《不要逼我用大号》 001 武神陈攻 “五百金,你真的就换这本功法?” 书吏抬头,仔细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鼻梁挺直,双眼明亮深邃,容貌坚毅,让书吏不由又向旁眺了一眼监武所大堂正中。 偌大的江东监武所人来人往,而大堂正中便是一座武神雕像。 年轻人的容貌竟与那雕像极为相似。 而那雕像刻画的正是大梁开国武神陈攻,通晓世上所有武学,一戟可毁山吞日。 他是世上所有武者心中最崇敬之人。 谁知武神陈攻却在登基前夜忽然消失不见,皇位也由他的弟弟接手。 当然,三百年前的传说定然会添油加醋一些。 如今大梁武才辈出,书吏就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一戟毁去山头的。 更巧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与大梁开国武神非但容貌相似,连名字都一模一样——陈攻。 只是眼前这个陈攻,却是弱到连一丁半点武功都没有。 河东监武所辖下,雇武者数以千计。每日都有许多雇武者前来寻找可以领取的案子。 雇武者们按照办结领取的赏金数量,可分为百金雇武者、千金雇武者,还有少量万金雇武者。 武林人士背地里都称雇武者为“朝廷走狗”,出卖武艺替朝廷监管江湖豪客。 能被朝廷雇佣的雇武者们,本事自然也不会弱。 三阶武功高手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二阶武者在其中。 但像陈攻这样完全没有武功底子,也能成为雇武者吃皇粮的,倒是从未见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书吏胡思乱想的时间太久了,引起后面排队的雇武者不满。 陈攻身后便有一人不耐道:“到底决定了没有?” 书吏向那人告个罪,还是耐心对陈攻道:“你现在没有武功在身,立刻就学《暖阳推心术》效果太差。 你还是将五百金赎成真金白银,拿回去买些补药熬练好身体再说。” 那书吏其实人心不坏,他这番话语都是真心实意为陈攻着想。 怕他不懂习武规矩反而在初期便搞坏了根基。 陈攻听了这话淡然笑道:“无妨,给我兑换成《暖阳推心术》就成。” 他虽然拥有和开国武神一样的姓名,甚至连容貌都和武神雕像极似。 但他却没有开国武神那样暴戾嗜杀的性格,反而看着稳重淡定。 书吏无法,从成排的书柜中翻出一本陈旧,但是没有一丝翻阅痕迹的内功心法出来给陈攻。 书吏再次叮嘱道:“你既然把积累的金子都花光了,这次就顺手再领个案子吧。” 陈攻笑着道一声谢,眼睛离开手中功法。 他只看了《暖阳推心术》一眼,但记忆像是被点亮了一角般。 在陈攻心中,有一张硕大的武学地图。 这张武学地图包罗了世间所有内功、武技、秘籍,只是这些记忆全都是灰暗的,无法识别。 而随着《暖阳推心术》入手,记忆地图中关于这本内功心法的所有内容都回来了。 《暖阳推心术》是一本最普通不过的四阶内功心法。 却是所有火系内功中最安全的。不会因为内功修炼太快而走火入魔。 更重要的是,随着《暖阳推心术》被点亮,一个分支也随着一起被唤醒了——《元阳功》。 只要陈攻继续修习《元阳功》,就能持续激发这一谱系之后的所有内功心法,直至超品功法《日月同天》为止。 一切需要的,只是时间。 而陈攻已经在佛前苦修三百年,早就成了不破不灭之身。 他有的是时间。 在身后人的催促声中,陈攻不急不缓地抬头看向监武所大堂内,正中一块硕大的牌子。 大堂高挑,那牌子就挂在众人头顶,桃木牌子色泽晶亮,是百年人手盘成。 板上插着不少木条,这些木条可以被人取下。 每一根木条上都列明一则等待领取的案子,条目之后还明码标了价格。 陈攻只看一眼,便指着最下方一条道:“喽啰枉死街巷这案子,我接了。” 书吏立刻提起笔墨记录。 可是陈攻身后却响起一声嗤笑道:“排一次队伍又是赎金、又是领差事,磨蹭这么久,只选一个十金的案子么?” 陈攻和书吏同时看去,原来是个面目流气的青年汉子。 他穿着一件杏黄色衫子,下身是紫色阔裤,眼睛细长微挑,嘴角叼着牙签轻蔑笑道:“这十金十金的,要攒出五百金怕是用了好几年吧?” 他话声刚落,排在其后的雇武者们都大笑起来。 书吏看着那流气汉子道:“肖骁,你哪来这么多牢骚?要什么案子你挑便是!” 那被称为肖骁的汉子大声说道:“江东监武所就是有好案子,也都被万金雇武者给先拦走了。” 他又一指那块硕大的桃木板,道:“好案子哪里会上这块板子?” 肖骁的话引得身后雇武者们窃窃私语。 接着肖骁嘴中牙签一吐道:“我就要这条青城派被人追杀的!” 这时大堂中的雇武者们轰然叫起一阵好来。 原来肖骁刚才露了一手,他吐出的牙签正好钉在所说的那一条上。 竹牙签能钉上桃木板,显然是因为肖骁的内力深厚。 而他选的案子也是今日赏金最高的一条。 他们雇武者,说起来还真就是朝廷的走狗。 雇武者本来都是江湖武人,大多是没有门派的散客。 而征召雇武者的就是监武所了。 监武所为大梁开国时,由武神陈攻所创。他认为侠以武犯禁,放任武者内斗会消耗国势。 所以陈攻开创了监武所,禁止各门各派私斗仇杀,祸及百姓。 江湖中的小恩小怨就由雇武者们插手了结。 大是大非则由监武官出面调停。 江湖武人们向来率性而为,频频被人插手倒像是被带上镣铐一般,自然对监武所不满。 只是三百年过去了,大梁国势已经日渐衰弱,监武官却还是江湖豪侠们心中的恶客。 肖骁选了案子之后,书吏便沿梯子爬上桃木板。将最上和最下两根木条分别抽出。 这是两则案子被人接下的意思。 陈攻见事情已毕,书吏也已登记在册,便转身要走。 谁知他的肩头突然被人一搭。 转头看去,原来是那肖骁按住陈攻不让他离开。 只这一下,整个江东监武所立刻沸腾起来。 虽然雇武者们领取朝廷赏金,就是为了制止武者私斗。 但是雇武者之间却也免不了要互相较量一番。 眼看有好戏上演,大家都停住围着笑看。 谁知被肖骁搭住的陈攻并未如众人想的那样气急败坏。 他只是淡淡打量肖骁问道:“有何贵干?” 肖骁歪着头,抖着腿道:“老子就想知道,你这样连武功都未入门的家伙。 到底是仗了谁的势进入江东监武所的?” 002 劝你不要惹我 江东监武所内,武者济济。 今日大家围拢在一处,笑看两个百金武者之间的纷争。 其中一个穿杏黄色上衣,紫色阔裤,满脸流气,名为肖晓。 肖晓此人实力不弱,已经是三阶武者。 只因为他手缝太粗,留不住钱财。 得到的赏金都被他赎成真金白银花用光了,所以在官册上始终只是个百金雇武者。 但肖骁的实力为大家公认,在江东监武所中也是一位高手。 而另一方就差得太多。 虽然此人容貌与姓名都让人想到开国武神,却是毫无半点武功。 大家兴致勃勃地围着,就想看肖骁如何痛打陈攻的场面。 而肖骁也是一手搭在陈攻肩上,故意问他到底仗了谁的势。 虽然周边人群激动,陈攻只是淡然看着肖骁,面色平静说道:“我劝你不要惹我。” 这一句话落地,立刻让肖骁笑地打跌。 他一边顺气,一边笑问道:“你连武功都没学会,就先学人大口气说话?” 肖骁的话也惹的江东监武所中其余武人跟着大笑。 肖骁再次用手去拍陈攻肩头。 忽然他觉得手上刺痛火烫,像是碰到烙铁一般。 肖骁连忙缩手,见到陈攻的眼睛似乎有一瞬间如血染一般鲜红。 但那眼底的血红转瞬就消失了,陈攻重又恢复了平静模样对肖骁道:“你运气不错。” 接着陈攻便不再同他废话。 烫痛之感与血红的眼神只有肖骁一人察觉。 此刻他手掌上的痛楚还很清晰,肖骁到底是个武人,不至于因为疼痛就叫嚷出声。 但他的眼神已经完全茫然,猜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周边的武者们自然没有察觉肖骁的异样,仍旧在不断起哄,不住要肖骁立刻动手。 谁知忽然有个声音,插入致密的吵闹中道:“你们要是知道陈攻借了谁的势,现在就笑不出来了。” 监武所中轰然的吵闹声因为这一句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了发话之人。 此人正低头在账册上书写,像是浑然不将监武所中的骚动放在眼中。 他正是先前那个书吏。 此人虽为书吏,其实也是一位百金雇武者,名唤百善。 只不过听说他家境特别贫寒,才在监武所多兼一份差事,好补贴日子。 百善武功不弱,也是三阶武者,遇上同是三阶武者的肖骁也是不怵。 再加上他比寻常雇武者出入江东监武所的机会更多,听到的小道消息也不是他们这些匹夫能比的。 百善一语道出,立刻让围观者们闭上了嘴。 唯有肖骁面有怒色道:“你倒说他借了谁的势?是吃软怕硬易大通吗?” 肖骁刚才因为手上烫痛一时茫然。但一提到易大通,怒火便又重燃。 他昂头道:“这老家伙自以为做了万金雇武者,就可以欺上瞒下在江东监武所横行。 其实也就跟我们一样是个散吏,上不了官员名册!” 虽然没有人敢出声附和肖骁,但那些雇武者的眼睛中都透出对此话的认同。 易大通是一位万金雇武者。如今江东武监缺任,便让他暂时代管。 只是这易大通借着手中小小权力中饱私囊,不但将最好的案子扣下不发。 还将一些武功稀松之辈也混进雇武者的名单中来。 就是因此,天不怕地不怕的肖骁才盯上了陈攻,要将无法发泄在易大通身上的怒火,尽数发泄在陈攻身上。 但书吏百善仍旧是埋头书写,口中道:“陈攻是由武侯亲自批准进入江东监武所的。” 说罢他终于忍不住偷偷抬眼,想看众人的神情。 果然,如百善预料的一样,监武所中所有的武者一听“武侯”二字,立时都闭上了嘴巴。 监武所在三百年前由武神陈攻所创,第一位“武侯”就是陈攻本人。 三百年里,能坐上监武所这第一把交椅的都是当世奇才。 本朝这位武侯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一阶武者。更是身份尊贵,为勇王世子陈陶。 监武所除了雇武者这样不入册的散吏以外,还有真正的在册官员,称为监武官。 这些监武官统统都是功勋贵胄子弟,与他们这些粗鄙的雇武者毫不相同。 统领所有监武官与雇武者的便是武侯。 对于肖骁这样的百金雇武者来说,一生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武侯。 更别提被武侯亲自批准进入监武所了。 陈攻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先前还心有不满的肖骁瞬间像是泄了气一般。 他也是皮厚心大,忽然换了没受伤的手拍拍陈攻的肩头,亲热说道:“陈兄弟果然一表人才。有这般本事难怪被武侯相中。 咱们今日就算认识了,下次遇着请你喝酒,哈哈哈!” 本来围拢着看好戏的雇武者们见状,都是砸吧着嘴散去。 只是他们看向陈攻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哪怕是靠关系进入监武所,能靠上武侯大人的关系,就已经不是他们这些雇武者有资格非议的了。 书吏百善见到纷争平息,重又低头去写自己的账册。 只是他心中并不平静。 为了制止纷争,百善说出了陈攻的后台。 但真正让百善对陈攻刮目相看的,却不是武侯的威名。 陈攻确实不会武功,进入雇武者名单也才过了半年时间。 但是在短短半年内,他就已经积累了五百金的赏额。 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仅靠裙带关系就有此成就。 江东监武所发出的案子,有大有小,赏金也各自不同。 不少雇武者专爱挑赏金最高的案子来接。 殊不知这样的案子通常难办。 或许为了一百金的赏额能耗去大半年的时间。 若是贪心不与他人结队,单枪匹马的雇武者甚至可能将命都折进去。 但是百善早就发现,这个陈攻每次只挑选最简单的案子。 往往第二天就能结案,而且做出的卷宗也极漂亮。 证据、线索、口供一一列明,从未有不祥不实,需要翻案的例子。 他以极快的速度积满了五百金的赏额,却只是换了一本无人问津的内功心法。 这一点也让百善极为纳闷。 江湖武人一般都有师傅带入武学大门。 第一步通常都是内服丹药、外洗药浴,固本培元之后才开始真正运养内息。 而陈攻却是直接将五百金换成功法。 能入武侯之眼的男人,难道真会犯这么大的错吗? 百善脑中一团乱麻,笔已写不下去。 他抬头去看,就见熙熙攘攘之中,陈攻已经不急不缓地走出江东监武所的大门。 这家伙身体高壮,猿臂蜂腰,虽然穿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难掩不凡气概。 在他身后,百善和肖骁都用凝重的目光注视着的陈攻,而他本人心中却无任何波澜。 被雇武者们奉若天人的“武侯”,只是陈攻过去众多身份之一。 他曾是天下武神、是血眼殺魔、是救世之主、是大梁真帝。 不同的人因为立场不同,用不同的称呼来形容陈攻。 但如今的陈攻,早就没了过去的嗜血戾气。 带着《暖阳推心术》的所有记忆,陈攻最紧要的就是立刻寻回自己的内力。 以陈攻的资质,不超半年就能傲视整个江东监武所。 而这小小监武所却是一个不错的跳板,助他夺回本该属于陈攻的皇位,重振梁朝国威。 003 尸体 陈攻离开江东监武所之后,一路行走。 也不知拐了几个弯,终于从闹市来到了郊外一处小屋。 这屋子处在偏僻之地,周围连邻居也没有一个。 但是不大的屋子却是打理得极为整洁。 屋子通透,里面摆放着一套竹制家具。都是原竹制成,没有上漆,却也没有一丝毛刺。 一挂竹帘遮住窗口,点点阳光漏了进来。 这些都是陈攻回到人间之后,花了半年时间打理出来的。 他曾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直循规蹈矩过着日子。 三百年前忽然来到这个武侠世界。 继承了陈攻的身份,更是凭借天赋一路成为受天下人敬仰的武神,甚至开创了大梁基业。 谁知在他登基前夜,却忽然察觉自己出现在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在这个空间中,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没有任何外物。 只有一个声音告诉陈攻,他因在开国时杀戮过多,已经超过千万,本该罚入地狱。 但因为陈攻同时救了不少百姓,两厢抵消无功无过。 因菩萨怜悯陈攻,愿意让他在座下清修,洗去心中戾气,这才放归人间。 陈攻生性豁达。 他曾莫名来到异世界,任着性子闯出一片天下。 如今发现莫名被收到奇异空间,倒也立刻接受了事实。 之后或许有三百年,又或许只是一瞬间。 陈攻未见到任何人物、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地念诵佛经。 直到有一天,一个声音告诉陈攻:你所诵佛经已经为所有妄杀的冤魂超度,可以重回人间。 接着陈攻便见自己出现在江东附近。 之后他慢慢理清,原来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岁月。 这一场大梦过去,大梁的国力早就不似三百年前那样昌隆。 羌人、东瀛人、高丽人、甚至红毛人和波斯人都对大梁土地虎视眈眈。 而大梁皇朝当年被弟弟接手之后,也是朝纲不振,日渐衰微。 锦衣卫与东厂排除异己、互相倾轧。 唯有当年自己设立的监武所还不至如蚁附膻。 陈攻当下决心,要以监武所为起点,夺回皇位,重振大梁山河。 用佛前修行得到的不破不灭之身,重新抖擞山河,甚至问道于天。 目标就在眼前,但是陈攻还需要从脚下一步一步走出。 这第一步就是要在监武所中不断接案,借机会得到功法,恢复自身武学。 陈攻回到人间之后,便察觉自己所有的武功记忆都变得模糊。 而他雄浑的内力也无法施展。 要想重回巅峰,只有不断得到武功心法,渐渐将内力和武学记忆找回才成。 果然,如陈攻预料的一般。 当他用积攒的五百金赏额换作第一本内功心法之后,所有属于《暖阳推心术》的回忆都涌现出来。 非但如此,与《暖阳推行术》同出一系的《元阳功》心法也得以忆起。 天下武人本来分为四阶,只是后来武学能人辈出,在一阶武者之上又出现了宗师、天师、和陆地仙。 而内功心法与外功技法原也分成四阶,与武者等级一一对应。 在武学昌隆之下,竟也又演变出了超品功法。 当年的陈攻便是陆地仙修为。 只是如今,陈攻又要从四阶武者开始。 好在他早就察觉自己的内力并非消失,只是被隐藏了起来。 而陈攻的身体仍旧是如登基前夜那样强悍,根基扎实经脉粗壮。 所以他也无需花费药石,直接便可从四阶心火内功《暖阳推心术》开始。 陈攻走进自己小屋,关实门窗之后便盘膝上榻。 不用翻阅那本内功心法,因为所有关键都已经在陈攻脑中。 果然当陈攻一运内力,气感瞬间便已产生。 陈攻在三百年前就是资质冠绝寰宇之人。 如今运用这四阶内功心法仍旧是得心应手。 不一会气感便如灵蛇一般在经脉中游走。 寻常人修习内功,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 若是运功过久,反而会耗费太多精元损伤身体。 另外内力若是达到一定程度,经脉却没有被拓宽,也有可能会胀碎经脉。 所以常人练武,必须讲究循序渐进,一日最多修习两个时辰,否则就会走火入魔而死。 而陈攻的经脉早就已达到了陆地仙的境界。 他本来修习内功就比常人快了几倍。 加上三百年后再次修习,已没有拓宽经脉的阻滞,不需要承受练武太快经脉胀裂之苦。 陈攻也不知在床榻上打坐了多久,直到他察觉心中一颗暗淡的星子亮起。 他知道自己已经直接跨越四阶,成为了三阶武者。 虽然没有一丝痛苦,但是陈攻知道需要停一停了。 继续修习下去,便要损耗他本身气血。 好在就算是拥有三阶武者的实力,陈攻也能在江东监武所过得游刃有余。 他从床榻上走下,看到窗外已经是夜晚。 乡野夜深人静,星子如触手可及一般。 夜晚反而是最易办事的时候。 陈攻着一身轻装,打开屋门便向外走去。 如今的陈攻一无所有,更不会被陈家皇朝和天下百姓承认过去的身份。 他要恢复曾经的荣耀,必须先要得到绝对强大的力量、盘踞一地的势力。 为了得到更多功法,找回更多武学记忆,陈攻先得在监武所蛰伏一段日子。 至少多接些案子,得到更多赏金才行。 陈攻白日里在监武所接了一个喽啰死在街巷的案子。 这喽啰身份卑微,本是江东城外一处山寨里的红棍。 莫名死在江东城内的暗巷中,尚未找到凶手。 大梁朝深知要将江湖各个门派整得服服帖帖是不可能的。 但是任由武人械斗亦会使得民不聊生、人心动荡。 管与不管,都会消耗大量国力。 所以大梁朝的监武所便应运而生。 如那些收过路费的山寨,只要不做得过分,杀伤太多商贾,朝廷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各大山寨试探出朝廷的底线,便也能窝在山头中相安无事。 就是有喽啰死在江东城里,那山寨也无意大肆叫嚣,只是按惯例捐给监武所二十金,托其找到凶手罢了。 其实江湖武人们不满监武所,除了因为他们强行插手武林事务以外,便是这一点了。 原先武林人士发生纠纷,大家撸起袖子杀伤几条人命便就算了。 但是监武所一旦插手,这些武林门派就不得不出一些“调停费”。 “调停费”再经盘剥,到了雇武者手中往往只剩下一半。 所以监武所的武监,如今已经成为大梁朝的一个肥缺。 不少贵胄人家也爱将家族子弟安插入监武所,又能混到功勋,又能捞些好处。 监武所是陈攻当年所创,他自然知道其中猫腻。 他也不以为异,按照白天从书吏百善那里得到的讯息,来到江东城义庄。 这义庄本有一个耳背的老仵作看守,如今早就已经歇息。 陈攻也不叫他,直接推门进入义庄。 不大的屋子,泛着浓浓的石灰水气息,用来掩盖住尸臭味。 屋中没有任何摆设,就是一排排黑漆漆的空铺。 其上躺着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陈攻胆大,沿着床铺上的名牌,立刻找到了喽啰的尸体。 掀开灰扑扑的盖尸布,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进入陈攻眼帘。 而他一见这尸体,心中却是一震,暗道:看来只死这一个人,是绝不会让凶手罢休的。 004 凶手 展现在陈攻面前的这具尸体,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这些刀伤有深有浅,不一而足。 而致命一击则是在捅在心脏上。 显然凶手心中对死者愤恨不止。 除了致命伤外,为了发泄怒火不断砍杀死者。 这些伤口有外翻的,也有并不外翻的。 外翻的伤口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砍下的,而不外翻的伤口则是在死者彻底死亡之后砍下。 凶手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在死者断气之后仍旧在他的尸体上砍了上百刀。 直到整具尸体再无可以下刀之处,这才罢手。 陈攻心中推断,如果凶手的怒意因为无处可砍而强制终止,或许还会再迁怒于别人身上。 他重新将盖尸布罩了回去。 如今这世上能用来探查线索的方法太少。 而尸体也已经被毁地不成人形。 要想找到凶手,或许还要从这尸体生前寻起。 陈攻索性向着江东城外飞奔。 江东是富庶热闹之地,各地商贾在此云集,免不了就会有山寨埋伏在附近山包里收“过路费”。 而这个喽啰所在的山寨,就在不远处的云豹寨。 陈攻如今内力已经达到了三阶武者的水平,加上本来身体强健。 他奔行起来的速度倒是不慢。 从屋宇到田埂,再到荒地、山岭,漆黑夜色中都化为黑影,快速的在陈攻面前消失。 只有夜风不断向着他的面孔扑来。 直过了三刻左右,他已经乘着夜色翻山摸到了云豹寨边上。 云豹寨不大,山坡上盖几间木屋加上一个吊楼,被柴篱一围就是山寨了,只在月色中才掩盖了简陋。 陈攻来到柴篱之外,竖耳一听,心中已经知道古怪。 这寨子中静的出奇,连狗吠声都听不到。 山寨里显然出了大事! 陈攻因为还没学过武技,所以身上也不带武器。 他自知仅靠如今所学,要办大事尚早,所以才一直选择简单易办的案子。 但现在看来只要在世上行走,要想全不湿鞋也是难事。 这山寨如今安静至斯,显然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 陈攻叹一声气。 好在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既然已经接了这十金的案子,便要一路到底,不会遇着蹊跷就先行躲开。 陈攻轻轻走入云豹寨中。 乱草丛生的院子里,几间木屋杂乱地立着。 果然,他既没有惊动任何哨卫,也没引来一声犬吠。 只是月色之下,山寨中传来阵阵血腥味。 陈攻随手推开一间山寨屋门,里面血腥味浓郁冲鼻。 昏暗中就见里面几张床榻,上面横七竖八倒着数具尸体。 这些尸体无不是满身刀痕,血肉模糊。 陈攻心中一叹,果然如此。 凶手杀了那个喽啰之后,心中怒火仍旧未能泄尽,一路追杀到山寨之中。 陈攻又连续查看了几处屋子,到处都能找到血肉模糊的尸体。 就连看院的黄狗也被砍杀在地,肚中肠子和血落了一地。 直到这时,凶手的面貌在陈功心中慢慢成型。 极度愤怒,无处发泄! 对整个云豹寨充满憎恨! 正在这时,陈攻忽然听到屋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陈攻立刻走到屋外,见到月色下的院子中果然有人。 那人陈攻竟然认识,就见他穿着杏色上衣,紫色阔裤,一身流气正是肖骁。 肖骁猛然见到从屋中走出来的陈攻也是一愣。 他主动发声问道:“我在这里追查青城派人被追杀的案子。怎的你也在此?” 肖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但自从在陈攻身上扎到硬刺之后,总算有些收敛。 陈攻指了指周边几具尸体说道:“我接的案子也牵连到这个山寨。” 肖骁又一次吹了口哨道:“难道有这样的巧法? 我打探到青城派几个年轻弟子正在被人追杀,对头很有可能就会在这附近设伏。 难道这一山寨的人都是被伏击手给先行杀了吗?” 肖骁口中说话,手里也不闲着。 他四下看了一会,确信整个寨子都被人杀空之后,便在山寨中翻箱倒柜起来。 陈攻皱眉看他举动,问道:“你要先行洗劫这个山寨?” 肖骁头也不抬,手脚利索地划破几口薄木箱子道:“兄弟,我们这一次是碰到硬茬子。赏金必是颗粒无收。再待下去,连小命也会保不住。 先找找山寨里有没有钱财,也算是不走一趟空门了。” 肖骁在不大的山寨中窜来窜去,上下搜寻。 忽然就听他欢呼一声道:“找到了!这里有五百金!” 说罢就见肖骁从一个屋子中走出来。 他手上还真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肖骁对陈攻说道:“咱们也算有缘,五百金分你一成。这里停留不得,指不定强人转眼就要到了。” 谁知陈攻面色却极为平静。 他对肖骁说道:“我不知你说的那些人武功如何。但是杀光这山寨的凶手,身上多半没有武功。” 陈攻的话让肖骁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肖骁一指地上的尸体道:“云豹寨里的人再不济,也不至让没有武功之人屠了寨门吧。” 说罢肖骁用了然的眼神看向陈攻道:“我知了,你自己没有武功,看天下人便都没有武功。 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蹊跷的事情。我劝你不要再头铁,拿了五十金立刻就走。 凶人本事在我之上,更别提你了。 五十金可是五倍于你的赏金,若你不要我还不惜的给呢!” 陈攻并没伸手去拿赏金。 他很平淡地走到一具尸体前,仔细看了两眼道:“所有尸体都没有抵抗的痕迹。显然是被人下了药昏迷之后再被人杀死。 他们身上的刀痕有深有浅。推测杀人者没有学过武功,力量控制地极不均衡。 靠近山寨门口的尸体,身上刀痕又深又阔。 是凶手猛力砍入骨头之后拔不出来,转动刀刃时将伤口拓开。 越往里,尸体上的伤口越浅。” 陈攻一边说,一边向山寨里面走去。 肖骁见到陈攻一脸冷静肃穆,说出的话又似极有道理。 他忍不住便跟着陈攻一路向山寨内走去。 陈攻检索着地上的尸体继续说道:“这显然是因为凶手没有内力,又不知如何下刀可以节力,体力快要耗尽,所以砍出的伤口越来越浅了。” 肖骁朝着地上的尸体看去。 果然越是进入山寨内部,尸体上除了致命伤外,其余的伤口都是浅浅一两刀而已。 他心中默默惊叹:难道真如陈攻所说,杀人凶手不会武功不成? 那这样一个人为何又要大了胆子屠杀整个云豹寨? 这是有什么样的泼天仇恨? 肖骁忍不住问道:“即是如此,你找得到凶手吗?” 陈攻点了点头道:“凶手砍杀完所有的土匪,早就已经累地脱力。 他不是不想逃跑,只是力有不逮罢了。 这些尸体身上还有温度,显然才死没多久。 而那凶手本来只想躲在寨子深处稍微缓一下力气。 他绝没想到立刻便有人追了过来。 所以他只得躲在某处,想等闯入山寨的人走后才偷偷离开。” 陈攻话说到这里,猛然掀开一张蒙在角落里的破棉被。 就见这张破棉被下,蜷缩着一个男人。 黑夜之中,正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陈攻。 005 劝你们不要惹我 陈攻猛然掀开一条突兀出现在角落里的破棉被。 果然见到一个汉子躲在其中。 眼看这个汉子三十多岁,面孔漆黑,上面沾着点点血水和大量油汗。 显然山寨中那么多人,正是刚才被他所杀。 肖骁再次吹了一个口哨,看着那个强作镇定的汉子。 就算不出手试探,光听他紊乱的呼吸声就知道这家伙真的没有武功。 到了这时,肖骁本来紧绷的背脊彻底松了下来。 原来屠杀整个云豹寨的还真是个不会武功的家伙。 肖骁一抬下巴,笑着问那汉子道:“这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吗?” 那个汉子咽了一口口水,强行答道:“回大爷,小的只是住在山脚的樵夫。听……听到寨子里有喊杀声,才偷偷摸上来看看。 小的赶到时山寨里人已经死光了。小的也是想偷偷进来顺一些钱财。 谁知……爷几个跟着就来了,小的怕被撞见,才躲在这里。” 听罢这汉子的话,陈攻忽然答道:“作为一个樵夫,你算得上冷静。 可惜再冷静的樵夫也不会听到喊杀声反而冲过来看热闹。 更何况这位肖兄弟进山寨前,此处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 陈攻边说边向肖骁一指。 肖骁则是面色不自然的一尬。 好在他天生皮厚,也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反而是大胆拦在陈攻之前,道:“行了,罪证确凿,就是你了。” 说罢他也不回头,对陈攻道:“你不会武功,捉拿这个汉子就由我来。” 谁知陈攻却在他的背后不急不缓道:“这人还是让我来,他……” 陈攻的话被肖骁打断。 就见肖骁不满地皱着眉头对陈攻道:“难道我还会觊觎你那十金赏钱不成? 爷不过是想要帮你这回!” 但他话音刚落,便听刀风声疾刺而来。 好在肖骁反应够快,他一个铁板桥下腰,便看到一刀贴着肖骁面颊划过。 肖骁脸色发白,若是他动作慢上一点,现在脖子已经被砍断了。 其实肖骁武功不弱,只是因为认定这个汉子没有武功,才一时轻敌罢了。 那汉子一刀逼开肖骁后也不恋战,身体灵活地跳了起来,跨过肖骁便向外冲去。 肖骁骂道:“你不是说他不会武功吗!” 说罢从地上跃起,向那汉子追去。 陈攻不紧不慢道:“他说了是樵夫出身,没有内力但是惯用柴刀。手脚稳健也不奇怪。” 而那樵夫一边狂奔一边大喊道:“你们不要过来!这群畜生女&干杀了我八岁的闺女! 他们不该死么! 我在井里投药,他们死的干脆利索,已是太便宜他们!” 显然这人还真是山脚下的樵夫,因为常年在山中砍柴,加之正是鼎盛之年,即便不会武功也是手脚利索。 他愤恨自己女儿被山寨中的喽啰女&干污,先是等那喽啰在城里醉醺醺的落单之时下手杀了。 但光杀这喽啰实在难以发泄樵夫心中怒火。 他索性便在山寨边上的井水里投入蒙汗药。 待山寨中人都昏迷,连狗子都被放倒之后,便大了胆子杀入山寨。 这时候的樵夫早就已经被怒火冲昏。 他提一柄柴刀见到活物就杀,终于把云豹寨灭门。 之后一切都如陈攻推断的一般。 没有内力又不知道如何节力的樵夫,杀到最后连举手的力气都没了。 谁知这时候却听到有人进入山寨的声音。 那樵夫已经没有时间,只能随便拉了一床棉被盖在头上。 他已经管不了突兀不突兀,只求那进寨的人立刻就走。 偏偏事与愿违。 那人非但不走,还又闯进来一个。 直到被这两人发现之后,樵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柴刀刺向肖骁。 他知道硬拼绝无胜算,一开始就只求出其不意之下把肖骁逼开。 之后他便能借着夜色和熟悉地形之便躲开。 樵夫心知逃生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拼命之下力气全都回来。 哪怕他既没有内力也不会轻功,却是跑的极快。 肖骁在躲避柴刀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虽然一下跃起,终究慢了一步。 而陈攻更是不急不缓,像是毫不担心一般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快要追到山门口。 忽然听到前方长长一声嘶吼,像是那樵夫发出。 这一声太过突兀,将静谧的夜色划破。 肖骁与陈攻二人都知道事情有变。 本来疾奔而出的肖骁忽然就停住脚步。 反而是陈攻一脸严肃地向前快奔而去。 差不多是同时,两人都赶到了山寨大门口。 就见那樵夫已经变成了一具软垂的尸体。 山门外还站着五个黑衣汉子。 樵夫的尸体就被其中一个汉子提在手中。 五个汉子都是身材高大,穿着夜行黑衣。 他们每一个身上都散发着彪悍之气。 除了提着樵夫尸体的那个汉子外,另外四个手上竟然也都提着一具尸体。 另外四具尸体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色衣服,统统手脚投地,被四个黑衣汉子粗鲁地在地上拖着。 肖骁已经看清情形,声音压低在陈攻身后道:“死的四个都是青城派的弟子。 碰到硬点子了,各自逃命,自求多福。” 谁知肖骁的话刚说完,对面的黑衣人中便有一个说道:“兀那崽种!手里拿的是金子吗?” 肖骁知道黑衣人说的正是自己。 他笑嘻嘻地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袱扔在地上,砸出“咚”的一声,道:“爷们好眼力。这些都给你了!” 金子一物最为沉重。 所以识货的人打眼一看,便能从肖骁手中包袱的大小和分量,判断出包中都是金子。 在性命面前,肖骁还算冷静不贪财。 他只期望将金子抛下后,这五个黑衣人能放过自己。 最不济也能吸引他们的注意,让自己能寻机会逃跑。 谁知五个黑衣人并没有上来哄抢金子。 为首的黑衣人只道:“甚好,那就给你们两个各留一条全尸。” 这话听在肖骁耳中,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响。 显然黑衣人训练有素,是做惯了杀人分财的事情。 所以才能有条不紊,也不被金子吸引。 这五个黑衣人是要将陈攻和肖骁杀了,才能掩藏自己行踪。 肖骁心中已经冷透,猜测玩世不恭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谁知这时候却听陈攻发声道:“劝你们不要惹我。” 山寨门口还活着的六人都古怪地看相向陈攻。 但他们立刻发觉此人的气势忽然一变。 还是高大挺拔的身躯,但是身上平和的气质竟是变作炙天的杀气。 甚至陈攻的一双眼睛也变得血红。 只听他的声音如从地狱中传来一般冰冷道:“但总有人不听劝。” 006 总有人不听劝 云豹寨的山门处,陈攻与五个肌肉虬结的黑衣汉子对峙。 每一个黑衣汉子手上都提着一具尸体。 除了一具属于樵夫以外,另外四具都穿着一样的蓝色衫子,显是出自青城派。 而在陈攻身后的,则是只一心想着如何逃跑的肖骁。 此刻的肖骁心中满是悔恨。 当初他就不该接下青城派恩怨的案子。 这青城派在江东附近的青城山上,开派也已经有百年。 从祖师爷开始就擅使暗器。 如今的青城派掌门已经将总坛安置在江东城中。 虽然开门收徒之势未减,但也在江东城中大量买铺置业。 这么一来青城派倒似半个商贾,门派中的日子也是越过越阔气。 青城派在江东城中的宅邸就位于闹市之中,却足足有五进院子,极为开阔。 所谓树大招风,自古莫不如是。 青城派就算是做到如此阔气,在江东城中仍旧有老冤家。 那就是大江上下一呼百应的海沙派。 江东城实在是个风水宝地,一面靠江一面临海。 开阔的平地上缀着少许丘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 所以一个江东城既容得下越做越大的青城派,也容得下一个本就将大江水运紧紧攥在手中的海沙派。 这两派互相看不对眼,却不知道是从何年何月开始的。 在肖骁心中,会找青城派晦气的,多半就是海沙派了。 两大帮派虽然时时都有过节,但因为都要在江东城内做买卖,所以就是有冲突也总能克制。 以往若是遇到两方发生过节,那都是监武所最开心的时候。 监武所按照朝廷旨意,专门调解武林帮派之间的恩怨。 巧的是青城派和海沙帮虽然都因做买卖而富裕,但仍旧还是武林帮派。 监武所往往是两头收了“调停费”,再让武功过得去的雇武者安排两边一起坐下来喝茶。 青城派和海沙派也不是傻子。 他们也知道只要双方纷争不止,监武所就有揩不完的油水。 两方就是做戏,也会在台面上表示不再追究。 所以涉及青城派和海沙帮的案子都不算难办。 肖骁也是因此才抢着来接这个案子。 他武功不弱,青城派和海沙帮都不至于不给他脸面。 但是肖骁绝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 杀了四个青城派弟子的黑衣人武功太过高强。 肖骁知道这些青城派弟子中已经有一个三阶武者,还有三个四阶武者。 而能将他们四个如杀鸡一般拿下,显然黑衣人都至少在三阶武功之上,说不定已经达到突破的边缘。 如今靠自己一个三阶武者,和一个不会武功的陈攻是绝无胜算的。 肖骁满肚子转着如何逃脱的主意。 谁知陈攻却是忽然说出狂话,让黑衣人不要惹他。 听听这是什么话? 难道是怕死得太惨,故意激怒对方给个痛快吗? 五个黑衣人忽然听到陈攻的话,都是凝神看他,接着他们一同发出轻笑声。 其中一人开口说道:“老大。这些人和买卖无关。” 那个提着樵夫尸体的黑衣大汉声音沉稳道:“难道和买卖无关就不杀了么?” 先前开口之人不再啰嗦,放下青城派人的尸体,从腰中利索抽出一柄弯刀。 那弯刀如有一练水光般,显然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 其余几人也不多话,同时放下手中提的尸体,也是各自抽出一口弯刀。 五柄弯刀几乎是同时抽出,五道水光同时反射着月色,沉如寒冰。 五个黑衣大汉身上的杀气也是同时大盛,这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才有的气质。 面对两人,五个黑衣大汉同时出手,显然他们不是托大之人。 这些人早就习惯了既然出手,就绝不留活口。 刀口求活,在于无时不刻的谨慎。 别看五个黑衣人身材高大,下手却是极为细心冷静。 忽然其中一个黑衣人警声道:“对方有点古怪!” 五个黑衣人这才发现,对面的陈攻竟然变成了一团燃烧的杀气,令人无法忽视。 就算是见惯生死的黑衣大汉们,也被这团熊熊燃烧的杀气惊住。 甚至他们察觉到陈攻的双眼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一个黑衣大汉声音有些迟疑道:“这人怎的这么奇怪?血眼杀神不是只有传说中的……” 只是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 一道诡异的白光在云豹寨山门处忽然亮起。 短短一瞬,黑夜就如白昼一般惨白。 接着五个黑衣人和他们脚边的五具尸体,就像是血雾一般消失在空中。 “噗通” 这是肖骁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他的头脑还来不及分辨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陈攻突然发出一击,十具有死有活的身体就这么消散了。 接着肖骁就觉得自己的牙关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他恍然看到血红着眼睛的陈攻正回头看向自己。 肖骁的脑海中浮现起了监武所中一幕。 一样是血红的眼睛,肖骁当时只是用手拍在陈攻的肩上,瞬间就觉得像是碰在烙铁上一样又烫又痛。 还有眼神恢复了之后,陈攻的那一句平静的“你运气不错。” 原来一切都不是错觉。 或许一天前,肖骁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次了。 陈攻与肖骁两人四眼对视。 肖骁只觉得自己心脏要跳出来为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攻的双眼又恢复了原来的明亮沉静。 肖骁只听到头顶一个声音道:“你罪不至死,我不会杀你。” 一口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肖骁的胸肺之中,他知道自己或许不会死了。 肖骁再没二话,连忙对着陈攻跪了下来。 他不停地对陈攻磕头,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是小的不好!有眼不识泰山!请您放过小的!” 然而陈攻只是平静的说道:“放心,你运气极好,我已经不会再胡乱杀人了。” 肖骁的背上一身冷汗,他听到陈攻的声音像是恢复了平静,才大着胆子抬头去看。 果然见到陈攻的神色还像是过去一样不急不缓。 怕是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让他有任何惊讶。 肖骁的心跳才稍微得到平复。 这时他又听到头顶传来陈攻的声音道:“不过那一袋金子归我了。” 007 线索 陈攻自从云豹寨回来之后,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在竹榻上盘膝打坐,待到天色大亮时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陈攻依靠《暖阳推心术》的内功心法,一跃让自己从毫无内力变为三阶武者。 境界提升之后,他便可以使用《元阳功》的心法了。 顺带的,开始修习《元阳功》之后,他后续的功法《重阳功》也已可见。 只是如今的陈攻境界未到,尚不能使用罢了。 与《暖阳推心术》这样简单的内功心法不同,《元阳功》在增强内力之余还有温阳身体脏腑的功效。 陈攻虽然在外一个晚上未睡,运功之后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奕奕,双眼明亮。 《元阳功》作为三阶的内功心法,运息起来造成的内力提升也不是《暖阳推心术》可比。 只可惜要从四阶武者提升至三阶武者尚算简单,但是从三阶武者提升至二阶武者却还要经历重重考验,所需要内力的提升也不可同日而语。 按照陈攻推测,以如今的修习进度,或许能在半年内突破至二阶武者。 这修为虽然无法与陈攻三百年前的陆地仙比拟,却也是快到匪夷所思了。 许多武者一生也就困在三界武者的境界之上。 能否提升到二阶武者往往不取决于毅力,而是资质。 更何况到了习武后期,心性变得尤为重要。 若是在初期练武过快,反而可能由于根基不稳而走火入魔。 其实陈攻三百年前就是因为天资过人,练武太快才渐渐走上偏路。 陈攻所学的是心火系内功。 凡是心火系内功都以狠辣强劲为主旨,但练得太快容易让人变得嗜杀狠厉。 就如昨天晚上,陈攻在云豹寨山门口遇到实力强过自己的五名杀手。 一瞬间怒火冲破了禁制,陈攻的本性显露,被隐藏起来的势力也忽然暴涨开来。 但陈攻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依靠本性行事,否则又可能被收入奇怪的空间几百年。 说不定这一次菩萨不再念他曾救过多少百姓,直接将陈攻打入地狱也有可能。 他的本性过于狠厉,一旦被激发便要斩尽杀绝才罢休。 为了制止自己暴怒,陈攻必须足够强大,不再被外界的威胁而激发本性才行。 如今他的内力已经能够循序渐进,摆在陈攻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到底是先换一本攻敌制胜的武技,还是先换一本保命逃生的轻功步法? 陈攻因为忽然唤醒本性,一招之下杀死五个黑衣人,却不小心将屠灭云豹寨的樵夫也化为血雾。 这真叫做死无对证,连尸体都没有,这个案子就无法办结。 虽然陈攻将云豹寨内搜出的五百金收为己有。 但是除了监武所,外界可是收买不到什么武功心法的。 而监武所却只认赏金,不收真金实银。 好不容易得到赏金,兑换武技功法时如何选取?孰先孰后?则需要仔细斟酌。 两种选择在陈攻的心中一转,最后他失笑心道:“当年的自己何等磊落,如今竟是犹豫是否要先选保命招式了。” 陈攻心中主意拿定,再接几个案子,好换一门刀法! 至于到手这五百金么,倒是可以去打造一柄好刀。 陈攻当即起身,掀开门帘朝着江东内城而去。 是时候再去监武所领一个案子了! 与此同时,在江东城的监武所内,雇武者们早就熙熙攘攘地在大堂排着队,争相挑选最好的案子。 这一幕都落在监武所二楼两人眼中。 他们透过窗台,能将底楼大堂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两人对坐着,中间隔着一个茶几,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泥炉上还滚着一壶热水。 两人中,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他皮肤松弛黑黄,像是每日操劳,被掏空了身体一般。 两轮眼袋胀鼓鼓地把眼角都拖了下来,一双眼珠浑浊带着血丝。 这个看着极为疲倦的家伙叫做易大通。 别看他容貌如此,却是江东监武所内唯一一个二阶武者。 同时身为万金雇武者的他,因为江东监武官缺任的关系,便把这监武所把持在手中。 他平日很少来监武所视察,若不是因为坐在他对面之人忽然到来,如今还在床上打鼾。 此刻坐在易大同对面的人却是在轻松品茗,像是将自己当做监武所的主人一般,毫不见外。 而光从这人外貌竟是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 就见他皮肤红润发光,双眼精神奕奕。 但他的头发全然发白,头顶油光光的早就秃了,只剩下两边还有顽强的白发,证明主人不是个和尚。 这个白发秃顶的男子笑呵呵地放下手中茶盏,身体舒展地坐在一张软椅中,道:“易大侠也不要因为老夫突然造访就过于拘束。 咱们就当是寻常饮茶叙旧就成。” 易大通讷讷点头,心中却是腹诽:“我连您老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叙哪门子旧啊!” 易大通虽然不认识白发秃顶的老人,却也知道此人来历定然不简单。 今早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有门子拿着拜帖急匆匆将易大通摇醒。 说是有贵人在监武所等他,有话要问。 易大同通眼上糊着眼屎,朦朦胧胧地拿起拜帖来看。 忽然之间他像是听到一道雷声打在头顶。 这是京城锦衣卫督指挥使的引荐贴。 持了这样的帖子,却不知来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易大通匆忙洗漱,也不用轿子,自己骑了快马便赶到监武所。 却见这个白发秃顶的老人已经坐在二楼,甚至面前已经摆上茶具和泥炉。 易大通小心翼翼地向白发秃顶老人告罪。 虽然他如今掌管江东监武所,实则还是个散吏,没有官身。 京城随便来个人,都能让易大通连滚带爬地巴结。 那秃顶老人总是笑呵呵地,也不说自己是谁。 只是反客为主地为易大通斟了一杯茶水道:“莫急,老夫只是心中有一件好奇事想要解惑。 昨晚开始已经将江东城的衙役、卫所都问遍了,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今天不请自来,是想要问问监武所这边可有什么线索?” 易大通眼珠子乱转,既猜不出白发秃顶老人什么身份,也猜不出他问的是什么事。 白发秃顶老人放下烧水的茶壶,继续道:“其实老夫就想知道,最近监武所可与云豹寨有什么牵扯么?” 易大通听了这话一脸茫然。 白发秃顶老人前倾身体,郑重地用手指点了一下茶几,道:“明人不说暗话。昨晚老夫偶然见到云豹寨方位出现白光,不知监武所是否知晓这白光的来历?” 008 太守庶小姐 易大通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白发秃顶老人。 这老人说的话,易大通倒是明白,却弄不明白意图。 持了京城锦衣卫督指挥使的引荐贴,却只问云豹寨这样的小寨子? 易大通作为江东城内有名有姓的人物,也听过云豹寨的名字。 不过是聚着一些闲汉,学别人做收过路费的买卖。 云豹寨里的喽啰不过是有膀子力气罢了,连四阶武者也才十个出头。 这样的寨子,怎么会引起京城“大员”的注意呢? 不过易大通脑中如此作想,手脚还是殷勤麻利地动着。 他一边谄媚笑着,一边道:“请大人稍坐,我去翻阅一下宗卷。” 说罢易大通就匆匆到自己的书房去了。 不过片刻他喜出望外地赶了回来,笑着对白发秃顶老人道:“有了有了,还是昨天的事情。” 白发秃顶老人一听这话,双眼一睁,眼中放出精光。 但他立刻就将这精光掩下,笑呵呵地问道:“看来是对上了,我也是昨夜偶然看到白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易大通用手指沾了口水,翻阅宗卷道:“昨天有个百金雇武者领了个案子,是云豹寨的喽啰横死在江东城暗巷里。赏金是,唔,只有十金。” 易大通尴尬笑笑。不知道这样一桩才十金的小案子,是否真是这位京城来的“大员”要找的。 白发秃顶老人身体像是绷紧了一般,紧紧盯着易大通问道:“是什么人办的这桩案子?” 易大通不知不觉似乎被那白发秃顶老人的气势所慑,紧张出一头汗来道:“是……是一个叫做陈攻的人。” 白发秃顶老人面容严肃道:“陈攻?带我去见见这人!” 易大通正要回答,忽然斜眼看到楼下大堂,他指着一个高大的青年道:“来了,正是他!” 就见在一楼,一个青年缓缓步入大堂。 这人生得高大健壮,鼻梁挺直,双目威严深邃。 任谁见了他,都要不由自主再看一眼大堂内竖立着的武神陈攻雕像。 一样的姓名,极为相似的面貌。 只是身份差距却是太过悬殊。 陈攻进入江东监武所的大厅,果然又引来许多人注意。 大家都听说过他是由武侯亲自批准进入江东监武所的。 大多数人心中不服,便想要从旁观察陈攻,好找出他的马脚来。 陈攻自己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书吏百善面前,道:“昨日我领的案子,因所有证据都断了,成了无头公案。” 这话并没引起别人太过注意,每天无法办结的案子都会有好几桩。 只是百善从簿册中抬起头,吃惊问道:“怎么你竟然有办不下的案子么?” 陈攻无奈笑笑,又道:“我今日再来领个案子。” 百善道:“行,你看要接什么样的?” 陈攻道:“我想接一个两百金的案子。” 这一句话,让江东监武所中所有人都是一静。 接着就听到大堂中爆发出一阵嘲笑声。 百善皱眉,在众人嘲笑声中问陈攻道:“你不是同我开玩笑?” 陈攻过去确实办了不少案子,但都是赏金最低,最容易办结的案子。 今天他忽然将一桩简单案子办成无头公案,现在又开口就要接一个两百金的案子。 百善仔细看陈攻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神色,他才放下笔道:“莫说你如今能不能接这么大的案子。就算是能接,整个江东监武所也没有两百金这样的大案子。” 几个看热闹的雇武者对百善道:“就你这个小子处处袒护,才养出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 有人带头,便又有不少雇武者在旁应和。 昨日听说陈攻的后台是武侯时,这些人心中多少还带着一些吃惊,到了今天都已荡然无存。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穿杏黄色上衣,紫色阔裤,口中道;“是谁不知天高地厚呐?” 众人眼看着肖骁也进入监武所,正盼着这个同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小子与那陈攻怼起来,让众人看看好戏。 谁知肖骁却是走到陈功身边,把手肘搭在陈攻肩上,对书吏百善道:“我昨天接的案子成了无头公案,今天再来看看有没有别的案子可接。” 他这一举动,让所有雇武者都是大奇。 倒不是因为肖骁也将案子办岔了这样的巧合,而是肖骁对待陈攻的态度,倒像是自家兄弟一般。 其实昨天晚上,肖骁还跪在陈攻面前,怕到差点咬断舌头。 但这人天生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小子。 转到白天之后,他便似乎忘了陈攻有多可怕,只将他当作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伙计。 好在陈攻也是个心态平和之人,并不以此为异。 他们两个一人胆大,一人平和,好像本来就是一对好兄弟般。 书吏百善莫名地看着二人一瞬,这才问肖骁道:“你又要接什么案子?” 肖骁正要抬头去看挂在大堂半空中的桃木牌子。 忽然有一个小吏从二楼飞奔下来。 他手中还拿着一张纸,匆匆塞给百善道:“新来的案子,来不及写牌子了,你先发布吧。” 百善心中奇异,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二楼。 那里应是万金雇武者易大通办公的地方,只是因为百叶窗隔着,百善他们看不到二楼动静。 百善心中嘀咕一声:“古怪。”他也知道易大通平日里把持着一些赏金最高的案子,并不发到大堂来。 难道这纸条上写的就是曾被易大通拦下的案子? 百善摊开纸条,大堂中所有雇武者都是屏息听着。 百善手中的纸条墨迹未干,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 他辨认着杂乱的墨迹,一字一顿读道:“太守府庶小姐失踪之案。赏金四百两。” 百善话音刚落,大堂里的所有雇武者们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为了那四百两赏银,而是为了“太守府庶小姐”几个字。 到底是谁这么险恶,竟然将这么难缠的案子发到江东监武所来? 更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陈攻不紧不慢道:“那好,这个案子我接了。” 009 心大 江东监武所内人心浮动,只因为突然从监武所二楼传来一个四百金的案子。 这一个天价赏金的案子竟然还关联了太守府家的庶小姐。 书吏百善将纸条上的文字读毕,众雇武者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陈攻不紧不慢道:“即是如此,这个案子我接了。” 他的话再次引燃了雇武者们的哄堂大笑。 百善皱眉对着陈攻道:“不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你最高才接过二十金的案子。 按照常例也不能忽然就接百金以上的案子。” 雇武者们都是笑嘻嘻地看着陈攻,想看他如何动用“武侯”的关系强接案子。 谁知陈攻还未说话,将手肘搭在陈攻肩头的肖骁倒是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没有资格接这个案子么?但是我有资格啊!” 肖骁没心没肺一般大笑着说道:“这事好办,我接了这案子。陈攻随着我协办。这不就结了?四百两金子分一分,正好让你挣上二百金。” 一时之间,监武所大堂又安静了下来。 监武所确实有常例规定,经验不到的雇武者不可以接赏金过大、难度过高的案子。 但是却没有法理禁止两个雇武者协办案子。 这甚至暗暗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 如万金雇武者易大通之流,早就不再亲自出手办案。 他只要将最贵的案子全都拦下,接手之后再以协作之名让别人去办。 往往一桩案子,在易大通手里能剥几层皮。 所以他越是在江东监武所盘踞得久了,越是富得流油。 旁人心中自然恼恨,只是易大通是个惯会做人的家伙,欺上瞒下早就把监武所上上下下的关节打通,这才能够安枕无忧。 谁知这一条潜规则,竟然还有反着用的一天。 陈攻想要接四百金的案子不够资格,便让资历更老的肖骁替他接下。 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肖骁的态度。 昨天他还对陈攻蹬鼻子上眼,谁知才转过一天竟然就像是哥俩好一般。 书吏百善眉头皱得更深。 他弄不明白肖骁的举动,更弄不明白陈攻的举动。 明明这家伙平日非常细心谨慎,只接能力范围之内的案子。 怎么今天却像是性格大变一般? 难道才看了一天的《暖阳推心术》已经助他武功大进,胆量也大了起来不成? 百善心中嘲笑自己胡思乱想。 就是真的武神陈攻转世,也不能一晚上就武功大进吧? 天下谁的经脉天生就开阔粗壮,能经受内力暴涨的? 百善叹一口气,决定将话再说得明白一些。 他对陈攻说道:“这太守府家失踪的,可是一位小姐!” 旁的雇武者们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向陈攻。 在这些人心中,陈攻或许是刚从乡下上到江东这样的大城市,所以对官府的规矩不明就里。 而肖骁更是个莽子,他脑袋里哪装得下这么多门道? 太守掌管江东全域,可以说是整个江东职位最高之人。 他的女儿失踪,原来根本不至于找到监武所这种管理江湖门派的衙门。 就是因为卫所和捕快都不愿接这个案子,用尽各种说辞把这案子推出自家公门外。 也不知道太守是碍于礼教脸面,还是对一个庶出小姐不太关心。 这案子在你推我拖下渐渐就要不了了之。 还是太守的如夫人爱女心切,自筹八百金体己钱才将这桩案子送上监武所。 这位如夫人失去女儿,早就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但是百善作为书吏,却知道这桩案子还是不去接手才好。 太守作为江东父母官,地位尊贵,诗书传家。 他府上的女儿自然也是金尊玉贵,连出门进香都是层层守卫,连一根手指都不露出来。 这样的千金忽然失踪,怕是名节早就丢了。 就算找回来,太守面上也是挂不住。 他之所以将这案子冷着,或许便是已经将这个女儿放弃了。 这事再过阵子就要被知情人都忘记。 要不是如夫人爱女心切,才不至于闹大到监武所来,被武林匹夫知晓。 江东这些雇武者们虽然爱看热闹,却也怕被太守惦记。 所以这案子就算挂在大堂的桃木牌子上,也不会有人来接。 也不知道易大通到底是如何想的,竟然火急火燎地将这案子送来,难道他是有意要陷害陈攻不成? 百善与别的雇武者心中所想一样。 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送一条太守千金失踪的案子,怕真是易大通对陈攻不满,想要用这种法子来敲打他。 所以百善才用尽办法,提醒陈攻不要犯错。 谁知陈攻像是被肖骁传染上了心大的毛病。 他仍旧是不急不缓地说道:“无须担心,我就协同肖骁,一起接这个案子。” 不知道为何,本来想要劝阻陈攻的百善,忽然就像是放宽了心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帮你们记录在册就是。” 肖骁咧嘴大笑道:“行啊,下午咱们就拿了拜帖上太守府。听说太守有好多闺女,我要好好打扮打扮!” 百善见他这放肆模样,刚刚放宽的心又提了起来。 大厅之内,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心思。 而隔着百叶窗,监武所二楼仍旧坐着两人。 易大通面前的茶早就冷了,但他哪里有什么心思喝茶。 眼见陈攻像是一条傻鱼一般咬上了自己的钩子,他只将笑意藏在心底。 易大通也知道陈攻这个无名之辈,因为他是由武侯亲自批准进入江东监武所的。 易大通等了几天,也没等到陈攻的孝敬,便已经冷了面孔。 只不过是这小子始终没有犯事罢了。 易大通不知陈攻到底和武侯什么关系,便也忍着没有出手下绊子。 谁知今天又有京城的“大员”来找陈攻。 这让一心想要钻营,好早日正式成为监武官的易大通更加不快。 只是他到底还算有城府,这些不快都好好地掩饰在心底。 就见易大通笑眯眯地对白发秃顶老人道:“回大人,已经按您吩咐给陈攻送了一桩高价案子。” 只是他心中却是更加得意:陈攻这小子,不管有多少人看好你,这一次都算是彻底完了。 白发秃顶老人笑眯眯地点着头,也不知他是否看出易大通的小心思,只道:“甚好,甚好。” 而这老人心中也是暗道:陈攻这小子,还需要多观察一番,才决定是否要把大机缘赠给他。 010 大小姐 陈攻接下案子后,便从监武所请出拜帖。 寻常雇武者身份不够进入达官贵人之所,连门子都不会正眼瞧他们。 所以雇武者若是遇到非要上大户人家门时,就会从监武所请一封拜帖出来。 待到案子办结还要将拜帖归还,不能任意将这代表监武所的信物流传入江湖中。 等陈攻来到太守府时,遥遥看到肖骁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 就见肖骁穿着一身紫色上衣,杏黄色阔裤,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之情。 难怪肖骁心中激动。 他们这样的江湖莽夫,与读书传家的达官贵人,或许这辈子也没机会有交集。 更别提太守是江东文人之首,一地的父母官了。 陈攻抬头去看这太守府,修造的倒算是清雅。 白墙灰瓦,不住有绿荫从墙内垂出一缕软枝。 墙内花香悠然飘出,又有鸟鸣声不住引人遐思。 太守府外道路宽阔,可以让两辆马车并行通过。 墙外的青砖道路被仆人打扫得一干二净,连一棵苔草也无。 尚未入太守府大门,便已知他是位风雅之人。 陈攻也知道如今世道已经变了,自己不再是当年的不世至尊。 好在他如今心性平和,便同肖骁一起来到太守府的偏门,敲响了沉重的铜门环。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门子打开门上黑色小窗。 太守府的门子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 他一见到两个陌生人穿着劲装,语气中便只剩下疏懒道:“什么人?寻护院差事的话去后门问问。” 陈攻按住想要打人的肖骁,从怀中拿出监武所的拜帖递给门子道:“咱们是从监武所来的,求见太守大人。” 门子这时才一边用警惕的眼神打量陈攻和肖骁,一边接过拜帖,关上小窗边便匆匆离开。 直过了许久,门子才打开小门道:“你们进来吧。老爷已经在等你们了。” 只是那门子脸色仍旧不好。 肖骁哪里能忍这气,好在陈攻告诉他太守家中的小姐们不爱粗鲁之辈。 肖骁这才强行将火窝住。 太守府在江东最好的地段,内里十分开阔。 门子带着陈攻他们在满园春色中左穿右绕,终于在一个圆形月洞门前停下。 门子看了陈攻与肖骁一眼,便选了陈攻道:“两位武老爷,前面就是夫人的院子。小的不能进去。您们二位是得了老爷允许,但入到里面不可乱看乱闯,还请记得。” 门子对陈、肖二人的话语看似客气,终究还是漫不经心地嫌弃。 好在陈攻心态平和,肖骁也一心要在太守小姐面前博个好表现,这才没有动怒。 待他二人进入到一座精巧的小院子里,肖骁的一双眼睛都快直了。 怎的就连一个扫院子的小丫头都这么娇俏可爱? 他有些魂不守舍,直靠本能跟在陈功身后。 而陈攻所见过的华府、美人,远不是一个太守可比。 他神情始终淡漠平静,反而气度中有着捉摸不透的威严之相。 两人进到厅堂内,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上首左侧,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夫人坐在中年男子脚边的绣墩上。 这厅堂虽然不大,却是漂亮精致。 彩色琉璃窗将外界的天光引了进来,使得厅堂明亮柔和。 袅袅沉香透着清雅高贵,两边墙上还挂着时人字画。 还有一座自鸣钟放在大堂供桌之上。 如今能摆一座自鸣钟的人家还不多见。 如肖骁之流更是从未见过。 陈攻知道在三百年前,他掌控下的大梁还没有自鸣钟这玩意。 但他最初是从一个现代都市来到此地,所以就算是见到自鸣钟也不觉得稀奇。 陈攻与肖骁的举动,一点不落地看在那中年男子眼中。 他心中倒是对那处变不惊的陈攻有些刮目相看,主动开口道:“两位想来正是监武所的大人了。本官正是此地太守陆守拙。” 这位陆大人长得清隽斯文,留着一部胡须,虽然穿着便服仍旧显出诗书之气。 但他对陈攻的态度虽是有礼,却并不存尊重,只是出于读书人天生的礼教罢了。 他因为收了监武所的拜帖,便勉强出来见了二人一面。 接着陆守拙便道:“此事都是侧侄的主意,还让她自己同两位少侠解释吧。 本官尚有一些事务要办,告辞。” 说罢他便起身,不等陈攻他们回答就掸了掸前襟出去了。 显然太守会出现,纯粹是看在监武所拜帖之上。 光是陈攻与肖骁二人,是无法见到太守陆大人的。 陈攻心态平和,肖骁脑子转不过这道弯来,倒是没人提出异议。 接着就见陈攻对坐在绣墩上的夫人一拱手道:“晚辈见过如夫人。” 那位三十多岁的夫人本来容貌定然不差,虽然年纪不小仍旧生得面白身细。 只是想来是她失去爱女,太过悲痛。 所以她两个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气息奄奄随时能晕过去。 那位如夫人也不抬头,看着裙面道:“妾身蒲柳之姿,本不该抛头露面。实是因为妾身唯一的女儿前些日子忽然失踪。 妾身也是无法可想,才散尽金银投案到监武所来。 叨扰了几位大爷,还请原谅则个。” 这位如夫人光是说这几句话,就像是要悲痛到断气一般。 肖骁忙道:“嫂嫂,你别急。你女儿是怎么丢的?在哪丢的?当时还有些什么人。” 如夫人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外传来道:“太守府闺门中事,如何允许一个外男打听!” 陈攻与肖骁同时回头去看。 却见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穿着一身男装,头上扎着男子发髻,大步走了进来。 如夫人吃惊抬头,道一声:“大小姐!” 接着忙将头埋得更低,几乎想要立刻消失才好。 陈攻在来太守府之前已经打听过,太守家中只有一位嫡出小姐,二十六岁尚未嫁人。 其余还有三位如夫人为太守生了四个女儿,阖府上下没有男孩。 丢了的就是其中一位庶出小姐。 而被如夫人称为大小姐的,想来就是那位二十六岁未出嫁的嫡出小姐了。 女子二十六岁在如今的大梁,已是一生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但是这位小姐面上充满傲然英气,容貌也是白嫩俊秀,全不像自怨自艾的老姑娘。 而那位嫡出大小姐一双杏眼看向陈攻与肖骁,粉嫩樱唇开口道:“你们私自踏入太守府内院,却是连官身都没有么?” 而陈攻也是淡然问道:“想是有了官身,便能进太守府内院,如进自家门一般么?” 011 别动! 太守府嫡出大小姐穿了一身男装,大步从外闯入厅堂。 她一见到陈攻与肖骁二人,就道:“你们私自踏入太守府内院,却是连官身都没有么?” 谁知陈攻也是淡然问道:“想是有了官身,便能进太守府内院如进自家门一般么?” 大小姐没想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回嘴竟是这么利索。 而且陈攻所说的话,内涵尖刻,竟然是暗讽太守大人卖女求荣,把女儿、妾室当作拉拢官绅的手段。 这话听在大小姐耳中,真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双杏眼恼怒地盯着陈攻,道:“一个男人学别人尖酸刻薄。” 而这一次陈攻只是淡然笑笑,并不再回敬过去。 大小姐却不消气,对身后跟着的一个同样作男装打扮的小丫头道:“叫家丁来,把他们统统赶走!” 那丫头脸上犹豫道:“这两位是拿了拜帖来的,也已经同老爷照过面了……” 大小姐听罢,横了那位如夫人一眼,道:“真是蠢,尽招是非。” 那位如夫人忽然听到这话,浑身吓得一抖。 谁知大小姐这句话,终于惹得肖骁不快。 这位男装打扮的大小姐容貌不俗。 肖骁初见到她时,口水都要流到地上。 只是因为她这句话,肖骁忽然眉毛倒竖喝道:“你这丫头,怎么和长辈这么说话。” 大小姐古怪地看了肖骁一眼,利落地坐在厅堂主位的右侧。 这个位置是正房夫人才有资格坐着的。 如此一来,本坐在左侧边绣墩上的如夫人,自然就比这位大小姐矮了一头。 大小姐面上带着从容戏谑的神情,头一歪看向肖骁,问道:“长辈?在哪里?” 显然在这位大小姐眼里,如夫人不过是妾室,并非是自己的长辈。 那位如夫人更是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连话都不敢说。 唯有男装打扮的大小姐才像真正的主人一般,将婢女赶忙送上的茶端起,从容吹气抿了一口。 她将茶盏重新放在桌上继续说道:“父亲每日公务缠身,对家宅中的事情无暇分心。 我母亲去得早,所以太守府内宅的事情由我打理。 今日这事情中有许多误会,因是闺中隐秘,不便尽告两位大侠。 几位辛苦来了一趟,总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走。” 说罢她以眼神示意身边的男装丫头。 那丫头忙拿出两封信封递到陈攻面前。 显然信封中放的是银票。 陈攻并不接过,反而问那位大小姐道:“据我所知,陆家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小姐失踪。 如今陆太守在上任江东父母官之前,还在别处当官。先后也曾在任上有两位小姐失踪。 陆小姐竟然全不为自身安全担忧么?” 这位大小姐面色微变,心说此人打探得倒是清楚。 但她仍旧是抬头对陈攻强硬道:“我的安危自有太守府护院家丁们保护。不劳两位大侠担心。” 陈攻至此抱拳道:“即是如此,陈某告辞。” 说罢他从小丫头手上拿走信封,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肖骁也是狠狠瞪了陆小姐一眼,跟着气呼呼地离开。 直到陈攻他们彻底走远了,陆大小姐的面色才淡了下来。 那男装丫头对主人道:“大小姐,你又何必如此。外界对你风评早就极差。你还故意以这样的面貌示人……” 陆大小姐无所谓地一笑,道:“风评差又如何,难道我这辈子还打算嫁人吗?” 说罢她又板着面孔对那位如夫人教训道:“晴娘,你失去女儿心中急躁我也理解。 但你这样病急乱投医,出了差池谁来承担?” 她一指门外道:“这两个年轻人若是因你耽误了一生,甚至丢了性命,你难道就能安心吗。” 陆大小姐训起自己的小妈来,仍旧是一副主人姿态。 而那位如夫人一边颤抖,一边带着哭腔道:“是奴婢没思量清楚就胡乱行事,连累大小姐操心了。” 陆大小姐叹一口气道:“行了,他们银子也已经收下,又被我故意用言语挤对,定然不会再来。你心中哀思早一日排解,也能早一日重新开始。” 言下之意,似乎早就断定如夫人晴娘的女儿已经死了。 说完这些话,陆大小姐站起身来。 她不同任何人打招呼,大步就向外走去,也不管自己的小丫头有没有跟上来。 而在太守府外,陈攻抽出信封中的银票。 这位大小姐倒是出手阔绰,两张银票加在一起竟然有二百两。 陈攻将其中一百两递给肖骁。 谁知这家伙竟然不收,气呼呼道:“我们就让这小娘们轰走了?” 陈攻摇头道:“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但既然给我们银子,没有不收的道理。” 肖骁一喜,连忙接下银子揣在兜里问道:“怎么来暗的?” 陈攻道:“那位陆家大小姐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显然她知道自己不会出事。” 肖骁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她嫉妒自己妹妹年轻貌美,所以这才下手杀人?” 说罢他用手刀切在手掌之上,做了个“杀”的手势。 陈攻看着太守府的白墙灰瓦,道:“这还难说。但是陆家大小姐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他忽然对肖骁道:“我不会轻功。你带我悄悄进太守府。” 陈攻这话说得极为自然,肖骁也不觉有异。 他们两个离开太守府一段距离之后,肖骁便悄悄托着陈攻向太守府内院窜去。 与此同时,陆大小姐快步在太守府中穿行。 此刻的她心神不宁,甚至没有察觉常跟着她的丫头早被甩得追不上来了。 她一个人在花园中急走,忽然眼前一黑,嘴巴也被人捂住。 陆小姐就觉得有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都携裹起来。 待她再次站定之时,发觉自己被人拉进了花园中的一座假山内。 时人都喜欢在花园中建一座假山。 为了风雅,假山非但要造得够大,里面还要有流水、小亭、暗洞才美。 陆小姐如今就在假山中的一处暗洞。 她的口鼻被一只男人的大手捂住,柔软的身子也被一个男人用身体强行按在石洞壁上。 那男人虽然胡乱用一块布蒙着面孔,但是身着紫色上衣,杏黄色阔裤。 显然他就是刚才来的两个雇武者之一,竟是连衣服都没换一件。 陆小姐不停挣扎,却听那个强行压着自己的男人叹一口气道:“小姐,你别再动了。我这都站起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娶你了。” 012 巨人观 陆家大小姐听了蒙面男子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蒙面男子连衣服都未换,显然就是先前那两个监武所的雇武者之一。 再仔细分析这家伙不堪入耳的话,陆家大小姐的脸瞬间红透。 柔软的身体也彻底不敢再扭动。 压制着他的肖骁瞬时觉得有些可惜。 但他还没忘了这番闯入太守府的使命。 这时肖骁连忙道:“这丫头老实了。快出来问吧。” 果然话音刚落,便又有一个男子平和的声音响起,道:“陆小姐,惊扰了。” 那陆家大小姐先前还惊魂未定,如今已经知道劫持自己的还是那两个雇武者,便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她冷笑这问道:“为了区区几百金的赏银,连太守府都敢往死里得罪。 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这么蠢么?” 肖骁一听这话,像是回过味来。 他也是急忙问陈攻道:“这丫头说得好像没错。我们把太守府得罪狠了,以后怕是会不好。” 谁知陈攻却是不紧不慢道:“不用担心。太守府之后怕是没有实力为难我。” 肖骁和陆家大小姐听了陈攻这充满自信的话,都是大奇。 但是陈攻没有继续解释,反而问陆家大小姐道:“大小姐成天在太守府,恐怕心中早就猜到到底是谁施的毒手吧。” 陆大小姐听了陈攻直截了当的问话,心中果然一虚。 她瞟了一眼地面,接着便故作硬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家发现我不见,立刻就会派人出来寻找。 你们现在离开,我还能装作没被你们劫持。” 陈攻却是道:“陆大小姐好沉稳的心性。难怪就算是察觉到身边有古怪,也能当做无事发生。” 陆大小姐猜不出自己如今面色如何,她再次瞟了一眼地面。 忽然她眼神一亮,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在用言语诓骗我,好让我露出马脚!” 这个念头生出之后,她立刻咬住粉嫩嘴唇,竟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双眼睛瞟向地面。 这时陆大小姐忽然觉得有一只大手牢牢按在她的心口。 她刚要尖声大叫,嘴又被堵住。 这时候肖骁兴奋地对陈攻道:“她果然知道!心跳快极了!” 原来正是肖骁用手掌按在陆大小姐的心口上。 陈攻点头道:“那就是了。陆大小姐早就猜测到太守府中有蹊跷,甚至连凶手的身份也已经隐隐察觉了。 这本来只是我的猜测,如今看来并未猜错。” 接着他又对肖骁道:“行了,不需要再测心跳。” 肖骁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大掌拿开。 陆家大小姐心中恼怒,她一双杏眼横了陈攻一眼。 接着她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再说。 陈攻淡然道:“就算是陆大小姐现在开始打算什么都不听不说,也已经晚了。 陆家庶小姐的下落,你先前已经告诉我了。” 路大小姐听了这话,忍不住睁开眼睛。 她仔仔细细打量陈攻。 一个生得高大挺拔的男子,鼻梁挺直,双眼深邃,面上淡定不像是危言耸听。 但是陆大小姐随即冷笑一声,又一次别过头去。 她心中断定陈攻此人又是在用言语试探自己。 她绝不会再上当了! 谁知陈攻却是向着假山石洞的一个方位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道:“原来此事也没这么容易解决。但没想到运气不错。 偶然选来劫持大小姐的地方,就是凶手用来藏匿陆家庶出小姐的地方。 或许男人心中想的事情都差不多。” 说到这里,陈攻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浮灰拂了一拂。 一个与地面同色的石环便显露出来。 陆家大小姐双眼猛睁,面色变得惨白。 陈攻继续说道:“要不是陆大小姐也对这里有所怀疑,忍不住反复看向地面,我也没有这么容易找到这一处密室。” 陈攻说完便用力提那石环。 一块大石板便被他提了起来。 地面之下竟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石道。 原来这假山之下竟然有一处密室! 肖骁嘴中欢呼一声。 陈攻却是谨慎,他将手中火折子迎风点燃,扔进地下石室中。 火折子一落地,便将周围照亮。 陈攻与肖骁同时低头看向地下石室,甚至陆家大小姐也是忍着害怕颤抖地探身向前。 接着就听“唔”的一声,陆家大小姐简直要晕倒过去。 原来石室底下真有一具尸体。 从衣着看应该是一个十四五岁大小的少女,穿着一身纱裙并不是普通人家能供得起的。 但是这少女的尸体如今已经肿胀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她身上散发出的恶臭也从底下飘来,中人欲呕。 饶是肖骁这样得武人,见到这幅画面心中也是猛地一缩。 只有陈攻面色如常。 他见过太多生死,比这凄惨的、比这壮烈的都见过太多。 三百年前,华夏土地还是一片地狱。 是陈攻创建大梁才将乱世扭转。 有人认为陈攻是杀神,也有人称他为救世主。 端看你是站在陈攻刀前还是身后。 三百年后的今天,世人早就忘了杀戮、饥饿的滋味。 只是陈攻冷眼旁观,知道如今的大梁国势日渐衰落。 周边各国虎视眈眈,梁朝的亲王也是各藏野心。 或许杀戮和饥饿正在加快步子重新向着华夏赶来。 三人正注视这地下石室中的尸体。 忽然陈攻直起身子,对肖骁道:“他们来了!” 肖骁也是连忙站了起来。 这时就见一群男子穿着统一的劲装,手中提着哨棒向这边赶来。 从脚步声判断他们武功都不高,最多也就是四阶武者。 但耐不住人数众多,要靠肖骁和陈攻二人将他们全数击倒也不容易。 这些男子都是太守府的护院。 他们行动统一,面目严肃地将假山围住,又用哨棒指着陈攻他们。 接着就见太守陆守拙从自动分开的护院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沉对陈攻道:“你们擅自闯入我太守府,挟持我的女儿,真是胆大包天。” 陈攻仍然面色平静道:“太守大人只遣家丁来围堵我们,却不动用衙役,看来也是足够谨慎。 我且问你,知不知道石室下的这具尸体是谁?” 013 棠儿 听了陈攻质问自己知不知道石室下的尸体是谁。 陆守拙始终铁青着脸。 他本来面貌清隽,此刻却显得阴沉冷硬。 就听陆守拙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家花园中为何会有尸体?” 这时候忽然听到肖晓道:“陆大人我都快成你女婿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石室下确实有一具尸体啊。 你来看看是不是你那丢了的闺女吧。” 陆守拙额头青筋都快跳出。 他眼看着这个年轻男子大言不惭,还将自己的嫡女反剪在怀里。 虽然嫡女二十六岁任未婚配,也不是他一个莽夫可以轻易出言污蔑的。 陆守拙寒着声音道:“你们两个偷偷潜入太守府,又对我女儿意图不轨。 难道你们两个是要在太守府为非作歹不成?”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双眼一翻,极富威严。 肖晓有些蒙了,他也大声吼道:“你怎的倒打一耙!” 还是陈攻声音冷静道:“太守大人所说的为非作歹,是指太守府庶出小姐失踪的事情吧。 我已然发觉那位庶出小姐的尸首就在花园底下的秘密石室之中。还请太守大人快些过来认尸。” 陆守拙面色铁青,却是不动半步。 他忽然高声喊道:“晴娘!” 不过一会,便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应道:“妾身在。” 说罢便见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从护院中挤了出来,正是太守的如夫人。 陆守拙面色冷硬对那位如夫人晴娘道:“你去看看石室底下是否有你的女儿。” 那晴娘本来是个胆小至极的妇人,脸上似乎时刻写着“提心吊胆”四个字。 但是此刻的晴娘面孔却是惨白麻木,无任何表情。 她福身道:“是。” 便向着石室洞口走了过去。 待她看了一眼地下石室之后,仍旧是平直麻木地回头,毫无表情道:“这下面的不是我的女儿。” 这话让陈攻和肖晓都是一愣。 就连被肖晓反剪着的陆大小姐也是身体微微一颤。 接着晴娘便是缓慢地低着头走向陆太守,如具僵尸一般。 陆太守这时候才冷硬对陈攻他们说道:“你们已经听到了。地下如有尸体,也不是我的女儿。 我那女儿前些日子贪玩私自跑到外家去了。外家也托人传来书信,说是过段日子再送回来。 只是传信之人在路上病了,耽搁了没能及时送到。这才让侧侄虚惊一场。” 陈攻听了这一段话,面色平静地点点头。 他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看向陆守拙,像是要直刺入他的内心一般。 陈攻忽然指着石室,对陆守拙说道:“这石室中有一具少女的尸体。陆大人不敢前去亲看,我便形容给你听。 这少女身穿粉色纱裙,十四五岁年纪。此刻尸体肿胀已成巨人观。显然死了四五日时间,正与府上庶小姐失踪之日对得上。” “放肆!”陆守拙厉声打断。 他身边的护院们显然都为陈攻所说的话吸引过去,人人虽然双眼游移,一双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陆守拙不能让陈攻继续胡说,他怒喝道:“小女如今好好的,如何能容你信口胡言。 若是花园里面真有尸体,也是你们两个弄鬼栽赃! 如今你们又绑了我嫡出女儿,便是证据!” 肖晓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他忙放开陆家大小姐道:“岳父你误会了!” 陆守拙大骂道:“还敢放肆!” 只是陆家大小姐被放开之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抱着手臂却不向陆守拙这边走来。 这倒像是默认了肖晓的话,两人之间有非分之情一般。 陆守拙气极,还要出言辱骂。 陈攻冷静的声音忽然响起道:“今日之事,我们在出发前便已经在监武所留下记录。 休说太守大人靠你这些护院能不能留下我们。就算是你真的出手如神,亲自把我们抓了。 并将什么罪名胡乱栽赃在我们头上。但只要世上还有明理人,就会发觉蹊跷。 我与肖晓明明是接了案子才来找失踪的太守小姐,怎的突然又成了在太守府胡作非为的歹徒? 更何况太守在过去任上又连续失踪过两位小姐。 这其中的别扭,绝不是用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掩饰过去的。” 陆守拙面皮抖动,道:“难道我还怕你胡言乱语攀咬吗?” 陈攻继续说道:“我与肖晓不过是百金雇武者。就算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会惊起多大波澜。 但是引荐我入监武所的是武侯。他年少有为,疾恶如仇。若是察觉我身上忽然背了案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彻查起来,就不知太守大人是否也能无视武侯?” 陆守拙的呼吸变得粗重,面孔板着不知顿了多久。 忽然他开口道:“两位大侠在太守府中逗留。忽然见到有不小心失足落入地下石室的婢女。 幸好两位大侠及时发现,否则这小小女孩在石室中无人发觉,死不瞑目。 两位大侠是立了大功的。” 到此,陈攻平静地笑着对陆守拙道:“大人果真是人才!” 说罢他对肖晓道:“我们走。” 肖晓一愣,便也紧跟在陈攻之后,朝着太守府大门走去。 直到他们走了很久,陆守拙面上才露出愤怒之色。 他狠狠瞪了如夫人晴娘一眼,便也甩袖离开。 这太守府中一场干戈,竟是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陆守拙独自回到书房。 今日他被两个莽夫当众威胁,心中怒意难平。 如今所有仆役都被赶走,大书桌上只放着一壶黄酒。 陆守拙自斟自饮,想要排解心中的怒意。 也不知饮到了第几杯。 忽然外头有管家焦急地拍门道:“老爷,不好了!大小姐失踪了!” 这一句话有如雷击一般,让陆守拙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过了片刻,他才控制着声音不再颤抖,道:“不要惊慌,大小姐不会有事。 我现在头痛的紧,你们别来打扰我。” 门外的管家一阵犹豫,这才告退。 等到屋外再听不到人声,陆守拙才是颤抖着站了起来。 他心中一个声音不住呐喊:“不可能!棠儿!不可能的!” 014 阴私 江东太守陆守拙能坐到如今的地位,与他个人才华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他似乎子女缘分淡泊。 妻子早亡,没有续弦的他倒是也有几位如夫人。 只是这些如夫人就算是生下男孩也早早夭折,竟是没有一个能活过周岁。 而几位长大的千金也是命运多舛。 加上这一位庶出小姐,这已经是第三个忽然消失的了。 好在陆守拙虽然子女缘不如人意,仕途倒是顺畅。 在江东城任父母官才一两年时间,京城恩师已经许诺为他寻机会运作入京为官。 对于陆守拙来说,只要能放下子嗣一事,也算是顺心顺意。 但天下只有陆守拙一人知道,他时时活在恐惧之中不得安宁。 当他在书房中听到管家来报大小姐也消失不见时。 陆守拙心中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眼茫然失焦,只不断重复着喃喃道:“不可能的,棠儿,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这样痴傻了多久,陆守拙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是棠儿的亲生父亲!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到底在棠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必须去弄清楚! 陆守拙鼓起勇气。 他才四十不到,身手还算矫健,外头的仆人也早就被他赶走。 这时候陆守拙悄悄从书房中摸了出来,蹑手蹑脚穿过漆黑的廊道,向着花园走去。 因为有了白天的事情,陆守拙故意让人不要在花园中出没。 这时候反倒是帮了陆守拙。 他悄悄进到了漆黑的假山洞内,摸到石环之后用力一提。 石板被他提起,一股冲鼻的恶臭也让他心中一颤。 “棠儿,千万不要出事!”这恶臭味让陆守拙心中更是慌乱。 他克服心中所有恐惧爬入石室之中。 这石室之中不知由谁留了一个火把,能看清里面的事物。 当陆守拙一脚踏上实地之后,第一个发现的就是脚边的一具尸体。 这就是白天陈攻他们发觉得那具少女尸体。 陆守拙跨过尸体向内看去,豁然见到他的嫡女陆棠被人吊着双手绑了起来。 就见陆棠显然是晕了过去,口中被人塞着麻布,双眼也被人蒙着。 但是她仍旧好好穿着一身男装,皮肤上还散发着淡淡光泽。 显然她虽被人打晕,却还是好端端的没有受损伤。 陆守拙深深叹了口气,魂不守舍的神情终于都散去。 他的女儿棠儿安然无恙。 或许是被那两个监武所的混人抓起来泄愤罢了。 待到天明,他一定要设法将这二人提来,好好治治罪。 陆守拙心中主意打定,脚上力量也恢复过来。 他大步走向被吊着的陆棠面前,伸手拿走她脸上两块破布,拍了拍陆棠的脸蛋道:“棠儿,醒醒。” 这时候的陆棠也是悠悠转醒。 当她眼前视线变得清晰,看到自己身处地下石室,身边站着的是父亲陆守拙,更闻到了扑鼻的尸臭之后。 她忽然浑身战栗,再也没有白天的自信骄傲。 陆棠用恐惧的眼神看向陆守拙,道:“父……父亲……” 陆守拙温声说道:“没事了。来,我给你解开。” 说罢他就上前,伸手要去解开捆住陆棠的麻绳。 谁知陆棠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本能地一让,避开了陆守拙。 这时候陆守拙面孔冷了下来,严厉问陆棠道:“你这是怎么?难道真和监武所的莽夫有私情了? 连父亲也要躲着?” 陆棠双眼不由自主流下泪来,对陆守拙问道:“父亲,您,您是要连我也要下手了吗?” 陆守拙板着脸道:“你胡说什么!” 陆棠颤着声音哭求道:“父亲,您不能弄错。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我和她们是不同的。 你不可以再错下去了!” 跳跃的烛火下,陆守拙的一张面孔忽明忽暗,充满了阴冷。 他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多少?” 或许是恐惧占领了陆棠的所有心思,又或许是认定自己活不下去了。 陆棠声嘶力竭地恳求陆守拙道:“父亲。我知道失踪的三个妹妹。她们都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从小看他们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是在用看女人的眼神看她们。 可我不一样!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是母亲为你生下的嫡女! 你决不能在我身上犯这等大错!” 陆守拙冷了一阵,才道:“你和你的母亲一样聪明。 太聪明的女人虽然令人着迷,却又太危险强势。 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宁可信自己的推断,却不肯信亲近之人。 所以才会短命啊……” 说到这里,陆守拙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可以学你母亲,再来怀疑我。” 陆棠听了这话,眼神一阵茫然。 接着她忽然双瞳一缩,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母亲?不是病死的?” 陆守拙点点头道:“你很聪慧,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比起那几个丫头,真是如雪莲和泥沼一般。” 说罢陆守拙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肿胀的尸体。 接着道:“贱妇和蠢货生的女儿,也只有皮囊能看。 内里皆是一团败絮。” 陆棠嗓子像是哑了一般,想要张口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 陆棠确实如陆守拙说的那样,是个聪慧的姑娘。 她母亲本是父亲恩师的女儿,两人向来感情融洽。 母亲也经常为父亲去京中走动,联络出一片官场坦途。 谁知母亲还未生下男儿,就忽然病故。 那时候的陆棠已经十多岁了。 陆守拙思念亡妻,再未续弦。 他丈人感念于此,也从未停止过对陆守拙的扶持。 陆守拙虽然未娶妻,但也有几位妾室,为他生下过几个孩子。 只是男孩都统统夭折,只有女儿长大,还陆续失踪了三个。 这些怪象看在陆棠眼中,她也隐隐察觉怪异。 甚至随着陆棠年纪越大,她越确信父亲看几个妹妹的眼神非常古怪。 与看向自己的眼神截然不同,父亲看向那些妹妹的眼神中都是男人看女人时的欲望。 那时候的陆棠就已经知道,自己或许生在了一个注定不幸的家中。 015 懦弱 陆棠全身被绑着,双手吊在梁上,浓郁的尸臭涌入她的心肺。 但这些都不及眼前的父亲让她恐惧。 回忆起自童年至今的诡异过往,陆棠知道自己的猜测或许都是真的。 家中一切不幸确实都是由她的父亲一手造成。 而她那些庶出妹妹也确实并非父亲的女儿。 更让陆棠意想不到的是,从父亲陆守拙的话语中透露出来,就连陆棠的母亲或许也是死在父亲手中。 她浑身不住战栗,害怕父亲兽性大发,竟然要对自己下手。 而这恐惧的眼神看在陆守拙的眼中,却像是尖刺一样扎入他的心脏。 这眼神多像陆棠的母亲! 当年陆守拙最爱的女人也是用这种怀疑与恐惧的眼神看向陆守拙。 被自己爱的女人怀疑与憎恨,是多么不堪! 陆守拙渐渐感觉到自己又要被身体内的心魔控制了。 他从幼年时起,就有一个秘密。 每当陆守拙内心狂怒、害怕的时候,便要做一些失控的事情出来。 作为陆家最聪颖,最有希望的后生,陆守拙一直将这个秘密克制着不让人察觉。 只是纸包不住火。 还在年幼之时,陆守拙的秘密便被他的堂兄察觉了。 这堂兄知道自己不是学文的料,就一心习武,小小年纪便是乡里一条小霸王。 他窥见堂弟的秘密之后,便是威胁陆守拙将所有好东西先交给堂兄享用。 陆守拙年纪小小,就是家族的希望。 所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家族也都会先留给陆守拙。 但这些好东西转眼又会被堂兄悄悄抢去。 陆守拙既打不过堂兄,又害怕堂兄把自己的秘密抖落出来,一直以来也都忍辱负重。 他与堂兄以这古怪模式一起过完整个童年,陆守拙甚至已经开始习惯被堂兄抢去各种好物。 直到堂兄去京城参加武举中的,陆守拙也考上了二甲。 一门中出了一文一武两位人才,自然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陆守拙登科之后被恩师相中,甚至把女儿嫁于他。 两人都有一颗文心,相处起来极为融洽。 哪怕这么多年,妻子只为陆守拙生了一个女儿,陆守拙都没有想过要再纳妾室。 若不是堂兄忽然再次出现,日子可能会一直这么下去。 但是有一日堂兄戍边回京,又找上陆守拙。 这一次堂兄实在过分,重提幼时过往。 最后借着酒意,堂兄提出让陆守拙的妻子来侍奉自己,否则就将他会失心疯的秘密公布天下。 陆守拙自然愤怒。但他更害怕天下人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疯子。 他权衡了许久,最终无奈败在堂兄的淫威之下。 陆守拙选了一天用掺了药粉的酒迷倒妻子,才偷偷放堂兄入屋。 那堂兄胆大包天,竟是在屋中胡天胡地。 陆守拙只能在屋外握拳忍辱。 待堂兄餍足之后,接了皇命回边关去了。 而陆守拙也以为这一件事情该到此为止。 谁知妻子有一日双目含泪,手握一柄剪刀找到陆守拙。 那时妻子也用怀疑和恐惧的眼神看着陆守拙,逼问他前几日与自己同房之人到底是谁。 陆守拙听到妻子说出这样的话,如坠冰窟。 他原以为将妻子迷倒之后,这事情就是他与堂兄之间的秘密。 就如年幼时堂兄夺走陆守拙所有好东西一样,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知道。 看着陆守拙沉默的样子,妻子心中悲愤至极。 她是一个知礼守规的女子,和陆守拙成婚多年只有一个女儿。 但是那晚她虽是昏昏沉沉无法看清外物,却也知道那个在她身上放浪狂猛、三番四次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 相差太多了! 陆夫人清醒过来之后,心中又惊又恨,不久之后更是察觉有了身孕。 这时候的陆夫人再也坐不住,寻到陆守拙面前逼问。 陆守拙本来还预搪塞,最终却是被妻子激怒。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妻子已经是血泊中一具尸体了。 陆守拙心中悲痛至极,但除了将妻子的尸体悄悄掩埋,对外宣称妻子病故以外别无他法。 好在他们两人感情向来和睦,也没人对陆夫人的死因起疑。 之后陆守拙纳了几门妾室,但他发觉每次圆房之时,陆守拙眼前全是陆夫人不能瞑目的眼神。 陆守拙心中知道,自己或许再也不能起来。 他在仕途越走越顺,他的堂兄竟然也在边关不住立下战功。 作为成年人的陆守拙知道:他与堂兄之间的恩怨再也不是孩子间的对错。 他无法再动堂兄。 而妻子的死让他在男女之事上心灰意懒。 从童年开始,陆守拙便压抑自己内心,忍受堂兄的压迫。 这似乎已经刻入了陆守拙的骨血之中。 就算他在外人面前是堂堂太守老爷,但是一遇到堂兄,他又本能的害怕起来。 之后堂兄还找过陆守拙几次。 那时候的陆守拙已经破罐破摔,还是用过去法子让堂兄在几个如夫人身上发泄。 他对几位如夫人本来没什么感情,又嫌恶她们蠢笨,所以堂兄如何胡来都无法再激起陆守拙的怒意。 这些如夫人在几年之间先后有孕。 生出男胎的,陆守拙心中嫌恶,早早设法弄死。 生出女胎,陆守拙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 但随着时日流转,眼看着这些幼小的女孩渐渐长成嫩芽。 本以为今生再无法人道的陆守拙却是慢慢产生了欲望。 眼看着这些稚嫩的少女,本性怯懦的陆守拙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威严。 只有在这些“庶女”面前,他才是强大到说一不二的男人。 在偶尔向这些“庶女”动怒之后,看着这些女孩畏惧颤抖的模样,陆守拙甚至感觉到自己战胜了堂兄。 终于有一天,事情再难控制。 当陆守拙清醒的时候,自己的一个“庶女”已经成了他胯下蹂躏致死的尸体。 罪恶之门一旦打开,就再关不上。 每隔一段时间,陆守拙“疯病”发作,他的一个“庶女”就会消失。 陆守拙本来以为自己会带着这秘密进入棺材。 谁知当他得知嫡女陆棠消失,陆守拙才心中惊慌失措。 他生怕自己“疯病”再次发作,竟会将嫡女糟蹋了。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陆守拙进入石室之后,看到的是与亡妻一样,充满愤怒和怀疑的眼神。 这太让陆守拙伤心,他恨不得毁了这双眼睛,毁了眼睛的主人! 016 查案的事怎么能说诓骗? 陆守拙一张面孔在烛火之下忽明忽暗,阴冷沉重。 他不再设法去解下陆棠身上的绳索,反而悠悠道:“你是个聪明姑娘。 你的母亲确实死在我的手中,还有那几个丫头也是我杀的。” 陆棠身体颤抖,对陆守拙道:“父亲,您……把这些都说出来,是要把我也杀了吗?” 陆守拙吐了一口气道:“这些秘密埋藏在我心里,每天扰地我无法安睡。 果然还是说出来才舒畅一些。” 陆棠痛苦地闭着眼睛道:“既是如此,请你直接杀了我,给我留个干净之身。” 陆棠的话再次刺激陆守拙。 他愤恨道:“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你母亲也不肯信我! 你们会有这样的下场,还不该怪你们自己!” 陆棠听了这话睁开眼睛,终于带着薄怒道:“父亲,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做这么多错事,竟然至今还没有悔意,这才最让我看轻!” 陆守拙心中怒意冲顶,从怀中摸出一柄总是藏着的匕首。 他厉声喝道:“你是我生我养,竟然这样同父亲说话! 真是连那些贱婢都不如!就是你与你母亲自作聪明,才逼死自己,害苦了我! 我有今日,还不是你们母女两个害的!” 说罢这话,陆守拙心中最后一线血肉亲情终于消散。 他狠狠提起臂膀,手中匕首就要向着陆棠的心口挥落。 而陆棠也是睁大了眼睛,咬牙看着父亲,似乎要将他的冷血懦弱都看在眼中,带到黄泉。 只是预想中溅血一幕并未发生。 就听“叮”的一声响,一点火光在石室中突兀亮起,一闪即灭。 而陆守拙手中的匕首竟是弹飞出去。 两个身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待他们走到火光能够照到的地方,才看清竟然就是白天来过的雇武者陈攻与肖骁。 陆守拙一见二人,呆了一瞬便怒吼道:“你们诓骗我!” 陈攻手中拿着刚才弹飞的那柄匕首,淡然道:“查案的事怎么能说是诓骗。” 陆守拙又是怒看向被捆着的陆棠,喝问道:“你也帮他们一起骗父亲?” 陆棠面色茫然。 肖骁则是急道:“媳妇她不知道这事[书趣阁.shuquge.vip],也被蒙在鼓里!” 陆守拙与陆棠同时怒目瞪向肖骁。 陈攻不再容许陆守拙啰嗦。 他一步向前,手臂灵活一扭便将陆守拙的双臂反剪起来。 肖骁笑眯眯道:“成了。这下人赃并获,四百金到手!” 谁知陆守拙身不能动,余威仍在。 他挣扎怒道:“你们两个白天对我女儿意图不轨,被我赶出太守府。 晚上怀恨在心,闯入我府中用一套编造之词诬陷朝廷命官! 到时候治罪起来看武侯是否能保住你们两个!” 这话倒真让肖骁急了起来。 他忙问陈攻道:“他不认罪怎么办?” 肖骁尚未回答,却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道:“那就由我做人证。” 陈攻与肖骁同时看去,却是那个被绑着吊在梁柱上的陆棠。 就见她面色冰冷道:“但你们须立刻放我下来!还有不能再对我口出胡言!” 肖骁忙笑着跑过去道:“行!女侠!我这就来放你。” 他三下五除二,就用一柄小刀将陆棠身上的绳索都割断。 陆棠看着雪白手腕上的紫色印痕,心中却是冷得发颤。 陆守拙被陈攻压着直不起身来。 他仍旧吃力抬头,狠狠看向陆棠道:“你一个女子,把父亲送入死牢何等不孝! 若我死了,谁供你吃穿!你难道要去勾栏院做风尘女子吗!” 陆棠却是冷淡说道:“我自从发觉家中蹊跷之后,就没有想过出嫁害人。 从十二岁起,我就开始攒银置铺,只是没让你知道罢了。” 说罢她一双幽怨的眼睛看向陈攻道:“这一切虽然都是因你们而起,但也是你们助我下决心了断。 出堂作证算是我对你们的答谢。待口供抄录画押之后就别再找我。 之后我会藏姓埋名,隐于京城做一个商户女。咱们再也不见!” 陈攻淡淡点头道:“但愿你所说能成真。” 陆守拙身体不住扭动,还要再斥几句。 陈攻却是忽然伸手在他的下巴一扭。 这位江东太守的下巴顿时被扭脱,痛楚的地发出“呜呜”叫声。 陈攻在陆守拙背后淡然道:“你就是死于话多,难道还不醒悟么。” 他与肖骁二人立刻提着陆守拙走出江东太守府。 当他们来到监武所后,消息立刻向风一般传遍江东。 陆守拙作为江东父母官,反而因杀人之罪被押。 江东城内竟然没有人能审他。 这么一来,整个江东城地位最高的竟然只剩下卫所的千户大人。 一座江东城内,本来衙门、卫所和监武所互不隶属。 卫所作为锦衣卫下属部门,对衙门和监武所都有监视职责。 最后几经商量,陆守拙被关进了卫所大牢,待京城发钦差来审。 陈攻与肖骁两人的名声也在江东炸响了。 谁人不知他们胆大包天,竟然连把太守老爷也给关进牢里。 而他们不过是为了分四百金的赏银罢了。 不管别人如何做想,陈攻却是在第二天一早来到监武所。 尽管整个监武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陈攻,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书吏百善眼看着这个家伙一路走到自己面前,开口道:“赎二百金换一本《烈焰刀》技法。” 百善心中不由为太守悲叹。 他一条性命加上大好前程,就被换了一本三阶刀法罢了。 百善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为陈攻记录在册,并从库房中翻到一本《烈焰刀》的技法出来,交予陈攻。 陈攻谢过之后,淡然转身。 哪怕整个监武所中的人都用各种情绪紧紧盯着他,陈攻仍旧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仿佛外物在他面前都如蝼蚁,不值一顾。 这一切,都被监武所二楼的两人看在眼中。 其中一个白发秃顶的老人面色红润,笑道:“不错,这小子有些我当年的气质。” 接着他又回头对易大通道:“他心智不俗,你再加码,让我试试他的武功底子如何。” 017 烈焰刀 监武所二楼,白发秃顶老人隔着百叶窗看着陈攻离去。 他脸上不由露出满意之色。 这白发秃顶老人也是偶然被一处山寨的白光吸引,才找到监武所来。 没想到歪打正着,发觉了陈攻这样好的苗子。 虽然白发秃顶老人至今不明白当晚的白光是如何产生。 但是现在的他一心都在陈攻身上。 在验明了这小子心性极佳之后,白发秃顶老人急不可待地想知道陈攻武功资质如何。 只可惜太守府一家上下连带护院也没有什么高手。 光是靠陆守拙这起案子,实在无法弄清陈攻的底子。 白发秃顶老人淡笑着叹道:“若是我亲自出手,直接就把这么好的苗子给毁了。” 说罢他转头对身后的易大通道:“你再加码,让我试试他的武功底子到底如何。” 易大通站在白发秃顶老人的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是!” 但是在他心中,早就已经对这个白发秃顶老人不服了。 甚至于易大通至今也没有弄清楚这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老家伙只是拿了一封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引荐贴,就堂而皇之地闯入监武所,把自己当正牌老爷起来。 这两日内,白发秃顶老人仗着易大通客气礼让,不停指示易大通做这做那。 易大通也是好隐忍,一边不得罪白发秃顶老人,一边派人询问卫所千户大人。 只是千户大人也只知道白发秃顶老人来历不俗,却说不出他的真正身份。 易大通已经让手下机灵的小子前去京城寻访,或许再过几日便能知晓他的来历。 眼下易大通却还不敢得罪这个不知深浅的老家伙。 所以他仍旧笑得谄媚,对白发秃顶老人道:“这个容易,让在下继续找找,有什么和江湖武人牵扯的案子。大人稍等片刻就是。” 监武所内二人各怀心思。 而在江东城郊的小小竹屋之内,陈攻打开了那本从监武所得来的《烈焰刀》刀谱。 这本刀谱是一本三阶武技,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刀法,却胜在狠辣沉稳,十分适合陈攻的心火系内功。 他看了一眼刀谱,果然所有关于《烈焰刀》的记忆都瞬间回来。 陈攻内心那张灰暗的武学地图上,瞬间又被点亮了一支。 甚至沿着这一支,另外一篇武技功法《焰杀十方》也已经亮起。 只是《焰杀十方》是一本二阶刀法,以陈攻目前的内力尚无法使用。 他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武功一道最讲究稳扎稳打。 依靠如今的内力与《烈焰刀》的武技,陈攻要在江东城内站稳脚跟尚且不难。 但陈攻的目标自然不会仅仅是在江东城“站稳脚跟”。 他要的是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天下,并且最终叩击天门! 江东城虽然只是陈攻出发的跳板,但城中的资源与人脉却也极为重要。 江东自古富庶,下有海图,上有漕运。 若是能将江东城内势力吃下,就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陈攻只有在江东城内蕴养出足够强大的地位,才能助自己今后角逐天下时无往不利。 虽然陈攻心中有着远大图谋,如今的他还只是个刚学会了第一门武技的无名之辈。 陈攻领悟了《烈焰刀》的所有诀窍之后,便从案几上拿起一口白铁刀。 这柄刀是他从监武所中带回来的普通铁刀。 吞口朴实无华,连纹饰也无。 陈攻心中默想着《烈焰刀》刀谱,三阶内力在手臂经脉上流转。 竹屋虽小,却不能妨碍陈攻流畅利落的招式。 刀身轻颤,发出隐隐鸣叫之声。 陈攻面孔严肃,手臂挥动一刀向着面前虚空斩去。 雄浑内力透过陈攻的手臂传入刀身之上,鸣叫之声更烈! 当真有如火焰灼烧一般,陈攻身上的心火内力竟是发出炙热气息。 本来清雅的竹家舍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似乎是被热气逼得胀开。 陈攻到底是不世武神,重拾武学记忆,竟是一出手就如此强劲! 但是下一刻,他就不由得露出苦笑。 随着这一声苦笑,一阵金属碎裂之声响起。 原来是陈攻从监武所带来的那柄白铁刀受不了陈攻内力的激荡,一瞬之间碎成铁片。 这些铁片落在陈攻面前,再也救不回来。 寻常人如果同样是三阶内力,使用《烈焰刀》的功夫,是绝不可能将一柄白铁刀震碎的。 只是陈攻本身的杀意与传入刀身不可一世的心火之热互相震荡交织。 终于还是将这柄普通白铁刀给震碎了。 陈攻知道,自己身手到底不是常人可比。 要真正施展自身力量,便不能在武器之上节省。 如果只用普通刀刃,便是今次没碎,真正到了战场之上还是会被自身内力震碎。 若是敌人不弱,那便是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在别人手中了。 监武所并没有武器可以赎取。 好在陈攻这几日也弄到了一些金子。 算上陆棠的打赏,他竟然已经有六百金之多。 若是要用这些钱打造一柄好刀也是够了。 他早就已经打探到江东城内有一个铁匠铺,在整个江东也是远近闻名。 铺中铁匠专能打造好刀,不少武林人士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请他锻造武器。 陈攻便也不再犹豫,他放下已经毫无价值的《烈焰刀》刀谱,将银票和金子合在一起背了一个包袱,离开竹屋向江东城走去。 陈攻身上带着这么多金银却毫不担心。 只因在江东城中,武功能与他一较高下之人或许不到一手之数。 而那些人无不是身在高位,不至于会为六百金而动了贪心。 陈攻要找的铁匠铺名唤千金铁铺,就位于江东城下市的一处旺铺。 周边百姓稠密、商铺林立倒是好找。 当陈攻背着沉重包袱走进铁匠铺时,就见这个小小铺面时时被炭火燎烧显得黑漆漆的。 就是此刻,炉中熊熊火焰也不住跳跃,散发出熏人的热量。 火炉边上有两排铁架,上面随意摆放着打好的铁具和家舍。 一个汉子赤了上身坐在水磨石前,身上肌肉虬结发出油光。 这人看着四十上下,面目粗朴,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水磨,要将他手中一柄阔刀的刀刃打磨锋利,似乎浑然未发觉陈攻的靠近。 018 武功高了不起啊? 陈攻带着装有六百金的包袱,来到千金铁铺。 见到一个肌肉虬结的铁匠,打着赤膊正在专心用水磨石磨刀。 陈攻便开口道:“劳烦,我想打一柄好刀。” 那铁匠这才抬头,眯眼细看陈攻。 这铁匠长得粗鼻小眼,容貌普通。 但他却是足足打量陈攻许久,这才开口问道:“我听人说如今监武所新来一个雇武者,长得与开国武神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说的可是你?” 陈攻淡然点头道:“说的正是我。” 那铁匠忽然头一别,“哼”了一声道:“监武所里走狗的生意,我不惜得接!” 瞧他决绝的样子,似乎是浑不怕得罪整个监武所。 其实说穿了监武所中这些雇武者们,在江湖上名声确实不好。 他们都是武林人士出身,却被朝廷收编。 整日里在江湖中指手画脚,还要对各个帮派吸血剥皮。 凡是武林帮派中有一星半点争端,若是被监武所知道便会设法插一脚来。 他们往往是两边盘剥,却从不真心解决武林争端。 只要逼得两边面上承诺再不私斗,雇武者们就算是银子安然落袋。 至于帮派之间的恩怨?银子都到手了还有谁在意? 这位铁匠从前也是在一个小帮派中讨口饭吃。 只是因为他所在的小帮派被别的帮派算计,又经受不起监武所的盘剥。 最后帮主将帮中所有银子凑了一凑,大家上江东城最大的妓馆醉不归大吃了一顿,就此散伙。 这铁匠无法,才又重操旧业做起打铁买卖。 其实铁匠手艺虽然不错,单靠打铁也能谋生。 但天下谁不是能吃闲饭就不愿使力气? 因的帮派解散这事,铁匠对监武所心有怨气。 他一见陈攻模样,就像监武所中那座武神雕像一样。 铁匠立刻就想起了这些日子里被江东城疯传的那个家伙。 名字和模样都与开国武神一样,甚至也是胆大包天,将江东太守送到卫所天牢里。 铁匠打心眼里不喜欢所有雇武者。 认出陈攻身份之后,他心中恼怒也不搭理。 假装仔细用水磨石,要磨去手中刀刃上的一处凸触。 陈攻见这铁匠故意不理会自己。 他倒并不动怒,反而是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那铁匠的肩膀上。 铁匠立刻就觉得肩膀以下不能动弹,磨刀的动作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铁匠心中又怒又惊,抬头看向陈攻喝问道:“怎么?有些武功就了不起么? 我不过是条烂命,但也不来怕你!” 陈攻面色沉稳,他伸手指在那刀刃上一抹。 就见铁匠一心要磨平的突触在陈攻手指一划之下便不见了。 原来是陈攻利用内力将它抹平,甚至因为力量强大而与刀身融为一体,再看不出来。 直到这时,铁匠的面孔才彻底发白。 这铁匠本身也学过武功,因为天资不错甚至成为四阶武者。 也正是因此,他力气不小可以抡沉重铁锤,打造刀具更是事半功倍。 但让铁匠如何臆想,也想不到有人能用一根手指,就将他要磨上大半天的突触抹平。 铁匠遇到过最强的武者就是当年帮派中的三阶武者了。 但是那些三阶武者哪有这般本事? 难道这个将江东城闹得纷纷扬扬的陈攻,已经是二阶武者了吗? 铁匠也听说过江东城内的二阶武者并不算多。 监武所中更只有易大通一人有这般修为。 不管如何,只看陈攻露出的这一手,便是铁匠拍马不及的。 他的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黄。 最后他强行撑足一口气,梗着脖子道:“你在我这里耍狠也没用。 就我手里这柄宝刀,是海沙派早就下定要的。 我如今赶着打造这柄宝刀,没工夫再接别的活计。” 说到这里,铁匠又重新找回硬气。 就算是陈攻武功再如何了得,也不能不卖整个海沙派的面子。 雇武者们带了监武所的拜帖出面调停时,大家都在面上敬重。 其实怕的是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得罪监武所后可能招致的倾巢出动,以及更狠辣的盘剥。 但是没有带着拜帖的雇武者们,只是朝廷豢养的一群走狗。 雇武者自身与江湖帮派起了干戈,监武所是不会代为出头的。 就是这小小的铁匠,也知道其中的门道。 所以他才敢抬出海沙帮的名头来,就是猜测陈攻找他是为了私事,而不是公差。 “没有公差在身的雇武者,不过是不容于江湖的丧家之犬罢了!” 犹记得当年帮主恨恨说过几次,让这铁匠牢记在心。 陈攻见这铁匠脖子如此硬法,倒没说什么。 却有人声从旁响起道:“怎么?阿金,有人为难你么?” 陈攻抬头看去,就见三个身穿短打,满脸横肉的家伙向着铁匠铺走来。 说话之人就是其中的一个,看他模样在三人之中地位最高。 这三人身上衣服散乱肮脏,倒与叫花子差不太多。 只是他们脸上都散发出蛮狠之气,像是在刀口讨惯生活的人。 每人裸露的胸口之上还有一个青色烙印。 三人也是用犀利的目光看向陈攻,猜测他的身份。 那铁匠阿金像是见了救世主一般。 他的肩膀还被陈攻扣着,动弹不得。 但阿金高声对那些短打武人道:“潘舵主!我的潘大侠,这家伙太强横了,欺负我武功低微,不让我好好干活! 海沙帮托我打造的宝刀本该成了!却被这小子横插出来阻挠!” 说罢阿金不断用怨气的眼神瞟向陈攻。 三人听到铁匠这么说,都是面目一板。 当中一人被称为潘舵主,面含怒气震声道:“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海沙帮的事情都敢阻挠!” 那铁匠虽然被陈攻压得不能动弹,仍旧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这人风头正健,就是刚把太守送到天牢里的那个雇武者陈攻。” 听了这话,海沙派三人都是面面相觑。 陈攻的事情,他们也都已经听说了,甚至私下里也拿他的作为说叨过。 最后大家都认为陈攻这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大包天将太守的把柄拿下。 但是太守毕竟是一介儒生,没有武功。 陈攻不过是个做事不计较后果的莽人,倒用不着太过提防。 如今听说阻挠铁匠打造宝刀的就是那位名声炸响的陈攻,三人心中都道一声:果然如此!为了私事连海沙帮都敢得罪,并不是什么聪明家伙。 这时三人面上神情都已经放松。 特别是那被称为潘舵主的大汉,抱着双臂趾高气昂地问陈攻道:“原来是监武所的高手,果然好大的脾气。” 这话引得他身边两人一阵嬉笑。 潘舵主又道:“最近监武所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前些日子还听说监武所有人把围杀青城派弟子的案子办成无头公案。 就不知那些围杀青城派的歹人如今在何处?” 三个海沙派人都是轻松闲侃模样。 谁料陈攻却是面色平静地看着海沙派三人,淡淡道:“他们都被我杀了。” 019 是我的了 被问及围杀青城派的凶手现在何处。 陈攻只是淡然回答道:“都被我杀了。” 三个海沙帮众听了他这话,都是面上一呆,接着三人一同发出爆笑之声。 这几人笑得前仰后合,连话都说不完整。 皆是因为陈攻的“大言不惭”。 整个江东城中,就属海沙帮与青城派是明面上最大的帮派。 两方各自经营,财富合在一起竟然已经超过了整个江东的半数。 而海沙帮与青城派不和,也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两派各自在江东城内做营生,难免遇到利益冲突,互相之间私斗使绊子也是难免。 时间久了,如果青城派遇到麻烦,多半不用猜测就知道是海沙帮从中作梗。 相应地,海沙帮的买卖遇到阻滞,幕后主使也逃不了青城派的干系。 好在江东城富庶,这才能同时容下两大门派。 从前些日子开始,青城派与海沙帮之间的矛盾变得更深。 就是因为青城派不知是得罪了哪尊神佛,竟然先后有几个门中后生被人追杀。 发觉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成了尸体。 青城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沙帮。 但是海沙帮这一次却并不承认,只说是青城派自己在外招惹了强敌。 其实海沙帮的帮主也私下问过帮派中兄弟,是否有人出过手。 但是一众兄弟都赌咒发誓,这一次绝不是他们所作所为。 其实青城派心中也怀疑这些弟子并非死在海沙帮人手中。 只因为那些弟子的尸体太过干净,都是被人一刀斩开脖颈,显然是被高手所杀。 海沙帮中能做到这样一刀毙命干净利索的人,只有帮主和两个长老。 要说他们亲自出手,来为难青城派的后生弟子,倒也有些牵强。 所以青城派接连死了好几个门中弟子,仍旧暂时隐忍着没有出面质问海沙帮。 而海沙帮也在旁幸灾乐祸,却委实猜不出青城派到底是得罪了谁。 青城派上下忧心忡忡,而暗杀青城派弟子的人又太过狡猾,从来不留下一点线索。 青城派为了解决此事,甚至捐了银子主动请监武所出面。 谁知监武所却是将这案子办成无头公案,青城派门下弟子仍旧没有逃脱敌手。 甚至这次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青城派高层得知此事后,都聚在一起暗暗商议。 显然敌人比过去更加强大,这一次杀人之后不但没留下线索,更是让青城弟子尸骨无存。 看来这次青城派当真是到了存亡之秋。 海沙帮虽然心中知道事不关己,但耐不住青城派总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们。 更打听到青城派这回遇到了强敌,便也存了唇亡齿寒的心。 了解青城派最深的,就是海沙帮了。 海沙帮帮主知道青城派平时除了做买卖外,并不得罪什么武林门派。 如今江东城内的情形如一团迷雾,也不知道那神秘的势力会不会在做掉青城派后,又盯上他们海沙帮。 所以海沙帮的帮主决定早作打算。 他特意命手下打造一柄好刀,其实就是为了将其当作礼物,想要献给盘踞在北方的茶马盐帮,好找一座靠山。 这茶马盐帮虽然只在河套做买卖,却是整个大梁国内势力最强、手下人数最多的帮派之一。 茶马盐帮的帮主是一阶武者,名震北方。 这茶马盐帮与海沙帮虽然一走路运,一走河运;一占北方,一隅江东。 但他们都名为帮派,实则干着货运的买卖。 两方勉强有些渊源,生意上又无竞争。 海沙帮帮主知道自己虽然在江东附近干得不错,到底还是小帮派。 如若能靠上茶马盐帮这样震烁华夏的大帮派,那也无需再担心什么小人暗算了。 海沙帮帮主将茶马盐帮看得极重,这才不惜工本要手下找人打造一柄绝世好刀,献给茶马盐帮的帮主。 当手下潘舵主来到千金铁铺之时,却发觉一个不长眼的百金雇武者正在为难铁匠。 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潘舵主随口问那百金雇武者,袭击青城派之人如今何在。 其实潘舵主心中所想的,只是要用这言辞羞辱一下那名唤作陈攻的雇武者。 谁知这家伙竟是大言不惭,说那些袭击者已经被他杀了。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若是这些袭击者这么不堪一击,又如何会让青城派与海沙帮剑拔弩张? 更别说潘舵主早就听说监武所将这事办成了无头公案,连青城派弟子的尸体也交不出来。 若是真如这陈攻所说,袭击者被他所杀,又怎么会成为无头公案? 总不是这区区百金雇武者陈攻,一招之下把袭击者的尸体都毁了吧? 真当自己是那位开国武神陈攻吗? 潘舵主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接近真相。 三人大笑之余,对陈攻全是轻视。 一个人若是大言不惭,那就绝对不会是什么真正的高手。 三人笑罢,一个海沙帮汉子大步走向陈攻道:“我们海沙帮敬重监武所,却没必要敬重监武所养的每一条走狗。 你快放手,别干扰了咱们海沙帮的大事。 若真惹得咱们帮主不快,就是监武所也不会来替你出头!” 说罢他大手一挥,就要将陈攻扣在铁匠阿金肩头的手拍开。 谁知他手指刚要抓到陈攻的手腕,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后脑勺上一股剧痛砸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直到事物能看清晰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为何竟然摔在五尺开外的地上。 这海沙帮众直觉胸口闷痛,脑袋生疼,一时竟是站不起来。 而潘舵主气瞪他一眼,骂道:“这么孬种!” 他自己是三阶武者,武功颇为不赖。 潘舵主哪里能眼看着海沙帮在外吃瘪。 他见自己手下兄弟被陈攻一招扔了出去,便对身边另一个兄弟使了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陈攻合围而来。 但是又听两声惨叫响起,这潘舵主与他手下近乎同时被摔在五尺开外的地上。 只不过一瞬之间,三个海沙帮众竟然都已爬不起来。 铁匠阿金只觉得自己心口狂跳,怕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 而陈攻却是在他肩头轻拍一下,道:“别怕。” 阿金听到自己肩上发出清脆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肩骨被这陈攻一拍脱臼,就算是找跌打医生重新扶上,也要休息好几个月不能抡锤。 铁匠阿金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直冒。 而陈攻却是面色平静地弯腰拿起阿金打造的宝刀。 就见这刀面在阿金的打磨下光滑如水练一般。 陈攻点头赞一声:“好刀。是我的了。” 说罢他竟是将那柄宝刀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下铁匠阿金与三名海沙帮众呆在原地,除了忍耐身上痛楚,毫无任何办法。 020 这是个高手 陈攻扛着一柄宝刀,在路人的注视之下穿街过巷,又一次回到郊外住处。 木屋周边并没有什么人家,青山绿水在外环绕,而木屋边上就是一圈竹林。 陈攻当初造好木屋之后,便是就地取材打造了不少竹质家舍。 谁知当木屋内各色物品俱全之后,木屋外的竹林也变成了一块空地。 陈攻如今就站在这片空地之上,将装有六百金的包袱随手一扔在地上,倒转刀柄便挥舞起来。 他如今施展的正是一套《烈焰刀》的刀法。 这刀法是普通三阶刀法,除了沉稳狠辣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陈攻之所以会选择它,除了看中这刀法暗合自己的心火内功以外,更是因为它可以触发同出一脉的《焰杀十方》刀法。 《焰杀十方》是二阶武技,如今陈攻的内力尚无法使用。 但当陈攻突破二阶武者之后,便可以发挥出《焰杀十方》的全部威力。 这《焰杀十方》是一套专攻以一敌多的刀法。 除了刀法稳健狠辣不变以外,更是快捷无比,可以抵御十多人的围攻。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的陈攻手持宝刀,将一套略显平凡的《烈焰刀》使得虎虎生风。 周边不住有竹枝、竹叶被锋利的刀锋削断,纷纷落在地上。 这宝刀的刀风飒爽犀利,即使不被刀刃划过,只被刀风拂面,亦能感受到割划的痛楚。 在竹林深处,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被这刀风逼得不住倒退。 他一双眼睛看向周边被刀风削断的竹枝,除了整齐的断面以外,裂口竟然隐隐焦黑。 男人心头狂跳。 他知道陈攻手中这柄确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凭借刀风就能削断竹枝,虽然难得也不是异想天开。 但是竹枝断口上的焦黑痕迹却是让这个男子心惊不已。 宝刀虽利,却无法造成这样的焦黑痕迹。 唯一的可能就是施展刀法之人,使用的是心火内功。 而他心火炽烈,竟然能够借着刀风向外施展! 众所周知,常人能够修行的内功心法分为心火系内功和肾水系内功。 心火系的内功配合狠辣凌厉的武技最能显现功效。 而肾水系的内功往往配合的是颠扑不破的拳法、掌法、棍法,浑厚周全,常人难以攻破。 无论是心火系还是肾水系,两者讲究的都是激发人身上的潜能,本身没有强弱之分。 端看施展者自己的修为和施展时的智慧。 这个男子同样也是心火系内功,自认已经达到了三阶武者的巅峰。 但他从来没见过什么高手能将自身的心火化为实质,甚至在斩落的物体上留下火焰似的烙印。 这样的本事,或许只有天师、陆地仙这样的绝顶高手才能做到。 但是男子透过竹林,看着那个还在施展刀法的陈攻。 此人虽然刀法精湛,刀风狠辣凌厉,但仍旧还是在常人可以企及的范围内。 而竹枝上灼烧的痕迹亦无法作假! 男子心中的茫然混乱已经完全无法理清。 这时陈攻的刀法也是一收,他忽然透过竹林看向男子,平静道:“请问阁下何人?” 男子立刻收拾住混乱的思绪,大步向前走去。 直来到陈功面前,他才抱拳朗声道:“在下海沙帮左护法朴春。” 陈攻淡淡点头,只道一声:“幸会。” 朴春心中一叹。 他之所以会追到竹林来,是因为听手下说宝刀被抢。 这宝刀本是海沙帮寻来精铁,请铁匠阿金着意打造,就是为了献给茶马盐帮的帮主。 没想到却是被监武所一个小小的百金雇武者给抢了去。 最不能忍耐的是,他们海沙帮一位舵主竟是被这个百金雇武者陈攻打得起不了身。 从潘舵主他们的言辞中来看,朴春猜测这个陈攻应是个三阶武者。 再结合这段日子里有关他的各种传闻,朴春判定陈攻虽然名声大燥,却有可能在监武所中混的并不太好。 否则也不会被派了太守这样的差事。 朴春虽然混在以粗豪为美的海沙帮中,却是个难得的细致谨慎之人。 他通过种种消息判断,陈攻此人虽然狂傲,却是不足为惧。 以朴春这样的三阶武者顶峰高手单枪匹马,便能将宝刀夺回。 海沙帮中的宝刀被人夺走,到底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所以朴春还真就独自前往陈攻居住的竹林,想要悄悄将宝刀要回。 他不大张旗鼓,也是为了给监武所留个面子。 谁知当朴春亲眼看到了陈攻施展的刀法之后,他才暗暗叹息:“还好没有带更多人手前来。 否则除了丢丑更大,折损更多弟兄之外,别无任何帮助!” 海沙帮手下兄弟虽多,但武功最高之人是帮主与两位护法。 他们同为三阶巅峰状态,离进阶二阶武者只差“血肉精炼”这一关无法突破。 三阶顶峰的武者对于刚踏入三阶的武者来说,简直是碾压一般的存在。 所以朴春才毫无顾虑,单枪匹马就来寻陈攻。 但是从旁观看了陈攻一套刀法之后,他背后的衣襟却是被冷汗湿透。 朴春也是个对武学有所见地之人。 眼看陈攻施展的烈焰刀,朴春便知道自己竟是连一招也躲不过去! 陈攻的刀法太过狠辣,速度又极快,这绝不是一个三阶武者能够拥有的实力! 甚至朴春暗暗猜测,他们海沙帮最强的三位高手联合迎战陈攻,或许也没有胜算。 此子不是池中之物啊! 朴春是个四十余的中年男子,身上早就没有了年轻人的火性子。 因宝刀被夺一事产生的怒意,尽数被陈攻展现出的强大力量给浇灭。 不论先前朴春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片小竹林,如今都休要再提起。 现在最着紧的,反而是要如何拉拢好这位新出的武学奇才。 就算是拉拢不到,也绝不能得罪! 若是这位陈攻被青城派他们拉拢过去,那么海沙帮可能从此就要立于劣势了! 想明这些,朴春对这看上去比自己年轻不少的陈攻作了一揖,恭声开口道:“鄙人代表海沙派,向陈大侠献上宝刀刀鞘一副,以配宝刀之锋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同时鄙人还有一桩不情之情,想请陈大侠首肯。” 021 以势压人 陈攻眼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 他四十多岁年纪,面色有些灰暗,容貌普通双眼眯成一条细缝。 但从他的步伐和呼吸声,陈攻能断定此人武功不弱,至少已经是三阶巅峰。 这男子自称是来自海沙派,身上衣服却比先前遇到的三个海沙帮帮众整洁不少。 尽管都是灰色麻布,但浆洗干净看不出污迹。 而从男子前襟的领口处,能看到他胸膛上也有烙印。 显然他并未说谎,确实是来自海沙帮的,甚至地位更在先前三个帮众之上。 而陈攻夺了海沙帮极为在意的宝刀之后,这自称朴春的男子非但不出言讨要,反而还要再送自己一副刀鞘。 陈攻心中暗暗点头。显然这个朴春以及他背后的海沙帮还算是识时务。 至于他说的“还有不情之请”,陈攻只淡然道:“说。” 朴春面色如常,似浑然不觉被怠慢了一般道:“想来陈大侠已经知道,在江东城中有一帮派名唤青城派,处处与咱们海沙帮做对。 我们海沙帮名为帮派,实则是做漕运生意的。在江东城中已经营快过百年,并未与武林同道们结过梁子。 只那青城派在十多年前改武从商,也到江东城里来置铺做买卖。 江东城如此之大,原来容得下两家并存。 只是青城派处处为难,两家才出了一些矛盾。 这其中原委,陈大侠必然也听说了一些。” 陈攻淡然点头,不置可否。 朴春继续说道:“可是这些日子青城派不知自己在外惹了什么强敌,竟是将这些晦气都算在咱们海沙帮头上。 海沙帮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做下的事情不肯承认。实在是没有道理为他人担下杀孽。 只是青城派全无理性,这段日子不住找落单的海沙帮弟子挑衅。 怕是监武所也已经收到几件案子,要调节两派之间的矛盾。” 陈攻仍旧是平淡的点点头,道:“你要如何?” 朴春知道再不开门见山,反要惹恼了陈攻。 他不再啰嗦,抱拳说道:“鄙人代表海沙帮,只请陈大侠能体谅海沙帮的难处,在监武所内为咱们海沙帮说几句好话。” 朴春已经认定,陈攻武功如此之高,想来在监武所内也是难觅敌手。 虽然监武所还有一位二阶武者易大通,大家都已经多年没见过他出手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或许之后这监武所就会是陈攻的天下。 早一日拉拢,都好过把这位武才推向青城派去。 其实这些话,也是朴春见识了陈攻的刀法之后临时起意。 但他作为海沙帮的左护法,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还是受全帮上下重视的。 朴春自认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帮派护法,对陈攻这样一个看着才二十余岁的小伙如此恭敬,该是诚意十足了。 谁知陈攻却完全没有显出预想中的激动或是腼腆。 反而就见陈攻不改先前的平淡模样道:“若是要我偏袒海沙帮,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若想以一个尚未见到的刀鞘就来拉拢我,实在太过实惠。” 陈攻话到此处,便不再说。 朴春却是老于世故之人。 虽然陈攻实则吞下了海沙帮削铁如泥的宝刀,但他却是借着朴春的客套话就上。 颠倒黑白之下,倒真成了海沙帮只开口要送陈攻一个刀鞘,甚至还没有带在身边。 朴春面色白了一白,但又随即忍住。 天下有能力的人,从来没有好说话的。 既然想要借陈攻之势,那就要将他的胃口撑足。 朴春作为一名老江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最终朴春对着陈攻又是抱拳一揖道:“陈大侠所言甚是! 鄙人这就回去准备好敬意,到时再来拜访陈大侠。” 说罢朴春便退出了竹林,回海沙帮禀告事情去了。 竹林之中,空留陈攻一人。 他已经将烈焰刀的刀法融会贯通,也得到了一柄好刀。 当初陈攻在杀人武技与保命轻功之间抉择,选了《烈焰刀》的刀谱。 而今杀人技法已有,陈攻便该设法再为自己筹谋一套轻身功法。 待轻身功夫之后,尚有点穴、暗器功夫也需一一找寻。 只可惜江东监武所内,陈攻看得上的功法实在有限。 或许烈焰刀之后就再无什么值钱玩意。 陈攻还需从别的途径想想法子。 正在陈攻为今后打算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正匆匆向着陈攻所在的方位赶来。 陈攻的住所十分荒僻,周围甚至没有人家。 而向着这边奔来之人的脚步声极为凌乱,看来不会武功。 他猜到来人是寻自己的,便静静在原地等待。 直过了一阵子,那脚步声的主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入竹林空地。 陈攻看清来人是个穿着监武所衣裳的小吏。 他见到陈攻之后,便将手臂靠在竹竿之上,弯腰喘气道:“陈攻,你这竹林怎的这么乱法?是刚刮了大风吗?” 陈攻看着地上凌乱的竹枝竹叶,都是被刚才的刀风斩下。 他只是随意笑了笑,问那小吏道:“你到这里来寻我,是有什么紧急事么?” 小吏大口把气喘匀道:“没错,刚才易大人让我找你,说是有一个案子比较难办,想让你一同参与。” 说罢那小吏笑嘻嘻道:“虽说难办,但是赏银不少,据说案子办完,你能分到足足一百金之多。” 陈攻听了这话,心中忽觉得古怪。 他前两日到监武所寻找大赏金的案子,忽然就从二楼送来一个太守家千金失踪案。 今天又是从监武所内派人急传案子。 接连两次都像是专为陈攻挑选了案子等他来接,这就不能再是巧合了。 难道在监武所中有什么人在打他陈攻的主意不成? 其实陈攻本性也是粗狂之人。 既然隐隐猜测到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陈攻也不怕被人算计。 他淡笑着问那小吏道:“你说我能分赏银。这一件案子也是与人合办吗。” 那小吏这才面色尴尬道:“没错,这案子本来已经被千金雇武者铁痕接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哪位大人的意思,说要你与铁痕合办。 如今铁大侠面色有些难看,你可须当心一些。” 022 小帅哥来玩啊! 听了小吏的话,陈攻不禁皱眉。 小吏平日看陈攻总是脾气温和,便好心补充两句道:“铁大侠是千金雇武者,本事不俗,办过许多棘手案子。 他如今也在监武所等着,待你到了之后一起出发。 不过我劝你快着些去。铁大侠脸色已经够难看了,若是等久了还不知要怎么发脾气呢!” 陈攻微笑对小吏说一声:“多谢,那我先去,你慢慢到。” 接着他便提步向江东城内方向而去。 徒留小吏还在原地喘气,看着陈攻背影叹道:“咱们都没什么武功,怎的陈攻走路这么快呢?” 陈攻如今已经是三阶武者,但并未被监武所中人人知晓。 而陈攻至今不会轻功,步子不若其他武者那样轻捷。 所以他不出手的话,常人倒猜不出他实力到底如何。 虽然陈攻不会轻功,到底内力绵长浑厚。 从郊外木屋到监武所这段路程并不近,陈攻还是尽快赶到。 来到监武所时,他气息均匀,面色如常,混不像是刚赶了一大段路。 江东监武所一楼大堂建造得十分宽敞。 除了雇武者们排队接案的大堂,在边角处还有一个供人歇息的小间。 小间里面有桌有椅,还会放一壶茶供人自斟自饮。 只是寻常雇武者自知身份,不会贸然进去。 而今日小间之内,却已经坐着一人。 陈攻进入小间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男子坐在桌前饮茶。 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 虽然年纪不大,穿着倒是比寻常雇武者考究。 此人面容严肃,眉间一道剑痕,嘴唇厚实发暗。 他一见到陈攻从门外走进,便皱眉道:“你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那个陈攻?” 陈攻淡然微笑道:“正是,想来你就是铁痕。” 铁痕肃着面容点点头道:“今日这案子本来已被我接下,正要出发。 易大通却忽然说要你同我一起去办理。” 陈攻自然地坐到铁痕对面,完全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后辈。 铁痕见状又是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忍下。 他继续说道:“我平日为人虽然严肃,但你无需怕我。 既然你是易大通特意关照的,我不会为难你。 今日的案子算是简单。你只要跟在我后头,不要乱说乱动就成。 至于赏金,我会分你三成。” 铁痕说完这些话,便严肃看向陈攻,显然是在等他表示感激。 以铁痕这样的千金雇武者来说,在江东监武所的地位已然不低。 要不是卖易大通一个面子,他绝不至于让人插手自己的案子。 而有关陈攻的传闻,铁痕也已经听说过一些。 据说他没什么武功,却有极硬的后台,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将江东太守给押入大牢。 铁痕作为千金雇武者,本无需多看旁人脸色,全靠本事吃饭。 愿卖个面子给易大通,完全是因为今日心情尚可。 谁知陈攻却没有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反问道:“不知这案子到底谁是苦主?在何处发生?” 铁痕皱了皱眉,心说这些新人最是多事。 他手一挥道:“是海沙派的帮众被人砍死在妓院中。 我只须摆酒请青城派掌门过来,让他看在监武所的面子上向海沙帮道个歉就可了结。” 谁知陈攻仍旧是一脸平静问铁痕道:“不知铁大侠如何断定被砍死的人是海沙派帮众?又为什么认定青城派就是凶人?” 这时候的铁痕面色已经隐隐有些怒意。 他仔仔细细看了陈攻两眼,反问道:“你到底是雇武者还是捕快?” 陈攻像是听不懂铁痕的弦外之音一般回答道:“自然是雇武者。” 铁痕道:“既然如此,你就别整天想着查案挑错。 太守的事情我也听人说了,不过是你一时运气好罢了。 但监武所办事绝不是如你这般去抢捕快的活计。 咱们只要让武林帮派坐下,互相承诺不再犯事起干戈,活便干完了!” 铁痕认为自己为了陈攻这个后生,讲了许多当雇武者的诀窍。 谁知陈攻还是一脸正色问铁痕道:“难道连案发地都不去走访?死者的尸体也不查看吗?” 铁痕翻了一个白眼。 他暗暗劝自己道:“都说这小子后台极硬,没想到做事如此认死理。” 最终铁痕道:“罢罢罢。你非要去看尸体,就去吧。 只要到时候别给我惹麻烦就成。” 说罢铁痕起身,带着陈攻向监武所外走去。 这一回,陈攻又一次成了雇武者们瞩目的焦点。 竟然能横插脾气不好的铁痕一脚,陈攻此人后台果然极硬! 两人出了监武所大门,便是繁华的江东城。 铁痕抱着一柄长刀,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行走。 陈攻也真像是一个后辈一样紧紧跟在铁痕身后。 两人拐了一个弯,就到了江东城最宽阔的一条大街。 这大街足够四辆马车并行,两边各色商铺玲琅满目。 铁痕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座楼下。 陈攻抬头,就看到精致的沿街楼宇上扎满彩绸,正中一块匾额写着“醉不归”三字。 大白天的,这“醉不归”却闭着门,也没有任何伙计站在门前招呼客人。 显然这是一座勾栏院了。 铁痕大步直冲入“醉不归”的大堂,用刀柄敲了敲堂内的桌子,大声道:“老鸨!出来!” 喊了两声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便从二楼快步下来。 她身穿绿色沙衫,手中挥着粉色帕子,面容娇媚身姿妖娆,对着铁痕怒道:“你这瘟生,平时跟猴子似的火急火燎,一刻也忍不了。 今天老娘这里死人了就慢吞吞的才到!” 那老鸨忽然看到铁痕身后还跟这个高大的年轻人,鼻梁挺直双眼深邃,看着倒是不赖。 老鸨忽然又笑道:“怎么还带来个小伙子?身子倒是壮实,以后多来玩。 找姑娘我给你讲个好价。” 说罢她又向陈攻抛了个媚眼,道:“找姐姐我的话,咱们只讲情。” 铁痕一拍老鸨的屁股,道:“这小兄弟死硬的很,你受不起。” 说罢他才正色对老鸨道:“是你向监武所捐金三百,说是有海沙帮人死在你家姑娘屋中么?” 老鸨听了这话,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道:“没错,因他死得太离奇,才让你们来瞧瞧。别让那死鬼平白给我招来晦气。” 023 真无头案 陈攻跟着铁痕来到江东城中最有名的妓院“醉不归”查案。而那“醉不归”的老鸨一提起楼中有一具尸体,便皱眉叹了口气。 本来妩媚的容貌终于因愁苦显出一丝老态。 就听老鸨说道:“没错,因他死得太离奇,才让你们来瞧瞧。别让那死鬼平白给我招来晦气。” 臣工忙问道:“怎么离奇?” 老鸨对着陈攻露出一丝职业笑容道:“这个短命鬼是在昨晚深夜来的‘醉不归’。当时大多数姑娘要不就是有客,要不就是歇下了。当时连龟公都已经顶不住打瞌睡去了。 那客人来人之后只有一个年纪不小的翠娘出来接客,两人谈妥了之后就扶着去房里歇息。 谁知今早……” 老鸨说到这里忍不住抱着手臂一阵轻颤,像是回忆起了恐怖画面。 就见她面色发白道:“今早龟公跌跌冲冲来拍我房门,说翠娘和客人死在房中……两个还都被砍去头颅……” 陈攻着紧问道:“两颗头颅如今何在?” 老鸨深深喘一口气道:“我至今不敢进房多看,龟公说他都寻过了,没看到两人的头颅。” 陈攻又问道:“即是如此,你如何判断死者是出自海沙帮的?” 老鸨面上一窘,对陈攻甩了一下帕子。 一股馨香的气息在陈攻面前漫开。 老鸨对他露出柔媚笑意道:“你这小子真这么好奇,就自己上去看吧。 只要看过就没有疑问了。” 陈攻点头,便是蹬蹬向二楼而去。 反而是铁痕双臂抱刀,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面上带着些微不耐。 老鸨躲在铁痕身后,用言语为陈攻指路。 当陈攻来到二楼最边上的一处屋子,推开屋门就闻到扑鼻的血腥味冲入胸肺之中。 抬眼就见屋内的床帘已经被血水浸透,染成一片血红。 这小小屋子原来只放了一张锦桌,一张锦床,还有一个洗澡用的大木桶。 显然死者与那位唤作翠娘的姑娘在水桶里洗过澡,就上了锦床。 陈攻一手撩开床帘,就见血泊里并排躺着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都是衣着凌乱,脖颈以上被人砍下。 陈攻仔细查看两具尸体的脖颈,伤痕平整是被利器割下。 他再仔细观察男者的尸体,就见他身穿灰黄色的麻布衣服。 虽然看不到头脸,端从躯干判断该是三十岁上下。 而最重要的是,他胸口有一个烙印的痕迹。 这痕迹陈攻先前见过几次,都是在海沙帮人胸膛之上。 难怪老鸨认定尸体生前是海沙帮的人了。 陈攻面目严肃地从那窄小屋中走了出来。 屋外,铁痕犹自带着嘲弄笑意对陈攻说道:“如何?死者身份可有蹊跷?” 陈攻不回答铁痕的问题,反而问躲在铁痕身后的老鸨道:“你可将这事报给海沙帮? 他们如何答复?” 老鸨面色一窘道:“今早发觉的事,我立刻报到监武所。海沙帮……若是发觉自己人死在我这,难免要招惹麻烦。 还是要请你们监武所的大侠先来护着。” 老鸨说罢,便用柔软的身子顶了铁痕一下。 其实老鸨既然猜到死者是海沙帮的人,那么便也差不多猜出杀他的人多半是青城派的了。 涉及江东城最大两个帮派,区区醉不归不过是大浪上的一叶扁舟,随便一掀就能打得粉碎。 老鸨也是个聪明女人,知道这浑水就算不蹚,也已经抽身不得了。 她索性自己出了六百金,报到了监武所里。 只要监武所肯挡在前头,她这小小的醉不归也算是被摘了出来。 至于海沙帮,自然可以由监武所出面联络。 老鸨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监武所也在老鸨的重金之下,果然派来了千金雇武者。 老鸨心中暗喜,要搅和这么大的案子,也只有千金以上的雇武者出面才行。 若是随意派一个百金雇武者来,说不得都请不动海沙帮和青城派的人出面调停。 而站在一边的铁痕见陈攻始终问东问西,已经极不耐烦。 他再次对陈攻道:“既然身份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那就还是按我的办法来做。” 说罢他转头对老鸨道:“晚上在这里摆一桌子好酒好菜。 我请青城派掌门出来喝酒调停。” 老鸨眼珠子一转,便讨好地对铁痕道:“还是铁大侠做事爽利。” 醉不归中死的是海沙帮人,铁痕却是先请青城派掌门来喝酒。 这其中的高明之处老鸨一听就明白了。 在江东城中,看海沙派最不顺眼的自然就是青城派了。 据说这些日子青城派死了好几个弟子,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海沙派人忽然死在勾栏,不用猜也知是青城派的人寻衅报复。 铁痕之所以请青城派掌门出来喝酒,就是为了事先与青城派达成共识。 只要青城派还卖监武所和铁痕的面子,到时候铁痕再正式摆酒邀请两家。 不过是死了一个帮众,两家不至于会不给监武所面子,非要顽抗。 到时候监武所算是调停有功,两边再各自收一些“调停费”也不为过。 铁痕心中已经盘算好之后种种施压的法子。 而那老鸨也不愿再呆在出事的屋子门口。 她不断用柔软的身子去撞铁痕的手臂,媚眼如丝不住撩拨。 铁痕在监武所中是个说一不二的汉子。 到了这时候终于软了下来,在老鸨的勾搭之下开始心猿意马。 他只对陈攻说道:“这件事情你无需再多插手,酒席上只要乖乖跟在我身后,就有一百金落袋。” 说罢他捏了老鸨的屁股一下道:“我刚出山时若有人这么照应,如今也该是万金雇武者了。” 老鸨笑嘻嘻地用帕子甩了一下,贴过去道:“如今你不也挺生猛的么?” 两人互相说一些调笑的话,挤挤挨挨地向着三楼老鸨自住的屋子走去。 徒留陈攻一人站在二楼。 他再次看了一眼屋中尸体,心中知道铁痕已经错得离谱。 但陈攻淡然一笑,并不再说什么。 这世上之人,只有受过教训才会知道谁是老大。 不过多久,就能看到铁痕悔恨交加的一幕。 024 鱼死网破的决定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 江东城中夜晚降临,一切属于辛苦劳作的都悄悄退场,属于慵懒奢华的开始粉墨登场。 醉不归的三层红楼上,灯烛被次第点亮,胡琴被拉响第一个旋音。 鼓声开始咚咚作响,才学会胡璇舞的姑娘们摇晃着赤脚上的黄金铃铛,踩在垫子上翩翩起舞。 醉不归的大堂里,攒了几个臭钱的男人拥着穿红着绿的姑娘大声欢笑。 到了二楼则清雅得多了。 除了最大的屋子已被人包下以外,其余的屋子今晚也不接待外客。 十三四岁,容貌清秀身段纤弱的少女们才能上到二楼传菜布酒。 最年轻貌美的姑娘被请入那间包间服侍。 陈攻也在包间后首坐着。 比起早上那间狭**仄的屋子,这里宽敞得太多了。 屋子正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二十年佳酿的酒水被纤白素手斟到每人面前的酒盅里。 而在两边还有耳房。可供贵人们性子起时随时带着姑娘们去歇息。 酒桌上首坐的自然是千金雇武者铁痕。 他今天穿着一套锦袍,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一柄宝刀放在身侧,另一边则依偎着醉不归的老鸨。 而客位上首则是坐着青城派的掌门。 这位掌门唤作辛千行,三十多岁,面孔瘦长,神色阴桀。 他正一杯一杯饮酒,话语并不算多。 而他今天竟是带了十几个青城派的弟子。 他们按照身份在下首一字排开,坐不下的也按着腰间长剑紧紧站在掌门身后。 就算是容貌俊俏的姑娘们如何撩拨敬酒,他们也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这样的气氛看在铁痕这样的老江湖眼中,也知道青城派心中对自己存了警惕,不是看着监武所的面子或许都不会赴宴。 铁痕笑着亲自为青城派掌门辛千行斟了一杯酒道:“辛兄在此无需剑拔弩张。咱们就当作是老友之间闲聊就成。” 辛千行不会把这客套话当真,只隐忍着道:“铁痕铁大侠忽然邀请,辛某不敢不来。 只是今日这一宴,辛某实在想不出是为何受邀。” 辛千行这话也算是说得直截了当。 人都说宴无好宴。 被监武所请来赴宴更是如此。 在武林人士眼中,监武所就像是闻到血腥味就会出现的苍蝇一般。 只要他们请你赴宴,多半要出手敲打,剥你一层皮下来。 所以辛千行没有好脸色,也是自然。 铁痕笑着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道:“辛帮主生意越做越大,座下弟子越来越多,难免无法将他们一一管束。” 谁知辛千行却是冷笑一声道:“哼,座下弟子已经快被人杀光了。 前几日还请监武所帮忙查探,最后也是闹成无头公案。” 铁痕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地笑着说道:“想是因为辛帮主不愿意太费钱财,赏金出的不够,这才让一些百金雇武者搞砸了。” 说罢他忽然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陈攻。 接着铁痕继续说道:“我知道辛帮主因为弟子失踪的事情心中窝火,就算是找到海沙帮还手也是情有可原。 如今你们两派各有死伤,还请辛帮主卖我一个面子。 两派之间的恩怨就从我这了结。 到时我邀请两派一起喝酒,再请江东城内几位有名望的老拳师作见证。 辛帮主只要自罚一杯,保证再不寻海沙帮晦气。 从此以后化干戈为玉帛便成。” “哼!”忽然就听辛千行冷哼一声,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莫说我青城派没做过这事,就算是做了,凭什么要我们青城派低头?” 铁痕看到青城派的态度,心中微微有些讶异。 平日里只要是监武所出面调停,不论是青城派还是海沙帮,最终都会乖乖低头。 两方心中再不情愿,面上也都肯和解。 谁知今天辛千行却是火性如此倔强。 铁痕至此也是板了面孔,把酒盅往桌上一放道:“你们人也杀了。为了区区几个弟子头铁到什么时候?” “区区几个弟子?”辛千行彻底被激怒。 他将手中的酒盅在桌面上一砸,顿时酒杯破裂,酒水四溢。 而他身边的那些青城派弟子们像是收到了暗号一般,同时拔出手中长剑。 一时之间屋中女子发出惊叫声,浑身颤抖面无人色。 青城派掌门寒着脸道:“我辛千行在江东城内不杀无辜之人。 与此事无关者立刻出去!” 醉不归的妓女们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般手脚并用逃了出去。 片刻之间,屋中只剩下青城派弟子和监武所来的铁痕与陈攻。 这时候铁痕也是面色难看。 眼看着青城派弟子们都用长剑指着自己,心说今日不出手终是难以服众。 铁痕是三阶巅峰武者。 而青城派这些弟子在他眼中都是不入流的角色。 唯有青城派掌门辛千行也是三阶武者,或许要比铁痕稍弱半筹。 从武功来说,铁痕无需惧怕青城派。 但从人数来说,青城派这次是将门派中最强的弟子都带上了。 这样倾巢而出,足见辛千行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做好打算要与监武所翻脸。 能让这个需要在江东城谋生的掌门,做出如此鱼死网破的决定,显然是他正面临着极大的压迫。 始终坐在铁痕身后,用沉稳冷静目光观察一切的陈攻,用一双深邃的眼睛仔细打量辛千行。 三十多岁的掌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让他心中动荡压迫,甚至不惜与监武所闹翻? 如今陈攻尚看不破。 而辛千行不再多啰嗦,青城派的弟子们在掌门目光授意之下,在屋内结成剑阵向着铁痕各处要害刺来。 这剑阵是青城派镇派之宝,不是危亡时刻从不出手。 一旦出招,则是让天下英雄始料不及。 铁痕本坐在酒席中,身边都是桌椅不便腾挪。 忽然见到自己所有方位都有利剑指着,竟是连抽刀都来不及。 而青城派掌门辛千行更是一步踩上酒桌,用长剑顶在铁痕的咽喉之上。 铁痕无处可退,身体已经顶在椅背之上。 而辛千行心中或有无法发泄的怒火,剑尖不知进退地向下一寸寸递出,刺入铁痕的咽喉。 铁痕浑身武功却是因为失了先机,咽喉上一缕鲜血流入颈子。 他大脑还算冷静,心知今天就算不死,可能也要成为哑巴。 正在此时,铁痕身后传来陈攻突兀的叹息声。 这叹息声如此平静,似乎所见的根本不是一场剑拔弩张的拼杀。 就听陈攻说道:“你们立刻放了他。我不想再造杀孽了。” 025 逆转 醉不归二楼的最大包间,所有姑娘都已经仓皇逃了出来。 剩下的人则剑拔弩张对峙着。 青城派今次算是倾巢出动,门派中的好手都手持长剑指着千金雇武者。 帮主辛千行更是豁出去了,将一柄长剑刺入铁痕的喉中。 铁痕似乎听到喉中断裂的声音,饶是他见惯风浪极为冷静,也知道今后可能无法再说话了。 唯独一人冷静坐在铁痕下首,正是陈攻。 他看着眼前一幕,缓缓说道:“你们立刻放了他。我不想再造杀孽了。” 青城派的人向监武所动手,本来就顶着极大的压力。 忽然听到不起眼的陈攻说这话,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青城派掌门辛千行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身边的一位弟子。 那弟子仔细看向陈攻,缓缓道:“恐怕就是那位陈攻。” 这一下,所有青城派人眼中都露出了然神色。 陈攻的传闻在整个江东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他不会武功,但是后台极硬。 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把太守押入大牢的那人就是他。 这时候辛千行皱着眉头对陈攻道:“小兄弟,现在不是说大话的时候。 我们连监武所千金雇武者都敢下手,难道还怕别的吗?” 言下之意,他们这一次已经豁出去了。 陈攻就算是有什么后台,在青城派眼中也已经不顶用了。 陈攻仍旧是极为冷静地坐在原处。 辛千行继续说道:“你年纪轻轻,不要乱蹚浑水。如今我给你条活路,带个话回去。 就说我辛千行已经不在乎这一条性命,咱们青城派所有兄弟也都同我一般。” 他话音刚落,站在辛千行身边的那些青城派弟子都是齐声喝道:“咱们和师傅共同进退。绝不贪生怕死!” 青城派弟子们的表现让辛千行欣慰,他继续说道:“不管海沙帮请了什么样的高手,咱们青城派的人只要后退一步,就是对不起祖师爷。 同样的,若是海沙帮还有一点骨气,就堂堂正正来青城派大家比划比划。 别净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咱们青城派就算是死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屈服!” 他话音刚落,那些青城派弟子们也是跟着轰然叫道:“咱们绝不屈服!” 陈攻缓缓点了点头。 显然将青城派掌门逼到剑刺铁痕的,正是眼前的危局。 这些日子对于青城派来说确实是风雨飘摇。 门下弟子不断莫名死去,简直就如被人猎杀一般。 这使得青城派门下人人自危。 他们认定是海沙派请了高人,专挑青城派弟子下手。 与此同时,海沙帮还不忘用各种手段挑衅青城派弟子。 甚至今晚铁痕的宴请,在青城派眼中也是海沙帮干的好事。 辛千行从死去弟子的尸身上做出判断,暗中那些敌人武功高强、手段狠辣。 青城派根本不是对手,若是继续下去,这大好门派或许就要断送在自己手中。 奈何他也去找过海沙帮,希望他们能把话挑亮了说。 谁知海沙帮帮主却总是避之不见。 辛千行被逼无奈,这才下了狠心剑刺铁痕。 就算这一举彻底得罪了监武所,也好过莫名其妙被灭门。 今天前来赴宴之前,辛千行便对弟子们训过话。 这一次或许是鱼死网破,但不挣扎一番,便真就要莫名其妙地死绝了! 眼看辛千行面目狰狞,双眼血红,陈攻明白了此人心中所苦。 这时候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将一柄没有刀鞘的宝刀举起。 所有青城派弟子全都在提防铁痕。 忽然看到陈攻举刀,便有几个弟子各自挑剑向他刺去。 这些青城派弟子们根本就没有将陈攻放在心上,眼睛仍旧不由自主瞟向铁痕。 生怕制衡他的剑阵一破,会让他寻机会反败为胜。 而陈攻见到敌人都没心思与自己作战,他也是懒洋洋地将长刀一抖。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过。 那几个青城派弟子吃惊发现自己手中分量一轻。 这才察觉刺耳的金属声是他们手中的长剑齐根断成一片片碎铁,落在他们面前。 而他们的长剑都只剩下剑柄。 这些青城派弟子们瞬间彻底失去战力。 辛千行双眼圆睁,自己手中长剑还不舍得从铁痕的喉中抽出。 他只对剩下几个弟子道:“小心这人有古怪,齐上!” 众弟子得令,这一次他们不再大意。 绕过那些断了长剑的师兄弟,余人分上中下三路挺剑刺向陈攻身上要害。 饶是因为少了几人,剑阵有了空隙。 但是青城派的传世剑阵仍旧是不容小觑。 陈攻眼中看着四面八方向自己刺来的剑阵,心中叹一声:“若是如今我已经有二阶武者的内力,便能使用《焰杀十方》的刀法,要破这样的残阵还真是易如反掌。 只是如今还需要费点功夫。” 那些刺向陈攻的长剑几乎是同时而来。 而陈攻手中大刀在空中划了一道白色光圈。 接着又听一阵刺耳之声,剩下青城派弟子的长剑竟然也是齐根粉碎。 陈攻如今所会的烈焰刀,在单打独斗时十分强悍。 但是遇上众人围攻则难免左支右拙。 陈攻之所以能将青城派众人的长剑斩裂,靠的还是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 若他今天不是带了这柄宝刀前来,或许还真不能依靠自身力量御敌。 说不得又要被本能控制,徒增不必要的杀孽。 只不过是片刻之间,这包间中的青城派弟子们竟是个个没了称手武器,只能呆立在原地。 唯独一个掌门辛千行,因他手中长剑始终指着铁痕的咽喉,这才没有被斩断。 而陈攻看着辛千行,心中不免觉得麻烦。 若是再用故技震断辛千行的长剑,难免要加重铁痕的伤势。 甚至可能会让这位千金雇武者死在当场。 最终陈攻叹了一声,对那位走投无路的青城派掌门道:“你收剑,我便饶你不死。” 辛千行心脏狂跳。 就算再蠢,他也已经看出陈攻的实力远在屋中众人之上。 甚至在辛千行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陈攻此人的武功,或许还在围剿青城派那些人之上。 若是能求得他……能求得他……” 这时候辛千行不再犹豫,立刻将手中长剑放下。 接着他踉跄几步走到陈攻面前,对他一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侠救鄙派上下性命!” 026 角色互换 铁痕简直要疯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接的是一桩简单案子。 还被人强按了一个拖油瓶跟着。 谁知今晚案子不是简单案子。 被强按的也不是什么拖油瓶。 光看他以一柄长刀震碎青城派弟子们的长剑,这就已经不是易于之辈了。 虽然青城派这些弟子武功不高,或许都在四阶上下。 但耐不住他们人数众多,一起用剑阵封住铁痕上下要害时,他便避不过。 这么一比较,自己完全在陈攻之下。 刺入铁痕咽喉的长剑已经离开,鲜血仍旧缓缓染红前襟。 铁痕也是久经战阵,刀头舔过血的汉子。 他知道伤口虽看着可怖,自己却没有性命之忧。 而叫停青城派掌门辛千行,让他不再挺剑前刺的人,也是那个“拖油瓶”陈攻。 更别说如今辛千行正跪在陈攻面前,求他救青城派上下性命。 铁痕在这一局中,竟成了彻底的笑话。 特别是先前他对陈攻说的那些话,更像是在讽刺自己一般。 好在铁痕此人心胸还算豁达。 既然明白了陈攻并非是因为后台,才得到武侯赏识,他便一下释然了。 自己不过是看走眼罢了,陈攻此人本就在自己之上,何必耿耿于怀? 再说铁痕心中明白,今后他多半难以发声,说不定会成为废人。 在这险恶江湖之中,他更应该看清形式,不要竖无谓的敌人。 铁痕悄悄将心中的骄傲放下,再看陈攻与辛千行他们。 这时候的辛千行带着所有青城派弟子,半跪在陈攻面前。 这些青城派人实在是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找势力投靠。 城里武功最高的是监武所的万金雇武者易大通,已经是二阶武者。 但他只收了青城派的孝敬,却对共同对抗海沙帮的事情只字不提。 至于三阶顶峰的卫所千户,也不肯轻易允诺青城派的请托。 辛千行本以为这一次当真是走投无路,敌人太过强大,又极为神秘。 江东城内无人敢碰这烫手山芋。 正在辛千行做好鱼死网破的决定时,他却忽然见到陈攻。 辛千行自己不过是三阶武者,但他却也在一些江湖盛会中见识过高手的厉害。 他心中突突直跳,猜测陈攻或许已经不输于那些二阶武者。 但是他到底有多强,辛千行又是说不出来。 辛千行忽然福至心灵,心说陈攻陈小侠武功既然高于那些暗杀青城派的刺客。 那只要自己诚心恳求,或许能请他出面作保,甚至杀一杀刺客们滔天气焰。 他对着陈攻单膝跪地之后,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似是比自己小了十岁的陈攻。 而陈攻仍旧是一副平淡模样道:“平息江湖纷争本就是监武所的职责。 你只管放心,之后的事情自有我出面。” 辛千行心中激动。 陈攻这话听来是允诺自己了。 他不敢耽搁,又是对着陈攻深深一拜,好把陈攻的允诺坐实。 跟着他的青城派弟子们更是一齐对陈攻叩拜。 陈攻坦然受了众人大礼,道:“你们都回去吧,照常度日就行。” 辛千行听了这话却不放心。 虽然陈小侠答应得爽快,但他却不能不懂规矩。 辛千行忙道:“咱们青城派自然懂得礼数。先至监武所投一千金的案子为陈小侠壮壮声势。 私下自然还有孝敬,陈小侠切莫拒绝。” 陈攻并非真是初生牛犊。他只淡淡点头,并不再说话。 辛千行自然识趣,带着手下们恭然退了出去。 整个屋内只剩下陈攻和铁痕二人。 此刻的铁痕,早就收起了先前的骄傲。 颈上伤口好不容易已经凝结,他面色尴尬看向陈攻。 这铁痕想说几句认输服软的话,奈何自己嗓子被剑刺中,强行压抑着疼痛。 要他说话还真说不出来。 陈攻重新坐回八仙桌前,看着一桌菜色都已经不能吃了。 他忽然高声喊道:“劳烦妈妈,换一桌酒水。” 虽然躲到屋外,但始终关心屋内情形的老鸨及时谄笑着出现。 她柔媚地对陈攻一甩帕子道:“小侠竟是这般好本事!早亮出来,让姑娘们心中钦佩。” 这老鸨对陈攻充满热情,相对的倒是将铁痕冷落了。 这也难怪,刚才屋中发生的事情,老鸨虽然隔得遥远但也看清了大概。 铁痕尚未出手就被青城派合围,甚至被青城派掌门用剑指着都不敢动一下。 相反是陈小侠利索至极,长刀一出手就让青城派蛰伏下跪。 这等本事,将来必要成名成侠。 或许但是一个江东城都困不住他。 如今巴结好了,今后说不得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 老鸨利索地命人来撤下碗筷,连报了最好菜名吩咐人去做。 当然老鸨是惯会做人的,也请了小丫头来为铁痕包扎剑伤。 接着她还想要再叫些姑娘来作陪。 陈攻却是制止道:“不用,我和铁大侠在此还有事情商议。” 老鸨心中大叹可惜,只得带着人离去。 屋中重又只剩下陈攻和铁痕两个。 这时陈攻为自己斟上酒,抬头看一眼铁痕道:“你如今喉头有伤,还是别喝酒了。” 铁痕黯然低头,心中隐隐觉得羞愧。 陈攻却是面色如常道:“江东城中,海沙帮和青城派虽然时时有龃龉,但闹到如今这般田地,却不曾发生过。 而两家又各自认定是对方挑衅,不住让双方嫌隙升级。 显然这之间还有别的隐情。 若是监武所还是如过去一般办事,只要压着两方强行在酒席上说和,说不定反而把自己折进去。” 陈攻边喝酒边说,倒像是在教晚辈如何办案一般。 其实监武所本来就是陈攻所创,他又是第一任武侯。 当年天下武林还不如现在这般驯服,他带着监武所办过的案子,远不是区区一个江东监武所可以比拟的。 陈攻身上淡然稳重的气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铁痕。 他虽然仍旧为自己折在青城派手中而羞愧,却奇怪地不觉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人说教有多么难以忍受。 这时候陈攻饮下一杯酒道:“到底影响海沙派与青城派的心结是什么?为何二派认定就是对方从中作梗? 弄清楚了这个疑问才不至于一叶障目。” 陈攻放下酒盅,叹一口气补充道:“你只需跟在我身后,别乱说乱动就成。哎,当年我出道时有你这般福气就好了。” 027 窥探 醉不归二楼闹出剑拔弩张的一幕,并未影响到一楼的生意。 只是如今夜色渐浓,就连一楼大堂中的酒客也已经渐渐少了。 而在二楼最大那间包间之中,陈攻仍旧是一杯一杯喝着酒。 旁边坐着铁痕,他本来心中五味陈杂,又是羞辱又是震惊。 但在原地坐着不动久了,这些情绪终于渐渐麻木。 铁痕也不敢问他们还要在这里多久。 只是惊讶于陈攻此人的酒量何时才会见底? 算算陈攻所喝的酒,怕是连水牛都该醉倒了。 而陈攻仍旧是面目平淡,看不出半点醉态。 就在铁痕以为他要在醉不归干坐到天亮的时候,陈攻忽然放下酒杯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走。” 铁痕惊愕抬头,没想到这么晚了,陈攻还要去什么地方? 他如今喉头有伤,已经擦了药粉包扎好了。 如铁痕这般江湖豪客,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怕起死来。 他如今还不太能说话,只哑声道:“去哪?” 陈攻淡笑着说道:“去找找两家的心病所在。” 说罢他便站了起来大方地向着醉不归楼下走去。 铁痕已经坐得双脚发麻,一站之下险些跌了一跤。 但他还是瞬间调整好,跟着陈攻离开醉不归。 现在已是深夜,江东城里除了更夫和狗子,都已经睡下了。 本来宽阔的马路如今安静至极。 陈攻一马当先地走着,铁痕紧跟在他身后。 月色为两人各拉出一道影子。 铁痕心中猜测陈攻到底要去哪里。 不过一会他便有了答案。 眼看陈攻所走的方位,正是向着青城派在江东城置办的大宅。 陈攻刚让青城派人放心回去,怎么如今又去? 铁痕心中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青城派大寨外头。 这时候陈攻忽然对铁痕道:“你托我进去。” 铁痕双眼大睁,看着陈攻面色极为自然。 他心中不由嘀咕:“陈攻武功极高,我远远比不上。可他却要我托他进入青城派? 难道他不会轻功不成?” 铁痕不敢思考太久,便托着陈攻向青城派大院内潜去。 这青城派大院地处江东城内闹市,却难得的是开面极大,有四进之多。 只是青城派兄弟们也不在少数,如今骨干都不住在山上,随着掌门在城里打理产业。 这些人都集中在第一、第二进院子。 第三进院子便是辛千行的账房。平日里他与弟子们谈话都在此间。 最后一进则是内院,是辛千行与妻子居住的地方。 青城派大院子到底是给一群武人居住。 除了最后一进有花有草,有树有亭外,其余三进都是光秃秃的石板。 如今夜色已经极深,辛千行还在第三进院子的账房内。 同在屋内的还有他最亲信的几个弟子。 房中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窗上。 而陈攻被铁痕托着,蹲在对面的屋顶上。 如今夜色静谧,陈攻与铁痕的内力又都不弱,所以能将辛千行的话语一字一句听得极为清晰。 这位三十多岁的帮主如今情绪激动,对着亲信弟子们不住打气。 就听他说道:“如今监武所的绝顶高手已经答允我们,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今后咱们不必再整日担惊受怕,不久就可以照常做买卖了!” 那些弟子们听了这话心中激动,纷纷大声叫好。 最终辛千行吐气道:“这件事情虽然有了转机,咱们也不能忘了本分。 明天一早你们就跟我去监武所下重金置案,指明要陈小侠来接。 你们早点去休息,明早别给我丢人。” 那些弟子们这才齐声称是,纷纷离开第三进的账房。 待大家都离开之后,辛千行叹了一声,吹熄烛火关门离开。 虽然他用言语鼓励弟子们,但是事情到底能否有转机,他自己也估摸不准。 离开账房之后,辛千行就向着第四进内院而去。 与此同时,在对面的房顶隐藏着的陈攻也道:“咱们跟进。” 铁痕神色古怪。 再向里就是辛千行与妻子居住的地方。 他们好歹来自监武所,怎的还要窥探别人私房内的事情吗? 陈攻像是感受到了铁痕的犹豫,才道:“青城派与海沙帮如此咬定对方,定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嫌隙。 这嫌隙不便在账房同弟子讲,或许能在卧房同妻子讲。” 铁痕虽然觉得窥人隐私不妥,终究还是带着陈攻悄悄落在内院中。 这内院里种了不少花草,馥郁芬芳,显然主妇是个识雅趣之人。 陈攻他们照样落在对面屋顶,能看清屋中烛火将两人的身影印照在纸窗之上。 就见一个影子瘦长微偻,正是疲倦的辛千行。 而另一个影子则显得婀娜柔媚。 铁痕一见到这影子,便觉身上痒痒的。 这时屋中传来那女子的声音,端是娇媚柔软,却也蕴含微微怒气道:“你同人去喝花酒,怎么闹得这么晚又来! 干脆宿在外面不好吗?” 辛千行的声音忙响起道:“你误会了,我刚才是与人谈判。今天都动了剑,见了血,哪有你想的那样?” 柔媚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道:“你总敷衍骗我,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辛千行更是心急,道:“我哪能骗你?敷衍你? 你不爱在山里过日子,我就在江东城里买了这宅院。 你不爱过清贫日子,我就开始学人做买卖。 如今江湖聚会,见到别人都要嘲笑,如今到底是从商还是习武……” “这么说你心里始终在埋怨我了?”女子嗔怒地打断了辛千行的话。 辛千行忙小意道:“怎舍得怪你?若不是爱你如珠如宝,又如何会把你娶来?” 女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屋中静了一会,忽然听到衣袂摩擦,人喘气的声音。 这混乱的声音渐渐急促。 接着就听那女子又急声道:“行了,再进去要惊扰宝宝!” 辛千行笑笑道:“我一见到你就忍耐不住。行,为了你和咱家小子,我今日还是出去睡。” 没过多久,就见辛千行笑嘻嘻地从屋子里出来,重又向书房走去。 铁痕看向陈攻,示意是否也跟着辛千行离开。 谁知这时陈攻却是不动,道:“再等等。” 铁痕面色尴尬,这么一来他们就真成了偷窥女子寝房了。 谁知这时,那柔媚的女子声音再次懒懒响起道:“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028 洗地 夜色极深,在江东城闹市中心的青城派大院。 第四进的内院之中,一个婀娜柔媚的影子投在白色纸窗之上。 那影子的主人在静谧的夜色中忽然懒懒开口道:“出来吧,他走了。” 这一句话让趴在对面屋顶上铁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是个雏儿,相处过的女人也有不少。 但是如今这样在他人妻子门外趴着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这个女人忽然发声邀请。 这就更让铁痕心中震惊。 他自己是三阶武者,虽然猜不出陈攻的实力,但绝对在自己之上。 两人伏在对面屋顶之上,气息都控制得极为微弱。 若是能听到他二人的声音,那么这位辛夫人的内力该有多强? 莫非她竟是二阶武者不成? 难道在江东城内除了易大通外,还有一个这样的高手吗? 铁痕一晚之间,已经见识了陈攻独挡青城派。 怎的还能再遇到一位高手? 正在铁痕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陈攻低声说道:“屋子里还有一个呼吸声音。” 铁痕一愣,他全没听到什么屋中的呼吸声。 他用惊异的目光看向陈攻。 如果这个年轻人所说不假,那他的内力到底有多么深厚? 这时候就听“吱呀——”一声,在月色中突兀响起。 也将铁痕的思绪拉回。 就听到屋子内橱门的碰撞声响起,显是一个人从屋中衣橱里走了出来。 接着听到一个粗豪的男子声音响起道:“那家伙怎的突然回来!” 只这一句话,就让铁痕的脸色瞬间发白。 原来屋里还有一个男人,自己竟然全没发觉。 而辛夫人本来柔媚的声音也像是忽然变了个调子一般,显得冰冷低沉道:“青城派弟子接下来的行踪我都告诉你了。你快些离开!” 粗暴男子“嘿”了一声,不再说话。 屋中沉默了许久,才听到辛夫人吹熄灯烛,翻身上床的声音。 而趴在对面屋顶上的陈攻也道:“第三人呼吸声消失了。” 这时不仅是铁痕,连陈攻的面色也极为冷峻。 那第三人的呼吸声从无到有,但是陈攻他们始终趴在对面屋顶上,没有见到什么人离开。 那么这第三人要不就是武功极高,连陈攻都无法察觉他的行踪,要不就是屋中还有暗道。 陈攻的双眼在黑暗中搜寻,他身在高处视野极宽。 终于他的双瞳一缩,对着某处一个街角道:“带我去那里!” 铁痕这才按照陈攻所指方位,眯着眼睛看去。 夜色漆黑,勉强透着月光似乎看到街角处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晃动。 如果不是陈攻指出,铁痕绝不会发觉。 这时铁痕再不犹豫,几个纵跃便托着陈攻向那个方向俯冲而去。 铁痕到底是千金雇武者,即使托着陈攻也是动作迅速,悄无声息。 整个青城派中竟是无人察觉,夜半时分有人从他们头顶直直跃过。 只是街角那个黑影似乎武功不弱,就见他猛一回头,看到有两个人像是大鹏展翅一般朝自己急冲而来。 那暗影立刻拔腿急奔,不与陈攻他们交战。 眼看那黑影的速度不弱,铁痕身负两人力量,或许就要把这黑影跟丢。 陈攻沉声说道:“把我扔过去。” 铁痕一愣,立刻明白陈攻意思。 端是他武功不弱,能在半空中调转力量。 就见铁痕深吸一口气,将陈攻猛地向那黑衣人掷去。 陈攻虽然不会轻功,但是在半空中仍旧能维持身子平稳。 他双目如虎一般,直直盯着黑夜中那个身着暗色劲装的家伙。 而黑影也是看着如插翅虎一般凌空而至的陈攻。 他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倒也稳住心神不再逃跑。 相对的,这黑影不急不缓的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刀。 那长刀反射着月光,如一练流水般冰冷锋利。 陈攻一见这柄长刀,心中一振。 当日他在云豹寨外,见到五个黑衣汉子手持的也是这样的弯刀。 那时候陈攻尚不会武技,被五个黑衣汉子合围之下只能逼出本性。 今日形势逆转,非但对方只有一人,陈攻也已经习得烈焰刀。 他见到黑影抽出弯刀,不惊反喜,像是遇着好玩事物一般,也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刀来。 就见陈攻挡在那黑衣人逃窜之路上,笑道:“咱们来玩玩。” 陈攻面上从容的笑意让那黑衣人心寒。 好像在陈攻眼中,自己并不是敌人,而是玩具一般。 其实他所感不差。 此刻陈工心中跃跃欲试,不是要与这黑影拼个高低,而是要和几天前的自己一较高下。 几天之前,他被同样五个黑衣人逼出本性。 若是今天他能独刃这个黑衣人,便是陈攻的进步。 黑影手腕一晃,便是出刀向着陈攻中路攻去。 不知为何,黑影总觉得若是不拼死一搏,或许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而陈攻却是面带从容笑意,手中长刀如流电一般极速闪出白光。 就听“叮”的一声,黑影那柄又长又阔的弯刀险些握不住,要掉在地上。 而黑影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似乎被扯裂了一道血口子。 手柄之上立刻染上了湿黏温热的液体。 黑影顾不上疼痛,只暗道糟糕。血水浸染了刀柄之后,他持刀必然没有先前稳固。 他此刻已知对手远强于自己,再不速战速决对自己极为不利。 黑影身上气势徒然一变,每一次挥刀,便有血水不住从他手中挥洒出来。 但是陈攻不被他的气势所扰,仍旧是极为轻松地翻动手腕。 这烈焰刀虽然狠辣快捷,但也不过是三阶刀法罢了。 在陈攻手中却像是有一阶功法的威力一般。 刀光闪动,局势像是一面倒般。 黑影边战边退,勉力又支撑了几招,终于应付不了陈攻如闪电一般的快捷的招式。 只听“噗”的一声,陈攻的长刀刺入黑影的身躯。 这刀锋利无匹,直似插入一滩烂泥般。 黑影一阵痉挛,终于慢慢从刀上滑落,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活转不来。 直到此刻,陈攻才是叹一声气道:“该留活口的,大意了。” 不过光凭着这一战,陈攻心中已经察觉了许多隐秘。 围绕在江东城上的迷雾,也在他心中慢慢变得清晰。 只等明天设局,让幕后之人自己吐出实情,这桩案子便能了结。 这时他仰头对蹲在院墙上观察战局的铁痕道:“来洗地吧。明天还将有一场好戏。” 029 造势 第二天一早,陈攻来到江东监武所。 整个大堂中的雇武者比往日多了几倍,都像是在翘首企盼什么。 直到陈攻踏入,他们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安静,就像是暗流上平静的水面一样。 人人目光的焦点,都在陈功身上。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能来事了! 没几天前,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百金雇武者。 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不断在江东城内搅起大浪的? 哦,好像是从他用五百金赎了一本内功心法开始。 从这一天起,他将江东太守押入大牢。 又横插一脚千金雇武者铁痕的案子。 如今人人都知道铁痕在办案时吃瘪,被青城派掌门辛千行一剑刺成了哑巴。 这么来说,这个案子该是没办成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辛千行就带着两千金的赏金要求江东监武所为他们主持公道。 调和他们与海沙帮之间的恩怨。 两千金的赏金即使剥去一半,也有一千金。 江东城内谁能吃得下一千金的案子? 辛千行也不需要监武所人为难,直接指了陈攻来接这案子,旁人来接他们还不愿意。 这简直就像是专门来为陈攻造势一般,看得旁人心中又羡又妒。 这事情在江东监武所发酵起来,那些雇武者们就算是接完案子也不肯走。 就是等着陈攻来,好看看这小子到底是怎生三头六臂。 终于,在众人期盼之下,陈攻踏入江东监武所。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陈攻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仿佛如今所有种种,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小事罢了。 陈攻走到柜台前,书吏百善神色复杂地将青城派的案子告知陈攻。 陈攻面色平静,青城派花重金为自己造势。 而掌门辛千行显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在青城派大院附近还发生了一场血战。 更不知道自己内宅中也并不平静。 只有陈攻已经将目前的线索一点点交织起来,快要拼凑出真相的地图。 陈攻虽然淡定,但监武所却快被压抑着的窥探欲撑破。 不论在一楼大堂还是二楼隔间,统统用炽热的眼神看着陈攻。 而陈攻只是问道:“一千金的案子,按法理我能接吗?” 书吏百善一窘。 谁能想到陈攻这家伙,这时候竟然还想着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接着陈攻又道:“要不这样,这件案子就算是我与铁痕一起合办。” 众人听清了他的话后,发起一阵嗡嗡议论之声。 大家目光又再次转向大堂边角的小包间。 如今铁痕正坐在包间之内。 只是今天的铁痕面色暗淡,脖子上还有包扎的布条。 就算是没人敢在铁痕面前当面提起,他被青城派掌门剑刺咽喉的事情。 但光是人人看他时异样的神情,就要让脾气不好的人压不住火。 如今忽然听到陈攻提出要与铁痕一起办案。 不少人心中都道:“这难道不是存心挑衅么?看来两人要大打一场了。” 众人都用“打起来!打起来!”的眼神看向二人。 果然就见铁痕站了起来,从小间向着柜台的方向走去。 百善见此,捏了一把汗。 铁痕武功了得,怕是不好对付。 若是真的大堂打起来,还真不好善后。 铁痕在众人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柜台边上,哑着声音道:“那就由我来主办。” 他神情虽然看不出恼怒或者羞愤,但是嗓子哑到听不清楚。 显然昨天真的在青城派手中吃了大亏。 关于昨天的事情,监武所中的雇武者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二楼突然穿出命令,指派陈攻插手铁痕的案子。 那时候的铁痕心存不满,态度傲慢,这是大家都看在眼中的。 谁知转了一天,铁痕非但哑了,还能压下尊严跟着陈攻去办青城派的案子。 这其中的变化实在太大。 谁都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可惜铁痕已经半哑。 不过就算不哑,大家也不敢找他打听。 见铁痕没有异议,陈攻又对他说道:“今天晚上我在醉不归摆一桌酒席,请青城派掌门和海沙帮帮主喝酒。 到时候说合两派不计前嫌。这办酒一事,还请铁大侠帮忙。” 陈攻所说的这些话,并未引起监武所内众人的议论。 原来他们处理江湖豪客之间的恩怨,便都是如此操办。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安排。 只有铁痕吃惊地看向陈攻。 因为这与铁痕昨天出事前的设想一般无二。 那是铁痕接下醉不归的案子时,也想的是先与青城派掌门说通,再请双方坐下。 到时铁痕只要以监武所的势头强行要两方不计前嫌就成。 谁知却是终日打雀反被雀啄了眼。 铁痕一开始就被青城派鱼死网破一般刺伤。 犹记得昨晚陈攻说的话:“江东城中,海沙帮和青城派虽然时时有龃龉,但闹到如今这般田地,却不曾发生过。 而两家又各自认定是对方挑衅,不住让双方嫌隙升级。 显然这之间还有别的隐情。 若是监武所还是如过去一般办事,只要压着两方强行在酒席上说和,说不定反而把自己折进去。” 当时铁痕刚败,听了陈攻的话深深触动。 他心知陈攻虽然看着年轻,处事却极为老道。 小小一桩案子,在他心中已经设想得极深。 正是如此,铁痕才自叹弗如,今天也甘愿与陈攻一起重新接手青城派送来的案子。 谁知听陈攻所言,他的做法竟然和自己一般无二。 昨晚上的教训竟如放屁一般。 这实在让铁痕嗔目。 因为嗓子受伤,铁痕难以发出声音,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陈攻。 直看到这个年轻人眼中从容淡然之色,铁痕才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又何须为陈攻担心? 他早就已经将各事各物掌握在手心了。 最终铁痕点头,示意自己会按照陈攻所说去办。 这更是让监武所众人跌破了眼镜。 一个桀骜不驯的千金雇武者铁痕,似乎完全被百金雇武者陈攻驯服了一半。 就连在二楼百叶窗内,易大通看着楼下一幕,面皮也在不住抖动。 他明面上按照白发秃顶老人所说,为陈攻找来案子试炼。 实则暗暗下了几次绊子,想让陈攻彻底翻船。 谁知自己越是下绊子,陈攻在整个江东城内的名声越响。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脱离自己掌控的? 在他身边,是身份神秘的白发秃顶老人。 他面色红润,满意看着楼下的陈攻说道:“孺子可教。接下来就该由我亲自出手了。” 030 喝酒不能带老婆 当天晚上,还是在醉不归的二楼最大包间。 今天却与前几日有所变化。 因为这一次整个醉不归都被包下。 一楼大堂之内灯火辉煌,却没有任何姑娘和酒客。 一路沿着红色软垫上到二楼,包间中已经坐着两人。 陈攻打开屋门,就看到屋中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分坐在屋子两边。 其中一个长得瘦长,陈攻已然认识,正是青城派掌门辛千行。 另一个虽未见过,但看他粗狂外貌加上胸膛露出的烙印,便能猜出他就是海沙帮帮主黄载浪。 两人本都虎着面孔互不看对方。 直到陈攻进屋,他们才都同时弹了起来。 两人像是赛跑一般奔到陈攻面前,想要向这位红人示好。 但是看到对方的举动与自己如出一辙时,又都是一愣。 辛千行是因为昨晚上的酒席,知道陈攻此人武功了得。 而黄载浪是从左护法朴春口中知悉陈攻的可怖之处。 两人都以为只有自己知晓陈攻不是池中之物,满拟先一步巴结上,才能站在不败之地。 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同自己一般打算。 辛千行与黄载浪同时鄙夷地哼了一声。 黄载浪头发乱糟糟的,面目粗狂,穿一件灰色麻衣。 但是他声音响亮道:“陈小侠,我们海沙帮说欠你一个刀鞘,如今鄙人已经带来! 不知陈小侠看得上么?” 说罢黄载浪捧上一个放在梨花木盒内的刀鞘。 这刀鞘不知是什么皮子打造,看着便是轻薄坚固。 但真正难得的是整个刀鞘都用珍珠镶嵌,吞口处还有一枚硕大的绿色玉石。 那玉石看着水润通透,油色光滑,当真是难得的好玉。 光是把刀鞘上这翠玉卖了,就能值得一千金。 更别说整个刀鞘工艺繁复,彰显贵气。 显然是海沙帮一心要巴结陈攻,所以才下了血本。 谁知青城派掌门辛千行只是冷哼一声。 他们两派虽然都是武林帮派,但又都在江东城做买卖,所以比起寻常帮派过得更滋润。 辛千行鄙夷地看着黄载浪道:“如此庸俗之物如何能入陈小侠的眼?” 接着他又有些得意道:“今天一早就是我带着青城派上下前往监武所,出两千金只求陈小侠为我们青城派主持公道。” 辛千行已过而立,自认对年轻侠士最为了解。 他们这些少年侠客心中并不如何在乎金钱。 但若是能用金钱为他们造势,打响名声,那是最好不过的。 陈攻淡淡点头,没有被二人的殷勤影响,只请他们坐下。 待三人分宾主坐定之后,陈攻才为二人斟酒,口中缓缓道:“我今日特意邀请二位前来,是希望你们能摈弃前嫌,共同在江东城内和睦相处。 还请二位帮主、掌门放下私怨,从此以后共御强敌。” 陈攻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辛千行与黄载浪都没听懂。 但是前面那一大段,他们都听了无数遍了。 两人心中有气,黄载浪先是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子道:“就算我黄某人愿意罢休,可他们青城派能不再暗中捣鬼么?” 辛千行也是阴沉着面孔道:“当真是贼喊捉贼。”旁的话不再多说。 陈攻淡然道:“过去两位大侠之间因为有误会,才不住生出嫌隙。 但如今大敌当前,二位更应该放下过去种种,不让强敌得逞才行啊!” 这一头雾水的话是陈攻第二次强调。 两位掌门人终于没再略过,各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对方。 辛千行不屑道:“我与他有什么共同的敌人!” 黄载浪也是恼道:“我的敌人就是他!” 陈攻微笑,对两人道:“今日宴席,我还请了一位关键人物前来。看来就要到了。” 说罢陈攻忽然拍了拍手掌,似乎是在给什么人暗号。 辛千行和黄载浪更是糊涂。 陈攻特意不让两派带手下弟子前来,他们也都尊崇。 却不知道陈攻还要请什么人前来? 在陈攻掌击示意之下,包间的屋门被人移开。 就见铁痕从外走了进来。 看到铁痕,两位掌门人虽然迷惑,却也觉得自然。 这位铁痕也是监武所中的千金雇武者,出现在这个地方也算是合理。 就不知道他是不是陈攻所说共同敌人了。 铁痕高大的身子进入屋中,这时藏在他身后的一个娇小身影便显露在众人面前。 辛千行与黄载浪都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看到身影的主人——辛夫人。 这位辛夫人身姿柔媚,面容如春花照水一般,特别是一双眼睛大而含情,柔柔弱弱地看向屋中众人。 铁痕一见辛夫人走入屋中,便立刻将门关上。 虽然如今整个醉不归在陈攻的安排下,再没有外人。 连姑娘、龟公和老鸨都被陈攻请了出去。 辛夫人身材仍旧窈窕,却是故意扶着肚子缓慢走入屋中。 辛千行慌乱起身扶辛夫人坐到自己身边。 黄载浪反而觉得尴尬,皱皱眉头心说怎么连辛千行的老婆都叫来了。 难道是要卖惨不成? 辛夫人缓缓坐在辛千行身边。 夫妻二人面上都是一头雾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彼此。 但又都没能从对方面上寻到答案。 此刻铁痕已经坐到陈攻身后,就如一个后辈般。 而陈攻对席上另外三人道:“请先饮一杯,我再说话。” 辛氏夫妇与黄载浪虽然不明白陈攻到底要故弄玄虚多久,最终还是碍于情面各将面前杯中之物饮尽。 这时就见陈攻面上露出微笑,对辛夫人问道:“我观夫人刚才步态,不知是否有身孕在身?” 辛夫人面色一红,低头不说话。 辛千行挡在前头说道:“拙荆是有三个月身孕在身。碍于风俗未对外宣扬。” 陈攻点了点头道:“辛夫人这是头胎么?” 辛千行面色已经有些难看,不知道为何陈攻老是问自己夫人这些生儿育女的无关问题。 但他还是耐心道:“夫人与我已有一犬子,如今三岁,由乳娘照顾。” 陈攻听了这话,突兀地站了起来,从容走到辛氏夫妇面前。 这行为让辛千行不由紧张,更加挡在妻子面前。 而陈攻忽然手腕一抖,从腰间瞬间抽出一柄长刀对着辛夫人猛地劈了下去。 031 分头行动 在陈攻的邀请之下,醉不归二楼最大包间内,荒谬地坐着五个人。 除了陈攻和铁痕出自监武所。 辛千行与黄载浪都按照陈攻吩咐只身前来,没有带一个手下。 突兀的是辛夫人竟然也来到包间,怯生生地坐在丈夫身边。 正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陈攻忽然问了辛夫人几个尴尬问题,更是挥刀向着她斩去。 辛千行双眼发直,连忙要挡住辛夫人。 辛夫人也是急忙向后退了一大截。 但是陈攻的刀法实在太快。 他一刀下去,就见辛夫人身前的衣襟完全被刀斩裂。 鲜血瞬间染红了破碎的衣裳,肉眼能看到陈攻这一刀下得并不深。 辛夫人肚腹之上有一道血痕,但只是伤了皮肉。 可辛夫人是有孕在身啊!怎经得起这样的刀伤? 辛千行面色不定,他知道自己敌不过陈攻。 仍旧是连爬带滚地挡在辛夫人面前,怒声对着陈攻和黄载浪道:“你们是一伙的!” 黄载浪面上也满是糊涂。 他手下左护法朴春是出言请陈攻襄助。 但那时陈攻并未口头允诺。 怎的现在竟如此卖力? 陈攻仍旧是一副淡然神色看着辛千行道:“我助你杀了害你妻子的凶手,该是和你一伙才对!” 辛千行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攻一阵,这才担心地微微回头,对辛夫人道:“云云,你……” 辛夫人这时候楚楚可怜道:“我……我好害怕……夫君护我!” 陈攻却是直截了当地对辛夫人说道:“辛掌门一介武夫,不知道生产的道理。 你已是怀了第二个孩子,为何毫不犹豫就肯喝酒?难道不知怀孕妇人是不能喝酒的么?” 辛夫人面色煞白,而辛掌门也是浑身颤抖,不知该信谁的话。 辛夫人仍旧冷着面孔道:“我知夫君看重于你。忽然受邀,虽知是烟花之地,也斗胆前来。 又因为陈大人代表的是江东监武所。我不想夫君因我受连累,便是明知酒浆对胎儿不利也勉强自己喝下。” 辛掌门听了夫人的话,心中有底,转而怒对陈攻道:“陈小侠,你就算要胡闹也该有个度!” 陈攻又是点点头道:“辛夫人真是女中丈夫。受了我的诬蔑,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虽是毫无武功也能面不改色,娓娓道来。” 这话让辛千行又是一愣。 他的夫人不过是普通女子,平日性子也是娇弱爱哭。 如今这般肚子被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竟然仍旧能保持冷静。 这确实太过古怪。 而陈攻手中扛着长刀,道:“我听人说漠北有一种缩骨易容之术。施术者能够改变骨骼、肌肉走向,模仿任何人都是惟妙惟肖。就算是一同生活也不会被人拆穿。 只是这易容术十分耗费真气。若是与人打斗便难以维持。所以从未传入中原。不知道辛夫人可听说过吗?” 辛千行面色苍白,黄载浪更是傻在一边。 他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缩骨易容术。 其实这易容术因为有大缺陷,一旦分神和人动武就无法维持,所以并未流传出来。 饶是陈攻作为武神,尽晓天下武学,这才知道。 这时躲在幸掌门身后的辛夫人仍旧以低柔的声音道:“我一介妇人,真不知陈大人所说是什么意思。” 陈攻微笑道:“甚好。嘴上不说,身体最为诚实。” 说罢这话,他又是凌厉地向着辛夫人身上砍去。 辛千行如今已经全然懵了,呆在原地不进不退。 而辛夫人见再不避让必死无疑。 她毫无办法之下急退几步。 这屋子虽然宽阔,但有不少家舍摆放其间。 辛夫人接连被挡,被逼得险象环生。 与此同时,辛夫人身上不住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豆之声。 声音越是连绵不断,辛夫人的身形变得越是胖大。 本来娇柔瘦小的身躯竟渐渐变得肥头大耳起来。 这让辛千行一张面孔惨白。 他那温柔娇美的辛夫人,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难道真如陈攻所说,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么? 而那肥头大耳之人在接连避过陈攻几招之后,躲在一个多宝架后喘着粗气。 此人仍旧是女子面貌,只是因为身体胖大,原来那件衣服已经撑不下了。 她身前的衣衫被陈攻用刀割开,如今肥肉从那裂口中挤了出来,简直要将衣服撑裂。 而这女子的面貌也不复先前娇柔模样,反而脸上肥肉横生,臃肿不堪。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已经极为明显。 这个女人还真是如陈攻所说,使用罕见的缩骨易容术扮成辛夫人的模样。 她一切有孕在身的模样都是作态。 并且因为一时疏忽喝下了面前的酒浆,这才让陈攻坐实了心中怀疑。 昨晚陈攻趴在她对面房顶之上,分明听到了她向外人传递青城派消息。 如果只是辛夫人里应外合,那还容易。 但是陈攻分明听到她先后发出的声音都极为不同。 一个人的声音由喉部肌肉控制,即使能假扮,相差也不会很大。 但是夜色中,辛夫人先后说话声音差别实在太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所以陈攻才回忆起漠北这缩骨易容术。 所谓“缩骨”,并非单单控制骨骼走向,更能改变肌肉厚薄大小。 所以如此女不但能以庞大身躯装扮成娇小女子,更能将冰冷的声线改成细柔之声都行。 不过要改变骨骼和肌肉,都需要真气遍布控制。 只要和人动武,真气一泄便要破功。 陈攻当晚对“辛夫人”生疑,今次又用一杯酒试探,终于逼得她露出真容。 陈攻一掌推开挡在胖大女子面前的多宝架。 随着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陈攻准确地用长刀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 辛千行颤抖地看着那女子,问道:“我夫人到底怎么了?” 而那胖大女子虽然被刀抵着脖子,却不显露出害怕神色。 她反而对辛千行抛了个媚眼道:“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说我比过去更紧实。可见我比你那死鬼妻子好得多了。 那瘦丫头被我一手掐死,连蹬腿的力气都没有,有什么好的?” 接着她又轻蔑看向陈攻道:“狗奴才如今定是想着大功告成了吧?” 陈攻尚未回答,却见那女子忽然猛地向着面前刀刃撞去。 红色鲜血飞溅,那女子的一颗头颅留在锋锐刀身上,而她的身体竟是轰然倒地。 032 案件分析 也不知道江东城最大妓馆醉不归是造的什么孽。 不过几天之前,在二楼发生了一场割头杀人的案子。 如今在最大包间之内,又有一个胖大女子撞向陈攻手中宝刀。 因这宝刀过于锋利,女子的头颅尚留在刀刃之上,而她胖大的身躯却是彪射出血液,轰然倒地。 饶是屋中都是武林汉子,见了这一幕也觉得头皮发麻。 黄载浪和铁痕倒还算了。 辛千行却是知道与自己恩爱的女子,反而是真正杀了自己妻子的凶手。 下一刻,就连这凶手也死在自己面前。 屋中除了冲鼻的血腥味外,一片静默。 陈攻身上满是血液,但是面色却极为平静。 他将刀上那颗头颅抖落,在女子后背擦干刀上血迹,才将宝刀顺理成章地插入黄载浪送的刀鞘之中。 接着他完全不像是刚见识了骇人一幕,神态自若地重新坐回席中。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为陈攻所作所为而震惊。 初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性随和的家伙,不论周围人眼光如何,都始终面色平静。 但当看到陈攻在杀人之后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孔,席上三人才隐隐觉得陈攻或许根本不是个性随和。 或许他只是没有将万事万物放在眼中。 人类的死亡与蝼蚁的死亡在他心中是一样的,无需过分悲悯。 屋中三人忽然都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甚至分不清陈攻脸上淡然微笑到底是因为平和的心境还是无视万物的超脱。 正在他们震愣的时候,陈攻缓缓开口道:“我知辛、黄二位首领对眼前的事情还并不甚清楚。 我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替大家一一分说。” 辛、黄二人立刻直身坐起,双眼紧紧盯着陈攻。 就连铁痕也是目不转睛地看向陈攻,想要知道这一团雾水中到底埋藏着什么内幕。 就听陈攻说道:“江东城内,先是青城派弟子一旦落单,便被人当猎物一般杀死。是也不是?” 辛千行叹了一声沉痛点头。 陈攻接着说道:“敌人或许强大,或许早有准备,总之青城派找不到杀人凶手任何踪迹,辛掌门便只能推定是海沙帮所为了。” “哼!”这时候就听海沙帮帮主黄载浪冷哼一声,双手抱臂,显然是对青城派的作为不满。 陈攻淡然微笑,继续说道:“其实我曾在云豹寨办案的时候,遇上过五个手持弯刀的大汉,他们手上一人提了一具青城派弟子的尸体。” 不论是辛千行还是黄载浪,听到此话都是吃惊的直起了身子。 就连铁痕都不知此事,看着陈攻面上满是惊奇。 陈攻继续说道:“可惜当时我没把握好,将五名大汉和四具青城派弟子的尸首都毁了。” 三人眼见陈攻面上神情似乎真是懊恼。 他们都觉背上一阵寒意。 能“没把握好”将九人的身躯尽数毁去,这得是什么本事? 三人脑海中都各自猜测,描绘陈攻如何独斗五人。 如何杀起血性子,将五个敌人一一砍杀,甚至剁成稀烂。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再夸张的想象都够不上事实的边际。 真正的陈攻,这是一招之内就将九具身躯毁灭。 可就算如此,屋内另外三人心中都已经充满了震惊。 这时陈攻继续说道:“在这事之后,或许那些猎杀者损失了五名人手,力量不足。 而他们试图搅乱江东城,让青城派和海沙帮彻底厮杀开的目的尚未达成。” 辛千行和黄载浪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他们对陈攻所说的话既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丝丝在理。 两人又都看向陈攻,就见他继续说道:“猎杀者知道要加快矛盾,只猎杀青城派一方已是不够了。他们决定也杀几个海沙帮的弟子。 到时候海沙帮自然会认定是青城派暗中反击。这是在人手不足时才不得已想出的办法。” 黄载浪听到这里,背后生出一身冷汗。 陈攻继续说道:“猎杀者在辛掌门这里安插了卧底,能知道青城派弟子何时会落单,到时候再去猎杀本是轻而易举。 但他却没有事先在海沙帮里设伏,好在海沙帮的弟子们极为好认,胸膛都有一个烙印。 不过几天前,就在这醉不归的二楼,老鸨报来说有一个嫖客和姑娘被砍死在屋中。 他们都被砍去头颅,只有胸口烙印才能看出他或许是海沙帮的帮众。” 这时候黄载浪忍不住插口道:“可我门下帮众,这几日没有枉死或是失踪的。” 陈攻点头道:“正是如此。发觉无头尸体之后,报案的是此地老鸨。她因为害怕海沙帮迁怒,所以并未到海沙帮报信。 而海沙帮也未真正少了帮众,更是不知此事。” 一直坐在陈攻身边的铁痕此时面色愕然,紧紧看着他。 原来当时陈攻问了许多在铁痕眼中毫无意义的问题,竟然当时他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 铁痕忍不住问道:“你当时怎么知道那具无头尸不是海沙帮弟子?” 陈攻对铁痕点点头道:“当时我查看尸体,发觉那无头尸胸口的烙印非常新,而他身体躯干看着已经三十多岁了。” 这时陈攻转头问黄载浪道:“黄帮主,据我所知海沙帮只招十多岁的少年入帮,从脚夫做起,一步一步按功劳提拔。而所有人都是一进帮就打上烙印,是也不是?” 黄载浪慢慢点了点头,猜到了陈攻的意思。 陈攻还是极有耐心地解释道:“无头尸体上烙印如此新,因是三十岁之后才烙上去的,显然不符合海沙帮的规矩。 所以这人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烙了一个印记,好在外头招摇撞骗。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是撞入了鬼门关,被四处寻找落单海沙帮众的猎杀者给逮到了。 或许猎杀者在杀了这倒霉鬼之后,才发觉此人是个冒牌货。 但杀也杀了,猎杀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头颅砍下。 这样一来或许能蒙混过关,让人误以为是青城派终于对海沙帮下手了。 而他边上宿着的姑娘则是无妄之灾。 猎杀者觉得光是一个海沙帮帮众失去头颅太过古怪,所以猎杀者干脆将那姑娘的头颅一起带走。” 033 绝案 醉不归二楼最大包间内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就算是“辛夫人”在众人面前变成一个胖大女子,甚至是直接横死在陈攻面前,都没让人这么吃惊。 如今辛千行与黄载浪直觉背脊渐渐发冷。 两人做了小半辈子敌人,却没想到竟然有人利用二人之间的恩怨,残杀两派门中之人。 最终黄载浪问陈攻道:“既然猎杀者这么狠毒,到底是何方神圣?咱们又该怎么提防?” 黄载浪的问题反而让陈攻暂时陷入沉默。 他自从在青城派大院中,看到黑影人手中拿着的弯刀,所有线索就在他心中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所有推测都有了可以对应的证据。 那黑影人手中弯刀与云豹寨外遇到的那些黑衣人如出一辙。 显然那位伪装成辛夫人的胖大女子也与他们是一伙的。 更有甚者,醉不归中两具无头尸体,脖子上的切面完整平顺。 能将人颈骨如此利落一刀砍下,需要一柄长阔、有力的大刀。 正如那些黑衣人所持的一般。 而能汇聚这么多能人,背后组织者的能力更是出群。 到底是谁在江东城中搅起腥风血雨? 必然是江东城越混乱,所得利益越大的人了。 陈攻回到这世界不久,三百年的岁月让他对许多门派都生疏了。 但是想到漠北传来的缩骨易容术,以及独特的弯刀。 再加上自己手中那柄虽然花哨,但是锋利无比的宝刀。 “茶马盐帮”四个字浮现在陈攻的脑海中。 如今被陈攻拿来的宝刀,曾经是海沙帮为了巴结“茶马盐帮”,寻求庇护的礼物。 而这茶马盐帮向来只在北方河套附近做买卖。 怎的他们却又伸手到江东来了呢?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陈攻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是无法挑动震朔整个北方的茶马盐帮的。 只是现在不能。 如今陈攻急需要寻回自己的武学。更要以江东为跳板,掌握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在这之前,他不宜为了江东两个门派冒险。 陈攻不愿意无事生非去挑动茶马盐帮,但并不代表他怕事。 若是真到了需要与茶马盐帮交战的时候,他也绝不会手软。 只是现在没有到这个时间罢了。 在脑海中飞快地整理完思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接着陈攻面色郑重地对辛千行与黄载浪说道:“恐怕潜伏在江东城内所有猎杀者都已经死了。” 说罢他将昨晚杀死一名潜伏在青城派大院外黑衣人的事情,以及和他联络的胖大女子都说了出来。 最后陈攻说道:“如今猎杀者都已经死了,甚至没有留下活口。这事情如今已成绝案。除非再有猎杀者出现,否则无路可查。” 辛千行与黄载浪哪里能猜到陈攻心思。 听了他的话都是五味陈杂,却不疑有他。 黄载浪听说至少如今江东城内没有猎杀者,终于露出笑容。 他粗豪道一声:“真不愧是陈小侠,这些猎杀者再怎么了得,却也逃不出陈小侠的……嗯……正义之拳!” 反而是辛千行得知妻子与腹中胎儿已经死了,神色一度暗淡。 好在他到底是个武林侠士,伤心一阵便整理好情绪对陈攻道:“多谢陈小侠为拙荆报仇。这份大恩,在下必当回报!” 铁痕双眼中更是又惊又佩。 他做了这么久的千金雇武者,一直以来都按过去成例办案。 他哪里知道一个雇武者,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恐怕江东衙门里的捕快,也根本比不上! 陈攻见这里所有事情都已说完,虽然这一次罪首伏诛,好在人证俱在。 他与众人别过之后便在深深夜色中,独自回到江东郊外的家中。 如今陈攻可以运用《元阳功》的内功心法休养自身损伤。 所以虽然连续几个晚上没法休息,陈攻仍旧精神奕奕。 短短半夜倏忽之间便过去了。 待到第二天,陈攻别上那柄显眼到有些风骚的宝刀,缓步走向江东城内的监武所。 他刚刚办下两起案子,这一次因为都有人证,可以顺利办结。 如今江东监武所内,已经没有陈攻感兴趣的武功心法了。 而陈攻也不缺金银,所以这些案子办结之后,陈攻无需赎出,直接换成千金雇武者的身份就行。 陈攻早就打算利用这江东监武所作为跳板,慢慢累积势力和人脉。 以期能在大梁朝成为说话掷地有声之人。 但当陈攻踏进江东监武所时,不出所料又成了整个监武所的红人。 陈攻短短几日,已经带来了太多“惊闻”。 每一次大家都觉得这小子太过匪夷所思,但下一次他又会带来更加惊人的消息。 就如今天一早上,江东城中向来互不对付的青城派与海沙帮,竟是同时送来贺礼,感激陈攻为他们解决纠纷,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监武所让这两派低头的事情倒是发生过不少,但是让两派都送来贺礼的事情却是从未发生过。 更别说这些日子两派都过得风声鹤唳,门派中死伤不少。 难道这么危难的困局,竟然都被陈攻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解决了? 此人! 真神也! 整个监武所中,所有雇武者都用炽热的眼神看着陈攻。 他们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被江东城最大两派同时追捧的滋味,真他么是酸的! 陈攻仍旧如过去一样,从容来到书吏百善处,道:“两起案子,一起结案。” 此刻的陈攻还如果去一样,但是百善看他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同。 他早知道陈攻不是池中物,但他没想到陈攻竟然有如此本事! 有关陈攻到底如何摆平青城派与海沙帮的事情,自然有许多人打听。 只可惜与他一起接案的铁痕几乎成了哑巴。 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铁痕已经说不出来。 其他人再好奇,也没资格去问辛千行与黄载浪。 这大谜题让众人心痒难搔,却又无计可施。 大堂中一切骚动仍旧是原原本本地落入二楼两人眼中。 一个是万金雇武者易大通,正谄媚地陪笑着站在一边。 另一个却不是白发秃顶老人。 原先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发秃顶老人,在说了一句“该由我亲自出手”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易大通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回来,已经疑心自己是否遇到了老骗子。 而如今以尊贵身份出现在二楼的,却是一个斯文的男子。 这男子身着朝廷官服,四十多岁年纪,身体微微发福。 他神情倒是和善,笑容可掬地对易大通道:“这小侠是什么来历?排场竟然比我这个钦差还大。” 034 守住底线 易大通觉得自己总算是时来运转了。 前些日子他几次想要给那个叫陈攻的小伙子下绊子,但只让那小子在江东城越混越响亮。 又有一个白发秃顶老人在易大通面前自说自话耀武扬威的。 之后他又忽然消失不见,易大通也四处寻找过他,却是毫无线索。 将这一尊瘟神送走之后,好运气就来了。 易大通还没喘过气来,就立刻又有一位大员悄悄来到江东城。 只是这一位还真是“京城大员”。 此人名唤莫敬古,今次带着皇命来到江东城,专为审理前任太守陆守拙杀女之案。 本来一位钦差大臣,不至于会来同他这位万金雇武者套近乎。 偏偏莫敬古这次来到江东城,还带着第二个任务。 易大通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莫敬古。 这位大员身体微丰,面色和悦,皮肤白皙如弥勒一般。 而他却是受了京城武侯之托,来江东城考察“监武官”空缺一[笔趣阁.biqugexx.info]事。 按说江东监武所本应由朝廷任命的“监武官”来掌管。 既是朝廷任命,那就是有正式官身,晚年致仕也能吃朝廷俸禄。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青壮年时日子过得有多潇洒,晚年之后就有多凄惨。 那些投身在门派之内,多少还有门人帮衬。 若是如易大通这样的,年轻时候贪图雇武者来钱够快,那么到了晚年大多要落个形单影只的结局。 更可怕的是还要被得罪过的武林门派唾弃追杀。 所以对于雇武者来说,要么一心存钱,之后金盆洗手,隐姓埋名。 要么就是能有足够的运气被破格提拔为监武官,老弱之后靠朝廷赡养。 易大通如今已经非常接近。 他本身已是二阶武者,又因缺少监武官,一直在江东代管监武所。 说不得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巴结好莫敬古,他易大通就能从此翻身了! 莫敬古是昨天悄悄入的江东城。 他存心不想多惹是非,并未安排什么排场。 但当莫敬古见到一楼大堂内,一出现就惹得人人注目的陈攻时,便开玩笑般道:“这小侠是什么来历?排场竟然比我这个钦差还大。” 易大通“嗨”地一声笑道:“这小子就是将陆守拙送入卫所的那个。” 莫敬古一直笑容可掬的面孔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仔仔细细打量陈攻道:“原来是他。倒真是年轻。” 易大通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可别让钦差又看上了这小子!” 他偷偷打量莫敬古的神色,也判断不出莫敬古是欣赏还是不满。 易大通只得说道:“此子武功不行,但是专爱向文官下手。挑别人错来成就自己的名声!” 莫敬古缓慢地点着头道,接着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道:“陆守拙在京城颇有才名,我也曾听闻。他的案子本官自会仔细审查,不漏一丝疑点。” 他顿了一顿说道:“不过本官这次到监武所的来意,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莫大通忙赔笑道:“知道!知道!” 说罢他悄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莫敬古面前道:“武侯委托莫大人,寻找可以担任监武官一职的人选。 所谓内举不避亲,小人觉得这些年,将江东监武所打理得也甚不错。 今日就不避讳,敢问小人可否担当此重任。” 说罢莫大通将那锦盒又向前递了一递,直送到莫敬古面前。 莫敬古神色不变,还是微笑着打开锦盒。 这锦盒不大,分量也极轻,里面装的必定不是金子。 待莫敬古打开锦盒之后,才发现里面躺着一尊玉观音的雕像。 这观音是由暖玉雕成,通体洁白,釉色柔亮。 最难的是观音慈悲的面目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一尊玉观音即使拿到京城中,也是能上台面的好东西。 易大通为了这一次能当上监武官,果然是下了血本。 自然,若他真正成为监武官之后,更可以百般搜刮回来。 莫敬古看清了玉观音的价值,仍旧是笑眯眯地将玉观音塞入怀中。 易大通心中一喜。 既然收了自己的礼物,显然这件事应该是成了。 谁知莫敬古却又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为官向来谨守本分。 你的礼物我虽然收下,但还是要对得起武侯的托付,守住底线。 这监武官人选,我仍旧要如实回禀武侯才行。” 易大通不知道此时自己面色如何,大概是白里透黑吧。 这莫敬古人模人样,竟然这么不是东西。 将自己下血本孝敬的礼物面不改色收下,却是直言会秉公办事。 好一个守住底线! 但是心中虽这些辱骂,自然不能说出口来。 易大通及时将面上神情扭转回来,翘着大拇指赔笑道:“大人真是古之圣贤!” 莫敬古笑着点点头,似乎认为易大通所言极是。 接着他又说道:“虽然要如实禀报,但有些规矩仍旧可以及早提醒你。” 易大通双眼放光,大声说道:“恳请大人提点!” 莫敬古道:“从昨晚开始,我已经将你任上三年内所有的案宗都翻完了。” 易大通一惊。 一个晚上,三年案宗都翻完? 这位大人不过是个文人,难道有如此好的精神。 就看到莫敬古微胖的面孔白润丰满,完全没有疲倦之色。 真不知这位大人是不是胡吹大气。 这三年案宗就算是寻常师爷看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翻完。 真有人能一晚上看完么? 莫敬古并不把易大通的吃惊神色放在心上,继续说道:“你任上的案子都算办得合格,没有大的差错。只是……” 易大通为这一声“只是”,心都吊了起来。 莫敬古又道:“武侯虽然年轻,但是极为严谨认真。 你这三年所有案子都是与人合办,竟然一个独立完成的案子都没有。 若是如此,武侯绝不会赞同将你提任监武官。” 这时候的易大通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他自从代管江东监武所后,确实利用职务之便拦下所有最好的案子。 若有人想要办这些案子,就必须同他合办。 实则易大通从未出手,不过是将案子“卖”给别人罢了。 这时易大通面色紧张地问莫敬古道:“大人,您看事已至此,我该如何回转?” 035 过渡章不埋伏笔没人看 易大通有些疲惫地坐在监武所二楼。 钦差莫敬古早就已经被他从后门恭送出去。 易大通犹记得莫大人所说:易大通三年内没有独立完成过一次案子。 这样的成绩送到武侯面前,是绝对无法通过的。 听了这话,易大通又赶忙将一叠银票塞入莫敬古的袖带之中。 这才惹得莫敬古微笑着说道:“若要改变这局面只有两条路。一条么是办一场能惊动武侯的大案子。 另一条则是把这三年内合办的案子都转成易大通亲办就成。” 送走莫钦差之后,易大通就在二楼努力思考这两条路。 第一条路肯定不行。 莫钦差只在江东城待几日工夫。 一旦把陆守拙的案子厘清,莫钦差就须回朝禀告。 在这么短的日子里,易大通要到哪里去找一件足够大的案子来办? 至于第二条路……易大通只能在这条路上想想办法。 送走莫钦差之后,易大通又在监武所待了一下午。 这段时间他已经单独见了四个雇武者,却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时候听到敲门声,易大通连忙又坐直身子,喊了一声进来。 一个白金雇武者听到声音,便推门进来。 这位雇武者长得身高马大,面皮黝黑,笑起来有些憨厚。 他见到易大通之后,便是笑着说道:“易大侠,听人说你找我呢。” 说罢这话,他便直截了当地一屁股坐在易大通的对面。 易大通皱了皱眉头。 他心中鄙夷那位雇武者:“到底只是个莽夫。我都没请他坐!” 但是易大通知道,整个江东监武所中这么多雇武者,大多都是他一般脾气。 他们都是在门派中混不下去,又贪图监武所来钱更快,才来做朝廷走狗。 这些雇武者们多半藏不住钱,也藏不住心事。 最爱看人好勇斗狠,却对长官毫无敬畏之心。 哪怕对自己这个代管江东监武所的万金雇武者,仍旧不算敬重。 今次是易大通有事,便也耐着性子笑问道:“怎么都下午了,你还在监武所不回去么?” 那个雇武者憨厚一笑道:“我在等陈小侠呢。” 易大通一愣,问道:“陈小侠?” 雇武者点头道:“是啊,陈攻,陈小侠。他这几日办的案子都是又漂亮又值钱。 我寻思他若是又遇到单独接不下的案子,我就同他合办。嘿嘿……” 那雇武者说道这里便是摸摸后脑勺,露出憨厚的笑容。 而易大通则是面露黑气,问道:“怎的?你就这么信任陈攻?” 那雇武者又是大力点头道:“着啊。如今陈小侠已经是我们江东监武所第一块牌子!”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接着说道:“就连外头人打听到他将青城派和海沙帮都说和了,也赞他了不起。 都说真遇到疑难案子,还要指名陈小侠来办。” 易大通看那雇武者夸夸其谈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 江东监武所第一块牌子,何时不是他易大通了? 他向着二楼一看,发觉今天聚在监武所不走的雇武者似乎比往日多得多。 易大通不由问道:“难道这些人都是在等陈攻?” 雇武者更是高兴道:“谁说不是,如今陈小侠可是香饽饽。能和他一起办案,又是钱多又是名气响。 连铁大侠搭上一副嗓子,也要勉力夸两句不吃亏。” 易大通直觉得眉头不住跳动。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向椅背一靠,直截了当问道:“你这两年也同我合办过三四起案子吧。” 雇武者一愣,便道:“是啊,借了易大侠的光办了几件。再赞几件我就能成千金雇武者了。” 说罢那个汉子脸上露出畅快笑容。 一旦成为千金雇武者,那么能接的案子就更多了。 到时候不需要借易大通的名义,也能快速挣钱。 易大通点了点头道:“这几桩案子,你都让给我单独办结。” 这并不是一句请求或是疑问。 易大通说此话时十分笃定,就像先前几次说出口时一样笃定。 他知道只要自己够沉稳,那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而那雇武者一愣,直直看向易大通最后怒道:“放你娘!这怎么可能!” 易大通见此也是怒气狂升。 监武所与其他朝廷衙门极为不同。 他并非是用薪水稳固,而是由赏金。 每一位雇武者同时也是一位江湖豪客。 他们虽然靠着监武所过活,被人称为朝廷走狗。 但这些武人大多都是心直口快之人。 更别提在他们眼中,易大通也不过是个散吏,算不得真正的官员。 在易大通把持那些好案子强行出卖时,他们能一时容忍。 但要触动到他们的真正利益时,这些雇武者就同天下所有武林豪客一般。 哪怕明知道打不过,也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拔刀相向。 看着这雇武者毫无商量的余地。 易大通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而雇武者虽然剑拔弩张,一副“要打就打”的样子。 但是他不过是个刚摸上三阶武者的家伙。 比起二阶武者易大通,实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位雇武者色厉内荏瞪着易大通,坚决不肯将已经办完的案子送出。 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着。 忽然易大通面色冰冷道:“如此不识抬举,你给我出去!” 雇武者没想到易大通最终没有以力压人。 这就算完了? 他心中虽然还在奇怪,却是瞪了易大通一眼,故作强硬的走了出去。 易大通直看着他离开,才恨恨叹了口气。 他不过是个万金雇武者的身份,并没有真正实权在手。 虽然可以暗中给人使绊子,但对方不服自己,他除了打服没有别的法子。 但是……打服…… 易大通身体开始发颤,像是在害怕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一个下午,易大通设法让四五个雇武者将案子让给自己。 他已经专挑那些脑子不太灵光的雇武者,但仍旧没有一个人肯让出到手办结的案子。 再这么下去,或许要让江东监武所里其余的雇武者们察觉出古怪来。 特别是那个陈攻,他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 若是让他发觉…… 易大通又是浑身发冷一般颤抖了一阵。 最终他下定决心,还是要找莫钦差。 若是不能让雇武者让出案子归自己,那么就只能办一场惊动京城武侯的大案子了! 036 逐渐作死 莫钦差给易大通想出的两条法子,竟是一条也不好走。 易大通试着用万金雇武者的威势,压迫雇武者中较为憨直的几个,让他们将过去的案子让给自己。 涉及到自身利益,却是没有一个愿意的。 易大通心中恼恨,怪只怪自己不是真正的监武官。 没有实权管束这些个雇武者,才让他们如此不怕自己。 越是如此,易大通越是希望能成为真正的监武官。 易大通接连失败几次之后,终于不敢再尝试。 这江东监武所中也有聪明人,若是行事再过分些,生怕被人揭穿秘密。 明知第二条路确定走不通后,易大通长叹一声气:“还是要钱呐!” 接着易大通回府上下搜索,将所有银票都找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太守府报到。 钦差就暂住在其中。 如今太守府已经无人居住,上任太守陆守拙带来的家丁和仆妇散尽。 只有衙门中的衙役隔上一段日子来粗粗打理。 直到钦差来江东城,这才扫出一个小院子让钦差莫敬古居住。 这莫敬古是个文人,但不太欣赏风骨节操那一套。 在他任上最信奉一句话“守住底线,指条出路。” 莫敬古从不拒绝他人给的好处,但也从不在规则上徇私舞弊。 只是在收了银钱之后,再教人一些通过考核的法子。 朝中要人知道莫敬古这脾气,又因为莫敬古确实有些能耐,是个能臣,便经常重用。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更何况如今大梁朝野上下,要找个真正清廉的官员也不容易。 这位莫敬古反而成了可用之才。 就连为人严谨的武侯,也托莫敬古来江东城,查访可提拔为监武官的人才。 莫钦差此人的重要,易大通自然是心知肚明。 能否真正成为监武官,全看莫钦差的指点了。 所以当他怀揣所有银票,清早来到莫钦差院子前时,已是卑躬屈膝,就差当场跪下。 而莫敬古则是神清气爽,微丰的面孔白润福相。 他笑嘻嘻地请易大通上座看茶。 在易大通颤抖着递来全部身家之后,莫敬古笑道:“易大侠当真客气。想是第二条路没有走通对么?” 易大通尴尬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衣襟道:“还请钦差大人能够指点迷津。” 莫敬古站起身来,他人生的不高,穿一身官服显得斯文老道。 就见他在堂内踱了几步道:“仓促之间要你办一件惊天大案确实不易。 或许只能从治案严谨上动脑筋了。” 易大通睁开希冀的眼睛,探身问道:“治案严谨?” 莫敬古点头道:“是的。这几天我已经将你们监武所三年内的案子全都看过。 其中确实有不少还存纰漏。但若是为过去的案子翻案,这第一板子反该打在你不严谨之上。” 易大通自觉已经听不明白莫敬古的意思,只问道:“那小人该如何……” 莫敬古继续说道:“而最近的案子中我有一桩较为在意。” 易大通眼睛一亮,忙问道:“还请莫大人提点!” 莫敬古点点头,重新坐回主位从容道:“就是调停青城派与海沙帮那一起案子。” 易大通双眼一缩,道:“陈攻的案子!” 莫敬古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说道:“他这案子因所有罪犯伏诛,但又有人证口供,所以办成了绝案。” 易大通点头,却不敢插话。 莫敬古双目看着前方,道:“虽然这案子看不出漏洞。但我总觉得世上难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若是易大侠能在此事上多加追查,发觉还有未死的罪首。那必定能让武侯惊叹易大侠治案严谨,不放过蛛丝马迹。” 易大通的面孔从茫然变得畅快。 莫敬古所说他并未全然理解,但也明白了要旨。 只要去追查陈攻刚办的案子,查出他包庇隐藏的罪犯。 到时候既能得到武侯的赏识,又能彻底搞臭陈攻! 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易大通此时觉得自己抽干最后家底,终于还是值得的。 他忙不迭地向莫敬古道谢,带着满心喜意回到监武所。 匆匆做了一番布置之后,第二天他又命人叫陈攻过来。 这一次易大通安坐在二楼包间。 他气定神闲,只等陈攻这小子自投罗网。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见到陈攻推门来到二楼。 易大通坐在椅中,眯眼打量这个陈攻。 二十出头年纪,人生得高大挺拔。 一双眼睛深邃有神,鼻梁挺直看着就如武神雕像一样。 易大通心中暗啐了一口:不就是样貌不差么。 等到将你徇私舞弊的证据找到之后,看你到时候要如何鼻青脸肿地向我求饶! 陈攻按照江湖规矩向易大通施礼。 易大通却并不回礼,他骄傲地靠在椅背中,抬了抬下巴道:“青城派与海沙帮的案子,你是否自觉办得滴水不漏了?” 陈攻听了易大通的话,双眼敏锐地打量着易大通。 易大通似乎觉得像是被两道雷光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靠。 这懦弱的样子毫无保留地落在陈攻眼中。 他心中暗下判断,那个在暗中算计自己的人,应该不是易大通。 但易大通却有可能是算计者手中的棋子。 早几日前,陈攻就因为种种古怪经历,暗暗判断或许被什么人盯上了。 只是陈攻尚推断不出,对自己心怀不轨之人到底是谁罢了。 陈攻本来一直以温和面貌示人,此刻却是面罩寒霜,冰冷反问道:“易大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强硬的语气竟是让易大通心中惊疑不定。 “为何他身上有如此强大的气势?”易大通一颗心不安狂跳,像是被猛虎盯上一般。 “他不会察觉了吧?” 易大通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强行梗着脖子道:“你……你莫猖狂。我已经有了确凿证据。 屠杀青城派弟子的凶人并未死绝。在你案宗中,却说是罪犯尽死,无法追查。 你从中包庇,不知是收了什么贿赂? 总之这回我要亲自办理这个案子,将幕后凶手都牵扯出来,一网打尽!” 说着说着,易大通觉得陈攻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 他不由皱眉怒问:“怎的?” 陈攻这时又露出淡然微笑。只是这微笑更像是嘲讽一般。 就听陈攻道:“你到底是得罪了谁,给你出这样送命的主意。” 037 心境 陈攻在了结了青城派以及海沙帮的恩怨之后,便没有再接案子。 他甚至不太出现在江东监武所,只每日将自己关在城郊家中。 这是因为陈攻知道自己要从三阶武者突破成二阶武者,已经近在咫尺。 他原打算要用上半年时间才有可能突破。 谁知重新习武之后,精进竟是远比自己想得更快。 因得陈攻经脉宽阔,所以内力日增夜涨不受任何阻碍。 眼看这内力不断滋养身体,日日增溢之下已经接近巅峰。 其实在江东城中,内力接近三阶巅峰的武者还不算少。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要踏过这一层试炼极为难得。 不像四阶跨越三阶时的轻而易举。 要想从三阶跨越至二阶,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是内力充沛,这一条陈攻与江东城中不少人都已经达到。 第二是体质强健,能够经受得起冲破境界时的虚亏。 在三阶冲破至二阶的时候,人体经脉会暴涨开来,以容纳今后更多内力。 但这暴涨极为消耗身体气血。 一般武人在突破此关卡之前,首先要将身体打熬得极为结实。 在突破之后也要迅速服食大补气血的丹药。 否则就算突破,武者也会变得极为虚弱,不堪一击。 甚至有些武者因为体质虚弱无法支撑经脉扩张,会遭遇境界跌落的苦果。 运气好的跌落回三阶武者,运气差的甚至重新成为废人。 而境界一旦跌落,武者的身体将变成一个筛子,再如何进补也补不回来。 从此以后武功再无精进的一天。 所以许多武者出于谨慎,若无完全把握,宁愿守在三阶巅峰也不愿意再进一步。 整个华夏之中,三阶武者与二阶武者的数量相差悬殊,正是这个道理。 这第二则条件,陈攻仍旧无需担心。 他的身体本就已经是陆地仙的强度。 区区突破一个二阶武者,根本无需任何准备就能轻松越过。 而能卡住陈攻的则是第三则条件:心境! 武者一生要突破多少次关卡,就要面临多少次心境的突破。 只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才能调用周身血肉化为力量。 从四阶武者突破为三阶武者的时候,只需心境坚韧就成。 不光是陈攻,大多数武者都能轻易做到。 而从三阶武者突破成二阶武者,就要开始寻找自己的心境之道。 有多少武人,就可以有多少种心境。 或许是一路保护心爱之人,或许是执念要成为世间最强。 只要你的心境能够不偏不倚,一路强大,武学境界也能一路向前。 直到武者的心境开始变得怯懦、固步自封或开始否认自身,那么他的武学境界就无法再提升。 三百年前的陈攻刚来到这个世界,便拥有了世上最强的资质。 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上。 哭泣和呐喊在他心中都不那么真实。 陈攻当时的心境是嗜杀。 他带着这样的心境一路成为陆地仙,直到被菩萨收入神秘境地三百年。 这一次陈攻重新回到人间,自然不能再以“嗜杀”成为自己的心境。 所以他最需要找到的是一种新的心境——不断变强的力量! 所以这几日陈攻一直闭门不出,就是在思考他的心境到底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变强? 而就在陈攻不断内省,寻找答案的时候,却是被易大通派来的人打断。 陈攻一时找不到答案,也不作茧自缚,跟着小吏来到江东监武所。 可陈攻绝没有想到的是,易大通竟是提出要重查自己办的绝案。 易大通的打算既高明又愚蠢。 高明之处是看出了陈攻所办绝案中有蹊跷之处。 愚蠢是因为没有看透继续追查这个案子会面对的危机。 其实陈攻早就猜出,在江东城内搅起风浪的,可能是震朔河套的茶马盐帮。 在陈攻得到强大的能力与地位之前,也不愿意轻易触碰这股势力。 可易大通却突然说要追查什么“幕后真凶”。 陈攻不由猜测,这位易大通是被人算计,怂恿他去做这样一件自投罗网的傻事。 陈攻心中如此想,便也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到底是得罪了谁,给你出这样送命的主意。” 易大通听了这话一愣,随即大怒道:“胡说什么!你休要为了躲避责任而胡搅蛮缠!” 易大通一边拍着扶手一边道:“这一次追查幕后真凶,你须与我一同前往。 到时候你若肯将功赎罪,捉拿真凶归案,可酌情减免对你的处罚!” 陈攻皱着眉头看易大通一番说辞。 这注视让易大通越来越心虚,双眼不断飘忽。 此时有一名小吏忽然在外敲门。 易大通一听之下,整个身躯几乎要兴奋地弹起,急声道:“快请进。” 那小吏听到万金雇武者这话,心中感到高兴,便礼貌进入屋中。 见到屋中还有陈攻之后先是一愣,接着也对陈攻行了一礼。 陈攻看这小吏,竟不是江东监武所之人,反而身穿卫所制服。 显然他来自锦衣卫了。 那小吏客气对易大通道:“易大侠,您托我们千户寻的事情,已经有线索了。” 易大通听了这话心中更喜。他向陈攻瞟了一眼道:“如何?快说!” 小吏道:“易大侠您要找的是在江东城内,近些日子有六人以上陌生男子借住的屋子。 咱们千户立刻让卫所里的哥哥们出去寻找。还真找到一处。 确实是六个陌生男子来借住。钱都付了,这些日子却是再没见人回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房东因为租期没到,一直未曾进去打扫。” 小吏说到这里,易大通眼珠子不断乱转。 显然从种种情形可以判断,这六人就是陈攻案宗中所说的那些凶手。 在江东城中,衙门、锦衣卫所、还有监武所各司其职,各有各的擅长。 要说搜查隐秘人士,监武所并不擅长。 但是若动用关系委托锦衣卫所去查,却是事半功倍! 易大通一拍大腿,心说这一次多半成了! 监武官的位置该能坐稳,花-出去的银钱也能搜刮回来。 这时候得易大通忘了害怕,反而对陈攻扬眉道:“就如刚才我说,这次追拿余犯,你须同往将功赎罪!” 而陈攻看着已经忘乎所以的易大通,忽然面容平静地说道:“好。只要你不怕死就成。” 038 经验老道 万金雇武者易大通拿到了卫所传来的确凿证据。 便立刻要陈攻同他一起前往。 临走之前,易大通临机一动,让小吏去请莫钦差。 直说他马上就能找到余犯存在的证据,请莫钦差到时来监武所检视。 易大通此时有些急火攻心。 但也难怪。 钦差来江东城,本意是审理陆守拙的案子。 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并没什么蹊跷,所以审理起来极快。 而易大通若是再不拿出能让武侯震惊的案子,这升任监武官的机会就算是悬了。 陈攻冷眼看着易大通的举动,虽然面上不显任何情绪,心中却在暗暗推测其中的关节。 易大通一番嘱咐之后,便匆匆带着陈攻离开监武所。 这监武所不同于其他的衙门,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个衙门。 所有在监武所中接案子的都是武者。 所以易大通无法立刻叫上一干人跟着他一起去办案。 除了强行拉上陈攻以外,再无任何人手可以帮忙。 他们两个按照卫所给的地址,一路从江东城闹市穿行至下城。 下城是城内穷人聚居的地方。 这里的房屋造得杂乱无章,街巷狭窄肮脏,到处都是粪水横流。 各式各样面目古怪的人盯着易大通和陈攻二人。 年老的妓女站在弄口招揽路过的男子。 而卫所给的地址就在下城深处。 易大通不耐烦地避着地上污物,心急火燎地向街巷内急冲。 陈攻也不急不缓地跟在他的身后。 大约穿行了一刻,易大通终于在一个低矮的屋子前停下。 这屋子是泥墙所筑,墙上有一扇合不拢的木窗,和一面快要倒下的柴门。 易大通等不及,拉开柴门,才发现那门根本没有钉在墙上。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虽是白天,阳光却照不进这下城的小屋中。 易大通立刻点亮一个火折子,将屋中照亮。 果然屋中空无一人。 陈攻也跟着走进,随手将自己的火折子点亮。 易大通对陈攻道:“快看看有什么线索!” 陈攻古怪地看向易大通。 这家伙要挑陈攻的纰漏,却又要陈攻来寻找线索。 这算什么事? 陈攻不由问易大通:“你不会查案?” 易大通恼怒地挑起一根眉毛道:“我又不是捕快。” 他易大通这么多年混成万金雇武者,靠的就是二阶武者的名声。 至于办案,则全是与他人合办,易大通甚至不用出手。 陈攻一哂,心说这世上就有无赖地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陈攻已经断定易大通此人无需畏惧。 他大方地持着火折子走进屋中,随手点燃一盏油灯,扫视四周道:“墙边堆放六处铺盖,显然屋中曾住过六个人。” 易大通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点头。 陈攻又道:“水盆里的碗筷只有一副。看来这屋子最后住的只剩下一人。 加上住在青城派大院的女子,一共七人全军覆没。” 陈攻所说并没有错。 虽然他猜出这些人应该是奉了茶马盐帮之命来到江东城的。 但是这一批人确实在陈攻面前死绝,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想来那最后一人在这屋中左等右等,不见五名同伙归来。 心中虽然疑心越来越重,也只得单枪匹马联络暗藏青城派大院中的奸细,不敢放松任务。 这更证明了茶马盐帮治下极为严酷。 在任务面前,人命消失不值一提。 更别说那位躲在青城派大院中的奸细,一旦身份暴露便毫不犹豫地求死。 这份决绝,不是随便什么门派就能养出的。 但易大通却不满意陈攻的推测。 他抱着双臂走进昏暗屋中,随意用脚踢翻一个陶罐道:“更多蛛丝马迹,量你也不肯说出。这其中真相还需要我亲自来查看。” 他在屋中踱了几步,不断踢翻一些家舍,又用手随意把矮橱里的东西翻出扔在地上。 瞧他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在搜查线索,不如说是在毁灭证据。 易大通漫无目的地破坏了一阵之后,忍不住又问陈攻道:“这群凶人幕后必定有主使,你如今还不把线索交出来,等我亲口说出你可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易大通也知自己这是在装腔作势,但他没有法子。 若是他会查案,根本不用带上他最不喜欢的陈攻。 以前易大通只要凭借自身二阶武者的身份,就能要江东城中任何两方人马闭嘴认错。 如今却要他一个武人被逼着查案,当真是晦气! 谁知陈攻忽然面色严肃道:“以前没有同伙的线索,现在有了、” 易大通一愣,奇道:“怎么?快说!” 他心中兴奋,看来莫钦差所说没错。 这案子真还有猫腻。而陈攻看来也是扛不住压力,终于要招供了。 易大通心中得意。 想是自己刚才胡乱搜查的那番动作骗了陈攻这小子。 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人。 经不起如自己这样经验丰富者的一诈。 而陈攻却是面目严肃道:“你不觉得周围太安静了么?” 易大通一愣,果然发觉本来嘈杂的屋外忽然变得安静异常。 江东城下城本是喧闹嘈杂之地,直到刚才他们进入屋中时,外头还充斥着人声。 如今周围却是一片安静。 易大通面色变得痴愣,看着陈攻道:“什么意思?” 陈攻却忽然朗声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还请现身!” 下城忽然变得如此安静,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强大的危险突然降临。 整个下城鱼龙混杂,其中也不乏消息灵通的人士。 他们不必有多强的武功,但有绝对灵敏的耳目,和清醒的意识。 就像是水沟中的老鼠,敏锐发觉危险,并向周围发出警告。 而能让整个下城区的闲汉都自觉躲起来不出头,那即将来临的危机更是可怕。 陈攻推断,或许是易大通闯入下城区时动静太大。 有人便将这消息传递了出去。 而得到消息赶来之人不会是别人,一定与猎杀江东帮派的凶手是一伙的。 而他们极有可能就来自茶马盐帮。 陈攻虽然不想招惹茶马盐帮,但真正遇上也不会害怕。 在他朗声招呼下,头上屋顶忽然发出响声。 不少茅草纷纷从头顶掉落。阳光终于落入屋中。 抬头看去,却有十人将屋顶的破口团团围住,正用凶悍的眼神看向易大通与陈攻。 039 尿 易大通按陈攻所说,察觉周围忽然变得一片安静。 接着就听头顶一声响,茅草顿时纷纷落下。 阳光穿透进来,发觉屋顶上竟然站着许多黑衣劲装汉子。 他们互相配合,将易大通与陈攻所有退路都堵了起来。 陈攻眼看这些汉子,和当晚在云豹寨门口遇到的那些装束相同。 怕他们都是一伙。 陈攻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这茶马盐帮之人,单纯想要避开是不可能了。 这一次照面之后,或许是连绵不断的追杀拼斗。 看来陈攻要更快掌握起自己的势力才成。 这十个大汉猜测都在三阶巅峰状态。 而陈攻与易大通只有两人。 若想要不爆发本性就将他们十人都灭口,还需要花一些功夫。 而易大通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十个大汉,声音都有些扁了。 他问陈攻道:“这是……什么人?” 陈攻轻松道:“你要找的余孽都来了。恭喜。” 这时候易大通满头冷汗不住滴落。 他哪能想到所谓的“余孽”,竟然比伏诛的犯人还多。 陈攻皱眉看着易大通的反应。 此人好歹也是二阶武者。就算对面人数众多,他何必怕成这番模样? 陈攻心中不由怀疑,难道易大通在升为二阶武者后,由于气血或是心境不足,重又掉了回来不成? 这念头在陈攻心中刚升起,站在屋顶的那些汉子终于不再沉默。 其中一个道:“你们!是卫所的还是监武所的! 能打探到这里,倒不容易!” 易大通嗓音中有一些颤抖道:“我们是从江东监武所来的!你们休要放肆!” 这话说罢,惹得那些黑衣大汉们一阵轻蔑大笑。 还是先前那个发话之人道:“若你是锦衣卫,我们多少还带些佩服。 没想到竟是监武所里的酒囊饭袋!” 他身边之人跟着也是一阵嘲讽大笑。 有人直截了当道:“就这些走狗,白瞎了让我们现身!一齐杀了吧!” 而为首之人却是做了个且慢的手势。 他看了屋中两人,直接对较为年长的易大通道:“这屋中住过的人,据说就是折在江东监武所人手中。你这孬狗,我问你是也不是!” 易大通浑身发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另一个黑衣劲装汉子问道:“怎可能?江东监武所中有这样高手?” 原来这些黑衣人,的确与当日那些在江东城中兴风作浪者是一伙的。 黑衣人中的首领久久等不到来自江东城的消息,才亲自上门查探。 刚到江东城,就得知有人在打探前一批兄弟的落脚点。 首脑便猜到或许前一批兄弟们正是折在打听之人手中。 这才带着兄弟们如天兵一般出现。 旨在为前一批兄弟们报仇。 只是要他们相信自家兄弟们都是折在监武所手中,却也难以令人信服。 这些黑衣人不是没见过别的雇武者,都是些惯会混吃敲诈的二流子罢了。 若真正有些武功和气节,又怎么会为朝廷卖命? 兄弟们质疑之声四起,就连首领心中也不大确定。 他只俯视着易大通,又问道:“我那些兄弟,如今尸首何在!” 首领声音粗暴,简直要把易大通吓一跳。 这易大通道:“都,都在义庄!” 首领怒道:“胡扯!义庄中两具尸体我都已经收好。 还有五个兄弟的尸体在哪! 不老实交代少不得零碎苦头吃!” 易大通连忙一指陈攻道:“问他,问他!这案子是被他办成绝案! 你们兄弟尸首何处,就他清楚。” 屋顶上几人听了这话,都狐疑地看向陈攻。 见到他虽然生得气宇轩昂,但还是年轻小伙子。 首领又是问道:“你说!不老实交代,先撒泡尿给你尝尝。” 他那些兄弟们听了这话都是哈哈大笑。 不少人应和道:“着啊,不够我这也有!” 大家又是一齐大笑。 只有陈攻面色平静道:“你那五个兄弟被我杀了。” 整个屋子上下瞬间因为他这一句话陷入平静。 接着就爆发出了阵阵笑浪。 易大通急得皱眉,对陈攻道:“你不要激怒他们!” 那首领笑罢大骂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真不怕吃尿! 我问你,你一人如何杀他们五个?用蒙汗药吗?” 陈攻却仍旧是面色平静道:“是在我一掌之下齐死。” 屋顶上那些黑衣人们再次沉默。 接着便有一人怒道:“老大,他这般侮辱死去兄弟,真让人忍不了!” 谁也不会信陈攻能用一掌将五人杀死。那他这就是存心在嘲讽那些死去的黑衣人了。 受不住激的一个黑衣人立刻解开裤子,对着下面便要撒尿。 那尿水立刻如一道黄线落了下来。 易大通大声惊叫,如个娘们一般。 而陈攻则是反手挥起宝刀。 这烈焰刀在陈攻手中极速旋转,简直旋成了一个铁罩。 而从烈焰刀上生出一股由内力卷起的狂风。 那狂风卷着尿水向上反击,顷刻之间竟是洒在屋顶之上。 那些围在洞口的黑衣人们个个被淋了一身尿水。 就连他们脸上都被尿水打湿,闻着熏臭逼人。 那撒尿的黑衣人见状,有些虚了。 他张口说了一声“老大!”,便有不少尿水激射入他口中。 被称为老大的黑衣汉子怒骂道:“你这些天吃的什么这么冲,呸!呸!” 好歹撒尿的汉子一泡尿落尽,却是一滴都没滴在地上。 反而是那些黑衣人们浑身上下散发着骚臭气味。 易大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攻,心中惊奇。 他原也以为陈攻不会武功,但是运气极佳。 先是靠着武侯这个后台进入江东监武所。 后来又是运气爆棚,先后跟着肖骁和铁痕捡了几个便宜案子。 如今才知道陈攻武功竟是如此了得! 他只不过是挥动手中宝刀,就靠着卷起的刀气将尿水逼回。 待尿水尽数返到黑衣人身上之后,他才神定气闲地将宝刀插回自己那枚点缀满珠宝美玉的刀鞘里。 双手抱臂一副轻松模样。 不光是易大通,就连那黑衣人首领也是瞪着一双虎目看向陈攻。 他们心中想的都是一样: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040 就问你怎么输? 陈攻用刀风将黑衣人洒下的尿水尽数逼回。 这一招让木屋上下所有人震惊。 黑衣人首领仔仔细细打量陈攻,虽然看着器宇不凡,却太过年轻。 黑衣人首领身上全是尿臭味,仍旧保持着高傲姿态问道:“阁下就是江东监武所易大通么?” 这位黑衣人首领推断,陈攻虽然武艺不错,却绝没到一掌能打死五个兄弟的程度。 以此看来他是个性格浮夸之辈,内心已然看不太上。 只是出于对陈攻武艺的敬重,出言反而比刚才更客气了一些。 谁知陈攻站在破屋内,仍旧是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位才是你们要找的易大通。” 说罢向着身边一指。 那易大通忽然发觉被叫破了身份,面上瞬时变得惨白。 而黑衣人则是皱着眉头在两人身上打转。 他早就在出发到江东城前,就把这城中各种细节都掌握在胸。 江东监武所中只有一个二阶武者易大通。 这是绝不会有假的。 而这传说中的易大通是个中年人,正和破屋中站着那个面无人色的家伙年龄一致。 怎么堂堂一个二阶武者,竟会露出如此怯懦之像? 这念头在黑衣人首领脑中转了一圈。 他再次将目光投在陈攻身上。 既然江东监武所只有一个二阶武者,那就绝不会在这短短几日内又多出一个。 所以这年轻人至多也就在三阶巅峰,或许还比他们兄弟更弱一些。 至于他刚才将尿水逼回的本事,说不定是因为此人专攻快刀所致。 虽然三阶武者与二阶武者之间如有天壤之别。 但当一些三阶武者专攻某项武功时,能显出二阶武者才有的实力。 比如说专攻轻功的三阶武者,纵跃之时能比寻常三阶武者远上数丈。 或许陈攻就是专注快刀的三阶武者,才一瞬之间唬住他们。 但三阶武者就是三阶武者,同在巅峰的三阶武者各有各的强势。 就算是在快刀上不及对方,也有可能在内力或是横练上扳回一局。 只要没有跨越阶级,那么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黑衣人他们却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 至于易大通,就看他一副面无人色的样子,便知道是个孬种。 若他真是易大通,这群黑衣人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若是冒名顶替之辈,就更不需要担心。 短短一瞬之间,这黑衣首领便将敌我之间的强弱分析清楚。 自己十人对战两个孬种,这要怎么输? 虽然被淋了一身臭尿,黑衣人首领已经不打算再与破屋中二人多做纠缠。 他沉声对周围兄弟们道一声:“齐上。” 周围的黑衣人们也一起喝道:“是!” 这一声响过,便见十人同时从头顶大洞跳入这逼仄屋中。 这些人极有默契,在纵越之时便有八人将易大通围住。 一人落在陈攻身边,还有一个首领从容站在屋子中间。 黑衣人对手下兄弟道:“只封上身穴道!” 他手下黑衣人立刻会意,一人伸指在易大通胸膛上的玉堂穴点了一下。 易大通瞬间就觉胸口气机逆行,说不出的难受。 两条胳膊上气血不再畅通,软软垂下无法发力。 本来围在易大通身旁的黑衣人们生怕作为二阶武者的他会暴起伤人。 他们才一齐围住,拼着受些伤也要易大通拿住。 谁知这家伙全无反抗就被点了穴道,再无反击之力。 而那个点穴的黑衣人看着自己双指更是疑惑:“就这?堂堂二阶武者也不过如此!” 所有人的目光本来都落在易大通身上,防备此人突然出杀手。 见他被轻易拿住之后,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 而守住陈攻的那名黑衣人此时也欢呼一声道:“成了!” 他刚才也是双指点向陈攻的玉堂穴,同样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便将内力灌入他的穴道。 此时陈攻必然也和易大通一样气机逆行,上半身无法再调用内力。 大家看向陈攻时,果然见他面色麻木像是毫无感情一般,多半是因为脸上肌肉也难以动弹的关系。 只有陈攻自己知道,他的身躯早就已经是路地仙的资质。 身上各处穴道畅通无阻。 区区一小段内里进入陈攻的穴道,立刻就被自身内力一卷化去。 这一指点在陈攻身上就如隔靴搔痒一般毫无作用。 再看这些黑衣人都放松了警惕,陈攻便也将计就计,并未显出任何异处。 他知道这些黑衣人,不像是当时醉不归中的那些青城派弟子。 以自己如今的实力,要想赢过十个三阶巅峰的武者,便只有出其不意才行。 果然这些黑衣人们见陈攻与易大通都不反抗,以为两人穴道都被封住。 先前被尿淋了一身的火气正无处发泄。 那首领向着易大通走去,挥手便是一声脆响,对着易大通甩了一个耳光道:“老东西。我五个兄弟的尸身,你们这群走狗也配亵渎! 再不说出他们尸身下落,把你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喂狗!” 话声刚落,他又对着易大通甩了一个巴掌。 易大通一张本来就浮肿的面孔瞬时红肿得老高。 这一掌更带到了易大通鼻子上的迎**,瞬时就见这二阶武者竟是泪水长流。 黑衣首领见此一愣,接着便笑着道:“江东监武所净是出这般孬种么!” 易大通身上气机紊乱,连呼吸都觉困难。 他哪里还顾得上被人打了一巴掌就流泪丢人。 就听他哆哆嗦嗦道:“我真不知道他们下落。这案子的确是陈攻办的,你们何故老是来找我?” 黑衣首领见这易大通如此孬种仍旧不肯承认,怕是真不知道。 无奈之下他走向陈攻。 先前因为陈攻用刀风逼回尿水,让那黑衣首领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如今见这年轻人也是一招之间便被封住穴道,果然除了快刀以外,别的本事稀松。 这时候黑衣首领用阴狠神情对陈攻说道:“你小子若还要用什么,一掌杀死他们五个的鬼话骗我, 我这里十个兄弟,个个都直接将尿灌入你嘴里!” 说罢他举起手掌对着陈攻道:“说不说实话!” 谁知陈攻却是用极为平静的目光看着黑衣人首领道:“你非不信,那我就送你们去见他。” 041 汇聚一堂 陈攻这一句话:“我就送你们去见他。” 让那些黑衣人们都是一惊。 但转念他们就听明白,陈攻这是在骂人。 死去的兄弟活不回来,要见他们就是自己去死了! 这一下更闹得黑衣人们群情激愤。 要不是刚因为他吃了尿水,早就冲过来将他剁了。 首领更是扬起一只手,就要在陈攻脸上抽一巴掌。 谁知这时陈攻面不改色说道:“怎么?你们不想知道江东城内七人的死因么?” 这话及时让首领将扬起的巴掌收了回来。 说真的,当他得知江东城的兄弟们可能全军覆没之时,也是一片震惊。 这首领完全猜不出到底能有什么人,将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兄弟们一网杀尽。 更不肯相信手下兄弟们,还是死在监武所那些废物手中的。 被陈攻一说,他果然厉声问道:“究竟怎么死的!” 陈攻并不因他气势所吓,只平静道:“实话我已经说了。你们不信,可去江东监武所调阅案宗。 我这案子才刚办结不久,卷宗该不难翻到。” 此话一出,黑衣人首领面上露出一丝犹豫神情。 这神情立刻落在陈攻眼中。 他心中暗暗推测,黑衣人首领听到要去江东监武所翻查案宗便起犹豫。 显然是此行诱惑与危险并重。 诱惑自然是能更清晰知道兄弟们的死因,而危险则是因为担心直闯监武所会有危险。 一般来说白天的江东监武所,总有几十名雇武者汇聚在内。 但是这些雇武者多为四阶武者,就是三阶武者也才几人罢了。 这些黑衣人不怕二阶武者的易大通,却担心监武所内那些乌合之众。 想来是因为面对陈攻和易大通,他们人数占优。 但是到了江东监武所,就是雇武者人数占优了。 换句话说,这十个黑衣人便有可能是敌人全部。 显然在整个江东城中,他们已经再无援手,才让那首领心中犹豫。 即是如此,就更该将他们骗过去了! 这些思量在陈攻心中只转了一瞬。 接着他故作嘲讽一般问道:“怎么?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万金雇武者易大通已经落入你们手中。 你们这群孬种还有什么怕的?” 首领被这话一激,心中也是暗道:“是啊,特娘的,他们什劳子老大已经落在我手里了。我还怕他们不成?” 黑衣人首领立刻对手下兄弟道:“带上两个家伙,去监武所走一趟!” 几个兄弟齐声称是。 好在易大通和陈攻都只是上半身被点了穴道,虽然慢吞吞地仍可以自己行走。 陈攻面色如常,不需要人多推搡。 而易大通则是一直流着冷汗,面色如死人一般。 十几人飞快从江东下城来到监武所中。 这时候的监武所,如陈攻推测的一般,有几十名雇武者在大堂中等待可接的案子。 角落包间里还坐着一人,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那人面色白皙微丰,笑呵呵地独自品茗,正是钦差莫敬古。 他本来该独自悄悄离开江东城,只因为小吏匆忙传来消息。 说是易大通已经快要找到证据。 莫敬古看在易大通孝敬之上,才愿意留在监督所等待。 只等易大通带着证据回来,他便可以回京向武侯回禀。 只是这些汇聚在江东监武所内的人,都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 十个彪形汉子突然气势汹汹地闯入。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面无人色的易大通,和一脸平静的陈攻。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情,直直看着突然出现的一伙人。 而黑衣人首领则是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所有人立刻蹲下!不许反抗。” 一些雇武者还没看明白形式,上前就要与黑衣人们对抗。 谁知那些黑衣人只是拔刀挥砍,第一个冲上前的雇武者,立刻被当胸砍了一刀。 鲜血四溅之下,雇武者们才知事情并不简单。 眼见被簇拥在黑衣人中间的易大通如此沉默。 怕是这位万金雇武者也已经被他们拿住了。 直到这时候,满堂的雇武者们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众人真就按照黑衣人吩咐的一般,慢慢原地蹲下。 黑衣人环视一圈,见到站在柜台后的书吏百善,粗声道:“快带我去看你们的案宗!” 百善听到黑衣人首领这要求,倒是心中惊奇。 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闯监武所,就是为了看案宗。 百善还算沉着,对这些黑衣人道:“你们要看哪一起案子?”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陈攻。 陈攻这才缓慢道:“就是青城派与海沙帮结怨的案子。应该不难找。” 这时候百善面上露出一丝了然神色。 对黑衣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这时候百善又道:“那案子本来是最新的,确实好找。 但前几日钦差大人也来翻过案宗,所有案子都已经混在一起,尚未重新整理。 我需要一本一本翻看,很费功夫。要不先让无关的人离开……” 那黑衣人首领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好啊,就听小哥你的意见。无关的人都先去地府怎样!” 雇武者们听了这话,都是一惊。 眼见这些黑衣人并不好商量,百善也不在多话。 他只得乖乖打开仓库大门。 从外向内看,一楼仓库是一个没有门窗的暗室,一打开门便有粉尘味从内飘出。 百善道:“那你们等着,我去翻找。” “慢着!”黑衣人首领忽然道。 他对一个兄弟道:“你跟他一起去,别让他弄鬼!” 那手下兄弟道一声:“是!”便要跟着百善一起进入黑暗的仓库。 谁知只这时候,一直显得面无人色的易大通也开口道:“我做了三年代管,案宗的情况我最清楚。我一起进去找。” 黑衣人首领看了一眼易大通。 单看他上半身已经点了穴道,此刻连说话时面皮都在不自然地抖动,显然并不能掀起什么大浪。 他微一迟疑,便对着看守易大通的黑衣人兄弟道:“你们一起进去。” 那手下兄弟也是抱拳称是。 四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黑暗的仓库。 整个监督所中,除了那个受伤的雇武者倒在血泊中无人理会。 其余的人都紧紧盯着那个漆黑的门洞。 像是被众人目光灼烧一般,那门洞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火光从那屋中猛窜了出来! 042 好日子 今日的江东监武所绝不太平。 先是有十个黑衣人带着万金雇武者易大通堂而皇之闯入。 接着就是收藏案宗的昏暗仓库忽然被爆炸声撕裂。 肆虐的火蛇从屋中窜了出来。 整个江东监武所爆发出一阵惊呼。 眼看火蛇不断要从仓库中窜出,热量舔上众人面孔。 整个江东监武所,顷刻之内就要陷入火海。 所有人都是脸色发白,双腿失去力气。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救火,还是该逃跑。 就连那黑衣人首领脸色也是一片震惊。 他忽然哑着声音道:“里面!还有兄弟!” 声音刚落,便见到有人影在火海中晃动。 在众人盯视之下,就见百善浑身是伤,面孔漆黑地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饶是他步履踉跄,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人。 那人身体庞大,却是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昏了过去。 众人透过火海,看清被百善背着的正是万金雇武者易大通。 一见百善背着易大通冲出火海。 立刻有同他交好的雇武者上前,帮忙从他背后接过易大通。 这两人都被火焰燎伤,身上不少焦黑的痕迹。 而在他们身后,却再没人冲出。 黑衣人首领心中发紧,自己两个手下或许已经在火海中着了道。 但要他与剩下的兄弟再冲入火海救人,却也没有这样的底气。 再说火焰不住吞噬,若是他们再不行动,整个监武所都要烧毁。 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去。 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没人有应对这样大火的经验。 只有一些较为冷静的人,已经开始向屋外急退,打算快些逃跑。 一片惊叫和推挤之间,忽然有一个身影逆着众人的趋势向着火海奔去。 那身影高大挺拔,身上还抱着一大团东西,竟然就是陈攻! 在众人之中,黑衣人首领最为惊讶。 他明明记得陈攻已经被点了上半身穴道,怎的竟能向火海冲去? 就见陈攻抄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床破棉被。 他手臂一挥,破棉被在空中张开,旋转着落到仓库之中。 这举动让众人都觉奇怪。 陈攻若是要救火,该泼一桶水进去才是。 棉被也是易燃之物,这忽然扔进去,岂不是要助火焰燃烧? 难道陈攻疯了? 但这时候谁也顾不得去阻拦陈攻。 而陈攻仍旧是动作不停。 他将不知哪里搜刮来的破棉被一张一张扔入火场之中。 明晃晃的火焰似乎真就渐渐熄灭了。 但是浓烟还不住从里面滚出,呛得旁人直咳嗽。 陈攻不说二话,提起一块巨大石像就向仓库中砸去。 就听仓库内发出“哐啷啷”一连串的巨响,像是梁柱被石像给砸断,整个屋顶落了下来。 江东监武所内,所有的人都已经懵了。 渐渐地,有人忽然发声道:“火好像灭了!”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陈攻刚才的举动竟然是在灭火! 果然,那被砸他塌的屋子里,非但没有火焰燎烧,甚至连黑烟也渐渐灭绝。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火灾,竟是被陈攻一人扑灭了。 众人这才都瘫坐在地上,庆幸这一回或许死不了了。 只有黑衣人首领红了眼睛大声质问百善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两个兄弟如何了!” 百善面孔漆黑,身上还有被烧伤的痕迹。 他看着像要发狂的黑衣人一眼道:“我本低头找宗卷,并没看到如何起火的。 当时我一心想要逃出来,易大侠又正好晕倒摔在我身上。 我就将他一起背出来,其余人的生死我没空关心。” 其实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形,在陈攻的打砸之下,如今两个黑衣人手下必然也已经被砸死了。 黑衣首领因为怒气浑身颤抖。 他本来是为了追查手下兄弟死因才闯入江东监武所的。 谁料竟然又在这里折损两个。 如今跟着自己还有七名兄弟。 而江东监武所武功最高的二阶武者易大通,也已经晕死过去。 到了这时候,什么案宗已经不再重要。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抽出手中弯刀嘶吼一声道:“兄弟们,今天就要杀光江东监武所!不让一条狗命爬出去!” 跟他一起来的黑衣人们也都各自举起弯刀,高声喊道:“不让一条狗命爬出去!” 监武所中,这些雇武者们哪里知道会天降横祸。 况且先前黑衣人一刀就把一个雇武者躺砍翻在血泊之中。 这一幕大家还没忘记,至今心中也满是惊慌。 黑衣人首领望着眼前雇武者,竟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心中更是藐视。 他第一个挥起阔刀,就要砍向一个雇武者。 那雇武者面色苍白,坐在地上竟是一时忘了反抗。 眼看阔刀带着劲风向他脑袋剁来。 他惊恐地闭上眼睛。 只听“铛”的一声刺耳尖响。 那雇武者睁开眼睛看时,却见是陈攻用刀挡住了黑衣人首领的攻击。 陈攻挡刀这一击,后发先至,力量强劲。 黑衣人首领竟是被一震之下,刀身反击向自身面门。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手中阔刀停住。 否则就要把自己面孔砸出一道大疤。 那黑衣人心中震惊,暗道:“好个家伙,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但他也不是遇事就慌了手脚的人。 黑衣人首领双手握刀,身子微曲,一双如狼的眼睛狠狠盯着陈攻。 他沉声对身边兄弟们道:“别的人先都不管,合力杀了这家伙再说!” 这时候就算是再蠢的人,也已经发觉陈攻并不简单。 但他们八人合击陈攻的话,胜算还在黑衣人手中。 这些黑衣人早就习惯了合击杀人。 此刻不需要多做布置,便统统围拢了过来。 每一柄长刀、每一双眼睛都定准了陈攻身上的要害。 只等一个破绽,所有长刀都会对着陈攻砍来。 江东监武所内变得异常安静。 刚刚从火灾中脱险的雇武者们,用紧张的神情看相陈攻他们。 若是陈攻倒下,那么他们就会一个一个被屠杀。 哪怕监武所中都是武者,却也难以抵抗强者的碾压。 虽然不知道陈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强的。 但是每个雇武者心中都在暗暗祷祝:“陈攻,千万不能败!” 在所有人的心都如一根弦般被绷紧的时候。 陈攻忽然笑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道:“你们运气太好。若是早几天遇到我。 那时尚没突破二阶,就留不下全尸了。” 043 借一部说话 陈攻当着监武所众人的面,对剩下的八名黑衣人道:“你们运气太好。若是早几天遇到我。 那时尚没突破二阶,就留不下全尸了。” 这话直教人听得一头雾水。 不少人甚至怀疑陈攻是不是因为面对强敌,头脑有些糊涂了。 先不说二阶武者哪有那么容易突破? 哪一个武人不是为了突破二阶限制,事先准备万全。 药浴、丹药等物不可离身,最好还能躲在一个安全所在,不被外物所扰。 一旦突破之后,更是难免要经受一段极为虚弱的时间。 必须立刻大量服食补药才能快速恢复虚亏的气血。 这陈攻说自己突破就突破了,身上一丝疲惫虚弱的样子都没,这又如何可能? 至于他那句话也是漏洞百出。 怎么突破前留不下全尸,一旦突破了反而能有全尸? 这是越突破越弱了么? 只有陈攻自己知道,他要以三阶武者的力量一敌八,对面八个三阶巅峰武者终究勉强。 说不得还要激发本性,才能灭敌。 只是陈攻的本性一旦被激发,死的就不只是那些黑衣人了。 若是他没能及时恢复冷静,整个监武所可能一个活人都留不下来。 所有尸体都会被陈攻的狂怒化为血肉,在空中消散成红色血雾。 而如今陈攻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间突破了限制,成为了二阶武者。 从三阶突破到二阶武者,要冲破三重限制。 第一重是内力足够充沛,第二重是身体气血充足,经脉宽广。 这两条对于曾经的陆地仙来说都不是问题。 真正限制了陈攻的是第三条限制:心境。 重回人间之后,陈攻无法再使用“嗜杀”这样的心境。 所以他必须要找到新的“变强理由”。 这是限制他无法进入二阶的原因。 直到陈攻被十个黑衣人围住之时,他脑海中的一股意识变得极为强烈: 他必须强大,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不败! 陈攻回到人间之后,便决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大梁朝。 这一趟旅程必然不会好走。 他只有在每一场战役保持不败,才能最终达到使命。 虽然如今的陈攻还被困在江东一隅,但从现在开始便不允许踏错一步。 他必须变强,强到不会失败! 这就是陈攻的心境:不败! 眼见监武所仓库突然爆炸起火,说不得转瞬间连整个监武所都会被焚毁。 陈攻所有的打算都基于江东监武所这个跳板。 若是真将他烧毁,那么自己之后的种种计划也无法顺利进行。 他不能放任监武所被焚毁! 当陈攻意识到自己心中渴望之后,那一刻始终暗淡的星子突然被点亮。 当初陈攻从四阶武者突破为三阶武者时,身体中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当他从三阶武者突破为二阶武者时,能清晰地感到心脏剧烈跳动。 身体内的血液如沸腾一般翻涌,连呼吸都像是要吐出胸肺中的杂质一般。 这样的变化持续了一刻时间,他终于克服了身体内的所有变化。 陈攻只觉得禁锢他身体的层层枷锁又被卸下一环。 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江东监武所外,却不是为了逃跑。 这时候的陈攻找到了附近所有晾晒的棉被,再飞快重回监武所。 陈攻本生活在一个现代世界。 他清楚要灭这样突然的大火,光用水是来不及了。 他只有用棉被将火焰压灭,再砸塌这一间屋子的屋顶。 重重压迫之下,氧气都被逼出,这火焰无氧气助燃,只得被压灭。 仓库的火一被熄灭,陈攻便持一柄宝刀,对准了剩下的八个黑衣人。 自从成功突破了二阶武者之后,他内力便比过去更加充沛,也足以使用二阶武技《焰杀十方》。 陈攻当日得到《烈焰刀》的技法之后,《焰杀十方》的武学记忆也自然恢复了。 只是《焰杀十方》需要消耗强大的内力,做为三阶武者,陈攻无法使用。 而一旦突破了境界,《焰杀十方》便是一门极强武技。 他和烈焰刀一样走的是刚猛一路。 只是比起《烈焰刀》这样专以快猛制敌的功法,《焰杀十方》则是一门以一敌十的功夫。 他的刀式大开大合,所向披靡。 即使被敌人团团围住仍旧能站在不败之地。 此时陈攻便是刀柄一震,如火龙一般的刀风便向着面前的黑衣人攻去。 这些黑衣人曾经见识过陈攻用刀风逼回尿水。 但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时辰,陈攻的刀风再次发生变化。 犀利的火鸟成了游荡的火龙。 每一刀劈面而来,一方的黑衣人便觉得被无形的热浪逼得无法喘息。 这一刀下去,顷刻之间便有三人头颅离体,向着同一个方向激射而出。 那三个滚动的头颅抛洒着热血,将周围一切染成红色。 剩下的黑衣人只觉自己腿上毫无力气,似乎要立刻跪下。 这是什么怪物! 整个监武所的人都随之沸腾。 他们曾经祈求陈攻不要败。 但谁能想到他竟然强到如此地步! 人人想起过去对陈攻的嘲笑轻视,如今心中不免惴惴。 只盼陈攻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他们记在心上。 从今往后自然要“重新做人”,对陈攻百般巴结才成! 这么想着,陈攻那柄宝刀又势如劈山一般对准了黑衣人的头颅。 而这些黑衣人毫无抵抗之力,三两刀内就都成了一块块尸段。 陈攻的宝刀锋利,内力又强得惊人。 这些黑衣人被宝刀劈过,连身上衣服都被割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毛边。 血水一染,都成了红衣人。 不过片刻功夫,八个黑衣人都追随他们兄弟去了。 整个监武所大堂,虽然一片狼藉,却又恢复了寂静。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除了震惊与喘气说不出话来。 他们身上脸上都被血水沾染,却也顾不得擦拭。 站着的人只剩一个,就是陈攻。 寂静维持了短短一刻,忽然听到从大堂边角的包间里传来一阵突兀的拍手声。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就见包间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他皮肤白皙,面貌微丰,笑容看着和蔼可亲,穿着一身官服。 大堂中的武者们大多都不认得这人,都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只有经常出入监武所的百善喃喃道:“钦差莫大人!” 那个边拍手便从包间中走出的正是莫敬古。 这时就见莫敬古笑着对陈攻道:“少侠,我们借一步说话。” 044 身体反应很诚实 在江东监武所的大堂之内,所有黑衣人都已经碎成尸段。 按照陈攻推测,这江东城内所有的黑衣人都已经死绝。 而他与茶马盐帮之间的仇怨也已经无法解开。 只有在茶马盐帮察觉,派往江东的人马已经全数折损前,立刻使自己的实力壮大起来才行成。 哪怕不能壮大到,可以轻易颠覆茶马盐帮这样,震烁一方的大帮派。 也至少要让他们心中忌惮,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陈攻站在满地尸堆之中,正陷入思量之中。 忽然有一个穿着文官官服的男子从一楼小间内,边拍着手边走出来。 陈攻仔细打量这个中年男子,耳边正巧抓住书吏百善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钦差莫大人!” 这位钦差虽然行踪低调,即使来到江东城也只同几位长官会面,没有在人前大张旗鼓。 但是作为百善这样每日出入监武所的书吏,还是认出了莫钦差。 而陈攻的眼神中也飞过一丝了然。 这时候就听钦差莫敬古对陈攻说道:“少侠,我们借一步说话。” 这话让江东监武所中所有雇武者都提起了耳朵。 钦差要找陈攻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陆守拙的案子?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只等陈攻如何回答。 陈攻如今已经突破成为二阶武者,更是艺高人大胆。 虽然不明这位钦差莫大人到底有何企图,陈攻仍旧是淡然应道:“好。” 说罢莫钦差带路,笑眯眯地向着小间走去。 而陈攻的背影被几十道目光牢牢粘着,也是从容进到小间。 直到那小间的屋门“砰”地一声合上,彻底斩断了大家的视线。 在这小间里,不像外头大堂那样一片狼藉,鲜血满地。 这屋子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甚至一个小泥炉上还滚着茶水。 莫敬古作为钦差,身份比陈攻高了不少。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上首。 陈攻也是慢慢走向小泥炉边上的下座。 正在莫敬古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见到陈攻面色平静,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泥炉上的一壶滚水全都泼向自己。 莫敬古心中大惊。 他绝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说话,竟然就遇到了这样的攻击。 这滚烫的茶水已经劈面而来,他是避无可避。 这一下必定要烫出一身血泡出来。 而只在一瞬之间,又见陈攻抽出腰间长刀。 白晃晃的刀身在莫敬古面前闪过。 哗啦一声,本来向着莫敬古身上泼去的滚烫茶水竟然是被刀风拦住,全都洒在地上。 陈攻刀身一抖,将沾染的少量茶水抖去。 再次翻转手腕,利落地将长刀插回花哨的刀鞘之内。 泼茶——抽刀——断水——回刀。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一瞬之间。 而莫敬古面孔上的神情竟然是变了几变。 最终一口气松了下来,面上还有亟亟之色。 陈攻眼看着莫敬古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心中已经做出判断——这位莫钦差竟然真的不会武功。 刚才他向莫敬古泼来滚水,只是临时起念,莫敬古定然无从察觉,也来不及假装。 而他面上瞬时而起的惊恐神色和呆若木鸡的身体,都说明了他是个真正的文官。 莫敬古喘了几口气后,难得一脸惊恐的神色终于恢复。 甚至重又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和善。 就听他说道:“原来是陈小侠不信任本官。这也难怪,今天确实遇到了不少事情。” 莫敬古这样的表现,反而让陈攻心中敬佩。 今日在这监武所中接连发生了许多大事,又是火灾,又是杀人。 而这位莫敬古出现时却显得极为稳重。 这才引得陈攻对他心生怀疑,甚至用滚茶试探他。 如今看来莫敬古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个心思沉稳又有胆量之人。 这样的人极为了不起。 陈攻心中暗暗怀疑,这些日子躲在暗处,利用易大通这枚棋子刁难自己的,难道就是莫敬古不成? 心中如此想着,陈攻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莫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江东城?” 莫敬古又是一愣。 他请陈攻来到小间,自己还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这陈攻却是反客为主,接连出招。 莫敬古一笑,反而面色坦然道:“本官从四日前来到江东城,为的是调查陆守拙一案。 如今案卷都已经查明,我本该返回京城。 只因为易大通遣人知会本官,说是有重大发现。本官才来监武所等他。” 陈攻听了这话微微眯着眼睛,将莫敬古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仔细。 这莫敬古说话时候神态坦然,不像作伪。 如果他真是因为陆守拙的案子而来,就不可能是那个最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算计自己的人。 看来江东城中,还有别人在打他陈攻的主意。 但是陈攻很快又问道:“怂恿易大通去捅马蜂窝的人,想来就是莫大人了吧?” 莫敬古听了这话,也是一愣。 接着他立刻明白了陈攻的意思。 这时候莫敬古仍旧坦然笑着说道:“抱歉,当初出主意让易大侠寻找此案余孽的人确实是我。 但本官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响动。” 陈攻看到莫敬古这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心中暗道:“果然这位莫大人身在高位,百姓的生死对他来说只是上奏时的几句话罢了。 他才能对刚才发生的诸多事情心安理得。” 莫敬古没有感觉到陈工心中腹诽。 他仍旧说道:“之所以会让易大侠去继续调查这案子,是因为他委托本官,寻找一些可以翻供的案子,好助他得到武侯注意。 而本官翻阅了整个江东监武所有案宗。才发觉你这个案子最有意思。 此案看似完美无缺,但又过于巧合,不合常理。 本官看完案宗之后便觉心痒难搔,这才请易大侠去重新调查。” 陈攻听完莫敬古说完所有的话,眼看着莫敬古坦然的神色。 他暗暗判断莫敬古或许并没骗他。 这位莫大人虽然是文官,却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般,对武人间的凶险毫无所知。 只因一时兴趣便怂恿易大通身犯险地。 即使如此,却还有两个疑问在陈攻心中。 他不由皱眉问道:“莫大人,你真是四日前刚来江东城么?” 045 时间管理大师 监武所一楼小间内,闭门坐着陈攻与莫敬古二人。 他们之间在一番猜忌与试探之后,终于能坐下好好说话。 但是当莫敬古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之后,陈攻心中反而又升起了疑问。 就见他皱着眉问莫敬古道:“莫大人真的是四天前来到江东城的么?” 莫敬古微胖的面孔上也露出疑问。 这个问题,莫敬古刚才已经回答过一遍。 但是他并未动气,还是耐心道:“确实,本官是四天前来到江东城的。” 这时候陈攻继续追问道:“光四天时间,又将陆守拙的案子审查完毕,又将江东监武所这么多年的案宗全都看完?” 难怪陈攻提出这样的疑问。 他曾被人称为大梁真帝,曾替父皇打理多年朝政。 天下文官,陈攻也见识不少。却没见谁能有如此本事的。 这时候莫敬古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笑容道:“不怪陈小侠心中疑惑。 本官自幼年时,便在乡里间有些小名气。只因我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之后也是因得这一点虚名,常为陛下分忧。” 陈攻看着莫敬古对答之时自信从容,显然是真有本事。 他慢慢点头,看来在他离开的这三百年时间内,大梁国也是人才辈出。 陈攻接着追问道:“莫大人说过目不忘,那是否还能记得这些案宗的内容?” 莫敬古道:“确实都还记得。” 陈攻一向平和的神情忽然变得锐利,问道:“那莫大人除了我那件案子,就没感觉到还有别的案子有蹊跷么?” 莫敬古面上疑惑道:“并没发觉什么可疑的地方。” 陈攻叹了一声道:“莫大人到底是个文官。或许这其中蹊跷需要武者才能发觉。” 莫敬古看着陈攻,面色从疑惑渐渐变为震惊。 他一拍双手道:“你是说库房爆炸起火!” 陈攻点头道:“没错。就如莫大人不信犯人会巧到正好死绝。 我也不信装着案宗的库房是正巧爆炸起火。” 莫敬古双眼睁大,仔细听着陈攻一字一句。 而陈攻继续说道:“若说这其间一点巧合也没有,那也不是。 只因莫大人这几日刚将监武所全部案宗翻过,所以仓库一团乱。 又为了黑衣人冒出来要寻找我那件案宗,所以才不得不让书吏重新翻查所有案宗。” 莫敬古也是一拍手掌道:“我因为是个文官,所以就算翻完全部案宗都没察觉什么蹊跷。 但是书吏可能是个武人,他若是随手翻查,或许会发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攻继续点头道:“所以,那间仓库便被人动手脚引爆,所有案宗都灰飞烟灭了。” 一时之间,小间之内变得一片沉默。 陈攻与莫敬古两人面面相觑。 也不知隔了多久,莫敬古面上像是燃起强烈兴趣一般道:“也就是说,只要本官能将所有卷宗都默写出来。 交给陈小侠你这样的聪慧武人,便能知道被人刻意销毁的秘密是什么了!” 陈攻只觉得额头落下一滴大汗。 这位莫敬古大人,似乎天生有招惹危机的兴趣。 如果江东监武所中藏的秘密,值得让人不惜引火爆炸也要毁去。 那又何必非要弄清不可? 这时候莫敬古像是极为兴奋,他站起来在小间中不停踱步,喃喃自语道:“本官因皇命催得紧急,不能在江东城多停留。 等我回到京城之后就将所有案卷都默写下来,到时候托人送来给陈小侠。 或许就知道这宗卷中藏的秘密了。” 说到这里,莫敬古兴奋地看向陈攻道:“陈小侠不会不帮本官这个忙吧?” 陈攻心中暗叹一口气。 本来他不是个爱冒无意义之险的人。 但如果陈攻想要将江东城监武所作为自己的据点,那最好这个据点之内没有他没掌握的秘密。 陈攻点了点头道:“行,我会帮莫大人这个忙。” 眼看着莫敬古欢喜地又是搓手,又是踱步,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已经在回忆那些案宗。 陈攻这才提醒莫敬古道:“不知道莫大人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直到这时候莫敬古才恍然大悟一般道:“本官竟然将正事都忘了!” 这时候莫敬古重又坐回上首,变回了一副官场老人的样子。 刚才因为发觉秘密而生出的兴奋之情,竟是在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这瞬间的变化也叫陈攻不由心生佩服。 这时候莫敬古拿起桌上冷了的茶盏,啜饮一口才不急不缓道:“陈小侠可有兴趣当江东监武所的监武官。” 陈攻听了这话不由双眼一亮,但是没有立刻回答。 莫敬古便继续解释道:“按说如今江东监武所内的雇武者,已经有两位二阶武者了。 你与易大通都有资格竞争监武官一职。 说穿了,本官原来也有意向武侯推举易大通。 只可惜经过今日一事,这念头也算告罢。 武侯如此信任本官,若是本官将易大通这样的胆小之人推举上去,今后在京城也算是彻底丢了名声。” 陈攻眼看着莫敬古。 他虽然面上并没显出什么惊喜之色,心中却并非古井无波。 陈攻早就想要以江东监武所作为据点,从此展开自己的势力。 谁知莫敬古便提议要推举陈攻作为监武官。 莫敬古眼看陈攻始终不接自己话题,便像是了然一般笑着说道:“陈小侠放心,本官是有为官底线的。 既然答应了武侯,自然要推选最合适的人选。 在这事上,本官不会被金钱外物左右。” 陈攻听了这话,面上带笑道:“那多谢莫大人成全了。” 这时候莫敬古又道:“陈小侠自然是如今整个江东监武所内最适合的人选。 只是资历到底还浅了一些。” 陈攻便道:“还请莫大人指点。” 莫敬古又是笑着说道:“本官回京之后,自然是立刻向武侯推举陈小侠。但在武侯正式派人来考核之前,陈小侠须在江东监武所内多接一些大案。 至于人脉一事也至关重要。如果能得到江东城内锦衣卫千户大人以及之后新任太守的推举,那是再好不过了。 就算是无法拉拢这些人,能让监武所中的雇武者们更信服陈小侠,也是好的。” 046 女鬼 钦差莫敬古与陈攻到底在小间里说了什么? 这已经成了监武所中每个雇武者最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莫钦差离开监武所之后,立刻返回京城。 而陈攻也对此事闭口不提。 乱糟糟的江东监武所,在极度沸腾之后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作为代管的易大通自从火灾之后,昏迷了一日,之后便一直在府中养伤。 损毁的库房也无人主持清理修缮,便一直就这么塌着。 只有一些雇武者看在百善的面子上,帮着把十具黑衣人的尸体找出来埋了。 因为这些黑衣人始终没有自报家门,又全都死绝。 所以这突然发生的案子虽然轰轰烈烈,却闹得没头没尾。 江东城中本来有三个衙门各司其职,共同维持着平静。 如今没了太守,易大通又在家养病,只剩下锦衣卫千户还在任上。 这江东城渐渐显得有些群龙无首,不知有多少暗流在平静水面下涌动。 陈攻虽然得到了莫敬古的允诺,却并未对外宣布。 他如往常一样每日来到监武所,查看有什么新的案子。 只是因为最近的监武所变得风雨飘摇,竟是来报案的人也变得少了。 陈攻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二阶武者。 大家一见到他,个个都显得极为客气。 陈攻也不好意思再同别的雇武者抢那些低价的案子。 如今他所等的,便是真正值得陈攻出手的大案。 他深深知道,如今虽然看着太平,却也处在危机边缘。 近有茶马古道随时可能袭来的报复,远有重新夺回大梁统治的野心。 这都需要陈攻沉下心来,先将江东监武所掌握在手心中。 正如莫敬古所说,真要成为监武官,他必须将江东城中的人脉吃在手心,再好好处理几个大案子才行成。 可惜大案子不会说有就有,须得耐心等待。 这一日陈攻照常来到监武所,在一众人的恭维声中,查看了监武所大堂的那块巨大桃木牌子。 照样没有什么值得出手的案子。 陈攻不得不在大家的簇拥之下走出江东监武所。 好不容易从雇武者们殷切的目光下离开,陈攻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粉味。 一块粉桃色的纱巾向着陈攻面门飘来。 陈攻向后退半步,提防是什么暗器。 却听一个慵懒的声音道:“陈小侠,如今有名气了就这么躲着我奴家么?” 陈攻定睛看去,却原来是个熟人。 只见这人身上穿着粉嫩纱裙,露出前襟一片雪白,本来有些衰老的面孔硬是用胭脂水粉衬托出几分丽色。 竟是醉不归的老鸨。 陈攻见她,便直截了当道:“原来是醉不归的妈妈。” 那老鸨又是甩一下帕子道:“讨厌,陈小侠叫我朵儿就成了。” 陈攻便也应一声道:“朵儿姑娘。” 老鸨听了这一句话,脸上笑开了花。 但她又神神秘秘地拉着陈攻袖子道:“陈小侠。我这些日子听了你不少消息,知道如今整个江东城就属你本事最高。 就不知道你……捉不捉鬼?” 陈攻听了这话,皱起眉头问道:“什么鬼?” 老鸨叹一声气道:“是我认识的一个大夫,他最近撞鬼了。” 说完老鸨又笑着对陈攻解释道:“陈小侠,你放心。我与我们家的姑娘身体都是顶好的! 绝不会将病气过给别人。 也是为此,我才每隔一月就请大夫给我那些姑娘们诊一诊身子。 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发觉。” 陈攻点了点头。 这位老鸨倒还算有良心。 就听老鸨继续说道:“可是这些日子,我那相识的大夫被鬼迷住了。身体越来越弱。” 说到这里,老鸨靠近陈攻,用手罩着悄悄道:“大夫说那女鬼每天吸取他的精气,这才如此。 他也请了道士和尚一大堆,却是没有半点作用。 每天晚上那女鬼还是会出现吸他精气。” 陈攻听完这些话,反问道:“我是一介武夫,若真是女鬼,找我也没用。” 老鸨忙拉着陈攻的胳膊道:“陈小侠,你良心好,救救那大夫吧! 你身上带火,女鬼见了你也害怕。那大夫也是个热心人,之后陈小侠你要采买什么进阶补身的药材,他定会给你算个好价钱!” 陈攻被那老鸨当街拉着不放,心知若不答应,这老鸨还不知要如何缠着自己。 他也不信大夫是真的被女鬼缠身,至多是被什么阴损的武人陷害罢了。 陈攻叹一声道:“行吧,我和你去见见那位大夫。” 老鸨朵儿听罢,真就笑成一枚花骨朵。 她紧紧用上半身贴着陈攻的手臂,拉着他就走。 两人紧紧贴着走了不多会,便来到一处药铺。 这药铺显然开了许多年头,屋子虽然有些陈旧,却是宽敞气派。 时不时有人进到药铺之中抓药。 老鸨熟门熟路地跨入门槛,见到在百子柜前抓药的小伙计,便甩一下帕子道:“你们王大夫呢?” 小伙计见到老鸨依偎着一位武人打扮的年轻人,并不觉得稀奇。 他只陪笑着道:“师傅他在后院里。” 说罢他露出一副苦笑道:“如今他身子不爽利,这几天不坐诊。” 老鸨又是一甩帕子道:“行了,我就是为他治病来的。我自己找他去。” 说罢便是紧紧贴着陈攻的手臂,将他直接拉到后院里。 只留小伙计用惊奇眼神看着他们二人,心说:乖乖。窑姐儿倒会给大夫看病了。 他双眼紧紧跟着老鸨摇晃着的后部看了半天,差点把药都抓错了。 老鸨带陈攻来的这药店是祖传下来的铺子。 前门开店,在闹市之中。 后面就是一片供人居住、炮制药材的大院子。 老鸨熟门熟路地带着陈攻穿过门帘,便进到了后院之中。 陈攻眼看这院子不小,一边是个厨房,外面堆着各色药材。 另一边是大夫居住的屋子。 庭院中间一棵大树亭亭如盖,树下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在发愣。 这男人脸上皮肤毫无生气地松垂着,虽然坐在板凳上,却是呆呆望着天空。 老鸨直喊到第五声,他才恍然看了过来,口中痴痴道:“那女鬼真美……” 接着他又露出害怕的神色道:“但她要害我!” 047 你说的这个女鬼她美吗? 陈攻莫名被醉不归的老鸨拉到一家药铺里。 就见到药铺中的大夫呆坐在一棵大树之下。 他神色茫然,面色疲倦,倒真像是被鬼迷了一般。 老鸨连叫了他好几声,这才让那大夫回魂。 可大夫见到老鸨却不说别的,只痴痴傻傻一般说:“那女鬼真美……但她要害我!” 瞧他最后的模样,果真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 老鸨见状,可怜地对陈攻说道:“陈小侠,你快救救他吧。” 陈攻仍旧淡定,看着那位大夫道:“王大夫,你说你见到女鬼,是在什么时候?” 王大夫又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面上露出陶醉神色一般回答道:“那女鬼每次在我睡下之后就会出现。 先把我拍醒,然后就对我……” 说到这里王大夫脸色一红,羞赧得说不下去了。 老鸨面露怜悯对陈攻道:“王大夫一生没有娶妻……” 陈攻点点头,仍旧问道:“那之后呢?她怎么害你?” 这时候王大夫便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一般,面皮因为害怕不住抖动。 他声音中满是惧意道:“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的,虽然没有睡着却什么都不记得! 直到第二天大亮,我总是浑身湿透坐在床上。清醒过来时眼睛还都是睁着的。” 老鸨听到这里,笑着挥一下帕子道:“你不会是自己做那春梦吧?” 王大夫虽然面色羞红,但还是争辩道:“是不是春梦我怎么会不知道? 每天晚上我被她摇醒之后,虽然模模糊糊地什么都不记得,但绝没有睡着做梦。” 说罢他哭丧着脸道:“就是因为被那女鬼反复吸**气,如今我身体虚亏成什么样了!” 老鸨与陈攻听了他的话,再看这位王大夫,果然见他眼下两轮乌黑,像是身体虚亏所致。 那老鸨用身体撞了撞陈攻,恳求道:“陈小侠,你就帮帮王大夫吧。” 王大夫这几日已经请了和尚道士过来念经、做道场,都是没有一点用处。 所以他像是溺水之人遇到稻草一般,牢牢拉着陈攻的袖子,抬头恳求道:“陈小侠,朵老板都说你本事大,你一定能救我! 待超度了那女鬼之后,我店铺中所有进补药材,你看着挑走就是!” 陈攻叹一声道:“好吧。今天晚上你一切如常上床睡觉。 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王大夫听了这话,这才驰然坐下。 口中又开始喃喃说着:“她太美了……” 陈攻只让他如寻常一般起居,到了晚间那位大夫上床歇息,不一会就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显然是因为他太过疲累,这才睡得如此酣然。 陈攻隐身在一处壁角后面,静静等待。 他始终不相信会是什么女鬼,夜夜骚扰王大夫的必然是武功高手。 但是王大夫是寻常大夫,不会半点武功。 却不知那位高手为何要这样戏弄一个百姓。 所幸陈攻已经是二阶武者,在江东城内应是再无敌手。 就算对手也是武人,陈攻并无太多担心。 他就这样静默地等在壁角之内,夜色越来越深沉。 星月渐渐西斜,忽然,院子里响起一个脚步落地的声音。 陈攻也随之惊警醒,心中暗道:来了。 此时那位王大夫仍旧在床上酣睡,完全没被惊醒。 而那脚步声音也在一片静寂中显得清晰起来,逐渐向着王大夫的屋子靠近。 其实那脚步声已经极轻,显然是一个轻功高手发出。 只是如今陈攻的内力充沛,这才能听的清晰。 若是在几天之前,他尚未突破二阶,说不定就无法轻易察觉。 耳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接着就听屋子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暗淡的月色中,看到一只皙白娇小的手掌将木门推开。 接着再看到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从敞开的门缝中窜了进来。 月色将那女子白皙的面庞映成淡紫色。 但仍旧能看出这女子面貌娇美,双眼灵动,个子娇小。 她蹑手蹑脚走到王大夫的床前,“叽咕”一笑,便悄悄用冰凉的手指去拍王大夫的面孔。 显然,这女子是完全没有发觉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这才极为大胆。 王大夫的面孔被冰凉的手指戳了几下,茫然醒过来。 他昏沉沉间看到那女子娇美的面孔,模模糊糊道:“仙女,你来了。” 但是下一刻他似乎猛然清醒,害怕地惊声道:“女鬼!女鬼!” 那女子又是“叽咕”一笑,口音甜软道:“我到底是女鬼还是仙女啊?” 王大夫听了这话,显然有些痴了,只呆呆望着女子娇美的面庞。 那女子用冰凉手指在王大夫的脸上按了按,接着她的手指渐渐向下游移。 王大夫立刻支棱起来。 那女子又是叽咕一笑,头凑了过去。 直过了许久,王大夫像是全身虚脱一般,整个身体都靠在女子身上。 女子仍旧是声音甜软地说道:“那你现在说我是仙女还是女鬼啊?” 王大夫的头靠在女子的颈窝里,深深吸一口气道:“女菩萨。” 女子笑得前仰后合,只不敢发出声响。 接着她又柔柔对王大夫道:“昨晚你同我说到哪啦?” 王大夫有些茫然道:“什么说到哪?” 女子娇嗔道:“傻子,你昨晚说道你母亲因你去河里游泳,狠狠打了你一顿。那是你六岁时的事情。 那后来呢?” 王大夫像是想起来一般,喏喏说道:“六岁的事情就这么多了。” 女子显然有些不满,追问道:“那你就把七岁时候的事情一件一件讲给我听。要细细讲,一件都不能漏掉!” 王大夫“哦”了一声,便开始顺着女子的引导,讲起自己七岁时发生的事情。 王大夫显然是精神并不太好,意识也有些模糊。 他讲述时声音总是越来越轻,说到一半忽然停了。 原来是王大夫精神不济,讲着讲着睡着了。 但那女子便会又将王大夫摇醒,继续逼着他讲童年的事情。 有时候王大夫说得粗略一些,那女子还会仔细追问,只有将所有事情讲明白之后才肯罢休。 却猜不出她折磨王大夫,目的到底是什么。 048 污蔑祖师娘娘 陈攻潜伏在王大夫屋中壁角,将突然出现那女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 终于断定那女子只是不住追问王大夫童年经历,没再做别的恶事之后。 陈攻忽然从壁角中走了出来。 他虽然已经是二阶武者,将自身脚步放得最轻。 奈何总是没有学过轻功,这细微的脚步声还是引起那女子的注意。 就见她猛然抬头,看到黑暗中陈攻的影子,低呼道:“鬼……” 陈攻却是淡定道:“既然会怕鬼,那么你自己就不是鬼了。” 女子这时也从震惊中恢复,将靠在她怀里的王大夫放倒在床上。 她眉毛一挑,对陈攻道:“你是哪来的?多管什么闲事?” 陈攻也不与那女子多啰嗦,直将一柄长刀抽出,劈头就向那女子头顶砍去。 那女子双眼圆睁,似乎没想到陈攻刀来得这么快。 她身子忽然诡异地一凹,竟是向旁急退,险险避过陈攻的长刀。 这一避,倒让陈攻讶异。 陈攻的烈焰刀法早就已经炉火纯青,但还是被那女子避过。 但这女子却不像是二阶武者,或许在三阶巅峰状态。 只因为她身体柔软无骨,躲避刀法的姿势诡异无比,这才能出其不意避开。 陈攻手上长刀毫不留余地,刷刷刷又是三刀,一刀快过一刀,直将周围的家舍都劈得裂开。 而那女子也是险象环生地接连避过。 她躲避刀法的姿势都如灵蛇一般,极尽扭曲,不似人类可以达到。 但是单靠躲避,过不了几招必会成为陈攻刀下亡魂。 那女子也知道形势,她忽然百忙之中放下盘在头上的发辫。 一条极长的乌黑鞭子便落了下来。 陈攻一见这女子的长辫,再加上刚才如灵蛇一般的躲避功夫,便已经明白。 他脱口说道:“南疆黑巫女。” 那女子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确实是属于南疆黑巫女一脉。 但南疆黑巫女向来谨慎收徒,如今早就只剩下师傅和她两人。 再加上她们过去从来不到汉人的地界上来,所以这南疆黑巫女的名声并不被外人知道。 就见陈攻面色平静道:“我识得你们祖师娘娘,她也是因我而死。” 那女子又是一愣,接着便恼怒地啐了一口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侮辱祖师娘娘。” 南疆黑巫女虽然人丁不旺,但是祖师娘娘的传闻却是一直流传没有断绝。 据说祖师娘娘当年是南疆第一美人,多少族长向她求婚,都入不了眼。 偏偏那时南疆与大梁为敌。 三百年前的大梁还不如现在那样一统中原,正南征北战忙着到处火并。 那时候带军入侵南疆的正是梁王的太子陈攻。 这陈攻据说极能打仗,在南疆这崎岖的山岭中杀了不少族长族人。 那时祖师娘娘是南疆武功最高之人,便带着南疆的希望去暗杀陈攻。 谁知祖师娘娘却是身负重伤退了回来,没过多久伤重去世。 之后南疆也彻底成了大梁的土地,便再没人提起祖师娘娘。 只有她们黑巫女自己知道,祖师娘娘虽去刺杀,但多半对那位梁王太子陈攻动了情。 祖师娘娘虽然是被陈攻所伤,却只说自己欠了他的情。 在养伤那段日子里总是看着天空叹气,并不太重的伤也因抑郁之情拖得越来越严重。 待到弥留之际,祖师娘娘甚至让所有弟子到她病床前发誓:决不能为复仇而伤害陈攻! 弟子们为了能让祖师娘娘去得安心,便都依言发誓。 在祖师娘娘安葬之后,黑巫女一脉都传说,祖师娘娘或许是因为知道无法与梁王太子结缘,这才伤心不治而亡。 这些故事虽然过了三百年,但是上代黑巫女还拿出来警醒下一代的黑巫女:千万不能胡乱动情,否则连命都没有! 而如今这男子胡说八道,说什么祖师娘娘是因他而死。 那岂不是说她们黑巫女的祖师就是对这小子动情自绝么? 祖师娘娘最后因情伤而死的事情,只有黑巫女们知道。 外人却是不知晓的。 但是这小子的话,却像是戳到了女子的心虚之处。 她变得格外恼怒,头一甩,辫子便向陈攻抽了过来。 那鞭子尾端系着一柄锋锐的小剑。 这剑平时藏在发辫之中,到了危险时刻便能如同鞭子一般击敌。 女子身段古怪柔软,加上神秘莫测的辫尾飞刀,确实极难防备。 他看着陈攻匆忙躲避的样子,冷笑道:“不要脸的家伙,侮辱祖师娘娘! 今天就要把你头卸下来,烧成猪头祭祖!” 小小斗室之中,王大夫始终睁着双眼平躺在床上,死死盯着帐顶。 而陈攻与那南疆黑巫女却是不住打斗。 陈攻宝刀虽然锋利,却是无法割断那女子的发辫。 显然她将什么坚韧又轻盈的金属丝线编入发辫之中。 即使遇到武器也不会被切断。 但是那飞刀却是伴随着女子诡异的身姿,神出鬼没地向陈攻要害攻来。 眼看屋中局势已然变化。 本来被陈攻逼得险象环生的女子,如今反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她面上笑容逐渐变得自信起来。 一双大眼中满是蔑视道:“我祖师娘娘可是一阶武者,哪里容你这样嘴脏的小子侮蔑。” 这女子与陈攻对了几招,已经知道陈攻虽然强于自己,但也只是二阶武者罢了,与祖师娘娘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她南疆黑巫女的武功与中原武功迥然不同。 虽然她不敌陈攻,却可以靠“出其不意”四字逼退陈攻。 但这黑巫女心中虽然自信,陈攻面上也见不到半点气馁。 就见他平静地舞动手中长刀,完全不顾那长刀几乎要被黑巫女的发辫完全缠住。 这些发辫极为坚韧,就算是他手中宝刀锋利,也砍它不断。 反而是被女子的发辫封住锋锐之势。 再这样下去,陈攻的武器就要再无用武之地。 但陈攻仍旧平静对那黑巫女道:“你祖师娘娘,在三百年前也是用的这招。 可惜她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这招太过愚蠢,还是不用为好。” 049 脑髓功法 陈攻的一柄长刀,被黑巫女的辫子缠住。 她的辫子里编入金属线,所以即使宝刀锋锐,也是斩它不断。 陈攻的武器被制,原该落于下风。 谁知他却说道:“你祖师娘娘,在三百年前也是用的这招。 可惜她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这招太过愚蠢,还是不用为好。” 黑巫女听了这话一愣。 但随即想起陈攻是个爱吹牛的家伙。 那黑巫女也是嗤笑一声,不屑之意凝固在嘴角,声音倒是甜软道:“你现在受制于我,你不知道吗?” 谁知陈攻竟也是淡然道:“你现在受制于我,你不知道吗?” 黑巫女一愣,接着就见陈攻右手持刀不变,左手一掌劈向那女子心口。 陈攻没有学过什么掌法,这一掌没有任何变化,就是直来直往的一招。 若是放在先前,这样毫无变化的掌法必定能被这黑巫女用怪异身姿躲过。 但如今那黑巫女刚要闪避,却是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她的辫子被陈攻的长刀牢牢缠住。 她就是想要闪躲,奈何脑袋被牵扯着,无法动弹。 这么平直的一掌竟然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 眼看掌风击到身上,这黑巫女必定是要筋断骨折,吐血而亡。 这时候她连忙尖叫道:“慢!做个交易!” 陈攻也是内力收发自如,这一掌下去竟被他直接停住,问道:“什么交易。” 那黑巫女的辫子被陈攻长刀缠着,也逃不出去。 她幽怨地看了一眼辫子,知道自己确实是受制于人。 才死了心一般道:“少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每晚来此地么?” 陈攻问道:“为什么?” 黑巫女头不能乱动,斜看了床上呆望着帐顶的王大夫,叹一口气道:“因为王家有我们南疆祖传的血灵芝。” 陈攻淡然点头,道:“说下去。” 黑巫女瞥了陈攻一眼,才道:“南疆的血灵芝本来是极为难得的药材。若是三阶武者突破二阶之后气血亏虚,只要服用了它便能及时补回。 所以这是我们南疆习武者的圣品。 多年之前我们黑巫女一脉有一位师姑远嫁中原,当时便私自带了门中一盆血灵芝走。 待师门发现时,师姑早就走得远了,也无法追究。 这些年过去,才有我这么一个需要冲击二阶武者的。 师父便让我到中原来,只要找回那血灵芝,便能确保冲击境界无恙。” 陈攻这时问道:“这位王大夫身上没有武功,是你师姑的后人?” 黑巫女点头道:“师姑嫁的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汉人大夫。 那大夫也没有让师姑教他们儿子武功。所以他们根本用不着血灵芝,还不如给我更好!” 陈攻又问道:“你为何不大方一些,或买或要都成。” 黑巫女又是皱眉叹气道:“我师姑早就死了。这王家人只剩下王大夫。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血灵芝。 我只能夜夜催眠他,让他将儿时的记忆通通告诉我。 或许能从中找到血灵芝的线索。” 陈攻将这黑巫女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 这时候黑巫女又道:“陈小侠,我看你如此强悍,定然已经是二阶武者了。 那血灵芝你要了也没用。 我便同你做个交易。你放了我去,以后我能不能找到血灵芝全看我自己本事。 这呆子我也不来骚扰了。可好?” “我有什么好处?”陈攻问得直截了当。 那黑巫女听了这话,对陈攻抛了一个媚眼。 只可惜陈攻面色仍旧平静如常,不像是被黑巫女勾引得心猿意马。 她只能无奈道:“我们黑巫女祖上有一门催眠功夫。你知不知?” 陈攻点头道:“《如实经》。” 黑巫女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攻自然道:“你祖师娘娘曾告诉过我。” 黑巫女白了陈攻一眼。 但想到自己受制于人,不便在这事上较真。 她只能略过陈攻的大言不惭,继续说道:“王大夫之所以能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因为我对他用了《如实经》。 若你能放了我,我就把《如实经》全数教给你,如何?” 陈攻也知道这《如实经》,是一本应用于脑髓系的功法。 其实天下大多数人所知的内功心法,分心火系和肾水系。 一旦选择了其中一种,除非自废武功,就无法学修习另一种了。 但在这两者之外,还有一种脑髓系功法。 这种功法与什么心火、肾水都不冲突。 而与其说脑髓系功法是内功,不如说是技法。 这脑髓系功法专门是操纵脑中的意识。 有能让人无视痛苦,成为杀戮机器的。 有能控制别人意识,无话不说的。 《如实经》就是其中一种。 只是脑髓系的功法极为危险。 用在精神意志不如自己的人身上如有神效。 但是遇到精神意志远超自己的人,则容易被反噬。 黑巫女见陈攻似乎知道《如实经》,便道:“你既然知道它,自然也知道它的厉害。 怎么样?这交易做不做?” 说罢黑巫女便用明亮大眼笑眯眯地看着陈攻。 直看到陈攻眼中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黑巫女心中偷笑。 这家伙着了《如实经》的道了! 此刻陈攻已经失去意识,无法再战。 她想要从陈攻手中夺来长刀,却发现那刀握在陈攻手中纹丝不动。 黑巫女再一看,发现陈攻的眼神竟然在短短一瞬之间便有恢复清明的迹象。 她吓了一跳,骂道:“这么厉害!” 眼看辫子取不下来,她心一横,化指为刀在发辫齐根处一划。 满头青丝竟然瞬间都断了开来。 那黑巫女成了短发,也从陈攻手中挣脱。 她看陈攻面上神色恢复得极快,便是忙不迭的推开屋门向外急奔。 这黑巫女本身擅长柔体和轻功本事。 逃生之下,动作就更加快了。 陈攻只被她迷了短短一刻,神志便恢复了过来。 他眼看着黑巫女娇小的身姿在黑夜中快速消失。 只可惜陈攻没有轻功,无法追上。 他看着长刀上还缠着一条黑色长辫。 当年黑巫女的祖师娘娘也是靠着这法子金蝉脱壳。 如今陈攻境界跌落,竟然又着了一次道。 但陈攻并不担心。 这个丫头明晚必然还会回来,到时候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050 超度(物理) 眼看黑女巫逃走,陈攻便也离开了王大夫的卧房。 直到第二天一早,陈攻独自来到王大夫的药铺。 这时候就见王大夫又坐在院子中的大树下,抬头呆呆望天。 他眼下两轮眼袋显得更大,脸上满是憔悴。 见到陈攻时,王大夫只是悠悠道一声:“陈小侠。”接着又是望天不理事了。 陈攻见状,轻咳了一声道:“我与那黑巫女照面了。她是人不是鬼。” 直到这时候,王大夫才露出惊容,连忙拉着陈攻胳膊道:“怎的?她不是鬼? 那……难道她真的是对我有情……” “那也不是。”陈攻直截了当地否定道。 王大夫一张本来充满希望的面孔顿时又灰暗了下去。 陈攻继续说道:“此人和你母亲一样出自南疆黑巫女一脉。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诱导你说出门中圣品血灵芝的下落。” 听完这些话,王大夫虽茫然了一会,但很快便信了。 他母亲曾是南疆武林人士的内情,整个江东城内只有自己知道。 看来这位陈小侠确实有些本事,并非欺骗自己。 这时候王大夫又抬头问道:“既然如此,那位小娘子如今何在?” 陈攻面色平静道:“差一点逮住她。不过我断定她今晚还会回来。 到时候我会将她活捉,折断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再害你。 报不报官则由你自己决定。” 王大夫一听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双臂连摇道:“使不得!使不得!别伤了她!” 陈攻听了这话皱眉沉思道:“我不擅长点穴。若要她无法伤你,又不能折断她的手脚。 那只有将她气机打至痉挛,无法调用内力就无法害你。就是这手法只能支撑四个时辰。” 王大夫道:“四个时辰之后她就能恢复了?” 陈攻摇头道:“四个时辰之后她因为气机阻断太久,从此瘫痪成为一个废人。” 王大夫再次怕地全身乱晃。 最后他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对陈攻道:“陈小侠,我求你一件事。” 陈攻面色如常道:“但说无妨。” 王大夫双眼盯着地面道:“这小娘子虽然接近我是为了寻找什么血灵芝,但终究与我欢好多次。这滋味……哎…… 她想要什么血灵芝,便给她就是了。反正我也不习武,要这东西也没用。” 陈攻眼看着王大夫,问道:“那东西是习武之人都渴望的圣品,你确定给她?” 王大夫喃喃道:“真是习武之人都渴望的好东西,那放在我这就更危险了。 还不如让小娘子如愿吧。” 陈攻点头道:“好,那血灵芝如今何在?” 这时候王大夫才两手一摊道:“这就是我要求陈小侠的事了。 我虽然依稀记得母亲当年是有一件宝贝。但我全然记不起后来那东西到了何处。” 说罢王大夫一指周围道:“这屋子的角角落落我都熟悉。如果什么地方种了珍贵灵芝,我又如何会不知道呢?” 陈攻也环视一圈,这药铺后院确实不大。 如果有什么血灵芝的话,也早就找到了。 根本用不着黑巫女催眠王大夫,从他童年事迹中寻找线索、 陈攻再次将整个小院看了一遍。 从朴素的卧房,到被烟火燎黑的厨房,再到散落一地无人炮制的药材。 陈攻站得笔直,将周遭一切都观察在眼中。 忽然他抽出腰上悬挂的宝刀,对准了王大夫的头顶猛地劈了下来。 王大夫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眼见迅捷的大刀向自己砍来,吓得简直要尿了。 他身子向下一软,板凳倒地,王大夫也瘫软在地上。 就听王大夫吃惊道:“你……要……要杀我!” 但他随即看清,陈攻手中的长刀并没砍在自己身上。 反而是从王大夫的头顶削过。 他张口结舌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陈攻说了一声:“小心。” 接着便是一声巨响从王大夫身后传来。 一阵烟尘与碎叶扬起,几乎要迷住王大夫的眼睛。 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陈攻一刀之下,将他身后靠着的那一棵大树给砍倒了。 那颗大树已经年岁不小,亭亭如盖之下是一人才能抱住的树干。 王大夫简直傻了,不知道陈小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而陈攻也是向前走了几步,俯视着树干,说了一声:“找到了。” 王大夫一颗脑袋都已经懵了,他手脚并用爬起。 就见背后那树桩内有一个树洞。 树洞中还真有一株血红色的灵芝。 只是不知道这灵芝在树洞中生活了多久。 这是他背后传来陈攻的声音道:“本该存在的东西遍寻不到,必定是被更熟悉的东西掩盖了。 或许这灵芝本来就长在树木边上。只是树木越长越粗,生出树洞把血灵芝整个吞下了。” 王大夫看着这灵芝,吐了一口长气道:“竟然是在这里!” 好在灵芝一物本就喜阴不喜阳,被树干包围了多年也未死去。 这时候王大夫转身抬头看着陈攻道:“还请陈小侠帮忙,将这灵芝交给那位小娘子。” 陈攻看着王大夫那张疲惫的面孔,反问道:“你自己不交给她么?” 王大夫低头叹气道:“我不敢见她。” 陈攻这才点头道:“好,那我代你交给他。” 两人说定之后,王大夫自去收拾被拦腰砍断的大树。 他心事一了,整个人变得更有精神了。 而陈攻也是默默等待,只等那黑巫女今晚再现。 陈攻料定了她一定会回来,并不是没有道理。 待到夜深时候,那黑巫女还真悄悄向着王大夫的院子潜来。 如今的她,没了作为秘密武器的长辫。 若想突破二阶,只有得到血灵芝不可。 这一点是黑巫女逃跑之后才想明白的。 这时候的她悔恨至极,若是当晚没有逃跑,说不定已经用《如实经》换到血灵芝了。 所以今晚她带着《如实经》的功法,再向王大夫家奔去。 只求今夜反悔还来得及。 深夜之中,江东城内除了狗吠便再无声音。 黑巫女奔入一条暗巷之中。正打算从这暗巷窜上墙壁。 谁知她双眼一睁,见到巷子里站着一个白发秃顶的老人。 这老人面色红润皮肤紧致,实在看不出多大年纪。 而那老人一见到黑巫女,便冷笑着看向她。 倒像是专门在等那黑巫女似得。 黑巫女也是在江湖中行走之人,见状便对那白发秃顶老人道:“劳驾,让一让。” 而那白发秃顶老人不答黑巫女的话,反而说道:“我先找到的宝贝。怎么能容你插手!” 说罢他手臂松弛地向前一伸。 黑巫女来不及思索出他话中的古怪意思,便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冲向她。 一瞬间,黑巫女胸口被开出一个贯穿大洞。 她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轰然倒地。 051 检查死因 深夜,江东城一条暗巷中。 一具娇小的身体躺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 少女的身体上突兀一个大洞,鲜血不住蔓延开来。 那少女本来容貌娇美,一头与世人不同的短发,正是南疆黑巫女。 而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白发秃顶的老人。 这老人面上阴狠,看着地上的少女。 忽然,他冷哼一声道:“我先找到的宝贝。怎么能容你插手!” 只是那少女已经无法再回答。 白发秃顶老人弯身在那女子尸体随意搜了一下,并没找到什么东西。 他口中喃喃道一声:“古怪。” 但这白发秃顶老人也不甚在意,又道:“差点干扰了我的布置。” 话音落下之后,那白发秃顶老人“嗖”的一声,便化作黑影从原地消失了。 而在那暗巷背后,便是王大夫家的院子。 那院子里一颗拦腰砍断的大树,已经被劈成小山一样的木柴。 树洞中的一株殷红的血灵芝,也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 如今正捧在王大夫的手中。 这王大夫虽然不敢见黑巫女,却又不甘心真就不见。 只与陈攻两人一起呆在屋内,等待黑巫女的到来。 本来极为沉默的屋子中,忽然听到陈攻发出“唔”的一声。 王大夫惊得抬头,问陈攻道:“是小娘子来了吗?” 陈攻紧紧皱眉,摇头道:“不是。我刚才察觉到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似乎有高手出招。” 王大夫奇道:“比你还高吗?是不是小娘子?” 陈攻不答,面色却变得极为严重。 他刚才感觉到的力量,或许不如当年路地仙的自己,但也是天师级别。 这小小的江东监武所,为何会有天师? 陈攻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决定去查探究竟。 主意打定之后,他便拼尽全力向着院子后的暗巷冲去。 哪怕不会轻功,在这紧急事态之下,陈攻的速度竟是变得极快。 当他翻过围墙,双脚落地,看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黑巫女的尸体。 陈攻心中一震,走到黑巫女身边。 血泊之中,就见黑巫女身上一个贯穿大洞。 陈攻用手指点了一点地上鲜血。 触手温热,显然黑巫女是刚刚被杀。 陈攻站起身来观察四周,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息。 那位高手,显然已经走了。 陈攻再次蹲下,仔细观察黑巫女的尸体。 就见她身上的衣物有被翻动的痕迹。 但也不像是被人侵犯过。 显然有人杀了黑巫女后,想要在她身上寻找什么东西。 其实陈攻早就料到今晚黑巫女会再度回来。 甚至猜到她会带着师门秘技《如实经》回来,用以交换血灵芝。 因为失去了独门武器长辫之后,她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夺回血灵芝了。 难道黑巫女会死在这里,是有人想要夺取她身上的《如实经》不成? 陈攻刚才感觉到的强大力量,至少是天师级别的绝顶高手。 《如实经》作为脑髓系的功法虽然罕见,但也不至于引起天师的觊觎。 陈攻不由眯起眼睛,他总觉得这江东城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不过陈攻有一点确信,那就是这位天师境的高人并未得到《如实经》。 这时就见陈攻用两根手指点在黑巫女的发际上。 这黑巫女因为发辫被她自己斩断,如今已经是一头短发。 而陈攻沿着发际线在黑巫女的头皮上轻轻滑过。 她那一头短发便应手落了下来。 不过片刻,黑巫女便成了一个光头。 而在她的头顶上,竟是纹满了字迹。 陈攻看了一眼光头上的文字,果然就是《如实经》的经文。 而黑巫女一脉会将经文纹在头顶上这事,还是三百年前她们的祖师娘娘亲口告诉陈攻的。 其实黑巫女因为择徒严谨,所以传人向来不多。 她们为了防止门内最珍贵的《如实经》失传,便让师傅将经文纹在徒弟的头顶之上。 待徒儿的长发长出,便掩盖住看不见了。 其实头顶上的经文并不是给自己看的,常人也无法看到自己的头顶。 在如实经纹上去后,师父还会细细地将这部脑髓系功法教给徒儿一遍,让她牢牢记住。 再加上她们最强的秘密武器就是发辫,所以更加不会把头发剃了示人。 只有在师父忽然身死,未能将《如实经》尽数教给后人的情况下。 长辫已经无用,再由后人剃了师傅头顶秀发,看到《如实经》的全文。 这个法子既能确保《如实经》足够秘密,不被外人窥视,又能确保秘技不会中途断绝,端是一个好法子。 如今陈攻将黑巫女头顶秀发尽数剔去,也在一瞬间将《如实经》的奥秘掌握于胸。 从此以后要想让武功弱于自己之人吐露实情,倒不是难事。 只是这法子会让对方意识混乱,有伤身体就是了。 陈攻抱着黑巫女的尸体,重新回到了王大夫院子里。 那王大夫本来还在屋中,不敢出来一步。 突然听到陈攻进来的声音,便在屋里开口问道:“是那小娘子来了吗?” 这时就听到陈攻平静的声音回答道:“黑巫女被高手杀了。” 只听屋子中传来“噗通”一声,像是王大夫突然摔在地上。 陈攻继续说道:“将她身体留在外头过于麻烦。我就将她葬在你院子里吧。” 过了半晌,王大夫的声音发干道:“我要来见她最后一面。” 陈攻的声音总是如此平静道:“她死相恐怖,你真的要见?” “那……那算了。”王大夫忽然又改口。 他独自坐在屋中,听着外头陈攻掘土的声音,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但王大夫还是控制着声音道:“是谁杀了她?” 陈攻如实回答道:“对方武功太高,我没能碰到。” 这王大夫叹了一声道:“武功高手么?看来他们都是冲着血灵芝来的吧。” 陈攻无法回答,他完全猜不出那位天师高手为何要杀一个小小的三阶武者。 王大夫却把这沉默当作了默认。 最后王大夫突然道:“陈小侠,你是个好人。请你帮我把这血灵芝带走吧。” 陈攻听了这话,问道:“你舍得?” 王大夫惨笑一声道:“小娘子已死,我不想再看到它。 这东西在我这里终究是祸害。还是交给你们武人去争抢才好。” 陈攻隔着屋墙沉默了一会,放下手中铲子。 在他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土墩,半截树桩成了墓碑。 只听陈攻的声音轻缓道:“那就多谢了。” 052 代管人 王大夫委托陈攻捉鬼之时,绝没想到“女鬼”会真的死了。 他如今苦守着“血灵芝”也无用处,却是送给了陈攻。 而陈攻更是从南疆黑巫女处习得了《如实经》的功法。 看似陈攻在这一役倒是有不少意外收获。 只可惜《如实经》这一本脑髓技法是南疆一脉单传,独此一本。 并不能点亮其他脑髓技的功法。 此事了结之后,陈攻仍旧是如往常一样,去江东监武所寻找可以接的案子。 只是没想到如今的监武所,乃至整个江东城,都陷入了一场滔天风波之中。 当陈攻一大早来到监武所的时候,却发现此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平时监督所中能汇聚的雇武者,也不过是三四十人左右。 而今天却有一二百人被围在其中。 而将江东监武所紧紧围着的,却都身穿统一的飞鱼服,腰胯绣春刀,一脸剽悍之气。 他们竟然都是来自卫所的锦衣卫们。 监武所和卫所都是江东城内衙门。 怎的如今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锦衣卫反而把监武所围住了? 陈攻皱着眉头向监武所走去。 有锦衣卫见陈攻手拿武器,便对他厉声喝道:“是监武所的雇武者么!” 陈攻面色平淡道:“正是。” 那锦衣卫再次喝道:“快进去,别磨蹭!” 陈攻看了这锦衣卫一眼,便如常一般进到监武所中。 只见这监武所如今挤满了雇武者们。 他们每个面上都有怒色,统统看着围在外面的锦衣卫们。 一个年轻雇武者拨开人群,自来熟一般向陈攻走来。 他将胳膊肘搭在陈攻肩上,道:“你知道这些锦衣卫们发了什么疯么? 一大早让人叫我来,又把我们关在这不让出去,也不说干什么!” 这个年轻雇武者身穿杏色上衣,紫色阔裤,面上带着流气,正是雇武者肖骁。 陈攻面色平淡地摇了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 肖骁又是皱着眉对不远处的书吏百善道:“你呢?你知道什么?” 百善虽然也是雇武者,但他平日兼了书吏的差事,所以经常出入监武所。 但这时百善也是摇头道:“我一点风声也没听过。” 肖骁嘴中吊着的牙签翘了两翘,再次向另一边肃然站着的铁痕问道:“易大通这个万金雇武者成日躲在家里养伤。 如今你是这里身份最高的雇武者。连你也不知道情形吗?” 铁痕双手抱着佩刀,只是严肃地摇了摇头。 他自从醉不归一役之后,嗓子上的伤尚未恢复,仍不能多说话。 肖骁将口中牙签朝门外一吐,骂道:“乃乃的,难道我们就怕了锦衣卫吗?” 那牙签被肖骁直向大门吐出,差点刺到一人面门上。 就见一个身穿锦衣卫百夫长制服的汉子板着脸从外走来。 忽然见到暗器,忙朝边上一躲,将那牙签避过。 待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之后,他脸色变得更黑。 一张国字脸上,髯须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他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肖骁道:“哪里的杂种?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肖骁也不怕他,硬怼道:“你这狗杂种是要自称皇帝了?骂你就是造反?” 别看肖骁平日里没个正形,这话却是骂得极为刁钻。 那百户听了气恼至极。却也无话反驳。 隔了半天才想到话语反驳道:“我是陛下用内库银子养下的亲卫。 官册上有爷爷我的名字!你不过是个会点把式的乡下野狗。 你不服爷爷管教,就是造反!” 这百户却是将整个江东监武所上下都骂了进去。 作为雇武者们,多少都对自己的身份有些许在意。 他们不被江湖人士接纳,也不是真正的官吏。 而那百户的话一出口,便是惹得众雇武者们怒目而视。 如今监武所中聚集的雇武者总有一二百人。 而在外头围着的锦衣卫也差不多是这个人数。 若要真打起来,雇武者们并不在下风。 但他们多少要顾及锦衣卫的身份。 这些锦衣卫都是世代沿袭,平日里就已经自命不凡。 如今这些人将江东监武所团团围住,定然是奉了上官的命令,那就更是不可一世了。 相反雇武者们在身份上就弱了一筹。 而他们的代管人——万金雇武者易大通已经多日没有出面。 雇武者们被这么一围,气势上就更输了一筹。 眼看众雇武者们都是恨恨瞪着那百户,却又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这百户心中更加得意。 他双手背在身后,仰起脖子对大堂中的雇武者们道:“不等了!江东监武所的雇武者们听令!” 这话一出,果真让雇武者们安静了下来。 倒不是百户真在雇武者面前有这么大威望。 而是他们都想知道锦衣卫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那百户看到众人果然静了下来,更是得意道:“从今晚起,所有雇武者五人一队,在江东城内彻夜巡防!不得有误!” 这话一出,整个监武所内爆发开来。 他们这些雇武者虽然不是在册官员,却能享受超脱于官员之外的惬意自由。 若是缺了银钱花用,便来监武所寻个案子接。 但不用同别的官员一样日日坐班。 这时忽然要他们每晚巡防,这如何能让雇武者们同意? 一时之间,所有雇武者们都是大声叫嚷起来,人人脸上都尽显怒色。 而那百户却是用佩刀不住敲打门框,要大家安静下来。 接着他从怀中抽出一卷纸出来道:“这是你们代管易大通亲手写下的命令! 谁不遵守便取消雇武者的身份!” 说罢他将那卷纸抖开,众人眯着眼睛细看。 果然见到易大通白纸黑字签发的命令,上面还有江东监武所的印章在上。 这么一来所有雇武者门都没有了发怒的余地。 如今易大通还是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再加上锦衣卫这个强有力的衙门压制,若是坚决抗命就只能卷铺盖走人。 这些雇武者们都已经得罪了不少江湖人士,若是离开了监武[新笔趣阁.xsbiquge.info]所的庇护,日子须不好过。 正当大家怨恨易大通轻易签发这样屈辱的命令,但又不得不遵从的时候。 忽然有一人站了出来道:“易大通的命令已经不管用了。 如今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是我陈攻。” 053 服 忽然听到陈攻的话,那百户吃了一惊。 他深看了陈攻一眼,见他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便嗤笑道:“刚才你说自己姓甚名谁?是叫陈攻么?” 接着他大笑道:“我记起来了,江东监督所确实有这么一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 前些日子把陆守拙太守也弄到咱们天牢里关押,就是你吧!” 说罢他蔑视看着陈攻问道;“听说你后台挺硬。真能硬到把易大通给顶了?” 陈攻面色不变,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份笺纸。 两指夹着向外一飞,便像是有一枚暗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百户面门飞来。 这笺纸薄而硬挺,夹带着风势呼啸而来。 若是被那笺纸划过,必然要皮开肉绽不可。 那百户面上终于没了笑容。 斜过身子避其锋芒。 待那笺纸直直插入门柱,他这才将其拔出。 只见门柱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而笺纸却是完好无损。 百户心中大奇,猜不出这笺纸是用什么名贵材质做成。 掂量着挺轻的,怎么能够刺透门柱? 其实百户做梦也不敢想,这笺纸不过是寻常材质。 能让它变得如此锋利硬挺的,全是陈攻灌注其上的内力造成。 那百户打开笺纸,眯着眼睛去看上面文字。 待看清上面所写,和下头的落款以及私印的时候,惊得双眼都睁开了。 他再仔细看陈攻的时候,面色变得愤怒,叱问道:“小子,你可不能伪造文书!” 陈攻面上冷然道:“自然。” 百户更怒道:“那莫敬古莫钦差怎么会写下,改换你为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文书?” 他心中虽然不信,但上面又确实有莫敬古的私印没错。 原来这是莫敬古在离开江东时留给陈攻的。 他本来就是皇帝委任的钦差。 在江东城内见他就如面见圣上。 莫敬古在江东城内做的决策,自然也代表了圣旨。 既然莫敬古白纸黑字写着“易大通身受重伤不堪履职,改任陈攻代管江东监武所。” 那么如今江东监武所能说了算的,还真是陈攻了。 看来传闻中莫敬古的绰号“深不可测”原来是真的。 这绰号在京城中人人皆知,也已经传到江东城来。 原来“深不可测”四字既指的莫敬古的心思,又指的他的胃口。 不论外人孝敬莫敬古多少金银财帛,他都是照单全收,却不做出实际允诺。 谁都猜不出到底要送多少钱财才能喂饱莫敬古。 所以才形容他“深不可测”。 这小小百户不知道“深不可测”的第一层含义,只记住了莫敬古是个贪财之人。 片刻之间,百户在心中已经下了定断:一定是陈攻此人背景雄厚,家中富裕。 才卖通了京城来的钦差,赎了一个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职位。 既然想通这其中的关键,百户也不再奇怪陈攻为什么能做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了。 只是他又想到如今锦衣卫正面临的危局,他不得不重新梗起脖子,强硬起来。 就见那百户大手一挥,对陈攻道:“你这份文书是真是假我还不知。 但是我手中也有江东监武所代管人,易大通亲手签发的命令。 上面还盖着江东监武所的大印。 你说你是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我也写一封难道我也是代管人? 你现在拿着这私命状,看有多少人能服你。” 说罢他将手中的笺纸晃了一晃。 陈攻看着百户面上的得意之色,面色淡然并不说话。 但始终将胳膊搭在陈攻肩上的肖骁第一个道:“服啊,怎么不服? 我肖骁第一个服!” 说罢他回头问其余的雇武者道:“哪一个不服?” 书吏百善这时候跟着也道:“我也服陈攻。要说监武所的印章我知道放在哪里。 陈……大人若要签发命令,想要盖几个就盖几个。” 百户面色难看,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不过是百金雇武者。 一个个与陈攻勾连,结党徇私么?” “我不是百金雇武者,我也服他。”一个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 众人看去时,却见说话的正是千金雇武者铁痕。 这铁痕虽然最近刚毁了嗓子,但他已经是三阶武者巅峰。 实力向来得到雇武者们的认同。 甚至在整个江东城里也小有名气。 平日里卫所的锦衣卫们见到铁痕,也会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铁大侠。 百户绝没有想到,铁痕竟然也发声服从陈攻。 而更可不思议的是,随着铁痕的表态,整个江东监武所中,越来越多的雇武者们高声喊了起来。 “我服陈攻!” “易大通那家伙,代管人的位置怎么来的也说不清!” “就是啊,不说他这么多年在江东监武所干的好事。就前几天他把歹人引来,是想把我们都连累死!” “可不是,当时不是陈小侠挺身而出,咱们说不得都要玩完。” 当日有黑衣人闯入江东监武所的一幕,还让许多雇武者记忆犹新。 那些黑衣人提刀砍死一个雇武者时,易大通那孬种一个屁也不敢放。 反而是陈攻又救火,又杀敌,好不威风! 这么一来,整个江东监武所中竟是响起一阵阵的喊叫声。 人人都吵嚷着,要罢免易大通,让陈攻成为新的代管人。 百户见到群情激奋的模样,额头渐渐沁出汗来。 原以为带着易大通亲笔写的命令,今日的差事该不难办才是。 谁知这些雇武者老大粗们竟然是如此顽固! 这百户无法可想,只能用上他们锦衣卫的拿手老办法。 就见他又是用佩刀反复击打门框,争取把声音盖过雇武者们的吵嚷声。 奈何雇武者们太过激动。 百户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你们干什么!是要造反么!” “造反”两个字再次出现,果然让叫嚷的声浪轻了一些。 而百户面上得意起来道:“粗蛮子就是粗蛮子!不动真格就听不懂人话。”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便见面前一黑。 他只觉得嘴中突然传来剧痛,血腥的滋味在口舌里漫开。 百户一吐,一颗带着血丝的门牙就落到了掌心上。 而在地上,一枚沾满血迹的铜板转了几圈,终于停止。 这时候陈攻淡然的声音响起道:“再废话,就不是一颗牙齿了。” 054 令人害怕的角色 眼看陈攻用一枚铜板,将那不可一世的锦衣卫百户门牙打落。 这江东监武所中竟然是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来。 百户越是狼狈,雇武者们心中越是爽快。 当然,他们都知道为自己出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攻。 此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不过短短时日。 但他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却是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从一个不会武功,靠后台才能混入江东监武所的无名之辈。 成了一个实力拔群,有勇有谋,能替雇武者们出头的好汉。 这变化虽然极快,却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众人脑海中的烙印。 没有人再会认为陈攻是靠着裙带关系上台。 在这一片扬眉吐气的叫好声中,百户捂着嘴巴,又羞又怒。 陈攻那枚硬币是打在百户的嘴上,隔着上唇打落一颗牙齿。 与此同时,百户的上唇也被那没看着薄薄的铜板整个割裂。 鲜血不住从他指缝中流出来。 即使那百户扯了块布片捂着,仍旧不能阻止血液奔涌。 这时候的百户心中愤恨难当,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盯着陈攻,像是受伤的孤狼。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人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人未走到,笑声便是在监武所大堂内哄响,显然此人中气极为充沛。 大家都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如一座肉山般的男子走进了监武所。 他身穿锦衣卫千户的制服,同样配着一柄绣春刀。 而他头顶上没有一根头发,唇上倒是有浓厚的胡须。 最醒目的是他右眼上一个黑色的眼罩,挡不住一道贯穿头顶的疤痕。 众人一见这醒目的打扮,人人都知这是江东锦衣卫千户海富康来了。 此人在三阶顶峰状态多年,内力充沛,筋骨强健,身兼百战。 在整个江东城内,过去只有二阶武者易大通的势力在其之上。 海富康虽然是三阶巅峰,其实内力早就已经到达了冲击二阶的实力。 只是他担心冲击不成反而境界下跌。 所以海富康一直以来剑走偏锋。 内力上或许无法再有精进,那么他就在横练上下起苦功。 他比寻常人高大了不少,一只手臂伸出便如柱子一般。 更兼日日熬练,皮肉强劲至极,竟能抗击寻常刀剑的砍划。 更别提他身上肌肉虬结,配合内力能打出不输二阶武者的力量。 这高大如山,右眼上带着眼罩的光头男子一进屋子,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陈攻。 接着他状似熟稔地对陈攻道:“这不是陈小侠么? 怎么?我手下兄弟不懂规矩,惹恼了陈小侠么?” 陈攻一见此人,便知道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面色平静地对海富康抱拳道:“陈攻见过千户大人。” 此外便不再多说一句。 海富康故作不悦地用巨大手掌拍在那百户的头顶之上道:“看来我一不在,你们就不懂规矩。果然是惹得陈小侠不快。” 这海富康的大手正如蒲扇一般。砸在百户头顶上,让他身子不由自主向下一缩。 加上嘴上传来的剧痛,真让那百户极不好受。 海富康对陈攻与监武所中众人团团一拱手道:“咱们江东城里,卫所和监武所本来就是亲兄弟。 谁知大水冲了龙王庙,今天我手下兄弟有不懂道理的,得罪了诸位。 还请大家看在我海富康的面上多包涵!” 这海富康作为江东锦衣卫千户,本来身份就高。 加上他武功也很强悍,却愿意在雇武者面前如此放低姿态。 本来监武所中众人的勃然怒意,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 这时候海富康又道:“今日我们锦衣卫来,并非强行征用各位好汉干活,而是来投案子的。” 这一句话出,倒是让所有雇武者们啧啧称奇。 锦衣卫自己治下有这么多人手,什么案子办不出来? 怎的还要到监武所来投案么? 这时候海富康一挥手,就见到有一个生得瘦长,唇下一部小黑胡子的锦衣卫上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牛皮纸袋递给海富康。 而海富康也是笑眯眯地打开纸袋,露出里面厚厚的一叠银票。 这些银票将监武所中众人的目光牢牢黏住。 大家顿时都在心中抽了一口气。 而海富康笑着对众人说道:“这里是五万两银子,老哥哥就以这些银票为赏银,请众位监武所中好汉帮忙。 只要能在这些日子里值守巡防江东城,这些银子人人分得!” 海富康的话说完,雇武者们面上神色都发生变化。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直希望陈攻能接下这案子。 到底五万两被大家分上一分,每人还有不少。 陈攻作为如今监武所的代管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雇武者们情绪的变化。 但他却是皱着眉,问海富康道:“海大人如此诚心实意,我与监武所中的兄弟们自然是极为感激。 就不知道锦衣卫出重金让我们巡防,到底是为了防住什么人?” 陈攻这话一出,顿时让那些见钱眼看的雇武者们稍微清醒了一些。 锦衣卫能出这么多银子来监武所投案,自然是因为要面对极为强大的敌人。 这敌人太过难对付,以至于可能折损锦衣卫的大量人手。 这才让海富康想出主意,花重金邀请雇武者们,来干这有可能丧命的差事。 本来已经被银票迷花了双眼的雇武者们,又重新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海富康。 而那海富康一进门就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情。 直到听了陈攻的问话,面上的神情才变得有些僵硬。 而陈攻却是毫无退让的意思,一双眼睛平直地看向海富康。 显然他若是不说出前因后果,陈攻作为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就不会接下这案子。 海富康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本来是个光头,面上有刀疤和眼罩,便是一副极为骇人的模样。 此刻神色阴冷了下来,果然看着可怕。 只是陈攻并未因为海富康的气势转变就气馁下来。 他仍旧是用一副平静的神情看着海富康,道:“怎么?那人很让你害怕么?” 055 情绪转换大师 陈攻那一句问话:“怎么?那人很让你害怕么?” 问的有些太过直白。 在监武所和锦衣卫团团包围之下,简直是让锦衣卫千户海富康下不来台。 果然就见海富康面色阴沉,嘴角下沉不再说话。 所有锦衣卫中人都知道,这是海富康真正动怒的标志。 海富康此人高如铁塔,肌肉内力皆强横无敌。 再加他额上刀疤以及眼罩,都会让人见之就心生恐惧。 而那海富康就是心知如此,所以只要出外见人,总是保持着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好让人放松紧惕。 若是你看到海富康海千户什么时候下沉了嘴角。 那便说明他已经动了杀心,要提刀杀人了。 原先那个被陈攻打裂了上唇的百户,一见到海富康这样的神情。 他心中一喜:看来千户大人已对陈攻耐心用尽,下一步就是要杀鸡儆猴了。 这百户被陈攻打裂了上唇,必是一辈子连吃饭都麻烦。 这仇恨积蓄在心中本无处可报。 但如今千户大人既然已经动了杀心,那这百户自然没有不报仇的道理。 他顾不得手中那块被血水浸透的布块,抽出腰间佩刀对着陈攻喊道:“不开眼的杂种!哪里来那么多话!” 说着他便举刀向着陈攻扑去。 他一番作态,像是要为千户大人教训陈攻。 实则他身上绷紧,刀上蕴含了全部内力。 这百户冲击的速度极快,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一击之下就将陈攻砍死。 哪怕不能砍死,也要让这臭小子受重伤,一辈子不能下床的那种! 否则的话,怎能平复他上唇彻底裂开的仇恨! 百户冲击而去的速度极快。 这江东监武所里里外外的人都是自幼习武。 哪一个看不出这百户是存心要陈攻的命? 那些围着监武所的锦衣卫们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而监武所中的那些雇武者们,却都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那百户。 有人要送死,这谁也拦不住。 果然就见陈攻忽然从腰间拔刀,手腕一翻向前劈去。 只一招间,陈攻收刀入鞘,面色平静地看向前方。 而那百户甚至还未能扑到陈攻面前。 虽然他动作极快,却终究快不过陈攻拔刀收刀的速度。 陈攻这一刀砍去,刀尖明明没有碰到那百户。 谁知百户还像是被巨大力道掀翻一般,猛地停了前扑之势,反而向后仰倒。 众人都觉眼花。 陈攻抽刀收刀的姿势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百户突然被巨大力量掀翻的情形也在众目睽睽之中。 但他们明明还差了一段距离,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再看一眼仰躺在地上的百户。 大家更是惊叫出声。 原来那百户本来只有嘴上满是鲜血。 如今肚子上竟然出现一道极长的刀伤,鲜血不住从伤口中涌出。 围在周围的都是武人,谁都能看出这百户肚子上的伤口极深,怕是活不了了。 而他也是睁大了眼睛,勉强抬头看着肚子上巨大的伤口。 一瞬之间,这百户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肚子上的伤口就如假的一般。 只有伤口中不住涌出的鲜血,和伤口内隐约可见,不住蠕动的肠子告诉那百户: 你命不久矣! 隔了一瞬,那百户突然爆发出惊天的惨叫声。 这惨叫声让周围人心中栗六。 最震惊的则是站在那百户身后的锦衣卫千户海富康。 这整个江东监武所内外,武功最高的除了陈攻就是这海富康了。 别人或许弄不懂陈攻这一刀隔空杀人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海富康却见识过。 他如今胸膛起伏,双眼锐利地看着那百户的伤口。 别人只见识到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而海富康却看到了他裂开的衣料上,有灼烧的痕迹。 这是心火系内功的修行者,通过刀意散发出的热量! 而这热量能灼烧衣料的边缘,这是何等的实力! 如果说陈攻以刀风杀人,显示出了二阶武者的实力。 那么这刀意灼烧,光凭海富康实在无法推断出到底是什么境界。 就见海富康的喉头滚动了几下。 他忽然抽出腰间绣春刀,大步向前走去。 人人见状,都以为海富康是要拔刀与陈攻为敌,替自己手下报仇。 这两人分别代表了江东城内,监武所和锦衣卫的最强实力。 大家的双眼都紧紧盯着二人。 只有陈攻面上神情始终平静。 一步。 两步。 海富康人生得高大,步子也比寻常人更大。 就见他向前走了三步,却是停在了那血泊中的百户身边。 海富康的刀头调转,却没有砍向陈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海富康一刀斩落,而那百户的头颅也与身体分开。 监武所中的雇武者都炸开了锅。 而跟在海富康身后的锦衣卫们也是齐齐白了面孔。 瞬间之后,这些锦衣卫们似乎都明白了海富康的举动。 那百户眼看肚子破裂,是活不下去了。 但是陈攻狠毒,偏偏不让他就死。 百户眼看着肚子上的大洞,只能在最后时刻体验绝望与痛苦。 而海富康一刀下去,了结了这百户的性命,也结束了他的痛苦。 这些锦衣卫们平日里养尊处优,过惯了跋扈的日子。 但他们心中也清楚,如果遇到危险,他们也将随时赴死。 所以那百户被海富康一刀斩下头颅,虽然在锦衣卫心中极为震撼,却也很快都平静了下来。 只是这些锦衣卫们却没想到,他们并未猜出海富康的全部企图。 就见海富康将百户的头颅斩落之后,反手挥刀入鞘。 接着他尽然又翘起了嘴角,对着陈攻笑吟吟道:“手下不懂规矩,得罪了陈小侠。 兄弟已经将他正法,还请陈小侠莫怪。” 这一下,真叫江东监武所内内外外都是大出意料。 特别是锦衣卫们。 他们明明见过千户海富康面上流露出欲杀人的表情。 怎么片刻之后便彻底换了一副面具般,对陈攻这年轻人伏低做小起来? 只有海富康自己知道,自己是做大事的人,绝不会计较一些面上的得失。 他从陈攻刚才一击已经看出,此人年纪轻轻,至少已是二阶武者的实力。 那么能够阻止江东城中这一场恐怖杀戮的,也只有他了! 056 人心变化 这江东城监武所内,一具锦衣卫百户的尸体赫然躺在地上。 除了肚子上一道硕大刀口外,尸体的头颅也被人斩断。 而砍下这致命一刀的,反而是锦衣卫千户海富康。 他自从见识了陈攻以刀风将百户开膛破肚之后,态度立刻大变。 非但亲自杀了手下百户,还笑着向陈攻告罪。 实则是看中了陈攻至少二阶以上的身手。 就听海富康在几百人的监武所大堂中叹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不瞒各位英雄好汉。 实则是近日卫所遇到了难题。我卫所天牢中本关押着一个囚犯。 谁知前几日,那囚犯莫名逃出大牢,还杀了好几个兄弟。” 说到这里,海富康面上露出沉痛之色。 而站在海富康身后的锦衣卫们,无不是神色凄然。 能让向来跋扈的锦衣卫们露出如此神色,显然那逃出天牢的犯人确实杀了不少人。 海富康继续说道:“这逃犯本就已经是三阶巅峰实力。 而他又是从楼兰来到中原,专擅楼兰杀人古技。 就算同是三阶武者,与他对上也难活命。 当年能捉住他,还是靠的易大侠帮忙……” 海富康所说的易大侠,就是江东监武所的易大通了。 大家都知道易大通是二阶武者。 若是由他出手,捉拿一位极难对付的高手倒是说得通。 但是这些年易大通从未在旁人面前出手。 甚至在被黑衣人围攻那次,易大通表现得极为懦弱。 以至于众人听了锦衣卫千户海富康的话,却是恍然对不上易大通的人物。 海富康并没有察觉大家面上的古怪之情,继续说道:“这家伙突然逃出天牢。 极有可能是因为当初被抓而心生怨恨。 所以他竟然在江东城潜伏了起来,专寻落单的锦衣卫暗杀。 不过三四天工夫,我们锦衣卫已经有二十多个兄弟丧命。” 监武所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所有围在外头的锦衣卫们都沉重地低下了头。 海富康叹了一口气说道:“出事之后,我立刻寻找易大侠,想请他出手擒拿那位恶贼。 谁知易大侠正好有伤在身。便签发了这纸命令。” 海富康说到这里,立刻意识到如今形势已变。 就见他重新露出笑容道:“虽然易大侠有伤在身,好在还有陈小侠能站出来主持江东监武所。 我也是诚心实意,带来五万两银子投案子。还请江东监武所上下诸位好汉能够伸出援手。 若是能助卫所一起夜夜巡防,也算是保江东城内百姓平安!” 说完这话,海富康便笑吟吟地看着江东监武所中那些雇武者们。 陈攻点了点头,问身后的雇武者们道:“既然海大人已经将内情告知。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接这个案子?” 这一下,整个监武所中的雇武者们都流露出又兴奋又犹豫的神情。 就如海富康所说,那逃犯武功极高,若是遇上或许有性命之忧。 但是对方就只一人,而雇武者们并不是真要去上阵杀敌,只不过是在街面上巡防罢了。 这银子说不定能拿得极为轻松。 能来做雇武者的,本来就是些要钱不要命的武人。 而海富康拿出的银子实在太过诱人。 在一阵犹豫之后,真有五十多名自认武功不弱的雇武者,愿意接下这个案子。 陈攻见状,点头替这五十多人接下案子。 海富康倒是大方,他哈哈一笑,便将那装着五万两银票的牛皮纸袋恭敬送到陈攻手中。 这些银票若要给五十人分的话,一人竟然能分到一千两银子之多。 或许雇武者们接一年的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当真是让人馋得要流下口水。 陈攻既然待这五十人接下案子,便也顺理成章地将巡防的事务揽下。 好在如今的江东监武所,人人奉陈攻为主,对他马首是瞻。 陈攻令众人以五人为一队,分成十队。 又将江东城划分为十块区域,每队巡防一个区域。 若是遇到异状,雇武者们便结伴将敌人围住,再命一人赶去报讯。 好接引锦衣卫的大部队。 按海富康所说,这逃犯只有一人,而且是三阶巅峰状态。 而这一次出动的雇武者们,人人都是三阶武者。 逃犯本事再强,若是被四个三阶武者围住,也难以轻易逃脱。 而陈攻则是主动选了锦衣卫周围的一片区域。 因为那逃犯存心想要报复的就是锦衣卫,所以这一块区域也是最危险的。 他的决定一出,便有几人响应,愿和陈攻一起守着这片最危险的区域。 他们是千金雇武者铁痕,百金雇武者肖晓、百善和包烣。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锦衣卫千户海富康便带着他那浩浩荡荡的锦衣卫开拔。 没有接案的雇武者们也纷纷离去。 只剩下五十命雇武者留在监武所中,听从陈攻安排。 随着今日的一场大闹,陈攻彻底成了监武所的主心骨。 无论是参与其中的雇武者,还是自知实力不够没有接案的雇武者,都已经将陈攻当作了真正的首领。 只有陈攻会在关键时刻出头,担当起首领的职责。 并且会为江东监武所的兄弟们谋取利益,辨明危机。 至于那个至今躲在家中养伤,还想要靠着一纸文书就将江东监武所出卖的易大通。 则是彻底失了人心。 不少雇武者都从内心庆幸,幸好那什么莫钦差慧眼识珠。 留了一封委任信给陈攻。 否则他们现在都将莫名其妙替锦衣卫卖命,还什么都得不到。 众人怀着感激之心,留在江东监武所等待。 到了晚上,众人便按计划分队上街巡防。 陈攻也带着四个雇武者来到卫所附近。 这江东城一旦入夜,除了风月之地外都极为安静。 他们四个各自带着武器,在锦衣卫所附近随意兜圈。 陈攻状似平静,实则将每一道暗影都看在眼中。 肖晓此人皮厚心大,不住说着一些笑话。 铁痕因为嗓子被毁,只沉默抱刀跟在陈攻身后。 只有百善有时会忍不住嘲讽肖晓两句,而肖晓也不在意。 再加上包烣是个新人,只傻乎乎地笑听着肖晓的笑话,并不多说什么。 五人在街上巡逻了大半夜。 直到后半夜,包烣才腼腆地说要去如厕。 在陈攻点头之下,他一路小跑着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包烣年轻,生怕自己尿尿太久让别人等得心烦,便火急火燎地抖开裤子。 正当他刚吁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道: “谁是江东城里最强的人?” 057 恐怖 跟着陈攻一队的包烣只是一名新人,才入监武所不久。 他刚入监武所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黑衣人围攻之事。 并且因此一役,对陈攻打心眼里崇拜。 待知道陈攻选了锦衣卫所附近的区域之后,他便立刻也选了这一队,好能跟着陈攻一起巡防。 这大半个晚上,包烣既兴奋又紧张,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好,让陈攻看轻。 直熬到后半夜,他实在憋不住了才提出要去如厕。 但当他真的找到一个角落,刚开始放松的时候。 却听到头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谁是江东城里最强的人。” 包烣猛然听到这声音,心脏一跳。 抬头看去时,就见到黑暗中有一双如死人般的眼睛。 包烣虽然也是个三阶武者,却因为太过年轻,此时怕得连声音都找不到了。 尿水瞬间沿着裤子流了下来。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蹲在一面围墙之上,俯视着包烣。 此人皮肤过白,反而像是死人一样灰暗浮肿。 他眼窝极深,眼角下垂着,眼珠浑浊可怖。 此人像是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包烣的回答。 接着他又用阴冷如冰的声音问道:“江东监武所易大通现在何处?” 包烣一时被这人的气势所慑,结结巴巴道:“易……易大侠在家里养伤。” 那眼窝深陷,皮肤灰白的男子双眼直直盯着包烣,冰冷道:“错。我找不到他。” 包烣似乎能听到自己牙关不住打颤。 那人又一次问道:“江东城里最强的人是谁?” 这时包烣才慢慢回答道:“江……江东成最强的是……是陈攻陈小侠。” 那眼窝深邃的男子听了这回答,盯着包烣沉默一刻,才又开口道:“又错。江东城内最强的人是我。” 说罢他从墙上跳了下来。 虽然这男子看着像是多年没有见过阳光一般。 但是他跳下时的身段极为流畅。 双脚落地,轻若鸿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这男子的动作极为流畅,竟然像是舞蹈一般。 他落在包烣身后,抬手就将包烣的脖子向后拉过,抱在怀里。 那包烣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 就听轻微的“咔咔”声。 那包烣的头颅竟然是诡异地软软垂下。 原来那男子竟然是一出手就扭断了包烣的颈骨。 包烣瞬间死去,只因皮肉连着,头颅才没有掉落。 那男子冷笑一声,托着包烣的尸体慢慢放在地上。 他的速度极快,又极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接着那男子站起身来,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下一瞬间,他便已经融入到夜色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离此地不远,陈攻他们四人本在等待包烣。 忽然陈攻皱着眉头道一声:“太久了。” 另外三人立刻明白陈攻的意思。 他们同时收拾起精神,个个面带警惕跟在陈攻身后。 待四人来到暗巷之时,只见到地上一具尸体。 铁痕他们心中都是一震。 哪怕是出生入死的雇武者们,忽然见到包烣的头颅以诡异的姿势软垂着,心中都升起一丝恐惧。 而陈攻则是大步走向包烣的尸体。 他知道包烣虽然年轻,却也是三阶武者。 只在短短一瞬间,连叫喊都来不及便被人扭断了颈骨而死。 这敌人手段利落,轻功极高。 陈攻站直了身子感受四周动静。 按说包烣离开队伍的时间不长。 那么凶手必然应该还在不远的地方。 但是以陈攻二阶武者的内力,全神贯注去听周围的声音,仍旧感觉不到一丝异状。 如果凶手不是有潜行的能力,就是已经离得极远。 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一件事:凶手绝不是如海富康所说,只是三阶巅峰的实力。 他必然已经突破二阶,才能逃过陈攻的耳目。 放任一个二阶武者在江东城内逃窜,实在太过危险! 至于那些巡防的雇武者们,就像是被那凶手玩弄的猎物一般。 陈攻站得笔直。 沉默一阵之后,他突然发声道:“你们带包烣的尸体回去。通知所有兄弟别再巡防,立刻回家。” 铁痕他们都吃惊地看着陈攻。 肖晓开口问道:“那……那案子怎么办?五万两哪!” 陈攻面色平静,平视前方道:“由我一人将凶手揪出。” 铁痕他们看着陈攻。 平日的陈攻看着温和平静。 但是今天的陈攻却显出一副不容拒绝的神色。 三人互看之后,便知道凶手的实力必定极高。 陈攻这才将这危险的案子独自接下。 他们早就已经见识过陈攻的本事,对他极为信任。 既然陈攻要他们都回去,那么铁痕等三人便不再多话。 他们背着包烣的尸体,向陈攻一拱手,便是匆匆而去。 不久,三人一尸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候陈攻面上终于露出一丝讥诮的神色。 区区二阶武者,就敢在陈攻面前装神弄鬼。 他必定要将这家伙揪出,让他尝尝颈骨断裂的滋味。 但是在这之前,陈攻必须知道这家伙的真正面目。 加上锦衣卫千户海富康隐瞒凶手实力,骗了江东监武所的雇武者们为他巡防。 陈攻自要慢慢与海富康算账。 他主意打定之后,便是毫不犹豫地向着锦衣卫所而去。 因有逃犯逃出昭狱,所以即使到了深夜,整个锦衣卫所仍是灯火通明。 百余人的锦衣卫们分成两班,日夜保护卫所的安全。 而在卫所大院内,是已经几夜无法安眠的千户海富康。 守护卫所的锦衣卫们也知道如今情形紧急。 他们谁都不敢再落单,成群结队地守在卫所附近。 忽然见到夜色中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向着卫所大门而来。 这些锦衣卫们都是立刻警觉,抽出腰上悬挂的配刀,紧紧看着来人。 夜色中,那男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就见他身材高大挺拔,双眼深邃,鼻梁挺直。 平日此人面上总是平静淡然。 但是今天却能从他面上看到隐隐怒意。 这人竟然就是江东监武所的陈攻! 这些锦衣卫们大多在白天见过陈攻。 但却不能任凭他硬闯卫所。 众锦衣卫立刻拔刀,对着陈攻喝道:“锦衣卫所重地不得擅闯! 立刻站住交出武器!” 谁知陈攻只是用含威的眼神看向那些锦衣卫。 而这一群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家伙们,心中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要想活,立刻滚。”陈攻眼中显出淡淡红色。 058 我数三个数 陈攻让其他三人背着包烣的尸体回去。 并让他们通知其他雇武者停止巡防。 因为陈攻从发觉包烣的尸体那一刻,便知道这逃犯绝不是什么三阶巅峰的实力。 按照陈攻推测,此人至少已经是一个二阶武者。 那么在外巡防的雇武者,就像是这逃犯手中的猎物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陈攻立刻做出决定,面对如此危险之人,只有他亲自出马才可以制服。 而在出手之前,他先要找到锦衣卫千户海富康。 正是因为这厮隐瞒了逃犯的实力,才让陈攻低估了案子的危险。 如今他既要从海富康口中问出真相,又要找他算算隐瞒实情的账。 当天夜晚,陈攻便是单枪匹马冲向锦衣卫所。 而卫所也因为这几日人心惶惶,所有锦衣卫都轮班守护。 即使是大半夜,卫所门口也站满了值守的锦衣卫。 当他们突然看到夜色中有一个男子向大门走来,都是一惊。 直到看清来人竟然是白天在监武所中见过的陈攻。 这群锦衣卫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仍旧用刀指着陈攻喝道:“锦衣卫所重地不得擅闯! 立刻站住交出武器!” 谁知他们却惊讶发现,陈攻非但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眼底反而闪过一片血红道:“要想活,立刻滚。” 一瞬之间,这群锦衣卫都被陈攻身上传来的惊人气势骇住。 所有人竟是双手持刀,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陈攻目中无人一般径直向着锦衣卫大院内走去。 而那些守门的锦衣卫却不知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陈攻在从他们身边走过之时,这些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就像是为真正的王者让出道路一般。 陈攻径直向着锦衣卫所内走去。 一路见到他的那些锦衣卫们都是大吃一惊,各自想要抽出武器。 但是又都被陈攻的气势所慑,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围拢上去。 当陈攻一路走到大院正中,这才见到戴着眼罩,临时披着一身袍子的海富康匆匆从屋中走了出来。 他听到外头大乱的声音,还以为那逃犯终于抢入卫所。 海富康随手拿过常年佩戴的绣春刀就冲了出来。 当他见到擅闯锦衣卫,闹得翻天覆地之人竟然是陈攻之后,面上慌张情绪尽去,嘴角却也下垂起来。 海富康作为正经官身,身份比陈攻高了不少。 他白天在监武所中对陈攻低声下气,那是看中了陈攻二阶武者的实力。 以及他作为监武所代管人的身份。 海富康愿意为了实际利益暂时隐忍。 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怕了陈攻。 海富康虽然是三阶巅峰武者。 但是他同时是个横炼高手。 如果将三阶巅峰的内力与强横的筋骨结合起来,海富康有把握能与二阶武者一较高下。 而他白天之所以愿意给陈攻面子,是希望他能带着监武所的那些雇武者,为自己卖命。 海富康不愿意再折损手下的兄弟,这才动脑筋让雇武者们在江东城中巡防。 而这些雇武者又只听陈攻的话,所以海富康才愿意做出一副卑微的模样来。 但是如今陈攻却是夜闯锦衣卫所。 这里是海富康的地盘。 若是让人这样任意闯入,吆五喝六,他海富康今后还要如何带队? 所以只是过了半日,海富康再次见到陈攻之时却是面色不善。 他冷着声音问陈攻道:“陈小侠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众锦衣卫们听声知意,已经明白这一次海富康真是对那陈攻起了怒意。 他们本来被陈攻的气势所慑,只敢团团围住。 但是海富康一到,这些锦衣卫又像是提起了勇气一般。 这些锦衣卫们纷纷举起刀尖,指向陈攻,身上跋扈彪悍之气重又回来。 而陈攻却是冷眼看着他们。 先前一瞬间,陈攻双目血红。 但是此刻那抹红色又被他压了回去。 如今陈攻面上神情冷静,却又足够冰冷。 他双眼直视独眼的海富康,说道:“将所有隐瞒的实情完全道出,我饶你锦衣卫上下不死。” 这话一出,不仅是海富康气的冷笑。 就连众锦衣卫也是个个生出恼意。 陈攻就算再厉害,如今也是单枪匹马落在锦衣卫的包围圈中。 再加上海富康与陈攻对战,还真就不一定输给这毛没长齐的小子。 海富康双眉一轩,对陈攻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人长得高大如铁塔,声音也是极为洪亮。 在这静夜之中如绽雷一般。 被这声音一鼓舞,围在陈攻周围的锦衣卫更是气势昂扬。 他们平日里就合作默契,慢慢举着刀尖向内靠拢。 这是要合围陈攻,最终让他八面受敌。 谁知陈攻却是一脸冷笑。 忽地,他一手抽刀,在半空中划了一圈。 黑夜之中像是有一道银光迅速飞舞而过。 “铛铛铛铛”之声不绝。 众人赫然发现,这些指着陈攻的绣春刀竟然都被齐根斩断,掉在地上。 要知锦衣卫派发的绣春刀都是打造精良的好刀。 竟是被陈攻一招之间全数砍断。 这些锦衣卫们看着手中仅剩的刀柄,个个都是面色大变。 对于锦衣卫来说“刀在人在”并不仅仅是一个口号。 这些锦衣卫们并不锻炼别的武功,而是一味训练用刀合围击敌的技巧。 这算得上是一种取巧快进的习武方法。 所以若是离了绣春刀,锦衣卫们便是失去了战力,比任人宰割的普通人也强不了太多。 海富康见此也是面色大变。 就见陈攻面色冷峻,再次开口说道:“将实情统统道来!” 海富康此时色厉内荏,仍旧硬着头皮对陈攻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陈攻冷笑一声,手中宝刀又是一划。 这一次白光闪过,却是沾染着猩红色的光辉。 当陈攻宝刀收回,却是听到一片呼号之声。 原来陈攻这一刀斩过,这些锦衣卫的胸膛上立刻都出现一道长长的刀伤。 鲜血交织之下极为骇人。 海富康面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作为三阶巅峰武者,眼力尚在。 海富康已经看出陈攻手下留情,所以锦衣卫都只是伤了胸膛上的皮肉。 这些人前襟一瞬之间鲜血淋漓看着可怖,实则没有性命之忧。 但如果陈攻的刀再送出半寸,那么海富康已经死了几十名手下了。 那逃犯不过是在几天之内杀了自己二十多名手下。 而陈攻可以在一瞬之间杀的更多。 海富康已经难以保持面上冷静,甚至后脊轻轻颤抖。 而这时陈攻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最后一次,将所有实情道出!” 059 是我 在陈攻第三声喝问之下,海富康终于无法再保持冷硬。 陈攻第一刀让数十柄绣春刀断裂落地。 第二刀让持刀的锦衣卫们胸前见血。 如果还有第三刀,海富康就要在自己的大本营损失数十名兄弟了。 这时候他急忙道:“陈小侠!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但问无妨!别伤了和气!” 相比白天在监武所时,海富康伪装出来的客套。 此时他是真的怕了陈攻。 即使当着自己手下的面,海富康也没有余力再硬气。 因为硬气本就只属于有实力的人。 眼看海富康的态度大变,整个卫所中的锦衣卫们也是气势一馁。 海富康是锦衣卫们的主心骨。 若连他都再也没有勇气与陈攻对抗,那么这些锦衣卫今后见到陈攻,都要如丧家之犬一般。 陈攻本来凌厉的气势终于收了起来。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海富康,问道:“逃犯是二阶修为。你为何隐瞒!” 海富康一听这话,身体不由地一颤,问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陈攻的面色冷淡道:“死了一个雇武者。” 海富康露出惭愧神色道:“并不是我故意欺瞒陈小侠。实是三年前拘捕此人时,他真就是三阶巅峰武者。 只是一身楼兰秘传暗杀武技太过难对付,这才觉得棘手。” 接着海富康抖动着面皮,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说道:“谁知前几天他突然逃狱。 人却没有离开江东城,而是躲在暗中不断猎杀锦衣卫的兄弟们。 我原也以为他应该还是三阶武者,一开始有些大意。 但在查看过兄弟们的尸首之后,我也隐隐猜测他或许在武学一道上有所突破。 只是因为没有把握,这才不敢拿出来误导陈小侠。并不是我存心隐瞒。” 陈攻眼看着海富康说话时的神情,心知此人并未说谎。 但是要说这逃犯在狱中突然武学突破,又逃出杀人,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陈攻从三阶巅峰突破为二阶武者时并没太过吃力,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是陆地仙的体质。 身体内的气血、经络早就已经极为强健,根本不惧突破时的消耗与拓宽。 但是一个囚犯身在狱中,没有药材补给,没有地方静养,就算突破也会变得虚弱不堪。 运气不好的反而会跌落境界,甚至成为废人。 就算是海富康自己,也无法相信有人能在他的狱中突破二阶。 所以他虽然隐隐觉得逃犯变得更强了,仍旧没有把此事告诉陈攻,倒也不是故意。 陈攻听了这话,淡淡点头。 接着他又问道:“当年将其制服的,真是易大通?” 海富康连连点头道:“确实是易大侠没错。 三年前他单枪匹马就将那狗贼擒获,因此大功成为万金雇武者,甚至代管江东监武所……” 这时海富康露出尴尬笑意道:“自然,如今代管人已是陈小侠你了。 但是当年易大侠神勇,与陈小侠如今真是一般无二。” 陈攻听了海富康的话,面色始终平静。 易大通三年前到底如何神勇,他是没有见识过。 但是如今的易大通,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要说此人能单枪匹马擒拿逃犯,实在无法让陈攻相信。 最终陈攻对海富康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去找易大通对质。” 说罢他不再理睬海富康,转身迈开大步朝外走去。 卫所中百来个锦衣卫,哪有人敢阻拦? 所有人都如潮水一般自动后退,给陈攻让出一条道来。 只有海富康在陈攻身后道:“恭送陈小侠!” 陈攻离开锦衣卫所之后,也不回去休息。 而是径直向着易大通的居所而去。 这易大通在江东监武所内剥了不少层皮,也攒了些银两买了一座小院。 曾经易大通还买了一两个仆人伺候他起居。 但是今天这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 陈攻踏入小院之后,就见四处黑灯瞎火。 不知为何本该在家中养伤的易大通却不见踪影。 就连他买来的仆人也不知哪去了。 这情形极为古怪。 不过几日之前,易大通还在爆炸的书库内晕倒。 之后他虽然回到家里养伤,但也替锦衣卫签发了一纸命令文书,让雇武者们替锦衣卫卖命。 这才过了几天时间,这易大通怎么竟然像是消失了一般? 陈攻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发现这里到处都是被翻找过的痕迹。 所有箱笼都被人拉开,被子衣物被人扔了一地。 就连米缸都被人推倒在地,米面尽数洒出。 “难道有人先我一步来过这里?那么易大通现在何处?是被闯入搜查之人杀死或者带走了么?” 陈攻一边扫视四周,一边做出推测。 渐渐地,他心中有了答案。 首先,闯入之人并没找到易大通。 因为这院子中每个角落都有翻找的痕迹。 若是此人找到易大通,必然会在搜查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而院子里必然有一块地方因为没有被翻找过而保持原样。 如今陈攻观察四周,从井台到梁上,四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 这也正说明了,闯入之人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易大通的下落。 而这个闯入之人,很可能就是三年前被易大通送入昭狱的逃犯。 他闯入易大通所住院子翻找,或许就是想要找到易大通,报当年之仇。 至于易大通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陈攻心中也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当他正想进一步行动之时。 忽然听到耳边有一个冰冷阴沉,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你也是在找易大通么?” 陈攻心中一凌,转头向声音所在方位看去。 却是看到一个面色灰白浮肿,眼窝深陷的男人正看着他。 陈攻作为二阶武者,即使在同阶之中也很难遇到敌手。 但这男子却是悄无声息出现在离陈攻极近的地方。 显然此人有极强的隐藏功夫。 或许他正是海富康所说,那个从楼兰来的暗杀高手。 待到陈攻认清了对方身份之后,他反而沉着起来。 就算是精通暗杀的二阶武者,也不是陈攻的对手。 而那男人看到陈攻见到自己并不害怕,倒是觉得有趣。 他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道:“谁是江东城里最强的人?” 而陈攻双眼平静地看着他,道:“是我。” 060 境界跌落 陈攻一句话:“是我。” 引得那皮肤灰白浮肿,眼窝深陷的男子忽然仰头大笑。 夜色之中,他那冰冷低沉的笑声反而听着极为骇人。 大笑一阵之后,那男子忽然收住,用死鱼一般下垂的眼睛看着陈攻道:“错了,是我。” 话音刚落,那男子忽然跃起,向着陈攻扑了下来。 这男子是寻常人的体格,但他腾身而起的姿势却是极轻。 如一片羽毛被吹入空中一般。 这男子狞笑着向陈攻伸出双手,似乎要将他的脖子扭断。 按照海富康所说,此人是来自楼兰的暗杀高手。 所以他的杀人技巧与中原大不相同。 别看这男子面目看着渗人,姿势却极为轻灵流畅,如同舞蹈一般。 陈攻面色平静,眼看那男子如一片叶子一样向自己扑来。 他忽然抽出腰间长刀,对着男子的正面就是一划。 谁知那男子真就如叶子一般,陈攻刀风卷来,他便随着刀风向后一飘。 陈攻的刀锋何其凌厉。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靠刀风杀人伤敌。 但如此凌厉的刀风遇上这个男子却像是失去了锋锐。 反而成了助力,让那男子凭借着在空中飘荡。 陈攻一刀砍去无法伤敌,心中知道此人厉害。 而那男子在陈攻刀风的借力之下,竟然是轻飘飘地从他头顶翻过,落在陈攻身后。 男子仍旧是悄无声息地伸出双手,就要去扣陈攻的头颈。 若是被这男子扣住,便会如扭断包烣头颅一般,同样将陈攻的头颅扭断。 他的动作极为轻盈,又流畅快捷。 出手如电的同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对于陈攻来说,就像是自己一刀砍向男子。 但那男子借着刀风忽然消失不见。 寻常人全然无法察觉,背后一双惨白的手已经向着自己脖子伸来。 好在陈攻不是普通人。 就在那男子的双手快要扣住陈攻的同时,陈攻的身体猛然向旁拔出一段距离。 与此同时他身体一转,刀风以极为凌厉的声势劈向那男子面门。 男子双瞳一缩,知道上当了! 陈攻并不是未察觉自己就在身后,反而是引诱他靠近。 为的就是能在千钧一发时给这男子致命一击。 这原来是诱敌深入的计策! 陈攻也察觉了这男子身上没有武器,却是擅长体术。 男子靠的就是悄无声息地靠近敌人,再扭断他人脖子。 陈攻便是将计就计,在他靠得极近之时一刀斩落。 按说这男子不怕刀风,甚至能借着刀风腾挪。 但总该躲不过白晃晃的刀子! 果然就见陈攻一刀斩落,面前血红飘飞。 那男子当胸绽放出一道竖直的血花。 男子也是一骇,心道:“他说江东城最强的人叫陈攻。 只要能赢了陈攻就能达成我的心愿。 我只道自己突破成二阶武者之后,绝不会输给什么陈攻。 谁知这小子竟然还在我之上?” 男子又是一个翻身,向后急退了一大段距离。 面上严肃地看着陈攻问道:“你就是陈攻么?” 陈攻虽然面色平静,心中却也为这男子本事惊奇。 自己这一刀斩落,本以为能立刻将这个男子劈成两块。 谁知他轻身腾挪的功夫竟然如此强劲。 在这么间不容发的时刻,竟然还能向后退出一寸的距离。 便是因此,这男子身上伤痕虽然狰狞,却终究不是致命伤。 他冷眼看着那男子,道:“正是。” 那男子神情变得严肃道:“很好。我现在还不是你对手。 下次再见。” 说罢他又是向后一个倒翻,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从陈攻面前消失了。 陈攻知道,这男人最强的就是体术、隐身功夫以及轻功。 而陈攻最弱的就是轻功。 被这男子逃走之后,陈攻绝没有可能追得上他。 如今的战局竟然变得极为被动。 陈攻明知道只要能与那男子打近身战,就必能将他擒杀。 但如果这男子不出现,只在江东城内游荡猎杀,那他就像是幽灵一样危险。 如何才能再次将他引诱出来? 陈攻看着周围一片混乱的院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易大通! 那男子深夜来此,就是为了寻找易大通。 如果能将易大通作为诱饵,必然还能把那男子引诱出来。 就见陈攻在院中又转了一圈,双眼仔细打量着易大通的屋子。 接着他走进混乱不堪的屋中,来到一面墙前。 这面墙上挂着一两张时人字画,看着并没什么稀奇。 但是陈攻忽然抽出腰间宝刀,对着那墙劈了下去。 陈攻的宝刀何等凌厉! 这一刀下去,砖墙立刻裂了一块。 甚至从墙后露出一道光线来。 陈攻又是对着石墙砍了几刀。 墙上泥砖粉碎,簌簌掉落下来。 六刀过后,墙上破开了一个大洞。 而在大洞之后,竟然还有一个隐藏的屋子。 屋中坐着一个男子,面上满是惊慌之色,正是易大通。 原来陈攻在观察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发觉这屋子从外看来更大。 进到屋中反而觉得稍显狭小。 陈攻便猜测到屋中两间之内必然还有暗房。 而易大通必定就躲藏在其间。 果然,陈攻按照自己的推测,将一面可疑的砖墙砍破之后。 人们苦苦找寻的易大通赫然就出现在其中。 此刻的易大通已经怕到面无人色,身上汗水如注,将衣服都黏在身上。 当易大通看到那个黑暗中将墙面砍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陈攻之后。 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听易大通故作硬气对陈攻道:“怎么是你!” 而陈攻也看着易大通。 这男人从任何地方看,都不像是一个能够擒拿逃犯的二阶武者。 易大通身上有太多突兀之处。 陈攻面色冰冷地看着易大通,沉声问道:“你的境界到底跌落到什么程度?” 易大通听了这话,身体吓得一抖。 陈攻见状,心中更是确定。 易大通或许是曾达到过二阶武者的境界。 但在刚刚突破,境界还不稳固的时候,定是遇上了什么大变故。 境界突破需要踏过三重关卡。 其一是内力,其二是体质,其三是心境。 这三者任何一个没能在突破后稳定下来,都有可能让武者境界跌落。 一旦跌落,那就再没可能恢复了。 061 诱饵 陈攻六刀将一面看似普通的砖墙砍裂。 终于露出了屋中的易大通。 眼看着易大通独自坐在屋内密室之中,浑身汗水直流。 陈攻终于问出:“你的境界跌落到什么地步。” 易大通被这问题问得心惊肉跳。 但他立刻否认道:“胡说什么。我是堂堂二阶武者! 不容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污蔑。” 原来易大通自从在书库爆炸的时候晕倒,之后便一直在家中养伤。 他甚至不知道爆炸之后,陈攻便已经突破了二阶。 从纸面来说,易大通和陈攻的实力是一样的。 陈攻看着易大通色厉内荏的样子,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易大通身旁。 这易大通浑身的肉都在颤抖,恐惧地看着陈攻,故作硬气道:“你要干什么! 我可要出手了!” 陈攻并不理睬易大通的虚张声势,直接走到他的面前。 他手腕一翻动,宝刀立刻握在手中。 易大通吓得连忙闭起眼睛缩着脖子。 而陈攻却是手腕倒转,刀柄朝着易大通的脸膛一敲。 夜色之中,立刻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就见易大通嘴中忽然有大口鲜血喷出,随着那鲜血,一颗牙齿跟着掉了出来。 原来是陈攻倒转刀柄,将易大通的一颗牙齿打落。 陈攻并不多话,而是用一双深邃但是严厉的眼睛看着易大通。 这易大通知道再不说实话,必然还有更多苦头要吃。 他无法再想,只得连声说道:“我说,我说,我本来确实已经是二阶武者,这是江东城里人人都知道的……” 再看一眼陈攻双眼中凶光一闪,他忙又道:“只是之后跌落了!三年前!三年前我刚提升到二阶,尚未稳固。 正好接到锦衣卫千户海富康的请求,让我帮着一起捉拿楼兰来的杀人犯朱汉儿。” 说到这里,易大通的双眼一飘,接着又道:“当时我单枪匹马将他擒住,但我自己也受了重伤。 当时我气血本就弱,再加上受伤,竟是境界跌落到……到四阶的水平……” 说到这里,易大通已经再说不下去,面上满是苦痛之色。 陈攻明白,这易大通从境界跌落之后,便一直依靠着二阶武者的名声虚张声势。 这三年里,他一桩案子也没有亲自出手,全靠与人合办。 也亏得江东城内没有真正的高手,这才能让易大通一直狐假虎威着。 这时候易大通抬头看着陈攻,眼中露出期盼神色对陈攻道:“这事既然被陈小侠知道了,还请陈小侠高抬贵手,让这秘密不再传六耳……” 陈攻却是冷笑,并不回答。 易大通见此,面色也是哀愁起来。 他知道陈攻绝无替自己隐瞒的道理。 这时候易大通又愁眉苦脸问陈攻道:“那……你要如何处置我?” 陈攻只道:“你乖乖给我做诱饵,我保你不死。” 说罢他像是拎一只猴子般将易大通提了起来。 不管易大通如何不顾颜面哇哇大叫,陈攻都不停步。 直到陈攻将这易大通提着来到了院子正中,才将他重重扔在地上。 这易大通被陈攻一摔,当真是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觉得五脏六肺都在翻滚。 接着陈攻对易大通道:“你就在此处不许动。”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易大通如何哀嚎,找了一个角落隐藏起来。 易大通无法,只能在自家院子正中躺着。 他被摔在地上的时候,陈攻用上了巧劲。 易大通身上几处关节都被陈攻震松,他已经无法站起来逃跑,甚至没有力气自寻短见。 这易大通只得在自家院子里,如死鱼一样躺着。 他就这样从晚上躺到白天。 又从白天躺到晚上。 除了有雇武者按照陈攻吩咐送来一些饭食以外,连拉撒都在身上,不出几天便开始恶臭起来。 而陈攻也寸步不离,始终隐藏在角落里。 这易大通成了一个简单直白的诱饵。 只要那个楼兰杀手朱汉儿还想要易大通的性命,他就必定会来。 到时候陈攻绝不再给朱汉儿逃脱的机会,定要将他拿下。 易大通也不知躺在地上受了几天的苦。 总之在他身上早就熏臭难忍,人也只能昏昏沉沉的。 那天易大通正不知是睡是醒,忽然贴地的耳朵听到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易大通连忙弹身而起,眼前一片漆黑原来是晚上。 而在易大通面前,赫然是一双人腿。 他再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面色灰白浮肿,眼窝深陷的男人。 “朱汉儿……”易大通声音颤抖道。 那楼兰杀手朱汉儿冷笑一声,道:“易大通,终于又见到你了。” 易大通面色惨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被陈攻扔在这里,就是为了引出朱汉儿。 如今这一幕,早就已经料到了。 这时朱汉儿用阴沉的声音对易大通道:“我找你好苦。就算明知你这是陷阱,也不得不来。” 易大通哭中带笑道:“你……你也知道当初害你的人不是我。” 朱汉儿道:“我知道。当初你不过是个孬种罢了。我已经将你拿住,本该一击杀了你。 但是有人从背后偷袭,我才被人击晕。 之后我成了囚犯,人人却都说我是被你易大通单枪匹马拿住的。 这岂不是让我被天下好汉耻笑! 我朱汉儿怎么能是被你易大通这样的孬种拿下的!” 说到这里,朱汉儿的声音中透过汹涌的怒气,变得沙哑起来。 易大通连忙道:“是!是!害你的仇人并不是我!” 朱汉儿目光变得凌厉,对易大通道:“我找了你这么久,就是要你告诉我! 当日从背后偷袭我的人,到底是谁!” 易大通听了这话,眼珠子忽然一转,颤着声音道:“我告诉你当日害你之人,你能饶我这条狗命么?” 朱汉儿双眼看着易大通一会,才道:“可以。只要你告诉我实情。你这样的孬种杀了也是掉我身份。” 易大通这才道:“当日从背后偷袭你的人,叫做……叫做陈攻。 就是他没错!好汉你如今的命运,都是因他造成的!” 朱汉儿双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道:“哦?这么巧?” 易大通不明白朱汉儿说的什么,强调道:“没错,就是他!” 朱汉儿深吸一口气道:“行了。你去见真神吧。” 易大通张嘴看着朱汉儿,却见朱汉儿对他伸出双手,在他脖子上一扭。 一阵脆响。 易大通的头颅便软软垂下,再也接不上了。 062 大音希声 易大通若是泉下有知,便该知道自己是死在自作聪明之上。 原先这易大通与陈攻作出约定:只要易大通乖乖做一枚诱饵,陈攻便能保他不死。 但是真当朱汉儿出现,两人交谈了两三句话后,易大通又变了主意。 他本以为朱汉儿是来寻自己报仇的。 谁知道朱汉儿对三年前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晰。 朱汉儿根本不是输在易大通之手。 当年朱汉儿明明已经把易大通逼入绝境,却忽然被身后之人偷袭。 所以朱汉儿逃狱之后,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要找到那个偷袭自己之人。 二是要找到江东城内最强之人陈攻,与其一较高下。 易大通不知朱汉儿所有心思,他只是突发奇想:若是能引得朱汉儿去杀死陈攻。 那么自己境界下跌的事情,仍旧是秘密。 但是易大通的主意打得太过精妙,却没料到朱汉儿根本不是个遵守诺言之人。 一旦易大通胡乱将偷袭朱汉儿的罪名扣在陈攻头上,也就彻底失去了陈攻的保护。 自然地,易大通毫无抵抗之能,被朱汉儿手臂一扭,便是颈骨断裂而死。 杀了易大通之后,朱汉儿站直了身子,在院子里朗声说道:“出来吧!” 他曾经来过易大通的院子几次,都没能找到这家伙。 如今易大通竟是被人扔在院子正中无法动弹。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为的就是引诱朱汉儿出面。 而天下会制作这样陷阱之人,也只有陈攻一个了。 听到朱汉儿的邀请,果然就见陈攻从一个角落里慢慢走了出来。 他面上神情平静,像是早就在等待与朱汉儿一战决生死。 朱汉儿眼窝深陷,看着陈攻,忽然发声问道:“你看着如此年轻,三年前就能对我出手暗算么?” 陈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我伤你不过是两日前。你身上的伤痕就已经好了。 你修习的是肾水系内功心法么?” 其实天下的内功心法分成心火系和肾水系两种。 非要说的话,还有一种脑髓系功法,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心火系和肾水系功法各有其特色。 只是武者选择了其中一种之后,便不能再学另一种了。 陈攻修习的是心火系内功,能激发潜在力量,使人攻势猛烈入火。 而肾水则是补益自身的仙药田。 所以修习肾水系功法的人,武功偏向沉稳,同时身体受伤也更容易愈合。 但是陈攻前晚对着朱汉儿那一刀是使尽全力的,一心就要将他竖着砍成两半。 就算朱汉儿在危急时刻急退一寸,没能伤到心脉。 但是这伤势也是不至于能在两天之内痊愈。 哪怕朱汉儿是二阶武者也做不到。 所以陈攻虽然出口相问,却不认为这是朱汉儿依靠自己恢复的伤势。 难道江东城内还有他的同伙不成? 陈攻心中虽然有疑问,却也没有机会细思。 因为眼前这个朱汉儿,是他重新回到人间之后遇到最强的敌人。 他是真正二阶武者,更兼具有传自楼兰的暗杀秘技。 即使是陈攻,也必须全力以赴去应对。 正当陈攻从腰间拔出长刀之时,那面色灰白的朱汉儿忽然诡异一笑。 他对陈攻道:“你受的偏袒,今晚到头了。” 陈攻凝眉并不回答,注意着朱汉儿每一个细微举动。 而朱汉儿却并不发动攻击,反而是深吸一口气,扬脖吼了一声。 声音响过,像是引发了一场看不见的波动一般。 地上的草屑、浮灰都被震起,连墙上砖瓦也都被震得咯咯作响。 原来这一声并非随意吼叫,而是一门极为厉害的呼吸技法《大音希声》。 如果《大音希声》练到大成,是能伤人于无形的。 但是朱汉儿这功夫怕是初学乍练,引起的波动并不甚强。 但他发出的声音却极为响亮。 只有陈攻原先世界中的爆炸才能与此相比。 亏得这朱汉儿凭借自己薄薄一片声带竟然能摩擦空气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怕是这一吼之后,他也会成为哑巴。 朱汉儿明知道这一吼除了响亮以外,并没太强的伤敌功效,反而还会毁了自己嗓子。 这是因为此刻朱汉儿根本不去考虑今后。 他这做法就是要在今晚一役彻底战胜陈攻。 两日之前,朱汉儿已经与陈攻交过手。 那一战,朱汉儿就知道光凭实力无法战胜陈攻。 他本来引以为傲,轻灵如鬼魅一般的攻势,在陈攻这并不起效。 显然陈攻的耳目极为灵敏,就算朱汉儿的动作再轻,还是能被陈攻事先察觉。 朱汉儿若是失去了“神出鬼没”的优势,那就根本无法战胜陈攻。 逃走以后,朱汉儿苦思如何能够战胜陈攻,终于被高人指点想到这个法子。 高人甚至临时授予朱汉儿大音希声的技法。 仅仅两天时间,朱汉儿并不奢求能够真的学会大音希声的精妙之处。 只要能发出如现在这般炸裂的声响就成。 果然他的吼声一出,便见陈攻的面色瞬间变化。 那定是因为陈攻的耳朵被自己一瞬间炸聋了! 人类的耳目虽然灵敏,也极为脆弱。 如现在这般出其不意的一声巨响,能让人的耳朵暂时失聪。 接下来陈攻失去了判断敌人方位的耳朵,那么朱汉儿只要赶在他听力恢复之前杀了这家伙就成。 果然朱汉儿顾不得自己嗓子是真的毁了,向着陈攻飘荡而去。 陈攻虽然显出一瞬间的惊愕,但立刻恢复了坚毅凝重的神情,对着朱汉儿一刀砍去。 朱汉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笑意。 刀风虽然凌厉,却砍不断空中飘飞的羽毛。 这朱汉儿就像羽毛一般,借着陈攻的刀风身体一翻,便消失到了陈攻的盲区。 陈攻这蠢才终究中了圈套! 受尽偏袒又如何? 黔驴技穷之下,与他朱汉儿过去杀过的废物有何不同? 什么江东城最强! 只要没了听觉帮忙,陈攻必定无法找到朱汉儿的方位! 接下来朱汉儿只要乘隙将他脖子拗断就成。 眼看朱汉儿在陈攻斜后方,两只手臂已经伸到陈攻近前。 那陈攻背对着朱汉儿,茫然地像是找不准方向。 朱汉儿心中大快:只要杀了这狗杂种!我就是江东城最强! 突兀地,陈攻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过来,眼神锐利地指向朱汉儿。 一柄尖刀已然插入了朱汉儿的肺腑,把朱汉儿挑在半空之中。 朱汉儿的身体因为痛楚不住抽搐,由于被刀尖刺穿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撕裂一次般。 鲜血不住沿着刀身流淌下来。 不过片刻,地上出现了一小池血泊。 终于,朱汉儿不再颤抖,归于沉寂。 陈攻将刀放下,朱汉儿无法瞑目的尸体也重重摔落在血泊中。 此时的陈攻听力在慢慢恢复,却是喃喃对地上的尸首道一声:“你不知自己有多臭么。” 063 我徒有武神公之资! 虽然一刀之内杀了朱汉儿。 但是此时陈攻双耳之中仍旧嗡嗡作响。 就如朱汉儿预谋的一般,这三脚猫的《大音希声》确实让陈攻暂时失去了听觉。 在这短暂时间内,陈攻无法依靠灵敏的听觉判断朱汉儿的方位。 但是朱汉儿却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他作为一个被关了三年的囚犯,身上恶臭早就已经洗刷不掉。 更因为时日已久,朱汉儿甚至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 但陈攻却可以闻到。 所以他靠着嗅觉,就能知道朱汉儿的方位。 在朱汉儿借着刀风在陈攻眼前“消失”之后,陈攻如上一次般故意不做动作。 就是在等这朱汉儿离自己足够近,近到无法依靠轻功逃走。 而在这极短的一瞬间,陈攻抽刀杀人,动作一气呵成。 朱汉儿瞬间变成了陈攻的刀下亡魂。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陈攻耳中轰鸣声渐渐减轻。 天籁之声也逐渐重归清晰,再过片刻陈攻的听力已经完全恢复。 在这易大同的院子里,已经躺着两具尸体。 一具的头颅以诡异角度软垂着,就是易大通。 而另一具尸体则是被刀尖刺个对穿,鲜血逐渐向外扩散。 杀了朱汉儿之后,陈攻并不立刻带着他的尸体离开。 他反而是站在院子之中,突兀地对着夜空开口道:“请前辈现身。” 其实陈攻察觉不到四周还躲藏着什么人。 但是他确信朱汉儿必定不是独来独往。 他在被关押了三年之后,忽然能够逃狱,甚至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之中突破境界。 这两点都匪夷所思,只可能是有高手从旁相助。 再加上他身受重伤之后,能够在两天之内恢复。 又莫名多会了一门针对陈攻的大音希声。 可见那位在幕后帮助朱汉儿之人,实力极为深厚。 陈攻联想到最近发生在身边的许多古怪事情。 慢慢猜测这个帮助朱汉儿的高手,或许与潜在暗中关注陈攻的正是同一个人。 他不愿意继续与此人玩猫鼠游戏,便大方发声,邀请此人出现。 这人费这么多心机从昭狱中弄出朱汉儿,必定要亲眼来看朱汉儿与陈攻之间的决战。 果然,陈攻突兀的问话脱口之后,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咳了一声。 接着就见一个白发秃顶,面色红润的老人从屋角之后走了出来。 陈攻是第一次见这老人,双眉紧紧凝着,心中不住盘算这老人的目的和实力。 以陈攻二阶武者的内力,先前完全没法感知到老人的存在。 而当他出言相邀之后,才发觉这老人竟然就藏身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可见此人绝不简单,内力绵长远在自己之上。 这时候就见那白发秃顶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陈攻道:“无需对我如此防备。 我只问你,几个月前在云豹寨夜间出现白光,可是与你有关?” 陈攻面色平静回答道:“是我内力发放所致。” 白发秃顶老人听了这话一咳。 内力发光这事他也听说过。 传说达到陆地仙之后,内力中含有的力量太过强悍,能震动空气发出亮光。 但陈攻至今也不过是二阶武者,这么说就有点吹牛之嫌了。 这时陈攻反问道:“朱汉儿是你从昭狱中放出来的?” 那老人满不在乎道:“是啊。我自从发觉你资质不错后,便试了你几次,你也一一过关。 再加上短短时日能从四阶武者一路突破到二阶,天赋也算不错。” 说到这里,那老头双手向天拱了一拱道:“若是跟我苦学,或能追赶武神公之资。” 这老头一番话说得极为坦然。 他却不知所谓的“武神公”,正是陈攻。 老头继续说道:“只可惜江东城只是个小地方,没有真正的高手,无法考校你真实本事。 若由我出手你就必死无疑。” 他笑呵呵地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继续说道:“寻了许久才在昭狱里找到一个三阶巅峰。 让他与你性命相博还是差点火候。我便助他突破,再将他放出昭狱。” 白发秃顶老人像是在炫耀一般说道:“我对他说,只要能杀了江东城内最强的陈攻,我便收他为徒。 那家伙也是蠢得可以,一出昭狱便到处找你和易大通两人。” 陈攻眼看着这白发老人。他对朱汉儿一条人命极为漠视,将他当作一个不太好用的工具一般。 教他武功、助其突破,都不过是为了让朱汉儿试出成功的武学极限罢了。 陈攻面沉如水,问道:“所以,那个黑巫女也是你杀的么?” 不久前陈攻曾在王大夫家遇到过南疆黑巫女。 本来算准了这女子第二天晚上还会出现,没想到却只找到她的尸体。 陈攻从黑巫女的尸身判断,杀她的人应该是天师级别。 先不说为何在江东城内会有天师境高人。 而这天师境高人又为何要对一个仅仅三阶的女子下杀手? 黑巫女身上,绝没有什么能让天师觊觎的。 如今却是死的不明不白。 那白发秃顶的老人“嘿嘿”一笑,也不避讳道:“正是。 我本来潜入昭狱,替这短命鬼打通境界。” 说到这里,老人朝着地上朱汉儿的尸体踢了一脚。 他接着说道:“但没想到这鬼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还想要用鬼技法污染我选中的人!” 陈攻听了这话一时语塞。 而白发秃顶老人却全然没感觉到一般。 他说道:“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学武,传承我的衣钵。 你要学的所有武功,都该是由我安排。 那鬼丫头的脑髓技功法,学了也没什么用。还耽搁了你归入正途。” 只要是个习武之人,见识了白发秃顶老人的本事之后,再听说要收自己为徒,哪个不是喜出望外? 所以这白发秃顶老人并无任何怀疑,只等陈攻对自己磕头谢恩。 谁知这时候陈攻却是冷笑一声对着那老头道:“你是肾水系功法,我是心火系功法。 你的功夫不学也罢。” 所有习武之人都知道,肾水系内功和心火系内功都是调用人身上的潜力。 但是只要学了一种,就不能再学第二种。 而那白发秃顶老人听了这话面色稍显不快道:“这有何难?你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个二阶武者罢了。 这点内力不要也罢。等我把你身上内力耗去,你就重新和我学肾水系功法! 快磕头吧!” 白发秃顶老人自信看着陈攻,只等他感恩戴德地向自己磕头拜师。 谁知陈攻却是一脸漠然道:“学的和你一样废物,一生无望陆地仙吗?” 064 尸遁 在今晚之前,陈攻从没有见过这个白发秃顶老人。 但是他早就已经在心中对他有了推测。 冷漠、自私,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工具罢了。 只有好用与不好用的区别。 不好用的工具,随时都可以毁去。 别看此人想要收陈攻为徒,也不过是因为此刻陈攻是一个好用的工具罢了。 如果这白发秃顶老人有一天认定了陈攻不再优秀。 或是干脆找到了比陈攻资质更佳的传人,那么也可以立刻抛弃陈攻。 甚至将陈攻当作激发新人斗志的棋子。 而陈攻与这白发秃顶老儿使用的内功心法本就不对路。 那老头也是大言不惭,说什么将陈攻身上内功化去,重新跟着他修习。 可见此人是个一意孤行,不管他人死活的家伙。 据陈攻所知,天下能化去人内力的法门倒是有两三种。 但是这些法门多半对人有极大伤害。 唯一一种不伤人根基,也能化去人内力的法子叫做《融雪功》,乃是昆仑山的绝技。 若是这白发秃顶老人真的想要将自己收为门人,自然不肯伤害陈攻的身体。 那么他多半就是昆仑派之人了。 这时候陈攻面露冰冷神色看着那白发秃顶老儿道:“学的和你一样废物,一生无望陆地仙吗?” 白发秃顶老儿双眼一瞪,怒问陈攻道:“说的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 他确实一身无望陆地仙,但如今世上根本没有活着的陆地仙! 陈攻此言纯属不知天高地厚。 而陈攻面色平静,却忽然问道:“秃鹫老仙是你什么人?” 直到此时,那白发老儿看陈攻的神色已经开始怀疑。 他压低了声音问陈攻道:“你已有师承么?你师父是谁?” 难怪白发老儿心中起疑。 他从出现在江东城内,就不曾向他人显露过身份。 但是陈攻见他就问“秃鹫老仙”,显然已经知道“秃鹫老仙”正是白发老儿的太上祖师。 而白发秃顶老儿的门派也就不再是秘密。 他正是如今昆仑派最后两名传人之一的白头翁。 但是陈攻看着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如何可能知道归天已久的秃鹫老仙呢? 白发秃顶的白头翁心中暗暗冷笑。 自己因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传人,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眼看一个资质绝佳的小伙便忘了其它。 这小子,自己能看上,就不许别人看上吗? 陈攻能在短短时日内,从毫无武功变为二阶武者,怎可能真是从监武所里得几本功法就做到的? 白头翁啊白头翁!你真糊涂! 这小子必然是身后还有人在指点。 但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白头翁面上露出倨傲神色道:“看来你已有师承。不过这不打紧。 你只要与师门决裂,改投我的门下就成。 若有人阻拦,我杀尽他满门上下!” 陈攻见着白头老儿一副不可违抗的样子,只平淡道:“你门中秃鹫老仙不过是天师修为罢了。 昆仑派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出过一个真正的高手。 我何必跟着你自毁前程。” 白头翁听到这里,已经是怒不可遏。 就算陈攻资质极佳,万年难寻,但却是个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白头翁虽然从未见过秃鹫老仙这位太上祖师。 但是他也知道秃鹫老仙之强,门中再无后生达到。 白头翁与秃鹫老仙同样是天师境。 但却是占着天师境的一首一尾。 作为天师境巅峰的秃鹫老仙若是尚在人间,白头翁也不敢自认天下第一。 此时白头翁心中已经对陈攻存了一丝不喜。 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又爱扯谎,若是真收到门下也不好管教。 须从此刻开始就给他一点教训,别让他太过张狂! 就见白头翁两根白色眉毛轩起,对陈攻道:“张狂后生,让你知道天地之大!” 说到这里,他的一双手掌已经悄悄握成爪型。 强大的内力在白头翁的袖中鼓荡,周围像是要刮起一阵旋风。 灰沙在空中急速打旋。 显然白头翁为了教训陈攻,这一次竟是要使出五成功力。 若陈攻真的是二阶武者,那么这一击之下必定要吐血而亡。 白头翁其实在心中暗暗打赌。 他猜测陈攻或许还有什么高人师傅在侧。 这位“师父”见到陈攻命在旦夕,必定要出手相救。 这么一来,白头翁就算是将幕后“师傅”引出了。 他心中主意打定,一旦将那“师傅”引出,他将毫不犹豫地杀之。 一来让那小子心中惊服,二来也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自然,白头翁也可能全然猜错。 若陈攻真是天纵奇才,背后没有师傅,那么这一击之下是必死无疑了。 真要是这种结局,白头翁心中虽然觉得可惜,但杀了也就杀了。 这天下的武学奇才,真要去寻总会有的。 哪怕陈攻是白头翁如今见过资质最佳的,那也无所谓。 白头翁心中念头已起,双臂便是向前一推,强大的掌风带着压迫人肺腑的力量向前拍去。 忽然之间,白头翁双瞳一缩。 他分明看到陈攻的神态变化。 本来总是平静的他,周身气势竟如火焰一般炙热。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目竟然变成了赤色! “血眼刹神……”白头翁心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三百年前的武神……一旦动怒也是如此…… 但是没有时间给白头翁犹豫。 忽然之间,这夜空之中便如山河变色般亮起了惨白的光芒。 砂石如同疯狂一般剧烈狂舞,将空气都变成了灰白色。 世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扭曲地向着白头翁冲去。 “白光……原来是真的……” 血液狂飞,将灰白色的沙石染成红色。 白光渐渐消失,夜色重新变得漆黑。 血红色的砂石也终如暴雨一般打落在地面上。 陈攻双眼中的红色消失,重新变得平静。 这一次,陈攻再次被原来嗜杀的本性控制。 他向前走了两步。 看见地上一段段的肉体。 这些肉体都属于白头翁。 显然,天师境再如何强大,也无法与陆地仙匹敌。 但是陈攻看着地上的肉段,却是皱了眉头。 他甚至弯腰将地上的肉段一块一块拼了起来。 最后他喃喃道一声:“让他跑了!” 原来这地上的肉段中有手有脚,却没有白头翁的头颅和躯干! 065 满堂皆服 陈攻一招攻向白头翁之后,眼中血红渐渐褪去。 他重又恢复了过去平静淡然的模样。 如今这易大通的院子里,变得越来越狼藉。 除了易大通和朱汉儿的尸体外,又多了许多肉段——属于白头翁的躯块。 这些肉段有手有脚,看着极为恐怖。 寻常人一见就认定白头翁已经死了。 但陈攻还是细心将他们拼凑在一起。 将所有肉块拼完之后,便不由不感叹白头翁心性隐忍坚毅。 这白头翁竟然是自弃双手双脚,保存了自己的躯干和头颅。 如今白头翁的躯干和头颅在何处,却是完全找不到。 虽然能够确定白头翁从此已经成了废人。 但这金蝉脱壳的本事还是让陈攻佩服。 此人不愧是天师境界的高人。 陈攻知道凭如今二阶武者的实力,多半是找不到白头翁剩下的残躯。 为人在世,讲究量力而为。 陈攻知道自己已经在短短时日内惹下了茶马盐帮的怨恨。 如今再添一笔昆仑山天师境高人白头翁的血债,也不算太多。 只要陈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回自身力量,养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那么在绝对力量面前,什么门派都要俯首称臣。 到时不论是茶马盐帮还是昆仑派,都不过是陈攻眼中的沙砾罢了。 变强! 以最快的速度变强! 这才是陈攻要做的。 陈攻俯身捡起朱汉儿的尸身。 如今尸体身上的血迹已经干透。 陈攻将朱汉儿扛在肩上。 经历了这么漫长的一晚,东方亮出一线。 陈攻扛着朱汉儿,向监武所的方向走去。 待他来到江东监武所后,便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内。 朱汉儿的尸首就摆在陈攻脚边。 陈攻坐在椅中沉默等待。 直到天开亮时,第一个看门老吏见着陈攻与地上的尸首骇了一跳。 陈攻面色平静道:“无妨。去请锦衣卫来。” 虽然陈攻面上没有怒气,声音也平静淡然。 但是老吏莫名便觉得背脊上一阵战栗。 天色方亮,大堂中尚有些昏暗。 老吏瞧着陈攻的面色,仿佛像是见到武神陈攻像活转了回来一般。 这监武所大堂中,本有一座武神的雕像。 前阵子因为火灾毁了。 似乎就是毁在这位年轻人陈攻手中。 这时候老吏心中莫名觉得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 他恍恍惚惚,突然一个激灵。 如今是什么时候?怎么还在此胡思乱想? 老吏连奔带跑地奔出江东监武所。 天色渐亮,江东监武所中的人也多了起来。 但与以往不同,今日的监武所不过多久就变得水泄不通。 所有雇武者们,不管今天本来是否打算来监武所,如今都听到传闻赶来。 一到监武所大堂,就看到独自坐在中央,沉默的陈攻。 以及横躺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 不用问,这具尸体定然是那个把江东城搅得腥风血雨的逃犯。 这厮据说已经杀了卫所几十个锦衣卫,甚至还将雇武者包烣以残忍手法杀害。 逃犯朱汉儿的名声已经在江东城武人中传开。 谁人提到这神出鬼没的楼兰杀手,都不由从后脊升出一股寒意。 监武所新的代管人陈攻查知朱汉儿的危险,便命所有雇武者不再巡防。 只由他一人追杀朱汉儿。 初时雇武者们心中感激之余,也为陈攻担心。 更猜不出两人之间要追杀多久。 谁知才过了三天,这朱汉儿就已经变为陈攻脚边一具尸体。 这让锦衣卫千户头痛,江湖武人变色的家伙。 如此轻易便被陈攻绞杀,那么他们江东监武所代管人陈攻,到底是有多厉害? 自然,陈攻厉害就是监武所厉害。 将锦衣卫闹得人心惶惶的逃犯,竟然被监武所轻易拿下,这让所有雇武者们与有荣焉。 一时之间,江东监武所内挤得水泄不通。 雇武者们得到消息之后便都以最快速度赶来。 大家都是一个心思,要等待锦衣卫来人认尸! 这样大的热闹,谁不想看? 幸好锦衣卫千户海富康没有让大家等得太久。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他便点了二十名亲卫,匆匆整装赶来。 当海富康进到监武所大门,便见几百位雇武者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他。 而海富康哪里有闲心管这些。 他大步走向陈攻,只抱拳打个招呼,便弯腰去查看地上的尸体。 待海富康看清了尸体正是关在自己牢中三年的朱汉儿后,他深深松了口气。 这时候海富康面上露出舒心笑意。 这些日子搅闹得他彻夜难眠,没想到朱汉儿就这么死了! 海富康面上笑容难以抑制,对陈攻也更客气了。 他大手一挥,笑着对身后那些锦衣卫道:“快抬上来!” 那二十名锦衣卫立刻笑着抬上二十个酒坛。 众人见状都是大奇,眼看这些酒坛比市面上的寻常酒坛大了不少,一个个只比水缸小了一圈。 而且酒坛暗红色的表面上有一层釉色,怕是极上乘的陶泥制成。 光头的海富康心情极佳,笑着用大手拍开一个酒坛的封泥。 一瞬之间,醇厚的酒香在大堂内弥散开来。 所有人闻到这酒香,都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海富康哈哈大笑,道:“这是当年陛下赐给江东卫所的二十坛贡酒。 这么多年我也没舍得开坛。今日全都赠予陈小侠,还请小侠不要嫌弃。” 这一句话出口,大堂内发出“嚯——”的一声响。 二十坛御赐贡酒,这是何等的体面! 就算是海富康出多少金银都比不上的! 满堂欢呼,众人雀跃,海富康也是满脸喜色。 唯独陈攻面上神情平静。 这贡酒滋味,他不知喝过多少。 如今这二十坛贡酒光是香味就太淡薄,与三百年前不可作比。 陈攻见众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忍拂了众人性子。 他对大家朗声说道:“既然如此,这些酒与五万两银子,便请诸位兄弟一起分享吧。” 这一下,整个监武所沸腾了起来。 能喝到贡酒的喜悦哪里抵得上有银子分! 这些雇武者们原以为大家没能完成巡防,朱汉儿又是陈攻独立擒杀,这钱大家便不该再妄想了。 谁知陈攻却是如此大方,这一下众人更是对陈攻充满服帖,恨不得让他一直代管江东监武所下去。 陈攻几句话就将众人收得服服帖帖,这些都看在海富康眼中。 他笑着看一眼陈攻,暗赞这年轻人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大成就。 或许现在就该与他打好交道,早日成为莫逆之交才成。 想到这里,海富康笑嘻嘻地对陈攻道:“明日便是新任太守上任的日子。 城中宿老与富商都准备好了出城迎接。 陈小侠没什么公务的话,便同我一起去如何?” 066 座次 因陈攻将朱汉儿擒杀,江东卫所锦衣卫千户海富康心中感激。 为了拉拢陈攻,海富康故意问陈攻道:“明日便是新任太守上任的日子。 城中宿老与富商都准备好了出城迎接。 陈小侠没什么公务的话,便同我一起去如何?” 其实作为江东城内三大衙门,平日里看似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太守到底是一地的父母官。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监武所,如果想要在城里过得太平舒坦,总要与太守交好才成。 更何况上一任的太守陆守拙还是陈攻亲自送入大牢的。 新太守上任,难免会对陈攻心有顾忌。 若是能提前打好关系,亲自出城迎接太守上任,终究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一场出城迎接也是讲身份的。 首先是城内的宿老富商,这些人能够有资格出迎,都是因为出了银子的。 这一场出迎的布置排场,以及送给新太守的各色礼物,甚至事后入住太守府需要的仆人婢女,他们都有份出银子。 而锦衣卫千户海富康因为本来就是官身,自然也有资格出迎。 唯独陈攻,他不是官身,也没有出任何银两。 所以太守上任,竟是全无人通知他,更别提一起出城迎接了。 如今锦衣卫千户海富康以官身相邀,陈攻才有资格作为海富康的随行一起迎接新太守。 好在陈攻这人性子平和大度。 他也记得当年莫敬古太守离开江东城时的嘱咐。 若是想要成为江东城监武所真正的监武官,则必须得到同城锦衣卫及衙门的支持。 陈攻的眼界自不会与江东富商一般,只盯着城墙内的一亩三分地。 就是锦衣卫千户海富康终其一生,也不敢妄想陈攻的目标。 陈攻是要将整个山河都揽入手中的。 一时之间的地位并不能局限住陈攻的脚步。 所以听了海富康的邀请之后,陈攻平淡道:“这个甚好。多谢海大人相邀。” 时间就在明天,倒是有些紧张。 陈攻昨晚刚伤了两条人命,须都记录在案。 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第二日。 一大清早,便有锦衣卫抬着软轿来请陈攻。 众人见到陈攻仍旧穿着他那一身寻常衣服。 除了合体舒服以外,并无任何刺绣纹饰,心底都是暗暗称奇。 锦衣卫们早就已经知道陈攻本事远迈常人。 如今又是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这江东监武所到底有多少油水,人人心中都有猜测。 陈攻就算如今还不骄奢淫逸,过不了多久也会和易大同一样富得流油。 这陈攻只穿一件朴素衣衫就去迎接新任太守,显然是因为一身难掩的骄傲之气。 几个锦衣卫虽然心中都为陈攻的态度惊奇。但更敬佩他的本事。 他们都不住向陈攻献着殷勤,不住“陈小侠”、“陈大人”的谄媚着说话。 好在陈攻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是大梁太子。 不知经历过多少人的拍马与憧憬。 所以他始终面色淡然平静,不显骄矜。 若是寻常的年轻人,经受了这样的吹捧早就已经尾巴翘上天了。 这些锦衣卫们也都是老油子,见陈攻年纪轻轻,心性便如此沉稳。 他们心中更是暗暗赞叹,这年轻人果然是有大前途的。 众人面上的恭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几人用软轿一路抬着陈攻向城外奔去。 期间各种好话,只想在陈攻面前讨个眼熟。 待来到城外,终于见到城中宿老富商们为了讨好新来的太守真是不遗余力。 出城门一里多路都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大晴天得连灰尘都见不到。 大门边上有一个用红绸子搭成的凉棚,上头扎金着彩,将火辣辣的日头挡在外头。 棚子里按次序坐了几个白发富态老头,个个面上堆满笑容。 他们穿着厚重的蜀锦袍子,却不觉得热。 因为有婢女不住在他们身边打扇。 小童赤红着脸膛在边上扇火烧水,时不时擦一把眉毛上滴下来的汗水。 不断供的茶水烧滚之后,便由婢女端去为几位富商上茶。 几百个乡民们穿上自家最好的衣服,站在棚子外。 大太阳将他们的脸膛晒得通红,但是新任太守老爷的仪仗未到,这些乡民们却不敢走。 否则如何向太守展示江东城的富足丰登? 载着陈攻的软轿来到城门外,便被放下。 几个锦衣卫点头哈腰地带着陈攻向这城门外的红色软棚走去。 陈攻面色平静,跟在锦衣卫的身后。 待锦衣卫要引荐陈攻坐在中央一把椅子上时,却有一人皱着眉头发问道:“这位小郎君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陈攻循声看去,却见是个白发老翁。 这老翁虽然满头银丝,却是梳理得一丝不苟,幞头上还配着一块白玉。 身着暗纹蜀锦袍子,脸上却是带着不满的疑惑。 与此同时,坐在他边上的那些富商们也是带着同样的神情看着陈攻。 这些人都是城里有名望的宿老,询问陈攻身份的那个更是从京城致仕回来的三品大官。 他们见到陈攻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上首。 这才不满出口询问。 跟在陈攻身后的锦衣卫生的机灵,忙赶着回答道:“徐老爷,这位陈小侠就是江东监武所新任的长官。” 那些宿老们听了这话,互相对望一眼,面上都显出了然神色。 被称为徐老爷的白发男子冷着面孔哼一声道:“原来是草莽头子。”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宿老也是面露鄙夷道:“江东城的礼仪真是越来越乱了。” 说罢他便是不屑地扭头望着棚外。 锦衣卫面露尴尬之色。 陈攻武功了得,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但看中这些荣誉的都是他们武人,还是混朝廷饭吃的武人。 而在那些宿老眼中,陈攻只是个连官身都没有的莽夫。 而他们则是从朝廷致仕回来,家中子侄人人念书,坐拥千亩良田的士大夫。 陈攻初来乍到就要坐在他们上首,自然是看不过眼。 这些锦衣卫们偷偷去看陈攻眼色,担心这年轻人会忍不住心中怒火。 谁知陈攻却仍旧是面色平静,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这些锦衣卫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则是响起道:“陈贤弟,怎么还不落座?是谁为难你么?” 众人看去,原来是锦衣卫千户海富康如奔行的铁塔一般,大步朝着他们走来。 067 板凳 陈攻被海富康邀请来到江东城外,一起迎接新上任的太守。 谁知他先到了城外凉棚,却是受到了早在其中那些宿老的白眼。 陈攻尚未表现出怒火,却见锦衣卫千户海富康大步向着这边赶来。 他身如铁塔一般,一边迈着大步,一边用洪亮的嗓音说道:“陈贤弟,怎么还不落座?是谁为难你么?” 凉棚中人一见到海富康,同时都闭了嘴。 但他们看海富康的神色并不见得有多热情。 海富康大手一挥,对陈攻道:“陈贤弟,我虚长你几岁,便坐个上首。 你就坐我边上如何?” 海富康说完这话,顺便用目光看着那些宿老。 而他们都是撇了嘴看向一边。 在这凉棚中,海富康是唯一一个拥有官身的人。 他若要坐上首,谁也拦不了他。 但海富康要再让一个没有官身的武夫坐在凉棚正中,却是没什么道理。 别看这些宿老们如今都没有官身,但在致仕之前可都是能上朝堂的文官。 在他们心中,京城内的锦衣卫或许有些怕人。 驻守在江东城内的锦衣卫,也就如同纸糊的老虎一般。 别看这群人吆五喝六的,其实也难上达天听,除了敲打百姓以外没多大能耐。 而这些致仕的宿老们,家中多半有良田、庄园,日子过得极为富足。 在他们心中,只要别招惹这些舞枪弄棒的莽夫,保持了面上的尊敬,便也欺不到他们头上。 相对的,真正的一地父母是江东城太守。 只有巴结好他,才能在田粮赋税、抽丁徭役上得到优待。 更可恨的是前任太守陆守拙才上任不久。 江东城这些善长仁翁们才花了大价钱将他疏通。 眼看还没得到好处,就被陈攻押入大牢。 江东城宿老们花的真金白银也就此打了水漂。 眼看新太守上任,他们还需再巴结一次。 这其中的耗费,就都该算在陈攻头上! 几名宿老不敢在海富康面前多嘴,便有一个人阴阳怪气道:“这棚子里的座位本来都是有数的。” 忽然他拉高声音道:“阿福,去端个板凳来给陈小侠坐。” 这话出口,一些宿老们都跟着偷偷发笑。 只有海富康面上青筋直跳,声如绽雷般喝道:“这里明明椅子足够,搬什么板凳!” 被唤作阿福的小厮刚要去搬板凳,便被这大喝之声吓了一跳。 他抬眼去看自己主人,满眼都是求饶。 先前那个白发的徐老爷却是冷着脸道:“剩下的位置,一个是海大人你的。另一个是给太守苏大人预备的。 苏大人是东华门唱名的真男儿,其他人么……” 说到这里,徐老爷双眼又是不屑地飘到远方。 海富康听了这话,面色气得通红,却也是无话可说。 若这把椅子真是给新太守苏大人准备的,那还真不适合让陈攻就此坐下。 虽然海富康不用去怕新任太守,却也不好让他还未上任就被人占了位置。 甚至对于陈攻来说,也是无端多结一个仇怨。 海富康双眼怒瞪了半天,终于无奈看向陈攻。 这时候陈攻却是淡然笑道:“东华门外唱名的自然是好汉,我们这些难道就不是真男儿了么?” 说到这里他走到了徐老爷身后,用手掌拍了拍他的椅背。 徐老爷双眼一翻,他对陈攻这个没有官身的武夫全不需要客气。 就听徐老爷傲然道:“经世治国,靠的是脑袋还是蛮力?” 陈攻笑笑,继续向前走着。 一边走一边用手掌拍着每位宿老的椅背。 与此同时,陈攻神色淡然道:“如今江东城偏居一隅,还能过上太平日子。 据我所知在西南与北方,就是曾经的富户也是朝不保夕,日日惊惶。 若是江东城内遇到灾劫,没有武人保护,却不知诸位老爷要如何自保?” 陈攻说完最后一个字,也将每个人的椅背都拍了一下。 最终他绕到众人面前,微笑道:“好,去搬板凳吧。” 几个老爷还当陈攻要说什么威胁的话。 见他只是如此,便都更加不屑。 说穿了陈攻的监武所管的是武人,按法理不能对他们这些良民动手。 所以众宿老全然不将陈攻放在心上。 阿福的主人冷笑一声道:“陈大人有令,还不快去。” 阿福一愣,又要提步。 陈攻笑着对他说道:“多搬一些板凳。” 阿福莫名看着陈攻。 但下一刻,众人便明白陈攻这句话的意思。 就听“哗啦啦”一阵乱响,几位宿老身下的椅子竟然都裂成碎木片。 他们个个不会武功,更兼年纪老迈。 这一跤摔下去,个个都是人仰马翻,七荤八素。 仆人小厮们更是惊慌失措的向凉棚内挤,想要扶起自家老爷。 而宿老们看着上好黄花梨打造的椅子,竟然都碎成了木屑,心中都是又惊又怒。 待他们看到微笑站在面前的陈攻时,一下子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几人气得发抖,用手指着陈攻道:“你!……你!……” 这些宿老哪里想得到,陈攻只是在众人椅子上拍了一下,便能令椅子同时碎裂。 而在一边的海富康则是暗暗偷笑。 这些宿老们从未见过真正的高手,总以为武人就是会耍枪弄棒罢了。 今日倒要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吃瘪了。 果然,那些宿老们面上极为难堪。 有些体弱的直觉得自己胸中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而那小厮阿福仍旧愣愣问道:“要搬多少板凳?” 他主人气得大骂道:“多拿一些!给每个人准备上!” 阿福喊一声“是!”便一溜烟地跑了。 凉棚里的宿老们被扶了起来,但也只得跟陈攻一样坐板凳。 众人心中气恼,却是无处发作,人人面上尴尬。 这时忽然有人朝着城外大路上一指道:“怎么是厢军的军旗!” 众人依言看去,果然见到大路上有一匹马朝着凉棚的方向疾奔而来。 而马上隐约看到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身上穿着紫色官服,竟然是太守打扮。 而他面上满是焦躁,不住地向城边之人摇动一面厢军大旗。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这举动分明在说:“出事了!” 068 求救 这江东城外的红色凉棚之内,正闹得人仰马翻。 忽然有人指着通往江东城的官道上,竟然有人单枪匹马直奔而来。 这一幕实在古怪。 大家眯着眼睛去看,却见这人身上穿着紫色官袍,手上还拼命摇动一面厢军的军旗。 这些组合在一起,更加匪夷所思。 整个江东域内,有资格身穿紫色官袍的就只有太守一人。 那么骑马而来的人难道就是新任太守不成? 但本应该跟在太守身边的仪仗又到了哪里? 怎的让他一人如此狼狈骑马而来? 更诡异的是,为何太守拼命向他们摇动一面厢军大旗? 厢军是朝廷驻派在每个州县的军队。 江东附近也有厢军驻守。 如今马上之人拼命朝着他们挥动厢军军旗,难道想要说明厢军有难不成? 就算是厢军真有难,怎的连一个斥候都没有,竟然要太守亲自来报讯? 众人眼看这一幕,都是猜不透。 奈何骑马而来的年轻人骑术拙劣。 虽然他看似拼命在策马,那马也确实将他颠得够呛,但却行得不快。 众人眼看着马上的年轻人远远靠近,心中都是焦急。 终于,海富康从众人中走了出来。 他提气运用轻功,便向着官道行去。 海富康人生得高大异常,更兼轻功不弱。 火辣的太阳之下,只见他光头发亮,飞快地朝着马匹的方向奔去。 待到了马边,又是手臂一夹,将那穿着紫色官服的年轻人夹着,重又向凉棚的方向奔来。 艳阳之下,大家就见海富康大步奔来,速度比那年轻人骑马快了不少。 顷刻之间,他便重新回到凉棚之内。 海富康将那穿着紫袍的年轻人放下。 大家瞧他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人生得瘦削清隽。 但是如今发髻散乱,颌下生出胡渣,一副颠沛流离的样子。 宿老中有人出言询问道:“可是苏大人大驾光临?” 那年轻人喘着粗气,狼狈点了点头。 他站定之后便从袖子里拿出一纸官文出来。 众人凑头去看,果然是吏部发放的文书,上面还有印玺为证。 这一下,大家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所有宿老们都对那年轻人深深鞠躬道:“吾等江东城百姓,在此恭迎苏大人履新。” 这位年轻的苏大人名唤苏问心。 他随意地点了点头,便是环视周围众人,开口问道:“江东监武所代管人陈攻可在此间?” 众人没想到这位苏大人刚到,气还没喘匀,便先问陈攻。 几位宿老心中暗道一声:“来了!” 大家都知道上任太守是被陈攻押入大牢的。 都说官官相护,苏问心苏大人多少要对这位陈攻有所提防。 甚至事先敲打两句也是正常。 大家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眼看苏问心与陈攻。 而陈攻却是面色平静上前道:“我就是陈攻。” 这回答更是让宿老们心中大乐。 这陈攻到底是个莽夫,连一句“下官”也不会说,整天“我不我”的。 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而那苏问心听到陈攻自报家门,双眼一亮。 他牢牢拉住陈攻的袖子道:“快!陈大侠!现在只有你可以救厢军!救江东百姓!” 大家听了这话更是惊奇。 其实江东城是整个江东的首府。 而江东区域并不算小。 除了首府以外还有大量村庄山丘包围。 江东太守也不是只管江东城。 他辖下有百姓十万人,厢军三万人。 在大梁朝也是个不小的州县了。 要让厢军全军覆灭,那得是什么样的敌人? 有宿老连忙开口问道:“是有倭寇上岸了吗?” 大家听了这话都是心中大惊。 若真是倭寇来了,那还得了! 苏问心一边喘气,一边摇头,示意来的并不是倭寇。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有人问道:“是流寇打到江东城来了吗?” 大家的心重又被吊了起来。 确实听人说北边如今流寇四起,并不安生。 若真是流寇打来,那也不比倭寇更好。 但是苏问心再次摇头。 这一下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既不是倭寇,又不是流寇,那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厢军全军覆灭? 眼看大家都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那苏问心终于深吸一口气道:“是江东境内原有的山贼,突然作乱!” 这话一出,众位宿老的面色都变了。 大家看苏问心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甚至有人透出了对苏问心的轻视。 世上或许没有太平的地方,就算是江东境内也有几处山贼。 但这些山贼大多只是几十人凑在一起,向过境商旅要些保护费的小角色。 江东境内最大的山寨,比起外边的流寇也是不入流的家伙。 之所以不将他们彻底剿灭,也不过是为了今后留一个功劳。 若是有一日朝廷下旨剿匪,那么太守便可轻易地指挥厢军打垮山寨,向皇上请功。 这一些门道,宿老们都是懂的。 所以苏问心忽然说什么境内的山贼反将厢军打垮,众人心中都觉好笑。 在所有宿老之中,隐然为首的是徐老爷。 他在京城中曾经做到了三品大官,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时候徐老爷面上忽然带着寡淡的笑意,说道:“苏大人年轻,大家多扶持才是要紧。” 听了徐老爷的话,众人也露出会意的笑容。 显然这些宿老们都听出了徐老爷的弦外之音。 这位苏问心苏大人年纪不大,或许当官也不算太久。 年轻人便是如此,屁大一点事在他们眼中都是天崩地裂一般。 但是苏问心看着众人的神色,却是一改刚才狼狈不堪的样子。 就见他站直了身子,怒目看着众人道:“此刻是危急存亡的时候! 江东城内六个大村寨被尽数屠杀,无一生还。 厢军三万人已经死去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染病,时日无多。 你们还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我知道你们在江东地界都有田产。 就没有人来讯报于你们,除了江东城外,其他地方已经是十室九空了吗?” 这些宿老们直到此时才是瞠目结舌。 而苏问心再次拉着陈攻的袖子道:“如今江东百姓都为这支山贼惊破了胆子。 只有请陈大侠出山才可解救了!” 069 尸毒 在凉棚中的那些宿老听说江东城外许多村庄已经十室九空,心中都不太相信。 就如新任太守苏问心所说,他们这些人大多在江东州内有着大量的田产和仆役。 若真是有许多村庄已经十室九空,怎么他们会没听到一点风声? 这些想法都体现在宿老们面容之上,神色间便显出一些轻视来。 特别是徐老爷。 他作为曾经有幸入朝面圣的大官,自然是见过更多世面。 不会被一个年轻人随意两句话便吓过去。 就见徐老爷面上始终保持着镇静,缕了一缕胡须问道:“正如苏大人所言,我与几位老友都未曾听过家人报讯。 却不知道苏大人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可是……受了人欺瞒?” 那苏问心虽然年轻,但也已经察觉自己一来便被这些江东城人轻视了。 以徐老爷几人为首,句句话都戳着苏问心,暗示他年轻受人欺骗,还没有见过世面。 这时候苏问心彻底冷了面孔,也是出言讥讽道:“怎么?你们是觉得我年轻好欺骗不成? 几位老爷家中仆人没来报讯,怕是因为他们也已经遭了不测,没有这条命来报讯吧! 几位老爷试着回忆一下,这段日子除了没人来报讯之外,是否有别的人从庄上进到城中?” 这话说得众人面色一片茫然。 但是渐渐地,大家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确实就如苏问心所说,这段时日非但没有人来报讯,连寻常回报收成的人都没见过一个。 这世上要传递消息,全靠人力。 若是村庄上遇到农忙季节,十天半月没有人进城汇报也是常见的。 但是被苏问心一提醒,大家才惊觉似乎确实许久没有见过庄子上的总管仆妇来城了。 人人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大声说道:“不好。我那芙娘和夫人吵嘴,正在庄上养气,别被山贼撞上!” 显然此人是把小妾送到大房夫人管不着的地方养着,如今却是担心她的安危起来。 另外几名宿老也是有些乱了,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就连一直显出傲然之色的徐老爷,如今也是面上慌乱。 他的小儿子这两日也在城外庄子里住着读书。 也是许久没有送消息回来,不会真是遇到了不测吧! 眼见先前还在暗中嘲讽自己的宿老们慌了神。 这位年轻的太守面上甚至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 陈攻却是不能让大家继续文不对题下去。 这时他将话题重新扭转回来,肃然问道:“山贼有多少人,武功到底如何?” 眼看陈攻面上郑重神情,那年轻的太守苏问心面上忽然露出羞愧神色。 他心中暗道:“到底是陈大侠,虽然看着比我还年轻一两岁。行事却是如此稳重。 我被几人话语一激,就忘了大事要紧。” 接着苏问心忙恢复了严肃面孔,对陈攻道:“这伙山贼如今到底有多少人,武功又是如何,没有人知道。” 众人都是竖起了耳朵来听苏问心的话。 听到他如此说,又是个个大奇。 苏问心补充道:“只因为被山贼洗劫过的村庄都无人生还。 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动手。 就连与山贼正面交锋过的厢军也都没有一个留下活口。” 这一下,所有人声都静了下来。 要说山贼杀了不少人,大家还能想象得到。 但要说山贼将所有活人都灭口,那就太过可怕了! 特别是那些在庄上有亲人妻妾的,此刻都是刷白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而陈攻听了这话,也是面色严肃。 他本就存心想将江东揽入自己掌控之中,所以也暗中把江东的情形摸清楚了。 这江东州内的山贼,就算是最大的也不过是聚集了两百多人。武功最高的不过是三阶武者罢了。 这样的山寨如果没有外力插手,是不可能做到屠完几个村庄之后,再将遇到的厢军杀个干净的。 特别是那些厢军,他们作战的方式三百年未曾变过。 一旦接敌,便是四成人向前冲,六成人向后逃。 在这样情形下,要将所有前冲和后逃的厢军一网打尽,这必须是竖起包围圈才成。 若要陈攻相信江东洲内的山贼能有这样的作战意识,真有些难。 虽然陈功心中也有怀疑,但他还是平静问道:“苏大人先前说厢军有一半战死,还有一半生病。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话重新引起了众人注意。 最近并未听说有什么瘟疫,怎的厢军就有一半病了? 打败厢军的到底是时疫还是山贼? 这时候就见苏问心深吸了一口气,年轻的面孔上尽是沉重道:“我说了你们可别害怕。 这些死在山贼手中的人,都成了绿毛僵尸。 而另一半的厢军,也是感染了死者身上的僵毒,如今身上也开始长了绿毛。 我本带着仪仗来到江东境内,却是在路上被厢军的斥候拦住。 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将这面厢军的军旗交到我手中,把如今厢军和许多村庄的事情告诉我。 初时我也不信。 直到跟我同来之人个个身上开始长出绿毛,并一个一个死去。 我只能独自带着厢军军旗赶来求援。” 苏问心说完最后一句话,所有宿老们都是豁然向后退了一大段距离。 他们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苏问心,就像是看妖魔鬼怪一般。 而那苏问心则是冷笑一声道:“放心,我也不知为何,这绿毛尸毒并未在我身上发作。” 说罢他干脆卷起衣袖和裤腿,露出四肢来道:“若是我沾染了尸毒,也来不到这里!” 大家眼看苏问心的四肢虽然瘦削,却都是白晃晃的没有什么绿毛。 但大家还是不敢靠近半步。 只有陈攻面色沉重的看着苏问心。 这位太守虽然年轻,心态上还有些浮躁。 但是陈攻观察他说话时的神态,并非说谎。 这么说来,江东城内竟然是尸毒泛滥! 这情形极为严峻,不容小觑,若是任其传染,或许要让整个大梁朝沦陷! 这时候陈攻不再等待,直对苏问心道:“带我去厢军!” 070 恳求 苏问心早在京城待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顶替的是陆守拙的官缺。 陆守拙在京城中颇有才名。 所以他突然被押入大牢,最后还判了死罪的消息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各种各样的传闻甚嚣尘上。 许多人都认定了将陆守拙送入大牢的人是个麻烦精。 甚至有人对苏问心露出同情之色,认为他之后在任上或许多灾多难,稍微露点马脚就会被人揪住不放。 但苏问心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苏问心少年中举,受到不少人追捧。 但只有苏问心自己知道在中举之前,他也是人们眼中斤斤计较的怪人。 苏问心虽然读的是圣贤书,却没有养成雍容大度的气性。 只要有人对他出言嘲讽,苏问心必定要还嘴回来。 不管对方是有名有望,还是家族中的长辈。 当苏问心将陆守拙的案子打听仔细之后,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陈攻生出敬仰之情。 只有心细又胆大之人,才能将这起案子办得如此漂亮。 之后苏问心又不断打听陈攻的事情,甚至专门拜访了出巡过江东城的莫敬古,听了更多有关陈攻的故事。 从此之后,苏问心对陈攻的敬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日日期盼,就是早日拿到吏部的文书,好亲眼去江东城看一眼这个和开国武神同名的陈攻。 但是苏问心绝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到江东城,竟然就遇到了可怕的绿毛尸变。 跟着自己的仪仗一个也没有活下来,只剩自己一个将厢军的军旗送到江东城。 好在当苏问心见到真正的陈攻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 甚至陈攻比他想象的还有担当。 所有人一听说江东洲内有绿毛尸变之后,都是吓得退开。 只有陈攻却是神情坚毅地说要去厢军看看。 这时候的苏问心内心激动难平,看着陈攻的眼神也满是敬佩。 只是有人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开口道:“陈……小侠胆量过人。若是经过平乡的田庄,请代我看一眼我那小妾芙娘如今是否安好。 当然……也无需带她入江东城。若是安好的话就让她先静养着,别乱走乱动!” 说这话的是一个容貌富态的宿老。 他先前曾对陈攻露出不屑,如今却是好言好语相求陈攻。 只是他话语中尽显了懦弱与自私。 他心中喜爱芙娘,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但是又害怕芙娘也已经沾染了绿毛尸毒,不想要她进江东城。 陈攻听了这话,面色冷静并未回答。 其他宿老却像是经其提醒,纷纷争抢着高声说道:“请陈小侠代老夫瞧瞧我那庄子可还安好!” “陈小侠千万记得桃谷庄王家的庄子,那是老夫家中田产,还请陈小侠代我跑一趟!” 就连一直面色有些高傲的徐老爷,此时也是动容对陈攻道:“陈小侠,犬子如今也在城外庄上。你若是……若是得空便替老夫跑一趟吧!” 可是却有一个人冷言插口道:“刚才你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连一把椅子都匀不出来,要让我那陈贤弟坐板凳。 如今怎么又有求于他了?” 说话之人声音洪亮,带着一个吓人的眼罩,正是锦衣卫千户海富康。 而苏问心听了海富康的话,抬头去看这高如铁塔的家伙,问道:“哦?竟然有人要陈大侠坐板凳,这是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海富康觉得这位新来的苏大人倒是有趣,便对那些宿老们抬了抬下巴,也不多说。 苏问心看着这些宿老,道:“原来大家竟然这么没有见识,得罪了陈攻陈大侠。现在又是空口白话就想让陈大侠替你们办事。当真是古怪哉,皮厚哉。” 说罢苏问心便是不住摇头作嗟叹状。 几位宿老都是面上难堪。 正如海富康与苏问心说的,他们刚才确实得罪了陈攻。 但如今要他们向陈攻恳求,又是拉不下脸来。 这些人心中暗暗腹诽。 新任太守苏问心当真是个奇葩。 他作为文官,非但不站在江东城宿老这边,还处处袒护一个武人。 但是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旦江东州内的绿毛尸变一事解决,他们还都要在苏问心之下过日子。 得罪太守太不值当! 宿老们都是在人海中游过来的老人,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些关键。 就见满头银丝的徐老爷最先低头。 他向着太守苏问心一拜,又对着陈攻深深一鞠躬。 徐老爷已经收起了骄矜之色,反而面色苦楚地对陈攻道:“陈大侠。我徐万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陈大侠你,还望海涵。 我知空口白话无法挽回万一,事后必将带着重礼来向陈大侠赔罪。 还请陈大侠可怜我一个老父亲,替我看一眼我那犬子的安危。” 说罢这徐老爷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陈攻跪了下来。 什么三品大员的威风,什么文人的傲骨,如今都没了。 统统没了! 作为江东城内最有威望的徐老爷,竟然对着陈攻下拜。 这实在让众人心中震惊! 不光是棚内的宿老,就是那些守在外边的小厮婢女,再加上百来个江东城的百姓,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虽然听不见棚子里众人的话语。 但是都看到了徐老爷对一个年轻小伙子下拜的情形。 这一时间,各种揣测猜疑更是呼啸传开。 本来和徐老爷站在一边的宿老们见状,心中世态如此已经容不得自己脖子硬了。 这些宿老竟然是有样学样,都对着陈攻拜了下来。 就算不要陈攻替他们照拂庄子的安全,这些人也希望陈攻能将绿毛尸变或是什么山贼挡在江东城外,千万别放入城内。 性命攸关之下,还哪里谈得上气节不气节的。 他们此刻都只求陈攻做下允诺,能够出面独当山贼和绿毛尸变。 这时陈功却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只对苏问心道:“你还能骑马么?” 苏问心一愣道:“可以!” 陈攻点头,轻轻一跃便从凉棚上落下。 他从棚边随手拉断一匹马的缰绳,姿势潇洒地翻身上马。 这时候的陈攻居高临下,看着苏问心道:“快点跟上!” 说罢双手一挥,双腿一夹,马匹长嘶一声,载着陈攻向远方冲去。 071 尸变军营 陈攻得知了江东州域已经被古怪的绿毛尸变侵扰。 更有不知其深浅的山贼行走其间。 他便立刻策马向着厢军所在方位奔去。 苏问心见到陈攻一骑绝尘的背影之后,心中赞叹。 但他知道自己骑术拙劣,也不敢多耽搁,抢了一匹马便向着陈攻的方向追去。 苏问心的骑术无法和陈攻比较。 好在他知道陈攻要去得是厢军军营。 他虽然早就望不到陈攻的身影,但只向着军营方向奔去就行。 待他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军营外边,却见到陈攻早就已经到了。 这厢军军营建造在一处宽阔平地上,边上一带清澈的河水静静淌过。 原来隔着几里的地方便有村庄,如今却是悄无声息,连炊烟也见不着。 而军营总有五六亩地大小,用木桩密密围着,里头有校场、兵营、马房,地方极为宽敞。 军营大门边上,是两处吊脚瞭望台,只是如今瞭望台内没有士兵监望。 大门本被几个木制的门栓挡着。 如今门栓都已经被陈攻用内力强行毁去。 由原木造成,厚重的军营大门也已经被陈攻一人推开。 苏问心跟着陈攻向内走去,却见营地内不时有痛苦呻吟传出。 偶然有一两个兵卒倒在路边,却没有人去搀扶他们。 陈攻不知道新任太守苏问心为何不被什么绿毛尸变传染。 但他知道自己早就在佛前清修三百年,成了无尘无垢之体。 区区尸变是无法沾染陈攻的。 所以他才能如此胆大,单枪匹马就向着厢军军营闯来。 陈攻向着一个倒在路边的兵卒走了过去。 就见他面色变得极为灰败,脸上毫无生气显然命不久矣。 而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却是有一块一块绿色原斑,如铜钱大小,却长着绿毛。 这些斑点越靠近心脏的位置变越密集,有连成一片的趋势。 这时候苏问心皱眉走到陈攻身后,沉着声音道:“他们都和我的随从一样。 绿毛一旦连成片,就是死期。” 陈攻面目严肃地看着兵卒身上的绿毛。 他虽然曾是大梁国幕后真帝,天下各种奇事都要写成奏章送到陈攻面前。 但是如同现在这样的绿毛尸变,陈攻还从未见过。 这时候陈攻站起身子,对苏问心道:“快带我去见此处将领。” 苏问心点头,首当其冲向着军营内闯去。 当他们两个来到一座宽敞的木制小楼外时,苏问心一指道:“就在里面。” 说罢便是向内而去。 小楼内的布置本来整洁雅致,如今看来却有些凌乱。 待苏问心登上二楼之后,便进入一间宽敞屋子。 这屋子里除了厚厚的虎皮地毯外,其他没什么奢华摆设。 而在屋子里有一张大床,里面正躺着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 这男子也不知道是睡是醒,总之是气息奄奄,也没有人在边上照顾。 他就是厢军将领严亮。 苏问心一看,便是快步奔去,大声道:“严亮!你怎么看着离死不远了!” 这位新任太守除了面对陈攻以外,遇着其余人说话都不太客气。 就连对奄奄一息的厢军将领说话仍旧没有顾及。 其实苏问心在赶赴江东城时,他带领的仪仗遇到报讯小兵,便立刻折道来到厢军军营。 那时候的苏问心还没意识到绿毛尸变的厉害。 而军营也不像现在这样几乎全军覆没。 当时的严亮将军还能坐着,虽然身上已有绿毛斑点,人总算是清醒的。 只这么一耽搁,跟随苏问心的随从们便一个跟着一个沾染绿毛尸变而死。 严亮自知这军营怕是要全军覆没,却猜不出为什么苏问心始终没事。 他抱着最后希望,将厢军军旗托付给苏问心,希望他能带救兵回来。 苏问心手中拿着厢军军旗,心中却在盘算。 若是要到州府外去寻找救兵,一来不知顶不顶用,二来时候也来不及。 说不得真请来救兵,江东州内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时候苏问心脑中一个激灵,若是去请陈攻来救,说不得能行! 苏问心并不会武。 在他想象中陈攻或许已经和神仙差不多,定能在危机之中解救江东百姓! 这回他带着陈攻来到厢军军营,眼见严亮将军比他去时更加虚弱,只能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苏问心走上前去,发觉严亮颈脖之间已经被绿毛斑块占满,看来离死只有一线。 苏问心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拉着严亮将军的手道:“严亮,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我带救兵来了!” 在苏问心的吵嚷声中,严亮还真的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苏问心,道:“苏大人,下官……” 严亮挣扎着要起来对苏问心行礼,却是毫无力气。 苏问心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严亮声音虚弱问道:“大军……到了吗?” 苏问心道:“我哪有时间去请别州的军队!是请了江东城内监武所的陈攻陈大侠来。” 听了这话,严亮果然看到苏问心身后还站着个年轻男子。 一瞬间,严亮眼中的希望之火如同熄灭了一般暗淡下来。 他口中无力说道:“是吗,那就有劳陈大侠了。” 话虽如此,但就算是瞎子也看出此刻严亮心中已经毫无希望,只是应付了一句罢了。 苏问心却是有些不满,对严亮道:“怎的请来陈大侠你还不知足么?这边事情,你快同陈大侠讲一讲!” 严亮叹了口气,他已经气若游丝,但还是支撑着说道:“起先……是有兵卒来报,说有村子被屠。 下官……派人去看……发觉村子里得人都已死绝……而且身上都生有绿毛…… 之后军中也有人……身上开始生绿毛……那时下官还未在意…… 后来听人说有村子刚刚被屠……我命一支小队去截……没想到这些士兵竟是全都死了……” 直说道这里,严亮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攻听了这话,点头道:“我去村庄看看。” 说罢便立刻向着军营外走去。 苏问心一听,忙道:“等等!我也一起去!” 只可惜他不会武功,根本跟不上陈攻的步伐。 当苏问心追到军营门口时,只见到陈攻骑着一匹快马,一骑绝尘向前方奔去。 苏问心不甘落下。 他也立刻牵过一匹马,手脚并用努力爬上马去。 苏问心摸着马匹的耳朵,反变得虔诚起来道:“马儿马儿,千万别掉队,让我跟上陈大侠!” 072 脱衣 陈攻策马,以厢军军营为原点在四周打探。 他寻到了好几个村落,却都如同苏问心与严亮所说的一般。 这些村落里毫无生气,所有村民都成了倒毙在路上的尸体。 村落中都有被洗劫的痕迹。 这些村屋就连一只破锅都被人搜出来扔在地上。 可以想见山贼屠村的时候是多么残忍。 每个村庄中倒毙的尸体又有不同。 有些尸体死的时间久了,整张脸都被绿毛掩盖,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有些则是刚被屠村,他们身上的绿斑才刚刚开始发作。 显然他们的死因并非是被尸毒感染,而是死于刀枪之伤。 但不论是哪一种死因,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感染了绿毛尸毒。 这时陈攻再次回忆起新任太守苏问心。 自从跟着苏问心离开江东城后,所见之人里除了他以外,无一例外感染了绿毛尸毒。 难道苏问心也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体么? 陈攻略微思索苏问心的言行举止,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 显然苏问心不可能如同陈攻一样,被菩萨收在座前,养出无尘无垢之体。 若他不是什么特殊之体,那么就必定还有人没有被绿毛尸毒感染。 若是陈攻能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找出绿毛尸毒感染的规律。 陈攻主意打定,便按辔徐行缓缓察看周围地势。 除了几处被屠灭的村庄外,四野还真无人迹。 忽然陈攻双目一凝,看着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河水。 如果还有人存活,他就必须要驻扎在离河水不远的地方! 陈攻立刻拍马,沿着河水向上游奔去。 果然没奔多久,就见到前方是一片密林。 显然要想隐藏人迹提防山贼,又要生活,前面这片密林就是最好的所在。 因为林中树木密植,马匹无法在其中穿行。 陈攻便是翻身下马,只身向林中走去。 这密林中所植的都是高大树木,一入其中便觉清凉,外界日头被尽数挡住。 陈攻一边搜寻林中是否有活人,一边慢慢在期间行走。 忽然一个娇嫩的声音在陈攻身旁喝道:“脱下衣服!” 陈攻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做出最凶的神情瞪着陈攻。 她身材娇小,才到陈攻胸膛处。 少女头上扎着姑娘的发髻,一张面孔虽然秀气,却是被故意涂上黑泥。 只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狠狠瞪着陈攻。 她双手合力举着一把农人用的钉耙。 却不知道是因为钉耙太重还是那少女心中害怕,她两条胳膊不住打着颤。 少女眼看陈攻人生的比自己高了不少。 整个村子里也没有像他这么高大挺拔的男子。 她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装出凶狠的声音,再次喝道:“快点!把衣服脱了!” 陈攻瞧这少女模样,心中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就见陈攻果然将上身的衣服脱下,露出宽厚结实的胸膛。 在昏暗的林中,少女见到陈攻乖乖脱掉衣服。 而他上身皮肤光洁,肌肉虬结。 树影隐藏了少女面孔上的红晕。 她脸蛋有些发烫,心里暗道:“村里的小伙,可没这么好模样的!” 忽然少女从发呆中惊醒过来,尖叫道:“行了!裤子不用脱!” 一声喊过,那少女已经羞到无地自容。 陈攻便停下了脱裤子的举动,反而开始穿上上衣。 少女继续道:“你可以进来了。” 说罢返身向林内走去,像是在带路一般。 只是单薄的背影,以及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少女的心事。 陈攻面目平静地跟着少女继续往前走。 不久便来到河边的一小片洼地。 这里因为生了几块平整的大石,所以没有树木。 而大石上挤挤挨挨坐着十几个人。 这些人眼看少女竟然带着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进来,都是大吃一惊。 有人开口问道:“小莲,你带了什么人进来?” 那少女面红耳赤道:“也是个逃难的,我已经验过,他身上没有绿毛。” 原来这少女命陈攻脱衣,就是为了查看他身上是否有绿毛。 若是放了有绿毛的人进入林中,说不定会传染到其他人身上。 大石上坐着的人们听了小莲的话,这才放心下来。 有人甚至对陈攻打个招呼,问他有没有吃过东西。 陈攻看着这些人,都是些最普通的百姓。 他们无不是老弱妇孺,身上衣服肮脏凌乱,都像是从村落里逃难出来。 显然,这些人身上都没有绿毛,才会一起聚集在此处。 陈攻安静坐到一片大石头上,忽然开口问道:“你们都是一个村庄的吗?” 一个面目黝黑,满脸褶皱的老妇人痛苦地摇摇头。 她嗓音沙哑道:“我们都是从不同村子里逃出来的。那些驴日的山贼! 冲进村子又抢又杀。我那时候躲在煤井里没让他们瞧见。 等我听到外头没了声响,出来看时村子里已经被抢光了。 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再看一眼,他们身上已经开始长绿毛。 那时吓得我呀!拼了命地往外逃。直到跑到这里,才遇见几个活人……” 老人沙哑的声音中透着恐惧。 而她身边的人同样面带悲容。 显然他们虽然各有各的经历,但也与这老妇人差不多。 陈攻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这些人无不是一副瘦弱憔悴的模样。 这时候陈攻又回忆起新任太守苏问心。 他所带的整支仪仗,以及厢军全军覆没,唯独他一人并没被绿毛尸变沾染。 苏问心与这些妇孺们必定还有什么共同联系,这才能让他们不被感染。 陈攻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停顿了一会。 最终落在一旁小莲身上。 忽然陈攻猱身一动,将小莲姑娘抓在手中。 小莲一声惊叫,面孔红透。 周围的老弱妇孺们也是大惊,以为是被强人闯入了。 陈攻不顾小莲的颤抖,将她的袖子“刺啦”一声扯了下来。 小莲以及周围的人都已经慌了手脚。 谁知这时候陈攻只盯着小莲细瘦的胳膊看。 小莲见陈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边红透了脸,一边抬头去观察陈攻。 就见这个男人一双深邃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胳膊,神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莲也不知该羞还是该怒,心里虽有些害怕却并不真的生气。 而陈攻这时像是从沉思里醒了过来,道:“我明白了!” 073 熊姥岭 陈攻在众目睽睽之中,忽然拉过少女小莲。 并将她的袖子一把扯下,盯着她细瘦的胳膊怔怔瞧了半天。 直将小莲看得面红耳赤,这时陈攻忽然开口道:“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他也放下了小莲的胳膊。 小莲一条手臂上没了衣裳遮挡,原该非常羞窘。 但她心中却是生出了一股强烈好奇,问陈攻道:“你明白什么了?” 陈攻面上平和淡然,道:“我明白了绿毛尸毒为何能感染大多数人,却不感染你们。” 这一句话出口,聚集在一起的人们都是竖起耳朵,紧紧盯着陈攻。 小莲心中也是暗道:“我就知道他不是轻薄浪荡子!” 接着陈攻继续说道:“所有感染绿毛尸毒的人,有两种情形。 一种便是被山贼砍伤的村人。还有一种是厢军中没有遇到山贼,却还是被同伴感染。 可是你们这些人却没有被感染。 可见……” 陈攻心中再一思索,接着便用肯定语气说道:“可见尸毒必须是见血才能感染。 要不是有伤口裸露,血液直接遇到了绿毛尸毒。 要不就是本身拥有内力,尸毒被内力激发,送入周身血管之中。 至于没有伤口也没有内力之人,才不至于被尸毒感染。” 大石块上坐着的那些村人们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攻。 显然他说得挺有道理,只可惜村人们并没听懂。 唯独小莲用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陈攻,忽然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是逃难的村民! 你是什么人?” 陈攻点头道:“我是江东监武所的陈攻。受了新任太守苏问心大人委托,查清此间绿毛尸毒之案。” 这些村民们一听说陈攻是“官”,一下子都激动起来。 不少人便是老泪纵横,拉着陈攻的袖子诉苦。 更有人砰砰磕头,求陈攻替他们报仇,杀灭那些为非作歹山贼。 而小莲忍不住继续问道:“陈大人,你也有内力,为什么不会传上这怪病?” 陈攻面色平和,对那小莲道:“因为我是无尘无垢之体。” 这一句话更加莫名其妙。 大多数村人都听不明白,只当作是这位陈大人的一门厉害武功。 小莲也不明白什么叫做“无尘无垢”之体。 但是她从陈攻淡然自信的面容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勇气。 既然陈大人说他是来解决如今灾难的,他就一定能行! 这时候小莲虽然露着一条胳膊,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陈攻磕头道:“请陈大人一定要救我们!” 其它村人见状,也是跟着小莲一起对着陈攻磕头。 陈攻知道此刻无法阻拦众人情绪,便受了众人叩拜。 直到这些人都对陈攻磕过头后,陈攻才问道:“既然你们从山贼手中逃生,那你们知道这些山贼都是从哪来的吗?” 逃难而出的百姓们互相看着对方。 这时候还是小莲开口道:“我当时躲在柴堆后面!听过山贼们说话! 他们本来都是藏在熊姥岭里的!”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是议论纷纷。 有人问小莲道:“丫头,你要知道才能说啊! 别误了陈大人正事!” 大家听了这话都是点头。 还有人跟着说道:“熊姥岭里有山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才百来个人,过去从来没这么凶啊!” 小莲急道:“我没有胡说!真的是熊姥岭的山贼!” 陈攻点头道:“我信小莲姑娘。” 小莲忽然见到陈攻如此说着,站起身来显得更加高大。 她的一张脸蛋更是羞红。 陈攻俯视众人道:“我这就去熊姥岭查探。 这里还算安全,你们就躲在这里等我消息。” 村民们听了陈攻的话,个个感恩戴德,只等陈攻回来。 陈攻按原路走出密林,他骑来那匹马还在河边啃食青草。 陈攻重新翻身上马,按照小莲所说的方位,向熊姥岭而去。 这熊姥岭在江东州靠北的地界。 它是浅浅一带山脉,其中有几个山坳。 陈攻过去就已经打探清楚,山坳之中确实有个不入流的山寨。 平时也不敢过分打扰村民,怕被厢军围剿。 他们只是在有商旅经过山坳的时候,讨要一点过路银钱。 所有的商旅镖行在出发之前,便会封好多封银钱。 一路过山过桥,都会赠送给这些山寨,讨个一路平安。 这些银钱不会很多,商旅能支付得起。 而山寨则是靠着这些银钱累积,勉强供寨子存活。 实在是因为这些山寨中的喽啰都是好吃懒做之徒。 除了这样来钱以外,也没有别的本事。 但这样一个山寨为何突然之间变得令人闻风丧胆起来。 非但带着恐怖的绿毛尸毒感染周遭村寨。 更是能将厢军的一支队伍打到全军覆没。 这其中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上到熊姥岭后,陈攻继续弃马不用,只徒步在山岭中穿行。 虽然他始终没有得到一门轻功功法,好在陈攻内力深厚,行进起来不知劳累。 熊姥岭内这处山寨,就扎在山坳之中。 本来能容纳百余人的寨子并不算小,如今却显得有些破败。 陈攻还未进入山寨,就能感觉到寨内散发出来霉腐的气味。 这气味熏人,常人几乎无法在山寨内多待片刻。 显然,所谓的绿毛尸毒,正是从这寨子里流传出来。 只是不知道寨中的山匪如今到底是人是鬼? 为何能将尸毒传遍江东,就连厢军都已经奄奄一息,而他们自己还能四处打家劫舍? 如今已是夕阳西下,山岭一侧已被染成血红。 而山岭内天黑得比外头更早,树木挤压在一起如黑黝黝的鬼魅。 陈攻也就如林中的魅影一般,借着浅薄的月色向寨子内压进。 终于他攀上一棵老树,可以沿着探出的树枝看清寨子内的景象。 远远就见寨中有一片空地。 其中立着一块三面黑色石碑。 石碑被百来个山贼团团围住。 这些山贼的中心空出一片区域。 里面有一团篝火不住跳跃,把周围人的面色渲染得鬼气重重。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篝火边上还盘膝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平静地看着四周的山贼,开口道:“现在开始你们都要认真听我说。” 而那些山贼们也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男子继续说话。 陈攻隔着一段距离,已能看清这个男子正是江东新任太守苏问心。 074 三面石碑 陈攻在河边密林中得知山贼的踪迹,便单枪匹马来到熊姥岭。 当他真的爬上一棵大树,探知熊姥岭中山寨时,却惊异地发觉百来名山贼竟是团团围坐在苏问心身边。 而苏问心也开口道:“现在开始你们都要认真听我说。” 他身旁一团篝火将四周人的面孔都照亮。 果然见到那些山贼都是一脸严肃地听着苏问心说话。 这时候苏问心站起身子,上下打量身旁一面石碑。 这石碑通体漆黑,虽然看着古朴却没有风化碎裂的痕迹。 而石碑的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地刻着字。 陈攻隔得遥远,却能看出上面的文字是小篆。 小篆与如今通行的文字差别极大。 大多数百姓就算是识得几个大字,遇上小篆也是一头雾水。 而苏问心仔仔细细看了石碑一面上的文字之后,才开口道:“《杨忠谋行兵法》……” 这一句话出,周围的山贼们便议论纷纷起来。 不少人点头道:“行,这秀才果然识得怪字。” 而躲在树上的陈攻心中也是一怔。 杨忠谋此人,如今百姓或许不大记得。 但他曾是前朝一员猛将,手下士兵连挫鲜卑、羌人大军。 只可惜他不被前朝皇帝喜爱,最后贬为一个守城卒。 如今大梁朝都已过了三百年,也已有坠坠之势。 前朝一任被贬将领,自然没什么人记得。 在陈攻仔细回忆杨忠谋其人之时,苏问心却是冷哼一声道:“把小篆当怪字,真是不学无术。” 但他虽然嘴上嘲讽,却还是照着石碑上的篆字一句一句念了下来。 果然其上写的是一篇兵法奇文。 杨忠谋一生作战,他将自己行军布阵的经验全都写在这篇兵法之中。 就连陈攻躲在树上,听了这篇兵法之后也觉得极有启发。 当年陈攻作为梁王太子,也是打了大大小小不少阵仗。 只是那时陈攻武艺高超,与人接仗时多半是靠他首当其冲,将敌人精锐荡平。 在行兵布阵之上并不比别人更强。 但是杨忠谋的兵法却是浅显易懂。 他本身即是行伍出身,文字都靠的自学。 而他这篇兵法也只是将自己多年打仗经验总结了一番,并不故意咬文嚼字。 所以当苏问心将这篇功法读完之后,不仅陈攻觉得获益良多。 就连那些围坐在苏问心身边的山贼们也是不住点头。 显然他们也都将这篇兵法听会了。 这新掳来的秀才并未说谎,他翻译出来的文字与上一个掳来的秀才说的差不多。 只是那个秀才命太短,不一会就死在绿毛病上。 他们才不得不四处搜寻,设法再找一个能看懂石碑上文字的秀才。 待苏问心将最后一句话读罢,便有个山贼站了起来。 那山贼三十多岁,人生得粗壮,身上衣服胡乱敞着。 旁人看来一身油腻肮脏。 那山贼用手搔着身上痒处,道:“行了,我们知道你会读这些怪字。 快把另外两面的怪字也读一下!” 原来这黑色石碑分为三面,苏问心读的只是其中一面上的文字。 这时候苏问心瞪了那山贼一眼,道:“不识字倒也罢了,求人就这种态度?” 那山贼头子听了这话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瘦弱的秀才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也不怕他们山贼。 苏问心顶了一句之后,便走到了石碑第二面前,看了看上面文字便开口道:“《步掠术》。” 之后便是将这石碑上的篆字一口气读了下来。 所谓《步掠术》其实是一门奇门步法。 它能作为战士列阵御敌之法。 单枪匹马时也是一门厉害的轻功。 其中《步》与《掠》字各有讲究。 《步》代表了此术讲究步步为营,多是进攻的步法,绝少有后退逃逸的步法。 《掠》代表了掠夺。使用此步法的时候,招招抢攻破坏敌人阵脚。 这套《步略术》是杨忠谋亲自教授给麾下步兵的高超步法。 行军打仗只进不退,节节攻略,端是厉害无匹。 显然这《步掠术》的功法比起先前一门《杨忠谋行兵法》深奥了不少。 这些山贼们听了半天,却只是糊里糊涂。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谁都没比谁听懂更多。 那山贼头子一边搔痒,一边又对苏问心道:“你光是讲咱们也听不明白。 你还得写下来才成!” 显然山贼头子自承不认得小篆,却还能认几个大字。 虽然听这秀才说一次听不明白,若是能写下来日日参详,说不定最终还是能看明白。 苏问心听了这话,忽然问道:“你们要我写下碑文也可以。但若不告诉我这石碑是哪来的,我是宁死也不会帮你们!” 山贼头子眼看这个苏问心不过是个瘦巴巴的文人。 说不定过一会便绿毛尸毒发作而死。 他也不怕告诉苏问心实情,省得还要再编一套说辞。 就听男山贼头子道:“前阵子天下大雨,熊姥岭滑下一大块山体,露出一个古墓来。 寨中兄弟一起到墓里看看有什么值钱货色。 但那墓主人穷的紧,幕里只有这块古怪石碑。 我性子一发,把那墓主人的身体毁了。兄弟们一起把石碑拉出墓穴带回山寨。 还是有兄弟机灵,认定石碑上说不定会写什么宝藏机密,抓了一个秀才来看看写的什么。 果然这上面就有一套兵法。咱们兄弟学会之后出去打家劫舍倒也方便。 只可惜那秀才死得太快。一会就连毛都长出来了。” 说罢那山贼头子竟然不屑地笑了起来。 其他山贼也是跟着大笑,谁也没对那秀才的死露出怜悯。 苏问心板着面孔看着众山贼,心中愤恨。 他虽然骑马跟着陈攻出来,却因骑术不精将陈攻跟丢。 之后却是平地出现一群山贼,将他掳了带回山寨。 显然,苏问心的结局很有可能与上一个秀才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绿毛病发作而死。 被这群山贼当做死狗一般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苏问心自从被绑上山后,便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但若是还有可能,可以将山寨中的消息传递出去,或许可以帮到陈攻陈大侠。 那他苏问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苏问心的神态从激愤变得平静。 他这时候坐下来问道:“看来如今江东附近的绿毛尸毒,就是你们传出来的了。 那怎么你们这么多人却是没事?” 075 跪下听令! 因为没能跟上陈攻,江东新任太守苏问心却是被一群山贼掳在手心。 而这些山贼也没有立时杀了苏问心,只要他读认一座三面石碑上的篆字。 原来这些篆字却是从前朝名将杨忠谋的墓中挖出,上面记录了他生前最得意的几门兵法武功。 苏问心虽然帮着这些山贼们读了其中两面,但也顺势问出了山贼们突然变强的秘密。 接着苏问心便平静问众山贼道:“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没事?” 山贼们面面相觑。 只有山贼头子不耐烦道:“你这家伙怎么没完没了?” 苏问心只平静望天道:“如今江东州内若你们还能再找到一个会认篆字之人,便可以不回答我。” 山贼头子皱眉看那苏问心,只觉得他面上怎的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神色? 他心中一哂,暗道:“本就是要死的家伙。告诉他实情又何妨。” 这山贼头子便道:“谁说我们兄弟不死? 我山寨中本来有二百多人。除了跟我一起下墓的有一百人,剩下没入墓穴的都生了绿毛怪病,统统没了。” 这话出口之后,那些围坐在三面石碑周围的山贼们,才显出一丝悲伤神色。 原来他们还不是毫无人性。 苏问心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他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思量一刻便已经明白了。 就听他喃喃自语一般道:“看来是墓穴里有尸毒,你们一进墓穴便已感染。 谁知那尸毒在你们身上变得更强了。 先前一起进墓穴之人因为抗下了第一波尸毒,便是平安无事。 之后再从你们身上传了尸毒,便个个要死。” 那些山贼们自然听到了苏问心的话。 特别是山贼头子,更是暗暗认同苏问心的推测。 看来他们这批山贼只要遇到活人,便是对方死期。 这样一来他们便是天下无敌了!只是也活得寂寞无味一些。 随即那山贼头子便也想开。 他们又不是什么善人。 天下之人只要不死绝,便有的是新鲜姑娘。 待玩弄过后她们生了绿毛尸毒,尸体一抛就是。 而他们这群山贼从此以后,便如无敌天下一般! 想到这里,山贼头子总算是心情稍平。 他再三催促苏问心道:“第三面上是什么!一起誊写在纸上!” 显然他是怕苏问心也立刻死了,他们还真不知道去哪再找一个秀才。 苏问心点头。他起身绕到石碑之后,念道:“《太炎戟术》……” 接着苏问心便将这戟术一一念出。 只可惜《太炎戟术》的文字比《步掠术》还要深奥。 掰开来的动作似乎都听得懂,揉在一起的意境却是全不明白。 直到苏问心念完,大家还是一头雾水。 山贼头子不耐烦催促道:“行了,别拽文了!” 他一拍身边山贼头顶道:“你弄点纸笔过来,让秀才快写上!” 被拍得眼冒金星的小喽啰连奔带跑去拿纸笔。 不一会便送到了苏问心面前。 这苏问心提笔想了片刻,将之后的打算都已想好。 果然在众山贼的期盼之下,苏问心快速提笔,便将石碑上三篇文字都抄写了下来。 但是苏问心到底是有些本事。 他在抄写之余,每一行的第一个字都是他另添上去的。 这些山贼们本来认字就不多,完全看不出苏问心在碑文上动了手脚。 而若有人存心将每一行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念,就能发觉是苏问心将山寨中的诡异经历隐写下来。 若是之后有人找到这篇文字,或许能将这山寨的危险之处告诉后人。 而苏问心最希望的,还是能让陈攻找到自己这篇文字。 相信陈攻如此聪颖,定然能找到他这篇文字中的玄机。 苏问心写完之后搁笔。 立刻有小喽啰抢了纸来递给山寨头子。 那山寨头子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便摇头晃脑道:“不错。你们收好。” 喽啰便兴高采烈地将那张纸收了。 这时候却听苏问心道:“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得了几篇功法,便以为从此不可一世了吗?” 那山贼头子没想到苏问心将碑文誊抄好,还敢这么对自己嘴硬。 先前这小子便是牙尖嘴利,山贼头子总是念着碑文无人能翻译,便暂时隐忍着。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如此不知死活。 抄完碑文之后还不知道收敛。 山贼头子搔着身体,冷笑道:“怎的?你小子到了这时候反而要做正人君子了?” 苏问心仍旧是沉着面孔,双眼呆望着前方道:“连自家兄弟的死都可以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看来剩下这些人一旦绿毛病发作。也是要被你当死狗扔了。” 这话说得让周围山贼都有一瞬间动容。 而那山贼头子更是大怒。 苏问心显然是在挑拨他与手下兄弟。 当山贼的,最讲究一个“义”字。 若是让苏问心继续挑拨下去,他倒要如何带队? 这山贼头子牙齿咬得痒痒的。 手掌握着身边刀柄,就要抽出给苏问心一刀。 而苏问心本来是个聪明机敏之人,如今像是毫没察觉危险一般。 他仍旧不停说道:“跟着你这样的首领,怕是有福也享不到。 如今你们已经成了绿毛尸鬼,除了自己这一百人,谁还敢到你们近前?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滋味?” 苏问心越说,周围的山贼们越是面色迟疑。 只有山贼头子手掌不断摩挲刀柄,想着如何杀他不显得心虚。 但若他敢再胡说八道两句,便一定要将他一颗头颅砍下来。 篝火之旁,人人面上神情古怪。 只有苏问心一脸平静地低头看着前方。 浑然不觉危险离自己多么近一般。 而隐藏在树枝上的陈攻却是暗暗心惊。 这苏问心,是在一心求死! 他存心用这些话激怒山贼头子,就是希望山贼头子能一刀将自己杀了。 省得苏问心还要受那绿毛尸毒之苦。 陈攻心中暗暗惊异,没想到苏问心作为一个文人,心性竟然这么坚毅。 陈攻当即不再犹豫,从隐身的树枝上轻轻一跃。 那树枝带着弹性,将陈攻的身体抛了出去。 而陈攻便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在石碑之前。 篝火将他的身体勾勒得威武高大。 夜色之中,陈攻道如神祇一般。 这时就见陈攻板面对周围众人道:“全都听令!” 076 冒名 陈攻如从天降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身材高大挺拔,忽然落在火堆边上,面上神情肃然。 这一幕让所有山贼都是心中惊异。 他们一生中所见的人都是邋遢懒惰的山贼,或者是朴素的村民。 忽然见到火光之中,陈攻威风凌凌的模样。 他们心中都觉此人很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却也说不出来。 而本来已经一心求死的苏问心忽然见到陈攻从天而降,真是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问心认定了自己只要和山贼们混在一起,早晚会得绿毛尸毒。 他犹记得厢军与自己仪仗队死时的惨状,所以将山寨中消息以“藏头”的方式留下后,便不断出言激怒山贼。 希望山贼们能给个痛快的死法。 而这些心思,都被藏在附近树枝上的陈攻看得一清二楚。 早在陈攻刚刚将山寨中的情形弄清楚时,他心中就已经在计算。 若要同时救出太守苏问心,又不让一个带着绿毛尸毒的山贼逃跑,这确实有些不易。 但陈攻也在顷刻间便想到了办法。 正在他转头要将计划付之行动的时候,却发现了苏问心的古怪。 显然若再不插手,苏问心便要被山贼们一刀砍死了! 这时候没有多余时间给陈攻再想一套计划。 他只得借着树枝的弹力轻轻跃起,落到了火堆前。 这时看着众山贼以及苏问心面上的吃惊神色。 陈攻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无论是杀灭所有山贼,不让绿毛尸毒再有机会流传出去。 还是保住苏问心全身而退,身上不受半点伤痕。 这两件事情对陈攻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但要同时做到两件事却并不容易。 山贼头子本因陈攻突然从天而降,心中吃惊。 但他渐渐回过味来,质问陈攻道:“你是什么人!” 陈攻看着这些土匪,大多数是混不下去的闲汉,并没什么聪明人。 这时候陈攻心中一动,道:“我是墓穴主人杨忠谋。你们入我墓穴,毁我尸身,又将我镇墓石碑迁到此处。 我如何不来找你们!” 陈攻信口胡诌,全是从刚才山贼所说中得来。 如今天色已晚,山风渐凉。 这些山贼们见到夜色中的陈攻,忽然都是双腿发软,背脊生凉起来。 杨忠谋是谁?这些山贼们都不知道,更没有人见过扬忠谋的长相。 但是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却是把他们在墓穴里干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这就让山贼们不得不心惊了。 还是那山贼头子脑子灵光一些,大喝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可骗不了爷爷我。” 陈攻面上没有一丝心虚,只是冷笑一声。 接着他一掌拍在那石碑之上。 陈攻作为二阶武者,内力本来已经极强。 这一掌下去,玄色的石碑竟然应声裂开,碎成了五六块大石块。 更令人吃惊的是,石块碎裂之后,竟然露出了藏在石碑中的一杆长戟。 这长戟被石碑封着,经历了几百年仍旧没有生锈。 在火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这么一来,所有山贼同时发出惊呼。 这家伙竟然知道石碑中有一柄长戟! 难道他真的是杨忠谋的鬼魂不成! 其实杨忠谋作为前朝的大将,到了如今早就没什么人记得。 但是陈攻是从三百年前来的。 他深深记得当年世上还流传着许多有关杨忠谋的传闻。 比如说当年的杨忠谋使了一杆长戟,锋锐无比出神入化。 在他死后也将这杆长戟带入坟冢。 当陈攻躲在树枝上时,听到山贼们自言进过杨忠谋的墓穴,搜不到任何值钱物事。 这才将一块大石碑给抬了出来。 显见他们并未在墓穴里见到那柄长戟。 而杨忠谋的长戟之所以有名,便是因为它由百炼钢打造,历经水火而不腐。 当陈攻落在石碑之前时,他便暗暗打赌,那石碑的高度刚好能藏一杆长戟。 或许杨忠谋的不世利器,便藏在三面石碑之内。 果然当陈攻一掌拍毁石碑之后,便是从容拔出杨忠谋的长戟。 这杆长戟通身用百炼钢打造,入手沉重,常人根本挥舞不动。 陈攻在三百年前就通晓各种武器。 平时也爱用长戟。 只是当年的戟法,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杨忠谋的长戟入手,陈攻心中却是有一些感慨。 与此同时,那山贼头子仍旧是强硬喊道:“你……你……怎么知道石碑中有杆破戟?” 陈攻冷笑,双眼锐利看着那山贼头子道:“我自己的长戟,我如何不知!” 山贼头子哆嗦地挥着腰间长刀,向着陈攻砍去。 管他是人是鬼,先招呼上再说! 谁知陈攻手掌翻转,那沉重的长戟竟然如活了一般一刺将那山贼头子挑起。 众山贼同时发出惊呼声。 陈攻手臂挥动,那山贼头子便是发出长长的惊叫声,被陈攻挑着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接着陈攻用力一顿,那山贼头子便飞离戟尖,向着一棵老树撞去。 那老树本来生得粗壮。 被一撞之下簌簌发抖,树叶不住落下。 更可怕的是那山贼头子撞在树干上后,竟然从后腰诡异地折成两段。 不少山贼分明听到“卡擦擦”的骨骼断裂之声。 而山贼头子被撞之后,身体反折着缓缓垂下,再不发一点声息。 显然他被陈攻戟尖挑起在空中转圈时还活着。 而撞到大树后便彻底断气了。 所有山贼都觉不寒而栗。 甚至有个人说道:“刚才那招,好像在石碑上讲过。” 大家这才悟了过来。 刚才石碑上的《太炎戟术》,大家虽然没听懂意境,但也勉强听明白几招动作。 这用戟挑敌在空中转一圈的招式,大家刚才都听苏问心念过。 只是这招式太难,大家听过却觉不可能做到,只是印象极为深刻罢了。 谁料到这如神兵天降一般的青年,却是能轻易将《太炎戟法》施展出来。 难道此人,真的就是杨忠谋的鬼魂不成? 而陈攻也是冷眼看着这些山贼。 如今他已经将最聪明的山贼头子杀死,其余山贼虽然有百余人之多。 要以一敌百,将他们杀净不容易。 但要欺骗他们听令却是简单多了。 077 帮手 眼看陈攻忽然拍裂石碑,从中取出一柄长戟。 更是使用《太炎戟术》,一招之间将山贼头子杀得惨烈。 百来名山贼都已经彻底傻了。 到了此刻,这些乌合之众再不怀疑,陈攻就是杨忠谋的鬼魂! 山贼们遇上强敌,或许还会莽上一莽。 但是遇到鬼狐仙怪,却都怕得不敢乱说乱动。 陈攻知道,就算自己再强,也难确保百余山贼没有一个逃跑的。 但若真让他们逃出熊姥岭,那么江东州地界,甚至整个大梁国恐怕都将遇到弥天大祸。 陈攻不能逞强冒险,此刻需要极为小心才成。 好在山贼不怕人,却怕鬼魂。 再加上陈攻在听了苏问心念诵石碑文字之后,便立刻将这门戟法学会贯通。 所以他一招使出,还真的骗了不少山贼。 这时候陈攻看着这些山贼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是不敢。 只有太守苏问心始终定定瞧着陈攻。 先前苏问心已经萌生了求死之意。 他哪里能想到陈攻竟然会突然出现。 苏问心是个聪明之人。 他立刻明白了陈攻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大费周章。 显然陈攻是为了既将苏问心安全带出,又不让山贼逃跑。 这时候的苏问心的心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刚才为了留下讯息,特意写了藏头功法,原来全不需要。 陈攻早就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此人真是个奇男子! 篝火的火焰不住跳跃,忽明忽暗之间将陈攻面孔映照着。 他眼看这些山贼都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再也没有余力质疑自己。 这时陈攻才开口道:“我墓穴已被你们闯入,肉身也被你们毁去。 从今往后我在阴曹地府不得安宁。 这小小尸毒是我对你们的惩罚!” 山贼们都是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陈攻继续说道:“我要你们山寨中所有人都跪在此地为我诵经祈福,不可少一个人!” 说到最后,陈攻眼看着怔怔发愣的苏问心。 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苏问心不可寻死。 而苏问心也是从迷茫中恢复,肃然对陈攻点了点头。 既然陈攻要他等着,苏问心便全然相信陈攻! 陈攻继续说道:“明晚我会再次现身。若是你们的祷祝足够诚心,我能重回冥土安眠。 若是祷祝不够!我要让你们所有人身上尸毒立刻发作!” 陈攻这最后一句话厉如绽雷,寒人肝胆。 跪在地上的山贼们不住磕头,大声道:“我们明白了!杨大仙千万不要让尸毒发作!” 这些山贼们也看过感染尸毒者的死状。 自然都是打心眼里害怕陈攻所言成真。 他们不住在地上磕头苦求。 也不知道求了多久,忽然有人抬头,却看见篝火前空空如也。 他茫然开口问道:“大仙呢?” 旁人听了这话也都是抬起头来。 刚才还在众人面前活灵活现的“鬼魂”,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只有苏问心平静说一句:“他走了。” 这话更是让众人心中惊叹。 陈攻就是杨忠谋鬼魂一事,再次被铁板钉钉一样敲实了一层。 而他离开熊姥岭之后,立刻骑马向着厢军大营疾奔。 如果要全数消灭熊姥岭中山贼,一个也不能漏到外间,光靠陈攻一人绝对不够。 他需要帮手。 但厢军军营内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帮手了。 当陈攻再次返回厢军军营,踏入大门一刻便能感觉到这里再无一丝生气。 果然他在军营中行走,却见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 整个营地中还弥散着最后的绝望和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最终陈攻来到军营内的二层小楼,此时厢军将领也已经在床上断气。 绿色长毛已经填满了他的脖颈和胸膛。 这座军营彻底成了死营。 陈攻千里迢迢来到厢军军营,却不是为了借人手。 他确定了厢军中人死绝之后,便在营地中大肆翻找搜索。 最终推开一处仓库大门,才看到码放在一起的十几架弓弩。 陈攻重返厢军军营,就是为了寻找这些东西! 弓弩一物杀伤力强劲,又不需要多少力量。 随意一个少女便能持弩暗中杀人。 所以大梁朝向来严格管制弓弩的使用,绝不容许流落到民间。 只是如今事急从权,管不了这么多禁令。 陈攻随意扯了一块大布,将十几架弓弩裹住便骑马向河边密林赶去。 经过整晚的奔波,待陈攻赶到河边密林时天已大亮。 聚集在河边的百姓们本在河边洗漱。 猛然见到陈攻回来,都是大吃一惊。 特别是小莲姑娘,重见陈攻时心脏猛地一跳,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如今已经换掉被撕了袖子的衣衫,但在陈攻面前仍旧扭捏不安。 总算还有人够明事理,抬头问陈攻道:“陈大人,你带着这么大的包袱是做什么?” 这时候陈攻对众人微笑,抖开包袱。 就听“喤啷啷”一阵响,几十柄用上好桐油保养过的弓弩就落在大家面前。 这一下,河边这群乡野妇孺都是真的惊了。 他们虽然从未见过,也猜得出陈攻带来的就是在民间被视作禁器的弓弩。 陈攻稍等片刻,待众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才开口说道:“若有谁想替家人报仇,就跟我学操控弓弩之术。” 说罢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众人,问道:“你们之中,有能杀人的么?” 一阵静默。 这些人曾经都是连砍柴力气都不够的村民妇孺。 别说杀人,怕是杀鸡都要仰赖家人。 如今突然听到陈攻问谁能跟着他学用弓弩杀人。 谁敢站出来说一句“我能”? “我能!”忽然一个稚嫩的少女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小莲向前跨了一步走出众人。 她瘦弱的背脊仍旧在颤抖,却是坚定对陈攻再次说道:“我能!” 陈攻微笑对她点了点头,从地上拾起一枚弓弩递给小莲道:“好。我会教你使用弓弩的技巧。” 接着他又看向其余的村人问道:“还有人吗?”眼看陈攻忽然拍裂石碑,从中取出一柄长戟。 更是使用《太炎戟术》,一招之间将山贼头子杀得惨烈。 百来名山贼都已经彻底傻了。 到了此刻,这些乌合之众再不怀疑,陈攻就是杨忠谋的鬼魂! 山贼们遇上强敌,或许还会莽上一莽。 但是遇到鬼狐仙怪,却都怕得不敢乱说乱动。 陈攻知道,就算自己再强,也难确保百余山贼没有一个逃跑的。 但若真让他们逃出熊姥岭,那么江东州地界,甚至整个大梁国恐怕都将遇到弥天大祸。 陈攻不能逞强冒险,此刻需要极为小心才成。 好在山贼不怕人,却怕鬼魂。 再加上陈攻在听了苏问心念诵石碑文字之后,便立刻将这门戟法学会贯通。 所以他一招使出,还真的骗了不少山贼。 这时候陈攻看着这些山贼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是不敢。 只有太守苏问心始终定定瞧着陈攻。 先前苏问心已经萌生了求死之意。 他哪里能想到陈攻竟然会突然出现。 苏问心是个聪明之人。 他立刻明白了陈攻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大费周章。 显然陈攻是为了既将苏问心安全带出,又不让山贼逃跑。 这时候的苏问心的心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刚才为了留下讯息,特意写了藏头功法,原来全不需要。 陈攻早就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此人真是个奇男子! 篝火的火焰不住跳跃,忽明忽暗之间将陈攻面孔映照着。 他眼看这些山贼都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再也没有余力质疑自己。 这时陈攻才开口道:“我墓穴已被你们闯入,肉身也被你们毁去。 从今往后我在阴曹地府不得安宁。 这小小尸毒是我对你们的惩罚!” 山贼们都是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陈攻继续说道:“我要你们山寨中所有人都跪在此地为我诵经祈福,不可少一个人!” 说到最后,陈攻眼看着怔怔发愣的苏问心。 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苏问心不可寻死。 而苏问心也是从迷茫中恢复,肃然对陈攻点了点头。 既然陈攻要他等着,苏问心便全然相信陈攻! 陈攻继续说道:“明晚我会再次现身。若是你们的祷祝足够诚心,我能重回冥土安眠。 若是祷祝不够!我要让你们所有人身上尸毒立刻发作!” 陈攻这最后一句话厉如绽雷,寒人肝胆。 跪在地上的山贼们不住磕头,大声道:“我们明白了!杨大仙千万不要让尸毒发作!” 这些山贼们也看过感染尸毒者的死状。 自然都是打心眼里害怕陈攻所言成真。 他们不住在地上磕头苦求。 也不知道求了多久,忽然有人抬头,却看见篝火前空空如也。 他茫然开口问道:“大仙呢?” 旁人听了这话也都是抬起头来。 刚才还在众人面前活灵活现的“鬼魂”,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只有苏问心平静说一句:“他走了。” 这话更是让众人心中惊叹。 陈攻就是杨忠谋鬼魂一事,再次被铁板钉钉一样敲实了一层。 而他离开熊姥岭之后,立刻骑马向着厢军大营疾奔。 如果要全数消灭熊姥岭中山贼,一个也不能漏到外间,光靠陈攻一人绝对不够。 他需要帮手。 但厢军军营内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帮手了。 当陈攻再次返回厢军军营,踏入大门一刻便能感觉到这里再无一丝生气。 果然他在军营中行走,却见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 整个营地中还弥散着最后的绝望和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最终陈攻来到军营内的二层小楼,此时厢军将领也已经在床上断气。 绿色长毛已经填满了他的脖颈和胸膛。 这座军营彻底成了死营。 陈攻千里迢迢来到厢军军营,却不是为了借人手。 他确定了厢军中人死绝之后,便在营地中大肆翻找搜索。 最终推开一处仓库大门,才看到码放在一起的十几架弓弩。 陈攻重返厢军军营,就是为了寻找这些东西! 弓弩一物杀伤力强劲,又不需要多少力量。 随意一个少女便能持弩暗中杀人。 所以大梁朝向来严格管制弓弩的使用,绝不容许流落到民间。 只是如今事急从权,管不了这么多禁令。 陈攻随意扯了一块大布,将十几架弓弩裹住便骑马向河边密林赶去。 经过整晚的奔波,待陈攻赶到河边密林时天已大亮。 聚集在河边的百姓们本在河边洗漱。 猛然见到陈攻回来,都是大吃一惊。 特别是小莲姑娘,重见陈攻时心脏猛地一跳,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如今已经换掉被撕了袖子的衣衫,但在陈攻面前仍旧扭捏不安。 总算还有人够明事理,抬头问陈攻道:“陈大人,你带着这么大的包袱是做什么?” 这时候陈攻对众人微笑,抖开包袱。 就听“喤啷啷”一阵响,几十柄用上好桐油保养过的弓弩就落在大家面前。 这一下,河边这群乡野妇孺都是真的惊了。 他们虽然从未见过,也猜得出陈攻带来的就是在民间被视作禁器的弓弩。 陈攻稍等片刻,待众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才开口说道:“若有谁想替家人报仇,就跟我学操控弓弩之术。” 说罢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众人,问道:“你们之中,有能杀人的么?” 一阵静默。 这些人曾经都是连砍柴力气都不够的村民妇孺。 别说杀人,怕是杀鸡都要仰赖家人。 如今突然听到陈攻问谁能跟着他学用弓弩杀人。 谁敢站出来说一句“我能”? “我能!”忽然一个稚嫩的少女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小莲向前跨了一步走出众人。 她瘦弱的背脊仍旧在颤抖,却是坚定对陈攻再次说道:“我能!” 陈攻微笑对她点了点头,从地上拾起一枚弓弩递给小莲道:“好。我会教你使用弓弩的技巧。” 接着他又看向其余的村人问道:“还有人吗?” 在陈攻的询问之下,又有两个妇人站了出来。 接着是个十岁大小的男孩,还有一个身体佝偻的老妪。 陈攻对这些人一一点头。 不久便有十余人站了出来。 陈攻看向这些人,心中计划更加笃定。 只要他们能分十几路围住熊姥岭,便是有山贼从自己掌中逃出,也能远远被这些乡人射杀! 在陈攻的询问之下,又有两个妇人站了出来。 接着是个十岁大小的男孩,还有一个身体佝偻的老妪。 陈攻对这些人一一点头。 不久便有十余人站了出来。 陈攻看向这些人,心中计划更加笃定。 只要他们能分十几路围住熊姥岭,便是有山贼从自己掌中逃出,也能远远被这些乡人射杀! 078 跑! 陈攻从厢军军营内弄到弓弩之后,便将这些禁器带到河边密林。 并且动员了十余名老弱妇孺,充做陈攻的帮手。 整个白天时间,陈攻都在教授他们如何使用弓弩。 这些躲在密林中的妇孺一生从未杀过人。 摸到这些保养精良的弓弩时也是充满敬畏,不敢轻易触碰上面的弓弦和机括。 好在陈攻此人极有耐心,为这些妇孺一一讲解弓弩上各部件的用途。 如小莲这样的姑娘更是双眼中透着坚毅,要将陈攻说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就如陈攻告诉他们的,如今江东州的安危,甚至大梁朝的存续,都掌握在这帮妇孺手中了! 直到确信这些妇孺已经能够掌握弓弩的技巧之后,陈攻才带她们走出了密林。 其实要说寻人作为帮手,陈攻本可以回到江东城,叫来监武所中那些雇武者们。 但是这些雇武者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个个都身负内力。 若是靠得山贼太近,说不定会被绿毛尸毒感染。 只有这些躲在密林中的妇孺,如今反而是最令人放心的帮手。 他们已经从这些山贼与绿毛尸毒中逃出过一回。 只要隐藏得够好,自然可以保证无恙。 陈攻带着这些鼓舞起意志的妇孺,悄悄将熊姥岭外个个出口都暗中围住。 他嘱咐这些妇孺道:“到时只要见到有山贼从坳中逃出,便是毫不犹豫给他一弩!” 这些妇孺早就牢记弓弩的使用方法,他们更是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个个对着陈攻发誓赌咒,绝不让山贼跑出来为害别人! 待一切布置好后,陈攻便是单枪匹马地重回山坳之中。 此刻天色再次向晚。 昨天晚上陈攻摸入熊姥岭时,还不会轻功。 他一切行动靠的是小心谨慎,和内力绵长。 但是隔了一晚上,事情就变得不同。 昨晚上陈攻听了苏问心诵读的《步掠术》与《太炎戟法》。 心中立刻多出了这两门武学的各种技巧。 其中《太炎戟法》讲的是兵刃技巧,而《步掠术》则更为精妙。 它被众人合用时是一门兵阵行军的法门。 但是如果一人独用,却是一门起步的轻功法门。 陈攻一直以来都因没有轻功之术,常常让敌人跑了。 如今掌握了《步掠术》之后,总算有了轻身纵越之术。 虽然《步掠术》极为粗浅,好在陈攻本身内力惊人。 即使是如此粗浅的轻功步法,也能让陈攻发挥到极致。 这一次陈攻便是使用《步掠术》中的法门,在山坳中穿行。 夜色之中,陈攻感受着凉风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不住倒退。 虽然不及当年他作为陆地仙时的万一,总算让陈攻重新体会到了掌握风行之术的滋味。 这一次他不需要借着树枝的弹力,又一次轻轻巧巧落在了破损的石碑之前。 这里的景象与昨晚一模一样。 所有山贼失去了头领之后,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惧怕杨忠谋的鬼魂作祟,让这些山贼患上绿毛尸毒的怪病。 这些人竟然是过了一整天都不敢离开石碑半步。 石碑边上的篝火燃尽之后又被人点上,为这些山贼们壮一壮胆子。 山贼们便围绕在篝火边上。 他们也不懂什么是诵经,只胡乱说着“菩萨保佑”、“大仙保佑”之类的话。 生怕说得少了会被杨忠谋的鬼魂怪罪。 众人之中,只有一个苏问心始终保持清明。 他自然识得昨晚从天而降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攻。 而陈攻让苏问心在此等待,他便毫不担心地等了一整天。 果然,陈攻不负苏问心的期待,再次从天而降落在火堆边上。 除了苏问心的双眼一亮之外,所有山贼都发出“嚯”的一声响。 不少人硬是向后退了一截,害怕碰着杨忠谋的“鬼魂”。 而陈攻淡淡看着这些山贼,心中已经暗暗点了一遍数字。 和昨天晚上一样一百一十七人,一个没有少。 这时候陈攻才隔着众多山贼,对苏问心道:“你识得我碑上文字,是也不是?” 苏问心知道陈攻不是什么杨忠谋,他这般必定是在演戏。 苏问心便配合道:“正是如此。” 陈攻点头道:“很好。你过来。” 苏问心便按照陈攻吩咐,来到他的身边。 既然是“杨忠谋的鬼魂”要苏问心过去,那些跪着的山贼们都没有心存怀疑。 他们只道苏问心这个秀才要倒霉了。 而当苏问心来到陈攻身边之后,就见陈攻从火堆中抽了一根木柴出来。 这根木柴的一头已经被点燃,火舌不住跳跃。 陈攻忽然手持木柴,将他当作长刀一般。 这是他借木柴做刀,使开了《焰杀十方》的刀法。 这《焰杀十方》本就是一门以一当十的刀法。 再加上陈攻修习的是心火系的内功。 他心中火焰借着木柴上真正跳跃的火焰,就如同爆燃一般。 众人见到陈攻木柴之上的火焰忽然发出刺眼光芒,向着众土匪的方向冲去。 一时之间,众人惊叫连连。 不过片刻,竟然传出了肉体烧焦的气味。 这陈攻,竟然是利用木柴上的火焰,与自己的心火系内功结合,要将所有的山贼烧死! 焰杀十方的刀法遍及极广。 若真用长刀,能将周围十数人砍成尸断。 但陈攻用了燃火的木柴之后,这火焰却像是会跳跃一般,不断落在周围山贼的身上。 这么一来,《焰杀十方》的威力变得更是强了十倍一般。 只是如今陈攻杀人靠的不是刀锋锐利,而是火焰灼烧! 苏问心始终站在陈攻身边。 他双瞳中似乎也有火焰在不断跳跃,面上全是震惊之色。 过去苏问心便见过杀人。 但他从未见过杀得如此凌厉、如此惨烈! 陈攻手的哪里还像是一根木柴? 这简直就像是流金宝刃一般,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哀嚎! 苏问心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心中激动不已。 他就知道陈攻定然有本事杀灭这些山贼! 谁知陈攻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被火焰烧过之后,山贼身上的绿毛尸病再也无法祸乱整个江东州了! 这些山贼在陈攻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片刻,他们都成了地上倒毙的尸体。 陈攻见篝火边上已经再无山贼可以站起来。 这时候陈攻才从怀中摸出一个黑乎乎的铁坨子,扔向篝火。 苏问心见状不明就里,问陈攻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陈攻却是深吸一口气道:“跑!” 079 观察家 火焰四处燃烧,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散在空气之中。 不停有山贼躺倒在地上嚎哭翻滚,直到逐渐失去战力。 眼看一百一十七名山贼皆是“火冒三丈”,苏问心眼中充满了钦佩。 这时他却见陈攻忽然将一个黑黝黝的铁坨子扔入火堆之中。 苏问心看不明白这一举动,便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干吗?” 只听陈攻言简意赅地说一句:“跑!” 苏问心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就觉眼前景色竟是快速划过。 他身周风声四起,身体被一股强大力量带飞了起来。 苏问心就算是骑马,也从未体验过如此快捷的速度。 原来竟然是陈攻运用轻功,将苏问心急速带离刚才那堆篝火。 苏问心还要张口问:“为什么要跑?” 但是下一瞬间,他发觉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强大的爆炸声几乎将苏问心的耳膜撕裂。 眼前的景色也被一片火海笼罩! 哀嚎的山贼,破败的山寨,未被掩埋的尸体都被这片火海吞噬。 陈攻奔行的速度极快。 而那片火海以飞一般的速度在苏问心的眼前变小、变远。 苏问心直呆愣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是从红毛夷人那里买来的雷火霹雳弹。价格不菲的高级货。” 一个声音回答苏问心。 但这个声音尖锐高亢,却不属于陈攻。 与此同时,陈攻也从奔行中停了下来。 在陈攻身后,山坳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而在陈攻面前,忽然出现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这个男子单眼皮,鹰钩鼻,肤色苍白但是看着神色阴桀。 苏问心已经彻底懵了,不知道这个突然阻拦在他们面前的瘦小男子到底是谁。 而陈攻也是淡漠地看着这个男子。 陈攻从未见过这个男子,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判断,这人的武功至少是二阶之上。 论纸面实力,此人或许与陈攻不相上下。 陈攻并不说话,暗暗判断这男人的来意。 而那矮小男子却是笑着说道:“这雷火霹雳弹和弓弩,都是从厢军军营弄出来的吧? 陈小侠作为一个雇武者,不怕事后追查你盗取朝廷禁器么?” 陈攻听了这话,神色更冷。 只是被陈攻放下的苏问心却大声喊道:“怕什么?都是我授权的!” 瘦小男子一愣,像是才注意到苏问心的存在。 他细眯着眼睛看向苏问心的瘦削身板,疑问道:“这位是谁?” 苏问心被这问题问得彻底恼了,大声强调道:“我是江东太守苏问心!” 这时瘦小男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竟然漏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说罢他熟练地从背后掏出一本牛皮纸本,里面还卷着一支竹笔,边写边念道:“江东太守苏问心,瘦弱莽撞。” 念罢便将牛皮本子卷了竹笔,重新放回背后的背囊中。 苏问心听了这瘦小男子一句话,更是气得面红耳赤。 但这瘦小男子已经不再将苏问心放在眼里。 他直面陈攻道:“既然陈小侠不惧怕官府事后追责,那这一招算得上好棋。 先将山寨中的山贼尽数杀伤,再用雷火霹雳弹烧毁山寨。 就算是有人从火中逃出,也被蹲守之人用弓弩杀死。 这惊涛三拍过后,不论是山贼还是绿毛尸毒都不会再沾染世人。” 说到这里,这瘦小男子仰天长叹一口气,似乎真在赞叹陈攻的计划精妙无敌一般。 苏问心听那瘦小男子的话,有些蒙了。 他原以为这个瘦小男子突然冒出,挡住陈攻去路,或许该是个敌人。 谁知他却如自己一般,对陈攻的谋略颇为赞叹。 难道这瘦小男子也是自己人不成? 这时候苏问心面上怒意已经尽去。 只要和他一样赞美陈攻,那就还是自己人。 这时候苏问心也是同样点头道:“陈大侠的计谋自然不错。” 只有陈攻始终用冰冷的神色看向那瘦小男子。 而那瘦小男子继续笑着说道:“我苦想这么久,才想出这么一个杀尽江东百姓的法子,竟然被你这么容易就破了。 这还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此话一出,苏问心立时变色,脸上竟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绿毛尸毒,竟然是这个瘦小男子制造出来的? 而他的目的若真是杀尽江东百姓,那么他的心性实在太过丧心病狂! 亏他能将这话说得如此平静,甚至面带笑容。 陈攻听了这话不禁皱眉。 他原也觉得绿毛尸变一事了结得有些草率,如今看来果然还有隐情。 他故意说道:“将这绿毛尸毒揽在自己头上,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一点。” 那瘦小男子始终保持着笑容道:“陈小侠大可不必使用激将法。 能对陈小侠说的,我自然会毫无保留告诉你。” 陈攻不得不对这瘦小男子另眼相看。 他说着这样杀人灭族的话,脸上神色却始终微笑着。 也不知他本身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心性凉薄至极。 还是他能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却不流露出任何心虚来。 不论这瘦小男子是其中哪一种,都不能容他继续跳梁。 这时那瘦小男子一指不远处的火焰,继续说道:“世人都以为这群山贼闯入古墓,这才沾染了墓中尸毒。 实则这墓中的毒菌与普通墓穴也差不太多。 我只是在他们回来之后,加了药引催发。使得他们身上的毒菌变强罢了。” 陈攻听了这些话,心知矮小男子说的应该是实情。 这群山贼中,一同进入墓穴的百余人身上并无绿毛。 而和他们在同一个山寨中的其余人手却都死于绿毛尸病。 更别提那些被山贼砍杀的村民,甚至从未见过山贼的厢军,也都被感染上了。 如此看来,还真是这家伙动的手脚。 至于原来那些山贼,则是因为直接感染了墓穴中的毒菌,这才能抗住毒菌变强。 这时候陈攻看着这始终面带笑意的瘦小男人,肃然道:“即是如此,你死也无需怨别人!” 080 这招没用 在陈攻设法毁去如毒窟一般的熊姥岭山寨,带着苏问心向外急奔的时候。 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男子。 他不但洞悉了陈攻多番布置,更是直截了当地自称在江东造成绿毛尸毒的人就是他本人。 陈攻面色变得冰冷,对那瘦小男子道:“既是如此。你死也无需怨别人!” 说罢便要对那瘦小男子出掌。 这时苏问心却是从旁高喊,问道:“等等?你为什么要杀本官治下百姓!这你得说清楚!” 瘦小男子仍旧是保持着微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杀不了陈大侠。” 这回答让苏问心一愣。 这瘦小男子设法让江东州附近十室九空,如此歹毒。 却自承是因为打不过陈攻。 这算是什么歪理? 而瘦小男子继续面带轻松笑容道:“虽然我和陈大侠都是二阶武者。 但据我观察,陈大侠的本事不仅仅是内力强横。 若是当面硬拼,我一定不是陈大侠的对手。” 说完这话,瘦小男子竟是不停摇头起来。 苏问心气道:“怎的?你比不过别人就要杀人泄愤么?” 说罢他更是挺胸叉腰,仿佛强的不是陈攻,而是他苏问心一般。 而那瘦小男子仍旧是形容轻松道:“我们血月楼本接了生意来杀你。 谁知上头却是错判了你的实力,派二阶武者的我来接这买卖。 好在我做买卖向来谨慎。 我已观察你许久,以我实力是杀不了你的。这才设法想让你感染尸毒。 谁知你竟然连尸毒都不怕……” 这时候那瘦小男子竟然是叹气摇头起来。 原来他本意就是暗杀陈攻,但在料到不是陈攻的对手之后。 此人竟然是想出了让整个江东城感染尸毒,从而达到杀死陈攻的目的。 如今知道了这男子处心积虑倾覆江东州的原因,那就再也没有留下他性命的理由。 苏问心怒道:“陈大侠,将他就地正法!” 面对苏问心的怒火,那瘦小男子又是摇头道:“我向来在武道一途不怎么上心,反而醉心测算与堪舆。 终于还是害了自己。” 陈攻却是冷笑一声道:“你既知道杀不了我,还跳出来挡路。真不怕死。” 瘦小男子叹一口气道:“没法子。我既然接下了生意,若杀不了你,那死的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陈攻,面上重又恢复了笑容道:“但我早就已经将你里里外外查探清楚。 你虽有长处,但弱点也是太多。所以你仍旧不是我的对手。” 陈攻这时候皱眉看着瘦小男子,道了一声:“哦?” 瘦小男子此时从怀中摸出四枚手里剑对陈攻道:“你第一个弱点就是心慈手软。” 说罢他冷笑一声看着苏问心道:“这江东太守是你刚从毒窟中救出来的是也不是? 他此刻身上定然还沾染着大量尸毒。 只要我能伤他皮肉见一滴血,他便是死定了。” 说罢瘦小男子呵呵笑道:“你如今要照看一个瘦弱暴躁的小子,如何还能赢我。” 此刻的瘦小男子面上满是自信。 苏问心却是面色惨白,原来自己又一次拖累陈攻。 谁料这时候陈攻忽然拉着苏问心后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这苏问心与瘦小男子都是大奇。 接着就见陈攻把苏问心扔在二人中间,面色平静道:“你现在就将他杀了。” 此话一出,瘦小男子和苏问心都是面色大变。 瘦小男子没想到的是陈攻此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早就观察陈攻许久,断定他心中牵绊极多。 瘦小男子本来以为只要捏住他软肋就能让陈攻碍手碍脚。 到时候同为二阶武者,自己或许还有求胜的可能。 谁知陈攻却是不假辞色,将苏问心直接拎了出来。 这真的能要了苏问心的命啊! 陈攻这厮此刻却是心硬如铁了么? 而更加吃惊的还是苏问心。 在这家伙心中,早就将陈攻看成了盖世大英雄。 怎的会做出将自己扔到敌人面前的举动? 但很快,苏问心一片混乱的大脑便恢复了过来。 “一定是计谋!” 苏问心强行告诉自己。 “一定是陈大侠的计谋!这就跟空城计是一般道理!绝不会错!” 虽然苏问心回头看到陈攻面色越来越冷,心中突突作响。 但他这时候却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推断。 “对,陈大侠不顾安危跳到山贼面前,就是为了让我不要寻死。 怎么可能如今反而是要牺牲了我? 一定是他想要故作镇定,那我也绝不能露馅!” 想到这里,苏问心竟是夸张地大喊一声,然后倒在地上做出一副颤抖的模样来。 瘦小男子眼看着苏问心如此拙劣的演技,不由白了他一眼。 但当瘦小男子再转眼去看陈攻的时候,却像是心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 他早就观察陈攻许久,一直认定此人有些妇人之仁。 但是此刻陈攻双眼中只露出漠视。 似乎苏问心的生命完全不在他眼中,甚至瘦小男子的生命也全然不在陈攻的眼中。 他就像是世界绝对的神,看着两只蝼蚁一般。 一瞬之间,瘦小男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这不是陈攻!” 这不是他观察了好久的那个陈攻! 但他是谁? 矮小男子心中忽然想起一个人,开国武神陈攻。 那人与陈攻的名字相同。 在大梁流传着许多有关开国武神的传说。 这些传说各不相同,却有一点是一样的。 开国武神的双眼中毫无悲悯。 他看世人就如同看着蝼蚁一般。 瘦小男子自然听过许多开国武神的故事,他过去无法想象那种眼神。 如今他却像是看到了一般。 陈攻,他是真的不在乎苏问心的性命! 瘦小男子的心脏忽然被一种莫名恐惧占据。 仿佛他下一刻就要尸身爆裂而死一般。 瘦小男子不由觉得膝盖开始发软,但他立刻提醒自己:“陈攻还有另一个弱点! 他……他不会轻功!陈攻已经让几人从手中逃走!这次我也一定能!……” 这时候的瘦小男子已经顾不上什么血月楼,求生的本能让他拔腿就跑。 只要能够出其不意地逃走,陈攻一定追不上他! 谁知他的身体才刚刚弹起,却觉得心脏一冷。 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刺透了他的背心! 瘦小男子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最后的直觉是一只脚踩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 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太落伍了……” 081 道喜 陈攻一招之内,就将企图逃跑的瘦小男子杀了。 就如瘦小男子对陈攻做了多方观察与推断。 陈攻在遇上这瘦小男子之后,也对他做出了判断。 显然此人看似谨慎,实则胆小。 却又去做了杀手这个行当。 他之所以会死在陈攻手中,并不是真的因为他武艺差了陈攻多少。 而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心中便有一个执念:他不敌陈功,若真动手必败无疑。 正是因为这种过分谨慎,让他彻底失去了和陈攻一战高下的先机。 至于这男子到底是从谁手中接了暗杀陈攻的买卖。 却是已经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一来,这样的杀手极讲究信誉。 就算是陈攻有本事将他抓住慢慢折磨,此人也定然有寻死的法子,不会将幕后之人说出。 更何况陈攻心中推断,他并不一定就比这瘦小男子高出多少。 若是为了逼问,反而可能就此被他逃走。 好在他回到人间不久,世上盼他死的人还并不多。 第一个可能就是被陈攻破坏了占领江东城计划的茶马盐帮。 但是茶马盐帮本就是个震朔西北的大帮派,手下兵强马壮。 就算是察觉了陈攻,也不至于需要从外买杀手。 第二个可能就是昆仑山的白头翁。 此人与陈攻交手之后,便是自弃四肢谋求死遁。 如今白头翁应该彻底成了废人。 若要买凶杀人,倒是他更可信一些。 但不论如何,陈攻都不会心生惧怕。 要知三百年前他来到这世上之时,遇到的是一个人人相食的乱世。 当时他碰着的凶险,远不是如今可想的。 三百年前他可以走到大梁朝的顶端。 如今的陈攻也不至于要怕区区一个杀手组织血月楼。 就算是他们之后层层派人来暗杀自己,陈攻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所以这个瘦小男子,杀了也就杀了。 当他最后成了倒毙的一具尸体之后,陈攻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平和。 他回头对瘫软在地上的苏问心道:“还能自己走吗?” 苏问心愣了很久,才点头应了一声。 眼看着那瘦小男子忽然变作不住流血的尸体,苏问心这个文人心中难免颤栗。 但他的心神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这时候苏问心长舒了一口气,手脚并用站了起来道:“不愧是陈大侠! 刚才你那面目太逼真了,我都以为你是要真的让我死呢!” 陈攻淡然笑笑,他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对着瘦小男子的尸体劈去。 苏问心还不知陈攻此举是为了什么。 忽然就见一点火星透过树枝落在瘦小男子的尸身之上。 原来是陈攻将自身的心火透过内力逼出,在那瘦小男子身上引燃。 接着那点火星却是越烧越旺,把瘦小男子的尸体彻底笼罩。 不出片刻,尸体便蜷缩起来,渐渐在焦臭之中变作一具黑炭。 苏问心面色苍白,看着焦尸直想呕吐。 但是他也明白陈攻的举动。 这家伙既然是从什么杀手组织中来的,那么彻底毁去他的尸体才是最保险的。 眼看陈攻将那瘦小男子的尸体点着之后便独自向山岭外走去。 苏问心只能强忍着吐意,快步追赶陈攻。 这一次熊姥岭除凶,算的是极为成功。 被陈攻请来做帮手的那些妇孺,在熊姥岭外守了许久终于没见到逃出来的山贼。 最后他们也在陈攻的召唤之下离开山坳附近。 祸患江东州的这场灾难,终于平息。 发生尸变的村庄与军营都被一把火烧毁,免得留下后患。 之后经过计算,江东州内的百姓竟然是去了四成。 只有江东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原来是因为山贼们始终顾忌城内的卫所与雇武者,不敢真去攻城。 苏问心才刚上任,便发觉自己治下百姓损失近半。 最惨烈的是厢军竟然全军覆没。 这段日子里,苏问心总是愁眉苦脸。 而江东城内那些宿老们,更是个个如丧考妣。 他们手下田庄庄户无不是死去大半,如今没人手替他们种田,来年怕是要绝收。 更别提有亲人妻女在田庄上的那些宿老,更是日日垂泪。 总之江东城内人心凄惶了好一阵子。 就连江东监武所也没什么人来投案,实在是没有人还有余心去好勇斗狠。 陈攻作为江东监武所新任代管人,直清闲了许久。 直到有一天,他在监武所二楼闲坐。 却有人持帖而来,说是太守苏问心与锦衣卫千户海富康一同前来。 陈攻心中倒是觉得古怪。 如今的江东州,早就无人还有闲心闹事。 怎的太守和锦衣卫千户却是一同到来? 陈攻整冠下得楼来,果然见到苏问心与海福康同时来到监武所大堂。 就见两人面上都是带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自从出了绿毛尸毒这事之后,江东城内许久没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陈攻还在心奇,苏问心却是对着陈攻一揖道:“恭喜陈大侠!贺喜陈大侠!” 而海富康人高马大,更是一把拽着陈攻道:“轿子我已经备好,咱们别愣着了,快跟我走吧!” 海富康力气奇大,一路拖着陈攻向外走去。 苏问心更是笑嘻嘻地在后一路小跑,生怕被两人落下。 陈攻莫名其妙地就被他们送入轿子。 一阵颠簸之后,三顶轿子从监武所出发,没走多少步便停在了一处大院门外。 这院子就在江东城的中心,周围却是静谧整洁。 陈攻看了一眼院墙,修葺得竟然比太守府还要讲究。 陈攻的轿子一落地,院子的正门竟然也同时被人打开。 就见院子里几个仆役见到陈攻,更是喜气洋洋地对陈攻行礼。 这些人就像是见到了家中主人一般恭敬。 海富康笑哈哈道:“这宅子当真气派,今日还是沾了陈贤弟的光,才能来到这里!” 陈攻放眼看去,果然见这宅子中的各色摆设都极为考究。 显然整个江东城内,都没有这么奢华的宅子。 而这宅子中的一应装饰都看着极新,像是前不久刚装整出来的一般。 陈攻皱眉暗忖,自己在江东城内也呆了不久。 过去还真没发觉有这么一处豪宅。 难道是有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整治出来的吗? 082 女婿 陈攻被新任江东太守苏问心,以及锦衣卫千户海富康一左一右簇拥着,进入一座大宅。 这宅院像是才修葺没过多久,却是极为豪阔奢华。 整个院落中处处都是造景,奢侈中不忘精致。 甚至能见到几只仙鹤在庭院中信步而行。 陈攻知道京城中的富贵人家素来爱在庭院中养仙鹤。 因其寓意富贵长寿。 但要养起一只仙鹤,却要花费十足的耐心,还要有极为宽敞的府邸供仙鹤振翅。 这并不是寻常富家翁能消受得起。 而在庭院中行走的婢女显然也都是精心挑选而出,个个容貌娇美皮肤白皙。 再兼都是低眉娴静的模样,显然都是富贵人家从小培养而出。 绝不是从人牙子手中采买来的丫鬟。 总之这府邸之中处处都显示出了主人的富奢与品位。 苏问心与海富康饶是在江东城内地位不低,瞧着这样的布置仍是忍不住啧啧赞叹。 唯有陈攻面色始终如常。 实在是因为人间富贵早就已经成了陈攻眼中的寻常之物。 不说他曾经是大梁朝的太子,便是在佛前修心的日子,也早就让他看淡了这些身外之物。 待三人跟着引路的仆役进入一座大堂,才发现原来江东城内的那些宿老们竟然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这些宿老们前些日子都不好过。 不是损失了田产庄户,就是有亲人枉死。 但是此时他们汇聚在厅堂之中,却都是面带笑意,像是遇上什么喜事一般。 这些人一见到陈攻,竟是个个露出兴奋神色,并一一对陈攻抱拳恭喜。 陈攻虽不知他们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却也只淡然向他们回礼。 这些人曾对陈攻出言不逊,却也在绿毛尸毒一事之后收起过往脾气。 要知江东州几乎是陈攻一人力挽狂澜救起的,更别提新任太守苏问心就像是陈攻的小弟一般。 整日陈大侠长,陈大侠短的。 这些宿老们要在苏问心手下多年,自然知道要对陈攻更加恭敬。 但是今日这些人的态度比起以往更加不同。 他们像是恨不得立刻与陈攻拜上把子一般,面上堆满了谄媚笑意。 就连总将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徐老爷,此时也暂时忘了丧子之痛,不住想要和陈攻搭上话。 陈攻目光从众人脸上平淡掠过,看向厅堂内的布置。 这厅堂修造得极为宽敞,其间的摆设自然是富丽堂皇。 最稀奇的是其中摆设的家具竟然都是西洋款式。 连每一张椅子上都鎏着金漆,雕刻着繁复花纹,似是从红毛夷人那里弄来的时兴货色。 但是要拼凑出这一堂的摆设,或许就要江东城一年的税负。 可见这主人的奢华, 只是这宽阔大堂中虽然挤满了江东城内有名有望之人,却始终没见到谁是这大宅的主人。 正当陈攻被人簇拥着坐到大堂上首之时,却有一个笑声从内堂响起。 一听这笑声,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大家相互笑着说道:“是黎老爷到了!” 就连苏问心与海富康都是面带笑容看向内堂。 接着就见一个面貌清隽,虽然满头银发却看着精神的男子从内堂走了出来。 而在这白发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这青年容貌与白发男子极为相似,却是年轻俊秀,面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傲然。 那白发男子在众人目光迎接之下走到大堂中来。 众人立刻都是站起,纷纷向他作揖道:“黎老爷!” 苏问心怕陈功不认识,便在他耳边说道:“这位是黎堂月,勤王最信任的内臣。跟在他身后的是黎白岸黎公子。 黎老爷这是回江东城致仕养老了。” 陈攻听了这话,神态平静地点了点头。 江东城到底还是个小地方。 曾经一个三品退休的徐老爷,就能在江东城内成为宿老之首。 那么作为勤王最得用的内臣,在江东城内自然是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了。 陈攻心中暗暗叹息。 这大梁朝如今朝纲松弛至厮。 竟是让一位王爷有如此大的权势。 连他的内臣也能在江东城横行。 这时就见黎堂月在众人瞩目之中向着陈攻走来。 在黎堂月眼中,整个厅堂内所有人都是带着巴结神色看向自己。 唯独这个陈攻面色始终平静淡然,一副不以物喜的模样。 黎堂月心中暗道:“这陈攻要么就像王爷所说,并非池中之物。要么就彻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却仍旧是满面和煦笑容,甚至主动伸手拉住陈攻道:“这位就是陈小侠么?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罢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黎白岸道:“陈小侠与你年岁相仿。你们两个一人学文,一人习武。 今后更要互相督促,成就一番事业啊。” 跟在黎堂月身后的黎白岸一双眼睛生得细长,面目清隽中带着傲气。 他矜持地笑了一笑,才道:“陈小侠一表人才,不是愚弟可比的。” 这句话虽然说得极为客气,但是从他的神色看来,黎白岸心中并不以为然。 陈攻也只淡笑道:“谬赞。”不再多话。 这位黎老爷突然对自己大献殷勤,其中必定还有古怪。 接着就见黎堂月笑着对众人道:“今日老夫特意邀请众位前来,实则是想让大家做一个见证。” 这话说罢,大家都是笑眯眯地看着黎堂月,却是谁也没有露出惊讶神色。 显然众人都知道黎堂月之后要说什么话。 而黎堂月则是笑着对身边小厮道:“去请小姐出来。” 小厮称是,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窈窕的粉色身影从后堂走了出来。 显然这位小姐早就已经候在一边,等着黎堂月的召唤。 而黎堂月更是笑道:“说来惭愧。老夫也不是不知闺中女子该注重教养。 实则是因为亡妻早逝,才养的闺女没规没矩。 今日请她出来,就是想让陈小侠与我那女儿见上一见。 若是有缘,哈哈,便请陈小侠直接做我女婿!” 这话说罢,黎堂月便让那粉色窈窕的身影走到众人面前。 这时就听大堂内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众人的目光都像是黏在那身影之上。 就见这是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面色粉嫩双眼含雾一般娇羞地低着头。 她不仅容貌娇美,身段更是盈盈一握,让人心动。 大堂内所有人见到这少女,一时都是呆了。 唯独陈攻看着这女子的眼眸,却是越来越冷。 083 陪嫁 陈攻忽然被江东新任太守苏问心和锦衣卫千户海富康拉去一座奢华豪宅。 而宅中主人更是请了整个江东有名有望的宿老。 直到他自报来意,陈攻才知道这位黎堂月黎老爷曾是勤王非常重视的内臣。 而他一致仕回到江东城,便是请了这么多人作见证,想要向陈攻说亲,让他成为黎家的女婿。 显然黎堂月是有备而来。 他请了这么多人做见证,就是为了让陈攻无法拒绝。 看来这位黎老爷对陈攻这个“女婿”势在必得。 但若真说黎堂月对陈攻存了什么爱惜之心,却也不尽然。 就看如今婷婷站在堂中,一副娇羞模样半低着头的黎小姐。 此姝容貌娇媚,身段玲珑。 她甫一出现,便引得大堂中众人沉默。 实则是众人都没想到黎小姐竟然如此美貌。 当初大家听说黎老爷想要众人出席撮合女儿与陈攻。 大家心中便已经暗暗猜疑,黎小姐或许容貌有些亏欠。 否则凭黎堂月的身份,黎小姐怎么会上赶着要嫁给陈攻呢? 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 大家都不认为陈攻娶一个丑女有什么不妥。 反认为陈攻若是能高攀上黎堂月,那今后必是平步青云。 再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这是所有男人心中的共识。 哪怕妻子容貌不佳,陈攻今后大可以三妻四妾,不至于就此受了委屈。 所以即使是苏问心和海富康,也不觉得这门亲是有什么问题。 直到亲眼见到黎小姐,大家心中才是暗暗惊呼:黎小姐竟是这般美貌! 那这么一来,陈攻若是答允了这门婚事,就更是福气不小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带着笑意看向陈攻。 哪怕有些人心中暗存嫉妒,也只能深深放在心里。 大堂中所有人虽然心思各异,但也都是面上带笑。 唯独陈攻却是冷了双眸。 他曾贵为大梁国太子,见过的女子自是无数。 无论是前朝公主,深闺贵女,还是风尘女子他都打过交道。 对女人的见识,也不是堂中其余人能比的。 陈攻只看这女子的站态气度,便知此女虽然美貌,却绝不是真正深闺中养出的小姐。 那这样一个徒具美貌,却无贵女气韵的女子,最有可能就是出身勾栏了。 这黎堂月说是要同陈攻结亲,却是将一个勾栏女子推了出来,还要让江东城内有头有脸之人都出来做见证。 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在众人热烈的情绪下,只陈攻一人面目冷淡。 这自然落入了黎堂月的眼睛。 他与儿子双目一接,见儿子也是对自己暗暗摇了摇头。 黎堂月本身就极为精明,生出的儿子更是在其父之上。 见到儿子黎白岸与自己想法相同,这黎堂月黎老爷便确信自己并非错觉。 陈攻傻小子竟然真是不对“黎小姐”动心。 他心中暗暗怀疑,难道陈攻这乡下小子竟然有什么隐疾不成? 黎堂月面色尴尬了一瞬,接着便又哈哈笑了起来。 乡下小子不识得美女,或许是因为跟什么乡下丫头有过私情。 像这样的毛头小子,或许会认些死理。 但黎堂月自信只要再加码,这乡下小子必然无法一直拒绝自己。 这时候黎堂月淡笑着对“黎小姐”道:“你先去旁稍坐。” “黎小姐”娇柔地应了一声“是”,便被婢女搀扶着坐到一面屏风之后。 而黎老爷也命人送上新茶。 不多一会,便有仆人带着茶盘上来,为每一个人面前换了一盏新茶。 这些茶盏与普通茶盏全然不同,统统都是西式模样。 茶杯用金漆描边,上面画着花卉与西洋女子的画像。 而打开杯盖,见到其中的茶水香味馥郁,还带着奶香。 黎堂月笑道:“这是如今京城中时新的西洋茶。请大家尝尝。” 几位江东城中的宿老们,倒是都听说过京城中确是时新这样的西洋茶。 但他们却都从未品过。 闻着茶香香甜甜的,与他们士大夫爱喝的清茶绝不相同。 但是谁也不敢露怯,都是慢慢啜饮一口。 虽然觉得甜腻,却也大赞道:“好茶!好茶!” 唯独陈攻却连拿都不拿起茶盅。 这举动再次落在黎堂月眼中。 他心中更加确信陈攻应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子。 只是黎堂月面上仍旧是笑呵呵道:“这样的西洋茶,喝得惯的还是少数。 只因为所需的西洋红茶不易得,泡这一壶得用上千金。这才敝帚自珍,拿出来请各位品尝。”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啧啧称赞。 一千两一壶的茶,确实极为豪奢。 江东城内最讲究的徐老爷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暗暗自惭形秽。 而黎堂月继续说道:“我因妻子早亡,一共只得了一双儿女。如今致仕,便想在江东城买地过清净日子。” 这话一出口,众位宿老都是双眼一亮。 他们确实家中都有田庄。 但是因为前不久的绿毛尸毒,田庄上的庄户竟是死得差不多了。 若是没人种地,来年必定绝收。 而人手这东西,不是一两年就补得起来。 所以如今田产在他们手上,反而成了多余之物。 谁知事情这么巧,这位黎堂月竟然致仕回乡,又说起要购买田产。 那若是能哄得黎堂月买下自己手上的田庄,今后日子还能好过一点。 便有人问道:“不知道黎老爷想要买多少亩田庄?” 大家都是伸着头去听。 而黎堂月接着说道:“我年纪大了,不需要多少田庄。” 说着他一拍身旁黎白岸的肩膀又道:“我这犬子还有些出息,陪我回乡也是暂时。 等此间事情办妥之后就要回京城去。到时这里的田产,怕他们年轻人也是看不上的。”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盛赞黎白岸年轻有为,今后必然是金榜题名。 黎堂月听了这话,只是笑着捋须,却不否认。 黎白岸更是扬起了头,显然他们两人都不觉得众人是在恭维。 黎白岸少年成名,今后金榜题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那黎堂月继续说道:“唯有我这小女,始终是我心上牵挂。 老夫欲在江东州境内购置商铺两百处,田产八万亩,作为女儿陪嫁。” 084 茶 听了黎堂月的话,这厅堂中众人竟然都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低呼。 这些受邀之人,早就已经见识了黎家的毫阔。 也知道黎堂月即使致仕也深受勤王重视,更何况他的儿子黎白岸更是年轻有为。 这黎家今后还是大有可为的。 但是听说黎堂月要为女儿置两百个铺子,再加八万亩地作为嫁妆。 这也太豪奢了吧! 也不知道黎堂月重视的到底是女儿,还是未来的女婿? 总之这一举,对于江东城内宿老都是极大的好消息。 要知整个江东州也就这么点大。 若真要购买八万亩田庄的话,把这些宿老手中的土地全都买去还不太够。 这么一来,江东州内的衰败之像或许一举就能扭转。 不光是宿老们心中雀跃,就连太守苏问心也是欢喜。 他来江东不久,百姓中十成就死了四成。 他正愁今后人丁如何为继。 若是这位黎老爷真能在江东置办这么多产业,势必还要带来自己信任的仆役、管事、庄户。 这么一来,对于江东州的人口也是一次不小的补益。 苏问心好歹也是从京城来的,见识过如今京城贵人到底有多少奢靡。 他门下豢养的下人数量绝对惊人! 大家都为黎堂月的毫掷而心情雀跃。 但坐在屏风后的“黎小姐”此刻面色却是越来越黑。 她长长的指甲因为握拳而嵌入肉里,却是毫无察觉。 这位“黎小姐”本来貌美,双眼中透着浑然天成的媚态。 此刻却是含怒盯着屏风,简直要烧出一个洞来。 她隔着屏风听到黎堂月在“嫁妆”上加码,显然是因为察觉陈攻并未因她的容貌动心。 这怎么可能! “黎小姐”自负美貌出众。 她明明在步出大堂之时,感觉到了众人炽热的目光。 为了装作大家闺秀,“黎小姐”一直低着头做含羞状。 这才不能确定陈攻是否也已经受了自己魅惑。 她曾与黎堂月黎老爷做过约定。 今日必须要一举拿下陈攻,让他答允这门亲事才成。 “黎小姐”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魅力,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难度。 她从京城而来,见惯了各色公子贵胄。 没有哪个不为她的容貌而动情的。 陈攻这个乡下小子,却是如此不识货么? 哼! 今后这乡下小子落到她手中,她绝对要耍尽手段。 到时候要他如一只狗般舔自己脚丫,这才能报今日的屈辱。 “黎小姐”心中这般做想,屏风外头的人也一个劲地赞美黎堂月的毫阔,与父女情深。 黎堂月笑着捻着胡须,说道:“并不是我不爱小子。实则是为了激励他自创一番成就。 可不能躺在父亲的老本之上啊。” 这时黎堂月笑眯眯地看着儿子黎白岸。 黎白岸细长的双眼中也透着自傲。 众人更是齐声赞叹黎堂月教子有方,黎白岸黎公子年少有为,堪为大任。 黎堂月将众人的恭维听饱,这才笑看向陈攻道:“就不知道小女有没有这份福气?” 所有人双眼都看向陈攻。 只等他立刻答允下来。 黎小姐容貌娇美,黎家家大业大,小舅又有前途。 这样的亲事,谁人不想要? 若是陈攻说半个不字,立刻有人上赶着来抢。 这样天大的福气,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陈攻头上。 只是众人却发觉陈攻始终面色平淡,不像是有任何喜意一般。 这实在有些不识抬举了。 真当江东城里武艺不差的小伙子只有他一个么? 就连黎堂月的面色也有些冷了下来。 他作为勤王最信任的内臣,什么样的人不是上赶着来攀亲? 怎么这小子却如此执拗? 黎堂月已经抛出了那么多香饵,陈攻仍旧是一副不上钩的模样。 难道王爷所托的事情,真是要完不成了么? 这臭小子真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眼看着黎堂月面色不虞,便有一些宿老出言道:“陈小侠。你便是如女子一般矜持,如今也该够了。 这么好的婚事,你还不开口答允,那就有些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了。” 谁知陈攻尚未回答,太守苏问心却是不满说道:“这话也不尽然。黎小姐自然是天香国色。陈大侠也是人中豪杰。哪有什么轻狂不轻狂的?” 宿老们见太守苏问心这么说,大家都是没趣地闭了嘴。 锦衣卫千户海富康这时也是开口道:“婚姻嫁娶之事,最好就是两情相悦。咱们这么多旁人却是没资格插嘴。” 江东城内地位最高的两名官员都如此维护陈攻。 那些宿老们更是无话可说。 而黎堂月的面色终于冷了下来。 他看着陈攻,忽然开口问道:“怎么?陈小侠就如此看不上老夫么?” 谁知陈攻却是淡然笑道:“黎老爷是读书人,定然听过色恶不食,嗅恶不食这句话了。” 黎堂月一愣。 这句话出自《论语》,正是夫子所言。 这大堂中坐的,除了锦衣卫千户海富康外,其余都是文人,大家也都听过这句话。 但却不知道陈攻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陈攻在众人注视之下,却道:“西洋乳茶我也知晓。确实是以西洋茶配牛乳制成。 但其中却绝没有阿芙蓉这一味。” 说罢他手掌在身边案几上一拍。 他拍下去的声音极为响亮,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但见茶几倒是没有被这一拍而散架。 反而是放在茶几之上,没有被陈攻直接碰到的西洋茶盅,在反击之力下震成粉泥。 西洋茶也因此流了一地。 大堂中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他们先前或多或少都啜饮了那西洋茶一口。 怎的茶中竟然加了阿芙蓉么? 这阿芙蓉一物也是从西洋而来。 据说它能让人上瘾。 吸食久了甚至能借此控制他人思想行为。 一旦成瘾,好好的人就算是彻底被废了。 江东城虽然是小地方,但是这些宿老们也都听过阿芙蓉的害处。 如今听了陈攻的话,都是背脊生凉。 他们看向黎堂月的眼神也彻底不对了。 黎堂月才初来江东,就将阿芙蓉混入茶水里让他们这些宿老饮用。 显然此人居心叵测,这是要借着阿芙蓉的力量控制整个江东么? 这时就见陈攻一拂衣袖,大步就向着堂外走去。 空留一屋子心情大变之人留在堂内。 他们回头看向黎堂月的目光变得愤怒。 而黎堂月与儿子黎白岸更是面上神色不断变换,除了怒火攻心之外无任何办法。 085 密谈 江东城黎府。 外人甚至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在城中最贵的地段盖出如此奢华的府邸。 而这府中主人黎堂月,更是成为江东城内人人趋之若鹜的名人。 只是这一切在今天早间戛然而止。 被黎堂月盛意邀请的陈攻,非但不领情接受求亲。 更是直言黎堂月送出的西洋茶内加了阿芙蓉。 这么一来,非但整个江东城内的宿老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黎堂月。 就连太守苏问心与锦衣卫千户海富康的面色也都冷了起来。 这黎堂月若是真的在茶水里下了阿芙蓉,那他便是对整个江东城不怀好意。 但是如今律法之中,并没有哪一条认定阿芙蓉是入罪之物。 苏问心与海富康明知被人算计,却也没有道理发作。 自从陈攻大步离开之后,这黎府大堂之内,瞬间冷了下来。 众人心中既怒又尬,终于一场宴请变得不了了之。 如今已是晚间,在黎府一间华贵的书房之内,却是沉默坐着三人。 整张红木长案边上坐着的,是面罩寒霜的黎老爷。 他面前摆着一盏西洋灯。 透明的玻璃灯罩内燃着羊脂一般的蜡烛,点燃之后竟是毫无烟火气呛人。 而在黎堂月边上坐着的,是面上带着冷笑的黎白岸。 黎白岸二十岁年纪上下,本来生得清隽。 平日里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高傲,如今尽是透着玩世不恭。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西洋怀表,银色表壳被烛火照着,发出一层银光。 而在两人对面,却是低头坐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女子。 这女子本来身量纤细,如今更是紧紧缩着,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这三人就是黎家明面上的三个主人。 偌大的黎府,百千名仆役,需要服侍的主人只有三个。 而他们三人心中才知道,真正的黎家人却只有两个——黎堂月和黎白岸。 这时候黎堂月忽然忍不住怒气一拍桌案道:“混账!这么多天在江东的布置竟然全都打了水漂!” “黎小姐”因为这一拍,吓了一跳。 但她立刻又缩了回去,深深低着头。 黎堂月虽然满头银丝,发起怒来还是让人害怕。 就见他继续说道:“陈攻这厮,如此不留情面。今后我们在江东行事,怕是要更加艰难。” 这时候黎白岸玩弄着银色怀表,满脸不屑道:“即是如此,就把他做了又如何。” 黎堂月横了儿子一眼,道:“出发前,王爷的嘱托都忘了么? 陈攻是王爷点名要我们拉拢的人。将他做了,你要我如何去向王爷交代?” 黎堂月带着不满道:“我听人说陈攻也就是二阶武者。 二十多岁还是二阶武者,怕是一生也难有大出息。 真不知为什么王爷会重视这种小喽啰。” 他父亲黎堂月道:“还不是因为勇王世子看中于他! 陈陶那小子太过认真,被封了武侯之后就到处搜寻人才。 似是真想要把监武所打理好一般。” 说到这里,黎家父子同时露出冷笑。 他们两个所跟随的勤王,是勇王世子的伯伯。 而勇王世子正是监武所的武侯陈陶。 只是黎氏父子对同为皇亲的陈陶却是显得不屑一顾。 黎白岸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西洋烛火,忽然道:“父亲,您说王爷到底是看中的陈攻,还是看中的他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身份? 要我说,或许是我们思虑过重了。 王爷说不定根本并不在意陈攻,只是想要拉拢这个位置上的人罢了。 要不我们再扶持一个人出来,将陈攻彻底做了如何?” 黎堂月叹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这般猜测的。论武艺,陈攻的本事并不惊人。 王爷全无必要去拉拢这样一个乡下小子。 但是前任江东监武所代管人,才不明不白的死了没多久。 现在这个代管人不知为何又入了陈陶那小子的眼。 要换了他就势必引起陈陶的注意。 所以如今只有拉拢他一条路可走。” 这时黎氏父子都是叹了一口气。 忽然白发的黎堂月双眼一翻,怒瞪向始终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黎小姐”道:“下贱货色,连个乡下小子也笼络不住。” “黎小姐”头更低了,只是她一双拳头却是缩在袖子里,紧紧捏成拳头。 黎白岸冷笑着说道:“父亲,或许是陈攻看出这丫头不是您的女儿。” 黎堂月反问道:“他一个乡下小子,怎么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黎白岸狭长的双眼在“黎小姐”的身段上溜了一圈,促狭道:“陈攻既然是个男人,多半也能看出这丫头身上媚态过重。” 黎白岸眼神如火,即使“黎小姐”低着头也能感受到。 黎堂月更是恨恨道:“要不是你娘死得早,我又怎么会没有亲生女儿。 还要去勾栏里找个丫头顶替!” 黎白岸道:“若我真有妹妹,就算是过河抽桥,也不能让这乡下小子便宜了去。” 但这话并没让黎堂月怒气平顺。 黎堂月想起白天那些宿老们本已对他心服口服。 却因“阿芙蓉”三字,忽然都对自己心生抵触起来。 今后他要控制江东州,不知还要花多少心血! 黎堂月越来越恼,忽然将桌面上的西洋玻璃罩烛台扔向“黎小姐”。 “黎小姐”一声尖叫,连忙躲避。 饶是如此,那玻璃罩还是在她脚边碎成渣子。 白色羊脂蜡烛在地上一滚,便熄灭了。 “黎小姐”本来就在这屋中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被这玻璃灯罩一砸,更是吓得簌簌发抖。 而黎公子黎白岸却是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扶着“黎小姐”纤薄的背脊。 他转头对黎堂月道:“父亲,别砸坏了皮肉,那就更笼络不住陈攻那小子了。” 黎堂月面色晦气地对“黎小姐”挥了挥手道:“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黎小姐”低着头,背脊上还能感到黎白岸的一只手掌紧紧贴着。 她匆匆对黎氏父子福了一礼,便离开了这间黑暗压抑的屋子。 外头天色虽黑,空气却是冰凉透心。 这时“黎小姐”才抬头看天,心中暗暗决定:“这里所有的男人,都要死!” 086 杀夫 夜色冰凉如水。 “黎小姐”深吸了一口气,从压抑的书房中走了出来。 这黎府虽大,她的容身之地却只有一处。 “黎小姐”像是怕冷一般抱着臂膀,匆匆在府邸中穿行。 虽然也能见到几个仆役,却没什么人同她行礼,似乎不将她当作真正的主人一般。 “黎小姐”穿过好几个院子,终于进到了一间窄小的偏院。 这院子处在黎府的边缘,完全不该是一位小姐居住的地方。 小院里只有一间屋子,此刻屋中有一盏小小的油灯亮着。 “黎小姐”刚走入院子,便有一个小丫头听到响动走了出来。 她一见到“黎小姐”,便赶快对她一福身子道:“恭喜小姐。” 谁知“黎小姐”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怒气上涌。 她似乎觉得这小丫头是在嘲讽自己。 “啪——”的一声。 “黎小姐”竟然是一巴掌抽在那小丫头的脸上。 那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身量比寻常少女还要瘦弱单薄。 她忽然受了这一掌,疼得耳朵直响。 但她不敢呼痛,知道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惹了小姐不快。 这小丫头目光有些麻木,低头说道:“小姐息怒……” “黎小姐”自顾自走入屋中。 她所住的小屋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和几个木箱子。 就是她曾经在京城居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好得多了。 但“黎小姐”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 既然答允了黎老爷的“交易”,赎身出了京城有名的妓院,她就已经无路可去。 这一生只能依附在黎家父子身边。 当初黎老爷说得简单,要她成为黎老爷的女儿,再将她嫁给年轻有望的青年。 其实如黎老爷这样的交易古已有之。 她也曾在戏文里听过貂蝉的故事,怕也如自己这般,被人用来笼络青年才俊。 在她心中,与其一直做皮肉交易直到年老色衰,还不如认作黎老爷的义女。 就算是嫁给哪个青年才俊做妾也好。 “黎小姐”本来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到江东这样的乡下地方。 谁知今日遇上那所谓的“才俊”,却是让她丢尽了脸。 不但不为她的美色心动,甚至惹了黎老爷不快。 自然,黎老爷将这不快全都发泄在了“黎小姐”身上。 黎小姐重新回忆起那只丢在自己身上的玻璃灯罩,心中怒气又涌了上来。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喃喃道一声:“陈攻,我要他死!” 这话被伺候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听见了。 这小丫头吃了一惊,发出“唔”的一声惊呼。 小丫头分明记得,小姐心情好的时候曾说过,她要嫁的人就叫“陈攻”。 怎的如今小姐又要姑爷死了? “黎小姐”蔑视地看了一眼那小丫头。 她并不害怕这小丫头到外头去传话。 因为这丫头是她从京城妓院带来的,并不属于黎府。 若是离了自己,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再蠢的人也不会出卖自己唯一的依靠。 这时候“黎小姐”冷哼一声道:“怎的,我就杀不得陈攻吗?” 小丫头小声嗫嚅道:“我是怕小姐你……年纪轻轻做了寡妇……” “黎小姐”又是冷笑一声道:“我才巴不得做寡妇呢!天下的男子还不都是一样。 他看不上我,难道我就看得上他了? 反正陈攻已经被黎老爷看上。就算他千般不愿,最终我两总要成亲。 拜过天地之后,我忍他几日糟蹋。 到时候再设法将他毒死……” 说到这里“黎小姐”捏起了拳头,好看的面孔上露出狰狞之色。 即使对象只是个小丫头,她也想把心中的野望说出来。 就见“黎小姐”狠狠看着屋中烛火,道:“到时候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陈夫人。 江东城那么多人作见证,抵赖不掉。 黎家出的陪嫁,都由我来继承。呵呵……” 说到这里“黎小姐”像是看到了未来这一幕,畅快道:“寡妇有什么不好?到时候就是由我来选男人,而不是男人来选我了。” 小丫头看着自家小姐的面孔,被烛火映照的越来越扭曲。 她心中害怕道:“小姐,你不是说黎府不会这么爽快,多半要过河抽板吗?” “黎小姐”冷哼一声,蔑视看着小丫头道:“你懂什么。我既然是黎老爷当众宣布过的女儿。 就算是为了自己面子也不能让我过得太差。 嫁妆不能给我十成,就算留一成下来也能过得衣食无忧了。” 小丫头终于还是嗫嚅着说道:“小姐,你就不能饶了陈攻姑爷么。 你两好好过日子,也能享受富贵啊……” 这小丫头从未见过陈攻。 只是她听小姐说要杀人,心中便觉害怕。 只希望能求得小姐放弃了杀人的主意。 而“黎小姐”又是白了一眼小丫头道:“难怪你只能做丫头。 胆子这么小……”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听到窗外有一个男子声音道:“妹子,你还好吗?” “黎小姐”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黎白岸找来了。 这黎白岸自从见过“黎小姐”后,眼神中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心思。 这种“心思”,黎小姐不可能不懂。 但她名义是黎白岸的妹妹。 她以清倌的身子被黎老爷买来,就是为了嫁给陈攻的。 就算黎白岸在她身边再怎么献殷勤,她也不能轻易就被这小子撩拨了。 这时候“黎小姐”故作悲伤对着窗外的黎白岸道:“哥哥,我没事。” 在“黎小姐”窗外站着的,还真就是黎白岸。 他本来就是个生性风流的家伙。 虽然也知道父亲将“黎小姐”买来的目的,却总控制不住想要勾搭。 奈何“黎小姐”总不让他得逞。 这就更让黎白岸心痒难耐了。 俗话说“偷不如偷不着”。 “黎小姐”越是故作矜持,黎白岸也越是觉得这丫头媚态横生。 今晚他来到“黎小姐”屋外,也没想着能得逞什么。 只不时套套近乎罢了。 眼看“黎小姐”的声音中带着欲拒还迎,黎白岸心中痒痒的却是搔不着。 终于他还记得父亲的布置是源于王爷的托付。 他终究不敢让“黎小姐”破身,最后只道:“那你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说罢黎白岸便转头离去。 这一次他是偷偷来看“黎小姐”的。 为了不让父亲察觉,身边连一个小厮都没带上。 他独自走在宽阔清冷的道路之上,心中还在回忆先前用手掌抚在“黎小姐”背上的滋味。 忽然眼前一黑,再看时发觉一个男子的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黎白岸心中一突,双眼瞳孔猛地缩起。 他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口中道一声:“陈攻……” 087 如实 黎白岸在自家府邸中行走。 因为是半夜寻找“妹妹”,心中带虚,也不敢带着仆人小厮。 猛然见到一个黑色影子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面前。 黎白岸心中一骇,但他很快看清来人竟然就是白天甩脸而出的陈攻。 黎白岸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他本来想要立刻呼人,但一想到陈攻是王爷点名要拉拢的家伙,便终究憋了回去。 这时候就见黎白岸突然对陈攻摆出一张笑面孔道:“原来是陈大哥,怎的这么晚忽然来了?” 这时候的黎白岸心中不住猜测,难道陈攻白天装模作样不肯答允亲事,竟是晚间偷偷摸上来了么? 果然男人心中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他双眼中透着促狭之意看向陈攻。 却见陈攻面色平静冷淡。 只听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听了这话,黎白岸细长的双眼眯了起来。 他心中快速计算着,到底该怎么对付陈攻。 若是陈攻应了王爷的拉拢,这乡下小子今后还算是自己人了。 他不好把话说得太绝,但也不能立刻就将王爷抖落出来。 就见黎白岸呵呵笑了一声道:“陈大哥说的什么话。 我父亲见你一表人才,我那妹子也是心中对你有意。 什么幕后不幕后的……” 但是他的一句话没说完,便是觉得腹部一痛,整个人弯成虾子一般。 原来是陈攻突然对着黎白岸腹部就是一拳。 按照陈攻二阶武者的实力,将黎白岸一个普通人打的腹中翻江倒海,实则已经下手极轻了。 饶是如此,黎白岸还是面色发白,大颗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 黎白岸立刻就想要叫人来。 他与父亲来到江东城,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虽然黎氏父子是不会武功没错。 但是常言道有钱能买鬼推磨。 黎氏父子做了这么多年王爷的内臣,积攒的家底十分丰厚。 这丰厚并不仅仅体现在家宅的宽大,家具的奢华。 更体现在黎氏大宅中就算是个普通仆役,至少也是四阶武者。 管事以上,三阶武者比比皆是。 更是请了十多个二阶武者随行一起来到江东。 所以黎氏父子根本不担心陈攻会突然发难。 要不是白天有这么多江东宿老在旁看着,黎堂月一声令下便能跳出许多高手,教陈攻如何做人。 此刻黎白岸落单,胃中酸水忍不住就要从嘴里喷出。 他狭长双眼中怒火迸发,就要开口叫人。 谁知他看着陈攻的眼神却是有些古怪。 这时候陈攻面色平静,再次开口道:“你们的幕后主使就是勤王么?” 不知为何,黎白岸就觉得陈攻的眼神难以拒绝。 他的思绪甚至有些恍惚,有些忘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就连黎白岸本来饱含愤怒的双目,此刻也变得有些茫然。 终于黎白岸开口,缓慢道:“我们来江东,是受勤王所托。” 听了他的话,陈攻心道:“果然如此。” 虽然陈攻曾是大梁国的太子,但是如今在众人心中他不过是江东城内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武夫。 以他如今的身份,决不至于被什么富豪看上。 这忽然出现的当众逼亲一幕,必然还有后招等着自己。 黎家父子向他投来的,必定是糖衣炮弹。 但是陈攻却可以接住炮弹,吃掉糖衣,再将炮弹打回去。 端看这对父子幕后之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而他半夜奇袭,落到了黎白岸面前,却是忽然施展了《如实经》的功夫。 其实这功夫还是从南疆黑巫女身上学来的。 这是一门脑髓技法,能让内力心志远弱于自己的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形下说出内心真话,甚至能激发人心中隐藏着的真实意图。 脑髓技法难学难用,条件苛刻。 使用起来,需要自身意志远比对方坚韧才成。 若是不巧,甚至还有可能被对方反噬。 所以江湖上使用这种脑髓技法的人并不多。 好在黎白岸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衙内,更别提心志全无法与陈攻相比。 陈攻只是稍一施加,黎白岸就完全被陈攻控制了。 接着陈攻继续问道:“勤王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黎白岸却是茫然地看着陈攻,并不开口回答。 按说被《如实经》控制之后,黎白岸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对。 陈攻心中知道,或许是自己的问题不够巧妙。 黎白岸如今只能简单回答“是与不是”。 陈攻直接问他勤王的目的是什么,黎白岸却是无法回答。 这时候陈攻凝眉问道:“勤王是为了收买人手吗?” 黎白岸恍恍惚惚道:“是……” 这时陈攻更是心中觉得古怪。 他如今二阶武者的身份,在江东城内确实不俗。 但是放到京城或是勤王府中却是不够看的。 陈攻白天来到黎府时,便已经察觉了不少二阶武者的气息。 勤王无论如何不至于大费周章,就为了拉拢陈攻。 这时候陈攻心中稍加推测,再次开口问道:“勤王看中的是我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身份么?” 这时候的黎白岸再次恍恍惚惚道:“是……” 陈攻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但这其中也有古怪。 天下州县之中,江东偏居东南。 而江东监武所也不是实力最雄厚的一个。 这位勤王为何要花这么大功夫拉拢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又或者说,难道整个大梁的监武所,都已经落入了勤王控制之下么? 陈攻心中一动,再次追问道:“易大通是不是也被勤王收买了?” 黎白岸迟疑了一会,并不回答。 像是对易大通的名字并不熟悉一般。 陈攻再次追问道:“前任江东监武所代管人是不是也被勤王收买了?” 这时候黎白岸才又缓慢道:“是……” 陈攻心中彻底了然。 虽然监武所的武侯是勇王世子陈陶,却早就被勤王暗中控制架空了。 若是陈攻猜测没错,那么整个大梁所有的监武所,或许都已经被勤王收买。 也不知由武侯陈陶直接管辖,门下尽皆贵胄子孙的京城监武所是什么情形。 这时候陈攻最后问道:“勤王的目的,是为了造反么?” 088比试 陈攻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勤王的目的,是为了造反么?” 谁知这问题问出后,黎白岸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这一次的问题仍旧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 但是黎白岸却如第一次般无法作答。 陈攻心中猜测,黎白岸与他父亲身份毕竟不同。 或许勤王最核心的秘密,连黎白岸都不知道。 总之在这小子身上已经无法套取更多消息。 但也可以判断,自己真的被勤王算计上了。 其实勤王是否真的造反,对于陈攻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他自己终有一天也要掀翻如今皇位上的人。 说不得,他与勤王还是一路的。 这勤王的示好,陈攻大可以放心收下。 至于今后是谁利用谁,则看各自的本事。 唯独黎氏父子,陈攻却不愿意姑息。 这二人设法算计江东城,并欲用阿芙蓉控制陈攻。 总要他们受到教训才行。 陈攻主义打定之后,便不再停留。 他使用《步掠术》的轻功心法,一晃眼间便从黎氏府邸消失了。 唯独黎白岸始终茫然地留在原地。 更深露重,夜间寒冷。 黎白岸却是浑然不觉一般在外头呆了一整晚。 直到天色发亮,黎白岸才像是猛然醒来一样。 他明明觉得自己始终睁着眼睛,却又像是发了一场记不起来的梦。 黎白岸稍一回忆,昨晚似乎来找那“好妹子”。 但在回路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甚至黎白岸觉得腹中疼痛,像是被打过了一般。 但又没有任何挨打的记忆。 这黎白岸心中忽然惊觉:这不会是遇鬼了吧? 天色虽然开亮,黎白岸却是吓出了一背脊的冷汗。 他匆匆回到屋中,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昨晚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被糊里糊涂地揭过了。 自然,江东城内宿老们仍旧无法忘记黎堂月,在茶水中加入阿芙蓉之事。 当他们再次接到黎老爷的请帖,邀请他们出席开业宴席时,众人心中都有些尴尬。 最终念在黎老爷的身份上,大家还是按照请帖上的时辰出席。 这是隔天的午时,在江东城最中心的所在,一条能同时通行六辆大车的宽阔街道上,鞭炮与锣鼓声震耳欲聋。 而在大街的正中,一座酒楼被修葺一新,今日换了东家重新开业。 自然,这新东家就是新来江东的黎氏父子。 街头百姓们听说新东家出手豪阔,人人都有一两银子的红包可拿,更是将这条大街围得水泄不通。 而真正受到邀请帖的江东宿老们,则是沿着家丁们护出的一条宽敞红毯道,被恭请入酒楼。 这家酒楼本来就在江东城的正中,开面极大,是江东城内文人雅士宴客必去之所。 如今被黎老爷买下之后,更是将各种京城的奢靡之物布置其间。 今后这一酒楼必然更是令人趋之若鹜。 而在酒楼正前方,是十个舞得兴起的狮头。 这十个狮头用漂亮的金线绣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十个舞狮人的表现更是连连引出惊呼。 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彩好看的表演。 就连那些宿老们来到十个狮头之前,都为他们的表演驻足,不肯进入大堂。 这些人中只有锦衣卫千户海富康有些眼光。 他看着这些舞狮者,心中震动不已。 原来这些狮头看似在表演喜庆节目,其实却是十人各自搏斗。 而站在三阶武者巅峰,实则依靠横练体术能与二阶武者一战的海富康,看着这十个舞狮人心中却是不住震动。 显然他们的动作凌厉狠辣,身法变换快捷,更在海富康之上。 原来这十个舞狮人竟然都是二阶以上的武者! 堂堂二阶武者,为黎家新开业的酒楼舞狮助兴! 还是一连十个二阶武者! 这黎家到底是多么的豪阔! 锦衣卫千户海富康自己才是三阶武者。 眼看着十个舞狮人功夫更在其上,心中不禁自惭。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人群中引出一阵骚动。 更听到耳边苏问心苏大人一声欢呼道:“陈大侠你来了!” 海富康抬头去看,果然见到是陈攻向着他们走来。 没想到才在黎家大宅中拍碎茶盏,拂袖而去的陈攻竟然也来到了这开业庆典之上。 随着苏问心的呼声,大家都向着陈攻的方向看去。 就见他生得高大挺拔,双眸深邃鼻梁挺直。 虽然身上穿的是普通衣衫,却不知为何周身透着刚柔并济的贵气。 而黎堂月一见到陈攻,立刻带着儿子黎白岸向陈攻走去。 整个江东城百姓眼中,黎堂月一头银发,通身打扮气派非凡。 却是主动快步走向一个年轻后生,并且拉住陈攻双手,满面堆笑道:“陈小侠来了!这就好啊!” 而黎白岸黎公子也是跟在边上。 他的脸色显然不太好,唇色发白像是受了冻一般。 与前几日在黎府上看到时的傲然相比,如今总有些病怏怏的。 相对于黎氏父子,陈攻则显得态度平和淡然。 对于黎氏父子的殷勤,陈攻坦然受之。 只是这份从容淡定看在某些人眼中,却是如着火一般难受。 特别是那十个穿着彩衣的舞狮人。 其中一个忽然将头上的狮头取下,直对着陈攻道:“你就是江东监武所代管人,二阶武者陈攻吗?” 随着他的发问,其余九个舞狮者也停下了动作,纷纷取下狮头看着陈攻。 果然,这些人虽然身着彩衣,但是取下狮头之后便能看出他们个个面上带着煞气。 并不是寻常的舞狮人可比。 陈攻则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十个舞狮人,抱拳道:“见过各位师傅。” 陈攻这一句话出口,自然是引得那十个舞狮人一噎。 他们都是二阶武者,在江湖上当得起一声大侠。 而陈攻则称他们为师傅。 这自然不是陈攻自认武功低微,将他们十人视作武学上的师傅。 陈攻口中的“师傅”,明明是对江湖上耍把式卖艺之人的尊称。 也就是说在陈攻眼中,他们十个堂堂的二阶武者都不过是耍把式的而已! 这时候第一个取下狮头的武者对着半空一指,道:“陈小侠,愿意和我们比一比么?” 089 金子 第一个取下狮子头的汉子对着半空一指,道:“陈小侠本事了得,要不要和我们比上一比?” 大家按照他所指的方位向上看去,却见是半空中有一个红色绣球。 这红色绣球用几根皮绳吊着,上面缀着许多水晶珠子,在阳光之下看着闪闪发光。 显然黎老爷家大业大,即使是一个助兴的绣球,也是不惜工本。 光是这些水晶珠子,加在一起便值得几百两银子。 而像陈攻提问挑战的武者,头顶毛发稀疏,眼皮肿胀,眉毛都不见一根。 饶是如此,却看着极为凶悍。 光是此人的一根臂膀,就如柱子一般粗细。 更别提场上舞狮之人,共有十个。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面色桀骜。 陈攻早就已经发觉,他们统统都是二阶武者。 十个二阶武者! 便是陈攻再了得,也难以一打十! 始终站在一边的海富康见此,默默为陈攻捏了一把汗。 他忽然开口道:“今日是大喜日子,场上都是英雄,哪里还需比试!” 海富康心中知道,就算陈攻武艺再强,也无法一人打过十个。 而这十人显然不怀好意,专门就等着陈攻上门。 可海富康的一番好意,却没能被江东太守苏问心领会。 就见他人虽然生得瘦小,却是勉强拍了拍高大异常的海富康肩膀。 苏问心满面骄傲道:“怕什么。难道陈大侠还会败了不成?” 其实苏问心心中对黎堂月父子已有不满,暗怪他们在茶水里加了阿芙蓉。 所以一听说要比试,苏问心最好陈攻能大杀四方,将黎堂月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 这才为江东城长了志气。 海富康见苏问心不懂武功,却是如此乐观,心中不禁滴汗。 而满头银发的黎堂月更是不怕事大。 他朗声笑道:“既然你们如此有兴致,陈小侠就也闹上一闹吧!” 接着他提气向众人宣布道:“我这枚绣球,若谁能得到,就归谁所有,决不食言!” 这话一出,十名舞狮人都是轰然叫好。 绣球上的水晶珠子加在一起也有几百两银子。 大家本来只是想挫挫陈攻道锐气,没想到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这些人的干劲瞬间又大了起来。 别看他们如今为黎老爷的酒楼开张,舞狮娱人。 实则都有真本事在身。 当年黎家拉拢这些武人的时候,也都是花了真本钱的。 只是没有人受到过如陈攻一般的待遇。 竟是要将“黎小姐”嫁给他,还扬言要给多少陪嫁。 在这些武者心中,同样是二阶武者,谁也不比谁差了什么。 凭什么陈攻这样的乡下小子,反而能得到远超他们的礼遇? 这次寻了机会,一有人挑头,便是人人响应。 他们说是抢什么绣球,实则大家都已经暗中通气,这回必定要让陈攻吃到教训! 就算他再有本事,连敌十个与他一般的二阶武者,也绝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这时酒楼门外所有人都以看好戏的心情看向陈攻。 只有海富康一人为陈攻捏了一把汗。 大家都等着陈攻答允这场比试。 几十道目光都停在陈攻的脸上。 这时候就见陈攻深邃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淡然道:“既是如此,陈某遵命。” 说罢他提着手中宝刀,抬脚踏了一步,竟是踩在那名头发稀疏的武者肩头,就向半空中的绣球跃去。 那十个武者见状,也都将碍事的狮头扔在一边,各自向着陈攻追去。 要说这些人到底不是江东这小地方能养得出来。 十个二阶武者同时追击而去,便是陈攻也没有必胜把握。 就见他的身体本来向着绣球追去,忽然一扭,竟是直直让出一大段距离。 而在他原来的方位,有一名武者正用鞭腿踢过。 那一腿的分量极重,风声响过便知若是踢中了,必是筋断骨折! 那踢腿的武者一击未中,便落了下去。 但又有一名武者的掌风向着陈攻追击而去。 同样的,单听风势便知这一掌上包含杀意,目的就是要陈攻立刻吐血。 这些人说是比试,但是个个施展绝招。 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是一般打算:要陈攻彻底死在自己手中! 那么今后在黎府行走,自己也更为硬气。 连黎老爷如此巴结讨好的家伙,也是自己一拳打死的。 不懂武功的黎老爷必定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实力。 陈攻也是感受着身后不断呼啸而来的掌风腿影。 显然这些人的实力比之过去遇到的人强了不少。 就如海富康担忧的一样。 陈攻哪怕再强,单挑三五个二阶武者能占上风。 但是要他独斗十个二阶武者还需使点花招。 忽然众人就见陈攻在空中不住腾挪之间,竟是手臂一挥。 他本来持着刀柄,如今那花哨的刀鞘在甩动的力量下,落在地上。 而陈攻手中一柄锋锐无比的宝刀指向天空。 十名武者们都是双眼怒睁。 看来陈攻这小子自知无望,便想要毁去绣球么? 这样无耻又输不起的小子,亏得黎老爷还如此存心拉拢!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都傻了眼。 就见陈攻挥刀过后,绣球并没有四分五裂。 相反的是,本来绑着绣球的皮绳都应声断裂。 那绣球“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绣球看着并不多大,谁知却能发出如此沉重的声响,甚至扬起一阵烟尘。 这一声落地闷响过后,十名武者的行动同时缓了下来。 本来看向陈攻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那绣球。 寻常绣球都是用竹条和彩纸做成,又轻又巧,供舞狮人追逐。 但是这个绣球竟然如此沉重,落在地上甚至无法滚动。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突。 一个声音在大家脑中叫嚣:“是金子!” 按照这绣球的大小,若能砸出如此大的动静,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绣球内竟然是用黄金填满的! 所有人的双眼立刻变得贪婪起来。 就如刚才黎老爷承诺的:“这绣球由谁得到,就归谁所有。” 众人直到现在,才悟出了黎老爷竟然是如此豪奢! 这么大的金子,若是能够到手,便是从此隐退也够花用一生啊! 090 团灭 当陈攻在半空中不断腾挪,甚至利用机会砍断绑着绣球的皮绳。 那绣球沉重地落在地上,惹起一阵烟尘。 这时本在围追陈攻的武者们,个个都直了眼睛。 这绣球如此沉重,只有可能是因为内里被黄金填满。 大家记起刚才黎老爷的话,谁得到绣球就归谁所有。 那得到此绣球的人真是发了一笔横财啊! 不光是武者们眼睛都已经直了。 就连围观者,也都立刻看清了绣球的价值。 大家都是爆出一阵阵的惊叹声。 江东城内宿老们都是白了脸。 这黎老爷如此豪奢,自己便是拼了全部家当,也无法及其万一! 而黎老爷则是笑着捻须。 他确实制作了这个价值不菲的绣球,却是另有深意。 既然此刻绣球的价值提前被众人知晓,那倒也是无妨。 正好能让黎老爷看看众武者之间的强弱。 那十名武者傻了片刻,神色都已经发生变化。 其实这番比试,约定俗成就是谁抢到绣球就算赢了。 可先前大家都是对着陈攻招呼,每一招都使出全力。 如今这些人的目光都已经黏在绣球之上。 忽然有人身体一动,所有人都立刻抢着向绣球追去。 谁都生怕被人抢了先机。 这笔天降横财若是因为疏忽而失去,必定会追悔终生! 就见十名身穿彩衣的大汉,没有一个肯落在后面。 十人所在位置不同,身负武功不同。 虽然同时冲向绣球,但也有先有后。 忽然那个追在最后的武者发出一声闷哼。 便觉背心一阵剧痛。 他瞬间无法控制身体,便是直直摔在地上。 原来竟然是陈攻用手中长刀挑在他的背心之上。 鲜血瞬间从他后背流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们忽然见血,都是发出惊呼,急忙向后退去。 只是身后的人还想拼命向前挤,瞬时倒了一地。 但是这样的耸动却是无法影响那些抢夺绣球的武人。 如今这绣球就落在地上,要得到它看似毫无难度。 只是谁也无法顺利去触碰那个绣球。 因为谁的手只要伸得长了一些,便立刻有人从后拉扯。 甚至拼得急了,大家手脚上的力量已经不再顾忌,都是施展了全力。 虽然他们都是黎老爷聘请的高人,本该讲一些客气。 但是若真能将这金绣球抢到手中,便是从此离开黎府也够了。 能过上潇洒恣意的生活,谁还耐烦为别人卖命受气? 只是他们抢得火热,竟然没有察觉在他们身后之人却是不断在变少。 在这片刻功夫里,陈攻已经结果了三四个二阶武者。 他们都是因为一心抢夺绣球,无心后顾。 完全没有提防陈攻在他们身后偷袭。 外头百姓们的惊呼声虽然一浪接着一浪。 但是武者们只当是百姓们大惊小怪地看热闹。 直到有人察觉古怪,猛地向后看去。 他才惊觉地上竟然倒了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身上还穿着了明快的彩衣,都是自己的同伴! 他被这画面震得大惊,发了一声喊道:“别斗了!我们人快死绝了!” 这话引得众人回头,也都被地上倒毙的尸体骇了一跳。 显然,这些人是被陈攻偷袭而死。 再想到这绣球莫名落在地上,也是因为陈攻割断捆着绣球的皮绳。 原来他早就有预谋,想要引得众人去争抢。 他才在武者身后收割性命! 如今还活着的武人,竟然只剩下四五个。 为首一个是头发稀疏的汉子。 他大喊一声:“别上当了!先结果了这小子再说!” 其余几个武者就算是再不甘,也知道如今什么事重要。 若不先合力拿下陈攻,说不定自己也要成为下一具尸体。 这四五个武者立刻调转了方向,又同时向着陈攻扑去。 他们因是来舞狮的,身上没带任何武器。 只以拳脚相扑。 虽然人数众多,可架不住陈攻手中挥舞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 虽然仍旧是四五人同时围攻,到底比先前十人齐上弱了一大半。 敌手变少,陈攻也变得游刃有余。 再仗着武器锋利,《焰杀十方》施展开来竟是强悍无匹。 他随手挥动之下,一只裹着彩色袖子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落在百姓们头上。 这些百姓们见到断手带着鲜血飞来,都是惊声大叫,向旁急奔。 终于那只手还是沉重地打在一人头顶。 鲜血淋漓之下,那百姓竟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而失去手臂的武人也是满脸苍白,失力坐在地上。 剩下能战的武者更少。 大家齐上向着陈攻冲去。 但见陈攻横转刀柄,向着面前一划。 鲜血四溅,三名武者当胸都开了一条宽大的血槽。 陈攻的宝刀本来就极为锋锐,再加上他内力出众。 这一刀下去,三名武者因各自横练功夫不同,受伤各有轻重。 最重那人直接倒在地上,再发不出声响,怕是也死了。 稍轻的是那个光头大汉。 他的武功比起旁人强了一段,体魄也最为坚韧。 一刀下去饶是受伤极重,仍能勉强说话。 他一双眼睛突出,对着黎老爷大吼道:“黎大人!我们不过是抢绣球,他却连杀我们这么多人!” 这汉子说到最后身体气得发抖。 他已经知道不是陈攻的对手,所以只能逼着黎老爷给出说法! 决不能轻易放过陈攻。 而本来围在周围的江东城宿老门都已经面无人色,双腿抖如筛糠。 他们确实听说了当年城外的绿毛尸毒是陈攻一人扑灭。 但是真见到他大开杀戒,还是吓得站不住了。 只有太守苏问心已经跟着陈攻见过生死,仍旧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叫嚷道:“陈大侠果然了得!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而在苏问心身边,锦衣卫海富康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早就见惯生死,不会像宿老们那样没有见识。 但让海富康震惊的是,陈攻真的靠一己之力,几乎杀伤了十个二阶武者。 最终海富康长叹一口气。 陈攻终究不可能一直做自己的朋友。 这江东城的浅池,是困不住真龙的。 但他只要能巴结好陈攻,今后平步青云也绝不在话下。 091 乱石 被黎老爷特意请到江东城来的武者不少。 为首一人姓王,他头发有些稀疏,面孔看着极为凶悍。 饶是在一群二阶武者的门客中,他也是最令人心服的。 谁知如今的王师傅却是满面鲜血。 他当胸一道血痕极其狰狞,正是刚才被陈攻砍出的。 在陈攻一刀砍杀的三人中,这位王师傅的伤势稍轻一些。 而余下的武者们都已经倒在血泊中,就算是没有立刻死去,也都从此成了废人。 这王师傅双眼血红,喉头滚动,狠狠盯着陈攻。 而陈攻则是面色平静,丝毫不像是刚杀了这么多人般。 这时王师傅忽然转头向着黎堂月嘶吼道:“黎大人!我们与陈攻这厮说好抢夺绣球,他却将我们杀伤到这幅田地! 您能坐视不管么!” 谁知黎堂月尚未回答,江东太守苏问心却是在旁幸灾乐祸一般道:“说得好像你们没下狠手似的。” 就见他人生得虽然瘦弱,却底气十足一般拍拍高大如铁塔的锦衣卫千户海富康,问道:“海大人你说是不是?” 海富康身高体壮,双手抱胸道:“正是。先前十人针对陈小侠,都是用了杀人的招式。 若不是陈小侠武功了得,此刻倒在地上的已经是他了。” 海富康虽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却也没有必要同黎堂月豢养的打手讲客套。 苏问心听罢冷哼一声道:“看看!技不如人反而要红口白牙的诬告! 欺负我们江东没人么?” 说罢他忽然摆出一副江东太守的威望道:“百姓们,陈攻陈大侠刚把霍乱江东州的绿毛尸毒灭去,正是我们的大恩人。 转眼就被外来的武人十个对付一个的欺负。 这还能忍么?” 众百姓们本来就已经知道陈攻救了江东州的事情。 看他一个人打了十个武师,虽然有些吓人,却也极涨志气。 如今太守都如此鼓动,大家更是齐声道:“是啊,不带这么欺负咱们江东人!” “陈大侠盖世武功,你们十人齐上也是死!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谁和陈大侠过不去,就是同咱们江东百姓过不去!” 一时间,整个江东城内百姓被鼓动得义愤填膺。 人人恨不得冲上来咬那武夫一口。 闹得反而像是陈攻被人欺负,全不像是陈攻一人打趴十个。 武夫中带头的王师傅气得双眼通红。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苏问心是官身。 他胸膛上的伤痕痛入骨髓,激得他心口怒气更炽。 王师傅狠狠瞪着周围叫嚣的百姓们,大喊道:“陈攻当街杀人,你们却如此包庇! 你们是要犯王法吗!” 谁知苏问心却在这时冷冷问道:“到底你代表了王法,还是我代表了王法? 我是此地太守,亲眼看你们假借比试引陈大侠出手。 再聚十人之力围杀陈攻。亏得你们武功不济,才让陈大侠逃出生天。 因是自卫,无奈杀了几个歹人。怎么就当街杀人了?” 苏问心这一套说辞,倒是无可辩驳。 王师傅心中恨极,没想到这个瘦弱文人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此时苏问心张开双臂继续鼓动道:“此间百姓人人都是见证,我是否有虚言,就让百姓们作证!” 江东百姓们自然会意,齐声呐喊道:“太守说得不错!” “陈大侠被人追杀不过,这才反击!” “直娘贼,好凶的歹人!白日杀人还有理了!” 这一下声浪不断扩大,就连黎堂月脸色也有些变了。 生怕这样下去反而被江东城百姓们视为敌人。 之后王爷的布置还要如何完成? 这时候他忽然大声道:“百姓们,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果然在黎堂月的呼喊声中,情绪激动的江东百姓渐渐静了下来。 这时候黎堂月高声道:“今日本是老夫酒楼开张的日子。 谁知请来的舞狮队中混入了凶人,借故围杀江东城内的陈大侠。 这些事,老夫事先全然不知……” 这话一出,竟然是要壮士断腕,彻底不认这些武人了。 王师傅听了这话,心中大怒,毛发都要根根竖起。 他身上伤势虽重,却是支撑着要站起来。 王师傅想要同黎堂月说理。 但他身子刚刚站直,便听不知谁大喊一声:“杀人贼还要犯案!” 江东城的百姓们更是大声嚷叫,如大海沸腾一般。 接着突然见到一个石块准确地砸在王师傅的身上。 那王师傅身受重伤,本来要站起来已经极为勉强。 忽然被那石块一砸,竟然是支撑不住晃了一晃。 只是这一开头,就像是没有止歇一般。 不停有石块、瓦片、砖头、碎叶从四面八方砸来。 那王师傅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他顿时被这些东西砸得委顿在地。 百姓们兴起之下,更是不停将各种东西砸在其余几个舞狮人身上。 他们身着显眼彩衣,如今作为靶子再好不过。 半空中不断飞来各种硬物,甚至还混杂着一些硬物速度极快,显然是包含内力。 这些硬物砸在那些彩衣舞狮人身上,不过多久就连本没断气的人都彻底不再抖动。 更别提王师傅,更是满头血水,几乎被硬物埋了起来。 这十个被黎堂月带来的二阶武者,真就被江东城的百姓们生生砸死了! “民意!是民意啊!” 黎堂月心中不住颤抖。 他也是身居高位久了,久到不知多久没见过这样汹涌的民意。 若是这民意再不止歇,或许乱石就要向自己砸来。 他可挺不过这些乱石砸击! 黎堂月忽然猜测,或许王爷让自己不惜血本地拉拢陈攻。 并不仅仅是看重他作为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身份。 或许更重要的是陈攻占领了江东百姓的民意! 就连江东太守苏问心都愿意做陈攻的小弟。 那么这陈攻在江东州内,简直快要成了土皇帝! 若是真能笼络住这个陈攻,那他黎堂月还费什么劲在江东城布置? 还要用什么阿芙蓉? 只要得到陈攻的归降,那就是控制了整个江东城啊! 黎堂月心中震动,再次大声道:“静一静,再听老夫一言。 大家可知道这绣球是什么?” 092 喜事 黎堂月亲眼见到江东城内百姓情绪汹涌。 他知道再不出言阻止,或许连自己也要被人用乱石砸死! 手下十个武者已经死了,再没人能保护他。 黎堂月需要立刻设法平息众人愤怒才成! 与此同时,他也不由暗暗感叹王爷智慧无双。 原来他看中的既不是陈攻的武功,也不是他作为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的身份。 陈攻身上最珍贵的,就是他在江东城内的人望了! 此人可以让太守与锦衣卫千户折服,能让百姓为其涌动。 得到陈攻投诚,就代表了掌握了江东州! 这时候黎堂月赶忙向着汹涌的百姓们喊道:“静一静,再听老夫一言。 大家可知道这绣球是什么?” 果然,就听这一声喊罢,江东城的百姓们渐渐停了呼喊。 其实刚才绣球掉落在地面上时,发出的沉重一响便已经告诉大家。 绣球里填满的必然是真金! 若不是真金,这绣球绝不会如此沉重。 若不是真金,也不会让黎老爷带来的武者们自相残杀,最后成了陈攻刀下亡魂。 而黎老爷虽然新死了十名门客,却立刻换了一副和蔼的笑面孔道:“这绣球,其实是我黎家嫁女的彩球啊!” 这话一出,四周安静了一瞬,接着便爆炸开来一般响彻。 黎老爷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好不容易众人再次静了下来。 黎老爷又笑眯眯地开口道:“我这绣球,里面装的都是十足真金。” 他压过一阵议论声,又道:“本来今日老夫便想要用这金绣球作为小女嫁妆的一部分,谋求贤婿。 谁知竟是被作为比武的赌注。 老夫本来就知道陈小侠绝不会输,便是同意了这场比试。 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 说罢他又摆出一副和蔼的笑脸,竖起大拇指道:“陈小侠不愧是江东城的杰出人物。 他力压各州好汉,夺取了绣球,当真是为江东城长脸!” 黎堂月到底是在朝堂混久了的老人,一番话说罢还真将江东城百姓的怒火扭转了过来。 这时黎堂月继续说道:“这样的英雄好汉,谁人不仰慕? 老夫就此在整个江东城百姓面前,向陈小侠讨一个允诺。 若是陈小侠看得起老夫,便答允了小女的婚事。 到时候这金绣球,只是嫁妆的百分之一!” 黎堂月的最后一句话让所有江东城百姓沸腾了。 光是一个金绣球,就已经让十个武者不惜生死地抢夺。 而黎家小姐的嫁妆,竟然还是这金绣球的百倍! 这一下,也不知道谁带头高声喊道:“答应他!答应他!” 老百姓们只听到又是娶大家小姐,又是有大笔的嫁妆。 人人都当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百姓们最爱看热闹。 刚才还群情激愤,这回却都是高声喊道:“答应他!答应他!” 呼声响彻,似乎陈攻不立刻答应了婚事,便不放过他一般。 百姓们不知真相。 曾经被邀请过的宿老与苏问心、海富康等人却是心中尴尬。 他们都见过陈攻曾经不给黎堂月颜面,拒绝了婚事,拂袖而去。 如今又被那么多不知情的百姓鼓动。 不知道陈攻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陈攻身上。 大家都抱着不同的目的,都想看这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到底会如何决定。 苏问心甚至凑到陈攻边上,垫脚小声说道:“实在不行你就大胆拒绝罢。 民意再被扇动,他们总要听我堂堂太守的话……” 谁知陈攻只是淡笑,他忽然对那黎堂月一拜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这话说得流畅,下拜的姿势也是自然潇洒。 完全看不出是受民意逼迫的样子。 苏问心他们都是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也都闭上了嘴巴。 到底是这么大的一笔陪嫁,这么有名望的丈人,这么漂亮的小姐。 陈攻上次害羞不肯答允。 如今回过味来,在众人怂恿之下答应婚事也是有的。 这时候众人都是换了一副笑脸,不住向陈攻与黎堂月老爷恭喜。 黎堂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顺利。 他本来借着民意向陈攻求亲,只是临时所为,并没想到陈攻真会答允。 而如今陈攻这小子真就答允了,那他反而不需要再大动干戈,就已经完成了王爷的交代。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啊! 黎堂月到底是老谋深算。 他心中再凌乱,面上始终保持着和煦笑容。 他再次振臂一呼,大声道:“今日既是酒楼开张,又是同贤婿结亲的大好日子。 今日入酒楼者,皆送上等汾酒一壶!” 这一句承诺,比起任何空口白话都吸引人。 整个大街上的百姓们再次沸腾起来。 纷纷祝贺陈黎两家联姻,各种喜庆话如雪片一般飞起来。 可怜地上还有十具尸体,似乎被众人完全忘记。 甚至有些百姓为了挤到前头,便踩在这些尸身之上。 他们已经完全被满城的喜庆摈弃在外,成了碍眼之物。 唯有陈攻在众人簇拥恭喜之下,面色仍旧平静。 完全不像刚定下亲事的毛头小伙,被喜气冲昏了头。 他看着那些死在自己与江东城百姓手中的尸体,心中默默盘算。 黎堂月与黎白岸带来江东城的武人虽多。 算来真正的高手也就是这十人而已。 如今这十人都已经成了地上尸体。 黎府中的守卫变得极为空虚,剩下的三阶武者和四阶武者再多,也不在陈攻眼中。 今日这一事做得极为漂亮。 发起挑战的是这十名黎堂月带来的护卫。 即使没有陈攻割断拴着绣球的皮绳,这些人也会死在当场。 陈攻早就让铁痕、肖骁、百善等人暗藏在人群里。 如果没有对方挑衅,陈攻也会寻个机会惹怒对方。 而铁痕他们则会想办法暗中干扰黎白岸的手下,最终助陈攻将他们尽灭。 谁知陈攻大发神威,单枪匹马就将他们杀伤大半。 之后那些砸过来的石头,不少包含内力,真正杀伤了黎堂月的手下。 这些石块都是出自雇武者的手。 而陈攻的目光再次调转,看到一团喜庆中唯一一个面色晦暗的黎白岸。 这时陈攻心中淡笑:“整个圈套,是时候收拢了。” 093 抓尖 黎白岸回到府邸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屋中,把所有仆人都赶了出去。 他心中不痛快。 不仅仅是因为陈攻在江东大杀四方,真正扬名。 也是因为他答允了与“黎小姐”的婚事。 怎么就答允了呢? 黎白岸心中恼意更是浓炽。 原先“黎小姐”不过是容貌漂亮,身段窈窕,这才入了黎白岸的眼。 黎白岸翩翩公子,不知已与多少这样的姑娘留下情缘。 “黎小姐”本该像别的姑娘一样,不留半点痕迹才对。 “就是因为没要过她啊!”黎白岸认定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为没要过他,所以始终念念不能忘记。 这才像如今这般被鬼迷了心窍。 “该死!”黎白岸一拳头打在腿上。 偏偏“黎小姐”又是不能下嘴的主。 必须将完璧的身体留给那什么陈攻! 此刻的黎白岸心中越来越恼怒,越来越不甘。 忽然,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般。 黎白岸的意识进入了恍惚。 不知隔了多久,仿佛听到了“叮”的一声。 黎白岸脑中的白雾突然消散,意识又重新回来。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但眼睛却明明是睁着的。 黎白岸面色难看,眼睛无神。 他感受到了心中一个无比强烈的执念一直在叫嚣。 要去把“黎小姐”办了才行! 得不到她,必定要后悔一生! 这念头似乎比刚才浓烈了许多,成了蚀心毒药一般。 一刻钟不去行动,便要忍受一刻钟的心痒难搔。 最终,黎白岸还是站了起来。 他手下仆从早就已经被他遣走。 知道自己是去办不能让人知晓的事情,黎白岸也不叫人来。 他神魂颠倒一般向外走去。 如今天色已晚,仆役都已经睡去。 就是有人撞见少爷,也都知趣地回避了。 黎白岸一路毫无阻碍地走向了偏院,这里正是“黎小姐”居住的地方。 夜色方暗,屋里的人还未睡下。 一盏小灯在院子里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忽然,屋里人听到外间的撞门声划破夜色静谧。 “黎小姐”心中古怪,对小丫头道:“你去看看。” 本来躲在一边做针线的小丫头应声放下线绷,向外走去。 却见院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是黎家少爷黎白岸。 小丫头心中一突,觉得今天的黎白岸神色古怪。 但她到底不敢违拗这黎家大宅的真正主人。 就见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院门,对黎白岸道:“黎公子,小姐已经睡下了。 您有什么事请告诉我吧,我明早转告小姐也是一样的。” 谁知黎白岸只是看了一眼那小丫头。 瘦小的身材,没有长开稚嫩的面孔。 黎白岸只道了一声:“滚!”便又是举步向内而去。 小丫头也是从风月场所里出来的。 她哪里不知道黎公子此刻是要干嘛? 小丫头见惯了妓院里的酒客。 他们性子起时的眼神,和此刻的黎白岸一模一样! 小丫头也知道如今“黎小姐”是待嫁之人。 若是任由黎白岸胡乱行事,那么小姐一生幸福也就完了! 这时候的小丫头什么也顾不上,拼命迈着短腿追上黎白岸。 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什么身份,伸手狠狠拉着黎白岸的袖子大声道:“黎公子!不可以!不可以啊!” 谁知回过头来的黎白岸,眼神带着不耐烦的狠毒。 他一甩袖子,那小丫头便是翻身滚了出去。 她一颗头颅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此刻谁也不能阻挠黎白岸。 他心中的痛楚瘙痒只能用“黎小姐”来填平! 黎白岸一把推开房门,见到“黎小姐”果然就在屋中。 烛火映照之下,一张面孔虽然苍白,却显得更加娇媚。 “黎小姐”声音颤抖地对黎白岸问道:“哥哥,你要做什么!” 黎白岸却是嗤笑道:“哥哥?想让你见见我弟弟!” “黎小姐”越来越怕。 她如何不知道黎白岸这厮对自己有意。 其实“黎小姐”出自风月之地,对礼教看得极淡。 她也从来不排斥黎白岸。 甚至每次黎白岸骚扰她时,“黎小姐”也总用欲拒还迎的话语搪塞他。 她以为黎白岸心中总该有谱。 就算之后他两人有什么苟且,也该是在她成亲之后。 生米一旦煮成熟饭,她不介意多来一双筷子。 这时候“黎小姐”站起身来,尴尬地笑着说道:“哥哥你还是快回去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黎白岸却道:“晚了不是更好。” 说罢他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去拉“黎小姐”的领子。 “黎小姐”急忙向后退,撞在箱子上却已经无路可退。 她仍旧是强笑着对黎白岸道:“哥哥晚上性起,我那丫头还是个雏儿。 我让她好好伺候你回去,你要她留下,也听哥哥你的。 如何?” 黎白岸却道:“谁耐烦要这不开窍的小丫头。” 说罢他再不容“黎小姐”挣扎。 他拉住“黎小姐”的发髻,一把扔在榻上。 那“黎小姐”簌簌发抖。 而黎白岸也是忙不迭地宽衣。 不过片刻,两人就打在一处。 “黎小姐”明知抵抗不过,最后终于从了。 两人才到浪尖,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 他们本就做贼心虚,听到这一声响都是面色大变。 黎白岸立刻看向门口,恼怒骂道:“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而“黎小姐”则是藏在黎白岸的怀里,不敢探出头来。 当黎白岸看清门口站的人时,只觉得自己从上到下的血液都彻底冰住了。 原来此时站在门口的两人。 一个是满脸盛怒的黎堂月黎老爷,还有一个则是面色竟然极为平淡的江东监武所代管人陈攻。 这两个人为何会一同出现在“黎小姐”门口? 黎白岸心中瞬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被算计了!” 但为何会被算计到这番田地,黎白岸却又说不出来。 似乎每一步都是遵从自己的心志行动,并未受了什么人诱导。 这时候黎白岸知道不该再发呆。 他找回声音,吱吱呜呜道:“父亲,您听我解释!” 谁知气得发抖的黎堂月却是快步冲上来,对着黎白岸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 接着黎堂月回过头来,对着始终站在门口的陈攻道:“陈小侠,这事……老夫一定会想办法补救!” 094 义兄 黎白岸按照心中蠢蠢欲动之念,来到了“黎小姐”的偏院。 拗不过黎白岸的强迫,这两位“黎家人”就在院中胡搞起来。 只是黎白岸绝没想到,自己正在浪颠上时,屋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出现在门外的人竟然是黎堂月和陈攻。 这一下子,黎白岸吓得身子一软,只觉得再也好不起来。 与此同时,“黎小姐”的身体滚烫,也躲在了黎白岸的怀里。 太烫了,让黎白岸觉得烫手。 他还想要出言解释几句。 黎老爷黎堂月便怒气冲冲地进屋扇了黎白岸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扇得响亮,是黎堂月怒其不争的心火。 接着他对门口的陈攻诚心说道:“陈小侠,这事……老夫一定会想办法补救!” 事到如今,黎堂月已经无法再辩驳。 儿子与女儿如此胡搞,别说今后传出去,黎家的名声尽毁。 就是在眼前,他也无法对陈攻交代啊! 正在黎堂月身体气得发抖,脑子却在飞快转着要如何收场时。 他的儿子黎白岸在黎老爷身后闷声道:“爹,现在就一个外人……” 这话不说还好,甫一出口,又是挨了黎堂月正反两个耳光。 黎白岸的意思,作为父亲的黎堂月又如何不知? 他的意思分明是此间只有陈攻一个外人。 只要将他杀了,这件丑事就不会外传出去。 但是黎堂月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暗恨自己儿子为何会蠢笨至厮。 莫说黎家父子根本不是陈攻的对手。 就是黎家从四海搜罗的十名二阶武者高手,也被陈攻轻易杀死。 如今看来,黎家已经全没有办法奈何陈攻。 说什么杀了陈攻灭口,他们父子两个可别被陈攻杀了就已经是大好事了! 这未婚妻自与妻兄有染,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若是眼下陈攻心中恼怒,把他们黎家父子一个个弄死也是极有可能。 这时候黎家父子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更何况就算是陈攻完全不会武功,黎堂月知道自己也绝不能对他动手。 因为经过白天一事,黎堂月已经看出,陈攻就代表着江东城的民意。 非但如此,他还是王爷指明要拉拢的人物。 不论是哪一点,如今陈攻对于黎堂月来说都已经是只能巴结,不可得罪的角色。 偏偏自己亲生的儿子竟然是如此愚蠢! 将如此好的局面给生生毁了! 这时候却听门口的陈攻开口说话道:“我本来听人报讯说小姐如今不大安全。 我还不信,但也因为记挂硬是请黎老爷带我过来。 本想着隔了院子互道一声平安就走。 没想到最终却是看到这样一幅局面。” 陈攻的话音越是平静,黎老爷的内心越是害怕。 而陈攻继续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想这亲事恐怕……” 黎老爷忙道:“亲事、亲事自然是不能再委屈了陈小侠。 废话,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哪个男人还能将亲事继续下去? 陈攻这时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初见黎小姐时,便为她的风姿倾倒。谁想到竟然是这么没有缘分……” 他这话说出口,屋子中除了陈攻以外所有人都是心中暗骂一声:“虚伪!” 陈攻第一次见到“黎小姐”时,莫说什么倾倒了,甚至还当众折辱黎家父子。 并且在江东宿老们面前指出茶水中添加了阿芙蓉的事情来。 这时候却假惺惺地说什么倾倒,这无非是要价的筹码罢了。 黎氏父子心中虽然懂得,但也无话可说。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陈攻狮子大开口,平息了此事才好。 这时候陈攻继续说道:“就不知道黎小姐和黎公子之间是否真是……血肉之亲?” 黎堂月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小女……其实是我收养的义女。 她也是官宦出身,是我好友的女儿。只是因为小小年纪父母忽然双亡。 我才当亲生女儿一般收在身边。 她与我那劣子是什么时候生出情愫,就连老夫也是不知道啊!” 说罢黎堂月双手一摊,做出痛苦的模样来。 陈攻也是点了点头,道:“既然是生出真情,黎老爷不知内情也是难免。 这事怪不得黎老爷。” 黎堂月满头大汗,也不知道陈攻是否真的就这么好说话。 接着又听陈攻说道:“但我既然曾为黎小姐倾倒,就不愿意看她余生不幸。 她既然与白岸兄弟不是亲生兄妹。我便在此恳求黎老爷不要伤了黎小姐。” 这小小屋子中,谁也没有料到陈攻会说这话。 黎堂月连忙承诺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她既然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么舍得让她余生受苦呢。” 陈攻继续说道:“那么还请黎老爷早日为白岸兄弟和黎小姐举行婚事。 我看就放在后天吧。反正黎小姐的一应嫁妆都已经备妥,要办婚事倒也不难。” “这!这怎么可!……” 黎堂月刚想拒绝,忽然看到陈攻面色变冷,自己的话也停了下来。 他这样一个文人,之所以能在江东城内肆意妄行。 除了因为钱多以外,还是因为手下那些武者。 但是如今让黎老爷引以为傲的那些武者,竟然在白天都已经死绝了。 黎老爷忽然觉得这其中有些巧,但也无法就此下判断。 总之如今他们父子是绝对奈何不了陈攻的。 就算陈攻要黎堂月杀了自己儿子,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更何况是要黎白岸娶亲呢? 虽然女儿忽然变成媳妇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实在是太丢黎家的脸。 但是黎堂月实在没有实力说一个不字。 最后他沉痛地点了点头道:“行!我这就让他们两个成亲!” “后天。”陈攻再次强调。 不知陈攻为何催得那么紧,但黎堂月还是答应道:“就在后天!” 这时候的黎堂月心中,已经是破罐破摔,其他都已经管不得了。 而陈攻在逼迫黎堂月答允亲事之后,忽然又是叹一口气道:“谁知我与黎家竟然是这么没有缘分。” 黎堂月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攻平静地发出如此感叹。 忽然他心中福至心灵,冒出了一个念头。 黎堂月开口道:“不如……不如陈小侠就做我义子吧……” “义兄!”陈攻斩钉截铁道。 095 喜宴 黎堂月被迫答允了儿子与“女儿”的婚事之后。 心中灵机一动,说出了要认陈攻为“义子”的话。 这主意其实不错。 如黎堂月这样聪明的人,早就知道陈攻对他选出的这个“女儿”并不上心。 他能答允婚事,实则是看在“钱”之一字上。 若不是黎堂月层层在嫁妆上加码,又为陈攻在江东城内做足了风头,这小子或许还犟着呢。 但陈攻如今无法取“黎小姐”为妻,自然那丰厚的嫁妆也没有名目降在陈攻身上了。 黎堂月本来一心要拉拢陈攻,对“嫁妆”并不吝惜。 他只恨没有名义把这笔巨款送给陈攻罢了。 但如果能够认了陈攻为“义子”,那么他活着时要送给陈攻多少财产都是名正言顺。 等自己百年之后,陈攻更是能继承黎家一半财产。 要知黎堂月本来是一个小小侍者。 因为王爷认定他忠心又聪明,才让他读书,将他一路提拔到如今的地位。 而黎堂月也早就没什么亲人了,只有自己一个儿子才是骨肉。 所以黎堂月一旦百年,这硕大的遗产自然是留给儿子黎堂月,如今再分一份给陈攻。 想来陈攻听了这个主意,自然不会拒绝。 要知黎堂月的一半遗产,可是远远比嫁妆更丰厚。 黎堂月为了拉拢陈攻,这可真称得上不惜血本。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一边是王爷临行前的嘱托,一边是自己无力反抗陈攻的事实。 这真叫做“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了! 谁知黎白岸想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却没能打动陈攻。 更荒唐的是陈攻只说了两个字:“义兄。” 黎堂月稍一回味,明白了陈攻的意思。 他这是要做自己的“义兄”? 黎堂月满头白发,儿子都与陈攻差不多年岁。 他竟然开口要做自己义兄? 这岂不是要做黎白岸的父辈了么? 这么大的便宜,亏得陈攻竟然敢开口! 黎堂月满脸涨得通红,就要对陈攻发飙。 但是这怒气酝酿了一刻,终于还是散了。 义兄就义兄吧…… 谁叫他黎堂月对陈攻毫无办法呢。 先把眼前的事情搪塞过去再说。 之后义兄还是义子,再慢慢想办法转圜就是了。 只见黎堂月像是泄了气一般,萎靡道:“好,那就请陈小侠做我义兄。” 陈攻点了点头,仍旧道:“那就在后天一起宣布。” 黎堂月已经完全没有性子再做挣扎,点头道:“好。那就后天。” 黎堂月只当陈攻是因为亲眼见到未婚妻子与妻兄苟且。 心中怒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折辱黎家。 哪怕陈攻面上没有任何怒气,平静至极。 那也是因为他隐忍着罢了。 黎堂月完全没觉得这番安排中有什么蹊跷。 他待陈攻离开之后,狠狠责打了儿子与“黎小姐”一番。 黎白岸倒算了,被请出家法抽打了一顿。 “黎小姐”则是不被留一丝情面。 黎堂月请了最凶狠的教养嬷嬷,把她当作浪蹄子,用最阴私刻毒的法子折磨了一番。 但黎堂月总算记得马上两人就要拜堂。 只让嬷嬷记得别让“黎小姐”下不了床。 第二天一早,黎家的喜帖就送到了江东城各位宿老家中。 宿老们见到是黎家的喜帖,都是一愣。 他们都当做是陈攻的婚事,心中暗笑这两家竟然是如此猴急。 昨天才在江东城内说定亲事,今天就发喜帖。 再打开一看,好么! 喜酒就放在明天。 这般急法,说不得后天就该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来。 但是当他们仔细去看喜帖内容之后,都是皱了眉头。 这些宿老们将手中喜帖反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几遍。 没错,真的是黎家公子黎白岸的婚事。 不是陈攻的婚事。 这就太过古怪了。 黎家在江东城又是杀人,又是赠金,闹得轰轰烈烈。 怎么偏是小舅子先捉紧着结婚了呢? 虽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但宿老们也没当多大的事。 他们都立刻命人备好礼物,第二天便带着喜帖上黎家吃酒。 这黎家到底是家大业大。 只用了一天时间,便真的将整个黎府给装扮得张灯结彩,处处都是红绸彩球,喜字当头。 只是黎府上下人的脸上竟是都没什么喜气。 一个个愁眉苦脸地看不到笑脸。 宿老们被仆人引入喜宴大堂,互相抱拳打个招呼。 待大家问起新娘是谁时,又个个傻眼。 按说黎家大公子初婚,这新娘定然该是京城中大户人家的闺女。 就算是在江东城办的喜酒,那也该是江东有名有望人家的女儿。 如今却是谁都没听说过哪家小女出嫁。 那么这黎家到底娶的是谁? 不过一会,便见陈攻与苏问心、海富康等人也都到了。 他们都穿着官服,面上神色平静。 宿老们也不忘向陈攻道喜。 见这青年人只是平静地谢过众人,并不多加解释。 不过多久,喜乐奏起。 黎老爷出面向众人道谢敬酒。 众人见着更加奇怪,怎的黎老爷面上也没有笑面孔? 这不是他的儿子今日结婚么? 大家心中痒痒的,都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 但是大家都憋在肚子里,只用眼神互相表达讶异。 不过多久,在喜娘尖细的嗓音之下,新郎黎白岸果然用一根红绸拉着新娘出来。 当新娘入场之后,宴席上众人都忍不住发出“嚯”的一声! 就算是穿着红裙,带着红帕,但是新娘凹凸有致的身材却特别好认。 这宴席中坐的宿老们,大多是阅女无数之人。 他们单看新娘的身段,便已经能确定她就是当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位“黎小姐”! 眼前的事情已经太过离谱了。 本来该成为陈攻妻子的黎小姐,竟然转眼就嫁给了哥哥! 这其中定然还有极多阴私。 空气中弥散着尴尬的气息。 这些江东城宿老们既兴奋,又不敢在此多做讨论,只是精神奕奕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三拜天地。 那位黎白岸公子与初见时比,少了风流锐气,如今只剩下漠然和苍白。 完全不像是个当新郎的人。 待到新郎最后拉着新娘离开喜堂,进到洞房之后。 黎堂月才神色平静地走到众人面前,道一声:“接下来老夫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看了一眼陈攻,这才艰难开口道:“我与陈小侠从今日起结拜为兄弟。……从今以后陈小侠就是我的兄长了……” 096 不,是你的死期 在黎家喜宴之上,黎堂月当着众人的面说道:“我与陈小侠从今日起结拜为兄弟。……从今以后陈小侠就是我的兄长了……” 这一句话说罢,整个江东城中宿老再也没有人能忍住。 大家都是“哗”地一声吵开了。 嫁女婿变成了娶女儿,这事情已经极为蹊跷了。 大家都暗猜在这一天之内定是发生了什么阴私。 但是听到黎堂月和陈攻结拜为兄弟。 陈攻还是兄长,这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眼看黎堂月满头白发,陈攻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看着就和黎堂月的儿子差不多年纪。 黎堂月却是表情平静地当众宣布陈攻成为他的义兄。 这样一场怪事,已经超出了所有人想象的极限。 黎堂月木着面孔,等大家终归平静之后,才对陈攻道:“请大哥上来。” 陈攻也是面色如常,走到黎堂月的身边。 这里本来是黎白岸的礼堂。 虽然时间紧迫,但是香案等物都已经配备齐全。 见证人也都坐在堂下,不需要再邀请。 陈攻与黎堂月这一老一少,当着众人的面结拜为异姓兄弟。 这场面虽然古怪至极,但到底是有板有眼。 更何况江东太守苏问心就坐在宴席之中。 作为父母官的他,便是最好的见证。 眼看结拜仪式完成,大家都是面色古怪地恭喜陈攻与黎堂月两人。 这时忽然有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外传来,划破了夜色。 众人听到这惨叫声都是面色一变。 这声音听来分明是刚才的新郎黎白岸发出。 怎的新娘没有呼痛尖叫,反而是新郎惨叫? 黎堂月面色一变,抢着向门外冲去。 众人也跟在后头,想要看个究竟。 原来先前新郎黎白岸用红绸子牵着新娘离开喜堂。 在众人面前做足样子之后,黎白岸便再也不控制面上的愤怒神色。 当他终于带着新娘进入洞房之后,竟是狠狠将她推在地上。 新娘头上的红盖落下,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孔。 只是如今这张面孔上满是愤怒。 新郎黎白岸上前一脚,狠狠踹在新娘的心窝之上。 那新娘痛得差点昏过去。 她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看向新郎怒道:“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怎么却拿我发泄?” 她昨天受够了教养嬷嬷的虐待,如今还浑身都是暗伤。 再受这一踢,更是疼痛难忍。 但是黎白岸看着新娘,心中一点都没有怜惜。 他本来就是风月场上老手,对于新娘的那点念想,仅仅停留在得到她身子之前。 更何况在得到新娘身子之后,因为父亲和陈攻的突然出现,他至今都没办法恢复雄风。 这让黎白岸心中恼怒。 他本来是个有为青年,人人都认为他必定能够做出一番大事,或许今后成就更在他的父亲之上。 黎白岸虽然玩过不少场子,却从来没对哪个女人动过真心。 他知道自己今后定然要娶一个名门贵女,又干净又柔顺的那种。 到时候妻子娘家还能作为助力,好让黎白岸仕途更上一层楼。 但是这一切如今都是戛然而止。 黎白岸竟然最终要娶一个风月场中走出来的女人为妻。 就算是事后将她折磨致死,也没有哪个名门小姐愿意做他的续弦。 黎白岸可以说是彻底毁了。 当他听了新娘的控诉之后,心中火气更大。 他又是一脚踹在新娘的心口,怒斥道:“不是你时时下贱勾引,我又如何会中计? 我前脚把你这个贱妇上了,陈攻这臭小子后脚就出现。 他还说什么听人报讯赶来,你当我聋了没听见吗?” 说罢黎白岸用脚踩在新娘一只手掌上,转动碾压道:“你们两个串通了来玩仙人跳害我! 老子的大好前程都被你们毁了!” 新娘的一双美目透着恨意道:“串通是串通。但却是你们父子联合了用我去害陈攻。 强入我屋中,对我行不轨之事的人也是你。 这么厚颜无耻,合该满门尽死。” 黎白岸听了这话,怒火中烧。 他弯下身子对着新娘雪白的脸蛋就是两掌道:“诅咒我满门尽死,我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新娘被黎白岸抽了耳光之后,不怒反笑。 她冷着脸道:“不,是你的死期!” 说罢她身体移动,袖中一柄尖刀猛地扎向黎白岸的心口。 因为距离太近,黎白岸这个文弱书生根本没有余力躲避。 他发出一声惨烈地尖叫之后,便是直挺挺地倒地。 鲜血从他胸口漫开。 这一刀扎得极深,黎白岸当场气绝,再也没有回转的可能。 与此同时,洞房外头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不过多久,黎堂月便是猛然推开门。 就见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双瞳散开已经死了。 黎堂月身体不住发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大步走到新娘身边,两个手臂牢牢掐着新娘的脖子骂道:“贱妇,给我儿子偿命!” 黎堂月在愤怒之下,力道变得极大。 他大手掐着新娘的脖子,而那新娘却是全无力气反抗。 身子被黎堂月腾空举起,一双脚离了地面反复踢打。 这黎堂月一心要新娘死了,为儿子陪葬。 他毫不姑息,手上力量越来越大。 跟在他身后的江东宿老们都看得傻了,甚至没人记得要出面阻止。 眼看着新娘即将死去,黎堂月心中也是怒极。 忽然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声。 原来那新娘子因是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将藏在袖子里的尖刀刺入黎堂月的心窝。 这尖刀极为锋锐。就算新娘的力量不大,也是瞬间没入了黎堂月的心窝。 “轰——”的一声。 黎堂月与新娘竟是同时倒地。 新娘的眼珠突出,已经气绝而死。 而黎堂月心口插着没至手柄的尖刀,抽搐几下之后竟然也是再无生气。 门口众人看到这一幕,谁都发不出一个声音。 只有锦衣卫千户海富康胆子最大,他走进洞房在三人身上都查探一番,转头道:“三人都死了。” 这三人是互相杀害,这里这么多人作为见证,没有任何疑问。 只是这黎家人匆匆来到江东,匆匆成婚,又忽然自相残杀死绝。 这事情当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隔了许久,忽然有一个宿老发出疑问道:“黎家人都已经死了。他们这么大的家产,难道没人继承了么?”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最后只有苏问心道:“黎老爷已与陈大侠结拜为兄弟。 如今这些家业……都应该被陈大侠继承才对。” 097 黑袍女子 黎家父子声势浩大地来到了江东城,却又戛然而止。 最终以两人被“义女”杀死在洞房夜为结局。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 或许这段有关黎家人的故事,能在江东城传个几十年。 但黎家带到江东城的巨额财富,却也不是没人继承。 那就是忽然在喜宴那夜,被黎堂月宣布为义兄的陈攻。 这位满头银丝的老人,竟然向江东宿老们宣布,和陈攻这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结拜为兄弟。 甚至他还自认义弟。 誓言刚过,满堂宾客皆是见证,他便惊觉儿子被新娘所杀。 更有甚者,黎堂月与新娘在洞房内同归于尽而死。 这么一来,陈攻竟然就成了黎家财富唯一的继承人。 在满江东人的见证之下,这事如板上钉钉。 虽然看着太过巧妙,但又没什么破绽。 最终在江东太守苏问心的见证之下,陈攻正式将黎家带到江东城内所有田产过户。 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江东最大的富豪。 就连江东城宿老们,也都对陈攻满心满眼的巴结。 如今谁还管陈攻有没有官身? 只要他有钱,便是江东城内众星捧月的主! 而江东城百姓们在见识了陈攻当街连杀十名高手之后,更是将他传成天武星下凡。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认为,黎家父子就是因为和陈攻攀亲,自身的命又不够硬。 这才会立刻全家横死的。 这传言听着有鼻子有眼,竟是让江东城内百姓们人人相信。 之后陈攻若是偶尔上街,便有愚夫愚妇远远对着陈攻求福祷祝,相信他真是什么星宿转世。 这样太平的日子过了一阵。 陈攻每日也是出现在监武所中。 好在如今江东城比往日太平了不少。 一些赏金低廉的案子都由手下的雇武者们接去。 陈攻只每日镇守,便发觉监武所的进账当真不容小觑。 看来那什么勤王之所以想要拉拢各地监武所,并非全无意义。 若是能将这些收入归入私囊,将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陈攻略略计算,若是全国各地监武所的收入真被勤王插一手的话。 合在一起就是要造反也全然够了。 难怪黎家父子那么富奢,或许其中就有从各地监武所中搜刮来的金银。 而陈攻在江东城中,一口将黎氏父子带来的财产全都吞下。 他却完全不怕勤王来找自己算账。 对于这位勤王来说,黎家父子只是手中工具。 工具只要好用,换上一把又有什么区别? 若勤王此人的目的真的是造反,又有拉拢陈攻的意思。 那他绝不会为了黎氏父子同陈攻反目,反而会尽快派人再来联络陈攻。 而陈攻本身,也不拒绝与勤王合作。 他既然有信心能吞下黎氏父子,那也有信心能吞下勤王。 在勤王眼中,陈攻是一个合用的工具。 而勤王自身,又何尝不是陈攻眼中的工具呢? 陈攻总有一日要拉下堂上天子,重新夺回皇位。 这大梁朝如今处处危急,唯有江东州还算太平。 对于陈攻来说,谋反之人越多,那便越好。 只有让当朝天子招架不住,才能让陈攻有下手的可乘之机。 为此,陈攻便在江东城中好吃好喝,心安理得地等待勤王再派人来找自己。 谁知他尚未等到勤王的手下,却突然遇到两个闯入监武所大堂之人。 这两人中,一个身材中等,全身上下都蒙在一个黑色斗篷里,甚至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而另一个是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 这男子面目生得俊朗,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只是如今的他浑身是伤,一身监武官的官服也脏污不堪,带着深深浅浅的血印。 这男子神情傲然。 一进监武所,便当着大堂中众雇武者的面,举起象征身份的金牌朗声道:“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立刻来此见我!” 对于江东监武所的雇武者们来说,陈攻已经成了传说一般的人物。 众人瞧着这忽然出现的男子,都是侧目而视,却没有人理睬他。 年轻男子见状,隐隐生出怒意,又一次喊道:“吾乃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古君羡,江东监武所代管人立刻来此见我!” 仍旧是无人理睬。 大堂中的雇武者们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时这位十番队长古君羡脸上怒容更盛,只是因为没有人理睬,反而显得尴尬。 与此同时,跟在他身后的黑袍人却是动了。 一只细白柔腻的手搭住古君羡的臂膀,似乎要他别冲动。 接着那黑袍人揭开头上的帽檐,露出一张绝美容颜来。 整个监武所中的雇武者们都已经傻了。 他们并非是因为黑袍人是个女子而吃惊。 实在是因为这个女子太美了! 对于这些江东雇武者们,见过最美的人就是醉不归的姑娘们。 但是那些姑娘与这位黑袍女子一比,就连粪土都不是。 就见此女皮肤白皙,双眼如秋水般莹莹生光,又被长而密的睫毛盖住。 乌黑的长发只是随意束着,不着半点装饰,却如黑玉瀑布一般散发淡淡光芒。 她鼻梁挺细,朱唇柔美,嵌在精致的面孔上犹如美玉上嵌着宝石。 先前的雇武者们因为古君羡的傲慢而无人搭理。 如今众人则是因为黑袍女子太过美貌而忘了说话。 人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想要看清她的一颦一笑。 而她也是在众人目光之下,神色如常对古君心羡道:“古队长,咱们到这是求援的……” 言下之意,是要古君羡言语中要对江东监武所中人客气一些。 出奇的,那古君羡本来神态倨傲。 听了黑袍女子的话后,竟然是对她谦卑行礼道:“遵命。” 接着古君羡调整了声调,道:“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古君羡来此,请江东监武所代管人不吝一见。” 没想到这个古君羡对黑袍女子的言语如此遵循。 果然立刻换了谦卑的态度说话。 直到这时候,从监武所二楼才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道:“既然有事相求,便请上二楼来。” 098 威胁 突然闯入监武所的一男一女,待听到陈攻平淡的一句:“既然有事相求,便请上二楼来。” 身上满是血污伤痕的古君羡立刻怒了。 他对着二楼传出声音的屋子怒斥道:“放肆!你知道说的什么话么!” 但是那身穿黑袍的绝美女子仍旧按着古君羡道:“无妨,我上去。” 说罢她便提着黑袍,沿楼梯向江东监武所二楼而去。 众人目光都黏在她的背影之上,只觉得黑袍女像戏文中说的仙女一般。 便是走路的姿势都优雅至极,与普通女子截然不同。 而那自称京城锦衣卫十番队长的古君羡,便是护卫在女子身后,亦步亦趋跟上了二楼。 待两人进到二楼的包间。 却见陈攻正随意地跨坐在大堂正中的红木椅子之上。 虽然面色平静,却又有十足的威严。 古君羡不由心中暗暗腹诽:这穷乡僻壤的小小代管人,哪里来的这般官威! 而在陈攻左边,是抱剑站着的铁痕。 他的嗓子虽然恢复了大半,但从那一役之后越发地话少。 只紧紧跟随在陈攻身后。 陈攻另一边则是站着肖骁。 他始终没有一个正形,松垮垮地站着,用挑剔的眼神在古君羡和黑袍女子脸上打转。 而百善则在这时提着茶壶进入屋中。 他为陈攻面前的茶壶添满水后便不走了,也是站在陈攻边上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 古君羡见这架势,心中更是气得乐了。 他作为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虽然并不直管陈攻。 但好歹是从京城来,真正有官身的监武管。 陈攻此人对自己如此倨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最可气的是,他们两人进屋之后才发觉这屋中竟然只有一把椅子。 并且被陈攻坐着。 如此一来他就算是谦虚请坐的话也不用说了。 反正也没有别的椅子。 古君羡眉头直跳,就想要斥责陈攻几句。 还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及时柔声说道:“小女子与古大人来此,正是有事相求。 还请陈大人能够不吝援手。” 她声音娇柔,身材仪态皆是万中无一。 只是这一切却像是打动不了陈攻一般。 他面色平静望着古羡君道:“说吧。” 古君羡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忍住,说道:“我本奉武侯之命,保护这位小姐进京城。谁知路上遇到强敌围杀,我十番队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古君羡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悲痛之色。 就连那位黑袍少女也是露出戚容。 陈攻却是面无表情问道:“然后呢?” 古君羡没想到陈攻听了自己手下尽死之事,竟能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 仿佛这人毫无感情一般。 古君羡再次咬牙。 如今情势就是自己无法用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的名头影响陈攻。 那他就只能强忍着怒意将事情说清。 古君羡继续说道:“虽然我手下队员皆死。但我好歹保护小姐逃了出来。 如今请你至少出四名雇武者,跟我一同保护小姐继续进京。” 陈攻皱眉看着古君羡与那名美貌少女,反问道:“京城锦衣卫十番队死到只剩一人,是谁要追杀这位小姐? 而小姐又是什么身份?” 古君羡听了这话,立刻板着面孔道:“这你无需打听!” 陈攻也不发怒,点头道:“那行,请回吧。” 古君羡绝没想到自己说的这么清楚了,他是受命于武侯。 怎的陈攻这小子还是如此油盐不进? 还是那美貌的黑袍女子柔声说道:“敬告陈大人,追杀我们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小女子也是无从知晓。 至于小女子的身份,实在难以奉告。还请陈大人莫要为难。” 陈攻看着这个女子的面孔。 此女确实貌美。 陈攻活了两世,见过的美人不少。 也有能与她比肩的美人,却没见过能超越此姝容貌的人。 虽然陈攻打量着这黑袍女子,但是眼神中毫无情欲,只如审视一般。 就连黑袍女子也暗暗心奇。 天下男子之中,面对自己时能如此保持冷静的人还从未见过。 接着就听陈攻忽然开口道:“你是从东瀛国来的贵女么?” 黑袍女子心中一骇。 她确实是从东瀛来的,但她自认口音中没有一丝异常。 为何陈攻能如此轻易确定? 而古君羡更是面目震动,盯着陈攻怒问道:“谁泄的密!” 这时候陈攻只是淡然一笑。 古君羡立刻明白,暗骂道:“上了这个小子的当了!” 原先陈攻并没有十足把握。 他只是猜测江东州靠近海岸,却在大梁朝的边陲。 古君羡既然能单枪匹马带着黑袍女子找到自己,说明他出事的地方离江东州不远。 而在江东州附近,又怎么能容下这么一位美貌出众的贵女而无人知呢。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 这名女子来自东瀛,甫一上岸就遭到伏击。 这才不得不跟着古君羡来到沿海最近的江东城来求救。 如今因为古君羡的表现,事情便是板上钉钉。 这黑袍女子果然是从东瀛国来的。 黑袍女子见此,便也不再隐瞒。 她反而大方说道:“陈大人果然聪明。我正是从东瀛国来,名唤殊华。” 陈攻点头,但他仍旧道:“十番队能死到只剩队长一人。可见敌人势大。 我小小江东城的雇武者比起十番队弱了不是一点半点。 就算是我能请人同去,也不过是步十番队的后尘。 古大人和殊华小姐请回吧。” 这话说得古君羡和殊华都是一惊。 他们身份都已经点明了,怎的陈攻此人还是如此顽冥不灵? 江东监武所中都是雇武者,与京城监武所中的监武官不同。 雇武者不是卖命给朝廷之人,只是领取赏金接下案子。 他们完全可以不服从朝廷的调遣。 古君羡确实无力支配陈攻。 但是陈攻也太不识好歹了! 古君羡怒目看着陈攻,大声斥问道:“你今日如此态度,就不怕传到武侯耳中? 我护送殊华小姐一事是武侯亲自委托!你不出人助我,便是违抗武侯命令!” 谁知陈攻却是轻松笑着说道:“将你们二人都杀了,别说武侯,便是天王老子都不知道东瀛贵女和十番队长曾经来过。” 099 买卖 古君羡知道无法命令陈攻,便抬出武侯来。 谁知道陈攻仍旧是毫不害怕,反而说出“将你们二人都杀了,别说武侯,便是天王老子都不知道东瀛贵女和十番队长曾经来过。”的话。 别说古君羡了,就连一直显得落落大方的殊华此时也是睁大了眼睛。 他们连个来到江东监武所大堂的时候,可是有许多人看在眼里的。 陈攻凭什么说杀了他二人,就能瞒住武侯的眼? 但殊华很快就明白过来。 陈攻此人对整个江东监武所极有自信。 他认定整个监武所的雇武者们都对陈攻忠心耿耿。 若是陈攻杀了他们二人,那些雇武者绝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殊华想明白之后,非但没有生气。 她反而用敬佩的眼神看向陈攻。 倒不是因为陈攻的武功、机智。 而是为了他的十足自信。 天下男子在见到殊华之后,便只分为两种。 一种是卑微至极,连抬头都不敢。 还有一种就是想尽办法在殊华面前展现自己。 要么展露财力、权力,要么表现文采、技艺。 但这些男人越是起劲,就越将心中的肮脏念头展露无遗。 殊华虽然年轻,见过的男人却是不少。 直到今天见到陈攻,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不一样的男子。 虽然陈攻说着要将古君羡与殊华杀了的话语。 却并未见到殊华面上露出害怕神色。 反倒是作为十番队长的古君羡心中大骇。 他厉声对陈攻道:“你休要胡来! 我已经说清了是奉了武侯之命而来,你怎么还如此顽冥不灵!” 古君羡已经气得气息都乱了。 这时站在他身边的殊华却是柔声开口道:“不知陈大人要如何才愿意伸出援手?” 陈攻面色平和道:“你们出价吧。” 古君羡与殊华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自然知道陈攻要的不会是钱。 这两人在赶来的路上就听过路人说起,如今陈攻已经是江东州首富。 但其余的,古君羡和殊华又能付出什么? 这时候古君羡面色凝重,像是破釜沉舟一般说道:“十番队长的位置够不够?”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殊华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古君羡。 只是古君羡面色沉痛道:“我所带领的十番队,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全数死了。 我一旦回到京城必会以死谢罪。 到时候十番队长与十番队队员都空缺了下来。 武侯若要补充,也必然是就近寻找能人。” 说道这里,古君羡抬起了头。 他坚定看着陈攻道:“你若是能带着人助我带殊华小姐回京。 那么武侯最有可能以十番队职位奖赏你和你的兄弟。 如何?” 除了钱以外,这是古君羡能想到最诱人的利益。 这京城监武官的职位,并非是人人能当。 只有贵胄人家的子弟才有机会加入,那还要苦等空缺出现。 才有好几位贵胄子弟角逐这么一个职位。 并非说监武官是多么了不起的职位。 贵胄子弟本来不能考科举。 若想要拱卫家族势力,那就只有锦衣卫和监武所这两个职位最好。 锦衣卫监管文武百官,虽然极有威望,却难免容易得罪人。 只有那些野心最大的贵胄子弟才会设法进入锦衣卫。 而建武所则是监督武林人士。 威风不让之余,来钱也快。 更别提仗剑行侠是许多年轻人的夙愿。 所以在京城中愿意当监武官的贵胄子弟竟是比锦衣卫还多。 比如这位古君羡,祖上便一直是勋贵人家。 古君羡自入了京城监武所之后,便被武侯陈陶感召。 因为所带的十番队全军覆没,甚至说出要自杀谢罪的话。 而十番队长的身份,在古君羡眼中是最神圣的。 也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 陈攻则仍旧是一脸平静,看不出他是否满意这个答案。 其实陈攻也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能进入京城。 他一直把江东城作为跳板。 如今已经在将东城积蓄了不少实力。 无论是人心还是钱财都被陈攻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个跳板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被古君羡看得极为神圣的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的职位,在陈攻眼中并不多重。 他曾经是大梁朝的太子。 因为替父亲执掌朝政多年,被人暗暗称为大梁真帝。 但如今的陈攻还真需要这么一个十番队长的位置。 他自信能以这个位置作为起点,渐渐将京城也掌握在手中。 就如把江东城掌握在手中一样。 古君羡和殊华见陈攻面色始终平静,看不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们两人都是捏了一把汗,紧紧盯着陈攻的面孔。 也不知隔了多久,陈攻最终答应道:“好,我会找几个兄弟,护送殊华小姐进京。” 一瞬之间,古君羡与殊华都是面带喜色。 而陈攻轻易察觉,站在他身边的三名雇武者也是暗暗欣喜。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如果能进入京城。 甚至有机会成为一个拥有官身的监武官,那是多么好的机会! 从此之后,他们无须再为下半生而担忧。 其实陈攻不知道,在他身后站着的铁痕、肖骁、百善三人虽然也想要做京城监武官。 但是他们更高兴的是,陈攻答应要带着几个兄弟一起进京。 这三人自然确信陈攻所带的人里必定有他们。 对于这三人来说,能进京城固然好。 但是他们最希望的还是能继续跟着陈攻。 不知为何,这三人心中都是认定陈攻并非池中之物。 只有跟随着他,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眼看屋中人人欣喜,陈攻仍旧是平静地看着古君羡。 他继续开口问道:“追杀你们的人到底是谁?” 所有人立刻又静了下来,仔细等待古君羡的回答。 但是古君羡却是皱着眉头道:“正如先前殊华小姐所言。 我们并不知道追杀者的来历。 这些人武功高强,杀起人来都是默不作声。 只以眼色示意,互相极有默契。” 陈攻听罢这话,忽然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古君羡和殊华才发觉这位陈攻陈大人生得颇高。 而陈攻一步一步走到古君羡面前。 古君羡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向自己袭来。 这种威压,即使是武侯大人身上也不存在。 古君羡不由有些慌了,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陈攻道:“陈大人意欲何为?” 而这个时候,陈攻忽然伸手掐向古君羡的咽喉。 100 暗杀 古君羡本以为已经说动陈攻。 谁知他突然站了起来。 带着如山一般的压迫气势走到古君羡面前。 并且伸手掐向古君羡的脖子。 这一下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就连跟在陈攻身后的铁痕他们都没想到,陈攻怎的要下杀手么? 殊华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陈攻,双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最心惊的无疑是古君羡。 他虽然还能色厉内荏地带着殊华,来到江东监武所发号施令。 其实古君羡早就已经是伤痕累累。 若是再与高手过招,怕是立刻就要毙命。 那么保护殊华小姐进京的使命怕始是完不成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陈攻并没有真的去掐古君羡的脖子。 他反而是用手扯下一段古君羡的袖子。 忽然之间,众人都是发出惊呼声。 原来在血迹斑斑的袖子下面,古君羡的一条胳膊上有好几道深见白骨的刀伤。 这些伤痕已经有开始愈合的痕迹,却连一块纱布都没缠上。 显然是古君羡即使身受重伤,也一心赶着带殊华来江东城求援。 他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包扎一番。 而陈攻见古君羡虽然为人有些嚣张,颐指气使起来却总用同一条胳膊。 显然另一条胳膊是受伤极深了。 待看清他手上伤痕之后,陈攻深深皱眉道:“杀你们的人竟然是高句丽来的高人。”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惊异! 一个东瀛来的贵女殊华已经够奇怪的了。 怎地追杀她的还是高句丽来的人? 这大梁朝已经容得外族如此肆意妄为了么? 只有古君羡与殊华面色惊恐地对视了一眼。 显然他们听了陈攻这句话后,虽然深觉不可思议,但又认为并非不可能。 这时候还是最没心没肺的肖骁开口问道:“我说兄弟,你怎么看一眼就能知道是高句丽的杀手?” 陈攻面色平静地重新回到座椅里,道:“古大人臂上伤痕深及肉里。 他的伤口有细微的锉痕,想来是因为砍伤他的武器,刃面是锯齿状的。” 古君羡听了这话,大声道:“没错,这些人手上长刀生得古怪,刀刃……似乎真有锯齿。” 陈攻点头道:“这武器是高句丽境内高手惯爱用的锯齿长刀。” 其实此锯齿长刀历史极长。 还在三百年前,陈攻与高句丽打交道时,便见过这样的长刀。 最重要的是,佩戴这种长刀的人都是高句丽中的武者,只听从皇室的命令。 如今看来,竟然是高句丽的皇室与东瀛国的贵女,在大梁朝的土地上殊死一战。 就连铁痕他们都是面色耸动。 如果光光是护送一个东瀛贵女进京,或许还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牵扯到高句丽的暗地追杀,这就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陈攻面容严肃对着古君羡道:“说罢。实情。” 古君羡如今知道再也没有隐瞒的余地。 反正这陈攻跟鬼似的精明,自己不说他或许能剥出更多。 最终古君羡叹一声气道:“怕还是因为替两位皇子选妃的事情。” 众人听了这话,都将目光投向了殊华。 就见她容貌精致,娇美无双。 原来是要给皇子做妃。 古君羡继续说道:“如今太子与二皇子都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陛下接受了东瀛国与高句丽各自献上的公主。 并且言明谁先进京城,谁就是太子妃。晚到的那一个,便是二皇子妃。” 话到此处,众人都豁然开朗。 如果能够成为太子妃,那今后便是大梁朝的皇后,甚至皇太后了。 这地位尊贵,对于高句丽和东瀛国来说,都意味着无上的荣耀和无尽的利益。 这么一来,高句丽若想自己献上的公主成为太子妃,那必定会在路上对东瀛国公主下杀手。 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 陈攻这时候回过头去问他身后几人道:“怎样?你们还想去吗?” 显然这一趟旅程会极为凶险。 铁痕抱着长刀,他不多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百善也是连忙道:“我要去!” 肖晓更是心大皮厚道:“正好,我要去京城找我那棠儿媳妇。这一趟可不能让我落下!” 陈攻点头,回身对古君羡与殊华道:“既然他们都同意护送殊华小姐进京,我也不再阻挠。 只是他们虽然无牵无挂,也须准备一晚再走。 今天你们便先住在我府上一晚,明日我们一早出发。” 古君羡和殊华都是一喜。 接着陈攻便让监武所中小吏,带着古君羡与殊华先住进陈攻的家中。 只是如今陈攻的家已经不再是江东城外那间小小的竹屋。 他现在住的是黎堂月父子留下的那处奢华大宅。 待古君羡与殊华走后,始终沉默的铁痕忽然开口问道:“你信他们?” 陈攻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百善忙问道:“他们身上是有什么破绽么?” 陈攻点头道:“如果真如他们所言,高句丽是为了阻挠殊华先一步进京,那应该招呼在她身上才对。 哪怕杀不了她,让她破了相也能完成任务。 但如今十番队死尽,古君羡身上受的伤也不是假的。 唯独殊华身上连一点伤也不受。这一点非常古怪。” 肖晓大声叫道:“果然如此,我看这两人就透着古怪!” 百善却是皱着眉问道:“或许是因为那位东瀛国公主太过美貌。高句丽杀手临见了她的面貌才不忍心下手呢?” 百善这问题并不是没有道理。 就见殊华刚进监武所大堂,除下头上黑帽时,便引得所有人暗自惊叹。 从那一刻起大家的眼神就再也没能从殊华的身上拔开过。 只有肖骁听了不以为意道:“我看也就那样。 我那棠儿媳妇样貌不比她差。性子还讨人喜欢。 不像这位东瀛国来的公主,总端着架子假模假样的。” 听了肖晓的话,百善不由得又白了他一眼。 先不论陆棠和东瀛国公主殊华的容貌孰优孰劣。 光是说陆棠性子讨人喜欢,就让人不由侧目。 陆棠可是亲手把自己父亲送入大牢的奇女子。 非但二十七岁了仍不寻婚配,更是偷偷攒了钱在京城置铺要做商户女。 就这份隐忍和坚毅,便不能用简单的“讨人喜欢”来形容。 这肖骁若真是要进京追寻陆棠,那就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百善与肖骁二人互相挖苦。 唯独铁痕神情严肃,他不解问陈攻道:“那我们还去?” 既然陈攻怀疑东瀛国公主殊华,那还跟着去京城就有些危险了。 谁知陈攻却是轻松看着屋中众人,微笑道:“富贵险中求罢了。” 101 女奸细 陈攻与另外三人在监武所二楼稍加商议,便也散了。 当陈攻离开监武所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在监武所外,有一辆乌黑油亮的马车等着陈攻。 马车宽敞豪华,马夫是个年纪不小,身材佝偻的聋子。 他高高坐在马车上,见到陈攻便是躬身行礼,接着便轻轻挥动皮鞭,让两匹高头骏马都兴奋起来。 这一切,自然也都是从黎堂月那里得来。 不得不说黎堂月是勤王最信任的内臣。 就连马夫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 他最珍贵之处不是马术高超,而是天生聋哑。 只能靠手语告知要去的地方。 这样的马夫既不会听去马车中人的谈话,更不会把消息传递给外人。 如黎堂月这样的人,自然是藏了不少有关勤王的秘密。 只有这样的马夫才能让他信任。 马车夫驾着马车几个拐弯,便回到那座豪华奢靡的大宅。 但陈攻进宅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院子。 陈攻本来就不用仆人服侍,此刻便是快步消失在仆人的眼中。 而他的目标正是殊华所住的屋子。 虽然殊华此女深不可测,但陈攻从她的呼吸声与步态中判断,这女子不会武功。 所以陈攻在自家宅中窥探一个女子,也无需太过担心。 跟着殊华同来的古君羡,早就被细心的婢女服侍着沐浴包扎。 古君羡虽然是从京城贵族中长大的子弟。 却也要为陈攻的豪宅而惊叹。 待他洗过热水澡,并把伤口都包扎起来之后。 便因为紧绷了多日,忽然放松下来,不久就沉沉睡去。 到了陈攻的大宅之后,自然因为男女大防,而将古君羡与殊华安排在相邻的两个院子里。 如今殊华所住的一个院子虽然清幽,却也别致精雅,完全不会辱没了她东瀛国公主的身份。 而如今院子里一灯如豆,公主殊华仍旧未睡,正伏案书写什么。 陈攻悄悄潜入,躲在梁上察看了一会。 就见这位公主始终在专心书写,一杆毛笔在她细嫩的手中不住晃动。 只是因为公主的身影正好挡住桌面,所以陈攻反而看不到她在书写什么。 观察了一阵,始终不见公主殊华做别的事情。 陈攻忽然轻轻一跃,落在地上。 “公主这么晚了,还在奋笔疾书么?” 殊华忽然听到背后的男子声音,她微微吃了一惊。 手中的毛笔杆子抖了一抖。 但她很快恢复了端庄娴静的面孔,反而是转身而起,笑盈盈地看着陈攻道:“原来是陈大人。” 只是她虽然看着端庄,却是快步向陈攻靠近。 她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在几乎贴着陈攻的地方停了下来,仰头微笑看着陈攻。 此女面容在夜色烛火的勾画下,显得更加娇美慵懒。 特别是洗漱过后,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有意无意地要钻入人的心脾。 以殊华的姿色,任何男子此刻都要意乱情迷。 只有陈攻注意到她看似天然的行为,却始终将她桌上的纸张挡住。 陈攻忽然将殊华一推,从自己面前推开。 殊华身体一个踉跄,便不由自主地退到一边。 她简直不可思议,这一生还会遇到被男人推开的事情。 而接下来殊华的神色更是一瞬发白。 因为她看到陈攻已经快步走向灯下那张硕大的羊皮纸,正拿起来细看。 当陈攻看清了纸上的东西之后,双眼忽然一眯。 他转头严厉地瞪着殊华,问道:“原来你是东瀛国来的细作!” 原来这羊皮纸上画的,正是江东城内的地图。 城门、哨岗、衙门、商铺、水源竟然都一一画在纸上。 虽然这些并不是秘密,只要在江东城内逛上一整天,便可以全都知晓。 但是普通人绝不会将这些画成地图。 更是画在不易破损,沾水也不会染开的羊皮纸上。 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怀疑殊华是个东瀛国来的细作。 要知道如今江东州百姓最怕的不是流寇,而是沿海的倭寇。 这些倭寇每年都会上岸来打劫渔民。 砍杀劫掠之后,又坐船立刻逃跑。 就算过去厢军还未全军覆没的时候,也对这些倭寇束手无策。 如今厢军已都作古。 再让倭寇得到江东城的地图,那必会让此地生灵涂炭! 面对陈攻的质疑,殊华非但没有慌张,反而是微微一笑。 她本来就生得秀美,这一笑之下就更看着纯真动人,绝不像是一个会骗人的女子。 这时候殊华对陈攻道:“陈大人见我画江东城的地图,便疑心我是细作,那也是难怪。 但我发誓绝无此心。只因为小女子初次来到大梁土地,见到江东城如此繁华心生仰慕。 小女子便忍不住想将此地画下来。这才引来陈大人的疑心。” 殊华说着这话,面上毫无慌张之色。 虽然她说的理由极为牵强,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陈攻面色平静看着这位公主,双眼中越来越寒。 显然他已经决定对这位说谎的东瀛国公主动手。 或许是感觉到了陈攻的杀意。 这公主殊华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更进一步,贴到了陈攻面前。 她一双莹莹发亮的眼睛看着陈攻,似乎有一点泪水落在双眸中道:“我绝不会是东瀛国的细作。 若陈大人不信,我便拿出证据。 只是这证据……实在令人羞涩。” 说到这里,殊华柔柔低下头,双颊也恰到好处地羞红起来。 而陈攻冰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道:“你有证据就拿出来。” 公主殊华抬头看向陈攻。 她知道此刻若是拿不出证据,这个男子真的会杀了自己。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法子。 这殊华忽然柔柔点头道:“也好,两样清白,总有一样留不住了。 那我就留下身份的清白,舍去身体的清白吧……” 话声刚落,就见殊华突然在陈攻面前松开腰带。 她动作羞涩,却也看着柔情款款。 缓慢的动作之下,将淡粉色的宽大衣裙褪下。 接着她解开白色中衣,露出细白纤长的腿。 接着她又扯下最后一块白布,对陈攻道:“请陈大人看吧。” 102 少女隐秘 面对陈攻的怀疑,东瀛国公主殊华忽然羞涩地褪下衣衫。 当她扯下最后一块白色布袜之后,露出两只纤白晶莹的脚。 这双纤足柔白细腻,上面粉色的指甲似有淡淡光芒。 这时候殊华面色通红,低着头对陈攻说道:“陈大人,你看我两个小脚指上的指甲都是两瓣的…… 我曾听人说这是大梁人才有的特性。 我也曾看过东瀛国中许多人的脚指,并没有一个如我这般小指甲分为两瓣的。 想来这能证明我生来就是大梁朝的百姓吧……” 陈攻没想到殊华所谓的“证据”竟然指的这个。 他仍旧面目严肃对殊华道:“这不能证明你不是奸细。” 殊华仍旧低着头,柔声说道:“陈大人不知,我对东瀛国以及东瀛天子恨之入骨。 又怎么会帮他们做事呢?” 陈攻沉默。 这位殊华公主是东瀛天子送给大梁的皇子妃,如果既不是东瀛人,又对东瀛恨之入骨,那就太蹊跷了。 殊华柔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抬起腿为自己重新穿回布袜。 也不知她是否存心设计,殊华穿布袜的姿势极为诱人。 她边穿边道:“大家叫我殊华,我却并非像天子一样没有姓氏。 我母亲偷偷告诉我,我应该姓茹,茹殊华。 我父母曾经一起坐船渡海,却发生了海难。我的生父当场殒命,我母亲腹中怀着我被冲到岸边。 只因为我母亲容貌极美,渔民发现了我母亲后便送到当地大名。 大名又送给将军,最后将军将我母亲送给了天子。 我母亲虽然貌美,却终究是有孕在身。 天皇与我母亲见了几次后就彻底忘了,我母亲忍辱负重,把我生了出来。 从此以后我便与母亲过着被众人羞辱的日子。 直到前阵子,天子才想起了我们母女。 以我母亲的性命要挟,给我冠了一个公主的名位,便送出海来。 其实我得知能去大梁,心中是默默欣喜的。 只要能离开东瀛,离开天皇宫,就算让我来大梁做个滕妾又如何? 至于是太子妃还是二皇子妃,更不放在我心中的。 我只要能从此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便已心满意足了。” 殊华说了长长一段话,同时将所有的衣物一一穿回。 最后她柔美的语音停止,身上的衣物也已经恢复原样。 殊华重新站在陈攻面前,变回一个优雅大方的东瀛国公主。 只是她的眼底仍旧有一抹泪痕,似乎真是因过往辛酸而流泪。 陈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殊华。 这女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语言中却完全没有露出说谎的痕迹。 但陈攻却能从她提到东瀛天王时,看到她眼底的真实恨意。 即使只是一瞬间,也能清晰地确信,这位茹殊华对东瀛国天子恨之入骨。 殊华始终如一个谜团,但陈攻心中暗暗判断,这女子不会成为东瀛国的习作。 虽然仍旧不明白她为何要画江东城的布局。 但只要她不会勾结倭寇,陈攻并没有理由对这位小姐动手。 更何况陈攻若想要更迅速地渗透进京城,就要确保殊华能够安全进京。 只要江东州的百姓不会被倭寇侵扰。 那陈攻并不在乎殊华到底是清纯少女还是蛇蝎女子。 若是殊华能借着美貌祸乱宫廷,那就再好不过。 如今大梁皇室越乱,对于陈攻来说就越有利。 最后陈攻的神色恢复了平静。 他对殊华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所作所为都被我盯着。 若有一点异动,我杀你不需要证据。” 殊华听了陈攻的威胁,稍白了面孔,点了点头。 陈攻说罢这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徒留殊华一个人站在灯前。 夜色宁静,不出片刻,外头再也听不到一点陈攻的声音。 直到这时,殊华狂烈跳动的心脏声就格外清晰。 虽然她的面孔始终保持着温柔甜美的模样。 实则只有殊华自己知道,她的一颗心脏早就要跳出来一般。 这样的滋味,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尝试过。 或许最后一次如这般紧张,是在她六岁溜到厨房偷肉菜,却被宫女发觉的时候。 那一次被宫女拿住之后,殊华忽然想出了一个幼稚的谎言。 她自称是某位娘娘手下的婢女,为娘娘来厨房找一些小菜。 其实殊华当时年纪那么小,根本不会有什么娘娘让这么小的婢女出来端菜。 但是厨娘没见过殊华,弄不明白她的身份,只凶了几句便放她回去。 从此以后,殊华便知道骗人非但没有什么罪恶,反而能为自己保住性命。 甚至她年纪越大,容貌越是殊丽。 从此以后,她再骗人就变得十拿九稳。 渐渐地,她从欺骗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更有不少男人在发觉殊华的美貌之后,心甘情愿地被她欺骗。 逐渐张开之后的殊华,在天子宫中过得并未大好,却总算不再受虐待了。 虽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殊华任何礼节,但她每日从旁观察真正公主的形容举止。 竟是让她也学出了一番贵女的派头。 她的母亲因为来自大梁,会写大梁国的文字,所以也将这交给女儿。 如今的东瀛国尚无自己的文字,都使用大梁国的文字做官面文章。 熟悉大梁国文字的殊华还会偷偷溜到书库,自行阅读了许多书籍。 这些书籍中有礼节、仪式,也有历史和政纪。 哪怕殊华还是个小小女孩,却不由得被这些文字吸引。 这么一来,殊华反而是比真正的公主掌握了更多知识。 甚至随着她到了婚配的年纪,有许多贵族想要向天子讨要殊华,让她成为妾室。 直到这时,老迈的东瀛国天子才想起来这么一位身份尴尬的“女儿”。 他甚至想到,若要向大梁国献上一名公主的话,殊华倒是一个绝好的人物。 一来,东瀛国天子不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嫁。 二来殊华的身份,在宫中始终尴尬。 索性将她放回大梁国,也是得其所哉,得其所在。 其实根本不需要用殊华母亲作为威胁,她简直是巴不得离开东瀛。 两人在这一点上一拍即合。 不过多久,殊华便上了前往大梁国的海船。 她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期待发生。 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个陈攻。 殊华如一束百合一般亭亭立着,双目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陈攻……” “不行!我的命运不容许心动……”殊华掐紧手心,暗暗告诫自己。 103 抬杠 第二天一早,陈攻带领着铁痕、肖骁、百善三人集合。 而古君羡与殊华也早早到来。 六人身上都带着轻便的行囊。 天色一亮,城门开启就跟在人群之后出城。 这一次陈攻他们,都刻意将自己装扮成不引人注目的农人。 殊华因为容貌身段太美,不论怎样打扮都遮掩不住。 只能让她继续穿着黑袍。 六人也不骑马,只是在官道上行走。 因为江东州前阵子刚经历了绿毛尸毒的关系,如今人口大不如前。 但官道终究是官道,仍旧有不少百姓松松散散地走在其上。 陈攻等人的速度并不比普通百姓更快。 这行路的速度在古君羡眼中简直如同龟爬一般。 他们这么行了快一个时辰,也才没走出多久。 终于古君羡再忍不住,压抑着怒火道:“就我们这般走法,猴年马月才能到京城? 为什么我们不能乘马?” 接着他怒瞪着陈攻问道:“你那宅子那么豪奢,难道还少了六匹马不成? 我答允你一到京城,就把十番队长的职位让给你。 你在这路上就这么小气?” 他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语,立刻让肖骁、百善几个雇武者心生怒火。 他们都瞪着古君羡,若他再敢乱说一个字,这群人就能立刻出手将古君羡剁了。 古君羡见到江东监武所的雇武者如此硬气。 他也放低了气焰,只咕哝道:“再怎么说如今也太慢了。 早一步到京城,早一日得到京城监武所的接引!我们就都安全了!” 这时还是话语很少的铁痕慢慢开口道:“古大人无需生气。 我们陈大人先前就解释过了。高句丽的人始终没在江东城内对你们下手。 那必定是因为高句丽人手有限,又在大梁国境内。 若是他们身份被识穿,说不定会引起天子震怒。 所以他们绝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下手。 而我们一出江东城,这些人一定就会跟上。 只要我们始终保持在人多的地方行走,就能确保安全。 古大人懂了么?” 其实这些话,陈攻早先已经解释给古君羡听过。 古君羡也觉得这些话有些道理。 但陈攻也有可能完全料错,反而是快马加鞭进京才是最安全的。 古君羡总觉得他们这样走得太慢。 却又知道他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的身份,实在压不住江东监武所这帮雇武者。 只能一路板着面孔,心中不爽。 谁知这时候,本来就没有什么正形的肖骁在旁说道:“行了兄弟。 你那些手下不就是听了你的主意,才全都回老家了么?” 这一句话出口,瞬时戳中了古君羡的痛处。 他所带领的十番队,正是因为古君羡的决定才全军覆没。 只留古君羡一人,带着东瀛公主殊华逃了出来。 这事再被肖骁点出,真让古君羡怒火焚烧。 他一按腰间一柄长剑,压低了声音问对肖骁道:“你该适可而止! 不过是个江东城监武所的三阶武者!就敢在上官面前大放厥词!” 古君羡就算是京城监武所中武功最弱的一个番队队长,却也有三阶巅峰的实力。 更何况他是一个真正拥有官身的监武官。 若是放在平时,别说肖骁了,就连陈攻也不在他古君羡眼中。 如今不过是需要这群雇武者帮忙,才对陈攻百般忍耐。 饶是如此,就连一个小小百金雇武者也敢挑衅古君羡,戳他痛处。 这实在是无法忍耐! 谁知肖骁人天生胆大,并不因为古君羡的怒意而有所收敛。 他仍旧是昂着头,道:“怎么?想打? 难道我害怕你这个残废不成?” 如今古君羡一条手臂受了重伤,虽然包扎上药,仍旧不太能动。 若要打起来,还真不一定就是肖骁输了。 更何况肖骁的话音刚落,另外两个雇武者也是同仇敌忾一般看着古君羡。 一副“要打就打,我们奉陪”的模样。 别看这几个雇武者之间经常互相挖苦斗嘴。 但是遇到外人却极为团结。 更是不容许任何人看低他们江东监武所,看低代管人陈攻。 古君羡被这几人的气势一骇,终于不敢再说狠话。 他哼了一声,对始终走在最前的陈攻道:“陈大人!你的意图我也明白。 只是我们这么走法实在太慢。怕是过年也到不了京城。 咱们就不能抄条近路,走得快些么?” 古君羡已经知道他们江东监武所的人都是铁疙瘩的性子。 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妥协。 他虽然询问陈攻,也没期待这人会同意自己。 谁知陈攻始终走在最前方,忽然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可以。我们抄条近道。” 这话一出口,非但是古君羡大奇。 就连铁痕他们几人也是吃了一惊。 刚才说要走大道安全的也是陈攻。 怎么如今又说要抄近道走小路了。 好在陈攻并没有卖关子。 他虽然并不回头,却是清楚地将声音送到众人耳中道:“咱们走了一个时辰,始终跟着我们的人总有二十个。 他们都是农人打扮,以帽遮脸不露面相,始终紧紧盯着我们。 应该就是高句丽的武者。” 铁痕他们一惊。 虽然跟着陈攻走了一个时辰,可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周围有这么多人紧紧跟随。 陈攻却是早就发觉,甚至连对方的人数都已经算清了。 铁痕这些人还算有些江湖经验。 他们虽然听了陈攻的话大为吃惊,却也没有故意向旁张望。 否则会叫这些高句丽武者心存提防。 还是百善最为细心,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是压低声音问道:“他们都是什么实力?” 陈攻目视前方,道:“二十人都是二阶武者以上实力。” 这话让古君羡面色耸动。 他手下的十番队确实是全军覆没,但也杀了好几个高句丽武者。 怎的如今他们还能有二十个人之多? 铁痕这时也皱着眉头问道:“既然已经知道被人盯着,怎么我们还走小道呢?” 谁知陈攻却是淡定道:“不过二十个二阶武者罢了。 把他们引到小道,全数杀死便罢。” 104 太子瞎眼 陈攻带着自己部下,以及古君羡、东瀛公主殊华向着京城出发。 他看似是为了安全起见,只带着几人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在官道上步行。 实则他暗中将周围的人仔细观察。 最终估算出跟踪包围着陈攻他们的人约有二十人之多。 这些人虽然都做农人打扮,但是体格强壮无法掩饰。 更何况他们或是带着布包,或是卷着竹席,其实内里都藏了自己惯用的锯齿长刀。 而且从他们的步态与呼吸声判断,这些人都在二阶以上。 看来这次高句丽为了围杀东瀛公主,实在是让豢养的武士倾巢而出。 截杀殊华,或者说是得到大梁太子妃的身份,真的对高句丽这么重要么? 陈攻心中不由生起这么一个疑问。 但是他既然摸清了这些人的数量与实力,便不打算继续在官道上磨时间。 他曾在江东城内独力全歼十个二阶武者。 那时依靠的是装满黄金的绣球诱惑。 而这一次陈攻不再是单枪匹马。 他身边还有三名雇武者帮衬。 若要在空旷无人的地方杀死二十个二阶武者,还是有可能的。 待陈攻将目前观察所得告知其余几人之后,铁痕他们欣然答应。 古君羡虽然早就想着抄近路快点到京城。 但也因陈攻突然变得爽快而吃了一惊。 至于东瀛公主殊华,则是始终躲在黑袍中一言不发。 而在那些远远围着陈攻的高句丽武士眼中,这六人似乎是经历了一番争吵,这才改变了路线突然走小路。 这些高句丽武士心中都是一热。 他们就如陈攻推测的一般,虽然混在大梁国内,却极害怕被戳穿身份。 就算是在攻击古君羡他们这支十番队的时候,也始终不敢开口说话。 这些人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因为口音被发觉是从高句丽来的。 陈攻他们一路在官道上行走,还真让这些高句丽武士无法下手。 好在陈攻这些人终究是昏了头,竟然向着无人的小路行去。 这二十个人极有默契。 他们都是遥遥点头,也是状似巧合一般跟着向那条小路走去。 如今江东城内人口不足。 若是官道上有这么多人一同行走还算说得过去。 但是在一条本无人行走的小路上,突然出现这么多人,那就实在是太突兀了。 而陈攻这一群人也如傻了一般,若无其事地向小路深处行走。 野径四周全是乱树,只一条扬灰的小路能容纳四五人并行。 直到彻底看不见官道,陈攻他们才突然停了下来。 而在他们周围,则[笔趣阁520.biquge520.xyz]是二十个身材矫健,却故作农人打扮的武士。 他们跟上陈攻的时候便已经调节了步调。 如今陈攻忽然停下,他们也正好已经成了合围之势。 就见陈攻几人手中都持了武器,或是面色平静,或是满面兴奋地看着围住众人的高句丽武者。 眼前的情形无需多解释。 两方立刻都抽出了武器,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在外圈围着的那些武士心中,陈攻这群人真是傻得可笑。 仅仅六人就敢正面挑战他们这些高句丽武士。 不出一刻,这六个大梁国武者就会成为乱径上的无名尸。 或许是察觉了江东雇武者们轻松的情绪,古君羡压低了声音出言提醒道:“当心他们的锯齿长刀。 砍人四肢极为锋利。 我那些兄弟们都是折在锯齿长刀之上的。” 古君羡的提醒,被那些高句丽武者们听到,脸上都露出骄傲的神色。 他们显然都听得懂大梁朝的语言。 虽然不开口说话,却也忍不住为他们自古传下来的锯齿长刀而骄傲。 谁知这时候站在阵中的肖骁却是大声道:“什么锯齿长刀,我看也就那样。或许锯木头好使。” 这话一出口,忽然就见周围的武者们面色都是一变。 显然这些武者都因肖骁这句轻蔑的话而生气。 这锯齿长刀在高句丽武者中流传了百年之久。 因为锋利的宝刀要打造成锯齿形状极难。 所以这些宝刀都只有忠诚于高句丽皇室的武者才能佩戴。 锯齿长刀既是身份的象征,又是实力的证明。 在这些高句丽人眼中,锯齿长刀神圣不可侮辱。 更别说是被大梁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侮辱。 这些高句丽武者虽然仍旧没人说话,却个个眼中燃烧着怒火。 他们的刀头不由得统统指向肖骁,似乎已经打算先将他第一个锯开四肢。 而古君羡见此,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嘟囔一句:“大言不惭也该看看时候。” “他并非大言不惭。”谁知这时候陈攻却是面色平静地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雇武者们都是精神一振。 看来陈攻有十足把握能赢下这些高句丽武士。 古君羡则是暗暗侧目。心说这些江东来的雇武者,真是一个比一个疯。 而陈攻的声音继续平淡响起道:“锯齿长刀,在高句丽也有几百年了。 当年我……大梁太子与高句丽交战之时,断定锯齿长刀砍坚硬、绷紧之物时确实犀利。 但是遇到柔韧圆融的攻势,便毫无用处。” 铁痕他们虽然不太清楚大梁与高句丽交战的历史。 但是听了陈攻对锯齿长刀的描述,心中立刻都像是被点亮一盏明灯似的。 似乎明白了要如何对付这些高句丽武者。 而围着他们的高句丽武者却是大怒。 他们显然听得懂陈攻的话,却也因此怒火迸发。 其中一个武者看来是高句丽人之首。 他忍不住再沉默,指着陈攻用古怪的音调骂道:“休要胡说! 三百年前高句丽与梁朝一战,分明是我高句丽大胜! 梁朝太子在我安世门下惨败,还被射瞎一只眼睛! 他在城下下跪求饶,是我高句丽大将军心地仁慈,才放了他回去。 那时候梁朝太子对着安世门磕了三个响头,拜谢不杀之恩! 这些都是假的么?” 陈攻与高句丽武者口中的这位大梁国太子,其实就是陈攻本人。 这场战役的结果,在大梁朝与高句丽说法不一。 高句丽中一直流传着大梁太子在高句丽惨败,并且被射瞎一只眼睛的传闻。 这自然是谣言,却是传了三百余年,让每个高句丽人深信不疑。 此时高句丽武者便是用这话直指陈攻说谎。 谁知陈攻只是不屑一笑,问答:“即是如此,为何高句丽向大梁称臣纳贡三百年不改?” 这话真让高句丽武者一时语塞。 正是因为这次远征高句丽,从此以后高句丽向大梁纳贡三百年至今未曾断绝。 若是当时真是高句丽杀得大梁太子陈攻狼狈逃回,又怎么可能要向大梁国纳贡呢? 在高句丽的传说中,一直把这点故意忽略。 但陈攻却不打算给他们面子。 就见他抽出自己宝刀,道一声:“三百年前你们祖先的死法,也让你们尝尝。” 说罢白光晃动,人已经冲向前去。 105 团灭 眼见陈攻侮辱高句丽武者们当成信仰的锯齿长刀。 这些人心中都燃起了愤怒。 更何况陈攻还说出“三百年前你们祖先的死法,也让你们尝尝。”这样的话。 这就更让高句丽武者们义愤填膺了。 对于三百年前,大梁与高句丽之间一战的结果,两国各有说辞。 高句丽或许因为心中带虚,所以更加无法容忍大梁国在这事上的嘲讽。 所以陈攻动身的同时,高句丽武者们也都收紧了身体,向前猛冲而去。 这些高句丽武者到底是训练有素。 即使这些人个个心中愤怒,但是攻伐起来仍旧配合有度,不见一丝混乱。 饶是如此,陈攻见他们的身形,嘴上便出现了轻蔑的笑意。 看似进退有度的高句丽武士,还是因为怒火而晕了头。 他们二十人的攻击方向,竟然都是朝着陈攻而来的。 这对于陈攻来说正是求之不得,也是他故意用言语激怒高句丽武士的目的。 若是这些二阶武者们对铁痕他们动手,陈攻并没有把握能够保住部下性命。 但是他们既然都攻向陈攻,那事情就容易办了。 眼见陈攻手中宝刀一转,白色刀光晃过众人的眼睛。 其实陈攻手中宝刀锋利坚硬。 但是在陈攻手腕挥动之下,却是划过一道圆融的弧光。 “当当当当”之声不绝。 本来锋锐的宝刀便与十几柄锯齿长刀交锋。 这锯齿长刀就如古君羡所说,切割肢体是一把好手。 在十番队与高句丽武者交锋那次,这些锯齿长刀就收割了十番队的不少残肢与头颅。 就连武功最高的十番队长古君羡,到如今臂膀上还有深见白骨的刀痕。 但是当锯齿长刀遇到了陈攻,他们却发现这些强悍的武器根本碰不到陈攻的肢体。 这位来自江东城的雇武者,将手中宝刀施展得颠扑不破,如在一面圆形铁铠之中。 更让高句丽武士额头见汗的是,陈攻的宝刀每一次与锯齿长刀相击,他们便能听到锯齿长刀上传来轻微的碎裂之声。 为了打造锯齿长刀,高句丽的匠人不得不减少了刀身的韧性。 若是在寻常收割人的肢体时,自然是强硬无比,刀刀见血。 可一旦碰上了兵刃互砍,韧性不够的缺点就表现出来。 果然在众人围斗了几个回合之后,让高句丽武士心中惊扰的碎裂声变得更为响亮。 就听“噌”的一声清脆响亮,一名高句丽武士手中的锯齿长刀竟然裂成碎片。 这位武士也算是临敌经验丰富。 他知道自己兵刃碎裂,下一步便有可能因为无力还击,而被陈攻第一个杀死。 他连忙将手中断刀向陈攻掷去。 盼用此打乱陈攻的节奏。 而陈攻仍旧是将手中宝刀舞得泼水不进。 断刃朝着陈攻急飞而来,丝毫不影响陈攻利用《焰杀十方》的本事抵御周遭的攻击。 反而是那断刃击到陈攻面前时,被他的宝刀一挑。 那断刃忽然倒转,速度像是快了十倍一般。 “噗嗤”一声插入了先前那名高句丽武者的心窝。 断刃本有三寸多长,此刻没至刀柄。 因为他的刀刃生有锯齿,这就像是开了好多条血槽一般。 鲜血从这高句丽武士的心窝中不住流出,再也止不住了。 片刻之间,他便轰然倒在地上。 扬起的灰尘瞬间被鲜血和成血泥。 其余的高句丽武士心中都是暗惊。 他们手上的武器也已经发出碎裂的声音。 想是不久就要步那死去同伴的后尘。 这些高句丽武士中立刻便有人想要翻身逃跑。 谁知他们背后竟然还有江东来的雇武者。 这些雇武者自然不能和陈攻相提并论。 但是他们却在刚才被陈攻的一句话点醒。 三人都是各自在武器上力求圆融不破,不让对手的锯齿长刀有近身的机会。 这些锯齿长刀打造得太脆。 又被陈攻的宝刀震了多次,已然在内里生了许多裂纹。 三名雇武者如法炮制,勉力用自身武器与锯齿长刀硬拼。 果然那几个零星想要逃窜的高句丽武士投鼠忌器。 不敢再用自己惯用的武器硬拼。 而在他们身后,不住听到“噌”、“噌”的碎裂之声。 紧跟在碎裂之声后,便是兵刃砍入肉里的声音。 以及沉重倒地的声音。 这些高句丽武士本来极为硬狠,不发一声。 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同伴竟然变成了绊脚的尸体。 这些高句丽武士终于渐渐崩溃,竟然发出一声惨过一声的喊叫声。 这是明知将死,从内心发出的恐惧之声。 在这些交织的惨叫声中,忽然传来陈攻平静到有些渗人的声音;“三百年前,你们的祖先也是如此惨叫。” 这句话听在雇武者与古君羡耳中,只觉得背脊生凉。 一瞬间,他们眼中的陈攻似乎变成了一个嗜杀成性的恶魔。 就像是传闻中那个武神陈攻一般。 那个曾经给高句丽带来噩梦,至今不愿意回忆的开国太子陈攻! 只是仔细看,如今眼前的陈攻,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容。 若传说中的武神陈攻,是将世人当作蝼蚁般任意残杀。 那么眼前这个陈攻,似乎已经超脱于世界之外。 与此同时,又是多人横倒在地。 转眼间,高句丽武士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似乎真的体验到了三百年前先辈的绝望。 而他们的首领,手中锯齿长刀也已经碎裂,只剩下一把断刀。 他就像最后的孤狼,双眼中满是恨意。 但此人却是用仇恨的眼神紧紧盯着站在一边的黑袍人。 这黑袍人始终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她似乎从没有担心过,这些高句丽武者会来伤害自己。 只是最后的高句丽首领,如将死孤狼一般紧紧用恨意盯着她。 而那黑袍中竟然也露出一道冰冷的目光。 毫无情绪,甚至没有一丝怜悯。 恨意与冰冷交织了仅仅一瞬间。 那名高句丽武者忽然将那断了的刀柄朝着自己的脖子插落。 干脆利落的响声,他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汹涌的血水中,能看到气管在翕动。 这头孤狼也轰然倒在地上,带着他最后的憎恨! 106 赶路 最后一个高句丽武士突然举起残刀自刎。 随着他的尸身轰然落地,这二十名高句丽来的武士尽数死绝。 三名雇武者与古君羡他们看着这些倒闭的尸体,胸膛不住起伏。 他们实在太激动了。 特别是古君羡。 他直到此刻还时时回忆起,高句丽武士将他部下随意砍杀的画面。 那抛向空中的残肢和头颅,常常会让古君羡感到窒息。 谁知如今倒在地上的尸体变成了高句丽武士。 一瞬之间,古君羡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心脏鼓鼓胀胀地极为难受。 而跟着陈攻一起来的雇武者们,就只有兴奋。 他们跟着陈攻也已经出入了不少战阵。 不论敌人如何强大,最终都如现在一样。 凭借着陈攻强大的实力,全歼敌人。 哪怕这一次面对的是二十名二阶武者。 仍旧是己方毫发无伤,敌人皆成死尸。 只有陈攻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兴奋。 他却是用严厉的眼神看着躲在黑袍中的殊华。 最后那名高句丽武者,在自刎之前的神情,陈攻不会忘记。 那是绝顶的愤怒! 但又仅仅是愤怒。 若是当时高句丽武者首领,真的对殊华恨之入骨。 他只要将手中残剑掷向殊华。 这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定然无法抵抗。 说不得部下尽死,自己被逼自刎的恨意,就能用殊华的生命做了解。 但他没有这么做。 哪怕对殊华恨之入骨,这位高句丽武者最后的选择反而是自刎而死。 是什么力量控制了此人,不对殊华下手? 如今陈攻虽然不得而知,但也已经有了推测。 陈攻自从发现殊华暗中绘制江东城地图之后,便一直紧紧盯着这女子。 陈攻确信在这段时间内,殊华并无机会弄鬼。 甚至她绘制的那幅地图,也全没机会交给第二个人。 自进入江东城监武所后,殊华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做手脚。 显然今日遇到的这些高句丽武士,是一路追杀殊华与古君羡来到江东。 耐心等到二人离开后,再急不可耐动手的。 陈攻虽然知道殊华身上还有未能揭穿的秘密。 但至少如今看来她仍旧是无辜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攻的注视。 殊华忽然取下帽围,露出她如春睡海棠一般的面容。 就见殊华双眼中有着莹莹泪意,对着陈攻说道:“陈大侠,多亏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 陈攻仍旧是不说话,只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殊华。 似是想要从这女子的面孔中找到说谎的痕迹。 而殊华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攻。 忽然,这女子开口道:“陈大人。你可以信我的。我对你没有敌意。” 这一次的殊华,难得也是面色平静,不带小女子的娇羞扭捏。 似乎她终于明白,任何娇羞的神态都无法影响陈攻。 若想要在这个男人监视之下活着,最好就是开诚布公。 就连古君羡也觉得这时候的殊华,似乎与平日里相去甚远。 过去的殊华娇弱得如同花朵,需要人的保护。 而如今的殊华,看着仍旧美丽不可方物。 但她却像是独立的开放的玉兰。 虽然站在高不可攀的地方,却无须别人的同情与呵护。 而古君羡等人的目光,却不在殊华的眼中。 她此时只是凝望着陈攻。 最终,陈攻笑了一笑,道:“最好如此。” 接着他便对其余人道:“别愣着,埋尸。” 几个雇武者一听,立刻像是明白过来一般。 大家立刻从背囊里各自取出铲子。 对他们这些雇武者来说,就地埋尸也是家常便饭。 虽然这次尸体实在是多,足有二十具。 但是也只用了小半天功夫,他们便将这些尸体都埋进了路边的树丛内。 土地、植被盖好之后,便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待事情完成,众人拍着身上的泥灰回到小路上。 铁痕问陈功道:“接下来咱们如何?” 此时的陈攻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对铁痕他们说道:“如果今日杀的,就是高句丽派入大梁的全部武者。 那么之后只要沿着大道小心行进,便可安全到达京城。” 肖骁听了这话,高兴地吹了个口哨,道:“我看不会再有了。 这么多武者,怎么能藏在大梁不被发现?” 百善却是担忧问道:“若是还有追兵呢?” 陈攻仍旧面色平和道:“就算还有追兵,他们也没这么快得知前哨全军覆没的消息。 一样地,我们只要小心谨慎地在大道上行走。 在他们察觉有变之前,我们已经进京了。”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肖骁仍旧是心大道:“我就说了,只要不离大道就没什么毛病。” 大家都是默默点头。 只有陈攻心中知道,事情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在他们六人的队伍中,有人设法放出消息。 把他们的行踪透露给高句丽人。 那就有可能立刻再引来一波追兵。 但陈攻存心没有把这件事情点破。 他不惧高句丽的武士,哪怕来得再多,也不在陈攻眼中。 但如果再有高句丽武士追来,那就能证明殊华此人真的有鬼。 到时候陈攻也无须再对殊华手下留情,直接杀了了事。 陈攻心中虽然已经有了计较,面上仍旧是平和如常。 六人重新沿着小路回到了官道之上。 经过这一场战役,已经到了午时。 官道上的行人已经变少了,光从外形看就知道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百姓。 陈攻四周瞥了一眼,确定已经没有高句丽的武士跟踪,便对众人点了点头。 大家会意,继续跟在陈攻之后沿着官道行走。 他们都是身负内力、轻功之人。 又是为了赶路前往京城。 所以他们白天在人群中缓慢行走。 到了晚上则是骑着快马向京城飞奔。 就这样日夜兼程,匆匆十余日过去便已经到了京城附近。 好在这段日子里,他们还真没有再遭到高句丽人的伏击。 众人心中都已近断定,眼看京城就在眼前。 就算再有追兵,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京城附近出没。 再赶两天路,就能顺利进入京城。 随着京城近在眼前,众人的心都已近渐渐放下。 唯独古君羡却是越来越坐立难安。 即使难得在客栈中休息,也要背着众人跑到外头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般。 107 暗号 陈攻带着部下,与古君羡、东瀛公主殊华一起从江东城出发。 眼看离京城还有几日路程,这一趟任务就能完成。 谁知在这节骨眼上,古君羡与陈攻再次争吵起来。 在古君羡眼中,他们应该立刻放弃官道,改坐船只进京。 只要上了船,便能在一天之内到达京城。 再加上大家赶路这么久,早就已经疲倦透顶。 若是能够乘船,则能节省不少体力。 谁知陈攻却是板着脸否决了。 古君羡心中气恼之极。 他曾认为在这一行人中,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监武官。 众人该以他马首是瞻才对。 但如今竟然连殊华公主也更信赖陈攻。 江东来的雇武者们更是只听陈攻的话。 平日对古君羡毫无尊重就算了。 一旦陈攻否认了他的计划之后,众人更是毫不吝惜地对古君羡冷嘲热讽。 古君羡最恨肖骁那家伙。 此人总是以“十番队在古君羡指挥之下全军覆没”一事讥讽。 而古君羡也每次都被肖骁激怒。 两人好几次就要打起来,还是被百善等人劝住。 但这一次古君羡提议走水路,再被陈攻否决。 却让古君羡心中难平。 他们已经十几日没有发觉高句丽人的踪影了。 只要按水路再支撑一天,便能进入京城。 到时候得到京城监武所接引之后,便再没什么可怕的。 偏偏是陈攻此人,保守到了古板的程度。 他坚持要走大路。 这么一来要想进京城,至少还要三天。 就算是走大路再安全,也令古君羡焦急难耐。 这一天他同江东来的雇武者们大吵一顿,便独自离开客栈。 古君羡心中越想越气。 此时已经傍晚,客栈周围的百姓已经稀少。 他心中忽然灵机一动:管他什么陈攻不陈攻,只要我设法与京城监武所联系上,便就够了! 到时候大部队来接引我,陈攻再跋扈也须靠边站着。 古君羡主意打定之后,便立刻四处张望。 终于他找到一个油漆铺子,也不讨价还价,匆匆买了一桶白色油漆。 只有古君羡寻了个角落,拿着一柄刷子便沾了油漆在泥墙上画了起来。 没过多久,墙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画面。 中心是个繁复的纹章,纹章之下还画着一个箭头。 古君羡绘制的纹章,其实就是监武所中监武官互相联络的暗号。 此处已经靠近京城,附近极有可能会有监武官偶然出没。 若是有人能看到这个纹章,便知道是十番队长古君羡留下的。 而那个箭头,则是表明了他的去向——沿着官道向京城出发。 京城监武所之人若是能够看到这个暗号,就明白了这是古君羡在请求接引。 自然会召集大部队立刻跟上。 一旦和京城监武所的大部队汇合,那么古君羡便没什么可怕的。 更是不用再看陈攻的脸色、 眼看一切停当,古君羡拍了一拍手掌,满意地看着墙上的标记。 忽然他听到耳边有人问道:“这标志这么简单,若是有人看去学会了怎么办?” 古君羡心中一惊,回头看去。 却见是肖骁托着下巴,皱着眉头仔细端详墙上的标记。 古君羡心头大跳,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发觉一般。 在他身后的不光是肖骁,陈攻以及铁痕、百善他们也都在。 古君羡知道自己偷画标志的事情被抓了个正着。 但他仍旧是板着脸,故作硬气地说道:“怎么!我只是联络京城监武所的兄弟而已。” 谁知这时候陈攻却是平静说道:“怕是引不来京城监武所,反是让高句丽发觉我们的行踪。” 古君羡听了这话一愣,强道:“怎么会?我们都快到京城附近了!” “所以高句丽人才更急了。”陈攻语气始终平缓,却让人不容置疑。 如今世界与陈攻来的世界完全不同。 这个世上没有监控、卫星定位,更没有手机可以互相联络。 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在茫茫大路上找到一个人是极难的。 更何况进京的官道不止一条。 要么拥有绝对的权势,在每一条道路、客栈、酒馆里都安插了眼线。 要么就兵分多路,再每一条官道上都派人阻截。 否则如高句丽人那样,人在异国还想要找到陈攻他们。 只有大海捞针一般胡冲乱撞。 但如果他们也看到了古君羡留下的标记,便可以立刻沿着来路找到陈攻一行人。 古君羡初时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大危险。 他只是单纯想要让京城监武所的人来接引自己。 如今听了陈攻的话,也是面色发白,愣住不再回嘴。 这时候铁痕上前,一把扭住古君羡没有受伤的胳膊。 这两个人都是三阶巅峰的实力。 在一条胳膊有伤的情况之下,古君羡自然及不上铁痕。 就见铁痕把古君羡控制之后,开口道了一声:“老实点!” 之后只是控制着他不许乱动,也不再为难。 而肖骁与百善则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提着两只泥浆筒来。 两人不出片刻,就用泥浆水把那标志盖了起来。 待泥浆干了之后,古君羡所绘标志便彻底掩盖住。 泥浆颜色也与墙面的原色相同,粗略一看察觉不到异处。 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几人便扭着古君羡回去客栈。 那古君羡自知理亏,除了面色不虞以外,也不做什么抵抗。 但是等几人离开之后,却是从暗影中又走出一个黑袍人影来。 这黑袍人影仔细张望,确定陈攻几人走远之后,才掀下头上帽围。 黑暗之中,仍旧能辨明这是个容貌殊丽的女子,正是殊华。 她走到那面石墙面前,不敢点灯,用手指摸索出了被掩盖的地方。 此时殊华面上满是犹豫这色。 过去的殊华,行事极为冷静,从不为他人生死迟疑。 只要符合自身利益,就没有什么不可为的。 但是此刻的殊华,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犹豫。 最后,殊华咬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小的锉刀,对着干透的泥浆水一点一点凿了起来。 这泥浆水本来就松,殊华虽然没有内力,不久也将这些泥浆块都剥了下来。 最终她看着这墙上的纹章重现天日,殊华暗暗叹一口气心道:“我从不信命。 但今后如何,就让老天决定吧!” 108 血眼 夜色之中,殊华一个人站在墙角边。 待她用锉刀将墙上的泥灰去掉之后,便心神不宁地悄悄回到客栈。 在她离开之后,始终躲在不远处的陈攻等人也不再隐藏。 其实古君羡被他们几人看住之后,终于老实不再折腾。 几人再次返回,就见到殊华果然如陈攻所料,在这标识之上动了手脚。 最终百善问陈攻道:“殊华既然是东瀛公主,怎么又暗中勾结高句丽?” 陈攻淡然道:“这女子城府极深。看来她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铁痕点点头道:“没错。这女子看着是被高句丽追杀,实则那些武者从未动她一根汗毛。 只可惜她的存亡,关系到了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的位置。” 陈攻摆了摆手道:“无妨。她真的勾结高句丽,就一起杀了。 至于京城的职位,并不急于一时。” 几名雇武者看着陈攻沉稳模样,心都放了下来。 既然陈攻能说出“不急于一时”的话,自然他也有十足把握,终究能在京城占据一席之地。 而他们这些人只要紧紧跟着陈攻,难道还担心没有机会么? 四人商议完毕之后,重新回到客栈休息。 第二天大早,集结了古君羡和殊华之后,六人继续沿着官道向京城出发。 今日的古君羡,话语比平时更少,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而殊华平日里就很少说话。 今天更是沉默得如古井一般。 不知她心中在为什么天大的事情而忐忑挣扎。 几人行了大半日,正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四周乱草丛生,官道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 忽然陈攻面色一肃,道一声:“来了。” 三名江东来的雇武者都是精神一振,摸着武器向四周眺望。 殊华躲在黑袍之中,人变得更为紧绷。 她如深陷在海水之中一般,喘不过气来。 古君羡却是满脸茫然,不知所谓的“来了”,指的是什么人。 他甚至心中暗暗期盼,会是京城监武所的人终于发觉他们,前来接应。 忽然古君羡觉得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原来是肖骁对他道:“不是从京城的方向来。回头!” 古君羡茫然回头,却是双眼发直,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他们来路之上,竟然扬起一阵烟尘。 从那烟尘看,是有大批人马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古君羡觉得舌头有些打结。 他问道:“什……什么人……” 陈攻却是仍旧面色平静地说道:“高句丽武士。来做最后一搏。” 古君羡立刻道:“开什么玩笑……这么多人……被京城知道……” 陈攻叹一口气,像是在感叹高句丽武士的命运一样。 他淡然说道:“高句丽武士忠于皇室。不能完成使命也是死。 还不如孤注一掷,博一个全身而退。” 这时候陈攻故意瞄了一眼被黑袍罩着的殊华。 这女子竟是不自觉地全身发抖。 陈攻心中一哂。 殊华此人到底还是个年轻女孩。 虽然也有城府,心狠善于撒谎。 遇到这样的场面还是会害怕。 他重新抬眼去看面前的烟尘。 这时候高句丽的武士已经靠得近了。 果然就如陈攻推测的一般,这群人竟然有百余人之多。 没想到高句丽为了这位殊华公主,竟然敢在大梁国境内聚集了百人的武者。 看来大梁国的威势已然越来越弱了。 而百余名骑马而来的高句丽武士,与对面仅仅六人的队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论陈攻再怎么善战,也不可能以六人步行队伍,打败百人骑兵。 哪怕高句丽武者的锯齿长刀都碎成铁屑,这一次也是没有办法。 古君羡的面色已经发白。 他声音发抖道:“我……那标志被盖起来了……不是我……” 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道:“但又有人动过手脚。” 说罢他看了一眼黑袍中的殊华公主。 这殊华公主面色苍白,却是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而陈攻仍旧用极为平静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高句丽百人大队。 他的神色中没有害怕,没有情绪。 就像是看一群木马人偶一般。 不知为何,站在陈攻身后的江东雇武者们,看到陈攻如此淡然的模样,心中便觉安定。 虽然大家都知道,要以六敌百是不可能的。 但没来由的,他们就相信不会出事。 陈攻一定会扭转局势! 不过片刻,高句丽武士的马队已经来到近前。 其中一个男子面上胡须丛生,身材魁梧,他纵马来到陈攻他们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攻他们。 忽然这男子用高傲而生涩的大梁语言道:“我的部下们如今何在?” 陈攻只是淡笑道:“你们马上就能团聚。” 马上大汉一愣,接着发怒道:“傻瓜!听不懂么!” 说罢便要提起他的锯齿长刀,对着陈攻的肩膀砍下去。 在这大汉心中,陈攻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梁武者。 就算是不自量力接下了护送东瀛公主进京的任务,也该像其他那些护送者一样。 妨碍他办事,就该成为冰冷尸体。 只要敢顽抗抵御,就先将他惯用的右臂砍下来。 没了右臂,看他还老不老实! 这大汉一刀砍下,忽然心中一动,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来陈攻的双眼忽然变得血红,面上神态也从平和变得戾气十足。 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向大汉袭来。 或者说,像是大路上突然卷起一股由力量构成的飓风,将整支高句丽武者的百人队伍包裹起来。 强大的力量飓风扭转、撕扯,这力量像是要将空气也都排开,发出耀眼白光。 接着,白光便被血雾笼罩。 空气忽然变得静止了一般。 血雾在半空中停了一会,接着便静默地落在地上。 随着血雾不断聚集,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血河。 除了血河,一无所有。 没有高句丽武士,没有战马。 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下肮脏的血河,慢慢向着六人的脚边流淌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陈攻面前的高句丽武士……难道变成了这条血河? 而陈攻慢慢地转回身子,双眼中还带着骇人的血红色。 109 主人 旷野之上,本来气势汹汹的高句丽武者,集结百人。 却与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了血色河水。 这血河带着中人欲呕的熏人气息,慢慢朝着众人脚面涌来。 只是一瞬间,人与马的生命不分贵贱,最终都融合到了一起。 而陈攻缓缓回头,双眼还带着骇人的血红色。 在他的身后,众人都陷入了极度震惊之中。 肖骁还好,他已经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 一样的是突兀白光,一样的是血雾成河。 一样的是血红色的双眼。 一样是因为极度害怕,心脏不住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腔一般。 这是肖骁第二次见识陈攻,忽然爆发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实力。 待他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却见周边几人都像是泥塑一般看着陈攻。 显然这些人的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这时候的肖骁忽然感到了一些莫名的优越感。 渐渐地,另外几人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但是他们看陈攻的眼神再不一样了。 过去铁痕也好,百善也好,都认为陈攻是个进步极快,而且极擅武斗之人。 不光是自身阶级提升的速度让别人叹为观止。 更是善于运用周遭情况,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但是他们如今才知道,陈攻竟然还隐藏了这么强大的实力! 或许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人能胜过这样的怪物。 那他为什么还压制着自己的力量,一直混迹在江东城这样的小地方? 是了! 他这不就带着我们进京了么? 过去这些江东雇武者们,只当陈攻会立刻在京城站稳脚跟。 凭借着实力一路成为朝中重臣。 但是如今看到了陈攻的真正实力之后。 他们确信光做一个朝中重臣,是无法满足陈攻这样的人的。 他!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相对的,若是能紧紧跟着他! 众人眼前忽然像是看到了一幅光明的画面一般。 紧跟陈攻的决心,再一次地坚固起来。 在众人的震惊与敬佩之中,忽然有人发出突兀的笑声。 众人侧目去看,却见是古君羡。 此人神色有些癫狂,竟然像是有些疯了一般。 就听古君羡又哭又笑地喊道:“你这么强!……这么强! 为什么一路拖拖拉拉地不进京城!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众人见他古怪样子,心中都暗道一声:“不好!” 看来是古君羡猛然见到陈攻如此强大的实力。 再加上眼见百余人忽然化作血水。 这场面太过震惊,竟然将这个贵胄子弟吓疯了! 这时候又听古君羡苦笑着叫骂道:“不是你故意藏着掖着! 我们已经到了京城了! 你本事如果早传到京城,武侯一定让你就近接引公主。 也不至于让我手下弟兄都死!” 古君羡说着说着,变成了无理取闹。 他本来被陈攻的力量激得心神不宁。 接着又觉得自己受了骗一般,极为委屈。 最后竟然是满口胡说八道,将十番队尽死也怪在陈攻头上! 这古君羡心思激荡混乱,越想越觉得这就是陈攻的错! 最后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要用手推搡陈攻。 这时肖骁高喊一声道:“不好!” 众人因肖骁的一声高喊吃惊,却还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眼前一幕再次让人震惊。 此刻的陈攻,双眼仍旧血红,并未恢复。 眼看着古君羡的手胡乱去推搡陈攻。 但是他的手掌刚刚碰触到陈攻的身体。 便听“噗”的一声响。 古君羡的人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血雾在众人面前散开。 这些血雾激射在众人身上,仍旧滚烫灼心。 这一下,众人心中明白刚才的疑问。 为何陈攻明明有这样的本事,却还甘愿从江东城开始一点一点向上爬? 实在是因为陈攻的力量太强大,而不易控制了! 随着古君羡化作血雾,陈攻的神色也渐渐恢复。 从如杀神一般的狠厉,渐渐变得平和。 就连血红的双眼,也重新变得黑白分明起来。 但是周围的人,仍旧不敢轻易同他说话。 直过了许久,肖骁才大着胆子,用弱气的声音问道:“兄……兄弟……你恢复了么?” 这时候的陈攻,意识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为了消灭一百多人的高句丽武士,不得不让自己的本性觉醒。 但陈攻知道,若是他一直大开杀戒,必然还会如三百年前一般,再次被困入某个境界。 陈攻想要自由,甚至不被神佛拘束的自由。 所以这一次他要更谨慎。 除了掌握大梁以外,他要成为不再受天地控制,随性而为的人。 要达成这样的目标,首先要在得到能与天地抗衡的实力之前,谨记天地之间的规则。 如今古君羡忽然在他面前暴死,这已成事实无法改变。 陈攻微一叹气,也不再挂心。 他重新用平静和睦的语气说道:“我没事了。” 众人看在眼里,知道这就是平日里的陈攻。 但是一时之间,还是无人敢用过去的态度对陈攻说话。 而陈攻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是看向黑袍女子殊华。 此时陈攻的面色冷了下来,双眼锐利地看着殊华。 而殊华的面孔也是苍白一片,毫无血色。 娇美绝伦的面孔,此刻满是震惊。 陈攻!他到底是人是神! 这世上能有人做到如此地步么? 在殊华心神不宁之际,就听到陈攻冰冷的声音道:“高句丽人是你引来的。” 这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殊华知道,自己一切心思早就都在陈攻眼中。 再如何用谎言,都无法掩盖真相。 再想到古君羡瞬间被爆成血雾的惨烈画面。 殊华的身体不由得漱漱发抖。 忽然之间,殊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就见她一张粉面,强行忍住害怕。 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陈攻道:“一切祸因都是由我而起。 所有人的性命都是被我连累而死。 这一切我都承认!” 突然见到殊华不再用泪水和柔弱掩饰自己。 明明白白地承认下所有罪责。 江东城中的武者们都是吃了一惊。 接着就听这个女子继续说道:“但如果陈大侠能够饶我一命。 今后我将奉你为主人!我能拥有的一切,都将是主人你的!” 110 给条活路? 殊华忽然跪下,就跪在不断蔓延的血河之中。 甚至说出认陈攻为主人的话。 这让剩下的三名江东雇武者都是大吃一惊。 莫说殊华是东瀛国公主了。 只要她能坚持进入京城,那至少就是一名皇妃。 甚至有可能成为太子妃,更进一步之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身份如此尊贵的女子,反而奉陈攻为主人,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只有殊华深深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行径都已经被陈攻看清。 而殊华的美貌完全无法影响陈攻。 她向来识时务,知道这时候如果想要活命,那就只有付出能够打动陈攻的代价。 既然殊华的美貌,在陈攻眼中一文不值。 那她只能用自己未来的权势来赌一把。 其实如今的殊华,心中后悔不已。 她前夜试着拨开墙上泥灰时,便极难下定决心。 就像她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样,她对陈攻毫无敌意。 但她已经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只能走完! 这时候殊华久久跪着,没听到陈攻的一声回答。 她不得不又抬起了头。 磕在地上的额头沾染了肮脏的鲜血,却是无法减损她的美貌。 鲜血反而像是在她光洁额头上画上一朵梅花妆般。 殊华一双大眼紧紧盯着成功。 她生怕自己能付出的筹码不能打动陈攻,又补充道:“如今古大人已经亡故。 陈大侠若是还对京城监武所的职位有意,我进京之后定会为陈大侠说话!” 殊华自己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否能打动陈攻。 虽然她不会武功,却还算是有点见识。 殊华也知道陈攻刚才显露的本事,必是世上罕有的武功。 如陈攻这样的人,原该看不上京城监武所的职位。 但殊华实在是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筹码了。 这时候她却听到头顶上陈攻平静的声音道:“你这一路上的图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其实陈攻已经将殊华的图谋推测出了个大概。 但他仍旧要殊华再陈述一遍。 就是想要看看这女子是否还会对陈攻有所隐瞒。 殊华知道此事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虽然一生惯会骗人,但也知道在什么时候讲真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候殊华双睫缓缓落下,掩盖住一双大眼道:“这些高句丽武士,确实都是被我引来的。 我……虽然被东瀛天子封为公主,其实并不是他的骨肉。” 这些话,殊华曾对陈攻说过。 但是其余几个雇武者却是从未听说。 如今听到殊华连这样的阴私也说出口来,大家都是震动至极。 而殊华仍旧跪在地上,血水将她黑袍浸透。 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说道:“我虽然出生在天子宫中,却从小受尽屈辱。 我心中憎恨东瀛天子至极。他对我母亲无意,又不肯发善心放我们母女离开。 只因我母亲容貌绝美,他就把我母亲当作一只雀鸟一般关着,直到连自己也忘了。 我这些年都生活在憎恨之中。 直到他忽然又记起我,要我去大梁国做什么皇子妃。” 说到这里,殊华面上忽然露出愤恨的神色。 就听她说道:“我自然愿意离开东瀛,但这家伙又压着我的母亲不放。 我恨他入骨。若不能设法整治他,终究让我心中难平!” 陈攻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你便勾结高句丽?” 殊华的气势再次馁了下去。 她默然道:“高句丽太子,我只在天子宫中偶然见过一面。但他却时时设法让人寄信给我。 在我离开东瀛之日,便让他的使者带一封信回去。只说我不愿做大梁国的皇妃。 这位高句丽太子也是痴傻。他来不及赶到东瀛,就只能派人来大梁国拦截我。 其实我也无意高句丽。只是希望他能与东瀛彻底决裂。 若能借此机会弄死东瀛国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殊华的话,让在场的男子都是不寒而栗。 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这殊华看似美貌无辜,却是为了一己愤恨,却要惹起战火。 若是真的发生战争,那便是两国,甚至三国的百姓跟着一起受苦! 殊华坦然说出一切,心中反而轻快了一些。 这时候陈攻再次问道:“所以你拨开古君羡所绘标志上的泥灰,也是为了引来高句丽人了?” 殊华听了这句话,面色再次发白。 这是她最心虚的一件事情。 但最终她咬了咬唇,决定还是要对陈攻说出实话。 就见殊华跪直了身子,道:“不瞒陈大侠,确实是我做了这事……我无话可说。” 要说殊华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她不后悔选择来大梁,也不后悔串通高句丽太子。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遇到陈攻之前。 她为了报复东瀛国天子,心肠狠硬至极。 即使是自己带来的随从、京城监武所十番队的所有监武官,都被高句丽武者追杀而死。 这些都不在殊华心中。 但是她自己都未察觉,自从在江东城见到陈攻之后,殊华的心思就在渐渐发生变化。 在离开江东城之后,殊华一直安分守己。 再次遇到二十人的高句丽武士时,她心中竟然不受控地希望陈攻别死。 但是当她来到京城附近时,眼看古君羡画出的标[久久小说.99xsw.info]志,又被陈攻他们盖上。 对东瀛天子的憎恨,和对陈攻的敬畏不住交战。 殊华心中反复纠结。 就算剥去泥灰,也不一定真能引来高句丽的武士。 但若是真的就放弃报复东瀛国天子,或许她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 最终殊华还是将泥灰剥下,并将一切寄托给上天。 到底结局如何,全凭天意。 殊华才道或许会被高句丽武士找到,却绝对想不到结局会是高句丽武士瞬间全灭。 殊华已经知道陈攻很强。 但是她绝对料不到陈攻强到这种地步! 至今她仍然觉得,陈攻的强悍已经不是人类可以企及! 若是早知陈攻的真正实力,殊华是绝对不会傻的去拨开泥灰的。 殊华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陈攻,仔细看着他面上神情。 猜不出这个男人到底会否饶了自己! 111 京城监武所 殊华跪在血泊之中。 即使她再美丽高贵,如今也只能乞求活命。 这样一个美丽女子的生死,却是决定在陈攻的手中。 而此刻陈攻的双眼冷淡看着殊华。 虽然这女子引来了高句丽武者,更是为了报幼年的仇恨不惜引起战火。 但陈攻知道,殊华就像是一柄利剑。 这利剑是伤敌还是伤己,端看使剑人的水平。 若是利剑在三岁娃娃手中,自然是要弄得遍体鳞伤。 但利剑在百战将军手中,则是可以荡平敌寇的武器。 陈攻知道若是能用好殊华这枚武器,自然能够在今后得到诸多助益。 而是否能让殊华彻底臣服? 陈攻对自己尚有这份信心。 殊华虽然心狠手辣,却只是为了报复东瀛天子。 若是能用好她心中的仇恨,殊华便是一柄安全的利剑。 这时候陈攻终于开口道:“你与东瀛国天子之间的仇恨,我自会替你设法报仇。” 殊华忽然听到这话,双眼发亮。 她是个聪明女子。 自然知道陈攻能说出这话,就不会要她性命了。 更让殊华意想不到的是,陈攻竟然还答允了为她报仇?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自从陈攻一招之内让整个高句丽大队变成血雾之后。 殊华便知道自己今生报仇无望了。 但陈攻似乎又像是撕开黑夜,给了她一线信心。 若是陈攻这样的人愿意替殊华报仇,必然比她自己动手更为可靠! 殊华连忙在血污中不住叩拜,口中连连感谢陈攻。 另外三名雇武者也是露出惊奇神色。 在他们心中,殊华是个死有余辜的女人。 但是陈攻既然肯饶了她,众人也无异议。 只是他们心中确信,陈攻会饶了殊华,一定还有更深图谋。 绝不会是因为贪恋她的美色。 而陈攻在受了殊华的叩拜之后,才又开口道:“东瀛天子之事,我替你承担。 但你不得我允许,决不可再为祸天下!” 殊华更是连忙道:“这个自然,我也不是褒姒、妲己之流。天下百姓的性命,我要来又有什么用?” 陈攻点头,不再多说,翻身继续向着京城出发。 江东雇武者们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就连殊华也是狼狈站了起来,拼命追赶前面几人。 而在他们身后,却是留下一片突兀的血河。 谁也猜不出这血河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没有人能想到这曾经是几百条生命。 如今高句丽武士已经尽死,陈攻他们便不再慢行。 他们在下一个城镇换上快马,向着京城急奔。 不过一天多功夫,这些人终于来到了大梁京城。 此时的大梁,虽然国力已经衰弱。 但曾经作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京城仍旧是浩大壮阔。 而越是腐朽的朝代,越是奢靡繁华。 如今的京城之内,便是这番景象。 陈攻他们一进京城,铁痕、肖骁和百善他们都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就连一直呆在东瀛天子宫中的殊华,见到大梁的繁华也是啧啧称赞。 宽阔的大道上,能有七八辆马车并行通过。 大道两旁商铺林立,每个铺面前都有身着彩衣的妙龄女子站在外头招揽生意。 胭脂、古玩、酒楼、茶肆充斥在街道两旁。 也有苦力、脚夫、闲汉、乞丐缩在街角,用茫然的眼睛看着路上众人。 这一副景象,就像是贵妇人身上的锦袍,金灿灿地令人赞叹,但也无法忽略裙角上的污迹肮脏。 只有陈攻对着这些景象毫无异色,似乎是见惯了一般。 更奇的是,他完全无需询问京城百姓,就能熟门熟路地带着几人前往京城监武所。 就好像这京城监武所是他选址盖的一般。 当几人来到京城监武所左近,更是被这里庄严肃穆的气势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京城监武所也已经历了三百年时间,如今翻修改造了多次。 但这里庄严肃穆之像却是从未改变。 玄色的外墙,宽阔的红色大门,都在浓绿的树荫掩盖之下,安静且庄重。 铁痕他们见此,难免心中露怯。 但陈攻却仍旧是一副平静模样,领着众人向监武所大门走去。 自然,大门口两边排开八个守卫。 他们见这陈攻等五人,其中还有一人躲在黑袍中不露面貌。 这自然是可疑至极。 八人立即挺起武器拦住陈攻他们。 其中一个队长厉声对陈攻喝道:“什么人!” 陈攻仍旧是面不变色,平静地一拱手道:“我们是江东监武所的,代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古君羡回京交出任务。” 这话一出口,八个守卫各自互看一眼,眼中都是古怪笑意。 最后还是队长对着陈攻怒喝道:“开什么玩笑!十番队长古君羡跟着一个丫头片子私奔,还惹出人命。 他手下十番队员也因为长官不肖,被武侯调到边远地方去了。 这事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你们说是代他交出任务,难道是要交出和他私奔的丫头片子吗?” 这守卫队长的一番话,让江东雇武者几人都是面上一凌。 当初古君羡带着十番队长的腰牌来到江东监武所求救。 确实没有亮出武侯的委任文书。 但是紧接着,几人又平静下来。 如果古君羡真是说谎,跟着什么丫头片子私奔。 又怎么会有高句丽武士的追杀呢? 显然古君羡是执行了武侯的密令,偷偷来到沿海接引东瀛公主。 这事为了保密,竟然连京城监武所的守卫都不知道。 还编了一段沸沸扬扬的丑闻,将古君羡的突然消失给掩盖住。 看来这位古君羡果然对武侯极为忠诚。 才愿意不惜自污清白,也要完成武侯命令,带着东瀛公主回京。 这时候那守卫见陈攻他们久久不走,便不耐烦起来。 他用手中的长枪指了一指陈攻,道:“你说是代古君羡那淫贼来的,就将他的手令拿出来。 不然立刻就滚。别给我在这闹事。” 这话又让江东雇武者们面色尴尬。 古君羡是因为胡乱触碰了红眼的陈攻,全身立刻化为血雾而死。 他连尸骨都未留下,又怎么会有什么手令呢? 守卫队长见陈攻他们果然拿不出手令,便不再客气。 他长矛一挺,喝道:“乡下小子别来消遣老子!” 说罢长矛便是直刺向陈攻胸膛。 却没成想,那长矛矛尖忽然被陈攻牢牢握在手中。 而陈攻手腕一抖,那队长便是发出一声尖叫,在空中荡了一圈,最后又重重落在地上。 112 茶肆密谈 陈攻等五人终于来到了京城监武所门外。 却不想被守卫队长给拦了下来。 那守卫队长认定陈攻他们是来胡闹消遣的,便是用长矛直刺陈攻胸膛。 只是他未想到自己手中的长矛反而被陈攻控制住。 那队长也是一声惨叫,被长矛反挑起来。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一荡,最终被重重扔在地上。 这陈攻用力已经极轻,那队长只是摔得头昏脑涨,却不伤及性命。 饶是如此,其余的守卫也是大呼小叫,又是抽刀又是翻身叫人,闹了好一通。 陈攻他只是冷冷站在门外。 没人敢再向他动手,他便等着监武所还能用什么手段。 没过多久,果然有个二十岁上下的人被守卫请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双眉紧皱,看着有些凶悍。 他身上穿的衣裳和当初古君羡所穿的一模一样。 那个领着他来的守卫急急忙忙对着陈攻一指,声音发颤道:“路队长,来闹事的狂汉就是他。” 那被称为路队长的年轻人,眉间有一道皱纹。 他仔仔细细打量陈攻他们几眼,更是在披着黑袍,看不出男女的殊华身上不住打量。 接着他才开口问陈攻道:“你们真是代替古君羡来的?” 陈攻点头道:“正是。” 忽然那个路队长面色变得和蔼不少。 他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陈攻作揖道:“原来都是自己人。” 接着他向四周看了一看,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几位好汉跟我来。” 陈攻也是上下打量这位路队长,最终点头道:“好。” 路队长一笑,便是带着江东来的几人向监武所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道:“兄弟我知道一间茶肆,甚是清雅。今日由兄弟我做东,请几位远道贵客喝一壶好茶。” 说罢便是将众人带向隔壁街的一处茶肆而去。 几个守卫见着这景象,都是面面相觑。 特别是那守卫队长,被陈攻摔得七荤八素。 但又见作为九番队长的路文中竟是亲自请他们去喝茶。 显然这几个乡下小子并不是毫无来头。 他也只能自认倒霉,将这当众出丑的怒气强行吞下。 正当这些守卫悻悻站回原位的时候,忽然见到又有一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众守卫自然认得这人,正是有“老好人”之称的七番队长国和韵。 这国队长人长了一张大方脸,面容大气从容。 更兼脾气是所有番队长中最和善的一个。 所以就连这些守卫们也不怕国队长。 果然就见几个守卫对着国队长敬了一个礼。 而国队长也是笑呵呵地向大家抱了拳。 他问众人道:“我远远看到这里闹哄哄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守卫队长道:“刚才来了个小子,说是代替古君羡队长来交什么任务。” 说罢他做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古队长的花花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偏偏又说是代古队长来的。这我怎能放他进去? 谁知那小子武功竟然不弱,让我……嗨……吃了个大亏。” 国队长一听来人竟然是代替古君羡来交任务的。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问道:“即是如此,他们如今又去什么地方?” 守卫队长这时候也察觉了这事情或许不简单。 竟然先后引起了两位队长的注意。 他不得不小心说道:“先前九番队长路文中说带他们几个去茶肆喝茶。 几人便跟着路队长去了。” 国队长听完这些,道一声:“你们很好。” 便大步向着监武所内走去。 那些守卫们得了国队长的夸奖,都是摸着脑袋,闹不清原委。 只看着向来四平八稳一团和气的国队长,竟然是一路小跑的进到监武所中。 另一面,在隔壁街的一处茶肆包房,刚刚迎来了一笔生意。 这茶肆闹中取静,虽然处在繁华的街坊之中,却是难得的幽静。 而其装潢也是在奢华之余,更是尽显优雅。 是京城中的贵人雅士专爱来的一处茶肆。 陈攻等人都已经落座,而坐在主位上的,正是笑呵呵的路文中路队长。 他等茶博士送上香茶和茶点,让唱曲的小丫头和琴师都离开之后。 他才笑嘻嘻地看了几人一圈,立刻判定陈攻是众人之首。 这时候路文中对众人抱拳做了一揖,道:“兄弟我是京城监武所九番队队长陆文中。敢问几位英雄从何处来?” 陈攻也是面色平静地回答道:“我们是从江东监武所来的雇武者。” 这时候路文中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原来古君羡那厮,竟然是逃到江东去了。” 来自江东的雇武者们听了路文中的话,看他对同为番队队长的古君羡竟然毫不客气,都是面色一凌。 这时候路文中继续说道:“古君羡真是我们京城监武所的耻辱。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骗你们的,但他确实让我们京城监武所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片沉默。 路文中继续说道:“古君羡本来就是个爱骗人的家伙。因为祖上关系,安插到京城监武所来。 我们平时还能容忍他,谁知他竟然与京城一位大家小姐的丫头好上了。 那丫头恋奸情热,把她的小姐杀了,和古君羡私奔出逃!” 这话说完,来自江东监武所的几人更加沉默了。 路文中继续说道:“我知道古君羡也就是好色爱撒谎一些罢了。 并无什么大害。” 说罢他若有深意地将目光在众人面上兜了一圈。 最终钉在了黑袍殊华身上。 殊华从接近京城监武所开始,就从未开口说话。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属于高挑的,所以盖上宽大的黑袍之后,倒是分不清男女。 而那路文中的声音慢慢变得冰冷道:“但是那个跟着古君羡私奔的小丫头,却是个心狠手辣,手上有着人命的家伙。 你们若是见过这个女子,必要把她立刻交在我手上。 免得如古君羡一般,被她的美色骗了,落得个前程尽毁的结局!” 话说到这里,路文中已经是站了起来。 他肃然看着黑袍殊华,显然如果陈攻他们不将殊华交出来。 他便要立刻动武一般! 113 武侯陈陶 路文中带着陈攻他们来到监武所旁的一间茶肆。 却是说出古君羡带着杀人丫头私奔的消息。 更是明示了如果陈攻他们见到古君羡带着的丫头,必须立刻交出来。 他的话让江东监武所来的众雇武者们都陷入了沉默。 若是他们没有遇到高句丽的武士,或许真会被路文中的话动摇。 但是如今他们绝不会相信,这两人私奔会将高句丽人牵扯进来。 显然殊华就是真正的东瀛国公主,不会有假。 而古君羡自从第一次被高句丽截杀,自己手下尽死之后,便彻底与京城监武所断了联系。 作为京城监武所九番队长的路文中,是绝不会想到他们一路进京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更想象不到会有百人的高句丽武士大队,被陈攻一招之间屠灭。 所以他才以为自己这些胡话,可以骗过陈攻他们。 但见到陈攻这群人始终沉默,并未被他言语说动之后。 路文中便站了起来,甚至手掌虚按在腰间武器之上,似乎立刻就要动手。 从江东来的这些雇武者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这一路上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怎么会怕区区一个九番队长路文中? 眼见路文中似乎有要动手之势,几人也是立刻站了起来。 铁痕他们也都各自拔出半截兵刃,与那路文中成剑拔弩张之势。 路文中本来虚按佩刀,只是为了吓唬一下江东来的乡巴佬。 他没想到这些乡巴佬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副要与自己硬抗到底的样子。 路文中仍旧是面色冷硬,哼了一声道:“我再次警告你们,别被这丫头片子的美貌欺骗。 她可是背了人命的杀人凶手!” 在一张茶桌四周。 路文中与铁痕、肖骁、百善拔剑对峙。 黑袍殊华一动不动地坐着,如泥偶一般。 只有陈攻面色平静,始终坐在椅子里。 他听了路文中最后一句警告,却是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抿了一口。 最后才神定气闲道:“她背了一人性命也好,百人性命也好。 如今她性命由我来保。你若珍惜家人给你争的前程,就别胡乱惹是生非。” 说罢陈攻将茶盅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路文中。 路文中同时被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心中若说不虚也是假的。 他是三阶武者,在所有番队队长中是最弱之一。 而他能成为番队队长,也确实是因为家中筹划。 路文中与许多监武所中的监武官一样,都是京城贵胄子弟出身。 他也算不准对面这些雇武者到底是什么修为。 路文中以为自己靠着京城监武官的身份,就可以压着这些江东来的乡巴佬。 他绝没有料到这些乡巴佬竟会不买账。 这时候路文中还想再气硬说上几句,扳回局面。 谁知却有一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道:“这里倒是热闹,却没有人叫上我么?” 众人齐向包厢门口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锦袍,面貌俊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人看着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气度优雅丰润。 他神态也是和蔼谦逊,虽然从他衣着看就知道此人身份极为尊贵,却是对所有人都点头致意。 更难得的是,陈攻通过此人的气息判断,武功竟然更在他之上。 显然这个看着俊朗的年轻公子,竟然是个一阶武者。 九番队长路文中一见这个年轻公子,立刻抱拳低头,道一声:“武侯!” 原来这个年轻公子,竟然就是京城监武所的主人,同时也是勇王世子陈陶! 即使是江东监武所来的这些雇武者们,听到了武侯陈陶的名号,也都肃然起敬地对着陈陶抱拳行礼。 只有陈攻仍旧面不改色地坐着。 他大大方方地打量陈陶,知道这个年轻人其实是他弟弟的后代。 陈陶见到陈攻并不站起来对他行礼,并没显出任何异样。 但当他仔细打量陈攻的时候,却不免露出惊讶神色。 原来他发觉此人的面貌,竟然与第一任武侯,也就是大梁开国太子陈攻长得极为相似! 其实陈陶自幼便极为崇拜开国太子陈攻。 他屋中至今挂着一幅陈攻的画像。 陈陶更是时时以陈攻为偶像,甚至最终成为了监武所的武侯。 所以世人或许已经忘记了陈攻的样貌。 但是陈陶绝不会忘记! 他不由地询问陈攻道:“不知这位英雄姓甚名谁,仙乡何处?” 陈攻始终坐着,面色平静地说道:“在下陈攻,是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这时候的武侯陈陶,面色变得极为震动。 他早就知道江东监武所有一个陈攻。 甚至陈攻能够进入到江东监武所,还是自己特批的。 原来每个监武所中,后补雇武者的名单都会送到京城监武所,由武侯亲自审批。 按说如陈攻这样,开始没有武功修为的人,是绝对不会批入监武所的。 当日陈陶忽然看到陈攻的名字,一向大公无私的他便偷偷寻了一个私,在陈攻名前打了一个钩。 其实在江东监武所中,多一个不会武功的雇武者,并没什么大碍。 而当时陈陶心中,只因为陈攻的姓名与他心中偶像一样,这才网开一面。 陈姓是大梁国的国姓。 所以姓陈的人非常之多。 而陈攻当年只是太子,并未登基。所以他的名字也无需避讳。 随着三百年过去,大多数普通人都已经忘了陈攻。 所以再出现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名叫陈攻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武侯陈陶虽然做了这么一件徇私的事情,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 后来陈陶从钦差莫敬古口中得知,陈攻武功不错,为人更是够格。 莫敬古甚至留下文书,让陈攻做了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这一权力,本就是陈陶给予莫敬古的。 陈陶相信莫敬古为人,得知陈攻竟然是可造之材,心中也是大慰。 看来自己这小小的私心,并没有错。 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陈攻,武侯陈陶的心中才是大为震惊。 怎的这个人非但名字与开国太子相同,甚至连面貌都这么相似! 114 讨官 武侯陈陶眼看着唯一坐着,并不站起的陈攻。 只觉得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陈攻从容貌到名字都与开国太子陈攻一模一样! 但是陈陶随即释然笑了笑。 这世上容貌相似,名字一样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要说开国太子活了三百年,却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眼前这位陈攻,按照武侯陈陶的判断应该在二阶左右。 这与开国太子陆地仙的修为相差还是太远。 按照世人的观点,若是三十岁前无法突破进入一阶武者。 那么此人终身无望问鼎武林。 陈陶如今二十七岁,已经是一阶武者。 他最明白从二阶武者以后,习武之人就如同沧海逆舟一般艰难。 非但要有十足坚韧的心性,还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采买丹药,维持气血充沛。 否则武人的身体连维系二阶武者的强韧都做不到,更别谈什么冲击一阶武者。 如今世上真正的强者,要么本就出生在富贵人家、名门大派,能够时时得到家族补给。 要么就依附于权贵,靠为权贵办事换取资源。 也有打家劫舍的匪徒,但不是长久之计。 穷人就算抢了也没有多少银钱,富人家中都豢养了强悍的打手。 总之这世界仍旧是凭一个“钱”字撑腰,倒是与陈攻最初的世界一般无二。 武侯陈陶眼看陈攻似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拥有二阶武者的实力虽然不说多强悍,但也已经不错。 他心中暗暗下决定,若是今后查知陈攻此人心性不坏,说不定能供他一些资源,助他在武学上更进一步。 其实陈陶之所以愿意对陈攻多加援手,还是因为他的姓名与容貌,都同陈陶的偶像极为相似。 陈陶放下心中这些念头,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他看向九番队长路文中道:“陈小侠听说是来替古队长传话的。 你不引他们来见我,怎的私自带到这个地方?” 路文中自己绝没有想到,武侯陈陶会出现在这里。 他讪讪笑道:“是属下思虑过了。我听他们说是代古队长来的,便想要试试他们的真假。 若是假的,为了保护武侯安全,也该将他们拦在外头。” 武侯陈陶面色仍旧没有一丝笑意,只问道:“既然如此,他们是真是假?” 路文中道:“属下借京中流言试了试他们,发觉他们或许真是古队长派来的。 并没什么可疑之处。” 陈陶听了这话,微微“哼”了一声道:“那你可以走了。” 路文中立刻起身,对着陈陶深深一躬,便走了出去。 但当路文中将包间的门关起来之后,谄媚的神色立刻变了。 他的面目重新变得阴桀起来,眉间的皱纹变得更为深刻。 路文中用怨毒的神色瞪了包间一眼。 接着便掉头大步离开。 而在包间里面,武侯陈陶看了众人一眼,便对着黑袍殊华躬身道:“在下陈陶,见过东瀛国公主。” 殊华听了这话,便将头上帽围摘下,露出本来的容貌,高雅大方地说道:“殊华见过武侯大人。” 陈陶忽然见到殊华的真面目,只觉得这屋子里像是多了一道光芒一般。 这东瀛国公主殊华,当真是美貌不可方物! 陈陶连忙别过眼去,不敢正视殊华。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再无怀疑。 如殊华这样兼备美貌与气质的,只能是真正的东瀛国公主。 随意找一个女子冒充,也冒充不了殊华的高贵气息。 他哪里知道殊华并不是真正的东瀛天子骨血。 她只是日日见到真正的公主,才刻意模仿出她们高贵从容的模样。 这时候武侯陈陶低着头,不再直视殊华,声音恭敬地说道:“属下已经在楼下备了可靠的软轿。 劳烦公主独自下楼,只要乘上软轿,便能带公主回行宫歇息。 等待之后的册封仪式。” 殊华点了点头,但她仍旧补充道:“我与古大人一会合,便遇到一股歹徒伏击。 我的随从与十番队员皆尽牺牲。只有古大人保我逃到江东监武所。 又由陈大人带领他的部下继续保我上京。 古大人感念陈大人的热心仗义,允诺引荐他入京城监武所。 只是之后我们又遇到大股歹人,古大人也是因此牺牲,最终没能和我们一起进京……” 说到这里,殊华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神情 。 而陈陶也不是愣头青。他听了殊华的话,便知道这位东瀛公主是在替陈攻他们讨官。 好报谢他们护送东瀛国公主入京。 陈陶本来就想提拔陈攻,如今又有东瀛国公主的话。 也不管古君羡是否真的说过这话,便是赶着答应道:“没想到君羡竟然牺牲。 既然如此,我定然尊重他的遗愿。” 说罢他又对着陈攻他们几人说道:“诸位本就是从江东监武所来。 如今十番队竟是全军覆没。我京城监武所正是空虚之时。 几位不若便留在京城,补充十番队的空缺,如何?” 铁痕、肖骁、百善几人就算是再沉稳,如今也能从眼中看出喜意。 若是真能成为十番队的队员,那么他们就此成了拥有官身的监武官。 再也不用漂泊不定,为后半生发愁。 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就连陈攻也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从此刻起,他正式跃入京城。 以后,这十番队就是他的起点。 而夺回大梁国的皇位,却不是陈攻的终点。 几人在武侯陈陶的安排下,在茶肆稍等。 待殊华与众人告别只后,先行下楼,坐了软轿离开。 从此刻开始,殊华便要在行宫中等待皇后接见。 她今后之路如何,就需要殊华自身努力筹谋了。 至于陈攻等人,在殊华离开得足够远之后,才跟着陈陶出来。 陈陶作为监武所的掌管人,大大方方带着陈攻他们从正门进入监武所。 直让几名守卫瞠目结舌,心中暗悔自己行事唐突了。 待进入监武所之后,陈攻几人便在武侯的安排之下,先在监武所的客房住上一晚。 这京城监武所,自然是比江东监武所气派得多。 就算是这客房,也是修造得舒适肃穆。 陈攻几人各自分了一间屋子居住,还有小吏为他们送来梳洗之物。 更是在武侯陈陶的安排下,送了他们几身衣物。 送给陈攻的,是一套深色官服,窄袖、窄身便于动武、骑射,正是番队队长的制服。 而铁痕他们也是一套浅色官服,制式不变,是番队队员的制服。 这些制服穿在他们身上,衬托得几人精神爽朗,大家都是高兴。 肖骁更是自满道:“我穿了这身衣服去寻我那棠儿娘子,她一见我定是喜欢得不行。” 直遭了百善好几个白眼。 眼见就连铁痕都是心情舒畅,唯有陈攻在旁皱起了眉头。 他才来到京城监武所第一天,便已经察觉这里似乎暗流汹涌。 恐怕如今的武侯陈陶,根本没有能力将京城监武所牢牢抓在手中。 115 勾心斗角议事堂 陈攻等人进入京城监武所之后,便被武侯暂时安排在了客房休息一晚。 待第二天天明,就有小吏再次带来洗漱物品和早点前来。 顺便请陈攻穿着官服,前往议事厅开会。 江东来的几人都知道,这是要正式收纳陈攻进入京城监武所了。 大家都是笑嘻嘻地恭喜陈攻。 而陈攻只是面色平静,用完早点之后跟着小吏向议事厅而去。 此时小吏已经知道,这位陈攻是被武侯极为重视的新人。 之后更极有可能会代替古君羡成为十番队长。 所以这小吏一路恭敬殷勤,并且不住偷眼打量。 只见陈攻人生的高大挺拔,同时面目深邃、鼻梁挺直。 虽然总是一副和蔼平静的面孔,却又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 小吏在京城监武所中见人不少,确实有些识人的本事。 但他也不明白陈攻身上为何能有威严之气,只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两人走了没多少路,便入到一座被树荫环绕的红墙厅堂之中。 这厅堂内窗明几净,门上匾额写着“以武兴国”四字。 这四个字陈攻还算熟稔,正是自己的笔迹。 进到厅堂之后,见到屋中两排交椅各是五个,显然是供十位番队队长而坐。 正面两把圈椅都空着,当中墙上挂着一幅道子山川图,笔法甚是精妙。 此刻十把交椅上已经零散坐了四人。 他们一见到陈攻进屋,都是不约而同地仔细打量起来。 而陈攻也是将几人一一扫入眼中。 从几人座次判断,该是二番队长、三番队长、五番队长和八番队长。 却不知道其余几人在哪里。 此刻屋中地位最高的是二番队长。 他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虽然总是眯着眼睛,眼神却极为犀利。 陈攻他们已经提前知晓,这位二番队长名叫尔亚丘,四十多岁年纪,是一位二阶武者。 他见到陈攻之后,面上神色如常,只是拱手打了个招呼道:“这位少侠想来就是陈攻陈小侠了。” 陈攻也是抱拳道:“见过尔队长。” 尔亚丘淡淡笑道:“听闻陈小侠是从江东来的,不知是否尝过江东最负盛名的耳朵酥?” 陈攻听了这个问题,深深看了尔亚丘一眼,才道:“在下并未听说过江东有这一特产。” 尔亚丘这才哈哈笑了一声,面色也变得和善不少道:“原来是我记错了。” 这时候坐在尔亚丘对面的三番队长陈散则是斜着嘴冷笑一声,对陈攻道:“我们这位尔亚丘队长,平时疑心病最重。 见到新来的人总要试探一下,陈小侠莫怪。” 看来如陈散所说,尔亚丘忽然对陈攻问这古怪问题,并非是他记错了。 而是尔亚丘存心试探,想要知道陈攻是否真是从江东来的。 而那尔亚丘斜了陈散一眼,反唇相讥道:“正是因为有人可疑,才让我不得不时时警醒。” 二番队长尔亚丘和三番队长陈散都是京城锦衣卫的番队队长。 而且二人都是二阶武者,身份也不低。 在十位番队队长中,仅次于甚少露面,安心养病的一番队长之后。 但他们两人之间却已经是剑拔弩张的形势,即使当面见了也要互相嘲讽两句。 陈攻见此情形也不觉古怪。 京城监武所是已经存在了三百年的官僚。 其中的利益盘根错节,番队队长之间勾心斗角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只大大方方地坐在最后一把交易之上。 陈攻知道他就算是真的进入京城监武所,也必是从十番队长开始。 眼前这些人的身份暂时还在陈攻之上。 当然,只是暂时。 陈攻自信要走上高位,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众人见到陈攻看着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甚至比武侯还要年轻。 但他的气度却是从容不迫,倒是让几位番队队长刮目相看。 五番队长伍登科是个面貌粗狂,身材魁梧的汉子。 他看了陈攻半日,终于开口。 就见伍登科下巴一抬,对着陈攻粗声问道:“听说你昨天睡在监武所客房里的?” 陈攻眼看伍登科坐姿歪斜,面上神色并无善意,也只对他点了点头。 伍登科再次用粗犷的嗓音说道:“监武所的客房,不是给你占了当家宅用的。 你小子如果没钱在京城置地,也该去租个房子住。 占着客房算什么意思!” 陈攻尚未回答,却听另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年纪较轻,是八番队长巴雷武。 他对着五番队长伍登科笑道:“哥哥,我知你是想找姘头,又不敢带回家里。 这才老借了监武所客房办好事。现在屋子被人占了,你心中不痛快吧?” 五番队长伍登科性喜游猎女色。八番队长巴雷武所说的,还真中了他的心思。 五番队长伍登科只一板脸,对八番队长巴雷武道:“怎么?你难道不借着客房找相好?” 其实八番队长和五番队长臭味相投,平日里也算是交好。 八番队长忙笑着说道:“别生气啊,哥哥。” 说罢他转头对陈攻道:“听到了么,哥哥让你赶紧出去借处房子住下。 别占着监武所客房这般穷酸……” 只是他话未说完,却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么高兴,是在说什么呢?” 众人听了这声音,立刻都闭了嘴。 就连坐姿歪斜的五番队长伍登科也是坐直了身子。 而在大堂屋外,走进了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 此人容貌清隽,正是武侯陈陶。 而此刻的陈陶神色威严,将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当他坐在大堂主位之上后,才开口道:“今日这场会议,一番队长、四番队长、六番队长、七番队长和九番队长都因公事无法出席。 其余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众人听了这话并不感到奇怪。 京城监武所统管全国各地武林人士。 真正的名门大派,各地监武所无能为力,便都是京城派番队出面。 一场会议,有一半番队队长无法出席也是常事。 陈陶稍等了片刻,继续说道:“今日会议,第一件事情,便是宣布十番队长古君羡牺牲……” 武侯陈陶的话,并未引起众人惊讶。 古君羡的事情,昨天便已经在京城监武所内传开了。 接着武侯陈陶继续说道:“而接任十番队长的人选,我也已经拟定。 便是江东监武所代管人,陈攻。” 这句话,同样也已经被众番队长提前知晓。 大家仍旧是用挑剔的目光看向陈攻。 众人心中想法都是一样:陈攻这乡下小子狗屎运十足。 竟然仅仅依靠替补,就能成为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 要知京城多少贵胄子弟,捧着金银等待监武所能出一个空缺。 武侯陈陶知道众人心思,接着笑了一笑又道:“陈小侠武功了得,如今已是二阶武者了。” 直到这个时候,众位番队队长才都吃了一惊。 京城监武所已经许久没人能够达到二阶了。 这陈攻,武功竟然要踩在他们头上么? 116 陈攻的背景 听到武侯陈陶宣布拟选陈攻为十番队长的后补。 众人心中倒还算平静。 但是当他们听说陈攻竟然已经是二阶武者了,这才让这些番队队长们大吃一惊。 其实京城监武所中并非没有高手,只是他们都是普通番队成员罢了。 能够当上番队队长的,仅仅凭借武功高强是不够的。 他们还需要有家世的支撑。 所以在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中,二阶武者只有三人。 便是一番队长颐首,二番队长尔亚丘以及三番队长陈散。 这三人年纪也都在四十岁以上,年轻人中再没有出过一个二阶武者。 如今陈攻突然出现,便以二十出头的面貌,身负二阶武者的实力。 这不禁让几名番队队长脸上无光。 但是很快,大家又在心中悄悄释然。 在京城监武所中,实力并非最重要的,家世才是! 在他们各自手下番队里,也有一些武功不错的二阶武者。 但这些人都要听从番队队长的命令。 只因为要维持二阶以上的实力,就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不停用药材补养身体。 而番队队长们或许没有强大的实力,家中后台却都是极硬。 招惹了番队队长不快,不让你参与能敲武林人士竹杠的案子,那便要少了许多收入。 大家看在“钱”字上,对番队队长也是极为尊重的。 众人知道陈攻实力之后的震惊气氛转眼消散。 这时候二番队长尔亚丘笑道:“那真要恭喜陈小侠,这就要成为自家兄弟了。” 这时候三番队长陈散却是皱了眉对武侯陈陶道:“番队队长的委任,恐怕还需要吏部定夺。 光凭咱们监武所的话,也是不够的。” 这位陈散,和陈陶一样都姓陈。 陈陶是勇王世子,陈散也是一位皇亲。 三番队长的身份,在京城监武所中仅次于武侯陈陶。 而他武功也是不弱,所以众人对他都极为尊重。 武侯陈陶对着三番队长陈散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已经请了吏部侍郎,今日来商讨十番队长一事。 他过些时候便到。” 三番队长陈散听了这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一职,向来被许多贵胄人家盯着。 其中的利益纠葛极广,所以才更引人注目。 只是这一堂之中,有人心思深沉,便必定有人直来直往。 这时候五番队长伍登科再次提高声音,提醒武侯陈陶道:“就算陈攻能做十番队长。 但是他一直占着客房也不是个事!” 八番队长更是在旁冷言冷语道:“是啊,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这么穷酸,传出去也是丢了我们所有人的脸。”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处处挤兑陈攻。 众人听在耳中,便不由地看向陈攻。 只见陈攻仍旧面色平静。 在议事堂中,十位番队队长按照座次分两边而坐。 暂时排行第十的陈攻,身边就是八番队长巴雷武。 就见陈攻忽然拍了一下巴雷武的肩膀。 这个动作看似是关系相近之人,开了玩笑话后的举动。 但是巴雷武忽然觉得一股力道从肩膀上传入自己心脏。 而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一般,猛地一缩。 疼痛的感觉使得巴雷武面色骤然发白。 他的身体开始哆嗦,甚至连嘴唇都发紫了。 众人似乎也察觉了巴雷武的情形有异,众人都看向了他。 与巴雷武关系最好的是五番队长伍登科。 他一见巴雷武状态不对,立刻起身走了上去。 伍登科一手去探巴雷武的脉搏。 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立刻从手指窜入伍登科的心脏。 一瞬之间,伍登科也是面色发白,嘴唇变紫。 身体除了颤栗之外无法动弹。 最丢人的是,两人的衣襟竟然是慢慢映开一团湿痕。 议事堂里甚至传出一股难堪的尿臭味。 原来是伍登科与巴雷武二人被强大力量拍入心脏。 一时之间他们无法控制周身肌肉,这才不由自主地失禁了。 伍登科与巴雷武二人心痛麻痹的状态维持了瞬间。 随即便恢复了。 但是眼看湿漉漉的衣襟和裤子,两人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 十番队长并非人人武功高强,但是大家都愿意给个面子。 那是因为看在他们的家世之上。 这些番队队长当得时间长了,竟然忘了自身实力其实远无法托起他们的骄傲。 这从江东新来的小子陈攻,偏偏就是不买账。 受到伍登科与巴雷武的挑衅之后,便是毫不客气地用实力教训他们一下。 好在陈攻并未下重手,只是让他们小便失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个脸罢了。 一时之间,京城监武所中其余几人面上,都禁不住挂了笑意。 在京城监武所的十位番队长,并非铁板一块,甚至不是两块。 伍登科与巴雷武臭味相投,互相交好。 但其余几位番队队长,大多看不太上这两个莽人。 见这两人丢脸,大家只是面上带笑,心中更是暗暗对陈攻刮目相看。 看来这从江东来的小子,确实有些本事。 别看他只是拍了一下,但能让内力连续让两人肌肉失控,是一门极为精巧的本事。 今日能让你衣裳湿透,下次动武起来,就能让你全身无法动弹。 到时候你只能任人宰割。 陈攻刚到京城监武所,露的这一手,便叫其余的番队队长刮目相看。 从此以后没人再敢小瞧陈攻的武功。 而伍登科与巴雷武虽然丢了大丑,心中恨极。 但是想想如今再如何也无法扳回局面,只会显得自己更加丢人。 两人心中都是暗打主意:“来日方长,这江东来的乡巴佬,仗着有些武艺就目中无人。 日后定要他知道在京城中,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罢了! 只有贵胄子弟,才能为所欲为!” 两人愤愤坐回交椅,只发怒看着一边。 而武侯陈陶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说话道:“陈队长的住所,各位队长倒是无需担心。 我昨天已经收到信函,京城苏家托我将柳絮巷的一处宅子转让给陈队长。”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竟然正是房契。 这一句话真教众人震惊。 人人都仔细看着陈攻,猜不出这年轻人到底有多少张底牌! 就连伍登科与巴雷武也是面色发白。 他们前一刻还想用家世力压陈攻,却没想到陈攻的来头或许远比他们更高! 苏家!柳絮巷! 那是什么样的权势!什么样的地段! 这陈攻到底是什么背景! 117 死讯 在京城监武所议事厅内的几位番队队长,猛然听罢武侯陈陶的话,心中都是震惊。 只有陈陶面带笑容看着众人。 说句实话,当陈陶收到苏家托人给他的房契与信函时,也与他们一样震惊。 这陈攻身后的背景,到底是有多么深厚! 竟然能让苏家直接将柳絮巷的一套院子赠给陈攻。 虽然这套院子并不大,只有两进。 但单单是“柳絮巷”三个字,就要让所有人吃惊。 要知道京城中尚好的地段不多不少。 但是最被人羡艳的地段便是柳絮巷了! 这地方极为幽静,又紧邻紫禁城。 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皇爵贵胄,若是能在柳絮巷置办一套院子,都是极为体面的事情。 能够居住在柳絮巷,左右都是整个大梁朝最尊贵体面之人,这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 而能拥有柳絮巷一套院子的苏家人,整个京城便只有一家。 那就是以内阁首辅苏居央为代表的苏家! 如今大梁朝内,皇权虽然强大,但也绕不过文人们组成的相权。 而天下文人之首,便是苏居央了! 此人非但能力极强,在朝野中也是说一不二,作风强硬。 与此同时,他弄钱的本事也是当仁不让。 人常说苏家的财产,甚至比皇帝内库还丰厚了几倍。 江东监武所中这些番队队长,都是栖息在皇权之下的贵族子弟。 而陈攻一来,竟然就得到了苏居央的撑腰! 那些曾经轻视陈攻的人,如今不禁都要收起爪牙,重新审视陈攻的来历。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作为内阁首辅的苏居央并不认识陈攻。 而位于柳絮巷的小院子,倒确实是苏家人委托武侯陈陶转让给陈攻的。 这位苏家人,正是如今的江东太守苏问心。 怎能猜到,苏问心竟然是内阁首辅苏居央的幺孙。 其实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江东太守,自然也有祖上的关系。 而苏问心更是还没前往江东,便已经将江东监武所代管人陈攻视为心中偶像。 他得知陈攻忽然离开江东,便是四处打听。 最后隐隐猜到陈攻或许要进京,便是毫不吝惜地将名下一套宅子送给陈攻。 要不是因为他身在江东,无法离开。 说不得苏问心还要好好在京城造势,不让人有机会轻视他的偶像陈攻。 果然就如苏问心所料一般,当众人得知“京城苏家”将一套柳絮巷的院子平白转让给陈攻之后。 所有人都是默默地闭上嘴,并且更加谨慎地打量陈攻。 这年轻人,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 正在众人一片沉默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有小吏在廊下禀报,说是吏部侍郎蔡同德前来。 武侯陈陶连忙精神一震,道一声:“快请进来。” 原来今日会议的主旨,便是请吏部侍郎商讨十番队长替补名额一事。 不过一会,便见一位精瘦的老头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官服,面上神情极为严肃。 脸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此人正是吏部侍郎蔡同德。 就见他走入议事堂后,众人都站起来向他行礼。 就连武侯陈陶也是对蔡同德行了半礼。 蔡同德向众人回礼之后,便被请入武侯陈陶身边的座位就座。 这时候蔡同德开口道:“我走在半路上,就听到这里闹哄哄地在议论什么事。 只是等我走到门口,却又变得极为安静。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反而是三番队长陈散不紧不慢笑着说道:“好叫大人知道,原来是我们十番队长陈攻小兄弟。 他一来京城,就收到了苏居央大人赠送的柳絮巷院子一套。 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啊!” 说罢陈散略有深意地看了蔡同德一眼。 而这瘦小老头一听到是苏居央的名字,面上顿时出现怒意,一现即隐。 苏居央虽然是内阁首辅,但也并非全无政敌。 因为苏居央弄钱本事高超,所以便有许多自命清流的官员看不太起他。 这位蔡同德便是其中一人。 他此刻用严厉的眼神上下打量陈攻,开口道:“原来是陈小侠。 你的名声在京城中时时听闻,没想到竟然能亲眼得见。” 蔡同德的话并非客套。 前段日子陈攻将颇有名气的陆守拙弄进天牢,便已经名噪一时过一次。 这次再见陈攻,蔡同德对此子印象更坏。 最后蔡同德才看向武侯陈陶道:“原来世子中意的十番队长候选人,就是陈小侠吗?” 武侯陈陶道:“正是这位陈攻陈小侠。他武功了得,人品更是不错……” 蔡同德冷哼一声道:“人品不人品的,我如今暂还看不出来。” 陈陶一时语塞。 陈攻护送东瀛公主进京一事,是为机密,自然不能拿出来说。 但他没想到这位蔡同德蔡大人竟是如此不给面子。 果然,就见蔡同德继续说道:“京城监武所番队队长一职,向来是有多名候补排队等待空缺。 如今忽然来一位陈小侠,立刻要填补了空缺……” 蔡同德抿着嘴摇了摇头,叹一声道:“这还真让人无法心服。” 蔡同德的话,让议事堂中好几位番队队长心中暗喜。 若是吏部无法同意,便是武侯陈陶再偏心,陈攻也是无法真正成为番队队长的。 武侯陈陶此刻也是冷了脸。 他说道:“据我所知,若是有两位朝中三品官员肯出面作保,便能让陈小侠破格入选。” 蔡同德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反问道:“哪两位三品官?还真是苏居央苏大人亲自做保吗?” 武侯陈陶心中知道,苏居央作为内阁首辅,恐怕根本不知道陈攻此人。 赠送陈攻豪宅的,只是苏居央的孙子苏问心罢了。 但武侯陈陶还是严肃道:“一位自然是我了。还有一位,便是莫敬古莫大人。” 这时候蔡同德更是“哈”地一声笑出来道:“莫敬古那个滑头货色么? 他昨晚在家中畏罪,先是放火烧屋,后是上吊自杀。 他家中三十多口人被他连累,全都死在火海中。 世子难道还没收到消息么?” 118 焦土 江东监武所中,众人忽然听闻吏部侍郎蔡同德的话,大家都是吃了一惊。 今日这次会议,实在是一波三折。 但任何事情都没有莫敬古的死讯来得令人惊奇。 这个莫敬古,大家心中多少都是知道一些。 莫敬古平时被人称为“深不可测”,其实讲的就是他的胃口。 大家都知道要托莫敬古做事,不管送上多少金银都没有一个准数。 所以谁也猜不出莫敬古的胃口到底多大。 谁知这样一个人,竟然又是放火、又是上吊,死得这般决绝。 这实在是太出众人意料了。 而吏部侍郎蔡同德,此时面上竟是露出些微笑意道:“莫敬古此人,本来就是文人中的蛆虫。 他借着钦差的身份,做起败坏吏治的事情还少么? 这番畏罪自杀,也是死有余辜了。” 其实蔡同德一直自命清流,最看不起那些收受贿赂之人。 他与莫敬古这么不对盘,还是因为蔡同德作为礼部官员,往往不得不收下莫敬古强行弄进来的官员。 他们两人一个贪财,一个清流。 自然是积怨越来越深。 他两人的矛盾,全京城都知道。 如今莫敬古忽然死了,最觉大快人心的自然就是蔡同德了。 但是除了蔡同德以外,其余的人都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特别是武侯陈陶。 陈陶本身作为勇王世子,一生都过得极为顺遂。 而他也是少年老成,不过而立便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所以陈陶从来没有因为莫敬古贪财,就将他看低。 武侯陈陶反而认为,莫敬古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甚至愿意委托他前往江东,寻找监武所代管人的人选。 这莫敬古果然没有让陈陶失望。 他推举的陈攻非但一表人才,更是完成了护送东瀛国公主进京的重任。 若不是有陈攻出手帮忙,东瀛国公主便有可能在路上香消玉殒。 到时候的麻烦,便不是古君羡能兜住的。 甚至连陈陶本人,也必定要吞下皇上的责罚。 如今武侯陈陶听到了莫敬古横死的消息,面色变得极为严肃。 而比陈陶面色更严肃的,正是坐在十番队长位置上的陈攻。 还在江东的时候,陈攻便与莫敬古有一个约定。 那时候的江东监武所库房忽然莫名爆炸。 存放在库房中的所有簿册也统统被烧毁。 当时陈攻与莫敬古都觉得其中或许有蹊跷。 两人当时约定。 莫敬古回到京城之后,便将所有的簿册都默写下来。 到时候再请陈攻来细细翻阅,寻找出隐藏在江东监武所背后的秘密。 陈攻始终没有忘记这个约定。 他本打算来到京城之后,便要去拜访莫敬古。 谁知道忽然得到莫敬古死去的消息。 这时候陈攻对着武侯陈陶道:“莫大人的死因,我想去查一查。” 武侯陈陶看着陈攻。 此人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了几岁。 容貌又与陈陶的偶像极为相似。 虽然陈攻始终未对陈陶露出卑微神色。 出奇地,陈陶便能容忍陈攻的态度。 这时候陈陶对陈攻说道:“莫大人是文官身份,并非武人。 这起案子定然是由锦衣卫接手。你若要去查看,就先用我的名帖。 到时候锦衣卫应该会给你一些面子。” 陈陶的话,更是让监武所议事堂中其余的人侧目。 这位陈陶虽然年轻,但是平日里在京城监武所中也是有些威严的。 怎的遇到陈攻之后,便处处如此软弱? 这么一来,众人更是对陈攻的身份反复猜测。 其实他们都想得多了。 陈陶之所以对陈攻礼遇远过众人,还是因为他的容貌与名字,都与陈陶的偶像一致罢了。 陈攻谢过陈陶之后,便得了武侯的名帖,匆匆向着监武所外走去。 当年江东监武所的库房爆炸,或许只是在陈攻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如今莫敬古忽然自杀,那就更让陈攻心中生出警惕。 莫敬古所住的宅子也在闹事之中。 再加上昨晚忽然焚毁,所以陈攻稍一打听便找到了所在。 当陈攻赶到之时,就见这处被烧为焦土的院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而围着莫敬古宅院的人,个个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 他们果然都是来自锦衣卫之人。 陈攻才向前走了几步,便立刻有一名锦衣卫走上前来。 看此人服饰,应是锦衣卫百户的身份。 他也上上下下打量陈攻。 今日陈攻身上穿的,正好是监武所十番队长的制服。 若是论起品阶,陈攻的身份还在那百户之上。 只是锦衣卫和监武所各有分工。 锦衣卫监督朝廷百官,监武所监管武林豪杰。 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那名锦衣卫百户见到监武所来的番队队长,倒是心中古怪。 他仍旧客气地对着陈攻一拱手道:“不知是哪位队长大驾来临,倒是看着眼生?” 陈攻面色平静,拿出武侯陈陶的名帖道:“监武所陈攻,代武侯来此询问情形。” 那名百户神色立刻变得更为恭敬。 要知道陈陶作为武侯,自然是身份不低。 但他更是勇王世子。 这样的天生贵胄,不是他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可以招惹得起的。 百户忙带着陈攻向内走去,道:“大人来得正好。莫敬古莫大人一家真是可怜。 三十多口人竟然是一个都没能逃出来。” 陈攻立刻问道:“家中所有书本也都烧了吗?” 百户“嗨”的一声道:“活人都烧成炭了。死书哪里还能留存? 都成了灰,救不回来啦!” 陈攻的面色变得更为严肃。 他心中暗暗怀疑,莫敬古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默写江东监武所的簿册一事。 这时候陈攻又问:“那莫大人的尸身,也成了焦炭么?” 百户道:“这倒没有。莫大人那是悬梁自尽。 所以身体吊在半空中,反而只烧了半截。 如今上半身还是好的。” 陈攻听了这话,双眼一亮,立刻道:“劳烦带我去看看!” 那百户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这明明是锦衣卫的活,你一个监武所的来问东问西也就算了。 竟然还要去查看尸体,这不是看不起人么? 谁知陈攻根本不理会百户的为难,只道:“还不快去!” 那百户浑身一个激灵,似乎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 他也闹不懂这威压是怎么回事,便凭直觉道:“那请大人跟我来。” 说罢便是快步向一片焦土中走去。 119 醉花阴 陈攻来到莫敬古原先的住处,只看到了一片焦土。 在问过一名锦衣卫百户之后,便跟着进到焦土之中。 莫敬古的宅院果然就如那锦衣卫所说的,所有墙垣都烧毁了。 更别说是什么书籍、簿册,全无可能留下。 陈攻看着眼前的痕迹,心中暗暗估算。 确实需要这么大的火,才能让莫家三十几口人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但若要引起这么大的火,必然也要在屋中浇油方能达到。 若这一切都是莫敬古一人作为。 那么莫家带上仆人、婢女的三十口人,要么就如莫敬古一样一心求死,才不阻止。 要么便是在放火前都已经成了死人,无法再阻止浇油放火。 陈攻随着那位百户,在焦土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一段,终于到了一片较为宽敞的地方。 这地方显然是被锦衣卫特意整理出来的,里面罗列着几十具焦尸。 只是这些焦尸大多不算完整。 这也无法可想,被烧焦的尸体本来就容易断裂损毁。 能抢出这么多具尸体,已经是锦衣卫下手小心了。 而在众多焦尸之中,有一具特别醒目。 这尸体正像刚才百户形容的一般,下半身已经烧黑,而上半身还能保存。 陈攻远远看到,便知这具尸体正是莫敬古。 他快步向前走去,就见莫敬古的下巴上一圈绳子的勒痕,舌头微微吐出。 看来确实是上吊而死的。 陈攻也不怕,弯腰伸手将莫敬古的尸身反复看了几遍。 这才叹了一口气重又站了起来。 那百户跟在陈攻身边暗暗咂舌。 心说如今监武所的人都会来验尸了,这真是要来抢他们锦衣卫的饭碗不成? 陈攻看验过莫敬古的尸体之后,再次转头问那百户道:“莫敬古莫大人……生前有什么好友吗?” 若是陈攻问的别人,或许是答不上来。 但是锦衣卫偏偏就是监督文武百官的。 特别是如莫敬古这样已经有一定地位的大官,他的生平喜好必然是被锦衣卫监视的。 那名百户稍一犹豫,心说这年轻人看着挺有气度,从官服来看品阶也在自己之上。 他又是拿了武侯的帖子来的。 若是在这事上摆架子,说不得今后还有麻烦。 更何况莫敬古的生平并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这个监武官去问别人,也能打听得到。 至此那名百户不再犹豫,开口就道:“莫敬古莫大人在朝堂上既有朋友也有敌人。 但真要说臭味相投的朋友吗……” 这名百户忽然“嘿嘿”一笑,露出揶揄的神色道:“还真有这么一位。 大人要找他也是不难,此时此刻他定然在醉花阴,绝不会有错!” 陈攻微微皱眉。 他一听到“醉花阴”三字,便猜到应该是个妓院。 好在陈攻并不是拘泥之人。 他对那名百户说了一声:“多谢!” 便立刻如一阵风般离开。 空留那名百户呆立在原地。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忽然他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道:“这个人,看来便是陈攻。” 百户猛然回头,立刻对身边一个男子行礼道:“见过指挥使。” 那男子目光仍旧投在远处,淡淡点头道:“让人远远跟着,看陈攻到底问了、说了什么。切莫让他发觉。” 百户忙道:“这个自然。我们兄弟一旦混入人堆之中,便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发觉不了。” 而那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只点了点头。 另一边,陈攻摸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妓院“醉花阴”。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如今已向傍晚。 天色刚有些暗,这“醉花阴”已经是不惜工本地点起了灯火。 在红灯笼的映照之下,雕梁画栋的红楼显得更加精致。 楼内丝竹乐声不住飘出,让人不禁神往。 而一楼门外宽敞的路面上,不住有豪华的马车驶来。 之后便有身着华服的男子被人扶下马车,趾高气扬地进入“醉花阴”的朱色大门。 陈攻也走到了门前,见到其中张灯结彩,不住有欢呼之声从内传来。 他刚跨出一步,忽然有一条粗壮的胳膊挡在陈攻面前。 那条胳膊肌肉虬结,皮肤黑亮,上面还长着粗硬的汗毛。 一个有些古怪的声音响起道:“今日醉花阴被骆爷包了,非请勿入!” 陈攻抬眼看去,却见是个身如铁塔,面目漆黑,头顶光秃秃的汉子。 那汉子阔鼻厚唇,生得极为难看,竟然是一个昆仑奴! 在如今大梁京城中,能养得起昆仑奴,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昆仑奴的体格远远要比寻常梁朝百姓更高。 而陈攻甚至看出,挡着自己的这名昆仑奴身上还有武功,竟然也是一个三阶武者。 要知道昆仑奴的性子大多懒散。 虽然体格高大看着骇人,却不愿意习武。 就算是被逼着习武也能偷懒就偷懒。 如眼前这样能达到三阶武者的昆仑奴,倒是极为少见。 陈攻看着这个昆仑奴,忽然露出平和微笑。 就听他双眼平视那位昆仑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昆仑奴眼睛一亮,心中猜到眼前这个大梁人,是要用银钱贿赂自己了。 不论是哪里出生的人,没有见到银钱而不喜爱的。 虽然把守醉花阴大门的只有他一个,但是想来跟着陈攻离开,塞几两银子不花多少时间。 昆仑奴钱迷心窍,便点点头,跟着陈攻向楼后的暗巷走去。 待四周没有旁人之后,昆仑奴又用他古怪口音道:“就在这吧,别再往里走了。” 说罢他向着陈攻摊开一只粗大的黑手,示意陈攻就在这里给钱。 今日在醉花阴中有一场盛会。 更有一位豪客将整个醉花阴包了下来。 能进入其中的,都是被豪客邀请来的达官富贵。 但如果混入一两个无名之辈,也不是什么大事。 昆仑奴也知道人无横财不富的道理。 所以如果陈攻愿意使点钱,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只伸到陈攻面前的大手却是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 昆仑奴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叫声,便被陈攻抡起,砸在地上。 他瞬时晕了过去,没有半天功夫醒转不过来。 摆平了看门昆仑奴后,陈攻拍了拍衣袖,大步走向醉花阴的大门。 就见其中暖香扑鼻,丝竹声声,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模样。 醉花阴内像是一个高高的筒子。 中心的舞台上,几位曼妙女子穿着轻纱不住扭动身躯。 四面是一层一层的楼阁栏杆。 每一层上都有数间包厢,将这舞台围住。 而陈攻的目光落在了最上一层。 被称为京城玩主的骆爷,便在其中。 120 骆爷 陈攻进入醉花阴,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楼宇,将中心一个舞台围了起来。 而他要寻找的所谓京城玩主骆爷,便在最高一层的楼台之上。 与此同时,响亮的鼓点声忽然在陈攻耳边炸响。 原来在舞台上舞蹈助兴的几个女子听了这雄壮的鼓声,立刻停下了舞姿,匆匆下台。 而在诸多身着红纱的女子簇拥之下,忽然走上了一个身穿金色纱裙的女子。 这女子身上衣物比其他女子更少。 周身只有些许布片挡住秘处,其余的躯体都只披着金色薄纱。 而那女子一上台,周围的气氛也瞬时变了。 周围的楼台上不住有人欢呼道:“梦妍姑娘来了!” “是梦妍姑娘!” 楼中众人之所以会如此兴奋,也不是毫无道理。 就见这位名唤梦妍的姑娘容貌艳丽无双。 睫毛纤长,因为烛火,在脸上投着长长的影子。 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孔上,鼻梁精致高挺,嘴唇娇翘红润。 而她的身段更是说不尽的妖娆风流,让人看了忍不住打鼓。 正是这位叫做梦妍的姑娘,让四周的人都陷入疯狂。 但那梦妍姑娘却没有因为人们的欢呼声,露出一点笑容。 她脸上只有骄矜的模样,似乎真把自己当作了天宫仙子一般。 不论周围的人如何呼喊梦妍的名字,她都懒得回顾一眼。 这时候从楼宇最高处,却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骆爷为庆贺梦妍姑娘生辰,赠黄金万两!” 只这一句话,立刻让这醉花阴片刻间变得静默一片。 为了一个女子的生辰,竟然出手就是豪掷一万两黄金。 这番阔气,也就是骆爷才能做到。 而站在舞台正中的梦妍姑娘,只听了这一句话才,在脸上带出笑容来。 她一双美目投向半空中。 虽然她并不能看到包厢中的客人。 但是梦妍姑娘还是用最迷人的笑容回敬。 甚至扭动身体,对着楼上抛了一个媚眼。 或许是这媚眼的功效,顶楼包间那个响亮的男子声音再次道:“骆爷说了。请梦妍姑娘舞上一曲,再增金一万两! 为今日同乐的所有宾客,送玉露酒一壶。” 瞬时之间,这座楼内再次爆发出赞叹和欢呼之声。 所谓的骆爷,连送一个妓女两万两金子,却没能盖过送每人一壶玉露酒的豪阔。 要知道玉露酒坊每年只产酒一千坛。 其中大多数都要送到宫中,剩下的在京城中便炒到了天价。 这东西已经变得有价无市,就算是你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一壶玉露酒。 而骆爷忽然声称要赠送每个人一壶玉露酒。 今日来到醉花阴的虽然都是富贵之人,但是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一两百人。 要拿出一两百壶玉露酒出来,靠醉花阴是办不到的。 只有可能是骆爷自己带了几百壶玉露酒,专门为了给梦妍姑娘壮声势。 从今以后,梦妍姑娘必然是名动京城。 莫说是在醉花阴成为头牌。 就算是别的妓院中,也再找不到什么姑娘能与梦妍攀比了。 那梦妍姑娘听了骆爷的话,脸上露出激动的红晕。 她又是扭动身子,对着顶楼的包厢甜腻腻地一笑。 接着她开口说道:“多谢骆爷抬爱。” 这声音正是柔弱无骨,酥入人心。 接着便听鼓点与丝竹乐声一齐响动。 而梦妍姑娘也真就翩翩起舞。 这位梦妍姑娘的舞姿,真如梦幻一般。 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了柔媚妖娆之姿。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了梦妍姑娘的舞蹈,必要欲火焚身不可。 整个醉花阴,更是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喝彩声。 而那位梦妍姑娘更是使出了全身的魅功,就是为了让那位骆爷多赏赐一些金银。 陈攻不再理会这里的舞蹈与欢呼。 他旁若无人一般沿着铺红绣金的地毯,向楼上奔去。 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经来到了顶楼。 这醉花阴算得开阔,每一层隔了七八个包间。 每一个包间都非常宽敞,用长长的圆形走道连接着。 唯独顶楼,只有一个包间。 包间外用百叶窗隔着。 包间里的豪客能够轻易地看清舞台上的表演。 而其余的人却无法看到包间里的豪客。 陈攻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立刻有人上前一步拦着陈攻。 其中一人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陈攻面色平静,站到两人面前道:“我是从监武所来的。” 两人忽然听到监武所的名号,面上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再看陈攻身上穿的,果然就是监武所的官服。 这时候其中一人对陈功道:“今日骆爷为梦妍姑娘贺寿。 不见闲杂人等。不想难堪便请回去。” 他的话语还算客气,但是神色却是不容置疑。 陈攻就算是来自江东监武所,身上有官身,但也是没有资格接近骆爷的。 这两人在包间外守护骆爷,就是为了让他的兴致免遭打扰。 而这两个护卫武功都是不错,每人都在二阶巅峰左右。 寻常的监武所番队队长,还真不敢来招惹。 免得自讨没趣。 陈攻却是毫不停步,继续向前走。 那两个侍卫见陈攻如此不知死活,立刻上前拦截。 但是他们一碰到陈攻,就觉得像是用手去触碰烙铁一般。 两人都是骇了一跳,不由缩手回去。 要能让身体如此滚烫,想来陈攻是心火系内功的高手。 而其内力必定还在两名侍卫之上。 这两个侍卫已经是二阶巅峰了,难道陈攻是一阶武者不成? 其实他们两人料的差不太多。 陈攻的内力每日汹涌增长,这段日子已经达到了突破一阶的边缘。 只是因为时机不到,所以他暂时隐忍着没有谋求突破。 眼看着两个侍卫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陈攻只是平静道:“不想难堪就退开。” 这一句话,对于两名侍卫还真是莫大侮辱。 他们已经察觉不是陈攻对手,却又不能就此认输退下。 正在他们挣扎的时候,忽然有个慵懒的声音在包间中响起道:“什么事情来打扰我。 给不出好的理由,就送到蓬莱国做苦力。” 121 交个朋友吧 陈攻终于来到了醉花阴顶楼的包厢,并让两个二阶巅峰的武者心生退意。 谁知在包厢中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什么事情来打扰我。 给不出好的理由,就送到蓬莱国做苦力。” 这声音的主人显然自视极高,并没有将闯到顶楼的陈攻放在眼里。 好在陈攻也是个心思沉稳的人。 他只用平静的声音,站在包厢之外回答道: “莫敬古莫大人忽然横死,我特来问问骆爷,莫大人生平一些事情。” 这时候就听包厢中那个声音忽然变得颤抖起来。 他说道:“什么?敬古死了?” 陈攻回答道:“正是。昨晚自缢而死。” 包厢内外一时陷入了平静。 只有楼下的鼓乐声仍在喧哗。 接着,整个醉花阴中所有宾客、姑娘都陷入震惊。 因为从顶楼包厢中突然发出一声长而响亮的哭声。 这哭声中带着真正的悲伤,划破了所有鼓乐欢笑之声。 许多认得骆爷的人,都听得出这声音正是来自骆爷。 却不知道为何刚才还千金一掷,只求为博得美人一笑的骆爷。 转眼竟然在众人面前放肆大哭,如同一个孩子般。 而骆爷的哭声能轻易盖过这么多杂音,自然也是因为他的内力极高。 陈攻站在包厢之外,暗暗推测这位放声哭泣的骆爷,竟是在一阶以上。 只是寻常人若是到了一阶武者,大多情绪内隐,不在人前有过大的悲喜。 但是这位骆爷却是能在这么多人之前放声大哭,如同孩子一般。 这倒有些像是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其实天下武人,在刚刚习武的时候,都还有些年轻人的真性情。 但是随着武功精进,情绪变得越来越隐忍坚毅。 在外人面前总如同带着一副铁铸面具一般。 但是随着武功更进一步,到了宗师以上。 天下能让自己屈从的人越来越少,而自己的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毫无掩饰。 许多宗师以上级别的高手,反而成了人们眼中的“老小孩”、“怪人”。 一来是因为他们已经无需再为旁人,隐藏自己的真性情。 二来是达到宗师境以后,人的本性会因为通过心境的考验,变得更加鲜明起来。 本来嗜杀的人,更加目中无人。 本来贪淫好色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 但是本来心地善良者,也会变得更加悲天悯人,愿为百姓赴汤蹈火。 这位包厢中的骆爷,按陈攻推测应该是一阶武者,并非真正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可见他的性情能够如此恣意,是因为他本身就过得目中无人,无需为别人的目光委屈自己罢了。 而骆爷哭了一阵之后终于止住,但仍旧用悲痛声音道:“这个京城之中,最懂我的人就是敬古,但他却是忽然死了。 从此之后我再无知音……” 陈攻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明白了骆爷为何能与莫敬古交好。 别看莫敬古在京中的品阶不低。 但是骆爷的身份地位更是在京中数一数二。 这样两个人,本来没有机会成为莫逆之交。 但若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或许就在“花天酒地”四字之上。 骆爷的钱财自然是取用不尽。 莫敬古也爱从他人身上收受好处,更是被人称之为“深不可测”。 莫敬古敲了这么多钱财,自然要有地方花用。 而这地方就是烟花柳巷了。 莫敬古为人精明,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但这不妨碍他更沉湎于温柔乡中。 而京城之中最有名的玩主,便是骆爷。 两人臭味相投,一来二往竟然成了莫逆之交。 他们对女人的喜好相同,言谈也投机。 虽然骆爷的财力、势力远在文官莫敬古之上,但也将此人当作真正的朋友。 此时,骆爷再次发出一声长而悲怆的哭嚎声。 接着便见从包厢突然开出一面小窗,一团白纸从那窗口中洒了出来。 白纸在空中飞舞跌落,就如同纸钱一般。 但如果你定睛去看,就会发现这不是纸钱,而是银票! 从那小窗里不断洒出银票,不久就洋洋洒洒地落得“醉花阴”到处都是。 楼上的达官贵人们自然不会去捡拾银票。 但是底楼的歌女和龟公、乐师们却是忍不住了。 他们纷纷弯腰去抢地上的银票。 但那银票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像是捡拾不完一样。 随着银票纷纷落地,骆爷再次发出声音道:“都给我哭! 我的好友敬古不幸陨落,你们都给我哭!” 这话声让醉花阴中一时陷入沉默。 但片刻之后,便不知谁带头发出了干嚎之声。 紧接着,便听到这醉花阴中干嚎之声一声接过一声。 这些干嚎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过了片刻,整个醉花阴中人似乎都在比拼谁哭得更加响亮一般。 这些人都是一样,不论是操持贱业,还是被请来的富豪。 他们都要仰仗骆爷讨生活。 若是能够因为干嚎两声,就引得骆爷满意。 那实在是太划算不过了。 一时之间,这醉花阴竟是哭声冲天。 或许从这妓院建成之日起,便从未有过今日的阵仗。 就连守在顶楼包厢外的两人,也是呜呜哭了起来。 在这醉花阴中,唯一没有哭的人就是陈攻了。 他等哭声稍微小了一些之后,才提声道:“如果骆爷真为莫敬古大人的死感到不值。 便回答我几个问题。” 谁知那骆爷的哭声戛然而止,重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声调道:“我一生任性而为。 从不接受别人的要求。除非你是我的朋友,否则我没必要回答你任何问题。” 陈攻听了这话,不禁皱了眉头。 骆爷此人性格实在古怪。 他为莫敬古的死悲痛,又任性地不愿意回答陈攻的问题。 而屋中懒洋洋的声音再次飘出道:“但你可以试着做我朋友。” 陈攻已经觉得这位骆爷有些不可理喻。 但他还是保持着平和的声调问道:“要如何才能成为骆爷的朋友?” 骆爷道:“我交朋友从不看人的金钱,反正不会比我更多。 我也不看他的地位和武功,只要和我品味脾性相合,又有能让女子服从的魅力,便是我骆某人的朋友。” 说到这里,骆爷突然一拍手掌,道:“这样吧。你若是能让梦妍姑娘为你当众宽@衣&姐%代。 我就认你这个朋友!” 122 当众退衣 骆爷突兀地要求陈攻,让梦妍姑娘为他宽衣解带。 这话不禁让包厢外的人都大感意外。 但众人也立刻心道:“这才是骆爷会说出的话。” 只有陈攻心中确信,这尚未谋面的骆爷,真是活得肆无忌惮。 他前一刻还在为莫敬古的死而高声恸哭,甚至撒银票做纸钱。 下一刻又不愿意爽快回答问题,好助陈攻找到莫敬古死亡的疑点。 最可笑的是,骆爷明明为了梦妍姑娘一掷千金,就是为了在她生辰上为其造势。 这举动显然是因为两人有情。 而骆爷极为看重梦妍姑娘。 谁知转眼他又把梦妍姑娘当做测试。 如果陈攻能让梦妍姑娘当众宽衣解带,骆爷就视陈攻为朋友。 这一切举动似乎毫不讲理。 陈攻只是沉默了一瞬间,便道一声:“好。” 听了陈攻的回答,包间外两个守卫都是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显然他们认定陈攻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骆爷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是最难的。 看来陈攻只是仗着自己年轻高大,样貌也英俊,便以为能让梦妍姑娘心动。 实则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别看梦妍姑娘年纪轻轻,却是最心冷的婊子。 像她这样的姑娘,从小就被调教得只认钱财。 若是拿不出足够的金钱,便是潘安转世也不可能打动梦妍姑娘的心。 而梦妍姑娘如今攀上了骆爷这棵大树,怎会在他面前转而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投怀送抱? 陈攻并不理会这几人面上的讥笑之意。 他只是转身向楼下走去。 此刻的醉花阴,还如关了一群疯子一般。 众人都在竭力嚎哭,好讨骆爷的欢心。 嚎哭之声响彻,连正常人的话语都听不见了。 而底楼撒了一地的银票,也已经被蜂拥而来的龟公、乐师们捡拾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梦妍姑娘还在台上。 她也拿着一方丝帕嘤嘤哭着。 这梦妍姑娘到底是位美人,就算是哭的姿态也远比旁人美了十分。 她正哭着,眼神不住眺向楼顶。 虽然看不见包厢内的模样,但也希望骆爷还能再生豪气。 看在梦妍姑娘哭的好看,再允一笔金子。 但她忽然听到身边有响动之声。 梦妍姑娘吃惊回头,却看见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小伙子走到近前。 梦妍姑娘愣了一下,便皱起眉头斥责道:“哪来的?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快滚!” 梦妍作为京中知名的解语花,自然是有些眼力的。 她一看陈攻身上穿的官服,便知道他是来自监武所,身份还是位番队队长。 但是番队队长或许让别人趋之若鹜。 来到醉花阴,这身份就太低微了。 整座醉花阴中,就是最普通的一名客人,资财也是惊人。 就算番队队长都是京城贵胄子弟出身,到了这里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陈攻却无视梦妍姑娘的话,再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候梦妍姑娘显然已经恼怒了。 可惜自己一身美貌,终究是要招惹麻烦。 这名小伙子,定然是因为爱慕梦妍的美貌。 昏了头,竟然来到台上示爱的。 只是如今骆爷正在顶楼包厢看着自己。 梦妍姑娘是绝不容许有人上台来破坏。 她烦躁地瞪了陈攻一眼,低声喝道:“快离开!再向前一步,谁也保不了你。” 梦妍的声音虽然不响,却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那些还在哭嚎的声音都渐渐止歇。 包厢上下的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陈攻。 虽然闹不懂这家伙是怎么闯进来的。 但是这小子的结局已经注定。 他一定会被骆爷的手下擒住。 至于骆爷会用什么手段羞辱这小子? 谁也猜不出。 骆爷这样的玩主,性情古怪难料。 若是谁得罪了他,必定会想出最刁钻古怪的法子折磨你。 甚至有人看好戏似的起哄。 吵吵嚷嚷之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在等待陈攻一旦做出莽撞事,便能再看一场好戏。 而陈攻仍旧是神色平静地看着梦妍姑娘。 梦妍则是满脸嫌恶,只希望陈攻快点识趣离开。 忽然,她的神色从嫌恶变得有些茫然。 双眼像是失去焦距一般发直。 这变化,仍未被醉花阴中其他人发现。 周围还是闹哄哄的,不住有人发出叫嚣声。 但是梦妍姑娘却不再说话了。 陈攻就停在了离开梦妍姑娘五尺远的距离,不再向前。 而梦妍则是缓慢地向前跨出一步。 这动作终于引起了旁人注意。 起哄的声音小了一点。 接着梦妍又向前走了一步。 两人距离本来不远,如今快要贴着。 接着就见梦妍柔柔地弯下腰,对着陈攻深深一拜。 这一下,整个醉花阴彻底沉寂了下来。 大家都是吃惊地看着梦妍。 这个只看钱财,高傲不可攀的梦妍,怎么会对一个愣头小子如此行礼? 接着更加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梦妍本来身上就穿得清凉。 除了羞处用几块布片遮挡以外,其它的地方都只穿了一层金色薄纱。 这么一来,梦妍窈窕玲珑的身段,早就尽落人眼。 但是她竟然缓慢伸手,将肩上的金纱披风一把撕了下来。 这举动太过出人意料,让周围的包厢里传来一阵惊异的呼声。 而梦妍的动作并不就此停止。 他又将腿上的金色薄纱一把扯下。 两条纤长美腿再无一物遮挡。 整个醉花阴中人,都为梦妍的举动震惊。 四周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闹不懂梦妍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而站在梦妍对面的陈攻,忽然抬头看向顶楼包厢。 他的眼神虽然平静,却十分坚定。 陈攻的声音穿透层层私语,直传到顶楼道:“怎样?还要继续让你的女人脱衣服吗?” 这句话肆无忌惮。 竟然是对着京城中,脾气最难以捉摸的骆爷说的。 大家一时都为这小子捏了一把汗。 谁知顶楼之上忽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笑声道:“好。我确实不曾说过不能使用脑髓技法。 能让梦妍姑娘为你宽衣解带,确实是你的本事!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骆爷的朋友了!” 123 杀人犯自首 陈攻让那梦妍姑娘当着众人之面,将身上薄纱一点一点撕了下来。 终于他抬头问骆爷道:“怎样?还要让你的女人继续脱衣服吗?” 谁知他这话说得傲气,却没有惹来骆爷的怒火。 更出人意料的是,骆爷反而当着众人之面,说出认陈攻为朋友的话。 这一句话,实在是让整个醉花阴中所有人震惊。 要知道曾被骆爷承认为“朋友”的,这么多年只有莫敬古一人。 而这莫敬古虽然也是个聪明滑头之人。 但他能成为骆爷的朋友,实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 而今天刚听了莫敬古的死讯,这时骆爷又承认陈攻这小伙子为朋友。 若说莫敬古身份不及骆爷,但到底也是朝中大官。 而陈攻从身穿的官服来看,竟然只是一个监武所的番队队长。 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多少人捧着金银,厚着脸皮想要讨骆爷欢心。 至多也只是成了骆爷的酒肉朋友。 而陈攻这小子对梦妍姑娘唐突,却是换得了骆爷的赏识。 这位骆爷,真是神秘莫测! 而陈攻听了骆爷的话后,忽然手刀在梦妍的脖子上轻轻一敲。 梦妍姑娘双眼一翻,便软软倒地。 不过她撕扯自己衣服的举动,也就此停止了。 待梦妍晕倒之后,陈攻便是足尖一点,身体直上。 原来他运用轻功,向着顶楼飞去。 而顶楼的包厢,此刻已经是门户大开。 陈攻一站上顶楼的楼台,便见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男子躺在一座硕大的西洋软沙发上。 他面容消瘦,颌下一点胡须,眼睛细长向上挑起。 这人应该就是骆爷了。 他横躺在西洋沙发上,以手支头,显得极为懒散。 胸前衣襟随意敞开着,又有两只细嫩的小手在他胸膛上游弋。 在骆爷身边,各自盘着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的穿着比梦妍姑娘还要清凉。 而她们的容貌也完全不亚于梦妍姑娘的妩媚。 看来这位骆爷虽然是在给梦妍姑娘做排场,自己却绝不至于单独钟情于她一人。 陈攻来到顶楼包间之后,便开门见山对那横躺着的骆爷说道:“你与莫敬古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情形?” 自从陈攻来到醉花阴顶楼之后,闹了这么大一圈。 人们甚至要忘了陈攻最初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莫敬古死前的行为。 只有陈攻自己始终没有忘记。 就连骆爷也是一愣,这才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说道:“我与敬古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前天。” 陈攻追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形?” 骆爷坦然道:“当时我们两人商议,今天要在醉花阴给梦妍姑娘庆生。 咱们两人说好,谁能讨了梦妍姑娘的青眼。谁就算赢了。” 陈攻听了这话,也是皱起了眉。 若是莫敬古真有意在今天和骆爷争夺美人。 那他不至于在昨晚忽然间悬梁自尽。 看来莫敬古的死,还真是有些蹊跷。 陈攻对着骆爷一抱拳道:“多谢!”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地转身下楼去。 这举动让骆爷更是一愣。 而拦在骆爷包厢外的两名侍卫,见到陈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 他们立刻向骆爷请示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骆爷忽然对着两人发怒道:“怎么?我的朋友你们也想拦?” 两个侍卫脖子一缩,忙站在原地认错。 骆爷的性格喜怒不定。 若是因为一句话得罪了骆爷最新的朋友,说不定真会被发配到蓬莱洲做苦力。 而骆爷躺在柔软的西洋沙发里,仍由两个美貌女子抚弄骆爷的身体。 他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思考。 忽然骆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二阶武者就能学会脑髓技法。这一点已经极不简单。 更出奇的是,他见我之后真的只是为了追问莫敬古的死因。” 骆爷一生见过的人不计其数。 但是还从未遇到过有什么人见了他,不是竭力巴结,谋求更多利益的。 而在另一边,陈攻离开醉花阴之后,重新回到了京城监武所。 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陈攻匆匆回到监武所,便听小吏说:武侯陈陶还在等他。 陈攻点了点头,便向着武侯办公的屋子快步而去。 徒留小吏看着陈攻的背影,心中感叹:“陈攻才来监武所一天,便能让武侯彻夜等着。 他今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我从此定要好好巴结才行!” 陈攻不知道这小吏的思量,着紧来到武侯陈陶办公的所在。 果然见到那屋子还点着灯。 陈攻一进院子,武侯便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陈陶在屋中道一声:“是陈攻么,快请进!” 陈攻也不客气,向着屋内走去。 当他见到武侯之后,便拱了拱手道:“莫敬古的案子,我已经发现一些蹊跷。” 谁知武侯陈陶只是笑着让他坐下。 之后才对陈功道:“莫大人的案子。你可以先放一下了。” 陈攻听了这话,直直看向陈陶。 这位武侯陈陶虽然年轻,却并不是个行为莽撞之人。 就见他笑着对陈攻道:“我知道莫敬古对你有知遇之恩。 但锦衣卫已经将这件案子查访完毕。 连杀人犯都被押入昭狱。这件事情已经结案。 你已经无需再插手其中了。” 陈攻的面色变得冰冷。 他从莫家宅子离开才半天。 在陈攻走时,锦衣卫还认定这起案子是莫敬古自杀,并且放火烧宅,连累了家中三十口人。 不过半天之后,他们竟然连杀人凶手都已经找到。 甚至还关进了昭狱之中。 这样的效率,对于锦衣卫来说还真是难得。 陈攻面容严肃地说道:“既是如此,敢问武侯犯人是谁。” 陈陶叹一声气,对陈攻道:“说来也巧。 杀人犯你今早也见到了。就是礼部侍郎蔡同德。 有人听到蔡同德与莫敬古争吵。之后还有人亲眼看到蔡同德进到莫敬古家中。 当晚莫敬古的家宅就起了大火。莫敬古也吊死在家中。” 锦衣卫已经将蔡同德拿住拷问过。 一切罪责,蔡同德都已经认下。 这案子,算是结了。 124 蔡同德自述 陈攻从醉花阴回到京城监武所,便受武侯陈陶的深夜召见。 令陈攻未想到的是,陈陶竟然告诉他:犯人已经找到了。 锦衣卫甚至已经把犯人蔡同德抓入昭狱,得到了认罪的口供。 武侯陈陶见到陈攻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 他补充道:“其实蔡同德蔡大人与莫大人不和,这是全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犹豫了一会,陈陶补充道:“既然蔡大人已经认罪,你也不用再将这案子放在心上。” 陈陶的话意味深长。 在这位武侯心中,陈攻是比自己年轻了六七岁的有为青年。 而莫敬古对陈攻又有知遇之恩。 如今莫敬古忽然满门尽死。 武侯陈陶不希望陈攻会因为一时的激愤,而影响了前程。 但陈攻绝不是一个毛头小伙。 他将莫敬古的死看得如此之重,倒不仅仅是因为莫敬古的为人。 陈攻知道,莫敬古身后还藏着一个有关江东监武所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陈攻刚从莫家宅子离开,到醉花阴转了一圈。 转眼锦衣卫便已经捉拿到了“杀害”莫敬古一家的罪人。 这在陈攻看来,似乎是为了阻止陈攻追查真相。 而故意找个人来顶罪一般。 陈攻半阖双眼稍一思索,便对武侯陈陶道:“我要去昭狱见一次蔡同德。” 这话说得无比坚定,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般。 偏偏坐在他面前的,是身份更高于陈攻的武侯陈陶。 陈陶听了陈攻的话,一瞬间哑然。 他前倾了身体对,用力对陈攻道:“莫大人的事情,你还是放下吧。” 谁知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却是极为坚定地说道:“我要去见一次蔡同德。” 陈陶双眼紧紧盯着陈攻。 他心中忽然暗叹道:“明明自己才是上位者。 偏偏能从陈攻身上感受到无法反驳的压迫感。 难道真是因为这陈攻无论姓名还是长相,都与自幼的偶像相同的关系?” 最终陈陶叹息一声,对陈攻道:“罢了。你还是拿了我的名帖去锦衣卫。 否则他们定要为难你。” 陈攻只是抱拳说了一声:“多谢!” 接着又返身进入了夜色之中。 锦衣卫行事,要么拖到不了了之,要么快到来不及挽救。 这特色三百年来都没有改变。 如果陈攻不立刻见到蔡同德,到了明天蔡同德或许就要落得畏罪自杀的结局。 当天夜里,陈功便飞快地奔向昭狱。 好在武侯陈陶的名帖确实好用。 在验看过真假之后,狱长便放陈攻进入昭狱。 只是随时派了两个狱卒紧紧跟在陈攻身后罢了。 而陈攻对那两个狱卒毫不在意,大踏步地向着昭狱深处走去。 三百年过去,京城中许多建筑都已近重新翻修过。 唯独这用巨石砌成的昭狱,历经三百年还未改动过格局。 陈攻知道像蔡同德这样的死罪犯人,都是关在地下石窟之中。 他甚至不需要人引领,便熟门熟路地向着地下石窟而去。 只惹得两个狱卒在他背后暗暗咂舌。 经过阴冷腐臭的长长走道。 四周都是漆黑阴冷的石壁。 陈攻终于来到一座地下铁牢之前。 地下石窟暗无天日。 只有陈攻手中的火把,勉强照亮小小一角。 依稀能够看到在牢中,趴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身上伤痕累累,背上衣服都被抽打成破布。 被鲜血粘合在身体伤口之上。 虽然这个男子俯卧在地上,甚至看不出生死。 但从他瘦小的身躯,仍旧能判断出就是蔡同德本人。 似乎是感到了烛火,蔡同德缓缓抬起了头。 但是烛火的亮光一下子刺痛了蔡同德的眼睛。 他挣扎了好久,才看清那个拿着火把的男子,竟然是见过的。 稍加回忆之后,蔡同德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十番队长……陈攻?” 接着他从鼻管中发出不屑的冷笑道:“你……来看我怎么死吗?” 不知道是多久没有喝水,蔡同德的嗓音如锯子一般干瘪刺耳。 陈攻却是不理会蔡同德的嘲讽。 他只是神色平静地问道:“你就这样认罪么?” 蔡同德瘫倒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大家都希望……是我杀了莫敬古一家。 我不认罪……就有人信我不成?” 谁知他忽然听到陈攻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话:“我信你没有杀人。” 蔡同德愕然抬起头。 虽然他的双眼模糊,却是努力去看陈攻的神情。 毫无情绪。 像是在对一具尸体诉说真相一般,陈攻缓慢道:“莫敬古的尸体,我已经看过。 他的勒痕在颌下,将舌底压迫,以至舌头微微吐出。 这都是自杀的表现。” 蔡同德一双早就熄灭了一般的眼睛,重又点燃一点火焰。 他用最后力气问道:“你信我!你信我!” 陈攻继续说道:“我听说案发当天你与莫敬古发生争吵。当时是怎么回事?” 只是陈攻的问题刚出口,始终站在陈攻身后的两个狱卒却是连忙喝道:“不能再说了!立刻离开!” 陈攻也不回头,手掌握拳向身后一挥。 第一个狱卒被拳头打在脑门上,忽然昏倒在地。 第二狱卒刚张开嘴要尖叫,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 又是一拳重重吃在脑门上,第二个狱卒也随即昏倒。 可陈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蔡同德的面孔。 强大的压迫感,让蔡同德觉得自己必须说出实情。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那天……我找到莫敬古家。 他要和武侯一起推举你做番队队长。我……那时候觉得不合规矩,极力反对。 我们两个吵了起来。” 蔡同德虽然希望陈攻能够救自己,但还是将最真实的情况,不加修饰地说出:“莫敬古那天很嚣张。我记得他一指书房里成堆的簿册,说必须留下陈攻。 才能帮着他解决一个大悬疑。” 说到这里,蔡同德吃力地用双眼看向陈攻,道:“我与他吵得不可开交。我生气离开,不久莫敬古就死在火海里了。” 陈攻听完这些话,心中各种怀疑都得到了印证。 莫敬古当时指着的那些簿册,便是他凭记忆默写下的江东监武所案例。 他说要陈攻解决的悬疑,就是被掩埋的江东监武所之谜。 而真正造成莫敬古之死,并且试图用一把火掩盖真相的人,现在也已经呼之欲出。 125 人才 听了蔡同德最后的话。 陈攻心中已经猜出,放火烧杀莫敬古全家的人是谁。 所有的猜测都得到论证。 他当即对着狱中的蔡同德拱了拱手道:“多谢!”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蔡同德这时候才有些急了,对着陈攻离去的身影喊道:“你难道不是要帮我翻案吗?” 而留给蔡同德的,只是飘荡在地牢中的一句话:“蔡大人的案子,靠公堂是翻不了的。 你难道现在还不知吗?” 蔡同德耳中、脑中回想着这句话。 直过了良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蔡同德继续趴在地上,背上的伤痛仍旧格外清晰。 只能依靠麻木来缓解。 而在另一边,陈攻离开昭狱之后边向着勤王府飞奔而去。 按说勤王作为今上的弟弟,早就应该离开京城就番。 但他却是有着天大的面子,在皇帝默许之下始终留在京城。 而陈攻奔去的地方,正是如今勤王居住的京城别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勤王在京城的别院规模很小,只是一个两进的院子。 宅子所处的位置也稍显偏僻,唯一的好处就是较为幽静。 陈攻来到这处二进院子之前。 就见它的院墙是普通的灰瓦,大门也不过是普通的乌木门。 门上的油漆甚至有些斑驳,实在看不出是一个王爷居住的所在。 陈攻也不敲门,夜色中他直接翻身进入院墙。 因为统共只有两进,地方实在不大。 陈攻不需要怎么搜寻便找到了亮着烛火的正屋。 陈攻双脚刚一落地,就听到正屋中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来的可是陈攻陈小侠吗?” 陈攻大方回应道:“正是。” 那个中年男子又道:“本王正在用饭。陈小侠来得正是时候。 何不一起来用些饭菜。” 陈攻不与他客气,直接进到屋中。 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张朴素的木桌边上。 这中年男子长着国字脸,丹凤眼,粗长眉,唇上是一道整齐的胡须。 看着倒是有些威严气度,应该就是勤王了。 而他独自一人,果然是就着一点灯烛用饭。 桌上只有两个菜,一个油炒白菜,加上一小碟野菜炒肉末。 加上勤王手中还端着一碗白米饭,就是桌上所有的食物。 这样的排场,莫说是京中富豪贵胄了。 就是同他的手下黎堂月比起来,也是寒酸的不成样子。 而陈攻环视整个屋子,除了几件掉漆没有补色的旧家具以外,也没有任何显眼之物。 甚至这屋子里连一个服侍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而勤王看陈攻始终没有坐下的意思,仍旧和颜悦色地说道:“如陈小侠这样聪敏之人,自然知道本王极爱惜你这样的人才。 今日陈小侠来此,是否是想投奔本王?” 陈攻面色平静看着勤王,直截了当道:“莫敬古是被你逼死的。” 陈攻早在查看莫敬古的尸体之时,就已经知道他是真的自缢而死。 并非是被人勒死。 他千方百计来到醉花阴,寻到骆爷,只是为了明白莫敬古自缢的动机。 当他知道莫敬古本来打算,要为妓女庆生的时候。 就更加确信,莫敬古是被人逼死的。 他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寻死避祸。 而他的全家之死,或许并不是莫敬古害死的。 他们可能是死在幕后之人手中。 单单是为了掩盖莫敬古默写的那些簿册,不幸一同陪葬的。 本来这件事情到了这里,或许就该掩盖过去了。 偏偏陈攻横插一脚,并且一路找到了骆爷。 基于骆爷的口供,就是傻子也该猜出,莫敬古并无自缢的心思。 而幕后之人为了继续掩盖真相,便强行塞给陈攻一个“凶手”。 正好莫敬古自缢当晚,曾经与礼部侍郎蔡同德大吵一架。 他两人素来不和,又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那么顺理成章的,蔡同德就成了替罪羊。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攻本来是无法推测出幕后之人是谁的。 偏偏在莫敬古离开之后,江东城还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 其中最突兀的,就是勤王最信任的内臣黎堂月来到江东。 并且找了个妓女,打算笼络陈攻。 黎堂月暗算不成,反被陈攻算计去了全部家产。 甚至和儿子一起死在江东城。 这一切变化证明了一件事情:勤王对江东城颇为在意,并想要设法从监武所开始插手。 陈攻也知道,监武所是一个肥差。 或许这位勤王图谋的,正是江东监武所的不菲收入。 而听了陈攻的判断之后。勤王忽然突兀地拍起了手。 他一边拍手,一边赞叹道:“真是后生可畏。” 接着他用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仔细打量陈攻道:“我早听人说你长得很像开国太子, 没先到竟然这般像法。 难道真正的人才,连面貌都会生的相似吗?” 陈攻只用平静神色看着勤王道:“让易大通炸毁江东监武所的库房,也是出自你得手笔了。” 勤王彻底放下碗筷,道:“是易大通自己想要炸毁库房。 当年易大通因为一起案子,升做了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实则当时的易大通境界下跌,根本没有本事杀死悍匪朱汉儿。 是我派手下在关键时刻偷袭朱汉儿,这才成就了易大通。 从此以后他的把柄也落在我的手中。 这一件案子因为有些蹊跷,若是翻阅档案,说不定会被人发现端倪。 所以易大通才自说自话炸了库房。” 陈攻没想到这位勤王会如此开诚布公。 他接着问道:“易大通死后,你便想要把我也拉拢起来?” 勤王这是忽然爽朗笑了:“本王初时也把陈小侠当做普通人,想要派黎堂月来拉拢。 但是堂月死后,本王细细查询了陈小侠的几件丰功伟绩。 这才发觉陈小侠如此了得。 护送东瀛公主进京只是小事。 连宗师境界的昆仑派白头翁,不知为何竟然也因你成了残疾。 后来昆仑派买杀手要陈小侠的命,是血月楼接下的生意。 而血月楼的杀手不知为何,又一次栽在陈小侠的手中。 如今昆仑派杀你的悬赏虽然还在,竟是没有杀手敢接。” 说到这里,勤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陈小侠,你可真是神秘莫测啊!” 126 敲竹杠 勤王感叹陈攻此人神秘莫测。 谁知陈攻却是轻蔑一笑道:“还是勤王你的手段更为高明。 只因担心莫敬古将你插手监武所的线索捅出来。 三品的朝廷官员说杀就杀。” 勤王忽然目光变得郑重,对陈攻道:“陈小侠你无需担心。 我向来敬重真正的人才。 即使陈小侠你还没下定决心跟随我,我也不会伤你半根毫毛。” 陈攻面色平静,忽然问道:“那你就不怕我此刻就杀了你么?” 面对这个问题,勤王仍旧是郑重说道:“不怕。” 陈攻知道,别看这个院子只有两进。 而勤王也像是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用饭。 但是此人绝对不会这么托大。 在这屋子周围,定然埋伏了真正的高手,保护勤王的安全。 至于陈攻无法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只因为他暂时还只是二阶武者。 若是存心藏匿者的实力在一阶巅峰,那陈攻此刻还感知不出。 自然,就算是勤王的护卫都从暗中走出来,也是伤不了陈攻的。 凭借陈攻“陆地仙”的真正修为,将这整个宅子碾成粉末也并非难事。 到时候不论是勤王,还是侍卫,都将混成不分彼此的血沫。 但陈攻心中明白。 活着的勤王,远远要比死了的勤王更好。 就如勤王一心想收揽陈攻一般。 陈攻也认为勤王是一个极好的工具。 只要有勤王在一日,便能设法削弱当今天子的实力一日。 陈攻以平民的身份,要想平白夺取天下,终究并非易事。 只有这个世界足够混乱,他才有可乘之机。 陈攻稍一思索,便开口道:“勤王想要收揽我,自然是为了夺取天下了。” 勤王听了陈攻的话,并不否认。 陈攻继续说道:“可惜不巧的是,我也有意于天下。 现在勤王还敢用我吗?” 勤王确实没有料到,陈攻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抱起双臂,像是略微思考一番才道:“我既然能有意天下,自然有这个自信。 若你真有野心,待本王登基之后。 我可以封一块土地,让你体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感。” 陈攻点头道:“那好。我们就此打个赌。 到底今后这天下是归你还是归我。” 勤王双眼一亮,问道:“赌注是什么?” 陈攻道:“全部的身家,终身的服从。” 勤王一拍手,道:“好!本王就和你打这个赌!” 陈攻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似有意要走。 但他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道:“莫敬古已经死了。蔡同德就不需要再关着了。” 话音刚落,勤王就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见陈攻的身影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了。 直到这时候,勤王的神色才渐渐变得冰冷。 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你觉得他如何?” 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出道:“二阶巅峰,虽不算弱,但也不太强。” 勤王冷笑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但他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实力。 轻视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那个声音再次道:“属下愚鲁。” 勤王道:“这不是你的错。就连昆仑山白头翁,如今也已经成了残废……” 之后两人都再没有说话,屋中重新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而在另一面,经历了一整天折腾的陈攻,再次回到京城监武所。 如今天色又已经蒙蒙亮了。 陈攻赶回客房,见到跟随自己一起来到京城的几人,都已经换好了衣服。 陈攻一晚上没回来。 他们也就焦急地等待了一整晚。 如今三人面上都有倦色。 直见到陈攻全须全尾的回来,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攻对几人和煦笑了笑道:“走吧。咱们有地方住了。” 说罢便道出苏问心,将自己一处宅子转让给陈攻的消息。 铁痕几人心虚地笑了一笑。 陈攻昨天早上在议事堂与几位番队队长争吵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开了。 就连从江东来的几人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他们甚至知道了陈攻升任十番队长一事,也有了波折。 大家虽然小心翼翼地将心中担心藏起来。 却是完全逃不过陈攻的眼睛。 好在陈攻却是心情磊落。 他让几人准备好包袱,便带着他们离开客房。 三人跟着陈攻,一路离开京城监武所,向着柳荫巷走去。 几人心中都是暗暗古怪,为何陈攻对京城的地界如此熟悉。 他们三个一出监武所大门,便已经晕头转向。 陈攻却始终显得熟门熟路。 而当他们跟着陈攻转了几个圈子之后,便开始暗暗咂舌。 铁痕他们在江东城也见过几处豪奢宅子。 比如说太守府和黎堂月的宅子。 但是直来到京城,才知道一切都是小巫见大巫。 这京城中的男男女女,连走路都带着高贵矜持的风度。 而那柳荫巷更是精致清雅到了极点。 或许每一块砖墙,每一片灰瓦,都为了显示出高贵不同,才让工匠花费了十成的心血。 似乎连墙院里的一只狸猫,眼神中都透出了懒洋洋的不屑。 这柳荫巷僻静之余,处处都透着费尽心机的奢华。 可能是砖墙上的一排刻花,是拴马杆上的玫瑰金把手,是从墙内飘出的名花暗香。 即使你不识得它,也知道它的高贵奢华。 苏问心转让给陈攻的宅子不大,就在柳荫巷的深处。 几人步行在柳荫巷中,除了陈攻以外,铁痕他们都觉得与此地格格不入。 待他们终于走进柳荫巷中的屋子,才发觉这宅子里被人时刻打扫得一尘不染。 有一对姓张的老仆夫妇就住在宅子里。 他们见了陈攻之后,立刻向几人行礼问好。 老仆平日沉默寡言,但是干些粗活甚是麻利。 老妇人笑容爽朗,做的菜肴更是美味。 几人放下包袱,刚要休息一下。 忽然听到有人在宅门外叩响门环。 不一会,便见张老仆带来了一位京城监武所的小吏。 那小吏见到陈攻之后,笑着对他拱手道:“恭喜陈队长,贺喜陈队长! 几位在京城中的番队长为了庆祝陈队长荣升,已经摆好了酒席。 就等陈队长出席了。” 肖骁站在陈攻身旁,听了这话立刻拉长了脸道:“怎么你们京城的人总是一套一套的。 现在又认我们陈哥做队长了?” 小吏笑着道:“今早蔡同德蔡大人被查明无罪,已经放回去了。 他一回到府中,立刻写了保举信送来监武所。 如今陈队长有两位三品以上朝臣作保,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十番队队长了。” 肖骁仍旧是冷哼一声道:“那你们京城人叫我们去,我们就去。 这也太没面子了。” 那小吏并不恼怒,仍旧好言好语道:“今日不单是几位番队队长请客。 还有一个大财神也到,到时候陈队长想要敲敲他竹杠,是个大好机会。” 还不得陈攻回答,肖晓双眼一亮问道:“什么竹杠?” 小吏面上笑容更盛道:“就是茶马盐帮的华真雄华大侠。今日他来,必定已经带足了银子,只等几位队长来敲呢!” 127 肥羊 在小吏说出茶马盐帮华真雄的名号后。 陈攻便即答允和他一齐前往庆功宴。 并非是陈攻要给其余几位番队队长面子。 也不是他真想敲什么竹杠。 只是因为陈攻曾经在江东时,与茶马盐帮结下过梁子。 这梁子至今未解。 不管是好是歹,陈攻都愿意去会一会这位华真雄。 不过多久,陈攻便跟着小吏一起来到了京城知名的酒楼松鹤楼。 这松鹤楼已有百年历史。 因其菜色不俗,又有闻名遐迩的佳酿,是京中文人墨客最爱光顾的酒楼。 当陈攻到时,这酒楼已经极为热闹。 宽阔的楼梯上,不住有酒客上上下下。 而上菜上酒的小二,则是严格按照规矩走另一道楼梯。 陈攻沿着红色地毯来到二楼之后,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不少。 原来二楼却是被隔开的雅座。 周边用绿色的盆栽隔着,让人听不到包间中人的对话。 进到一间包间之内,就见到一张圆桌上已经坐了五个人。 二番队长、三番队长、五番队长、八番队长都已经到齐。 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陈攻没有见过。 想来就是那位华真雄了。 陈攻对着众人稍一抱拳打招呼,便大大方方地进入包厢坐了。 如今驻扎在京城中的番队队长,除了陈攻以外,其余四人都已经到了。 他们见到陈攻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特别是五番队伍登科长和八番队长巴雷武。 他们昨天已经吃过陈攻的亏。 知道两个齐上也打不过这个家伙。 而又得知陈攻或许走了内阁首辅苏居央的门路。 今早又听说他得到了两个三品大员的保举,已经正式成了番队队长。 两人心中都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但是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也只好提起手中酒杯,对着陈攻致意一下。 除此之外再说不出什么好话。 倒是二番队长与三番队长两人。 他们年纪都在四十岁朝上,自然更是沉稳。 两人齐齐向着陈攻道贺,陈攻也是淡笑着答谢二人。 而包厢中还坐着的那个中年男子华真雄听了众人所说,早知道陈攻就是新入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伸出两只粗大手掌拉住陈攻道:“这位就是陈队长!失敬失敬!当真是年轻有为!” 陈攻仔细打量这位华真雄,就见他长相粗狂沧桑,两鬓早已经斑白。 五十岁上下的人,看上去竟然像个花甲老儿。 但是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却是簇新的,看着质地款式都算上乘。 就像是一个老农偷穿了大官的衣服般。 陈攻也是淡淡点头,与华真雄打过招呼。 在来的路上,陈攻已经听过小吏描述。 原来这位华真雄也算有些本事,是位二阶武者。 他是茶马盐帮在京城分舵的舵主。 但这位华舵主的身份有些尴尬。 据说驻扎在河套,声名震朔整个大梁的茶马盐帮,并不承认这位京城舵主华真雄。 所以华真雄虽然在京城经营押运营生。 但是生意仅限于京城附近。 所有长途的买卖,华真雄都不敢接。 若是他真的接了长途的货运,打着茶马盐帮的旗号走出京城地界。 那必定要被其余地界的茶马盐帮分舵截杀。 茶马盐帮若是遇到寻常押运买卖,也不过是收点过路费便罢。 但若是遇到华真雄的队伍,必定是要杀光抢光才休。 多年来,华真雄也真就只接京城附近的买卖。 才使得两方人马维持着平衡。 但河套的茶马盐帮不承认华真雄。 华真雄却是日日想着河套。 他的买卖局限在京城附近,自然不能赚得如真正的茶马盐帮那么多。 但也几乎把所有的银子,都送到了京城监武所几位番队队长囊中。 只要寻到机会,华真雄就要拉着几位番队队长请客送礼。 其实华真雄的目的,就是希望这些主管江湖武人的监武官们能够替他做主。 华真雄反反复复对这些番队队长诉说:如今在河套的少东家,其实已经被手下架空软禁。 现在茶马盐帮的所有作为,都是出自一位舵主之手。 华真雄总期盼京城监武所能够出面替他维护正主。 偏偏的,这些番队队长们拿了他不少金银礼物,却总有忙不完的“大事”。 推托着过了许久,也没见谁答允了华真雄的请托。 这些番队队长们知道,真要去与茶马盐帮打交道,自己手下必定会折损不少。 但若是明确地拒绝了华真雄,还能到哪里去找这样的肥羊? 所以这么多番队队长,只是找了各种借口拖着华真雄。 而华真雄也不是傻子。 他的心早就一日凉过一日。 但华真雄除了寻找京城监武所帮忙,实在是想不出其余的法子。 近日听说京城监武所来了一位新的番队队长。 华真雄便立刻搜刮了账上剩下的钱财,又一次请客做东邀请各位番队队长。 实则是他想要试着求肯这位新来的番队队长。 看看陈攻是否愿意为自己出头,一起到河套去解救少东家。 为了能够报答老东家的恩情,华真雄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 所以他见到陈攻之后,便是忙不迭地套起近乎。 还来不及寒暄几句,华真雄便拿出一个锦盒送到陈攻面前道:“陈队长已经是二阶武者。 或许用不上我这些雪山灵芝。 但陈队长手下若有兄弟要突破二阶,可以拿这些去补身子。” 说罢华真雄便掀开那个锦盒,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五支雪山灵芝。 这一下,座中其余几位番队队长也是睁大了眼睛。 华真雄这次送的礼物,竟然比平日里更豪阔。 五支雪山灵芝,对于冲击完二阶,身体虚弱的武者来说当真是珍贵的补品。 陈攻确实用不上了,但若是拿这些去拉拢人心,那是再好不过。 更别说如今座中的几位番队队长里,就有五番队长伍登科和八番队长巴雷武没能成为二阶武者。 这些雪山灵芝看在他们眼里,真是嫉妒得要滴出血来。 128 懦夫 眼看着茶马盐帮京城舵主华真雄,将一个锦盒递到陈攻面前。 打开锦盒,里面整齐排列的五支雪山灵芝,让众人双眼灼红。 虽然华真雄陆陆续续塞给各个番队队长不少钱物。 但是没有哪一次出手,如现在这样阔绰的。 这五支雪山灵芝,都是三阶武者冲击二阶的补养圣品。 莫说送给手下的兄弟了。 光是座中就有两个番队队长,还没有达到二阶境界。 这看在五番队长与八番队长眼中,自然是更眼热了。 只是他们自知没有实力与陈攻硬碰硬。 便也除了丢去几个眼刀外,再做不了别的。 而这时却听到一人呵呵笑道:“华大侠这般诚意,自然是希望陈队长能帮着去河套是吧?” 说话的人,正是三番队长陈散。 华真雄听了陈散的话,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 在华真雄心中,三番队长陈散定然是在帮自己说话了。 而在其余人心中,陈散却是在帮着起哄罢了。 所有番队队长心中都是一样想法:华真雄送的礼物,自然是可以收下。 但是答应出头,那是万万不可的。 真正驻扎在河套的茶马盐帮,手下势力遍布在整个大梁朝中。 这几年更是有越做越大的趋势。 无论是在陆运还是漕运上,都能见到茶马盐帮的身影。 就连过去那些上得了台面的镖局,如今也在茶马盐帮的挤压之下,势力慢慢收缩。 更别说茶马盐帮手下的那些兄弟,个个都是武功不弱,而且行事狠辣不留余地。 这茶马盐帮过去还算是正经做买卖。 如今渐渐已经成了黑不黑,白不白的帮派。 不少武林中人都对他们起了提防之心。 但这无法阻碍茶马盐帮的势力继续扩大。 按说江湖中有这么一支力量开始膨胀,那么作为监管武林的监武所就该对他下手了。 若是在三百年前,确实如此。 当时陈攻作为武侯,整个武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攻虽然不对什么门派赶尽杀绝,但也不给任何门派做到一家独大的机会。 斩断联盟,瓦解大派,一直是陈攻行事的秘诀。 而在三百年后的今天,监武所对于整个武林的掌控已经弱了不少。 若是放在过去,茶马盐帮一有起势的苗头,陈攻的手就该插进去了。 但是如今的茶马盐帮,已经做得太大。 哪怕是京城监武所,与他正面相对也已经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分散在各地的监武所,只负责各地的小门小派。 真正能在江湖上有名号的门派,本来都该由京城监武所监管。 而京城监武所下属十个番队,按例应该配备番队队员一百名。 这些番队队员大多都在三阶巅峰以上。 甚至能有三分之一人达到二阶武者。 他们之所以甘于屈居在实力不如自己的番队队长之下,便是为了一个“钱”字。 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员们,曾经都是实力不弱的江湖武人。 这些人或是为了挣钱维持气血补给,或是为了今后年纪大了能有个安身之所。 便为朝廷卖命,成为随时能对武林同道下手的“走狗”。 如果要直撄茶马盐帮之锋,京城监武所十个番队齐上,再请当地几处监武所倾巢围剿。 那么监武所并非毫无胜算。 但是这样的代价太大,是华真雄给不起的。 既然如此,那么任何一个番队队长,也不愿意把华真雄的案子接下。 更何况茶马盐帮如今游走在正邪之间,但明面上并未做出什么恶事。 武侯陈陶更不会为了华真雄一人之言,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几个番队队长听了陈散的话,都是以看好戏的神情看着陈攻。 倒要看这愣头小伙子要如何拒绝华真雄。 谁知这时候的陈攻却是当着众人之面道:“华大侠若是有难,可以到京城监武所投案。 我会向武侯争取这桩案子。” 陈攻这话一出,大家简直要把口中的酒水喷出来。 几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陈攻这小子眼皮太浅。 区区几支雪山灵芝就肯出头卖命。 除了华真雄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其他人都是皱眉看向陈攻。 五番队长伍登科立刻抢白一句道:“我那些兄弟,前不久才出了一次任务。 我答允了要让他们歇上一阵,绝不会借给旁的番队。” 原来在这些番队之中,若是哪一支人手有了折损,又需要出去办案子。 番队之间互相借一下人手也是常有的事。 而如今陈攻虽然答应了要接华真雄的案子。 但他名下的十番队,却早就在江东附近全军覆没了。 陈攻虽然做了番队队长,却是个光杆司令。 若是他肯平心静气地收揽武林人士,充入番队。 或许几年之后也能把十番队恢复过来。 但他才被正式任命第一天,就说要接下这么棘手的案子。 如今武侯偏袒陈攻已经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那么到时候陈陶必定会要求其他番队,将手下的队员借给陈攻。 但是大家都知道,茶马盐帮并不是什么寻常帮派。 若是单单让十番队出马,必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自然,谁也不愿意为了这事,将手下队员借给陈攻。 五番队长伍登科最为直接。 他将话放下,绝不会借给陈攻一兵一卒。 而八番队长巴雷武,素来与伍登科臭味相投。 他也是忙不迭道:“我的手下兄弟也不会借。 过几天我有个大案子要接,少一个也不行。” 而三番队长陈散则是笑呵呵道:“陈队长从江东带来的,可都是百战之兵。 我听人说他们曾在路上遇到不少强敌……而陈队长仍旧是带着手下兄弟们一路来到京城。” 说到这里,三番队长陈散为陈攻主动倒了一杯酒后才道:“区区茶马盐帮,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若是说什么要借队员给陈队长,那反而是小瞧了陈队长的本事了!” 二番队长尔亚丘抬眼皮子睨了陈散一眼。 便袖着手不再说话。 而陈攻却是大大方方地拿起桌上的酒盅。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浆道:“确实。区区茶马盐帮,不足挂齿。 会害怕这样帮派的,都不过是懦夫罢了。” 129 寒酸队伍 陈攻当着几位番队队长的面,说要接下华真雄的案子也就罢了。 但他又说什么不敢接下这案子的都是懦夫。 这真叫几位番队队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虽然他们刚刚设法挤兑陈攻,不肯将手下番队队员借给陈攻。 但也容不得陈攻这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出如此大话。 五番队长伍登科冷哼一声刚要出口骂人。 还是八番队长巴雷武记得上次受的教训。 他一把拉住伍登科的手,这才让伍登科强行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 只有华真雄一人喜出望外。 他赶忙拉着陈攻的手道:“陈队长,你真是英雄了得! 我也知道这次去河套绝不容易。 这样吧,陈队长手下有多少兄弟,我私下再给每位兄弟五百两安家费! 绝不让陈队长和你手下兄弟吃亏。” 这一句话,真让那些番队队长们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陈攻手下的队员只有三人。 这事情却只有他们京城监武所的人知道。 华真雄并不知情。 显然在华真雄心中,足足打算再出五万两银子,好让陈攻真心诚意出手。 几人心中不由得想:“若是自己接下了这案子,就可以从华真雄那里要到五万两银子啊!” 但是随即想到陈攻这一行,只带上自己三个手下,多半是要送死。 他们最终也把心中的酸水强行按下。 只暗暗嘲笑陈攻不知道天高地厚。 其实陈攻对河套之行的风险了若指掌。 他从华真雄的几句话中已经得知,那些涉足江东的黑衣人,并非来自华真雄的手下。 这些黑衣人应该都是从河套的茶马盐帮而来。 如今的茶马盐帮看上去势力不弱。 但仍旧没有真正成气候。 陈攻与茶马盐帮有一些梁子。 若是此刻能够解开,那是再好不过。 若是解不开,现在的茶马盐帮也不是真就颠覆不得。 但若是让这个隐患继续存在。 待陈攻谋图大事时,茶马盐帮再来绊手绊脚,便不容易剪除了。 所以陈攻听了华真雄的请求之后,便决定亲自出马。 若是带着对茶马盐帮更为了解的华真雄,自己行事起来就更容易了。 这陈攻与华真雄在酒桌上一拍即合。 连华真雄满是沧桑的面孔上,都透出了难得的喜气。 即使没有喝一杯酒,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也是红彤彤的。 包厢中几人各怀心思,已经没人愿意再喝酒。 大家说了几句话后便各自散了。 待到第二天,陈攻带着自己仅有的三名手下。 四人各穿着官服从柳荫巷出发,前往京城监武所。 原来今天是监武所一旬一次的朝会。 除了外出办事的几支番队以外,其他所有人都需要到校场上集合。 京城监武所虽然地处闹市附近,地界倒是不小。 这校场就在京城监武所的西北角。 虽然一大早就有五名番队队长带着全部队员前来列阵。 但却远远填不满这个校场。 跟在陈攻身后的几人见到这么宽敞的地方,都是暗暗吁气。 心中都在想:就算是十个番队所有人都到齐,恐怕也站不满这个校场吧! 看着脚下一片黄土,被千人日日踩踏训练,竟是紧实的寸草不生。 众人心中都是感慨。 却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他们前面的陈攻,难得不如往日的平静无波。 陈攻眼看着眼前的校场,这里曾经是他千万次出发的地方。 曾经他带领手下兄弟,将整个大梁的武林牢牢掌控在手中。 如今重回人间,陈攻又一次踏上校场。 虽然现在跟在他身后的仅有三人。 但是陈攻相信站在他身后的队伍,必定会越来越壮大。 直到他们重新变为一支沉默而愤怒的军队。 虽然陈攻心中壮阔,但是他带领的十番队实在是太单薄了。 在校场中的其他几支番队,却是人人用眼睛看着这支新的十番队。 加上队长,一共只有四个人, 寒酸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些人所在的番队,都是满满当当的百人编制。 站在他们最前方的,是几位昂首挺立的番队队长。 而这些番队队长,也是不禁用傲然的神色,藐视着陈攻带领的十番队。 前几日虽然在陈攻手中吃了好几次亏。 但当他们真正将手下番队拉出来之后,孰强孰弱就一目了然了。 陈攻这人再厉害,也抵不过他只有三名队员的现实。 而其余的番队,则并不缺武功高强的队员。 更可笑的是,就是这样一支四人的队伍,却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下了华真雄的案子。 呵! 真是嫌命太长! 虽然接受着众人或是同情,或是取乐的眼神。 但是陈攻所带领的十番队却没有露出一点怯懦的神情。 别人报以取笑的眼光看向他们。 铁痕等人也用取笑的眼光看着别的番队。 这群人,一定没有见识过什么叫做真正的血流成河。 一定没有见过百多人的高丽武者瞬间化为血雾! 不过都是些井底之蛙罢了! 这个宽敞的校场之上,虽然每个人的心思不同,却也保持着绝对的肃静。 直到作为武侯的陈陶出现在校场之上。 众番队队员才用目光紧紧追随这位年轻的公子。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是一阶武者。 这样的实力,冠绝于整个京城监武所之上。 更何况他还是勇王世子的身份。 那就更加高不可攀了。 就见这位面容清隽的公子,身穿一件白色锦袍,头戴玉冠走上校场。 他先是用目光扫视众人。 但是当武侯陈陶的眼神停在陈攻面上时,却是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陈陶承认,自己对这位陈攻多了些纵容。 当陈攻坚持要去见被压入昭狱的蔡同德时。 陈陶只当放任他去,就能让陈攻碰壁学乖。 谁知陈攻非但去了,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甚至于第二天一早,陈陶就收到了蔡同德无罪释放的消息。 惊讶一浪接着一浪,片刻功夫之后,蔡同德推举陈攻的文书也送到了陈陶面前。 自此之后,陈陶知道这年轻人陈攻,本领或许还在自己设想之上。 所以当武侯陈陶接到华真雄的案子之后,便猜到又是陈攻所为。 陈陶眼看着陈攻,心说:罢了。再让他试上一试。 若又成功,我或许能将那个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130 虎符 武侯陈陶站在校场的高台之上。 眼看陈攻带着仅仅三人的队伍,心中无声地发出叹息。 他决定再纵容陈攻一次。 既然是陈攻做的决定,陈陶便不设法阻止。 但是武侯陈陶又皱起了眉头。 即使没人说话,陈陶也感到了校场上的人心浮动。 显然大家都对那仅有四人的十番队心存轻视。 这时候陈陶清了清喉咙,发出声音道:“众将士听令。” 陈陶作为一阶武者,内力浑厚充沛。 他即使不刻意提高声音,所有监武所的队员们,都将陈陶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果然都抖擞起精神,听武侯陈陶训话。 这时候陈陶说道:“现有茶马盐帮京城分舵舵主,华真雄投案求援。 我已知悉,将派十番队前往河套调查此案。” 这话,大家听得分明。 而这消息在昨晚上也早就已经私下传开。 所以没有人觉得古怪。 而陈陶接下来又像是故意一般,着重说道:“华真雄舵主特为此案,付案金五万两。” 众番队队员听到这话,虽然没人敢发出声音。 但是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像是要瞪出来一般。 五万两银子!若是分到每人头上也有五百两! 这些番队队员,平时来钱只有两条途径。 除了在外敲点武林人士的竹杠外,主要靠的还是案子的赏金。 但是接不接案子,全看番队队长说了算。 若是跟了勤快胆大的番队队长,那么这些队员来钱也就更快。 若是跟了如一番队长那样行将就木的队长,那么队员也只能过清苦日子。 所以当大家听说陈攻初来乍到,便接了这么大的买卖之后。 大家心中都是痒痒的不是滋味。 甚至有许多人心中暗怪自己的番队队长。 平日里这些番队队长吃香喝辣,收受贿赂。 他们做队员的分不着,也就算了。 但是连送到面前的案子他们都不肯接。 反而便宜了新十番队。 这真叫那些番队队员们心中窝火。 这些人盯着自己队长的后脑勺,哪一个不是充满怒意? 这些神色,自然都落在武侯陈陶眼中。 武侯年纪还轻。 平时也被几个年长的番队队长轻视。 如今看到他们的队员被自己一句话离间,心中反而暗暗称快。 接着他又再次说道:“这一次的案子有些凶险。我本来打算让别的番队队长借一些队员到十番队去。” 这话一出口,那些队员们更是眼睛发亮。 若是武侯的话成真,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分那些赏金。 而陈陶的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几位番队队长都拒绝了。” 这一刻,即使是再沉得住气的番队队员,也都是狠狠喷了一口鼻气。 番队队员们不像他们的队长。 这些人享受不到养尊处优的生活,便是靠命换钱。 番队队长们不肯折损羽毛,但是他们手下的队员,却是巴不得接一些挣钱快的案子。 在一片混乱的气氛下。 武侯陈陶又是不紧不慢道:“酌情考虑之下,我将虎符请出,暂赐陈攻陈队长。 待此行结束再行收回。” 这一下,校场中所有人都顾不得规矩,一齐炸响了。 就连几位番队队长也是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着武侯陈陶。 而武侯陈陶则像是在享受众人的惊讶一般。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这更让几位番队队长心中愤恨。 武侯陈陶! 果然偏袒至斯! 陈陶所说的虎符,乃是当年第一任武侯传下。 至今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 手持这枚虎符,便能调遣所有监武所中人。 哪怕陈攻真的只是带着三名部下来到河套。 也可以利用虎符,调遣位于河套左近所有监武所的雇武者。 这么一来,相当于带了几百人的生力军。 在众人一片质疑的目光下,一名小吏带着一个黄色的锦盒走到陈攻面前。 盒子里躺着的,正是一枚金铜打造的虎符。 虎符上纂刻着古朴花纹,百多年被人手摩挲,至今仍是光彩熠熠。 当陈攻接过虎符之时,双眼停留其上,不被人注意地微微叹息一声。 这枚虎符当年就是他打造的。 如今再次回到自己手中。 一隔就是几百年。 陈攻将这枚虎符收入怀中,对着高台上的武侯陈陶行礼致敬。 陈陶点了点头,便宣布今日朝会解散。 众人行罢军礼,带着各自的情绪不肯就此散去。 他们始终将目光注视在江东来的四个人身上。 直到他们四个已经走出了京城监武所,仍旧像是一个钉子一般牢牢盯在众人眼中。 陈攻他们四个离开监武所,便见到一个汉子在外不住张望。 那汉子看到陈攻后,立刻带着笑赶了过来。 铁痕他们就见这汉子面目粗犷苍老,满鬓皆白。 却是穿了一件簇新的袍子,此人正是茶马盐帮在京城分舵的舵主华真雄。 他快步来到陈攻几人面前,谄媚笑着道:“陈队长,几位好汉! 我已经在这等你们多时。 今早我去监武所投案的时候,还是武侯亲自接见。 他老人家当时就说陈队长年轻有为,此行必定能将案子查探清楚!” 他又环视了下四周,疑惑开口问道:“就不知道咱们番队中其他兄弟,现在何处?” 陈攻面色平静地说道:“没有旁人了。就咱们四个。” 华真雄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向眼前四人。 口中讷讷问道:“四……四人?” “怎么?老头你看不起我们四个吗?” 这时肖骁不满质问道。 铁痕他们也是脸上出现怒色,抱着双臂向前倾了身体。 这十番队中,反倒是几个队员看着更凶狠不好说话。 华真雄连忙摇头挥手道:“怎么会!怎么会! 各位都是英雄好汉,一个顶百!” 听了华真雄的话,肖骁才道:“知道就好。 爷们几个都是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 说罢他鄙视地睨了一眼,正从监武所中走出来的其他番队队员,道:“和那些细皮嫩肉的家伙可不一样。” 华真雄也不去辩驳肖骁说的话是不是吹牛。 他早上受到陈陶接见的时候,便听他老人家说过,会将虎符赐给十番队。 恐怕这十番队是为了轻车简行,到了地界再调动地方监武所的人吧。 华真雄心中如此安慰自己,看着眼前四人。 他们各有各的彪悍之处,唯独队长陈攻面容始终平和。 却也看着如临渊高人一般。 “说不得,这几个人真能解决河套那边的凶险吧。”华真雄再次劝慰自己。 131 守城 只因为陈攻所率领的十番队,统共只有四个人。 再加上华真雄成为五人。 甚至无需行军或是备马,只一辆宽大的马车就能载着所有人向河套出发。 马车一路颠簸,车窗外的景色也渐渐从精致奢华变得粗朴豪迈。 而那华真雄的心,也跟着马车一路七上八下。 这宽大马车上除了自己,还坐着四个京城监武所十番队员。 华真雄不住偷眼打量几人。 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心安。 有斗嘴的,有闭目养神的,有神色淡然的。 偏偏没有一个脸上显出一丝焦虑不安。 华真雄心中暗道:“这些监武官们,是不是太小瞧了茶马盐帮的人?” 虽然陈攻带着武侯的虎符,可以随意调遣附近监武所的雇武者们。 但是茶马盐帮可容不得小瞧啊! 茶马盐帮在各地经营多年,因为狠辣爽利的作风。 一直以来被武林人士认定为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 或者说,茶马盐帮向来是黑白通吃,从无忌惮。 更别提在茶马盐帮的老家,河套一带。 就连官府都极为忌惮他们,更别提什么监武所了。 若是这四位京城十番队来的监武官们,真以为拥有了虎符就万无一失。 那也实在是太托大了。 华真雄的担心就这样直直白白地写在脸上。 随着马车不住靠近河套,他脸上的担忧也越来越明显。 只是其余人对华真雄的担忧,就像视而不见一般。 这马车上其余的人仍旧是斗嘴的斗嘴,沉默的沉默,风平浪静的风平浪静。 就这样行了快要大半个月,马车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一片苍黄。 外头再难看到一点绿色,周遭全是光秃秃的岩石。 风一紧,就是遍地黄沙飞舞迷人眼。 若是不用布紧紧裹住头面,便是再白嫩的姑娘,晒过一天也变成焦黑的黄脸婆了。 陈攻他们知道,再过不久就要到达宁海城。 而城内就是茶马盐帮的老巢。 华真雄一心想要搭救的少东家顾一鸣,便在这座城中。 自然,被华真雄认定了架空少东家,实则把持了整个茶马盐帮的副帮主马如龙,也在这座城里。 随着马车不断向前,众人终于精神起来。 时刻用眼神警惕地看着车窗外的情形。 终于马车忽然一停,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道:“几位大人。再前头就是宁海城了。 小老儿的生意只做到这里。 要进城还请几位大人自己步行进去吧。” 那赶车的小老儿只是个普通车夫。 但他对于河套周边各路城镇的情形了如指掌。 若是驾车进到宁海城,那被茶马盐帮搜刮的钱财,还抵不上他这一路挣的车钱。 陈攻道一声:“无妨。” 马车上五人便陆续下来。 抬头一看,便见前面不远就是一座土黄色城墙。 被城墙围在其中的便是宁海城了。 宁海城本来不大,就是因为有茶马盐帮在内驻扎,这些年才在江湖上有了一些名气。 城内平日居住的百姓才几万人罢了。 都是靠着茶马盐帮为生。 若是与茶马盐帮没什么关系,那么普通人绝不会想要进到城中。 就如现在正是白天,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但是城墙外却没有什么人行走。 排队进城的人也只有四五个。 只不知为什么,他们都被拦在外头并不进城。 马车夫等陈攻几人下车之后,道一声:“几位大老爷珍重!” 便是立刻扬鞭驱马,逃也似的走了。 徒留一阵黄沙扬起。 陈攻拍了拍身上尘土,对其余几人道:“走吧。” 众人点头,便向着土砖造的城墙走去。 在粗糙土黄色的城墙外,已经站了四五个人。 这些人都用重重布片包裹住头面。 即使如此,他们身上也都像是积了不少灰尘,看着黄苍苍的。 在城墙外排队的人中,有一个忽然见到陈攻等几人朝着这边走来。 他立刻高兴地发一声喊道:“十人了!十人到了!” 其余几个人也是高兴地对着城门内喊道:“劳烦大哥,城门外已经候了十人了。 可以开门了吧!” 这几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陈攻他们稍微数了一数,果然在城墙外等着的人正好五个。 加上陈攻几人,凑满十人之数。 陈攻再看城门外的五人。 他们之间似乎也互不认识,随意地站着。 这些人都用布幔重重围住头脸。 但从他们的身形来看,似乎是有男有女,老少不一。 而随着陈攻他们走近,这些人的叫嚷声更响。 似乎是要把城墙内的守军叫出来。 果然,在几人齐声大叫之下,城门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汉子懒洋洋地走出来,对城门外的人骂一声:“叫什么叫,爷还没死!” 本来队伍中的人立刻没人再敢大叫。 只有一个人谄媚地对那汉子道:“爷。按照规矩,咱们这里已经等了十个人想要进城了。” 那汉子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汉子平日守着宁海城的城门。 但因为他性情懒散,不高兴时时站在城门外。 所以这个汉子私自立下一个规矩。 平日城门关着不让进出。 只有凑满十个人在外等待,那么这个汉子才会从城墙上下来放行。 而那汉子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之后,见到最后站着的五个人。 其中四个是年轻人,身上还带着刀剑,显然是习武之人。 那汉子也不惧怕,反而是一脸不屑地对排在最后的陈攻等人说道:“你们几个是外地人吧! 一样要守宁海城的规矩!” 陈攻面色平静,看向守城汉子问道:“什么规矩?” 那汉子皮赖一笑,手指在众人面前一划道:“我每次开城门,定要收一百两开门费。 你们十个人自己商议,这一百两到底怎么出法!” 等在城门外的几人听了这话,一阵哀求道:“怎么又加了五十两?” 而那守城汉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攻等人道:“今日不是有肥羊么。爷多收五十两怎么了?” 那些城门外等待之人也跟着回头看向陈攻。 果然就见他们身上也不围布幔,衣服鲜亮倒像是富贵人家。 只是这几人身上都佩戴刀剑,似乎也不好惹。 便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对陈攻他们请求道:“几位老爷。你们看这开门钱之所以涨价,也是因为你们到来。 这笔费用,正该由你们来付才对。” 旁边几人也是不住点头,希望陈攻他们能够多出一些开门费。 唯有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道:“凭什么!”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只因她一直围着布幔,才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而那少女对着守门的汉子娇斥道:“你又不是官军,为什么能收进城费? 让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盘剥百姓么?” 132 阴阳抱推术 在宁海城的土黄色城墙之外。 零零落落地站着十个人。 除了陈攻带领的五人以外,其余还有一些用布幔重重包裹着的路人。 待守城人懒洋洋地打开城门之后,开口便是要一百两的开门费。 陈攻等人还没怎的,就有一个身材娇小,声音娇嫩的少女怒斥守城人。 就见这少女模样的人双手叉腰,对着那懒洋洋的汉子道:“你又不是官军,为什么能收守城费? 骗我在这等了这么大半日,原来竟是坐地要钱的强盗!” 这话一出口,站在她身边的那些路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反而是那个懒洋洋的汉子仰头大笑道:“没错,我就是坐地要钱的强盗,你待怎的?” 少女还要发作,站在她身边的一个老汉忙拉住她的胳膊。 老汉心急道:“姑娘,可别再招惹这位爷了,把他惹急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少女却是冷哼一声道:“区区一个三阶武者,就敢如此猖狂。” 说罢少女向前一跃,两条纤细的胳膊化作圈形,向那个汉子推去。 那汉子也是睁大了眼睛,道一声:“好家伙,是个练家子!” 他精神一震,平白吹了一个口哨。 接着便从腰间摸出大刀,对着少女两条胳膊砍去。 那少女一点也不惧怕汉子手中的大刀。 她虽然身上裹着不少布幔,身体倒是极为灵活。 就见她原地扭转腰身,手臂上划的圆圈不破。 这圆圈带着一正一反两股气流同时牵引守门汉子。 那汉子只觉得手中长刀有些把持不住。 忽然他发出一声长叫,原来他手中长刀在少女力量的牵引之下,竟然是砍在自己左臂之上。 那少女得意地翻身,重又落在原地。 她露出的这一手功夫确实不赖。 从她的气息吐纳判断,应该是二阶武者。 而陈攻、华真雄等人都有眼界。 他们一见到少女的功夫,便知道她竟然是武当派出身。 要知道如今武当派在世人眼中都已经走向没落。 据说门下连一个年轻弟子都找不到。 谁知眼前这个少女,使用的竟然是正宗武当派的《阴阳抱推术》。 一个年轻少女,便已经是二阶武者,可见她本身天赋极佳。 就算是有些轻狂,也极合理。 倒是她这样的少年天才,在江湖上毫无名声,这才显得有些奇怪。 而那少女一出手就让守城汉子见血,心中自然有些得意。 谁知站在她身边的老人却是发出焦急声音道:“完了!完了!” 少女奇道:“老伯,你怎么这么胆小!” 老人愤恨道:“刚才这位爷已经吹哨叫人。你又让他见血。 城里的茶马盐帮人一出来,咱们都要玩完!” 那老人说到最后,竟然气愤地拍着大腿。 显然是在怨怪少女行事鲁莽,害苦了别人。 而那少女则是一嘟嘴,强行道:“像这样的,再来几个我也不怕……” 只是少女话音刚落,便见城门再次被人推开。 从门缝里一连串走出十个汉子。 他们个个肌肉虬结,神色彪悍,手中也各持弯刀。 几人一看到守门汉子左臂上见了血,都是一凛。 为首一个大汉道:“有人闯城吗?是谁伤的你!” 说罢几人都用凶悍目光看着陈攻等人。 在城外的十个人中,就属陈攻他们最显眼。 也唯独他们几个手中各持武器。 守门汉子既然见血,也只可能是陈攻几人干的。 谁知陈攻还没开口。 那少女便叫了一声道:“喂!冤有头债有主。伤他的是姑奶奶我! 你们不要牵涉了旁人!” 从门中出来的大汉,一见说话的人是个小姑娘。 个头甚至只到众人胸口,便是一齐大声笑了出来。 他们嘲弄那个受了伤的汉子道:“秦老六,你最近本事见涨。 竟然是被一个小丫头弄到见血。” 那被称为秦老六的汉子啐了一口道:“这小丫头邪得很。 要不是因为她年纪小,我怎么会中招? 该是我叫她见红才对!” 其他的汉子都是大笑道:“受了伤还吹牛。 你不能让她见红,我们几个帮你!保准让这小丫头嗷嗷叫!” 说罢那些汉子们都是抽出弯刀,对准了那个少女。 少女这时才有些严肃。 她身上并未携带武器,布幔之中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汉子。 而那老人更是摇头道:“丫头!别再惹事了……” 只是他的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少女的身体又一次弹出。 如今在少女面前的汉子有十人之多。 虽然也都是三阶武者,却是以一敌十。 少女身子灵动如一只乳燕,在众人头上盘旋跃过。 几柄弯刀也追着她砍来。 好在少女身法极快,被那些弯刀贴身斩过,却是没有带到一片衣角。 倒是少女百忙之中挥动双臂,口中念道:“阴极生阳,阳极生阴。百夫莫敌,白骨生新。” 这一句是少女施展《阴阳抱推术》的口诀。 少女想是情急之下,不由将师门口诀也念了出来。 单只这一句话,即使念出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句话听到陈攻耳中却是大不一样。 他忽然之间,便觉得心胸的武学地图,又被点亮了一块。 《阴阳抱推术》的所有诀窍和功法,都一瞬间充斥入陈攻脑海中。 陈攻知道,就是因为这少女不经意念的一句口诀。 让他唤醒了有关这部功法的记忆。 而那少女仍旧在十名汉子头上盘旋。 虽然她双臂挥动之下,阴阳两股力量不断牵扯改变汉子们手中,弯刀的去向。 但是向她斩来的弯刀实在太多了。 过不了几招,少女就显得有些左支右拙。 眼看有一柄弯刀向着少女腰眼砍落,她身在半空之中,再也躲避不过。 少女口中发出一声惊呼,面色已经变得惨白。 但没想到的是少女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一股柔和的力量拖着她的腰肢,将她向前推了一段距离。 这才让少女轻轻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股相反的力量在她耳边擦过。 像是一股火焰一般,那力量将十柄弯刀一起卷过。 这些汉子们瞬间觉得手中弯刀再也掌控不住,竟然一齐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这些汉子都是大惊失色,不知到底是谁出的手。 而那名少女虽然落在地上,面上却是一片惊愕。 刚才救了自己的招式,她绝不会看错。 就是《阴阳抱推术》! 133 马如龙 少女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腰肢落在地上。 而另一股极为凌厉的热浪像是火焰一般,将茶马盐帮汉子们手中的兵刃夺过。 这些汉子们就觉弯刀变得不再听话,被强大力量携裹着,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遇到真正的高人了! 几个汉子大声喊道:“是谁!” “什么人!” 他们也很快将目光锁定在陈攻等人的脸上。 在宁海城门外等待的人总共有十个。 除了那个小丫头有些邪门以外,看着像练家子的只剩陈攻等五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从旁出手的只有可能是他们! 而少女更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攻。 她作为武当派的传人,最清楚刚才陈攻用的功法。 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师门传承《阴阳抱推术》! 那少女嗓音变得有些颤抖,激动问道:“这位少侠,你……也是武当派的后人吗?” 谁知陈攻只是平静道:“抱歉。我刚才看了姑娘施展绝技,不小心学会。 为了答谢姑娘,才出手相救。” 那少女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看一眼就学会他们武当派的绝学? 天下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但是刚才拖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柔和,卷起刀刃的力量猛烈。 一阴一阳,不是《阴阳抱推术》又是什么? 甚至陈攻这位少侠手中的功夫,似乎比自己使用起来更纯粹,更雄浑! 少女不信陈攻真的是看一眼就学会。 他一定也是武当传人! 太好了!武当还有传人! 甚至武功竟然不弱! 那他们武当算是有救了! 少女双眼中闪着光芒,看向陈攻。 而被陈攻一招之间夺走武器的茶马盐帮汉子们却是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这群人没想到因陈攻一人吃了大亏,心中恼恨至极。 其中一个汉子更是从怀中摸出一支响箭,向着天空一射。 一阵尖锐的声音冲入天际,不知最终消失在何处。 而站在陈攻他们身边的老人听了这响声。 忽然之间全身颤抖起来,声音中带着莫大恐惧道:“完了!完了!今日被你们害死了!” 那老人因为太过恐惧,甚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头上帽兜掉了下来,露出一张苍老而充满恐惧的面孔。 那老人脸上沟壑都像是痛苦地挤在一起。 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城墙道:“你们惹恼了茶马盐帮的人了!” 少女见到老人如此害怕,不屑道:“老大爷你胆子太小。 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他们还不是都败在那位少侠手上。” 老人双眼充满愤怒,狠狠瞪了少女一眼。 似乎在责怪她一路将事情闹大。 老人对着少女怒道:“你一个人、两个人本事再大,能抵得过一城的人吗!” 说罢他抱着头蹲在边上道:“老汉我今日就被害死在你们这些不晓事的娃娃手里!” 老人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地面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十名茶马盐帮的汉子感受到这震动,顿时恢复了先前的锐气。 他们纷纷从地上捡起武器,重新用蔑视的眼神看着陈攻。 这个年轻人武功不弱。 他们甚至没能看清,陈攻刚才是怎么夺下众人武器的。 但那又如何? 一个人就算再强,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而站在陈攻对面的,是整整一座城的力量! 这股力量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 若是它要倾轧下来,没有人能够躲开! 而茶马盐帮之所以能在这些年内震朔整个大梁。 靠的就是这样不死不休的团结! 一人吃亏,必是倾巢出动。 直将敌人彻底撵灭为止。 久而久之,江湖上再也没人敢直撄其锋。 从此茶马盐帮在江湖行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在众人或是激动,或是害怕的情绪之下。 地面上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甚至有尘土不断在地面上跳跃。 终于,高大的城门被人一把推开。 一支雄壮的队伍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至少有几千人的队伍,黑压压地排在门后。 这些人无不是目光带煞,满面凶狠之色。 只因为刚才那一支响箭,茶马盐帮立刻就能集合了这么多人。 可见它能变得如此壮大,并不是毫无原因。 茶马盐帮虽然只是一支不黑不白的武林力量。 但是他令行禁止,不死不休的彪悍气息,甚至比大梁朝任何一支军队都浓烈。 可以想象,若是朝廷真要围剿茶马盐帮,输的只会是朝廷。 这样一支武林力量,或许已经再也不能撼动了! 强悍的力量如墙一般列阵在陈攻面前。 但意想不到的是,陈攻仍旧面色平静。 就连他身边的那些十番队员们,也像是看猴戏一般。 即使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们身上都没有一丝紧张的气息。 唯独华真雄心中无法平静。 他自从老帮主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宁海城。 重新见到这粗犷的城墙,让华真雄心情惆怅又激动。 更是在看到茶马盐帮如今的队伍,竟是比几年前更加彪悍团结之后。 他的一颗心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茶马盐帮,竟然在副帮主马如龙手中整治得这般兴旺。 不知道老帮主在天之灵见到,该是什么想法?” 他再次偷眼看向陈攻。 仍旧是面目平静,像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惊扰一般。 这时候就见陈攻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面虎符,开口道:“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陈攻来此。 宁海茶马盐帮帮主速来见我!” 这一句话平静之中带着十足的威严。 确实极为震撼人心。 但是跟在陈攻身后的,就算加上华真雄也只有四个人。 而站在陈攻身前的,却是有几千人。 更别提在宁海城中的茶马盐帮帮众,是以万为计数的! 那个瘫倒在地上的老人,鄙夷地瞥了陈攻一眼。 他心中咒骂道:“真是个傻不吝的! 拿面符出来有什么用。别人便是一人一刀扔过来,也立刻把你斩成肉酱了! 在这宁海地界,便是朝廷也不敢过问茶马盐帮的事情。 你这一面鬼符,还不是要和着你的肉泥一起做馅!” 城墙外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向陈攻。 心中揣测茶马盐帮的人会如何对待这个年轻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城门内走出一个身材矮小扎实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对着陈攻一拜道:“茶马盐帮副帮主马如龙,恭迎陈队长多时。 还请陈队长大驾光临弊帮!” 134 金鳞 宁海城的大门被打开,放出来的是千余名满身彪悍之气的茶马盐帮帮众。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陈攻亮出武侯交给他的虎符之后。 这茶马盐帮非但没与陈攻为难。 反而使他们的副帮主马如龙,亲自走了出来。 就见这位副帮主身材虽然矮小,但是人看着极为利落。 真正可以称为“矮脚虎”。 而他对着陈攻拱了拱手,说道:“茶马盐帮副帮主马如龙,恭候陈队长多时。 还请陈队长大驾光临敝帮。” 马如龙此话一出,真叫城外众人惊讶。 别说那娇小女子与坐在地上的老汉,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就连跟在陈攻身后的华真雄也是张口结舌。 而马如龙又怎么会忘了他的老相识? 就见马如龙对着华真雄一拱手道:“华舵主竟然也到了。真是失敬。” 其实盘踞在河套的茶马盐帮,与京城分舵向来不和。 只要华真雄的队伍敢离开京城地界,便会被其它分舵的茶马盐帮围剿。 所以马如龙对华真雄说的客套,却全不是发自真心。 而华真雄一张苍老的脸,满含愤怒地看着马如龙。 两个人是少年相识。 这么多年过去,都成了老人。 但是对彼此的脾性,却是十分了解。 华真雄人更粗朴老实一些。 而马如龙则是一肚子坏水。 当年老帮主把马如龙选在身边做副帮主。 而把华真雄遣到京城去开疆扩土。 谁知老帮主一旦撒手人寰,就再也控制不了马如龙的野心。 这家伙果然架空了少帮主顾一鸣,将整个茶马盐帮牢牢攥在手中。 茶马盐帮从此以后不再姓顾,反而姓马。 只有远在京城的华真雄不肯服从马如龙。 甚至还想着返回宁海城,救出少主顾一鸣。 但终究是因为实力悬殊,不得不作罢。 如今华真雄再次看到马如龙,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只是马如龙这人不像是华真雄这么简单。 哪怕能感觉到华真雄的目光,恨不得烧死自己。 马如龙也是将他轻易撇过,反而用一张笑脸看向陈攻。 好年轻的番队队长! 马如龙心中想着。 但他很快释怀。 虽然他所带领的茶马盐帮,始终无法将势力渗入京城地界。 但他也知道京城监武所的一些陋规。 比如说能成为番队队长并不看实力,而是看背景。 真正得用的武者,却是屈居于番队队员的位置。 这样颠倒的衙门,如何可能真正强大? 头重脚轻,最终定要分崩离析。 反而是自己治下的茶马盐帮,却是越来越兴旺。 马如龙面上虽然恭敬,心中却是有些骄傲,又有些轻视陈攻等人。 其实马如龙虽然无法在京城大展宏图。 却也不是没有眼线。 武侯让陈攻来到宁海城的事情,早就有人快马加鞭传到马如龙的耳中。 他知道如今的形势,尚不能与监武所公然作反。 再加上马如龙确信,监武所就算是插一只手进来,也不过是为了弄钱。 难道有人相信监武所真的是为了伸张武林正义吗? 三百年前或许还有可能。 如今,呵呵! 得到消息之后的马如龙立刻下定决心: 监武所来人不管是什么态度,他只要给对方看到一片祥和的景象,让监武所挑不出错就行了。 之后再好好塞些银票给那监武官,便能够彻底平息。 马如龙不禁心中暗笑。 华真雄再有钱,难道能比得过几乎掌握了整个大梁漕运的茶马盐帮吗? 真要叫这老匹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才好! 马如龙心中一番思量,面上始终显得和颜悦色。 他再次对着陈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陈大人,请跟随在下进城。 我们顾帮主已经摆好宴席,只等陈大人到来了。” 华真雄有点紧张地对陈攻道:“陈队长,这……” 谁知陈攻只是面色平和地点了点头,对华真雄道:“无妨。” 说罢便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身材较矮的马如龙身边,道:“有劳马副帮主带路。” 马如龙见到陈攻这么好说话,心中更喜。 他知道这番计划定能奏效,更是得意地瞥了华真雄一眼。 接着马如龙便大踏步地跟着陈攻,向城内走去。 铁痕他们几个,也是毫不担心地跟在陈攻身后。 眼看几人就要进城,城门也要闭上。 忽然听到一个少女高声喊道:“慢着!” 众人惊讶回头。 却见是刚才那个与茶马盐帮起了冲突的少女。 这少女身材娇小,行动却是极为灵活。 她眼看陈攻就要进城。 便是快步冲了过去。 几个茶马盐帮的汉子要出手拦住。 却哪里是那少女对手。 那少女闪开几条向她伸来的毛胳膊,一下子跃到陈攻面前。 接着就见这少女忽然将一本书籍塞到陈攻怀里。 这少女身材娇小,用布幔重重裹着头面。 只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攻。 那双眼睛中,满是焦急和期待。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告诉陈攻。 但偏偏能留给那少女的时间太短了。 她一路冲到陈攻面前,却只够将一本册子塞给陈攻。 接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对陈攻大喊道:“你说你是看了一遍就学会《阴阳抱推术》!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就看看这本书! 我还会来找你的!” 少女的话刚说完,就立刻折了身子翻身向后跃出。 这姑娘的动作实在太快。 那些围在陈攻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来得及留下她娇小的身影。 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穿梭就再也看不到了。 徒留一地愕然的汉子。 而陈攻却也是心中震动。 因为他手上那本被少女塞给他的书籍,正好被翻开了几页。 落在陈攻眼前的是一行行小字撰写的功法。 而这本书中所有的武功心法与技巧,都已经毫无遗漏地被陈攻记起。 《太极金鳞功》! 这是武当不传之秘! 却被一个小丫头轻易地塞给陈攻这样一个陌生人! 陈攻皱着眉看向远方。 他的目力远比其他人更好。 其实别人都再看不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但是陈攻还能远远看到那个,不住向远处纵越的小小黑点。 这个少女竟然将如此重要的功法留给自己。 却不知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135 唱戏 少女眼看陈攻要走,忽然冲上前来。 不为别的,却是塞给陈攻一本武当派独门心法《太极金鳞功》。 她的动作极快,将书给了陈攻后,也来不及交代更多,便又翻身离开。 众人见到少女的作为,都没明白她要作甚。 心思较为机敏的马如龙,也眼看了这一幕。 但他稍一推测,便觉得或许是年轻男女之间的事情。 与他茶马盐帮关系不大。 他笑呵呵地陈攻道:“陈队长,请。” 而陈攻也是在接过《太极金鳞功》的一瞬间,忽然就将这门极难的功法掌握。 只是他面上始终保持了云淡风轻。 任谁也不会猜到这一瞬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陈攻也只用了一瞬功夫,便整理好了情绪。 虽然他也猜不出这少女到底是什么目的。 但是她塞给自己的功法却是货真价实。 那么这个少女至少不是存心要害陈攻。 不然的话,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既然《太极金鳞功》的功法已经融会贯通。 陈攻便压下其他思虑,将那本册子塞入怀中。 跟着马如龙向城内走去。 这宁海城并非什么大市镇。 本来居住着几万户百姓。 如今茶马盐帮越做越大,又聚了几万名帮众。 这么一来,宁海城倒是变得有些拥挤了。 河套一带本来风沙就大,并不适于耕种。 但此处是连接南北的要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河套已经完全归于大梁版图。 这宁海城也因为茶马盐帮,而变得兴盛起来。 如今走在城内,虽然看不出任何稻梁庄稼的景象,却也是极为兴盛。 各种摊子在拥挤的路上肆意叫卖,看着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 但是茶马盐帮的千人大队一来,大家便立刻识相地收起摊位,缩到巷子里。 将道路让给茶马盐帮的人通行。 而茶马盐帮之人也极为骄傲,抬头挺胸地走在壮阔队伍之中。 显然他们都因能成为茶马盐帮一员而自豪。 走在队伍之首的马如龙,更是如同这座城内的土皇帝一般。 即使挤在巷子里,那些商贩也试图能向马如龙问一声好。 而马如龙则是面带骄傲笑意,随意地将目光掠过众人。 因为宁海城并不算大,所以这支队伍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城中一处大院。 与外界的狭小粗朴相比,这院子既宽敞又明净。 陈攻等人一路跟着马如龙进到院中。 就见这里绿树环绕,道路修造得整洁干净。 甚至窗户都是用透明的西洋玻璃制造。 在河套地带,能修整出如此漂亮的庭院,确实要下不少本钱。 茶马盐帮的兄弟们自知身份,到了院子外便不再进入。 只由马如龙继续带着陈攻等人入内。 但是进到庭院之后,便是换了一批人紧紧跟在马如龙身边。 他们显然比起寻常的帮众更加骁勇善战。 陈攻听他们的呼吸脚步之声,或许都在三阶巅峰左右。 看来是此地的精锐了。 而他们面容更加肃然,时刻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陈攻。 似乎一心要保卫马如龙的安全。 只有马如龙面上带着轻松笑容,将陈攻等人引到了一间书房。 进到书房之内,就见一个青年男子就坐在其中。 这男子生得高瘦,看着二十五六岁年纪。 他容貌本来生得精神,见到陈攻几人,面上忽然露出一闪即逝的怯懦神色。 陈攻与那年轻男子一照面,马如龙便笑着向前走了几步。 对那年轻男子道:“帮主!这位就是京城来的陈队长了!” 那年轻男子腼腆对着陈攻一笑道:“见过陈队长。” 马如龙一听这话,便是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 年轻男子慌忙道:“原来是陈队长,失敬失敬!” 说罢便对陈攻抱拳。 显然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太没有男子气概,不像是从一帮之主口中说出的。 陈攻面色平静地对那年轻男子打个招呼道:“在下陈攻,见过顾帮主!” 两人只打了一个招呼。 马如龙就像是不愿意他们再交谈下去一般。 抢先说道:“帮主平日就在这书房中签署帮中事务。 虽不说日理万机。但是咱们茶马盐帮也算是各处都有分舵。 帮主年纪轻轻,承担的辛劳却是极重的。” 他这话一出口,跟在马如龙身后的一众手下立刻应和道:“确实如此。” “顾帮主太辛苦了。” 只有和陈攻同来的华真雄,一张老脸上满是悲伤问道:“少……帮主,你真的好吗?” 茶马盐帮的帮主顾一鸣惊讶看了华真雄一眼,声音有些颤抖问道:“是……华叔叔?” 华真雄忙道:“是我啊!帮主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和华叔叔说!” 但那顾一鸣只飞快地瞟了马如龙一眼,便道:“没有。我现在一切都好。谢谢华叔叔。” 华真雄知道顾一鸣是有所顾忌,用气恨的眼神怒瞪马如龙。 但马如龙却是熟视无睹一般。 他笑着对陈攻道:“陈队长,你也看到了。 敝帮帮主平日里极忙,连习武都不得不耽搁。 我也是因为受命于老帮主,这才不得不在旁边帮衬着。 好在老帮主在天之灵庇佑。咱们茶马盐帮一路走来倒算是顺遂。” 说到这里,马如龙更是得意的呵呵笑了起来。 显然他话说得虽然谦虚,心中却是极为得意。 暗暗觉得茶马盐帮能有今日的格局,全是他马如龙的功劳。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帮众们,也是恰如其分地赞叹道:“都是帮主与副帮主同心协力的功劳。 咱们茶马盐帮才能有今日的兴旺啊。” “是啊!两位帮主一样的重要。缺一不可!” 矮小稳健的马如龙,在众人的赞美声中,倒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面色红润,神色中带着笑意。 而真正的帮主顾一鸣身材瘦长,有些佝偻地站在马如龙身后,显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时候马如龙再次看向陈攻,忽然问道:“不知在陈队长看来,咱们茶马盐帮算不算得上是一片和气?” 陈攻看着众人在他面前唱戏,只笑了一笑。 接着他开口问道:“我知这些年茶马盐帮好生兴旺。我曾在江东做监武所代理人。 就受过茶马盐帮的不少照顾。” 136 老熟人 陈攻开口问道:“我知这些年茶马盐帮好生兴旺。我曾在江东做监武所代管人。 就受过茶马盐帮的不少照顾。” 陈攻这句突兀的话,让书房众人都愣了片刻。 马如龙皱着眉头细细看着陈攻面目。 脑中飞快思索着有关江东城的事情。 忽然之间,他恍然大悟一般道:“原来陈队长你就是,江东城那股神秘阻力!” 原来茶马盐帮这些年来不断扩充势力,将触角向整个大梁朝延伸。 就连江东城这样稍显偏远的地方,也在茶马盐帮的眼中。 只是江东城内早就已经有了青城派与海沙帮两股漕运势力。 这两股势力在江东城里运营已久,早就是盘根错节。 茶马盐帮若想介入,显然已经极难。 这时候负责东拓的茶马盐帮舵主便想出办法,让江东城内两股势力先内耗起来。 若是能引得一方彻底投靠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设想,也曾报到过马如龙处。 当时得到了马如龙的首肯,所以他还有些印象。 只是之后传来的消息却不是喜报。 那位舵主先是派了五名帮众去江东城内搅事。 之后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联系。 后来那名舵主亲自带着手下前往江东城。 他们茶马盐帮向来的作风是不死不休。 既然五名兄弟忽然在江东城内消失。 那么自然是要全力出动,至少要找到兄弟们的尸身,揪出害死他们的凶手才行。 但出奇地,那位舵主和他的兄弟们,之后也都失去了联系。 当这噩耗千里迢迢传到马如龙耳中的时候,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茶马盐帮这几年在他手中经营得好生兴旺。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败绩了。 按照他们茶马盐帮的规矩,马如龙应该再加派人手,前去江东城探查究竟。 但茶马盐帮地处西北,而江东城在大梁东南。 两地实在隔得太远,说一声鞭长莫及也不为过。 马如龙反复思量之后,觉得江东城内或许隐藏了高手。 要想彻底将那里探查清楚,所费的成本太大。 若是再折损一些兄弟进去,那就太不值当了。 马如龙思来想去,便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 只等将来腾出手来,再亲自寻访江东城就是了。 马如龙本身是一阶武者,在茶马盐帮中,武功算得最强。 若由他亲自出马,应该能揪出幕后之人。 此时马如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幕后之人,竟然亲自来到宁海城。 来到了马如龙面前。 马如龙双眼细细看着陈攻,心中暗暗惊奇。 在他判断之下,陈攻应该还是二阶武者。 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将一名舵主和多名兄弟杀到音讯全无吗? 不过片刻之后,马如龙便也不再多想。 或许陈攻这人就是背景极深,在江东时,名下就有几个武功高手吧? 这时候马如龙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对着陈攻一拜道:“原来我们之间曾有一些误会。 在这里先向陈队长告个罪。” 陈攻他们看着这位马如龙,虽然身量不高,却称得上是个汉子。 这番能屈能伸的嘴脸,合该将茶马盐帮做大! 这时候马如龙转头对一位帮众道:“快将东西呈上来。” 汉子立刻会意,送上几个锦盒。 那些锦盒沉甸甸的,一看便知道里面装的都是金银。 马如龙亲自拿起那些锦盒,一个个塞给陈攻等监武所来的人。 一边笑呵呵道:“我刚看到几位小侠,就觉得个个一表人才,心生向往。 就怕自己准备的这些礼物,让几位小侠觉得寒酸。” 说罢马如龙笑容更甚,道:“哪里知道我们这么早就已经结下缘分。 那更要好好准备礼物酒水,请几位小侠原谅则个。”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也已经将所有锦盒,塞给陈攻所带领十番队中每一个人。 陈攻面色平静,也不推拒就将锦盒收下。 这看在马如龙眼中,便更笃定了。 他并不惧怕单单一个陈攻,却不得不掂量惹恼京城监武所的后果。 自然,以茶马盐帮的实力,和京城监武所硬拼一次也不见得会输。 但没有那个必要。 马如龙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要将茶马盐帮打造为大梁第一大帮派。 那么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帮真正的主人! 为了这个宏愿,现在决不能就伤筋动骨。 所以这马如龙才会对陈攻一行人更为客气。 待礼物塞上之后,马如龙又笑道:“我们帮主因为幼时练功岔了气,身体不好,如今也该休息了。 我已为几位贵客备好客房。还请陈队长带手下先洗漱一番。 待得晚上酒宴备妥,再替几位接风如何?” 马如龙笑眯眯地对着陈攻说话。 而陈攻看了一眼这书房,帮主顾一鸣有些佝偻地缩在一边。 显然马如龙不会再让他与陈攻多说两句。 而屋中所有情形,他都已经看得清楚。 陈攻大方地点了点头,便道:“甚好!” 接着陈攻等人便在茶马盐帮众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这间书房。 唯有华真雄坐立难安,回头看了顾一鸣一眼。 这时候的顾一鸣,也用深深的眼光看向华真雄。 只在马如龙的一声咳嗽之下,顾一鸣才收回了目光。 待到陈攻等人被请入客房之后,马如龙才带着兄弟们暂时离开。 这时候华真雄一脸愁苦地找到陈攻道:“陈队长,你可千万别被马如龙那家伙的花言巧语骗了。” 其实华真雄真正怕的是陈攻被马如龙的金银给收买了。 华真雄接着说道:“敝帮的顾老帮主对我有恩。 当初他让我去京城拓展生意,我二话不说便带着仅有的兄弟前去了。 谁知却给了马如龙那小人机会。在他控制之下,顾小帮主竟然是连武功都落下了!” 华真雄已经多年没有回到宁海城。 但是当他再次看到顾一鸣的时候,心中满是绝望。 华真雄自己是二阶武者,所以他一听顾一鸣的呼吸声,就知道他至今还是三阶武者。 要知道如他的年龄,四五年内无法成为一阶武者的话,终身在武学一途上难有更大成就! 眼看顾一鸣如此孱弱,华真雄当真心疼。 而陈攻却是面上带着平静笑容道:“他们确实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华真雄听了这话,吃惊看向陈攻问道:“什么意思?” 137 大戏开场 华真雄焦急地找到陈攻,将心中所痛说出。 谁知陈攻却是面色平和说道:“他们确实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华真雄吃惊问道:“什么意思。” 而陈攻双目平静地看了华真雄一眼,决定把一些所见隐去不说。 只淡然道:“顾一鸣帮主的那间书房,纵观之下连笔墨纸砚也没有一副。 显然马如龙说他在这书房中处理各地公文,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整个茶马盐帮中人都对他极为恭敬。 看来此地的实权还真是握在马如龙的手中。” 华真雄听了这话,用拳头拍了一下手掌道:“着啊! 陈队长双眼如炬,早就看透一切! 那真是太好了!” 华真雄不住恭维陈攻,就是希望他不被马如龙的金银收买。 见陈攻话语中还是偏帮自己,他便稍稍放心了。 华真雄不敢打扰陈攻,便向他告了辞。 按说华真雄只要回到自己屋中慢慢等待,开席之后再做分较。 但这中年汉子的背影却是透着倔强。 华真雄心中似乎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后就见他长长叹了一声,抬头对着苍茫的天空道:“顾老帮主,你在天之灵一定要帮我这回! 看来京城监武所,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而陈攻也回到了自己独住的客房。 关上屋门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有些陈旧的册子——《太极金鳞功》。 这本功法的内容,已经被陈攻融会贯通。 但是那个塞给自己功法的少女是什么目的,陈攻至今猜测不出。 而这本《太极金鳞功》却是货真价实的珍宝。 寻常的武功,要么遵循肾水,要么遵循心火。 但是这本《太极金鳞功》却是同时走了阴阳两极。 初学此功法的时候,并不分水火。 在将第一段心法融会贯通之后,只需身边有一壶酒,一杯茶,都能拿来当作暗器。 水液化作点点金鳞,如有实质一般击向四面八方。 是再厉害不过的群攻暗器功法。 到了第二段,则需要拥有一阶以上的内力才可以施展。 而这本功法到了此时也开始兵分二路。 主修心火功法之人,可将空气中无形水液化作滚滚热气袭击他人。 这一番无中生有,杀人于无形,着实厉害得紧。 而主修肾水系功法的人,则可以将无形水液化作寒冰利刃,成为避无可避的暗器。 这比之身边必须有一壶水,又是强了百倍。 但到了第三阶段,则必须有宗师实力才能运用。 到了这个时候,阴极生阳,阳极生阴。 《太极金鳞功》又不再分肾水还是心火。 修到大成之后,只要用内力引起他人体内血液共震,便能将人杀成血沫,端是厉害无匹。 若是江湖中谁人能够将此功法修炼到家,那便能够傲视群雄,从此在武林中享有姓名。 此功法虽然为武当所有,但是陈攻自从重返人间之后,并未听说武当有哪位人物能将此功法修炼到家。 甚至还听人说近些年武当没落,多年没有向外收徒。 如今早就门庭冷落,再也挑不起一道一佛,武当少林各自称雄的格局。 陈攻虽然得到了天大的便宜,但也没有必要涉及过深。 他将这本功法重新放好之后,便盘膝运功起来。 虽然陈攻自从回到人间之后,便格外繁忙。 但是他从未有一天放弃练功。 每日必须要盘膝运气,增长自身内力。 而如今陈攻的内力也早就已经到达了二阶巅峰。 按说常人提升阶级是慎之又慎。 因为若是肌肉血脉没有足够强韧,那就极有可能冲破不成,反而境界跌落。 陈攻本是陆地仙的修为。 身上血脉粗广,不是常人可以想象。 所以血脉一事,倒是无需陈攻考虑。 但是提升阶级还需要心志稳固。 这一点对于陈攻来说至关重要。 若是提升太快,造成心志不坚的话,必定会为将来埋下隐患。 一般来说寻常人超过二阶之后,总要遇到大的危难。 意志坚定之人能够突破自身局限,拥有绝强的勇气和必胜的决心,才有可能在万事俱备之下冲破成为一阶。 而陈攻冲破成为二阶武者还没超过半年。 虽然他的心志足够坚定,血脉宽广,血肉强悍。 但仓促继续提升终究算不得安全。 所以陈攻虽然已经内力充沛,达到二阶巅峰。 却一直安奈着没有继续提升境界。 只是他仍旧时时盘膝修炼吐纳,增强内力。 在突破关卡之前,陈攻的内力已经远超普通二阶武者丹田承受的极限。 甚至已经超过了一阶武者的力量。 虽然无法有更大进步,但是在极限到来之前,陈攻并未停步。 而陈攻更加知道,所谓宴无好宴。 今晚的这场宴席,必定会有血光之灾。 陈攻如今调息运功,也是为了让心静下来,好面对等会的一场大战。 果然在陈攻运功一个周天之后,他听到了屋外仓促的脚步声。 陈攻眼睁一线,从那脚步声判断出,来人心情焦躁,难以压抑。 不过片刻,脚步声的主人已经敲响了陈攻的房门。 敲门的声音同样饱含急促愤怒。 但又强行压抑着心中怒火,假装平静道:“陈队长。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帮主请您立刻去赴宴。” 陈攻站起身子,稍微整装,平静道一声:“好。” 接着他便打开房门。 屋外,一股苍茫干冷的风卷了进来。 和他一起来的十番队员们都已经站在门外等着。 他们各个穿着十番队员的官服,显得极为精神。 陈攻身上也是一套深色官服。 窄袖、窄身,便于行动的裤子,将陈攻强健的体魄展露无疑。 跟着陈攻而来的人都显得精神奕奕。 唯独那位面目粗犷的华真雄,却是一脸魂不守舍地站着。 陈攻走出房门,对华真雄道:“华大侠。” 那华真雄像是吓了一跳般,面目惊慌地看了陈攻一眼。 但他立刻强行镇定,对陈攻缓慢道一声:“陈队长……”却是不知道后面要接什么话。 而陈攻却是面带微笑看着华真雄道:“咱们走吧。” 真正的大戏,已经开场了。 138 马上风 陈攻虽然是被邀请赴宴,但就连瞎子都能感到,他被茶马盐帮的帮众们前后携裹着。 这些人双目紧紧盯着陈攻等人,倒像是害怕他们逃跑一般。 但这些变化,却不在陈攻心中。 他仍旧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不知是感受不到威胁,还是根本不惧怕任何威胁。 而跟他一路走来的铁痕他们,更是显得漫不经心。 虽然作为武人,他们都能感受到周遭气氛不对。 但是只要陈攻还是那一副四平八稳的面孔,他们就不需要担心。 只有华真雄看着有些魂不守舍。 虽然也紧紧跟在陈攻他们身后,却像是一直在魂游天际一般。 最终几人在簇拥,或者说挟裹之下进入一座大堂。 在这大堂里,本该是酒菜飘香。 欢迎陈攻等人的庆功宴,就该摆在这里。 只是如今酒菜倒是有,屋中等待着的人面上却完全没有喜色。 陈攻等人一进入大堂,就听“砰”的一声,身后的屋门被人立刻关上。 而这些茶马盐帮的人也像是训练有素一般,瞬间把守住各个窗口。 显然是防止陈攻等人逃跑。 而灯烛立刻被点亮,显出屋中众人的真实面貌。 只见这些茶马盐帮的人都是满面悲愤,甚至有些人双眼血红。 更惊人的是,他们竟然是个个头缠白布。 几人愤恨看着陈攻等人,却是不说话。 又过了片刻,身后的屋门又一次被打开。 一个年轻人踏入堂中,吃惊开口道:“众位叔叔,你们这是干什么?” 陈攻等人看去,却是一脸愕然的帮主顾一鸣。 他也是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的,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一般。 随着顾一鸣走进大堂,屋门再次被人关上。 顾一鸣环视周遭,忽然颤抖着声音道:“你们……终于要……造……造……” 那造反两字,终究是说不出口。 接着顾一鸣面色苍白说道:“让马副帮主和我说话。” 谁知对面一个头蒙白布的汉子悲声说道:“马副帮主,他已经没了。” 顾一鸣愣了一瞬,似乎没有明白“没了”是什么意思。 接着他睁大了眼睛,问道:“死了?” 头蒙白布的汉子悲愤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就连铁痕他们都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刚才那个马如龙还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整个茶马盐帮中,没有多少人尊重真正的帮主顾一鸣。 却都对副帮主马如龙唯命是从。 这样一位枭雄,怎可能忽然就死了呢? 顾一鸣追问道:“是怎么死的?被人害死么?凶手何在?”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瞥了陈攻等人一眼。 与此同时,大厅中所有茶马盐帮的汉子们,也都用怀疑愤恨的眼神看着陈攻等人。 这怪不得谁。 陈攻等人刚来,马副帮主就忽然死了。 任谁都会怀疑是陈攻等人作梗。 而陈攻仍旧是面容平静地问道:“怎么,不回答帮主的问题么?” 头蒙白布的汉子狠狠瞪了陈攻一眼,才道:“马副帮主他……下午和一个女子一起歇息…… 之后忽然血气逆行,就死了。” 难怪茶马盐帮等人久久不说死因。 原来这个马如龙一把年纪,却是如此色急。 便是下午这么一会功夫,也要找个女子发泄。 而顾一鸣听了这话,赶忙问道:“那女子有没有问题?” 头蒙白布的汉子回答道:“查过了,就是个普通窑姐。已经吓疯了。” 两人都是深深皱着眉头。 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插入道:“这不就是马上风吗?” 众人立刻用愤怒的神色看向说话之人。 而那人却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正是跟在陈攻身后的肖骁。 头蒙白布的男子厉声对肖骁呵斥道:“说什么胡话!” 所谓的马上风,就是说男人在行完房事之后,突然猝死。 若是有人死于马上风,说起来是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所以肖骁的话一出,立刻引得茶马盐帮的人大怒。 那头蒙白布的男子眼色发红,怒道:“马副帮主身体健康。怎么可能死于这种下贱病! 他到底是因何暴毙,正要找你们问个清楚。” 说罢几个茶马盐帮帮众便是提着手中弯刀,要向陈攻等人围过来。 要说这些人,已经是茶马盐帮中的精锐了。 他们都在三阶巅峰左右。 几位武功高强的,甚至已经是二阶武者。 虽然比起陈攻还是弱了不少,但是他们到底人数众多。 在狭小空间被众人围住,难以展开手脚的情况下确实不好对付。 但陈攻还是面色平淡道:“到底是不是死于马上风,把尸体拿出来由本官验过再说。” 陈攻一句话说得气势十足,让人从心中觉得敬畏。 似乎无法拒绝一般。 几个茶马盐帮的人立刻就要动身,将马如龙的尸体抬来。 但是那头蒙白布的男子却是怒道:“什么鬼话!马副帮主的尸体怎么容得下你们再次折辱!” 而肖骁则是又开口道:“那还是害怕马上风被人发觉吧?” 这一下,茶马盐帮众人是真的怒了。 在他们心中,真正的帮主顾一鸣只是个武功孱弱的年轻人。 前几年因为老帮主突然逝世,顾小帮主当家之后,着实做了几件荒唐事。 才几个月功夫,又是招惹强敌,又是欠下巨款。 眼看就要把茶马盐帮断送了。 还好当时马副帮主挺身而出,强行将大权揽下。 马副帮主当真是有做大事的担当。 又是与强敌和解,又是当机立断变卖一部分资产还下巨额赌债。 接着他便开始好生整顿帮派。 不出几年,茶马盐帮竟然有了如今的声势。 那些茶马盐帮的老人,在忠于顾老帮主的同时,也感激马副帮主的付出。 对只会败坏帮派的顾小帮主则是怒其不争。 而在马如龙执掌帮派之后吸纳的帮众,则是个个将马如龙当作唯一的主人。 那个唯唯诺诺,才三阶武功的顾一鸣,更是不在他们的眼中。 总之整个茶马盐帮,人人都极其敬重马如龙。 听这个京城来的小子口出狂言,要验看马副帮主的尸体,众人心中都是大怒! 139 人和人的体质不同 眼看京城监武所十番队员们出言不逊。 口口声声说马副帮主是死于马上风。 那些对马副帮主极为尊敬的茶马盐帮帮众们,当真是怒火中烧。 他们立刻就想冲上来,给这些口不择言的家伙一些教训。 谁知那十番队长陈攻面上始终带着冷笑。 眼看众人都抽出弯刀,向着他冲来。 陈攻却是漫不经心地从一张桌上拿来一把茶壶。 怎的在这个时候,难道陈攻还有心思喝茶不成? 或者他是真的被吓傻了? 要知面对这么多好手,拿一把茶壶做武器,不过是死得更加干脆利索一些罢了。 正当众人心存轻视之情的时候,陈攻却是将茶壶倾斜。 一股温热的茶水落入陈攻的掌心。 而那些茶水一旦落下,便如活了一般。 它们并未聚成一股,反而成了无数点水滴。 随着陈攻手掌一挥。 带着淡淡温热的茶水,忽然变作飞溅而出的点点利刃。 每一点水珠都化作一条水线,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这招式,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有人高呼一声:“不好!” 但一切都已经全来不及了。 条条水线直冲入众人身体。 本来水是天下至柔之物。 但是被陈攻充沛的内力激发之后,竟然如同钢线一般。 这些“钢线”实在太细,就是天下最好的匠人,也打造不出如它一般粗细的暗器。 而那些水线冲入人的身体,甚至没有晕出血花。 但是热茶刺入人身体要穴,却是立刻让人痒麻难当。 只听砰砰声不绝于耳。 那些本来带着弯刀,气势汹汹要冲向陈攻的人。 如今却是跌得七荤八素。 大厅里因为摆了好几张酒桌,已经十分拥挤。 再有这么多人忽然摔倒,不由地砸塌几张椅子,掀翻几张桌面。 更有菜肴、酒浆、果盘随着掀翻的桌面,跳起之后,碎了一地。 场面变得混乱之际。 虽然没有见多少血液,众人却是狼狈不堪。 如今大堂中还能站着的,只有陈攻与铁痕等人。 再加上一个始终魂不守舍的华真雄。 和缩在墙角边,并未上前动手的顾一鸣。 谁能想到,向来嚣张跋扈,动辄一起出马的茶马盐帮,竟然还经不起陈攻的一招。 而陈攻看着摔了一地的人,心中也是暗暗点头。 他自从得到《太极金鳞功》之后,还是第一次使用。 因为他如今还是二阶巅峰的实力,所以也只能将此功法用到第一层罢了。 但即使只是第一层,实力也已经不容小觑。 而看着满地摔倒,狼狈不堪的茶马盐帮众人。 肖骁吹了个口哨,赞道:“队长,你怎么功夫又见长了!” 肖骁、铁痕他们一路跟着陈攻,也已经慢慢对他有些了解。 陈攻此人的实力难以捉摸。 在遇到极难应付的敌人时,他会化身成为强悍的杀人魔。 所有生灵触之即死。 但就算不变成杀人魔,陈攻的本领也一直在见涨。 在刚离开江东城的时候,他用一柄长刀,就能对付二十个高句丽武士。 但是这才过了多久。 陈攻凭借着一壶茶,就能兵不血刃地放倒一屋子二阶以上的武者。 这说明他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武功再次提升。 若是放在过去,他们绝对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这样不停变强。 但是现在,陈攻就在他们面前。 所以也只能叹服一声:人和人的体质终究不同。 或许这就是天才吧! 铁痕他们即使看过多次陈攻出手,但下一次仍旧要为他的成长吃惊。 只有陈攻轻描淡写一般说道:“他们站不起来了。你们去把马副帮主的尸体抬过来。” 这话是对铁痕他们说的。 三个跟着陈攻而来的武人,瞬间从惊愕中清醒。 他们对着陈攻抱拳称是,接着便匆匆出外搜寻马如龙的尸体。 不过多久,他们三个还真得抬着一个白色扁担来了。 这扁担之上,还软软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矮小,面色灰白,显然刚死不久。 正是马如龙副帮主的尸身! 茶马盐帮中人见到之后,脸上都露出悲凄愤怒之色。 只是他们如今身上仍旧痒麻难当,就算是想要站起来也不行。 眼见尊敬的马副帮主尸身要被人欺辱,众人只能心中恼恨,却也毫无办法。 铁痕他们将一张席面上的菜肴都搬走,再将马如龙的尸身放在上面。 陈攻则是走近几步,双眼看着马如龙的尸身。 从他的外表来看,确实是刚死不久。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陈攻的一举一动。 接着就听众人都是惊呼一声。 却见到陈攻竟然伸出手指在尸身上一划。 接着那尸身上的衣服就如同破布一般被撕开了。 茶马盐帮的人更是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陈攻要怎样折辱马如龙的尸身。 而陈攻却是面色平静地将马如龙上半身的衣服剥开。 眼看着这位马副帮主身上肌肉再无弹性,周身蒙着一层死气。 他点了点头,忽然道:“马副帮主还真是死于中风。” 众人都是一愣。 陈攻来自京城,是监武所十番队长。 他若是会尸检,那也说得过去。 如果陈攻所说的是真的,难道马副帮主真的是死于马上风不成? 众人心中都升起羞辱之感,只希望陈攻是在胡说八道。 而始终缩在墙角的顾一鸣,则是怯懦道:“马副帮主正当盛年。 他武功又高,是一阶武者。怎么会这么容易死于……中风?” 顾一鸣说到这里,像是鼓起勇气一般道:“陈队长武功高强,却不能让马副帮主死了还要蒙受这样的冤屈啊!” 说完这话,他又像是泄了气一般,重新缩回墙角。 他一番话,直说到了茶马盐帮帮众的心坎里去了。 本来大家对顾一鸣并不买账。 但这位年轻帮主,竟是为了马副帮主,敢对陈攻如此说话。 先前陈攻只用一壶茶水,就让大家都倒下。 这份强悍,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 而仅仅只有三阶的顾一鸣,却是敢在这个时候为马副帮主出头。 一瞬之间,大家过去对顾一鸣的不满,竟然都变得淡了。 140 能反抗就说明你会武功 眼看茶马盐帮的副帮主马如龙横尸当场。 只有三阶实力,平日看着瑟缩懦弱的帮主顾一鸣却是及时出头。 这一点,让无法动弹的茶马盐帮帮众们,心中都生出好感。 平时他们总记得顾帮主曾经犯下大错。 被马副帮主夺去权力之后,一直显得懦弱无能。 按说任谁处在顾一鸣的地位,都该对马如龙心存怨恨。 如今他却能不计前嫌,才显出了他过人的肚量。 只是顾一鸣的举动,仅仅是让茶马盐帮的人心中感动。 却完全影响不了陈攻等人。 就见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仔细翻转着马如龙的尸体。 他也不抬头,听了顾一鸣的质问之后。 陈攻却说道:“马如龙虽然是死于中风,但还是被人害死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是大惊。 有人心中不禁怀疑,难道是那个与马如龙欢好的窑姐儿害死了他? 这时候陈攻将马如龙的尸体翻了过来,手指着他后颈继续说道:“马副帮主发际线之下有个出血点。 这是内力强于他的人,将强大力量灌入此处。 而马副帮主当时……全神贯注,并未察觉。 以至于这股外来内力强行冲破他的血脉,最终死于中风。” 陈攻的话,让大堂内瞬间陷入寂静。 接着便是众人哗然。 茶马盐帮的帮众们个个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却也是为陈攻的话不平。 顾一鸣更是因怒气上冲,忘了怯懦,他道:“这么说来。 还是你们京城监武所人害死了马副帮主!” 大家勉力发出呼声,应和顾一鸣的话。 陈攻自己说漏了嘴,马副帮主是被内力强于他的人害死。 马副帮主作为一阶武者,整个茶马盐帮中已经找不出比他内力更强的人。 那就只有可能是来自京城监武所的人杀死马如龙的。 只是陈攻仍旧在翻动马如龙的胳膊。 他头也不抬说道:“就算是我十番队中,也没有内力超过一阶之人。 再说两方调停还未开始,我们就杀了其中一方。 那还如何聚财?” 陈攻的话,再次让茶马盐帮众人陷入沉默。 京城监武所的大名,大家都听说过。 也都知道监武所来的人,行事作风都看一个钱字。 他们最爱钻这些武林纷争的空子,就是为了两边敲诈。 纷争越是无法平息,他们越是能敲诈出更多钱财。 监武所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 确实从未听说过哪起纷争还未开始调停,监武所就急着将一方摁死的道理。 一时之间,众人再次沉默。 还是顾一鸣皱着眉头说道:“那……如果不是监武所的作为。 难道是华叔叔你……?” 大家一听这话,便觉得顾一鸣一言切中要害。 要知道如今厅堂内最恨马如龙的,就是华真雄了。 甚至于监武所的人,也是华真雄千里迢迢带来的。 必定是这华真雄眼看,监武所有被马如龙收买的可能。 这才恶向胆边生,竟然亲自下手杀了毫无防备的马如龙! 华真雄一听这话,更是怕得浑身颤抖。 一张面孔上竟无人色,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一来,大家更加确定必是华真雄动的手了! 要不是众人此刻动身不得,必然要一人一刀砍死华真雄这个叛徒! 茶马盐帮帮众们,只能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华真雄。 而华真雄才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一般。 他长得粗如老农,慌忙摇着手道:“不是我! 我当时确实去找马如龙。但他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 华真雄的解释如同不打自招一般。 众人看他的眼神更加愤恨。 而华真雄一番懦弱慌乱的模样,无疑是在坐实众人的猜测。 就在一片焦灼之下。 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道:“我说了。马副帮主是在全神贯注,神魂颠倒时,被人暗算。 那人能让马副帮主毫无警惕之心。显然不可能是华真雄。” 听了这话,众人再次语塞。 大家都是男人,也都干过那事。 虽然全神贯注的时候,谁也舍不得停下来。 但若是在这节骨眼猛然见到自己的死敌,就是不停也要强行软倒。 到底是什么人,内力强于马如龙,而又完全没让他产生戒心? 大家虽然身上痒麻难当,但还是纷纷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陈攻。 有人耐着痛楚,开口问道:“难道还是那个窑姐儿?” 到底能让男人最不防备的,就是被他压在身下的女人不是吗? 立刻有茶马盐帮的人道:“那窑姐儿我们都知道。就是个最普通的丫头。 现在吓疯了,一句整话也说不出。 怕不该是她。” 那又会是谁? 整个茶马盐帮中,莫说是让马如龙毫无警惕这条。 就是内力强过马如龙这条,都没有人达到。 马如龙之所以在茶马盐帮中说一不二。 除了他过人的能力外,最主要还是没有人的武功强得过他。 当初他能轻易压制顾一鸣,也就是因此。 忽然之间,有人怒道:“说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陈队长,你不会是想要混淆视听吧!” 这话得到众人响应。 别看陈攻又是验尸,又是推测。 说了一大堆话,实质上根本没能找到杀人的凶手。 若真如他推测的,便该是外来的高手忽然闯入了。 但是在这宁海城内,又怎么可能突然闯入一个一阶以上的高手。 只取了马如龙的性命就立刻离开? 大家气势汹汹地看着陈攻。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这些突然出现的家伙最为可疑。 这时候陈攻忽然再次露出笑容。 他终于不再查看马如龙的尸体。 反而是一步一步走向了顾一鸣。 顾一鸣本来缩在墙角,一副懦弱的模样。 看着陈攻向自己走来,顾一鸣挺直了平日里有些佝偻的背脊。 他对陈攻怒斥道:“你们杀死了马副帮主,现在又想对我下手了吗?” 这一下,茶马盐帮的帮众们更是大怒。 他们虽然平日里敬重马副帮主,看不太起顾一鸣。 但如今马副帮主已死,顾一鸣真正成为一帮之主。 若是再被陈攻等人害死,真是他们茶马盐帮的奇耻大辱! 但是他们的愤怒却是挡不住陈攻的脚步。 就见他走到顾一鸣面前,一只手掌压在顾一鸣的天灵盖上道:“如果你能反抗,便说明你武功高强,不是区区三阶武者。” 141 不装了 陈攻一路走到了顾一鸣面前。 他将一只大手忽然覆盖在顾一鸣的天灵盖上道:如果你能反抗,便说明你武功高强,不是区区三阶武者。” 他话甫一出口,大堂中所有人都是双眼瞪得突出。 大家都认定了顾一鸣是个学武不精之人,到了二十多岁也只是个三阶武者。 真让老帮主在天之灵蒙羞。 但就算是再不济的帮主,也是如今茶马盐帮唯一的主事人了。 若是被陈攻随随便便按碎天灵盖,那要如何是好? 大家连忙忍耐着身上痒麻,大声叫喊着要陈攻立刻住手。 而陈攻却是毫不停止,内力缓缓通过手掌向着顾一鸣头顶压来。 而顾一鸣也是满面苍白,冷汗不住从头顶流下。 这一副孱弱忍受的模样,当真让众人揪心。 但是陈攻仍旧不为所动,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 这时候顾一鸣的模样更加难看,泪水、鼻水不停地流出。 茶马盐帮的人都已经沸腾了一般,几个内力高的拼命想要站起来。 华真雄也看不下去。 他是整个茶马盐帮中最后一个能动的人。 华真雄本来一脸惶恐,如今却是赶来求肯陈攻道:“陈队长,求你放了帮主。 他真是三阶内力,你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 陈攻平静看着华真雄,反问道:“他隐藏实力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你来到这一天,一举杀了马如龙。 他害你之心早就有了,你还要为他出头?” 华真雄听了这话,惊愕地半张了嘴。 他确实曾经生过要找马如龙理论的心思。 所以在与陈攻告别之后,便偷偷来到马如龙的住处。 华真雄自知不是马如龙的对手。 他甚至想过要与马如龙同归于尽,好为顾一鸣拼一个前程。 但是绝没想到,当来到马如龙屋外的时候。 他发觉大门敞开,马如龙已经死了。 屋中还有一个发了疯的女人,不住狂叫。 华真雄彻底慌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赶紧离开。 但如陈攻所说,顾一鸣早就存了害自己的心思,那又是怎么回事? 至于顾一鸣的武功到底如何,那就更加是个疑问了! 一般武人判断对方的本事,都是通过呼吸声和脚步声。 如果对方的内力强于自己太多,呼吸绵密紧致到听不出间隙。 那就难以判断对方到底高了自己多少层境界。 但是华真雄刚回到宁海城,见到顾一鸣的第一瞬间,便听出了这位小帮主呼吸粗重。 竟然是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华真雄不免心中难过,哀叹老帮主如此武学奇才。 生的儿子竟然没有一点肖似。 陈攻看了华真雄迷茫的眼神,便淡然道:“顾帮主为了等今天这个日子,也是足够隐忍。 竟然在人面前装出呼吸粗重,脚步轻浮的样子,一装就是几年。 这份坚韧,陈某自愧不如。” 陈攻虽然口中说着,手下内力却是源源不断地通过天灵盖压在顾一鸣身上。 就算顾一鸣真的内力浑厚,一直被人这样强压下去也会伤了脑叶。 最终顾一鸣双眼一瞪,双臂向上推去。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顾一鸣掌上传来,直袭向陈攻心口。 而陈攻也是见好就收,逼得顾一鸣施展全力之后,便是一个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后面。 这一下,大堂内发出一阵阵惊呼。 一直被众人当作糊涂懦弱的顾一鸣,竟然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甚至比马如龙副帮主更高么? 华真雄更是惊得后退了一步。 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陈攻落地之后,点了点头道:“果然内力不弱。也是一阶武者。 这么多年隐藏的太好,才能让马如龙毫无防备。” 大堂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顾一鸣。 而顾一鸣被揭破了真实实力之后,索性不再隐藏。 他面上带着不屑的冷笑,站起身来道:“没想到陈队长如此聪颖,却不知道是否算过自己的死期?” 这顾一鸣,整个像是变了个人般。 本来怯懦的模样荡然无存,甚至连稍微佝偻的身板也都挺直了。 一瞬之间,顾一鸣身上甚至散发出了强大的自信和魄力。 茶马盐帮中所有人见了顾一鸣的模样,心中都是暗暗升起一个念头:“老帮主回来了!” 在他们记忆中的顾老帮主,就是如这般威武严厉。 一双眼睛中散发着孤狼一般的狠戾。 谁知这样的狠戾,终于再次出现在了顾一鸣的眼中! 顾一鸣面带冷笑,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柄弯刀,对陈攻道:“能将我逼成这样,你已经算是不错。” 说罢,他手腕一翻,将刀尖指向了陈攻。 利落狠辣,正是最纯粹的功夫! 后续这茶马盐帮中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能将弯刀使得这样快捷! 顾一鸣这么多年来,一直背着他人苦练刀术,勤练内功。 甚至在提升境界的时候,都要设法偷偷囤积补品。 乘着马如龙带着精锐出远门时再做冲击。 这样的隐忍,到今日也算够了。 马如龙已经死了。 天下再也没有人能逼得顾一鸣再隐藏实力了。 当年顾一鸣的父亲忽然横死,他才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年。 就这样匆匆接手了偌大的茶马盐帮。 那时候的顾一鸣还不过是三阶武者,心性也还顽皮。 被几个不入流的家伙引带着,胡吃海塞,又开始沾染了赌博。 要知道十六岁的少年忽然得到了莫大的权力,又再没人管束,那是最容易堕落的。 没过多久,顾一鸣便被人怂恿着树了几个强敌。 又将帮众的银钱都用作赌博,输了个底掉。 当寻仇的和要债的一齐冲入茶马盐帮的时候,帮中老人立刻都对顾一鸣极为失望。 好在这个时候马如龙一把夺过权利,甚至将仇敌化解,赌债还清。 还用几年时间将茶马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 这么一来,茶马盐帮中人彻底对顾一鸣离了心。 反而是将马如龙当作真正的英雄。 顾一鸣一开始确实是自暴自弃了一阵。 直到他发现那些狐朋狗友,都是马如龙安排来接近自己的。 顾一鸣发觉自己竟然是被彻底的算计了。 只是他再想夺回权利,那些帮众们也早就不再听从自己。 顾一鸣知道,他必须要找到一个万全的法子。 既灭了马如龙,又不会让茶马盐帮分崩离析。 在极度的痛苦压抑之中。 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迅速成长为一个隐忍的阴谋家。 142 一鸣惊人 顾一鸣手持一柄弯刀,胸膛不住起伏。 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当年他察觉一切都是马如龙的阴谋时,便从醉生梦死中清醒了过来。 还是少年人的顾一鸣,心中策划着一个报仇的计划。 当时的马如龙,对顾一鸣来说太过强大。 顾一鸣作为老来得子,一直被顾老帮主保护着。 到十六岁上下,还只有三阶武者的实力。 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父亲的保护,独自面对这个冷酷的世界。 直到顾一鸣众叛亲离,并被人打为“扶不起的阿斗”后,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实在太低了。 低到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 但是顾一鸣并未就此气馁。 他确实只有三阶的实力,但是马如龙已经老了。 这老匹夫一生武功都不会再进步! 只要给顾一鸣足够的时间,他必定会有一日超过马如龙! 从此以后,顾一鸣便做出孱弱糊涂的模样。 但是私下里,却是不停地打熬自身。 或许是因为虎父无犬子。 作为顾老帮主的儿子,他一旦认真起来,武功竟是突飞猛进。 吃到过苦头的顾一鸣,更是知道人间险恶。 他绝不会轻易将实力展露在别人面前。 多年来,顾一鸣尽量窝在屋中。 若是迫不得已要出来见人,就假装出粗重的呼吸和虚浮的脚步。 这番作为,除了要掩人耳目以外,还是为了麻痹马如龙。 马如龙的武功不错,更是在茶马盐帮中越来越有人望。 顾一鸣已经不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知道就算是有一日,自己武功在马如龙之上。 若是直截了当将他杀了,必定会引起帮中大乱。 报仇与帮派孰轻孰重? 已经不是孩子的顾一鸣,自然是全都要。 他心中早有计划,一直暗中联络远在京城的华真雄。 华真雄本来就与马如龙不对付。 当年顾老帮主为了平息二人之间的纷争,故意把华真雄派到京城去开疆扩土。 就是为了将两位老功臣彻底隔开。 而顾一鸣蛰伏之后,便不断用信件挑动华真雄。 华真雄为人单纯,真就信了顾一鸣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孱弱少年人。 华真雄这些年不断在京城监武所使力。 他以为是自己忠于顾老帮主的意愿。 实则是被顾一鸣设计罢了。 终于万事俱备,华真雄真的请动京城监武所的陈攻。 而顾一鸣也已经在全力之下,达到了一阶武者。 其实顾一鸣根本不在乎什么京城监武所。 他已经不再天真,自然知道陈攻带着三名手下,是不可能撼动宁海城格局的。 顾一鸣要的只是华真雄。 或者说要的是华真雄的命。 顾一鸣要华真雄背下杀死马如龙的罪责。 到时候华真雄无可辩驳,马如龙死了,顾一鸣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帮主。 之后顾一鸣只要算准时机,慢慢展露真实实力。 那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将整个茶马盐帮重新握在手中。 说不得,马如龙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是在为顾一鸣做嫁衣罢了。 顾一鸣,要真正的一鸣惊人! 而一切都如顾一鸣计算的,毫无差错地进行着。 华真雄真的来到宁海城自投罗网。 马如龙行好事时,也真没有对“三阶武者”顾一鸣心存防备。 顾一鸣在他最激动的时候,一指内力点在他后颈大椎穴上。 那里血管最为薄弱。 马如龙真就被顾一鸣的内力冲破血脉。 最后显出了马上风的死状。 呵呵,这个马如龙曾经把顾一鸣搞成了荒唐少主。 那么顾一鸣就要把马如龙搞成荒淫老汉! 所有事情都很顺利。 唯独出现了一个差错。 本该作为配角的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陈攻,忽然将所有帮众都击倒在地。 还自说自话让人抬来了马如龙的尸体验尸。 从这一刻开始,事情不再按照顾一鸣的计划进行。 但是不要紧。 顾一鸣已经不再需要什么计划了。 他已经足够强大,再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警惕他人。 只要拥有最强的实力,那么所有人都该按照顾一鸣的指挥行事! 他面上带着嘲弄笑意,看着陈攻道:“自作聪明之人,却没算到自己死期已到。” 谁知陈攻也是面带淡然笑意,直视着顾一鸣。 这个年轻人已经再没有一点慌张瑟缩的模样。 甚至于从顾一鸣身上散发出自信狠辣一面,将那些茶马盐帮的帮众感染了。 那些过去臣服于马如龙的人,说穿了是臣服于强者罢了。 过去马如龙是最强的人,他们自然对他马首是瞻。 如今马如龙已经变为尸体。这间屋子里最强的人已经成了一阶武者顾一鸣。 而他本来就是茶马盐帮的帮主。 这渐渐地振奋了众人之心! 他们茶马盐帮,还是那么强! 哪怕换了一个首领! 谁知道这个时候陈攻却是平静对顾一鸣道:“我的死期?或许不会有这一天。 不过你的死期就是今天。” 顾一鸣听了这话,又是轻蔑地笑了。 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顾一鸣面色变冷,道:“有趣。你不过是个二阶武者。竟然这么不怕死。” 而陈攻也是平静回应道:“你只有一个人,从十六岁后就没有实战经验。竟然这么不怕死。” 说罢这话,陈攻便从腰间抽出一柄宝刀。 脱出花哨的刀鞘之后,宝刀发出水练一般的白光。端是一柄宝刀! 与此同时,紧跟在陈攻身后的铁痕他们,也都各自踏上一步。 四人一字排开,四柄尖刀同时指向顾一鸣。 虽然铁痕等人都是三阶武者。 但是他们毫无畏惧。 这些人从江东一路走来,可谓是身经百战。 战斗,早就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之中。 只要拿起刀,就将性命抛之脑后。 更重要的,不是他们面前是谁,而是身边站着的是谁。 只要身边站着的是陈攻,铁痕、肖骁、百善就毫无惧怕。 他们知道,活下来的人只会是自己人。 真正的彪悍,就是他们眼中透出,对敌人的蔑视。 哪怕敌人的实力高于他们。 顾一鸣不愿意再忍受这样的蔑视。 他恨极了被人蔑视的滋味! 这一次顾一鸣不愿意再隐忍。 他不顾一切地挥刀向前砍杀而去。 143 第五层男人 顾一鸣终于不愿再假装孱弱。 更不愿意看到别人眼底的蔑视。 他已经是一阶武者。 为了这一天,顾一鸣付出得太多。 他决不愿意再忍耐一丝屈辱! 顾一鸣举刀就向前方四人猛攻而去。 出奇地,那四人竟然同时歪了嘴角。 这四个从江东一路走来的人,竟然一齐露出轻蔑的笑意。 就好像是突然看到了顾一鸣身上的破绽一般。 顾一鸣不由心生怀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真的像刚才陈攻所说,因为顾一鸣从十六岁后就再也没有过实战经验? 确实,虽然顾一鸣从未松懈过一天。 但他只能在屋中偷偷练武。 他甚至没有一柄像样的兵刃,练刀用的是他用木料削成的假刀。 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年父亲交给他的功夫。 招式被他练得一日纯熟过一日。 但他也确实从未和人交手过。 顾一鸣心中不由愤怒。 可恶! 难道内力强大不是碾压一切么! 自然不是。 从监武所十番队人的脸上,就能看到他们的轻视嘲讽。 这些从血海中走出来的人,甫一见到顾一鸣的动作。 就明白了这个人从无临敌经验。 他虽然会招式的组合,却不明白何时需要用什么样的招式应对。 而铁痕他们,虽然都只是三阶武者,却是跟着陈攻见惯了大风大浪。 刀锋一闪,兵刃交错。 只“叮”的一声,顾一鸣便踉跄后退几步。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明明顾一鸣的内力更强大。 他应该能凭借刀刃上的力量碾压对方。 偏偏敌人太过狡猾。 他们根本不与顾一鸣交锋。 四人像是早有约定一般,刀尖在陈一鸣周身要害游走。 顾一鸣发觉他若是与任何一人硬拼,必然要在身上开三刀六洞。 不由得,顾一鸣只能节节后退。 但他越是后退,敌人的刀越是得寸进尺。 见鬼! 他们茶马盐帮本来兵强马壮。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出动,从不吃人少的亏。 这才让江湖中人害怕忌惮。 谁知顾一鸣有一天会变得寡不敌众。 他百忙之中看向周围,心中更是憎恨。 明明屋中的茶马盐帮人更多。 只是他们一开始就被陈攻暗算,至今无法站起来。 顾一鸣的眼光再次流转,忽然见到华真雄。 顾一鸣露出害怕惊慌的神色,对华真雄道:“华叔叔,快救我!” 他装了好几年的孱弱,这副面貌早就与他真实的表情融为一体。 示弱起来,让人信以为真。 而华真雄是屋内第二个能站着的茶马盐帮人。 陈攻告诉他,顾一鸣一心暗算自己,他心中并不太明白。 相反地,看着顾一鸣节节败退,华真雄一颗心脏掉到了嗓子眼里。 如今听到顾一鸣向自己求救。 华真雄便是不能再想更多,挥起刀便冲了过来。 顾一鸣见到华真雄真的冲了过来,眼睛一亮。 但他立刻继续示弱,在身前巧妙地容了一个空缺。 华真雄自然而然地填补了这个空缺,成了阻挡在顾一鸣面前的局势。 而十番队四人却是极有默契。 他们眼看攻势被这个老头挡住。 四人都是各偏了刀锋,不依不饶地继续向顾一鸣要害追去。 而顾一鸣为了骗华真雄挡在前面,后退的步伐不由得阻了一阻。 高手过招,不能差这半分。 顾一鸣想让华真雄挡刀不成,反而被十番队四人追上。 眼看这一下避无可避,他就要被四刀戳中身体。 顾一鸣情急之下,猛然一拉华真雄的后背。 顾一鸣的内力强大,华真雄只觉得身体向后急飞,脑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就见四柄尖刀已经刺向自己。 原来顾一鸣在危急时刻,拉着华真雄来挡刀。 而顾一鸣随即身子一滚,躲过了十番队四人的追杀。 这一避无可避的杀招,终于被他躲过。 但是他使用的武器也在翻滚之下跌落。 不用回头,身后的风声凌厉。 顾一鸣知道四柄长刀又向他的后背袭来。 奔逃之际,顾一鸣来不及再捡拾刀具。 忽然他斜刺里去拔一人腰刀。 那腰刀扣在茶马盐帮帮众的腰上。 顾一鸣力大无穷,这一拔之下,竟然迫使那名帮众飞了起来。 速度极快,竟然是朝着陈攻四人击飞。 除了陈攻以外,其他三人武功较弱。 他们收势不成,便见那名茶马盐帮汉子尖叫着冲向三柄刀尖。 立刻,那名茶马盐帮汉子就被捅了三个对穿。 而陈攻早就乘势一跃,继续挺刀追赶顾一鸣。 这时候的顾一鸣心中充满焦急。 他多年来假扮懦弱。 却没有如此真实地感受到恐惧。 没来由的,顾一鸣就觉得自己不是陈攻的对手。 他似乎从陈攻的眼中看到了更强大的意志。 无法撼动的意志! 相较于陈攻而言,自己的那份威势倒如蚍蜉撼树一般。 这厅堂本来挺大,但是如今横七竖八倒满了人。 更有桌椅散落一地。 顾一鸣被追的无处逃避,最后只能又将一名茶马盐帮的帮众扔向陈攻。 那名帮众尖声大叫,终于没有撞在陈攻身上。 却还是撞在另外三人的刀尖上。 就这样追讨了一刻,顾一鸣慌不择路地将茶马盐帮帮众当做挡箭牌不住扔向陈攻等人。 自然的,这些人中有许多因为收势不及,被十番队误伤、误杀。 一时之间,整个大堂里充满了惨叫与怒骂之声。 本来对顾一鸣升起一些敬意的帮众们,立刻又对这个小畜生恨之入骨。 他们茶马盐帮的人能有今日兴旺,就是因为刻在骨血里的团结。 而像顾一鸣这样将自家兄弟当作挡箭牌。 实在让人不齿。 一时之间,虽然无法反抗。 但是茶马盐帮之人对顾一鸣都露出痛恨神色。 而十番队三名队员,也是不得不屡屡停步。 他们虽然想要追杀的是顾一鸣,却已经杀了好几个不相干的人。 忽然铁痕他的眼神一变,看向了百善和肖骁。 而百善被铁痕的目光一触及,也像是立刻明白了什么。 肖骁茫然看着两名同伴动作慢了一瞬。 但他立刻也明白了过来。 他们用富有深意的眼神看向陈攻。 这家伙,原来这么狡猾! 144 易主 京城监武所十番队的三名队员,在收刀不及的情形下,杀伤了几个茶马盐帮的帮众。 但不出几次,三人便用古怪的神色对视起来。 显然他们都意识到有问题。 铁痕他们都是三阶武者,因为躲不开掷过来的帮众。 不小心将他们杀伤这没什么问题。 但陈攻为何久久没能治住顾一鸣? 虽然顾一鸣是一阶武者,但是铁痕他们对陈攻的本事都极为清楚。 若是陈攻想要捉住顾一鸣,这个没有临敌经验的小子,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偏偏陈攻就像是老猫戏鼠一般,一个追一个逃。 在这有些拥挤的大堂内不住闪躲跳跃。 顾一鸣被陈攻追得狼狈,根本来不及思考如何应对。 他只能不住将随手碰到的人向外掷出,才能赢得一小段时间喘息。 但是才逃了两三步,陈攻的刀尖又已经追来。 而陈攻之所以反复纵容顾一鸣,他心中的主意也被铁痕他们料到了。 若是十番队来到宁海城,立刻就杀了茶马盐帮的帮主,必然要惹来众怒。 大堂里的帮众们虽然被陈攻放倒。 但是城内还有万余人守着。 他们若是发觉马副帮主和顾一鸣都死了。 那必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就算陈攻是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从此也无喘息的机会。 而如今陈攻将顾一鸣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拿帮众出来挡刀。 这就使得他与自己的手下彻底离心。 陈攻追得越慢,被顾一鸣拿来挡刀的帮众就越多。 而这些帮众对顾一鸣的愤恨也就越浓。 直到时机对了,陈攻将顾一鸣一刀杀了。 这些茶马盐帮之人非但不会反扑,说不得还要感谢陈攻为他们锄奸。 如今在大堂中的,都是茶马盐帮中最精锐的帮众。 只要能有一半人活下来,那么他们就能变成传声筒。 把顾一鸣杀死马如龙,又将帮众的性命当作草芥,毫无廉耻的一面公布于众。 那么就彻底不需要再担心茶马盐帮的反杀了。 三人心中会意之后,更是在陈攻身后追得卖力。 若是有茶马盐帮的帮众们被扔了过来。 他们还要装模作样地大喊两声。 真像是自己武功不济,避让不得才将飞来之人伤了。 实则他们下手比先前更是毫无顾忌。 一刀一个眼儿扑得极狠。 陈攻眼看屋中之人已经大半受了伤。 还死了好几个。 大家看着顾一鸣的眼神,也从接纳变为惊讶。 从愤怒变成畏惧。 大家都怕顾一鸣跑到自己左近。 那么不能动弹的自己,便要被当作沙包给丢出去。 这时候陈攻不再慢吞吞地追逐。 他身体灵活一跃,像是算准了一般,落在顾一鸣的面前。 顾一鸣大吃一惊,没想到陈攻如何料到了自己逃跑的方向。 这么一来,他变得避无可避,又想随手去抓挡箭牌。 可是陈攻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就见他又是一个翻身,身体跃上半空,刀刃直向顾一鸣的咽喉划去。 顾一鸣一骇。 这时候要举人过头顶已经来不及了。 他转身就要逃跑。 却见背后也是三柄尖刀对着自己上中下三路急砍而来。 顾一鸣再无退路。 他本来年纪不大,如今竟是从喉咙中发出悲鸣声。 这悲鸣声,听在茶马盐帮众人耳中极为刺耳。 他们的帮主,打不过别人竟然哭了起来。 原先的愤怒也好,惧怕也好,此刻都化成了浓浓的鄙视。 他们茶马盐帮向来结伴而行,不死不休。 哪里有这样丢人现眼的情形? 而顾一鸣纵有一阶实力,如今又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 又成了那个令众人失望,不知所措的少年。 他就是想放声大哭,却再也没有父亲来拯救自己。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陈攻的刀毫无怜悯地划破了顾一鸣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瞬间从他的喉咙中喷洒出来。 不大的屋子,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溅上了血珠。 人血特有的甜味,这屋中的人或多或少都尝到过一点。 而顾一鸣的喉管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最终他地向后倒去,重重砸翻一张桌面。 菜油和血水混在一起,让顾一鸣死的极为狼狈。 他隐忍了那么多年。 只豪气了短短一刻的时间,最后又毫无尊严的死去了。 刀头舔血惯了的茶马盐帮帮众们,见到顾一鸣彻底死了。 他们心中没有悲伤,反而是一股如释重负之情。 一来,他们不再会被当作挡箭牌,猝不及防被扔向无情的刀口。 二来,他们不需要认这个卑鄙又胆小的家伙作为帮主。 若是茶马盐帮由这样一个家伙做帮主,他们今后要如何在江湖中抬起头来? 而陈攻眼看着顾一鸣的生命彻底流逝。 他随意用顾一鸣身上衣服擦掉血迹,回刀入鞘。 这时候陈攻看向了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华真雄。 这老儿请了陈攻过来,绝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番结局。 非但马如龙死了,就连顾一鸣也死了。 而陈攻不再给他慌乱的时间。 就听陈攻道:“华舵主。如今茶马盐帮群龙无首。 还需要你站起来调停。” 这句话像是责备,却是给六神无主的众人一个暗示: 接下来的茶马盐帮,合该由华真雄做主。 本来论资历、论武功,剩下的茶马盐帮都以华真雄为首。 他多年在京城经营,也算是有一定根基。 只是宁海城的茶马盐帮帮众们,却不一定承认华真雄。 而陈攻此刻以朝廷代理人的身份,指定了华真雄。 连续损失了正副帮主的茶马盐帮众人,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不过片刻,陈攻便能从众人的目光中感受到,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陈攻难以察觉地笑了一笑。 虽然铁痕他们都猜测到了陈攻的许多用意。 但是陈攻指派华真雄的用意,他们就猜不到了。 华真雄此人单纯重义。 让他继续为茶马盐帮开疆扩土,或许是做不到了。 但让他守成,应该还能支撑个几十年。 今后这个大梁朝,必然要握在陈攻手中。 他不需要一个强大的茶马盐帮。 但能够接受一个中庸,还能被自己摆布的茶马盐帮。 如今陈攻下的这一枚棋子,或许在今后便能成为生死劫的关键。 145鬼雾 陈攻在宁海城内杀了帮主顾一鸣。 接着他亲自指定了华真雄为继任帮主。 茶马盐帮的人都已经恨透了顾一鸣。 本来敬重的马如龙也已经被顾一鸣杀了。 众人无法,只得接受了华真雄作为继任帮主的事实。 到底如果群龙无首的话,茶马盐帮必定崩溃得更快。 而华真雄或许是怕自己得位尴尬,不能服众。 所以他将大堂中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添油加醋,又减去一些阴私。 接着便向外不住宣扬。 不过片刻,顾一鸣暗杀功高志伟的副帮主马如龙。 最后被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陈攻所诛的事情,在西北一带传得沸沸扬扬。 而华真雄就算再纯良,也知道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总之这一切篡权夺位的丑事,都与他华真雄没有关系。 好人坏人,都轮不上他。 至于他能成为茶马盐帮的继任帮主,纯粹是因为资历足够。 被广大帮众们推举出来的。 这么一来,华真雄自然不是坏人。 而陈攻大杀四方的传闻,也被广为流传。 宁海城中的事情完结之后,华真雄好好为陈攻准备了厚礼。 非但自己当初答允陈攻的谢礼如数支付。 马如龙答允给陈攻的礼物也加倍奉上。 还添补了不少补药、珍品。 反正都是从茶马盐帮的账上支付。 而陈攻更是坦然受之。 所有金银都兑换成了银票,只载着一些礼物,轻车简从地向着京城出发。 这一次,华真雄留在宁海城整顿帮务,不跟陈攻他们一路回京。 陈攻几人便不再乘坐马车,而是骑了四匹快马,一路朝着京城疾奔。 河套一带离京城遥远。 四人就算是急着赶路,至少也要大半个月才能赶回。 从宁海城出发,一路都是荒凉的山谷。 四处干燥炙热,连树木草叶也无。 他们几人纵马疾驰了几天,都已经变得灰头土脸。 大家口干舌燥,也没人有闲心交谈。 只有肖骁的话还与平日一样多。 像是藏也藏不住一般。 一天肖骁在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忽然高声道:“咦?怎么变得这么清凉?” 本来其余三个都早就已经无视肖骁。 但他这一句话还是引起了大家注意。 果然就如肖骁所说,周围的温度忽然变得清凉起来。 非但如此,还能感受到湿润的潮气迎面扑来。 周围仍旧是没有什么草木的荒谷。 在这寸草不生的地界,怎么会有潮湿凉润的气息? 铁痕平日话语不多,暗骂了一声:“见鬼。” 百善皱眉道:“难道要下雨了?” 他抬头去看,才发觉事情变得更加古怪。 原来天上虽然仍旧万里无云,但是本来明晃晃的太阳变得有些模糊。 竟然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一般。 而这雾气眼见得变得越来越浓。 不出片刻,就连身边的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山谷中的道路更加看不清了。 陈攻道一声;“装神弄鬼!” 而周围雾气在这短短一刻变得更加浓厚。 最终人人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算伸手也看不清五指了。 铁痕他们都收住马缰不再随意走动。 此时就算是再傻的人,也知道一定是遇到高手了。 从江东跟来的三人都是收紧了马缰,警惕地看着四周。 陈攻则提声道:“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陈攻路过此地。 是何方宵小拦阻去路,还不快出来就擒!” 这一句话说得极有威严,在静默的山谷中不断回响。 却是没有人回复他。 而诡异的雾气越来越浓。 若是有人埋伏在这雾气之中,那倒是极难防备。 陈攻一双锋利的眼睛四处查看,寻找任何可疑的影子。 而浓雾之中,终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道:“你们之中只留一个人下来。 你们自行商议,别让我们等太久。” 陈攻听到这话语虽然不响,但是内力听着极为充沛凝实。 他心中警醒,是遇到高人了! 说话之人每句话中都听不到呼吸停顿之声。 陈攻无法判断此人到底武功如何,但必定在宗师以上。 而他又口称“我们”。 那么雾中隐藏的人或许不止一个。 陈攻并不害怕宗师级别的高手。 哪怕是好几个也不在他的眼中。 但在这样的浓雾之中,动手就站在下风。 真有几名宗师高手齐上的话,陈攻难以保护铁痕等人。 这时对方的话语再次重复了一遍道:“再说一此。你们之中必须留下一人。 快做决定。” 第二遍话语,却是从另一个方位传来。 这一下铁痕等人都是面色大变。 他们没有听到任何纵跃之声,说话之人却已经转换了位置。 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话的真是鬼魅不成? 而陈攻平静开口道:“由我留下。你们离开。在京城会合。” 短短三句话,却是讲得简明扼要。 铁痕等人大震。 他们统统朝着陈攻的方向道:“队长!” 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这是最好的决定。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陈攻不用害怕任何人。 但是他们的存在,对于陈攻来说就是碍手碍脚的存在。 而陈攻一句话说罢,隐藏在雾中的人赞了一声道:“好!有担当。” 接着他又道:“剩下三人跟着铃声走,就能走出山谷。” 这话说罢,众人立刻听到雾中有清脆的铃铛声。 铁痕等人看不清周遭一切,只能对着陈攻的方位抱拳道一声:“保重。” 接着三人也不多废话,按照铃声的方位一点点向前走去。 说来也奇。 那铃声始终在三人前一点指引方位。 不论他们行得是快还是慢,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但是他们又没听到任何人走动的声音。 却不知道是谁执了铃铛,始终走在他们前头。 雾色浓郁。很快几人就同铃声一起消失在雾气里。 周围变得安静至极。 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直怀疑是自己瞎了。 这时候陈攻再次开口道:“有什么事,直说!” 而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忽然亮起点点幽蓝的火焰。 这些火焰以缓慢的速度,向着陈攻靠近,直如鬼火一般。 而陈攻更是冷笑一声道:“还要装神弄鬼!” 说罢便从腰间抽出弯刀。 146 徒子徒孙 陈攻让铁痕他们三人先行离开。 自己独自留在忽然生出大雾的山谷。 如今他还在西北地界,周围尽是光秃秃的荒山,连树木都看不到一棵。 按说这样的地方,是绝对不会起雾的。 偏偏如今却是一片白茫茫的。 陈攻连骑着的马头都看不清。 他索性下了马。 在这大雾之中,马若失蹄更是危险。 与此同时,迷雾中忽然出现点点幽蓝色的光芒。 这光芒看着惨淡,如鬼火一般,慢悠悠地向着陈攻的方向飘来。 大白天的,忽生迷雾,现在又出现鬼火,确实令人害怕。 但是陈攻面上仍旧平静。 他抽出腰间佩刀,眼看四周不断向自己飘来的鬼火。 忽然他挥动长刀,使展《焰杀十方》的刀法向四周劈去。 《焰杀十方》这套刀法能助陈攻同时与十几人交战。 而且比起其他的群攻招式来说,更加狠辣致命。 再加上陈攻本身就是心火系内功,配合《焰杀十方》端是威力十足。 就见他火烫的内力借着刀风散发出来。 准确地向外激射而出,正好落在了那十几点幽蓝色的鬼火之上。 而这些鬼火被火心一点,瞬间爆燃了起来。 本来缓慢燃烧的幽蓝光芒,都变成了橘色的火焰。 十多点火苗在陈攻四面八方同时燃起。 即使透着层层雾气,仍旧能感受到火焰的炽热。 这景象实是闻所未闻。 而陈攻却始终显得气定神闲。 不被眼前的困局所扰。 而那十多点火焰真就在爆燃了一瞬间之后,竟是差不多同时熄灭了。 空中还留着烧焦的气息,但是再也没有橙色火焰,更没有蓝色鬼火。 陈攻回刀入鞘,面上带着轻蔑笑意。 如今陈攻更加肯定,对方是在装神弄鬼了。 那些朝着他飘来的,都是人为制作,沾染了磷的棉纸。 这些蓝火看着骇人,实则不过是磷纸自燃罢了。 磷的燃点极低,所以棉纸也只是缓慢散发蓝光。 待陈攻将内力之火激射在棉纸之上。 这些绵纸立刻被真正的火焰灼烧。 它们瞬间爆燃之后,便被燃尽。 周围一片水雾,又没有任何植被。 火焰燃尽之后便即熄灭。 周遭又恢复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陈攻知道敌人就隐藏在白雾之中。 因为对手实力在宗师境界之上,呼吸已经轻微到极难察觉。 陈攻不过是二阶巅峰武者,无法靠听力捕捉对方的位置。 但他心中也觉得古怪。 既然对方至少是宗师实力,为何不直接出现,反而要靠一些伎俩装神能鬼呢? 陈攻明白,这世上没一件古怪事,背后都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 越是看不明白,越说明没有明白幕后之人弄鬼的目的。 虽然陈攻只要施展出他陆地仙的威力,区区几个宗师也不在他的眼中。 但是敌人并不知道陈攻的真正实力。 他们却仍旧这样装神弄鬼,其背后定然还隐藏着什么目的。 而在火焰消失之后,陈攻再次观察四方。 忽然见到白雾之中出现了许多黑黝黝的影子。 这些影子与人差不多高,同样是缓慢地向着陈攻靠近。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同时出现黑影,竟然有五六十个之多。 这些黑影同样不发出任何声响,在白雾中也看不清面目。 却都以缓慢的速度向着陈攻靠拢。 先前陈攻燃灭鬼火,用的是《焰杀十方》的功法。 但如今眼前出现的黑影却有五六十个。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人是鬼。 虽然《焰杀十方》的杀伤力更大,能够直接将敌人杀死。 但却无法同时对付那么多敌人。 为今之计,看来只能用刚学成不久的《太极金鳞功》了。 陈攻身边并无酒浆、茶水。 但是四周都被湿漉漉的雾气掩盖。 这些雾气,其实都是细小的水珠。 《太极金鳞功》第一篇,就是讲的把这些水珠化作厉害暗器激射出去。 只是水珠被激射出去的力道,比真正的武器弱了不少。 要杀人或许不行,但要是击中人的穴道,倒是可以让对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陈攻在宁海城的一战,让他名声大噪。 当时他就是先利用一壶茶水,放倒了大堂中所有茶马盐帮的帮众。 只可惜现在白雾茫茫,周围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 陈攻甚至无法分辨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 若是人的话,也难以确定他们周身穴道。 《太极金鳞功》的效力,在这片白雾中显得更弱。 但比起《焰杀十方》,总算能够同时向五六十个黑影出手。 陈攻也不再犹豫,他内力在手掌中悄悄盘旋,像是在皮肤之下刮起了一阵小小旋风。 接着这股旋风就像是化为实质一般,向周遭卷去。 果然,就见无数的细小水珠再也无法静止。 它们疯狂地向四方激射出去。 陈攻只听到周围“砰砰”的响声不断。 但是那些黑影并未因此倒下。 虽然水珠射到了黑影之上,却没有听到任何呼痛的声音。 甚至那些黑影都没有被阻挡前进步伐,仍旧向着陈攻缓慢靠近。 这时候陈攻脸上已经露出冷笑。 就听刚才那些“砰砰”声,陈攻已经知道向自己靠近的黑影,其实都是人型木偶罢了。 他们或许是被机括拉动,才能缓慢向着陈攻靠近。 虽然被陈攻以《太极金鳞功》击中。 但是它们身上没有穴道,自然不会呼痛。 只被机括拉着继续向前罢了。 而到了此刻,陈攻心中也已经有了推测。 到底是谁在荒漠中装神弄鬼。 引得陈攻与棉纸和木人打了一番。 自己拥有至少宗师境界的武功,却又全不出手。 最关键的是,对手到底是如何在一片光秃秃的荒谷中,造出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天下能够同时做到这些,又刚巧在宁海城不远的,只有那么几个人罢了。 而最巧的是,陈攻前不久刚遇到过一个娇小女孩。 或许就在这些人的身边。 陈攻不再与对方卖关子。 他再次从腰间抽出宝刀,面色严肃地说道:“我敬你们是张老儿的徒子徒孙。 现在就现身!免得吃苦头!” 147 已经学了怎么滴吧 在将周遭雾气化作水珠,激射向周围的黑影之上后。 陈攻已经能确定到底是谁在这荒谷中装神弄鬼了。 他犹记得在进入宁海城,寻找茶马盐帮晦气之前。 曾在城门外遇到过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这少女全身盖在布幔中,只能看到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但正是这个少女,将一本《太极金鳞功》的功法塞给陈攻。 还自说自话,说会再来寻找陈攻。 陈攻将宁海城中的茶马盐帮整顿完,便遇到了这山谷中的迷雾。 而世上有什么本事,能在一片荒谷中制造出白茫茫的迷雾? 陈攻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太极金鳞功》。 这本功法的第一篇,就是能将内力灌入水珠之内,激射而出造成大片的伤害。 而到了第二篇,就开始分心火内功和肾水内功了。 肾水内功能让周围的水汽凝结成冰珠,从而激射伤人。 而心火内功能让水汽蒸腾成为滚烫热气,同样也可以伤人。 两者哪个更强一些,谁也说不清楚。 而要能使用第二篇的功法,至少要拥有一阶以上的内力。 若要更进一步,达到功法的第三篇,则需要宗师实力。 而到了那时,就是阳极生阴,阴极生阳。 不再需要分肾水内功还是心火内功。 使用此功法,可以直接震动对方身体内的血液。 中招者会被活活震成血沫子,端是厉害。 陈攻如今只能使用第一篇内的功法。 但他对第二、第三篇功法的内容已经了若指掌。 这荒谷中的水雾,大半是人使用《太极金鳞功》第二篇的功夫。 利用肾水内力将周遭的水汽先凝结成水珠。 待水珠的大小足够,便能形成白茫茫的雾气。 至于荒谷中本来干旱。 他们若是有备而来的话,在周遭多布一些水槽,也能增加空气中的水汽。 显然,躲在雾气中的人会使用《太极金鳞功》,那就是来自武当之人了。 陈攻曾听说过,如今武当已经没落。 门中多年没听说过向外招收徒儿。 在江湖上能听到名声的只有三人。 他们分别是武当派现任掌门张灵溪,以及他的两名师弟朝佐,朝佑。 除了这三人外,再没听说过武当派还有旁人。 至于那个在宁海城外遇到的少女,更是从未被人提及过。 陈攻心中确定对方是谁之后,便朗声说道:“我敬你们是张老儿的徒子徒孙。 现在就现身!免得吃苦头!” 这话说得极有气魄,让人听了不由心中震撼。 过了良久,才有一个声音问道:“他说的张老儿是谁?是师兄你么?”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另一个方位响起道:“我听他话中意思,指的不是师兄。难道是说祖师爷?” 武当派的祖师爷姓张,名唤张三丰。 而如今的掌门正巧也姓张,就是张灵溪。 这时第三个声音响起道:“年轻人,是我们唐突了。请你莫怪。” 他的话音刚落。 便见周围的水滴一瞬间像是都化为点点冰珠。 接着那些冰珠如砂砾一般一齐落下,打在周遭的黄土之上,发出一阵噼噼啪啪之声。 陈攻周围的白雾瞬间消失。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太阳再次热辣辣地烤在陈攻头顶。 而陈攻再看周围,果然见到不少做成人形的木牌,被人用涂了油的链条牵引着。 只要链条一收,人形木牌就会向着陈攻的方向缓慢靠拢。 这就是白色雾气中的“鬼影”了。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地上一些燃烧后的黑色灰烬。 显然这些都是刚才产生“鬼火”的鳞纸了。 与此同时,从山谷三个方位走出三个中年男子。 他们都身穿道袍。 为首一个头扎道髻,颌下一把山羊胡子,两道浓眉看着容貌清隽。 而另外两个人则是长得一模一样,都带着水晶磨成的圆镜片。 只是他们都是头发蓬乱,衣服也没有拉整齐。 两人胡乱扎的的发髻分别一个偏左,一个偏右。 陈攻目光平静地掠过三人,抱拳道:“武当掌门张灵溪道长,朝佐、朝佑两位道长。” 而那三人也是朝着陈攻抱拳道:“见过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陈队长。” 两方人都还算保持着客气。 而那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道人,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难怪刚才在迷雾之中,仿佛听到有一个人能忽左忽右的说话。 原来并不是有什么人的轻功高出天际。 能够毫无声息地左右穿梭。 真相是,前后说话的根本是两个双胞胎。 他们容貌一致,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这才会让迷雾中的陈攻他们,一开始产生误会。 可是一个头发蓬乱的道人开口问道:“陈队长,你刚才说的张老儿,到底指谁?” 他倒不是要与陈攻叫板。 只是心中有一个疑问,不问明白总是难以放下。 而陈攻也是面色坦然的说道:“自然说的是张三丰那老儿。” 这话从一个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说出。 口中指的还是活了一百五十多年,武当派的祖师爷张三丰。 任谁听了这话,都觉得陈攻是口无遮拦的狂妄小子。 而那问话的道人也是一噎。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陈攻竟然是个这么狂妄的小子。 直过了一刻,那名看着清隽的道人才咳嗽一声道:“年轻人,难免的!难免的! 况且我们已经试过他的性子。他面对危机时能大方让手下人先走。 可见是个有担当的人。” 另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道人才点了点头。 像是对掌门师兄的话极为信服一般。 而那面貌清隽的道人对着陈攻行了一礼道:“贫道正是武当派掌门张灵溪。 刚才陈队长所使的功夫,可是鄙派《太极金鳞功》?” 陈攻知道白学了别派的绝学,总有被找上门的一天。 他倒是大方承认道:“没错。功法已经学了。” 陈攻坦然站着,像是在说“功夫我已经学了。你们要收回也来不及了。” 他满拟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这三个武当派的道人,该要设法逼迫陈攻交出功法,甚至设法毁了陈攻的丹田才对。 谁知那三人听了陈攻的话,却都露出狂喜的神色。 他们甚至欢声大叫道:“成了!终于成了!” 148 随便的武当派 陈攻自承学会了《太极金鳞功》。 谁知山谷中的三个武当道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狂喜一般大喊道:“成了!成了!” 这突兀的一幕,本来让陈攻有些诧异。 但他再仔细看谷中三个道士,忽然双眼一亮。 原来这武当派竟然已经落寞至厮了! 而一个头发蓬乱的道人,也不知是朝佐还是朝佑。 他满脸欢喜,大声对陈攻道:“想来陈小侠你是心火系内功吧?” 而另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道人道:“自然没错。你没瞧见他刚才用内力燃烧绵纸吗?” 这话说得简直是喜形于色。 而那较为清隽的道人,也是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他对陈攻道:“不知道陈小侠尊师是哪一位高人?” 陈攻坦然道:“我没有师父。” 这话说罢,三名道人更是喜出望外地对视一眼。 清隽道人张灵溪赶紧道:“陈小侠既然已经学会了鄙派至宝《太极金鳞功》,又没有师门。 何不就入我武当?” 陈攻眼看着三个道人面上一片渴求的神色。 他心中不住叹息:张老儿啊张老儿。你当年也算是武学奇才。 我早你一步成为陆地仙。而你在一百四十岁时也终于踏上陆地仙的境界。 只可惜那时你寿元已经所剩无多。 几年之后你便驾鹤。 谁知到了如今,你门下弟子竟然如此无能。 其实当年陈攻能够驰骋疆场,也受到过武当派不小帮助。 陈攻向来承认欠了武当派的情。 只是这情还没来得及还,他就进入了古怪空间,从此念经三百年之久。 重新回到人间,武当派却已经彻底没落了。 如今这三个武当后人有求于自己。 陈攻稍一叹息,便在心中道:“也罢。帮张老儿重振武当,算是还了他当年的情。” 陈攻心中主意打定之后,便淡淡点头道:“好吧。我就先入你武当门中。” 这句话出口,三个道人已经是喜极而泣。 一个头发蓬乱的道人哭哭笑笑,最终对陈攻道:“真是祖师爷在天之灵庇佑!” 另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道人反问道:“怎么就是祖师爷在天之灵庇佑? 不能是师父的在天之灵庇佑吗?” 他的同胞兄弟有些怒了,道:“朝佑你这爱抬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 陈小侠不是刚才提了祖师爷吗?” 但是被称为朝佑的道人还是追问道:“刚才陈小侠说的张老儿为何不能指的师兄? 师兄也姓张啊?” 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道人已经有些火气,他与朝佑是双胞胎。 名叫朝佐,对着爱抬杠的弟弟道:“师兄才不过中年,怎么能称为张老儿?” 朝佑不管道:“我看比起陈小侠已经挺老的了。” 而他们两人的师兄张灵溪面上已经有些尴尬。 他无视朝佐、朝佑两兄弟,对着陈攻道:“既然陈小侠愿意入我武当。 我们师兄三人都不敢收陈小侠为徒。 不如这样,我代先师收陈小侠入门。 从此你便是我们的小师弟,如何?” 被素有“一佛一道”之称的武当派掌门张灵溪收为师弟。 这在武林中是莫大的尊荣。 虽然如今武当派稍显没落。 但是门下三人都是宗师境界。 而陈攻只不过是个二阶武者。 能成为三名宗师的师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但陈攻面上却没有显出狂喜。 他只是平静说道:“我与张老儿平辈论交。 可做你们的师叔祖。” 这话真叫三个武当派传人都是大吃一惊。 静默了半晌,朝佐终于道:“你们看,我就说他指的是祖师爷!” 而他那惯爱抬杠的弟弟朝佑,也是啧啧称叹道:“这年轻人很好! 跟我脾气很相合。” 显然是朝佑认为陈攻说什么“与祖师爷平辈论交”的话,就跟自己一样是个爱抬杠的人。 一般门派的人,听了陈攻的话,定然是要生气的。 偏偏是这武当派,也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就有些走歪路子。 自从上任掌门开始,更是原地躺倒自暴自弃了。 上任掌门是个性格疏懒之人。 他收了三个资质不错的弟子之后,便懒得时时教他们武功。 门中已经没有别的旁系弟子。 张灵溪等人也不能时时得到师傅教导,只按照兴趣,参看功法习武。 张灵溪本人还算是正常。 只是因为一场意外,从此变得极为消极。 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收门徒。 他的两个师弟,更是一把年纪了还如孩童一般。 除了爱抬杠以外,便什么事也不肯管。 就这样过了几年,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一个或许要颠覆整个武当派的大问题! 若是这个大问题不能解决,不出几十年,天下将再也没有武当派了! 直到这时候,这些人才如无头苍蝇一般慌了起来。 他们甚至想了许多办法,却都无效。 直到如今遇着陈攻,才重新看到了希望。 所以当陈攻说出了和张三丰平辈论交的话,非但没有惹得三人发怒。 反而觉得他的性子与武当派的性调相合。 张灵溪虽然正常一些,但是平日见惯了两个师弟胡闹。 他也只当陈攻是个胡闹性子。 张灵溪这么多年来容忍之力变得极强。 他对两个师弟做了个安抚的眼神。 意思是:年轻人就是这样。你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师兄何时同你们计较过? 接着张灵溪笑呵呵地对陈攻道:“既然是如此。那也没问题。 陈小侠如果愿意,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师叔祖了。” 陈攻见到张灵溪如此好说话,心中也是暗道:“看来这武当派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这才让他们如此慌不择路。只能帮张老儿一把了。” 但是张灵溪话锋一转道:“只是陈小侠要成为咱们师叔祖,还需要闯过一个难关。 若是无法闯过,则是我们师弟。 什么时候能闯过了,我们就认你为师叔祖。如何?” 张灵溪这话才说出口。 朝佑便大声道:“我们武当派,就这么随便么?” 而他师兄朝佐则是瞥了一眼道:“你才发觉?” 149 给我一天时间 武当掌门张灵溪是个性子温和的人。 就算听了陈攻说要做他们的师叔祖。 他也难得没有发脾气。 反而说出只要陈攻能够通过一关,就承认他是师叔祖的话。 而张灵溪的师弟朝佑则是奇道:“我们武当这么随便么?” 张灵溪面上有一丝尴尬。 而另一个师弟朝佐也是问道:“是什么关卡?这么厉害?” 朝佑紧接着也问道:“我如果通过了这个关卡,也能做师叔祖吗?” 张灵溪面上尴尬气息越来越盛。 作为武当派最后一个正常人,时常被两个师弟气着。 这才让张灵溪的脾气越磨越好。 真正是合了清净无为的道性。 他今日本想在陈攻这个少年面前卖卖关子。 好让他对武当派有些敬畏之心。 谁知自己的两个师弟如此不给面子。 几句话追问之下,将武当派的面子都丢尽了。 张灵溪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应付师弟们的追问。 却没想到陈攻面色平静道:“这关卡,相必是要我突破一阶,好与几位喂招。 助你们早日修成《太极金鳞功》的第三篇吧?” 这话出口,让三名武当道人都大吃一惊。 朝佐大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朝佑则道:“是秦素那个丫头告诉你的吗?” 陈攻听了他们的问话,不急不缓道:“秦素,是说那个把功法塞给我的小姑娘么? 她给了我功法之后便立刻走了。 怎么?她现在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么?” 陈攻的话,更是让三个道人啧啧称奇。 这年轻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们吃惊。 而张灵溪是三人中最正常的一个。 他对陈攻道:“素儿那丫头负气离开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 你……你的《太极金鳞功》不是素儿丫头教给你的?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要……请你一起揣摩功法?” 陈攻从怀中掏出一本《太极金鳞功》的功法晃了一晃道:“因为我把这本功法看过了。” 三个道人更是面面相觑。 陈攻继续说道:“太极金鳞功第一篇,不要求学习者的内功走的是肾水还是心火的路子。 到了第二篇则干脆一分为二。肾水功法有肾水功法的修习路子。 心火功法有心火功法的修习路子。” 说罢他看了三个道人一眼才道:“想必三位与那秦素姑娘,都是肾水系的。” 三个道人已经被陈攻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陈攻正是看出如今武当门下几人都是肾水系功法。 才猜出他们围着自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而陈攻继续说道:“要修习第二篇功法,必须要达到一阶。 而要修习第三篇功法,就需要成为宗师。 武当派三位高手如今都是宗师,只是惊觉要修习第三篇功法。 还需要心火与肾水两方互相喂招,阴阳两种内力相济才能修习。 只是如今所有武当门人。都是修习的肾水功法,竟然一个心火内功的道人也无。 是也不是?” 这三个道人听到这里,已经是面色惨白。 陈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是他们武当派最大的“家丑”。谅来秦素那丫头也不敢到处瞎说。 就不知道陈攻是如何全都说中的。 陈攻则是心中暗道:“武当派没落的原因,还真是够滑稽的。” 他的推测,还真全都没错。 原来武当本来择徒极严格,门下徒子徒孙并不算多。 但是到了前任掌门这里,就变得更加严重。 前任掌门是个性子极为疏懒的人。 他只收了三个徒弟之后,便打住不愿再做收徒这样的麻烦事。 而对三个徒弟的教导,也是能偷懒就偷懒。 待到先掌门驾鹤,张灵溪接替掌门之位。 师兄弟三人都成为宗师之后,便开始打算冲击师门绝学的第三篇。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一个天大的问题。 要想达到第三篇的境界,必须要门下达到第二篇的弟子。 各用心火系与肾水系的功法喂招。 直到两方内力各自达到极致之后才能冲刺第三篇。 可是他们门下竟然再没有一个人是心火系内功。 三名师兄弟发觉这个事实之后,都各自责怪过对方一番。 但是三人因为各自原因,也都不愿意再收徒弟。 这时候他们就打起徒孙秦素的主意。 这秦素是张灵溪已故大徒弟遗留的女儿。 如今是武当派唯一的后生,只是她学的也是肾水系内力。 三个道人软磨硬泡,想要秦素改修心火系内功。 但要改修内功又谈何容易? 需要先自废武功。之后能不能恢复过去的武功境界也是难说。 武当三位道人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所以不敢逼迫秦素。 而秦素却是有一天突然带着《太极金鳞功》,背着几位师祖消失了。 三位道人知道秦素的性子,虽然有些天真,却不是胡闹之人。 便一直在打听秦素的去处。 直到他们听到了武林中沸沸扬扬的传闻。 说是陈攻一人独挑茶马盐帮中多名高手。 更是听说了他用一壶茶化作暗器,将几十个高手放倒的事情。 这三名道人立刻意识到,陈攻独战茶马盐帮群雄的功夫,应该就是太极金鳞攻的第一篇。 他们三个立刻猜到,或许这位陈攻就是秦素不惜私逃,也要找到的人。 秦素丫头心中的秘密,几个道人也都猜到。 她一定是不愿自废武功,所以想找一个人品不差,又有资质的人。 让他重头学习《太极金鳞功》,好有朝一日能够挑起武当派的重担。 三道人稍一商议,立刻便分工合作。 有人远远跟在陈攻身后观察,有人赶在前头布置。 终于在这荒谷之中,留下陈攻一人。 再经几番测试之后,确认了陈攻就是他们武当派未来的救星。 能否不辱没师门。 能否让门派瑰宝《太极金鳞功》不至于失传。 全看是否能说动陈攻了! 为了这个目的,别说陈攻要当他们的师叔祖。 便是要当他们的祖师爷,几人也只好勉强认了。 而陈攻看着三人可怜模样,才叹一声道:“好吧。给我一天时间冲破一阶武者。” 150 血脉 陈攻被三个武当道人重重设法,就是为了能引他入武当之门。 从此能借着陈攻之力,将《太极金鳞功》重拾起来,不至于丢了武当派的至宝。 谁知道陈攻却是没有当回事一般,只说给他一天冲破一阶武者。 不论陈攻今天说了多少大话。这些武当派的道人都没放在心上。 要知道他们自己在外人眼中也都是“怪人”。 所以只将陈攻当作是年轻而爱说大话而已。 但直到听了陈宫说要用一天突破一阶。 这才让几人差点气噎。 武当掌门张灵溪一边咳嗽一边道:“就算你不甘于做我们师弟,又何必如此心急? 突破一阶武者,怎么可能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说到这里,张灵溪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责备的神色。 其实陈攻从宁海城中出来,武当派听到传闻之后,便已经跟在陈攻身后了。 过去江湖中并没有陈攻的名声。 武当派的人只查到陈攻是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队长。 再之前是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至于武功么,只是二阶巅峰罢了。 二十出头能有这样的实力,不好不差。 但只要今后还肯努力,便还有机会成为宗师。 到时候和武当派另外三位“师兄”齐头并进,总不算辱没师门。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陈攻曾经是陆地仙的实力。 甚至比他们的祖师爷张三丰还要快一步达到人类巅峰。 这时候武当掌门张灵溪好声劝陈攻道:“师弟既然猜出我提出的关卡,就是成为一阶武者。那也是聪明到万中无一了。 只要今后勤修苦练,自然能有一日成为一阶武者。 但如今我们在荒郊野外,哪里有药材为你冲破后调补身体? 就算你想做我们几个的师叔祖,也不急于这一时。” 而陈攻听了张灵溪的话,也不生气。 他只是面带笑容平静道:“无妨。我就在这里搭个帐篷。 今晚你们替我护法,明天我就能冲破成为一阶武者。” 张灵溪见这个年轻人这么固执。 他终于有些气了,用手指点着陈攻,向朝佐道:“你去给他把把脉,看看他气血到底如何!” 朝佐应了一声,便向着陈攻走来。 武当派的三名道人,除了武学外,还各有各的天赋。 这朝佐就喜爱岐黄之术,自学之下在医理上颇有建树。 他几根手指虚不受力,向着陈攻脉搏按来。 而陈攻也难得没有警戒,大大方方将脉搏伸向朝佐。 朝佐皱着眉头按了几下,却没有立即下结论。 一双圆形镜片几乎要被白雾蒙住,仍旧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 张灵溪心中有些担心,问道:“怎么?血脉很弱么?” 朝佐摇了摇头道:“不,反而是太强了。” 他的胞弟朝佑立刻问道:“怎么强法?比小素子强?还是比你我强?” 朝佐道:“比我们都强。他血脉宽广,气息强劲。甚至比师兄还强健!” 这话真是大出旁人意料。 武当派三子都是宗师级别。 比陈攻足足高了两阶。 而掌门张灵溪更是早早就成了宗师。 这些年虽然还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但是血脉早就在日日修习之下,变得极为强韧。 若说陈攻的血脉比张灵溪还强韧。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张灵溪对自己的两个师弟性格还算熟悉。 最小的师弟朝佑确实是个爱抬杠的性子。 但是二师弟朝佐,除了有疑问一定要弄明白以外,说话行事倒还算靠谱。 更别说他在医学上的造诣颇深,虽是自学,却远远高于寻常医生。 他既然说陈攻的血脉比掌门张灵溪还强韧,那就绝不会是信口开河。 张灵溪一双眼睛再次落在陈攻身上。 这个年轻人始终面色平静,处变不惊一般。 他轻易学会了《太极金鳞功》,带着三个手下就闯入茶马盐帮,还能全身而退。 一言道出武当派的用意,还说只需要一天功夫就能达到一阶武者的境界。 前面那些事迹若不是已经被证实,哪一个都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最后一句话,也不是随意胡说的? 最后张灵溪点了点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好!朝佑,你来搭个棚子。 朝佐,你时时刻刻看顾好小师弟的身体。” 朝佑忽然问道:“大师兄你呢?就偷懒嘛?” 张灵溪不以为意道:“我乘这些时间四处看看。 能否采到或是买到一些补品回来。 若是小师弟明天真能够突破一阶,便可以为他补充血气。” 朝佑又一次插口道:“若是他真能明天突破一阶,就是师叔祖了。” 而朝佐也是面色凝重道:“或许用不着采买补品。 我刚才说小师弟的血脉比掌门师兄更强韧。其实还不止如此。” 朝佑大声问道:“难道比师父还强韧?” 他们武当三子的师父是天师修为。 血脉更在他们之上。 朝佐叹一声道:“小师弟的血脉,恕我实在测不出到底如何。 但当年我替师父请过脉,似乎……”说罢摇了摇头。 朝佐自然不能直说师傅的血脉还在陈攻之下。 但他的意思,众人都已经明白了。 这么一来,武当三子都陷入了久久的震惊之中。 他们再看陈攻的神色,都已经变得捉摸不透起来。 最后掌门张灵溪道:“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按照刚才说的做。 做好万全准备总是没错。” 张灵溪说完,便踏着大步向山谷外奔去。 他施展的是正宗武当轻功,自然快捷飘逸,真如仙人一般。 而朝佑也捣鼓起手边的材料,要搭一座棚子。 与他双胞胎兄弟朝佐不同。 朝佑平日爱摆弄木匠,也会一些机关术。 在雾气中那些木人、鬼火、甚至指路的铃铛,都是朝佑制作的机关。 而要他搭一座棚子,更是大材小用。 虽然山谷中十分简陋,连树木植被也找不到。 但是不出多久,朝佑还真的搭出一座棚子。 在有限的材料下,这棚子既宽敞又坚固。 若是有木匠看到这座棚子,定然要啧啧称奇,仔细研究搭造的技艺。 陈攻走进棚子之后,朝佐、朝佑两个便盘膝坐在棚子外。 等待他真的如自己所说,在一天之内突破一阶。 151 变强的理由 眼看武当派道人朝佑将棚子搭好。 而掌门张灵溪也是出去寻找补养的药物。 陈攻便走进这座宽敞的木棚。 棚子里修葺得出奇整洁。 陈攻盘膝坐下,不久就听到一左一右,两边均匀平静的呼吸声。 显然是朝佐、朝佑两兄弟已经进入冥想。 陈攻也不再耽搁。 对于陈攻来说,冲击境界的三个条件,其中两个完全不是问题。 就如朝佐所说,陈攻的气血经脉强韧至极,比他们天师境界的师父还要宏大。 而内力则是在陈攻日夜刻苦修炼之下,早就已经达到了二阶巅峰。 可以说陈攻已经将自身内力,在极限之下达到极致。 甚至比一些刚刚冲破一阶,尚不稳固的武者还要强大。 对于陈攻来说,唯一值得在意的便是第三个条件——心境。 他冲击二阶还是前不久的事情。 那是他重回人间只后第一次“问心”。 相对于三百年那次“问心”。 这一次陈攻的答案是“不败”。 经历了三百余年的礼佛之后,陈攻追求武道的原因不再是“弑杀”。 确实。 相对于三百年前,陈攻已经不再将这世界上的人看作虚假。 他已经能感受到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这世上每一条生命,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三百年后,陈攻每一次出刀还是那么坚决。 但是他已经不会再滥杀。 从此后,他追求武学的目的是“不败”! 不败在任何人手中。 而为了冲击一阶,陈攻要再次进入“问心”。 他盘膝而坐,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意识海。 陈攻曾经多次进入意识海,对这块神秘的区域还算熟悉。 闭目之后,很快就觉得眼前并非是一片漆黑。 不是黑,也不是白。 很快,陈攻似乎能感到面前不远处有一扇大门。 而大门前还坐着一个灰黑色的人。 那人影没有面目,也是盘膝坐着。 在很久以前,人类只将武学分成四个境界。 而一阶武者,便是顶层的武者。 在叩击一阶大门的时候,武者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真实意识。 也就是那个盘膝坐在门前的黑色人影。 至于之后武学昌盛,在一阶武者置换后又出现宗师境界、天师境界、陆地仙境界。 那每一层境界的开拓都是武学先辈用尽毕生力量和智慧才能达到。 后学或许能够更轻易地达到这些境界,更清晰地看到真实意识的面目。 也都要从第一次面对这个黑灰色人影开始。 每一个想要冲破一阶的年轻武者,当第一次看到这个黑灰色的人影,无不是激动万分。 而陈攻却已经见过这人影多次。甚至连他更细致的面貌也曾看清。 所以陈攻只是在意识海中坦然向前走了几步。 来到黑影面前,陈攻才平静开口道:“问吧。” 那个黑影也不同陈攻做任何客套,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能清晰听到他说的话,就像是自己心底的疑问一般。 “你变强的目的是什么?” 陈攻闭目一瞬,才回答道:“我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只是陈攻答毕,那黑影却没有任何动作。 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地上。 陈攻知道,这黑影其实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意识。 若是欺骗自己内心,就无法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既然无法欺骗内心,那就只能将埋藏在内心中最深层的欲望说出。 在三百年的念佛之后,陈攻有一个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执念。 哪怕是面对自己,他都不愿意拿出来多想。 似乎是担心被人窥探了自己的意识一般。 而陈攻知道,他无法欺骗眼前这个黑影。 因为黑影就是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渴望。 如果无法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渴求变强,人就无法变得强大。 最终陈攻停了一吸才道:“我想变强。是想重新有机会质问天地,凭什么审判我。” 这话一出,那黑影像是得到了满足一样,忽然变淡,最后消失。 是的,陈攻想要变强。 最终是为了重有机会质问天地。 凭什么审判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么天地就没有资格审判陈攻。 但是在重新叩击天地之前,陈攻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成为一国之君,那只是前提。 借用一国之君的资源,他才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陈攻不仅要做陆地仙。 他要成为真正的仙! 这个世上,能走到意识海中的武者千千万万。 第一次回答真实意识的武者不知凡几。 但是能说出要叩击天地,质问苍天的人,或许陈攻还是第一个。 代表真实意识的黑影渐渐消散。 而挡在他面前的大门也缓慢打开。 陈攻从容不迫地从大门穿过。 而在门后,却变成了一片新的天地。 面前是一个硕大的湖。 但随着陈攻跨过大门。 容纳湖的天地忽然变得极为宽阔。 原先已经要满溢而出的湖水,重新变成了一片水洼。 像是要陈攻重新去填满它。 这其实就是陈攻的丹田。 而湖水就是陈攻的内力。 随着陈攻跨过一阶实力,丹田变得更加广阔。 本来已经满溢的内力,如今获得了更大的天地。 而抬头看,在湖面上是漆黑的天空。 天空中彷如有漫天的星子。 但是这些星子大多都是黯淡的。 只有几颗星子孤独地明亮着,点缀在漆黑天幕之上。 随着成功跨过大门。 忽然有一颗新的星子亮起。 而陈攻的心胸中,多了一门武学功法。 陈攻曾经将好不容易攒的五百金,换了一本江东监武所库房内的心法《暖阳推心术》。 选择这本功法并不是陈攻随意为之。 如今陈攻终于踏过一阶境界。 而与《暖阳推心术》同属一系的内功功法也在陈攻心中觉醒。 那就是《日月偷天诀》。 这是一门绝强的内功心法。 只要在皮肤接触的情形下,能够将内力侵入敌人体内,并且将对方的内力消磨。 端是厉害无匹。 而在《日月偷天决》之后还有更厉害的功法。 则需要陈攻达到更高境界才能够唤醒。 看到这些变化,陈攻满意地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那个帐篷,只是外面已经响起了吵闹声。 152 突破 武当掌门张灵溪已经在外转了一整个晚上。 奈何这里太过荒凉。 张灵溪也走了几个村庄,没有一家药铺。 唯有行脚医生那里有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草。 而山谷各处连植被也很难看到。 张灵溪不眠不休一个晚上,才找了一些寻常药草。 虽然对于冲击境界后的血脉亏虚作用有限。 但他还是将这些药草都带了回来。 作为武当派掌门,拥有宗师修为。 他忙活了一整个晚上都只能找到这些药草,实在是周围再也没有办法寻到补益药物了。 当张灵溪回到山谷,见到朝佐、朝佑两名师弟还坐在棚屋两边。 他们虽然头发蓬乱,水晶镜片上挂了一层雾气。 此刻都是闭目內视,气息均衡。 显然已经进入冥想多时了。 张灵溪一到,两人都睁开眼睛。 张灵溪忙问道:“怎么样,这一晚上棚子里有没有传来痛苦呼喊之声?” 朝佐、朝佑对视一眼,同时摇头道:“没有,平静得很。” 张灵溪听了这话,叹息一声。 他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世上所有习武之人,若是要冲击境界,无不是要忍受极大的痛楚。 因为拓宽经脉,消耗气血都是在逆天而为。 就算是再坚毅之人,在冲击境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呼痛。 无人可以例外。 而昨晚陈攻在棚子里既然没有呼痛,那也说明他连冲破境界的边也没有摸到。 张灵溪最初听到陈攻说要在一天之内冲破境界。 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丝期盼。 如今看来,陈攻只是说大话罢了。 他心中便微微觉得有些失望。 但张灵溪也安慰自己,年轻人有些心浮气躁也是常事。 经历了今晚,他该知道世上的事从来没有这么简单的。 若是从今以后,陈攻能静心敛气,好好习武。 那还能成为可造之材。 这时候张灵溪对两个师弟道:“等会陈小师弟出来,你们也别问他冲击成了没成。只要如平常一样就行了。” 朝佐一愣,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张灵溪叹了一声,二师弟是个心思直来直往之人。 若是不和他说清缘由,必然要追问到底。 张灵溪斟酌着字句道:“小师弟……或许心里不太高兴。他是年轻人,我们需顾着他的脸面。” 而另一位师弟朝佑则高声问道:“师兄老是对我训斥,不顾我脸面。是因为我已经不年轻了么?” 张灵溪尴尬地看了朝佑一眼。 饶是他这么好的性子,也常被两个师弟磨得没有办法。 这时候二师弟朝佐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师兄担心什么。 或许……师兄根本料错了。” 朝佑也紧跟着说道:“是啊,说不定从棚子里走出来的是咱们师叔祖。 到时候我们还要不要考虑他是年轻人,要给他留面子?” 张灵溪再次被两人说得语噎。 而这时候,木棚的门忽然从内打开。 就见陈攻从容不迫地从棚中走了出来。 张灵溪瞧着陈攻面色淡然,甚至挂着微笑。 他一句吊在心中的话,却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陈攻见到张灵溪反复犹豫的模样,笑道:“我已如约成为一阶武者。” 这一下,三个武当道人都是瞪直了眼睛。 朝佑哈哈笑道:“果然已经是我们的师叔祖了!那就不用给你留面子了!” 朝佐则是点了点头。 他精通医术,自然早就猜出陈攻冲击境界的时候,不需要和寻常武人一般承受巨大痛苦。 虽然猜不出为什么会如此。 但想来血脉无尽强韧的陈攻,真要冲破一阶应该极为容易。 而张灵溪则是震动不已。 这个年轻人,难道真是天才不成? 原以为接纳陈攻作为武当派弟子,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看来,却是他们武当派捡到宝了! 张灵溪颤抖着说道:“小……小师弟……” 朝佑则道:“诶!怎么还叫小师弟,该改口了!” 张灵溪面色极为尴尬。 但他到底是一派掌门,心中还算有丘壑。 不适的情绪在他心底一闪而过,接着张灵溪就对陈攻郑重抱拳道:“张灵溪见过师叔祖。” 朝佐也是跟着掌门师兄一起,对着陈攻抱拳道:“朝佐见过师叔祖。” 而他的胞弟朝佑仍旧笑嘻嘻地对陈攻道:“师叔祖。你该能使《太极金鳞功》第二篇了吧? 快使出来让徒孙我喂喂招。” 陈攻见武当派三名道人言而有信,便也不再卖关子。 三道人忽然就觉得周身的空气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甚至能看到白色的烟气。 真的是《太极金鳞功》第二篇! 三人心中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虽然没有一个心火系内功的。 但是也在书上看到过心火系内功,练到第二篇会是什么样子。 周围空气开始变烫,这分明就是陈攻将周边空气中的水液变热所致! 原来这《太极金鳞功》到了第二篇,人的内力已经达到了极强的状态。 通过内力震动周边空气。 随之让水汽充分摩擦震动,进而开始产生热量。 当热量升高到足以沸腾,陈攻便可以将这滚烫的水汽激发伤人。 朝佑欢呼一声,连忙喊道:“让我先来!” 说罢便见他凝神聚气,脚踏方位,手掌做出太极合抱之状。 接着就见朝佑的额头渐渐流出汗来。 而周围滚烫炙热的空气也渐渐冷了下来。 周遭本已经发烫出白烟的空气,竟是让人冷得打起寒战。 最后空中忽然出现许多小小白珠。 这些白珠就是空气中的水珠结冰而成。 白珠变大之后,噼噼啪啪地打落在地上。 而朝佑也是深深喘气。 口中笑道:“好家伙!这么练功确实够意思!” 对于他们几个肾水系功法的人来说,要将寻常温度的水汽结冰已经不难。 但是为了让自身功夫更进一步,只有将热成蒸汽的水汽结成冰子,才能增强锻炼。 相对的,心火系内功的人若是能反复将冰子蒸成水汽,也能加强锻炼。 这么一来,两方互相锻炼,同时增长。 才能向着《太极金鳞功》第三篇的境界推进。 153 十番队扩编 武当道人朝佑,抢在第一个将陈攻制造的火烫蒸汽化为冰珠落在地上。 完成之后,他长出了一口大气。 但是面上气色红润,满面高兴道:“师兄,你们也来试试! 果真很有长进!” 张灵溪听了这话,心中虽然也是跃跃欲试,但还是担忧道:“小……祖师爷刚冲击完成一阶武者。 便要连续运功,实在太伤气血了。” 而陈攻却是淡然道一声:“无妨。” 张灵溪还要再劝两句。 陈攻直接运功。 如今空气中的水汽已经都变成了冰珠掉在地上。 周遭极为干燥。 而陈攻运功之下,地上的那些冰珠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像是忽然受热而裂开来一般。 再过片刻,这些冰珠竟然真就融化成水,最终变成蒸腾的水汽再次缓缓上升。 张灵溪忙道:“二师弟。你也试试。” 他的二师弟朝佐知道机会难得。 他也不和掌门师兄张灵溪客气,便是运起功来。 朝佐和朝佑的内力差不太多。 他也是脚踏方位,手臂抱圈,额头见汗。 片刻之后,蒸腾的水汽再次凝结成冰珠,最终噼里啪啦地落在泥地上。 至此,朝佐收势。面上满是喜悦之色。 陈攻淡然道:“下一个。” 随着他的话语声,地上冰珠再次爆开。 而站在边上的张灵溪则满是惊异之色。 他的两个师弟都是宗师境界,按说比陈攻的一阶武者还要高了一个等级。 但是他们要运用《太极金鳞功》的第二篇,到如今还需要借势发力。 运功时连话都不能说,怕破了气口,真气便要断绝。 而陈攻刚刚冲击完一阶武者,按说是气血最为虚弱的时候。 但他却是连续施展了三次功法。 陈攻运功之时,既不需要踏步法,也不需要全身借势。 只极为随意地站着便能将周遭的水汽玩弄于股掌之间。 更不容忽视的是。 陈攻接连三次运功,这周遭水汽一次蒸腾得比一次快。 这一点,朝佐、朝佑虽然没有发觉。 但是心细如发的张灵溪却是意识到了。 也就是说,在陈攻替三人喂招的同时,他们也助陈攻喂招三次。 而陈攻年纪轻轻,竟然利用这三次机会,让自身功夫提升到了极致。 张灵溪心中长叹:“真是后生可畏。陈攻如今还是年轻人。 别看他现在是一阶武者,之后凭他的资质,就算要超过师傅这样的天师也是易如反掌。” 这时候张灵溪心中忽然浮现出了祖师的画像。 武当派祖师张三丰,一百四十余岁时终成陆地仙。 这样的本事,在张灵溪心中一直是无法攀登的绝顶。 但如今看着年轻的陈攻。 张灵溪心中却是有些激动。 或许武当派的未来,就在陈攻身上! 以他的资质,说不得能让武当再出一位陆地仙! 张灵溪深深喘着气,为自己心中所想而激动。 与此同时,周围的蒸腾热气也逐渐凝结,变成冰珠掉落在地上。 这一幕看在陈攻眼中,也是暗暗佩服。 这位张灵溪,作为武当派的掌门师兄,实力确实远在朝佐、朝佑两人之上。 张灵溪使用《太极金鳞功》第二篇,也无需如他两个师弟一般运功借势。 自然而然就能将周遭的水汽结成冰珠。 而陈攻接住这三次运功,也确实大幅提升了功法的熟练度。 相对于武当三子,陈攻每次提升都是他们的三倍。 显然之后进益必定在三子之上。 而张灵溪将这些热气变成冰珠之后,坚定开口道:“师叔祖你需注意身体。今日决不能再练功了。” 陈攻无所谓地笑了一笑。 以他的气血,再运功三十次也是无妨。 但他已经发现这位大徒孙是个非常爱操心的性子。 若是无视张灵溪的担心,或许首先就要将武当派的掌门给活活憋死。 陈攻再看朝佐、朝佑两人。 一个一个年纪不小,却都没有一副正形。 若是气死了张灵溪,另外两个徒孙里还真挑不出能当掌门的人选。 陈攻淡然道了一声“好”。 而朝佑喜出望外道:“今日就算了,师叔祖跟咱们上武当山。 以后日日都能修炼。” 谁知陈攻听了这话,却道:“这不行。我须回到京城监武所去。” 朝佐奇道:“师叔祖,咱们在武当山上如神仙一般逍遥。 难道不比在京城受气强吗?” 朝佐的性子就是如此。如果心中有解不开的疑问,便是不顾一切想要问出原因。 陈攻淡然道:“我须在京城。”之后也不再做解释。 却听张灵溪忽然道一声:“好!既然如此,咱们也去京城!” 朝佐、朝佑吃惊的看向张灵溪。 而张灵溪道:“素儿丫头也不知道如今跑到何处。 她大了管不住了,让她疯去。武当山本来也就我们三个,再无旁人。 咱们索性跟着师叔祖去京城。山川、王朝,哪里不是修行之地?” 朝佐、朝佑两人听了师兄的话,也是大赞一声:“好!” 果然是掌门师兄,才能有这样的胸襟。 只有陈攻看着武当三子,有些为难道:“你们要去京城也可以。 但要委屈你们暂时做十番队队员。否则我无法解释你们的来历。” 张灵溪仍旧道:“这也没什么为难的。我们修行之人讲究随缘而为。 道士与番队队员,又有什么分别?” 而朝佐、朝佑两人就更不在乎这些世俗名利。 既然掌门师兄说要去京城做什么番队队员,他们便也没有异议。 三人都是铁了心要跟在陈攻身边。 陈攻也只能答允。 到底他曾欠了张三丰人情。 若不将这三个徒子徒孙训练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武人,便总不算是还了人情。 四人商定之后,便到附近集市上又买了三匹马。 一行人骑着马,再次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除了朝佐与朝佑话多了一些之外,一切还算太平。 四人很快就来到京城。 武当三子到底是世外修行之人。 他们眼见京城气派恢弘,却没有显出任何惊讶之色。 只跟着陈攻回到柳荫巷的大院。 但当陈攻进门之后,看院子的老仆却是大吃一惊。 他愣看了陈攻一瞬,才问道:“老爷,你将另外三位老爷救出来了吗?” 154 我只能说水很深 陈攻带着武当三子回到京城柳荫巷。 却见看院老仆吃惊问陈攻道:“老爷,你将另外三个老爷救出来了吗?” 陈攻一听这话,就知道看院老仆指的另外三个老爷,就是铁痕他们。 前段日子陈攻让铁痕他们先行回京,自己则是留在荒谷之中。 按照脚程,他应该只比铁痕他们慢了几日。 却不知这看院老仆要陈攻从哪里救出铁痕他们? 陈攻沉声说道:“别慌。发生什么,你慢慢道来。” 这老仆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如今要他别慌,他还是慌得话也说不利索。 直过了许久,陈攻才将来龙去脉理清楚了。 原来铁痕他们几天前已经回到京城柳荫巷。 一开始还好,虽然没了陈攻,他们三个还是到京城监武所去报到。 将发生在茶马盐帮的事情告知了京城监武所。 但是昨天晚上,铁痕他们忽然就没有回柳荫巷。 老仆担心,便大着胆子去京城监武所询问。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铁痕他们三人出了事。 昨天早上,有一群官差打扮之人,忽然直闯京城监武所。 他将铁痕等人铐起,便直接凶巴巴地带走。 老仆问不到更多原委,只能在柳荫巷干着急了一整个晚上。 今天看到正牌老爷陈攻回来,他才喜出望外。 老仆虽然和陈攻等人接触不久。 但他不知为何也被感染,只觉得陈攻一旦回来,一切必能迎刃而解。 果然就听陈功道:“张伯你别担心,我这就去监武所走一趟。” 而跟在陈攻身后的,是武当三子。 他们本来已经决定也要加入十番队,好日日紧跟在陈攻身边。 于是武当三子干脆也换了十番队的官服。 这三件官服都属于铁痕他们。 武当三子穿在身上不大合身,但是仓促之间也没别的衣物可换。 接着四人就向京城监武所出发。 不出多久,那绿荫红墙便出现在四人面前。 陈攻步履不停,直向监武所的议会堂走去。 平日里若没有差事,番队队长们就在议会堂里休息。 当年轻高大的陈攻大步踏入议会堂时,就见堂中坐着三人。 他们也和陈攻穿着一样的官服,抬头看着陈攻。 而这三人中,有两个陈攻已经见过。 正是五番队长伍登科,和八番队长巴雷武。 还有一人陈攻没见过,长着一张国字脸,面色一派和气。 正是七番队长国和韵。 三人看到陈攻之后,面色各不相同。 伍登科与巴雷武仍旧坐在位置上,只给了陈攻一记白眼。 国和韵却是站起身来,对陈攻道:“原来是十番队长,久仰。” 陈攻对七番队长国和韵也是抱拳称礼。 接着便开口对国和韵道:“国队长是否知道我那三名队员,昨天被什么人拘走了?” 国和韵一听这话眯着眼睛,现出一片为难神色。 最终他道:“陈队长,我回京城也是不久。 具体情形我不便多说。但你那三名队员之事,水很深。 就是陈队长你,怕是也要被牵涉。若是陈队长认得什么京中大官,这段时间不妨先去拜访一下。 队员的事,不急于一时。” 陈攻听了这话,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国和韵。 这家伙说了半天,神神秘秘,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陈攻看国和韵的神色,倒是个老好人模样。 或许并非在诓骗陈攻。 而五番队长伍登科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道:“陈队长神通广大。哪里需要你这个老好人担心。 你瞧陈队长身后,已经又有三名队员了。 正好填补了原先三人的数目。 这难道就叫未卜先知吗?” 说罢五番队长伍登科与八番队长巴雷武一齐大笑起来。 巴雷武笑得肚痛,指着陈攻身后几人道:“这都是什么老东西? 一个个七老八十,连头发都梳不整齐。 衣服穿得也是不伦不类,简直丢京城监武所的脸。” 伍登科笑说道:“以前三人队伍混在京城监武所已经够寒酸了。 如今一届不如一届,竟然又换了三个如此老的家伙。 武侯要知道你这么会丢人,也不敢偏心把你弄进京城监武所了。” 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嘲讽陈攻。 而站在陈攻身后,被伍登科与巴雷武看不起的三个“老家伙”。 正是拥有宗师修为的武当三子。 他们在山野里呆惯了,哪里受过官场这样的肮脏气。 这时朝佑一瞪伍登科和巴雷武道:“这两个人,我可以揍嘛?” 谁知张灵溪道:“不可以,要给师……陈队长留点面子。” 朝佑又怒瞪了伍登科与巴雷武一眼。 惹得他们两人大笑不止。 巴雷武笑得喘不过气来道:“真是三个老糊涂!” 伍登科也是一边大笑,一边捂着肚子说道:“看他们都是命不久矣的老家伙。” 这时忽然听到朝佐开口说道:“你们两人才是命不久矣。” 伍登科和巴雷武立刻瞪着朝佐道:“老东西,你说什么!” 朝佐面色郑重对二人说道:“你们两人房事过多,肾精虚亏。 我看最多再有两三个月的命数。” 这话自然说得伍登科与巴雷武大怒。 他们立刻就想要抽刀绞下朝佐。 谁知朝佐面上毫无惧意,继续说道:“你们两个眼底青黑,天庭暗沉。 都是命不久矣的气色。若是你们拿刀来砍我,必然立刻吐血。” 伍登科与巴雷武哪里信这话? 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 既然打不过陈攻,那么教训一下他手下的老东西还是可以的。 两个同时抄刀,分两个方向大声喊着冲向朝佐。 谁知二人还没接近朝佐,便是忽然大喊一声,两人口中一齐狂喷出鲜血来。 这一下还真让朝佐说中。 陈攻等人还好。 一直站在一边的七番队长国和韵却是面色大变。 以他的修为,完全看不出伍登科与巴雷武是否受人暗算。 那么这两个到底如何在砍杀的半路上狂喷鲜血的? 陈攻带回京城监武所的三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国和韵仔细再看三人。 看到长相一模一样的两兄弟,头发蓬乱,带着水晶磨成的镜片。 再看到另一个中年男子容貌清隽,留着一缕山羊胡子。 忽然国和韵面色大变,手指点着陈攻,口中大叫道:“你!你!” 155 老乡见老乡 七番队长国和韵眼看着跟在陈攻身后三人。 他们都是半百年纪,身穿不伦不类的官服,看着说不出的古怪。 京城监武所每个番队按编制为一百人。 这一百人可以是江湖中任意没有恶迹的武人。 只要编制不满,番队队长便有权自行扩充。 天下武人之中,愿意去吃官家饭的也有不少。 所以番队队长倒是成了肥差。 而陈攻扩充武当三子进入十番队,并无什么不妥。 只是七番队长国和韵越看这三个新队员,心中越觉得不对。 这三人中一对双胞胎,再加上一个山羊须中年。 倒是有些像传闻中的武当三子。 可是武当派就算再没落,武当三子也是妥妥的宗师修为。 他们在武林中受人敬仰,地位尊崇。 就没有可能要投靠京城监武所。 但若说这三个人不是武当三子的话,为何伍登科和巴雷武会在砍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吐血? 或许他们两个人真是因为行为不检点,所以身体有些虚亏。 但是这虚亏也是经年累月而来,要发作也不可能就是今日。 但他们确实是还没攻到敌人面前,就忽然口喷鲜血。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三个中年队员实则都是武功高手。 他们不需要接触,便能用内力击伤对方! 能做到这一点,也至少是宗师修为! 那么这三个人还真可能就是武当三子了! 国和韵手指点着陈攻,惊得说不出整话。 只不住地:“你……你……你……” 他心中的疑问,全都写在脸上。 而国和韵却见到陈攻对自己平静地点了点头。 显然陈攻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便以此方式承认了三人的身份。 跟着陈攻回来的三个中年人,还真就是武当三子! 国和韵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 但是事实又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的面前。 这些年极为低调,名声却足以撼动武林的武当三子! 心甘情愿成为京城监武所十番队的队员! 愿意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为队长! 这陈攻!绝不简单! 其实在陈攻见到国和韵之前,国和韵就已经知道陈攻了。 那天陈攻带着殊华第一次来到京城监武所大门外。 他被九番队长陆文中骗到一边茶肆。 这些都被当时的国和韵看在眼里。 作为老好人的国和韵,立刻去找武侯禀报此事。 这才让武侯出现在那家茶肆之中。 如今国和韵怔愣着看了陈攻半晌。 他忽然面色恢复如常,对外高声喊道:“五番队长、八番队长受伤了。 快来人带他们去医治!” 这声喊后,立刻有几个小吏冲了进来,七手八脚搀扶着两名队长离开。 之后国和韵看着陈攻,终究没问有关武当三子的事情。 他反而开口说道:“陈队长,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手下三位队员如今有难。 其中牵涉极深,不是我一个小小番队队长可以插手的。” 陈攻点头道:“多谢国队长提醒。” 作为京城监武所的队长,他们身后都有家族派系支撑。 没有哪一个是平白无故得来番队队长这样职位的。 所以国和韵或许知道许多不能说的内情,这样是极有可能的。 而国和韵忽然走到一边的办公大桌前,找了一张宣纸,匆匆提笔写了几个字。 接着将这张纸条塞给陈攻道:“若是你想见一下那三个队员。 便到纸上的地址去。这地址的主人或许能帮上你一把。” 说罢国和韵拍拍陈攻肩膀,便也匆匆离开了。 直到走出议事堂,国和韵才回头看了一眼堂中的陈攻,和跟在他身后的武当三子。 这国和韵虽然时常被人称为“老好人”。 实则他是一个心思极深,又有城府之人。 国和韵从不与人交恶,又深知该帮助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自己今后有利。 就是这样一个精明至极的人,反而被旁人当作了简单的老好人。 在国和韵离开之后,陈攻打开手中宣纸。 果然其上写着一个京城闹市的地址。 陈攻见国和韵神神秘秘的模样,猜测之后或许有什么巨大隐情。 他便让武当三子先行返回柳荫巷,自己则是按照地址的方位寻去。 就算国和韵给他的地址真是龙潭虎穴,陈攻也要去闯上一闯。 至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捣鬼。 陈攻一路穿过京城闹事,来到一座商铺面前。 这商铺装潢得极为雅致。 不住有马车驶到铺前,便有一个浑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客被人扶下来。 再由人搀扶着进到铺中。 陈攻抬头看铺子上的匾额,上书“生辉阁”三字,原来是一间专卖珠宝头面的铺子。 陈攻大步走进铺中,其中果然满是各色珠翠,显得熠熠生辉。 一个小姑娘慌忙跑了过来,红着脸道:“这位公子,咱们铺子不接待男客。” 原来这家铺子专门为名门贵女准备头面首饰而设。 许多名门女子在此试戴首饰,若是被男客冲撞了不好。 陈攻低头看着满面羞红的小姑娘,只道:“我是来找你们主人的。” 小姑娘听了一愣,道:“我们主人更不能见你了!” 陈攻皱了眉道:“我只求此间主人帮一个忙。绝不会唐突了贵主人。” 那小女孩身子娇柔,却是半步不退的挡在陈攻面前,道:“公子请回吧。我们主人是从不见客的。”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女子声音道:“小蝶,是什么人?” 那个被称为小蝶的女孩连忙对内道:“主人,有一位公子非要见你不可。” 那女子的声音说道:“哦?” 便见珠帘晃动,一个女子从后屋中走了出来。 但是当那女子看到陈攻的瞬间,却是吃了一惊。 她脱口而出道:“是你!” 而陈攻看到这个女子,也是意想不到。 只是他从来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孔,对着那个女子拱手抱拳道:“陈某见过陆姑娘。” 而那位被称为陆姑娘的女子,身穿一身男装,天生一双杏眼。 使得不施粉黛的面孔变得娇美起来。 这人,陈攻曾经见过。 她正是当年江东太守陆守拙的长女。 但就不知这个女子,到底和擅自捉拿、关押铁痕他们的差役,又有什么关系。 156 牢狱 在京城闹市有一座珠宝商铺,名唤“生辉阁”。 此刻陈攻就坐在商铺后面的一间账房之中。 而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身穿男装,生有一双杏眼的陆棠。 这位陆姑娘曾是江东太守陆守拙的长女。 和陈攻也算是打过交道。 她曾以为大隐隐于市。 只要躲在京城做一个商户女,便能和过去彻底斩断。 谁知却突然见到陈攻此人再次出现。 当陆棠听了陈攻来意之后,手上捏着那张国和韵写的纸条。 她一双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心中似乎不住纠结。 听了陈攻的描述之后,陆棠大约猜到为什么七番队长国和韵,会让陈攻来找自己。 此刻的陈攻,要想见到自己的部下,或许还真的只能来求助陆棠。 但是陆棠却是十分为难。 她确实能让陈攻与自己部下匆匆见上一面,但她也极其不愿动用那层关系。 手中一张宣纸,几乎被陆棠捏成纸粉。 最终她叹一口气道:“终究是我欠你们的。” 说罢她利落起身,披上一件看不出性别的黑色披风,戴上帽围。 转头对陈攻说道:“跟我来。” 陈攻便跟着陆棠从商铺后门离开。 一路穿街过巷,周围渐渐变得冷清。 就连房屋都变得有些灰暗。 此地离开京城闹市并不太远 谁知偌大京城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虽处闹市,却显得冷静的地方。 陆棠把陈攻带到一个黑漆漆的石墙屋外。 那石屋门口有两人守门。 见到陆棠他们,立刻挺起兵器喝问道:“什么人。” 陆棠除下头上帽围,道:“我带朋友进去看个人。” 那守卫上下打量陆棠,才认出道:“是陆小姐!” 陆棠问道:“怎么?我不够格吗?” 守卫连忙道:“不不不!” 说罢他们两个便将身后的铁门打开,对陆棠道:“陆小姐请。” 陆棠高傲地昂着头,大步向内走去。 打开铁门,里面竟然是一路向下的黝黑通道。 陆棠一个女子尚且不怕,陈攻更是大方地跟在陆棠身后。 台阶不长,走了一会变成平路。 原来楼梯之后竟然是一整排的监狱。 京城中有名的监狱,陈攻都算知道。 而这一处监狱,却并未闻名。 显然这监狱是一处私牢了。 在大梁京城之中,竟然还能公然设立私牢。 显然如今吏治腐坏,已经是积重难返。 好在这私牢还算干净,比起昭狱来说,竟然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通过走道,分成两边。 周边墙上点燃有灯烛,能看清私牢内的情形。 左边牢房更为干净,里面只跪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娇柔曼妙,面孔更是精致到令人屏息。 竟然是身穿一身灰色囚服的殊华。 而另一边的牢房就显得杂乱一些。 里面被铁铐吊着三个人。 正是铁痕、肖骁和百善三人。 牢中一共四人,竟然都是跟着陈攻从江东来的。 这四人看到陈攻以后,也是十分激动。 殊华失神道:“主人!” 铁痕声音嘶哑道:“队长!” 百善几乎喜极而泣道:“陈队长!” 肖骁哭着道:“棠儿媳妇!你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这话一出,其余人才发现跟在陈攻身边的,还有一个男装的女子。 那女子猛然听到有人叫她棠儿媳妇。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孟浪的肖骁。 陆棠离开江东城后,几乎将肖骁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猛然见到这家伙,竟然还以“媳妇”相称。 陆棠立刻对着肖骁翻了个白眼。 之后她对陈攻道:“我已经把你带来。之后的事情我不再牵扯。 你和他们几个说完话就走,别做出连累我的举动!” 说罢陆棠像是逃一般离开地下监狱。 只剩下肖骁在她身后喊道:“棠儿媳妇!这么久没见面,你就要走嘛!” 陆棠听了这话,竟是走得更快了。 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身影,肖骁仍旧是眼巴巴地望着楼梯转角。 陈攻咳嗽了一声,引回众人注意。 他这才说道:“是谁把你们关到这里,有线索么?” 一边监牢中被铐着的三人互相对望一眼。 由年纪最大,平日里也更老成持重的铁痕道:“他们倒没自爆身份。 只是一晚上都在逼问我们与殊华公主的关系。” 想是被打得太狠,铁痕吸了口气才道:“我们如实说是受旧十番队长古君羡所托。送公主进京。 但他们却不接受这个答案。” 陈攻严肃地点了点头。 如今铁痕他们三人身上,都有许多血痕。 显然三人都经受了拷打逼问。 只是三人都没有变更口供,才能活到现在。 铁痕他们也都是老江湖。 知道若是受不住挨打,顺着拷问者回答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如今这三个人就已经被“意外”而死了。 陈攻转头再问被困在另一边牢狱中的殊华。 他道:“不知公主殿下可有什么线索?” 另一边监狱中的殊华,倒是没有受到拷打。 虽然穿了一身灰色囚服,却是整整齐齐连头发都没乱。 她也不被铐着,而是好端端地跪坐在地上。 虽然陈攻尊称殊华为公主。 但是殊华则早就已经认陈攻为主人。 就见她一张殊丽的面孔上满是恨意道:“我猜就是高句丽国的公主。” 君梧:“哦?”了一声。 殊华继续道:“此姝比我晚到大梁京城,却不甘心做二皇子的皇子妃。 所以想出办法,要从我身份上做文章。” 陈攻道:“既然冤有头债有主,那就好办。” 陈攻眼看两边关着的四人。 如果陈攻要在此刻带着四人离开,也是易如反掌。 但是正如陆棠所说,如果陈攻带走四人,势必要让冒险放陈攻进来的陆棠担责。 像是感应到了陈攻的心事一般。 忽然就听百善说道:“队长,你快回去替我们想办法。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听了百善的话,众人都是点头。 陈攻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便道:“那好。我会设法把你们营救出来。” 忽然却听殊华开口道:“主人,我有不情之请。” 陈攻道:“说罢。” 这时就见殊华眼中透着阴狠道:“高句丽公主,别把她杀了。我要亲自向他报仇!” 听了这美貌女子一句话,只让其余几个男子都觉不寒而栗。 159 高句丽公主 陈攻在一座私牢里见过铁痕与殊华他们,便独自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又带着武当三子来到京城监武所。 按照陈攻判断,如果想要构陷殊华的人,得不到铁痕等人的口供。 下一步就该来寻找陈攻。 果不其然,当陈攻几人来到红墙绿树环绕的京城监武所时,就见到门口已经沸沸扬扬地闹开了。 京城监武所,能够容纳十几人同时通过的大门已经全然打开。 但是门却被几个番队队长,以及一群队员堵着。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也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却见那一群人都身披兵卒才穿戴的银色镶红边软甲。 竟然都是守边兵将不成? 这两方人马互不相让,已经吵了起来。 守着大门的几个番队队长中,有一个眼尖的高声喊道:“陈攻自己来了! 你们要找他就去找!京城监武所可不容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擅闯。” 那说话之人正是五番队长伍登科。 他昨天莫名奇妙的吐了血,但之后并没查出有什么重伤。 第二天便照常来京城监武所点卯。 谁知忽然有一大群兵卒将监武所团团围住,叫嚣着要找陈攻。 原来这些人已经来过一次,把陈攻名下的三个番队队员提走了。 那时候他们就叫嚣着问陈攻在哪。 而陈攻却还在回京的路上。 这群兵卒找不到陈攻,便只好抢了三个人就走。 当时监武所见他们不过是抢走了十番队的队员,便也没当一回事。 谁知陈攻回来之后,这些人又是得了风声,来到监武所抢人。 这京城监武所又不是窑子,哪里容许人说来就来,带着人就走? 所以两方人马立刻吵了起来。 关键是哪些身披软甲的兵卒,除了嚷着要提走陈攻以外,始终不说自己受是哪个将军统领的。 京城监武所就更加不愿手软了。 伍登科等人在大门外与对方吵闹推搡了许久。 忽然见到陈攻,便是对着他一指,大喊道:“你们和陈攻有何恩怨。 都在门外了结。 要想闯进京城监武所,那是绝不可能!” 而那些身披镶红边软甲的将兵们一听陈攻的名字,顿时都回转了身子。 果然就见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带着三个打扮古怪的中年人,向着大门这边走来。 这些将兵们立刻分开一条道。 接着就见一个穿着铠甲,故意做男装打扮的少女走了过来。 在那少女边上,还分站着两个鸡皮鹤发,面相有些阴狠的消瘦老人。 那少女容貌娇俏妍丽,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女。 她虽然也做兵士打扮,但是和陆棠那样平日穿惯男装,行事利落飒爽的女子不同。 她除了气质上有些颐指气使外,与这身铠甲格格不入。 那少女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缎带,眼睛吊梢着看向陈攻,开口就问道:“你就是那个与殊华有染的陈攻?” 这话问的极为唐突。 指名道姓说陈攻与殊华有染。 要知殊华是东瀛公主的闺名。 虽然这里的人大多数不知道殊华指的是谁。 但殊华将来可能会是大梁国的皇子妃。 甚至有可能成为皇后。 这少女红口白牙这样污人清白,实在是内心险恶。 陈攻却是面色平静道:“我是高句丽公主的奸夫。” 这话一出,立刻就让周围所有人都炸开了。 比起“殊华”这个没多少人听过的闺名。 高句丽公主这个称呼,却是准确了不少。 如今大家都知道东瀛国与高句丽国的公主都住在京城的别馆之中。 只等皇后召见,便能确定名分。 其实这个身穿铠甲的跋扈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虽然没人知道,却也惹了不少猜测。 如今陈攻这句抢白一出,大家瞬间都猜测,这个扎着红带,穿着软甲的娇蛮女子,就是那位等待嫁入大梁皇家的高句丽公主了。 而陈攻说什么是高句丽公主的奸夫,众人自然知道他是在高句丽公主还未册封之前,讨一句嘴上便宜罢了。 但是对于一个就要嫁入皇家的藩国公主来说,却是莫大的侮辱。 高句丽公主气的一张小脸通红。 她大怒道:“好啊,我只听人说你功夫了得,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胡言乱语的疯子!” 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道:“我功夫好这事,何须别人告诉你。 你不是早就一清二楚,还总是喜欢与我切磋吗?” 陈攻的话,再次引起周围众人窃笑。 大家都是男人,陈攻话中暗藏的玄机,自然是人都听得懂。 而陈攻平时一直都是个平和淡然的性子。 今日他反复在口头上占高句丽公主的便宜,倒是和他的平时的性子极不相符。 原来陈攻已经明白,对方想要搬到殊华无非两招。 一招是质疑她的身份。 一招是质疑她的清白。 既然如此,陈攻便反其道而行之。 不停地在言语上讨这高句丽公主的便宜。 好让她投鼠忌器。 而那高句丽公主听了陈攻的话,本来一愣。 待她看到其余男人忍俊不禁的神情之后,立刻明白了陈攻的言下之意。 这一下,高句丽公主的脸红地发烫。 她也不再与陈攻做口舌之战。 只一挥小手,对身后两个干瘦的老人道:“巴里巴里!” 这一句话是高句丽语中“快一点”的意思。 那两个老人对着高句丽公主点了点头,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直向陈攻而去。 这时候的高句丽公主,面上露出得以笑容。 在他们高句丽皇室之中,她的哥哥喜欢豢养大量武士。 但她自幼便被母妃教导,武士贵精不贵多。 她特意从高句丽带来的武士,只有两人。 但他们都是宗师境界修为。 而且他们对自己这个公主忠心耿耿。 高句丽公主双眼带着爽快笑意看着陈攻。 这一下,定要叫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子付出代价! 而站在监武所大门外的那些番队队长们,也都盯着这一幕谁也不肯走开。 这两个瘦长老人,光看走路姿势就知道不是庸手。 他们也曾听闻高句丽公主从祖国带来两个宗师境的高手,难道就是这两人不成? 再看陈攻,他们心中都是暗道:“这一下,陈攻定然要当众出丑了。” “谁让他在言语上讨高句丽公主便宜,这也是活该!” 正在有人心中暗爽的时候,始终站在陈攻身后的三个中年男子,却齐声道:“这两个人,就由我们出马吧!” 158 弱点 高句丽公主让两位瘦削老者教训陈攻。 这自是惹得京城监武所众人睁大了眼睛。 都想看这一回陈攻究竟要如何收场。 这些监武所的番队队长,确信这两个老人武功定然极高。 但到底有多高,他们却也只能猜个大概。 而跟在陈攻身后的武当三子,看到这两个从高句丽来的老者,却是面目一变。 只见那两个老人的步伐身形,就知道这两人都是宗师境界修为。 若是这两人真要与陈攻为敌,才刚刚冲破一阶武者的师叔祖,定然要吃苦头! 武当三子怎么能让师叔祖真与宗师境界高人交手? 张灵溪第一个看不下去。 他立刻走出一步道:“队长,这两人就让我们来吧!” 张灵溪说要出手,他的两个师弟更是开心。 朝佐、朝佑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吃了许多肮脏气。 哪怕他们都是道人,但也过惯了山野中顺性而为的日子。 对京城中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早就已经看不惯了。 更别提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少女,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更让朝佐、朝佑心中不满。 陈攻眼看三人,猜到他们心思,便也不阻止。 而守在门内的京城监武所几位番队队长。 除了七番队长国和韵,早就已经猜出了武当三子的真实身份。 另外如伍登科、巴雷武都不知道陈攻三名手下的厉害。 就算这两人昨天忽然吐血,至今也猜不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只当自己这阵子真是肾精虚亏,身体运劲时受不住了,这才吐的血。 监武所的番队中,许多人都等着陈攻和他那三个七老八十的部下出丑。 而高句丽公主的两名手下,也是踏着稳重的步伐,向着陈攻他们走来。 这两个老者都出自白头山中,本来是一对师兄弟,擅长的是《灵狐搏》。 这《灵狐搏》原是山中猎户发明的。 学习了灵狐在与猎户搏斗时,轻灵纵跃的身法。 这《灵狐搏》被一位在武学上颇有见地的武老者偶然看去。 发现其中有深刻的武学道理,只是山中猎户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那位武学高手学去之后,增补了一些武学上的技巧。配合上内力之后,竟然成了一门极强的武学。 之后那位武功高手便在白头山附近开宗立派,广收门徒,进而声名显赫。 两个跟在高居丽公主身后的武者,便是这个门派中如今的佼佼者。 一个名唤高真,另一个名唤高至。 他们在高句丽时,已经再无对手。 因为高句丽的王妃爱女心切,才特意将这两人请来跟随公主进大梁。 而这两人一路来到大梁京城,也是遇到了不少高手。 只是他们俩师兄暗自评定之时,还觉得,并没有哪个高手能出兄弟二人其右。 从此以后对大梁朝的武者更是看低了一筹。 当年传说大梁朝的武神陈攻,就是在高句丽折翼。 甚至还被射瞎了一只眼睛。 连武神也是如此,那么其他武者更是不济,也算合情合理。 但当他们看到从陈攻身后走出的三个不伦不类的道人之后,也是眼前一亮。 高氏两兄弟互望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看来这三人就是大梁朝武林中实力最高之人。 从气势来看,竟然与他们两兄弟差不多了。 大梁人显然是惧怕高氏兄弟,所以才要三人联手。 这也无妨,高氏兄弟向来是一齐出手。 不管对方是一人还是十人,多年以来已经练得默契十足。 同时对上这三个大梁朝的顶尖高手,也不会就此怵了。 就见这高氏兄弟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武当三子扑击而去。 这一战,正是高氏兄弟在大梁朝打响名声的第一战。 所以二人心中都已经打定主意,只能胜不能败。 只要击败这三个大梁朝的顶级高手,从此之后在梁朝的土地上行走,自然少了许多宵小的滋扰。 果然,高氏兄弟作为高句丽武林泰斗,确实有不俗之处。 就见两人扑击的速度极快。 寻常武者,就如站在大门口的几位番队队长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行动。 这两兄弟已经快成残影,皆是借鉴了山中灵狐扑击使力的诀窍。 就算在宗师境中的高手,高氏兄弟在速度之上也算是罕逢敌手。 武当三子严肃地看着这高氏兄弟二人。 显然面对这两个同为宗师境的高手,他们都不掉以轻心。 只是这武当三子在旁人眼中,却是呆愣愣地一动不动。 虽然高氏兄弟反复在他们身边穿梭,他们却连像样的还手都做不出。 其他的番队队长已经开始嘲笑。 就连七番队长国和韵心中也是升起了怀疑。 若是这三人真是武当三子的话,怎么像是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难道自己是猜错了不成? 想到陈攻也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并未说出任何话语认定武当三子的身份。 国和韵心中忽然捏了一把冷汗。 难道自己这个赌,下错了注? 就在国和韵睁大了双眼,心中怀疑渐深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声闷响。 就见双胞胎兄弟中的朝佐双臂齐伸,对着头顶推了过去。 他的动作缓慢,不见丝毫凌厉之处。 但是一道弧线划过。 高氏兄弟之一竟然“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而京城监武所前厚实的大方地砖,顿时碎裂了一块。 这一下,所有人几乎都是同时发出一阵呼声。 在大家眼中,这高氏兄弟之一,竟然像是自己撞向了朝佐的双掌一样。 而另一个和朝佐长得一模一样的朝佑却是在此时开口道:“我看他们蹿得这么快。 竟然定身功夫这么弱!” 其实当着高氏兄弟刚刚从高句丽公主身后走出来的时候。 不论是武当三子还是陈攻,都已经看出这两兄弟的弱点。 他们虽然以轻灵纵跃见长,但是核心极为薄弱。 作为宗师境界的绝顶高手,遇到寻常敌人,这弱点自然不显。 以至于这高氏兄弟自己都没察觉。 但是在陈攻等人眼中,这缺陷却是太过醒目。 朝佐、朝佑两兄弟还罢了。 张灵溪这样的真正高手,第一时间便有十成把握能将这两人拿下。 159 公主连结 朝佐看似缓慢地向着头顶平推双掌。 结果却让高氏兄弟之一,如炮弹一般倒飞出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将一块厚实的地砖砸得粉碎龟裂。 这一幕着实让那些番队队长们吃惊。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就连早就猜到武当三子身份的国和韵,也是心中激动不已。 他只觉自己心脏砰砰直跳。 脑海中一个声音反复呐喊:“这一次,是真的押对宝了!” 国和韵虽然也是京城勋贵世家出身。 但是却一直给人一个老好人的印象。 作为庶长子的国和韵,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中爵位的。 就连这个七番队队长的职位,也是自己姨娘花了全部心血为他筹谋到的。 国和韵自幼就知道,只有不树敌,押对宝。 在父亲逝世之前,先能攀上别的高枝,自己才不至于晚景凄凉。 但如今的国和韵,确信自己一定是找到了这个腾飞的机会! 能让武侯刮目相看。 能让蔡同德从诏狱中出来。 据说与京城骆爷也有结交。 甚至能让武当三子甘为手下。 陈攻此人太不可思议! 虽然京城监武所中,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陈攻的可怕之处。 但是真正的强者,都已经向陈攻投去了示好。 国和韵知道自己不是强者,甚至不具备强者的眼力。 但是他知道,只要跟着那些强者做选择,他就绝对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陈攻,他是站定了! 而高氏兄弟被朝佐甩出,却是看得高句丽公主心中升火。 她本来一双吊梢眼看着娇美艳丽,如今却像是能喷出怒火一般。 这位公主大声用高句丽语叱骂高氏兄弟。 哪怕这两个人的年龄,做高句丽公主的爷爷都是不止。 但仍旧是被这个娇蛮的少女骂成孙子。 最后那扎着红色头绳的少女叉腰对着陈攻一指,嘴中咒骂了两句。 虽然听不懂少女的话,但是大家也猜得出此姝的意思。 显然是高句丽公主要他们别管武当三子,直接拿下陈攻。 武当三子也不是傻子,自然而然地将陈攻护在中心,防守变得更为严密。 那被甩出的高氏兄弟低着头,面色阴沉地爬起来,重新向着武当三子冲去。 两人的身影再次快速穿梭,只要寻找到武当三子的破绽,便要施展出必杀一击。 谁知武当三子看着一动不动,实则周身真气流转。 高氏兄弟饶是不住在三人周围穿梭,却就是找不到他们的破绽。 忽然又是两声闷响。 原来是武当三子先找到了高氏兄弟的破绽。 两人又一次向外倒飞,重重摔在地上。 但是这一次,两人摔得比先前重多了。 高氏兄弟二人,竟然一时都爬不起来。 两人在地上勉力支撑,却都因为受了极重的内伤。 一口真气像是被堵住一般,提不起来。 这么一来,高句丽公主竟然像是要气炸了一般。 她从身旁一个铠甲将士手中抢过一把长锤,便向着战中走了过来。 众人见那公主的气势,这才发觉她竟然也是练过武的。 真正上场杀敌的将士中,有许多人喜欢用长锤。 因为若是敌人也穿着铠甲,那么长锤比起刀剑起来,好用得多。 高句丽公主拿过长锤,手腕抖动便施展开来。 从她姿势判断,竟然是个擅长实战的二阶武者。 陈攻见她使用长锤的样子,并非是花拳绣腿。 他心中不免感慨,真正的高句丽公主,与被推出的假东瀛公主之间,差距还是极大的。 殊华作为被东瀛天子当作弃子的“公主”,虽然心思极深,却不会武功。 给她带在身边的侍者,也是最普通不过的仆人。 被高句丽武者一冲击,便死得尸骨不存。 而高句丽公主非但有不知哪来的将士壮胆,有两位宗师级别的高手护送。 甚至自己也是学武的。 只是武功不高而已。 大家都紧紧盯着高句丽公主。 她那两个真正的高手都被敌人击飞,她轮着长锤到底要如何击敌? 谁知那高句丽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轮着长锤并未向陈攻他们走去。 就见这妮子竟然是走向了高氏兄弟之一。 那瘦长老人因为被击飞出去,至今没能缓过胸中一口真气。 竟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而高句丽公主一言不***起长锤向着他膝盖骨砸了下去。 这一下砸得又稳又准。 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原来是这高句丽公主,将高氏兄弟之一的膝盖骨砸碎了。 这实在是大出众人意料。 高氏兄弟都是宗师境界的高手。 不过是一时失手,却被自己的主人砸碎膝盖骨。 要知道高氏兄弟都是以轻灵纵跃见长。 若是毁了膝盖骨,相当于废了他的武功一般。 再说人的膝盖骨最为精妙复杂。 被一锤子砸碎之后,极难自愈成原来模样。 看来这位高句丽公主,一开始就有意要废了高氏兄弟。 果然就见她一双吊梢眼中满是怒意,走向了高氏另一个兄弟。 那人自然猜到了高句丽公主的用意。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开口用高句丽语喝骂着。 但那位公主面罩寒霜,又是干脆利落地一锤子下去。 众人再次听到卡擦的脆响声。 显然是另一个高氏兄弟的膝盖骨也被公主砸碎了。 这两兄弟瞬时之间面色惨白。 他们如今都提不起内力,否则就算腿骨碎裂,也不会让一位小姑娘如此轻易摆布。 而那位高句丽公主两锤子下去,却是高傲地抬起头。 眼看着周围所有人都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 这位公主却是翻了一个白眼,道:“怎么?我高句丽皇家,难道能容许这两个丢人现眼的家伙?” 原来是这位公主,气恼高氏兄弟轻易输在对方手中,还输得这么狼狈。 要知道她是堂堂公主,带在外的武者,代表了高句丽皇室,也代表了高句丽最强武者。 而对方只是一个小小京城衙门内的打手。 连七老八十的打手都打不过,还被敌人击飞在地,辗转着站不起来。 这让高句丽公主如何能忍耐? 她再次用高傲的双眸看向众人,用大梁语道:“怎么?你们不服?” 谁知这时候陈攻却是走了出来。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高句丽公主,说道:“是该让你受受教训了。” 160 软倒的公主 谁能料到,穿着镶红边铠甲的高句丽公主。 竟是轮着铁锤将手下两个宗师境高手的膝盖骨打碎。 这么一来,两个以纵跃身法见长的宗师,近同于被废了。 人人心中都冒出一句话:这位高句丽公主跋扈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就算是被人轻易打败,但宗师境高手就是宗师境高手。 寻常人要成为高手谈何容易? 几十年寒暑苦熬,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而这个区区二阶武者的小丫头,竟然只是抡起锤子就将两人废了。 众人心中竟是生出寒意。 看这少女的眼神逐渐变冷。 而这位公主却是满面傲然,完全没有悔意。 终于,陈攻从武当三子的保护中走了出来。 他看向这个扎着红色发带的娇俏女子,说道:“是该让你受受教训了。” 而那高句丽公主看到陈攻,先是面孔一红。 先前这个家伙多次以言语调戏公主。 早就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少女心生恼怒。 没想到如今陈攻竟是面色肃然,合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 浑身气势如变了一个人般,高句丽公主不由心脏砰砰直跳。 她仍旧是做出傲气神色道:“你,你要做什么?” 公主尖细的喊声刚出口,那群身着镶红边软甲的将士们立刻围了过来。 他们动作迅速,步调一致。 顷刻之间,高句丽公主便被这群将士保护了起来。 而这么多人合围而上,竟是丝毫不乱。 显然这些将士平日里都是训练有素,并不是乌合之众。 将士的举动,自然看在京城监武所众人眼中。 直到此刻,大家才知道这位公主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她能毫不犹豫地毁了两个宗师境武者。 那是因为这位公主还有别的筹码。 这些软甲将士的武功自然比不上宗师境高手。 但是他们人数众多,更兼训练有素。 真与人交战起来,威力并不就输给两个宗师境高手。 这位公主之所以能这样狠辣无情,实在是因为她玩得起。 陈攻目光平静地看着这群软甲将士,开口道:“都让开。” 而高句丽公主却是娇笑道:“怎么?不是要教训我么? 见到人多就不敢了么?” 而陈攻却是淡然笑笑道:“公主喜欢人多么?” 高句丽公主听了这话又是一噎。 她本能觉得陈攻这话肯定又不是好话。 所以一张俏脸气得通红,狠狠瞪了陈攻一眼。 接着陈攻的面色变得漠然,道:“在我眼里,多少人都是一样。” 不仅是高句丽公主,就连那些远远看热闹的人。 忽然见到陈攻此时模样,都觉心中一跳。 就像是这个平日里总是显得淡然的家伙,突然换了一个人般。 周身的气势突然大增,让人无法忽视。 而那戴甲将士们也都是用凶悍的神情看着陈攻。 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保护高句丽公主。 所以这群人一步也不能退让。 哪怕陈攻身上散发出的威势如同火一般滚烫。 这种滚烫之感犹如实质。 不少戴甲将士甚至感到额头沁出汗水。 忽然有一人喊了一声:“不好!对方弄鬼!”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周围似乎是真的变得越来越热,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这才用惊异的眼神看向陈攻。 他仍旧是那样冷漠淡然,面孔上毫无表情。 只有远远站着的武当三子,心中知道师叔祖陈攻正在运用《太极金鳞功》的第二篇。 通过内力震动周边的水汽,使得水汽变成滚烫的蒸汽。 一般心火系内功运用《太极金鳞功》第二篇的时候,会用内力牵引滚烫蒸汽攻击敌人。 比起第一篇利用水珠伤人,除非正好击打在穴道上,否则杀伤力有限。 到了第二篇起,滚烫蒸汽或者冰珠的威力都变得更强。 若是面对多数敌人,《太极金鳞功》确实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功效。 只是比起杀伤力极强的《焰杀十方》来说,《太极金鳞功》威力还是太弱。 自然,这第二篇与第一篇一样,都不过是第三篇的辅助。 当《太极金鳞功》练至第三篇时,其杀人于无形的强大才会显现出来。 但是令武当三子感到奇怪的是,陈攻似乎只是不断让周遭的水汽变成滚烫的蒸汽。 但却不以内力牵引这些水汽伤人。 朝佐、朝佑还在觉得古怪。 而张灵溪看了一会,忽然双眼一亮。 他心中暗道:“这《太极金鳞功》,我门中人人都练。 但或许从来没人想过这第二篇还能如此用法!” 就见陈攻始终面色如常。 但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些戴甲将士,个个都显得面色通红。 他们都如锅中螃蟹一般,已经难以忍受。 原来周边的空气越来越烫,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忍受的范围。 更别说这些全身裹在金属软甲之内的将士。 他们感受到的热气,更比武当三子们高出许多。 这周遭的热气让他们越来越无法忍受。 忽然就听哐嘡一声,一个戴甲士兵忽然晕倒,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回只是开头。 接着就听“哐嘡”之声不断。 陈攻一招未出,竟然有十几个将士倒在地上。 在那些躲在远处的番队队长眼里,陈攻简直像是在使用巫术一般。 哪怕武当三子将高句丽高氏兄弟当作球一般弹出。 也没有陈攻负手而立,软甲将士便纷纷摔倒的震撼大。 伍登科和巴雷武两人面色苍白,各自咽了一口口水。 他们心中想的都是一样:这陈攻,以后还是不招惹为妙。 而他们边上的国和韵,更是心中狂喜。 果然陈攻能让武当三子臣服,并不是因为武当三子眼瞎。 这陈攻的本事,简直如神话一般。 他隔得老远,甚至看不出陈攻到底是如何放倒那些士兵的。 只有高句丽公主满头大汗地站在戴甲士兵之中。 她的身上也穿着铠甲,如今已经热得就要虚脱。 但是高句丽公主的身份,让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晕倒。 她一张粉面通红,身上热气无处消散。 而正在这时候,高句丽公主忽然看到陈攻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公主立刻如煮熟的虾子一般。 那些本来应该保护公主的将士们,却是已经毫无还击之力。 就见陈攻来到高句丽公主面前,忽然伸出大手向她头顶压来。 除了陈攻以外,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这小子!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藩国公主么! 这人好大胆子! 竟然不怕杀了公主之后,要受到什么刑罚吗! 161 软倒的国和韵 陈攻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用什么法子将那些镶红边的软甲将士们纷纷放倒。 接着他便目中无人地走向高句丽公主。 甚至伸出一只大掌,压落在那公主的头顶之上。 这一下,京城监武所之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公主再刁蛮任性,甚至连自己宗师境界的部下,也是说毁就毁。 但她无论如何都是一位藩国公主。 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杀了。 那么将为监武所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几个番队队长本来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招惹陈攻。 但是此刻仍旧是急声发喊,要陈攻立刻停止! 可惜陈攻始终面色平静,大掌没有收回的迹象。 高句丽公主虽然平日里跋扈惯了。 此刻却像是一只红了眼睛的小兔子般,只能瑟瑟发抖。 非但是因为她被软甲罩着,几乎要热晕过去。 更是因为她从陈攻身上感到了强大的威压。 直觉告诉高句丽公主,此刻一动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众人屏息之中,陈攻的手掌在那高句丽公主的头顶上按落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或是鲜血。 高句丽公主睁大了眼睛,只看到眼前什么黑色的东西不住掉落下来。 愣了一刻之后,这丫头发出绝望的喊声。 白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原来从她眼前掉落的黑色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高句丽公主的一头青丝。 不出片刻,她直觉得脑袋上凉凉的。 高句丽公主看着一地青丝,用手去摸发凉的头顶。 接着就听她再次发出绝望的尖叫声。 而围在外的人,此刻无不是忍俊不禁。 眼看一个娇俏美艳的公主,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尼姑。 满脑袋的秀发,竟是在陈攻的内力之下全都断裂掉落。 谁能想到陈攻向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 当他使起坏来,还真不是盖的。 高句丽公主作为年轻女孩,爱美是出于天性。 更何况她还在等待被大梁皇后召见,从而确定名分。 如今没了头发,对于高句丽公主来说,与丢了命也没什么区别。 这位跋扈公主的脑袋光秃秃的,便能见到她一路脸红到脑袋都变成红色。 高句丽公主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狂怒与羞耻。 但是她眼下实在没有报仇的能力。 好在这位公主还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终于她不再尖叫,而是抱着头顶逃也似的向外急奔。 那些守着公主的戴甲将士们见状,便纷纷背起晕倒的同袍。 还有几人犹豫了一下,将那两个高句丽来的武者也背了起来。 众人便向着公主奔逃的方向急追而去。 再也没人理会陈攻他们。 经过这么一闹,京城监武所门外变得一片狼藉。 连厚实的大方地砖,也碎裂了几块。 伍登科和巴雷武等人,仍旧躲在监武所大门处。 经过今日的事情,他们就算再蠢,也已经意识到了陈攻的强悍。 更不可思议的是,陈攻似乎比起离开京城的时候,变得更强了! 他一个年轻人,为何能有这般本事? 几日不见就又强了不少。 相比伍登科与巴雷武,年纪要比陈攻看着大了不少。 但至今仍旧停留在三阶武者的状态。 两人心中不禁又妒又恨。 但是转眼想到陈攻已经将高句丽公主得罪狠了。 他们两人才稍微泄了一点心中酸气。 不论陈攻此人到底如何了得,只要他还没做陆地仙,就还需要看皇家脸色行事。 他如今胆大妄为,把皇家的准儿媳妇头发剃了。 这是光明正大地打皇家的脸啊! 待这位高句丽公主回去哭诉。 陈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看到时候武侯还能不能包庇这个小子! 只有国和韵大着胆子从门内走出来。 说句老实话,如今国和韵虽然极力让自己看着正常。 其实此刻他的双膝还在微微发颤。 不仅是因为陈攻刚才显露的绝技。 也是为了陈攻的胆大包天。 国和韵深深吸了口气,暗中劝服自己:陈攻如此了得,又受这么多高位者重视。 他怎么可能是做事毫不动脑筋,只图一时爽快的莽夫呢? 我这注,我这注,应该没下错吧? 但是无论如何,国和韵还是要去问清楚陈攻到底如何想的! 就见国和韵走到陈攻边上,勉强露出个笑容道:“陈队长。你将这位跋扈公主教训一顿,也是为我们众人出气。 不过,这位公主性子不太好,就不知道陈队长之后有何打算?” 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地说道:“这位公主,多半是私自出来找茬。 本来没有报告站在她身后的人。” 国和韵心中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陈攻继续解释道:“这位公主之所以如此硬气。实是因为保护她的这支队伍令行禁止。 确实是一支百战之军。若不是因为遇到我,并不这么轻易就败了。” 国和韵有意无意地看了陈攻一眼。 见他面色始终平淡。 国和韵心中也是暗叹:“或许就是因为真有本事,才能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自然。” 他继续追问道:“陈队长的意思。这支队伍能做到如此利落,必然有高人在旁指挥。 所以高句丽公主独自带着队伍出来,该是擅自行动才对。” 陈攻点了点头。 这国和韵还算聪明,省了自己不少解释的口舌。 国和韵低了头,心中不少念头涌起。 他压抑着声音道:“看来高句丽国内竟然有如此良将。 倒是不得不防。” 陈攻却是淡然笑道:“这支部队,并不是来自高句丽的。 他们应该都是大梁人。” 这话才真正让国和韵吃了一惊。 他张大嘴巴看着陈攻,几乎有些口吃道:“这……这是大梁的队伍? 他们竟然护着高句丽公主,冲击大梁的衙门?” 陈攻点了点头,道:“这些士兵能够听得懂我说的大梁语言。 但是对高句丽公主偶尔出口的高句丽语言,却都是一脸茫然。 显然他们是只听得懂大梁语言的大梁汉子。” 这一下,国和韵简直如坠冰窟。 他不过是追求安逸生活的普通人,真不想知道这样的秘密啊! 162 公主再次软倒 国和韵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在发凉。 刚才听陈攻分析,保护高句丽公主的带甲将士们,竟然都是大梁人! 那就说明了,大梁有一支队伍里通外国。 在大梁的土地上,为藩国公主卖命。 如今大梁国皇帝的统治力量日渐衰弱。 镇守四方的将军虽然面上并未作乱,但是私下多半并不干净。 这些事情,朝中勋贵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戍边将军没有真的做出出格举动,便也没有人来多管闲事。 但是今日已经不同。 确实有一支力量,将手伸到了京城中来。 而这支力量的名字,已经在国和韵的心中呼之欲出。 陈攻看着国和韵一脸惨白的神色。 国和韵就算过去不知,如今也已经猜得差不离了。 这位看似老好人的七番队长,曾经让陈攻寻找陆棠,好见铁痕他们一面。 那时候的国和韵,只是想卖个人情给陈攻。 好从此连上这条人脉。 但当时的国和韵,哪知道人脉的另一端如此凶险。 想他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介绍陈攻去找陆棠。 这时候陈攻忽然用手掌拍了拍国和韵的肩膀。 明明国和韵看着比陈攻大了十多岁。 但此时却像是陈攻在安慰一个魂不守舍的后生仔一般。 他对国和韵道:“放心。此事与你无干。” 国和韵点了点头。 他确实与此事无干。 他只是怕被人告个知情不报。 那么非但国和韵的仕途算是完了。 他的家族也将被自己害得不浅。 但出奇地,陈攻的安慰像是起了效用。 让国和韵心中稳了起来。 似乎只要陈攻说了没事,那就真的不会出事一般。 接着就听陈攻继续问道:“想来大梁的军队中,应该没有一支与此队伍的服色相合了。” 国和韵点了点头道:“我虽未亲眼见过,但是听人说高句丽的军队也是穿着这样镶红边的铠甲。” 陈攻继续问道:“那么这支军队来到京城的时候……当今陛下是什么态度?” 国和韵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本来陛下只让两位公主带服侍的仆人婢女来大梁京城。 谁知这位公主竟然带了一支千人的戴甲士兵来。 这自然不合规矩,今上也曾震怒。 但是考虑到真要和高句丽动手,怕是要苦了边境百姓。 陛下仁慈,这才忍了。” 陈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今的大梁朝,竟是如此软弱。 便是被人挑衅到了家门口,也不敢发一声怒。 而有心之人就是瞅准这一点,才将自己的私兵伪装成高句丽军,一路混入京城。 这一路之上的官员,自然也已经被打点好了。 直到千人队伍刺入京城。 当今皇帝才知道高句丽公主所带的送亲队伍,竟然是一支千人部队。 但那又能如何? 如今的大梁皇帝,不论早知还是晚知,都不会对高句丽国吹一吹胡子。 而那躲在高句丽背后的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明目张胆。 陈攻听了国和韵的话,点了点头。 这其中的各种勾结,陈攻没有必要捅破。 他要的只是夺回自己的部下罢了。 陈攻稍微安抚了魂不守舍的国和韵几句。 便从容地离开。 直到当天晚上,他才独自离开柳荫巷。 陈攻的目的地就是大梁京城郊外的别馆。 这别管本来住着高句丽与东瀛国的两位公主。 但是殊华公主已经被跋扈的高句丽公主压在私牢之中。 大梁皇帝也不知是真没发觉还是假没发觉。 总之是对殊华的生死毫不过问。 所以整个别馆中,如今只住了一个高句丽公主,和她的属下。 城郊别馆自然有层层守卫。 只是这些守卫在如今的陈攻眼中,都如不存在一般。 他只是随性而行,在夜风中如一片锐利的叶子,轻轻地向着城郊别馆刺入。 这城郊别馆作为皇家别馆,自然修造得极为豪华精致。 皇家庭院该有的各色布置,在这别馆中也是应有尽有。 只是全都缩小了一点罢了。 巍峨的山石成了玲珑的假山。 平静的湖泊变成了涟漪小池。 成群的宫殿变成了巧夺天工的楼宇。 虽然由大变小,但是建造这别馆的经费却是丝毫不见减少。 所有最奢华的摆设,在这别馆中也一样能够找到。 整个别馆分东西两头。 东馆本来住着殊华。 如今殊华被关在私狱中。她也没有任何贴身仆人。 所以东馆如今一片漆黑。 相反地,别馆西头却是灯火辉煌。 但却没有人敢发声说话。 人人都知道此刻高句丽公主的心情极差。 若是惹了她的注意,把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说不定连小命都会丢了。 所以整个西馆之中,持续发出声音的只有一间屋子。 这屋子中住的,也只会是高句丽公主。 陈攻几乎不需要一间一间屋子搜索,便准确找到了那间最富丽堂皇的卧室。 在灯烛照耀之下,整个屋子都像是金黄色的一般。 到处都是珠宝与红绸装饰点缀。 但是这些红绸,已经被撕扯成破布了。 就是一些珠玉宝石,也被人毫不怜惜地砸在地上。 最可怜的是一面铜镜,被人用锤子捶打得凹凹凸凸,完全无法照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高句丽公主了。 她不停地摔打各种物品,发泄心中怒气。 忽然,她停止了动作。 缓缓回头,果然看到那个高大男子的身影。 这个男子的模样已经深深刻在了高句丽公主的心中。 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正是陈攻! 高句丽公主一双吊梢眼中满是愤怒。 面孔娇俏依然,只是一个光头醒目突兀。 高句丽公主对着陈攻怒道:“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是要向我求饶的么?” 陈攻淡然看着公主,尚未回答。 那高句丽公主又是冷笑道:“来到我的寝宫,真就是飞蛾扑火。 今日就要你见识见识……” 她话未说完,忽然双眼一翻,软软倒了下去。 原来高句丽公主被陈攻用水液击中穴道,顿时晕倒。 而陈攻叹了一声,才忽然自言自语一般朗声道:“出来吧。” 163 抱残守缺 陈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道了一声:“出来吧。” 不过多时,果然见到这金碧辉煌的寝室两边。各打开一道小门。 而从两道小门中,鱼贯冲来一群戴甲武士。 他们都身着白色镶红边的铠甲。 显然与早上那些,跟在高句丽公主身边的士兵,是来自同一支部队。 而跟在这群人身后,还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陈攻虽然并未见过,却看着面熟。 就见他人生得高大魁梧,两条眉毛粗黑,但除了这些以外,倒是和江东前任太守陆守拙如出一辙。 只是陆守拙总是一副礼貌疏淡的样子。 而这个男子周身却是流转着不容他人拒绝的霸道气息。 而那个男子昂首阔步走入寝宫之中。 他瞄了一眼地上晕倒的高句丽公主,不屑地“啧”了一声。 接着他看向陈攻,声音如雷一般问道:“你就是害死我那堂弟的陈攻!” 这时候陈攻淡然道:“不止是你堂弟。” 说罢他抬手指向那个中年男子,双眼中透着冰冷道:“你的命也在我手里。” 那男子仰头哈哈大笑道:“你弄死了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堂弟。就这么狂妄。” 说罢他面孔一板道:“我陆守缺还想缓一缓再杀你。可惜你自作聪明,要送到阎王殿来。 这就怪不得谁了。” 原来这人名唤陆守缺,是当年陆守拙的堂兄。 之所以陈攻能请陆棠,带着去见铁痕他们。 便是因为陆棠是陆守缺的侄女。 陆守缺手下的守卫,看在这层亲戚关系之上,才允许陈攻进入私牢。 陈攻也是道:“其实我也可以缓一缓再杀你。可惜你自作聪明,借了高句丽的由头进京。这才被那蠢货公主害了。” 陆守缺听了陈攻的话,不由得看了地上晕倒的光头公主一眼。 心中也是不免对这公主产生一丝怨气。 若不是这公主背着自己,带着私兵出门招摇,如今陆守拙也用不着面对这么多麻烦。 原来陆守缺虽然镇守边关。 但他渐渐将自己的实力做大,跟着内心竟然也越来越膨胀。 陆守缺暗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高句丽公主进京这一个机会。 戍边将领与藩国之间关系,往往极为微妙。 大梁国与高句丽至今还是臣属关系。 但是陆守缺这个边关将领,与高句丽王之间的信任,甚至高于陆守缺与大梁皇帝的信任。 这高句丽王因为要与陆守缺边关互市,对陆守缺的请求也难加拒绝。 便让陆守缺派了一支队伍,冒充高句丽的士兵护送公主入京。 而陆守缺也能彻底在大梁国心脏上,插上一柄尖刀。 只要有这么一支神不知鬼不觉的力量,那么陆守缺今后起事也方便了不少。 但是陆守缺绝没有想到,他如此精妙的打算,还是被高句丽公主给打得措手不及。 这位公主任性跋扈。 只因为与东瀛公主殊华不对付,便想出来利用陆守缺的势力。 抓住殊华与护送她来的几个京城监武所队员。 只以为通过拷打就能得到口供,从而污蔑殊华。 这位高句丽公主向来过得无法无天。 她眼看大梁皇帝对自己的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知道陈攻回到京城之后。 她甚至不告知陆守缺,私自点了一些人马就强闯京城监武所。 在高句丽公主眼中,这支人马就是母妃为自己准备的。 是她可以随意调用的高句丽军队。 但这支军队真正的身份,却是属于陆守缺的私军。 大梁皇帝或许会碍于高句丽的强势,容忍公主带着一支队伍,不打招呼就进了大梁京城。 但若这支队伍本就都是大梁国人,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大梁皇帝就算是再懦弱,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否则所有将领都有样学样。 本就已经难以支撑的大梁朝,瞬间便要分崩离析。 只要这支队伍的真实身份一旦被发现,大梁皇帝必定会动用全部力量,将其消灭。 陆守缺带来的这支队伍再彪悍,也不过是千余人罢了。 这是陆守缺用来刺入大梁心脏的匕首,却不是能够随意挥舞的方天画戟。 在如海一般的大军面前,照样会被顷刻粉碎。 陆守缺不确定这支队伍的真实身份,到底已被多少人发觉。 但是先干掉陈攻这件事情,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也亏得是这个傻女人的试探,陆守缺如今才有了必胜的把握。 就听他忽然拍了一拍手掌。 便见又是一群兵士从两扇小门中冲了进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手中都端着木盆。 木盆上白烟袅袅,里头装的竟然都是冰块。 原来跟着高句丽公主的那支队伍一回西馆,便把早上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于陆守缺。 这位陆守缺也是个武功高手。 他听了之后,虽然无法判断陈攻使用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但也猜得到这小子应该是能够运用心火内力,使得周围变热。 既然已经见识了一次,陆守缺就绝对不会忽视。 西馆中一应物品俱全。 大梁皇家,就算是临时想要大量冰块,也能从冰窖中给你搬出来。 如今本就是夜凉如水的季节。 只要有了这些冰块,就算是陈攻再次施展古怪招数。 那也无法再次将陆守缺手下将士热到晕倒。 这一招,必然是陈攻最强的招式。 却因为已经事先使用过一次,所以让陆守缺得以防备。 陆守缺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冷笑。 堂弟的仇,这次他绝对要亲手报了。 他的堂弟陆守拙,虽然有些木讷无趣。 但只有陆守缺自己才能欺负。 玩弄他心爱的女人,看他从疯狂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的变化,是陆守缺最大的享受。 但这份享受,却是被陈攻这个家伙横插一脚给毁了。 失去堂弟之后,这个世界变得无趣。 陆守缺尝试过许多事情,都无法填补这份无趣。 甚至他想到要夺取大梁朝的政权,也不过是因为斩杀堂弟的指令,是大梁皇帝亲手下的。 如今虽然还没能得到帝位,却已经能先杀了陈攻。 只有这件事情,才让陆守缺心中提起了一些兴趣。 164 短兵相接 自从堂弟死后,陆守缺觉得再难找到乐趣。 在他年幼的时候,总被父母教训。 责骂他读书尚不如年幼的堂弟。 陆守缺不是个读书的料,被骂得多了便也皮厚了起来。 只是在陆守缺心中,对堂弟的恨意越来越深。 之后陆守缺无意中被高人相中,弃文学武。 最后竟然在行伍中越走越远。 从此以后,陆家反而重视陆守缺起来。 开始还说什么陆守缺与陆守拙是陆家的武曲星与文曲星。 之后陆守缺积累的战功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 隐隐之间陆守缺的地位倒是在陆守拙之上。 之后的陆守缺,每次看到堂弟对自己避讳隐忍的神色。 他就想起了童年时欺负陆守拙的快感。 但他们终究不再是小孩子了。 要想持续这种快意太难。 因为就算拿走陆守拙的钱财,也不会引起这位堂弟内心的怒火。 最后陆守缺想到了一个点子。 当他再次拿着堂弟的弱点要挟,进而把他妻子上了之后。 这堂弟久违地露出愤怒而不敢为的怒火。 说实话,对于陆守缺这样的武夫来说,坚韧的意志已经变得极强。 陆守缺并没这么需要女人。 上堂弟夫人的快感,远远及不上看到堂弟恼羞隐忍的快感。 谁知道这位堂弟的夫人竟然这么刚烈。 不久之后便死了。 陆守缺几次三番抽空来找堂弟,就是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恼羞隐忍的神色。 只可惜之后堂弟面上,只能见到麻木不仁。 陆守缺也渐渐觉得无味,只想着再如何从堂弟手上找点乐子。 但让陆守缺想不到的是,他忽然在边塞听闻堂弟被处斩的消息。 这让陆守缺心中狂怒。 这么些年来,唯一能让陆守缺心中畅快的,就是看到堂弟屈辱的神情。 虽然堂弟恨不得陆守缺死! 但陆守缺绝不希望堂弟死。 否则他还能从哪里找到那种畅快之感? 陆守缺自己也没想到,在接受了堂弟已死的事实之后。 他第一个决定就是要为堂弟复仇。 第一个就是要将下令处斩堂弟的大梁皇帝赶下皇位。 第二个就是要将陈攻这杂碎杀死。 陆守缺作为一阶武者,自身武功不弱。 他手下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要想问鼎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才处心积虑,想要在京城内埋下一支内应。 但陆守缺没想到,他还未将大梁皇帝绊倒。 另一个仇人陈攻却是自己找上门来。 这时候陆守缺“呵呵”笑道:“你没带武当三子过来。是你失算。” 早上与陈攻等人的一战,陆守缺自然是原原本本都听说了。 虽然最后陈攻以古怪内力致胜,但是真正让陆守缺担心的还是武当三子。 他早就从手下的形容中,判断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陆守缺也惊异于武当三子竟然这样放下身段。 不论武当如何没落,宗师境界就是宗师境界。 若是武当三子齐齐出手,陆守缺是没有胜算的。 好在这一次陆守缺早就已经暗中观察过。 或许是陈攻终究没有能力请武当三子出山。 所以才只能独自前来。 那真是再好不过。 就以他手下的军队,再加上陆守缺独门奇功,陈攻绝无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而陈攻也是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 每一步,那些兵卒们便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这让陆守缺心中不快。 他手下这一支私兵,原该是百战之兵。 只因为时间仓促,还未能够训练出代替自己的指挥使。 而高句丽公主进京这样的机遇,却是千载难逢。 所以陆守缺才不得不冒险亲自带着这支队伍插入京城。 只盼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个指挥使出来。 这支队伍本是陆守缺的骄傲。 他们在陆守缺的指挥之下,当真是英勇善战,无往不利。 但当陆守缺看到这些将士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他心中隐隐升起怒火。 这是怯懦的证明。 这些人竟然怕了陈攻。 可笑! 就因为白天陈攻用内力制造的热气! 陆守缺知道,若是不显示出手段。 这份怯懦便会长久驻留在这些士兵心中。 一旦尝试过失败,那么这士兵的价值也算是到头了。 下一次打仗,他们还会退却,还会畏缩。 陆守缺心中怒火炙热。 这陈攻,竟然将畏惧的种子埋藏在他最骄傲的部队心中。 那么陆守缺更要将他彻底打败。 要让陈攻的鲜血,和死亡的惨状,慰藉手下的心。 陈攻死得越惨,他的手下越会忘记刚才的怯懦。 时间不容许陆守缺再等待。 他刚要伸臂对陈攻施展杀招。 谁知这时候陈攻却是来得更快。 就见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子面上带着平淡笑意。 手臂平直地向着陆守缺头顶探来。 陆守缺连忙闪身,但是陈攻的手掌却是如影随形。 这个招式,白天陈攻也用过。 当时他也是这样一探手按在高句丽公主的头顶之上,而高句丽公主毫无还手余地。 接着这位公主的满头青丝便纷纷落下。 到了晚上,陈攻依旧是这招式伸手探向陆守缺的头顶。 陆守缺无论是内力还是身法,都不是高句丽公主可比。 饶是如此,这位将军仍旧是逃脱不了陈攻的手掌。 无论他如何在寝宫内腾挪转移,陈攻的手掌总是如影随形地覆了过来。 “难道这家伙也要剃了我的光头?” 陆守缺心中胡乱想着。 他眼看陈攻或许以身法见长。 一样的一阶武者,陆守缺在速度上快不过陈攻。 他立刻决定,既然比不过身法,那就干脆不比! 陆守缺有自己的独门绝招,至今还没有机会用上。 既然陈攻这厮如此豪横,便要教他如何做人! 陆守缺索性不再闪躲,反而是故意慢了半拍。 这一下,倒像是陆守缺躲闪不及,终于被陈攻按到了头顶一般。 在按上的那一瞬间,就见陆守缺脸上露出了难以忍耐的笑意。 陈攻这厮,终于上当! 他陆守缺能够以内力吸引他人身内血液。 只是这一招过于凶险,陆守缺很少使用罢了。 而在陆守缺心中暗自得意的同时,他似乎也看到陈攻的面上露出的笑容。 165 吸血 ??陆守缺自从被异人相中之后,确实在武学上一日千里。 ??他自己极有天分,也愿意吃苦。 ??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一阶武者了。 ??但是真正让陆守缺能快速成为强者的秘诀,还是那位异人教授他的一门不传武功。 ??也就是这门武功,才使得陆守缺的内力增长极快,远超旁人。 ??这门绝学名唤《噬血咒》。 ??听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武功。 ??此功法乃是从西北传入中原的膜顶教绝学。 ??一直以来,陆守缺都不敢在外人面前使用。 ??今日周围除了自己手下那些私兵以外,唯一的外人高句丽公主已经晕倒。 ??至于陈攻么,只要死了便不是人了。 ??所以陆守缺再无旁的担心,为了彻底杀死陈攻,便假意让陈攻按住他的头顶。 ??要说这《噬血咒》,能够从他人体内吸收血液。 ??当敌人的血液损耗越大,那么他的实力也就跌损得越快。 ??甚至于陆守缺在吸收了他人的血液之后,这血液就像是灵丹妙药一般。 ??还能助陆守缺的内力增长。 ??但是这门《噬血咒》,真要使用起来也有诸多限制。 ??比如说必须要与被施咒者接触。 ??若是面对远远弱于自己的敌人,这还好办。 ??但是同为一阶武者,特别是陈攻这样以身法见长的一阶武者。 ??要想让对方与自己身体接触就极难了。 ??对于强大的武者来说,最大的忌讳就是与他人接触。 ??若是能用兵刃解决对方那是最好。 ??若是使用拳法、掌法的高手,也大多数是一触即撒手。 ??但是陈攻既然主动用手掌来按陆守缺的头顶。 ??那么对陆守缺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果然他佯装躲避不及,头顶被陈攻按住。 ??这时候的陆守缺,面上再也藏不住喜悦之情。 ??虽然用头顶运行《噬血咒》有些麻烦。 ??陈攻的血液从他手掌皮肤中吸入,定然会有一些从陆守缺的头顶流淌下来。 ??到时候这些血液或许会迷了陆守缺的眼睛。 ??但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极为难得。 ??陈攻这样的一阶武者,其血液的补养更加充盈。 ??若是能在陈攻身上运行《噬血咒》,那既能让敌人受损。 ??还能补养自身丹田,当真是一举两得。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陆守缺还担心什么血肉糊眼? ??果然他努力施展《噬血咒》,想要先将陈攻身上的血液吸引过来。 ??但是接下来,陆守缺却是面色一呆。 ??因为他非但没有感受到陈攻的血液通过皮肤,被陆守缺吸引过来。 ??反而觉得自己的内力似乎正源源不断地从头顶上消散。 ??这一惊,让陆守缺面色发白。 ??难道陈攻与自己一样会用《噬血咒》? ??他难道也是膜顶教的? ??只是不论是谁对谁施展《噬血咒》,必定该有血液从两人之前流下。 ??陆守缺心脏狂跳,只感到自己的内力不断消散。 ??但却没有血水从他头顶流下来。 ??显然陆守缺的《噬血咒》根本没能起到效用。 ??反而是自己的内力不住被陈攻用什么法门消耗光了! ??其实这法门不是别的,便是《日月偷天术》。 ??这本功法与陈攻最初选择的《暖阳推心术》一脉相承。 ??自从陈攻突破一阶武者的界限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唤醒了这本功法的记忆。 ??《日月偷天术》与《噬血咒》确实有相似之处。 ??他们都需要与对方接触才能奏效。 ??但《噬血咒》是通过吸收敌人血液,在消耗敌人气血的同时。 ??将敌人的血液化作补养,壮实自己的血脉。 ??而《日月偷天术》却只是消耗对方的真气。 ??将敌人的真气化为乌有,如今还不能将这真气为自己所用。 ??直到陈攻跨过更高境界,才能唤醒《日月偷天术》之后更高功法的记忆。 ??陆守缺察觉到自己的真气在不断耗散之后,心中大惊。 ??但他也立刻意识到陈攻所用功法,与自己的《噬血咒》并不一样。 ??陆守缺的内力不断崩落,再这么下去必定要输在陈攻手中。 ??但他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使用《噬血咒》,反从陈攻身上吸出血液。 ??自己的头顶被陈攻牢牢按住,挣脱不得。 ??没想到陆守缺这次竟然是作茧自缚了。 ??若不是自己主动将头颅送给陈攻,就凭两人都是一阶武者。 ??陈攻想要轻易抓到陆守缺倒不容易。 ??不知为何,陆守缺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我莫不是上当了? ??但是如今情形,根本容不得陆守缺多想。 ??他若是不能解决眼前危局,别说是给堂弟报仇了。 ??转眼就要跟着堂弟而去。 ??这时候陆守缺别无选择,忽然高喊一声:“队长,立刻过来!” ??立刻便有一个身穿软甲的汉子走到陆守缺边上。 ??他还当作陆守缺是要他带队来围攻陈攻。 ??这名队长立刻挺起武器,要从旁夹攻。 ??谁知陆守缺却是恼羞成怒地喊道:“到我这里来!” ??那名队长更是不明所以。 ??但命令就是命令。 ??他仍旧是来到陆守缺的身边,弓着身子想听将军的指示。 ??谁知陆守缺却一句话不说,伸手也按住那位队长的头顶。 ??队长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发出呐喊声。 就觉头顶一阵剧痛。 ??接着便觉得头顶有血液不停流出,漫到双眼中一阵刺痛。 ??竟然是陆守缺无法从陈攻这里吸收到血液,便设法从自己手下这里吸取。 ??这么一来,他手下的血液成为了最好的补药,弥补了陈攻用《日月偷天术》消耗的真气。 ??只是那名队长虽然是陆守缺手下内力最强的一个。 ??也不过在顷刻间便晕了过去。 ??陆守缺双眼含着愤怒。 ??他头顶上不住被抽去内力,但是手下这个队长太过弱小。 ??再抽他血液,便要亡命。 ??陆守缺再没法子可想,真就将这名队长的血液吸干。 ??眼看队长的皮肤变成可怕的蜡黄色,软倒在地上。 ??头顶上一个破口,显得血液模糊、 ??这让陆守缺的手下们都是不寒而栗,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将军。 ??而陆守缺已经是骑虎难下。 ??他双眼血红,对着自己那些部下喊道:“膜顶真神需要你们维持教派! ??你们难道不愿舍身吗?” 166 福报 ??陆守缺感到头顶上的真气不住被耗散。 ??他命一位队长来到自己面前,当着手下部队的面,将他鲜血吸干。 ??那队长轰然倒地,只留下蜡黄可怖的面孔,和头顶上一个血洞。 ??这一幕,让所有士兵都看得心内巨颤。 ??人人面上都是畏惧之色。 ??陆守缺知道,要再命一个士兵过来被自己吸血已经极难。 ??但若是就此停下,他身上的真气顷刻就要被陈攻吸干了! ??到了这个时候,陆守缺再也没有余地思考别的。 ??他大声喊道:“膜顶真神需要你们维持教派! ?你们难道不愿舍身吗?” ??这句话,像是起到了绝大效用。 ??忽然就见这些士兵们的神色都变了。 ??从畏惧变得坚定起来。 ??这时候陆守缺继续道:“今生舍身,来世成佛! ??今生受苦,来世享福!” ??这么一来,他那些士兵们竟然脸上显出兴奋的神色来。 ??立刻就有几个人走到陆守缺面前,用敬畏的目光看向他。 ??似乎是希望陆守缺能够选择自己一般。 ??而那陆守缺对着几人点了点头。 ??他虽然被陈攻压着头顶,身上难受得紧。 ??但仍旧做出庄主肃穆的神色,将手掌伸了出来。 ??立刻有一个士兵抢在其他人之前,把自己的头顶伸向陆守缺的手底。 ??陆守缺最终默念一句,像是佛号一样难以听懂。 ??接着便用力将手掌按了上去。 ??那个士兵像是受痛,喊了一声。 ??但他立刻忍住,面色肃穆地闭着眼睛忍受痛楚。 ??而陆守缺的手掌之下,顿时涌出鲜血。 ??这是属于那个士兵的鲜血。 ??陆守缺立刻将那士兵身上血液通过手掌吸入身体。 ??只可惜这个士兵的内力低微。 ??他的血液在陆守缺的经脉中转了一圈,却只让陆守缺吸收了少量的真气。 ??这些真气,还抵不上他头顶上被陈攻消散得多。 ?陆守缺已经无法再退,若是现在停手,自己可能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自从学会了《噬血咒》之后,陆守缺也见过多次被人吸干血液的尸体。 ??那蜡黄、干瘪的模样,出现在他人身上倒还不怎样。 ??若是出现在自己身上,那是万万不可! ??陆守缺毫不犹豫地再次伸出手掌。 ??一具干尸轰然倒地。 ??但是又有一个士兵将头顶迎向陆守缺的手掌。 ??这一幕都看在陈攻的眼中。 ??陈攻知道,这陆守缺也好,他手下的士兵也好,恐怕都入了什么膜顶教。 ??他过去从未听说过什么膜顶教。 ??显然这是三百年后新出现的教派。 ??而从陆守缺的言语中看,这一门教派是要人今生忍受苦难。 ??为了修来世的福报。 ??这样的教义,太过恶毒。 ??被这教义吸纳的信徒,几乎可以被上位者一句话,便不惜抛弃性命。 ??只因为他们相信这么做的话,来世定能享受今生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 ??而陆守缺,更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成了膜顶教中一员。 ??更是通过这膜顶教,吸纳起一支私兵。 ??难怪陆守缺胆子如此之大,敢把一支千人队伍送入京中。 ??他之所以不怕千人军队哗变。 ??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膜顶教的教徒。 ??为了修来世的“福报”,今生会乖乖听从陆守缺的任何命令。 ??就算是要他们过来被陆守缺吸干血液。 ??他们也只当是莫大的荣耀与幸运。 ??陆守缺为了抵消陈攻损去的真气,不住从士兵身上吸收血液。 ??但是这些士兵的武功实在低微不过。 ??相对地,他们的血液中的养料也难以支撑。 ??不过多久,这寝宫内就已经倒下了好几具蜡黄的干尸。 ??一时之间,屋子中变得血腥气冲天。 ?随时热火朝天,但又安静得出奇。 ??在无声的抗拒之中,忽然听到“嘤咛”一声。 ??原来是高句丽公主悠悠醒转过来。 ??她虽然变成了光头,但是面容仍旧娇俏艳丽。 ??就见高句丽公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却见面前竟是一片人间地狱。 ??陈攻一只手掌按在陆守缺的头顶上。 ??而陆守缺的手掌也按在一个小兵头上。 ??那小兵头顶上的鲜血不停涌出,止也止不住。 ??但是他的面上却带着大而无畏的笑容。 ??更可怖的是,在陆守缺脚边已经有好几具蜡黄的干尸。 ??这些干尸无不是头顶上有血色洞口,面上神情狰狞。 ??显然都是被陆守缺吸干鲜血所致。 ??这些人的干尸不停被士兵们拖出屋外,之后又有人上来填补那空缺。 ??只等待陆守缺给与他们这份荣耀,来吸取自己的血液。 ??血腥的气味太过浓重,充斥在空中,简直要让人窒息。 ??血水已经将地上的绒垫湿透。 ??血水还在不断向外汪出。 ??这一切刺激着高句丽公主的神经。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哪里见过这么惨烈的画面。 ??她更加猜不到,可以任由自己差遣的兵士们,竟然像是傀儡一般不停地送死。 ??这位高句丽公主的神经被冲击太过。 ??忽然之间她又是“嘤咛”一声,软倒在地上。 ??竟是再次昏死过去。 ??这一场,不似战斗,而似消耗。 ??天色从漆黑变得快要发白。 ??陆守缺带来的千人士兵们不断用自己的生命,支持着战斗的延续。 ??陆守缺已经双眼发红。 ??其实他早就接近油尽灯枯。 ??就算是不断有士兵上来,用自己性命填补。 ??但是这填补却是抵不过头顶的损耗。 ??相反站在陆守缺上方的陈攻,面色仍旧极为平静。 ??似乎毫不将眼前的人间地狱当一回事般。 ??此时的陆守缺心中已经明白,他这一番是必死无疑。 ??陆守缺心中不甘。 ??他曾经是多么伟岸! ??自从被异人收为徒弟,加入了膜顶教后。 ??陆守缺的一生开始变得极为顺遂。 ??他以为自己会最终助教主推翻大梁皇朝,最后裂土封王。 ??但没想到这野心才刚开始,便已经要走到尽头。 ??这时候陆守缺手下还没有死去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 ??他再坚持也只有一条死路。 ??陆守缺喉中发出最不甘的嘶吼声道:“你会被膜顶真神!制裁!” ??只是陆守缺自己都不知道,他极力发出的嘶吼声,竟然是这么微弱难闻。 ??在陆守缺失去意识,倒入血泊的最后一瞬间。 ??他似乎听到陈攻的自言自语道:“制裁?膜顶真神算老几?” 167 得罪谁不好? 天光不错,洒在京城监武所的议事厅外。 红色外墙上,被树影投下斑驳的光点。 阳光和煦,让人背脊生暖。 谁也猜不出就在刚才,千余人的生命刚被消耗殆尽。 而始作俑者陆守缺,也彻底追随他的堂弟而去。 在议事厅内,气氛出奇地压抑。 正中坐着武侯陈陶,此刻他的面容严肃,却看不出喜怒。 大堂两边是两排交椅,各有空缺。 如今坐着的只有五人。 分别是三番队长陈散。 五番队长伍登科。 七番队长国和韵。 八番队长巴雷武。 以及坐在末尾的十番队长陈攻。 这些人面上神情各自不同,但也都用眼神不住观察这旁人的反应。 从昨晚到今天黎明,京郊别馆中的西馆发生一场大战。 千余人的性命都在大战之中耗尽。 这消息,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但是京城监武所这些人多少都有些背景。 就算是消息已经被封锁,但议事厅中几人多少都已经有所听闻。 而他们更是知道一件外人并不清楚的事情。 住在别馆西馆的高句丽公主,昨天白天正带着他手下将士,来到京城监武所找陈攻麻烦。 虽然那时候公主铩羽而归,陈攻并未亲手杀死公主任何一名手下。 但是到了第二天凌晨,便有秘密消息说京郊西馆死了千余人。 那么这个大杀四方的人,难道就是陈攻? 京城监武所的几位番队队长,手上难免都有人命。 但是一个晚上杀了千余人性命,这还是有些耸人听闻。 而这位“血手人屠”,如今就坐在他们其中。 众人目光不时地瞟向陈攻。 只见陈攻面色如常,挺拔地坐在第十把交椅之上。 全然看不出一丝疲惫。 这人真的就是那杀死千余人的凶手吗? 五番队长和八番队长的眼神中都是惧怕。 他们曾经得罪陈攻最狠。 所以在认清了他的实力之后,也是最害怕的。 甚至伍登科与巴雷武都极力想要避免与陈攻相处。 生怕这家伙寻仇,自己需没好果子吃。 而七番队长国和韵看着陈攻的眼神更是复杂。 他比起伍登科与巴雷武之流,知道得更多一些。 比如说他知道京郊西馆中,那支千人队伍的来历并不简单。 在意识到这支队伍,可能是戍边大将陆守缺偷偷带入京城之后。 这一晚上国和韵便是辗转难眠。 他生怕自己因为知道太多,最后招惹来麻烦。 但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鸡叫,国和韵就得到消息。 京郊西馆昨晚发生一场大战,那批被高句丽公主带来的士兵——已经是全军覆没。 这时候的国和韵脑中一片空白。 直过了许久,国和韵才想起了陈攻拍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并且让国和韵不用担心。 国和韵哪里想到,陈攻刚说完要国和韵不用担心。 转眼就将千人队伍全数杀死! 难道陈攻让国和韵不用担心的方法,就是将担心的源头全数杀死么? 国和韵心知自己确实不需要担心了。 但是当今陛下显然要开始成为热锅上的蚂蚁。 高句丽公主变成光头,她带来的千人士兵也都被杀灭。 陛下怕是要好几天睡不了好觉了。 心中胡思乱想着,国和韵再次将目光投向陈攻。 各种滋味复杂交织,最后只有一个“服”字。 众人之中,三番队长陈散才回京城。 他虽然没有亲历这几日的事情,但也从眼线这里听得差不多了。 就见他面带微笑,状似无意一般打破沉默道:“我这些日子不在京城。 听说十番队长做了好几桩威风事。真是后生可畏啊!” 议事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陈散面带笑意看着陈攻,却见陈攻也是淡然地看着他。 完全没有一点气弱的模样。 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陈散心中升起气恼。 但如今又对陈攻毫无办法。 这时候武侯陈陶咳了一声才道:“陈队长这些日子确实立下不少功劳。 前些日子刚平定了茶马盐帮的叛乱。茶马盐帮新任帮主千里迢迢送来表礼感激陈队长。” 显然武侯陈陶这话,是为了将三番队长陈散的话打断。 陈陶作为武侯,不可能不知道陈攻昨晚的所作所为。 但他仍旧如此偏袒陈攻,这不由不让几位队长心中嗟叹。 武侯陈陶不让大家有多少时间愤愤不平。 他接着又重起话头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此,实则是为了一个难题。” 听了武侯陈陶的话,大家都是面露惊异地看着他。 连高句丽公主一事都没能引出武侯陈陶。 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位年轻的武侯觉得是道难题? 接着就见陈陶坐在主位上。 他年轻清隽的面孔上流露出斟酌的神情。 接着才一字一顿道:“骆家宾的案子,陛下最终决定由我们监武所来办。” 这话让座中几人都是一愣。 最后还是八番队长巴雷武出口问道:“是京城骆爷?” 武侯陈陶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所有监武所番队队长面上都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七番队长国和韵更是紧皱着眉头道:“这事,不能让锦衣卫去办么? 咱们监武所管的是武林人士啊……” 陈陶叹气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便明说了。 锦衣卫为了不沾手骆家宾的案子,也是不遗余力。 如今陛下发话,咱们或许已经推脱不掉了。” 这时候所有监武所番队队长们都觉得肩背上压力沉重。 五番队长伍登科啐了一口骂道:“京城顽主骆爷一向是肆无忌惮。 但他这次招惹了西洋红夷国人。陛下再想要保骆家宾,也不会得罪西洋红夷国。 这么烫手的山芋,却是要让咱们京城监武所的人来接。” 这句话,所有番队队长都是感同身受。 大家不由认为,这次骆家宾实在做得太过了。 他在大梁国的土地上,得罪谁都没有问题。 但他却是胆子太肥,招惹西洋人! 只有陈攻冷眼看着这些人。 他们都是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 却是因为一场官司牵扯了西洋人,便都显得如丧考妣。 这大梁国,如今竟然颓废成了这般模样。 正在大家低着头一片沉默之时。 三番队长陈散忽然说道:“我曾听人说。骆家宾曾当众人面,说十番队长是他的朋友。 要不这件事情,还是交给陈队长去劝劝他吧!” 168 臭名昭著的顽主 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压抑。 才发生的京郊西馆屠杀,早就已经无法影响众人。 大家都在为京城顽主骆爷的事情愁眉不展。 突然三番队长陈散一句话,像是提醒了众人一般。 大家都抬头去看陈攻。 每个人眼中都带着希冀。 陈攻与骆爷在妓馆结交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所以陈散的话,并未让人吃惊。 反而是人人心中都觉:如今京城监武所有难。 既然陈攻与那什么京城顽主骆爷是好友,那么合该由陈攻来接手这起案子。 就连正坐在上首的武侯陈陶也是咳嗽了一声。 显然他也希望陈攻能主动开口,接下这个案子。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陈攻竟然是平静点头道:“那就由我去见见骆家宾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欣喜无比。 陈陶更是松了口气,但他连忙补充道:“骆家宾此人,性格极为乖张。 你若是与他见面,还须留心。” 陈攻点了点头。 他进入京城时日不久,对这里盘根错节的权势并不熟悉。 但是他在三百年前,曾是大梁京城的真正中心人物。 整个京城所有势力,都紧紧围绕着陈攻转动。 所以他心中最清楚权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骆家宾,虽然并不是什么京城贵胄子弟。 却是令监武所中这些贵胄子弟都觉得头痛。 显然他背后还有更深层的背景,令旁人忌惮。 若是别人,对于骆家宾这样背景深厚,性格又乖张的人,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陈攻不一样。 他的目的是重新来到大梁京城的中心! 掌握大梁的全部资源,助他扣天问道。 如今这盘根错节的势力,不能利用就要毁灭。 但不论是利用还是毁灭,第一步都是要去了解。 既然骆家宾作为京城中人人头痛的顽主。 别人避之不及,那就由陈攻去厘清。 到底骆家宾是可以利用的势力,还是必须铲除的敌人。 就看之后的试探了。 眼看陈攻坦然答应这个难题。 武侯陈陶更是松了一口气。 他面上重又显出笑容,对陈攻道:“陈队长能如此大义,监武所上下自然都看在眼中。 其实这位骆家宾是京城皇商骆家的长子。 整个大梁朝,谁要想做皇家生意,必要通过骆家宾的首肯。 所以这些年来,人人都捧着他。他也越来越……乖张了。” 陈攻听了这话,不由微微皱眉。 皇商能掌管皇家买卖,自然受到天下商人的追捧。 这并没什么稀奇。 但一介皇商,能让监武所中这些贵胄也感头痛。 这就有些牵强了。 显然骆家宾的身份,除了皇商之子外,还有别的头衔。 正是这隐藏在背后的头衔,才让京城人人见之头痛。 又奈何不了他。 武侯陈陶继续说道:“这次的案子之所以难办。 是因为骆家宾受皇家委托,向红毛夷人买了一批火炮。 但却是在拿到火炮后藏了起来,拒不付款。 这才惹恼了红毛夷人……” 陈陶的话音刚落,伍登科立刻在旁骂道:“骆家宾在京城中没个正形。 没想到他连火炮也敢吞! 红毛夷人没得到银钱,若是带舰攻来,难道他有好果子吃吗?” 巴雷武也是一拍大腿道:“这家伙太过乖张。完全无法无天了。” 在整个京城监武所中,最乖张没正形的两人就是伍登科与巴雷武。 但他们说起骆家宾,仍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倒是有些好笑。 陈攻从几人的话语中,也算是理清了头绪。 显然是骆家宾受当今皇帝所托,向红毛夷人购买一批火炮。 如今东瀛国和高句丽国虽然都将公主送入大梁京城。 实则私下里也是对大梁的土地虎视眈眈。 自然,大梁皇帝也不是傻子。 他一方面接受两位公主,另一方面也向红夷国采买大炮。 大家都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只是这位京城皇商之子骆家宾,却是被红夷人认定私吞下大炮,而不肯付钱。 这么一来,红夷国人自然震怒。 大梁皇帝不敢惹怒红夷国人。 但他又想保住骆家宾的性命。 便要让人仔细审理这起案子。 按说这案子合该是由锦衣卫接手。 但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是傻的。 他知道这起案子不论怎么办,都要得罪一方。 甚至将两方都得罪了。 锦衣卫不想趟这浑水,便使出浑身解数将此事推拒了。 大梁皇帝便要监武所来办理此案。 武侯陈陶知道,这起案子的事实如何并不重要。 关键是既不能让红夷国人生气,也不能真要了骆家宾的性命。 他仔细看着陈攻,见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几岁的男子仍旧是一副神定气闲的模样。 想想前些日子,不论是有关蔡同德的案子,还是有关茶马盐帮的案子。 哪一个都是极为棘手,又都被陈攻解决。 想来整个监武所中,或许也只有他能将骆家宾的事情办妥了。 这时候武侯陈陶重重叹道:“这件事情,就交付给你了。” 陈攻点头。 但他随即问道:“为何不可能是红毛夷人并未交付火炮,倒打一耙呢?” 这话问出之后,监武所中几人都是笑了。 三番队长陈散道:“陈队长到底是刚入京城不久,不知道京城里的事情。” 他言下之意便是:陈攻只是个从江东城来的乡巴佬。 才会说出这么傻的话来。 七番队长国和韵咳嗽了一声,解释道:“这位红毛夷人名唤荻戈。 他来往京城做生意也有十几年光景。一直以来都算守规矩。 京城中的洋货,多半是他从西洋带来。 我们这些人家中,大多都有荻戈带来的货物。 从未听闻他有不守信用的事情。 但是那位骆家宾……” 说到这里国和韵却是皱起了眉头。 “骆家宾不守规矩的事情就太多了!” 八番队长巴雷武这时不屑地插口说道。 他虽然是皇商之子,却最为任性。 若有商人想将货物卖进皇家,就连好处都给了。 不知什么话得罪了骆家宾,他一句“不收了!”,便就真不做买卖。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京城中做买卖的人,对他都像是菩萨一般捧着。 送给他再多好处,也抵不过这位爷一个不满意。 相比于红毛夷人荻戈,这位皇商之子骆家宾,才是真正的臭名昭著。 169 有恃无恐 在京城监武所内一场会议之后,陈攻终于来到京城宗人府门外。 这宗人府修造得倒是气派,周遭一里余地都无百姓的宅邸。 这也难怪,因为这宗人府属于皇城的延伸。 自然不能允许普通百姓聚集在周边,冲撞了皇室的贵气。 在经过几番请示之后,宗人府的守卫终于同意陈攻进入其中。 但是他身后的铁痕等人,则不允许跟着一起进入。 铁痕他们才被陈攻救出,便又跟着踏入了一场新的漩涡。 在听到宗人府的话后,铁痕他们几个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宗人府是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等事。 凡是宗室陈述请求,替他们向皇帝报告,引进贤才能人,记录罪责过失。 若是轻易容许铁痕等人进入,那才有鬼。 只是陈攻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探访被关在宗人府中的骆家宾。 至于骆家宾仅仅是皇商长子,为何会被关在宗人府中,那就另有原因了。 此时陈攻倒无心去管这层关系。 他受皇命所托,办理骆家宾与西洋商人荻戈之间的官司。 便是畅通无阻地走入宗人府中。 待陈攻来到宗人府大牢之中,却也为眼前的景象暗暗惊异。 在这段日子里,陈攻曾前往昭狱探访吏部侍郎蔡同德。 也进入一座私牢寻找铁痕和殊华他们。 那两处牢狱与眼前宗人府大牢一比,那还真叫做人间地狱。 而宗人府的大牢,比起寻常百姓的家里还宽敞整洁。 若不是眼见铁栏杆将骆家宾关在其中,还真像是骆家宾在此处休闲度假呢。 就见在明亮的囚室四周,都有暖炉点着,以防冻着骆家宾。 而骆家宾疏懒地横躺在一张囚床之上。 囚床上铺着厚厚的虎皮垫子,恐怕要几百两才能买到这样一张。 而骆家宾身前放着一张案几,上头竟然还摆放着西洋红酒和几盆新鲜水果。 一个小狱卒躬身侍候在骆家宾身边,时不时为他整理果皮。 房间内点着香料,将这囚室熏得暖融融地酥软安详。 骆家宾本来袒着胸膛,舒适地躺着。 忽然他眼睁一线,看到囚室外的陈攻。 骆家宾才是坐正了,慵懒问道:“怎的陈队长会来此?难道是来探望骆某人不成?” 陈攻面色平静,与骆家宾隔着铁栏道:“我接手了你的案子。 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同我说。” 谁知骆家宾却是无所谓地一笑,再次躺回虎皮靠垫之中。 骆家宾闭着眼睛,对天问道:“小潘子,我进来几天了?” 那个整理果皮的小卒一愣,这才意识到骆家宾是在问自己。 一般如小潘子这种称呼,都是指的宫中的宦官。 而这狱卒虽然确实姓潘,但他是好端端的汉子。 被骆家宾这么称呼,自然是一种羞辱。 只是那名狱卒并未显出恼怒,而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回骆爷,您是昨晚来的。” 骆家宾点点头,也不看陈攻,仍旧是闭着眼睛道:“我已经进来两天了。 那明天就该放我出去了。 陈队长,我既然说过你是我朋友,就劝告你一句。 这浑水,你无须来趟。而荻戈的能量,也撼动不了我。 明天我定能出去,陈队长你还是早点离开,别被人嫉恨为妙。” 陈攻眼看着骆家宾,果然就如监武所中几位番队队长之言。 就算是已经被关入大牢之中,他仍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就不知道骆家宾真是个混人,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底牌有绝对的信心? 哪怕陈攻找来,骆家宾也只让他快走。 只是因为骆家宾言出必行,真就将陈攻当作朋友。 他明知陈攻没有和自己一样的背景。 若是卷入其中,最终难免要被人忌恨。 骆家宾自信必然会安然无恙离开。 所以他甚至不打算将过往事情说予陈攻。 反正再待一天,骆家宾自信绝对能够离开宗人府。 陈攻看着骆家宾这副模样,似乎不会再同自己多说。 陈攻只道:“既是如此我先告辞。若是发觉你有不妥之处,我还会再回来。” 听了这话,骆家宾终于睁开一只眼看向陈攻。 接着他才开口道:“我骆家宾,岂有让人搭救的道理。 就算是我真的遭难,也须由我出美酒美女请人帮忙。 怎会落到要旁人可怜的地步?” 说完这句话,骆家宾再次闭上眼睛。 他仰头躺着,似是睡了,又似是不想再同人说话。 陈攻也不再啰嗦,转头便离开了宗人府。 在宗人府外空旷之地,铁痕等人仍旧在等着他。 看到陈攻出来,几人立刻跟上。 先是铁痕开口问道:“如何?” 陈攻只是摇摇头道:“从骆家宾这里听不到任何消息。” 这话让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按说被关入大牢,无论身上是否有冤屈,都想要立刻说于旁人听。 好叫人来救自己。 哪有一句话都不对人说的? 肖骁摸摸后脑勺道:“这家伙如此心大,难道还是皇帝的儿子不成。” 百善也追问道:“那下一步咱们如何?” 其实铁痕等人自己也知道,陈攻要办理的案子,他们都是帮不上忙的。 一切还需陈攻自己运筹帷幄。 这时候陈攻面色平静地看向前方道:“我们再去见见那位红夷国人荻戈。” 几人立刻点头,他们再次向前出发。 如今陈攻作为京城十番队队长,地位比过去高了不少。 再加上他是奉了皇命来查探此案,所以行事倒算是便利。 有关红夷国商人荻戈的底细,早就已经被人整理成册,送给陈攻过目。 所以他们几个离开宗人府之后,便又策马前往荻戈的住所。 大梁京城中有一片西城,专供五湖四海的商人旅居。 这其中有大片客栈,行商们就暂住其中。 也有生意做大了的商人,会在西城选址盖一处屋子。 比起客栈,有了自己的屋子,谈起生意也更方便。 由于商人来自各处,所以西城中的建筑也是五花八门。 有圆顶的白塔,有尖顶的金塔。 而西洋商人荻戈所住的屋宇繁复精致,便坐落在西城的最中央。 170 西洋诸国 陈攻离开宗人府之后,便又来到了京城西城。 这西城本是供五湖四海的商贾居住。 所以其中混杂了各色建筑。 而在西城区的中心,有一座漂亮繁复的建筑,便是属于红夷国商人荻戈的。 这荻戈已经往返西洋与大梁十多年了。 这座漂亮的西洋建筑也成了荻戈的半个家。 当陈攻的名帖送上之后,立刻便有一位管家将陈攻等人客客气气地迎了进去。 虽然这座屋子从外看去是一座西洋建筑。 但是屋中的一应摆设竟然都是中式的。 不论是椅凳、茶几、屏风、字画,处处透着浓浓的大梁气息。 待进到厅堂之内,便见一个红发的西洋男子站在其中。 这人正是荻戈了。 别看荻戈生着一头红发,面孔深邃鼻梁高耸。 但他却是如同大梁人一样扎着发髻,身上穿的更是斜襟的大梁服饰。 他一见陈攻等人,便是做了一个揖,笑容可掬地对陈攻他们道:“陈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一口大梁语言,倒是极为正宗。 显然这个荻戈为了做大梁人的生意,花费了不少心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眼看荻戈如此客套,陈攻也是面色平静地与荻戈一番寒暄。 荻戈将陈攻迎到上首,铁痕他们也都请了座。 之后便有婢女送上香茶。 荻戈笑呵呵地说道:“我知道大梁朝人喝不惯西洋奶茶。 所以这里准备的都是上好的大梁绿茶,还请几位大人品鉴。” 陈攻等人客气地啜饮上一口,心中暗赞荻戈所备的确实是顶级的香茶。 荻戈再次笑着道:“我从第一次来到大梁,已经过了十多年。 我热爱此地至极,已经把大梁当作我半个故乡!” 陈攻听了荻戈这番声情并茂的话,不置可否。 他反而是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拜访荻戈先生,便是想要询问有关炮火失踪一事。 不知荻戈先生是否能将来龙去脉告知?” 荻戈一听陈攻的话,微微皱了眉头强调道:“不是炮火失踪!是骆家宾将我送来的火炮私自吞下,拒不承认。” 显然这位西洋人荻戈,并不卖京城顽主骆家宾的帐。 就听荻戈继续说道:“半年前,我受大梁皇帝所托,从西洋运送二十门大炮,一百枚炮弹来到大梁朝。 这一路大风大浪,又有海盗。 我为了做成这笔生意,死了好多兄弟。” 陈攻看到荻戈面上显出愤慨之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荻戈继续说道:“谁知这些火炮送到大梁朝后,骆家宾亲自带人点了炮火数量,让手下人运走。 但是转眼他就拒不承认!到如今也不肯结算这笔交易!” 荻戈生气地站了起来,在铺着厚地毯的厅堂里来回走动。 他一边诉说,一边激动地耸肩摊手。 刚见面时的一番大梁做派全然消失,换了一副西洋人的说话方式。 最后荻戈鼻气一哼,站到陈攻面前。 他一双棕色眼睛中净是愤慨道:“我万分热爱大梁。 若不是因为大梁朝,我仍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哪里会得到女王册封?” 接着荻戈手握拳头击打在茶几上,道:“但是我作为女王的子民,绝不肯受愚弄! 若是这件事情不得解决,我将恳请女王带领舰队!” 说罢荻戈重新坐回椅子,甚至傲慢地翘起二郎腿道:“大梁国的富庶,自然是天下绝无仅有。 但是军队么……”荻戈摇头笑了一笑。 接着他郑重地看着陈攻道:“如果你们继续包庇那个混蛋!我必恳请女王派舰队来,为女王的臣民雪耻!” 说到这里,荻戈的眼神中满是狠戾。 甚至他脖子中的青筋也是根根暴起,似乎是真的发怒了。 而大梁国的皇帝,所怕的也正是这个。 如今大梁国中大多数百姓,还认为这世界是天圆地方的。 只有少数大梁人才意识到了西洋人的厉害。 光是火炮与枪械,便能让一个普通人轻松杀死一个苦练十数年的一阶武者。 正是因为这层畏惧,让大梁皇帝对红夷国商人荻戈口中的“舰队”畏惧不已。 荻戈的这番声色俱厉,任谁看了都要心中颤栗。 但出奇地,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 就连和他同来的铁痕等人,也是捏了一把汗。 就算陈攻再厉害,但是面对火炮也能如此从容吗? 再说若是真把西洋舰队引来,那祸及的将是千万百姓啊! 纵使陈攻不怕西洋舰队,难道百姓也能从火炮之下逃脱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攻。 想要从他的从容之后,看清陈攻的底牌。 这时候陈攻竟然也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着红发的西洋商人荻戈道:“你这一批火炮,从红夷国送到大梁京城一共用了半年,是吗?” 荻戈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像是有什么秘密被陈攻抓住了一般。 但是刚才是荻戈亲口说出用了半年时间把火炮运来。 如今也无法再改口。 荻戈勉强地点了点头道:“是,这又如何?” 陈攻面上笑意更加笃定。 这个世界与他曾经的世界有许多不同,但也有一些共同之处。 比如说这个所谓的红夷国,按照陈攻推测应该与西班牙近似。 红夷国与大梁相隔千万里。 就算是荻戈真的能让红夷国女王开动舰队。 要千里迢迢来到大梁,也要花费至少大半年的时间。 而那荻戈仍旧是梗着脖子道:“那又如何! 为了平息女王陛下的怒火,就算是花费半年时间,我们忠臣的子民也一定会带着舰队来到大梁!” 陈攻仍旧是冷笑道:“二十门火炮虽然不少,但是最多撑满一艘货船。 若要几十艘战舰远渡重洋,再加士兵的数量。 这样的损耗,我不知道红夷国这样的弹丸小国是否支撑得起?” 陈攻的话再次让荻戈气馁。 正如陈攻所说的,如今的红夷国尚无实力带着军舰远渡重洋。 但是大梁国的人应该不知道才对! 军舰与皮实的商队不同。 商队更容易穿越重重海洋,但如今的军舰还很难做到。 而陈攻面带轻蔑笑容看着泄了气的荻戈。 虽然陈攻看着轻松,但他心中知道:如今红夷国或许还做不到,但总有一天西洋诸国会做到。 陈攻必须在这一天到来之前重新掌握大梁朝。 并且制造出足以抵御西洋军舰的火炮。 这些事,陈攻都要做到。 但是眼前,他先要解决荻戈与骆家宾之间的案子。 171 女王的舰队 陈攻为了骆家宾的案子,专门造访红夷国商人荻戈。 谁知这位荻戈越说越气。 最后竟然说出要请红夷国女王派出军舰这样的话。 大梁朝中除了愚昧百姓外,朝廷中人大多对红夷国的火器心存敬畏。 正是因为这层畏惧,让红夷国商人荻戈能在大梁朝中过得游刃有余。 偏偏,当荻戈再次提出女王与舰队。 却没有让陈攻露出敬畏神色。 相反地,陈攻面上带着不屑,反问荻戈要将舰队开到大梁需要多久。 这问话,真叫荻戈顿时泄气。 就连荻戈自己也知道,红夷国的战舰不过也就十余艘罢了。 比起大梁朝的地大物博,红夷国真就是弹丸小国。 就算女王真的不顾远洋军舰的折损,为了他这个小小商人派遣军舰。 那么失去军舰保护的红夷国,顿时将变成周边列国口中肥肉。 荻戈用一双棕色的眼睛仔细打量陈攻。 “这是个眼光能够笼罩整个世界的人。” 荻戈心中暗暗下了判断。 他曾经以为大梁朝中没有这样的人。 不论是大梁朝中最精明的商人,还是最深藏不露的大官。 他们都没有放眼全球,审时度势的眼光。 而出奇地,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有。 荻戈稍一回忆,记起这年轻人曾经自报过身份。 似乎是什么监武所的十番队长。 荻戈每日与大梁朝的达官贵人们打交道。 他也知道监武所十番队长并不是什么大官。 但是荻戈再次将陈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眼看他身材挺拔,面容虽然平静却像是运筹帷幄一般。 特别是陈攻一双眼睛,看着锋芒不露,却深邃至极。 荻戈瞬间便认定:我要牢牢抓住这个叫做陈攻的小伙子! 他今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这念头确定之后,本来已经怒气冲冲的荻戈,忽然又换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 他重新微弯了腰,双手袖在一起,举止恢复了大梁朝人的模样。 荻戈开口用缓和的口气说道:“陈队长是聪颖之人。我这火炮失窃的案子,必能在陈队长手上破解。 何须费一年半载,去劳烦女王大人。” 荻戈的态度忽然翻天覆地一般变化。 直将跟着陈攻来的铁痕他们看呆了。 铁痕等人虽然是从江东城来的,但也听闻过西洋人火炮的厉害。 甚至他们一路来到京城,发现大梁朝的贵族们都以洋货为贵。 更以洋人为尊。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害怕洋人口中的坚船利炮。 但谁能想到,陈攻只是用一两句话,便让本来气焰嚣张的西洋商人荻戈熄了火。 铁痕他们仔细品味陈攻刚才说的几句话。 想要揣摩出荻戈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气馁。 但是他们如何琢磨,也只能做出模模糊糊的猜测。 但那又如何? 铁痕等人已经知道:只要跟着陈攻,那就绝不会有错。 这么深邃的东西,自己想不明白,那就干脆别想了! 而陈攻眼看荻戈服软,他也不再多说。 接着荻戈将交接火炮时的细节又说了不少给陈攻听。 但这些话都是一面之词。 虽然荻戈看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但陈攻知道要厘清其中头绪,还需要再做观察。 待荻戈说得差不多了,陈攻便向他告辞。 经过这一整日的奔波,天边已经开始泛红。 陈攻带着铁痕他们纵马,再次回到京城监武所。 但当他们来到门口时,却见这被绿树环绕的红墙外,此刻分外吵闹。 不知哪里来的车队,将京城监武所门口几乎堵了起来。 而这些车队上不断有人一箱一箱地将货物搬卸下来。 京城监武所的大门,这次倒是大开着。 几个监武所的番队队长脸上笑眯眯地闲靠在墙上。 他们大多袖着手,满意地看着车队上的人,将一个一个坛子搬入监武所中。 每搬空一车,便立即开走。 下一车赶到正门口,由脚夫继续搬运坛子进监武所。 跟在陈攻身后的铁痕等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傻眼。 而几个番队队长遥遥看到陈攻来了,便是开心地伸手打招呼。 国和韵笑着说道:“正主来了!” 几人快步跑到陈攻身边。 国和韵一拍陈攻的肩膀道:“亏得陈队长接下骆家宾的案子,我们这些人都有口福了。” 陈攻面色平静问道:“怎么说?” 五番队长伍登科曾经和陈攻有些龃龉。 但此刻他仍旧是舔着笑脸道:“是骆家送来的进贡美酒!竟然有这么多坛! 我说陈队长你一人哪里喝得完啊!” 八番队长巴雷武也像是摈弃前嫌一般对陈攻道:“就是吗!这酒喝太多了就伤身。 还是要和兄弟们一起喝才是最妙!” 陈攻平静地看着伍登科与巴雷武两人。 他们面上就差能够写上“把酒分了大家一起喝!”几个大字。 陈攻再将眼光瞟向那些酒坛。 见到酒坛上都浮刻着“玉露酒”几个字。 这时候陈攻心下了然。 “玉露酒”这东西,陈攻曾经在京城妓馆醉花阴中见过。 犹记得当时也是京城皇商骆家宾豪言,请所有人喝一壶玉露酒。 当时那些商贾们一听这消息,个个都是兴奋不已。 如今却是这么多坛玉露酒,一坛一坛地往京城监武所内搬去。 将几位番队队长馋得双眼发直。 陈攻倒是个大度之人。 他点头道:“既然有这么多酒,还请大家帮忙一起喝了。” 这一句话出口,竟然是引得伍登科与巴雷武两人发出欢呼之声。 就连国和韵也是笑眯了眼。 他们虽然都是京中贵胄子侄,但也都是出自旁支。 日子过得不艰苦,但是“玉露酒”这样的好东西,也是逢年过节才能分得一坛。 如现在这样几百坛的好酒摆在面前,还真是从未见过。 众人心中都为就要喝到美酒而开心。 只等酒水搬完就要开一坛来喝。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娇软的女子声音响起:“陈队长,您可还记得奴家?” 几位番队队长听到这声音,都转头去看。 这一看,众人都是深吸一口气。 就见金色夕阳下,有一个身穿金纱的女子婷婷袅袅地站着。 在她身后排开一众婢女,为她打扇,托衣。 即便有众多女子,几人目光都汇聚在那身穿金纱的女子身上。 大家心中都响起一个声音: 实在是太美了! 172 夫人 在金红色的夕阳之下,一个身着金纱,身材妙曼的女子缓缓向着陈攻走来。 就见她一张面孔洁白精致,睫毛纤长,在夕阳投影之下变成一展浓密的扇子。 这样美貌的女子,寻常人哪里见过? 就算是这些监武所的番队队长,轻易也见不到这样美貌的女子。 而那女子忽然开口,声音婉转轻柔道:“陈队长,您可还记得奴家?” 这声音让人听得心中麻痒难当,直酥入骨。 原来正是当初在醉花阴与陈攻有过一面之缘的花魁梦妍姑娘。 没想到她不在醉花阴做生意,竟是出现在京城监武所前。 在众多男人的注视之下,梦妍姑娘嫣然一笑。 接着她缓步走向陈攻,面上再没有当晚的高傲与不耐。 反而是温柔款款地对陈攻道:“奴家梦妍,特地来接陈队长回府。 今晚陈队长太过操劳。好在奴家有按摩解乏的好手艺。 可以整夜服侍陈队长……” 说罢梦妍姑娘恰到好处地柔柔低下头,做娇羞状。 梦妍的这一番话,作为男人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几位番队队长都是摸摸鼻子。 五番队长伍登科更是道:“陈队长你就去吧。这里的酒水我们自己会分着喝的。” 就连铁痕他们都有些尴尬。 心说是不是该找个理由,不跟在陈攻后头。 事情已经再明了不过。 不论是专门进贡皇上的玉露酒,还是醉花阴的花魁梦妍。 都和被关入宗人府的骆家宾脱不了干系。 显然是因为陈攻白天走了一遭宗人府。 说不定答应了骆家宾将他立刻救出。 那位京城顽主骆爷才如此豪阔,花重金款待陈攻。 但在众人之中,唯独一个陈攻面上始终平静。 他犹记得白天去宗人府时,骆家宾的态度还极为自信。 认定了第二天即能离开,也不希望陈攻趟这摊浑水。 那么如今这个试图用美酒与美人打动陈攻,行事又与骆家宾极为相似的人是谁呢? 所谓无功不受禄,陈攻知道这些东西不是骆家宾送来的。 那么就需要明白这个大献殷勤之人到底是谁。 这时就见陈攻面色平静地对梦妍道:“带我去见让你来的人。” 这句话说得极为坚定,有种不容许别人反对的威势。 但是梦妍听了这话,面上却是一愣。 好在这位姑娘长袖善舞,最擅长应付客人的非分要求。 就见她又是嫣然一笑,面颊上如桃花绽放一般。 娇柔动听的声音响起道:“陈队长,有奴家还不够么?” 但是陈攻像是毫不被这动人美貌蛊惑一般,重复一遍道:“带我去见让你来的人。” 直到这时候,梦妍姑娘的面色终于变为无奈道:“陈队长。您在京城中也是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 但是对京城中旧的掌故或许不知。让我来的那人……” 这时候梦妍姑娘变得尴尬道:“陈队长您还无法见到。” 显然是陈攻的身份还不够见那位幕后之人。 梦妍这句话一说,其余那些番队队长也是睁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 显然他们都意识到了让梦妍来的人是谁。 唯独陈攻不知一般。 而梦妍微皱着眉头,无奈地瞧着陈攻。 只见陈攻神色淡然坚定。 似乎不见到梦妍的指使者,就绝不会乖乖合作一般。 正在梦妍左右为难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那位说了,愿意见陈队长一面。 只是要他独自前往静心湖的湖心亭。” 大家都朝来人望去。 就见是一个面白虚胖的中年男子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这个男子圆脸上没有胡须,声音比寻常男子尖细。 显然是奔得太急,气喘吁吁之余,还有一额头汗。 总之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和谐。 当他奔到陈攻面前后,喘了几口气,再次重复道:“陈小队长,你若真要见那位,请你独自前往静心湖的湖心亭。” 陈攻听了那无须男子的话,点头说一句“好”。 接着他便动身而起,向着静心湖的方向跃去。 这静心湖是位处于京城的核心之处。 虽然不在皇宫之内,但寻常百姓不在年节也没有机会靠近静心湖。 更遑论登上湖心岛了。 如今这个时候能在湖心岛上等待陈攻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而陈攻毫不停留地向着静心湖奔去。 就见这个葱翠的静水湖边,柳木葱翠。 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这些男子一看就是练家子,但他们却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 一脸坚毅地平视前方,看来是在保护湖心岛上的人。 陈攻从他们身边穿过。 那些身材魁梧的汉子们只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阻拦。 而陈攻纵月之下,在湖心礁石上点了几步。 终究是落在了湖心岛上。 这湖心岛并不宽阔,堪堪能修造一座凉亭。 而这凉亭中正坐着一个女子,似乎正在等待陈攻。 当陈攻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心中顿时明白她是谁。 这个女子或许已经四十多岁,但又像是二十五六岁一般。 年龄彻底在她的脸上冻结起来。 只觉得她肤白如羊脂,貌艳似姑射。 比起先前容貌秀美,打扮艳丽,更兼芳华韶韵的梦妍姑娘不遑多让。 但这位貌美的夫人,却与关在宗人府中的骆家宾有一些相像。 夫人见到陈攻之后,先是叹了一声气。 这一声气叹得柔肠百转,自有无限风流在内。 就听她开口道:“陈队长。是奴家请你来的。” 而这位夫人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些嘶哑。 像是哭倒了嗓子一般。 她的双眸竟然也是微红,一双剪水瞳低低看着地上的卵石。 语中带着鼻音道:“奴家知道陈队长早先已经见过犬子。 想来以他疏狂性子,自然是拒绝陈队长的帮助了。” 不用猜,眼前这位美妇,应该就是京城顽主骆家宾的母亲。 陈攻点头简单道了声“是”。 这时候那位美妇竟然对着陈攻盈盈下拜,鼻音更重道:“还请陈队长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那儿子!” 这时候陈攻反而冷静反问道:“夫人为何不求他的亲生父亲?” 173 湖心亭密话 眼看静心湖中的亭子里,一位美妇对着陈攻盈盈下拜, 请他救一救自己的儿子骆家宾。 谁知陈攻却是一脸平静地反问道:“为何不求他的亲生父亲?” 美妇听了这话先是一愣。 接着她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美妇仍旧是半低着头,口中喃喃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陈队长刚到京城,就已经都听说了。” 陈攻没有说话。 对于骆家宾的身世,他并非是从旁人处知晓。 而全是靠推测罢了。 美妇又道:“骆家宾,骆家的客人罢了。 我那夫君为他起这个名字,何尝心中不是有怨气的?” 说道这里,那美妇坐在亭中。 一双微红的大眼投向亭外平静的湖水。 美妇看着远方湖边一圈状似无意的护卫,悠悠说道:“没错,宾儿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当今圣上……” 说道这几个字的时候,美妇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害怕一般。 接着那美妇又道:“我本是外省女子。有机会嫁给皇商世家,本以为是这一生的顶点。 谁知当今圣上却听说了我的名字。并设法与我巧遇,这之后……” 那美妇脸色红透,隔了许久才道:“这之后是种种错误,一发不可收拾了。” 又隔了大半晌,美妇的双眼中含着泪光,对陈攻道:“因为身份特殊,宾儿从小过着没人敢违拗的日子。就连他父亲,也从不敢说宾儿一句重话。 这让宾儿越来越没有正形。待他大了,直接把皇商的活计接下。 这些年来,正是因为圣上的偏袒,造成了京城中人对宾儿的非议。 而越是被非议,宾儿就越是乖戾起来。 直到这次闯下大祸,得罪了西洋商人……” “就连夫人也认定了是骆家宾藏匿了火炮吗?” 陈攻忽然打断了美妇的话,问道。 美妇一愣。 但她又是叹气道:“是不是他的作为,都一样。 这次存心与宾儿为敌的,并不仅仅是西洋商人。 还有……宾儿与我惹不起的人。 宾儿若是还当做转天就能无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或许这一次,连我也保不下宾儿……” 说到这里,美妇的声音又有了浓重的鼻音。 最后她抬起头,郑重对陈攻道:“一切都是我不好。 把宾儿养育得如此轻狂。 他至今还不知道咱们已经被人盯上。 仍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夫人恐怕误会了。”陈攻忽然又打断美妇。 那美妇吃惊望着陈攻。 而陈攻面上竟是平静无波。 如今的情形非常明显。 骆家宾的真正身份是当今皇帝的私生子。 因为这层关系,就连他名义上的父亲都不敢发火。 把骆家宾当作这家中的宾客一样供着。 被戴绿帽子的怒气,只能隐忍在胸中。 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对骆家宾产生威胁呢? 当今大梁朝中地位最高的就是皇帝。 而这位皇帝可能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对骆家宾极其偏袒。 那么剩下身份最高,又对骆家宾天然就心存嫉恨的,只剩下两位成年的皇子了。 骆家宾的存在,对他们天生就是威胁。 任谁处在这个位置上,都会想要将这个最得到父皇喜爱的家伙除去。 而当日在宗人府大牢之中,骆家宾表现出一副眼高于顶的混账模样。 或许只是为了麻痹那个将他视作眼中钉的人。 只有他这个私生子够混乱荒唐,才不会让真正的皇子心中嫉恨。 骆家宾早就知道这一点,才在京城中做出一副顽主的模样来。 只是他无论如何荒唐行事,终究还是被人惦记着。 至于骆家宾不要陈攻搭救,也是因为他对其中的深浅知晓得非常清楚。 在京城之中,被骆家宾承认为朋友的,一个是突然被烧死的莫敬古。 一个就是陈攻了。 莫敬古行事荒唐,也常常受贿。 但是他没有站在任何立场之上,这就是骆家宾能与他交友的原因。 表面上是两人一样荒唐,臭味相投。 实则是因为莫敬古并非是“谁的人”。 陈攻也是同样。 他初来京城,背后并无任何靠山。 陈攻同样不是“谁的人”。 但是骆家宾绝对不会想到,陈攻本身就将成为一支无法忽视的力量。 甚至成为权力暴风的核心。 而当陈攻出现在骆家宾所在监牢外时,他一口拒绝了陈攻帮忙。 因为骆家宾知道,只要陈攻真的帮了自己。 在外人看来,陈攻就是选了骆家宾这边。 从此陈攻再也脱不了干系。 就算陈攻自己不愿意卷入权力的漩涡,其他力量也不会轻易放过陈攻。 所以骆家宾才不让陈攻插手。 就像骆家宾自己说的,陈攻已经是他的朋友。 既是如此,骆家宾又怎么会让朋友陷入险境呢? 这个看似荒唐的家伙,其实心思细腻至极。 虽然陈攻没有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但那美妇仍旧是极为吃惊。 她仔仔细细打量陈攻。 忽然这位美妇从悲转喜。 她洁白的面庞上露出笑意,对陈攻道:“我将宾儿一直当作孩子。这是我的错。 原来他早就已经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还能结交到陈队长这样的朋友!” 陈攻面色平静。 正如骆家宾推测的,只要陈攻帮了骆家宾。 那在外人眼中,他就是选了骆家宾这一边。 但事实上,京城中或许还没有多少人察觉到陈攻的野望。 在陈攻心中,又何尝不是他选择了骆家宾作为自己的助力? 难道大梁朝权力的争夺,仅仅是在几位皇子之间么? 太天真! 陈攻不屑与几个皇子争权夺利。 就算是他们的老子,也不在陈攻眼中。 而在离开静心湖较远的地方,有一座楼亭。 在这楼亭之中有一个年轻公子。 这位年轻公子正拿着一支西洋单筒望远镜看向湖心亭内。 通过望远镜,虽然能看到亭子里人的动作。 但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饶是如此,那个年轻人还是看了许久。 最终他将那单筒望远镜放下,冷哼一声道:“这狐狸精又要不安分了。” 但他接着又是轻蔑一笑,道:“那又如何。 今日这局,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破不了。” 174 神机妙算 大清早,在京城监武所的议事大厅内。 除了武侯以外,能来的几个番队队长也都已经到齐。 又是例会的日子,但是今天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除了武侯以外,其他几个番队队长心中各怀心思。 他们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坐在末尾的陈攻。 其中最尴尬的就是五番队长伍登科,以及八番队长巴雷武。 这两人曾经与陈攻极不对付。 后来知道陈攻厉害,这才收敛了一些。 之后甚至还将玉露酒分着喝了。 常言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 所以这些日子里,五番队长与八番队长非但不来找陈攻的茬。 遇事了甚至还能帮着说两句好话,送个顺水人情。 但他们今天都像是要躲开陈攻的目光一般。 两人都不说话,低着头细看地毯上的花纹。 这与两位番队队长平日里的表现极为不同。 而七番队长国和韵与陈攻关系最好。 他几次以眼按时陈攻。 但陈攻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也不知他是不在乎,还是根本没发觉气氛有变。 只有三番队长陈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 他面上神情轻松,甚至带着一些得意。 武侯陈陶则是坐在上首。 他清隽的面孔上有些疲惫。 终于,武侯陈陶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例会,大家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人发声。 陈陶只得继续道:“陈队长。有关京城皇商之子骆家宾的案子,你已经查了几日。 可有什么线索?” 这议事堂中,加上陈陶共有三人姓陈。 但是大家都知道武侯问的是十番队长陈攻。 这时候就见陈攻坐正了身体道:“骆家宾与西洋商人荻戈这边我都已经走访过。 两人都称火炮不在自己手上。” 陈陶点头道:“果然如此。” 而三番队长陈散这时候却是翘着二郎腿,问道:“这也是大家都想得到的。 难道陈队长这么多天,就只有这点收获么?” 陈攻面上表情不变,继续说道:“无论这批火炮在谁手上。总该还在京城。这点绝不会算错。” 陈散更加高兴,故意问道:“哦?陈队长为何如此自信?” 陈攻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三番队长陈散的挑衅。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已经让人将京城的渡口与城门都寻访过。 二十门火炮要运出京城,绝对会引起众人瞩目。 但是我已经差人在所有城门和渡口问过,没有这样大量的货物出过京城。” “或许是二十门火炮分开运出呢?” 国和韵皱着眉问道。 在陈攻彻底走岔之前,他还力图再救陈攻一次。 谁知陈攻仍旧是淡然笑着道:“火炮一物由重铁打造而成,十分沉重。 就算是分开运出京城,定然会在路上留下极深的印痕。 但是所有出城的路径我都已经仔细查看过。 并没有沉重火炮碾压过的痕迹。 所以这些火炮定然还在京城之中。” 国和韵眼看陈攻面色平静。 似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时候的国和韵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或许已经无法改变陈攻的想法。 国和韵已经尽力,既然救不回陈攻,那也是无法可想。 而三番队长陈散则是冷笑一声问道:“所以陈队长便认定了既然火炮还在京城。 那只要挨家挨户大肆搜查,就绝对能找到火炮。 这案子也就彻底了结了,是吗? 好聪明!” 陈散如此说着,但是脸上的笑意分明满含嘲讽。 其他几个番队队长,头埋得更低了。 这时候三番队长陈散才抬头看向武侯陈陶。 他面色郑重道:“启禀武侯,我已经听到多人相告。 说是十番队长陈陶假借京城监武所的名义。 要在整个京城中挨家挨户的搜个遍。” 说到这里,陈散用犀利的目光瞥了陈攻一眼,接着又道: “十番队长陈攻,自己没有本事解决案子。 便将整个京城监武所拖下水。 说什么动用全监武所的力量,要将京城查个底掉。” 说罢陈散冷哼一声道:“我的三番队,可没这个闲工夫跟着瞎胡闹!” 其实陈散这番话,座中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 就算是武侯陈陶,也听闻了陈攻扬言要动用京城监武所全部力量,彻底搜查京城每个角落。 按说京城监武所十个番队,除了十番队以外每个番队各有番子一百人。 京城规模极大,要集合京城监武所全所之力搜查,也是极为勉强的。 但这事情的关键还在于:京城中权贵众多。 每一个权贵,或多或少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是真的挨家挨户搜索,必定会惹得他人不快。 更何况陈攻这么早就将风放出去,说了要查到每一个府上。 这自然会引得各方势力不快。 其实武侯陈陶一早上也已经收到了不少贵族的抗议。 就算陈陶是勇王之子,也逃不了清净。 这时候武侯陈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陈攻。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起案子太过难办,这才让陈攻病急乱投医吗? 先不说扬言要搜查整个京城,这点子有多愚蠢。 就说他作为一个番队队长,连向自己请示都没有,就说要出动整个京城监武所的力量。 这行为实则是大忌。 难道陈攻真就是一员莽夫么? 陈陶心中有诸多犹豫。 而陈散则是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口中滔滔不绝,与平日里的形象有些不符。 就见三番队长陈散,历数已经有多少达官贵人来朝自己抱怨。 陈散一边唾沫横飞,一边走向陈攻。 最后他对着陈攻道:“这么多人,你到底要如何向他们解释!” 谁知道陈攻只是瞥了一眼三番队长陈散。 就见他面色淡漠道:“我何须同他们解释?” 陈散气急,立刻就要向陈攻发作。 但是忽然见到陈攻冰冷的眼神。 陈散终于刹住。 他记得陈攻刚来京城监武所的时候是二阶武者。 而他陈散也是二阶武者。 所以开始时,陈散并未将陈攻放在眼中。 但是这些日子听人说陈攻的武功精进,更是收了三个厉害的老头。 若是和他硬碰硬,说不定没有好果子吃。 陈散毕竟是个理智的人。 他及时将自己拉了回来。 对陈攻伸了一根手指道:“总有一天你要吃到教训!” 说罢竟是悻悻地回到座位。 眼看一场闹剧重新变为尴尬的沉默。 武侯陈陶清了清嗓子,正想再说两句。 谁知这时候一个小吏兴奋地冲入厅堂。 他甚至顾不得身份,兴奋地大叫道:“有了!有了!陈队长真是神机妙算!” 175 川桑,家乡的樱花开了 京城监武所的议事厅中,冲进一名小吏。 他因为心中太过激动,甚至忘了该有的礼节。 口中直呼:“有了!有了!陈队长真是神机妙算!” 但当他猛然看到一堂的番队队长,甚至还有高高在上的武侯。 这名小吏立刻害怕地闭上了嘴。 被众人盯着,他简直浑身要长出刺来一般难受。 这时候坐在上首的武侯陈陶才和蔼道:“无妨,你要说什么?” 那小吏看了一眼陈攻。 见他安然坐在十番队长的位置上,面上并无多少意外似的。 那小吏吸了一口气道:“属下受陈队长委托。在京城外的白枫渡口守着。 果然今天见到渡口有人鬼鬼祟祟地查探,应该就是陈队长想要找的人。” 武侯陈陶“哦”了一声,又转头问陈攻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地说道:“属下因为人手不足,只有六名番队成员。 就算叫上监武所中的吏官,也不过二十人罢了。 靠这些人手要想找到偷藏炮火之人,实在有些勉强。 所以我才在京城中放出风声,要动员京城监武所逐户搜查京城中所有屋宇。” 这件事情,在座的番队队长们也都已经听说了。 他们之所以今天聚在一起,就是为了陈攻这番举动,得罪了不少京城权贵。 而武侯陈陶听了陈攻这几句话,忽然眼睛一亮。 他问道:“你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陈攻点头。 相对于京城之大,城门加上渡口却没那么多。 就算仅有二十多人可用,让他们一人暗中守住其中一个。 只要发现可疑的人鬼鬼祟祟打探周边环境。 那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原来陈攻故意早早放风出去,要大举搜查京城。 实则是为了“打草惊蛇”。 真正私藏了火炮的人,若是将陈攻的话信以为真。 那他必然要设法在正是搜城之前,将火炮偷偷运送出去。 偷藏火炮之人原本是极有耐心的。 但到了此刻也是无可奈何。 人一旦变得紧迫,就会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陈攻让手下这些可以动用的人手守住京城各个出口。 终于让他们撞上了出来查探的可疑人。 国和韵也忙道:“若是如此,必须赶快行动。别让火炮跑了!” 陈攻却还是不紧不慢道:“不急,这些人只是来打探环境的。 二十门火炮若要跑,也需要到了晚上才可以偷偷运出。” 众人听了陈攻的话,都是一致点头。 忽然却听到陈散道:“我手下的三番队,今晚有任务。一个也不能离开。” 众人看他神态坚决,是绝对不会借给陈攻人手了。 而对方既然能将二十门火炮偷偷运出京城,手下人自然也不会少。 若是陈攻仅仅带着六名手下去拦截,说不得反而要栽在对方手里。 但是陈散的行为,众人心中也是认同。 骆家宾的身份,在京城中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虽然大家并不知道这次骆家宾到底是栽在谁的手上。 但除了要做买卖的商人,京城中的贵胄都不愿意与骆家宾走得太近。 到底若是被打上“骆家宾的人”这标签,终究倒霉的还是自己。 陈散一口拒绝,便是因为不想被骆家宾沾染上。 而听了陈散的话后,五番队长伍登科,与八番队长巴雷武也是同时低下了头。 虽然喝了陈攻的好几坛美酒,但也不至于要将前程就此搭上去。 唯有七番队长国和韵皱眉思索片刻。 他才郑重对陈攻说道:“晚上我七番队没有什么事。 你若要出发,便叫上我。” 武侯陈陶听了这话,心中稍微放心。 他虽然作为武侯,手下却没有直管的番子。 好在七番队长国和韵愿意帮忙,这才让陈陶松了一口气。 一切事情商议妥当,只等天黑行动。 在众人的漫长等待之下,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终于天色擦黑,一切诡秘的行径开始上演。 在离开白枫津最近的城门。 一个守门的小卒忽然听到城门下响起的口哨声。 他一个激灵从卧铺上惊醒。 蹑手蹑脚地向城门下走去。 京城城门按说有二十个兵卒轮番守卫。 但是今晚城门的墙头上却是鼾声如雷。 守城的士兵们都像是被下了药一般,竟然没有一个被外头的声音惊醒。 就连值夜的守城兵,也是摊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个被口哨声弄醒的小卒轻轻来到城门,果然见到一队黑漆漆的车队。 这车队一共有二十辆。 每一辆都极为沉重,碾压在石板上发出辘辘之声。 车队最前那辆大车上跳下一个矮小的汉子。 他走到小卒面前,将手中一锭重重的银元宝塞在小卒的手里。 小卒立刻感到手中之物竟然与他的心一样沉。 他立刻对自己劝道:“妈的,富贵险中求。 下半辈子是好是歹,就看今晚了!” 那小卒对矮小汉子点了点头,便悄悄打开厚重的城门。 在月光之下,一切都是鸦雀无声。 只有车轮碾压着石砖地面,发出辘辘之声。 眼看着二十辆大车终于都从城门离开。 那小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疯了似的赶紧推着城门关上。 最后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靠着城门跌坐在地上。 “终于,都走了!” 他的手中捏着一枚发烫的银元宝。 小卒嘿嘿笑了。 这一下,后半辈子该能高枕无忧了。 而在他的身后,指挥着车队的那个矮小汉子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里已经是京城城门之外。 再向前,便是白枫津。 早就准备好的船只就停在津口。 二十门火炮上了船后,就永远离开大梁国。 他在这里潜伏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结束。 天皇交给自己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当年他离开东瀛的时候,天皇只是嘱咐自己:若是可能就在大梁朝内捣些乱子。 或许天皇都没有想到,这矮小汉子能做到这地步。 矮小汉子原先是东瀛国的忍者。 他伪装成商人在大梁京城中搜集线索。 这一搜索,竟然是好几年都无法回国。 矮小汉子一来忍受着思乡情怯。 一来处心积虑想要找到祸乱大梁朝的法子。 春去秋来,匆匆几年就这么过去。 但是矮小汉子绝没有想到,他还真的等来了这个机会。 176 死而无畏 夜色之中,矮小汉子眼看前头就是白枫津。 他心中不免激动。 只要到了津口,上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船只。 他就能永远离开大梁朝,回到自己思念不已的家乡。 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将是二十门事关重要的火炮。 矮小汉子自己都没想到。 他竟然能够得到这么好的机遇,实现当年对天皇的约定。 只要将这二十门火炮运出大梁。 那么大梁朝的皇帝就会彻底与红夷国决裂。 到时候就算红夷国不派军舰前来。 仅仅是再也不卖火炮给大梁朝,那就足够了。 若是能引得红夷国从此与他们东瀛做买卖,那就更好不过! 虽是夜色笼罩,但是在这矮小汉子眼前,却似有一条光明大道。 晚风吹来江水的咸腥气息,周围的芦草在风中不断摆动,发出簌簌之声。 忽然,那矮小汉子面色一变。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按在腰际。 多年来的习惯从不曾改变,在爱笑汉子腰上挂着一带暗镖。 只要听出风吹草动,矮小汉子便会先下手为强。 果然就见夜色中,白色银光一划而过。 接着听到暗镖刺入泥土的声音。 矮小汉子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是太过紧张,有些疑神疑鬼了。 正当那汉子回过头来要继续赶车的时候。 忽然他忍不住大叫一声。 因为这矮小汉子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面色平静的高大青年。 这个青年目光深邃,面容冷峻。 手中一柄白练似的弯刀,正指着矮小汉子。 矮小汉子是久经训练的忍者,独自潜伏在异国他乡,心性非常隐忍。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夜色中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陈攻吓了一跳。 但是矮小汉子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话语中已经完全没有东瀛国的音调,开口问道:“阁下是劫财么?” 如果仅仅是劫财的匪徒,矮小汉子不想节外生枝。 他本来设法弄来这么多火炮,暗自藏在京城一处秘密所在。 但是矮小汉子忽然听到风声,说监武所要大肆搜查整个京城。 就是要翻开每一片瓦块,也要找到失踪的火炮。 这时候矮小汉子知道若是再不设法转移这些火炮,那么多年积攒的力量都将付之一炬。 他当机立断,运用早就已经联络好的路线,设法将这些火炮立刻运出大梁京城。 一切应该极为隐秘,还未被人察觉才对。 那么这个突然跳出在矮小汉子面前的,或许只是道上抢劫商贾的土匪罢了。 若真是如此,矮小汉子决定就给匪徒一些钱。 破财消灾,免得节外生枝。 但是陈攻面上却是露出漠然的笑容道:“留下你所有东西。” 这一句话说的极为平静,并不像那些劫道匪徒一般恶声恶气。 却有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威严。 矮小汉子心中一狠。 手又摸向了腰际。 他只是不想招惹是非,但绝不代表他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矮小汉子本想破些小财。 但是对方却是太过贪心。 轻视矮小汉子,那就是这劫匪悲剧的开始! 矮小汉子也是一样,嘴角勾起轻蔑笑意。 忽然两道白光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向陈攻当胸射去。 东瀛国忍者自成一派。 他们不分什么一阶武者,二阶武者。 但是这个矮小汉子已经达到了巅峰,这才会被东瀛国天皇派来大梁朝。 这两道白光快捷至极,距离又是极近,武功再高之人也难以避让。 矮小汉子暗镖出手,面上就已经透露出自信笑意。 但是下一刻,这自信笑意变成了震惊。 就见那个拦着自己的年轻人如鬼魅一般,身影一动。 那两枚暗镖竟然落在地上。 而那年轻人还是安然无恙一般站在面前。 矮小汉子忍不住发出吃惊的低鸣。 但是只一瞬间,那白练似的弯刀已经抵在忍者的咽喉。 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矮小汉子心中忽然升起悲哀。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苦练,竟然连一个年轻人的一招都躲不过去。 但是矮小汉子随即意识又变得坚决起来。 或许自己武功不如人,但是他对天皇的忠臣,是谁也比不过的。 随着矮小汉子被擒,从芦草中窜出许多人。 他们都身穿京城监武所番子的官服,手中持着各色武器。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七番队长国和韵的手下。 今晚就是联手截下被隐藏的火炮。 果然在陈攻得手后,这些番子利落地冲上几辆大车。 驾驶大车的车夫,武功就更不济了。 三下两下,便都被擒住。 番子们也没耐心,用刀劈开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众人立刻欢呼起来。 那二十门失踪的火炮,还真就在这些大车之上! 京城监武所的番子们,都知道这些火炮关系重大。 如今既然被发现,那么回去赏赐定然少不了! 普通番子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站队,更不知道多少内情。 他们只知道今晚立了大功,回去便是好酒好肉,真金白银! 而领着他们立此大功的,就是众人心中的英雄。 今晚的英雄,自然就是新任十番队长陈攻了。 正是因为这位番队队长的神机妙算,他们这一次才能如此轻易就截下火炮! 或许京城监武所众番队,还没有哪一次能这么轻松就完成这样的大案。 从头到尾甚至连受伤的兄弟都没有一个。 陈攻用目光点了点数量,二十门火炮俱在。 但他心中忽然一动。 手中的弯刀立刻用力,那矮小汉子的脖子上竟然是流下一道鲜血。 疼痛立刻让那矮小汉子脑中一片清明。 虽然与死亡极为接近,但是那汉子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 似乎已是视死如归一般。 陈攻低沉了声音问道:“你是东瀛国忍者,利用易容术冒充骆家宾,从西洋商人荻戈处骗走火炮。” 这不是询问,而更像是宣布罪状。 陈攻不需要任何证据,却都是事实。 矮小汉子面上冷静,连颈子上彻骨的疼痛都无法影响他。 就听他也是平静无畏道:“确实如此。” 没想到这个矮小汉子这么轻易就将罪行认下。 陈攻心中知道,这汉子定然是要寻死了。 他不在乎这汉子的性命,但是要立刻在他死之前,弄清楚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177 两个问题 虽然被陈攻的弯刀抵着,但是那个从东瀛国来的矮小汉子面上毫无惧色。 他甚至大大方方地就将罪行认下。 陈攻知道,这个东瀛忍者心中已经萌生死志。 所以才能这么干脆。 但是在他死之前,陈攻却还有两件事情必须确认。 忽然就见陈攻双臂一动。 右手弯刀收起,左手却是捏着东瀛忍者的牙关。 这一下快得猝不及防。 就连那东瀛忍者眼中都是露出讶色。 他本拟立刻撞向喉间的弯刀。 只要他死了,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 如果他死了,那将还有一场更大的灾难。 以东瀛忍者的死亡为信引,将整个大梁精锐拉入死亡漩涡之中! 只是,他却没能立刻死成。 就在那东瀛忍者怔愣的时候,忽然他又发出一声惨叫。 而他的口中鲜血猛地狂涌而出,伴随着许多白色的碎粒。 剧痛使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但隔了一会,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陈攻用手指捏碎了他一嘴的牙齿! 这些牙齿变成了碎片,和着血流了出来,模样甚是骇人。 而陈攻之所以将他的牙齿捏碎,实则是为了防止这位东瀛忍者嚼舌自尽。 如今牙齿既已粉碎,那么他最后一个自杀的可能也已经随之粉碎。 这时候陈攻才开口问道:“就算你有易容的本事,要踩在时间差上骗走火炮,也需要精确的情报。 说罢,给你情报的人是谁?” 正如陈攻所说的。 这东瀛忍者或许可以伪装成骆家宾的样子,从荻戈那里骗来火炮。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对两方的行动十分清楚的基础上。 荻戈按照大梁皇帝的吩咐,将火炮从红夷国运来,联系皇商骆家宾。 而骆家宾却还没有来得及找上荻戈验看货物。 仅仅是这短短的一个间隙,就被东瀛忍者抓住。 他出手如电,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了人手,伪装成大梁皇商的模样。 接着便从荻戈这里大摇大摆地将火炮运走。 之后还要让荻戈相信,真正的骆家宾会立刻支付这笔火炮费用。 待东瀛忍者将这批火炮运走,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匿起来。 而荻戈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骆家宾的货款。 直到荻戈忍耐不住去找骆家宾。 得到的却是骆家宾的“赖账”。 从这一刻起,大梁国与红夷国便算是结下了梁子。 与此同时,东瀛忍者也设法为祖国谋获了一大批神兵利器。 这一招看似一箭双雕,极其完美。 但光凭这个东瀛忍者是无法做到的。 必须有一个人极其了解几方人马的行事,才能为东瀛忍者给出最准确的时机。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设法陷害骆家宾的皇子之一。 陈攻捏碎东瀛忍者的牙齿,第一个要问的问题就是:幕后提供给他消息之人,到底是谁? 谁知这个东瀛忍者被捏碎了牙齿之后,连嘴唇都瘪了下去。 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无法止歇。 但他却是笑了出来。 诡异地笑了一阵之后,这个东瀛忍者便不再说话发声。 他反而是眼睛一闭,像是什么话都听不到一般。 看来这个东瀛忍者是不会配合陈攻说出实话了。 陈攻所料其实不错。 这东瀛忍者虽然嘴中剧痛,而更为震撼的则是他的内心。 他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走漏了消息。 竟然将大梁官府的人引来了。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连他身后有人指使一事,也已经被对方察觉了。 其实东瀛忍者虽然在大梁朝经营了好几年。 却也没有能力触动大梁朝的核心。 甚至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形下,被大梁朝的核心先行察觉了。 只是那核心并未打算揭露东瀛忍者。 反而是要把他当作杀人刀,利用起来。 只是到底那核心是谁? 将荻戈和骆家宾的举动提供给东瀛忍者的人,到底属于哪一方力量? 即使是东瀛忍者本人也不知道。 反正事情总能按照给出情报者预测的那样进行。 久而久之,东瀛忍者便对他非常信任。 谁知最后竟然还是在白枫津口被人拦住。 这也算是功亏一篑了。 东瀛忍者知道今晚自己死定了。 无非是在死之前,要接受多久的拷打罢了。 他心中一片不屑。 他们这些忍者既不怕死,也不怕拷打。 从记事起,他们就忍受了最艰难的苦训。 对于这些忍者来说,疼痛的感觉早已经麻木了。 不论陈攻如何虐待,都无法从东瀛忍者口中套出一个字来。 更何况这东瀛忍者本来就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 就算他想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攻眼看东瀛忍者面上决绝的表情。 他心中也猜测,幕后那位皇子不至于将真实身份告诉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就算是在他身上再下功夫,也不一定能打探出那位皇子的消息。 但陈攻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东瀛忍者一定知道。 就听陈攻寒着声音,问道:“一百箱炸药,如今何在!” 东瀛忍者直到听了这一声问,才睁开眼睛打量陈攻。 没想到他连这事情也察觉了! 看来大梁朝中的人才还真是不少! 当初陈攻寻访西洋商人荻戈的时候。 那位红发商人曾经告诉过陈攻:他从红夷国带来的是二十门火炮,和一百箱炸药。 火炮此物沉重巨大,非常惹眼。 但是不配合上炸药炮弹,也是无法使用的。 所以荻戈从西洋运送来的,不仅仅是这二十门重铁火炮,还有一百箱炸药。 这些炸药的制作工艺与后世相比,确实非常简单。 但是一百箱之多的炸药,加在一起威力也是惊人的。 而如今东瀛武者连夜运送出来的,仅仅是二十门沉重的火炮。 却没有见到那一百箱炸药的踪影。 比起铁炮来说,不见踪影的炸药,反而是更为危险的物品。 这时候那满嘴鲜血的东瀛忍者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笑得气也岔了,他才喘了口气问道:“你不是很聪明么? 有本事你就把那一百箱炸药找出来。 不过要快,如果我死的消息传出。京城里就会有人将火炮点燃。 哈哈。到时候整个大梁京城男女老幼都要为我陪葬!” 178 愚忠 在被陈攻捏碎了满嘴牙齿之后。 那东瀛忍者反而是放声大笑。 他甚至说出要让人引爆一百箱炸药,令整个大梁京城人都为自己陪葬的话。 这东瀛忍者嘴上如此狂傲。 心中却是一片坚毅。 如今想要拆伙大梁与红夷国已经是不可能。 至于将火炮运回东瀛国的想法更不可能实现。 对于东瀛国天皇的交代,或许随着东瀛忍者生命的终结,全部失败。 但他决不愿以此为终点! 他要用自己生命最后的力量,化作一场血红的樱花绽放! 就如东瀛武者所说。 他原本就计划将笨重而难以藏匿的火炮先行运出大梁京城。 而那一百箱炸药,他则是命人分散藏匿在各个地方。 其实火药一物,还是他们汉人发明的。 只是并未做到发扬光大罢了。 所以就算被人找到可疑的炸药,还是能够设法搪塞过去。 东瀛忍者心中也做过两手准备。 万一自己没能带着火炮来白枫津,那么就让手下引爆这些炸药! 这些忍者将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为天皇点燃大梁朝的命脉! 东瀛忍者危险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脸上。 也让陈攻看得清楚。 其实他在拦住这二十辆大车的时候,就发现古怪。 按说炸药一物由硫磺、硝石制成,气味极重。 但是陈攻在拦截下车队的时候,却没能闻到这些火药的味道。 带七番队的番子们用刀劈开大车的车棚。 一切展露无疑之后,陈攻更是确信那些炸药没有跟着车队一起离开。 果然,无需东瀛武者过多言语,他的心思已经被陈攻全数猜到。 其实如今的这些火药的威力比起后世并不太强。 但是如今的房屋也比后世脆弱了不少。 大梁京城中的房屋,大多用木材搭建。 少数富贵人家才用大石块砌墙。 若是某个人口稠密的地方忽然发生爆炸,火势是极难扑灭的。 若是一百箱炸药从不同的地点同时引爆。 那么救火无力之下,就算真的将整个大梁京城烧光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来,一百箱火药变得远比二十门火炮更为重要。 就算是陈攻将二十门火炮截获。 那也远远比不上还有一百箱火药留在京城之中! 陈攻再看那东瀛忍者脸上的笑意。 哪怕此刻他身上应该剧痛难忍。 但也无法抵挡他的笑意。 这是从心中发出的幸灾乐祸。 陈攻知道,要想用拷打的方式让他说出火药藏匿的地方或许是不可能的。 如果想要使用《如实经》的脑髓技法,让这东瀛忍者吐露实话,看来也是不行。 虽然这个东瀛忍者的武功并不算高强,但是意志却是极为坚韧。 《如实经》这样的脑髓技法,要想起效,也需要对方的意志力远远薄弱于施术者才行。 否则反而有可能被反噬。 陈攻的意志力自然也极为坚韧。 但却也难用《如实经》让这个忍者吐露实情。 眼看陈攻一时面无表情。 那忍者心中更乐。 哪怕他嘴里的鲜血始终止不住,仍旧不能阻止此人一边口喷鲜血,一边大笑。 这时候陈攻忽然开口问道:“你离开东瀛国已经有多年。 这么久没有面见东瀛国天子,连他早就已经向大梁国忠心称臣也不知吗?” 那个东瀛忍者听了这话忽然一愣。 接着他便蔑视看着陈攻道:“胡说八道!天皇怎么会向大梁国忠心称臣! 你分明是想骗我!” 陈攻面上仍旧是一片平静道:“前些日子东瀛国天子将公主送到京城,要成为大梁国的皇子妃。 这事闹得如此轰轰烈烈。你难道不知道吗?” 东瀛忍者早就已经知道要死了。 他说话便也没什么顾忌道:“东瀛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屈尊委身于梁国的皇子。 自然是她的伟大之处。洁白初雪染上泥泞,却不改她高洁温柔的本质!” 东瀛忍者说这话时,面上神情高傲自信。 其实他在东瀛国时的身份并不多高。 当年天皇命令他前往大梁朝做奸细的时候,确实勉励嘱咐了一番。 正是这番勉励,才让这个东瀛忍者支撑到了现在。 其实东瀛天皇每次需要用人做苦差的时候,都会这样勉励一番。 他甚至不一定知道自己勉励的人叫什么名字。 待转头之后,也会彻底将这人忘记。 而这个东瀛忍者离开的时候,殊华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 她的艳名尚未在东瀛贵族中传开。 就算是传开,也不至于落到一个小小忍者的耳中。 所以这名忍者完全不知道殊华的真正身份。 还真当被送入大梁京城的东瀛国公主,是一位身份高贵,忍辱负重的公主呢。 陈攻眼看这位东瀛忍者说话的态度。 似乎他在确认自己必死无疑之后,说话中已经没什么虚与委蛇。 从他这张血口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能说的真心话。 至于不能说的话,要想从他的嘴中套出也是不可能了。 最终陈攻点了点头。 他道了一声:“好。” 接着他忽然将那个东瀛忍者扔在地上,转头向身后问道:“将她带来了吗?” 立刻有一个声音道:“已经请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铁痕。 这是跟着陈攻从江东城来的兄弟,是陈攻最信任的人之一。 而铁痕身边还有两个兄弟,都穿监武所番队队员的官服。 他们正是肖骁和百善。 在三人的簇拥保护之下,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了出来。 在整个白枫津渡口外,除了东瀛人车队外,都是来自京城监武所的人。 而又以七番队的成员最多。 他们都是跟着七番队长国和韵,来帮陈攻这个忙的。 但是如今他们突然看到陈攻手下,领出一个全身罩在黑袍之下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却不知道这样重要的抓捕行动中,为什么要出现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而那人缓慢走到了瘫软在地上的东瀛国忍者面前。 就见这个黑袍人动作轻柔缓慢,看着竟是十分优雅。 而那人缓缓将头上的黑色帽围取下。 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天下,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179 冰雪玫瑰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全身罩在黑袍中的人走了出来。 在铁痕他们的簇拥之下,此人缓缓走到了倒地的东瀛忍者身边。 当此人将头上黑色帽围摘下之后,所有人都像是要屏住呼吸一般。 夜色中,除了京城监武所番子手中的几点烛火,再无别的光源。 但那黑袍中的女子本身就像是能吸引千万人的目光一般。 洁白无瑕的面孔上,一双剪水双瞳中净是高贵与温婉。 特别是七番队长国和韵。 他看到这个美貌女子时,简直要忘了呼吸一般。 只不过前几日,他第一次在夕阳下见到醉花阴头牌梦妍姑娘。 那时候的国和韵以为,天下至美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直到今晚,国和韵才知道所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梦妍姑娘自然拥有浑然天成的美貌。 其艳丽妩媚更是让她脱颖而出。 但梦妍姑娘的美貌还是寻常人的美貌。 如今这位黑袍女子,却像是脱出了寻常人,竟如仙子一般。 而她浑身上下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更是梦妍姑娘无法相比的。 就连那个东瀛忍者趴伏在地上,仍旧艰难地昂起头,吃惊地看着那个黑袍女子。 这黑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陈攻命铁痕他们特意从京郊东馆请来的东瀛国公主殊华。 而只有和陈攻一起从江东城来的铁痕等人才知道。 殊华真正的身份却是大梁朝人。 她虽然自幼出生在东瀛国的皇宫,但是对东瀛天皇恨之入骨。 殊华之所以愿意受册封为东瀛国公主,也是为了能寻机会向东瀛天皇报仇。 只是这位殊华公主在拥有惊人美貌的同时,也是一位心机深沉,手段狠毒的女子。 殊华曾经见识过陈攻的厉害。 她知道陈攻不会为她美貌折服,也不会被她的心机谋算。 所以殊华选择向陈攻俯首称臣。 她早已经宣誓向陈攻效忠,以陈攻为主人。 而今天晚上,陈攻让他跟着铁痕等人来白枫津。 殊华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便立刻避开人的耳目前来。 直到发觉那个匍匐在地的男人是东瀛忍者之后。 聪慧的殊华立刻知道陈攻让她来是干什么的。 殊华面对不同人,有不同的面貌。 每一幅面貌,都是她的武器。 如今殊华表现出的高贵雍容姿态,就是用来对付东瀛忍者的武器。 就见这个东瀛忍者虽然满嘴鲜血,却还是痴痴看着殊华的面貌。 这位公主的美貌,就如止痛的麻沸散一般,让那位忍者暂时忘了疼痛。 而殊华双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神色,看着那名忍者。 她柔柔开口,声音动听,却是说出了一句让旁人都听不懂的话。 只是这句话,却让那位东瀛忍者浑身巨震。 因为这句话分明是东瀛国语言。 是殊华公主在询问东瀛国忍者是否安好。 千里之外,忽然听到如此美貌的女子,用家乡语言问自己是否还好。 那名忍者浑身一个激灵。 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痴痴用东瀛国语言问道:“您难道就是东瀛国的公主?” 接着就看到殊华柔柔地点头。 这时候的忍者更是热泪盈眶。 他生来便被灌输了要对皇室绝对忠诚的信念。 在看到殊华如此美貌高贵的形象之后,他心中更是毫不怀疑。 接着殊华便是用温柔的语言说了几句。 这些话让那忍者非常震惊,睁大了眼睛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小心试探地问了几句。 殊华又是温柔地回答。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东瀛国的语言。 所有人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但似乎能从他们的神态和动作中看出。 殊华公主似乎在劝说那个东瀛国的忍者。 而那东瀛国忍者却像是无法相信殊华告诉他的讯息一般。 直过了许久,那名东瀛国忍者却是泪流满面起来。 他哽咽着又说了几句什么话。 这时候殊华走近了那名忍者,用一只洁白柔软的手覆在东瀛忍者的头顶上。 与此同时,那名忍者忽然又从腰际摸出一柄极短的匕首。 这一下,众人都是一阵惊呼。 如殊华这样美貌的女子,就在那忍者身边。 若是东瀛忍者想要杀害殊华,众人自忖极难将这样的绝世美人救下。 但是更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 就见那名东瀛国忍者确实高高举起了短刃,但他没有刺向殊华。 相反地,殊华的面容上始终带着高贵的悲悯。 而那名东瀛国忍者手臂猛地向下刺落。 那柄短小的匕首竟然是向他自己的腹部插落。 这一下,众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 而那名忍者手臂继续用力,短小的匕首在自己的腹部切开一条长长口子。 鲜血并流之际,似乎看到了肠子从扩大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大家都是屏息。 自刎的汉子,大家不是没有见过。 但是如此决绝之人,谁都是第一次见到。 不由得,众人心中甚至生出了敬佩之意。 哪怕此人处心积虑,要用一百箱炸药炸死整个大梁京城的百姓。 随着东瀛忍者手掌一抖,他整个人缓缓瘫倒。 鲜血流满一地,他的伤口上甚至还有肠子缓缓滑出。 显然此人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而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殊华,也没有露出女子常有的惊慌害怕神色。 她虽然美貌至极,却也太过平静。 像是将寻常人的生死看作平常小事一般。 白皙的面孔上,甚至没有露出一丝情绪。 这不由得让那些京城监武所的番子们感到背后生出冷颤。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如一朵冰雕的玫瑰一般。 既美丽,又冰冷得让人不敢触碰! 七番队长国和韵更像是哑了一般。 他先前还将殊华与梦妍作比较。 认为殊华在美貌和气质上都胜了梦妍姑娘一筹。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这位姑娘哪里是寻常女子可以作比的? 和她相比,梦妍只是个简单的玩物罢了。 而这个女子,似仙不是仙,更如无情的魔女一般。 再抬头去看殊华,却见她向着陈攻走来。 殊华步态缓慢端庄,走到陈攻面前后竟是盈盈下拜。 直到此刻,这女子面上的冷漠终于收去,变为柔顺道:“主人,我已经问到了。” 180 摇尾乞怜 东瀛忍者本来还要负隅顽抗。 甚至要用整个大梁京城百姓的性命,为自己陪葬。 谁知道当陈攻请出殊华之后。 这人竟是在殊华的感召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举起短匕切腹自尽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急转直下,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 而那殊华刚才还对东瀛忍者露出高贵悲悯的神色。 转眼东瀛忍者倒地而亡,肚腹上的伤口还有肠子流出。 但是悲悯就彻底从殊华脸上消失了。 换来的是无情的冷漠。 殊华的容貌越美,她的变化越让旁人心中不寒而栗。 在他们眼中,殊华就像是一朵冰雕的玫瑰。 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却只会伤了自己的手。 眼看着殊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哪怕她只是个毫无武功的柔弱女子,却也让那些汉子们心生颤栗。 其实殊华虽然是个心思深沉的女子,但他对东瀛国忍者如此冷漠,并不是毫无原因。 殊华因为幼年的遭遇,对东瀛天皇恨之入骨。 她在来到大梁朝的路上,就处心积虑想要报复东瀛国。 只是她的一切谋划,都被陈攻打断而已。 既然无法战胜陈攻,殊华便彻底臣服于他。 而当这位绝美女子见到东瀛国忍者,得知他是奉了东瀛天皇之命祸乱大梁的时候。 殊华心中便已经下定决心:决不能让东瀛国天皇得逞! 更不能让那一百箱炸药在京城炸开。 殊华天生就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而那名东瀛国忍者又对东瀛皇室有着天生的忠诚。 他得知殊华是东瀛国公主之后,便对她的话毫不怀疑。 而殊华也只是按照陈攻刚才的话,顺着告诉东瀛国忍者:如今天皇早就已经向大梁献出忠诚。 这话,东瀛忍者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 但是殊华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 她只稍微劝说了两句,那位忍者多年无法与家乡联系上,最终还是信了殊华的话。 他心中一片悲凉。 自己在大梁京城内潜伏了这么多年。 而东瀛天皇竟然已经抛弃了心中野望,向大梁国彻底称臣。 若是自己真的将炸药引爆的话,反而会将东瀛天皇和他的子民拉入战争漩涡之中。 在殊华软语相告之下,东瀛国忍者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实在荒唐。 最后在痛苦与背叛的绝望之下,东瀛国忍者竟然真的切腹自裁。 当他彻底变成一具扭曲的尸体之后。 殊华的面孔才彻底冷了下来。 她所看到的,不是同胞的尸体。 而是她仇恨之人的爪牙。 所以对于东瀛忍者的死,殊华心中完全没有悲悯或是歉意。 她心中只有一种畅快。 接着这个冰冷绝美的女子走向陈攻面前。 本来冷漠的神情收敛,反而变为柔顺的模样对陈攻下拜道:“主人,我已经问到了。” 殊华的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中炸响。 虽然始终没有人说出殊华的身份。 但是大家心中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这个绝美的女子,或许就是住在京郊东馆的东瀛国公主。 而她之后很有可能会嫁给大梁国的一位皇子。 甚至嫁给当今太子,今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样的女子,身份是何等高贵。 但是她竟然向着仅仅是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的陈攻下拜,甚至口称“主人”。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甚至许多人立刻就怀疑,自己刚才完全是猜错了。 而这位绝美女子话中另一层意思,也是极为重要。 她对陈攻说“问到了。” 那么她所问到的东西不是别的,定然就是这位东瀛忍者将炸药藏匿的地方! 这名东瀛忍者为了让整个大梁京城的百姓为他殉葬,一心要引爆一百箱炸药。 这本来是极难解决的棘手案子。 谁知陈攻却也轻松让人问出了答案。 七番队长国和韵喉头滚动了两下,终于找回声音问道:“这家伙会不会临死说个假地址?” 谁知殊华却是用不屑的眼神看了国和韵一眼,道:“你们自去寻找就知。” 显然殊华是对国和韵的怀疑不屑一顾。 以她的手段,想要套话又怎可能问不出真相,反而被人骗了呢? 国和韵被这一瞥,立刻低下了头。 他虽然也是大梁朝的贵胄子弟,却在殊华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接着他又用余光悄悄瞥了陈攻一眼。 这个男子,虽然国和韵早就已经看好。 但是陈攻却每隔一段时间,就让国和韵再刮目相看一次。 眼看这么美丽优雅,自带贵气的女子,竟然向陈攻做小伏低。 真不知道陈攻到底还有多少实力没有展现出来。 而陈攻始终面色平静,像是看不出喜怒一般。 他让铁痕等人送殊华回去。 再让七番队的番子们去殊华所说的地点寻找火药。 虽然七番队属于国和韵管辖。 但是出奇的,从国和韵到他手下的番子们,都没觉得陈攻的命令有什么不妥。 一时之间,众人按照陈攻的指挥各自行动。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这白枫津,转眼又只剩下冷寂。 连那东瀛忍者流出的热血也渐渐冷了,随着野风一卷,飘散出冲鼻的腥味。 在陈攻的身边,已经没有活人。 他独自站在漆黑的夜色中。 忽然陈攻转身,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极远的方向。 这眼神像是一种警告。 无声的警告。 而在极远的方向,还真有一柄单筒望远镜正看着陈攻。 拿着单筒望远镜的是个年轻公子。 他被陈攻犀利的眼神一骇,手中的望眼镜一抖,竟然掉在地上。 珍贵的镜片应声碎裂,这柄价值连城的望远镜就此毁了。 而且只是因为陈攻的一个眼神,那公子竟然被吓得手抖才落在地上。 这让年轻公子心中燃起了无名怒火。 只可惜身边却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发泄。 若是放在平时,他早就开始打骂周边的仆人。 但今天晚上他擅自来到这里,只有隐卫跟在身边。 年轻公子再蠢也不能拿隐卫出气。 最后那年轻公子面孔竟是变得有些扭曲。 他恨恨对着隐藏在暗中的人说道:“那个女的!我一定要弄到手! 让她跪着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181 疯狗 骆家宾与西洋商人荻戈的案子,一度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 谁都以为这两方人马,都不好得罪。 谁若是沾手了这起案子,那势必难以全身而退。 甚至在陈攻接手这起案子之后,许多人都变得幸灾乐祸。 很多人都认为陈攻的好运,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 无论武侯陈陶如何偏袒他,难道还能够违拗过皇族之间的倾轧吗? 但是令人跌破眼镜的是,陈攻还真是将这起案子解决了。 更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火炮既不在骆家宾的手中,也不在西洋商人荻戈的手中。 而是一个东瀛商人差点将这批火炮劫走。 甚至还有东瀛商人将一百箱炸药藏匿在京城之中,试图让整个京城的人为之陪葬。 这些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出之后,还真让京城中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陈攻。 他原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从江东城这样的乡下地方来到京城。 莫名其妙就顶替了殉职的原十番队长之位。 如今更是解决了全京城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案。 既没有得罪西洋商人荻戈,也为皇上保下了骆家宾。 更是将东瀛人的阴谋粉碎。 这样的人才,实在让京城所有势力好奇。 而这件案子告落之后,骆家宾当场就被放出了昭狱,回到自己家中。 第二天,从骆家来的各色珍馐美酒,金银玉器也是流水般送到了京城监武所中。 骆家自然也知道陈攻住在柳荫巷。 但他们都明白如陈攻这样没有后台的年轻人,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有人撑腰。 他们将各色物品送到京城监武所里,就是为了让全京城的人知道: 从此以后,陈攻便是骆家的大恩人! 就算再有人要对陈攻不敬,也要先看看骆家的脸色。 此刻在京城监武所的会议大堂内。 众人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纷呈。 武侯陈陶坐在上首,面上神色轻松。 他原先也担心陈攻无法将这么棘手的案子做好。 但陈攻总能做到出人意料。 连陈陶都想不到,他能将这起案子办得这么漂亮。 这几日陈陶参加早朝,周围同僚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羡慕。 而议事大堂两侧坐着几个番队队长。 其中面色最好的自然是七番队长国和韵。 骆家宾的案子,算是他与陈攻一起办的。 这功劳自然有他一半。 骆家送来的大量谢礼中,也少不了国和韵与七番队的那一份。 国和韵在家族中不过是个庶长子罢了。 过去他一直用和蔼可亲的面貌,才能在家族与衙门中立足。 如今国和韵就算是再沉稳,心情也难免有些飘飘然。 而家族中的长辈这些日子看到国和韵,竟然也是更加亲切起来。 国和韵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他认定陈攻开始的。 而他也已经下定决心,今后更加要紧跟着陈攻的脚步。 他相信陈攻绝不会令自己失望。 有人押对了宝,就必然有人错失了良机。 这些番队队长中,也有人面色尴尬。 那就是五番队长伍登科,与八番队长巴雷武了。 这两人曾经招惹过陈攻,但好在陈攻此人心胸豁达,并未对他二人算旧账。 之后他们分了陈攻的美酒,也算是与陈攻解开过去恩怨。 但是当陈攻决定夜往白枫津,拦截即将离开的车队时。 两人都同时退缩了。 他们对此事了解的深度,自然比不上国和韵与陈散等人。 但也明白骆家宾和西洋商人荻戈一个都不好惹。 不论陈攻拦截到的是哪一边,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但他们哪里猜到还会有什么东瀛商人! 早知如此,他们巴不得也将手下借出。 就能如国和韵与七番队一般,兵不血刃地捡了这等大功。 而面色最难看的自然是三番队长陈散了。 不知为何,从陈攻初来京城监武所后,这个陈散便显得阴阳怪气。 甚至屡屡用言语陷陈攻于尴尬境地。 而在截获大炮哪天,陈散是第一个放言,不会帮助陈攻的人。 如今陈攻立了大功,反而成为全京城的英雄。 陈散一双眼睛阴冷的看着陈攻。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他很快面上现出冷笑。 “高兴吧!乘着还不知道真相高兴吧!” 陈散心中暗念。 这小子自以为既没有得罪骆家宾,也没有得罪西洋商人荻戈。 但他却不知道这一场纷争本来就没有这么简单。 陈攻这一次看似四平八稳的举动,实则早就已经得罪了更高层的贵人。 陈散这时面上的冷笑更盛。 鼻子甚至哼出了声音。 陈攻这小子,还是无知一些更开心! 监武所中各人怀着各种心思,只剩下陈攻一人面色始终平静。 像是完全不将眼前这些荣辱与风雨看在眼里一般。 监武所中,一时竟然陷入了无声的怪境。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头变得吵闹起来。 似乎是有许多番子在试图阻拦什么人。 而那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响,竟然是向监武所议事大堂这边靠近。 这一下,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看向门口。 在这议事堂中,武侯陈陶与三番队长陈散武功都是不弱。 更有一个一直在进步,已经不知深浅的陈攻。 就算是有什么人真的闯进来,这一屋子的人也不用怕。 随着吵闹声不断靠近,终于大家看到一个满头是血,长得黑瘦的汉子不顾番子阻拦闯了进来。 而这汉子竟然也穿着番队队长的官服,只是如今这身官服满是血污,看着破烂不堪。 而那个汉子有两条上挑的黑眉,一对血红的细长眼睛。 面上竟然还有许多淤青和伤痕,显然是受了不少苦。 最奇的是,这个汉子口中不住呼喊,手中举了一柄大刀,像是要冲进大堂砍人似的。 那些阻拦他的番子们,也不敢太过卖命。 似乎也怕这个汉子手中大刀。 而几个番队队长看清了来人面目之后,都是皱起了眉头。 五番队长不耐道:“啧!柳强又吸大了,发什么疯!” 八番队长巴雷武拉拉他的袖子道:“柳强一旦吸得疯起来,本事瞬间就强了十倍。 疯狗一般谁也拦不住。” 五番队长向八番队长点了点头,两人都是悄悄退到后头。 连七番队长国和韵这样的老好人,也不愿意站在前头。 而那黑瘦汉子闯进大堂之后,高举着手中长刀环视四周,怒吼道:“哪个是陈攻!把命交出来!” 182 恶婆娘 京城监武所内,武侯陈陶本来带着几位番队队长正在议事。 忽然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越靠越近。 最后就见一个浑身是血,衣服破烂脏污不堪的汉子闯了进来。 这汉子生得黑瘦,脸上皆是伤痕,双眼发疯一样变得血红。 奇的是,这京城监武所内的番队长们一见着汉子,便都皱起了眉。 五番队长伍登科与八番队长巴雷武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似乎是不想与这个汉子正面交锋。 就连七番队长国和韵也是避开了这男人锋芒。 原来这个汉子名叫柳强,竟然是京城监武所六番队的队长。 而他前一阵子带队出京城,办理一桩棘手案子。 这些番队队长带着手下出去办差,总要吃拿卡要一番。 往往半个大半年才回来也是常事。 所以众人这么久没见到柳强,也无人感到古怪。 相反地,大家因为不需要面对柳强,反而都是心中畅快。 原来这个柳强清醒的时候是一个三阶武者。 但是他平日里喜欢吸食笑弥勒。 这笑弥勒也是从西洋一起进入大梁朝的毒物。 笑弥勒又与阿芙蓉不同。 虽然两者都能让人上瘾,但吸食过阿芙蓉的人会变得懒洋洋地直想躺着。 但是吸饱了笑弥勒的人,则会变得势如疯虎。 特别是柳强在吸过笑弥勒之后,竟然能够变得力大无穷。 就算是与二阶武者对上,也是有输有赢。 而且一旦吸红了眼,柳强本来就不怎么存在的理智更是瓦解。 吸疯了的柳强,便是遇到亲娘也敢提刀去砍。 谁愿与这样的混人一起办差? 所以京城监武所中几位番队队长,见了柳强都是避之不及。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今天柳强忽然回来。 而且满身是血地提刀要找陈攻晦气。 按说柳强离开京城,出去办差的时候,陈攻尚未入京。 两人应该互不认识才对。 就算是柳强从别的渠道知道了陈攻的名头。 他们两个应是还来不及结仇。 怎么这个柳强上来就喊着:“哪个是陈攻!把命交出来!”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柳强。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而陈攻也是用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柳强,似乎想从柳强疯狂的神色中看出原委。 陈攻从未见过柳强,也猜测不出两人是在哪里结的仇。 而柳强细长的红眼看了四周一圈,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十番队长位置上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柳强过去并未见过。 又是突兀地穿着番队队长的官服。 事情再明显不过,这个年轻人必然就是陈攻了! 柳强心中更恨,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举起,就要朝着陈攻的方向砍落。 也不知道那个小子是不是吓傻了,竟然是定定地看着柳强。 也不逃跑,也不闪避。 柳强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今日他定要让这臭小子见血,才能发泄心中怒火。 想到这里,柳强心中的恨意更是炽热。 跟着他一起离开京城的兄弟,足足有一百人。 而如今死里逃生回到京城的,只剩下他自己一个。 柳强能够逃出生天,也是许多兄弟牺牲之下,才给柳强一条生路。 百名兄弟惨死的仇恨,他都要发泄在陈攻这厮身上。 柳强实在过于狂怒,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柳强的血刀向下砍去。 这时才看到始终坐在椅子上的陈攻面色平静,忽然伸出手指向着柳强的刀刃一弹。 这凌空一弹之下,似乎有一股劲风冲向柳强的刀刃。 接着柳强就觉得手中分量一轻。 再听“叮”的一声响。 自己手中长刀竟然只剩下齐根断开的刀柄。 而剩下的刀刃则是“哐”地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下,更是惹得众人震惊。 如果说陈攻凌空一指,内力强劲之下逼歪柳强的刀路。 那已经是非常不得了。 就是陈攻一指之下,击中柳强的穴道,让他摔个跟头也是能够理解。 可是陈攻这一指,竟然是将柳强手中的刀刃给削断。 虚空生劲,却能将结结实实的铁刀削断。 这份力量已经强到可怕。 再看陈攻的面容,仍旧是平静中带着漠视。 这一下,就算是向来被人称之为“病疯虎”的柳强,也是心中大骇。 这个陈攻竟然这般强悍,他又怎么甘愿成为区区十番队的队长? 就连议事大堂中其余几人,也是个个震惊不已。 他们已经知道陈攻一次比一次变得更强。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陈攻在这段日子中已经强到这般地步。 就连一阶武者武侯陈陶看了陈攻凌空断刀的指法,心中也是自叹弗如。 陈陶早就已经察觉,陈攻从茶马盐帮回来之后,就已经是一阶武者了。 若是寻常人,见到自己手下比自己更强,心中定然要生出嫉妒之意。 唯有陈陶并不如此。 反而陈攻武功进步越快,陈陶心中越是高兴。 如今见到陈攻的本领,已经足够独当一面。 陈陶心中更加笃定:那个任务,看来已经可以交给陈攻。 接下来就看机缘如何了。 陈陶心中虽然欣慰。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走到陈攻与柳强之间。 陈陶对着二人道:“两位都是京城监武所的栋梁。 到底是什么原因生出恩怨,怎的也不先说清,就开始动手!” 说到这里,陈陶脸上显出责备的意思。 而柳强还在震惊之中。 半晌之后,他才意识到陈陶是在为自己解围。 以柳强与陈攻之间的差距,陈攻要杀他是易如反掌。 而武侯陈陶这时候出面,就是为了救下柳强。 以武侯陈陶之尊,亲自从座椅上下来,走到二人之间,已经算得上是纡尊降贵了。 若是柳强还是不知好歹,那就真不知要怎么死了。 这时候柳强的神色稍微恢复平静。 他定定看着地上断刀道:“属下从塞北出完任务回来,那是身后本来还跟着一众弟兄。 眼看离京城不远了,忽然出现一个穷凶极恶的婆娘。 那婆娘一人之力将我们全数击败,之后便逼问我们有关陈攻的消息。 娘的,老子连陈攻是谁都不知道。 吃了那恶婆娘不少苦头。好不容易手下兄弟拼死,给我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而他们自然是……全都中了那恶婆娘的毒手!” 说到这里,柳强的神色重又变得愤慨起来! 183 三年之约已到 柳强举刀要砍陈攻,却是被对方凌空一指削断血刀。 这时候武侯陈陶走了出来,拦在二人之间。 他存心避免两人真要杀个你死我活。 那么柳强便是连一点活路都没有。 而柳强也在武侯陈陶的要求之下,说出了他为何迁怒陈攻。 原来是他在办结案子之后。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一个女人的伏击。 这女人太过强悍,竟然是将他百人的番队杀个精光。 只留下柳强一人拼死逃了出来。 这柳强本就不认识陈攻,被恶女逼着反复询问陈攻的消息。 这么一来自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才是柳强身上不少伤痕的由来。 而在议事厅中其余的人,听了柳强的话都是倒抽一口气。 监武所的番队队长,是按照出身来排队的。 番队队长的武功或许并不太高。 但是他们手下的番子却是不乏高手。 就数柳强手下的六番队,就有一阶武者一人,二阶武者五六人。 剩下的三阶巅峰武者也是不胜枚举。 这样一个强悍的百人队伍,竟然是被一个女人杀个尽死。 五番队长伍登科不由问道:“你不会是又吸大了吧?” 听了这话,柳强的面上露出愤恨之色。 细长的眼睛向着伍登科一瞪。 那五番队长伍登科连忙缩了缩脖子,不再与柳强搭话。 而武侯陈陶面上也是充满忧色。 如果柳强没有说错的话,那么这个敌人实在是强到匪夷所思。 他自己是一阶武者,在京城中也算是一名高手。 但要陈陶以一人之力杀死百名好手,那也是做不到的。 甚至陈陶稍一思忖,竟是觉得连宗师要做到这一层也有些困难。 难道柳强所说的恶女,竟然是天师不成? 武侯陈陶的神色变得严肃,他看向陈攻问道:“你心中有什么线索么?” 他要问陈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会对陈攻有这样大的杀心。 而陈攻也是皱着眉头。 他与陈陶的猜测差不多,能将百余名好手尽数杀死的人,或许在宗师与天师之间。 而陈攻重回人世之后,得罪的人也有不少。 但是其中能派出天师境界高手的,却也不算多。 最终陈攻对着武侯陈陶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或许有两三种可能。” 陈陶听了这话,瞬时一噎。 这世上天师境界的高手本来就不多,陈攻还能想出两三种可能。 这家伙到底是多能树敌啊? 陈陶叹了一声气,拍了拍柳强的肩膀。 借势之下让他坐到六番队长的交椅上。 这么一来,他就彻底隔开了陈攻与柳强。 接着陈陶重新坐回主座。 这一回他与先前有些不同,改为正襟危坐。 就见陈陶清隽的面孔上满是严肃,清了清喉咙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三年之约差不多要到了。” 厅中众人猛然听到这句话,都是精神一震。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武侯陈陶。 迫不及待要听陈陶接下来的话。 陈陶的双眼在屋中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心中又是默默叹息。 接着他才开口道:“当年我接受京城监武所武侯一职的时候,便与陛下约定三年之期。 三年之后我将回到封地,也须为陛下物色出合适的武侯人选。” 说到这里,所有番队队长的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 其实陈陶这些话,他们都早就已经知道了。 而且人人都在算着日子,也知道三年之约转眼就要到了。 甚至于许多人正在暗暗盘算,能够接替武侯陈陶之位的人到底会是谁, 一番队长年纪已大,也无心仕途,成日都在家中连例会也不出来。 二番队长为人小心,不爱出头。 三番队长陈散倒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武功、身份也都是不弱。 若要在京城监武所几位番队队长中寻找到继任者,那或许就是他了。 至于其他的番队队长,则还差了一截。 陈陶见所有人都紧紧看着自己,特别是三番队长陈散,一双眼睛中甚至要发出光一般。 但陈陶心中知道,自己最属意的人选,却是陈攻。 在武侯陈陶第一次见到陈攻的时候,他心中就冒出这个奇妙的想法。 那时候陈陶已经知道自己三年之约已近,却还没决定接替自己的人选。 他本来是勇王世子,出任武侯也是为了满足年幼至今的夙愿。 父王只给了他三年时间。 他原打算在三年时间内,将已经显出颓唐之色的监武所重新整顿起来。 还要为自己物色一个足够托付监武所重任的继任者。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陈陶整日里都在担心这件事情。 而那些番队队长们也显得蠢蠢欲动。 议事大厅里总是显得火药味十足, 而当武侯陈陶遇到陈攻之后,没来由地就认定了这年轻人有接替自己的能力。 哪怕那时候的陈攻只是个二阶武者。 之后陈攻果然没有辜负武侯陈陶的希望。 他接连解决了几个棘手的案子。 渐渐入了京城许多贵人的眼睛。 更难得的是,陈攻竟然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武功大进。 陈陶知道,只要自己还能在武侯的位置上再坚持一段时间。 再为陈攻积攒一些人望和功劳,他便能顺理成章接任自己的位置。 京城中也没有人能够提出反对。 陈陶正斟酌着,怎么将心中的设想说出。 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道:“不需要你物色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因为说话之人的内力极为充沛。 就算是武功只有三阶的几位番队队长,也能感到说话之人武功了得。 陈攻更是双眼一亮,向着门外看去。 光从刚才那一句话语判断,从外而来的说话之人,武功竟然在一阶之上。 竟然是宗师境界么? 陈攻心中暗暗思忖。 接着便见到一个男子大步朝着议室大堂内走来。 众人看去,就见一个不过三十的青年,龙行虎步一般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穿着一身劲装,身上肌肉虬结。 这男人的面孔瘦长,鼻梁高悬,一双眼睛半眯着却暗藏精光。 而他意气风发地环视了大堂一圈,将手中一封明黄色的圣旨拿出。 这男子朗声道:“今日起,接任京城监武所武侯一职的,就是我葛长天了!” 184 新来的高手 武侯陈陶本欲在今日的例会上宣布一件事情。 谁知他话还未能开口说完,却是闯进来一个汉子。 这个汉子面色骄傲,身材高大肌肉紧实,自称葛长天。 而这位葛长天更是手持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口称自己就是继任的武侯。 这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不论是武侯陈陶还是一众番队长都是皱着眉头看向他。 京城监武所中的官职,向来都是为贵胄子弟准备的。 早些时间已经半路杀出一个陈攻了。 怎的如今又会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突然出现? 大家都是仔细打量葛长天,确信从未见过此人。 而且京城所有贵族之家中,也没有听说过哪家姓葛的。 按说这样毫无背景的家伙,最多就如陈攻一样从末尾开始做一个番队队长。 而他上来就自称要取代陈陶这位勇王世子,坐上武侯的交椅。 开玩笑,武侯的位置是多少人盯着的? 就在这个大堂之中,便有人心中惦记着武侯的身份。 如葛长天这样半路杀出来的家伙,当真是触了众人的利益。 再说了,就算葛长天真是由皇帝颁旨来当武侯,也没有自己拿着圣旨跑来的。 一般圣旨一物,都是皇帝口述,内阁撰写。 经过好几道程序,再由太监颁旨。 至于焚香下跪,那又是接旨的一套礼数。 像葛长天这样自己拿了圣旨,自己来宣告接任的,众人是从未见过。 直觉得此人看着虽然威猛,却也粗鄙得不成样子。 特别是五番队长伍登科。 他自己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过问武侯一职。 但是对突然冒出来的葛长天更是不满。 他坐在交椅之中,只开口发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伍登科的一句话还未讲完。 忽然就见葛长天横了伍登科一眼。 那伍登科还待再说两句。 忽然就见葛长天对着伍登科一挥手。 一股强劲的力量忽然对着伍登科袭来。 他立刻就觉得胸口剧痛。 一股鲜血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只听“哗”的一声,伍登科的胸口立刻被鲜血汪地湿透。 这一下,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大变。 就算这个叫做葛长天的家伙真的是什么新任武侯。 但他这样随意出手,就将一个番队队长打成重伤,这还是从未有过的。 毕竟番队队长是监武所的支柱。 随手伤了番队队长,就是在毁坏自己的根基。 除非这位新任武侯对监武所毫不在意,更不考虑长久之计。 所有番队队长都是怒目看着葛长天。 但因为他刚才露的一手确实厉害。 众人自知就算自己开口,也不过是落个同伍登科一样的下场。 大家同时闭嘴,只用目光悠悠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陈陶。 他如今还是众人公认的武侯。 也是监武所中,众所周知武功最高的人。 如果陈陶也治不了葛长天,那京东监武所就算是彻底被葛长天压制住了。 这时就见武侯陈陶从椅子中站了起来。 他本来面容清隽,此刻却变得异常严肃。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葛长天。 两人都是高大身量,如今站在大堂两端。 一人眼中满是肃穆,另一个人的眼里却是轻狂与蔑视。 陈陶开口道:“阁下手中的圣旨,还请让在下看上一看。” 显然,陈陶心中还是怀疑。 皇家怎会如此儿戏? 轻易就将武侯更替的圣旨交给葛长天,让他直接上任。 这事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陈陶所说的也是应有之义。 而那个叫葛长天的汉子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一声。 他用鄙昵的眼神看着陈陶道:“我只怕你接不住。” 说罢手腕一抖,便是将那一封明黄的圣旨向着陈陶掷了过来。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 就见圣旨飞出之时夹带着强劲的风声。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众人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向我掷来,我这下是必死无疑!” 而陈陶也是双眼圆瞪。 他好歹也是一阶武者,但同样接不住这样快速掷来之物。 哪怕那只是一卷明黄色的绸缎。 陈陶到底不是庸手。 他明知这明黄色的圣旨砸在自己身上是必死无疑。 陈陶连忙稍微偏转了身子,不敢去硬接。 而那圣旨也就给了他这稍一偏身的时间。 下一刻,陈陶直觉得面前劲风划过,而那明黄绸卷穿过身后的椅子。 竟是“卡啦啦”一声,将那红木椅背砸出一个洞来,直砸入墙壁之中。 众人见此,都是倒吸凉气。 原来这卷明黄绸缎竟是深深地嵌入到墙壁之中。 这一掷之力强悍如斯,真让人心中生惧。 所有的番队队长们,都收起了恼怒神色。 而是将视线埋在地上,感受着后脊的微微颤抖。 恐惧! 这个叫做葛长天的男人,让那些监武所番队队长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而陈陶的面色也是难看。 刚才葛长天稍一出手,便显示出了强大实力。 陈陶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却想不出这样一个高手,到底是什么来历。 又为什么会来做京城监武所的武侯。 这时候葛长天双手抱胸,道:“怎么?你现在不想看圣旨了么?” 葛长天面上神色骄傲。 这气焰更是让人心中生恨。 但是陈陶眼看圣旨。 这明黄色的绸缎深深嵌在墙里,而且刚刚受了极强的内力。 若是陈陶硬要将圣旨拉出墙壁,必定会将圣旨毁坏。 到时候看不到圣旨上的内容还是其次,毁坏御赐圣旨才是一项罪名。 陈陶身为勇王世子,一生未遇到过这样的危难。 他一张脸变得铁青。 心知自己竟然是从里到外都输了。 不管那道圣旨是当今皇帝在什么情况下书写。 陈陶都已经在京城监武所内没有立足之地。 眼看气息变得极为焦灼。 每个人都恨不得今天没有出现在议事大堂内。 空气变得安静至极。 只听到有人小心地屏着呼吸,不让自己过于显眼。 只有五番队长伍登科一人的呼吸声极为粗重。 那也是他身受重伤之余,努力隐忍的声音。 而在此时,忽然有一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向陈陶。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盯在那人身上。 而这个人,就是十番队长陈攻。 就见陈攻神色一如往常地平静无波。 他走到武侯陈陶身边,手掌在那面嵌了圣旨的墙上轻轻抚摸。 忽然陈攻提掌在那墙面轻轻一拍。 这一拍之下,众人又都发出一阵惊呼。 185 权利 眼看武侯陈陶面上露出难色。 陈攻却是从十番队长的座椅上走了出来。 他面上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对葛长天的在意之情。 反而是葛长天一见到陈攻站起来,本来狭长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紧紧瞪着陈攻。 像是对他充满防备一般。 而陈攻从容走到武侯陈陶身边。 他手掌在背后的墙上轻轻一拍。 按说京城监武所议事大堂的墙壁造的颇下工本,十分厚实。 即使被极为强大的力量嵌入一封圣旨,仍旧是没有倒塌的痕迹。 但如果要在其上再加施力,那么这面墙便极难挺下去了。 而陈攻拍墙的动作并不如何猛烈,反而是极为轻柔。 但是在这一拍之下,就觉墙面轻轻一震动。 那深深嵌在里面的明黄色圣旨便在这一拍之力下,“扑”地一声跳了出来。 它就这么完好无损地落在陈攻手中。 这一下,众人都是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 刚才武侯陈陶就是为如何取出圣旨而为难。 谁想到陈攻竟然是如此毫不费力,就将圣旨取了出来。 武侯陈陶心中暗暗呐喊。 看来陈攻虽然仍旧是一阶武者,但实力已经悄悄在陈陶之上了。 要说这两人都是年轻人,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总有惺惺相惜之意。 特别是陈攻的名字和容貌,都与陈陶年幼至今的偶像如出一辙。 所以陈陶对陈攻总是多了一份宽待。 如今见到陈攻短短时日,竟然比自己还要强了。 陈陶心中毫无感觉也是不可能。 但他终于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只有陈攻够强大,才能安心将监武所托付给他。 这京城监武所曾竟是真正武侯陈攻的心血。 如今重又交回陈攻手中,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而其他的那些番队队长们,更是对陈攻暗暗称奇。 先前的情形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 这嵌入墙内的圣旨,是葛长天给陈陶的下马威。 葛长天是料定了陈陶没有本事完好无损地将圣旨取出。 他这才用此方法,要让陈陶输得心服口服。 而从刚才陈陶的表情来看,他也确实无法取出这道圣旨。 谁料在众人以为就此要被葛长天欺辱的时候。 十番队长陈攻竟然是轻轻巧巧地将圣旨取出来了。 这么一来,岂不是陈攻的本领远在陈陶之上吗?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强了? 而大堂中所有的人,面上神情加起来都没有葛长天诡异。 就见这个葛长天,一双狭长的眼睛眯着,一直停留在陈攻身上。 似乎在计算陈攻的真正实力一般。 而陈攻仍旧是旁若无人。 众人的目光完全不在他的眼中。 他将明黄色的圣旨交给武侯陈陶,便不再多话。 陈陶接过圣旨之后,摊开细细看了起来。 而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最终已经无法从他面孔上看出任何情绪。 众人都是屏息等着,一眨不眨地看着陈陶。 终于,陈陶将手中的圣旨重新合了起来。 接着他对着那葛长天一拱手道:“原来是葛大人,请上座。” 说罢竟是主动退到了边上的客座。 这一下的举动十分明白。 大家面上也是红的白的,什么情绪都有。 显然陈陶已经确认了圣旨的真假,也承认了葛长天新任武侯的身份。 在这些番队队长中,本来有几个人也对武侯的座位十分渴望。 但既然是皇帝颁布的圣旨,而他的实力又远在屋中众人之上。 那么这时谁也没本事站出来说个“不”字。 这些人分别用有些发红的眼神看着葛长天。 葛长天却是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一眼陈攻。 直到确定陈攻神色平静,不似要立刻暴起。 他才放了心,仍旧是大摇大摆地向着主座而去。 哪怕这主坐的椅背刚被自己砸出一个洞来。 武侯陈陶拍了拍陈攻的背脊,心中却是比陈攻还要难过。 他本来属意让陈攻接替自己的位置。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陈咬金来。 陈攻却是仅对陈陶点了点头,便也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十番队长的位置中。 其实陈攻对武侯一职并非没有想法。 但“武侯”只是陈攻的一个跳板。 他的目的是成为大梁朝权力的核心。 若是能够先当上武侯,行事自然能够变得更为顺利。 至于这个葛长天,陈攻推测此人的武功或许在宗师境。 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就成为宗师境,确实是不容易了。 但是在陈攻的番队之中,就有三个宗师境的高手。 就算是陈攻不动用真实本事,也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葛长天。 相反地,葛长天却时不时用目光看向陈攻。 他本来的态度极为傲慢,只有对着陈攻,始终有一份忌惮般。 按说陈攻的真实本事,在这京城之中所知者不多。 只有殊华与铁痕他们几个。 那么这个葛长天为何时时用忌惮的眼神看着陈攻? 这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重新坐定,只过了短短片刻时间。 而葛长天的神色再次从忌惮恢复为傲慢。 他从陈陶手中拿回圣旨,随意地往桌上一扔。 接着他的目光再次环视屋中众人。 慢慢的,葛长天才开口道:“我本不是京城人士,不懂你们这些虚的礼节。 总之我的官名已经由吏部记下,现在已是这里的武侯。 那么我便要下第一道命令。你们所有人都听好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葛长天既然已经成为武侯,要发号施令也是常理。 众人都没有觉得惊讶,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而葛长天继续道:“从今往后,所有京城监武所的番子,都要由我这个武侯直接管理。” 这一下,真叫那些队长们发出哗然之声。 番队队长能够自己任命番队成员,这就是京城监武所势力壮大的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收揽人才。 当然,这是在三百年前,陈攻还是武侯的时候。 那时候的京城监武所,在武林中可谓是所向披靡。 全靠了这套行事做法。 但如今三百年过去了,番队队长的任命权已成了别人眼中的肥差。 好在陈陶在三年前接手了监武所,用各种法子革除了番队中的不少混子。 这才让监武所还算过得去。 算来倒都是陈陶的功劳。 只是众人眼红的任命权,仍旧还在番队队长的手中没有改变。 谁知这个葛长天,竟然是一来就要夺走这最大的权力! 186 以武兴国 一个叫做葛长天的精壮汉子忽然闯入京城监武所。 在验看过他手中的圣旨之后。 就算是再突兀,陈陶也不得不承认这圣旨并非伪造。 进而将议事大堂的主位让了给他。 这一举动非常明显,陈陶已经承认葛长天作为新任武侯的身份。 这既然是当今皇上的旨意,所有人也没有再存不满的余地。 就算是有几个番队队长曾经对武侯的职位心存觊觎。 如今也不得不按下。 只是这个葛长天得了武侯的位置仍旧不满。 他立刻发布了第一条命令:将所有番队的番子收归自己管理。 这一下,着实是触及了所有番队队长的利益。 哪怕是畏惧于葛长天的武力,大家也是怒目瞪着他。 所谓不平则鸣。 就听这个议事大堂内,发出了一阵议论之声。 这些番队队长们要能够进入监武所,都是花了血本的。 相对的,一旦成为番队队长,那仅仅凭借收纳番子的权利,就能连本带利地挣回来。 曾有一段日子,京城监武所中都是些靠塞银子进来的庸人。 那时候是陈陶看不过眼,向当今皇上请求接任武侯一职三年。 按说陈陶身份就算是在贵族中也是高不可攀。 他完全没有必要做什么武侯。 所以当时陈陶的举动,引出了不少人的猜测。 有人怀疑他想要从京城监武所谋求利益。 有人猜测他是想要在京城中安插力量。 甚至有人认定这是陈陶谋反前的举措。 实则他们都猜错了。 陈陶之所以要花三年时间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其实还是因为他的满腔热血。 陈陶自幼就将开国太子,武侯陈攻作为偶像。 他眼看着被陈攻一手打造,曾经叱咤江湖,让恶人闻风丧胆的监武所,变成了一个臃肿腐朽的衙门。 陈陶这才自告奋勇接下武侯一职。 在这三年之中,经过陈陶的努力,才将京城监武所中的闲人、庸人尽数革除。 也正是因为陈陶的地位尊贵,武功也是不弱。 这才能压制着京城监武所没有造反。 如今的京城监武所虽然不比开国的时候。 但也算是比过去好了不少。 即使如此,陈陶也没有想过要动番队队长手中的任命权。 就算陈陶再年轻,也知道若是动了番队队长们的核心利益,那么势必让他们立刻哗变。 若要为了监武所的长久考虑,那就不能收走番队队长这份权利。 谁知这个葛长天屁股还没坐热,便开口要夺取这一份权利。 这自然让所有番队队长心生恼怒。 葛长天却是毫不在意地看着众人,面上满是傲然之色。 显然他毫不在乎这些番队队长们的想法。 但他仍旧是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陈攻。 装作漫不经心一般看了看陈攻的表情。 就见陈攻面色虽然平静,却像是看不透内里一般。 其实陈攻此时的心中确实蕴含着怒意。 与其他番队队长不同,陈攻身后的成员仅有六人。 但这六人却不是普通番子。 其中三人跟着陈攻一路出生入死不说。 另外三个则是拥有宗师境界的武当三子。 寻常番队队长不肯交出权力,仅仅是因为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但是陈攻却是无法将这些人视作普通番子,交给葛长天。 眼看着陈攻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冰冷。 忽然在嗡嗡的议论声中,陈攻开口问道:“接任武侯收走番队队员,违反了开国武侯立下的铁律。 若是葛大人你一意孤行,番队队长也无需从命。” 这一话如破冰的尖锥一般,虽然不响,却又让人觉得振聋发聩。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攻。 按说如果开国武侯陈攻若是真的立下这条规矩,后世的继任者确实应该遵从。 按照大梁朝的规矩,祖宗之法不可废。 虽然有其弊端,但有时候也确实好用。 只是这条规矩,众人却是从未听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攻胡吹的。 总之既然有人肯出头,大家则乐得在陈攻身后默默支持。 而葛长天听了陈攻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他反而是细眯了眼睛,仔仔细细看着陈攻问道:“若真有什么陈规,本候也不与你们计较。 但是任谁出来信口雌黄,就要我收回命令。那也是把本候看得太轻!” 说罢葛长天难得用充满戾气的目光看向陈攻。 似乎是在这件事上再也不肯让步妥协。 而陈攻仍旧是古井无波一般。 就见他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大堂外走去。 众人都道陈攻是说不过葛长天,这就要负气离开。 谁知陈攻走到门口,便是轻身一跃,把大门口上的匾额摘了下来。 这一下实在是出人意料。 议事堂门口的匾额上用金箔贴着四个大字“以武兴国”,正是开国武侯所书。 这匾额日日悬在众人头顶,以至于早被大家忽略。 这时候陈攻轻松将匾额取下,接着竟是劈手向着坐在主位上的葛长天袭来。 这一幕,与刚才简直如出一辙。 先前是葛长天将明黄色的圣旨扔向陈陶。 自知接不住匾额的陈陶只得斜身避开,才躲过了身受重伤的危机。 如今陈攻一样是将匾额扔向葛长天。 这匾额上夹带的风势竟然也是极强。 刮在众人脸上,甚至感到刺痛。 而葛长天双目一瞪,叫了一声:“好!” 便是站了起来。 葛长天双脚踏成弓步,一双手臂平推而出,打算接住匾额。 葛长天作为宗师境界的高手,已经看出匾额飞来的风势极强。 他也知道,这该是陈攻对自己的试探。 所以葛长天毫不轻敌,使出浑身之力,要漂亮地接下匾额。 也好让监武所中的人再次输得心服口服。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眼看葛长天双手平推已经接着匾额了。 但那匾额没有停下向后之势,竟然反而推着葛长天继续向后急退。 本来坐在葛长天边上的陈陶见势,知道自己定然抵不过。 他连忙向旁急退了一段距离。 就是这片刻功夫,葛长天双腿不住后退,竟然完全无法缓解急逼向他的势头。 终于葛长天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而那把坚硬的红木椅子也是“跨擦”一声裂个粉碎。 葛长天更是狼狈地摔在地上,双臂向上举着。 一道匾额仍旧完好无损的被他举在半空之中。 而葛长天却是吃惊地瞪大眼睛,看向匾额之后的一行金字。 187 不打了! 葛长天没想到,给陈陶下马威的手段。 这么快就报应在自己头上。 他为了硬接住陈攻扔向自己的牌匾。 竟是不住倒退,最后将一把硬木交椅坐塌。 木屑碎裂了一地,而葛长天也是狼狈地倒在地上。 但是他脑袋还来不及恼怒,就被匾额背后的一行金字吸引。 这块匾额,京城监武所的番队队长们每日都会看到。 以至于人们甚至忘了,它曾是京城监武所开国武侯陈攻亲自题写。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匾额背后竟然还用金箔贴了一段文字。 这些文字笔力遒劲,也是出自陈攻之手。 隔了三百年,匾额背后的金字还在强调京城监武所的三条铁律。 仅仅只有三条铁律,却是陈攻为监武所立下的万世之规。 其中第一条,就是武侯不得干涉番队队长选人之权! 这条规则,早就已经成了京城监武所中人人墨守的规矩。 就连陈陶想要整顿监武所,也未曾改变。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条规矩竟然是在三百年前,由武侯陈攻亲手定下。 那葛长天看清了匾额后头的三行金字之后。 他心中怒气迸发。 直站了起来,一把将匾额摔在地上。 这一下,众人都看清了匾额上的文字,心中也都惊呼! 原来监武所早就有这样的规矩。 那么葛长天要没收番队队长手中的权利,就更加站不住脚了! 众人都是心中一喜,看陈攻的眼神也都满是敬佩。 这个陈攻初来监武所没多久,怎么知道这么多陈年往事? 竟然连匾额背后有开国武侯定下的规矩,也能被他知晓。 只有陈陶的胸膛不住起伏。 他双眼紧紧盯着陈攻,心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陈攻年龄看着二十出头,不论是名字还是长相,都与当年的开国武侯如出一辙。 这一点,隔了三百年后,或许只有将陈攻当作偶像的陈陶还能知道。 原先陈陶还告诉自己,或许这只是一个天大的巧合。 到底当年的武侯陈攻,早就已经消失了三百年了。 三百年过去,开国武侯就算是活着,也已经是个三百多岁的老怪物。 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但是为何这个陈攻,却是知道匾额之后有开国武侯定下的铁律? 要知匾额后有字一事,就连他都毫不知情。 恐怕整个监武所内,也没有人会知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陈陶心中呼之欲出。 他连忙按下砰砰直跳的心思。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妄猜陈攻的真实身份。 而是突然出现,带着皇帝圣旨直接成为新任武侯的葛长天。 这葛长天硬接了陈攻扔向自己的匾额之后,更是怒不可遏。 他明明是宗师境界的高手,怎么可能接不住一阶武者扔来的匾额呢? 葛长天吸了几口气之后,心中料定:是了,陈攻这家伙一定是擅长力量的武者。 所以那时候才会…… 而我又因为大意,没用尽全力,这才稍显下风。 但若是真的较量起来。 宗师境无论如何都是碾压一阶武者的。 这个不用存疑。 再说如今最关键的也不是这个! 葛长天撇开心中杂乱的心思,重新怒目对陈攻道:“这匾额上的字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如今我才是武侯。何必听从一个死人的话!” 这话说罢,众番队队长更是怒目。 显然这个葛长天要推翻先前说的话,不认监武所的旧规了! 这时候葛长天忽然呵呵笑道:“说来说去。这世上武力为尊。 我乃宗师境界,又是名正言顺的武侯。要让我听一个死人的话,真是笑话!” 葛长天反复说着“死人”、“死人”。 别人尚没反应。陈陶却是冷了脸。 他冷声说道:“不过是宗师境界,就如此得意。 你口口声声说的‘死人’,乃是陆地仙境界。你又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葛长天听了这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着陈陶道:“你既然觉得那个死人如此了不起。便让他从坟里跳出来与我打过。 又或者你爱出头,便替那死人与我打过如何?” 葛长天心中料定,若是他认真了打,这屋中没人是他对手。 就算有两个一阶武者,也能在一百招内放倒。 葛长天无需谨慎,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而陈陶面色却更加难看。 他心中尊重开国武侯陈攻,忍不住出言呵斥葛长天。 但他也知道,若是真打起来,自己确实不是葛长天的对手。 一时之间陈陶心中激愤,暗道:“就真和这小子动手又如何? 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一手败坏了武侯的基业!” 眼看陈陶双目中怒火燃烧,像是要同葛长天交手。 而葛长天面上却都是傲然之色,完全看不起一阶武者陈陶。 监武所大堂中鸦雀无声。 所有番队队长都努力将身体向后缩了缩,生怕被两人的战火波及。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气氛中。 忽然又是陈攻开口道:“你破坏过去陈规,是我第一个不服。 若要较量,也是从我开始。” 葛长天听了这话,立刻看向陈攻。 这时候的葛长天,忽然从傲慢变得愤然。 但对面的陈攻,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色。 像是并不将众人避之不及的葛长天放在眼里。 在葛长天眼中,陈攻始终是个在意的家伙。 他可以对大堂中任何一个人傲慢无视。 却一直暗中观察着陈攻的举动。 但是如今陈攻一再向自己挑衅。 几乎已经触及了葛长天的极限。 就见葛长天鼻孔喷张,双掌的指节咯咯作响。 大家都知道,这是武人按耐不住心中怒火的表现。 看来这个葛长天,已经要向陈攻动手了! 那些番队队长们不由得又向后缩了一缩。 心中暗赞陈攻:真是条不怕死的汉子! 而陈陶也是为陈攻捏了把汗。 只有葛长天脸上的神情从极度愤怒变得僵持。 虽然他胸膛因为激愤,不住起伏。 但是始终没有动手。 就在大家猜测葛长天要等到什么时候出手时。 忽然听那葛长天气恼地骂了一句:“不打了!番子我也不要了!总成了吧!” 188 阴阳修合术 眼看着监武所大堂内,陈攻与葛长天之间的搏斗一触即发。 所有的番队队长也已经做好了会被误伤的准备。 虽然他们都想立刻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但是人人心中明白:这个时候若是轻举妄动,反而是最容易被人当作靶子! 而陈攻的面色始终轻描淡写,像是根本就不把葛长天放在眼里一般。 这更加惹得葛长天心中怒火燃烧。 他堂堂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向来受人吹捧奉承。 如陈攻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人,就算是有也早就死透了。 但是葛长天总是显出极大的怒气,却又僵持着并未出手。 更出人意料的是,他最后甚至喊出了:“不打了!番子我也不要了!总成了吧!”这样的话。 从葛长天的面貌来看,肌肉精壮身材高大,是个接近三十岁的汉子。 面容也生得瘦长,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中是不是透着傲慢阴狠。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男子,竟然会突兀地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 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在向谁撒气? 几个番队长都是面面相觑。 若不是忌惮于葛长天的武功确实高强,他们或许已经忍俊不禁起来。 而葛长天的面上也显出气急败坏的样子。 真像是被谁逼得不得不说此话。 按说京城监武所中,能够任命管辖番子的番队长确实是个肥差。 新任武侯想要把这权力抢来也不出人意料。 大家都已经做好准备,要不做一番苦斗,就要勒紧裤腰带从此过苦日子。 谁知这个葛长天又像是儿戏一般,说什么不打了,也不要番子了。 难道葛长天真的是怕了陈攻,不敢和他交手,才会这样吗? 大家的目光在葛长天与陈攻的脸上反复流转。 这葛长天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而陈攻始终看着云淡风轻,似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攻就算再强也是一阶武者,和宗师境的葛长天真刀真枪较量,应该还是会输才对。 那么眼前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葛长天像是心中气愤难忍,一甩袖子。 他也不和众人道别,便是大踏步的向着议事大堂外而去。 在众人眼中,他的举动倒像是怕了陈攻赶紧离开一般。 这一下子,监武所议事大堂内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面上都觉尴尬。 今天的情形当真是匪夷所思。 就连被人称为“病疯狗”的六番队长柳强也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攻他们。 过去柳强因为爱吸食醉弥勒这种西洋毒药,下手又是泼辣凶狠不留情面。 才被人暗中称为疯子。 今日他重回监武所,就要与陈攻动刀动枪,一开始也被人认为疯的不轻。 谁知疯中还有更疯的。 紧跟着柳强出现的葛长天,看着竟是比他柳强还要更疯一点。 柳强愣愣看着门外许久,终于闹不明白地挠了挠头顶。 而葛长天离开监武所后,便也不走大路。 他运行轻功,将所有屋宇楼房,私人家宅都不放在眼里。 在空中沿直线几个纵跃,竟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客栈。 这客栈开在京城之中,规模一般,好在客人不少。 当葛长天闯入客栈厅堂的时候。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掌柜忙喊住他道:“客官,找人还是住店啊!” 葛长天恼怒地回头看向那个掌柜。 终于还是将心中火气强行压下,道:“找姓蔡的妇人。” 掌柜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葛长天几眼。 最后才道:“三楼左手楼梯最后一间。” 葛长天不再说话,“蹬蹬”就向客栈楼梯上走去。 客栈掌柜哪里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他摸着自己两撇八字胡,笑出一副猥琐模样。 旁边一个小杂役凑了过来,问道:“就是刚才那个问我要了大澡盆,姓蔡的那婆娘?” 掌柜一副“这里面有故事”的模样,边用毛笔写账本一边说道:“正是呐。” 小杂役嘿嘿说道:“那婆娘刚才问我要个澡盆。我给她送去了,她还嫌小。 非要一个能坐下两个人的澡盆。 我说大白天的洗什么澡,还要一个能坐下两人的澡盆。” 说到这里小杂役向着楼梯啐了一口道:“没想到是要和这瘟生狎玩!” 掌柜一边写字,一边眉飞色舞道:“那妇人我看着四十岁模样。 而刚才上去的小伙子,恩,三十岁不到。 你看他身上肌肉,多么精壮?正是夫人们最爱的那一口。 大白天的,非要什么能够坐得下两人的澡盆。 这些加在一起么……嘿嘿嘿……” 掌柜笑得满脸促狭。 小杂役也是跟着嘿嘿偷笑。 他二人已经料定。 那个早一些来的蔡姓妇人,必定是偷偷到客栈来私会情郎的。 而她的情郎么,自然就是那个三十岁不到的精壮男子。 两人都是最内火炙热的年纪。 要了澡盆,难道不是要在里面胡天胡地一番吗? 他们脑中各自想着促狭的画面,大白天地干起活来就有些想入非非。 而他们脑海中的主人公之一葛长天,却是面色难看地推开三楼一间客房的房门。 屋门一开,就见一间普通的客房里,果然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那妇人容貌还算周正,年轻的时候该是个美人。 如今也是身段爽利,没有一点发福的迹象。 她头发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已婚妇人。 而葛长天见到那妇人之后,第一个便是恼怒开口问道:“师父,你为什么几次三番阻拦我!” 妇人抬眼看了一眼葛长天,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硬接了陈攻砸来的匾额。 先让我看看有没有受内伤。” 葛长天满不在乎地关上房门。 他大马金刀一般坐在一张椅子上。 而他的师父则是解开葛长天胸前衣襟,用手摸了摸他胸膛肌肉。 葛长天继续说道:“要不是师傅你几次传音入密阻挠我。 我如今已经把陈攻的头拧下来了。” 而他的师傅在葛长天结实的胸膛上摸了许久,才面色忧虑地说道:“还是受了一些内伤。 事不宜迟,我们该用阴阳修合术将这内伤赶紧治好。” 189 陈攻的秘密 葛长天进入一间客栈包房之中。 对着房中一个姓蔡的妇人叫一声师父。 两人便说起先前发生在监武所大堂内的事情。 说到后来,蔡姓妇人面露惋惜地摸了摸葛长天的胸膛,道:“还是受了些内伤。事不宜迟,我们该用阴阳修合术将这内伤赶紧治好。” 说到这里,葛长天的面上也露出恼怒神色道:“就是因为轻敌,才着了他的道。 若是真的交手,他没有胜算。” 葛长天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衣服解开。 直到露出裸露胸膛,这才踏入早就准备好的浴桶之中。 这浴桶里已经盛放好了温水。 而那蔡姓妇人竟然也和葛长天一样,将身上的衣裳褪下。 直到精光之后,也是坐到了浴桶之中。 要知这两人一男一女,互相以师徒称呼。 蔡姓妇人看着四十多岁,葛长天也是快三十岁的精壮汉子。 他们两人如此举动,看在外人眼里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在二人之间却显得极为平常。 其实两人进了浴桶之后,都是各自盘膝坐着。 虽然两人都是一动不动,浴桶内的水却是诡异地慢慢卷动起来。 竟然像是要变成一个漩涡般。 而他们两个各是面色肃然,像是在运转周身内力。 直过了许久,这水的颜色开始变得浑浊不堪。 这两个人才是同时睁开眼睛。 葛长天率先从桶内走了出来,用布擦干身子,同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蔡姓妇人也从水里走出,同样是擦身换衣。 她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恼怒道:“那小贼,竟然将你伤得不轻。” 葛长天面色寻常道:“好在咱们师门的阴阳合修术天下无敌。 就算是受了强大内伤,也能顷刻治好。” 蔡姓妇人也是道:“也只能治内伤罢了。若是别的伤,就没法子了……” 说罢两人竟然同时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接着蔡姓妇人又问道:“你与他这一交手,觉得陈攻此人到底如何? 我看他虽然在你经络上虽然造成一些淤血,但也不至于就强到骇人啊。” 葛长天摸了摸脑袋道:“我与他正面交锋。虽然因为轻敌让他占些便宜。 但他的实力并不在徒儿之上。” 说罢他看向蔡姓妇人道:“师傅,说不定是我们多虑了。或许陈攻并不是那么强。 咱们费劲吧啦地逼着皇帝老儿写下圣旨,来当劳什子的武侯。 要我说陈攻真有本事,皇帝老儿就该把他弄到宫里当侍卫。 也不至于闹得皇宫里这般空虚。让我们师徒二人这么轻易就能闯进去。” 蔡姓妇人摇摇头道:“京城皇宫里的侍卫没本事。但是京城之中还是藏龙卧虎的。 若不是皇帝老儿被我吓住,以为自己真的中了奇毒,命都被我们两个捏着。 他现在应该已经派高手过来了。” 谁知葛长天面上露出不屑神色道:“能有什么高手?莫说师傅是天师境的真正高手。 就是我这个宗师境,在京城中也难逢对手。 师傅你就是太过谨慎了!” 显然,这师徒二人武功皆是不弱。 蔡姓妇人看着并不起眼,却原来是天师境界的高手。 要知道如今天下的天师境界高手,当真是只手就能数过来。 谁知这样一个高手,竟然只是一个住在普通客栈里,貌不惊人的妇人。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她的徒弟,也是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 要知道武当三子在江湖中受人尊敬。 也不过就是宗师境界了。 何况那三人都是一把年纪,而这个葛长天却连三十岁都没到。 这么看来,葛长天当真是个练武的奇才。 像这样的人,就算是傲气一点也是正常。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这样两个高手,悄悄潜入京城皇宫。 逼着老皇帝的性命,竟然只是要一道圣旨,让葛长天成为监武所的武侯。 或许就算是皇帝老儿自己,事后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他皇帝老儿的性命是何等的尊贵。 既然已经拿了他的性命,便是要金山银山,要他退位让贤,或是让他打开关门放敌夷入关。 这些都不会让皇帝老儿吃惊。 唯独他们要的竟然是任命武侯的圣旨。 这就像是身在金山银山里,只捡了一块石头就走了。 武侯的地位再尊贵,比起皇帝的性命也是不值一提。 偏偏,蔡姓妇人与她的徒弟葛长天,却是看不上什么金山银山。 他们都是武林中自在惯了的。 本身武功就高,要什么金银弄不到? 他们自命闲云野鹤,权力一物也看不太上。 就算有再大的官员,也无法命令这两人。 那他们又为何上赶着要做一个武侯呢? 这看似古怪,却还有隐情。 就听那蔡姓妇人面容严肃,又开口说道:“陈攻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他才出现在江湖没多少日子,就已经做出好几桩不合常理的事情了。 我们需要谨慎小心,不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折了进去。” 葛长天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问道:“我本来已经要将他手下几个番子强要来了。 你又传音入密,要我别再管番子的事情。 这不是功亏一篑么?难道我们正就让武当三子护卫在陈攻身边吗?” 蔡姓妇人却是冷笑一声道:“武当三子,为老不尊。虽然在江湖上名声极响,实则武当派早就已经凋零了。 就剩下这三个游手好闲的老家伙,还莫名其妙去监武所当什么番子。 当真是丢我们武林人士的脸。 但要说陈攻的秘密杀招,我看并不是这三个老家伙。” 葛长天睁大了眼睛,看着蔡姓妇人。 他一进监武所,便设法要从番队队长手中抢过那些番子。 在别人眼中看来,是葛长天图谋番队队长手中的油水。 实则葛长天只是想要将属于十番队的武当三子控制在自己手里。 他早就已经暗暗打探过陈攻身边的人,吃惊地发现他手中的十番队竟然是卧虎藏龙。 新收的三个番子竟是宗师境界的武当三子。 为了之后行事方便,葛长天终于不在远处观望,而是设法逼皇帝老儿给他一个武侯做做。 再用迂回手段将武当三子调开。 只是没想到,这一招最后还是被他的师傅阻拦。 这时候葛长天用有些着急的口气对蔡姓妇人道:“师傅,咱们这么一直观望下去,倒要何时下手? 如今这畏首畏尾的样子,哪里还有师傅您当年的半点威风?” 而蔡姓妇人却是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怎能不小心?难道你忘了陈攻此人的可怕了吗?” 190 陈陶的发现 葛长天与他的师傅在一家客栈包房之中。 他们刚才在浴桶中运行了阴阳修合术,将葛长天身上的内伤治好。 接着葛长天怨怪他的师傅面对陈攻过于谨慎。 谁知蔡姓妇人却是叹一口气道:“我怎能不小心?难道你忘了陈攻此人的可怕了吗?” 这话出口,师徒二人竟然同时觉得不寒而栗。 大白天的,两人背脊都是一抖。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接着蔡姓妇人才像是安慰道:“其实武当三子不过都是宗师境界而已,就是三人联手也奈何不了我们师徒。 虽然不知他们三个为何自甘堕落,却也没有必要把他们三个太当一回事。” 葛长天无奈点了点头。 蔡姓妇人继续道:“再说陈攻身上接连发生的几件古怪事,都是在他上京城之前。 特别是高句丽武者本来已经追着他了,最后却是忽然全部消失。 直流一地的血水,却连尸骨都找不到。 这一点,哪里是武当三子可以做到的?” 葛长天与蔡姓妇人的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蔡姓妇人继续道:“要我说,陈攻就算是有什么古怪,那也是发生在进京城之前。” 葛长天连忙道:“但是我们已经将江东监武所查了个遍。 该逼问的人也都逼问过了。 谁也说不出陈攻到底有什么古怪。 这要如何继续下去?” 蔡姓妇人语重心长道:“所以我们才追到京城中,继续追查。 一定要找到陈攻强大力量的秘密才行。在这之前,我们绝不能冒然出手!” 葛长天有些恼怒道:“虽是如此说,但我们如今几条路都断了。还要如何找到陈攻强大力量的秘密?” 蔡姓妇人一拍桌子道:“秘密就在陈陶身上!” 葛长天听了这话,疑问道:“前任武侯陈陶?” 接着他摇了摇头道:“他不过是一阶武者。 我试过他的身手,毫无留心的必要。” 蔡姓妇人却是一笑,耐心解释道:“我们曾在江东城内打探过陈攻的秘密。 那时候逼问过的所有人,都说不出陈攻到底是何方人士。 更是没人见过他年幼时候。是也不是?” 葛长天点了点头。 蔡姓妇人继续道:“这陈攻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莫名其妙就有了这么一个人。 又莫名其妙就进了江东监武所。 甚至有人说,陈攻刚到江东监武所的时候,身上连武功也没有。” 葛长天道:“论武功进步,他也是不赖了。但仍旧比不上我。” 蔡姓妇人一笑,拍了拍葛长天的手背道:“谁怀疑你这个了!” 接着她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道:“这个世界上,任谁都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陈攻的身世再神秘,也必定有人知道。” 葛长天探身出去,问道:“难道就是陈陶吗?” 蔡姓妇人再次笑着道:“还是我徒儿聪明。 这陈攻以白丁之身,忽然进到了江东监武所,从一个雇武者开始做起。 人人都看到了他之后平步青云。 但谁能记得他是如何进的江东监武所?自然是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才特批让他当了雇武者的。” 葛长天点了点头道:“所以说,那个将他特批进入江东监武所的人,或许就是那个知道陈攻底细的人。” 蔡姓妇人继续道:“没错。在我逼问之下,终于从江东那些废物口中得知。 当初特批陈攻进入监武所的,竟然就是陈陶。” 葛长天双眼紧紧盯着蔡姓妇人。 而那蔡姓妇人继续说道:“非但如此。 陈陶一路对那陈攻放任,之后让他做了江东监武所的代管人。 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将陈攻弄到京城里当番队队长。 其实京城人的花花肚肠,咱们师徒二人知道的不多。 但我也打听到,凭陈攻的身份,是没法做番队队长的。 那还是陈陶联合了一个什么人,用自己的身份为陈攻作担保,这才又开了后门。” 葛长天用拳头一砸桌子道:“好啊,怪不得今天我寻陈陶麻烦。 那个陈攻却是出面维护。 原来这两个人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蔡姓妇人也是前倾了身子,用手指点着桌面道:“所以不管陈攻到底是什么底细。 陈陶恐怕都是知道的。 只要设法先将他的嘴巴撬开,那么之后便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葛长天站了起来,道:“好!那陈陶弱得很。也不需要师傅你动手。 只要我一个去就行了!” 蔡姓妇人看着葛长天道:“你的内伤刚刚恢复。可要小心。” 这话激得葛长天更是傲然,道:“如今我心中已经有备。 不论来的是什么家伙,我都不会输给他!” 两人之后又商量了一些事情。 到了晚上,葛长天便又悄悄离开了客栈。 华灯初上时刻,在京城监武所内。 一座漂亮精致的小楼内还亮着灯。 这座小楼本来是武侯专用的书房。 如今坐在里面的人却是身份尴尬。 他在前一天还是名正言顺的武侯。 但是今晚,他的身份已经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改变了。 虽然陈陶本就准备好要离开京城监武所,回到封地继续做他的世子。 但这一措手不及的变化,还是让事情变得极为尴尬。 只是如今在书房中的陈陶,却是埋头在一些书卷之中。 他面上神情十分专注,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身份的变化。 灯烛不停地跳动,他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铺在桌上,大大小小的卷宗。 这些卷宗都是从江东调运来的。 每年监武所办理的案子,都要拣一些重要的送到京城,让武侯复核。 现在被层层叠叠铺在硕大桌案上的,就都是从江东城送来的案宗。 忽然,陈陶双眼一亮。 他翻开其中一本,口中暗呼一声:“找到了!” 这本卷宗上记载的,正是陈攻办理的海沙帮与青城派之间的倾轧案子。 而这卷宗的记载人,正是陈攻本人。 这时候的陈陶手指有些颤抖地捧着卷宗。 接着他回过头来,看着背后的一幅字画。 这幅字画已历经三百年,却是出自当年开国武侯陈攻之手。 被陈陶一直当作宝贝一般挂在书房里。 这时候陈陶眼看着字画,再看一眼卷宗。 两者之间的字迹简直如出一辙! 陈陶的一颗心,也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191 不速之客 在京城监武所,武侯专用的小楼内。 桌上的烛火不住跳跃。 映射的陈陶一双眼睛,也如烛火一般,似乎在不住颤抖。 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卷宗。 这卷宗来自江东监武所,是陈攻亲手书写的案宗。 案宗上的笔迹,竟然和屋中挂着的一幅字画如出一辙。 而这幅字画,竟然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 正是当年开国武侯陈攻亲手书写的。 陈陶直觉得心脏不住剧烈跳动。 曾经陈陶也曾想过,陈攻无论姓名还是容貌,都与开国武侯如出一辙。 他们会不会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但他每次想得多了,就会笑着打断自己。 陈陶自幼就崇拜开国武侯陈攻。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点入了迷。 其实隔了三百年,世上还记得开国武侯的,或许已经只剩下陈陶一人。 所以从来没有旁人怀疑过陈攻的身份。 陈陶若是把心中的猜测告诉旁人,说不定要惹得周围人笑自己得了疯病。 开国武侯陈攻在三百年前忽然消失。 有些人说是他罪孽过深,早早生了重病遭报应而去。 也有些人谣传是他的胞弟杀了陈攻,为了谋夺皇位。 总之陈攻作为太子,在登基之前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他能活着,如今应该是三百多岁的老人。 但如果从陈攻消失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未变老。 那他应该就是如今这个陈攻的年纪。 这一点,似乎又一次将陈陶往岔路上引。 就算如今这个陈攻,和当年开国太子消失时年龄差不多。 但他们两人还有许多差别。 首先,世人都谣传开国太子陈攻的脾气暴躁,视人命如草芥。 他一生杀过的人,数不胜数。 自然,因他获救的人也是一样地多。 这就造成了陈攻的名声褒贬不一。 被陈攻胞弟一手提拔的史官笔吏,自然记载了陈攻不少坏话。 而在市井传说中,开国武侯陈攻却是一个顶天立地,救民于倒悬的大英雄。 不论怎样,开国武侯的性格不好惹,那都是一样的。 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个血眼殺神的外号。 而如今这个陈攻,总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似乎泰山崩于前,他还是这样处变不惊。 这就与当年的开国武侯差距甚远。 还有一点,就是他两人的武功差得太远。 自然,如今这个陈攻能在短暂时间内成为一阶武者。 这本身已经如同奇迹一般。 但是真正的开国武侯,在这个年纪已经是陆地仙了。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有人境界跌落,那也只是跌个一阶罢了。 哪里有人直接从陆地仙跌到一阶武者的? 就是眼前这事实,让陈陶每次心中起疑的时候,就将他劝了回来。 但是就在今天白天。 陈陶的理智彻底被动摇了。 眼看陈攻当着众人的面,忽然将议事大堂外的匾额给摘了下来。 这块挂了三百年,由开国武侯亲自题写的匾额。 谁也不知道它的背后竟然还有金字贴着三行铁律。 陈陶亲眼见到这事,心中的理智彻底崩溃。 他连忙将卷宗都找出来,就是为了寻找陈攻亲自书写的笔迹。 果然,经过对比就发现陈攻的笔迹,和三百年前开国武侯的笔迹一模一样。 过了三百年,人的性格或许会改变。 但是笔迹却不会改变。 这陈攻! 果然就是开国武侯没错! 无论事情变得多么离谱,一旦厘清了之后,陈陶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猜错! 他的心脏和手指都不住颤抖。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监武所,我要重新还给武侯! 只有武侯亲自带队,才能重振监武所的雄风! 陈陶的心脏如火一般烫。 忽然,他的面色一凛,喝道:“什么人!” 这时他双眼凝望窗前。 果然见到纸窗被人堂而皇之地推开。 一个身材精壮,面孔瘦长的男子从窗外跳了进来。 他一双眼睛深邃阴狠,面上带着冷笑。 陈陶见到来者竟然是葛长天。 他也眯起眼睛对他说道:“原来是武侯大人。” 陈陶面色变得冰冷。 他悄悄将手中的宗卷放回桌上,并且不由自主地挡在身后书画前。 其实陈陶的真实身份是勇王世子。 虽然如今他不再是武侯,实则论地位还在葛长天之上。 所以陈陶见了葛长天之后,仍旧是面色傲然。 并不需要对这家伙卑躬屈膝。 而葛长天则更是目空一切。 反而是陈陶等了一等,才道:“武侯大人这么晚来,难道是为了交接么?” 葛长天却是阴狠一笑,开门见山道:“我是来问你陈攻的底细。” 这话让陈陶心中一惊。 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案宗。 心中如打鼓一般想道:“这人难道会读心术么? 我才查知武侯的真实身份,此人怎么就突然出现!” 陈陶心中惊讶至极,但还是控制着面色,让自己看着尽量镇定。 直到此时,陈陶心中确信。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葛长天果然不简单。 看来他就是冲着陈攻来的。 但是他对陈攻的身份,又有多少了解呢? 陈陶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 一双眼睛打量着葛长天,想要从他面孔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这拖延终于让葛长天发怒。 他吼了一声道:“不要给我想花招。快老实将陈攻的底细全部说出来!” 这时候陈陶又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卷。 接着他面色恢复镇静道:“陈攻本来是江东城人士。 因为接手了原十番队长未完成的任务,这才被推举接替已故十番队长的职位,成为番队队长。” 葛长天听了他的话,“哈”地冷笑一声道:“果然不肯说老实话。” 说罢他的面孔中露出凶相,道:“既然如此,那就要给你松松筋骨了。” 说罢葛长天一步一步走到陈陶面前。 陈陶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葛长天。 他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无法与葛长天匹敌的。 但是武侯既然已经回到人间。 而他又没有向世人公布身份,那定然有他的打算。 陈陶忽然心下一横,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妄自透露了武侯的身份。 192 火海 葛长天突然闯入监武所武侯专用的书房。 果然找到了那个前任武侯陈陶。 就见这个面容清隽的小子,竟然还在书房里看什劳子的书。 葛长天开门见山就问他陈攻的底细。 果不其然,这小子还要装傻充愣一番。 葛长天面上冷笑。 他的师父既然料定了。陈陶知道陈攻这小子的底细。 那就绝不会有错! 别看师父是一介女流,但她智慧不俗,不弱于任何一个男子。 葛长天在习武一道上非常有天分。 但遇上要动脑子的事情,就往往会因为冲动坏事。 所以葛长天才极听师父的话。 他更知道师父对自己极好,也绝不会坑了自己。 所以这个陈陶,绝对知道真相! 若是他不肯说,就打到他肯说为止! 葛长天面上带着狞笑,身体轻轻一跃便落在陈陶身边。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陈陶完全没有闪避的机会。 而葛长天落地之后,也不给陈陶喘息。 一掌带风向着陈陶的胸口击去。 这一下,只听一声闷响,陈陶重重地飞出,撞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陈陶似乎听到了身体内“卡擦擦”骨骼折断的声音。 一口难以抑制的鲜血先行喷出,他这才感觉到了胸口剧痛。 想来是向内断了几根肋骨,甚至刺破了脏器。 这才会有鲜血狂喷不止。 他身上的力量忽然像是被抽干一般,脱力从墙上滑了下来。 因为身上剧痛,陈陶直觉得耳旁也在嗡嗡作响。 而在这“嗡嗡”的响声中,陈陶听到葛长天又问了一句:“再不老实交代陈攻底细。 还有零碎苦头给你吃!” 忽然之间,陈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就算我什么也不说。但是书房中有陈攻的手迹。 若是葛长天他们足够细心,或许能从蛛丝马迹中发掘线索! 不行!绝不行! 忽然之间,陈陶已经有些茫然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这变化,甚至让葛长天一愣。 他觉得在刚才一瞬间,陈陶似乎有些不同了。 但是到底什么地方不同,葛长天又说不清楚。 忽然,就见早就该站不起来的陈陶,竟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但这并不能让葛长天另眼相看。 刚才完好无损的陈陶,也在葛长天一招之内撞飞。 如今身受内伤的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眼看这个不怕死一般的陈陶,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竟然还从书桌边上拔出一柄窄长的细刀。 这柄刀在烛火中发出橘红色的流光。 刀身细长,却极为锋锐,一直就收在陈陶的桌旁。 可是如今陈陶握刀的手还在发抖。 似乎因为疼痛,连举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就这样一个家伙,也不知道是要杀葛长天,还是来为葛长天送武器的。 果然就见葛长天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 他手臂伸出,轻轻松松地从陈陶的手中夺过窄刀。 葛长天的手腕一抖,心中暗叹:“果然是好刀!” 就在葛长天的一刀挥过后,陈陶的右臂竟然离体飞出。 鲜血一下从陈陶的断臂上激射而出。 随着陈陶身体轰然倒下,狂涌的鲜血竟然是将他身后一幅字画全数染成鲜红色。 原来这字画上写的东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只有鲜血在字画上肆意染开。 葛长天也没想到,这个陈陶作为一阶武者,竟然如此孱弱。 他不过是随手一刀,也没想到就能将陈陶的整条手臂切下。 难道是自己刚才一掌过于用力。 竟然将陈陶打得脱了力吗? 眼看着陈陶已经被断了一条胳膊。 却还是晃晃悠悠地要从地上站起来。 葛长天“嘿”地冷笑一声道:“命倒是硬!” 但他也不敢再用那柄窄刀,生怕再砍几刀陈陶就真的死了。 要知道葛长天来找陈陶晦气,并不是真要杀他。 而是为了逼问出陈攻的底细。 若是将陈陶就此杀了,这一条线索就算是又断了。 所以葛长天手臂向后一挥,窄刀就从他的手中飞出。 向后急飞一段后,直插入了地板之中。 葛长天再次在心中赞一声:“好刀!” 回过头来,却见只有一只手臂的陈陶,竟然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葛长天一见陈陶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战力。 已经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但古怪的是,陈陶眼神之中却还有着坚毅的神色。 葛长天并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 他虽然觉得陈陶的眼神有些古怪,但也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内涵。 就在这一瞬间,陈陶忽然将桌上的烛火碰翻。 一根牛油蜡烛忽然掉落在桌上。 这大桌上本来就有许多案宗。 如今遇到火源,竟然是立刻燃烧了起来。 葛长天心中一突,暗道:“难道这个家伙竟然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不成?” 他眼看着桌上的火焰迅速燃烧,已经无法抢救。 这屋子本来就由木料搭建,遇火就燃。 不出片刻,就要烧得极旺。 葛长天心知若是继续在这屋里和陈陶纠缠,说不定反而会葬身火海。 但是真的舍了陈陶离开,那又不舍得。 陈陶可能是唯一知道陈攻身世的人。 而葛长天还未能撬开陈陶的嘴。 若是将这个人独自留在火海之中,倒是干净。 但要再想找出陈攻的弱点,那就难上加难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葛长天觉得背心一痛。 原来他眼看着火焰,心中犹豫之时。 没有察觉到陈陶竟然是费力爬了起来。 在葛长天心中,肋骨多根骨折,又断了一条右臂的陈陶,早就已经是无用之人。 但就是因为这份大意,反而让葛长天着了道。 葛长天只觉得自己背心冰凉剧痛。 他明白,一定是陈陶用最后的力量对自己施展偷袭。 这一刀,扎在葛长天的背心之上。 伤得很重,离心脉只差一线。显然是因为陈陶失血过多,所以没有力气刺入心脏。 这时候的陈陶再也没有力气支撑。 他整个人轰然摔倒。 但是在最后一刻,他眼中仍旧看着这个火焰燎烧的屋子。 “字画,已经用我鲜血毁了。” “案宗,转眼也会被火焰烧毁。” “武侯。我,先走了。” 陈陶重重地闭上了眼皮。 193 传递消息 葛长天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一阶武者伤得那么重。 如今的情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葛长天本来只想逼问陈陶。 这个家伙不过是个贵胄子弟,应该软弱得很。 葛长天满拟略施手段,便能逼他将陈攻的底细全数脱出。 但如今的情形却与自己设想完全两样。 非但陈陶道最后也没多说一个字。 而他更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葛长天背后刺了一刀。 此时那柄匕首还挂在葛长天的背心上。 葛长天反手竟是取不出来,直觉得鲜血不住从他背心流淌出来。 随着每一次呼吸,疼痛都变得更为剧烈。 而罪魁祸首陈陶,这一次看来是真的死了。 诡异的是,他轰然倒地之后,面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和陈陶断了一臂,前襟满是鲜血的可怖模样合在一起,显得极为突兀可怖。 葛长天没有心思去管陈陶死时是什么心情。 他只知道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更何况这屋子竟然是燃起了大火! 牛油蜡烛上的火焰烧着了桌上的案宗,迅速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若是葛长天再犹豫的话,就算是背上刀伤没有送了他的命。 这火海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葛长天的脑子并不好使。 再遇到这样混杂的情形,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势渐渐变旺,葛长天的额头不住流下汗水。 但下一刻,他突然听到了破风之声。 葛长天面上一惊,看到窗子被人破开。 而从窗外的夜色中,跃入了一个人。 葛长天一见到这个人,立刻面露喜色,喊了一声:“师傅!” 原来是那个蔡姓妇人,竟然闯入了火海之中。 蔡姓妇人满脸严肃,但是神情还算是沉稳。 葛长天要开口说话,解释刚才的情形。 蔡姓妇人只是对他点了点头,道:“我都看到了。” 原来蔡姓妇人始终不放心葛长天一人行动。 又怕这个徒弟心中不满,才暗中躲在边上。 直看到徒弟被人突然偷袭,她却是已经来不及救了。 蔡姓妇人知道徒弟虽然在练武上极有天分。 但一遇到复杂的情况,他便会忙中出错。 所以无论是否让葛长天单独出手,她都会随时躲在附近。 这时候蔡姓妇人落到专属午后的书房中。 她利落地用手探了陈陶的心跳。 人能闭息装死,但是不能使自己心跳停止。 这一摸之下。 陈陶非但心跳已经停止,甚至身体也已开始变冷。 葛长天哭丧着脸道:“师傅,他失手被我弄死。 这下线索又断了。” 蔡姓妇人点了点头,但她环视了这个书房一圈。 见到被鲜血掩盖的字画,看到桌上不住燃烧的宗卷。 这妇人立刻接下身上的披风,对着桌上火焰压下去。 也是这妇人内力了得,这一压之下,火焰瞬间被她的披风盖灭。 此刻桌上净是被烧了一半的宗卷。 葛长天背上还被一柄匕首插着,但还是对蔡姓妇人道:“师父,这火何必灭了。 把陈陶的尸体烧了,还能掩人耳目。” 蔡姓妇人也不回答,她忽然将桌上那些烧得黑漆漆的宗卷都包入披风。 接着将披风打了个结,变成包裹背在身上。 葛长天知道自己师父聪慧,这么做绝对有其用意,便也不再问。 他面色苍白,对师傅可怜巴巴道:“我背后的伤!” 蔡姓妇人这才满脸心疼地走到葛长天背后。 见到匕首之后,她手腕灵活一抖,便将它从葛长天的背心拔出。 葛长天只是轻吼了一声,便知刀已经被取出。 好在师父本事高强。 若是再拖延下去,葛长天还真有可能就被陈陶这个一阶武者弄死了。 这时候蔡姓妇人叹了一口气。 她一边已经背着一包袱残册。 而葛长天的身材远远比蔡姓妇人高大。 但是她还是二话不说,就扛起葛长天。 接着她便是几个纵跃,又从刚才破开的大口中跃出。 蔡姓妇人同时扛着包袱和葛长天。 但完全影响不了她身姿的轻盈。 月色之下,她不过几个起落便从监武所的地界离开了。 这时候的蔡姓妇人,可能是因为心中慌乱,并没有留心周边的环境。 所以她没有看到,在庭院之中,竟然有个男子正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离去的身影。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六番队长柳强。 他今日刚从外头九死一生回来。 还来不及回家,便先宿在京城监武所的客房里。 柳强左右睡不着觉,正在床上想着心事。 忽然他似乎听到不远处的声响,又闻到着火的烟味。 刘强连忙披了一件衣服,就向着声响的方向冲去。 才没奔几步,他就见到武侯专用的书房,竟然是烧了起来。 柳强心中大骇,不由自主地先隐藏在树影之中。 如今月色尚暗,他隐着竟是极难被人发觉。 而没过多久,柳强见到在武侯专用的书房里,冲出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以及一个男人。 这柳强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切。 喉咙中一点也发不出声音。 因为那个女人,柳强竟然是认得的! 非但认得,还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至今这个恶婆娘的身影,还会出现在柳强的梦里! 这个女人拦截了赶着回京的六番队。 并且将一百名番子一个一个折磨杀害,就是为了逼问陈攻的消息! 谁知这个恶婆娘竟然是阴魂不散。 再次出现在了京城监武所里! 柳强只觉得自己背脊生冷,膝盖发软。 似乎要怕得软倒在地。 前阵子要不是因为手下兄弟忠心,拼死护着柳强出逃。 他现在也已经被这恶婆娘给虐杀了! 但是柳强再次看向那恶婆娘的身影。 忽然他心中一动。 那恶婆娘身上背着的人,他似乎见过! 这个男人,不就是今早突然出现的新任武侯葛长天吗! 这两个人竟然是一伙的! 柳强只觉得自己牙关打颤,这下被他发现了这么不得了的消息。 他决定,一定要将这消息传出去,让别人有所准备才行。 但是传给谁呢? 194 血浴 蔡姓妇人心中焦急万分。 夜风再冷,也无法将她身上燥热吹散。 在她单薄的肩头,扛着一个精壮高大的汉子。 这汉子正是自己的徒弟葛长天。 而她另一手则是提着一个大包袱。 包袱里面都是从京城监武所里抢来的宗卷。 蔡姓妇人的脚步轻盈,虽然提着远超于她身体的重量。 但仍旧是快捷地在屋宇房梁上不住穿梭。 终于在几个起落之后,她回到了暂时居住的那家客栈。 蔡姓妇人也不从正门进去。 她对着自己屋子的窗外一吐气劲。 窗户立刻向内被冲开。 蔡姓妇人一跃进入包间。 她随手把包袱扔在地上。 再小心翼翼地将徒弟葛长天放在一张椅子上。 点燃油灯,凑到徒弟背心来看。 触目惊心的伤口让蔡姓妇人心中一跳。 接着一股气恼之情在她心中升起。 伤了徒弟的陈陶,已经死得彻底。 再也无法向他报仇。 但是这股怒气却一定要发泄出来。 蔡姓妇人心中立刻想到了陈攻! 徒弟葛长天就是为了去逼问陈攻的底细,这才不小心被陈陶暗算。 这一切的罪孽,源头都要落在陈攻身上! 待给徒儿治疗了伤势,她们师徒二人必要携手,将陈攻碎尸万段! 好在徒儿背心上的刀伤虽然看着厉害,却一是没有伤及心脉,二是没有残缺肢体。 他们师门的《阴阳合修术》端是厉害。 只要肢体没有受损,再重的内伤、外伤,都能立刻修复。 这时候屋中的那个大澡盆还没被人拿走。 蔡姓妇人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徒弟放了进去。 但是看着空荡荡的浴桶,蔡姓妇人又是皱了眉。 徒弟的伤虽然不致命,但也不算轻。 想要利用《阴阳合修术》治疗这么重的外伤,光靠清水已经不可能了。 这时候徒弟的性命要紧,蔡姓妇人面容一肃。 她立刻寻了一柄短刀,只身离开客栈。 刚出门,还未走到楼梯口。 便见到一个客栈杂役。 他看到蔡姓妇人,便面上带着揶揄问道:“我说夫人,你那大浴桶,用完了么?” 说完这话,他还故意对那蔡姓妇人挑了挑眉。 蔡姓妇人虽然已经四十岁上下,身段尚与少女一般。 面容中确有一些老态,但架不住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如今算是风韵犹存。 这杂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他再次看到蔡姓妇人,心中就生出龌龊念头。 心说若是在自己勾搭之下,说不定这个夫人也能同他狎玩一番。 可他这幅龌龊面貌看在蔡姓妇人眼中,却是丑恶可憎。 忽然就见那蔡姓妇人身形一动。 那杂役的喉咙口忽然射出一道鲜血。 他一双眼睛正睁得极大,面上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口中发出咳咳的声音。 人瞬间向下软倒。 只是在摔倒之前,蔡姓妇人一下把他接住。 也不管这个杂役的喉咙里不断有鲜血涌出。 她将杂役扛着,便回到了包间内。 一把将那杂役的上半身按在浴桶之中。 不过片刻,杂役喉咙中的鲜血就尽数流在浴桶之中。 但是这些鲜血才将浴桶底没过,便就流不出来。 蔡姓妇人又在杂役身上割了几刀,已经没有更多鲜血流出了。 他把那个杂役的尸体一把扔在地上。 接着又提了短刀向外走去。 这蔡姓妇人的动作极快。 不一会便带着几个人重新回到了包房。 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都是寻常人。 应该就是客栈中的杂役或者客人。 而他们都被蔡姓妇人用重手法弄晕。 再拖上了客栈。 因为手法干净利落,连呼喊声也没有发出。 现在又是晚间,大多数人都已经躲在屋子里。 所以客栈中其余人并未察觉,这里已经变成人间地狱。 蔡姓妇人将这些被打晕的人带入客栈之后,便随手抓了一个。 将他的脑袋凑到浴桶内,挥手用刀隔开咽喉。 鲜血飙射之下,这桶内的血水再次上升了一些。 当那人的血水放尽之后,便如垃圾一般的扔在边上。 蔡姓妇人如此几回,把他抓上来的人尽数放血。 但桶内的血还只是没过小腿罢了。 眼看徒弟本来还有些精神,如今呼吸竟然也越来越弱。 蔡姓妇人心中疼痛不已,只觉得徒弟受了太沉重的苦。 她一生从未嫁人,也没生过孩子。 年轻时就收了这个资质极佳的徒弟。 两人年纪相差并不算多,又是朝夕相处。 所以蔡姓妇人对她徒弟的感情极为特别。 又像是对儿子的疼爱,又像是对恋人的依赖。 遇上葛长天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向冷静的蔡姓妇人简直要乱了阵脚。 小小客栈包间里,已经叠了好几具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就会引起他人注意。 但是蔡姓妇人决不能就此停步。 浴桶中的血水还完全不够。 就算她自己也坐进去,也只能漫过大腿。 要想用来施展《阴阳合修术》为徒儿治伤,那么血水至少要盖过他背心的伤口。 蔡姓妇人心中一横。 在她这样的天师境界高手眼中,人命早就如同草芥一般。 杀一个与杀十个是没有分别的。 杀十个与杀一百个又有什么分别呢? 恨只恨这客栈中的人实在太少。 不够用鲜血填满浴桶罢了! 蔡姓妇人再次向屋外走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 他们的肢体绊着蔡姓妇人的脚,却拉不回她的步子。 又过了小半晌,蔡姓妇人面色如鬼一般,扛着好几具尸体进屋。 此时小小的客栈中,早就已经鸦雀无声。 黑夜中虽然还能看到烛火,却再也没有烟火气。 所有人,都已经成了蔡姓妇人手下亡魂。 但也终于,这浴桶中勉强被放了一大半的血。 蔡姓妇人心疼地看着浴桶中的葛长天。 先前他还能说上话,现在已经是面如金纸,只靠在浴桶边上不再睁眼。 蔡姓妇人脱下上衣,踏入桶中。 她心疼地看着徒儿。 此刻葛长天已经痛得脱力昏厥,再也不能自行运转《阴阳修合术》。 只能由她自己一个运功。 也正是因此,只能排出身上淤血的清水已经不够。 必须依靠鲜血中的养分,才能彻底治好葛长天身上的伤! 195 春啼 葛长天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似乎是因为听到一声鸡鸣,将他从幽冥深处救了回来。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气。 眼看着自己赤着上身,坐在一个满是鲜血的澡盆中。 而澡盆中的鲜血早就已经粘稠,像是吸纳了不少污秽。 葛长天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就见到自己的师傅正裸着上身,坐在他的对面。 晨曦之中,师傅看到自己醒了,就像是破涕为笑一般。 这《阴阳修合术》若是用鲜血作引,其补益效果极大。 虽然葛长天刚受了重伤,原该是失血过多,虚弱不已。 但是此刻却觉得精神充沛。 就连背后中刀之处也不再觉得疼痛。 痒痒麻麻的该是长出了新肉。 他再感觉了一下体内的精气,也是充沛十足。 此刻正是早晨鸡鸣的时刻。 刚刚醒来的葛长天,只觉自己精气极为旺盛。 身上的许多念头也在冉冉上升。 再看对面,因为一夜的血液滋养。 师傅竟然也显得红润白皙。 一张面孔被晨曦一照,甚至看着晶莹剔透。 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被血液滋养得精气澎湃的葛长天,忽然就觉得有些难以忍耐。 他看向师傅的眼神,直勾勾火辣辣。 而师傅被他这眼神一看,竟是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两人像是忽然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其实这师徒二人,本就感情羁绊极深。 两人都将对方当作一生之中最特别的人。 虽然从来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是心中也都对对方有着梦寐的情愫。 直到今天,两人因为血浴加上《阴阳修合术》的加成。 再加上两人裸了上身同处一室的催化。 竟都有些难以克制自身情绪。 葛长天终于耐不住,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师傅,我忍不住了。我可以吗?” 他的师傅竟是害羞地低下了头,既不说好,也不阻挠。 这晨光下娇羞不语的模样,更是让葛长天心中激荡不已。 他哪里还忍得住? 什么禁忌、人伦,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就算这屋子里血腥气扑鼻。屋外还码放着许多尸体。 葛长天现在就要把这个自己最眷恋的女人拿下! 他猛地站了起来,精壮的身上沾着不少血污。 但是葛长天还是一把将师傅抱起。 师傅害羞地将头埋在葛长天的胸膛。 这个曾经叱咤江湖的女魔头,堂堂天师境界的绝顶高手。 竟然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般,软软依靠在徒儿身边。 两人肌肤相碰,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心脏的跳动。 葛长天将师傅抱出之后,便拉上床帘。 直过了许久,床帘才再次被掀开。 两人都是气息起伏。 蔡姓妇人的面上更是红润。 她自己也未曾想到,有生之年会和徒儿捅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如今,她对徒儿变得更加眷恋。 面色羞红的将上衣重新穿好,再为徒儿拉扯没有理好的领子。 葛长天此时刚行了好事,头脑特别清醒。 他开口问道:“师傅,现在全断了。该怎么办?” 蔡姓妇人一愣,随即明白徒弟在说陈攻的事。 她脸上一红,暗自啐道:“真是不中用。这时候净想那些事情。 他……说的是线索断了。” 接着蔡姓妇人面色也变得严肃道:“昨天晚上,我躲在外面看了许久。 那个陈陶的举动实在有些古怪。” 葛长天搔了搔脑袋道:“师父你知道我不聪明。快把话都说明白吧!” 蔡姓妇人又是幸福一笑。 接着正色道:“我看那个陈陶,他临死之前的举动实在有些多余。 他受了你第一掌之后,就该知道自己没有活路。 之后第一次偷袭你,动作如同孩童一般松散。 完全不像是一阶武者,倒像是要将刀送给你一般。 之后他断了一臂?再偷袭你第二次?那时候反而动作利落刚硬。 要不是他受伤太重,说不定你真要遇险。” 说到这里?她再次用后怕的眼神看向徒儿葛长天。 葛长天却是一笑道:“如今亏了师傅。我非但没事?反而更加强悍。” 两人忽然同时脸红。 接着蔡姓妇人继续说道:“还有他推翻蜡烛的举动,也太刻意。 我远远观看?倒觉得他是故意而为一般。” 葛长天面上一愣,问道:“师傅你没看错? 他是故意推翻的蜡烛?” 蔡姓妇人面色严肃道:“我没看错。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动机却难推断。” 葛长天饶是不聪明?也是皱着眉头深思道:“着啊?当时他已经必死无疑了。 若是故意引火,岂不是将他的死因彻底毁了? 这把火,若是由我放的还好说。 若是由他放的,说不得就彻底死不瞑目了。” 显然?如果这武侯书房被彻底烧毁之后。 只剩下陈陶烧毁的尸身?一切线索都在火中淫灭。 人们或许只当是陈陶夜里读书,不小心弄翻火烛,又没有来得及出逃。 更没有人来耐心寻找他的死因。 蔡姓妇人也道:“没错。所以我认定,他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刻意隐瞒,才会多此一举在我们面前放火。” “陈攻的底细!”葛长天高声说道。 蔡姓妇人点了点头道:“没错。他已经知道我们来意?就是要寻找陈攻的底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偏帮陈攻,竟是愿意为了他而死。” 葛长天面色兴奋道:“既然如此?那么陈攻的底细,就在……就在……” 蔡姓妇人点了点头?指着地上一堆被火烧了一半的宗卷道。 我当时就猜到这陈陶是为了烧毁宗卷,才故意放火。 我才强行抢出了这些。 葛长天兴奋说道:“师傅真是太聪明了!” 蔡姓妇人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如今这个客栈中所有活人都被我杀了。 但是天亮之后?只要有人进来?便会发现客栈中的古怪。 到时候对我们行事也是麻烦。 事不宜迟,咱们要快点找出这些宗卷中隐藏的线索。” 葛长天连忙点头。 这两个人对屋外那些码放着的尸体毫不在意。 立刻都是整了衣衫,蹲在那一堆宗卷前。 这些宗卷,有许多已经被火烧了大半。 剩下的也一碰就散了。 两人极有耐心地看了半天。 葛长天虽然看不出什么毛病,也是将每一页都仔仔细细看过。 而蔡姓妇人更是轻皱眉头,将所有还能识别的书页仔细查看。 最终他忽然道一声:“难道陈陶拼死也要隐藏的,是这个不成?” 196 无人之境 葛长天与他的师傅在客栈里治好了背上刀伤。 两人因为《阴阳修合术》的效果,肾精充沛之下,干了一些荒唐事。 之后两人也知道时间紧迫。 整个客栈中人都已经被蔡姓妇人杀干净了。 再晚一些,住店或是送货的人一踏进客栈,就能发觉有异。 虽然他们两人武功都极为强悍,就算是遇到了黑皮衙役成群赶来,也是不怕。 但如今两人处心积虑就是要杀了陈攻。 便不愿意节外生枝。 他们埋头去看那堆从火中抢出来的宗卷。 忽然蔡姓妇人双眼一亮,问道:“难道陈陶拼死也要隐藏的,是这个不成?” 葛长天连忙凑头来看。 就见师父手上拿着一张烧掉大半的残纸。 就连这纸张也已经脆弱不堪,或许一碰就会碎了。 再看纸张上的文字,也就寥寥几个不成行的毛笔字罢了。 从这只言片语中,能看出什么线索? 葛长天挠挠头,问蔡姓妇人道:“师父,你可别让我猜了。 有什么线索就直说吧。” 蔡姓妇人又是好脾气的一笑,这才说道:“我看这些宗卷,都是陈陶特意理出,有关陈攻在江东监武所时办的案子。” 葛长天点了点头,也不敢打断。 蔡姓妇人继续道:“你看这张纸上有个名字是陆守拙。” 葛长天茫然地看了蔡姓妇人。 陈攻在江东城做的事情,他们两个早就已经仔细打听过了。 有关陈攻办理的第一个案子,是江东前任太守陆守拙。 这个他们也早就知晓。 当时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如今师傅倒是发现了什么? 蔡姓妇人继续耐心道:“当初我们就知道陆守拙这人。 但当时我并未多想。只是如今到了京城之后,又发生几件奇怪事。 前些日子听说膜顶教的东北广目天王,死在了大梁京郊别馆里。” 葛长天一听这名字,瞳孔一缩道:“膜顶教的人?虽然也不算太强,但是极为麻烦。不好招惹。” 蔡姓妇人点了点头道:“我从江湖传闻中听说,这个东北广目天王竟然一直伪装成大梁朝的戍边将军。 他武艺不错,还为膜顶教收了许多信众。一直以来得到膜顶教的器重。 膜顶教知道广目天王死了后,花大力气把他的尸体弄了出来。 最后确信广目天王是浑身内力被人吸干而死的。” 葛长天道:“这倒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难道师傅认为这个广目天王也是死在陈攻手中吗?” 蔡姓妇人轻皱着眉头道:“我也是猜测。你知道这个广目天王叫什么名字么?” 葛长天还是道:“师傅你总让我猜,我又如何猜得出?” 蔡姓妇人如今与葛长天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时候她笑得温柔道:“这个膜顶教东北广目天王,真实的名字就叫陆守缺。” 葛长天一惊道:“陆守拙!” 蔡姓妇人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怀疑这两个人是同族兄弟。 名字才会这么接近。或许是为了报兄弟之仇,陆守缺才找上陈攻。 只是不幸还是折在陈攻手上。” 葛长天肃然道:“陆守缺或许武功不弱,但不能与我们师徒相比。 师傅不需太过忌惮。” 蔡姓妇人知道她的徒弟还没明白。 便在此耐心解释道:“你想。膜顶教的人已经查实,陆守缺是死于内力被人吸干……” “也就是说,陈攻的绝招就是吸人内力!”葛长天睁大了眼睛兴奋地说道。 蔡姓妇人点点头道:“这或许也是此子内力增长如此迅速的原因。 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了这门邪功,专挑人不注意时吸化他人内力。 此消彼长之间,便越来越难对付了!” 葛长天一拍大腿,气道:“这家伙真是歹毒!竟然做这样损人利己的事情!” 他似乎全忘了自己背心伤口能够这么快痊愈,全靠几十人的鲜血才成。 蔡姓妇人继续道:“既然知道陈攻能够屡屡出奇杀人的原因,咱们就不需要担心了。 若是正面接仗,咱们只需小心防他近身。 只用长兵器和暗器杀他就成。 凭他小小的一阶武者。三五招内就会死在咱们师徒的手中。” 葛长天也是大喜道:“师傅您真是聪明!女中诸葛。 连陈攻这么隐秘的绝招,也被你猜得一分不差。 如今我们事先有了准备,陈攻当真是死到临头了!” 蔡姓妇人被徒弟夸得狠了,面上笑意难掩。 他对葛长天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监武所寻那瘟生!” 葛长天点头。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向着大开的窗洞跃出。 现在虽然是大白天。 街上人流刚刚开始多了起来。 但是师徒二人心中都是一样的打算:只要杀了陈攻便立刻回去! 所以两人都不再隐藏行迹,而是堂而皇之地在街面与建筑上狂奔。 甚至伸足点在别人的屋棚之上借力。 引得路上行人惊呼连连。 他们这一番急奔之下,便是在顷刻之间赶到了京城监武所。 葛长天本身就是新任的武侯。 但他也不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去,反而是带着师父从墙上越过。 这一行径倒是快捷,但他同时也未注意到,今天在京城监武所门口,竟然没有守卫。 但是两人奔得够深之后,蔡姓妇人还是察觉到不对劲。 她问徒儿道:“怎么这么大个监武所,连个人声都没有?” 葛长天自然不知道原因。 他摸了摸头顶道:“会不会是因为时辰太早,监武所的人还没来衙门。” 蔡姓妇人轻皱了眉头。 直觉告诉她,事情或许有些蹊跷。 就算是大白天,京城监武所也不该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但又一想,她与徒弟的武功高强。 别说是京城监武所了,就算是皇宫内院,他们也是如入无人之境。 京城监武所若是没有旁人,岂不是更好? 他们杀了陈攻之后,全身而退。 反而可以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些,蔡姓妇人决定不再疑神疑鬼。 她立刻加快了速度,跟在徒弟身后向着监武所大堂的方向奔去。 197 反推测 葛长天与他的师父两人,赶着大清早向着京城监武所冲去。 但诡异的是,这京城监武所却是毫无人声。 蔡姓妇人心中虽然也觉得古怪。 但是她与徒弟两人联手,按说整个监武所再有什么机关布置,也是枉然。 过去两人还稍微忌惮陈攻。 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之前,总不敢贸然出手。 如今他们却是从江东监武所来的案宗中,自行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 甚至认定了陈攻之所以屡屡能够出奇制胜。 或许他凭借的就是一种吸化人内力的邪功。 只要知道了陈攻的底细。 葛长天他们就可以有所提防。 别让他欺近身前,便无需害怕区区一个一阶武者。 葛长天他们师徒二人心中都带着十二分的把握来到京城监武所。 在一圈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在监武所议事大堂外看到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竟然就是陈攻。 只见陈攻面色平静地站在大堂外的空场上。 这片空场不能算小,地面用坚实的厚砖砌成。 而陈攻正站在灰色广场的正中心。 他身穿一身窄袖窄身的官服,手中还提着一柄窄刃长刀。 就见陈攻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却像是深潭一般看不见底。 正紧紧盯着从外飞奔而来的葛长天他们。 三人六目刚一照面。 却见陈攻面上竟然出现平和笑容,道:“武侯大人,真早。” 这笑容看在葛长天与蔡姓妇人眼中,莫名其妙的有些渗人。 但是两人都不愿意在气势上输给陈攻。 葛长天一跃落在陈攻对面,指了指陈攻手上的窄刃长刀道:“看来你是知道了。所以才来乖乖受死。” 原来陈攻手中这柄刀,正是昨晚上陈陶突然拿出的那一柄。 葛长天也是夺了这柄刀,才将陈陶的整个右臂齐根斩断。 之后随意一抛,悄无声息一般直没楼板。 这柄窄刃长刀,确实是一柄好刀。 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葛长天可以轻易地杀死一阶武者陈陶。 那就也能同样轻松地杀死一阶武者陈攻。 更别说他身边还站着天师境界的师父。 两人联手之下,将整个京城监武所夷平也不是难事。 但陈攻面上神情始终平稳,他反而问道:“昆仑山白头翁,如今是死是活。”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立刻将葛长天与蔡姓妇人炸得面露惊色。 怎的这个陈攻,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们师徒二人还道自己身份十分隐秘。 没想到与这陈攻一照面,便被他叫破了来历。 原来在他们二人杀了陈陶的当晚,被六番队长柳强看到了踪迹。 柳强一见到蔡姓妇人的身影,便知道她就是那个令柳强恨之入骨的女魔头。 这女魔头曾经凭一人之力,杀光了他整个六番队。 只剩柳强一个拼死逃了出来。 就算是这女魔头化成了灰,柳强也认得出来。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女魔头小心翼翼背出的男人,竟然就是忽然闯来的新任武侯葛长天。 柳强见到两个魔头走得远了。 他大着胆子进到武侯书房。 这一下,柳强只觉得浑身血液像要结冰一样。 他只看到前任武侯陈陶的死状极为可怖。 柳强的双腿直发软。 他知道眼前的事情,不是他一人能够解决的。 他必须把这些讯息告诉别人。 但是告诉谁呢? 陈陶已经死了,这京城监武所中还有谁可以担此大任? 柳强立刻想到了陈攻。 虽然早上柳强还和陈攻斗了一番嘴。 甚至还在陈攻手上吃了一点亏。 但是柳强知道?如今京城监武所中最强的人恐怕就是这家伙了。 柳强犹记得那穷凶霸道的葛长天?将一卷明黄圣旨扔向武侯陈陶。 那时候陈陶不敢硬接,只能侧过身子躲避。 甚至之后无法将这圣旨从墙壁内起出。 武侯陈陶的武功?监武所几位番队队长都是知道的。 他年纪轻轻?又是尊贵身份,若不真是在武功上有极强造诣?又怎能服众呢? 陈陶之所以能在三年内,将京城监武所整顿起来。 就因为他的武功足以服众。 但是这样一位年轻的武侯?却是被葛长天弄得束手无策。 反而是十番队长陈攻?轻而易举地将那圣旨取出。 之后甚至将议事大堂门口匾额摘下,当作武器掷向葛长天。 葛长天为了接住匾额,不住后退,甚至坐塌一张椅子。 这一幕都看在各番队队长的眼中。 两厢一对比?柳强已经明白?如今整个京城监武所中武功最高之人就是陈攻没错。 虽然他两人有一些小小过节。 但是如果这消息不告诉陈攻的话,告诉别人就更没用处了。 柳强被人称为“病疯虎”。 是因为他在吸食了“醉弥勒”这西洋毒药之后,会变得有些疯狂。 但在清醒时,他还是个晓事的人。 心中主意打定之后,他立刻设法去寻陈攻。 待陈攻赶到了武侯书房?看清了眼前一切之后。 再听了柳强的简单描述。 他已经对葛长天以及同他一道的妇人有所了解。 那妇人曾经逼着柳强询问陈攻的底细。 而葛长天也是莫名其妙寻了个武侯来做。 显然两人的目的,一开始就是陈攻。 只是他们的行动总是分外迂回?像是在害怕什么。 甚至他们夜闯武侯书房,或许也是为了打探陈攻底细。 而从陈陶尸身的惨烈来看?他应该是致死也没有说出任何消息。 这才被葛长天残忍虐杀。 当陈攻走在那满是鲜血的书房。 眼看着桌上空空荡荡,却又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一推测便更被坐实了。 而看到陈陶齐根被斩断的右臂?和他尸身边上那幅突兀的字画。 虽然隔了三百年?陈攻依旧能靠这幅字画的装裱?判断这曾是他随兴书写的一段文字。 但是此刻这幅画却是被鲜血全部覆盖,完全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 更古怪的是,这些鲜血像是故意被人射上去的一般。 在这幅字画的周边,却没有多少血迹。 陈攻不由猜测,难道陈陶断臂,就是为了用自身鲜血掩盖陈攻手书的字画不成? 198 杀陈攻报仇! 陈攻在查看了武侯书房之后,便已经在心中做出推测。 这葛长天与那妇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 而陈陶之所以死得这么惨烈,竟然也是为了隐藏陈攻的身份。 从那幅被刻意用鲜血覆盖的字画可见。 陈陶在临死前,已经意识到陈攻就是从三百年前回来的开国太子。 而他竟然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最后陈攻找到了那柄插在地板上的窄刃长刀。 刀刃锋利,一段流光似乎在诉说不甘。 陈攻握着这柄窄刃长刀,心中主意已定。 他一定要为陈陶复仇,手刃两名凶手。 而在陈攻弄明白陈陶的死因之后,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两个高手四处打探陈攻底细。 他们的目的也渐渐变得清晰。 其实陈攻的可怕之处,在这京城中所知的人并不多。 就算有些人明白了,也已经死了。 在外人眼里,他只是个运气特别好的年轻人。 引来了武侯陈陶的偏袒,又被京城顽主骆家宾认作朋友。 武功或许不错,但也没有强到逆天。 就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子。 为何却引来了天师境界和宗师境界的高手? 杀死陈攻能够得到的利益,显然无法吸引这样两个高手。 看来这二人最有可能是来报仇的。 那么会是为谁报仇呢? 陈攻略一思索,便判断就是那个借着断肢逃遁,至今生死不知的昆仑山白头翁。 这家伙在江东城时就盯上了陈攻。 当时他虽然想要收陈攻为徒,却是蛮横要火系心法的陈攻自毁内力。 跟着他重新学肾水系内功。 其实陈攻当时会选择一门看似简单的心火系内功,是他早就已经为自己计算好的途径。 而自毁内力也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陈攻完全无需依靠白头翁,就能重回武学顶点。 只要循序渐进,陈攻将在短短几年之内做回陆地仙。 这样的情形下,他又怎么会跟着白头翁,去学与自己过去道路完全相反的内功? 眼看陈攻不愿跟着自己。 白头翁便兴起强迫的意思,甚至觉得如果这样的人才不能做自己的徒弟。 便是毁了也没什么可惜。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陈攻身上一直还有陆地仙的实力。 所以在二人交手的时候,他便着了陈攻的道。 白头翁到底是个天师境界的高手。 即使遇到了陈攻毁天灭地的一击。 他还是在瞬间解下四肢抵抗巨大的力量,再让变轻的身体向外弹出。 当陈攻恢复冷静的时候,他只看到地上的残肢。 无法判断他是否已经死了。 所以陈攻才故意问葛长天他们,白头翁如今的下落。 只是葛长天与蔡姓妇人却是为陈攻一句话震惊不已。 他们自问没有露出半点底细。 却已经被陈攻看透了么? 葛长天最沉不住气,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昆仑派的。” 陈攻面上淡然笑道:“你昨天被人背着离开。 现在就已经能走能动,修习的是肾水系的功法。” 葛长天与蔡姓妇人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昨晚的行迹已经被人发现。 也难怪今天整个京城监武所跑得一个都不剩。 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 只要陈攻还是不知死活地出现,别人的性命都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而那蔡姓妇人冷笑一声,道:“不愧是京城中声名鹊起的年轻人。 光从我徒儿恢复的速度,便能推断出师门。” 虽然修习肾水系功法之人,大多有极强的修复之力。 但要能做到昨天身受重伤,今天就能活蹦乱跳。 这世上也只有昆仑派的独门秘技能做到。 而陈攻也是因为巧合,曾见过身受重伤,又极快恢复的朱汉儿。 这才确认这两路人马之间必然有联系。 只是陈攻还不确定白头翁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他面色从容地看向蔡姓妇人和葛长天,问道:“怎么?白头翁也不出来帮你们一下?” 这话说得蔡姓妇人浑身发抖。 其实白头翁是蔡姓妇人的同门师兄。 两人自幼都跟随师父习武,关系也是情同兄妹。 自从蔡姓妇人收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徒儿之后,她便一直在山门中教授徒儿。 从此极少下山,所以江湖中关于她的传闻并不算多。 但白头翁却始终没能找到合心意的徒儿。 他也曾经找到一些资质不错的少年。 但因为白头翁教授武功的手法太过粗暴。 这些徒儿如果没有被白头翁虐待致死,也是设法逃下山去。 最后被赶来的白头翁杀了泄恨。 之后白头翁干脆游走江湖,想要找一个资质足够,又能吃得起苦的徒弟。 直到他发现陈攻之后,才是心中狂喜。 这个陈攻的资质非但好于自己过去寻到的那些徒儿。 更是比师妹收的徒儿葛长天好了不少! 白头翁当了多年天师境高手,习惯了说一不二。 也容不得别人拒绝。 在几次试探陈攻,下定决心要收他为徒之后,便从未想过会被陈攻拒绝。 谁知这个小子还真就倔性子十足,非但不愿意跟着白头翁。 甚至口出狂言,对他们整个宗门都看不太上。 这白头翁心中自然恼怒。 他便存心要给陈攻一点颜色,好叫这年轻人别太狂妄。 谁知白头翁却是完全看走了眼。 当他发现陈攻双眼变红的时候,作为天师境界高手的警觉便已升起。 只是这警觉终究是晚了。 白头翁在断了四肢之后,身体变轻之下,借着陈攻的力量向外飞出。 实则陈攻在寻找白头翁的时候,他已经被弹飞到几丈开外的暗巷之中。 之后白头翁用尽最后力气,用牙齿咬开门中暗信,便只能一动不动躺在箱子里,任由野狗欺凌。 当蔡姓妇人收到暗信,带着徒儿赶到时。 只见到暗巷中一具腐臭的尸体。 她的师兄白头翁曾经是何等的威风? 如今尸身腐败生蛆,肢体残缺,面目上还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迹。 蔡姓妇人与葛长天见到这副惨状,只觉得浑身发颤。 而在白头翁的尸身旁。还有他用尽最后法子写出歪扭的几个字:“杀陈攻报仇!” 199 激怒 当蔡姓妇人与葛长天找到白头翁的尸体时。 两人心中都是不寒而栗。 他们怎能想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掌门师兄。 竟然会死得这么惨烈。 倒毙在路边全身腐烂,连野狗都来撕咬他的尸体。 而白头翁最后留下的文字:“杀陈攻报仇!”几字。 这是掌门师兄的遗愿,蔡姓妇人与葛长天必须要遵守。 只是这个陈攻到底是谁? 为何能将掌门师兄白头翁害成这样? 连四肢都不见了,竟如人彘一般! 师徒二人立刻找到了陈攻的线索。 这人竟然只是京城监武所的一个小小代管人。 而他们两人千里迢迢从昆仑山赶到江东城的时候。 陈攻已经同自己的几名手下,带着东瀛公主殊华,向着京城出发。 蔡姓妇人和葛长天在江东城内四处打听陈攻的线索。 却是越打听越稀奇。 陈攻在离开江东监武所的时候,竟然只是个二阶武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把天师境界的白头翁伤到如此地步? 蔡姓妇人当即判断,这个陈攻必定还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虽然葛长天是个直来直去的莽汉。 但是他的师父蔡姓妇人却是心思细腻,做事冷静之人。 她决心至少要将陈攻不被人知的秘密找到,才能出手为掌门师兄报仇。 否则的话盲目出手,说不定反而将她们师徒二人也折了进去。 所以她们两个一路迂回,四处打听。 这一打听之下,便是更加惊人。 原来陈攻已经到了京城,做了京城监武所的十番队长。 而他在这一路上,又是杀了百名高句丽武士。 这一举动极不可思议。 就凭陈攻当时的实力和人马,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 这再次证明,陈攻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人从此更加小心,不住从旁刺探陈攻的底细。 直到他们在杀了陈陶之后,得到了从江东监武所拿来的案宗。 最后蔡姓妇人自行推断出陈攻的秘诀,或许就是能够吸化他人的内力。 这师徒二人从此大喜,自认为终于知道了陈攻的秘密。 从此只要防他近身,便是万无一失。 这两人小心谨慎了这么多时间,早就已经不耐烦步步为营了。 便是立刻冲去找陈攻报仇。 当听到陈攻反复用侮辱他们的掌门白头翁后。 性子直来直去的葛长天先是耐不住了。 他大吼一声道:“你害死白掌门,如今还如此狂妄……” “长天!”葛长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师父喝断。 葛长天奇怪地看向师父。 却只见到她埋怨的眼神。 其实蔡姓妇人心中也是暗暗自责。 这么多年只和徒弟一起窝在昆仑山内习武,从来不曾带着他行走江湖。 这才让徒儿葛长天一点不识江湖阴险。 刚才陈攻接连两句话都提到白头翁,还故意用嘲讽语气侮辱他们昆仑山的人。 实则此人目的十分简单,就是想从他们口中套出白头翁的下落。 看来师兄是在九死一生中逃出。 而这陈攻最后也没有机会查实师兄的下落。 他见到葛长天师徒之后,第一个便是要套问出白头翁如今的死活。 到底他们昆仑山拥有迅速恢复身体伤势的宗门秘法。 若是白头翁能够通过这秘法,恢复伤势也不奇怪。 而白头翁作为另一个天师境高手,也加入战局的话就更加棘手了。 陈攻这番套话,自然骗不过蔡姓妇人。 却让缺乏江湖经验的葛长天上当了。 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便招认了白头翁已死的讯息。 就看陈攻面上果然露出了然的笑容。 只有葛长天看着师傅气愤的面庞,却不知道自己出错在哪。 与此同时,陈攻的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至。 “昆仑派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么,竟然比武当派还要落寞。” 说罢他大摇其头,做出一副可怜状。 这话更是刺激得葛长天心中大怒。 他指着陈攻道:“武当派三个老匹夫,活了半辈子也不过是宗师境界。 我昆仑派就算只有两人。我师父却是天师高手。 区区武当派如何可以同昆仑作比! 怎么?师傅你干吗生气?” 葛长天吃惊地看着师父。 就见她一张面孔上满是急怒,紧皱着双眉瞪着自己。 葛长天哪里知道自己与陈攻的一问一答之间,早就已经将昆仑派的底细全数托出。 不论是昆仑派只剩下最后两人也好。 还是他们自身的实力境界也罢,如今都被陈攻知晓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陈攻却是面上带着笑意道:“多谢告知。” 这一下,葛长天才是猛然醒悟。 他再次指着陈攻道:“小子你诓骗我有何用! 转眼就是一个死人罢了!知多知少都是一样!” 葛长天显然有点气急败坏。 忽然听见他身旁的师傅叹一口气道:“好了,长天。 别再丢人现眼了。他曾是师兄看上的传人。 资质、智慧自然不会差。咱们不和他斗嘴皮子。” 这话却像是激怒了葛长天一般。 他睁大眼睛看着蔡姓妇人,反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我资质、智慧样样不如这个小子?” 葛长天心中有些恼火。 他手指着陈攻,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师父。 葛长天自幼就和师父一起住在昆仑山中,极少来到外间。 而他从小跟师父相依为命,对蔡姓妇人的感情羁绊极深。 就在刚才,他又与师父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如今两人名为师徒,但已有了夫妻之实。 葛长天本以为经此一事,师父彻底成了自己的人。 但忽然听到师父不住夸赞另一个年轻人。 关键还说他“资质、智慧”样样都在自己之上。 这实在让葛长天心中不甘! 蔡姓妇人见到葛长天这副恼怒模样,忙安抚道:“长天,现在是什么时候? 如何能在此闹脾气?” 葛长天转眼再看陈攻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甚至葛长天心中隐隐觉得,这小子的容貌竟然也在自己之上。 这时他心中激气逆升,喊了一声:“我先去将这小子的头砍下来。 再比比谁的资质更高。” 说罢葛长天便不再等待,飞身向陈攻的方向奔去。 200 断臂 眼看葛长天终于受不得激,向自己冲了过来。 陈攻的嘴角勾起不为人察觉的弧度。 果然这个葛长天就如自己推测的一般,是一个做事冲动的莽夫。 而今天的一切计谋,都要从这个莽夫头上开始。 原来陈攻自从推断出葛长天与蔡姓妇人可能来自昆仑派。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迂回,或许是为了替白头翁复仇。 这时候陈攻心中便升起一个念头:是时候斩尽杀绝了。 陈攻回到人间的目的,就是一路站到大梁朝的顶端。 借用整个大梁朝的力量,助他叩问天庭。 在这之前,他必定会与许多势力结仇。 但是一味与仇人周旋,只会浪费陈攻的时间。 从未知空间回来之后,陈攻已经明白若是他杀的人太多,有可能会在成功之前,再次被强制离开人间。 而这一次他的结局一定是进入地狱。 所以陈攻必须控制自己所杀的人数。 这一路来,陈攻行事还算小心。 若非必要,他并不杀人。 而这昆仑派师徒二人,陈攻心中不打算再留。 非但不打算留这二人。 若是昆仑派还有其他的孽众,陈攻一样要赶尽杀绝。 以免无穷无尽的报仇与追杀,消耗陈攻接下来的精力。 好在在陈攻言语相激下,行事莽撞的葛长天还真将昆仑派的现状和盘托出。 如今昆仑派中,曾经的掌门白头翁果然已经死了。 而该派还活着的只剩下葛长天与蔡姓妇人两个。 只要陈攻能在今日将两人都杀死,毕其功于一役。 那么昆仑派的麻烦算是彻底解决。 而这个古老的边疆大派,也从此断绝于陈攻手中。 陈攻是陆地仙的实力。 他一击之下,自然谁也无法抵挡。 就如百人的高句丽大军,便是连人带马化成血水。 而拥有天师境界的白头翁,却只是被强大力量肢解罢了。 甚至还能接着陈攻的力量弹开,再苟活了一小段时间。 而陈攻经葛长天的口中知道,虽然葛长天只是宗师修为。 但那蔡姓妇人却也是天师境界。 所幸二人此时尚不知道陈攻的真实本事。 但若是陈攻在葛长天身上先动用自己陆地仙的实力。 那么难保这个蔡姓妇人不会立刻逃遁。 若是真被这女人逃了,之后千日防贼则将消耗陈攻大量的精力。 所以必须一举将这两个人都杀死。 不给他们任何一个人逃跑的机会。 首先,就要从葛长天身上下手。 葛长天为人冲动,最好挑衅。 而陈攻若是能用一阶武者的实力击败宗师境界的葛长天。 那么便不至于让那蔡姓妇人起疑。 所以才说,今日一切的关键,都是从葛长天开始。 而那葛长天果然就如陈攻计算的一般,最先冲动地冲向陈攻。 但他也不是完全晕了头脑。 葛长天只在陈攻近前便不再向前冲。 而是双足点地,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谁知他足尖才落到地面上,便觉地上有微不可查的震动。 葛长天再粗莽,心中也是惊觉:“上当了!” 果然他急忙想要向上蹿起,却听到“匡堂堂”一串响声。 这响声极为急促,只在一瞬间,却见一个故意隐藏成是灰色的铁笼子竟然将葛长天给整个罩了起来。 说来也怪,这铁笼子平铺在地上时,被刻意涂成灰色。 轻易之下难以辨别。 一旦踩到了机关?这个铁笼便迅速收起。 更神奇的是?这铁笼收起之后,堪堪就是一个人的形状。 它将葛长天箍在其间?竟然没有多余的空间。 葛长天面上恼怒?就想要用力挣开铁笼。 但是却惊异地发现铁笼的边缘立刻弹出许多锋利尖刺。 这些尖刺竟然都指向了葛长天身上的几处要穴。 只要葛长天轻易移动,身上的要穴必定要鲜血长流。 看来制作这个铁笼的人?非但心灵手巧,而且是个武功高手。 正是因为对武人的行径判断得极为准确。 才能打造出这样一个铁笼。 简直如同步步为营一般?将葛长天的所有举动都计算在其内。 如今葛长天竟然像是被极为贴合?有尖刺指着要穴的铁笼捆住一般。 原来制作这个铁笼的,不是别人,正是朝佑。 朝佑是武当派三位宗师之一。 自从与陈攻相遇之后,便跟着他做了十番队的番子。 而朝佐、朝佑两兄弟性子虽然有些古怪。 但他们手中都有一门绝活。 这个朝佑喜爱抬杠?却是心灵手巧。 他制作机关的本领是无师自通?却又天下无敌。 抓住葛长天这莽夫的铁笼,正是出自朝佑的手。 但是这铁笼机关再精巧,真要让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无法抵抗,那也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葛长天的面容从一开始的震惊,转瞬变得蔑视。 没错?凭借葛长天的实力,只要耐住尖刺?一瞬间就能破坏这铁笼。 按说葛长天作为宗师境界的高手,他肉身已经变得极为强悍。 就算是被尖刺刺得流血?也不会真的就要了他性命。 忍着这些皮肉伤破开铁笼之后。 立刻杀了陈攻,回去再运行《阴阳合修术》便能很快痊愈。 他昨晚背心上这么深的刀伤?也没要了他的性命。 区区尖刺又怎么会放在葛长天的眼中。 这一切的发生极为快速?或许只在一瞬之间。 葛长天也刚想忍着刺痛破开铁笼。 但正是因为他被阻碍了这短短一瞬的时间。 却见陈攻手中窄刃长刀却像是一道光般袭了过来。 这窄刃长刀刀身极薄?挥舞起来轻灵迅速。 但这完全不影响窄刀的锋利与坚韧。 果然是一柄宝刀。 这柄窄刃长刀原来属于陈陶。 葛长天正是用这柄刀,齐根卸下陈陶的右臂。 但是这一瞬间,就听到葛长天竟然发出一声震天嘶吼。 原来是陈攻以《焰杀十方》的快捷刀法,将窄刃长刀刺入铁笼之中。 而所刺的方位又极为准确,竟然一下就将葛长天得右臂给削断了。 鲜血四处激射之下,这条断臂直直落在笼中。 这一番变化实在太过突兀。 而蔡姓妇人也是眼中充满惊恐。 她飞身赶来,心里简直要疯了。 葛长天虽是她的徒儿,却与她有夫妻之实。 两人之间的羁绊极深,断了葛长天的右臂,简直如剜了蔡姓妇人的心一般疼痛! 201 血花绽放 蔡姓妇人眼见自己的徒儿葛长天一条右臂被陈攻削下。 一时之间她心痛如刀绞。 暗恨自己竟然这么大意! 若不是认定陈攻只是一阶武者,只要不近身就不会着了他的道。 如今也不至于眼看葛长天受如此重的伤! 其实葛长天就算是有些莽撞,但是直到最后都算还存理智。 他虽然飞身向着陈攻扑去。 但是他落地的方位,还是离开陈攻一段距离。 这是葛长天防止陈攻欺得太近,被吸化内力。 但是葛长天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连落脚的方位都已经被人料定。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 习武之人天生对危险有所警觉。 所以葛长天在见到陈攻时,便已经在心中判断出两人之间该以多远的距离最为合适。 自然,葛长天能够判断,陈攻也能判断。 他便是预判了葛长天的落脚点,才能一瞬之间用铁笼捆住葛长天。 而陈攻让朝佑安排铁笼,也并不是真要捆住葛长天。 他只是为了用这一瞬间的耽搁,让陈攻抓住机会削断葛长天的右臂。 这么一来,必定会让他的师父乱了阵脚。 他的师父蔡姓妇人为了报仇,自然不可能再轻易离去。 这么一来,陈攻便能做到以一人之力,困住这两个高手。 不让他们一个逃脱,这才能将昆仑派的传承彻底拗断。 了却之后无穷无尽的纠缠。 果然那蔡姓妇人发了疯一样的向陈攻冲来。 他们昆仑派的《阴阳合修术》确实能促进肾水,让身体快速修复。 但是没有断肢重连的本事。 徒儿葛长天的臂膀,是彻底断了。 今后他便是个废人。 一瞬之间,师兄白头翁死前惨状重新出现在蔡姓妇人的眼前。 她面色发白,不顾一切,只想立刻先将陈攻杀了。 这蔡姓妇人,虽然是一介女流。 但到底是踏入天师境界的高手。 哪怕她进入天师境界的时间并不算久。 若论武功,比起白头翁还是差了一些。 但是在人间也已经是罕见的高手了。 哪怕蔡姓妇人此时脑中一团乱,但是飞扑而来的气势仍旧是骇人。 幸亏陈攻算到这师徒二人该来寻自己晦气了。 才刻意将整个京城监武所的人都遣走。 否则便光光是蔡姓妇人俯冲而来的气流,就足以让普通人胸腹内出血。 甚至体弱的人,会因为强风灌面而刺破耳膜。 而断了一臂,被关在铁笼中的葛长天看到师父冲来。 他也是兴奋地喊了一声:“师父,我不碍事。先杀了这个小贼!” 葛长天虽然断了一臂,但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他知道只要师父出马,这擅弄鬼蜮伎俩的小子再没活命可能。 所以他虽然被关在铁笼子里,却是毫不担忧。 至于自己一条右臂没了,如今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两人心中都已经存了势在必得的念头。 他们都不担心能不能杀死陈攻。 只考虑着要尽快弄死这个罪魁祸首。 好快点为葛长天疗伤。 蔡姓妇人的一双眼睛,甚至始终都瞄着葛长天。 她心中担忧徒儿的安危,竟然有些忘了武学大忌。 在极短的一瞬间,蔡姓妇人忽然察觉怪异。 她本来带着强大的风势袭来。 但是这时却觉得自己的风势竟然被逆转了。 她面上一惊,才将目光从徒儿身上挪开,改投向陈攻。 这一看之下,她才心中大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攻身上的气势已经全然变了。 本来他总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如今却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一般。 周身的戾气,竟然让刚杀了几十条人命的蔡姓妇人觉得不寒而栗。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双眼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这一变化,让蔡姓妇人心中警声大作。 按说她作为天师境界的高手,虽然比不上师兄白头翁。 但也不至于警觉之心如此之差。 这实在是因为关心则乱的道理。 蔡姓妇人先前的心神都挂在徒儿身上。 竟然错过了最后逃命的机会。 如今那蔡姓妇人还想要折身逃跑。 那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世间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白色。 一股强大的光芒像是要耀瞎蔡姓妇人的眼睛。 她的心只来得及“嘭”地跳了一下。 最后一个念头呼之欲出:陆地仙! 但已经全无用处。 因为下一个瞬间,承载着她心跳和思绪的身体,就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扯碎! 血红色的肉块发出“扑”的破裂声,之后便如烟花一样洒落在地上。 这个蔡姓妇人,虽然和师兄白头翁一样都是天师境界的高手。 但白头翁在最后时刻,还是自断手脚,借力弹开。 到了蔡姓妇人这里,她便是毫无还手之力,彻底化为血肉碎块。 眼看这些碎肉都落在地上。 甚至有一些射在葛长天的脸上。 单臂握着牢笼的葛长天,双脚开始轻轻发颤。 他何时见过这样的武功? 曾经他以为师父和掌门的武功已经是天下至高。 自己终其一生,也只希望能接近师父的本事就成。 他从来没想象过,天外竟然还能有天。 葛长天的头脑空白了一瞬间。 这时他看到陈攻的一双血红的眼竟然盯向了自己。 困在牢笼中的葛长天无处可逃。 而那陈攻也是神情古怪,像是不会思考的杀戮机器一般。 他血红的双眼似乎在捕捉一切可以活动的东西。 然后将他如蝼蚁一般杀灭。 葛长天一个激灵,颤声说道:“开国太子……” 在葛长天听过的少数传说中,似乎就说过大梁国开国太子就是一个杀红了眼后,就极为可怕的恶魔。 但是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那双血红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葛长天。 就见陈攻忽然遥遥向着葛长天的方向推出一掌。 肆意得白光再次亮起。 而下一瞬间,铁笼被彻底扭曲成一团铁线。 而本来的灰白色,彻底变成了血红色。 属于葛长天的身体,已经彻底找不到了。 他的武功比师父更弱。 所以葛长天的身体彻底化作血雾,连肉块都没留下。 杀光了广场上的所有人,陈攻的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 展现在他面前的,又是一地血肉。 这时候陈攻忽然吸气,仰头长啸一声。 这声音嘹亮悠远,远远传出。 而那些听到长啸声音的人,知道这是陈攻的讯号。 他们纷纷按照约定向监武所赶来。 只是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将看到什么。 202 盟主的交代 随着陈攻双眼中的红色褪去。 一双眼睛重新变得清明。 而他的意识又一次占据上风,不再被嗜杀的本性控制。 眼看面前空场之上,突兀的有两团血迹。 一团血迹上还散落着不少粉色的血肉碎块。 这属于天师境界的蔡姓妇人。 而另一处则是淡粉色的血浆黏液流了一地,连肉块都已经看不出。 这是属于徒弟葛长天的。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兴冲冲来寻陈攻的晦气,却是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而在陈攻一声清啸之下,京城监武所的人都知这是属于陈攻的暗号。 众人都是面上一耸,吃惊地放下手边一切,向着监武所内赶去。 他们中大多数人,原来都以为不会等到这一声呼啸。 其实在昨天晚上,得到了柳强消息后,几个监武所的番队队长陆续赶到了武侯的书房。 当他们看到一地狼藉,以及陈陶惨不忍睹的尸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之后柳强赌咒发誓,说杀了陈陶的就是新任武侯葛长天。 这话并没多少人怀疑。 柳强此人虽然疯,却不傻。 不会在这事上信口雌黄。 更别提葛长天这人从出现那一刻,便透着古怪。 若是有谁会想杀了一阶武者陈陶,那么葛长天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眼看陈陶的三年之约届满。 大家都盯着他即将空出来的武侯之位。 但这时候葛长天却是忽然出现横插一脚。 大家心中都是有气的。 谁不希望葛长天此人有点问题? 若是陈陶的死真是葛长天造成的,那反而是最好的! 这个杀死王爷世子的家伙,不夷三族就算是皇恩浩荡了。 还想继续做武侯?做梦! 话虽如此,但是这个葛长天的武功高强,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据说还有一个比他更高一阶的师父,与他同来。 天师境界啊! 这些番队队长,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见识天师境界的高手。 虽然知道葛长天的来意不善。 但是谁会肯在这个时候出头? 出头就意味着送死!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攻居然主动将这件事情揽在身上。 当陈攻走出来时,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将死之人般。 陈攻就算再莽,也不可能是天师境的对手。 或许别人只要弹一下手指,陈攻便要殒命。 虽然如此,但那时候没有人提出反对。 既然陈攻要去送死,那就让他送死好了! 甚至陈攻提出要大家在第二天一早暂时避开,不要出现在京城监武所内。 这一点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异议。 反正这话是陈攻说的。 大家可不是畏惧逃跑。 就这样,陈攻将整个京城监武所的人都遣走。 这才有机会独自面对葛长天与蔡姓妇人。 直到这两个在旁人眼中无法战胜的家伙,如今都变成血肉。 众人才听了陈攻的啸声赶来。 最先赶到的是陈攻所率领的十番队。 他们虽然得了陈攻的命令不能靠近。 但是几人就守在监武所边上。 一听到陈攻的啸声,便立刻冲了进来。 直到他们看到满地碎肉,武当三子眼中才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般。 武当三子早就已经承认陈攻是武当派师叔祖。 那是因为他们确信陈攻此人资质绝佳,远在他们之上。 若是再过个把年,陈攻的武功定然会超越他们。 武当三子至今日日与陈攻互运功法。 他们没有少占便宜?便也不在乎辈分上受点委屈。 直到今日看到地上碎肉?他们才惊叹于小师叔祖的本事,竟然还在他们的想象之上! 特别是朝佑摸着那个亲手制作的铁笼。 这铁笼本被他细心地漆成灰白色。如今却是扭曲成一团铁线。 而铁笼上也被一层厚而黏腻的血浆盖着?成了暗红色。 眼看有这么多血浆?血浆的主人肯定已经死了。 但是这铁笼内却完全看不到一片尸体碎块。 这些血浆的主人,竟然在极强大的力量之下?直接成了血沫子。 朝佑与朝佐两人是同胞兄弟。 虽然性格不同,却是心灵相通。 他们互相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 而他们的掌门师兄已经将这震惊暗暗藏在心里。 武当掌门张灵溪因为过去的一些变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性子也变得越来越优柔寡断。 他常常为身上的责任叹息,又自责没能将武当发扬光大。 但是当他再次看向这个小师叔祖时,张灵溪的心忽然宽了不少。 或许这正是师祖张真人在天有灵?将陈攻赐给武当派。 说不得今后将武当发扬光大的重任?能够托付给小师叔祖也不一定! 而站在武当三子身边的,是铁痕他们。 这三人看着武当三子一片震惊的神色,竟然都是露出笑容。 就像是做出这番惊人举动的,正是他们自己一样。 铁痕三人是一路跟着陈攻来到京城的旧部。 他们见识过远比这个更惊人的画面。 当初一百多高句丽武士,连人带马化为血雾。 面前只留下一段血河。 这场面绝不会比眼前这画面差了。 若是紧跟着陈攻?今后或许还会看到更壮观的场面。 而跟在十番队身后的,是几个监武所的番队队长。 五番队长伍登科与八番队长巴雷武一路大惊小怪地冲了进来。 直到他们看到两团血肉?这才彻底地安静下来。 这两人犹记得当日在监武所大堂里,他们因为那个葛长天?害怕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如今那个骄傲跋扈的家伙,应该已经是变成血肉了。 那陈攻岂不是比他们更强不成? 七番队长国和韵和六番队长柳强也是缓步走了过来。 作为番队长?他们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 但是见到眼前的画面?他们都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特别是柳强。 比起旁人?他是见识过蔡姓妇人厉害的。 那个能将自己的六番队当作一排泥人一般摧毁的女魔头。 竟然就这样死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所有人中,面色最平静的应该是三番队长陈散。 但他也只是假装镇静,却难以掩饰瞳仁中的震动。 这个陈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陈散想不通。 若不将陈攻彻底除去的话,他就无法向盟主交代! 但这样的陈攻,真得是他能够除去的吗? 203 首辅苏居央 在陈攻杀死葛长天与蔡姓妇人的十天之后。 京城监武所附近的一座茶室包间内,如今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从面容来看,都是气度风雅不凡。 极为符合这间茶室优雅的格调。 一张曲木茶桌边上,茶盏内袅袅升起白烟。 紫砂壶在小泥炉上发出咕噜噜的滚水声。 清雅的茶香在整个茶室中慢慢飘散,沁人心脾。 而曲木茶桌的一边,坐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这个男子面容清瘦,双眼半阖着,将眼中的阴狠掩藏起来。 这人就是三番队长陈散。 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上下。 这人其实倒也不是外人,他正是九番队长陆文中。 当初陈攻带着铁痕等三人,第一次来到京城监武所的时候,就见过此人。 那时候陆文中也是将陈攻他们三个骗到这间茶室。 这滑头货色竟然还想要让陈攻把东瀛公主交给他。 自然,陆文中当时的盘算没能打成。 他自认完美的说辞,竟然是被突然赶来的武侯陈陶给戳破了。 之后陆文中便像是逃了一般,自领了一个任务,一去边关就是许久。 如今他终于千辛万苦赶了回来。 而能让他这么辛苦赶回来的原因,不是别的。 正是因为武侯陈陶已死的消息。 京城监武所的十位番队队长,本来留在京城的有七人。 另外三人则是各自有任务在外,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到京城。 但是陆文中一得到陈散的消息,便是快马加鞭地回来了。 就好像要与别人赛跑一样。 至于另外两名番队队长,此刻虽然也已经回到京城,却是比陆文中晚了好几天。 他们也不是从三番队长陈散这里得到的消息。 而是直到葛长天都死了以后,才收到正式命令,从外赶回京城。 原因无他,都是因为觊觎武侯的位置。 这京城监武所,死了一个天师境、一个宗师境两名高手的消息。 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特别是两人还曾闯入皇宫,逼迫当今皇帝写了一封圣旨,封葛长天为新任武侯。 这一举动实在匪夷所思,被少数知情之人死死压着消息。 皇帝老儿这段日子一直如惊弓之鸟一般窝在宫中。 就连早朝都不太爱去,整天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寻宫女太监的晦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中了蔡姓妇人的奇毒,也不敢派人去围剿。 直到听了锦衣卫的回报。 那个突然闯来,凶神恶煞一般的蔡姓妇人,已经和她徒弟一起死在监武所里。 皇上才敢找御医来看看身子。 直听御医说皇上的身体健康无虞,他这才重新找回了威风。 但是如今京城监武所已经彻底没了武侯。 就连皇帝的侄儿陈陶,也已经惨死在书房中。 如今之际,原该再封一位武侯?解决这群龙无首的局面。 但是皇上的懒性再次发作。 这京城监武所的十个番队队长?个个都有皇亲背景。 本来皇帝就是不愿意被人烦,才将推举新任武侯的全力全都推给侄子陈陶。 要是所有番队长的大家长都来找皇帝求情?恳求得到武侯一职。 他岂不是要活活被烦死? 既然有个傻侄儿愿意揽下这活?皇上巴不得能够甩手。 谁料陈陶还没说一句话出来,就突然死了。 下一个武侯该是谁? 皇上一想到会有大量的人进宫求情?便已经先行头痛起来。 不过皇帝做惯了甩手掌柜。 虽然死了陈陶,皇上并非就没人可以推责。 这一回他竟是将这个巨大的责任?推给了当朝首辅苏居央。 其实皇上心中对苏居央的能力十分清楚。 他这个首辅面硬心冷?说一不二。 再难办的事情,只要推给内阁首辅苏居央,他总能办的滴水不漏。 就算有人不服,见了苏阎王?也是人人咬牙?不敢当面做反。 所以在得到葛长天与蔡姓妇人的死信之后。 皇上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将京城监武所暂时交给苏居央打理。 并且限他一个月内找到继任的武侯。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便让几个还未回到京城的番队队长发了疯一般赶回来。 这时候若不能呆在京城,就没办法入了首辅苏居央的眼。 从而白白浪费了这样天大的机会。 彻底与监武所武侯的职位无缘。 或许今后天天打自己耳光也无法平复怨气了。 而苏居央到底是个文官。 他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平日公务极为繁忙。 虽然是皇帝将监武所的任务交给他。 但是苏居央手上还有许多皇帝交给他的其它任务。 他早就已经位极人臣。 京城监武所在苏居央眼中?只是个小小的衙门罢了。 和其它那些每日繁忙运作的衙门比起来,甚至还要不如一些。 苏居央作为内阁首辅?并不打算在监武所上花费太多心思。 所以他只是匆匆开了一次早会,颁布了一条命令?之后便就立刻离开。 这条命令便是:十个番队中所有番子重新混编成执勤队伍。 若是有任务出京,便还是平时的番队不变。 平日在京城之时?则是混编之后?每日在监武所内巡逻换防。 这样一来?京城监武所松散的防卫,一下就变得严密起来。 这个苏居央到底是个能臣。 他一眼就看出武侯陈陶死的不明不白,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监武所内的防卫十分松散。 而葛长天与他的师傅,正是利用了这松散才能在监武所内来去自如。 在苏居央改了防务之后,今后就算再有高手闯入,至少也能提前有个警觉。 苏居央不会武功,却是个能臣。 他来到监武所后,虽然只提了这么一条举措。 但也立刻被执行了起来。 苏居央位极人臣,手下有许多能吏。 即使他不亲力亲为,只要一个命令,便能让松懈的监武所立刻运转起来。 一度因为缺少武侯,而停止运作的京城监武所,总算再次走上正轨。 至于在十个番队队长中苏居央更看好谁? 将来会委任谁做新任武侯? 这老狐狸却是一句话都没留下。 只让各番队队长心中反复猜测。 204 茶室密谋 京城监武所中一场天大的案子结束。 皇帝老儿不愿意再接这烫手山芋,反而将监武所甩给内阁首辅苏居央代管。 而苏居央作为文官之首,更是忙得腾不开空来多管这个以武人汇聚而成的衙门。 所以苏居央只留下一条“重编巡防”的规矩之后便又匆匆离开。 甚至没有表现出属意由谁来当新任武侯。 只留下几个番队队长不停猜测。 其实如今这十个番队队长,也是各有各的势力纠葛。 比如今日在这茶室之中坐着的陈散与陆文中,两人便是一伙。 这时候陆文中眼看着陈散眉头紧皱,面上神色阴沉。 陆文中却是笑着为他斟了茶,道:“陈兄何须烦恼。 眼前不过都是些小事,盟主自会为我们打点。 到时候武侯的位置定然是陈兄的,谁也抢不走。” 他虽然面上神色轻松。 但是说到“盟主”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 虽然这个茶室非常安全,几乎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因为就连这个京城闹市中的茶楼,其实也是属于盟主的产业。 而陈散仍旧是皱着眉头道:“你这些日子都不在京城。 不知道陈攻此人最近风头正健。” 陆文中笑道:“其实陈攻此人,小弟在离开前也是见过一面的。 小弟眼拙并未看出多少惊人之处,不知是不是陈兄多虑了。” 陈散摇摇头道:“陈攻此人鬼得很。你见到的陈攻已经与现在的陈攻判若两人。 你若是轻视了他,定会吃亏!” 说到这里,陈散一拍桌子。 他面上神情严肃,希望陆文中能够听进自己的劝。 与陆文中不同。 陈散已经实打实地和陈攻交手好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而且最诡异的是,虽然陈攻总是以一阶武者的实力示人。 但是他却能让两个绝顶高手化为血肉。 他是如何办到的?至今还是无人能够推测出来。 陈攻此人,绝不是个能够轻视的家伙。 谁若是轻视他,那么死的只会是自己。 可陆文中还是满不在乎地笑道:“鬼得很?那和神神叨叨的一番队长比起来,谁更鬼?” 这陆文中口中的一番队长,名唤柏春厚。 陈攻自从来到京城之后,还从未见过他。 但是这个一番队长并非是领了任务离开。 反而他一直就在京城之内。 此人年近五十岁,按说还是老当益壮的年纪。 但是柏春厚或许是生了重病。 他已经多年不接任务,就连武侯的例会也从不参加。 当时的武侯正是陈陶,他知道柏春厚因为身体不适,早就心灰意懒。 所以也从不逼迫他,只当是养着这么一个闲人罢了。 柏春厚不再来京城监武所。 他成天在家只做两件事情:吃药和拜佛。 这件事情,却是整个监武所人人都知道的。 柏春厚或许是年纪越大,越是怕死。 他一来终日药不离口,身上总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二来柏春厚便是越老越是信佛。 三句话便要说到佛祖训诫。 这与好勇斗狠的武人行径极为相反。 大家知道这是他年纪大了,太过怕死,才终日吃药念佛。 也正是因为柏春厚念佛太专,所以才被陆文中说成是“鬼的很”。 陈散一摆手道:“他们两个完全不一样!” 一个暮气沉沉,只是地位较高,过去武功也不差,所以才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还有一个则是锋锐如锥子一般,谁见了都怕要扎到自己的手。 这两个人,自然是完全不一样。 陆文中却是忽然正色道:“陈兄。我看今日所有番队长中,若是论能力人望,自然是以你为第一。 旁人都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但若是论资历,则还有一番队长柏春厚这把老骨头横着。 如今皇上不管事,把任命武侯的事交给苏居央那老贼头。 苏居央他懂个屁的武? 说不定那老贼头便像挑选文官一样,只论资排辈来选武侯。 到时候一番队长柏春厚便有可能是陈兄你最大的敌人了!” 陆文忠的话,确实让三番队长陈散心中动摇。 本来在陈散的心中,整个监武所内没有人可以与自己一较高下。 而在他身后还有盟主的暗中支持。 在苦苦等待三年之后,这个武侯的位置合该是属于他的。 但谁能想到事情竟是如此一波三折。 先是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陈攻。 这个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接连办了茶马盐帮、莫敬古以及骆家宾几件案子。 还都桩桩件件办得漂亮。上上下下都是交口称赞。 甚至结识了京城中几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之后又是武侯之位被莫名出现的葛长天抢走。 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让一个文官来判断继任武侯是谁。 苏居央作为文官之首,与他们这些贵胄子弟是一文一武两个圈子。 他们之间的交往不深,要硬是攀关系,还需要花费不少心力。 而陆文中说苏居央这个文官,或许会按照他们文官的套路,论资排辈。 这也是不得不防备的事情。 如今陈散最该在意的,倒不一定是陈攻。 反而是那个老而不死的一番队长柏春厚了! 陈散双眼在眼眶中不住转动。 忽然他一把拉住陆文中的手道:“陆贤弟。我知道你主意最多。 盟主也很器重你。我正想向盟主多提提陆贤弟你的名字。 好让盟主多注意到你。 如今这团困局,就不知道陆贤弟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陆文中本来侃侃而谈。 忽然听到陈散提到盟主,甚至说要多在盟主面前提到自己。 这陆文中的双眼一下就亮了。 人都有自己的渴求。 显然这就是陆文中的渴求。 而这渴求,如今被三番队长陈散牢牢地抓在手中。 这时候陆文中也是脑中急转。 忽然他向前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若是陈兄你真这么在意陈攻的话。 何不设法就让陈攻同柏春厚那老家伙斗一番呢?” 陆文中吃惊道:“柏春厚如今连门都不出。这两人怎么斗得起来?” 却见陆文中满面带笑地说道:“这个你放心。我自然已经有了办法!” 205 跳槽 第二天清早,在陈攻居住的柳荫巷内。 陈攻正如往常一样洗漱过后,用着管事婆子送来的早膳。 与他同住在柳荫巷的,是六个十番队成员。 这六个人是六种性子。 好在柳荫巷的宅子不大,住这六个吵吵闹闹的人倒没问题。 大清早,陈攻已经听到朝佐、朝佑两兄弟,已经不住在和肖骁斗嘴。 好在陈攻知道这三个人都是没心没肺的家伙。 虽然三人凑到一起就爱抬杠,却谁也不对谁存坏心。 反而是武当三子平日除了和陈攻一起练功,便是无所事事。 三人寂寞起来,倒是不时指点铁痕他们武功。 铁痕几人本来都是闲散武人。 他们大多没有经过名师指点,所以也难以有多大进步。 武当三子则是各有各的原因,最后都没有再收徒弟。 如今有三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 这武当三子竟然是技痒起来。 除了本门武功没有外传以外,倒是向铁痕三人讲了许多习武的诀窍。 这也让铁痕等人武功突飞猛进。 在这短短的日子里。 铁痕已经达到了二阶巅峰。 而肖骁和百善更是在陈攻提供的药材帮助之下,突破三阶。 两人如今都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二阶武者了。 每天清晨,柳荫巷的宅子都像今天一样吵吵闹闹。 陈攻也已经渐渐习惯。 只是今天早上,管事老伯忽然找来,说是屋外有个魁梧的汉子求见。 陈攻便让人进来,自己也是穿戴整齐,来到厅堂见客。 待陈攻来到厅堂的时候,见到管事婆姨早就为来客端来了茶水。 而那来客,陈攻却是没有见过。 就见这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昂藏,肌肉虬结。 他面目看着粗朴,双眼极深,鼻若悬胆。 那汉子一看到陈攻出现,立刻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就见他对着陈攻深深一拜,道:“属下木通见过十番队长。” 别看这个木通面目粗狂,怎么看都是一介武夫。 但是对陈攻的礼数倒是周到。 陈攻淡然点头,请木通坐下,问道:“我过去不曾见过你。 不知木先生在何处营生?” 木通连忙道:“属下是京城监武所一番队的番子。 陈队长虽然没见过属下,但是属下却是极为敬佩陈队长!” 陈攻淡然点了点头,并不将木通的这一顿马屁当真。 其实陈攻光凭细听木通的气息,再观察木通的步伐。 已经能判断出此人应该是一阶武者的修为。 在京城监武所里,却是有些番子武功极高,甚至超过番队队长。 他们能屈居在京城监武所内,实则是因为作为番子来钱快,又不需担心老了之后无依无靠。 所以不少武人就算是被武林同道骂为走狗,也是心甘情愿。 至于屈居于武功弱于自己的番队队长之下。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他们没有摊上富贵的爹妈呢? 京城监武所一直以来便是维持着这样危险的平衡。 如一艘百年老船一般颤颤巍巍地行驶,至今倒是没有闯祸。 而每一个番队的番子,因为是受自己的队长挑选入监武所。 所以他们只需要向番队队长效忠便行了。 一般番子对于别的番队队长只需要尊敬即可。 倒是从未出现过如今天这样,一个一番队的番子?忽然莫名拜见十番队长陈攻的。 就见陈攻面色淡然?问道:“不知木兄来此,所为何事?” 这个身材魁梧?面孔深邃粗狂的汉子?竟然有些尴尬。 他稍一嗫嚅,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锦盒。 就见这锦盒似乎十分沉重?里面装的或许是黄金。 若真是黄金,那这个锦盒的价值便是不菲。 或许值这番子一两年的收益。 而木通恭恭敬敬地将锦盒双手递到陈攻面前。 只是陈攻并未动手去接。 木通双手悬空半天?这才面色尴尬地重新收了起来。 他接着叹一口气道:“属下这次拜访陈队长。 实则是恳请陈队长能收我为番子?从此计入十番队名下。” 直到说完这些话,木通这样一个大男人,才露出可怜乞求的目光看向陈攻。 而陈攻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喜怒。 也不知道木通的话,陈工是否听了进去。 木通心中不住打鼓。 今日这件事情?早就在他心中谋划许久。 说实在的?木通想要离开一番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本是一番队长柏春厚特意选进一番队的。 当时木通武功高强,人又壮实。 他着实为柏春厚干了几件大事,也曾在京城监武所中扬过名。 只是这段风光日子已经过去了。 如今作为一番队长的柏春厚,已经再不出现在京城监武所。 自然地,一番队也不会再接什么任务。 作为番子?就指着番队出任务的时候,能向武林人士揩些油水。 若是不出任务?那么光靠番子的薪饷,怕是连在京城中活下去也难。 所以这木通?也已经过了好一段捉襟见肘的日子。 他们武人不像是普通百姓。 若是受了穷,节衣缩食也是能过得下去。 武人要维持身体强健?便需要吃用大量的补品。 特别是木通这样身体强横的武人?更是少不了滋养肌肉的药物。 若是木通继续跟着一番队长柏春厚。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甚至要因为缺乏补养,落得境界下跌的结局。 木通的心就算是甘愿跟着一番队长柏春厚守清贫。 他的身体也受不了。 本来在监武所中,番子换番队这样的事情是从未发生过。 一个番队队长若是用了别人的番子,定会遭到旁人嫉恨。 木通也不敢活泛心思。 直到十番队长陈功突然出现。 木通早就观察陈攻许久。 本来他尚不知道陈攻的实力。 只盘算着这个十番队长或许不知道监武所内的臭规矩。 再加上十番队只有六个番子。 一定是十分缺人的。 若是木通这样的一阶武者找上门来,或许陈攻不会拒绝。 之后随着陈攻在京城监武所接连大展身手。 木通更加认定跟着陈攻会有所作为。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若要今后不会穷到境界跌落,木通最终下定决心来找陈攻! 206 横死 木通双眼中满是乞求,望着陈攻。 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陈攻既然不愿收下自己的孝敬钱,想来最终是不会答应自己。 但是木通必须要试上这么一回。 哪怕失败,他也要为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 若是继续跟着一番队长柏春厚,那么木通只能啃微薄的薪饷。 六年前木通就已经是一阶武者。 他愿意自降身份跟着柏春厚进入一番队。 就是看中了作为监武所的番子,得钱快之余晚年还有保障。 谁知六年过去了,木通在武学一途上没有丝毫进展。 非但如此,随着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没有余钱为自己购买补养气血的药物,使得木通的气血也在缓慢衰退。 他深深担心,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自己会遇上境界下跌的困局。 为了自己的前程,木通决心一定要做这最后的挣扎。 只是陈攻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这事情,你先与一番队长柏春厚商量之后,再来找我。” 这显然是在拒绝木通。 若是真的同一番队长商量,那是绝没可能说通的。 木通的一双眼睛黯淡了下去。 但他终于还是恭恭敬敬地向着陈攻行了一个礼。 哪怕陈攻看着比木通小了不少,也一样是一阶武者。 木通最后低着头,盯着地面对陈攻道:“属下明白。” 接着他向陈攻告辞之后,便是垂头丧气地离开。 直到这木通走出了宅院,铁痕等人才从后厢走了出来。 他们为了保护陈攻的安全,早就在后头守着。 如今见到木通走了,他们也无需隐藏。 铁痕、肖骁、百善三人光明正大地走到堂内。 因为与陈攻早就熟络得很了。 在陈攻默许之下,三人都在下首坐了。 这时候百善先是皱着眉头问陈攻道:“队长,为什么不留下这人? 这人的武功少说该是一阶武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百善这话,其实也是另外两人的心思。 肖骁也道:“可不是吗。我们现在就算全员出动也坐不满两桌麻将。 他来了正好没人落单。” 他这话出口,自然是受了百善的白眼。 而铁痕咳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他身份尴尬。” 铁痕自从喉咙受伤之后,话就越来越少。 但也越来越精髓。 这一句,自然是说出了问题本质。 这个木通武功高强,人也年轻。 但是他已经是一番队的番子。 若是陈攻轻易收下他,自然在京城监武所中会极为难做。 虽然是木通自己求上门来。 在别人眼中就是陈攻去挖别人墙脚。 听了铁痕的话,大家都是不住点头。 似乎明白了陈攻不肯收留木通的理由。 这时候却听陈攻开口道:“不仅如此。” 众人都是“嚯”地看向陈攻。 其实铁痕说的理由,大家心中也能想得到。 但是陈攻说还有别的理由。 众人却都猜不出了。 肖骁最难压住心中好奇。 他忙问道:“队长。你快说吧,别打哑谜。” 陈攻面色平和道:“他身上一股酒味。” 这一下,三人都是连忙点头。 原来这个木通身上一直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一点,大家一开始就闻到了。 虽然监武所中都是武人,大家都不太讲究,过惯了粗豪的日子。 但是如木通这般大白天就一身酒味的还是少数。 更别提今天是木通上门求见陈攻。 想要陈攻收揽木通进十番队。 这样重要的场合,木通却是先喝个大酒才来吗? 众人心中一开始都是这么怀疑。 “但是他神色很清醒。”铁痕说道。 这话引得另外两人各自点头。 正如铁痕所说,大家一开始都觉得木通此人或许有些酗酒成性。 但是眼看木通说了两三句话,众人便知此人一点没醉。 这个家伙虽然面目粗狂,但是说话始终非常谨慎。 对陈攻也保持着礼貌小心。 甚至求肯时思路也很清晰,显然并未被酒水影响了心思。 这样一个人,虽然在大白天就一身酒气。 但是众人都是喝惯了大酒的武人。 也见惯了发酒疯之人该是什么面貌。 大家都能确信,这个木通非但没有喝醉,反而思路极为清晰。 也正是因此,大家才将他满身酒气的事情压在心里。 谁也没有拿出来提。 如今听了陈攻的话,大家不由开始思索这其中的深意。 其实铁痕他们等人,早就已经明白了陈攻的智慧在他们之上。 若是陈攻提出“酒味”一事上有古怪,那么必定还有铁痕等人没有想到的深意。 这时候三人各自把“酒味”一事在脑中转了几转。 却还是没能想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攻。 只等他能将答案告知众人。 可是陈攻却是难得面色严肃地想了一会。 最后才说道:“木通这个人或许是个大麻烦。 我们不要招惹为妙。” 说完这句话,陈攻便即不再多说。 只能让铁痕他们三个继续猜测。 只是他们就这样猜了一整天。 肖骁他们更是想出了好几种天方夜谭般的可能。 但终究是太过牵强,不像是问题的真正答案。 就这样匆匆到了第二天。 柳荫巷的早晨仍旧是吵吵嚷嚷地开幕。 谁都当做今天这个早晨,就该像昨天一样平凡。 但出人意料的是,一支由番队成员混编成的三十人队伍突然出现在柳荫巷大门口。 这柳荫巷本来是京城中贵族居住的所在。 如这样一大早就有衙门的人闯入,倒是非常少见。 而带领着这支队伍的,正是九番队长陆文中。 他回到京城不久,却是曾与陈攻几人照过一次面。 就见陆文中带着手下闯入陈攻宅邸之中。 不由自主地啐了一口,心道:“这瘟生!竟然能住这么好的地方!” 随着陆文中大吵大闹地闯入,陈攻也带着手下走到院子。 两人四目一对面。 陆文中不知为何心中一缩。 像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般,但是又说不出原因。 就听陈攻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陆文中道:“尊驾此来何事?” 陆文中“哼”了一声,调整了个威吓的声音道:“大胆!京城监武所番子木通忽然横死。他昨天只见过你! 如今你是头一号嫌犯。立刻跟我去监武所见苏居央大人!” 207 我可以打他吗? 陆文中忽然闯入柳荫巷。 他气势汹汹的一番话,让众人都是震惊。 原来昨天还求见陈攻,想要从一番队跳槽进入十番队的木通竟然死了。 而陆文中更是因为此人最后见的人是陈攻。 所以认定陈攻就是头号嫌疑人。 这一下,住在柳荫巷中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他们都聚到院落中,站在陈攻的身后。 再加跟在陆文中身后的那三十个番子。 这小小院子一下竟然变得水泄不通起来。 跟在陈攻身后的六个十番队队员,他们都已经听说过昨天木通到访的事情。 但当得知木通忽然横死的消息之后,这些人都是一片震惊。 他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对方,却也只在别人面上看到一片茫然。 忽然铁痕等几人就想起了陈攻昨天说过的话。 这个木通可能是个“麻烦”,还说不要接近为好。 谁知才隔了一天,木通就死了。 果然如陈攻判断的一般,木通的死还是带来了麻烦。 就是眼前这个跳梁小丑陆文中。 十番队六人中,铁痕等三个是见过陆文中的。 甚至印象尤为深刻。 他们护送殊华刚刚来到京城,寻上京城监武所的大门时。 第一个遇上的就是这个陆文中。 这家伙狡猾的紧,曾用假话哄骗他们将殊华交出。 幸好这些从江东城来,一路经历了许多艰险的人都不是傻子。 才不至于上了陆文中的当。 这档事情之后,陆文中便夹着尾巴离开京城。 谁知前任武侯陈陶刚死,他又回来,甚至比以前更加嚣张。 如今天这般直闯柳荫巷,便是毫无顾忌。 陈攻也是仔细打量陆文中。 虽然陈攻才第三次见到陆文中,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势与前两次不同。 如果前两次陆文中像是不怀好意。 那么今天的陆文中就像是有十足把握,能够一击弄死陈攻一般。 其实陈攻也知道,自己在京城监武所中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因为陈攻有意于武侯的位置。 只有得到这个位置,才能助陈攻更快地掌握力量。 但是十个番队队长之中,有意武侯之位的人不在少数。 这自然会让陈攻遭人嫉恨。 但陈攻并不怕被人嫉恨。 反而别人嫉恨的越深,暴露的就越明显。 将这些露头的钉子一枚一枚拔掉,才能让陈攻前路更为顺遂。 显然,这个陆文中就是一枚已经露头的钉子。 但是光是陆文中,根本没有资格与陈攻争抢武侯之位。 显然在陆文中身后,还有别的势力正在暗中蛰伏。 陈攻心下决定,就从这个陆文中开始。 将藏身在他背后的势力一点一点揪出。 陈攻心中做出决定的同时,陆文中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皱着眉头高声喝道:“还不快跟我走!难道要我上枷具么!” 这一句话,当真是惹恼了院子里所有的人。 大家都是对着陆文中怒目而视。 这些十番队的队员们都是跟着陈攻出生入死,一路走来的。 他们自然知道陈攻身上的本事,更是对他极为尊敬。 更何况陈攻是监武所十番队的队长。 陆文中有什么权力要给陈攻上枷具? 这时候还是武当掌门张灵溪最先开口道:“要拘拿十番队,可有文书?” 他是院中武功最高,年龄最长的人。 做事也极为稳妥。 最重要的是,张灵溪早就已经认定陈攻是他们武当派未来的希望。 他曾听闻京城中的衙门最擅长诬陷栽赃的本事。 如今说是有个人莫名其妙死了,便要拘拿陈攻过去问话。 昨晚陈攻一直在柳荫巷的宅子里。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是宗师境界的张灵溪怎么会不知道? 很显然这个叫做陆文中的家伙,是要栽赃陈攻了。 张灵溪绝不容许这位小师叔祖栽在这种衙门里! 但是陆文中听了这话,却是眼珠子一动。 他已经听人说过,十番队中有三个老头。 这些老头看着虽然滑稽,武功却是极高。 听说连武侯陈陶都在那三人之下。 也不知道陈攻是给他们吃了什么迷药。 让这三个老家伙甘心情愿地呆在十番队之下。 陆文中肚子里思量一番,心中知道这三个老头是极为棘手。 说不定陈攻这些日子能够屡建奇功,就是靠得这仨个家伙的帮忙。 不然的话,实力仅为一阶武者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死葛长天的。 当日葛长天和他的师父到底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没有看到。 大家只能不停猜测,寻找最合理的可能。 而陈攻仅仅是一阶武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独立杀死。 事后大多数人猜测,或许陈攻就是在这三个老头的襄助之下,才能杀了葛长天。 陆文中上下打量着张灵溪,眼神中透着阴冷。 今天的局面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是比自己预想的更好。 陈攻已经踩入了必死无疑的陷阱。 只要能拘着陈攻到监武所,再定下罪名。 那么就算陈攻本事再高,合众多番子之力也能将他拿下! 只要除了这个陈攻。 那么就再没有人能够阻挠陈散当上武侯。 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上心,也必然能够进入盟主的眼。 一切竟是比陆文中想象的顺利了不少。 但眼前却还有一个难题。 那就是这三个碍眼的老家伙。 若是这三个老家伙强行要跟着一起去问审,说不定事情闹大了收不住场。 陈攻作为一阶武者,就算是实战再强,也一定难敌人海之战。 但是加上这三个老家伙就难说了。 这时候陆文中立刻面孔一板,他虽然知道武功不及三个老头。 但他是堂堂番队队长,而这三人只是底下的番子。 这身份早就在出生之时就决定了的。 在等级上,陆文中确实高出了他们一筹。 这时候陆文中故作威严道:“我说过了,只捉拿首要嫌犯陈攻一人。 其余人不被传召,不许跟着!” 说罢他一挥手,对着身后三十个番子道:“看好了,将陈队长带走!别让旁人啰唣!” 跟在陆文中身后的番子们都是抽出武器。 他们是陆文中故意挑选的武功好手。 合在一起的实力竟然不弱。 而在这些番子们的对面,是面含怒色的十番队成员。 其中一个朝佑忽然指向陆文中,对着陈攻问道:“师叔祖,我可以打他吗?” 208 下跪 陆文中带着番子们来到柳荫巷。 打算将陈攻作为头号嫌犯带回监武所受审。 但他也知道,跟在陈攻身后的番子,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极为麻烦。 其中三个老头竟然有可能是宗师境界。 若是让他们也跟着前往监武所。 那么这件板上钉钉的事情,或许还会生出变数。 好在今天跟着陆文中来的番子中不乏武功高手。 人数又是十倍于那三个老头。 或许强硬一下,仗着自己是番队队长的身份,能叫这三个老儿屈服。 所以陆文中便是梗着脖子,强要番子们立刻带了陈攻离开。 他这话说完,却是引得陈攻率领的十番队人人怒目。 一向性格滑稽的朝佑开口对陈攻道:“师叔祖,我可以打他吗?” 这个朝佑看着一把年纪,带着厚厚的水晶镜片。 他头发生得蓬乱,穿着番子的官服已经显得够滑稽的了。 谁想到这样一个老头,竟然管陈攻叫师叔祖。 那些跟着陆文中来的番子们,首先都是忍俊不禁。 接着众人心中都想道:“事了,这三个老家伙定然是缺钱缺得紧。 才到监武所来找营生。让这三个老家伙管一个后生叫师叔祖。 这个十番队长陈攻也是阴损的很那!” 人人都当朝佑是为了故意拍番队长陈攻的马屁,这才叫陈攻为师叔祖。 与此同时,张灵溪的声音却是响起。 就见他皱着眉头对朝佑说道:“不可胡闹,给师叔祖添麻烦。” 这个张灵溪倒是看着仪表堂堂。 虽然年纪也是不轻,身上却有一股正气在。 若不是他也穿着番子的官服,就算说他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掌门,也有人信。 但是他非但自甘堕落做了番子。 而且也是一把年纪,管一个小伙子叫师叔祖。 看来竟然和戴眼镜的老儿是一丘之貉。 忽然之间,众人对这个张灵溪也带了轻视。 只是这些人的想法,完全不在十番队众人眼中。 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那些欺上门来的人。 就听陈攻平静地开口说道:“无妨,打吧。” 这话让十番队几人心上都是一畅快。 就连最为谨慎的张灵溪也是笑道:“既然师叔祖说打。那就打!” 朝佑道了一声:“好!” 便是忽然跳起,从众人头上跃了过去。 接着他向陆文中的方向俯冲而去,激得众人惊呼。 别看朝佑是一个形容滑稽的半老头。 他这一腾而起的身形,确能看出飘逸出尘之姿。 端是轻功了得至极。 跟着陆文中来的那些番子们,其中不乏武功好手。 他们仅仅看到朝佑露了这么一手,心中都是暗暗喝彩。 直觉得这个朝佑武功当真不俗。 稳稳在自己之上。 这样一个大高手,竟然也是监武所的番子! 众人立刻对他态度改观。 这些番子们大多因为自己尴尬的身份,心中有些窝囊。 如今见到这样的高手竟然也是一名普通番子。 他们心中反倒有股说不出的轻松感。 但这种感觉刚刚升起,就变成了深深吃惊。 就听一声脆响,那朝佑已经一个耳光拍在陆文中的脸上。 朝佑并不多留,一记耳光扇过之后便犹如灰云一般借力返回自己原先站的位置。 而陆文中半张左脸已经高高肿起,红肿发亮,眼睛都无法睁开。 以朝佑与陆文中武功的差距,这一掌已经留足了情面。 这才没有让陆文中当场摔在地上。 而跟在朝佑身后的那些番子们,竟有人忍不住叫好出来。 这自然惹来了陆文中的怒目而视。 今天跟着陆文中来的番子们,并非都是他九番队的成员。 自从首辅苏居央来到京城监武所后,便将所有番子打乱混编,用来作为监武所的守卫。 而陆文中也是知道陈攻和他的番子不好惹。 这才在混编的队伍中挑出武功最高的三十人,跟着自己前来押送陈攻。 这些人武功虽然高,但大多不是陆文中的手下。 他们对陆文中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又天生对武功高强者有惺惺相惜之感。 看到朝佑一手漂亮的功夫,自然有人忍不住叫好。 再看到陆文中用一张滑稽的面孔瞪向自己。 有些人竟然忍俊不禁起来。 这更是让陆文中心中恼怒。 而更让陆文中怒不可遏的是,站在陈攻身后的朝佐也开口问陈攻道:“小师叔祖,我能再打他一掌吗? 他这样半边脸肿着,我看着太也难受。”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个说话之人竟然与先前打人的蓬头中年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圆形水晶镜片,一样胡乱扎着的发髻。 而这个朝佐却是朝佑的孪生哥哥。 他倒不是与弟弟一样的烂漫滑稽。 只是因为看着陆文中只肿了半张脸,让他心中意难平。 这时候陈攻淡然地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打。 朝佐几乎是欢呼了一声,也是一样如灰云一般纵身而出。 他轻快出手,陆文中毫无闪避之力,右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接着朝佐也是轻轻向后跃了回去。 这一下,三十个番子们再也忍不住,轰然叫好起来。 原来大家发现,陆文中两边脸蛋都是肿了起来。 而且两边脸肿得一般高低,不偏不倚。 众人早就知道,朝佐、朝佑两兄弟都是手下留情。 这才只是让陆文中脸庞肿起,却没有真受什么重伤。 但是朝佐在朝佑之后出手,却是能让两边的肿胀如出一辙。 这就说明了朝佐早就算定了朝佑出手的力量。 他出手时将力量控制得一模一样,才能达到如今局面。 这样一来,朝佐显出来的功夫竟是比朝佑还高明。 这才让那些番子们忍不住喝彩。 自己带来的番子们,竟然为打自己的人喝彩。 这让陆文中不禁恼羞成怒。 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面孔肿胀,说话也不利索。 尖利着声音嘶吼道:“你们看着作甚!快去将陈攻拿下!” 陆文中被人连续拍了两巴掌,一张面孔肿成猪头。 这模样太过滑稽,自然已经在番子们心中成了笑柄。 再加上这番声嘶力竭的样子,更是让这些武功远高于他的番子们心中不齿。 陆文中见那些番子们迟迟不动手,脸上又是火辣辣的疼痛。 心中已经气得快要炸了。 这时候忽然见到陈攻走向自己。 陆文中还要开口喝问。 忽然他只觉一股强大力量向自己压来。 他忽然觉得膝盖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向着陈攻跪下。 209 蝼蚁 陆文中本以为一切极为顺利。 他在茶肆中与三番队长陈散一起预谋。 要挑起陈攻与一番队长柏春厚之间的矛盾。 谁知事情的发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 眼看陈攻势必要踏入死亡陷阱,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 谁知好运就到这里,便开始用尽。 今天早上陆文中点了三十个番子,到柳荫巷去捉拿陈攻。 谁知却是被陈攻手下的番子接连羞辱。 脸肿胀疼痛不说,连跟在他身后的番子们也是露出嘲弄之色。 对他这个堂堂的番队长毫无尊敬之意。 陆文中本以为自己的霉运该走到家了。 谁知忽然见到陈攻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陆文中知道陈攻带着的三个老番子确实厉害。 但是陈攻不过是个寻常人。 陆文中上次见到陈攻的时候,他还是个二阶武者。 若是仅仅对上陈攻的话,陆文中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 事情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陆文中见到陈攻的时候,心中又是害怕的一缩。 这害怕来得莫名其妙。 连陆文中都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害怕陈攻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势? 陆文中还想再开口喝问两句。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向着自己袭来。 这股力量像是滔天巨浪打在自己头上。 强悍得毫无躲避余地。 像是要让陆文中喘不过气来,稳稳压降下来。 但是陆文中明明没有见到陈攻动手。 他只是背负双手缓缓地走向自己。 除了面容上的神情深不可测,并无任何异样之处。 偏偏,这强大的压力使得陆文中的膝盖再也承受不住。 他明知这样下去就要被无形之力压得跪倒在地。 这院子内外有这么多监武所的人。 大家都没看到陈攻出手,只看到陆文中下跪。 这么一来,便是他陆文中吃软怕硬。 被人打了两个巴掌,就怕地跪了下来。 陆文中明知陈攻的意图。 但他实在无力抵抗。 全身承受的压力像是要把骨骼压碎一般。 他心中惊慌,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怪力乱神的本事。 陈攻本身虽然是一阶武者的实力。 但是在日日夜夜的淬炼之下,内力早就异常雄厚了。 其实做到一阶武者,也已经能像这样内力外放了。 但是普通的一阶武者,难以准确控制自己的内力。 他们或许能在一小段的距离内,让外放出的内力凝聚不散。 但是距离一旦远了,那么内力就会自行消散。 威力也如同消失一般。 直到进入宗师境界,才能渐渐掌握凝聚内力不散的秘诀。 这种秘诀难以用语言描述,只能依靠自己的悟性,以及千百次的尝试。 而宗师境界的内力又比一阶武者浑厚了不少。 在内力得以控制的情形之下,内力外放才有其意义。 所以世人想到内力外放,总以为是宗师境界才有的实力。 而陈攻早就已经成为陆地仙。 内力外放对他来说也是极为熟练的技巧。 虽然陈攻所释放出来的内力还在一阶武者的框架之内。 但是他已经能熟练地将自身的内力,按自己的意念凝聚在一起。 这样强大的内力被陈攻分成两股。 一股压迫在陆文中的胸腹口鼻之上,造成了他难以呼吸,像是被强大内力压迫之感。 另一股则是专门袭向陆文中的膝盖。 在这股内力的强压之下,陆文中终于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要不是因为陆文忠的脸庞被打得又红又肿,十分滑稽。 众人应该能看出他此时已经面无人色。 陆文中已经无法判断陈攻如今到底是何实力。 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陆文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跪,在京城监武所中已经成为笑柄。 他甚至能听到身后窃窃私语。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将陆文中放在眼中。 而更让陆文中心中恐慌的,则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他不该轻易与陈攻为敌。 此子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不光是陆文中如此觉得,就连那三十名番子心中也为陈攻感到震惊。 先前朝佐、朝佑两人表现出的实力,已经不再显得惊人。 反而是陈攻只朝着陆文中走过来,就压得他下跪。 这门绝技,却是让众人都想不透。 其实这三十名番子,是京城监武所中实力最顶尖的一撮人。 他们大多也是一阶武者,所以早就凭借气息判断出,陈攻或许与他们不相上下。 大约都在一阶左右。 但是陈攻这逼迫陆文中下跪的本事,却是谁也模仿不来的。 不少人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陈攻。 猜测他到底是什么实力? 至于朝佐、朝佑这样的宗师境界高手,也甘愿在陈攻之下,终于不再是难以理解的事。 甚至不少人心中暗暗觉得:“陈攻的实力稳稳在几个番队队长之上! 若是要跟随,还是跟随这样的英雄更令人心服!” 这些人心中竟然同时涌起这样的想法。 谁也不知道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竟然也与自己一般。 这些想法就如暗涌一般,互相碰撞,几乎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这京城监武所番子的人心,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化。 而陈攻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陆文中。 他面上神情淡然地从陆文中身边穿过。 也不回头,只对身后的人道:“跟我一起去监武所。” 陈攻所率领的十番队,自然是齐声称是。 他们都立刻带着武器,紧紧跟在陈攻的身后。 而被陆文中带来得三十名番子,竟然也是默不作声地跟在陈攻身后。 就好像他们也是十番队成员,也是陈攻的手下一般。 出奇地,他们就这样汇聚成一股浩浩荡荡地队伍,跟着陈攻前往京城监武所。 徒留陆文中仍旧跪在地上。 此时施加在他身上的内力早就已经卸去。 但是陆文中却是站不起来。 他的心像是彻底冷下来一般。 忽然他的双眼中重新恢复了怨毒:盟主!盟主一定会为我复仇的! 就算我是蝼蚁,那也是跟对了主人的蝼蚁。 而陈攻,根本无法与盟主抗衡! 他虽然仍旧跪在地上,但是双眼看着陈攻等人远去的背影。 虽然脸膛肿胀,使得陆文中的双眼如同两条缝隙。 但是他却在心中冷笑。 陈攻只能再得意一小会。 等他到了议事大堂,就知道等着他的不仅仅是首辅苏居央。 还有那在京城中声名狼藉的湖阳公主! 210 湖阳公主 京城监武所的议事大堂里,今日难得坐满了人。 过去监武所虽然也时时开会。 但是总有快一半的番队队长不在京城,前往各地处理江湖纠纷。 而今天,非但所有番队队长都快到齐了。 就连上首也坐了两个人。 平时陈陶坐的位置上,如今做了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 这个人面目瘦长,表情严肃如刀刻一般。 一双狭长的眼睛中有能看透世情的智慧。 唇上还有一部整齐的胡须。 他头发花白,面容与江东城太守苏问心有些相似。 只是生得更严肃一些,正是当今首辅苏居央。 而在苏居央边上,隔着一个茶几,则是坐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大约二十六七岁上下。 虽然不算老,但是在如今的大梁朝里,已是过了花信年华。 她容貌艳丽,神态妩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虽然这女子身着一身华服,证明了她是一位出身尊贵之人。 却是难以掩盖她通身的妩媚之气,与真正的贵女相差极远。 这个女子正是湖阳公主。 她作为一名贵女,跑到满是男人的京城监武所来。 这行为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议事堂里这么多人,却像是对这事见怪不怪一般。 谁也没有提出要湖阳公主回避的话来。 虽然监武所议事堂里几乎坐满了人。 却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家都在静默地等待。 等待陈攻的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议事堂中众人都是精神一震。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外。 灰白色的路面上,正走来一群人。 当先的一个人身材高大,步伐稳健。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看着竟然极有威严,正是陈攻。 而令人惊奇的是,他身后还紧紧跟着三十多个人。 从这些人统一的服饰可知,他们都是京城监武所的番子。 议事大堂中众人一时之间都是面面相觑。 先前九番队长陆文中点了三十个武功高强的番子,这事众人都是知道。 而陆文中带着这么多人,实则是为了捉拿陈攻回监武所。 如今怎么反而是陈攻步履轩昂地走进监武所议事大堂。 却不见陆文中的人? 更有趣的是,那些被陆文中点去的番子,如今都紧跟在陈攻身后。 看这阵势,反像是他们都跟随了陈攻一般。 如今监武所议事大堂中,十个番队长已经到了八个。 他们心中各有各的心思。 其中有几人,陈攻也没有见过几回。 众番队队长都仔仔细细打量着陈攻。 都觉得这个年轻人气度不凡。 若自己真要争抢武侯的位置,或许他才是最大的对手。 在众人的窥视之下,陈攻泰然若之地走进议事大堂。 而跟着陈攻而来的番子们,则是自然而然地退在大堂之外。 虽然不能进入议事大堂,但是张灵溪等人还是时刻关注着议事堂内众人的一举一动。 若是真有人威胁到陈攻,他们武当三子必定是第一个闯进来的。 谁也不能动了武当派的小师叔祖,不能动了武当复兴的希望! 当陈攻来到监武所内,也是用平静的目光环视一圈。 似乎他在被人打量的同时?也将议事堂中所有人都打量了一圈。 陈攻的目光不卑不亢?平静不失锋锐。 所有人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心中都是一紧。 似乎是被这个年轻人看透了一般。 这时候坐在上首的湖阳公主忍不住先发问道:“这人就是杀了木通的凶手吗?” 湖阳公主慵懒妩媚的眼神变得冰冷。 她瞥了陈攻一眼?却是问的首辅苏居央。 而在她身边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苏居央?却是半欠了身子。 他用尊敬的语调对湖阳公主道:“回禀公主,臣请陈队长来此是为了询问案情。 如今案子未破?如何就能指认出凶手是谁?” 湖阳公主听了这话,只是白了苏居央一眼。 接着她用挑剔的眼神看着陈攻?道:“最好不是你下的手。” 说罢她便不再说话?只用一双美目看着头上梁柱。 苏居央平时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谨之人。 平时就算是皇帝老儿见到苏居央,也都是客客气气。 如这样能够对苏居央翻脸子的,整个京城或许只有湖阳公主一人。 而苏居央也全然不将湖阳公主的脸色放在心上。 他平静地对陈攻道:“陈队长请坐。” 陈攻对首辅行了一个礼?便也坐入十番队长的交椅中。 与此同时?议事堂外又似发出骚动之声。 众人目光同时看向议事大堂之外。 却见一个人连奔带跑地闯进议事大堂中。 这人身上穿着番队队长的官服,面容却是极为狼狈。 一张面孔高高肿起,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湖阳公主见到他之后,紧皱着秀眉问道:“这哪来的鬼东西?” 在她身边的首辅苏居央则又是欠身回答道:“恐怕这是九番队长陆文中了。” 虽然连苏居央都无法分辨陆文中被打肿的面孔。 但他既然穿着番队队长的官服,那便只可能是唯一未到的陆文中了。 别的番队队长们见到陆文中这一张面孔?都是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都知道他是主动去提陈攻到案的。 怎的如今竟是这般狼狈! 反而是陈攻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真不知道是谁去寻谁的晦气。 陆文中这人平时总在众番队长面前显得有些傲气。 似乎觉得自己是年轻有为,不屑与别人为伍。 除了面对陈散时如哈巴狗一般?对了别人总是趾高气昂。 如今他一副狼狈的模样,倒是让一些番队队长心中感到畅快。 反而是苏居央看着脸膛红肿的陆文中?皱眉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陆文中早就等着这一问。 他连忙用手指着陈攻道:“回禀苏大人,属下前去捉拿陈攻时。 此獠畏罪拘捕?将属下打成这样!” 陆文中的话音刚落?众人都是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将陆文中打成这样的人?就是陈攻! 一些人心中暗暗叫好,也有如陈散这样,怒目瞪着陈攻得。 而陆文中知道自己在陈攻面前下跪的事情一旦传出,迟早是没脸。 他一不做二不休,忽然对着苏居央行了一个大礼道:“还请苏大人立刻将首犯陈攻捉拿,防止他再暴力违抗!” 陆文中的话说得嘶声力竭,显得无比激动。 却听上首的苏居央皱着眉头再次提醒道:“是人证!不是嫌犯!” 211 柏春厚之怒 陆文中一来到监武所的议事大堂,便是指着陈攻一顿告状。 但没想到的是,坐在上首的首辅苏居央却是纠正道:“是人证!不是嫌犯!” 这句话,让座中所有人面色都是一怔。 不论是对武侯之位觊觎已久的陈散,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监武所内的湖阳公主。 他们都仔细打量首辅苏居央,细细体会这句话中的用意。 这已经是苏居央第二次强调陈攻不是嫌犯了。 难道陈攻竟然是得到了首辅的偏袒不成? 立刻有人想起了陈攻如今的居所在柳荫巷。 柳荫巷是整个京城中最一宅难求的地段。 而犹记得当初将这处宅子赠送给陈攻的,似乎正是出自京城苏家! 意识到这一点后,议事堂中很多人的神色又是变了一变。 陈攻此人,到底还有多少人们不知道的底牌? 当初武侯陈陶就莫名其妙地偏袒陈攻。 这已经让不少人心中存了嫉恨。 如今陈陶虽然死了,陈攻难道又受到了首辅苏居央的偏袒么? 众人心中虽然如此猜测,实则事情并非如此。 虽然陈攻如今带着十番队居住的宅子,是从京城苏家送出的。 实则这宅子属于苏居央的幺孙苏问心。 而苏问心作为江东城太守,早就把陈攻当作大英雄看待。 苏问心年纪虽轻,但是过惯了富庶的生活。 所以一处柳荫巷的宅子,在他眼中并不多珍贵。 反而是要他眼看着江东城的大英雄陈攻在京城中无地可住,才显得太不仗义。 柳荫巷的宅子是苏问心送出手的,作为首辅苏居央,却并不知道这回事。 京城苏氏家大业大。 区区一套柳荫巷的小宅子,并不在苏居央的眼中。 但要说苏居央全然不知陈攻,倒也不尽然。 陈攻在京城的时间并不长,但也已经做下了不少大事。 更有几件直接惊动了京城皇族。 作为首辅的苏居央,自然也已经将陈攻看在眼中。 但他们两人一文一武,苏居央虽然知道陈攻此人,却也对他没有再多留意了。 至于今日在议事堂中,苏居央反复强调陈攻不是嫌犯而是人证。 实则是出于他严谨到有些刻板的性子。 别看苏居央已经位极人臣,是一个通晓屠龙之术的智者。 但他仍旧改不了自幼养成的性格。 任何人、事,只要在他眼中看着别扭,他就一定会出言纠正。 所以苏居央连续两次出言强调陈攻是“证人”而不是“嫌犯”,确实是因为在苏居央心中,陈攻的嫌疑并未大到能成为嫌犯。 无论如何,只因为首辅苏居央的两句话。 这议事堂中众人的心思都如花结一般,转了几十个弯。 或许只有苏居央与陈攻二人,始终保持着平和心境。 而苏居央更是浑然不觉一般,开口问陈攻道:“陈队长。本官也不隐瞒。 今天早晨,一番队的番子木通死在监武所密闭的客房内。 有人说木通昨天最后一个见的人,正是你。 是也不是?” 苏居央人长得严肃,说起话来更是一板一眼。 陈攻也是面色平静地点头回答道:“没错。” 仅仅两个字的回答,言简意赅。 却是让监武所中又发生一阵窃窃私语。 大家心中都是惊叹,木通暴死之案,难道真的与陈攻有关? 在监武所中与陈攻关系较好的番队长,如七番队长国和韵,都为陈攻捏了把汗。 他心中甚至觉得,若是陈攻否认见过木通,别人反正也拿不出什么确凿证据。 陈攻反而能省去不少麻烦! 而苏居央的面色变得更为严肃,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木通作为一番队的番子,找你这个十番队长,所为何事?” 这一句话问出,监武所中彻底静了下来。 大家都是屏息静气,要仔细听陈攻如何回答。 而陈攻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神色道:“木通来到柳荫巷,询问我是否能够加入十番队。” 这话一出,如在滚油锅里倒入冷水一般。 一下子众人都是炸了开来。 连眼睛一直飘在屋顶上的湖阳公主,也不由将一双美目再次停留在陈攻身上。 她一张白皙的面孔上神色微微吃惊。 似乎没想到陈攻会说出这番话来。 确实,如果木通找陈攻,真的是为了加入十番队的话。 那么这实在难以在众人面前启齿。 如果陈攻所言非虚,那么木通的行为在众人眼中便是不忠。 对一番队长柏春厚不忠。 在这个屋中,大家虽然都已经知晓,木通忽然在密闭的客房里暴死。 但是知道木通曾找过陈攻,并且想要加入十番队的人并不多。 剩下的这些番队长们都是面面相觑。 京城监武所中,如果说最大的忌讳是从番队长手中夺取用人的权力。 那么第二大忌讳就是从别的番队队长手中挖人了。 监武所已有三百年的历史。 其中番队长与番子们也不知道换了多少茬。 若说从来没出现过互相挖角的事情,那也不是。 但多少都要加上掩饰。 如陈攻这样直截了当将话说出的,那还真是第一次。 而苏居央的眼神变得更加敏锐。 如刀刻一般瘦长的面孔紧紧绷着。 他继续追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陈攻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神情。 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让木通先去与一番队长商量了再说。” “混账!”陈攻的话刚说完,却听到一人愤怒咆哮。 这人的声音显然已经上了年纪。 大家的目光瞬时都投向了坐在苏居央下手那人。 此人年纪有些大了,看着或许五十多岁。 他身板如今有些瘦弱,从前却也是一个肌肉虬结,身材昂藏的汉子。 这人正是一番队长柏春厚。 就见柏春厚头发已经花白,脸膛瘦弱凹陷,面上胡须也已经发白。 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药味,似乎终日在用汤药续命一般。 但是他听了陈攻的话后,一拍扶手,口中暴喝出的那声“混账!” 听着却还是中气十足。 显然就算是一番队长柏春厚如今身体不如往日。 但作为一阶武者的实力仍旧还在。 就见这个柏春厚的双眼本来凹陷。 如今眼珠子却是愤怒地瞪出,一副要生啖陈攻之肉的模样。 212 自信表演 听了陈攻直截了当的回答。 一番队长柏春厚脱口大骂道:“混账!” 这一声骂,却是让议事大堂中其余的人说不出话来。 本来从别的番队队长手下挖人,就是犯了大忌。 更别说陈攻言语中的意思,反而像是木通私心想要跳槽到十番队。 却是受了陈攻的婉拒。 最后的意思,隐隐竟像是木通在与柏春厚沟通之后,才忽然暴死一般。 谁听了这样的话,都要立刻暴怒。 而柏春厚在一声怒斥之后,竟然是不停地咳嗽起来。 这个柏春厚本来年纪已经不小了。 瘦削蜡黄的面孔,竟然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 他全身因为剧烈难以抑制的咳嗽而不住抖动。 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咳嗽,充满了血丝。 他边咳嗽,边断断续续地念道:“佛祖定要……咳咳……惩戒你……杀人……咳咳……” 说了半天,终究无法将一句话说完。 他这幅病痨的模样,反而是让旁人心中生出同情来。 其实柏春厚早早就成了一阶武者。 他曾经是所有番队队长中武功最高之人。 早年也是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在江湖中也极有名声。 只是岁月不饶人,柏春厚终究是老了。 这些年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连监武所都不太来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只做求佛与喝药两件事情。 身上始终有浓重的药味与檀香的气息。 就算是偶尔出现在人前,也是说不了两三句话就喘息咳嗽。 大家心中都觉这是英雄迟暮。 也更能明白木通想要从一番队跳槽到十番队的心情。 木通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汉子,他跟着这个暮气沉沉的番队队长,或许一生再无起色。 若自己是木通,说不定也要心思活泛,改投到更年轻的陈攻门下。 但是在这些番队队长中,也有人更偏向陈攻一些。 就听七番队长国和韵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如今到底谁是凶手,至今还无法判断。 柏队长无需如此动怒。” 国和韵这话,显然是在维护陈攻。 而坐在上首的湖阳公主终于是忍耐不住了。 她本来面色粉白,一双眼睛大而妩媚。 如今却是不耐烦地瞥了众人一眼,道:“本宫已经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却到如今还没有一个说法。 这京城监武所,就没有能人了吗?” 湖阳公主身份尊贵。 她这一句气话出口,众人只得低头,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出口反驳。 湖阳公主一双美目再次瞥向众人,冷哼一声似乎是极不耐烦。 这时候忽然有一人从椅中站了起来。 就见他对着湖阳公主一拜,道:“公主息怒。杀人凶手的身份,臣已经知晓了。” 湖阳公主立刻打量站起之人,道:“你是三番队长陈散? 杀人凶手是谁?你立刻说清楚!” 而被湖阳公主打量的陈散面上神情自若,甚至带着自信笑容道:“这杀人凶手,就在议事堂之中。” 其实三番队长陈散也是姓陈。 他的身份竟是陈氏皇族近亲,在所有番队队长中是地位最尊贵的一个。 以陈散的身份,只做一个监武所的番队队长,本来就有些委屈。 他武功不错,也是个精明强干之人。 再加上他年富力强?如今才三十多岁。 按说陈陶死后?武侯之位由他接手也能服众。 这时候他忽然站起来,对着湖阳公主不卑不亢地说事。 这自然引起了众人注意。 就见湖阳公主身体前倾?露出了雪白的脖子。 她焦急问道:“你有什么便直说!” 陈陶对着湖阳公主一行礼?道:“木通作为一番队的番子,到底去找陈攻队长何事。 如今木通已经死了?也只能听陈攻陈队长一人之言。” 说到这里,陈散用目光斜了陈攻一眼。 只是陈散只能从陈攻面上看到淡然自若?找不到一点焦急的神色。 陈散心中冷哼:“这愣头青?终究不是自己对手。” 接着他站正了身体,继续说道:“若是从恩怨上无从下手。 便只能从别的途径判断了。而我刚才之所以说凶手就在这间议事大堂中。 说得更明白一些,凶手就是我们这些番队队长之一。” 这一句话,让议事大堂中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凌。 而陈散接着淡笑道:“自从苏大人接手监武所后?便将各番队的番子重新打散?编成数股队伍轮流在监武所中巡逻。” 这话并没有错,大家听了也是淡淡点头。 但仍旧无法知道陈散是如何得出:凶手就是番队队长的结论。 陈散继续说道:“因为这一道命令,如今外人要闯进监武所已经是极难的了。就算是武功再高之人,也必定会被巡逻者看见踪影。 而木通却是在从内关上门窗的监武所客房内暴死。 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巡逻的番子见到有人潜入。” 说到这里,陈散挺直了身子?骄傲地环视了周围一圈。 他这才开口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可能是一位能够翻看巡查路线的番队队长?悄悄潜入杀人。 再等到自己手下再次轮值,被掩护着离开监武所。 除此之外?再没别人做到。” 陈散这番话说完,面上带笑地看着众人。 而监武所中之人也是个个双眼发光。 大家都觉得陈散这一番推理?竟然是极有道理。 显然在如今的环境下?既能查看到巡逻路线?又能命令巡逻的番子不可作声。 那就只有番队队长才能做到了。 就连湖阳公主也是焦急地对陈散道:“看来监武所也不是个个脓包。 你既然已经推算到这一步,看来谁是凶手也该知道了。 不要卖关子,快快告诉本宫。” 陈散面上带笑,眼看监武所里人人都盯着自己。 这样的滋味,陈散已经久久未品尝过。 从陈陶到陈攻,他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一个崭露头角。 自己倒是渐渐落为陪衬。 谁还记得陈散曾经也是一位青年才俊? 机智武功不在人之下! 如今陈散重新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 就连首辅苏居央也是抬头看向自己。 陈散心中得意。 只要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就能彻底将陈攻扳倒! 再无回天之力!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见陈攻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 仍旧用淡然从容的目光看着自己。 就像是看着小丑表演一般。 213 病疯虎 陈散站在京城监武所的议事堂内。 他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这番滋味,陈散已经许久未体验过了。 这样的注视,本来就该属于陈散! 他本来就应该是武侯! 如今陈散只是将自己的推理说出一半,就已经引得众人瞩目。 湖阳公主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陈散。 她似乎在心中消化陈散的推断。 当晚一番队的番子木通是死在监武所的客房内。 而如今监武所的防卫比过去紧了不少。 所有番队的番子们被重新打散,按照每日变化的路线图巡逻。 外来之人要全部被任何人发现,已经是不可能的。 直到如今,所有值夜的番子都被一个一个问过。 所有人都称没有见过任何异像。 但木通不可能莫名其妙死去。 这些人中,必定有一个在说谎。 同时能要番子为自己撒谎,又能看到路线图,从而计算好出入监武所的时间。 能做到的只有十名番队队长。 湖阳公主在心里又自盘算了一遍,觉得确实是这个理。 她佩服地对陈散道:“既是如此,陈队长快将杀人凶手说出来!” 看着湖阳公主闪闪发亮的眼睛,陈散心中得意。 就见他继续说道:“其实说是十个番队队长都有嫌疑。 但是真正的凶手也已经呼之欲出。” 说到这里他故意看了一眼陈攻,只见他仍旧是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陈散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木通是在密闭的客房里死去的。 直到外人发觉不对闯入之前,门窗都从外关闭。 唯一一扇气窗开在房梁之上。 而木通躺在床上,身受重手法击伤胸膛而死。” 这时候陈散阴狠地盯着陈攻道:“凶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能从气窗这样唯一的开口,一掌打死木通。 显然他已经能够内力外放!而所有番队队长中,能够内力外放的人只有陈攻一人!” 说到这里,陈散用手指着陈攻,厉声道:“除了你之外,没人能杀木通!” 一时之间,整个议事大堂静得落针可闻。 陈散的推理在众人心中回荡。 似乎他说得确实在理。 能同时做到神出鬼没地进出监武所,又有强大内力能够外放之后杀人的。 整个监武所内还真是只有陈攻一人。 但是陈攻到底为什么要杀死一个番子? 有些人用恐惧的神色看向陈攻。 陈攻能够内力外放的事情,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若是他没有一些本事,也不至于让葛长天与其师父死得连渣都不剩。 过去大家尚未察觉,如今忽然都觉得能够遥遥杀人的陈攻,还真是有些危险。 如五番队长、八番队长等人,过去曾几次得罪陈攻。 如今他们看陈攻的眼神中,也是透着惧怕。 而坐在上首的湖阳公主,在短暂思考之后,已经彻底信了三番队长陈散的话。 真如陈散所说,这个十番队长能够隔空杀人,那还真是个危险的家伙。 湖阳公主娇柔的身躯忽然向后退缩。 但她一双大眼仍旧狠狠盯着陈攻,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一般道:“既然已经水落石出,还等什么? 你们几个一起上,能将陈攻拿下吗?” 湖阳公主仍旧是害怕陈攻那隔空杀人的本事。 只希望所有番队队长一起出手,立刻先将陈攻拿下再说。 而坐在湖阳公主身侧,脸如刀刻一般的首辅苏居央也是若有所思地打量陈攻。 他甚至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陈散。 而陈散面上也是意气奋发。 被首辅苏居央这样打量,他如何感觉不到? 显然是自己这一番推断打动了苏居央。 从此以后,引得首辅对自己刮目相看。 说不定如今苏居央心中,已经对陈散更为看重。 就连武侯的人选,也已经在考虑陈散了。 而湖阳公主见自己命令不动那些番队队长。 她连忙转头对着苏居央道:“苏大人,如今不是发愣的时候。 你快让他们立刻将陈攻拘拿,免得他再狂性大发杀人!” 苏居央被湖阳公主催促,面上仍旧没有显出任何情绪。 湖阳公主心急难耐,喊道:“京城监武所真真是没人了! 这么多大男人坐在一处,却连一个杀人嫌犯都不敢一齐拿下!” 湖阳公主尖锐的话,刺得几个番队队长都是皱眉。 这时候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道:“你一个被人退货的假公主。 到京城监武所这个正经衙门来指手画脚。 不过是因为死了个汉子心急罢了。 大家只是敬重你的名分,又有谁真的把你当公主了?” 这话一出,让众人都是一惊。 大家看向说话之人,却见是六番队长柳强,面上带着不虞之色看向湖阳公主。 大家心中都升起同一个念头:六番队长柳强今天定然又是吸了醉弥勒。 现在终于熬不住开始说疯话了。 其实柳强所说的话,也正是众人心中的心里话。 京城监武所里莫名其妙死了一个番子。 这本来该是京城监武所内部解决的事情。 首辅苏居央在这段日子里代管监武所。 他出现在议事大堂中也是正常。 但她湖阳公主也跟着出现,那就太过分了。 再说湖阳公主在京城中早就已经声名狼藉。 大家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始终是公主,才处处敬着她。 但她若是真就把自己当作金枝玉叶,真正的公主,那也是难以服众。 所以湖阳公主到了京城监武所中。 虽然没有人对她不敬,却也没有人听从她的吩咐。 毕竟谁都知道,湖阳公主并非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公主。 再加上她如今的闺誉早就臭了,在京城中甚至已经成了别人私下取笑的对象。 这些事情,监武所议事大堂中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能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口,也只有被人称为“病疯虎”的柳强了。 到底湖阳公主再被人暗地取笑,仍旧还是被正式册封过的公主。 对湖阳公主不敬,实则是对皇室的不敬。 这一点把柄,也只有病疯虎柳强不在乎了。 许多人悄悄低了头,却是留心着湖阳公主的举动。 果然就见这个美貌女子双颊忽然绯红,一双美目恼怒瞪出。 两只玉手牢牢捏着椅背,像是立刻就要发作一般。 214 公主的过去 在听了三番队长陈散的所有推理之后。 湖阳公主立刻命令监武所的番队长们捉拿陈攻。 谁知道却是被“病疯虎”柳强一顿抢白。 大家都认定了柳强是吸食了醉弥勒,才敢这样对湖阳公主说话。 其实柳强除了性子刚直以外,也是被这位湖阳公主激怒了。 这位闺誉不佳的公主,几次三番讥讽监武所没人。 这不仅是柳强听不下去,其余一些番队长们心中也是不畅快。 他们都是堂堂男儿,祖上靠着武勋封了爵位。 自己也是练了一身武艺。 却是被一个女子反复称作不是男人。 这任谁听了心中也是不快。 而柳强更是因为湖阳公主已经认定陈攻就是杀人凶犯,才直言顶撞。 其实柳强也曾与陈攻有过不快。 但是自从见识了陈攻的本事,早就已经把他当作一位人物。 再加上将柳强手下杀光,让柳强恨之入骨的女魔头蔡姓妇人,也是被陈攻所杀。 所以柳强更是对陈攻暗暗生出敬仰之心。 他耳听得湖阳公主听了陈散的话,不停侮蔑陈攻。 所以柳强心中更是气恼,一番话说得极不客气。 而湖阳公主听了柳强的顶撞,一张面孔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 一双杏眼圆睁着,显然愤怒至极。 眼看湖阳公主就要发作,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道:“公主现在就要顶罪杀人,难道不怕木通死不瞑目吗?” 众人纷纷望去,说话之人竟然就是陈攻。 他被湖阳公主与陈散认定为杀人嫌犯。 此刻却是面上淡然自若,一点也看不出激动害怕。 湖阳公主一愣,妙目看向陈攻,问道:“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词?” 首辅苏居央也是捋着胡须说道:“事情确不可仅听一面之词。 陈攻队长有什么见解,但说无妨。” 陈攻对着苏居央点了点头,才朗声道:“刚才陈散队长的推断,对了一半。” 这话让监武所议事大堂立刻响起一片嗡嗡之声。 刚才陈散的推断,大家听了都觉得心服口服。 并未听出什么破绽。 就不知道陈攻说他仅仅对了一半,可是有什么依据? 或许只是因为陈散指认陈攻是杀人犯,他才强行出言辩解? 陈散也是面上带着不屑,冷哼道:“倒愿意听陈攻队长的高见。” 陈攻像是没听到陈散话语中的讥讽。 他仍旧平和地说道:“正如陈散队长所说。在如今严密的巡防下,要想杀人之后全身而退,那只有可能是十名番队队长。” 陈散抱着臂膀轻蔑地冷哼一声。 陈攻继续说道:“但是能够杀了木通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要我说,十个番队队长都有可能。” 这一句话,顿时让监武所炸了锅。 陈攻一句话之下,竟然变得人人都有嫌疑。 苏居央忙探身向前,问道:“那么陈攻队长是否有证据?” 湖阳公主也是面带嫌恶地说道:“若是你有证据,那么最好,我也不愿意木通死不瞑目。 若是没有证据,信口雌黄。那本宫就算是拼尽一切,也要让犯人伏法!” 说到这里,湖阳公主高傲地抬起头。 就见陈攻面带轻松地问湖阳公主道:“公主殿下若想要为木通报仇,可以随我移步监武所客房。 到时候真想自然水落石出。” 他这话说得自信十足,像是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 几名番队队长之中,国和韵也立刻说道:“我赞成!有没有证据总要到现场看过才知道!” 柳强双眼全是红色血丝,也是阴沉道:“事情本该如此。” 但如陈散等人,却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坐在上首的首辅苏居央。 虽然他只是个文官,却是如今真正能说了算话之人。 就见在众人注视之下,首辅苏居央沉吟着抚了抚胡须,道:“也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咱们这就都去监武所客房一趟。” 说完他又转身对湖阳公主道:“只是那里血腥未能尽数扫除,恐怕会惊扰了公主殿下……” 谁知这时候湖阳公主傲然道:“无妨。若是能找到真相,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苏居央道了一声:“遵命!” 接着便以他为首,向公主欠了个身。 湖阳公主也是柔柔起身,婷婷袅袅地走在最前。 接着便是监武所众人按照身份依次向外走去。 陈攻作为十番队长,最后一个走出监武所议事大堂。 而在他身后,又跟着那些监武所的番子们。 众人本来静默向前走着。 七番队长国和韵却是寻了个机会,来到陈攻身边。 他四下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问陈攻道:“你真的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了?” 陈攻大方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国和韵心下却是大急。 原来陈攻看着极为自信,他还真信了陈攻已经知道凶手了。 如果陈攻只是随口乱说,等会到了现场也说不出凶手是谁。 那陈攻这个“戏弄皇家”的罪名,是躲不掉了。 虽然湖阳公主并非是正经公主。 但陈攻一旦有了这个小辫子,之后若是被有心人拿住终究是个麻烦。 国和韵抬头细看陈攻的神色。 就见他从容不迫,始终没有担忧之色。 似乎一切都已经是胸有成竹。 国和韵这才稍稍放下心去。 似乎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陈攻能够搞定一切。 只要陈攻没有慌,那么他就不需要慌乱。 他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再仔细看了看周围。 见没有人看向这边,他才将声音压得更低,对陈攻道:“今日这事惹上湖阳公主,终究不便。 你可知道湖阳公主是什么身份?” 陈攻摇了摇头。 国和韵道:“这位公主啊,嗨,并不是正经公主出身。 她原来只是个没落的宗室女。 七八年前被皇上册封为公主,送去和亲。 但糟就糟在,她被送去和亲的地方。” 陈攻问道:“是什么地方。” 国和韵的头几乎凑到了陈攻耳边,小声道:“她被送去和亲的地方,正是辽国。 如今咱们大梁与辽国早就撕毁过去协议。 每年咱们大梁不少好男儿都会死在辽国边疆之上。 不少人都说就是因这个湖阳公主闹出的事情!” 215 妙啊! 国和韵没想到,陈攻竟然是大方承认,如今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他面上一愣,眼看陈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国和韵这才压下心中的忧虑。 接着他将湖阳公主的过往说了一些给陈攻听。 最后他说道:“每年咱们大梁不少好男儿都会死在辽国边疆之上。 不少人都说就是因这个湖阳公主闹出的事情!” 陈攻听了国和韵这话,心中并不赞同。 两国交战,说穿了都是男人之间分赃不均。 这世上能做一国之君的男人,有几个真的是儿女情长的? 女人只是被当作借口来使用,却要背上万年骂名。 陈攻心中虽然这么想,却也并未把话说出。 而国和韵继续说道:“当年这位湖阳公主被册封之后,就送到辽国和亲。 谁知当时辽国的皇帝还没等到新娘,便已经死了。 辽国新皇认定湖阳公主是不祥之人。 是咱们派去克夫的恶女,便将她直接退了回来。 之后辽国新皇便直接将过去协议全数撕毁,与咱们大梁年年交战。 而这位湖阳公主被退回来之后,若是安分守己,从此隐居或是做个尼姑也就罢了。 她偏偏真就把自己当作正经公主,到处抛头露面。 因为她是皇上正式册封过的公主,宗人府都对她无话可说。 加上当今皇上是个不爱管事之人,才容她恣意过着。 这位湖阳公主虽然被辽国退回,却是一直享用着公主的用度。” 陈攻听了这些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被辽国退回的和亲公主,湖阳公主身份尴尬。 再加上如今辽国和大梁征战不断。 国人们痛恨辽国,自然也将这怒火迁移到了湖阳公主身上。 陈攻能够想象,她回国时候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少不得受人诟病和嫌弃。 但出人意料的是,湖阳公主竟然是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似乎是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利用公主的身份,反是过得不错。 这样一看,陈攻对这个湖阳公主倒是刮目相看起来。 但这时候七番队长国和韵再次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湖阳公主之所以这么重视木通……” 国和韵又看了一看四周,确信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开口道:“大家都说湖阳公主与木通有些瓜葛……”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了。 但是国和韵的意思,陈攻已经明白。 显然众人都认为这位湖阳公主,与木通有染。 难怪众人都认为湖阳公主声名狼藉。 但是她作为公主之尊,哪怕是一个被退婚的和亲公主。 身边也应该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为何湖阳公主会和一个番子有了瓜葛? 若是没有什么因缘际会,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遇不到一起的。 至于这一点,显然连国和韵也不明白。 世人只谣传湖阳公主性格淫荡,和身材强健的木通凑到一起。 这男女之间的谣传,又何必需要这么多严丝合缝的道理? 但是在木通暴死之后?湖阳公主不顾自身闺誉?到京城监武所横插一手。 也能看出她对木通的重视。 两人之间就算没有奸情,也没法躲过世人的嘴。 陈攻一群人继续向前走?不多久就来到了监武所的客房。 这间客房?陈攻也曾经住过。 监武所中人遇事,不少人会在这里短暂住上一晚。 所以木通会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原来这间客房里有门栓,房门和窗户都是从内锁住。 只是因为早上被人强行闯入?如今门栓已经断裂掉在地上。 就如三番队长陈散所说?整个客房除了房梁上一个小小气窗外,再无破口。 若是遵循常理,确实除了能够内力外放的陈攻以外,没人能够杀得了躺在床上的木通。 这间客房并不大?除了苏居央与湖阳公主外?大多数人都守在外面。 几个番队队长顺势也挤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闻到了强烈的酒气合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间屋子内被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个酒坛。 有喝干了倒在地上的,有喝了一半的。 也有全没开封的。 这些酒坛显然都是被木通带进客房的。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在客房内的一张木床之上,至今还有大片血迹。 木通的尸体虽然已经被人抬走了。 但他留下的血液将床榻染红。 能够流出这么多血来?显然凶手的掌力非常厉害。 致使木通胸口骨骼碎裂,内刺入脏器之后才会流出这么多血液。 这一床的鲜血触目惊心。 湖阳公主一见之下?竟然是惊呼出声。 众人立刻看向湖阳公主,就见她一张脸蛋惨白。 一双杏眼也开始泛红。 她不可思议地捂着嘴。 虽然湖阳公主已经知道木通的死讯。 但是猛然见到这么一大摊血?还是让她心肝震颤。 在湖阳公主身边,五十多岁满头白发的一番队长柏春厚?也是面露痛苦之色。 木通跟了他六七年了?两人之间早就已经熟识。 柏春厚手指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口中开始念诵佛经。 像是要为木通的亡魂超度一般。 而三番队长陈散尖锐的嗓音从外围传了过来。 就听他说道:“陈攻队长。如何? 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这时众人也都看向陈攻。 湖阳公主一双大眼泛红,鼻头也是红红的。 就听她对陈攻道:“陈队长,如果你真的知道是谁杀了木通。 就请你大方说出来。” 接着她声音忽然变得严厉,道:“若那个杀人凶手就是你,本宫也绝不会容你再比木通多活一天!” 陈攻看着这位公主,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 接着他走到了木床边上。 这架木床是用粗木打造而成,十分沉重。 再加上若是躺着一个木通的话,那总有二百多斤的重量。 而陈攻走到木床的床脚边上。 他手指着床脚道:“这个床脚下压着酒坛的封布。 而酒坛应该是木通昨晚从外带来的。” 陈攻说得干脆利落。 却是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大多数人不知道陈攻在说什么。 湖阳公主更是红着眼睛问:“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首辅苏居央用拳头一拍掌心,道:“妙啊!” 216 硌人的顽石 陈攻简短的几句话,却是让客房内的人都觉得一头雾水。 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陈攻到底在说什么。 特别是湖阳公主,一双发红的眼睛里已经隐隐有些怒色。 她之所以跟着来到这里,就是以为陈攻能够说出什么线索。 就像刚才三番队长陈散一样,说出能够服众的推理。 但是如今陈攻的这番话却像是毫无头绪一样。 湖阳公主甚至认为他或许是为了逃脱罪刑,故意胡说八道一番。 只有首辅苏居央听了陈攻的话,双眼忽然一亮。 他用拳头拍着自己手掌道:“原来如此,真是妙啊!” 按说首辅苏居央为官多年,早就是一个老狐狸了。 他平日里面孔总是极为严肃,如刀刻一般。 如这样喜形于色的样子,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 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向苏居央,像是要听他的见解。 苏居央面上难得带笑。 他也不在乎自己首辅的身份。 只因为发觉真相的兴奋之情,便是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们看,这床脚这么沉重,却是压着酒坛的封布。 这就意味着,这张床在昨晚木通搬来酒坛之后,被整体抬起来后又放下。 这才能将封布压在下方。” 虽然苏居央做出了解释,但大家还是没有听明白。 仍旧面面相觑着,又不敢显出自己的愚笨。 苏居央因为心情大好,他一指头上气窗道:“本来我们都以为要杀木通,而不损毁门窗。 只能是拥有内力外放的陈攻队长,在这气窗上遥遥送出一掌,正好将床上的木通打得胸破骨折。 但如果是有人从这窗口上放下吊索,将木窗整体吊起。发了一掌之后再将床放回去,松开吊索立即离开。 若是还有人在旁为他打掩护的话,那即便不需要内力外放的本事,也可以将木通打死!” 这一段话,说得众人都是恍然大悟。 原先因为隔着极远的距离,普通人无法从气窗上挥掌杀死木通。 但如今既然证明了木通所躺的那张床曾在昨晚之后被人抬起。 那么如今却变成了人人都可以杀木通了。 只要杀人者是有备而来,与自己手下的番子串通一气。 一个在外呼应。 一个在房梁上放下吊索,把木通与木床整个抬起来。 到时候只要手掌按出,便能轻松让木通胸口受重伤了。 只是当凶手用吊索重新放下木床的时候,木床脚却是压到了酒坛的封布。 这封布本来是木通带进监武所客房的。 他打开酒坛之后,便将封布随意乱扔。 谁知最后却是成了能为他昭雪的关键罪证。 而湖阳公主一双秀眉气得皱在一处。 她声音冰冷道:“既然如此,陈小侠是否已经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了?” 面对这个问题,苏居央一口兴奋之气又是松懈了下来。 刚才陈攻的两句话,只能助苏居央推断出人人都可以杀木通。 但是木通到底是谁杀的,却又成了难题。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如今监武所十个番队队长?每人都能看到巡查的路线时刻?也能够强迫自己手下番子替自己打掩护。 这时候苏居央忽然又问道:“这木床、加上木通的身体该有二百多斤重。 十位番队队长的臂力如何?” 显然苏居央是想要通过这个方法,再筛去一些嫌犯。 若是有人无法抬动二百多斤的木床?那就也无法通过这个手法杀死木通了。 但是这个问题却让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七番队长国和韵回答道:“回禀苏大人。 咱们京城监武所十位番队队长都是二阶武者以上。 要靠绳索抬起二百多斤的重物?应该是人人都能办到。” 显然,苏居央是以文官之心来揣测武人了。 他知道凭自己力量无法抬起木床。 却不知道监武所的番队队长都是日日夜夜苦训出来的。 就算没有武功盖世?区区二百多斤的重物他们还是提得起的。 这时候的苏居央,面色重新归为严肃。 眼看案情有所突破?如今又陷入僵局。 整整十个“嫌犯”?而且大多是贵戚之后。 就算是苏居央做事再刚硬,也不能将他们都一个一个严刑拷打。 而始终无法挤入的陈散,则是又阴恻恻地在屋外说道:“怎么样?陈攻队长可是知道嫌犯是谁了?” 他也不等人回答,立刻又补充道:“如今只不过是推测出旁人也能杀人。却没洗脱陈攻队长的嫌疑啊。 要我说?昨天一早见过木通的人?还是最可疑的家伙!” 说来说去,陈散还是要将脏水往陈工身上泼。 谁知湖阳公主却是斥责道:“陈攻队长才说了几句话? 你这么多嘴干什么?让他将话说完!” 公主发威,自然是不同凡响。 陈散被湖阳公主一句话说得噎住。 刚才湖阳公主在监武所议事大堂里,还说陈散是个人才。 怎的一转眼就像是变了一个态度? 湖阳公主的话,让陈散心中不是滋味起来。 他斜眼看了看周围的人?想要知道旁人是否因为湖阳公主的话而取笑自己。 眼看周围的人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陈散心中更恨。 而湖阳公主哪里管得了陈散到底怎么想的。 她一双美眸紧紧盯着陈攻。 只刚才的那两句话,再经过首辅苏居央的解释。 湖阳公主已经断定?陈攻的智慧更在陈散之上。 若是木通真有什么冤情,还需要着落在陈攻身上。 湖阳公主不怕看错了人?却是害怕木通死不瞑目。 在这茫茫人世之中,湖阳公主已经受尽了人心易变?世态炎凉。 湖阳公主早就已经练就了厚厚的壳?把自己的内心保护起来。 只要她够不要脸?世人就无法再伤害她。 但这世上曾经还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那个唯一与自己莫逆之交的人,就是木通。 哪怕她们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湖阳公主也只能在木通身上感受到最后一丝人间温暖。 谁知老天竟然是如此的无情。 竟然将木通也收走了。 如今的湖阳公主,已经彻底放弃内心的柔软温情。 她可以用自己坚强的外壳保护自己。 但在这之前,她要找到杀死木通的凶手。 当凶手伏法之后,湖阳公主要做回人间那颗硌人的顽石。 坚强地活下去,让别人不痛快。 217 问心有愧 湖阳公主眼看着监武所客房木床上的一大摊血迹。 这血迹都是属于木通的。 此刻木通已经身死,再也无法转活。 湖阳公主一双秀白的手紧紧捏着。 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木通的死因水落石出。 哪怕用尽她这个假公主的一切特权。 只要木通不是枉死,湖阳公主也已经无憾了。 但是湖阳公主没有察觉,自己前后态度的差异却是让十番队长心中不快。 先前陈散在议事大堂中发表高论的时候。 湖阳公主还对他做出赞许。 现在陈攻这个小白脸只是胡言乱语几句。 湖阳公主倒像是彻底倒戈了了一样。 陈散心中暗骂,到底是个声名狼藉的假公主。 看到男人俊一些,就走不动道了。 这不满的心情越来越重。 最终陈散忍不住心中不快,脱口道:“既是如此,还请陈队长不要再拖延。 快将凶手的真实身份说出。” 在陈散的反复催促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攻。 只见陈攻的神色始终淡然自若。 他开口道:“从现在的证据,只能推断出凶手可以是十位番队长中任何一人。” 很显然,就连陈攻都无法用证据断言,到底是谁杀了木通。 大家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只有首辅苏居央心中稍微松快一些。 他也无法从现有证据上推断出凶手是谁。 本以为是自己终究老了,输给了年轻人。 如今既然知道陈攻也推算不出,首辅苏居央心中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散却是当着众人的面哈哈大笑起来。 他神色更是嚣张,用手指着陈攻的鼻子,道:“还以为你真的有什么本事。 没想到就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 要我说陈攻的嫌疑最大。要什么证据,只要好好拷打就知道事情真相了。” “住口!”这一次却是湖阳公主突然喝断陈散的话。 这让陈散面上又红又白,直觉羞辱难忍。 而湖阳公主一双眼睛中透着坚毅。 她道:“本宫说过了。让陈攻队长把话说完。” 众人忽然见到这个假公主身上,竟然出现了凌然不可侵犯的傲气。 这一股傲气还真像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众人竟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在京中声名狼藉的公主吗? 是那个被辽国退婚,自己一步一步从大辽步行回到大梁京城的女子吗? 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坚毅、凌然了? 只有陈散心中怒不可遏。 他接连被这个女子喝断。 今后在京城监武所中还要如何筑起威严? 陈散本身就是大梁朝宗室。 按照原先的身份,陈攻比起这个落寞宗室女还要高贵一些。 若不是湖阳公主的身份在,陈散是看不起这个女人的。 这时候的陈散心中恼怒至极,竟然是忍不住道:“监武所是男儿呆的地方。 杀人凶案也该由男人来做主!” 这一句话刚出口,陈散就开始后悔。 是的,湖阳公主不过是单身一人。 她没有后台,就算是真将她得罪狠了,这公主除了一哭二闹以外什么杀手锏都使不出来。 但是对一个受皇帝册封过的公主不敬。 终究还是人人心中的大忌。 湖阳公主的名声再臭,也是在背后。 当面的时候,除了病疯虎柳强。 也就只有陈散这样对待公主了。 而陈散的话让众人震惊之余,更是立刻惹来了首辅苏居央的怒目。 这位首辅脸生得瘦长,像是刀刻一般。 一颗心更是有些刻板。 对于这位老儒生来说,尊敬皇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哪怕湖阳公主只是册封的和亲公主。 也不容许陈散这样出言顶撞。 就听苏居央板着面孔道:“陈散队长。今日这话我都记住了。” 苏居央作为首辅,性格虽然刻板,但也深谙官场要诀。 如这样的训斥,实则已经十分严厉。 陈散听了苏居央的话,面孔瞬时变白。 他这些日子里刻意表现,就是为了让苏居央记住自己。 但绝不是如这般记住! 首辅苏居央拥有向皇上推举武侯人选的权力。 而如今陈散因为顶撞公主而被苏居央记住。 今后要想登上武侯之位,必然是一大障碍。 如今被气昏头的陈散,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只觉得背脊发凉,身体轻微颤抖。 脸色也变得惨白,咽了一口口水,喉咙直觉得冰凉。 他这幅小丑行径,终于还是惹得旁人白眼。 而陈攻却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屋内外所有人。 他忽然开口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也能找到杀人犯。” 这话再次让所有人震惊。 苏居央心中又是一阵暗叹:还是输给年轻人。 我就一点没有想到找出真凶的办法。 大家紧紧盯着陈攻,只等他说出办法。 这时候的陈攻从容不迫道:“十名番队队长,如今都有嫌疑。 谁若是问心无愧,就和我一起打一个赌。 三天之后,我就能知道谁是凶手。” 陈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斤重量。 压在众人心上。 大家一时之间都是心跳加速。 确实,十个番队队长如今都有嫌疑。 若是能洗脱嫌疑,那是最好不过。 但是陈攻所说的赌,又指的什么。 在一片静默之下。 七番队长国和韵先是开口道:“好。我问心无愧。 我参加这个赌约。” 大家瞥向国和韵。 就见他神情清朗,果然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而六番队长柳强也是紧跟着道:“我也问心无愧。 有什么赌约招呼就是。” 随着两人发生,其余的番队队长如骑虎难下一般。 若是不跟着陈攻打赌,倒像是自己问心有愧似的。 众人终于无法扛下这气氛。 陆陆续续几个番队队长都同意和陈攻打赌。 最终大家的面孔都看向三番队长陈散,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九番队长陆文中。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陆文中终于嗫嚅道:“我也是一样问心无愧,我参与赌约。” 所有番队队长之中,只有最后一个陈散没有发声。 就连苏居央与湖阳公主都紧紧盯着陈散。 而陈散心中却是一片打鼓。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暗自叫嚷:“但我问心有愧怎么办?” 218 滑稽 三番队长陈散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注视着他。 似乎陈散如果不答应陈攻的赌约。 他就是杀人凶手一般。 但是陈散之所以犹豫不决,实则是因为他是真的问心有愧。 当初在茶室之中,他与九番队长陆文中密谋,要挑起陈攻与一番队长的矛盾。 当时他们想到的法子就是怂恿木通。 两人早就知道这个家伙已经忍受不了一番队清苦的生活。 木通跳槽的心思早就有了。 只是一直隐忍着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结果由九番队长陆文中找到木通。 只三言两语之间,就暗示木通:陈攻手下番子很少,此时正是用人心切的时候。 再说陈攻刚来京城监武所不久,应该不知道监武所那些陈旧规矩。 说不定愿意接纳木通。 陆文中说话的时候,自然是句句小心,没留下一句把柄。 所有的意思都是旁敲侧击的暗示。 而木通不过是个粗豪汉子。 他还真以为自己巧合与九番队长聊了一会天,自己想出了求肯陈攻收留自己的主意。 所以他才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都整理出来,一大早找到柳荫巷来拜见陈攻。 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陈散与陆文中两人。 所以陈散确实是问心有愧的。 他也不知道陈攻所说的赌约到底是什么? 陈攻这小子鬼得很。 说不定会通过话术来欺骗自己。 若是在无意中说漏了嘴,那么陈散这一生就全完了。 但架不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陈散身上。 就连首辅苏居央也咳嗽了一声问道:“陈散队长,你有何打算?” 陈散慌了一瞬,便又恢复过来。 他咬牙切齿一般说道:“我自然是问心无愧,但陈攻也不说清楚是什么赌约,这要人如何答应? 若是他说的所谓赌约是严刑拷打,要屈打成招。 我难道也答允吗?” 陈散所说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 不少人经过陈散的提醒,都是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陈攻。 而首辅苏居央也道:“陈攻队长。你就快说出你的赌约吧。” 其实苏居央比陈散还急着想知道陈攻的把戏。 他自问至今还没想到如何才能确凿无疑地找到凶手。 如果陈攻已经想到了,那他极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点子。 而陈攻也是淡笑地看着周围所有人道:“我们十个番队长,都在监武所中度过三天。 这三天内不能喝酒、不能吸大烟。 只饮清水,只吃果蔬、白饭。 三天之后就能知道谁是凶手。” 这些话,说得众人哗然。 五番队长伍登科立刻喊道:“这是要我们跟柏春厚一样吃斋念佛吗?” 八番队长巴雷武也是不满道:“不成不成,不能喝酒我还过什么日子?” 有这两人带头,陈散立刻露出笑意道:“看吧。若是陈攻队长说出赌约,不能答允的可不是我一个。”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中却不明白陈攻这么做的意途。 真要靠吃斋念佛来找到凶手吗? 难道陈攻真像是柏春厚这老家伙一样,神神鬼鬼的? 谁知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道:“要我三天不抽大烟确实会要了我的命。 但若能自证清白,也能熬得过去。 我柳强都能答应,不知是哪个娘们这么娇气?” 说话之人正是红了一双眼睛的柳强。 他句句话说得虽然粗豪,但明里暗里似乎都在偏向陈攻。 国和韵也道:“我本来就不抽烟,也不怎么喝酒。少吃三天肉更是无妨。 我仍旧是一样,愿意打赌。” 有了这两人的话,别人再反对倒像是心中有鬼一样。 最后几个番队队长都勉强同意了陈攻的赌约。 就连五番队长伍登科,与八番队长巴雷武也是骂骂咧咧地同意了。 三天不喝酒吃肉还能承受。 总比不明不白担着嫌疑要好。 甚至连陆文中和陈散都神色闪烁地同意了。 他们实在猜不出吃素如何能够找到凶手。 但只要不是别的弄鬼。 他们两个时刻保持心志坚韧,应该能保证不被套出话来。 首辅苏居央更是眼中带光。 从陈攻推断出木通睡的床被人抬起过来看。 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信口开河之辈。 但是陈攻说能靠吃素就找到凶手。 这一点苏居央还是想不通。 越是想不通,他心中越是抓心挠肝一样想要知道。 这时却有最后一个人没有同意。 大家都朝着那人看去。 却见此人正是头发花白,年近半百的一番队长柏春厚。 他本来面容消瘦、深刻,带着一点苦相。 如今手指不停地拨动着手中念珠。 柳强有些不耐烦,对一番队长柏春厚道:“柏队长,就剩你了。 你本来就过得跟个和尚似的,答允了也没什么麻烦的。” 大家也都看向柏春厚,不知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而柏春厚叹了一口气才道:“确实。我本来就不碰荤酒。 但是我已经带病多年。若是在监武所里居住三天也不是不可。但我随身的药物需要一起带来。 我这些药物,断一天也是不可……咳咳……咳咳……” 他像是一句话说得太长,气息不够用了,开始不断咳嗽。 大家见他一副老迈样子,都有些物伤同类。 便有人开口道:“不过是几副药材,碍得了什么事?” 谁知陈攻这时候却说道:“不行。若要遵守赌约,就不能在这三天内服用任何药材。” 这一句话,却像是有些不近人情。 大家都是看向陈攻,有人劝道:“你刚才要我们吃斋念佛。 这里这么多番队长,谁也吃不过柏队长的。 他一个生病的人,你又何必在这事上为难人?” 陈攻并不回答他,只是笑着说道:“朝佐。来为柏队长号号脉。” 大家忽然听到陈攻念“朝佐”的名字,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但因为不知道如何写法,谁也没想出陈攻叫的会是谁。 却听一个声音在外应了一声,听着并不年轻。 接着便有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番子的官服,头发胡乱扎着发髻。 脸上架着一副圆形的水晶镜片,看着不伦不类的有些滑稽。 而这个“朝佐”看着年纪不小了,被陈攻直呼其名,也不生气。 看着像是个没骨气的老家伙。 这时候就见朝佐伸手去探柏春厚的脉门。 柏春厚一惊,左手想要架开朝佐的手掌。 但却像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孩一样,被朝佐一把抓住。 柏春厚想要挣脱,却是全无力气。 而朝佐捏住柏春厚的脉门之后,稍停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道:“滑稽,真滑稽!” 219 臭 在陈攻提出“吃素”的赌约之后。 监武所的十个番队长陆陆续续应了赌约。 却是剩下最后一个一番队长柏春厚。 他自言身上有病,需要将平时吃的药带到监武所来。 谁知陈攻却是忽然叫来自己手下十番队队员朝佐。 朝佐一进到屋中,伸手便拿向柏春厚的手腕。 柏春厚还待挣脱,却发现自己在朝佐手下根本接不过一招。 他的手腕立刻被朝佐这个滑稽的老儿抓住,动弹不得。 而朝佐在摸了柏春厚的脉门之后,却是啧啧叹道:“滑稽,滑稽。” 只是朝佐不知道,自己这一副眯着眼睛的样子,在别人眼中才真有些滑稽。 而六番队长柳强看他一副样子,便用粗哑嗓音问道:“什么滑稽?快说清楚!” 朝佐摇晃着脑袋,也不回答柳强的话。 陈攻也问朝佐道:“怎么样?柏队长可以不服药度过三天吗?” 朝佐点头道:“没毛病。可以!” 柏春厚的左手脉门虽然还被朝佐捏在手里。 但他却是怒道:“我怎知你是谁? 就凭你一句话,难道就要轻忽我这个老家伙的生死吗?” 说到这里,柏春厚显然是发怒了。 他右手还拿着一串念珠,用力之下珠串的绳子被柏春厚捏断。 一整串红木珠子从柏春厚的掌上激射出来。 其中大半都是激射向朝佐。 此时朝佐与柏春厚的距离极近。 这些木珠激射时的速度也是极快。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大家都觉得朝佐这个老儿危险了! 但是这呼声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就戛然而止。 因为众人看到朝佐这个滑稽的中年人竟然像是随手一抄。 而十几枚木珠子竟然都被朝佐抓在掌心中。 那么多珠子散射开来,方向各不相同。 力量也都不弱。 但是朝佐却是后发先至。 没有一颗木珠逃出了朝佐的手掌。 接着,更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朝佐捏动手掌。 他一只手始终按在柏春厚的脉门上不动。 而另一只手掌在轻轻捻动之下,却见木屑不停地从他手心落下。 不出片刻,地上便堆积起一小堆木屑。 而朝佐手心中变得空空如也。 这家伙,竟然是在顷刻之间将那些木珠都碾成木屑! 要知道柏春厚时时戴在身边的珠串,是由红木做成。 就算是要车出这么圆的珠子,也不知让工匠花费了多少心力。 因为红木坚硬异常,磋磨出这样一串念珠要耗费大量人力。 再加上红木本身昂贵。 所以这一串木念珠的价格竟然不低于珠玉。 就是这样一串坚硬异常的红木念珠。 在朝佐的手心里却像是豆腐渣一般。 顷刻间却都落在地上。 而朝佐虽然看着有些滑稽。 实则是他不将世人的目光放在眼里罢了。 真正的朝佐,心里如明镜一般。 就听他微微抬着头,对柏春厚道:“如何?我说你没毛病,不需要带药。 你是觉得我的本事不够给你看病吗?” 这话说得让人无法接话。 朝佐的武力,大家都已经见识到了。 这样能将木珠碾成粉末的本事,几位番队队长都是做不到的。 显然他的本事更在众人之上。 但是武功和医术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朝佐就算是武功盖世,也不能就说他的医术也高明啊? 但是这个滑稽老儿就是这样穷凶霸道。 他碾碎木珠,实则是对柏春厚示威。 而柏春厚此刻脉门还被朝佐捏在手中。 只要朝佐将内力送入柏春厚的脉门。 那么这个头发花白的半百老人就会痛得生不如死。 这时候柏春厚的头上渗出汗水来。 对方摆明了是自持武功远高于自己,毫不在乎地威胁柏春厚罢了。 而柏春厚的汗水堪堪要将背心都湿透了。 陈攻不温不火的声音才响起道:“怎样?柏队长愿意不带药材进监武所度过三天吗?” 柏春厚一双老眼看着微抬下巴的朝佐,再看看面上神情淡然的陈攻。 最后他心中发狠道:“行。但你今日这番辱我,终有一天要全数奉还!” 陈攻听了柏春厚的话,只是淡然微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作恶自有天收。” 这监武所十个番队队长,自从全都按照陈攻所说,答应了赌约。 他们各自带了少量东西,当晚就都住在监武所内。 因为要遵循陈攻的赌约,大家这时也摆不了架子。 十个人都是住在一间大屋子中。 大家互相监视,谁也不能偷偷食用荤腥。 喝酒抽烟那就更不行了。 这三天时间过得再快,在有些人眼中也是极为难熬。 五番队长伍登科和八番队长巴雷武因为不能喝酒。 两人几次吵吵嚷嚷着要不干了。 但是看到陈攻淡然的眼神之后,又莫名其妙地缩了回去。 六番队长柳强平日爱抽点大烟。 这几天也是强行忍着。 就见他这三天里不停地打着哈欠,但也始终没有说过要抽大烟的话。 最终三天时间眼看就要熬过去了。 大屋中的十人因为连洗澡也是不便,十个大男人竟然将屋子弄得臭熏熏的。 直到湖阳公主和首辅苏居央一起来到这间大屋的时候,才被熏得直皱眉。 就见湖阳公主用袖子掩住鼻子,催促陈攻道:“陈攻队长。三日已经到了。你说今天就能知道杀人凶手是谁。 请你一定不要诓骗本宫。” 说到最后一句话,湖阳公主的面色竟然变得极为严厉。 而首辅苏居央也是不停打量屋中所有的人。 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陈攻到底要如何判断出谁是杀人凶手。 这屋子里除了汗臭味以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也不知道陈攻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而陈攻看着首辅苏居央与湖阳公主。 他仍旧是笑得淡定从容。 就听他说道:“这个自然。” 说罢他忽然高喊一声:“铁痕!” 立刻有一个身穿番子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手中还牵着一条黄狗。 那黄狗一进到屋中,便是“嗷”地叫了一声。 而铁痕立刻放开绳索。 那黄狗再也不受控制。 它像是发了疯一般,向着柏春厚扑去。 220 真相 在臭气熏天的一间大房中。 十个番队队长都已经苦熬了三天。 随着湖阳公主与首辅苏居央到来。 眼看陈攻终于不再卖关子。 他让手下铁痕带着一匹黄狗进入屋子。 在众人讶异之下,铁痕放开绳索。 而那条早就按耐不住的黄狗,竟是一下子扑向一番队长柏春厚。 柏春厚到底是一阶武者。 他见那黄狗如此凶悍,再也顾不得其他,挥掌就劈向黄狗。 黄狗受了这一掌之后,向后翻滚出去。 好在黄狗的身体还算强健,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又站了起来。 悲痛地鸣叫了几声,对着柏春厚不住呲牙。 但它到底吃痛,不敢再上前扑击柏春厚。 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 湖阳公主睁大了一双杏眼,看向陈攻问道:“难道柏队长就是杀人凶手?” 三番队长陈散和九番队长陆文中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在木通之死上,心中确实有鬼。 所以一直以为陈攻故弄玄虚,最后会着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其实这两个人早就已经密谋妥当。 为了引起陈攻与一番队长柏春厚之间的嫌隙。 他们故意挑唆木通,让他找陈攻跳槽。 只要陈攻接受了木通,那就从此与柏春厚势不两立起来。 这件事的开端是二人引起的。 但是他们绝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得这么顺利。 这个木通,竟然是横死在监武所的客房里。 一听到木通的死讯,陈散和陆文中就凑到一起密谈起来。 最后两人做出结论:一定是陈攻杀害了木通。 否则的话旁人没这个本事。 至于一番队长柏春厚? 他过去武功或许不错,如今只是个生了病的老匹夫罢了。 这样的老家伙,是绝对没办法用什么内力外放的手段杀死木通的。 之后陈散与陆文中一直以为,陈攻是自知有罪,负隅顽抗。 他两人便不断要将脏水泼回陈攻身上。 但是这两个家伙做梦也想不到,陈攻故弄玄虚要指认的凶手不是他们。 竟然是一番队长柏春厚。 这个一心念佛吃素的老家伙,怎么会是杀了木通的凶手呢? 就连首辅苏居央也是疑惑地皱着眉头。 老实说,他到如今还没看透陈攻的这一番作为。 为何能靠一条狗,确认杀人凶手就是柏春厚? 若是陈攻真的能说出合理的解释。 那么苏居央真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柏春厚此时胸膛上下起伏。 一张消瘦深刻的老脸上满是愤怒。 深陷的眼窝里,难得露出似要杀人一般的狠戾。 但是过了一瞬,柏春厚又将这狠戾之色收了回去。 他手指向对自己不停呲牙低吼的黄狗,质问陈攻道:“怎么?你训练一条狗来扑咬老夫,就想把杀人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吗?” 陈攻仍旧是淡然笑道:“这可不是我训练的狗。” 说罢他高声道:“胡师傅,请你说说这条狗的由来。” 随着陈攻的呼声,一个四十多岁,面目普通的汉子走了进来。 他向着众人团团行了个礼。 虽然身份低微,却不显出局促。 看来是一个见惯风浪的人。 而这位胡师傅也知道屋中有公主殿下。 他低着头恭敬道:“回禀诸位大人。 这条黄狗是跟着小人一起从边境回来的。 小人本来是一名卒子,因为年纪大了,又积累了一些功劳,所以被恩准回京。 这条狗子一直跟着小的,所以小的便将它也带了回来。” 眼看胡师傅说了不少,大家却还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番话有什么意义。 只有首辅苏居央的眼睛渐渐发亮。 他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你说的边关,是哪一边?” 胡师傅对着苏居央又是一行礼,道:“回禀大人,正是对着辽国的家山关。” 大家听了这话,都是肃然起敬。 这些年,辽国不断滋扰大梁国。 而梁国的少年郎也有不少死在家山关的。 如今两国已经呈水火之势。 大家说到辽人?无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 同时如果听说谁是从家山关回来的儿郎,所有人都要翘起大拇指称一声英雄。 苏居央立刻对着胡师傅肃然起敬?道:“原来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失敬!” 但他接着又问道:“还请英雄说说这狗为何……会扑咬柏队长。” 听了苏居央的问话?胡师傅面目变冷,眯着眼睛看向柏春厚。 他沉着声音道:“我这条狗子?平日并没有特意训练, 只有一条?它和小的一样?恨辽人入骨。 若是他闻到辽狗的气味,必定是要扑上去撕咬的!”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发出低呼。 如果这条黄狗真是见到辽人就要撕咬。 那么岂不是说一番队长柏春厚是辽人! 这才会被那条黄狗扑咬? 甚至到如今,那条黄狗还对一番队长不住呲牙,显然是敌意很深。 这怎么可能呢? 柏队长是京城中的老勋贵了。 从出生就是梁朝人。 正是因为这显赫身世?才能成为京城监武所的一番队长。 若说十个番队长中有谁是辽人的话?那么柏春厚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而苏居央的喉头滚动。 这时候他再看柏春厚,就见此人面上神色死硬。 眼眶凹陷,鼻梁也高挺,似乎真比普通大梁人看着面孔更深刻一些。 忽然之间,一道灵光打在苏居央的头顶上。 他激动地对湖阳公主道:“恕臣冒昧?请问公主殿下是如何认识木通的。” 而此刻的湖阳公主,早就已经全身颤抖。 她的双眼发红?像是在强行压抑泪水。 而她轻启朱唇,声音不住颤抖着说道:“当年我被送到辽国和亲。 但到达辽国上京之时?发现老皇帝已死。 和亲队伍离开之后,新皇见我就生厌气?命我立刻离开辽国?否则便要处死。 我当时孤苦无依?连婢女都无一个。 只有木通,当时他名叫木铁儿。 此人本是梁辽混血,他受了辽国新皇的命令,带我返回大梁。 我们两个既没钱,也没有马。 一路靠着步行回到大梁。 他对我始终保持尊敬。 虽然我两人是孤男寡女,他却连碰都不敢碰我。” 说到这里,湖阳公主双眼通红地昂头冷笑道:“可笑。他一个梁辽混血,品性高洁。 却是在大梁京城中受尽屈辱。 最后还不明不白地死了!” 221 真相之后 湖阳公主双眼发红,她昂着头,似乎在防止泪水跌落,像尊严一样碎个一地。 而她一段话,更是让这大屋之内静得出奇。 湖阳公主继续说道:“木通自送我从大辽,一步一步走回京城。 这一路虽然艰苦,却是我最心平气静的一年。 木通是个男子,却始终把我当真公主一般尊敬。 然而再长的路也是要走完的。 谁知我和木通回到京城之后,才是不幸的开始。 七年前我一身血污回来,心却是干净的。 但是这京城中没有一个人信我。 大家都觉得我是肮脏之人,这一路上必定被人糟蹋个遍。 父族也不肯收留我,认为我不愿出家为尼就是玷污了门楣。” 说到这里,湖阳公主嗤笑一声,接着道:“这些我都习惯了。只是护送我回来的木通却是回不去了。 梁辽两国在这之后正式开战,边关吃紧。 就是个雁子也飞不出去,更别说是活人了。 木通就是想回去,也走不出家山关。 而且皇帝也不知为何开始疑神疑鬼,认定了京城中藏匿了大批辽国奸细。 那时候狠狠杀了一批人,甚至有些身份尊贵的贵族,以及有了官身的读书人也被牵连进去。 午门口等着砍头的人都开始排长队。 这些人没被审问就丢了性命,尸体堆在城门口来不及清理。 而木通真是从辽国来的,他的身份一旦被识破,就是必死无疑。 从那时起他只能隐姓埋名,正式改名叫做木通。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呆在我身边的话,更是引人怀疑。 还好他武功还不错,我才求情让他到监武所做一个番子。 这样一来总算能混一口饭吃。 哪怕只是为了这一桩小小的徇私,京城中人的口舌也不肯放过我。 说我什么的人都有,大家都恨不得我是放荡淫邪之徒。呵呵……” 湖阳公主冷笑道:“木通的性子也是死倔。他为了不再连累我的名声,这几年只靠自己硬挺,绝不肯再受我半点恩惠。 最后,竟然是死得不明不白……” 湖阳公主本来高昂的头终于低下。 泪水已经再也绷不住,悄然跌落,掉在她的鞋面上。 至此,湖阳公主再也说不出话。 而这间大屋中,也变得格外安静。 不少人还在感叹,木通此人至情至性。 他在大梁京城中无依无靠。 所有的收入都是来自于监武所的薪饷。 随着一番队长再不肯接案子。 木通的收入再也不够支撑一个一阶武者。 但他至死也不肯再去打扰湖阳公主。 宁可自己铤而走险,寻找跳槽到十番队的机会。 这才造成了之后的悲剧。 大屋中也不知道静默了多久。 就听首辅苏居央缓缓道一声:“公主请节哀。” 接着他又转头问陈攻道:“陈攻队长是什么时候看出……木通与柏队长的身份?” 苏居央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着实不少。 虽然也有不少人才,却从未有一个让苏居央心服口服的。 只有这个陈攻。 明明他的年纪还很轻,却显出久经历练的智慧,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其实苏居央本来就有意推举陈攻作为武侯备选。 但如今苏居央甚至觉得?仅仅让这个年轻人做一名武侯?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 他的本事、心境明明值得更高的地位。 但是多高的地位才合适陈攻呢? 忽然,苏居央不敢再想这件事情。 他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强行挥散。 若是再想下去?苏居央生怕会生出大不敬的念头! 挥散了这些念头?苏居央还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陈攻。 他现在也已经明白,木通与柏春厚?或许都有辽国血统。 但陈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或者说,他自己到底输给陈攻多少? 这时候陈攻面色平和道:“他们两个面容都比寻常大梁人深刻?这是其一。” 苏居央认真听着?不敢打断。 陈攻继续说道:“而且他们两个都试图用别的气味掩盖身上特有的辽人体味。” 这时候所有人都盯着柏春厚。 其实屋中十个番队队长,因为三天没有洗漱,都是浑身发臭。 也不知道柏春厚有什么特殊之处。 陈攻继续说道:“木通虽然平日里冷静理智,但是身上一直带着酒味。 他就是为了用酒的气味掩盖自身体味。 而柏队长么……” 陈攻打量了一眼柏春厚的神色。 见他紧紧咬着牙根?面色阴沉至极。 陈攻才继续说道:“柏队长一直服药和念佛。 实则是为了用药味和檀香的气息掩盖自身体味。 看来都是害怕辽人的身份暴露。” 陈攻的话刚说完?忽然周遭之人都发出暴喝之声。 原来就见那看着老朽瘦削的柏春厚,竟然是速度极快,出手就将湖阳公主拉入怀中。 他五指曲张,戳在湖阳公主粉嫩雪白的颈子上。 就听柏春厚嗓子压低道:“这一切都怪那家伙不给我活路。 他若不死,就是我死。 试问你们这些人?遇到我的处境又会如何? 别一个一个假正经! 你们是我的话,也会杀了木通! 只是你们运气好?没有一个辽人的生母罢了!” 说到这里,柏春厚一双衰老发黄的眼睛里?竟是透着红色血丝。 这时候柏春厚回忆起那天情形。 本来柏春厚已经多年不去监武所。 忽然收到手下番子木通的一张信纸,说是请他到监武所客房一见。 柏春厚年纪越大?为人越是谨慎。 他能活到今天?全靠了自己这份谨慎。 柏春厚觉得木通这么多年也没到自己跟前尽孝?忽然要在监武所里见面。 必定不是件好事。 谨慎的柏春厚便查看了番子巡查的记录。 乘着自己手下巡防的当口,来到监武所客房里。 待进入客房,就见到喝了不少酒的木通。 而他甚至大了胆子,提出要柏春厚放他离开一番队。 这样他才能恳求十番队长陈攻收留自己。 这对柏春厚来说,自然是奇耻大辱。 他立刻拒绝这无理要求。 哪里知道木通竟然是借着酒劲,大了胆子威胁柏春厚。 他当时告诉柏春厚:同样都是拥有辽人血统。 他一进一番队,就已经知道了柏春厚身份有异。 若是柏春厚不答应,他便要用这件事情威胁柏春厚。 直到这时,柏春厚的心底才彻底生出杀意来。 222 殃及无辜? 柏春厚眼看实情已经被人推断得差不多了。 已经是无从反抗。 他忽然一冲之下,将毫不会武功的湖阳公主抓住。 柏春厚一双手掌掐在湖阳公主洁白的脖颈上。 他一双凹陷的眼睛浑浊中带着恨意,看着屋中每一个人。 柏春厚作为贵胄子弟,一路过得顺风顺水。 家族齐辈中只有他一个男丁,所以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业。 除了生母是个从辽国来的婢女,地位不高之外,再无别的遗憾。 这生母从小便不被允许出现在柏春厚身边。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 最后生母不明不白地再也没有消息。 柏春厚知道是家族中的长辈做主,将其生母悄悄处理了。 被寄名在大母之下的柏春厚,甚至暗中松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柏家长男。 什么庶出身份再也困扰不了柏春厚。 只是柏春厚自幼就知道,他身上有一种古怪气味。 这种气味,其余的大梁人身上都没有。 这气味随着柏春厚年纪越大,越是浓郁。 就算他如何洗澡,也无法将这气味洗去。 家中仆婢从不提这事。 但却越来越成为柏春厚的心病。 平日里大母对柏春厚还算是慈祥。 只是夏天衣服变薄的时候便不愿意多见柏春厚。 婢女们每天都做好多香囊给柏春厚佩戴。 这些用意,他也不是不明白。 从长大开始,柏春厚自己也变得格外小心。 除了多穿衣、勤洗澡外,总是用各种香味掩盖。 终日刻意小心之下,倒是并未在人前露馅。 而随着年纪衰老,他身上的气味也在逐渐变淡。 柏春厚四十多岁以后,梁辽辽国开始交恶。 皇帝不知为何,疑神疑鬼地到处逮捕“辽国奸细”,杀了好多人。 柏春厚虽然随着年龄,身上体味渐渐减轻。 但他终究担心身份被揭破,也会被认定为辽国奸细。 柏春厚本来就是贵族,并不担心生计。 就算不去监武所接活,也能过得衣食无忧。 所以之后他便索性不再前往监武所。 平日实在要见人,也只用药味与檀香味掩盖。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也算是安然无恙。 虽然因为连年都有战争,京城中人对辽国人之恨越来越强烈。 但是总算一直未波及到柏春厚的身上。 每当柏春厚听闻又揪出了一个“辽国奸细”,得知他们连审问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去砍头。 柏春厚心中都有一丝丝后怕。 谁知他如此小心,还是一朝翻船。 柏春厚没有想到,多年前收留的一个番子,却最后成了杀人的蛇。 柏春厚身上的气味,其余的梁人并未闻过。 但同样作为梁辽混血,木通只要闻到一点,就已经明白了柏春厚的身份。 只是木通从未向外人提起一点半点罢了。 就连与木通渊源最深的湖阳公主,也不知道柏春厚竟然也流着辽人的血。 只是时隔多年之后,走投无路的木通还是找到了柏春厚。 如果木通想要维持自身的境界不跌落,就必须有足够的钱。 但他绝对不愿意再去麻烦湖阳公主。 木通若是和湖阳公主太过靠近,只会让她在京城中无法立足。 而当木通求靠陈攻的时候,却得到陈攻这样的回复:“先去与一番队长商量过后,再来找他。” 虽然木通也知道,这是陈攻给他的一个软钉子。 作为一番队长,柏春厚是绝对不会同意木通跳槽的。 但是木通心中却是觉得?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他手中还捏着柏春厚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 柏春厚是辽人之后! 木通心中决定?若是不试这么一试,自己今后的境况也是凄惨。 倒不如堵上一堵。 所以木通才留书一封?请柏春厚到监武所的客房来见面。 而见到柏队长之后?木通便把心中积压的秘密全部托出。 最后木通大着胆子,请求柏春厚同意自己跳槽。 对于木通来说?他想要的只是跳到十番队去。 而对于柏春厚来说,自己最不可告人的秘密非但被人得知。 那人还有可能带着秘密?成为别人的心腹。 这绝对不行! 在那一瞬间?柏春厚就已经决定要杀死木通。 他心中稍微一转,嘴上并未立刻拒绝,只是不停地劝木通喝酒。 木通作为梁辽混血,酒量其实不错。 但是架不住柏春厚的酒量更好。 两人各怀心思喝干了好几坛酒后?柏春厚终于把木通灌醉。 他与木通打了招呼后假意离开。 直等到木通在内关了门窗?躺到床上终于不省人事之后。 柏春厚才悄悄爬上气窗。 他已经在等待的时间里找到几幅绳索。 别看柏春厚已经半百年纪,武功却从未落下。 作为一阶武者的他,悄悄通过气窗将木通的床升到屋顶。 接着他一掌按在木通的胸膛之上。 这让柏春厚寝食难安的家伙,立刻便被重手法打死。 柏春厚一边狞笑着看木通不断从口中喷出鲜血。 双眼泛白不可思议地看着柏春厚的面孔渐渐远离。 一边小心将木床用绳索放下。 在木床着地之后,柏春厚将绳索松开?带出气窗。 他耐心等到自己手下番子巡防的时候,才装作漫不经心地离开。 这一番布置虽然是在紧急之下完成。 但是柏春厚自忖没什么破绽。 那名巡防的番子?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卖柏春厚。 等过段日子没人在意木通之死后。 便想个法子让那名巡防番子彻底消失就成了。 一切本该顺利的! 没想到一步一步被动之下?竟然沦落到这番田地! 柏春厚心中如何不气恼! 他虽然抓了湖阳公主,脑内还一片混乱。 只想着若是乖乖拘捕?自己有辽人血统又被揭穿?这一回是必死无疑了! 索性先抓一个垫背的?就算是最后难逃一死,也不是他一个上黄泉。 而这湖阳公主,正是最适合同他一起死的人。 柏春厚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众人。 这时候首辅苏居央面色郑重地开口劝道:“柏队长,你这时何必殃及无辜! 快将公主放了再说!” 而柏春厚听了这话,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他手指用力,鲜血顿时从湖阳公主的喉头流了下来。 柏春厚双眼发红,嘶哑的声音怒吼道:“殃及无辜? 今日种种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女人!” 223 活活烫死 眼看柏春厚擒住湖阳公主。 作为首辅的苏居央心中大急,忙出言要柏春厚不要殃及无辜。 谁知柏春厚听了这话,反而被刺激地怒吼道:“殃及无辜? 今日种种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女人!” 这时候的柏春厚心中已被怒火烧得炽热。 他双眼也变得血红道:“我已经活了五十岁,到头要为身上的辽人血身败名裂!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子!” 说到这里,柏春厚的手指掐得更紧。 鲜血不住从他的指缝里流出。 柏春厚继续怒吼道:“她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却是引来梁辽两国交战! 多少大梁的男儿都是为了这个女人死的! 她却是躲在京城里耍公主威风! 我今天就算是杀了她,也是替死在她手下的男儿报仇! 她有什么可无辜的!” 柏春厚说到最后,有些歇斯底里。 但是他的话,却让屋中众人无法反驳。 大家都是低着头,就连湖阳公主虽然面色发白,却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却听陈攻开口道了一声:“可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陈攻。 柏春厚更是怒不可遏道:“你个黄口小儿!你经历过什么? 就敢如此辱我!” 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道:“男儿若是觉得命运不公,就该用尽全力抗争。 哪怕死了,也是玉碎不是瓦全。 若是苟且偷生也就罢了,杀了人还觉得自己无辜,甚至将罪责怪在女人身上。 同为男人,我为你不齿!” 陈攻一番话说得振聋发聩,屋中的人本来已经被柏春厚的言语影响。 如今听了陈攻的话,才觉得刚才一刻自己竟然是这么渺小。 柏春厚恼羞成怒,大声喊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经历过什么风浪?就敢说这样的大话? 不过是个平步青云的小白脸罢了! 活了二十岁就敢跟我说教!” 只是柏春厚的话,并未激怒陈攻。 就见这个俊朗的青年仍旧是古井不波一般,淡然道:“你又经历过什么?无非是一生锦衣玉食罢了。 就连你擒住的这个女子,也曾徒步从辽国走回大梁。 受了众人奚落,仍旧强撑着顽强活下去。 比起她,你这一生孱弱不堪。” 陈攻的话,当真是掷地有声。 屋中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 谁想到陈攻此人武功了得,做人也是如此堂堂正正! 而心潮最澎湃的就是被柏春厚擒住,颈子上鲜血横流的湖阳公主。 她被擒之后始终没有呼痛。 此时眼角却是噙着泪水。 她自从回到京城之后,绝口不提路上的风霜。 世上也没有人关心她一个女子到底是如何回到京城的。 甚至有许多人胡乱编排了淫乱的故事,按在湖阳公主头上。 湖阳公主知道没有人愿意听她辩驳。 大家只希望湖阳公主的故事越混乱越好。 索性最后她彻底硬了心肠。 只要她不介意别人如何谣传自己,那就没人能够再伤害她。 直到如今,湖阳公主才第一次听到有人为自己说话。 虽然喉头火辣辣地疼着。 但她一双迷离泪眼却是看着陈攻。 湖阳公主绝没有想到,在木通死后,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明白自己的苦楚。 但她却也明白,这或许是上天垂怜自己。 她如今被柏春厚擒住,说不定转眼就要死了。 正是因此,老天才让她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无人懂她。 既然还有一人明白湖阳公主的辛酸,那她也是死而无憾。 湖阳公主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虽然不出声,脸上神色却被众人读懂。 此时的湖阳公主已经萌生死意。 她不愿因为自己,放脱了杀害木通的凶手。 那么就让自己的死,彻底为木通报仇。 只要不能拿湖阳公主的性命做要挟,那么柏春厚必定会被擒住! 湖阳公主这么想着,只觉得脖颈上微微发热。 心想或许是自己失血过多,身体开始发冷。 这才觉得流出的血液格外滚烫。 但是渐渐地,她似乎听到周围人都发出惊呼声。 更诡异的是,身后擒着自己的柏春厚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明明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啊? 湖阳公主奇怪地睁开眼睛。 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惊了。 她只见到面前模模糊糊的净是红色血雾。 为什么会有红色血雾? 难道自己是要死了么? 但是她似乎觉得柏春厚抓着自己的手,渐渐没了力量。 反而是他痛苦的嘶吼声逐渐变响。 最后柏春厚彻底放了她,痛苦地捂着眼睛。 湖阳公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再被钳制。 她愣愣地回过头去。 见到柏春厚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他一边用双手捂着眼睛,一边在地上不住打滚。 一团红色的雾气始终缭绕着他。 不会武功的湖阳公主,看着柏春厚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中邪了。 但公主隔了一会立刻明白,这红色的雾气,是从她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液。 但是血液怎么会转眼成为雾气? 她忽然灵光一闪,看向了陈攻。 就如屋中其余的人一样,带着神异的眼神看向陈攻。 而陈攻仍旧是面色平静,甚至背着双手。 只是一团红色的血雾却是在陈攻内力的操控之下,不断萦绕在柏春厚的身侧。 只有来自武当派的三人才知道,这是武当绝技《金鳞功》的第二篇。 陈攻将湖阳公主的血液变成滚烫蒸汽。 一上来就蒸烫在柏春厚的双眼上。 人类的眼膜脆弱,加上距离极近。 陈攻立刻用血水变为蒸汽将柏春厚烫瞎。 接着他控制着这蒸汽不停地侵蚀柏春厚的耳孔、鼻孔。 热蒸气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地钻入柏春厚的七窍之内。 甚至从鼻孔进入柏春厚的肺部。 这样的疼痛,无人可以忍耐。 柏春厚更是倒在地上打滚,痛得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大屋内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是身体轻微发颤。 他们知道能做到这样的,只有可能是陈攻一人! 这家伙! 他到底有多强? 224 有事宣布 一番队长柏春厚,在众目睽睽之下痛苦地在地上不住翻滚。 一开始他的哀嚎声还很响亮,如今渐渐低落。 随着这哀嚎声,血腥味也在众人鼻尖萦绕。 有些人已经察觉,这血腥味其实属于湖阳公主。 那是她颈子被柏春厚的手指戳破,这才流出的鲜血。 这鲜血本来与柏春厚的面目近在咫尺,最难防备。 所以陈攻便利用武当派绝学《金鳞功》,将血液气化。 之后利用内力牵引,让滚烫的蒸汽从柏春厚脆弱的眼鼻进入。 血蒸汽第一步就是烫瞎了柏春厚的眼睛。 但这只是开始。 最痛苦的是血蒸汽随着柏春厚的鼻腔进入肺部。 滚烫蒸汽烫在柏春厚的肺叶里。 那份疼痛任谁都无法忍受。 柏春厚倒在地上不住痛苦地翻滚。 哀嚎的声音渐渐低落,身上反而是散发出熟肉的气息。 这熟肉的气息传入众人鼻腔,大家都觉得不寒而栗。 许多人偷偷去看始作俑者陈攻。 只见这人仍旧是面色平静,背手看着眼前一切。 过去人只当陈攻是个心境平和的性子。 谁知如今看来,这人哪里是平和? 他分明是“目空一切”!将生灵视作刍狗! 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可怕! 而柏春厚的哀嚎声变得断断续续,最终一声吐气之后终于不再吸气。 他就这样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这个时候,陈攻看着柏春厚的眼神才稍微有些变化。 他在三百年前,曾经因为杀戮过剩,而强行被带离人间。 三百年后重新回到人间,陈攻开始特别珍惜自己杀人的数字。 不到万不得已,他总是不愿多做杀戮。 如今这个柏春厚,确实死得咎由自取。 但是陈攻知道,杀了柏春厚除了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罪人。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他有可能会阻挡陈攻的前路。 陈攻之所以一路蛰伏在监武所中,就是看中了武侯的位置。 不论是陈攻要夺回自己的皇位,还是要寻找叩问天门的方法。 他都需要从武侯这个位置开始,获得最多的资源。 监武所武侯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其实它既联结了朝堂,又牵涉到了武林。 或者可以说,这是整个大梁朝中,能撼动最多利益的位置。 陈攻非要到手不可。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阻碍他的人都必须除去。 一番队长柏春厚就有可能是一个阻碍。 所以陈攻在对他下手时,并没有丝毫犹豫。 眼看柏春厚已经彻底出局,成了一个死人。 而陈攻将目光转向了陈散。 经过三天折腾,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陈散,如今也有些狼狈。 但当他看到陈攻平静冰冷的眼神时,不由得后脊一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死亡注视了一般。 陈散第一次觉得,陈攻眼神中透出不可阻挡的决绝意念?竟然不输给盟主。 难道世上还有人如同盟主一样? 陈散一直以为?这大世应该是属于盟主的。 只有盟主能够挑起天下重担。 而盟主眼中的坚定意志,也是鼓舞陈散的力量。 他一直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天道合该属于盟主! 第一次?陈散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 过去笃信的执念?开始松散。 就连他看向陈散的眼神,也便的犹豫起来。 所有人中最震惊的?自然是武当三子。 以他们在监武所的地位,还只能挤在门外。 但也将陈攻刚才杀死柏春厚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让他们心中震撼不已。 武当三子对于本门的《金鳞功》是非常清楚的。 至少过去他们认为非常清楚。 一直以来?武当派都认为《金鳞功》的前两个阶段杀伤之力并不算强。 直到进入第三个阶段,才会显出奇效。 所以武当三子日日苦练,却从未想过能用第二阶段的《金鳞功》杀伤敌人。 直到今天见到陈攻,先是让近在咫尺的鲜血化成血蒸汽?再用外放的内力操控血雾进入柏春厚的肺叶。 这些《金鳞功》的用法?是过去武当三子从未想到过的。 其实朝佐、朝佑两人虽然在别人眼里有些滑稽。 却都是极为聪明之人。 他们各自在机关术与医学上极有建树。 而掌门张灵溪更是一个温和聪慧的长辈。 即使如此,他们看到陈攻使用《金鳞功》后,都在内心感叹青出于蓝。 这武功一道,果然是有天赋的。 如张灵溪等人,都不过是普通的人才。 而陈攻?显然是一个天纵之才。 正是因此,他才能将别人认为威力不够的《金鳞功》第二篇?也施展出骇人的效果。 随着柏春厚彻底不再哀嚎,众人知道他已经死透。 而柏春厚先是杀死手下番子木通?后是武力威胁湖阳公主。 这些都是众人看在眼中的,也算是人证物证确凿。 虽然柏春厚被陈攻杀死?那也完全可以算作是陈攻为救公主而行的下策。 众人对此行为都是无话可说。 作为监武所如今的主事人?首辅苏居央清了一清喉咙道:“柏春厚杀人证据确凿?之后畏罪拘捕,劫持公主。 如今他已伏法,总算公主没有性命之忧。 真是万幸。” 随着首辅苏居央的话,柏春厚之死已经是盖棺定论。 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众人知道,首辅苏居央这么快下结论,也是为了偏袒陈攻。 将他杀死柏春厚的行径,化为拯救公主的英勇之举。 如今监武所中,就连最难对付的陈散,也是暗了眼神不提任何反对的话。 一切意外地顺利。 首辅苏居央心中愉快,他接着对众人说道:“正好。我今日来此,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吃惊地抬头看向苏居央。 大家都知道苏居央平时日理万机。 要不是死了一个木通,还真无法让他反复来到监武所。 就不知苏居央这下要宣布什么事情。 难道是正式决定了继任武侯的人选? 想到这些,还剩下的九个番队队长都是睁大了眼睛看向苏居央。 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225 沟通上天 在木通之死彻底尘埃落定,一番队长柏春厚也伏法之后。 首辅苏居央乘着监武所剩下九名番队队长都在。 却是出口说要“宣布一件事”。 只这一句话,让所有番队队长们都是提起了精神。 脚下柏春厚的尸体彻底变得不再重要了。 大家都用眼睛紧紧盯着这位首辅。 人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恐怕是要宣布继任武侯的人选了!” 对于这些番队队长们来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这继任武侯之事。 哪怕自己没有继任的可能,也希望同自己交好的“兄弟”能够成为继任武侯。 就听苏居央微微一笑道:“我刚收到一封请帖,是五岳剑派要办结盟大会。 邀请京城监武所出席见证。” 正如苏居央预料的一样,大家听了这话之后,都是泄了一口气。 原来并不是要宣布继任武侯人选。 一时之间,苏居央能从众人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 只有陈攻的双眼似乎亮了一亮。 苏居央自诩极擅看透人心。 他在宣布之前,早就料到了众人的态度。 而其他八位番队队长的神情,也正与他预料的一般。 反而是陈攻,却与苏居央所料的截然相反。 苏居央还在卖关子的时候,陈攻的神情淡然平静。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武侯人选。 就连苏居央这样的人精,竟然也读不到他的情绪。 但是当苏居央说出五岳结盟的事情。 却能感受到陈攻对此极为重视。 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居央是文官出身,本来对江湖上的事情所知有限。 自从代管了京城监武所后,总算是请人恶补了一些武林常识。 苏居央也知道,五岳同盟这个说法由来已久。 五岳指的是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 五岳之上各有五个名门大派。 过去五岳便以“同气连枝”相称。 遇上大事也能守望相助,在武林中称得上一段佳话。 过去也曾有五岳中的长者高人提出,要将五岳合并为一个联盟,真正成为一个能与少林、武当一较高下的门派。 但是几百年过去了,这联盟始终不成气候。 五岳上的五个门派,也一直是江湖中的二流门派。 间或出过几个高手,但高手陨落之后,门派也就恢复到寻常水平。 显然武道兴盛之气,从未眷顾过五岳门派。 却不知如今为何,这五个门派终于决定要结成联盟。 并且大邀宾客赴宴,向天下宣告此事。 苏居央是个文官,对什么五岳联盟不感兴趣。 其他八个番队队长,似乎也不将它当做多大的事情。 唯独陈攻双眼中瞬间爆发出的亮光,证明他对五岳结盟看得极重。 苏居央暂时猜不出原因。 但他心中忽然想道:“既然猜不出原因,索性不猜了。 就让我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这时候苏居央清了清喉咙,才道:“虽然接受了五岳剑派送来的帖子。 但本官平日公务繁忙,自然无法出席。 这一次的邀约……本官就请十番队长陈攻代为出席。” 苏居央说完这话,并没有惹得那些番队队长兴起多大波澜。 五岳剑派分开,在江湖中都算不上大派。 就算是加在一起,也没有少林这样大派的威风。 结盟大会看上去风光,却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的。 这些番队队长们,更喜欢接那些两派仇杀的案子。 而结盟这样皆大欢喜的事情,众人都不怎么感兴趣。 苏居央再看向陈攻,却发现这一次陈攻面上神色仍旧是平静无波一般。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眼神,倒像是苏居央看走了眼似的。 苏居央不由感叹,这年轻人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已经能将自身的情绪内敛到如此境界。 哪怕是苏居央这样的老狐狸,也无法看透这个年轻人。 罢罢罢。 都说江山代有人才出。 或许陈攻今后能走到的高度,远不是他苏居央可以想象的。 苏居央宣布完毕之后,便让众人散去。 至于柏春厚的尸体,自然有小吏去清理。 今日发生的事情,也有书吏会如实记载上册。 木通暴死一案,如今算是尘埃落定。 几位身上发臭的番队长们各自打了招呼,便都匆匆向自己的家宅赶去。 唯独陈攻走得极为缓慢。 虽然在监武所大屋中呆了三天,但是陈攻身上并无什么臭味。 反而是在避开众人之后,陈攻的面上才露出一种精锐之气。 与平日大家看到的平和气质竟然完全不同。 五岳剑派联盟,对陈攻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五岳剑派联盟大会将在泰山上举行。 这却是陈攻必须要去的地方。 因为泰山自古是受皇帝封禅祭天的所在。 如果在三百年前,陈攻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一定会相信什么天地神明。 因为虽然有重重怪力乱神的传说。 但是神明从未在世间显出任何神迹。 自然乡野间也有许多见鬼见妖的传说。 但也仅限于传说。 阳光之下,并没有任何鬼怪的踪迹。 若不是因为忽然被拉入神秘的空间三百年。 或许陈攻真以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力量。 但是三百年后,陈攻再次回到人间。 这世界仍旧没有多少改变。 虽然还有不少鬼狐仙怪的传说,却没有任何显世的证据。 陈攻心中明白,或许这世界有高于人类的力量。 但是他们深深隐藏自己,轻易并不干涉人类世界。 但陈攻却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找到能够沟通神秘力量的办法。 进而成为能够主宰自己生命的人。 在陈攻听到五岳剑派在泰山结盟的时候。 他心中就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或许来到泰山,找到古代君王祭天的土台。 便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他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希望自身命运再被其他力量操控。 只有找到与上苍交流的方式。 他才能脱离陆地仙的桎梏。 成仙也好,成魔也罢。 总之他的命运不该再被什么力量轻易摆布。 这泰山之行,或许能助他寻找到与上苍沟通的方法。 226 大眼睛姑娘 陈攻心中打定主意,这一次泰山之行必须要留意祭天土台的遗址。 之后他便向柳荫巷的宅子走去。 跟随着陈攻的几人,早就已经先回去了。 平日里柳荫巷只有陈攻所住的那一处宅子最为热闹。 今天却比往日还要吵闹。 陈攻离着还有不远距离,就听到宅中有人尖声大叫。 陈攻皱着眉头向院内走去。 就见管事老伯早就候在门边。 一见到陈攻回来,他立刻苦着脸对陈攻道:“老爷,您回来了。赶紧去看看吧。 新来了一个客人,一来就吵了起来。” 陈攻听了这话,微一皱眉便向内走去。 待进入其中,就见到肖骁如雄鸡一般插着双腰,伸长脖子和人吵架。 而与他争执的,却是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女。 这少女头上扎着双丫髻,各用一段红绸绑着。 一双大眼睛生得灵动,衬得脸蛋洁白精致。 虽然她生得娇小,身体却是柔韧干练,像是一杆青竹一般。 听到陈攻回来的声音。 肖骁立刻告状一般对陈攻道:“队长!这丫头非说要住在这里! 这怎么可以! 若是让我棠儿媳妇知道,我和别的女人住在一块。不得伤心死!” 而和他吵架的姑娘厌恶地对肖骁道:“少臭美了。你这样的癞蛤蟆也能讨到媳妇?” 接着她也回头看向陈攻,忽然一双妙目发亮道:“陈攻哥哥!你回来了!” 而在边上,武当掌门张灵溪声音带着微怒道:“秦素!不得无礼!” 陈攻见到这少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忽然想起来,这少女竟然是见过的。 还记得当初陈攻带着三名番队队员,前往茶马盐帮所在的宁海城。 那时在城门口见到一个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姑娘。 那姑娘还不由分说地将一本武当派《金鳞功》的秘籍塞给陈攻。 也正是从此开始,陈攻与武当派的缘分就没有断过。 这时候那少女甜蜜蜜地对陈攻再次开口道:“陈攻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让站在秦素姑娘身边的张灵溪再也忍不住了。 他面色变得严厉,对秦素道:“成何体统!叫师叔祖!” 秦素听了张灵溪的斥责,一张小脸上也带着倔强。 她对张灵溪道:“我又不是武当派的人。我偏要叫陈攻哥哥!” 但秦素的话,显然是让张灵溪心中震怒。 平日的张灵溪,总是看着温和平淡。 但因为秦素这一句话,竟是不由自主地捂着心口。 像是被那丫头一句话,气得心脏阵痛似的。 而他的两个师弟朝佐、朝佑,也是无奈地站在师兄身边。 显然他们对这个有些叛逆的徒孙没什么办法。 而秦素脱口而出,说自己不是武当派的人。 这话是真的伤了武当掌门张灵溪。 他一双眼睛本来带着愤怒,看向那个傲然噘嘴看天的小小少女。 最终怒火化为一声叹息。 张灵溪知道,这少女若不是死了父母,也不至于脾气如此执拗。 原来秦素的父母,正是张灵溪的一双男女徒弟。 他们先后拜张灵溪为师,在武当山上习武。 两人资质倒是都不错,很得张灵溪疼爱。 他将武当派的各项绝技悉数教给两个徒儿。 只盼望他们两人能够青出于蓝,将武当派发扬光大。 只是这两个徒儿日日在一起,竟是渐渐产生情愫。 他们两个私下结为夫妇,并且有了秦素这个女孩儿。 谁知他们命运多舛,没过多久便一齐死了。 空留下一个小小女孩在人世间。 从此秦素就被武当三子拉扯大。 武当三子是三个大老粗。 他们三个都有各自醉心的领域,却是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 这三人哪里懂得如何带孩子? 更别提抚养一个女孩儿了。 张灵溪更是每次看到秦素,便想到自己两个徒儿。 他心中为两个徒儿悲痛,难免会流露出来。 而看在小小秦素眼里,则是暗暗觉得师祖爷爷对自己不喜。 她年纪再大一点,就认定了师祖爷爷把父母死去的原因怪在她身上。 渐渐地,秦素的性子越发别扭起来。 直到有一天,师祖爷爷张灵溪生出了让青素自毁武功的念头。 实是因为武当派中再无一个修习心火系内功之人。 这就造成了师门绝学《金鳞功》无法修习到第三篇。 这武功修习不到家还是小事。 若是武当派绝技从此失传,那他们武当三子就算是死了,也无脸去见历代师祖。 为了解决这事,武当三子便闭门开了个会,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性子耿直的朝佐便提出,反正秦素如今的武功根基尚浅。 不如让她毁去内力,重新学习心火系内功。 那么若干年后,武当派门内就能自行切磋《金鳞功》了。 这主意刚一提出,张灵溪还在犹豫。 却被早就躲在窗外的秦素听到了。 秦素一直觉得三位师祖爷爷对自己不喜。 听了这话,更是认定了武当三子要牺牲自己。 她本来就生得叛逆性子。 再加上十六七岁的姑娘,一生只和三个无趣的老道生活。 她实在是太渴望山下的生活,想要见识见识天地之大。 再偷听了三个祖师爷爷的商议之后,便是一不做二不休。 偷偷带了《金鳞功》的心法逃出武当山。 其实秦素心中也不是就此割下了武当派。 她只是觉得自己绝不愿意冒险重练内功。 但是若能找到一个品性俱佳,修习心火系内功的后生。 将《金鳞功》传给他,那么三个祖师爷爷就能有人陪练武功了。 秦素是个天真不谙世事,只有十多岁的姑娘。 她一生只在武当派中过活,与三个说不到一块的老道为伍。 所以秦素的想法也极为天真。 既然三个师祖爷爷都不愿意再收徒儿。 那就由秦素代替他们收徒,不就行了? 她也从未想过如何才能找到品行俱佳的后生。 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江湖中瞎转悠罢了。 好在她没转悠多久,就遇到了陈攻。 当秦素第一次看到陈攻的时候,就没来由地心脏一跳。 不由自主地,她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我要选他! 227 女大不中留 少女秦素在第一次见到陈攻的时候,心中便有一个声音响起:“我要选他!” 但是选他做什么? 秦素心中似乎有两个答案。 这时候的秦素完全被内心的悸动掌控。 甚至就这样将一本师门绝学《金鳞功》强行塞给了毫不认识的陈攻。 好在老天总算没有捉弄秦素。 得到了《金鳞功》的陈攻,果然将这门功法迅速学会。 还日日与寻上门的武当三子切磋武功。 谁能想到秦素这鲁莽的举动,还真是没有托付错人。 之后陈攻在江湖上的一些事迹,秦素也有耳闻。 但是今日秦素找上门来,却不是为了追寻陈攻。 就见这小姑娘头上的两根红绸不住晃动,衬托着一双眼睛大而灵动。 这时候秦素将手中一封牛皮信封塞到张灵溪手中。 秦素因为心中恼恨张灵溪,便也不用尊敬口气。 她只看着天道:“我今天来,是因为五岳剑派送来一封信。 却是遍寻不到武当派的人。 所以才托我将信送来。” 说到这里,她忽然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害羞,接着道:“谁知你们竟然与陈攻哥哥在一块。” 众人听了秦素的话,都是惊奇。 张灵溪立刻拆开信封的火漆,看完里头内容。 他这才对两位师弟道:“确实是五岳剑派联盟。 请我们去赴宴做见证。” 这时候秦素又是噘着嘴望天道:“难道怀疑我骗你们不成。” 这小丫头始终同张灵溪抬杠。 张灵溪每说一句话,秦素便要讥讽一句。 好在张灵溪并不同秦素生气。 若是换了规矩严些的长辈,这秦素丫头早就该被打了。 秦素与张灵溪之间的怨气,陈攻并不适合多管。 他只平静地开口道:“那真是巧了。 我刚才也受命于首辅苏居央,这就要前往泰山。 也是要去见证五岳结盟。” 陈攻这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没想到五岳剑派同时邀请了监武所与武当派。 这么一来,似乎正好可以结伴前行。 就连秦素的一双大眼睛也跟着发出光芒。 谁知这时候却听张灵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听他对秦素问道:“这次泰山之行,丫头你去不去?” 谁知秦素听了这问话,反而是先颦起一对秀眉。 若是能跟着陈攻哥哥一起前往泰山。 一路上说说笑笑,定然是有趣极了。 但是想到身边还有扫兴的师祖爷爷。 秦素就极不情愿了。 最后秦素不快地说道:“我不去!” 但是一张小脸却是气鼓鼓的。 显然她内心是想去极了。 这时候张灵溪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他开口说道:“那就好。这次我们去泰山,是武林中的大事。 有你这样一个小姑娘也是麻烦。 你若不去倒是正好。” 说到这里,张灵溪反而是微笑捻须。 谁知道秦素见了,腮帮子气得一鼓。 她瞪大了眼睛对张灵溪道:“凭什么不让我去! 我能闯什么祸? 这么看不起我,我偏要去!” 秦素刚刚才开口说不去泰山。 如今才过这么一瞬时间,就反口说一定要去。 她这跳脱的态度,倒是让宅中所有人都是皱了眉头。 朝佐用手肘推了推站在他身边,与他一模一样的弟弟朝佑。 他低声问朝佑道:“素丫头的脾气是不是随了你? 怎么这么爱抬杠?” 朝佑却是不依道:“怎么是随我?我与她也不沾亲带故的。 我看是随了大师兄。” 朝佐却是一拍朝佑肩膀道:“你这话胡说得紧。 你说秦素不与你沾亲带故,难道意思是她与大师兄有血缘关系? 这胡话可不能乱说!” 朝佑更是怒了,拉扯着朝佐的手臂低声骂道:“明明是你先说的。 怎么恶人先告状,变成我的不是? 就你会讨好大师兄,坏人就总是我。” 这两个孪生兄弟竟是越吵越激烈。 他们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 但是院子太小,竟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就连他们的大师兄张灵溪也是露出尴尬神色。 武当派中,两个师弟为老不尊。 一把年纪了说话做事还像是孩子一般。 不看场合,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 而小一辈里的秦素。 更是让张灵溪不省心。 甚至做出带了本门秘籍出逃的事情。 亏得张灵溪知道秦素本性不坏。 而秘籍最后落在陈攻手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否则若是旁的门派出了这样的事。 这秦素早就该受到责罚,哪里还有小命在这里胡搅蛮缠? 张灵溪也知道自己早该好好管教秦素。 但是一想到她的爹妈早死,张灵溪总是下不去手。 这才让秦素的性子越来越乖张。 而始终站在一边的陈攻,眼看秦素跳脱的性子。 却是对这个小姑娘有些了解。 原来秦素的性格还如一个孩童。 她故意与张灵溪作对,就像是叛逆的孩子面对自己父母一般。 只要张灵溪说出的话,秦素就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这样的孩子,看似让人头痛。 但是只要摸清她的脾气,却是最好操控的。 陈攻故意开口对张灵溪道:“今次既然是五岳剑派同时邀请监武所和武当派。我们一起结伴前行也是不错。 但是跟我一起出去总要有个名分。 秦素姑娘是算在监武所里,还是算作武当派的弟子?” 张灵溪听到陈攻的问题,开始有些糊涂。 但是见到陈攻别有深意的目光,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灵光一闪,开口道:“不若就让素丫头算在十番队的名下吧。” 这一句话出人意料。 更是让秦素大声叫嚷道:“不行不行!我不跟这几只花公鸡一队!” 秦素一颗头摇成了拨浪鼓,两根红缎带像是两只红蝴蝶一样翩翩起舞。 而她所说的花公鸡,却是暗指刚才同她吵架的肖骁。 只是秦素一句话,将三个十番队员都得罪了,却不自知。 秦素自然不满于张灵溪一句话,就把她推给了十番队。 更是不愿意与肖骁混在一处。 但是秦素又贪恋地看了陈攻一眼。 若是不选一方,就没有办法和陈攻哥哥一起去泰山了。 她再细看一眼陈攻。 他面目俊朗,平静的神色中却含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不知道为什么,秦素一看到陈攻这幅容颜,心头就砰砰直跳。 又是有些害怕,又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想要靠近。 最后她终于一咬银牙道:“好!我是武当派的人!” 秦素不知,她这一句话出口,却是让武当掌门张灵溪心中涌起一股泪意。 这丫头!终究还是大了留不住! 228 少女心思 听了陈攻的话,秦素的一张小脸扭在了一起。 她一心想和陈攻哥哥一起去泰山。 但不论是混在十番队里,与肖骁为伍。 还是自承武当派,都让秦素心中不愿。 更别提武当掌门张灵溪竟然是直言,要让秦素充入十番队中。 这句话更是激得秦素心中倔性子起来。 她小脸一板道:“不成。我是武当派的人。” 张灵溪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他眼看着秦素长大,自然对她的性子也有所了解。 张灵溪也知道秦素心中肖想什么。 但是张灵溪一把年纪,眼力自不一般。 虽然秦素对陈攻有意。 但是陈攻今后是有大作为的人。 秦素却不过是一只美丽的小小燕雀。 终究不是陈攻这样鲲鹏的良配。 但张灵溪越是要秦素掐断心中刚萌芽的念头。 反是会让秦素越来越偏激。 如果秦素能定下武当派弟子的名分,那就再好不过! 这时候的张灵溪,脑子变得精明起来。 刚才陈攻给他的暗示,他也已经看懂了。 就见张灵溪强忍下心中的滑稽念头,板着脸说道:“秦素丫头虽然自称是武当派门下。 但她绝不肯正式向我叩头。不过是花言巧语先跟上来再说。” 这句话,却是将秦素激得双眼都瞪红了。 她恼怒看向张灵溪。 过去她就觉得师祖爷爷一看到自己就显出一副苦相。 怎么看都不像是疼爱她的样子。 没想到过了段日子不见,师祖爷爷变得处处针对自己。 秦素小小的胸脯气地不断起伏。 她狠狠瞪了张灵溪一会,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张灵溪做出大奇的样子,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也不磕头,难道是想糊弄我?” 秦素狠狠咬着嘴唇,忽然就对张灵溪磕了三个头。 她头上两条红绸缎不停翩飞。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仍旧是咬着嘴唇,狠狠盯着张灵溪。 这时候张灵溪心中暗道:这丫头不可再招惹了。 若是再招惹,怕是要从我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不过既然秦素对自己正式磕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秦素这丫头虽然自幼生长在武当派。 也是张灵溪一双徒弟的亲生骨肉。 她还自幼学了不少武当派的武功。 但是秦素却从未正式拜入武当派门下。 当秦素越长大,越叛逆之后,什么正式拜入师门的话题更被她当作耳旁风。 如今日这样忽然磕头,却是过去张灵溪从未想到过的。 他也知道,能有今日都是靠的陈攻提醒。 就见张灵溪对着陈攻遥遥一揖。 虽然不说话,却是表达了对师叔祖的感激之情。 陈攻也是淡然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接着张灵溪满脸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他双手把细胳膊的秦素浮起来。 这秦素皱眉看着张灵溪,总觉得自己是上了他什么大当。 接着张灵溪让秦素转过身来,指着陈攻道:“或许你也已经知道了。如今陈攻陈小侠已经是鄙派的师叔祖。 从此以后你就是师叔祖的门下再传弟子。 须以他为尊,处处敬重。 说话做事不可有半点逾矩,听到吗!” 张灵溪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被扶起时还有些茫然的秦素,忽然之间背脊一抖。 这向来温和的师祖爷爷,竟然变得这么严厉。 似乎不听他的话,就会被师祖爷爷亲手惩治一般。 有些懵的秦素再次咀嚼张灵溪的一番话。 忽然她打了个哆嗦,恍然大悟。 接着秦素一双大眼睛甚至泛着泪光看向师祖爷爷张灵溪。 原来师祖爷爷早就猜到自己心思! 这才骗了她正是磕头入武当派! 而师祖爷爷的这番话,却是在对自己下套。 从今以后,秦素再对陈攻有什么非分之想。 便是逾越了师门之间的规矩。 秦素就算是性子再任性跳脱。 却还没有胆子做出这么大逆不道,被世人当作笑柄的事情来。 秦素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一方面是气恼师祖爷爷这样对自己下套。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小小心思,竟然被师祖爷爷看个对穿。 她少女情怀,第一次对人心动。 却没想到就要这样无疾而终。 秦素心中又羞又怒,竟然是一翻脸,又看着天空不再说话。 眼见这一小小插曲终于尘埃落定。 陈攻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小小变化,立刻引起了众人注意。 要知道平日里的陈攻,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不紧不慢的。 似乎天塌下来也不放在心上。 就算是遇到百人高句丽武者追杀。 或是天师境界的高手刺杀。 都不能改变陈攻淡然若之的模样。 但是这时候看到陈攻严肃的面孔,众人心中都提了起来。 也不知道陈攻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郑重。 接着就听陈攻道:“诸位,所为宴无好宴。 这一次泰山之行,想来也有凶险。 大家既然和我一同前往,务必十分小心。” 这话出口,自然是让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陈攻。 他们原以为五岳剑派结盟,不过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 大家喝酒吃菜,说些吉利话做个见证就是了。 怎的这样一场简单的结盟,竟然还有凶险呢? 这时候就听陈攻继续说道:“正因为此,我才提醒大家。 这次前去,恐怕会有血光之灾。若是现在想要退出不去,仍旧来得及。” 陈攻说完这话,平静地看向大家。 武当派掌门张灵溪先是面色郑重道:“我是武当派掌门。既然已被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朝佐、朝佑也是争抢着道:“我也要去。不能让师叔祖和师兄独个儿去冒险。” “我也不能不去!既然凶险,没我的话,师兄几个怕是不行。” 铁痕几人更是抢着表示不能让监武所只去一个陈攻。 他们十番队本来就人少。 若是再不全员出动,更是被人小瞧了去。 而张灵溪担心地看着秦素。 却见秦素红着一双眼睛,咬着唇也不说话,只瞪着张灵溪。 张灵溪见此知道,不论用什么话术也无法打断秦素丫头的念头。 最终张灵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大家一起都去!” 229 五岳大难 泰山作为五岳之首,受历代皇帝重视。 从秦王开始,便有在泰山祭天的规矩。 古人相信能够在泰山上通过祭祀,沟通上天。 泰山险峻异常,如阴阳界等险峰上常有人摔死。 好在泰山派并不是建在山顶之上。 从泰山脚上,一条宽阔的山道向上打了几个折,便通往泰山派的山门。 这山道也不知道是何年开始修造,共有三折五百阶。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算难登。 走完五百阶台阶,便来到了泰山派的山门。 这座山门也有几百年的历史。 风吹雨打之下,仍旧能看出它往日的恢弘。 而近日的山门边上却是极为热闹。 不少弟子在此洒扫,力图让泰山派的山门看着更整洁一些。 不光如此,穿过山门就是泰山派外的大院。 在这院子里,也是处处能看到弟子在洒扫修葺。 大家都知道,天下武林人士不久就要汇聚于此。 而五岳剑派结盟这场大事,也将在泰山派举办。 穿过大院,沿着一条幽静的路继续向前。 两边都是成排的松枝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久听之下会让人心情平静。 穿过被松盖掩映的小路,便能看到一幢小楼。 这是一幢八宝楼,八面有窗,建造得极为精巧。 楼下有两个年轻弟子作为守卫。 上到二楼,则是一个宽敞的厅堂。 四周墙壁边上还摆着各色架子。 上面挨着放置了不少武器。 这厅堂内窗明几净,团团摆着五张茶几。 其上都有香茶和素点。 茶几后各坐着一个人。 但是比起外头的热火朝天,这五个人却显得愁眉惨淡。 这五个人,男女老少皆有。 更是有僧有俗,便是五岳剑派各自的掌门人了。 他们向天下各大门派送请帖,邀请武林豪杰见证五派结盟。 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从这五人的面色来看,却没有一个显出欣喜知情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若是结盟让五位掌门都觉不情愿,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将他们搅合在一起的呢。 就见这间厅堂被愁云笼罩一般。 竟是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东道主,泰山派掌门玉鸦子开口道:“这结盟是大家共同作出的决定。 我们自己都这般愁眉苦脸,倒要叫天下英雄笑话啊。” 这个玉鸦子身穿道袍,才四十多岁。 他面目倒是清秀,人说话也极为温和。 甚至神色之中有些许讨好之色。 自然,这玉鸦子是五名掌门中最年轻的一个。 他对其余几位掌门显得尊重也是寻常。 五岳剑派虽然结盟,但五个剑派之间并不分尊卑。 这次的结盟仪式虽然办在泰山派上。 玉鸦子作为东道主,却还是与往日一样地小心翼翼。 而嵩山派掌门佑温蝉似乎并不将玉鸦子放在眼里。 佑温蝉人生的黑瘦,眼角有一道白色疤痕,在黑脸上格外醒目。 而佑温蝉的眼神也看着阴沉冷淡。 就听他冷哼一声说道:“结盟?不过是我们几个往脸上贴金罢了。 都已经被人逼的无招架之力……” 说到这里,佑温蝉不屑的看向一边?继续道:“要我看?就算咱们五岳剑派结盟,也不过是死的更醒目一些罢了。” 佑温蝉的一番丧气话?说的其余几名掌门都是低下了头。 其实佑温蝉的话?也是另外四位掌门不敢吐露的心声。 如今五大剑派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自身门派已经难以支持。 这才想起了另外四个剑派。 五位掌门一说和,便决定结成联盟?共同抵抗大敌。 虽是如此,五位掌门之中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如泰山派的玉鸦子?对于结盟这事较为热心。 也有嵩山派掌门佑温蝉这样的。 他认定了这次大难?他虽然无力抵御。 但是五岳剑派就算联盟了,也没多大用处。 多半还是一样被敌人全数生吞下去。 所以佑温蝉对这次结盟并不怎么热心。 只是其他四派都已经做出决定。 他这才顺着大势结盟。 只是佑温蝉仍旧会说出几句丧气话,让另外几位掌门听了直皱眉。 如今就是如此。 随着佑温蝉的几句话,这间屋中其余四人都是皱眉低头。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尼姑发话道:“如今形势确实艰险。正因为如此?咱们再不放手搏一搏。 就都没脸去见地下的师祖们了。” 这尼姑五十岁上下,是恒山掌门稳闲师太。 她穿一身黄色袍子,生得慈眉善目,光头上戴着一顶僧尼帽。 稳闲师太劝完大家,才有探身认真问泰山掌门玉鸦子道:“咱们这次五派结盟?泰山派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多辛苦一些。 就不知泰山派上门人多少?有多少是……干净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泰山掌门玉鸦子。 而玉鸦子也是做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道:“我泰山派门人总有三百多人。 至于有多少是干净的……” 玉鸦子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是个斯文中年人的模样?如今竟然显出一副苦相道:“这我也说不清。 但我恐怕干净的门人不及一半。” 其余几个掌门听了这话,也是齐齐叹息。 稳闲师太道:“我门下那些女尼?如今干净的或许也是刚过一半。” 说到这里稳闲师太面上流露出悲伤神色。 她继续道:“眼看她们都是从小在恒山长大。 怎么就……” 稳闲师太喉头哽咽,眼眶发红竟是说不下去。 始终没有说话的衡山派掌门别打用手刀一切手掌道:“干脆就杀到干净!” 别看衡山掌门别大年纪最老?是个干瘦的老头。 但是在众人之中?他的火性子却是最大的。 照他话里意思?竟是要在五派门人中大兴杀戮。 甚至要杀光一大半人才罢休。 却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这五位掌门出此下策。 但是别大的话立刻受到稳闲师太劝阻。 稳闲师太急道:“这……还是从长计议吧…… 若是都把自家门派中人杀干净,咱们每门每派都要元气大伤。” 华山掌门岳不和也道:“是啊。他们都还年轻,说不定还能转回来。 再说我们若是屠杀自家门下的年青子弟,传到江湖中成何体统!” 华山掌门岳不和是个看着温润的中年人。 他一生最在乎外人看法。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被别人在背后指摘。 他哪里知道,如今五岳剑派却是一齐陷入了绝境。 这次五岳结盟,也不知道结局是五岳剑派身败名裂,还是就此气数用尽,彻底沦为江湖末流门派。 总之这一次结盟,是五岳剑派最后的困兽犹斗之举。 是否能够摆脱忽然出现的遮天的魔手,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230 武当威名 在泰山派的一座厅堂内。 虽然四周窗明几净,有阳光射入屋中。 却像是无法穿透屋中的愁云惨淡一般。 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都坐在屋中。 刚才一番争论过后,众人又是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若是旁人见到这幅画面,定然猜不出为何五岳剑派在即将结盟的大喜日子里,五个掌门都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若是听过他们先前一番争论,就更加弄不明白。 如今五岳剑派各自分开的话,实力都是江湖中的二流门派。 虽然五派之间势力还有上下差距。 但门人大多在几百人之间。 其中不乏优秀的徒子徒孙。 能有几十名二阶武者,甚至好几名一阶武者。 但是刚才几个掌门之间所说,他们这些徒子徒孙中,“干净”的只剩一半。 就不知道所谓的“干净”是什么意思? 更有冲动一些的恒山派掌门别大放言,要将“不干净”的徒子徒孙们杀净。 这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任何一个门派,都对自己的传承看得极重。 只有门下弟子足够众多,才有可能挑出资质出众者着重培养。 而要杀掉自己门下一半弟子,实则是自断根基。 任何一个门派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不知道这个以冲动著称的恒山派掌门别大,却是为何说出这种自寻绝路的话来。 难道是五岳剑派遇到了什么更大的危机? 只有断尾才能求生不成? 也不知五人沉默了多久。 终于慈眉善目的衡山派掌门稳闲师太再次开口道:“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外人察觉。 天下豪杰,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五岳剑派如今赢是危在旦夕。 而我们门下弟子,更不能令他们察觉…… 若是那些不干净的弟子们得知他们早就暴露。 恐怕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举动来。” 这话终于说得另外四个掌门点头。 显然稳闲师太这话,是众人都同意的。 这么一来,五个掌门虽然得到共识。 但是他们心中就更加悲苦。 今日这次会议所说的事情,只能局限于座中五人。 既不能让天下好汉得知,从此看五岳剑派的笑话。 也不能透露给自己门下弟子。 因为就连五个掌门,都不能确定自己门下的徒儿们,到底有多少是“干净”的。 若是将他们曾试图杀光“不干净”门人的想法传出去。 或许会让五岳剑派突生叛乱。 或许都不用等到结盟大会,五岳剑派就会因为内斗而亡。 不管屋外,泰山派内如何地热火朝天。 这屋中五位掌门都决定死守五人之间的秘密。 而在泰山周边,天下英雄们也已经陆陆续续从四方赶来。 就为参加这一场五岳结盟的大事。 要说天下武者,上一次如这样共襄盛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随着结盟大会的日期临近,天南地北的英雄也已经陆陆续续赶到泰山脚下。 入泰山的道路上,时常能见到身穿劲装的武人。 就算是有些人没有得到邀请,也自己寻上山来,想要凑个热闹。 而一路上的旅店,也几乎是日日客满。 每日都有大量的武人住进店来,也有不少武人离开旅店,继续向前赶路。 而陈攻他们几人,也是一路从京城出发,向着泰山赶去。 虽然陈攻是监武所的十番队长。 但是这一次他并不想招人耳目。 所以十番队几人都做寻常武人打扮。 除了几人都各自乘马,节省体力之外,出门在外并无更多阔绰的举动。 这一日他们几人离得泰山已经不远,而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众人便寻了一个小镇,在镇上的客栈准备住下。 这小镇并不富裕,夕阳之下,家家户户的炊烟冉冉升起。 饭菜香气四处飘散,下工的镇人归到家中?引了院中狗子吠叫迎接。 金红色的烟雾之下?景色倒是显得质朴天然。 而陈攻打算暂住的客栈并不算大。 从外看去不过三层楼房。 二层以上都是客房。如今已有几间亮着烛火。 而一楼则是个饭肆,里头早就能听到不少赌酒划拳的声音。 挑开厚重的棉帘?就能闻到扑鼻的酒菜香气。 而随着一卷冷风灌入?众人都是立刻回头看去。 就见七个汉子与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少女陆续走了进来。 这七个汉子有老有少,或许是出自同一个门派。 但他们穿着倒是普通?并不像是什么大派。 酒肆中人便也回过头去,继续说话喝酒。 只有一个声音高声响起道:“我说是谁!竟然是武当派掌门张灵溪到了!” 那个人的说话声音十分响亮高亢。 顿时众人的目光再次被引了过来。 先看那说话之人?是个头发花白?满面红光的老人。 这老家伙满面是笑,显得极为热情,但是又透着说不清的油腻。 而和他坐一桌的,却是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二十五六岁上下?眉目清秀却看着冷冰冰的。 她手边时刻放着一柄长剑?似乎不好招惹。 而随着那白发老人的呼声,众人重新审视刚刚进入屋中的七男一女。 大家的目光出奇整齐,都是先落在陈攻身上。 显然这七个男人,隐隐以陈攻为首。 众人都是簇拥在他的身旁,做出保护的姿态。 而陈攻更是生得高大挺拔。 虽然他面色随和平静?却有股不怒自威之气。 但他的年龄实在太年轻。 甚至是这七个男子中最年轻的一个。 武当掌门是成名已久的英雄,显然不可能是这个年轻人。 众人目光再次逐一浏览?才逐渐锁定在张灵溪身上。 若是剩下六个男人中,有一个是武当派掌门的话?那就一定是张灵溪了。 非但是他的年龄看着最为符合,更是因为他面目看着清隽温和。 确实有一派掌门该有的风度。 就见张灵溪也不避讳?坦然笑着对那白发老人拱了一拱手道:“张灵溪见过崆峒派掌门徐金伟。” 这一句话?引起了众人一阵议论。 看来这个温和儒雅的张灵溪?还真就是武当派的掌门。 要知武当派曾经可是与少林派并驾齐驱的大派。 但如今却听人说武当派早就没落了。 甚至门中都找不到一个像样弟子。 这时众人的目光又不由地在陈攻等几个年轻男人身上转悠。 他们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这些年轻人是武当派新收的弟子不成? 可别是病急乱投医,什么货色都收到门下。 乱了武当派千百年的威名啊! 231 口不择言 听说了刚走进客栈的一群男子中,有一个人是武当派掌门张灵溪。 大家的目光便立刻投了过来。 众人都对这个曾经辉煌至极的名门大派好奇至极。 自然,座中这些武人也都听过武当派的传闻。 知道如今的武当派已经陷入没落。 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弟子都拿不出。 要知道一个门派是否能够兴盛,与门下弟子的多寡极有关系。 只有门人足够多,才有可能挑出值得培养的后生。 当这些后生能够挑起门派重担之后,那么这个门派便能一步一步走向兴旺。 所以门人多寡,直接可以看做一个门派的兴衰与否。 随着武当派没落的流言不断在江湖中传播。 武当三子竟然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有许多人传说就算上到武当派,也见不到武当三子。 也不知道这三人是躲到哪里去了。 直到今日,武当三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跟随在他们一起到,还有三个年轻后生,和一个小女孩。 难道这些年轻人是武当三子寻到的传人? 但有一件事情太过古怪,不禁让众人心中狐疑。 那就是这三个年轻人中,有一个看着年纪最轻的,却是最让人难以忽视。 更奇怪的是,这人站在武当众人之首,似乎是被其他人簇拥着一样。 就连武当派掌门的张灵溪,也不由自主地微侧着身子,对着那年轻人。 反倒像是这个年轻人才是武当之首一般。 大家用揣测的目光看着武当派一行人,心中各自胡乱猜疑。 而那白发老人,崆峒派掌门徐金伟却是笑哈哈地走了上来。 他挥起膀子用力拍在张灵溪的手臂上,大声道:“张掌门。都听说你因为收不到徒儿,汗颜地躲了起来。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怒斥这些家伙。 张掌门的为人,老朽最为清楚。他怎么会是为了这点事情就避不见人的家伙呢? 只不过是张掌门还在为自己一双徒儿亡故的事情伤心。 这才不爱出江湖走动罢了。” 说完这些话,崆峒派掌门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崆峒派掌门,从言行来看,似乎与张灵溪极为熟络。 就好像是自家兄弟在开玩笑一般。 而他说出的话,似乎又是句句带刺。 甚至直戳张灵溪的肺管子。 这时候的张灵溪面色只是稍微变了一变,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他平日里总是温和待人,甚少与人争执。 就算是听了崆峒派掌门如此无礼的话,竟也是没有发作。 而站在张灵溪身边,戴着水晶镜片,头发蓬乱扎着道髻的朝佑却是忍不住了。 他上下打量了徐金伟一眼,才问道:“崆峒派掌门,你如今是否踏入宗师境界了? 据我所知各大门派的掌门中,就你的进步最慢。 好在你的父亲就是前任掌门,这才不至于将这位置旁落了。 如今你都已经块八十岁了,精神倒是好,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武道上更进一步了?” 朝佑平时是个喜爱抬杠的人。 今日刻意发作,更是句句话不留情面。 而他的掌门师兄张灵溪也不说话。 他还是那样露出温和笑意。 张灵溪之所以不发作,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两个师弟一旦发作起来,就没旁人什么事了。 而这次接朝佑话的人?不是他的胞兄朝佐。 反而是站在陈攻另一侧的肖骁。 他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问道:“什么?崆峒派这样的大派?掌门竟然还不是宗师境界么?” 肖骁笑得没心没肺,却没想到被那徐金伟以凶狠的眼神瞪了一下。 此时徐金伟脸上的笑容凝固?竟是有些狰狞。 就听他说道:“老朽在武道上进步虽然慢了些。 但也在两年前正式踏入了宗师境界。总算是没有愧对先师。” 说到这里?他皱眉看了肖骁一眼,才对张灵溪继续说道:“老朽不如武当三子这样早早就踏入宗师境界。 但也是因为一心收徒?被耽搁了。 这次泰山上的盛会,我门中几个一阶武者的弟子都想参与。 老朽却不想多事?只带了一个女徒弟出来见见世面。” 说到这里?崆峒派掌门得意地看了一眼本和他一桌的那个年轻女子。 这个女弟子看着二十五六岁,其实已经是一阶巅峰武者。 是他们崆峒派的后起之秀。 崆峒掌门徐金伟就是想要乘着这次盛会,带这位女徒弟出来显世。 也好扬一扬崆峒派的威风。 要知他们崆峒派位置太偏,一直以来收不到什么资质好的徒弟。 虽然门内武功不弱?但百年来没出过什么震惊武林的高手。 甚至地位还不如五岳剑派这样只会花拳绣腿的门派。 没有资质过硬的徒弟?这事一直是崆峒派人心中的暗伤。 如今遇上同样是门派凋零的武当派。 徐金伟便忍不住要讥讽一番。 要知道整个武林中,门徒比崆峒派还不济的,或许只有武当派了。 而徐金伟没想到,他有意嘲讽武当派过瘾。 却反而被对方戳中了自己的伤心事。 天下几大派的掌门,大多都在宗师境界上下。 若是比这更差?便很难压服门人。 更有可能遭到别派的觊觎。 如果一个门派的掌门连宗师境界都达不到,又要如何保护自己的门人呢。 唯有崆峒派掌门徐金伟?在武学一道上进步始终缓慢。 还好门派中还有几个老师叔,看在他父亲前任掌门的面上?维护着门派兴衰。 再加上崆峒派位置离中原较远,这才没被其他门派倾轧。 而这位崆峒派的掌门也不是不努力。 恐是资质终究有限?才在各色药物补益之下?终于在两年前堆出了一个宗师境界。 从此以后?崆峒派掌门徐金伟才更加口无遮拦起来。 见到武当派这样真正的大派高手,也敢口不择言。 自然,武当派朝佐、朝佑兄弟二人也不是浪得虚名。 在抬杠这一事上,早就互相锻炼得炉火纯青。 再加上肖骁从旁应和,还真将崆峒派掌门徐金伟气得不轻。 他面色阴狠,忽然探手伸向肖骁道:“老朽倒是想知道,武当派门中的年轻后生,武功精进得到底多快。” 而随着崆峒掌门徐金伟的出手,客栈中人也都是发出惊呼声。 看来肖骁这个年轻人,是危险了! 232 年轻人不讲武德 崆峒派掌门徐金伟本想在口舌上讨点便宜。 寻寻武当派的晦气。 没想到他却是被武当派的人戳中痛处。 这徐金伟心中恼怒,出手便抓向曾对自己出言不逊的肖骁。 其实徐金伟武功进步再慢,也已经用药物堆积到了宗师境界。 所以他一眼也就判断出,这七个人中,肖骁的武功是最弱之一。 作为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对一个二阶武者的后生出手,自然是没有认可危险。 所以徐金伟出手如电,就要给肖骁一个教训。 责罚他对自己出言不逊。 而徐金伟的动作之快,也看在客栈众人的眼中。 大家都一齐爆出一阵惊呼。 肖骁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徐金伟的攻击。 肖骁的武功在江东城监武所内,算是不错。 但是到了泰山脚下,面对全天下的英雄好汉,却并不出众。 好在肖骁是个出生入死,见过真正大阵仗的人。 或许这么多武林豪杰一生杀过的人,还没有肖骁的多。 眼看徐金伟抓向自己,饱经战阵的肖骁向后急退半步。 而站在他身边的铁痕与百善也是及时出手。 两人武功虽然都远远弱于徐金伟。 但是他们三个人一路走来,都是如此配合,也杀了不少高手。 三人早就摸出互相弥补的套路。 虽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武功阵法,却也有些阵法之意。 就是这样默契的配合,才能让三人一路跟着陈攻出生入死,却还能好好活到今天。 加上在武当三子的提点之下,他们三人的配合变得更加纯熟。 就算是无法真正杀伤徐金伟这样的宗师境界高手。 也能够在出其不意之下,将这老家伙击退。 本以为要伤一个肖骁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徐金伟哪里知道自己一抓没中之下,还会受到另外两人的夹击。 徐金伟无法,只能向后急退。 但是作为一派掌门,更是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 被后生逼得这样狼狈,终究丢脸。 徐金伟已经十分恼怒,对着肖骁他们三人一指,道:“年轻人不讲武德!三人夹击我这一把老骨头。” 谁知张灵溪却是淡然笑着说道:“他们都是二十上下的后生。怎么当得起崆峒掌门的一击。 还请徐掌门放过他们吧。” 张灵溪面上带着从容的笑意。 他越是如此,徐金伟心中越是恼怒。 他觉得张灵溪这家伙骂人拐弯抹角。 分明实在嘲讽自己年纪一把,还欺负二十多岁的后生。 若是不讲武德的话,似乎是自己更不讲武德一些。 徐金伟心中恼怒。 但他忽然灵机一动,重新带笑道:“好呀,要讲武德也行。” 他手指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秦素道:“这是你门下的女弟子吧? 正好跟着我来的也是个女弟子。 就让她们两个切磋切磋。那算是势均力敌,谁也欺负不了谁了。” 这时候的徐金伟,面上重新出现得意之色。 而秦素却是一愣。 她为了能够跟着陈攻一起来泰山,一路以来都谨守规矩。 就算是遇到了徐金伟的挑衅,她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秦素正是为了不让陈攻讨厌自己。 所以一路隐忍着处处小心。 谁知光是秦素不招惹是非还是没用。 遇到了崆峒派掌门徐金伟,竟然是主动找上门来。 秦素裹着重重布幔,外人看不出她的年龄。 光从体态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而徐金伟提出让他二十五六岁的女弟子与她较量。 外人看来倒不算是以大欺小。 但是徐金伟心中却是极为得意。 他这个女弟子并不一般。 如今已经是一阶武者。 她的武功在整个崆峒派年轻弟子中,都找不出能与其较量的。 甚至有些长辈师叔不济的,也在她之下。 所以这次徐金伟带着她出来,实则是为了替她扬名。 让她作为崆峒派的年轻后生,好好在武林齐辈面前长长脸。 徐金伟相信,只要经过这一次结盟大会。 今后江湖上必定要有崆峒派的传说! 徐金伟说出要秦素与自己女徒弟较量的话。 接着便得意洋洋地看着张灵溪。 这时候张灵溪面色有些难看。 秦素确实是武当派的门人。 她不过才十多岁的年纪。 虽然资质不算差,但因为年轻骄纵,至今才是个三阶巅峰的武功。 而张灵溪远观徐金伟的那个女徒弟。 就见她面容清秀,却是不苟言笑。 静若处子,呼吸绵密,竟然已经是一阶巅峰状态。 秦素和那女弟子的武功差了两阶。 这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这时候的张灵溪立刻开口道:“秦素丫头年纪还小,武功一道并未刻苦。 想来是比不过空洞派爱徒的。” 张灵溪这话,自然是为了维护秦素。 但是听在秦素耳中却是极为刺耳。 她一直认定了张灵溪不喜自己,如今更是在外人面前贬低她。 秦素恼恨地瞪了师祖爷爷一眼,才开口道:“若是对面的姐姐愿意赐教,秦素也想学学崆峒派的高招。” 秦素自顾自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让张灵溪皱了眉头。 而空洞派掌门徐金伟听了,却是大喜。 看来为自己女徒弟扬名的第一战,就要着落在这个少女头上了。 徐金伟甚至有些控制不住面上神情,欢喜回头对女徒弟道:“杜羚,与这位武当派的高徒过过招。” 谁知那个被称作杜羚的女弟子却是面色冷淡道:“我不愿意与她比试。” 客栈中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大奇。 怎的崆峒派的一个女弟子,竟然敢违拗自家掌门的命令。 而徐金伟听了杜羚的话,并未生气,反而是一脸尴尬。 他对着杜羚使了个眼色道:“怎么忽然这么倔? 叫你比试你就比试。” 而杜羚一张清冷的脸在门口一众人面前打了一圈转。 这时候她才高傲道:“和那小姑娘比试? 你不怕旁人我还怕旁人说我胜之不武。” 杜羚的话,真是一点都不给她掌门面子。 徐金伟一脸晦气,却是无法出口呵斥自己徒儿。 接着就见杜羚伸手一指,道:“要比试也是和他比试。” 众人朝着杜羚所指方位看去,才见到她指的正是陈攻。 233 你是什么身份? 崆峒派的掌门徐金伟,为了给门下女徒弟杜羚造声势。 故意为她约战武当派的秦素。 谁知面目清冷的杜羚像是完全不领情一般。 她全不给掌门徐金伟脸面,直截了当地拒绝。 甚至直接扬言,指明要与陈攻较量。 这话一出,客栈中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大家一方面都好奇,这个宝剑不离身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实力? 另一方面更想知道,这个隐隐在武当派中地位尊贵的年轻人,又是什么实力? 眼看杜羚昂着头,面上带着轻松的神色。 她本身是一阶武者。 虽然这客栈大堂中非常混乱,各色人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 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判断陈攻的武功并不是件易事。 但是杜羚还是敏锐的察觉到陈攻的武功并不弱。 要她在武当派这一干人中比武。 除了几个年纪大的或许还在自己之上,就只有陈攻可能与杜羚在伯仲之间。 所以杜羚便挑中了陈攻。 而武当派众人也都看向了陈攻,不知他会不会应战。 陈攻本来告诫众人,这一场宴无好宴。 或许会遇上血光之灾。 所以路上尽量避免和人起争端。 免得还没上泰山,就先受损伤。 但是偏偏天不从人愿。 就算陈攻等人再想低调,也还是碰上有人出言挑战。 武当掌门张灵溪带着担忧的神色看向陈攻。 谁知陈攻却是对他温和地点了点头,便转头对那叫做杜羚的女子道:“承蒙姑娘不弃,咱们点到即止。” 直到这时候,武当掌门张灵溪才是心中一松。 他并不但心陈攻会输给崆峒派门人。 说穿了,就算自己这个宗师境界之人,真与陈攻交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张灵溪心中确实有小小担忧。 如今这一行人,都被武林人士当做武当派的。 陈攻更是武当派名正言顺的师叔祖。 若是陈攻不肯应战,张灵溪也能够理解。 这完全是为了安全考虑。 但也会让武林人士看轻了武当派。 张灵溪虽然是接近半百之人,心态也早该更平和一些。 但若是眼看武当派被人轻视。 张灵溪心中终有一些难平。 好在陈攻似乎感受到了张灵溪心中的难平之意。 哪怕他曾告诫众人不要招惹是非。 仍旧是在对方邀战之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这一下,客栈众人都精神起来。 喝酒划拳之徒也都停下杯中之物,笑盈盈地看着陈攻与杜羚两人。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也就不强行分男女了。 同样是一阶武者,男女体力之间的差距已经变得微乎其微。 就算是陈攻与杜羚一男一女。 两人相斗也不会有人说陈攻以男欺女。 而两人一属武当,一属崆峒派。 这两派在江湖上名声都不弱。 武当曾经名头极盛,能与少林分庭抗礼。 如今虽然门庭没落了,底子还是在的。 崆峒派一直都算是二流门派。 但如今似乎也经营得有模有样。 更重要的是,陈攻与杜羚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显然,两人都是门派的未来。 这一次和掌门一同外出,也都有带出来显世的意思。 谁会成为武林未来的风云人物。 或许从今天的这一场比试就能看出端倪。 既然都是武林人士,那么好勇斗狠也是寻常。 大家既然知道陈攻与杜羚之间要比试,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仓惶逃离。 反而是大家自觉地拖动桌椅。 主动腾出一个不大的空间,只等陈攻与杜羚二人入场。 大家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除了店家与小二苦不堪言地缩在后头。 众人脸上都是笑嘻嘻地等着看好戏。 而杜羚更是不啰嗦。 她拿起随身宝剑,便站了起来,向场中出。 众人一看到杜羚的身段,都是暗暗喝了一阵彩。 原来杜羚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如今看来模样还很清秀。 但是在女子中已经不算小了。 而展现在众人眼中的杜羚?却是身材高挑?骨肉匀婷。 加上她头发并不如寻常女子那样披散或是扎成发髻。 而是随意的扎成一个马尾罢了。 这么看来,杜羚就更显得干练利落。 更别提她的身材远比寻常女子高。 杜羚也不穿裙子?而是如男人一般穿了一条裤子。 小腿上用布带绑着?勾勒出修长的腿型。 别说,杜羚的模样并不像是寻常女子的温润或是娇美。 看在众男子眼中?也是极为勾人。 更别说杜羚的神态潇洒自若。 在一众男人的注目之下,并无寻常女子的忸怩羞涩。 而陈攻也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客栈正中。 杜羚是个身材修长高挑的女子。 而陈攻在男子之间也是高大挺拔。 杜羚容貌清冷秀美。 陈攻的面容更是深邃俊朗。 两人出场?都没有丢了各自门派的脸面。 杜羚看了陈攻?冷笑一下。 她也不客气,先抽出手中宝剑,对着陈攻剑尖一晃。 崆峒派虽然百多年来,都没出什么高手。 但是门中的招式却并不弱。 崆峒派《繁花剑》更是以轻灵反复见长。 杜羚的剑尖一晃?就显示出了她在本门武功上造诣匪浅。 就连崆峒派掌门徐金伟?也是抱臂满意的点着头。 可见杜羚的剑法,已经得到了徐金伟的认可。 而陈攻却不用武器。 他只是直直站着,竟然连起手的拳法或者掌法都不见。 这样直立的样子。 要不是吓傻了,就是轻视杜羚。 陈攻这模样,让杜羚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就见她的招式更加快。 既然陈攻不做任何起手式?杜羚便也不再试探。 她一剑快如闪电,直向陈攻的眉心刺去。 与此同时?陈攻双指也如迅雷一般,稳稳地将杜羚的剑尖夹住。 这一幕太快?许多人都没有看清。 但是胜负却已经决定。 杜羚心中还有怒气。 她抖动剑柄,想要挣脱陈攻的钳制。 但是陈攻的手指稳如泰山。 杜羚用尽全力一挣之下?她的宝剑竟然断裂成了两截。 杜羚手中剩下剑柄和一段长剑。 陈攻双指之间仍旧夹着一枚剑尖。 众人立刻爆出喝彩声。 这一招?陈攻确实赢得漂亮。 谁知杜羚一挥手中断剑?一双眼睛锋利地看着陈攻,脱口问出: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234 武当祖师 杜羚的长剑剑尖,断在陈攻的双指之间。 这一回,陈攻赢得干净漂亮,毫无疑问。 也赢得了周围看客的满堂喝彩。 别看杜羚的剑法精妙,内力也是不弱。 但是陈攻双指夹住剑尖,这份妙到巅毫的控制之力,却是远在杜羚之上。 再加上内力震动之下,能够刚好用了与杜羚相反之力,才能将剑尖震断。 这就显出陈攻的内力控制精准,远超常人想象。 在这客栈中的武人,大多都是收到五岳剑派邀请而来的。 他们在江湖上都是成名成腕之人。 眼力自然也都不缺。 哪怕陈攻和杜羚之间并没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两人一出招,高下已经立现。 谁都能看出来,陈攻的武功与内力,都远在杜羚之上。 就连那个崆峒派掌门,看了这一幕也是涨红了面孔,满脸晦气之色。 他本来想带着女徒弟杜羚出江湖显世。 谁知道第一战就败得彻底。 崆峒派的面子没有挣着。 反而是涨了武当派的威风。 徐金伟用恼怒的眼神看向武当派一干人。 只觉得张灵溪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讨厌。 徐金伟甚至心中暗恨女徒弟杜羚多事。 明明为他指了武当派的女徒弟做对手。 若是杜羚乖乖听话,如今得意的就是他们崆峒派了。 谁知道她竟是如此不听话。 硬要换一个武当派的男徒弟交手。 这下好了,输的这么彻底。 就算之后杜羚再找人赢个几场。 终究在被人谈起的时候,会追加一句:只不过崆峒派杜羚也曾败在武当派弟子手下。 一想到这些,徐金伟心中就恼怒异常。 而杜羚在失去剑尖之后,面上却是一愣。 她脱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杜羚一开口,便已经后悔。 仅仅是因为心中震惊,就问出这样的问题。 而陈攻也是暗皱了眉头,看向杜羚。 这个女子的问题,问的十分蹊跷。 陈攻到底是什么身份? 客栈中人恐怕都将他当作武当派的年轻弟子。 而武当三子却是知道,陈攻是武当派的师叔祖。 同立派掌门张三丰齐辈。 而陈攻同时也是京城监武所十番队的队长。 而他最隐秘的身份,则是大梁国开国太子陈攻。 就不知道这个杜羚脱口想问的,是陈攻哪一层身份? 在陈攻有些审问的目光下。 面目清冷骄傲的杜羚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她吱呜了两句,像是要把话题带过。 就听杜羚一抱拳道:“少侠果然好身手。 我认输了。” 说罢杜羚便想要回头离开。 她身后利落的马尾也跟着杜羚转身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个圈。 或许别人已经因为杜羚打断话题,而把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问题忽略了。 但是陈攻始终微微皱眉,看着这个杜羚。 杜羚的武功不弱。 在年轻人中已经算得上佼佼者了。 或许他们崆峒派中,几百年都未出过这样一个资质尚佳的年轻人。 而她性格也算是沉稳。 竟然比她的师傅徐金伟看着还要可靠一些。 看来这个杜羚,并不简单。 至于她想要掩盖的那个问题,到底有什么用意? 如今陈攻还不得而知。 随着杜羚的认输。 这一场小小波折也该结束。 却听人群中有一个汉子开口道:“慢着。这年轻人,你是不是京城监武所的?” 汉子的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众人注意。 就见这个汉子容貌寻常,穿着朴素。 只挂了一柄弯刀在腰间。 若是通过气息判断,或许仅仅是个二阶武者。 他浑身上下的一切,都显出极为普通。 而那汉子也确实就是个最普通的武人。 想着要来泰山凑凑热闹,就连帖子也没收到,便跟着旁人一路来到泰山。 而他见到武当派众人进客栈时,就觉得陈攻此人极为眼熟。 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武当派的年轻弟子。 直到被崆峒派的杜羚姑娘一提醒。 这汉子才彻底想起来。 他曾在西北宁海城的时候,受到茶马盐帮邀请,赴了一场庆功宴。 那是要庆贺茶马盐帮改换新帮主的盛会。 在宴会上,新任茶马盐帮主帮不停地捧着一个年轻人。 而那年轻人却只出现了一下,便立刻离开。 汉子曾向人打听,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震朔河套的茶马盐帮帮主,会对这个年轻人如此低声下气。 边上的人才解释给汉子听,这年轻人是从京城监武所来的。 如今受了杜羚的提醒,这汉子终于想起了陈攻的身份。 他竟然是京城监武所的走狗! 武林人士大多都不喜欢监武所。 觉得里面的监武官都是喝血吸髓的朝廷走狗。 只要两派之间有了纷争,便会引来叮血的监武所。 所以许多帮派因为担心监武所盘剥,就算是有了矛盾也隐忍着。 江湖武人向来讲究快意恩仇。 如这样不得不憋着,心中如何会痛快? 所以这些武人们面上不敢说话,心中却都对监武官非常厌恶。 这时大家听说陈攻就是一个监武官,都是发出“嚯”的一声。 看陈攻的眼色也变了味。 甚至许多人直接流露出了恼怒之色。 崆峒派掌门徐金伟一听这话。 立刻像是挖到宝贝一样。 他面上带着欣喜之色,问张灵溪道:“怎么?武当派如今已经没落到要投靠朝廷,做走狗了不成?” 说罢他笑嘻嘻地用手指着张灵溪和陈攻道:“我确实听人说如今武当山上遍寻不到武当派的人。 原来是去京城发财了。哈哈哈。” 徐金伟仰头大笑,继续说道:“武当果然是名门正派。 这样会营生,我崆峒派真是自叹不如啊!” 此刻徐金伟脸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因为杜羚输给陈攻,而生出的恼怒已经荡然无存。 而张灵溪的面上也是有些尴尬。 他如今确实有着十番队队员的身份。 那是因为要日日和陈攻切磋武艺。 便借着监武所番子的名义,住在柳荫巷中。 张灵溪虽然知道自己本心不是投靠京城监武所。 但是事实却正是如此没错。 张灵溪甚至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只能任凭徐金伟嘲笑。 正当张灵溪面色黯然的时候。 却听站在他身边的陈攻平静开口道:“我乃武当派祖师陈攻。 刚才与崆峒派小辈试了武功。 如今再试试你这小辈,武功到底如何。” 徐金伟听了这话,面上一愣。 却见陈攻已经伸手向自己探来。 235 胆量奇大 陈攻被一个汉子叫破了监武官的身份之后。 客栈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原来众人都因为陈攻两指震断杜羚的剑尖,而对他心生佩服。 但是当得知陈攻是京城监武所来的监武官后。 大家立刻对他心生暗怒。 似乎要将多年来对监武所的愤怒,都算在陈攻头上一般。 而崆峒派掌门徐金伟更像是抓到了把柄一样。 就听他得意大笑,指着张灵溪嘲讽他卖身于京城监武所。 从此做了朝廷的走狗。 而张灵溪听了这指责,竟然无言以对。 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是十番队的番子。 虽然他只不过是为了能一直在陈攻身边,方便武当派内切磋武功。 但是做了番子就是做了番子。 张灵溪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这幅黯然神色,更是让徐金伟得意。 他毫无顾忌地在客栈大堂内嘲笑张灵溪。 同在大堂内别的武人们,见张灵溪并不反驳。 显然武当掌门是默认了崆峒掌门的话。 武当三子还真是去做了朝廷走狗。 一瞬之间,许多武人都对张灵溪他们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 陈攻却忽然开口道:“我乃武当派祖师陈攻。 刚才与崆峒派小辈试了武功。 如今再试试你这小辈,武功到底如何。” 这话中的意味,众人还未品出。 却见陈攻已经伸手抓向徐金伟。 而徐金伟眼看着陈攻抓来,却并不如何紧张。 他刚才冷眼看陈攻与杜羚交手。 那时候徐金伟虽然也没太看清两人之间的动作。 但仍旧能够从气息判断陈攻应该是个一阶武者。 就算是比杜羚强上一些,那也就是一阶巅峰罢了。 而徐金伟可是在两年前,用各种汤药将自己补出一个宗师境界来。 虽然门派中也有师叔告诫徐金伟。 说他如今的境界并不稳固,不要勉强与高手过招。 否则可能因为武心不稳,而遭到境界下跌的惨况。 但是陈攻并不是什么高手。 他不过是个一阶武者罢了。 再强的一阶武者,也不该是宗师境界的敌人。 这内力之间的鸿沟,是如此容易跨越的吗? 哪怕陈攻的出手快上一些,对上了宗师境界的高手,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所以徐金伟在被大力猛然掀起,并狠狠摔在地上的时候。 他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徐金伟只觉得眼前金星旋绕,耳膜嗡嗡直响。 似乎也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声转为嘲笑声。 而自己的一根脊骨像是要彻底断了一般。 徐金伟半天也无法喘回一口气。 直过了许久,才将背上的剧痛忍下。 徐金伟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脑子仍旧昏呼呼的。 甚至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不知自己到底受了多少内伤。 徐金伟手指颤抖地指着陈攻,怒吼道:“年轻人,如此不讲武德!” 谁知陈攻却是冷笑道:“年轻人?我乃武当派祖师陈攻。” 最后一句话说得振聋发聩,让人无法忽视。 直到这时候,客栈大堂众人才正视陈攻这句话。 他是武当派祖师? 陈攻? 陈攻的名字确实有些熟悉。 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至于他说什么自己是武当派祖师。 这实在是太大言不惭。 武当派祖师是陆地仙张三丰 这个天下谁人不知? 这区区年轻人,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虽然武功不弱,先是震断杜羚的剑尖。 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崆峒掌门徐金伟摔在地上。 但这就要自称是什么武当派祖师,那也太过牵强了。 但诡异的是,陈攻如此说话,却未引起武当掌门张灵溪的反驳。 非但如此,武当三子中另外两人,朝佐、朝佑也是面色平静。 似乎没有一个人认为陈攻是在胡说八道。 当着武当掌门张灵溪的面,说自己是武当派师祖。 就算他是武当派后起之秀,那也是欺师灭祖的事情。 任何一个门派,都不会容许有后辈年轻人说这样的狂话。 而张灵溪并不反驳,难道是真的承认了陈攻的话吗? 大家面上都露出一片震惊之色。 而徐金伟也是骂骂咧咧地说道:“什么狗屁武当派祖师。 你会一些擒拿术,忽施偷袭,占了我这老骨头的便宜。 就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 接着他又是瞪眼大骂道:“我知了!你不过是监武所的恶吏。 会些旁门左道的武功。武当三子也真是不要脸。 为了给监武所当走狗,竟然是舔着脸承认你是祖师! 你这黄口竖子,施展的根本就不是武当派的功夫! 就这样也敢在天下武人面前大言不惭!” 徐金伟的话,立刻惹了武当三子以及十番队队员的怒目。 但是其余的江湖人士,却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陈攻年纪轻轻,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武当派祖师。 那么或许真如徐金伟所说。 武当三子为了巴结监武官,竟然容忍一个年轻人自称是武当派祖师。 这样耻辱的行径,便是随便一个门派也做不出。 更别提天下两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派了。 谁能想到武当派没落之后,竟然会出这样软弱无耻的门人。 那些客栈中的武者们,看着陈攻与武当派的眼神变得更为不齿。 似乎和他们站在一间客栈里,都是自己的耻辱。 这样的神色,武当派与十番队几人如何感觉不出来? 他们心中也是又怒又急。 偏偏没有办法把他们的脑袋都扭过来,开了瓢将真相灌进去。 徐金伟此时十分得意。 他知道江湖武人都已经被自己带动了起来。 就算是今天在武当派手中吃了大亏。 但日后人们说起这事,只会说武当派的人无耻。 徐金伟眼中带着得色,看向陈攻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谁知陈攻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面上神情仍旧是平静淡然。 他似乎完全不像是会被徐金伟说怒一般。 反而带着嘲弄笑意看向徐金伟。 这让徐金伟有些不快。 明明如今形势是自己更强。 为何武当派这小子却不恼羞成怒? 而陈攻忽然对徐金伟道:“你境界如此不稳,还拼命作死。 真是胆量奇大。” 236 接化发! 虽然徐金伟如跳梁小丑一般,不住挑衅陈攻等人。 却始终无法让陈攻露出怒容。 反而就见陈攻面上神情淡然,问徐金伟道:“你境界如此不稳,还拼命作死。 真是胆量奇大。” 这一个问题,让徐金伟的心揪了起来。 正如陈攻所说,徐金伟如今虽然已经步入了宗师境界。 但是他是用药石堆积出来的宗师境。 再加上徐金伟不来年纪就不小了。 在达到宗师境界以前,他的肌肉骨骼就已经开始有萎缩之象。 所以徐金伟的宗师境,一来比真正的宗师境界弱了不少。 二来他冲击宗师境界之后,始终没能做到固本。 所以徐金伟心中知道,他的境界确实不稳。 师门中一些年高长辈也曾告诫徐金伟:这些年内不要在外招惹强敌。 若是受了太大内伤,再加上武心不稳,则有可能境界跌落。 寻常武者若是境界跌落,那就是一辈子也没有再向上的可能。 而如徐金伟这样的,则极有可能彻底沦为废人。 徐金伟心中知道自己的这层隐秘,所以始终躲在崆峒派里,两年内也未出来招惹是非。 实在是因为这次五岳结盟,是一件武林大事。 再加上要为杜羚打响声势。 这才让崆峒派掌门徐金伟出山,带着女徒弟一起远赴泰山。 但是这个秘密,为何武当派小子陈攻也知道? 徐金伟用狐疑的眼神看着陈攻。 但他尚未看出什么端倪,却发现陈攻再一次欺到近前。 先一次徐金伟因为大意,着了陈攻得道。 这次他已经不会再掉以轻心。 就见徐金伟拉开架势,也是用最擅长的掌法应战陈攻。 其实崆峒派的武功繁复多样。 剑、拳、掌、指皆有。 而且崆峒派的武功都已轻灵快捷见长。 徐金伟自信,只要他打起精神,必定不会让武当派的小子占去便宜。 果然,众人见到徐金伟虽然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头。 但是作为崆峒派的掌门,本门绝学还是非常扎实的。 他掌法翻飞之下,竟然能隐隐看出姿势的优美。 先前还有人因为徐金伟被陈攻轻易摔在地上,而对他生出轻视之心。 如今这些想法都已经荡然无存。 反而是不少人暗暗为陈攻捏了一把汗。 徐金伟打起全副精神起来,掌法翩飞难以捉摸的同时。 众人也能听到他呼呼掌风之声。 整个客栈中,除了武当三子外,其余大多人都没能达到宗师境界。 如今看到徐金伟出掌如电,掌风呼啸。 他们心中暗自比较,知道远远不是徐金伟的对手。 若是真的在胸膛挨上这位崆峒派掌门一招。 多半自己要受极重内伤。 甚至不少人悄悄向后再退半步,生怕被徐金伟的掌风擦到。 武当三子站在门边,看着徐金伟的招式,也是暗暗点头。 看来崆峒派立派几百年,虽然没有出过资质极佳的门人。 却也能屹立在武林中不倒。 这并非是全无道理。 光从徐金伟的招式来看,崆峒派的武功招式并不在任何门派之下。 若是真有资质极高的后生,精研崆峒派的武功。 说不定也能出现天师级别的高手。 到那时候崆峒派就算是要与少林中的几位顶尖高手较量,也不是不可能。 武当三子不由继续紧盯着客栈之中。 这时他们看见陈攻的招式,不由更是精神一震。 陈攻虽然已经是武当派的人。 但是武当三子只当他会武当绝学《金鳞功》这一门。 却从未听陈攻开口要学武当别的功夫。 武当三子是陈攻名义上的晚辈。 自然不能开口说要教师叔祖武功。 再加上陈攻的内力与他们不是一道,所以也无从教起。 谁知今日一看,才发现陈攻竟是将武当入门功夫《阴阳抱推术》运用得极为纯熟。 这《阴阳抱推术》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大。 不少武人就算是没有见过这门武功。 也多半曾听前辈说起过。 据说使用《阴阳抱推术》时,左右两臂分别一个吐劲,一个吸劲。 就像一阴一阳两股力量,牵动敌人的招式不得施展。 按说《阴阳抱推术》并不算极难学的武功。 只是因为它施展起来,敌人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无法攻击目标。 这样的招式,在江湖中并不多见。 却是久闻其名,极好辨认。 客栈众人一见陈攻的身手,便是有不少人喊道:“武当派的《阴阳抱推术》!” 旁人也不由投来“好眼力”的羡艳目光。 只这么一来,陈攻作为武当派弟子的身份,却是坐实了。 虽然《阴阳抱推术》很好辨认。 但要想施展,就只有本门弟子掌握了内力用劲技巧才成。 不入了武当派的门,不倾淫多年苦学。 外人又怎么能会这一门武功呢? 至于徐金伟所说的,陈攻是什么京城监武所的监武官。 而武当三子投靠了监武所做走狗。 甚至捧着一个年轻的监武官,这一番说法似是不攻自破了。 如果陈攻真是监武官,他断不能将武当派绝学运用得这么纯熟。 就算是武当派的人再不要脸,把自家武功送给监武官邀宠。 那也没有短短时间就能施展地如此老练的。 众人心中抱着这样的心思,再看交战二人,却又大吃一惊。 原来如今局面早就变得诡异异常。 就见在陈攻双臂内力的挟持之下,徐金伟就如发了疯一般胡乱抖动。 本来漂亮凌厉的崆峒派掌法已经完全不见。 只剩下一个老头浑身抽搐,不停甩着手脚。 其实徐金伟的心里也苦。 他本来想要用正宗的崆峒派掌法教训陈攻小儿。 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受控制。 非但无法攻击目标,还被强大力量牵引着胡乱抽动。 渐渐地,四周响起了忍俊不禁的嘲笑声。 嘲笑声就像是会传染一般。 不过片刻,整个客栈中竟然是笑成了一片。 大家只觉得这徐金伟竟然如此滑稽。 至于先前对他的暗暗惊佩之情荡然无存。 徐金伟听了这些嘲笑声,哪里不知原委。 看来崆峒派百来年的名声,终于要在自己手下尽毁! 237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徐金伟做梦也没有想到。 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成为武林人士的笑柄。 更有可能彻底把崆峒派的脸都丢尽。 但是徐金伟无法控制自己。 他在陈攻施展的《阴阳抱推术》之下,竟然如同抽风一般胡乱舞动。 拳脚之内毫无章法,就如同一个疯子般。 围观的武林人士们见状,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他们心中更是明白了一点。 陈攻的实力远在徐金伟之上。 第一次二人接战,陈攻就把徐金伟摔在地上。 那时候还有人真觉得是陈攻出其不意。 这才摔得徐金伟爬不起来。 但是如今这状态,陈攻仍旧是潇洒自如地挥动双臂。 如臂使指一般控制自身内力。 而那徐金伟则是被强大内力控制之下,疯癫如同小丑一般。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宗师境界的徐金伟。 他的内力竟然如此不济。 硬碰硬之下,竟然是拼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 而大家眼看着徐金伟面色发红,像是要滴血一般。 虽然他的动作极为滑稽,神情却是极度气恼。 最后这徐金伟竟然是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众人见状都是发出一声低呼。 而徐金伟也是一颗心狂跳。 只怕再斗下去,真要如陈攻所说,变得境界下跌。 这时候徐金伟索性不再抵抗,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个掌门和年轻人相斗,到最后掌门坐在地上耍赖。 这自然是极为难看的。 但与被年轻人逼得如疯子一般乱舞比起来。 那还算稍好一些。 徐金伟是个皮厚之人。 他虽然因为被陈攻捉弄而羞愤。 但如今也清楚了自己与对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真不知道武当派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没落多年后,又收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后生。 而武当掌门张灵溪眼看徐金伟是认输投降。 他连忙快步走了上去。 张灵溪是个江湖老人。 他知道崆峒派并没有高手,但是若与其结仇。 之后的事情终究麻烦。 就见张灵溪亲自把徐金伟扶了起来。 徐金伟这才觉得脸上稍微有些光。 而张灵溪继续说道:“徐掌门。刚才与你交战的,真是鄙派师叔祖陈攻。 他是我开派掌门的师弟,正是我们三人的师叔祖。” 徐金伟是个老江湖,一听张灵溪这话。 就知道武当掌门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再看武当三子也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真就在众人面前认定了陈攻就是他们的师叔祖。 徐金伟用狐疑的眼神再看一眼陈攻。 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与武当立派掌门张三丰齐辈呢?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武当派人都好意思这么说。 徐金伟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就见他也顺着张灵溪的搀扶站了起来。 徐金伟脸不红心不跳地对陈攻作揖道:“原来是武当派的师叔祖。 武当派乃当世大派,与少林分庭抗礼。 既然是武当派的师叔祖,自然是武功超群。 我崆峒派今日见识了武当派的绝学了!” 一番话说罢,便将他以老欺小,反被捉弄这事。 化解为输在了武当派祖师手中。 若是不看陈攻的年纪,崆峒掌门输在武当祖师手中,也不算是太丢人。 武当派掌门张灵溪与崆峒派掌门徐金伟,都能将话说得这么自如。 而围观在旁的武林人士们都已经傻了眼。 这哪和哪啊? 陈攻明明看着不过是个年轻小伙子。 怎么就突然被两大派的掌门,面不红心不跳地认定为武当祖师了? 不少人眯着眼睛细看陈攻。 猜测他难道是会什么驻颜术? 或者是借尸还魂的老妖怪? 虽然各种奇怪的念头在客栈中四起。 但是陈攻作为武当派的祖师这件事情,却是在众人心中坐实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极为荒诞的说法。 那么武当三子甘做朝廷走狗,投靠监武所的事情。 也自然而然就被人们遗忘了。 张灵溪在扶起了徐金伟之后,眼中饱含感激地看了陈攻一眼。 虽然陈功一路都劝他们低调。 不要在遇到真正危机之前,就暴露了自己。 但他还是为了眷顾武当派的名声,几次出手。 而陈攻下手又是极有分寸。 张灵溪他们自然知道,陈攻真要对徐金伟动手的话。 今天这个屋子,是一个活人也走不出去的。 但他也是为了顾及武当派今后在武林中的名声。 这才只是捉弄了徐金伟一番,并未真的要他的命。 幸好的是,崆峒掌门徐金伟也是个混人。 他为了解除自身尴尬,也是没口子地跟着张灵溪说话。 主动将陈攻的身份钉实。 张灵溪扶起徐金伟后。 两人一搭一唱,互相说些吹捧的恭维话。 竟然像是要将一团戾气化为玉帛。 谁能想到,刚才这两派之间,还是剑拔弩张之势。 如今竟然如好兄弟一般。 众人眼看打不下去了,便也纷纷将座椅挪动回来。 客栈掌柜也是长吁一口气。 他看不懂什么武功招式。 就觉得这一路人打的热闹至极,却连血也没见。 不由得在心中摇头,看来这群人中没有高手。 客栈中汇聚着看热闹的人,终于不甘心地散去。 但是今天晚上的话题,必然还是武当派与崆峒派之间滑稽的一战。 而陈攻等人也向客栈掌柜要了几间上房,走到楼上暂行歇息。 经过这一通折腾,夜色也开始发凉。 陈攻独自住一间客房。 这客房虽然简单,但总还算干净。 当陈攻将所有东西都放妥之后,挑亮桌上油灯。 然后坐在桌前,面对着客房木门道一声:“进来吧。” 陈攻的面色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 也不知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而那一声过后,客房木门还真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穿衣裤,脑后扎着马尾。 腰间一柄长剑虽然折了剑尖,仍是时刻不离身。 正是先前输给了陈攻的崆峒派女弟子杜羚。 而她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将房门关上。 接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陈攻。 烛火将她面上的线条照得柔和一些。 而杜羚双眼仔细盯着陈攻。 在她对面,陈攻放松地坐着,也是一言不发看着杜羚。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屋中只听到灯烛偶尔发出一声爆响。 最终杜羚终于沉不住气,才开口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238 外围 夜色发凉。 泰山附近一个村镇的客栈里。 陈攻与杜羚隔着一桌、一烛互相对望。 陈攻放松地坐在一张椅子里。 昏黄烛光将他神色掩盖。 而在另一边,是身材高挑,身体紧绷的杜羚。 她此刻轻轻咬着嘴唇。 本来清冷的面貌,如今有些紧张。 终于,杜羚忍耐不了沉默压抑的气息。 她开口问陈攻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已经是杜羚第二次问陈攻这个问题。 显然,她对陈攻是“武当派祖师”这个身份并不认同。 以至于在陈攻屋外徘徊良久。 她就是想要寻机会进入客房,问陈攻这个问题。 而陈攻不由得对这个叫做杜羚的女子也产生了好奇。 就不知这个杜羚,到底在心中对陈攻有什么样的猜想。 陈攻并不回答杜羚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被陈攻问得一愣。 终于杜羚有些气急败坏,她皱着眉头道:“昭昭日月。” 只有四个字,看来是一句暗号切口。 而陈攻忽然听到这四个字,却是眉头一挑。 昭昭日月,这四个字对于如今的大梁百姓都极为默生。 若是有人猛然听到,定然是一头雾水。 但是从三百年前走来的陈攻,却是知道这四个字的。 一段几乎尘封的记忆重新回到陈攻的脑海中。 昭昭日月…… 陈攻心中微微感叹,开口道:“为我光明。” 日月光明…… 琞朝…… 三百年前被自己亲手推翻的暴政,竟然还有余孽么? 而三百年前那个最难对付的敌人,如今是否已经化为尘土? 在一瞬之间,陈攻脑中不断涌现出三百年前的记忆。 而他不经意间脱口而出道“为我光明”四字,却是听在了杜羚耳中。 她这时面上一松,没有了先前的警惕防备。 就见杜羚对着陈攻一拱手道:“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也是自己人。” 陈攻听了杜羚的话,眼中神色稍一瞬,便问道:“你也是?” 杜羚大方点头道:“我也是。” 接着杜羚继续正色道:“虽然我刚才与你交手时,用的崆峒派剑法并不顺手。 但也知道你的武功更在我之上。 想必你应该是传法真师吧?” 陈攻听了杜羚的自说自话,并不否认。 只是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动作,看在杜羚眼中就是默认。 她对陈攻的神色变得更为尊敬。 就听她说道:“果然是传法真师。不知真师是否带来了新的旨意?” 陈攻淡然摇头。 杜羚见状又道:“那这次五岳结盟,外围的弟子们还是由杜羚负责吗?” 陈攻忽然开口问道:“如今你已经联系到多少人了?” 虽然陈攻并不清楚杜羚所说的详情。 但是从她所说的只言片语看来,杜羚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崆峒派女弟子。 或许她只是以崆峒派女弟子的身份作为掩盖。 目的是混入五岳结盟的大会。 而她既然说了要负责外围的弟子。 那就显示了两件事。 第一,所谓“外围的弟子”,并非只有杜羚一个。 或许还有许多像杜羚这样的人,正在赶向泰山。 他们或许都用一个名门正派弟子的身份作为掩饰。 而负责联络这些“外围弟子”的人,正是杜羚。 第二,既然有“外围的弟子”,那么说明还有“内部的弟子”。 是否说明泰山上的五岳剑派弟子中,也有杜羚他们的人呢? 这泰山内外,难道早就已经被渗透得彻底? 而这五岳结盟的大会,是否已经被一股隐秘而庞大的力量渗透了? 这一次五岳结盟大会,是否早就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 他们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难道还有别的企图? 这些问题,或许能从杜羚身上打探出来。 而杜羚被陈攻的问题弄得一愣。 但她随即认定,传法真师或许是被临时委派来的。 他对目前境况不算了解,那也是有的。 杜羚为了能在“传法真师”面前表现,便详细耐心解释道:“各大门派中早就有我们的人潜伏着。 只是这次大会,一般门派最多派一两个弟子。 所以能够汇聚到泰山脚下的,或许只有百人不到。” 接着杜羚又自信一笑道:“不过真师不用担心。 杜羚这次虽然只负责联络外围的弟子。 但也知道,今日这场大事,该由泰山上五大门派中潜伏的弟子主事。 咱们外围的弟子,只要确保各大门派在路上不乱。 老老实实地都入泰山就行。” 陈攻听了杜羚的话,越发觉得杜羚所在的势力并不可小觑。 他们为了某个目的,确保五岳剑派这场结盟大会顺利。 出动了早就潜伏在各大门派中的奸细。 就好像是羊倌押着羊群,送到泰山之上。 至于泰山上等着羊群的,是不是屠宰的长刀? 陈攻至今还不能下判断。 果然就如陈攻所说的,宴无好宴。 不论是五岳结盟,还是暗中的势力,都已经做好了一场血宴的准备。 陈攻面上始终沉静地问道:“你们之间如何联络?” 杜羚对武功更高,又能说对暗号的陈攻毫无怀疑。 她开口道:“潜伏在个门派中的兄弟姐妹,就如锥在囊中。必定是各个门派中最优秀的弟子。 杜羚要想分辨出他们也很简单。只要能够与对方搭上话,对上切口便成。 他们从各门派出发前,也早就得到过指示。 不需杜羚再三令五申,也能监视各门派的人,不至于在上泰山前逃脱。” 陈攻再次点头。 难怪杜羚一见到陈攻,便脱口问他身份。 原来是因为杜羚见陈攻在武当派中最为醒目。 试过陈攻身手之后,更认定了陈攻武功绝佳。 所以杜羚才以为陈攻和她一样,是潜伏在武当派中的“自己人”。 之后虽然遇到了一些岔子,杜羚还是设法找到机会与陈攻搭上话。 只因为陈攻武功比杜羚更强。 所以杜羚才认定陈攻或许身份还在她之上。 却不知陈攻并非什么传法真师。 更是把自己那些秘密,毫不保留地全都说给了陈攻。 239 祭天土台 杜羚一见陈攻之后,便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终于她找上陈攻,凭着一句暗号,认定了陈攻也是“自己人”。 更有甚者,因为陈攻的武功远高于杜羚。 让杜羚认定陈攻的身份应该在她之上。 并用“传法真师”称呼陈攻。 陈攻早就猜到这次泰山之行并不简单。 见到杜羚之后,便打算慢慢从她口中套问一些消息。 直到杜羚将泰山上、下都有他们“自己人”的消息告诉陈攻之后。 陈攻决定,对于杜羚以及她身后的庞大势力。 他必须从长计议。 胜负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如今杜羚认定了陈攻是身份更高的“自己人”。 他大可以利用这一点。 一切总要到了泰山之上,才慢慢见分晓。 在陈攻与杜羚“相认”之后,杜羚也离开了陈攻的客房。 第二天一早,杜羚已经跟着崆峒派掌门徐金伟去了。 可怜这位崆峒派掌门,一心以为自己的门派中出了一个资质卓越的女弟子。 却没想到这位女弟子根本就是一个内奸罢了。 而陈攻之后也带着十番队与武当派众人,继续向着泰山方向行去。 一群人虽然得了陈攻的叮嘱,知道泰山上恐怕有极大的危险。 但是如肖骁等年轻的十番队员,仍旧是觉得跃跃欲试。 只有秦素因为被祖师爷爷紧紧盯着,不得自由,才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秦素本来以为这一路会和陈攻有说有笑,游山玩水。 谁知陈攻却是一路沉默少语。 只有他手下的肖骁像一只聒噪的大公鸡,不停和武当派的朝佑抬杠。 秦素想到这些,便是气得撅起小嘴。 再想到昨天晚上,在客栈里大出风头的崆峒派女弟子。 好像叫杜羚的? 不就是武功高些么? 竟然看不上她秦素,指明要和陈攻哥哥较量。 秦素心中暗暗决定,从泰山回去之后,她就要好好习武。 过个几年就要将杜羚按在地上揍! 陈攻所带领的八人队伍一路走着,终于也来到泰山脚下。 因泰山派离山脚并不算远。 不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三折山道尽头,就是一座巍峨的山门。 来到泰山脚下,陈攻忽然开口道:“你们先去泰山派。我还有些事,到山顶去看看。” 众人听了陈攻的话,都是惊奇地看向他。 这群人一路走了许久,都没听陈攻说他还有别的事情。 但是陈攻的面容,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其余人听了陈攻的话后,便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就连秦素也只是撅了噘嘴,不敢多说什么。 她对陈攻哥哥,总是又怕又爱。 虽然想和他黏在一起,但又不敢对陈攻过分撒娇。 陈攻别过几人之后,便独自向山顶的方向行去。 这泰山的山势巍峨陡峭。 好在陈攻一人独行,不需要顾及他人。 所以上山的速度变得极快。 山风如钢刀一般刮过陈攻的面庞,却丝毫不能让他慢个半分。 周围的山道越是向上,越是难走。 显然要在山顶上修建道路是极难的。 山道陡峭难行,周边又时常有横生出的树枝阻挡前路。 终是因为陈攻轻功不弱,在这泰山上行走,也如平地一般。 待他奔行了大半刻后,终于见到眼前的树木开始稀疏。 而山道反而变得开阔了一些。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千百年前清晰的台阶,如今变得轮廓模糊起来。 但仍旧能够想象,当初的帝王是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在泰山之上建了这样一条宽阔笔直的山道。 随着山道向前,陡峭的山势开始变缓。 在陈攻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缓坡。 这缓坡之上净是黄土,没有一草一木。 陈攻知道,这里就是古之帝王祭天的所在了。 帝王们为了沟通上天,在这里建造祭天土台。 而为了防止祭天土台被植物、虫兽侵毁。 他们命工人在这附近的土壤里洒入石灰拌着的药粉。 从此以后经过了千百年,其中又有几次后来的皇帝再加修葺。 直到如今这片土台所在的土地,仍旧是寸草不生。 陈攻拾级而上,来到这片平坦的土坡之上。 就见这土坡不小,竟如一个广场般。 在土坡中央,是一个祭天土台。 严格地说,是好几个互相叠压在一起的土台。 显然土台的位置,是被方士测算过的风水宝地。 所谓泰山风眼的地方。 要建筑祭天土台,就只有这个地方最为合适。 但是历代君王在此祭祀,沟通上天。 他们都不可能使用前人建造的祭天土台。 所以每一位自认明君的君主,都会在泰山这“风眼”之上再盖一座祭天土台。 好几座土台重叠在同一个位置上。 造成这祭天土台最终的模样有些古怪。 若是在后世,就像是游戏中一幅穿模了好多次的古怪画面。 三百年前,虽然陈攻也被许多人认为是未来的圣君。 但他直到离开人间,进入混沌空间之前,都未能登基为皇。 自然也没有机会到泰山上祭天。 更别提在三百年前,陈攻根本不相信有什么上天。 直到三百年后,陈攻第一次来到这座泰山祭天土台前。 这一次,他需要找到能够叩问上天的方法。 或许就要从这祭天土台开始。 当陈攻打算再向前走几步的时候,却是忽然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声音显然是有不少人,正沿着台阶向这土坡上走来。 陈攻并不怕人见着。 便站在原地,沿着山路向下看去。 果然就见到有几十个人正沉默着向土坡的方向攀登。 而这些人有男有女,大多年轻。 却都是面目严肃,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他们行了一会,终于有人发现山道顶端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立刻有人向旁人发出警示。 大家都是吃惊抬头,果然见到土坡上已经有人先到了。 这些人立刻显出警惕的神色。 有人虚按武器,有人双臂使力。 众人都在防备陈攻,在他们头顶上忽施袭击。 只有队伍领头的一个年轻女子,看清陈攻面貌之后竟是恭敬地向陈攻微一施礼。 这个女子,竟然就是在泰山脚下见过的崆峒派女弟子杜羚。 就见她向身后的一群年轻人道:“不要误会。 这位是潜伏在武当派的传法真师。” 接着她又仰头对陈攻道:“真师是得到消息,先行来凿开这祭天土台么?” 240 破土 陈攻来到泰山上后,便独自登上山顶附近的土台。 这土台是历代君王祭天的所在。 陈攻来此,就是为了寻找叩问上天的法门。 只是他刚到土台没多久。 就看到一群年轻男女沉默地登上土台。 而这些年轻人中,有一个陈攻竟然见过。 就是崆峒派的女弟子杜羚。 杜羚认出陈攻之后,清冷的面孔立刻露出一丝谦卑的微笑。 她对着陈攻躬身之后,才对身后那群年轻男女道:“不用担心,这位是隐身在武当派的传法真师。” 那些年轻男女们听了杜羚的话,都将刚才的防备之意卸去。 相反的,他们也都对陈攻露出谦卑恭敬的神色。 甚至他们一齐对着陈攻躬身道:“见过传法真师。” 只是他们的说话虽然整齐,态度也足够谦卑。 声音却像是特意压制着一般,并不甚响亮。 看来这些年轻人是为了不被外人注意。 杜羚也是对陈攻解释道:“咱们这些兄弟姐妹,都还隐藏在各派弟子的身份之下。 所以行事需要谨慎,还请真师原谅。” 果然正如陈攻猜测的一般。 这个杜羚比陈攻早了半日来到泰山。 她却是没有闲着,而是将所有听从她命令的“自己人”召集了起来。 杜羚继续对陈攻说道:“想来真师也是得到命令。 来此破开祭天台的?” 这一句话,却是让陈攻警觉。 看来杜羚所在的势力,竟然也在打泰山派祭天土台的主意? 而且直接就要破开这历代皇帝建造的祭天土台? 陈攻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犹记得当晚杜羚用一句暗语确认陈攻身份。 那句暗语却不简单。 它包含着曾被陈攻亲手推翻的前朝国号。 谁知这琞朝隔了三百年还为彻底覆灭。 甚至是将势力延伸到了各个门派之中。 若是不能将这些力量彻底剪除,或许琞朝余孽还真能彻底复兴。 就从接管整个武林开始。 至于这些余孽为何要破开祭天土台? 陈攻自然也想知道。 若是了解了琞朝余孽的真正意图。 则有可能击其不备。 彻底将这条百足之虫碾死。 而陈攻一副严肃面容,更让杜羚确信了——陈攻就是传法真师的身份。 如若不是得到上面的密令,陈攻为何也这么巧,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土台? 这时候杜羚仰头对陈攻道:“真师不用担心。 同我来的都是极为可靠地兄弟姐妹。 只因为泰山中的那些伙伴们还需要按兵不动。 不让五岳剑派生出怀疑。 所以破开土台的命令,就有我们这些潜伏在外围的弟子处理就成。” 看来杜羚见陈攻一副皱眉深思模样。 认定了陈攻是担心他们人手不够,不足以破开土台。 这才出言解释。 杜羚继续说道:“待会真师只需从旁指点。 破开土台的事,自有我们来干。不需真师费神。” 说罢她也快步登上最后几阶台阶。 杜羚身后的一众青年男女们都跟着上了土坡。 他们正式向陈攻行了礼。 接着杜羚就带着他们上了土台。 陈攻冷眼看着他们的行动,并未出言干涉。 而这些年轻男女们并未带着土铲。 显然是因为匆忙上山,没有趁手工具。 但他们也不讲究,只用随身兵刃上得土台挖土。 有些更是手脚并用,全部顾惜自己。 这些男女但看身姿,身上武功都在二阶之上。 而且他们穿着各门各派的服饰。 显然都是被各门派掌门看好,带在身边的杰出弟子。 这样的弟子,在门派中通常也是享受着各种优待。 就算是有什么辛苦劳作,都会让别的外门弟子去承担。 但这些年轻人挖起土来,却是毫无怨言。 显然他们真正忠于的是琞朝的势力。 并愿意为其肝脑涂地。 区区用长剑、手掌挖土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这土台四周寸草不生,土质极为硬实。 因为日月侵蚀之故,土台只剩黄色。 过去的装饰、彩绘早就消失不见。 几十个年轻人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影响了泰山脚下聚集的门派。 虽然默不作声,这些年轻人却是干的极为卖力。 竟是一个偷懒的人都没有。 不论男女,都用出了全力挖土。 虽然山上野风极大,但他们还是汗湿了身上衣衫。 不停有汗水从他们额头上滴下。 沿着鼻梁落到黄土之上。 正在陈攻暗暗揣测,他们到底要将土台挖到什么程度的时候。 突然听到有一个年轻人兴奋地压着嗓子喊了一声:“通了!” 其他男女听了也是极为兴奋。 他们更是用力用手中可以使用的东西重挖几下。 终于在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之下,土台正中落下一个窟窿。 一股血腥的气息从窟窿中飘散出来。 这气息带着腐臭的味道,浓郁凝重,让人闻了几乎要晕倒。 但是这些挖坑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个皱眉的。 他们反而脸上都露出兴奋笑意。 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一般。 杜羚更是盖不住笑意,对陈攻道:“真师,请您过来看看! 果然和上面所说一样。 土台之下有血祭无底洞!” 陈攻点了点头,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土台上。 就见这被挖开的洞口足有一个瓦缸大。 洞内黑黝黝地深不见底。 陈攻注意到,刚才挖开土洞的时候,有些坚硬的土石落了下去。 但是陈攻却没有听到土石落地的声音。 难道这个坑洞真是无底洞? 土石真的至今未落到底不成? 而随着陈攻凑过来。 早就有弟子折断一根枯树枝,点燃了为陈攻照亮了洞口。 如今是白天,可洞口内仍旧是黑漆漆的。 虽然点燃了枯枝,火光也只能照亮洞口一圈。 再向深处仍旧是黑漆漆地,看不见底。 而陈攻只用一眼,就看到了洞口用彩绘画着一圈图案。 这些图案或许是古代祭祀时绘制的壁画。 而这些壁画一接触外头的空气,竟然是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中迅速变淡、消失。 转眼之下,洞口就与外头的土台一样,变成苍茫的黄色。 先人绘制的壁画,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只有陈攻心中却是极为震动——所为的沟通上天,竟然是这样的! 241 不朽与不灭 泰山顶上,祭天土台终于被挖破。 随着一群男女刻意压低地欢呼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露了出来。 深洞中散发出中人欲呕的血腥腐臭气息。 也不知道洞里到底有什么。 而那些男女们一旦将洞挖通,便不再留恋。 他们找了几片树叶将洞口虚掩起来,便分头向山下走去。 这样的举动,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让众门派发现自己座下弟子,竟然还有另一层身份。 随着这些年轻男女陆续沿着山路下山。 土坡上最后剩下的杜羚也向陈攻欠身告辞。 这才快步下山去。 杜羚完全不担心陈攻独自留在山上。 如今杜羚心中,对陈攻的身份毫不怀疑。 能对出暗号,又事先得知消息,出现在祭天土台的陈攻,必然就是“传法真师”没错了。 而随着杜羚高挑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 陈攻的面色又恢复了凝重。 显然三百年后回到人世,这个世界却没有比过去太平多少。 曾经掀起腥风血雨,被自己亲手推翻的琞朝,至今还有余孽。 这些余孽们竟然与自己一样,也打起祭天土台的主意。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陈攻刚才看到了祭天台下一圈洞口,上面曾绘制着壁画。 这壁画所绘制的,是古代君王祭天时的场面。 虽然这壁画一破土,就立刻在空气中一点点消失。 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但是仅仅一瞬间,简单明快的画面已经深深映入了陈攻的脑海。 原来所绘的画面中,显示了古代君王在祭天的时候,要杀千万名俘虏。 用他们的鲜血填满这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而在坑洞填满之后,便会请出一位高人。 高人在众人的拥护之下,升空来到天庭。 这时候天上神仙便会接见高人。 高人再把人间君王的祈求告知天上仙人。 这就是壁画上一闪即逝的内容。 陈攻独自一人从山坡上下来。 心中始终在回忆那壁画上的画面。 用百万人的鲜血填满深洞,这一点可能是夸张。 那么请来高人升天,与天上神仙沟通这一点,是否也是夸张呢? 陈攻曾竟是陆地仙的境界。 这境界是有史记载中武功最高的境界。 作为陆地仙的陈攻,不仅仅可以依靠轻功,更快的纵跃滑行。 更可以通过内力外放,在空中停留。 如果说轻功看着像是飞行。 那么滞空术就真的像是神仙在半空中俯瞰人间。 若是在愚民面前使用滞空之术,必定会受到众人顶礼膜拜。 但是陈攻心中知道,滞空术与壁画中的升天差距甚远。 滞空术随着内里的强劲,可以让人停留在极高的空中。 但是这仍旧要依靠地面作为支撑。 而如壁画中所描绘的,则是人类不依靠地面返回的力量做支撑,直接便能御空而行。 如果陈攻的最高武功是陆地仙的境界。 那么壁画中的人,就是真正达到了接近上天的强者。 却不知这壁画中,到底有多少是当时人类的想象。 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陈攻心中暗暗揣测,如果真有与上天沟通的法门。 光是恢复到陆地仙的境界或许还是不够的。 就如同人类的武功本来就只有四阶武者到一阶武者。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世上逐渐出现了宗师境界。 宗师境界的武者曾一度是世上最强的人类。 但又有武者精益求精,突破了宗师境界的桎梏,达到了天师境界。 再一次,人们认定了天师境界应该是武者的极限。 再也不可能向前多踏出一步了。 直到世上出现了第一个陆地仙境界。 千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有记载的陆地仙不过几人罢了。 陈攻便是其中一个。 他有幸还见识过一个,那就是武当派立派掌门张三丰。 世上闻名的陆地仙,随着陈攻与张三丰各自离世,就再也未曾听闻了。 但若说这三百年内,真就再没有陆地仙诞生么? 这谁也不可以下定论。 或许在深山大川中,还有隐世的陆地仙存在。 但是在陆地仙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 陈攻就真的不知道了。 他或许是世上最年轻的陆地仙。 但是陈攻还未来得及揣摩陆地仙之上的境界,便被送入了混沌空间。 三百年后,他成了毫无武功的普通人,回到人间。 若是给陈攻足够的时间,或许他是最有可能向上探索的人。 因为即使成了陆地仙之后,人的寿命大大延长,但终究有着极限。 比如说张三丰成为陆地仙的时候已经是一百二十岁。 之后听闻他一路活到了一百七十岁。 这在人世间是罕人听闻的长寿。 但这在陈攻看来,张三丰成为陆地仙的时候终究有些老了。 一百二十岁时的张三丰,肉体就已经开始衰弱。 如陈攻当年,二十多岁的时候成为陆地仙。 他的肌体仍旧在巅峰状态,或许他能活足足四五百年。 却没想到,上天对陈攻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如果陈攻单单是陆地仙的话。 即使身体的衰老变慢,如今三百年过去,也已经过了鼎盛的时期。 或许如今已经快要迈入生命的终结。 但是陈攻却在成为陆地仙之后不久,就被困入了一个混沌空间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内,陈攻的身体像是暂停了衰老一般。 人间过去了几百年,但是重回到世上的陈攻还是如同过去一样。 除了内力消失了以外,连经脉的粗壮都未改变。 更神奇的是,虽然陈攻回到人间才过了几年时间。 但是在这几年里,陈攻仍旧没有发觉身体的衰老。 时间就像是单独在他身上定格了一般。 如果从此之后,陈攻真的拥有了无尽的时间。 他或许只要得到不灭的身躯。 那么就算是想要挑战比陆地仙更强的境界。 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时此刻,在陈攻面前豁然出现了一片广阔天地。 如果真有上古壁画中的飞天人存在。 那么陈攻也一定能做到。 只要陈攻花费心血,就一定能找到这条道路。 他心中这么想着,也一路从泰山顶上走了下来。 待他来到泰山派山门外时,却见到百善面色焦急,不住四处张望。 直看到陈攻之后,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陈攻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这时候百善面带忧色道:“队长,这五岳剑派中的门徒,看来有些古怪!” 242 宴无好宴 陈攻从泰山顶上的祭天土台下来。 便见到百善在泰山派山门外东张西望。 显然百善是在等待陈攻。 当陈攻来到百善面前时,却见他焦急对陈攻说:“队长,你快来看看,五岳剑派中的弟子有些古怪。” 陈攻一听百善这话,心中也是暗暗点头,道一声:“果然。” 如果杜羚所说非虚。 五岳剑派中也有琞朝余孽。 各大门派千里迢迢赶来,带在身边的弟子只有一两个的话。 五岳剑派结盟,那么在山上的弟子都有几百人之多。 就不知在这么多弟子中,到底有多少是琞朝余孽? 如百善说的,这些弟子有古怪,那也是正常。 陈攻跟着百善向泰山派内走去。 如今天下英雄都已经云集在泰山门派中。 而五岳结盟的大宴,就摆在今天晚上。 整个泰山派今天是张灯结彩。 就算泰山派再大,如今也被五湖四海来的英雄们挤得水泄不通了。 更有许多武林人士,虽然没有收到请帖,也硬是挤来,就为了看个热闹。 五岳剑派的五个掌门,早就已经候在山门附近。 每有新到的武林人士,便一齐问候迎接。 今日应该是五岳剑派中的天大喜事。 所以每个上到泰山派的人,都是满脸喜色地向五位掌门道喜。 只是这五位掌门却是面上难见笑颜。 他们只是按照江湖规矩,与来宾们客套几句。 便由座下弟子迎接进入宴客的所在。 而当陈攻跟着百善来到泰山派正门时。 五位掌门都一齐看向陈攻。 按说陈攻这样的年轻后生,必然不会是什么门派要人。 或许只是跟随着本派前辈,来长长见识的后生。 只是陈攻容貌俊朗,身材挺拔。 加上他身上一股难以忽视的气势,这才让五位掌门多看了他一眼。 便有容貌最慈祥的稳闲师太,对陈攻客套地说道:“不知少侠是来自何门何派? 恕贫尼眼拙,还请少侠莫怪。” 陈攻尚未开口,在他边上就有一个武人笑着抢道:“稳闲师太不认识这位少侠也是难怪。 我却有幸在山下见过他的本领。 这位少侠原来是出自武当派的。 正是武当派的祖师。” 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听了这话,都是古怪地看向那名武人。 片刻之后,五位掌门心中都下了一个定论。 这位好汉平日看着还算稳重,今日才知道竟然是个爱胡开玩笑的人。 宴席还没开,酒还没上。 他就已经开始胡乱说话了。 武当派的祖师是张三丰,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少年人看着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是武当派祖师? 难道是张三丰转世投胎不成。 就见面黑人瘦,脸上有一道疤的嵩山掌门发出“嘻”地一声。 但是这位佑温蝉掌门脸上的神色,却是没有一点笑意。 显然他已经认定了,那武人是在拿他们五岳剑派寻开心。 其他几位掌门面上的神色,也有点不好看。 这让那位说话的武人有些尴尬。 好在稳闲师太劝道:“原来是武当派高徒。失敬失敬。” 她继续对陈攻道:“贵派几位师叔都已经到宴客大堂内了。 少侠也请去那里先喝些茶水吧。” 显然稳闲师太自动忽略了什么武当派祖师的话。 她和了一顿稀泥,想把眼前的事尴尬掩盖过去。 那名介绍陈攻的武人觉得不快,便也不多说话,独自向泰山派内走去。 陈攻面上神情平静,对五岳剑派的掌门稍行一礼,便和百善也向泰山派内走去。 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如今都是心事重重。 他们哪里有心思管这小辈对他们行的,只是平辈之礼。 如今离开宴的时间已经很近。 上山的武人逐渐减少。 五个掌门伸长脖子看着山道。 性格最冲动的衡山派掌门别大不耐道:“怎么京城监武所的人还没到? 怕是不会来了吧?” 而嵩山掌门佑温蝉却是奚落道:“我看别掌门还是别打京城监武所的主意。 这事我们只能靠自己。京城监武所的人,是靠不住的! 再说了,少林寺的和尚们也一个没到。 只写了封信说寺中有大事,和尚们统统来不了。 你们说这些和尚除了念经能有什么大事? 不过是不愿出手援助罢了!” 华山掌门岳不和叹息一声道:“两位掌门别动气。 若是京城监武所、以及少林派的师父们愿意来,如今早该到了。 我思忖着,他们如果愿意帮忙,确实是一番大助力。 但是眼看他们到了这时候也没来,定然是不会出面了。 如今宴席马上就要开了。 咱们更应该想法子自救啊!” 说到最后,五人竟然都是叹气,最终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这次五岳结盟的宴会大厅。 本来这泰山派的大厅就修建得极为宽敞。 如今因为宾客来得多了,更是将门都拆了,搭了凉棚又摆了许多张桌椅。 竟然能同时容纳好几百人。 而五湖四海的豪杰们陆续赶到之后,便被五岳派的门人们迎着入座。 英雄们见了面,便也免不了互相一阵寒暄。 因为酒宴还未开始,桌上放着热茶、香果和点心。 各地豪杰们若有相识的,便坐在一桌上吃茶说话。 整个泰山派简直热闹极了。 似乎五岳掌门心中的愁苦,一点也没有感染各地英豪。 陈攻也被百善引着,进到大堂中。 因为武当派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派。 所以张灵溪等人都被引到了大堂上座。 只是这武当派的人,都把桌子的主位空着。 就连武当掌门张灵溪都坐在旁边的位置。 这本来让引座的弟子觉得古怪。 也猜不出武当派还有什么前辈未到。 直到陈攻来了之后,才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之上。 这却让旁人都是暗中咂舌。 大家猜不出陈攻这个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怎么能坐在武当掌门的上首? 而武当派的门人们,则像是丝毫不觉别扭一般。 只等陈攻坐下之后,武当掌门张灵溪才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师叔祖。这场宴席果然被动了手脚!” 243 酒坛的秘密 陈攻来到泰山派的宴会课堂后,便见武当掌门张灵溪靠了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对陈攻道:“这泰山派里的门徒们,果然有古怪。” 陈攻面容严肃,皱着眉头问张灵溪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古怪?” 张灵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而这桌上其余的人也知道事情严肃。 他们也是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四周,似乎是在为张灵溪他们望风。 而张灵溪终于对陈攻道:“先前我们看到宴客厅外,五岳剑派的弟子正在一坛一坛地送酒。” 陈攻点头。 如见宴席马上就要开始。 等到宾主落座,菜肴上桌之后。 这么多江湖武人,就不会再憋着喝茶了。 自然要好酒好菜地招待。 那么五岳剑派的门徒们搬来酒水也是寻常。 而张灵溪继续说道:“我亲眼看到一群五岳剑派的门徒,搬来一些酒坛,故意混入成堆的酒坛之中。 这些酒坛从外看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但如果他们故意将另一种酒坛混入其中。 或许这酒水中有古怪。” 张灵溪说罢,面色凝重地看向陈攻。 而陈攻也是轻轻皱眉。 他用手指点着桌面,似乎在思考。 而这一桌上的人,都是齐齐盯着陈攻。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陈攻不论遇到什么麻烦,都会想出对策。 其实如果真如张灵溪所言。 有人故意将一种酒坛混入其他酒坛之中。 那必然是想要在酒水上做文章。 却不知那故意混入的酒水,到底是喝了就晕的蒙汗药。 还是开坛就会凭着酒气将人晕倒的厉害毒药。 更或者,酒坛里放的是蚀骨穿心的厉害药物。 常人碰了就会将身体烂穿? 还有一种可能,酒坛里放的根本就是引火的药油。 敌人的目的可能是将整个泰山宴客大堂烧穿? 让江湖英雄豪杰们全数死无葬身之地! 陈攻如今只能约莫得知,这泰山派上下混入了大量琞朝余孽。 虽然见过他们挖开了泰山顶上的祭天土台。 露出了土台下掩盖的血祭无底洞。 但是这些琞朝余孽们到底要干什么。 如今陈攻还无从得知。 所以将大量酒坛混入酒水中,这些琞朝余孽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陈攻也是猜测不出。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陈攻皱眉想了一会。 最终他开口对桌上其余人说:“众位不需要担心。 待酒水上桌之后我们再行计较。” 陈攻这句话,实则并未说出什么想法或是对策。 但是出奇地,大家都因他这句话而安下心来。 似乎陈攻真的已经有万全之策,能带领众人走过难关一般。 不过一会,本来喧闹无序的大堂稍微静了一下。 接着变得更为热闹了。 陈攻他们也抬头向门外看去。 果然见到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一齐向大堂内走来。 今天是五岳剑派结盟的大喜日子。 虽然五位掌门脸上出奇地没有什么喜色。 但武林中人还是纷纷道喜。 五位掌门也是团团向众人抱拳,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而五岳剑派的门人们也是流水般地送上酒水。 不过一会,每一张桌子上都摆上了五六坛酒水。 陈攻他们特意凝神细看,每一坛酒水都一模一样。 却看不出到底哪些是混入的酒水,哪些是原来的酒水。 别的桌上,早有武人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坛封布。 一股酒香传了出来。 这些武人们早就憋了大半天。 如今闻到扑鼻酒香,更是忍耐不住。 他们纷纷揭开自己桌上酒坛封布。 有些豪气地,甚至等不及送上酒碗。 他们拿起小酒坛,仰天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引得周边英雄们一阵叫好。 这结盟大宴是一场武林盛世。 五岳剑派也早就准备了充足的酒水。 每当有人喝干一坛子酒,就有人再补上一坛。 武林人士们粗豪得紧,千杯不醉的人大有人在。 眼看不断有酒补上,这些汉子们也不客气。 大家便是大口喝酒吃肉起来。 只有武当派的桌子上,所有人都没有打开酒坛子。 桌上众人还是用眼睛看着陈攻。 而陈攻也观察着周围的武者们。 这么多人打开酒坛,按说那些混入的酒水必然已经被打开过了。 但是这宴客大堂中并未闻到火油的气息。 显然琞朝余孽并不是要火烧泰山派。 至于酒水是否下毒,如今看来并没有人突然显出中毒的迹象。 可见若是酒水下毒的话,也不是立刻显出效果的烈毒。 陈攻将周围的情形看在眼中,才对张灵溪道:“请你们在这坛子上,施展《金鳞功》第二篇功法。” 这话让武当三子一愣。 张灵溪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理解陈攻的意图,但他还是把手掌盖住酒坛。 就见张灵溪内劲一吐,没过多久,酒坛上竟然开始冒出细细的白烟。 这时候张灵溪才对着陈攻点了点头。 其实这细细白烟,并不是因为酒被内力烘热。 反而是张灵溪运用他的肾水系内功,再运用《金鳞功》第二篇的功法,将整坛酒水都结成了冰。 这才会冒出白色细烟。 此时宴客大堂内热闹非凡,谁也没有留心陈攻这一桌的举动。 而陈攻也对张灵溪点了点头。 他举起一根筷子,在那酒坛上轻轻一戳。 瞬时之间,瓦制的酒坛便粉碎开来。 只留下一块土黄色的冰块留在原地。 桌边众人都是发出一小声惊呼。 但他们都刻意忍住,总算没有惊动了周边热闹的武人们。 陈攻也不用手触碰那酒水变成的冰块。 生怕酒水中会混入触人便腐蚀肢体的毒药。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酒水变成的冰块之后。 才对武当三子道:“另外几坛酒水也是一样。” 武当三子会意,他们各自施展《金鳞功》第二篇功法,用手按在酒坛子上。 过了一会,桌上剩下几坛酒先后开始冒出细细白烟。 显然都被冻成冰块。 陈攻再次拿起筷子,在每一个酒坛上敲了一下。 这些瓦制酒坛也纷纷裂成碎块。 直到这时,桌上众人再次发出一阵克制的低呼。 原来这些酒坛的秘密,就在此处! 244 第一层计谋 眼看五岳剑派把一模一样的酒坛流水般端上来。 而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们,也毫不客气地开坛畅饮。 陈攻心中断定,琞朝余孽至少不是要用火油烧毁泰山派。 他心中决定要探查出酒坛之间的古怪。 便让武当三子分别在酒坛上施展《金鳞功》第二篇的功法。 要知道陈攻和武当三子虽然都会武当绝学《金鳞功》。 但是他与武当三子的内功却是截然相反的。 陈攻使用的是心火系内功。 而武当三子是肾水系内功。 若要将液体变成冰,还需要武当三子施为。 当三人将桌上五六坛都冻成冰块之后。 陈攻再用一根竹筷敲击酒坛。 在他强大而精准的内力之下,酒坛纷纷碎裂。 只剩下几坨冻成冰块的酒水。 其实陈攻让武当三子将酒水冻成冰块,还是因为他内心谨慎。 如果这些酒水是会腐蚀人气道或是肌肤的烈性毒药。 那他们还是不要用手触碰为好。 但是当瓦罐被打破之后。 这张桌上几人才是齐齐发出一声低呼。 好在如今大堂上的人都热热闹闹地盯着五岳剑派的盟主。 未发现武当派这一桌上的古怪。 而跟着陈攻来的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原来桌上有五坨由酒水冻着的冰块。 但是这五坨冰块中,有一坨和其它几坨截然不同。 它竟是比别的冰块小了不少。 显然,这是因为本来盛着它的瓦罐,比别的瓦罐粗厚了不少。 这些瓦罐从外虽然看不出区别。 但是其中一罐的罐壁与罐底造得极为厚实。 这才让其中的酒水,变得比其它酒坛装的少得多。 虽然发觉了五坛酒水中,一坛确实有古怪。 多半就是那些五岳剑派的门人,偷偷混入的古怪酒坛。 但到底这层古怪有何目的,众人仍旧是说不上来。 大家仍旧是用目光看着陈攻。 只等他来解释。 而陈攻看到这坛与众不同的酒后,便是立刻用目光看向四周。 最后他才道:“他们的用意,我已经明白了。” 张灵溪等人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攻。 这时候陈攻继续说道:“恐怕我们之前是想反了。 酒水里确实有毒,但不是装在混入其中的酒坛。 而是这里所有的酒坛,都装了混着慢毒的酒。 只有这些特殊混入的酒坛,里头才装的是好酒。” 这一下,桌中几人心中都是大惊。 如果所有的酒都是毒酒,那么五岳剑派难道是要血洗整个武林不成? 如今在泰山派宴客大堂中坐着喝酒的。 可都是武林中各大门派的掌门,以及他们门下的得意弟子。 若是五岳剑派真要将他们都毒死。 这大梁朝的武林,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几人心中不由暗自想着各种阴谋。 却猜不出向来是正派的五岳剑派,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灵溪知道事情重要,便紧追着问:“师叔祖,请你多说两句。 我们这些人愚钝,还想不明白。” 陈攻继续解释道:“这些从四海而来的武林门派,其中的门人早就已经混入了邪派人士。” 陈攻的话,说得众人背脊发凉。 他们仔仔细细看着周围那些喝酒笑闹的人。 难道其中都混有邪派人物? 那这邪派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接着陈攻继续说道:“而五岳剑派中的邪派人士,更占了多数。 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将所有赴宴的武林人士毒倒。 但是因为有大量‘自己人’混在武林人士之中。 为了区分,就将少量好酒混入在毒酒里。” 这一下,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 张灵溪颤抖着道:“就靠这特殊的酒坛来区分毒酒和好酒?” 陈攻点头道:“没错。这些武林人士入座在哪一桌,本来很难确定。 所以邪派人士才用这一个方法。 他们只要掂量每一个酒坛,哪一个比其他酒坛更沉重,便是好酒。 他占了好酒沾唇畅饮,别人就不会去碰他的酒坛。反正酒多的是。 大量的毒酒里,混入好酒。 武林人士必然会喝到毒酒。 而邪派人士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一坛好酒。 若是实在找不到,就托辞说身体不适不能饮酒,也能混过去。” 陈攻说完这些话。 与他同桌的人都觉得背脊上生了一层冷汗。 这些邪派人士不管是谁,他们想出的这个主意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若不是因为张灵溪偶然看到邪派人士混酒的画面。 而又被陈攻想到其中的蹊跷。 或许就连他们武当派,也逃不过邪派人士的暗算。 这时候张灵溪的嘴唇动了一动,似乎还想说话。 却听到泰山派的掌门玉鸦子清了清喉咙道:“各位好汉,请听华山掌门岳不和大侠说两句。” 这一句话说的清晰响亮,大堂中人人听到。 所有人都立刻笑盈盈地看向五位掌门。 而五岳剑派中,年龄最长的华山派掌门岳不和清了清喉咙。 他这才开口说道:“众位英雄。今日是五岳剑派结盟的大日子。 岳某请诸位饮上一杯!” 说罢他站直了身子,庄重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另外四位掌门分别站在岳不和两侧,也是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天下武林好汉们见状,都是一齐站了起来。 他们人人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只有陈攻那桌的人,却是一个人都没喝酒。 这时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 倒是谁也没有注意陈攻他们是否喝酒。 华山掌门岳不和继续说道:“今日说是五岳派结盟。 其实一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二来是因为只有用这个借口,才能请动天下英雄来此。 却不引起歹人的注意。” 这一句话,却是说得众人震惊。 这时候五位掌门面上都露出愁苦神色。 华山派掌门岳不和道:“不怕各位好汉笑话。其实我们五岳剑派,早就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光凭自身,已经无法挽回死局。 我们五个窝囊废凑在一起,商议了这么久。 这才做下决定。邀请天下好汉前来,为我们五岳剑派主持公道。 若是聚集各位英雄之力,定能杀尽那些邪派歹人!” 245 提一个非分的要求 陈攻等人确定了酒水里有古怪之后。 他们几个便再也没有碰桌上的酒浆。 与此同时,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也站成了一排。 他们邀请天下英雄共饮一杯之后。 才有年纪最长的华山派掌门岳不和向天下英雄说话。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岳不和掌门开口就说出一段奇话。 他只说五岳剑派已经面临大难。 这才想出“五岳结盟”的由头来。 实则是为了在不惊动歹人的情况下,召集天下英雄前来锄奸。 而五岳剑派之所以会出此下策。 实在是因为光凭他们自身,已经无法支撑。 就算是用尽全力锄奸,也会让他们的门派气数用尽。 最后说不定沦落到门派毁灭的境地。 所以五岳剑派今日,确实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键。 而天下武林人士见到五岳剑派的掌门如此说话。 人人都是大惊。 这屋子里的武林好汉,少说有几百人。 就算真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拼了这么多英雄好汉,也定然不在话下。 便有豪气的武人道:“五位掌门说的什么话? 有什么歹人你们只管说。 凭我们这么多好汉,就算是再凶的土匪恶霸,哪有拿不下的?” 也有人比较谨慎,出口询问道:“是不是与朝廷有什么误会? 若是如此,老夫倒是可以做个说和,先将误会澄清再说。” 华山派掌门岳不和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再次开口说道:“这歹人,并不是外部的大寇、土匪。 更不是朝廷中人。 这些歹人……其实是渗透在我们五岳剑派中的门人。” 这话一出,所有武林豪杰都是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 五岳剑派竟然是被自己的门人,逼到要向整个武林求救? 岳不和这时候抬起头来,对众人郑重说道:“大家千万别以为是老朽疯了。 或是我们五岳剑派联合起来与大家开玩笑。” 大家本来心中确实有这个念头。 但是如今看到岳不和严肃的面孔。 以及分站在他两边,另外四位掌门脸上哀痛郑重的神色。 大家才肯相信,事情竟然已经变得极为严重。 这时候岳不和继续说道:“其实早在大半年前,我们五岳剑派已经发觉。 门中的弟子已经被一门邪教渗透。” 这句话,说得众人都是发出“轰”的一声。 就连陈攻也是抬头仔细看着岳不和的神色。 似乎想从他面孔中看出,岳不和是否在撒谎。 陈攻也知道,这泰山上下或许已经被渗透遍了。 但是据陈攻所知,这些叛变的门人,应该是琞朝余孽。 却没想到岳不和说这些人是被邪教渗透。 而岳不和继续说道:“我们五位掌门也从旁的渠道得知,这门邪教名为膜顶教。” 直到岳不和说出这句话,陈攻的眼神再次发亮。 膜顶教,陈攻倒是曾经接触过。 当年那个在京郊别馆中,狭高句丽公主的边将陆守缺,就是膜顶教的人。 甚初他悄悄带入京城的整支队伍,都是膜顶教徒。 这些教徒甚至可以为了陆守缺,牺牲生命任其吸血。 可见这个膜顶教的教义,是十分疯狂的。 难道如今混在泰山派上下的人,也都是膜顶教的么? 这时候岳不和继续说道:“咱们门派中,被邪教渗透,当真是天大不幸。 而等我们发现事态严重的时候,各自都有大半弟子信奉了膜顶教。 他们……已经算不得咱们五岳剑派的弟子了。 如果再任其发展,五岳剑派将只剩下我们五个老东西了。” 这话说完,众人都是沉默。 大厅之中,就有许多五岳剑派的弟子。 武林人士们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些弟子。 却猜不出他们是不是什么膜顶教的信徒。 岳不和继续说道:“所以这次以五岳结盟为名,召集天下英雄来此。 就是想请诸位英雄好汉,看在同为武林一脉的份上。 同我们一起诛杀潜伏在门派中的膜顶教徒! 不让这些邪派有机会危害人间!” 岳不和说完这些话,大厅内一片寂静。 其实膜顶教作为一个外来的教派,如今也在江湖中有了一些名声。 许多人听说过膜顶教曾经作恶的事迹。 若是五岳剑派中真的混入膜顶教弟子。 那么助力锄奸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还有人询问道:“那么请五位掌门给出信了邪教弟子的名单。 再拿出他们信邪教的证据。 那么老夫想来天下正义人士,必定会同襄盛举,为武林锄奸的!” 这话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若是五岳剑派空口说自己门下一半弟子是邪教。 大家就信了这番话,在泰山派上大开杀戒。 那也有些太过轻率了。 但若是五位掌门能拿得出名单和证据。 大家同出于武林正道,自然不会看着邪教在中原武林中滋生。 就见众人都用炯炯目光看着岳不和。 而岳不和又是苦笑一声,才道:“其实我们五人和众位英雄一样。 也分辨不出门派中到底有多少人信了膜顶教。 但是我知道,若是漏了一个邪教徒没有惩治。 那么邪教蛊惑人心,自然还会祸乱其他弟子的心。” 这一句话,说得众人议论纷纷。 岳不和拿不出具体的名单,又说不能遗漏邪教徒。 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天下武人,帮着五位掌门,将他们门下弟子杀光不成? 这也太过滑稽了! 若不是他们身在此处,亲耳听到。 谁也不会相信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岳不和继续说道:“至于这些人信了邪教的证据。 恕我也拿不出来。” 这一下,众人便是哗然起来。 说到底既拿不出证据,又拿不出名单。 真当天下武林人士是傻子不成? 难道就凭五位掌门一句话,他们就要帮着杀光五岳剑派的所有弟子? 就算五岳剑派的掌门疯了。 这天下武林人士也不是疯子啊! 就在这些人纷纷吵嚷着的时候。 岳不和举起双手,做了个请大家安静的手势。 大家也真就静下来,想听听这位岳掌门还能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接着就听岳不和面色沉静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入了邪道弟子有哪些,以及他们入邪道的证据,就要出现了。 他们就是接下来还站着的人。” 说完这话,岳不和当先一个摔倒在地上。 大家都是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就见站在他两侧的另外四个掌门也是软倒下来。 在一片震惊之中,这些武林人士忽然也觉得身体一软,纷纷摔倒在地上。 扑通扑通之声连绵不绝。 就连五岳剑派的弟子,也倒了不少。 忽然之间,这大堂中站着的,只剩下一半的五岳剑派弟子。 跟随着武林人士前来的弟子们,也有接近五十个人仍旧站着。 再剩下的,就是武当派的八个人也统统站着。 246 将计就计 随着华山掌门岳不和的话音落下。 整个泰山派大堂内,竟是扑通扑通声不断。 来此赴宴的大多数武人,一时之间只觉得身上用不了力气。 无力之下,个个都是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这个场面,让所有人都是惊出一身冷汗。 显然他们都是被下了蒙汗药,这才会失去力气软倒。 好在除了没有力气之外,他们都还有意识。 众人睁着眼睛四处张望。 就见连五岳掌门也同他们一样,个个软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 先前华山掌门岳不和说的那古怪话语。 “所有站着的人,都是膜顶教的歹人。” 难道竟然是膜顶教的人,给大堂中所有的武林人士下毒不成。 大家勉力抬头、睁眼,要看清大堂中到底有多少人还站着。 这一看之下,众人背脊上当真是下了一层冷汗。 就见五岳剑派各自的徒弟,竟然有大半都站着。 这些只是在大堂内的弟子。 而在大堂外,竟然还有不少弟子簇拥着站在外围。 他们面上的神情不见一点慌张。 全都用冷酷戏谑的神色看着堂中软倒的武人们。 就好像是屠夫在看待宰的羔羊。 而最让人心中震惊的是,这些尚且站着的人中,并不全都是五岳剑派的。 大堂中竟然还站着好几十个年轻人。 他们一样面上带着冷酷的戏谑之情。 一样如同看待宰羔羊一般,看着各地英雄。 但他们却是跟着英雄们一起来的门人弟子啊! 还都是最受信任,门中资质最高的那一群弟子! 怎么自己门中的弟子也没有中蒙汗药? 这些武人们虽然浑身无力,思路倒是清醒。 甚至还能开口说话,就有人不可思议地问道:“岳掌门……切莫开玩笑。 我们自己门下弟子,也有不少站着的。 他们也是膜顶教的人? 总不见得武当派也都是膜顶教的吧!” 正如这问话之人所说。 这大堂内外站着的,除了五岳剑派的弟子,各门各派的优秀后生以外。 整个武当派的八个人都站着。 难道武当派所有人都改投了膜顶教? 就连武当掌门张灵溪也不例外? 这时候,大堂内千百双眼睛都看向张灵溪他们。 人人心中都带着震动。 却没想到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道:“没错。我们都是膜顶教的人。” 说这话的人,就是崆峒派女弟子杜羚。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向这个高挑纤细的女子。 就见她容貌清秀,脑后绑着一条马尾辫。 而杜羚面色高傲道:“今日已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我们膜顶教徒,终于不需要再同你们虚与委蛇下去。” 听了杜羚的话,所有人都是心脏一紧。 而最悲痛欲绝的,则是崆峒派掌门徐金伟。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面惊恐地看着杜羚。 他不由脱口道:“杜羚!你发什么疯!” 这杜羚是他们崆峒派中资质最佳的弟子。 是整个崆峒派的未来希望。 徐金伟特意带她出来,便是想为她在江湖上立威。 谁知她竟然是什么膜顶教徒。 徐金伟一口气简直要闭过去。 这时候杜羚却是用厌烦的神色,看向倒在地上的徐金伟。 她嫌恶地用脚踢了一踢徐金伟,道:“你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 待会第一个便杀了你。” 徐金伟简直气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羚正色抬头,向着陈攻他们一桌说道:“传法真师,杜羚幸不辱命。” 接着她便对着陈攻遥遥一拜。 直到此时,杜羚已经对陈攻的身份毫无怀疑。 如果陈攻不是膜顶教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只有他们内部才知道的秘密。 没有饮用加了药的毒酒,而软倒在地上? 而更让杜羚敬佩的,是陈攻传法的本领。 如杜羚这样的人,都像是一枚一枚种子,早几年前便偷偷植入各大门派。 但是他们并非就在原地静等。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向周边的人传教。 对于杜羚等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膜顶教传便中原。 所以每一个门派中,只要出现了一个膜顶教徒。 若干年后,必然会暗中发展出一大片膜顶教信徒。 但是如陈攻这样,将武当派掌门也发展为信徒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伟大功绩。 显然陈攻这位传法真师不光是武功高强。 他一定对教义的理解也更深刻,才能将整个武当派都发展成信徒。 想到这些,杜羚心中便觉得更为敬佩。 她面上神色也更敬重。 接着她仰面高声道:“昭昭日月!” 这一声之后,所有大堂中还能站着的人,也跟着仰面和道:“还我光明!” 千余人的齐声赞颂,虽不是地动山摇,却也是直击人心。 显然正如杜羚所说,大堂内外所有站着的人,都与杜羚一伙。 他们都是膜顶教的信徒! 可这些人,曾经都是各门各派的得意弟子啊! 一个武人倒在地上,全身无力。 但他却用尽全力嘶吼,像是要划破膜顶教信徒的声音一般。 就听他质问道:“岳不和!你们把我们中原武林的英雄们骗到这里。 说什么要锄奸,却把我们都药倒! 你自己就是膜顶教的歹人! 你要血洗整个中原武林!” 那位武人的声音,嘶哑而愤怒。 却是代表了所有软倒在地的武人心声。 如今他们有惊恐的,有不信的。 但是他们都对五岳剑派愤怒至极。 若不是他们妄称五岳结盟,把各地的英雄骗来。 众人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片田地? 所有人都怒得眼眶刺裂,恨不能活活瞪死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 谁知同样软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华山派掌门却是道:“恰恰相反。”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在岳不和身上。 却不知这家伙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这时候就听岳不和面色平静道:“毒倒众位的,是膜顶教信徒,不是我五岳剑派之人。 众位英雄门中的膜顶教徒,也是早就潜伏进各大门派的。 而我们五岳剑派今日所作所为,就是不惜牺牲五派名声与前程,拯救整个武林。 这一切,不过是我们的将计就计罢了。” 247 昭昭日月 眼看着泰山派大堂内,所有站着的人。 不管他们曾竟是何门何派,如今都是跟这杜羚一起念起暗号。 武林人士们忽然都是心如刀绞。 他们更是将满腔愤怒都发泄在五岳剑派上。 在武林人士们心中,这五岳剑派与膜顶教也差不多了。 必定是他们把武林正派引到一起,想要一击之下荡尽武林气数! 谁知这时候的华山派掌门岳不和却是面色平静。 他看了一眼杜羚,才开口道:“这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岳不和的话,让大堂中再次变得安静。 所有人面色都是惊愕不已。 总觉得今天的一切,变化实在太大。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 唯独杜羚等人,却仍旧是用高傲而不屑的神情看向岳不和。 似乎根本就不把岳不和放在眼中。 甚至有意让岳不和说完一般。 岳不和按下心中的愤怒。 他接着对天下英雄道:“诚如众位所见。这膜顶教的教徒们阴险毒辣无比。 我们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早就合计过了。 膜顶教既然能够渗透五岳剑派,自然也极有可能渗透其他门派。 我们五岳剑派做不到自救,若是能够集合天下英雄一起,说不定还能瓦解膜顶教的阴谋。” 众位英雄听了岳不和的话,却判断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如今这些英雄们都失去了浑身力气。 就算是五岳剑派想要联合天下英雄的力量。 那么这力量也是软弱无力。 华山掌门虽然软倒在地上,却像是把众人的想法都计算在心一般。 他接着说道:“先前诸位英雄说我既拿不出膜顶教徒的名单,也没有他们危害天下的证据。 如今不全都有了么?”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是暗暗点头。 他们似乎明白了五岳剑派的一些心思。 如今在这大堂中,还能站着的,必然就是膜顶教徒。 这么一来,也不需要什么名单。 善恶黑白已经是泾渭分明。 而那位伪装成崆峒派女弟子的杜羚,先前亲口说要杀了所有武林豪杰。 甚至第一个就要先杀她崆峒派的掌门徐金伟。 言犹在耳,实在是证据确凿。 就如华山掌门岳不和所说的一样。 他原先确实既拿不出名单,也拿不出罪证。 但是转眼之间,膜顶教徒就将这两样东西都奉到众人面前。 到如今,每个人心中的滋味都是极其古怪。 也不知道该赞五岳剑派聪明,还是骂他们蠢笨。 如今名单和证据虽然是有了。 但是五岳剑派辛辛苦苦请来的助理,却全都倒下了。 他们花了这么多力气,全都白费。 那些躺倒在地上,无力起身的豪杰们,眼看着那些膜顶教的弟子。 他们个个面上有恃无恐。 甚至如杜羚这样的女教徒,正笑盈盈地听着华山掌门岳不和的话语。 全然不将他们的计策放在眼里。 只有张灵溪压低了声音,凑到陈攻耳边道:“我看五岳剑派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必定是有备而来。 说不定在蒙汗毒药上,他们已经有所准备。 依我看,这次该是五岳剑派大获全胜了。” 陈攻听了张灵溪的话,微笑道:“五岳剑派确实在蒙汗药上有所准备。” 众人听了陈攻的话,都是暗暗点头。 张灵溪和陈攻都是说话靠谱之人。 他们同时认为五岳剑派还有准备。 那就绝对不会错。 几人都已经认定,五岳剑派必定会扭转局势。 甚至心中暗暗佩服,这五岳剑派为了铸定胜局。 他们牺牲的名誉也是够大。 若是这一场能够大获全胜,今后在江湖上也算是彻底打响了名气。 就在众人都认定了大局已定的时候,陈攻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看着有恃无恐的膜顶教徒们,又补充一句:“但要说五岳剑派就此赢了,也是未必。” 众人一听,都是大奇。 难道如今局势还能再起变化? 却不知陈攻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虽然大家心中想不明白。 但也知道只要陈攻认定了的事,多半就会按照他预测的方向发展。 至于到底还有怎样的变化,大家都是睁大了眼睛仔细察看。 张灵溪等人眼看着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 再看杜羚代表的膜顶教徒。 两方人马面上都无焦急之色。 似乎都还有未使出的底牌。 看来如今鹿死谁手,还真是难料。 正在这时,华山掌门岳不和的音调徒然一变。 虽然岳不和还是软倒在地上,无法起来。 但是他用尽最后力量高声道:“众位武林同胞。 如今一切证据都已经明晰,是时候站起来斩杀邪佞了!” 那些软倒在地上的武林人士们,都是睁大了眼睛看向岳不和。 只等会有什么变化发生。 而华山掌门岳不和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五岳剑派这五把老骨头,也早就知道了膜顶教要在今日发难。 甚至知道他们会在酒水里放蒙汗药。 一切不过是我们将计就计罢了。” 岳不和越说越激动,额头上甚至微微见汗。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五把老骨头里,幸亏也有擅长医术的。 泰山派掌门玉鸦子便是专擅药石。 他早就为我们配好了解药。” 说罢他高声对玉鸦子道:“快!立刻把药粉扬出!” 显然玉鸦子准备的解药,是一见风就会化入空中。 人们一旦吸到药粉,便能解了蒙汗药的毒性。 果然! 五岳剑派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把天下武林人士骗到泰山上来。 大家都是情绪激动。 甚至有人高喊道:“别给膜顶教的人机会!” 旁人也是纷纷喊道:“有解药就快撒出来。 别让膜顶教的人动手!” 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里。 既然知道事情还有转圜。 他们最怕就是在这节骨眼上,反被膜顶教反扑。 千百双眼睛都是紧紧盯着玉鸦子。 偏偏玉鸦子像是傻了一般,愣愣地看着头上房梁。 这时候就连华山派掌门岳不和也有些急了。 他对玉鸦子大声道:“快啊,莫给了歹人机会?” 这时有“呵呵”一声冷笑响起。 却是杜羚开口道:“岳掌门不须着急。我们绝不出手。” 岳不和的头上布满汗珠,眼中已经生出慌张。 这时却见抬头看房梁的玉鸦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 原该中了蒙汗药,全身无力的他,如今却看不出任何问题。 而玉鸦子站起身之后,才开口平缓说道:“昭昭日月,还我光明。” 248 江计就将计就计 泰山派的宴客大堂里,天下武林豪杰都紧紧盯着泰山掌门玉鸦子。 众人都希望玉鸦子能够立刻拿出解药。 为众人解了身上的毒药。 又担心膜顶教众人会上前阻挠。 众人就会失去最后一次获救的机会。 但出人意料的是,膜顶教徒们并未出手阻拦。 而玉鸦子也没有赶紧撒出救命的解药。 相反地,面容清秀的玉鸦子呆愣愣地看着屋顶。 在众人一片催促声中。 这个四十多岁,身材修长的掌门站了起来。 目光虚无地投在前方,发出声音道:“昭昭日月,还我光明。” 这八个字说出,武林豪杰与五岳剑派剩下的四个掌门都震惊了。 刚才膜顶教们念得,分明也是这八个字。 难道泰山派掌门玉鸦子,竟然也是膜顶教的教徒吗? 性子一向冲动的恒山派掌门别大呵斥道:“鬼叫什么! 玉鸦子!快给我们解药!” 可是玉鸦子仍旧是抬头看天,并不作出任何反应。 这一下,就连最老成的华山掌门岳不和也是满面震惊。 所有的武林豪杰顿时都慌乱了。 若是玉鸦子也投入了膜顶教派。 那么他们岂不是都要任人宰割了? 许多人气得红了眼。 他们大声叱骂道:“好你个玉鸦子!好你们五岳剑派! 竟然是害死人不偿命!” 喝骂声此起彼伏。 而五岳剑派剩下四位掌门都是面色发白,汗水涔涔而下。 就在刚才,华山掌门岳不和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哪怕他也中了蒙汗药,却对五岳剑派的计划有着十足自信。 只因为他手中还有一张关键的王牌。 那就是泰山掌门玉鸦子,以及他的解药。 谁知如今玉鸦子竟然叛变! 这么一来,五岳剑派满盘皆输就算了。 甚至是连累了整个武林! 眼看众人都是又惊又怒,杜羚又是冷笑一声。 她一双清冷的眼眸不屑划过众人。 最终说道:“只允许你们五岳剑派将计就计吗? 我们膜顶教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说罢杜羚高傲的抬起下巴道:“玉鸦子也是投入我膜顶教的六代弟子。 虽然身份较低,但是立此大功后便能有所提升。 到时候身份仅在我之下。也是极有荣耀。” 这一番话,当真说得那些武林人士目眦欲裂。 更令人气不过的是,面色空茫的玉鸦子听了杜羚的话。 非但没有一丝羞愧,反而是对着杜羚一揖道:“多谢杜姑娘。今后还望杜姑娘多美言几句。” 玉鸦子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面貌清秀形容斯文。 作为泰山派掌门,在江湖中也算是地位不低。 但他却是对着杜羚这样一个年轻少女说出如此阿谀奉承的话。 当真是让天下英雄不耻。 而杜羚更是骄傲,她昂头对着玉鸦子冷哼一声。 才又恭敬对陈攻道:“是否替玉鸦子美言,还请传法真师定夺。” 这一前一后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都分毫不差地看在天下武林人士的眼中。 而陈攻眼见了武人们投向自己的愤怒神色。 他仍旧是平和淡然,并不反驳,也无骄傲之色。 只是陈攻心中却是知道:如今局势虽然古怪,但仍旧未能知道膜顶教的真实目的。 当膜顶教将一场好戏演完之后,才是陈攻收手惩治的时候。 至于如今这些武林人士鼠目寸光的恨意,全不在陈攻眼中。 陈攻平淡的神色,看在杜羚眼中皆是上位者的从容。 她接着又扬声说道:“众位兄弟姐妹。如今借了五岳剑派的计谋,咱们终于在泰山上聚了这么多生灵。 这正是大好时机,灌满血祭无底洞! 沟通真神!就在眼前!” 杜羚的话,越说越是高亢。 而那些膜顶教徒们也是极为兴奋地喊道:“灌满无底洞!沟通真神!” 这整齐而亢奋的欢呼声,让大堂众人不寒而栗。 什么“生灵”,什么“血祭”? 难道真的要让泰山上下的武林人士都死绝不成? 衡山掌门稳闲师太面上都是焦急神色。 她用急怒的语气吼道:“玉鸦子!你我佛道虽是两途。 但贫尼知你自幼修道!怎的到了这把年纪反而堕入魔道? 去信奉什么膜顶教的邪门歪道!” 稳闲师太当真是心中愤怒至极,也是恨其不争。 谁知被稳闲师太痛骂的玉鸦子,面上仍旧是一片空洞。 像是他早就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和辱骂一般。 是的,玉鸦子不在乎这些人的辱骂。 虽然这位泰山派掌门面上一片茫然模样。 但是他的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玉鸦子知道他选择了正确之路。 那就是成为膜顶教徒。 如今的膜顶教在世人眼里还是邪门歪道。 但是用不了多久,膜顶教会成为世上唯一真理。 倒不是说膜顶教的教义有多正确。 而是因为膜顶教掌握了最强的力量。 玉鸦子已经见识了这份力量。 在深深的恐惧过后,玉鸦子选择臣服。 这膜顶教的规矩极为古怪。 玉鸦子所能知道最高的教徒就是传法真师。 由传法真师传教的信徒是一代弟子。 一代弟子传教的信徒是二代弟子。 这样类推下去,除非有莫大功绩,不然尊卑已定便要绝对执行。 如玉鸦子是个六代弟子。 他的功劳在被承认之前,必须要看一代弟子杜羚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脸色。 而武当派的一个年轻小伙,竟然已经是传法真师了。 这些事在外人看来是尊卑颠倒。 但那又如何? 假以时日,这事上的人要么选择臣服,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过不了多久,必然还有更多信徒,要对玉鸦子顶礼膜拜。 想到这些,玉鸦子空洞茫然的目光忽然投在陈攻的身上。 呵,这么年轻的人,竟然是传法真师。 而跟在他身后的就有武当派掌门张灵溪。 显然这张灵溪是受那叫做陈攻的年轻人传法进入膜顶教。 所以他才甘愿在陈攻之下。 玉鸦子心中再次冷笑。 不愧是武当派掌门,竟然也早就洞悉了世间的大势。 传法真师是玉鸦子所知,膜顶教中最高的阶层。 但是在传法真师之上,定然还有权力更高者存在。 只是那些人力量强大到恐怖。 玉鸦子想到那强大的力量,脸上皮肉便不住抖动。 或许,还是不要见到那些强者为好! 249 阶级 泰山派议事大堂内,泰山掌门玉鸦子屈服于力量。 他背叛了出生便信奉的道门,成为膜顶教的六代弟子。 玉鸦子承受着这样大的变化,即使面上一片空洞,内心也是混乱难挨。 但内心混乱惊恐的,又何止玉鸦子一人。 可以说,如今整个议事大堂内外,绝大多数人都在震惊与恐惧之中挣扎。 还能维持着自信傲然的,或许也就是膜顶教的一些教徒了。 如杜羚此刻就高昂着头。 她本来面目清冷,如今却多了自信笑意。 今日种种,都发生得极为顺利。 其实玉鸦子早就背叛了五岳剑派。 更是把五位掌门之间的商议全数传到了膜顶教的上层。 而上层决定将计就计。 其实膜顶教早就觊觎泰山,所以也是花大力气在泰山派中弘扬膜顶教。 倒不是因为泰山派如何了不起。 只是因为这泰山派就建在泰山之上。 而泰山上还有一座上古流传下来的祭天土台。 膜顶教早就在打这祭天土台的主意。 从过去一些古籍中可知,要想在祭天土台上沟通上天。 焚香祷祝那一套是全没用处的。 所以历代皇帝上泰山祭天,也从未听说过得到真正的神谕。 而唯一曾经沟通上天,却又将所有消息淫灭的,只有第一位在泰山上祭天的古之皇帝——桀。 膜顶教在多方考究之后。 确信要沟通上天,必须如桀一般挖开血祭无底洞,并将其用生灵鲜血灌满才成。 但是血液或许好得,但是用生灵的鲜血灌满血祭无底洞。 这样却不知道要活杀多少人? 更难的是,如何才能将这么多人弄上泰山顶? 古代的皇帝可以残杀俘虏。 但如今要做出这么大的阵仗确非易事。 就算是杀光泰山派所有人,也是办不到的。 所以就算是膜顶教明知道祭天土台就在泰山之上。 但是始终没有动手。 只一直在泰山派中侵蚀传教,只等待起事的一天到来。 终于,膜顶教等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五岳剑派终于扛不住了。 五岳掌门中除了玉鸦子,其余四人也察觉了门户有变。 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门中弟子,倒有大半已经不再归心。 他们便决定讨论出一个对策,能一举将这些膜顶教弟子清除。 自然,五位掌门的商议通过玉鸦子,源源不断地传回膜顶教。 而膜顶教也利用玉鸦子,不断影响五岳剑派的决定。 最终五岳剑派向天下昭告,在泰山派举办结盟仪式。 这并非巧合,而全在膜顶教的计算之中。 这么一来,今日在泰山派上下,除汇聚了五岳剑派中许多未被传教的弟子。 还有天下许多武者一齐到来。 或许再没别的法子,能在泰山之下汇聚这么多活人。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都搬到山顶的祭天土台。 活杀之后,将他们的血液灌入血祭无底洞! 若是杜羚能将这件天大难事办成。 那么她便可以因功绩升为传法真师。 到时候的荣耀,如今的杜羚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此处,她纤细的背脊甚至轻轻颤抖起来。 她压抑住心中兴奋之情,再次扬声对膜顶教徒们道:“诸位,如今大功即将告成! 一旦灌满血祭无底洞,今日所有教徒都有功绩!” 这话一出,大堂内外再次爆出一阵欢呼声。 显然这一次,是因为膜顶教徒们心中的真心喜悦。 杜羚等大家欢呼了一阵之后,才道:“如今还差最后一步。将这些人都背上祭天土台! 记住,在上祭天土台之前不能让他们自决! 要将他们的活血带到血祭无底洞才成!” 说到最后,杜羚的语气变得极为严厉。 众膜顶教徒也是纷纷应是。 而那些软倒的武林豪侠们,听了这话却是气得发抖。 从杜羚的话语中听出。 膜顶教已经把这些武林人士当作血液的容器。 暂时容他们活着,只是为了到泰山祭天土台上活杀罢了! 难怪膜顶教只是将他们用蒙汗药迷倒。 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了放血做打算。 这一份屈辱,真是难以下咽! 大家都用吃人的目光看着杜羚。 要不是全身无法动弹,恨不得立刻将她食肉寝皮。 而杜羚却是全不将这些人的愤怒看在眼中。 就好像人类无需承受蝼蚁的怒火一般。 她反而是改变了刚才骄傲的神色,继续带笑恭敬地对陈功道:“传法真师无需亲自动手。 武当派来的各位兄弟姐妹们也只需在旁指点就成。” 说罢她又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徐金伟,道:“搬运这些蠢货的事,交给我们来就成了。” 在杜羚的眼中,陈攻是传法真师。 比起她这样的一代弟子,身份更高了一层。 在膜顶教的教义里,身份高了一层,就代表下位者需要对上位者绝对遵从。 而信奉膜顶教的杜羚,必须要对陈攻付出绝对的尊敬。 自然,陈攻身边的武当派众人,应该是受陈攻传教而成为信徒的。 那么他们也是一代弟子,身份同样不低。 自然也无需他们亲自搬运。 而剩下的那些膜顶教徒,却没有一个身份在杜羚之上的。 她大可以命令这些膜顶教徒将武林人士搬上泰山。 而那些膜顶教徒们听了杜羚的吩咐,立刻都从身边捡起一个武林人士。 就连泰山掌门玉鸦子,因为只是六代弟子的身份,也是老老实实地捡起一名武林人士。 这么一来,大堂中充满了喝骂声。 许多人瞪着眼睛,粗着脖子,恨不得将膜顶教徒们活活咬下一口肉来。 而杜羚只说了要将这些人活着带上山去。 却没说不可以侮辱折磨。 这些膜顶教徒们见到武林人士一副凶恶的嘴脸,都是抡起手掌就给他们一顿打骂。 一时之间,整个大堂中沸反盈天。 唯独跟着陈攻的几人,站在大堂中静默无声。 眼前的局面,恐怕是武林中从未经历过的浩劫。 就连张灵溪这样老成持重之人,也已经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再次靠近陈攻,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如何是好?” 张灵溪眼看着大堂内,膜顶教徒总有千人左右。 这些人与上山的武林正派混杂在一处。 要想将这些膜顶教徒消灭,谈何容易! 更别说他武当派就算加上少女秦素和十番队,也不过是八个人罢了。 在千人膜顶教徒面前,完全不是敌手。 张灵溪用忐忑的眼神看向陈攻。 自忖这一次若是能够自保就很难得。 要倾力救出武林同胞,便是神仙降世也难办到。 谁知这时候的陈攻看着四周情形。 他却是从容笑着说道:“不难,膜顶教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 待我看清他们血祭沟通上天的法门之后,自然会将这些人连根拔除。 250 错到离谱 泰山上下,或许几百年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奇怪场面。 在蜿蜒向着顶峰的山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 这些人大多不过是四阶武者,武功并不甚高。 身着各门各派的服饰,却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膜顶教徒。 而被他们背负或是拖拽着的,却都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武者。 他们都是受五岳剑派之邀,来到泰山共襄盛举的。 谁知没有看到五岳剑派结盟的大事。 反而是要在泰山上被人放血。 自己成了别人盛宴上的一道美餐。 眼看死到临头,这些武林人士身不能动,却还能开口说话。 自然是一路将膜顶教骂到了祖宗十八代去。 而那些膜顶教徒们无需讲什么客气。 听了武林豪杰的咒骂,自然是对他们拳脚相加。 或是故意将这些武林人士在山阶上拖行。 这样一来,武林人士受的苦就更狠了。 有些人学乖了不再咒骂。 而如恒山派掌门别大这样性子冲动的,则是越骂越起劲。 他骂了膜顶教徒还不够,又骂起了玉鸦子。 玉鸦子本是泰山掌门,在武林中也算有些地位。 如今他和别的膜顶教徒一样,背着一个武林人士在山道上攀行。 只是玉鸦子面色始终空洞。 不论别人怎么咒骂他,玉鸦子一张清秀的面庞始终无任何表情。 别大被倒拖着,身体不住在山阶上摩擦碰撞。 不过一会已经一片青紫。 但他仍旧是朝着玉鸦子不住诅咒。 甚至将一口带血浓痰吐在玉鸦子身上。 可玉鸦子仍旧是不为所动。 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别大的恨意。 别大眼见骂不动玉鸦子。 他的后脑勺在颠簸中,忽然看见空着双手,向上攀登的陈攻。 这一下,别大的怒火又自燃烧起来。 他突然高声对陈攻喝骂道:“你这小畜生! 就是膜顶教的头目么!” 说罢别大又是吐了一口血痰道:“好瘟生,把武当派的人都蛊惑去!” 这时候别大的脑袋刚好磕到一块坚硬的岩石上。 他吃痛“嘶”了一声,便是更怒道:“武当派的孬种门! 没想到你们竟是全门全派投了膜顶教去!” 这话简直是在戳武当派的脊梁骨。 武当三子加上秦素都是偷偷看向陈攻。 只见陈攻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们四个也都低下了头。 只要师叔祖还不发话,他们武当派便不会轻举妄动。 就算是天下人都咒骂武当。 但是武当门下所有人,都对陈攻极为信任。 自从认识陈攻以来,他们也已经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情。 最后都是依靠陈攻闯过难关。 这一次,必定也会化险为夷。 秦素头上盖着厚厚布幔,竟然是悄悄瞪了别大一眼。 这老小儿现在骂的狠。 等陈攻哥哥把你们都救了,看你怎么磕头! 而受到武当派上下信任的陈攻,心中也确实有所思量。 在这泰山的山道上,有如膜顶教一般的邪派。 也有莫大、岳不和等不怕死的正派。 唯独陈攻,他自认不算正人君子。 但是也不至于看着武林正派在泰山上死绝。 到底如果伤了大梁的武林正气,自会助长邪派气焰。 陈攻深知王道的精髓,便是要让各方势力均衡。 今后大梁自然是属于陈攻的。 那就不能让武林正道溃于一役。 但陈攻至今没有出手救人,也是有原因的。 其实当初陈攻会带着十番队与武当派所有人来泰山。 其目的就是想要查探泰山顶上的祭天土台。 或者说——陈攻想要知道古之帝王桀到底是如何沟通上天的。 谁知这些膜顶教徒们,竟然打的也是这般主意。 事情竟然如此凑巧,陈攻便打算暂时隐忍。 他想要看清这些膜顶教徒们到底要如何沟通上天。 特别是献出千万生灵的鲜血后。 是否真能请出能飞天遁地的高人? 陈攻抱着这样的目的,才一直跟着膜顶教。 如今膜顶教中主事人杜羚,将陈攻误认为膜顶教的传法真师。 这一点对陈攻也极为有利。 所以如今的陈攻,从容地走在山道上。 虽然周围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甚至夹杂着不少对他的谩骂。 但是对陈攻来说,都像是山岚一般从身边流过。 不能改变他分毫心意。 如今的陈攻,双眸坚定如星辰一般。 如果膜顶教沟通上天的法子真的奏效。 他便是将这机缘劈手夺过又如何? 待所有膜顶教徒们终于都背着、托着武林人士上得泰山祭天土台。 这小小的空地瞬时挤得水泄不通。 各种吵嚷、叫骂、哭嚎、哀求的声音不绝于耳。 杜羚皱着眉头呵斥几句,要所有人安静。 接着她又躬身对陈攻道:“传法真师,之后的仪式由您来主持么?” 显然本来该是杜羚来主持仪式。 但是如今有了身份地位更高的陈攻在。 对于膜顶教徒来说,向于上一阶级的绝对遵从,是刻在教义中的绝对宗旨。 杜羚不敢违背,自然要请教陈攻。 而陈攻却是神色淡然平静。 他只对杜羚点了点头道:“你继续即可。” 杜羚再次对着陈攻行了一礼。 接着她双手举高。 膜顶教徒们知道身为一代弟子的杜羚有话要说,便都立刻静了下来。 就连那些武林豪杰们,也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想要听清杜羚要说什么。 而杜羚面上带着崇敬神色,对周围的人高声说道:“如今一切准备已毕。 众兄弟姐妹听我号令,从六代弟子开始将自己捕获的牺牲带到血祭无底洞口来。 依次放血,直到灌满血祭无底洞为止。” 杜羚一句话说完,周围的膜顶教徒们都齐声喊道:“谨遵大师姐号令!” 这些膜顶教徒们神情激动。 便有人立刻拉着一个个武林人士,向祭天土台破开的洞口走去。 而武当掌门张灵溪终于有些急了。 他一双眼睛紧紧看着陈攻,猜不出师叔祖到底会不会出手救这些武林人士。 终于,始终从容的陈攻忽然开口道:“够了。” 这一声,在泰山祭天土台边真如金科玉律一般。 所有膜顶教徒都立刻看向陈攻,等待传法真师的命令。 杜羚也是郑重问道:“传法真师,我们的仪式是否有错?” 陈攻神态平静道:“错到离谱。 你知道放干一个人的血,到底有多少么?” 251 狂热教徒 泰山祭天土台之上。 膜顶教徒本已经按照杜羚所说,要将天下武林人士放血,灌满血祭无底洞。 谁知这时候陈攻忽然道一声:“够了。” 这一下,泰山祭天土台上下所有人都看着他。 就连那些哀嚎、咒骂的武林人士,也不自禁地看着陈攻。 本已经注定赴死的道路上,每一次喝断都让他们如溺死前得到一口呼吸。 杜羚愕然看向陈攻。 对于陈攻这个“传法真师”,杜羚自然是十分尊敬的。 她立刻问陈攻道:“不知是否是我们的仪式有错?” 而陈攻面色带有轻轻的不屑道:“错得离谱。你知道一个人放干鲜血,能放出多少么?” 这一句话,又将众人的心吊了起来。 武林人士们只觉得最后一口气又泄了。 陈攻并不是来救他们的。 甚至于这家伙还在讨论要放干他们的鲜血。 这让武林人士们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懊丧。 而武当三子们仍旧用眼神紧紧盯着陈攻。 他们始终相信:师叔祖一定是有办法扭转目前死局的。 唯独陈攻心中知道——他不像是武当派想的那样是个圣人。 但也已经无意让这膜顶教继续下去了。 陈攻本来不阻止膜顶教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他想从旁观察膜顶教。 若是能从膜顶教这里了解到沟通上天的方法,那是最好。 甚至膜顶教这次能够成功,他直接截胡,抢过膜顶教叩问上苍也不是不行。 但是如今见到膜顶教的所作所为。 陈攻便知道这些人看着计谋环环相扣。 实则都是仓促应付。 他们的举动中仍旧有天大的纰漏,却是始终没有发现。 显见的,这群人并没有做好十足把握,便仓促开展了行动。 甚至,陈攻推断的出膜顶教的这些沟通仪式,也是错得离谱。 若是跟着他们的方法去办。 陈攻非但无法叩问上天,还平白多了千余条杀孽。 这时杜羚用紧张的眼神看向陈攻,似乎是很想听到“传法真师”的解惑。 而陈攻却是冷笑一声道:“先前土台被破开的时候,我已眼观这血祭无底洞深不见底。” 说罢他又指着地上的武林人士道:“一个人的血液放干,多着也不过四五斗。 就算将这些人的血液全都放干,也不能填满血祭无底洞。” 你们的仪式,一开始就思虑不周,错漏百出。 就算今天杀光这些武林人士,也不过是一场毫无用处的闹剧。 陈攻不愿意为了这场闹剧,平白见到千余条生灵涂炭。 而杜羚听了陈攻的话,面上满是震惊。 当她初听到上头传令,让杜羚主持泰山这场大局。 她直觉得这局面环环相扣,妙到巅毫。 但是杜羚确实没有想过这个最初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光是千余武林人士的血,根本就灌不满血祭无底洞。 以早先杜羚见过的无底洞,重新估算的话,这千人鲜血或许连一半都灌不满。 他们这法子根本就是错的么! 杜羚的瞳孔中传出震惊之色。 但她立刻道:“传法真师所言极是。 是杜羚思虑不周!” 接着她又昂头高声道:“将这些武林人士放血之后,所有六代弟子也将自己的鲜血奉献出来!” 杜羚的神色狂热决绝。 她喊出的这一番话,不光是武林人士们听的震惊。 膜顶教徒们也是面露惊愕之色。 这土坡上除了挤满了千余武林人士外。 还有数量差不多的膜顶教徒。 其中以六代弟子最多。 如今杜羚说是要他们奉献鲜血。 实则是要六代弟子也如武林人一样,成为血祭的牺牲! 许多人心中都是震动。 猜测杜羚这一句话,估计是要引起土坡上大变! 要知武林人士们是被蒙汗药迷得动弹不得。 但是数量庞大的六代弟子,却都是能打能跑的。 谁会愿意自己也被放干鲜血成为牺牲? 若是杜羚真的发出如此愚蠢的命令。 那么恐怕结局难以收拾。 这些膜顶教的六代弟子必定要反。 到时候或许这些武林人士还能有救? 这些武人们的一颗心,在这一整天里忽上忽下,受尽折磨。 眼看如今又显生机,大家都是瞪大了眼睛。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 六代弟子们大声反抗,甚至打起来的局面并未发生。 相反地,听到了杜羚的命令之后。 这土坡上竟然响起了一片呼喊声:“昭昭日月,还我光明!” “昭昭日月,还我光明!” 这片呼喊声整齐嘹亮,意志坚定。 震得泰山上下松枝抖动,人心震颤。 而“昭昭日月,还我光明”这一句,除了是膜顶教见面时候的暗号。 更是膜顶教徒临死就义前的宣誓。 显然,六代弟子们听了杜羚的命令。 各自用此口号宣誓。 他们甘愿死去,也要完成灌满血祭无底洞的命令! 所有的武林人士,此时不得不为膜顶教的决绝与忠诚而震惊。 而杜羚也是因为激动而面色发红。 她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对陈攻道:“传法真师。您看见了么! 若是六代弟子的鲜血不够,那么五代弟子也将奉献出血液。 五代弟子不够,就由四代弟子顶上。 直到将我杜羚的鲜血也奉献出来。 到时候就请传法真师主持仪式!” 这一番话,说的坚定决绝。 而杜羚面上,也像是燃烧起了火焰一般坚定。 紧接着,所有膜顶教弟子们似乎都是被杜羚的意志感召。 一瞬之间,山坡上回响着“昭昭日月,还我光明!”的呼喊之声。 看来整个膜顶教的所有教徒,都愿意为了“灌满血祭无底洞,沟通上天”这个任务献出生命。 这时候的杜羚面上带笑,点头高声道:“兄弟姐妹们!我们奉献生命,定能脱离苦海,在极乐世界重遇!” 她的呼声,更是引得那些膜顶教徒们一致欢呼。 声音震耳欲聋,直击人心。 谁知这时候,却有一个人的声音划破众人的欢呼声。 就听这个冰冷的声音道:“可笑!我进膜顶教,不是为了白白牺牲的。” 这个声音突兀至极,引起所有人侧目。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泰山派掌门玉鸦子。 而这个四十岁上下,本来面目清秀的男子,如今却是恶狠狠地指着陈攻道:“而这个人,也不是传法真师!” 252 最强真师 陈攻说破膜顶教计划中的最大漏洞。 就算将所有武林人士的血液放干,也不可能填满血祭无底洞。 却没想到引出了这些膜顶教徒的狂热之情。 自杜羚一下,所有膜顶教徒竟然都甘愿将自己的生命交出。 换来填满血祭无底洞,从而沟通上天。 这一份炙热狂烈的信仰,倒是出人意料。 就连土坡上的武林豪杰们,也都傻了眼。 这些人甚至一时间说不出辱骂的话。 虽然自己眼看就要身死,但是这些刽子手也会跟着下黄泉。 这古怪诡异场面,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武林豪杰们,都已经完全愣了。 只是,在众多膜顶教徒们高声喊着口号,诚心赴死的时候。 却也有人直接跳了出来。 这人就是原来的泰山派掌门玉鸦子。 他身为六代弟子,原该是所有膜顶教徒中最先赴死的一拨人。 但是玉鸦子却不甘愿跟其他膜顶教徒一样轻易死去。 玉鸦子和别的膜顶教徒不同。 至少他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这土坡上大多数弟子,都是通过传教信奉了膜顶教。 他们相信只要绝对服从上一代的弟子,便能得到下一世的幸福。 所以死对他们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只是换取下一生荣华富贵的船票。 但是玉鸦子不同。 玉鸦子自幼就是泰山派的道士。 按理说,他应该信奉三清。 而玉鸦子也确实在经义之上颇有研究。 早早成了五岳剑派中最年轻的掌门。 但是玉鸦子内心知道,他根本未生一颗道心。 若真有三清在上,那为何从没人见过仙人显圣? 他毫无愧疚就能改投膜顶教。 就是因为玉鸦子并无道心。 同样的,他也并不真的相信什么膜顶教。 他不信今生受苦,甘为牺牲,就能换来世的荣华富贵。 玉鸦子甚至不信有来世。 他只知道今生。 今生是唯一能看到,能掌握在手中的。 而玉鸦子在见识了真正传法真师的威力之后。 便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将被膜顶教掌握在手中。 别说什么来世。 要想过好今生,就需要赶快“弃暗投明”,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有顺从膜顶教,甚至早日在膜顶教中爬上高位。 才能在未来有安身之所。 所以玉鸦子作为泰山掌门,才愿意从六代弟子做起。 而如今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却要命令他去死。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若不是为了好好活下去,玉鸦子又何必要投入膜顶教? 这一路来,玉鸦子的神情始终空洞茫然。 直到杜羚要求所有六代弟子都成为祭品之后。 他面上才重新燃起愤怒之色。 玉鸦子从袖管中取出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 这短剑是他的随身之物。 样式古朴,剑身宽厚沉重。 虽然短了些,却是锋锐无比。 这是玉鸦子片刻不离身的宝剑。 而他双眉倒竖,一向空洞无神的双眼,如今变得如厉鬼一般。 不少人看到了玉鸦子的变化,呼喝出声。 这些人中有武林人士,也有膜顶教徒。 而玉鸦子片刻也不停留。 他甩开刀鞘,便是向着陈攻的方向猛扑过去! 玉鸦子作为泰山派掌门,也是一位宗师境界的高手。 如今他知道自己是困兽犹斗。 若不反抗,终究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玉鸦子便是毫无顾忌地举剑向陈攻猛扑过来。 一边飞扑,玉鸦子口中一边怒吼道:“这个人根本不是传法真师!” 玉鸦子与这些普通教徒不同! 他是见过真正的传法真师的! 真正传法真师的力量何其恐怖! 不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可以假装的! 喝! 凭着这小子的一句话,就要玉鸦子去死? 绝不可能! 玉鸦子的身法如雄鹰扑击一般。 全身的怒意和内力化作尖锐的风刃,向着陈攻劈来。 这就是宗师境的真正实力了。 土坡之上,还能动弹的人大多都是三、四阶的普通弟子。 他们何尝见识过真正的宗师之怒? 所有人都是惊慌失色。 除了一片惊呼之声外,谁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却听“叮”的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简直要刺穿众人耳膜。 陈攻仍旧是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而他面前,却是有一个人用长剑抵住了玉鸦子的短剑。 而这个人,竟然是杜羚。 杜羚只是一阶武者。 真正的实力比之玉鸦子弱了一层。 但她仍旧是勉力冲到了陈攻面前。 并且用长剑挡住了玉鸦子的攻击。 玉鸦子见是杜羚,冷笑了一声。 虽然两剑相击,但是玉鸦子的内力远胜过杜羚。 眼见玉鸦子面上神情还很轻松。 但是杜羚额上已经汗如雨下。 她虽然内力弱于玉鸦子,却仍旧强行用长剑与玉鸦子相抗。 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十分古怪。 杜羚与陈攻才认识了两天。 这女子却是愿意为了陈攻拼命。 但是对于膜顶教徒,甚至是玉鸦子,却并不觉得古怪。 在杜羚眼中,陈攻是传法真师。 他的阶级在杜羚之上。 杜羚又是最忠实的膜顶教徒。 她自然要舍身保护陈攻。 玉鸦子虽然通过短剑与杜羚比拼内力。 实则宗师境界的玉鸦子却是游刃有余。 他不屑地看着面色发白的杜羚,冷笑一声道:“就你这丫头也想出头。” 杜羚作为崆峒派的“得意弟子”,已经是一阶武者。 她的武功在同龄人中,实属佼佼。 但与宗师境界的玉鸦子比起来,终究是弱了一层。 杜羚却是咬牙发出声音道:“我就知六代弟子最不忠诚!” 她手臂不住颤抖,就连嘴唇都已经变得惨白。 但是仍旧用尽全身内力与玉鸦子相抗。 显然这杜羚是极为忠于教义,这才用尽全力保护身为“传法真师”的陈攻。 而玉鸦子却是不屑冷笑。 他看了一眼始终面色平静的陈攻道:“忠诚?呵呵,你这黄毛丫头见过真正的传法真师么?” 他玉鸦子是见过的。 所以他才知道陈攻绝不可能是传法真师。 这个小子的实力太弱。 给传法真师提鞋都不配。 谁知杜羚却是吐出口中的汗水道:“你又见过几个传法真师? 陈真师的实力——是所有传法真师中最强的!” 253 现身 不愿甘为牺牲的玉鸦子,挥出短剑就像陈攻扑去。 但陈攻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出手相抗。 而拦住泰山掌门玉鸦子的,却是杜羚。 玉鸦子自然看不上杜羚这样的一阶武者。 而他更看不上陈攻。 在玉鸦子心中,陈攻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玉鸦子是见过真正的传法真师的。 若不是屈服于传法真师的力量,认清了未来必定会是膜顶教一统天下。 玉鸦子又怎么会放着泰山掌门不做,从膜顶教六代弟子开始做起呢? 玉鸦子之所以能够隐忍着听从杜羚指挥。 又是背人,又是爬山。 并不是因为玉鸦子害怕杜羚这样的丫头。 他不过是看在膜顶教背后的实力之上。 但若是因为陈功这冒牌货的一句话,就要了六代弟子们的性命。 那么玉鸦子是绝不能接受的! 玉鸦子早就已经察觉到,陈攻不过是也是个一阶武者罢了。 充其量就与那个叫杜羚的丫头差不多。 若是让他们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或许由于资质不差能有一番成就。 但是对不起了,玉鸦子决定不再给他们这个机会。 什么传法真师! 先将这个冒牌货拿下!到时候他玉鸦子又是立大功一件。 但是陈攻在玉鸦子眼中,弱的配不上当传法真师。 但在杜羚眼中,却全部是如此。 她听了玉鸦子的胡话,心中恼恨至极。 只可惜杜羚如今全部内力都用在抵抗玉鸦子之上。 她只能咬着牙道一句:“陈真师是所有传法真师中最强的——” 但是说完这句话,她直觉得舌头发硬,再无余力多说一个字了。 玉鸦子嘲讽杜羚没见过传法真师。 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要知道杜羚是一代弟子。 她能有这样的地位,就是因为她是由传法真师接引入教的。 杜羚亲眼见过的传法真师,也有两三位。 这些传法真师身上,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强大气势。 这种气势与武功或是内力不同。 却是极为强大,更像是能压迫旁人不得不服从的威势。 而杜羚在第一次与陈攻近身交战的时候,便从他身上感受到这种强大威势。 这威势像是被陈攻刻意隐藏了起来。 只有在攻击的一瞬间才被释放。 而那强大气势,竟然是比杜羚见过的传法真师更为强大! 或许根本不能用强来形容。 如果传法真师的气势如炙热的火山。 那么陈攻的气势就如同太阳一般绝对。 所以在杜羚与陈攻交战后的一瞬间,她才会脱口问出陈攻的身份。 因为在那个时候,她深深怀疑陈攻或许也是膜顶教徒。 甚至可能是传法真师以上的身份。 当杜羚尝试来到陈攻的客房,并且用暗号对出陈攻也是膜顶教徒之后。 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陈攻是否是传法真师。 待陈攻默认之后,她便再不怀疑。 天下武功高超之人,杜羚见过的也算不少。 但是从未有谁,身上能散发出这样威势的。 只有膜顶教的传法真师,才能让人忍不住屈服。 虽然杜羚心中坚信陈攻的身份。 但此刻的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羚与玉鸦子比拼内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她一口银牙紧紧咬着,却是再无任何余地开口。 而玉鸦子眼看着杜羚内力快要耗尽。 他不耐烦再同这丫头纠缠。 便见玉鸦子内力一吐,强大力量从他随身短剑上压将下来。 而杜羚身上被这强大内力一冲,竟是喷一口鲜血。 她直直倒在地上,双眼一翻便已闭过气去。 膜顶教徒们的惊呼之声,她已经听不见了。 而玉鸦子一擦面上沾染的鲜血。 又是恶狠狠地看着陈攻。 他吐出口中被喷入的鲜血,不屑看着陈攻道:“黄口小儿,德不配位便是如此。” 说罢他又用剑指着陈攻,道:“你更是个冒牌货!” 面对杜羚的时候,玉鸦子还有一份谨慎。 再怎么说,杜羚都是货真价实的一代弟子。 若是玉鸦子想继续立足于膜顶教内,就要顾着杜羚。 但是陈攻,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这小子除了口上逞能以外,别无任何威胁。 玉鸦子便是要立刻杀了陈攻,省得他继续妖言惑众。 只是这个陈攻,始终面色平静。 玉鸦子冷笑一声道:“竖子无德,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接我一招。” 这句话,却是引来陈攻的耻笑。 玉鸦子见状心中一凌。 他说这话,其实是为了激得陈攻独自与他交手。 如今已经倒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杜羚。 但是陈攻身后还始终站着武当三子。 若是他们也跳出来保护陈攻,那倒是不得不防。 玉鸦子这点小小心思,像是完全被陈攻看穿。 而他的冷笑,更是激怒了玉鸦子。 这时候就见陈攻面色平静,对玉鸦子道:“你上吧。我不用武器。” 这一句话,对于已经成名的玉鸦子来说,更是天大的侮辱! 他作为泰山派掌门,宗师境界的高手。 要求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同自己单打独斗,已经有些难堪。 如今又见到陈攻的讥讽之色。 这更是让玉鸦子心中羞怒。 他双眼之中怒火更加炽热。 玉鸦子一柄短剑直指陈攻的眼珠。 只有戳瞎了这双轻蔑的眼珠,才能压下玉鸦子心中怒火。 玉鸦子的剑尖离陈攻的眼珠近在咫尺。 周围发出了一阵阵惊呼之声。 但是陈攻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就连陈攻身后的武当三子也没有出手相护。 既然师叔祖说了不用武器,那么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果然,玉鸦子眼看着就要先戳瞎陈攻一只眼睛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力量向他席卷而来。 这时候的玉鸦子心中一惊。 而他手中的剑尖再也无法向前递出一寸。 强大力量在顷刻间将玉鸦子卷起。 随着一声巨响,玉鸦子重重摔在土坡之上。 本来干裂的土坡,瞬间被砸出龟裂的痕迹。 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玉鸦子的头顶上渐渐有鲜血漫开。 将玉鸦子身下干燥的黄土染成红色。 虽然周围一片惊呼,但是玉鸦子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他预想抓紧的未来,终究没能来到。 这家伙,终究是死在了泰山之上。 而陈攻却并不因为玉鸦子的死而放松警惕。 相反的陈攻却是看向半空,开口说道:“阁下看了这么久,可以现身了吧?” 254 神威 直到玉鸦子被一股巨大力量掀飞,重重撞在地上。 陈攻已经十分确信,这土坡上还有一名隐藏的高手。 碍于陈攻本身只有一阶武者的实力。 再加上这土坡之上十分嘈杂,人声呼吸声杂乱。 陈攻无法感受到真正高手的呼吸声。 但是古怪的是,他一直感觉到有一股威压笼罩在这片土坡之上。 更令陈攻在意的是,他如今也不知道这种威压到底是什么。 而他又十分熟悉。 似乎从神秘空间回到人间之后,他便能感到自己会散发这种古怪威压。 陈攻甚至尝试了许久,才能将这种威压隐藏起来。 只有在与人搏斗的时候,这种威压才会迸发出来。 陈攻回到人间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日子内,他也曾遇到不少高手。 比如说昆仑派的白头翁与他的师妹。 这两人都是天师境界的高手。 但是他们身上也未有这种威压。 甚至在三百年前,实力与陈攻最接近的武当派祖师张三丰。 陈攻也未曾在他的身上感受到类似的威压。 但是今天,陈攻自上土坡之后,他便能感到这种威压。 是除了陈攻之外,其他人的威压。 所以这一路上,陈攻始终没有动手。 他就是想要等待对方先一步现身。 直到玉鸦子被掀飞,陈攻已经确定——这土坡上确实还有高人。 而这个高人或许也已经感受到了陈攻的存在。 这么长时间不现身,正是因为他也在等待陈攻出手。 直到玉鸦子的剑尖离得陈攻极近,那人才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是的,将玉鸦子掀飞的强大力量,并非出自陈攻。 而是出自那个强大的神秘人。 既然那人已经动手,陈攻也不再等待。 他大方扬声说道:“阁下看了这么久,可以现身了吧?” 土坡上众人,不论是膜顶教还是武林豪杰。 就连武当三子都对陈攻这句话大为吃惊。 今天已经跌跌撞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怎的还有什么人没有现身么? 大家都是茫然四顾,并未看到什么人走出来。 忽然,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这一声,当真将众人吓得不轻。 泰山土坡周围草木不生。 连树都没有一颗。 怎地他们头顶上会有笑声? 难道天上还能站人不成? 众人茫然地抬起了头。 这一看不打紧,看了才发觉他们头顶上还真是凭空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太阳之下。 阳光强劲,众人都是睁不开眼睛。 只看到应该是一个男人的轮廓,凭空浮现在天空中。 忽然之间,土坡上所有膜顶教的弟子都是齐齐下跪。 他们对着太阳底下的那个男子不住磕头。 口中像是发疯一般地喊道:“昭昭日月,还我光明。” 这个男人也如神祇一般,享受着众人的膜拜。 陈攻抬头看到那个太阳底下的男人。 他心中先是一凌,立刻想到了血祭无底洞上的壁画。 壁画上画着如果将血祭无底洞灌满,便能引来能飞天的高人。 难道这个太阳底下的高人,就是所谓的飞天高人不成? 但是紧接着,陈攻便知道不是。 这个人只是凭借了内力外放之后,大地给与的反力而停留在空中。 这样的事情,当年作为陆地仙的陈攻也能做得到。 甚至不需要达到陆地仙的境界。 只要是精于掌控内力,又擅长轻功的天师境界高手也能达到滞空之术。 虽然陈攻已经看透了这家伙的把戏。 但凭空出现的男人,还是让所有武林人士心中震动。 再看膜顶教徒们的欢呼之声。 他们心中不禁浮出一个念头:难道膜顶教中真有通神之人? 难怪他们的教徒如此狂热! 那太阳底下的男子,满意地看着底下众人的膜拜与震惊。 但是他的目光慢慢滑动,却看见了始终面目沉静的陈攻。 太阳底下的男子慢慢勾起一个笑容。 他从最开始,就隐藏在左近。 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谁,而是因为这个陈攻。 若不是有这年轻人,他早就已经现身。 并且将血祭进行到底。 但是他忽然发现了陈攻这个年轻人混杂在人群中。 陈攻不像别的武林人士那样中毒软倒。 而一代弟子杜羚还口口声声地称他为传法真师。 太阳底下的男子自然知道,陈攻绝不是什么传法真师。 但是陈攻也有让这男子忌惮的地方。 就是他从陈攻身上,偶然感到了一丝威压。 这威压和他们这些真正的传法真师类似。 又像是极为不同。 他刚想揣摩这威压的强弱,便又发现陈攻将他的威压隐藏了起来。 太阳底下这个男子为了再次感知陈攻身上的威压。 所以他始终隐藏在暗处。 出奇地,这小子竟然再也没有动手。 甚至被玉鸦子欺到极近的地方,这年轻人也如苍山一般巍然不动。 直到这时候,太阳底下的男子再也无法隐藏。 他微一吐力,就将玉鸦子掀飞。 再凭借内力,出现在太阳底下。 俯瞰之下,泰山土坡上一片人仰马翻。 不是被毒倒的武林人士,就是跪地磕头的膜顶教徒。 还能站着的,只有陈攻几人。 太阳底下的男子再次勾起微笑。 他忽然开口对着陈攻道:“我听他们叫你陈攻。你和三百年前的梁朝太子是什么关系?” 而陈攻也是微皱着眉头,看向天空。 这个男子狡猾地凭空出现在太阳底下。 因为不能久视太阳,所以众人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再加上他说话的声音,能够判断这是个男子。 除此之外,便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自从这个男子显身之后,陈攻更加能感觉到他全身的威压。 如瀑布一般地不住冲击着土坡。 或许膜顶教徒们能够如此疯狂的跪拜,正是因为受他威压的影响。 再听到这人直问陈攻与大梁开国太子的关系。 可见这个男子是极为敏锐之人。 但是陈攻只是微微笑了,他并不回答那男子的问题。 陈攻却是反问道:“你一开始就想把这里所有人都血祭了么?” 太阳底下的男子没有想到,陈攻会问这个问题。 他也不隐瞒,道:“没错。你说天下武人的鲜血放干只能填满血祭无底洞的一半。 呵呵,膜顶教又如何会犯这么大的错。” 说到这里,他不再说下去。 但是这个男子的意思,众人都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膜顶教一开始,就打算杀光土坡上所有人。 不论是武林人士,还是膜顶教徒。 都不过是这男子眼中的祭品。 这男子身在半空之中。 他回答完陈攻的问题,忽然又紧追着对陈攻问道:“你身上为何有神威?你到底是什么人?” 255 友情提示 凭空出现在太阳底下的男子。 他正像是神祇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黑色剪影外,看不清此人的面目。 但是他却是接连追问了陈攻两个关键问题。 第一个问题:陈攻与大梁朝开国太子是什么关系?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陈攻身上能够散发神威? 陈攻自回到人间之后,触碰到他身份真相的人不是没有。 比如说勇王世子陈陶,便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确定了此陈攻就是彼陈攻。 但是陈陶刚发现这个秘密,便立刻殒命于火海之中。 能够这样直截了当地向陈攻提问的。 至今还只有这个太阳底下的男子。 而陈攻还能够察觉,这个男人的武功极高。 他能够凭借内力施展滞空之术,至少是天师境界巅峰的绝顶高手。 而他作为膜顶教的传法真师,还有可能是琞朝的余孽。 无论如何,此人都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若是他身后还有其他余孽,那么让他将消息带回那个神秘的膜顶教,是极为危险的。 这个男子武功极高,陈攻要想杀他并不是办不到。 但是要降服此人,甚至从他口中套问出膜顶教的内情,那却是极难的。 既然套不出来,陈攻便不需要他再活在世上。 陈攻面上的神情,从一贯的平静无波,变得锋利冷锐。 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从陈攻身上弥散开来。 他再也不掩饰身上这种特有的威势。 而站在高空上的神秘男子,也是凝着双目看向陈攻。 陈攻身上的神威确实不可忽视。 但是男子想不通陈攻并非膜顶教徒,为何身上也会有神威? 男子赶赴泰山前,只打算完成血祭的仪式。 泰山上并无高手,这任务倒也算是轻松。 只要防止有人从泰山上逃出,将膜顶教的消息散播出去就成。 但是如今突然出现一个陈攻。 这使得情况发生极大变化。 虽然男子感知到陈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阶武者。 但他身上强大的神威却是无法忽视。 男子想要活捉陈攻,将他带回膜顶教去。 所以在玉鸦子向陈攻出手的时候。 男子终于忍不住将玉鸦子掀飞,保住陈攻一条完整的性命。 眼下完成血祭的任务不可荒废。 而留下陈攻带回膜顶教这事也极为重要。 他停留在半空之中,看着地上闹哄哄的一片,不由叹气: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但也不是完全办不成。 他只需多费些事,改变杀人的方法就成。 这时候这个男子忽然仰天深吸一口气。 男子的胸膛也鼓了起来。 始终站在地上的陈攻,忽然高声喊道:“全都趴下!” 这一声干脆利落,声音响亮。 就算是整个土坡上人声嘈杂,大家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陈攻的喊声。 但听到与明白到底是两回事。 除了跟着陈攻而来的几人,明白陈攻不会无故做这样的警示,其余人都像是听而不见一般。 十番队与秦素等人,也不管陈攻为什么忽然发出这样的警示,七人都是立刻趴下。 他们对陈攻已经极为信任。 知道只要按照陈攻所说的做,就绝对能够保住性命。 但是其余的人,却仍旧是茫然地看着半空中的男子。 全然没有发觉任何危险。 与此同时,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全身上下忽然发出刺眼的金光。 这金光骤然变得极为明亮。 将他一个太阳底下的黑色影子,变为一团燃烧的火球般。 转瞬之间,男子身上的金光竟然是比太阳看着还要刺眼明亮。 那些瞪着他看的武林豪杰们,瞬间只觉得眼前亮得过分。 接着便觉得双眼灼痛! 这疼痛让他们的脑袋都是一个激灵。 刚才陈攻的喊声仍旧在耳中:“全都趴下!” 这一刻,大家明白了陈攻的意思。 但是已经晚了。 这些人因为眼睛的刺痛,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 但是不少人眼中已经有血泪流出。 显然他们的眼睛都已经受损。 有些人或许过一段时间能够恢复。 还有一些人则是再也见不到光明。 而更神奇的是,土坡上还有许多膜顶教徒。 他们虽然也被金光刺伤了眼睛。 但是这些人却是狂热地欢呼。 即使眼眶里流淌着血泪,也勉力睁开眼睛。 在这些膜顶教徒眼中,他们是见识了神迹! 是膜顶教的高人显世! 膜顶教徒们就算双眼刺痛,仍旧是笑着狂呼。 在他们心中,或许已经是看到了转世荣华的希望。 膜顶教徒们欣喜若狂。 而武林人士们的心中,则是有着震惊与悔恨同时在狂卷、撕扯。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再疯狂了。 陈攻第二声提醒忽然又响起:“全都捂住耳朵!” 这一下,除了膜顶教徒们,所有人都不再违背。 与陈攻一道来的十番队等人,自然是立刻死死捂住耳朵。 其余的武林人士们,也都是拼了命一般捂着耳朵。 如今陈攻的命令就如圣旨,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敢违抗? 刚才因为没听陈攻的命令,如今都是目不视物。 现在陈攻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要众人堵住耳朵。 大家都是立刻照做。 就在众人先后堵上耳朵的那一瞬间。 天空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不是雷声,却远比雷电落在头顶还要响亮。 像是空气一瞬之间被抽离,而发出的巨大摩擦声。 哪怕众人都已经捂住耳朵,但是仍旧被这巨响震撼。 整个土坡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响的震动,不住在颤抖。 土坡上的人们甚至无法保持趴伏的姿势。 他们只能牢牢捂住耳朵,不让地面的震动抖开他们的双手。 这震动持续了不知多久。 而这些武林人士们就这样苦苦挣扎着。 双眼已经看不见了,耳朵也像是被巨大的声音封印。 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 这些人都如狂风中的乱草,难以支撑强大的力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终于停止了。 地面不再剧烈抖动。 空中也没有巨大的声响。 但是他们仍旧不敢抬头。 还是死死趴在地上,用尽全力捂住耳朵。 天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直灌入他们心底一般响起。 “已经没事了,睁开眼睛吧。” 256 恐怖的力量 泰山顶上的土坡之中,强烈的光照与惊天动地的震颤终于渐渐平复。 先前土坡上的震动,竟是比地震更为强烈。 所有人就算是牢牢趴伏在地上,也难以控制自己双臂能够贴紧耳朵。 总算如今一切声响、震动都已经止歇。 但是土坡上的武林人士们尚且不敢抬头睁眼。 甚至死死捂住耳朵的双手,也不敢拿下来。 谁知会不会有更强的震动或是光亮,在等着他们。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趴伏的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山上的冷风一阵阵地偷走他们背脊的温度。 一切又似乎是静得出奇。 或许曾有白色光芒在他们头顶上闪耀而过。 但他们哪有余力去探究,这光芒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 也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 忽然有一个清晰的声音,透过他们捂住耳朵的双手,传入众人耳中。 “已经没事了,睁开眼睛吧。” 这个声音,显然是通过传音入密的法门,直接通过耳骨传来。 所以即使捂着耳朵,大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能够拥有传音入密本事的武者,本来已经算是江湖中的佼佼者了。 而大家听得一清二楚,这声音与先前两次提醒的声音一样。 正是发自陈攻。 因为先前他两次及时提醒,武人们的损伤才降到最低。 如今陈攻说已经没事了,大家虽然仍旧心有余悸。 到底还是有许多人放开双手,抬头睁眼环顾四周。 此刻离他们喝了蒙汗药的酒水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许多内力高强的武者们,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恢复。 本来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三、四阶武者欺凌的武人们,终于能够爬起身子。 身体上的虚软酸麻才去,心脏却是吓得无力跳动。 他们中有许多人,忽然发觉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眼前万物都成了白茫茫的,犹自留下一个残影。 残影中心是太阳底下的男子,身上散发出强大刺目的光芒。 虽然只有一瞬间,很多人的眼睛已经被那光芒灼伤。 有些人甚至从今往后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虚影。 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能发出这样的强光,发出这样巨大的声响? 武林之中,能有这样的武功吗? 甚至有人怀疑,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普通人。 难怪膜顶教徒们要对这个男子顶礼膜拜。 或许膜顶教真是有着什么通神本事! 想到这些,众人不由得浑身颤抖。 今天他们或许死在泰山之上。 却不知今后武林中,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也有一些武人眼睛并无大碍,却是被眼前的一切震地忍不住发出喊声。 便有一些难以视物的人开口问道:“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直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找回声音道:“膜顶教的人,都……都……” 但是没人说得清楚膜顶教徒们都怎么了。 因为这千余名膜顶教徒,都太过诡异了。 若说他们活着,他们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要说他们死了,他们的眼睛还茫然地看着天空。 只是这些人的眼睛都已经没有焦距,灰白色的显然是瞎了。 而他们也不哭不笑,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天宫。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没人知道。 只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平淡道:“他们被太阳底下的男子用声音震碎脑叶。如今已经是废人了。” 这一句话出口,武林人士们都是“嚯”地吓了一跳。 这么一看,那太阳底下的男子就更为可怖了! 光用声音就能把千余人震碎脑叶,成为废物! 深深的恐惧笼罩在众人身上。 如果不是得到陈攻的提醒。 他们和这些膜顶教徒又有什么分别? 原来在强者的眼中,不论是四阶武者,还是一阶武者。 甚至就算是宗师境界的高手,都是一样的。 他们要夺取你的性命,不过是翻手覆手之间罢了。 许多人想到可怕之处,背脊不住颤抖。 连腿上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不少人心中更是感激陈攻。 就是因为陈攻的提醒,现在这些武人们还能多苟活片刻。 而陈攻看着这些茫然、愤怒、悲伤、绝望的武人们。 他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感慨。 这位膜顶教来的男子,武功确实不俗。 而他之所以用声音震碎人们的脑叶。 还是因为想要利用这些人的活血。 显然这个男子是想要同陈攻较量。 但又不想让泰山上下的武人与膜顶教徒们逃跑。 所以干脆将这些人弄成瞎子,震碎了脑叶。 那男子相信陈攻或许有自保之力。 而别人? 不分男女老少,来自何门何派,都不过是储血的容器罢了。 只要血液不因死亡而凝结。 那他们是否痴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是能够视物的武人,还是面前一片灰白的武人。 终于都渐渐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膜顶教太过强大! 难怪玉鸦子会背信弃义,哪怕做一个六代弟子也要加入膜顶教。 什么道门三清? 什么泰山派的威严? 什么五岳同气连枝? 这些都可以统统抛弃。 甚至不惜算计五岳剑派所有人的性命。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成为膜顶教徒! 这玉鸦子平日里看着温和清隽。 实则内心深谋阴狠。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光是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展现出来的实力,就在当今武林中难有敌手。 甚至他能发出强光,制造巨响的本事,对于许多人来说是闻所未闻。 震惊与恐惧占领了所有人的心神。 大家一时之间除了害怕,什么都体会不到。 但是渐渐地,终于有人回过味来。 如今土坡上的膜顶教徒们都成了傻子。 而武林人士们大多还存活着。 但是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呢? 隔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不再次动手? 有些人大了胆子抬头看天。 除了日头以外,天空之上空无一物。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膜顶教的男人……去哪里了?” 这一问,许多人也都回过味来。 那个恐怖的男人怎么消失了? 众人环顾四周,却仍旧没有发现那男子的身影。 正当众人又惊又怕,猜不出那个男子还憋着什么大招没用的时候。 大家忽然又听到陈攻平静的声音道:“他已经被我杀了。” 257 赞美 泰山顶上的英雄们,眼见一片凄惨之状。 膜顶教徒们有一个算一个,竟然都被震碎了脑叶成为废人。 相反的,武林豪杰们除了一些人双眼再不能恢复。 其余的人总算是安然无恙。 武林气数总算没有被荡尽。 就在武林人士们感叹着暂时苟活下来。 并且抬眼去寻找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时。 却听到陈攻再次发话道:“他已经被我杀了。” 这一句话,却如同巨石抛入大海之中,激起了千层巨浪。 按说陈攻两次提醒,及时挽救了大家性命。 他已经是中原武林的大恩人了。 而且从这两次及时的提醒看来,陈攻说话极为靠谱。 他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人。 但是若他说太阳底下的男子,是被陈攻本人所杀,那又太过匪夷所思了! 那太阳底下的男子有多强大,这是众人都看到的。 若不是因为众人捂住耳朵。 这太阳底下的男子便能凭借一阵巨响绝了中原武林的气数! 而他能凭空站立,能够发出刺目亮光。 能够发出震动山林的巨响。 这些本事都太过匪夷所思。 能做到这些的就算不是陆地仙,那也必定是天师境界中的绝顶高手。 而陈攻。 陈攻武功确实不错。 作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能达到一阶武者。 他的天赋确实过人。 假以时日,陈攻必定也能成为万人敬仰的高手。 但是现在,他应该是杀不了那太阳底下的男子的。 但要说他是撒谎吗? 众人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 再想到他两次及时提醒的警觉与眼界。 再加上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子也确实消失了。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陈攻并未撒谎。 大家的眼光几乎都直了。 人们牢牢看着陈攻,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真相。 但是他们只看到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虽然年轻,神情平淡,但是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人们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仰慕之感,似乎“怀疑他”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 而始终站在陈攻背后的几人,如今却还在震惊之中没有恢复。 他们中,如十番队几个成员是见过陈攻神威的。 武当三子知道陈攻还隐藏着极大的实力,能够杀死昆仑派的师徒。 但是却没见过陈攻出手。 而秦素这小丫头更是简单。 她单纯见过陈攻出手降服茶马盐帮之人。 边已经对陈攻又爱又敬,一见到陈攻便是心慌意乱。 好在这些人在陈攻提醒下,先是没有被强光影响视觉。 后来又牢牢捂住耳朵,避过了巨响的震颤。 但是当他们忽然见到陈攻身上的气势一变之时,才是真正的震惊了。 陈攻原来不过是一阶武者的实力。 他身上的气势也较为温和。 而在一瞬间,陈攻身上的气势,就像是喷发前的火山。 震撼而又让人移不开视线。 铁痕等三人,是见识过这阵仗的。 他们知道陈攻再次觉醒了他深藏的实力。 而此时的陈攻是极为可怕的。 哪怕陈攻背对着十番队的队员们。 但是铁痕等人也猜测得出,他此刻定是双眼血红、浑身煞气! 更要命的是,此刻的陈攻,似乎无法控制他身上强大的力量。 哪怕只是碰触一下他,都有可能化为血雾。 铁痕等三人早就极有默契。 他们虽然还用手牢牢捂住耳朵,但是都用背脊挡出一面人墙。 如今他们说什么话,别人也是听不见的。 他们只有用行动隔开武当三子和秦素。 不让他们上前触碰陈攻。 否则的话就算武当三子是宗师境界的高手,也会一触便化为血雾。 而武当三子们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铁痕他们的行动,三人一看也就明白。 便各自点头,不再上前。 但是他们双眼之内,却都像是有一场地震一般。 就见浑身气势突变的陈攻,在大地震颤之下稳若山岳。 而他向着那太阳底下的男子抬起一只手掌。 一道白光闪过。 顷刻间,天空中那个男子炸成一朵血花。 血花在天上炸开,只因为巨响与震动尚未停止。 所以这一片血花的炸开,如静默无声一般。 就连血点子洒在地面上,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巨响终于停止,但是武当派几人的心还在狂奔。 武当三子已经知道陈攻的厉害,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强大。 或许当年祖师张三丰,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而秦素的一双大眼,透过层层布幔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攻。 也不知是惊悸,还是爱慕。 总之秦素觉得她的心像是不愿回头一般狂奔着。 心脏每一次收缩,都让秦素心中漾起一朵涟漪。 如今的秦素,眼中已经只容得下陈攻一人了。 而铁痕等人,因是第二次见识这等奇观。 所以恢复得比其他人早一些。 待发现了武林人士们对陈攻的质疑。 肖骁便是第一个看不下去。 他皱着眉头,高声说道:“真是稀奇,被救了性命还疑神疑鬼。 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谢字都没听到。 这就是江湖人的礼数么?” 肖骁的话,立刻让中原武林人士们心存愧疚。 先不管陈攻的第三句话是真是假。 至少前两次提醒是真正救了他们的性命。 立刻便有华山派掌门岳不和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对着陈攻深深一揖道:“多谢陈攻陈小侠两次救命之恩。” 而与他同为五岳剑派的另外三位掌门,也是紧紧跟在岳不和身后。 他们同时对着陈攻各自行礼。 几人口中说的也是一样,都是感谢陈攻的两次救命之恩。 虽然不论这四人的面上神情,还是行的礼节,都是极为尊敬。 但是他们说的话,还是惹了一些人不快。 武当派的朝佑第一个发声道:“什么两次救命之恩? 明明是救了三次。你们这些老家伙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朝佑自己也已经不年轻了,却是不客气地称呼五岳剑派的及位掌门为老东西。 这也是因为朝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若是看了什么不满意,他就要同你抬杠到底。 而张灵溪此时也是严肃地开口说话:“鄙派的师叔祖陈攻,已经将膜顶教的妖首荡平。 各位武林同侪无需再担心。” 话是如此,但是张灵溪严肃中带着一点愤怒的面孔。 显然是责怪武林人士们不知抬举。 张灵溪作为武当派的掌门,声望自然是有的。 连他都如此说,显然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还真是被陈攻所杀! 土坡上众人从极度安静,忽然变得窃窃私语。 最终人们竟是轰然发出一片赞美之声。 所有人都用最热烈的眼神看着陈攻。 仿佛是看着救世主一般! 258 滞空 若要说陈攻这样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拯救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大救星。 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 但是就连武当掌门张灵溪都这么说了。 大家不由得不不信服。 就见中原武林人士们都从静默变为窃窃私语。 最后竟是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感激之声。 这些声音都是发自武林人士的肺腑。 激动的情绪一层又一层漾开,就像是海浪一样再也难以抑制。 眼看整个武林的正道人士都在感激赞美陈攻。 武当三子们也是与有荣焉。 朝佐、朝佑两人难得不抬杠,喜滋滋地看着周围。 武当派曾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 但是如眼前这样的荣光,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还是武当掌门张灵溪最为谨慎。 他虽然也克制不住面皮上的喜悦。 但还是不放心地继续问陈攻道:“师叔祖,如今这土坡之上,还有没有膜顶教的高手?” 张灵溪倒不是要在这时候倒胃口。 实是因为他为人谨慎,生怕还有高手在侧。 那么大家放松警惕地就太早了。 陈攻自然明白张灵溪的担忧。 他点了点头,细细体会。 刚才那个太阳底下的男子,层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这才让陈攻一直警觉。 但是那男子被自己的力量撕扯粉碎之后。 这土坡上已经不再感受到这样的威压了。 但是万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如今土坡之上,能动的与不能动的人,乌泱泱的挤了一地。 要想观察四周是否还有强敌倒是不容易。 就见陈攻忽然一跃,身子腾空而起。 寻常武人只要修习过轻功。 轻身跃起的本事都是会的。 习过武的身体,肌肉强韧轻灵。 纵跃远比常人更高。 一跃之下能够落在极远的地方。 在平头百姓眼中简直与飞行一样。 但这大多数是向前或是向上跳起。 目的是落到下一个落脚点上。 而陈攻这轻轻一跃,却是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惊呼。 因为陈攻并不是要落在什么地方。 土坡之上寸草不生。 众人头顶上也根本没有落脚点。 但是陈攻的身体却是一直向上升起,没见到他止歇的动作。 这一下,所有武人都是惊得瞪出眼珠。 刚才的欢呼与感激之声,霎时停止。 大家都像是忘乎所以一般,紧紧盯着陈攻继续上升的身体。 直到陈攻升到极高的地方。 似乎与刚才那个膜顶教顶尖高手的位置也差不多了。 陈攻便不再上升。 但是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陈攻竟然是直接停留在半空之中。 他虽然不上升,却也没有落下! 这! 这是滞空之术! 先前膜顶教的顶尖高手能够停留在半空之中。 大家只当他是神乎其技。 谁能想到片刻过去,陈攻也是一模一样地停留在半空中。 这简直要众人疯狂! 如果先前众人相信陈攻就是中原武林的大恩人。 是出于武当掌门张灵溪的威望。 那么如今大家都是衷心屈服。 除了这个同样有滞空之术的年轻人,谁还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杀了这膜顶教的恶贼呢?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整个土坡上陷入了一片狂呼之中。 所有人都像是看到了真正的神迹一般。 原本对膜顶教的恐惧忽然之间荡然无存。 片刻之前,大家还以为膜顶教支配中原,恐怕就在眼前。 但是如今他们却是看到了希望! 在这些武人心中,陈攻已经不再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他已经是未来与膜顶教抗衡的救星! 刚才的绝望有多强。 那么现在的鼓舞就有多激烈! 只要有陈攻这年轻人在,中原武林便还有希望。 土坡上众人都在沸腾。 但是半空中的陈攻却像是浑不在意一般。 三百年前,他曾是能够搅动天下的绝对王者。 如今这样被中原武林簇拥欢呼,对陈攻来说只是小场面罢了。 而陈攻停留在半空中,却是将一半心力用在凝神查看周围情况之上。 另一半心力则是用来保持自己滞留在半空中。 其实这滞空之术,说来极为简单。 只要能在地上施展一股外放的内力,这内力足以支撑人身体的重量。 那便能受到地面的反作用力,从而滞留在空中。 但这却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内力一旦外放之后,便极容易消散。 距离越远,那么内力越是消散地无影无踪。 所以一阶武者中虽然也有能够内力外放的。 但是比起自己实打实的一拳上去,内力外放的效果便差得远了。 而到了宗师境界之后,内力变得更强。 那么外放之后便能达到一定距离。 但控制内力聚散的能力,却需要不断熟悉锻炼。 若是一个天师境界的绝顶高手,对于内力控制之术极为精熟。 那么他也能控制着内力,让自己停留在极高的空中。 而陈攻只是一阶武者。 他的内力虽然比寻常一阶武者更为雄厚。 但是终究还有限制在。 而陈攻之所以能够滞空,则是因为他对于内力控制之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天师境界的高手,能将内力聚拢成一根柱子的粗细。 便能凭借这股力量稳稳停在空中。 而陈攻却是能将内力聚拢成酒杯粗细。 这么一来,只要他的身体足够稳定。 便能凭借酒杯粗细的内力,停留在空中。 虽然陈攻作为一阶武者,内力确实无法与膜顶教绝顶高手相比。 但是他还是凭借着精准的控制力,和稳如当空明月一般的身姿,停留在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陈攻显示在众人面前的,与其说是强大的力量。 还不如说是精巧至极的技术! 在陈攻将周围一切尽收眼底之后。 他确信土坡之上除了狂热的武人,和如同傻子一般的膜顶教徒外。 已经再无膜顶教高手。 他这才控制着内力,渐渐将自己的身体放下。 最后轻轻落在地上,动作稳健利落。 而这时,周围的人们都已经疯了一般。 不光是武林人士们陷入了狂热。 就连一直跟在陈攻身边的十番队众人,也是心中震惊不已。 更别说秦素那丫头,双眼直直看着陈攻,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谁人都能听清。 但是让秦素出乎意料的是。 在她眼中如天神一般的陈攻,却忽然弯腰去将昏倒的杜羚扛起。 259 亿万之主 秦素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被一个男子这样牢牢吸引住目光。 那个人就是陈攻。 此时的秦素,一双大眼中似乎闪着朦胧的光。 白皙的小脸变成了粉红色。 就连小小的鼻头也因为心情激动而变红。 秦素第一次心动,只是因为在宁海城外见到了打抱不平的陈攻。 而随着与陈攻在一起的时间越长。 秦素越是为而沉沦。 一颗心似乎已经不愿再归自己。 只随着陈攻不停跳动。 秦素眼看着他将半空中的强大敌人撕得粉碎。 解救了整个中原武林豪杰。 这是何等的强悍! 这是她的陈攻哥哥!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小小秦素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睁圆了大眼,就见到陈攻哥哥竟然是将一个女子扛了起来。 这女子昏倒在地上,胸襟前还有一口吐出的鲜血。 竟然就是杜羚。 杜羚本来是膜顶教中的一代弟子。 但是先前为了保护陈攻,而突然挡住了玉鸦子的攻击。 最终因为无法抵抗玉鸦子的内力,吐出一口鲜血到底。 如今的杜羚双眼紧闭,面色发黄。 纤长的睫毛盖着,不知生死。 对于杜羚,秦素从最初见她时,就像是见到了敌人一般。 秦素始终对杜羚有一种不知缘何而起的防备。 而如今忽然见到陈攻哥哥将杜羚扛起。 秦素刚才还在冒着粉红泡泡的双眼,如今已是瞪得滚圆。 她心中一片慌乱,不知道陈攻哥哥到底要对杜羚如何。 虽然如今杜羚全身毫无知觉。 只能软软依靠在陈攻身上。 但是她四肢修长,婷婷身姿,与娇小的秦素截然不同。 这时候的秦素,脑中由警铃大作。 而土坡上的其他武林豪杰们,见到陈攻的举动,也是纷纷望了过来。 但他们却不像是秦素一般,心中净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杜羚是膜顶教的一代弟子。 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而杜羚曾经为了挡下玉鸦子的攻击,拼死护在陈攻之前。 这个也是每个人都看到了。 怎么两人之间还有关系么? 这不由地将大家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众人惊疑地看了一会。 忽然有一个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开口道:“陈小侠,您这是要亲自惩治这个女匪首么?” 说话之人,正是华山派掌门岳不和。 今日一切事情,虽然是由五岳剑派结盟而起。 但是罪魁祸首还是因为膜顶教。 所以华山掌门岳不和,对膜顶教中人简直恨入骨髓。 他知道陈攻是救了中原武林的大英雄。 所以言语上不敢对陈攻有丝毫不敬。 但是他也极为担心,陈攻会就此放了杜羚。 谁知岳不和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却是一点也影响不了陈攻似的。 陈攻的一双眉毛粗黑笔挺。 他面色虽然不严肃,却是有着不知从何而来,极有压迫感的威严。 就见他虽然扛着杜羚。 却是站挺了身体朗声道:“如今这里的膜顶教徒,本就是各派的门人。 他们都已经是废人了。 要如何处置,便由各派掌门自行决定。” 这一句话语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同时也说到了众人心中。 土坡上这些膜顶教弟子,都有第二层身份。 就是中原各大门派的弟子。 特别是五岳剑派,他们门下一半的弟子已经倒在地上,成了废人。 好在剩下的一半,看着应该是绝对“干净”的。 听了陈攻这话,众人立刻放心了。 显然陈攻并未对这些膜顶教的弟子们心存偏袒。 而陈攻又指了指自己扛着的杜羚道:“至于膜顶教的秘密。 便指着从她口中套出。” 这一句话,才说得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陈攻把杜羚扛起,并不是为了偏袒她。 只是为了从她嘴中套出膜顶教的内情。 那么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到底膜顶教既强大又神秘。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今中原武林与膜顶教之间算是彻底开战。 之后如何倾轧还是未知之数。 可想而知,到时候必定是一场场的腥风血雨。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对于膜顶教来说,天下武林几乎已经没什么秘密。 但是对于武林人士们来说,他们对膜顶教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陈攻此举,并无什么问题。 更何况,如今这土坡之上的膜顶教徒虽然多,但都已经被震坏了脑叶。 他们已经彻底成了废人。 唯独这杜羚,却是在太阳底下男子出现之前。 她就因与玉鸦子火并,而吐血逆气晕倒。 这反而让她成了所有膜顶教中,唯一没有震伤脑叶之人。 如今能够用来拷打逼问的,还真的只剩下她了。 想明白这些关键之后,所有武人们都是松了一口气。 五岳剑派中,由华山掌门岳不和为首,其余三位掌门紧跟在侧。 他们极有默契地排成一行,对着陈攻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 接着四人都是弓着身子,也不抬头。 他们齐齐道:“五岳剑派自上至下,感佩恩公救命之德。 从今往后五岳剑派都将听令于陈攻陈小侠。 陈小侠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这五岳剑派虽然经过今天一役,已是大伤元气。 但是五大剑派联合在一起,剩下的弟子也有千余名。 在江湖之上,五岳剑派的弟子也远超许多大派。 而随着四位掌门的言行,剩下的五岳剑派弟子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千余人同时说道:“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这声音异常洪亮。 从混杂到整齐,最终变得震撼人心。 这都是出于五岳剑派弟子们的衷心感激。 在膜顶教大肆侵染之下,还能坚守本心的弟子们,都是对五岳剑派极为忠诚的。 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陈攻。 像是得到了启发一般。 这土坡上的其他英雄们,也是纷纷拱手。 他们争先恐后地对着陈攻大声道:“青阳宫上下也是谨遵陈小侠吩咐!” “白海鹰王率门下弟子,奉陈小侠为鄙派救命大恩人!” “洛阳百花药谷夫妇,难以报答陈小侠大恩,愿为陈小侠肝脑涂地!” …… 一时之间,夕阳下的土坡之上,净是中原武林人士的激动感恩之词。 而陈攻这年轻人被众人的感激包围,却没有显出任何得意轻浮之色。 他只是扛着杜羚,向众人点了点头,便沿着山道向下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是与有荣焉的十番队员们。 哪怕是最老成的张灵溪,面上都掩饰不住喜悦之情。 他们眼看着夕阳之下,陈攻挺拔而年轻的背影,以及被拉得老长的黑色影子。 人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这个从容淡然的年轻人,将来必然是亿万人之主! 260 女人心思 泰山顶上的风波终于渐渐过去。 从蒙汗药中恢复过来的武人们。 就算是要面对一地鸡毛,也总算是慢慢接受。 他们门中最为得意的弟子,如今都变成了痴傻的废人。 不过就算是痴傻的废人,也总比膜顶教的奸细好一些。 有些武人为了泄愤,直接将那些废了的门人就地处置。 也有一些武人,终究讲个同门同宗。 会将痴傻的膜顶教徒,千里迢迢带回门中。 之后再由门派集体商议处置。 而五岳剑派,则是要处置满坑满谷的叛徒们。 经过这一役,五岳剑派可算是元气大伤。 门下竟然有过半弟子,都已经成了膜顶教徒。 但对于剩下四位掌门来说,心中反而高兴。 这几人早就料到,门中叛徒极多。 但是他们没料到的是,竟然在五位掌门之中,也有一个叛徒玉鸦子。 而五岳剑派的一举一动,早就从玉鸦子那里源源不断地传入膜顶教中。 最可恨的是,膜顶教一开始就在泰山派等五岳剑派中花费心力传教。 实则是看中了泰山派上的祭天土台。 早在多年前,他们五岳剑派的人就已经成了膜顶教眼中的“储血瓶”了。 五岳剑派无力解决的这一大难题。 如今终于彻底解决。 门派中的膜顶教徒,也一举歼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陈攻。 若不是这个年轻人存在,那么整个中原武林,或许都要被荡尽。 五岳剑派上下,甚至中原武林正道们,每想到陈攻,便是要感慨连连。 而陈攻等人,离开泰山后却是没有走远。 他们原先一行八人。 如今却是又多了一个人,便是因为内伤而昏厥的杜羚。 陈攻他们离开泰山之后,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农家院子租下。 八人也不赶路,而是在这农家院子里住了下来。 这些日子里,陈攻只是请擅长医术的朝佑医治杜羚的内伤。 杜羚因为受了宗师境武者玉鸦子的奋力一击。 所以她身上受的内伤极重。 没有当场死去已经是奇迹。 之后朝佑小心翼翼地用汤药为她续命。 终于又拖延了些日子。 朝佑告诉陈攻,要想救活杜羚,必须要上好的参药汤当水灌下去。 陈攻也是毫不犹豫,当即到大市镇上将所有参药都买回来。 就这样又用参药汤吊了好几天性命。 此刻大院中还算安静。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屋中,有习武的,有抬杠的。 朝南的屋子里,躺着奄奄一息的杜羚。 而在她屋外,院子里则是坐着百无聊赖的秦素。 此刻秦素娇小的身子坐在一口倒扣的大缸之上。 她一只小脚无聊地踢着大缸,头上两条红绸也随之一抖一抖的。 而秦素一张白净的小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樱桃小口也是嘟着,时不时瞟一眼那间朝南的大屋。 心中却在盘算躺在屋中的杜羚。 陈攻哥哥说过,要从杜羚身上套问膜顶教的消息。 所以才花那么多功夫和金钱,就是为了将她救活。 秦素自然相信陈攻哥哥的话不假。 但是她一颗小小心中,却是充满了不快。 秦素对于陈攻,是又怕又爱。 她越是与陈攻接触多了,越是只敢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追随陈攻。 却是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点废话。 生怕陈攻哥哥嫌弃自己又笨又蠢,净说些傻话。 秦素自然是不愿意杜羚跟着他们。 但是她也不敢对陈攻哥哥提出一点反对。 正想着自己的烦恼,忽然她感觉到身边的气息一变。 扭过小脸,小鹿一般的大眼睛瞬时震住。 两只耳朵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秦素不由有些口吃道:“陈……陈攻哥哥……” 这时候的陈攻面色平静,对着秦素点了点头道:“杜羚似乎醒了,我去看看。” 秦素听了这话,却是大为惊奇。 杜羚已经在这大院里晕了好几天了。 怎么陈攻忽然就说杜羚醒了? 陈攻像是感受到了秦素心中的疑问。 他又是淡然道:“她的呼吸声变了。” 说罢陈攻便径直向朝南的大屋走去。 只留下秦素痴痴睁着大眼,看着陈攻高大挺拔的背影。 陈攻哥哥……竟然能隔着这么远,从呼吸声的变化就知道杜羚已经醒了。 那么我……整天晚上睡不着觉,自言自语的那些傻话……痴话…… 难道陈攻哥哥也是一句不漏地都听去了? 秦素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里。 一颗心脏又是砰砰直跳。 但她立刻用手按住自己的心脏。 怕这心脏狂跳的声音,又被陈攻哥哥听去了! 陈攻自然不会去理会身后秦素丫头的那些心事。 他面色郑重地推开屋门。 阳光从外投了进来,正照在一张板床之上。 这床上还躺着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子。 这女子始终保持着闭目的样子,并不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陈攻进屋的声音,她纤长的睫毛还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陈攻将屋门关上之后,来到杜羚的板床边上。 他取了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了下来。 杜羚仍旧是闭着眼睛,像是还昏迷着未醒来。 而陈攻却是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你刚才也听到我在屋外说的话。 所以不需要再装了。” 直到此时,杜羚才睁开了眼睛。 这屋子,她早就在醒来之后观察了一圈。 当杜羚听到屋外陈攻的声音之后,心中更是震惊。 所以在陈攻进屋之后,杜羚本能地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但是正如陈攻所说,她越是掩饰,气息越是混乱。 根本骗不了陈攻。 杜羚便不再假装,睁开一双秀气而冰冷的双眼,直直看着陈攻。 无疑,陈攻面目深邃,眉毛粗浓,鼻梁高挺,确实赏心悦目。 但是此刻杜羚根本没心思想这些。 现在的杜羚,心中的未知远远超过陈攻。 她犹记得自己是为了保护“传法真师”陈攻,而挡下了叛变者玉鸦子的攻击。 但是为什么她又会醒在这农家院子里? 杜羚对膜顶教的行事作风非常清楚。 那就是不遗余力,牺牲一切也要完成目标。 所以杜羚应该已经死在泰山之上,变成放干鲜血的干尸才对啊! 这时候杜羚再次用探索的目光看向陈攻。 忽然之间,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竟是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261 神威 杜羚睁开双眼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农家大院之中。 当她意识恢复之后,便觉得不可思议。 她分明记得自己为了陈攻,挡下了玉鸦子的攻击。 那时候若是没死的话,那杜羚也应该被当做“储血瓶”。 为了能让膜顶教沟通上天,而被放干血液。 若要说膜顶教终究没能达成所愿。 反而被中原武林屠戮。 那么作为罪魁祸首的杜羚,也应该已经死了。 无论如何怎么想,她都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 好端端地躺在板床之上。 从她身上盖着的干净被褥,以及屋中浓重的参汤气味来看。 杜羚非但是被人救下,还得到了救治。 到底是谁会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多心力? 就在杜羚心中充满疑惑的时候,她听到了屋外的对话声。 其中男子的声音,杜羚终生不会忘记。 这是陈攻的声音! 杜羚的瞳孔忽然放大,心脏也开始砰砰直跳。 本能地,她紧紧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来。 但是杜羚的每一个心思,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牵在陈攻身上。 直到陈攻让她别再伪装。 杜羚才睁开眼睛。 她是个聪慧女子,如今也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 显然陈攻的身份并不是她之前猜测的传法真师。 但杜羚分明在陈攻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神威。 甚至比传法真师身上的神威还要强了不少。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杜羚心中疑惑的时候。 她忽然又感觉到了那种强大的神威。 属于陈攻的神威! 这神威不禁让杜羚的身体轻轻颤抖。 说不出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脏也是不听使唤地砰砰直跳。 身体像是为一种神秘的力量折服。 那种让人不禁想要臣服的力量! 这时候陈攻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你能感受到这种威压,是么?” 陈攻的面容严肃,有着让杜羚无法抗拒的力量。 而杜羚心中也是一叹。 知道自己无法欺骗陈攻,杜羚点了点头道:“是的。” 杜羚与其他的膜顶教徒有很大不同。 大多数膜顶教徒都是被人传教,相信了教义之后才信奉膜顶教的。 膜顶教的教义认为:世上所有的苦难,都是对今生的磨练。 只有忍耐苦难,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在来生得到幸福。 大多数膜顶教徒,也只见过比他上一代的教徒。 他们并未真正见识过膜顶教的强大力量。 只是因为今生有许多求而不得的悲苦。 才甘愿相信膜顶教,求一个来生。 自然,也有一些膜顶教徒并非是因为信奉教义而加入的。 比如说六代弟子玉鸦子。 他本是道门弟子,但因为他是泰山派掌门的身份。 膜顶教势必要将他吸纳入教中。 所以才由传法真师亲自出面,以绝对的实力驯服玉鸦子。 让玉鸦子相信若不加入膜顶教,今后整个武林都将变成无栖身之地的血海。 而杜羚与他们又不一样。 杜羚是一代弟子。 为她传教的人,正是传法真师。 而杜羚比起常人,更能敏锐地感知到传法真师身上的威压。 传法真师的威压,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有强大威力。 许多人一见到传法真师,便感觉到恐惧和屈服。 就如那个膜顶教中的高手,当他出现在太阳底下的时候。 整个中原武林的好汉们,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惊恐。 甚至认定了今后的武林,必定会被膜顶教支配。 但他们却是无法察觉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 威压这种东西,虽然能够影响人的情绪。 但是却只能被一小部分人感知。 杜羚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她第一次遇到传法真师的时候,便被他身上强大的神威而折服。 从此杜羚愿意听从膜顶教安排,也是因为这种强大的神威。 除了传法真师之外,其他的弟子身上并没有这种神威。 只是因为膜顶教教义中规定,下级弟子必须完全听从上级弟子的命令。 否则的话无法通过考验,得到幸福的来世。 所以这些膜顶教徒们才能如此顺从。 能够敏锐感知到神威的杜羚。 在与陈攻交手的一刹那,便发觉陈攻身上的神威,竟是远远高于她见过的那些传法真师。 所以杜羚才为了确认陈攻身份,在陈攻客房外徘徊。 在与陈攻对过暗号之后,杜羚心中再无一丝怀疑。 此时此刻,陈攻又将身上强大的威压散布开来。 杜羚在威压的控制之下,只觉得自己无法反抗陈攻。 无法拒绝陈攻的任何问题。 杜羚低着头,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继续补充道:“但是你身上的神威,远比其他传法真师更强。” 陈攻皱着眉头问道:“你见过几个传法真师?” 杜羚如实回答道:“我见过三个。” 不用陈攻追问。 杜羚便继续道:“一位是广目天王陆守缺。他身上的威压极弱,据说是因为掌握了边疆的兵权,才破例提拔。 第二位是多闻天王,能够使用太阳与雷电的能力。” 陈攻听到这里,稍稍点了点头。 广目天王陆守缺,陈攻倒是知道。 这人会吸血增加内力的妖术。 但是已经死在陈攻的手下。 而另一个什么多闻天王的,听着倒像是太阳底下的那个男子。 这个男子确实有些本事。 发出强光与巨响的能力,陈攻过去没有见过。 但若是弄懂其中的原理,或许也可以复制。 只是这个多闻天王,或许也已经死在陈攻手下了。 而杜羚此刻尚不知道罢了。 接着杜羚又道:“还有一位增长天王,位置还在多闻天王之上。 只是我仅听过他的声音,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神威。 却没见过他的真正面目。” 陈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神威……从何而来。” 这问题让杜羚非常惊讶。 陈攻身上的神威如此强大,而他竟然不知道神威从何而来? 杜羚连忙收敛了情绪,继续老实回答道:“神威……或许来自与上天的沟通……” 这一句话,却是让陈攻眼前一亮。 若是如此的话,难怪膜顶教要想尽办法完成血祭。 而另一个念头也在陈攻心中升起。 他曾经在神秘空间内,念佛长达三百年。 这难道就是自身神威的来源么? 262 扩编 陈攻听了杜羚的话,不由陷入深思。 杜羚说那些传法真师身上的神威,来自于同苍天的沟通。 至此陈攻能弄明白,为什么膜顶教一直潜伏在江湖中,不断暗中发展实力。 却是不惜与整个中原武林宣战,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也要在泰山上完成血祭。 这正是因为他们急需要和上天沟通! 若是继续大胆猜测,或许这些传法真师曾经有能和上天沟通的方法。 才能让他们产生令人屈服的威压。 而如今这种方法不再管用,所以他们才要想方设法寻找新的方式? 与此同时,为何陈攻身上也有强大的威压? 甚至于在杜羚眼中,他身上的威压竟然比传法真师更为强大? 陈攻不由想到自己曾在神秘空间念佛三百年。 三百年前,陈攻已经是大梁朝太子。 并且拥有陆地仙的实力。 即使如此,陈攻也没有这种能轻易叫人屈服的能力。 反而三百年后,陈攻刚回到人间。 从一个毫无武功之人开始,重头习武。 饶是如此,陈攻还是花了很大力气,将自身的威压收敛起来。 或许这粉威压,真是因为他在神秘空间中得来的? 他稍一分析这种可能,觉得并没什么破绽。 先将这些设想搁下。 陈攻继续用平静的口吻问道:“膜顶教,如今有多少教徒?” 这个问题,倒是让杜羚一愣。 她本来半低着头,如今却是抬眼看向陈攻。 阳光斜射入屋子,映照在陈攻棱角分明的面孔上。 虽然他神情平静,却也不容人拒绝。 杜羚心脏忽然狂跳一拍。 她这才整理了混乱的心思说道:“膜顶教徒的人数,无人知道。 但可以说是遍布中原。” 陈攻点了点头。 杜羚又低下头,将目光定在身前的被褥上继续说道:“只因为膜顶教徒不断传播。 或许今日教徒就比昨日多了不少,明日又比今日更多。 就算是在崆峒派中,我以下仍旧有不少膜顶教徒,是我来不及知道的。” 听了杜羚的话,陈攻面色变得更为严肃。 这其实与陈攻猜测的差不多。 膜顶教的人数,只会不断膨胀。 如今可以杀半数五岳剑派弟子。 以后难道杀掉整个中原的百姓么? 陈攻必须设法将膜顶教及早连根拔除。 到底这江山,总有一天是属于陈攻的。 他不想要一个百孔千疮的江山! 而若要彻底根除膜顶教,陈攻则必须留下杜羚。 这时候的陈攻继续看向杜羚。 这女子面目清秀,神情冰冷。 因为病了这么久,一头青丝便松散着披在身后。 这才看着有一些柔弱。 她是膜顶教的一代弟子。 虽然可以从她口中打探出膜顶教的消息。 但她同时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存在。 而杜羚像是感受到了头顶上陈攻的目光。 她的头不由变得更低。 两只白皙纤细的手紧紧抓住被褥。 她低着头,用一种悲伤且平静的声音道:“现在我是否该死了?” 杜羚不是个蠢人。 到如今她已经知道陈攻不是膜顶教的传法真师。 同时他一定是在泰山顶上战胜了整个膜顶教。 这才能在农家大院中审问杜羚。 如今杜羚已经把陈攻想知道的都如实说了。 那么她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若她是陈攻,也会立刻杀了自己这个膜顶教徒。 杜羚不是天真的小姑娘。 世间的险恶,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也不期待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因为世间,本来就是真实而冷酷的。 杜羚低着头,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谁知预想中的疼痛始终没有出现。 反而是陈攻沉稳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你相信膜顶教义吗?” 杜羚一愣,再次抬头仔细看着陈攻一张俊朗的面孔。 陈攻问出了一个杜羚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问题。 其实如杜羚这么聪明的姑娘,她自始至终并不相信膜顶教的教义。 但是这话是对谁也不能说的。 虽然被杜羚传教的教徒也有不少。 那些弟子们是真正相信通过今生的奉献,来世才能获得幸福。 而杜羚加入膜顶教,则是因为屈服于传法真师的威压。 她天生对这种威压极为敏感。 所以比起常人,更加无法反抗带有神威者的命令。 杜羚能够为了完成血祭,甘愿成为储血瓶。 也愿意为了保护陈攻,挡住玉鸦子的攻击。 这都是因为她甘愿为这种神威屈服。 这都是杜羚心中最深的秘密。 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杜羚一双清秀的大眼看着陈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陈攻点了点头,却说道:“我明白了。” 他见到杜羚面上的怔忪,便已经对这个丫头的心思了然。 杜羚果然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单是被威压的力量控制。 却并非真是头脑发烫的教徒。 换言之,只要谁得威压更强。 杜羚就会无条件的服从于那个人。 只要陈攻的神威是当世最强之人,那么杜羚也就是最忠诚于他的人。 陈攻绝对相信,曾经在神秘空间中呆了三百年的自己,一定是世上威压最强之人。 那么杜羚,便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留她在身边,反而能够时时榨取到膜顶教的信息。 甚至关键时刻,杜羚的身份或许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想明这些,陈攻再次用平静的声音对杜羚道:“从今往后,你就不是膜顶教徒。 你是我十番队麾下的一名番队队员。明白了么?” 这一句话,对于杜羚来说无疑是重获新生! 她一双清冷秀美的眼睛,此刻却是又感激又震惊。 陈攻的意思是:非但让杜羚活下去,还让她跟随陈攻! 刹那之间,杜羚的脸忽然变红,一双美目中竟是饱含泪水。 而陈攻也不再停留,他转身向外走去。 杜羚看着陈攻高大挺拔的背影,只听到陈攻留下的一句话:“赶快恢复身体。” 接着就见他打开屋门。 屋外农家大院里,属于十番队的几人都已经等在大院之中。 他们每个人都看向陈攻,只等待陈攻的命令。 而陈攻也像是一位真正的王者一般,面容严肃道:“五天内出发回京!” 263 望门寡 陈攻下了泰山之后,为了治疗杜羚的内伤,在山脚下盘桓了一段日子。 直到杜羚醒来之后,又等了五天。 五天之后,众人按照陈攻的意思,毫不回头地向京城进发。 这一次,他们的队伍成了九人。 除了原来的十番队员加上秦素以外,还多了一个女子杜羚。 杜羚本来就是个身材高挑瘦长的女子。 如今她也是穿着朴素的衣服及长裤,脑后扎着一个马尾辫。 若是其他人做这样的打扮,必定会被人误会成男子。 但是杜羚却是因为身材苗条纤细,在人群中也会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杜羚本来性子就有些清冷。 如今跟在陈攻的队伍里,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她就像是一只不愿开口的野猫一般。 除了陈攻以外,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其他人很快就习惯了杜羚的存在。 反正她不如寻常女子一样娇气,又不爱说话。 杜羚对于众人赶路实在是毫无影响。 唯有一个秦素,心中对杜羚忌惮至极。 但是杜羚是陈攻亲口准许,成为十番队员的。 反而是秦素这个拖油瓶,身份显得更为多余。 但要秦素反对杜羚加入,她又没这个胆子。 陈攻哥哥亲口说的话,秦素哪里敢有半点埋怨? 若是陈攻哥哥觉得秦素是个麻烦的女孩,不准许她再跟着。 秦素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要鼻头一红,眼睛发酸。 好在秦素一路观察了好几天。 杜羚从来没有主动对陈攻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 而陈攻哥哥也是个不多话的人。 队伍里除了肖骁和朝佑两个聒噪的家伙以外,再加上百善偶尔出口讥讽几句。 其他人都是一心赶路,不多说话。 秦素心中虽然有小疙瘩,也只好憋在肚子里忍着。 一行人心无旁骛地赶路,终于也用了十多天才赶回了京城。 但是当他们还未到京城之时,便觉得一切都有些古怪。 就见进出城门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穿白衣,都带白花。 按说穿白衣、带白花是家中有人故去的打扮。 但若是一路上人人都穿白戴孝,那就只有可能是皇族中有身份极高的人薨逝了。 大家见这阵仗,面色都变得肃然起来。 众人快马加鞭地赶路,终于进入城门。 一入眼的,就是进入京城的那条大道上,到处盖满白帆。 所有店铺中的红色灯笼都被取下,换成了白色灯笼。 整个京城,似乎是用白色替换了所有的红色。 而那些酒肆歌坊也无不例外地紧闭店门。 路上行人统统都是披麻戴孝,穿着白衣。 熟人就算是见了面,也不敢笑着互相打招呼。 人人脸上都要做出悲伤表情,没有一个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笑脸。 大家见状,更是赶快回到京城监武所。 不出所料,京城监武所内外也是飘满白幡。 陈攻等人快步进入监武所内,见到有相熟的小吏,便是询问情况。 这小吏见到陈攻,知道他如今是大红人了。 便是赶紧回答道:“陈队长在外或许不知。五天前,太子薨逝了。 陛下命令全京城的人都披麻戴孝,不得娱嬉。” 陈攻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他知道如今的皇帝有两个成年儿子。 都才二十多岁的年纪。 没想到做太子的那一个,竟然是如此年轻便薨逝。 而那小吏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继续补充道:“可怜了那位公主娘娘,本来已经定了名分要做太子妃了。 却是忽然就守了望门寡!” 这一句话,小吏说的极为小心。 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但他知道,这种皇家的事情,人们却是最爱听的。 小吏若是说得让陈攻陈队长觉得有趣,说不定以后能记住自己。 而他的这一番话,陈攻并未说什么。 跟在陈攻身后的肖骁却是一愣。 他也不避讳,直接问道:“哪一位公主娘娘?” 肖骁的音量,简直要让小吏心惊胆战。 他慌忙看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小吏才把身子和声音都压得更低,几乎不可听闻道:“就是东瀛国的那位公主娘娘。 住在郊外别馆里的那个。 陈队长你们离开京城没多久,就有传闻说太子身体欠安。 皇上立刻下旨要为太子操办大婚。 太子妃就定了东瀛国的公主娘娘! 大家都谣传是太子不好了,所以才让这位公主娘娘嫁进来冲喜!” 说到这里,小吏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公主娘娘竟然也是这么命苦。 她还未嫁,太子便等不了先走了! 虽然公主娘娘并未嫁人,但她被定了做太子妃这事已经有过。 再也无法改变。她这一生,都只能做望门寡妇了……” 说到这里,小吏仍旧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他甚至没发觉,那位十番队长陈大人与他身边的三个番子竟是面面相觑。 所谓的东瀛国公主,就是殊华! 而殊华却是跟着陈攻一路来到京城的。 这事情,旁人并不知道。 但是陈攻等几人却是清清楚楚。 殊华这女子,容貌奇美,天下罕有。 但是更令人无法忘记的是,这女子性格沉稳狠辣。 有着过人的美貌,也极善于利用这一点。 殊华性子冷淡。 被她美貌吸引的人,在殊华眼中都不过是工具罢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殊华可以面不改色地让男人为自己倾轧。 甚至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这位东瀛国公主,若说她是蛇蝎一般的美人那也不算为过。 而殊华在跟着陈攻进京的路上,眼见到了陈攻强大的力量。 被这力量深深折服的殊华,为了能够请求陈攻的饶恕。 她发誓从此效忠陈攻。 甘愿听从陈攻的一切命令。 自从殊华到了京城之后,便被接入了京郊别馆,等待册封。 而与她一样住在京郊别馆的,还有高句丽国的公主。 那位蛮横的公主还曾被陈攻剃了个光头。 谁知陈攻离开京城一段日子,竟是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向来善于影响身边之人,在艰难的夹缝中过得游刃有余的姑娘。 竟然成了已故太子的望门寡妇。 这一遭变化,真让人觉得始料不及。 264 身份 陈攻回到京城之后。 第一个知道的便是太子薨逝。 第二个知道的是,东瀛国公主殊华竟然成了望门守寡的太子妃。 这事情,倒是陈攻等人都未想到的。 待与京城监武所有过交接之后。 陈攻知道首辅苏居央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 整个京城监武所,便只能自行运转。 好在京城监武所也有几百年的历史。 几位番队队长各自领任务的领任务,休养的休养。 一切并未有太大变化。 陈攻等人离开京城监武所后,便回到了柳荫巷的宅子。 这柳荫巷地处京城最繁华的所在。 周围闹中取静,精雅不可尽数。 铁痕等人已经看的习惯了。 而第一次来到柳荫巷的杜羚,双眼中还是露出了震惊。 哪怕她一字未说,仍旧是用一双冰冷秀气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围一切。 待陈攻等人进宅,守宅的老夫妇更是喜得热火朝天。 对于一行人中又多了一个杜羚,他们老夫妇也是见怪不怪。 这两人别看年纪大了,手脚倒是麻利。 他们连忙收拾出干净的房间,还整治了一桌子菜肴。 端出好酒来,要为陈攻等人接风。 当众人热热闹闹地喝过酒、吃过菜,又舒舒服服地洗去风尘之后,便都入了自己屋中。 不过片刻,便能听到肖骁的鼾声响了起来。 夜色静谧,所有人也都感劳累。 这小院没过多久就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月色西移,已是夜深时分。 柳荫巷外再也没有行人。 一切都已经静到极处。 忽然之间,有一阵敲门声划破了寂静。 这敲门声并不响亮,三声一下甚至显得很有礼貌。 却是能从敲门声中感受到敲门人的急切。 立刻,院子里的几间屋子便有人点亮灯烛。 而陈攻等几人也是挑衣走到院子里。 看门老伯惺忪着眼睛,抽出门栓,推开院门。 却见院门外站着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人。 看门老伯一惊,不知该不该让这人进来。 而陈攻平静的声音已经在看门老伯身后响起。 “让她进来吧,自己人。” 似乎是听到了陈攻这句话,黑袍人身子稍微颤抖了一下。 接着他不发一声地跟在陈攻身后。 陈攻也不回头,回到了自己屋子。 那黑衣人跟着走了进去。 门被轻轻合上,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而院子里,还站着好几个人。 有着一双大眼睛的秦素,紧紧盯着陈攻的屋门。 她心中直觉不对,忍不住发声问道:“这是什么人?” 而她的师祖爷爷张灵溪,见灵素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安。 这让张灵溪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一双徒儿。 秦素的母亲,当年为情所困时也是这般模样。 张灵溪叹了一口气。 他如何猜不出秦素丫头心中的念头? 但是张灵溪更加知道,秦素的一腔爱慕必定会付之东流。 陈攻,是秦素配不上的男儿。 刚才跟着陈攻进屋的人,气息微弱,显然不会武功。 但是凭借张灵溪宗师圆满的境界,也能判断出黑袍人应该是个女子。 虽然猜不出这女子的身份,但能深夜来寻找陈攻,必定不简单。 张灵溪恐怕女徒儿的悲剧,再次发生在秦素身上。 他忽然变得极为严厉,对着秦素斥道:“回屋去!” 秦素听了张灵溪的话,狠狠瞪了师祖爷爷一眼,便是“砰”地一声带上屋门回去。 而杜羚靠在门边上,她内伤刚愈,又是长途跋涉,确实有些累了。 但是杜羚一双清冷秀气的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羚发出一声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叹息。 便也回到了自己屋中。 武当三子早就各自回屋。 只剩下铁痕等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三个都是跟着陈攻,从江东来到京城的。 这裹在黑袍中的人是谁,他们都极为清楚。 但是这人为何会在今晚出现在这里? 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寻找陈攻? 最终三人都决定:若是能让他们知道,陈攻必定不会隐瞒。 若是不能让他们知道,那一开始就不要起好奇心。 三人几乎是同时想明白这事情。 他们各自点了点头,互相确认了彼此的想法。 接着他们都是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 一瞬间,院子又恢复了宁静。 而在陈攻屋中,一盏油灯仍旧亮着。 陈攻的屋子并不大,只胜在修葺得极为考究。 字画、搁架、宝瓶应有尽有。 让人怀疑应该是个贵胄公子所住的屋子。 陈攻走到屋中,随意坐在一张太师椅中。 他对那个黑袍人说道:“坐吧。” 而那黑袍人便放下头上帽围,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 这面孔的主人竟然就是殊华。 就见她一双盈盈大眼在烛火中竟是显得泫然欲泣一般。 白皙的肌肤上没什么血色,眼下甚至有些乌青。 像是好几天都没能安稳睡着一般。 这倒是让陈攻有些奇怪。 他对殊华的性格也有一些了解。 这女子性子坚韧冷酷。 别人为她生、为她死,在她眼中都不是什么值得一顾的事情。 如今却显得如此憔悴,难道仅仅是为了即将守望门寡不成? 要知当年的殊华,可是能怂恿高句丽皇子派杀手潜入大梁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却不知为何会在晚上出现在柳荫巷里。 就算如今的殊华已是望门寡妇。 但她的名分也已经确立。 以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就算是手段再高明,要想在深夜出门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更别说是出现在陈攻居住的宅院了。 要知陈攻是今天白天才回到京城。 殊华晚上便已经赶来。 看来她一定是为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才找到陈攻。 否则绝不会如此焦急。 陈攻面色严肃地看着殊华,问道:“你到底遇到什么难事?” 殊华也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混乱的情绪。 接着她才睁大一双剪水双眸,非常认真地看着陈攻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陈攻微微皱眉。 不明白殊华冒这么大风险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 但陈攻还是回答道:“你是东瀛国的公主。” 殊华摇了摇头,身体更加前倾道:“我是问我的真实身份! 整个大梁朝只有你一人知道的那个身份!” 265 事有反常 深夜的柳荫巷内,陈攻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 烛火照映在陈攻与殊华的脸上。 一个轮廓分明,面貌俊朗。 另一个则是楚楚可怜,却又带着无人能及的美艳。 殊华显然是有非常焦急的心事。 她身体向前倾,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陈攻。 殊华的眼睛,她愿意对你笑时就如晚霞一般。 但如今这双眼中,却是充满了迷惘。 而殊华对陈攻提出的问题,也是极为古怪。 “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是问我的真实身份! 整个大梁朝只有你一人知道的那个身份!” 接连两个问题,让陈攻想起了不久前。 也是在一个晚上,也是陈攻与书画独处一室。 当时殊华也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也是一样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地勾勒着两人的面庞。 只是如今的殊华,面上有着惶恐之色。 像是正在害怕什么事情。 这时候陈攻正色道:“你是汉人之女,原名茹殊华。” 直到听了这一句话,殊华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她本来前倾着身子。 如今殊华重新松弛了下来,吐出一口胸中浊气。 她面容重新恢复了从容优美,轻启朱唇道:“果然,疯的人不是我。” 陈攻见状,好奇道:“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时间,他已经无法从殊华身上看到刚才的惶恐。 这个美丽的女子重又变得骄傲自信。 甚至眼神也变得锋锐,看向陈攻道:“我周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动过手脚!” 陈攻点了点头,让殊华继续说下去。 而殊华也是毫不隐瞒,她一双大眼看着烛火道:“我自来到大梁之后,原先跟着我的随从侍女都已经死了。” 这事情,陈攻也知道。 当初殊华带着一些从东瀛国来的随从登陆大梁之后。 便因高句丽武士的袭击,而只剩下殊华活了下来。 虽然高句丽武士也是殊华自己引来的。 但是她之后只能跟着陈攻他们来到京城。 这些事情,陈攻也全都知道。 殊华继续说道:“后来远在东瀛的天皇又遣了一批东瀛国的侍女来京城。 说是服侍我,其实是为了监视我。” 这举动也无什么可疑之处。 陈攻知道,殊华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些。 接着就见殊华身体轻轻一抖,继续说道:“开始这些侍女还没什么特殊之处。 忽然有一次,其中一个提到我幼年时的趣事。 …… 在她口中,我竟然自幼就是天皇的亲生女儿。” 直到这时,陈攻才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殊华。 而这个美丽的女子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天皇下的命令,要她们隐瞒我的真实出身。 避免我这个假公主引起了大梁国皇家的不快。 但是我渐渐发现,这些侍女不论年幼还是年长,竟然都认定了我是天皇所生。 就算是我如何旁敲侧击地引导,还是偷听她们私下里的对话。 这些人都认定了我就是真正的公主。” 陈攻看着殊华越来越严肃的面孔。 他知道殊华虽然年轻,却是一个极为老练的姑娘。 她若是认定了那些侍女没有阳奉阴违的骗她,而是真正弄错了殊华的出生。 那么就绝对是如此没错。 殊华从六岁开始就能依靠欺骗在夹缝中生活。 她又如何会被别人骗了? 而这个女子就是靠着敏锐的直觉,才能活到这么大。 哪怕在旁人看来微乎其微的事情,殊华也能从中及时嗅到危险的气息。 这时候殊华继续说道:“我自幼在皇宫中生活。东瀛国的皇宫不如大梁国那么庞大。 我的出生,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丑闻。 这些侍女也都是从东瀛皇宫中出来,得到天皇的信任。 她们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出生。 更不可能集体都认定了我是真正的公主。” 这时候殊华一双大眼再次投到陈攻身上。 她道:“若不是你说出我是汉人之女茹殊华。 我可能会怀疑自己发疯了。” 说到这里,殊华轻松一笑道:“如今确定,并不是我疯,只是别人暗算罢了。” 陈攻也是点了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 哪怕反常之处再小,必然也有其背后的用意。 必定是有人花了大力气,让周围所有人都认定殊华确实就是东瀛国嫡出公主。 但这么做的话,到底会对谁有好处呢? 这时候殊华咬唇略一思考,又抬头问陈攻道:“这世上,有什么武功能够改变人的记忆么?” 陈攻点头道:“确实有。在大梁,这种武功被称为脑髓系功法。” 陈攻就会其中一种《如实经》。 他甚至曾经依靠这《如实经》,蛊惑得旁人自相残杀。 听了陈攻的话,殊华忽然绽出一抹明媚笑容道:“那就好。只不过是有人暗算罢了。” 显然对于殊华来说,旁人的暗算是最不需担心的。 眼看殊华不再慌张。 陈攻反问道:“你如今身份尴尬……” 只是陈攻一句话未说完。 殊华盈盈笑着打断道:“这望门寡的身份,可是我花了大工夫得到的。” 说罢她又是一笑道:“原本为太子冲喜之人,定了是高句丽公主。 我察觉她心中不愿,便处处刺激她。 终于这蠢丫头受不得激,动手脚和我换了冲喜的身份。” 陈攻看着殊华笑语晏晏的样子。 他知这姑娘在京城中没有任何势力、背景。 甚至还被自己的侍女们监视着。 但她还是靠几句话的力量,使得事事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 确实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子。 陈攻叹一声道:“那好。你如果已经放下了对东瀛天皇的仇恨,不再追求权柄而是寻求安宁。 那也不错。” 这话确实让殊华的身体又是轻轻一颤。 或许殊华的举动,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 明知道太子已经命不久矣,还设法主动成为太子妃。 这不是犯傻又是什么。 但是陈攻却像是能够明白的殊华心意一般。 并不认为她是个蠢人,净做一些蠢事。 这一点,让殊华心中一暖。 但是她还是用剪水双瞳偷偷看了陈攻一眼。 “其实,我设法做个望门寡妇的目的,你并非全都知道。” 殊华心中暗道。 266 宠爱 陈攻回到京城的第一个晚上,殊华便是独自冒险找上门来。 等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重又从彷徨中恢复过来。 再次成为那个将锋锐藏在绝世美貌之后的女子。 而陈攻也知道殊华身边的环境非常恶劣。 他便请杜羚在这段日子里,与殊华同住。 两人依靠,能保各自平安。 好在杜羚并不拒绝,而是一口答应。 接着两人便在夜色中再次消失。 柳荫巷的小院,就此彻底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在京城另一处极为奢华的地段,却是有人夜不能寐。 此处是二皇子所住的府邸。 由于太子刚刚薨逝,所以二皇子的府邸如今挂满白幡。 从外看来,也是一副哀荣气象。 此时正值深夜,在府邸最深处便是二皇子宴客的小厅。 这里不被外人所见,所以该有的奢华一点也没有减少。 虽然早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但是小客厅内还有酒菜的香气溢出。 这客厅并不算大,只放了一张圆席面。 席面周围是一圈年轻侍女站着服侍。 她们容貌个个娇美,也没有如外头的仆役一样穿着白衣。 反而是个个争奇斗艳,想方设法地在发饰或是衣襟上出花样。 这么做都是为了吸引席面上那人的注意。 这张硕大的圆台面上,只分主客坐了两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年轻公子,二十多岁年纪。 正是二皇子陈洛。 他容貌还算清秀,脸膛瘦长。 双眼生得狭长上吊,透出阴狠之色。 客位上却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此人与二皇子陈洛长得倒有些相似之处。 也是瘦长的脸膛,但是阴冷的气质却被故意隐藏起来。 反而露出一种恭敬和蔼的态度出来。 这个男子竟然就是勤王。 也就是二皇子的叔父。 最有趣的是,二皇子面前各色酒菜摆满了一桌。 而勤王面前却只放了一碗白饭,一碟青菜。 连酒都没有一壶,而是放着一壶苦茶。 同一间客厅内,桌子的两端,酒菜的差异却是极大。 勤王是个中年男子,他看着二皇子一脸不耐的神情,反而是呵呵笑了。 他开口问道:“二皇子如今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大位眼看到手,怎么反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而二皇子看了勤王一眼。 见他多年来始终维持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二皇子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倒是会装模作样。 从我这里骗去了那么多钱财。人前人后就只吃这些猪也看不上的饭菜。 也不知搜刮来的钱都花到哪去了。” 二皇子心中虽然这么腹诽,但绝不至于蠢到说出口。 他只是不耐烦地说道:“殊华那丫头。我已经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大力气。 最终竟然是便宜了一个死人!” 说罢他一拳头砸在桌上。 那些杯盘在这一砸之力下,竟然都是“铛”地一声跳起来。 而围在周遭的美婢们也是惊呼出声。 勤王见到二皇子这样,心中暗笑:“到底是年轻人。还会为女人所苦。 不过这是件好事。二皇子越是有弱点,越是好拿捏。” 勤王脸上露出和善笑容道:“这事也是我没想到的。 其实殊华公主的身份上……有些瑕疵。 所以我花了一些工夫,将这些瑕疵都去除了。 也已经设局,让皇后娘娘选中殊华为二皇子妃。 谁知……” 说到这里勤王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情绪。 “谁知却是出了蹊跷。作为太子妃,为太子冲洗的人选竟然变成了殊华。” 这一点,就连万事沉着于胸的勤王也没料到。 按说在勤王布置之下,应该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才对。 如今却有一个极小的插曲,并未按照勤王的布置发生。 当然,妃子人选这样的事,二皇子是看得极重。 在勤王眼中却只是皮毛而已。 不论哪一国的公主成为了太子妃,对于勤王来说都是一样。 让勤王在意的是,为何自己的布置会有差错? 难道这一整盘棋局之上,还有勤王没有发觉的势力? 勤王再次皱着眉头仔细思考,想要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复盘。 整个京城中,应该没什么值得勤王在意的人或者势力,能够搅动勤王布置的棋局。 唯一一个变数,就是如今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队长陈攻。 此人实力不可捉摸。 正是因此,勤王才将计划刻意安排在陈攻离开京城时推行。 就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未知的因素。 等陈攻一离开京城,太子便立刻“病”了。 还没等陈攻回来,太子就已经薨逝。 这看似毫无关系,其实都在勤王的计划之中。 如今陈攻此人是敌是友,勤王仍旧不能确定。 勤王老谋深算,他不愿意打草惊蛇。 又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推行,这才将每一步都计算妥当。 只是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太子妃并不是高句丽公主,而是东瀛公主。 这些细小的变化,会产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么? 勤王皱着眉头细细思考。 高句丽公主是个任性的丫头,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只因为高句丽的国势强硬,这才能在大梁京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或许是那丫头不甘于被拿来冲洗,这才搞了手段。 勤王再次仔细回忆了一下高句丽公主的人品和势力。 最终确信这个丫头并没什么可担忧的。 那么太子妃人选被换一事,也不值得自己多心。 反复思考了许久之后,勤王的眉头终于又舒展开来。 他也不再拘泥于这些小事,反而是笑着对二皇子道:“虽然东瀛国公主成了太子妃,但不是终究没有成婚么? 等二皇子你成了大梁皇帝之后,什么女人要不了? 就算是把东瀛国公主偷偷接回宫中宠爱,也是没问题的!” 谁知那二皇子并不买账。 他又是一拍桌席,像是动了怒气一样道:“什么话!殊华是要做我皇后的!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母仪天下之人,怎么可以做过那死人的望门寡? 到时候史官怎么写?天下人怎么说?” 勤王眼看着二皇子的蓬勃怒气。 他心中觉得好笑。 这个二皇子向来是流连风月之人。 怎的现在也会为情所困? 真是个年轻人! 不过越是如此,就越容易摆布。 这时候勤王笑呵呵地对二皇子道:“殿下不需如此动肝火。 你这点心意,我也都能明白。 若是你愿意出钱,我自能为你一切摆平。” 267 篡改记忆 在二皇子府邸深处的小客厅内。 二皇子的叔父勤王面上带笑,对怒气冲冲地二皇子陈洛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不需如此动肝火。 你这点心意,我也都能明白。 若是你愿意出钱,我自能为你一切摆平。” 这话倒是让二皇子面上露出稀奇神色。 他连忙让周围服侍的婢女都立刻出去。 直到屋中再没旁人,他才仔仔细细看着叔父,眼中神色惊疑不定。 倒不是说勤王的胃口多大。 这勤王非常爱才。 虽然在外人看来,吃穿用度都极为俭朴。 但是与他做过“交易”的人,都知道勤王的胃口极大。 他一张口,便是一个能让人吓坏的数字。 不过知道勤王本事的人,多半不会在金钱上讨价还价。 因为这位勤王确实有过人本是。 他能做到许多常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所以与勤王做的交易,事后总让人觉得物有所值。 但是今日之事却没那么容易。 二皇子陈洛皱眉看着勤王,眼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但是二皇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如今的局面还有什么办法挽救。 他将头向前凑了一点,压着眉头问道:“皇叔,你可知道你说的什么? 殊华那丫头,被父皇许配给皇兄这事,已经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了。 你真有办法把这样的局势也逆转过来?” 如果勤王真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会还只是个亲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如果真有这本事,就算是想称帝也不是不可能啊! 而勤王仍旧是笑得深不可测。 他靠在椅背里,带一些自得地说道:“这有何难? 你也知道殊华公主的身份有些瑕疵,不是吗?” 二皇子陈洛皱了眉头。 不知道为何今晚皇叔老是提起殊华身份的事情。 他有些不悦道:“我知道。殊华并非是东瀛国天皇亲生的女儿。 但这又如何?既然是东瀛国天皇送来的公主,她就是真正的公主。 我绝不会对她有别的看法!” 勤王听了这年轻气盛的话,呵呵笑了。 就见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道:“二皇子误会了。你情深义重,皇叔我深感钦佩。 其实你也无需担心,殊华公主身份的瑕疵,正如我先前说的,已经被我设法解决了。” 二皇子“哦?”的一声,抬头去看勤王,心中充满惊异。 自从二皇子在郊外第一次见到殊华。 他心中便是情根深种,发誓一定要让殊华成为自己的皇后。 哪怕他当时连太子都不是。 之后二皇子陈洛便是找到了传说中手眼通天的叔父勤王。 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有关殊华的消息。 这位皇叔也不辜负二皇子的等待。 没过多久,一份有关殊华出生的详细书案便交到了二皇子手中。 但当陈洛知道了殊华并非是东瀛国天皇亲生女儿之后。 他非但没有被浇熄爱火,反而生出了一种同命相连的怜惜之感。 随着时间流逝,仅靠着望远镜见过殊华一眼的陈洛,却是越来越难摆脱思念。 他迫切希望能够娶殊华进府,并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 至此,二皇子陈洛再次找到勤王。 这一次陈洛花下巨本,就是为了让勤王完成自己心愿。 勤王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在他一手撺掇之下,太子果然病重。 而皇帝也下令让高句丽公主早日完婚冲洗。 这么一来,殊华必然嫁给自己。 而在太子薨逝之后,作为父皇唯一的儿子,二皇子便能顺利登基。 到这一步,事情都进展得极为顺利。 二皇子陈洛也自觉并没有白花这一笔巨款。 谁知事情却是急转直下。 要被送到东宫冲洗的,最终竟然不是高句丽公主,而是殊华! 当二皇子陈洛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浑身血液都似乎要凝结了一般! 皇家无戏言。 这消息一旦公布出去,便是无法扭转的。 虽然太子那家伙最终还是死了。 但是全天下人都已经知道,殊华曾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这一层身份已是无法扭转。 就算以后陈洛真的成了大梁朝的皇帝。 百官也不会让他名正言顺地娶殊华做皇后。 如果殊华不是皇后,而是娶一个别的女人做皇后,这样的皇帝当了又有什么乐趣? 所以二皇子陈洛才显得格外生气。 哪怕是当着叔父勤王的面,也没能压住怒火! 而勤王见陈洛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呵呵笑着说道:“二皇子你也知道,东瀛皇帝之后又派了一批侍女服侍殊华公主。 这些人原本并不牢靠。或许有走漏殊华公主身份的危险。 所以我设法将她们的记忆都修改了。 如今在这些人的心中,殊华是嫡亲的东瀛国公主,天皇的亲生女儿。” 说到这里,勤王脸上露出极为自信的笑容。 而二皇子陈洛却是震惊地看着勤王,说不出话来。 他这位叔父,竟然连窜改人的记忆也能做到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而勤王仍旧是笑得像个老狐狸一般,对二皇子道:“只是要让全天下人都忘记皇帝指婚这事,远比篡改几个侍女的记忆要难得多。” 二皇子眼神变深,问道:“说罢。要多少钱?” 勤王笑盈盈地竖起五根手指,却并不说话。 二皇子的眼神从茫然到惊讶。 接着他一拍桌子道:“叔父你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 勤王仍旧是笑着说道:“我知道贸然说出这个数字,你定然不能接受。 上一次的买卖,虽然我都如约完成。 但事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而且……” 勤王笑着沉吟道:“要二皇子相信我能改变人的记忆,也是极难的。 这样吧,我免费送你一件礼物。 待二皇子看过之后,便能相信我所言非虚了。” 二皇子陈洛听了勤王的话,面色变得更为犹豫。 改变天下人的记忆,这怎么可能呢? 但勤王既然说是免费送自己一个礼物,这就让他有些心痒。 陈洛不由问道:“什么礼物。” 这时候勤王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二皇子虽然名义上是皇后所生的嫡子。 但实际上是从宫女处抱养的。 因为都是龙种,所以宫中知道这事情的也不多。 只是到时候你一旦登基,这事必定会被史官记录下来,到时候也是天下皆知。” 二皇子听了这话,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不光是因为勤王提到了自己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事实。 也是因为他说得极为有道理。 一旦正式登基,这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陈洛,是由卑贱的侍女所生。 这将不再是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这时候陈洛冷着脸问:“你要怎样?” 勤王笑着说:“我这一次免费篡改知情人的记忆。让你成为皇后真正嫡亲的皇儿。 若是成功了,我们再谈之后的交易,如何?” 268 验证 自从在自家宅邸中与勤王商议之后。 二皇子陈洛在府中足足等了五天。 这几日他坐立难安。 终于到了第五天的时候,陈洛收到了勤王的书信。 说是一切都已经妥当,可以任由二皇子陈洛检验。 看完书信上寥寥几字,二皇子陈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十多年来,最困扰陈洛的事情,或许就是自己的身份了。 当今皇帝子嗣不丰,一共就有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儿子。 大皇子早早就已经被立为太子。 他是由贵妃所生,按理来说地位并不如由皇后所生的二皇子。 但其实二皇子是宫娥之子。 当年皇后为了稳固地位,在贵妃产子后不久,就从一个宫娥手中强行夺来刚出生的龙种。 这事情,当年皇后虽然做的严密,但到底不是不透风的墙。 宫中知道这事情的并非没有。 所以二皇子每次遇到太子的时候,心中都有一丝阴暗。 如今太子既然已经薨逝,当今皇帝名义上只有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 皇位不传给他还能传给谁? 似乎夺嫡的难题已经过去。 是否是宫娥所生,也不再是多么重要的难题。 但这一根刺一旦埋下,终究是难以咽下。 而听闻勤王愿意帮他把身份这一事情彻底隐瞒过去。 这让二皇子陈洛又是怀疑又是兴奋。 虽然这事不好办,但是勤王过去也办过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这五天来,陈洛心中都极为忐忑。 在得到了勤王的来信之后,陈洛一刻也不愿意等待。 他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宗人府。 所有关于皇室的宗卷,都记录在这衙门之中。 二皇子心中焦急,甚至等不了准备排场,便是骑了一匹快马赶去宗人府。 一路之上,陈洛的手心不断出汗,甚至连缰绳都握不太稳。 到了宗人府门前的时候,更是勒不住缰绳。 既然勒不住,二皇子索性也不勒马。 他直驱马向着宗人府中冲去。 守卫见状还要大喝,还好他身边站着个机灵的守卫,一把拦住他。 就见那个机灵的守卫急忙道:“你不要命啦!” 先前那个首位向扬尘而去的马匹仔细看去,这才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那骑马冲进宗人府的,竟是当今二皇子! 皇帝陛下唯一的继承人! 二皇子骑马冲入宗人府之后,一路来到宗令书房之外。 这宗令是位老郡王。 年纪又大,人也和气。 遇到什么麻烦都是和一顿稀泥。 所以才能在宗人府干了这么多年。 宗令一听到外面的喧闹时,便是放下茶盏向外走去。 当他见到二皇子纵马闯来,也是大吃一惊。 二皇子勒住缰绳,胯下马匹人立起来,这才停住。 宗令忙迎上去,笑呵呵地问道:“二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二皇子不耐烦与宗令多客套。 他翻身下马之后,便大踏步向书房内走去。 这反客为主的模样,让宗令又是一愣。 这老儿连忙跟着进入书房。 他也是个老于掌故之人,知道二皇子今天必有要事找自己,便顺便将房门关上。 进书房后就见到二皇子已经自己坐在一张梨花圈椅之内。 宗令陪笑着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客套。 二皇子便先声夺人问道:“母后……产我之时可遇到过难事?” 这个问题是二皇子一路上就想好的。 其实当今皇后一生并未生育。 二皇子也不是她亲生的。 这些事情,别人就算不知道,宗令也是知道的。 若是勤王骗了自己,没有篡改别人记忆。 那么宗令必定会露出惊讶为难的神色。 二皇子仔仔细细看着宗令的老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惊讶、难堪的神色。 谁知那宗令只是眨了眨眼,便道:“皇后生产一切顺利,二皇子生下之后便极为健康。 皇后产后恢复也极顺遂。 并未遇到什么难题啊?” 眼见宗令神色自然地说下这些话。 二皇子陈洛的内心“咚咚”跳了几声。 他这才松弛地靠在椅圈里。 勤王没有骗自己。 他真的将别人的记忆篡改了! 从此二皇子陈洛,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出皇子了! 但陈洛仍旧不放心。 他一抬下巴,对宗令道:“把当年的宗谱拿出来看看。” 宗令没想到二皇子会提这要求。 但他还是忙命人找来当年宗卷。 直过了许久,积了一层灰的宗谱才被人擦拭过后,送到了二皇子面前。 他翻开脆弱的纸张,双目微眯仔细阅读。 终于在找到自己的宗谱时,看到了一行小字“陈洛,皇后胡氏所生,行二。” 陈洛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在宗谱中有所记录。 但如今却是连宗谱也被人修改了。 更神奇的是,他完全看不出宗谱被人修改的痕迹。 真不知道勤王是怎么做到的! 二皇子看过宗谱之后,匆匆放下便又随便找了个借口连忙离开。 这一次,他又是悄悄进了皇宫。 也不觐见皇帝或者皇后,而是悄悄找了一位老太监。 这老太监就是当年服侍在皇后身边的老人。 自己的身世,他是最清楚的。 谁知这位老太监也与宗令一样,直言二皇子就是皇后亲生的。 不管二皇子如何旁敲侧击地盘问,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仿佛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子一般。 这皇宫中,知道二皇子陈洛出身的人本就不多。 二十多年过去了,剩下的人更是少了。 二皇子陈洛能想到的人只有这些。 他们竟然都如叔父勤王所说,被篡改了记忆。 这实在是太过神奇! 陈洛仍旧不敢相信。 若是勤王猜到自己会找谁来求证,事先与对方买通,联手来骗自己。 那他岂不是成了大傻子? 二皇子陈洛知道,越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越需要冷静。 他偷偷出了皇宫之后,便是不住思索。 陈洛必须再寻找一个勤王绝对没法买通,但是又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再求证一次才成。 但谁是勤王无法买通的呢? 陈洛第一个想到的是父皇与皇后。 但这两个人,陈洛是绝对不会去试探的。 剩下的还有谁呢? 忽然陈洛的眼神一亮,心中想到了一个人。 二皇子打了个呼哨,终于有擅长武功的手下赶到他身边。 二皇子忙问道:“那个家伙!骆家宾在何处?” 侍卫一愣,才道:“听说这两天他都和一个好兄弟在醉花阴喝酒摆宴。 好像是叫陈攻的。” 二皇子忙道:“走!这就去会会他们!” 269 允许进入 二皇子陈洛在得到叔父勤王的信后,接连试探了两人。 他竟是惊异的发现:这两人的记忆还真的被篡改了! 他们真的完全记错了陈洛的出身,一直认定陈洛就是由当今皇后所生。 这让陈洛心中又惊又喜。 但他仍旧不敢相信勤王能有这样的本事。 能让天下的人心中黑白颠倒。 甚至陈洛心中怀疑:若是勤王早就买通了这两人,把自己当傻瓜一样愚弄,也有可能。 这是陈洛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决定做最后一次试探:找一个勤王绝对无法买通,但是又知道陈洛身世的人。 若是连这样的人都认定陈洛是皇后所生,那么就可以断定叔父勤王并没有骗自己! 而这样的人选并不多。 陈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骆家宾。 这家伙的母亲与父皇早就暧昧不明。 陈洛的身世,他自然是听其母亲说过。 而骆家宾作为京城皇商,有财有势不说,性格还极为狂妄。 他定然不会被勤王买通。 骆家宾简直是最好的人选! 二皇子脑子一热,也没有想过之后到底要如何套话,便匆匆带着手下人马向着醉花阴赶去。 这醉花阴不愧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花坊。 如今天色未晚,醉花阴外已经停满了马车。 不断有身穿华裳之人在美婢的簇拥之下,下马车进入醉花阴中。 显然今天晚上,这里又将有一场盛宴。 当二皇子的马车赶到之时,他拉开窗帘看了一眼醉花阴外的热闹。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暗道:庸脂俗粉。 却忽然听到赶车的马夫像是与人发生了争执。 今日的行程突然,二皇子没有打算太过招摇。 所以他乘坐的马车不过是一辆普通马车。 除了宽敞豪华,用料考究以外,并没有任何亮出身份的标志。 陈洛不耐的探头出窗。 已有跟在后头的侍卫策马上前,高声斥道:“怎么回事?” 醉花阴的龟公见状,也是不服输地抬头道:“今日本馆已被包下。外人不得邀请书,还请寻别的馆子玩耍吧!” 这龟公虽然说话还算客气,但是面色气呼呼的。 显然是之前与车夫发生过争执。 而陈洛听了这话,面上阴狠神色更盛。 侍卫还要呵斥,却见陈洛出手做了个阻拦的姿势。 侍卫立刻低头退下。 而二皇子陈洛寒着脸,亲自问那龟公道:“我需要得到什么人准许才能进入?是骆家宾那小子吗?” 龟公抬头看见陈洛,心中觉得此人年轻傲气,通身气派也是过人。 想来确实是非富即贵。 但这醉花阴来的人,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了? 龟公见过的贵人也不知有多少,哪有被人一吓就吓怕了的道理? 他仍旧是迎着一张笑脸,对着陈洛作了一揖,才不卑不亢道:“回禀这位公子。 今日这里是被京城骆爷包下。 公子若是没有邀请函的话,今晚还请去别处玩耍。” 这龟公自信抬出了京城骆爷的名号,这位公子总要偃旗息鼓了。 要知道京城骆爷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 这已经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秘密了。 试问天下还有哪一个公子,可以与骆爷的身份相比? 难道还是真正的皇子吗? 这龟公脸上的骄傲,一点不差地落在了二皇子陈洛的眼中。 这吃定陈洛不敢再多说的眼神,让他心中怒气横生。 他差点忘了今日来到醉花阴的目的。 忽然就见这青年公子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一愣,立刻明白了二皇子陈洛的意思。 其实陈洛的性格虽然有些轻率。 但是作为皇族还是有起码的规矩要守。 两位皇子虽然年轻,但是平日里并不在外寻欢作乐。 一来是他们宅邸之中,本就有各色美婢服侍。 二来若是在外闯了祸,必定会有御史台的舌吏啰唣个不停。 但是侍卫看二皇子的神色,显然是要他当街教训这个小吏了! 侍卫稍一犹豫,看到二皇子面上神色更加恼怒。 他心中一紧。 之后怎么被责罚还不知道,但是现在不为二皇子泻去怒火,自己便要倒霉了! 侍卫立刻将自己腰间的长刀取下。 也不拔出刀鞘,而是当做棍子一般捅在了那龟公的胸口。 二皇子身边的侍卫,武功自然了得。 那龟公哪里经受得起? 就见他被刀鞘捅了心脏之后,便是立刻一口老血吐出。 脸色发白,眼皮一翻,“咚”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自然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 甚至有些路过的女子见此,大声尖叫起来,以为是当街杀人了。 二皇子陈洛,只是冷笑着看着醉花阴的大门。 果不其然,立刻有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妈妈从门内赶来。 她一看到地上口吐鲜血的龟公,也不慌张。 这位妈妈也是见惯大场面的。 她再抬头打量面前的人,目光立刻锁定在二皇子陈洛身上。 就见这妈妈面上带着讨好笑意,施施走到马车边上。 妈妈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段仍旧不错。 施了脂粉之后看着竟然颜色不俗。 她笑盈盈地对马车里,面色冷然的二皇子陈洛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模样却是俊俏! 我手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二皇子陈洛见了这老鸨,才发出一声冷笑,道:“终于有生了眼的。” 妈妈又是谄媚笑着道:“公子能来咱们醉花阴,是我们的福气。 怎么有赶客的道理? 还请公子快下马车,咱们这里的姑娘见了公子这般俊俏的后生,早就等不及了。” 二皇子陈罗听了老鸨子的恭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侍卫替陈洛打开车门。 陈洛从马车下来,面色傲然,身板挺直,确实有些风度。 他堂而皇之地向醉花阴内走去。 而老鸨子跟在他身后不住夸赞。 她在风月场里见惯了,几句话下去已经将二皇子陈洛心中怒气化尽。 他甚至心中得意。 虽然陈洛并不经常到市井中来,以致于这些做皮肉生意的人不识得他。 但是皇子就是皇子。 他身上贵气,就算是一个低贱之人也是一见便知的。 而这时候,老鸨的话语在二皇子陈洛身后响起道: “刚才骆爷特意吩咐,公子是被允许进入的。想来公子的身份一定极高,竟然能入骆爷的眼。 要知道骆爷过去只肯将陈攻陈小侠当做上宾呢!” 270 剑拔弩张 二皇子陈洛纵容手下对着醉花阴的龟公动手。 终于引得老鸨亲自出面,还将二皇子陈洛当做上宾一般迎进醉花阴。 此时的陈洛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他过去因为皇室身份,从未涉足这些烟花柳巷。 如今看来自己身上属于皇子的贵气,终究是难以掩藏。 这不就让这老鸨不断用好话来恭维自己? 谁知陈洛正这样想着,却听到那老鸨说了一句:“刚才骆爷特意吩咐,公子是被允许进入的。想来公子的身份一定极高,竟然能入骆爷的眼。 要知道骆爷过去只肯将陈攻陈小侠当做上宾呢!” 这一句话,直让二皇子陈洛气得背脊发抖。 原来老鸨让陈洛进醉花阴,还是看在了骆家宾那小子的面子上。 更可恨的是,他堂堂一个皇子,在那老鸨的眼中甚至不如那个什么陈攻。 对于陈攻此人,二皇子也知道一些。 上一次他设法绊倒骆家宾的时候,就是被这家伙给阻挠了。 陈攻是十番队的队长,在外人眼里看来还算有些身份。 但是在二皇子陈洛这样的天生贵胄眼中,不过是个花钱养着的狗。 这样的家伙,竟然在醉花阴中比自己的地位还高。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皇子陈洛的拳头紧紧捏着。 但最终吸了几口气之后,又强行忍住。 他今天来到醉花阴,是有目的的! 他要从骆家宾口中套问自己的身世。 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其他什么都可以暂时隐忍。 陈洛在反复告诫自己之后,便是跟着龟公等人的引导,一路向内走去。 陈洛双眼看着周边的一切,心中不免冷哼一声:骆家宾这小子到底是会享受。 陈洛平日只在府邸中饮宴。 皇子府邸自然是极为豪华的,他府上的美婢、歌妓也是不俗。 但是醉花阴却又是别有风味。 要知道这醉花阴专是为了让人销金而建。 各色装潢点缀都是为了刺激男人的欲望。 就连姑娘们的媚眼巧笑,都看着比府邸里的美婢们更勾魂、更来事! 陈洛作为二皇子,看着醉花阴中的一切,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向往。 这醉花阴一共建了七层,围成一圈拥着一座舞台。 舞台上,有歌女献唱,舞姬翩飞。 一圈圈的看台上,人声鼎沸、酒菜飘香。 那些人是被骆家宾请来的客人。 二皇子陈洛被人直接请到了最高的七层看台。 与底下几层中密集的包房不同。 第七层一共只有两个包房。 一南一北,分主客建造。 两间客房是一样的奢华。 南边的主客房里,坐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的坐姿歪歪斜斜,面孔瘦长,唇上有一撮胡须。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二皇子陈洛。 这男子身边还依偎着三个美貌至极的女子。 这些女子身上的衣料又薄又透,闪闪发光。 贴合在身上让人不敢直视。 这个男子就是京城顽主骆家宾。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洛,像是在嘲笑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般。 而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容貌俊朗,两道浓黑眉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兼之身材挺拔,气度雍容,正如伏狮一般。 他通身的气势,竟然是一点也不输给骆家宾。 只是这个男子的身边,并没有如骆家宾一样依偎着穿着裸露的女子。 这个男子就是骆家宾请来的上宾陈攻。 如今在整个京城之中,唯一一个被骆家宾奉为上宾的人就是他了。 陈洛双眼带着不屑,看了骆家宾与陈攻一眼。 便跟着龟公走到了朝北的那间包间。 这包间的奢华一点不输给朝南那间。 只是一主一宾,泾渭分明。 这一点却让二皇子在意。 他明明才是那个身份更高的人。 原先这两间包间,都有百叶窗隔着,防止外人偷窥。 如今却是将百叶窗收起。 两边的人坐定之后,竟是能够面对面看到对方。 而中间则是空空荡荡,往下便能看到金碧辉煌的舞台。 陈洛坐定之后,立刻便有醉花阴的姑娘们鱼贯进入包间。 这些姑娘也都是赫赫有名的美人。 可是看在陈洛眼中,却是比起对面的女子差了不少。 不论是从容貌、身段、还是通身的媚态来看。 依偎在骆家宾身边的女子都美了不少。 这时候的陈洛,心中怒火又升。 他皱着眉头不快地对跟着一起来的老鸨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为何都给我送这些庸脂俗粉过来?” 说完这话,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对面骆家宾的包间看了一眼。 老鸨是个人精,哪里有看不明白的? 她叹一口气,又是巧笑说道:“公子说的哪里话? 这些姑娘都是我们醉花阴中最漂亮的。 哪里敢送庸脂俗粉糊弄公子。” 她见陈洛还是一副怒容,才小心翼翼道:“跟着骆爷来的这些姑娘,都是骆爷家中的姬妾,并不是我们醉花阴的姑娘。” 看着老鸨一副尴尬模样。 陈洛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今日来的唐突,并没什么准备。 若是早知这个骆家宾如此猖狂。 他一定要把家中几个美婢带来,与他一较高下。 但陈洛随即想到,家中那些美婢似乎也没有骆家宾身边的姑娘美貌。 就算是带来,估计也是自己输了。 但是陈洛随即又是在心中冷哼。 这些女子无论是如何魅惑,都不过是下贱女子罢了。 将来若是能将殊华娶进门,神女哪是这些娼妇可以比的? 想到这些,二皇子陈洛心中才平复了一些。 那些依偎在骆家宾身边的女子,瞬间也变得乏味起来。 他只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对面的骆家宾,道:“看来你倒是挺会享受。” 隔着一整个空间,对面包间中的骆家宾也是挑眉道:“这些庸脂俗粉,自然比不过你府上的那些美人。” 这两人都是当今皇帝的儿子。 只是一个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 另一个是皇帝在外的私生子。 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气氛显得剑拔弩张。 终于,二皇子陈洛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了一句他准备了许久的话:“你不过是个身份尴尬的野种。 自然比不过我嫡出的尊贵。” 说完这句话,二皇子陈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骆家宾。 只想看清他这哥哥脸上的每一丝神色。 271 赌 “你不过是个身份尴尬的野种。 自然比不过我嫡出的尊贵。” 陈洛用一种紧张的神色,说出了这句最嚣张的话。 对于二皇子陈洛这样的人,虽然内心狂妄,却很少将话说得这样直白。 特别是对上了同样是父皇之子的骆家宾,陈洛说话一向更为慎重。 如现在这样直截了当地挑衅,并不是陈洛平时会做出的事情。 但是今天的陈洛非常反常。 他非但说了这样的话,而且他神色中完全没有一点骄傲之色。 甚至若是熟悉陈洛的人,会发现陈洛非常紧张。 这句话是陈洛反复思考之后,决定向骆家宾下的钩子。 他知道骆家宾一定知道自己的出身。 那么若是再被陈洛用言语一激,他定会反唇相讥。 按照骆家宾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他定会说出陈洛也不过是宫娥所生这样的话。 这是陈洛的赌注。 他赌的就是骆家宾会不会这样嘲讽自己。 只要骆家宾并未如此嘲讽,那就说明骆家宾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陈洛神情紧张的紧紧盯着骆家宾瘦长的面孔。 不肯放过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 但是他没有发现,也有一个人正观察着陈洛的神色。 那就是坐在骆家宾身边的陈攻。 陈攻虽然神色平静,却是微微皱眉看着陈洛。 这陈洛虽然是今日第一次见,但他已经从骆家宾这里知道了他二皇子的身份。 虽然陈攻过去并不了解二皇子陈洛,但是仍旧觉得这家伙的行为非常古怪。 陈洛像是蓄意来醉花阴挑衅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但是他说出的话语实在太过突兀,与先前的对话比起来,转折极为生硬。 像是故意要将话语扭转过来一般。 最重要的是,如果陈洛是来挑衅的,那么他此刻的神情也太过紧张专注了。 与其说是挑衅,还不如像是来去求证的。 这其中的古怪,十分细微。 若是寻常人,自然不会注意陈洛态度的微妙。 但是陈攻却是莫名想到了那天晚上,突然跑来找自己的殊华。 那时候的殊华等待自己输出她的身份。 一样是这样又紧张又专注的神情。 像是同样不敢遗漏陈攻一丝神色的变化。 太像了。 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特意来找骆家宾求证。 陈攻再次品味陈洛问出的问题。 “你不过是个身份尴尬的野种。 自然比不过我嫡出的尊贵。” 不由得,陈攻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没错。 这句话,若不是挑衅的话,或许也是陈洛在刺探求证自己的身份。 而一个声音在陈攻耳边响起。 就听骆家宾懒洋洋地声音说道:“正是因为我是野种,所以在这样的地方花天酒地也没关系。 而你这个出身尊贵的嫡出皇子也来这里,难道不怕明天被御史参上一本吗?” 说到这里,骆家宾歪着头用挑衅的眼神也看向隔着一个硕大空间的陈洛。 出奇地,听了骆家宾的话,二皇子陈洛既不生气,也不担心。 反而是脸上露出一股松了口气般的轻松神色。 从骆家宾的话语来看,他真的认为陈洛就是皇后嫡出。 才会这样应答陈洛的挑衅。 这时候的陈洛,甚至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这轻松与笑意,自然一点不漏地落在陈攻眼中。 结合刚才骆家宾的回答,陈攻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二皇子果然是来向骆家宾寻找答案的。 而骆家宾说出的答案,显然让陈洛非常满意。 这么说来,这为二皇子身上也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有人或许用脑髓技法控制他人精神。 改变了人们的记忆。 而这人的行为不光干涉了殊华,还干涉了这个二皇子陈洛。 陈攻的眼神不禁慢慢变深,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陈洛的一举一动。 而二皇子陈洛的精神放松下来之后,自然也察觉到了陈攻的注视。 他本来脸上已经带了自得笑容。 忽然见到陈攻深邃的眼神,心中一惊。 不知为何,陈洛有一种心事被别人刺探得一清二楚的错觉。 陈洛没来由地心中一慌。 但他随即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只因他此刻心中的事情太过荒诞,才这样疑神疑鬼的。 这时候的陈洛,心中一块大石头被放下。 他重新又变回了那个有些嚣张的皇子。 这时候他靠入软椅之中,胳膊放松地搁在椅背上,昂头道一声:“来人。” 这时候醉花阴的妈妈又一次媚笑着走了进来,弯腰对二皇子陈洛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陈洛道:“我也听说过你们这里有个叫做梦妍的姑娘。 姿色还算过得去。把她给我叫来。” 这陈洛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被篡改成功。 便不再有所顾虑。 今天既然来都来了,就要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骆家宾较量一番。 他身边有三个绝色美女,自己身边却只有庸脂俗粉这事,实在太让陈洛膈应。 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现在更是皇后嫡出之子。 他不该输给骆家宾,任何一面都不能输给这个野种! 只是醉花阴的妈妈仍旧是一副苦笑的神色对陈洛道:“不瞒公子您。 梦妍姑娘已经被骆爷赎身了。 虽然此刻还在醉花阴,但是下个月十五黄道吉日,就要送进骆爷府中。 这……” 醉花阴的妈妈用为难的神色恳求陈洛。 她已经猜到这位公子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但是要让已经赎了身的姑娘再出来服侍别的男人。 更何况为梦妍赎身的骆爷就坐在对面。 这也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听了老鸨子的话,陈洛当场就要发怒翻脸。 谁知却听对面传来了大笑声。 陈洛发怒看向骆家宾,喝问道:“笑什么?” 这时候就听骆家宾道:“不过是个女人。若是能让你高兴,便让她出来又如何。” “不过。”骆家宾身子前倾道:“你如果同我赌一赌,三局两胜。 你赢了的话,我就把梦妍送给你。” 陈洛听了这话,心中意气更胜。 他昂着头问道:“怎么赌法?” 骆家宾笑道:“我是个俗人,在这种地方,我们只赌钱、赌狠、赌酒,怎么样?” 272 入套 二皇子陈洛特意来到醉花阴。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从同父异母的哥哥口中,套出自己的出身。 当骆家宾按照陈洛心意说出答案后。 这位二皇子整个松弛了下来。 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有些跋扈嚣张的二皇子。 特别是在骆家宾提出要和陈洛打赌之后。 他又如何可以拒绝? 陈洛早就看这个骆家宾不顺眼。 所以更是处处不愿意输给他。 只是骆家宾提出的赌法师“赌钱、赌狠、赌酒”。 这三点却是让陈洛有些意外。 这时候陈洛阴狠着看向骆家宾道:“赌钱怎么赌法?” 他心中暗暗盘算,一般所谓的赌钱,无非就是牌九、色子之类的。 这些东西,身为纨绔的骆家宾是最为熟练的。 但是陈洛也不在惧他。 只要防着骆家宾在赌局之上做手脚,陈洛自认能与他拼上一拼。 谁知骆家宾笑了一笑,道:“赌钱么,最简单。 我们比谁能拿出的钱更多就成。” 这一句话,倒是让陈洛吃了一惊。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赌钱”是这样一个赌法。 骆家宾懒洋洋地说道:“怎么?不敢赌了?” 陈洛听了这话,心中意气被激,他狠狠道:“这有什么不敢?” 骆家宾哈哈大笑,继续道:“那好,限时一个时辰之内,谁能拿出最多的钱就算赢了。 当然,既然是赌博就要刺激。 钱更少的那一方,拿出的钱财要被多的一方吞没。 怎么样?敢不敢?” 陈洛眼见骆家宾自信的眼神,心中却是开始打鼓。 他知道骆家宾作为皇商,这些年没少贪钱。 反而是自己,刚被皇叔勤王狠狠敲了一笔。 若论拿的出手的钱财,自己或许真的比不过骆家宾。 眼看陈洛面上出现迟疑之色。 骆家宾仰天哈哈大笑,道:“既然知道比不过,那就快点认输。 省的自己那点棺材本都被我吞下。” 这话说的极为恣意,完全不把陈洛这个皇子看在眼里。 陈洛心中邪火一蹿,怒道:“好!一个时辰之内我和你比谁能拿出更多的钱!” 骆家宾不给陈洛反悔的机会,立刻向后挥了挥手。 便有一个侍卫来到骆家宾身前。 他还带了一个红木雕花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竟然都是银票。 骆家宾随手拈起一叠银票,向外撒了出去。 他看着陈洛道:“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 陈洛见状,心中一紧。 没想到这骆家宾被人称为京城顽主,竟然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银票。 而那些被骆家宾撒出去的银票,在空中慢慢飞舞。 这不禁引起了众人注意。 本来骆家宾与陈洛的对话,只发生在七楼。 整个醉花阴中灯红酒绿,歌舞喧嚣。 并非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骆家宾与一位年轻公子之间的较量。 直到这银票撒将下来之后,大家才抬头发现了顶层之间的火花。 歌女、舞姬们见到头顶上有银票撒下来。 她们一时之间都忘了歌舞。 而是昂头去抓头上的银票。 要知道这些银票上的面额,够她们辛辛苦苦卖唱、卖笑一整年了。 这天上掉银票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若是碰上,必要牢牢抓住。 一时之间,醉花阴中变得有些混乱。 除了争抢银票的,还有不少人议论纷纷,猜测骆家宾对面那位公子的身份。 要知道醉花阴的七楼,简直是专为骆家宾而建。 这么多年来,除了骆家宾和他的朋友们出入南边那间包间之外。 还从来没见到有人进入北边的包间。 今天非但有个年轻公子坐在那里。 他还引得骆家宾向外撒钱。 可见这位公子的身份更加不得了了。 今日参加这场宴席的宾客,都是骆家宾邀请来的商人。 他们的钱财不少,但是身份不高。 这些人自然没有机会见过真正的皇子。 即使如此,这些人都是非常聪明的。 他们都知道骆家宾的真实身份。 那么与他作对的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随便猜一猜便也差不多了。 商人们都是嗅觉最灵敏的家伙。 有这样的热闹在面前发生,他们又如何肯离开? 瞬间,大家都是抬起头,要看清头顶这一场剑拔弩张的比试。 而陈洛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他的身体也因为兴奋而轻轻发颤。 这就是被万人仰望的感觉吗? 作为二皇子的陈洛,反而没有机会体会这样的感觉。 他深深吸一口气,只感觉今天的赌局更加不能输了! 陈洛立刻对身后的侍卫道:“能拿出多少钱,立刻都带出来!” 陈洛因为是找骆家宾套话的,出门时并没带出多少钱来。 侍卫们将能找到的钱都拿出来。 却只有几千两罢了。 坐在对面的骆家宾看了,立刻发出讥笑。 陈洛面色发白,他咬着牙齿道:“不是说一个时辰么!” 接着他回头横了一眼侍卫。 那侍卫机灵,也不需要陈洛多说,立刻向外奔去。 时间变得极为焦灼,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再喝酒听曲。 整个醉花阴中每一双眼睛,不论是贵客还是歌女、甚至是带路的龟公以及传菜的伙计,都紧紧盯着头顶上的两件包间。 他们都是跃跃欲试,想要知道与骆家宾对垒的那位公子,到底会拿出多少银钱来。 这个京城之中,到底还有没有人在纨绔之上,更胜顽主骆家宾! 终于在漫长等待之下,陈洛的侍从匆匆扛着两口箱子回来。 对于一位皇子来说,吃穿用度绝对不会少了。 但是要比现银,却不一定能胜过作为皇商的骆家宾。 只是这位二皇子陈洛,却因为早就有各种私心,所以一直在积蓄银子。 这一次竟是被侍卫们全数拿了出来。 当大家看到年轻公子的侍卫们打开两口箱子,里面黄澄澄地竟然都是码放整齐的金条时。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这些金条放在一起,总有一百万两之多! 这可是一百万两黄金啊! 许多人彻底呆了。 这么多黄金,本事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的! 而骆家宾和陈攻却是相视一笑。 他们知道陈洛这个呆子,已经完全入套了。 273 激怒 当气急败坏的二皇子陈洛,命侍卫抬来一百万辆黄金。 这金灿灿的黄金将众人的眼睛都耀地瞎了。 而陈攻和骆家宾却是相视一笑。 他们知道陈洛已经进入套中。 其实早些时候,骆家宾因为与西洋商人之间的矛盾,而陷入宗人府。 那时候的骆家宾,就是在陈攻的帮助下毫发无伤地出来。 这之后,骆家宾曾反复推敲。 认定了有能力陷害自己,又对自己有莫大仇恨的人,多半就是二皇子陈洛了。 骆家宾虽然也有心复仇。 只可惜终究难以寻到机会。 谁知这陈洛不知怎么昏了头,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如今太子薨逝不久,陈洛就出现在醉花阴这样的地方。 只要被御史台发现了,他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骆家宾心中想着一不做二不休。 区区一个“兄长热丧期间,在外寻欢作乐”也不是大罪。 所以他便处处针对激怒,让陈洛这小子同自己攀比起来。 甚至骆家宾随手洒下的银票,也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 这醉花阴中的聪明人不少。 定然有人会猜出陈洛的皇子身份。 事情一旦通过悠悠之口传出去,那么陈洛必要吃不了兜着走。 骆家宾对陈洛的阴谋,本来也就到此为止。 但是他们绝没有想到,这位二皇子竟然是晕了头,自掘坟墓起来。 他一个皇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抬出一百万两黄金。 这可是个极大的数字! 按理来说一个皇子一辈子的岁银,再加上打赏也不会有这么多。 陈洛到底是从哪里搜刮的这么多金银? 更重要的是,陈洛搜刮这么多金银到底是什么目的? 如今整个醉花阴中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 显然立刻会有人将这里的风声传播出去。 一旦二皇子积攒了大量金子的消息传到当今陛下耳中。 这二皇子陈洛可真就是有嘴说不清了! 骆家宾脸上带着笑意,他心中玩心大起。 想着这样的机会难得,定要再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才好玩! 就见骆家宾忽然不住鼓掌起来,同时一边笑着一边摇头。 陈洛隔着硕大空间,眼看着骆家宾这幅面容。 倒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陈洛心中恼怒,却又是骑虎难下。 他不由挑眉隔空对着骆家宾道:“怎么?你赢得了我么? 吞你这区区几十万银票,倒是没什么意思。” 眼见陈洛说出这样挑衅的话。 骆家宾人就是呵呵大笑。 他忽然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诸位!” 这一句话说的响亮,整个七层高低的醉花阴中,人人都抬头看向骆家宾。 就见这骆家宾手中执着白玉酒杯,被三个身穿薄纱的女子依偎着。 他朗声对整个醉花阴中的宾客说道:“今日我与贵客陈公子打赌!” 说罢他用酒杯指了指对面的陈洛。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陈洛。 特别是听到了骆家宾称他为“陈公子”后。 这时候骆家宾又开口道:“我与陈公子打赌,谁能在一个时辰内拿出跟多的钱。 没想到陈公子果然豪气,一拿就是一百万两黄金。 但因为陈公子拖拖拉拉的,回来得太晚。 眼看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要到了。 但我也不肯就此输了。 这样,谁能拿出现钱来助我赢得赌局。 多多益善! 我骆某人到时候定然双倍奉还!” 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呼! 在座的都是最精明的生意人。 身份或许不高,但是钱有的是。 他们早就巴结着骆家宾,生怕无法拉拢这位顽主。 如果现在能在关键时刻助骆家宾一臂之力,甚至还能翻倍回本。 这样的买卖谁不愿意做? 在瞬间的安静之后,整个醉花阴沸腾了起来。 立刻有一个胖肚子商贾站了起来,涨红了脸道:“老朽不才,愿助骆爷二十万两!”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欢呼。 跟在商贾身后的小厮们立刻捧着装银票的箱子向七楼飞奔。 好第一时间将银票送到骆家宾手上。 其实这些商贾们受邀参加骆家宾的饮宴,就已经做好了要巴结他的准备。 所以今天人人都是带了大量的现银赶来。 还要绞尽脑汁,想法把钱送到骆家宾手中,生怕这位顽主不肯收自己的钱。 如今骆家宾既然开口,所有商贾都如狂蜂见了蜜一般,蜂拥而上。 立刻有人喊着要给骆家宾送来更多银子。 而通往七楼的那两道楼梯一时间便是拥堵起来。 不停有小厮、侍卫抢着将装满钱的箱子、盒子送到七楼朝南包间来。 歌女、舞姬也早就停了下来。 如今谁还有心情听歌看舞? 反而是商贾们一声一声地叫出自己送上的金银。 吆喝的声音盖过了其余所有声响。 只有让骆家宾骆爷知道自己的“忠心”,这些行动才有价值。 而坐在七楼朝北包间的陈洛,却是面色有些发白。 他自认是皇子出身,走到哪里都是说一不二。 除了面对父皇、母后以外,谁不是狠狠巴结陈洛? 就连有些憨厚老实的太子,也不在陈洛眼中。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众人奔走着要巴结骆家宾的样子。 陈洛内心愤怒到身体轻轻颤抖。 手掌不由地紧紧握拳。 他心中怒道:“不过是仗着父皇的喜爱狐假虎威罢了。 明明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但世上的俗人却只知道巴结骆家宾这家伙!” 陈洛的理智几乎要被燃烧殆尽! 他心中冷哼:一朝天子一朝臣! 骆家宾如今的权势,不过都是因为父皇偏爱。 但我才是唯一能够继承皇位的那个儿子! 待我登基之时! 必要叫这楼内所有趋炎附势的小人都知道厉害! 陈洛的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 而在他对面的骆家宾,却是笑容越来越洋溢。 随着不断有人奔上七楼,骆家宾面前的银票越积越高。 而跟在骆家宾身边的侍卫不停地唱票。 终于在他唱到一百二十万两的时候,骆家宾再次高声说道:“够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等待骆爷的吩咐。 而骆家宾一抬下巴,嘲讽地看着对面的陈洛道:“那小子拿不出更多得了!” 这话之中充满了轻蔑的神色。 而陈洛却是指节被捏得咯咯作响。 他确实拿不出跟多的钱了。 但是要陈洛在这个时候认输,那又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最终陈洛竟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用仇恨的眼神看向骆家宾。 就见他将玉佩在面前茶几上一拍,恶狠狠道:“我再加这块玉佩。” 与此同时,陈攻的眼神也是一亮。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陈攻也已经看出这块玉佩,正是三百年前自己佩戴过的玉佩。 更重要的是,这块玉佩是开启洞天福地的记印! 274 斗狠 眼看着骆家宾动用自己人脉,转瞬之间便已经拿出了一百二十万两银票。 这时候陈洛胸膛起伏。 他今日已经是赌红了眼。 若是输给骆家宾,或许一生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就算日后他真的登基大宝,能将骆家宾做成人彘。 但是今日若是输了的话,这一口气实在难以平复。 他已经将自己积累的家底全都拿出来。 若是真的输了,则是倾家荡产的结局。 所以陈洛更加不可以输! 这时候孤注一掷的二皇子陈洛,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拍在茶几上要作为自己的筹码。 这一枚玉佩温润透亮,似乎蕴含着隐隐的力量。 而陈攻一看到这枚玉佩,双眼忽然发亮。 只因这枚玉佩,陈攻对它的印象还很深刻。 这是他曾经佩戴过的玉佩,而且还是开启洞天福地的印记。 最重要的是,陈攻从这枚玉佩之上,感到了淡淡的威压。 虽然很淡,但是十分清晰。 三百年前陈攻佩戴这枚玉佩的时候,他尚无法感知威压。 直到从神秘空间回来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威压。 再次感到相同的威压,则是在泰山上。 那个凌空出现在太阳底下的男子,同样能够散发出威压。 今天则是第三次。 而这威压竟然是从一枚玉佩上传来的。 想到杜羚所说,威压来自与神的沟通…… 陈攻心中不住思量着各种可能。 他双目微含精光,面色严肃的样子,却是一点不漏地落入骆家宾的眼中。 这骆家宾摩挲着下巴,心中倒是也有些高兴。 自从被陈攻所救,离开宗人府之后。 骆家宾一直想着如何能还给他一份天大人情。 虽然母亲代自己送了陈攻不少东西。 但是骆家宾心中并不认同。 他认为这些俗物根本配不上陈攻。 既然要感谢陈攻的救命之恩,他骆家宾一定要送一份足够大!足够惊人的礼物! 只是一直以来,骆家宾都没能找到这样的礼物。 所以他便一直铭记在心,想要找到陈攻真正喜好之物。 而陈攻此人也真有趣。 他像是无欲无求一般。 无论是美酒还是美人,他都不多加一眼。 骆家宾这些日子邀请陈攻赴宴,就是为了观察他的喜好。 却是到如今也没有找到他会有什么心头好。 也是老天襄助,正在骆家宾毫无头绪的时候。 二皇子陈洛却是送上门来。 他一番作死的操作之后,取出的这枚玉佩,显然是入了陈攻的眼。 既然如此,那么骆家宾便一定要得到此物,送给陈攻。 这才配得上对他骆家宾的救命之恩! 骆家宾心中主意已定。 他这才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隔空对着陈洛道:“你这样一块烂玉佩,就想要充数么?” 陈洛到底年轻,他却是冷笑一声道:“野种能有什么眼界? 此玉佩乃开国之时流传至今,价值连城。 就算你将这栋楼拿来与我比,也比不上它的零头。” 陈洛自然是很骄傲。 这枚玉佩是太子薨逝之后,父皇送给他的。 这也代表了父皇的旨意。 从今往后,陈洛就是大梁国的继承人了。 若不是因为陈洛身边实在没有金银可以出手比较。 他是绝不会将这块玉佩拿出来的。 而骆家宾眼看已经把陈洛堵得无路可退,才笑道:“说是比金银。你又拿东西出来赌。 这样混赖,倒是让我没有想到。” 陈洛双眼一翻,怒道:“论混赖,哪有你这个野种的本事高!” 只是他这番辱骂,似乎并未触怒骆家宾。 眼看骆家宾笑得更欢,他说道:“你不混赖?到时候输了不会耍赖?” 陈洛双眉竖起,喝道:“你别输了不认账!” 两人隔空你一句我一句,倒像是小孩比赛一般。 骆家宾一拍身边女子的屁股,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各退一步。 你的玉佩不是现银,我也认了。 接下来两场比赛,只有全赢下来的人,便算是赢家!” 陈洛也是瞪着眼睛看向骆家宾道:“好!下面比什么?” 骆家宾笑道:“刚才说了,在这妓馆里自然是赌钱斗狠一套。 如今赌钱已经赌过,下面自然是斗狠了。” 陈洛扬起嘴角冷笑道:“好,斗狠就斗狠。” 骆家宾继续说道:“从此刻起不得再寻外人,让我们身边的人比武。至死方休,直到一人身边再无人能战便算输了。” 骆家宾的话听着十分残酷。 竟是要手下的人战到至死方休的地步。 但是陈洛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知道骆家宾身边跟着的都是高手。 而跟随在陈洛身边保护的,却都是自己娘舅挑选出来的。 虽然今天陈洛只带了四个人在身边。 但他全不担心与骆家宾的比试。 这第二场比赛,陈洛是赢定了! 他大方地说一声:“好!”面上带着自信笑意。 与此同时,跟随在骆家宾身边的一名武者站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头顶发光,一根头发也无。 这人虽然生的高达,却是身体轻健,一下跃到了栏杆之上。 光头大汉向着对面抱了一拳,便是轻轻松松地向下跃去。 在众人的惊呼之声中,就看到这个光头大汉从七楼跃了下去! 他的手掌或者脚掌随意在楼内栏杆、柱子之上借一下力。 顷刻之间已经落在地上。 醉花阴中所有人都关注着七楼一举一动。 此时大家都知道骆家宾要与“陈公子”比拼手下人的武艺。 见到骆家宾的手下从七楼轻松落到地面。 众人都是齐齐爆发出一阵喝彩。 底楼的舞台上,歌姬、舞娘都纷纷退开。 四周红烛高烧,绘金披红的舞台正中,一个光头大汉双目放着精光。 他抬头举手对着七楼朝北的包间一指。 这挑衅的举动更是引起了一阵一阵的喝彩声。 众人都是带笑看着朝北看台上的“陈公子”,猜测他要派出怎样的高手。 谁知陈洛却是一改先前的激动,变得胸有成竹一般。 他只对着身边一个青年道:“你先去。” 那青年男子点了点头,便是蹬蹬沿着楼梯向底楼舞台奔去。 275 筹码 二皇子陈洛与京城顽主骆家宾在醉花阴中赌过钱后。 两人再次开始斗狠。 这一次他们说出了手下人比试武功,至死方休。 直到剩下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为止。 对于这场比试,出奇的骆家宾与陈洛都能接受。 像是两人都极有自信一般。 首先是骆家宾的手下,像是一只猿猴一般借力。 从七楼一路滑落到地面。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气宇轩航地站上了当中的舞台。 金粉红漆的舞台,不住晃动的橘色烛火,都将那个光头武者衬托得极为豪气。 周围看台上的人们也是不住欢呼鼓掌。 人们已经分不清这欢呼声是对骆家宾的恭维,还是对那名武者的敬佩。 而陈洛也让自己手下的武者出场。 只是这个武者却是一路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直花了许久,那名身量普通的年轻武者才走到了舞台之上。 这一下,在众人眼中便是高低立现。 显然能从七楼一路借力下滑的武者,远远强于需要借助楼梯下楼的武者。 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骆家宾的主场。 所以随着陈洛的手下走上舞台,周围竟然是响起了一片到喝彩的声响。 在众人眼中,“陈公子”已经输了。 只有陈攻隔着硕大空间,远远看着对面陈洛的神情。 这个年轻人并非是一个沉稳的狠角色。 他已经因为骆家宾的故意激怒,犯下许多不该犯的错误。 但是这一刻,陈洛的神色却是出奇地自信。 显然他对手下这些侍者极有信心。 陈攻先前也已经通过气息判断。 骆家宾与陈洛两人派出的武者,都是一阶巅峰的实力。 要知道一阶巅峰在武林中也是佼佼者。 寻常武人若是能在三十岁之前达到一阶实力。 那他今生便有望挑战更高的境界。 反之,这一辈子都只可能是个寻常武者。 而这两位被派出的武者,都是三十岁上下。 而他们两个都已经达到一阶巅峰。 作为武人已是极难达到的境界。 但他们仍旧分别效命于骆家宾与陈洛。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武功越是高强的人,越需要用补药维持肌肉的强劲。 若是失去药物的滋养,一旦境界跌落,后果更加凄惨。 所以越是一阶左右的武者,越是急着寻找来钱的门路。 否则也不会出现易大通、木通等人的惨剧了。 而就如骆家宾所说的,今日的战场是不死不休。 所以这两个人中,或许只有一个人能站到最后。 又或者一个人都无法活下去。 武者们为了维持躯体而渴望金钱。 但因为渴望金钱,则随时有可能失去生命。 这已是一场用肉体换取金钱的豪赌。 所有下场的人,都只能战败一次。 而在他们头顶上,则是闲坐笑看的王孙公子。 看着棋盘上的人肉棋子们为他们拼杀。 而周围的看客们,则是拼尽全力地欢呼呐喊。 为即将看到的血腥场面欢呼。 陈洛的手下武者走上舞台之后,按照江湖规矩对着光头武者行了一礼。 而那光头武者只是轻蔑一笑。 橘色火光跳跃着,照在他油亮的肌肤之上。 显然这个光头武者完全没有把对手放在眼中。 陈洛的手下行完礼之后,便是抽出腰中长剑对着光头刺去。 但是那光头并不使用武器。 却见他腰身猛地扭转。 鞭腿快捷无伦地向着陈洛手下抽去。 那手下见到鞭腿来得太快,连忙灵活让开。 但是光头的又一记鞭腿再次向着他的面门踢来。 陈洛的手下好歹也是一阶武者。 他们两人本该是棋逢对手。 但没想到光头这么多年来浸淫于武技。 虽然内力一直停留在一阶巅峰,但是武技的熟练与力量却远远胜过同阶武者。 光头武者的鞭腿速度奇快,力量十足。 随便被扫到一下都是筋断骨折。 相较的,陈洛的手下明明手持长剑,反而变成了更为忌惮的那个人。 从那光头武者的动作来看,他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若是长剑与他碰上。 说不得光头武者的腿没事,长剑倒要折断。 两位高手比武,往往比的是勇气。 陈洛的手下是个谨慎细心之人。 光从他不顾旁人嬉笑,也要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就能看出。 但是此刻的谨慎,却成了他败局的原因。 因为惧于光头武者虎虎生风的威势。 陈洛的手下几次观望,却是彻底失去了节奏。 高手过招之间,一招满了便是满盘皆输。 那光头武者眼看对手又慢半拍,彻底成了招架不住之势。 他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这一次他已是志在必得! 就见光头武者双眼精光爆出,一声大喝之下,又是一腿踢向对手的太阳穴。 当他踢出之时,就知道这个对手已经没有命好活了。 果不其然。 他的鞭腿毫无悬念地踢在对手脑上。 而陈洛的手下已经毫无闪躲的余地。 这一下又正又狠。 陈洛的手下整个人被这强大的力量踢飞出去。 狠狠撞在舞台外的地面上。 而光头武者一腿踢过之后,稳稳站在地上。 周围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喝彩声。 地上的那个家伙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的头颅上有鲜血渐渐漫开,染了一地。 而光头武士面上显出兴奋之色。 他举着拳头向着七楼看台不住挥动。 像是要向骆家宾邀功。 而在七楼看台上,骆家宾也是笑着将一叠银票撒了下来。 身边三个身穿薄纱的女子媚眼如丝,像是因为周围气氛所致,变得浑身燥热。 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人们见到鲜血非但不害怕,反而都像是兴奋的公牛一般。 除了骆家宾洒出的银票外,别的看台上也有人不断向外洒出银票。 一时之间,偌大的醉花阴上空飘散着各色银票。 他们纷纷落下,落在看台上,落在光头武者的身边。 也落在陈洛那名手下的尸身上。 甚至被他流出的鲜血浸染。 唯独陈攻一双利眼没有看向舞台上的光头武者。 他只看着对面的陈洛。 这个年轻人,直到如今仍旧是面目平静。 显然他还有筹码握在手中。 276 时机 陈洛的手下在光头武者的不断快攻之下。 竟然是被直接一腿砸在脑袋上,接着飞身撞在地上。 按说一阶武者的肉体已经非常强悍。 奈何那光头武者本就是执着于肉体横炼的武者。 他宁愿放慢内力的修炼,只做一个一阶巅峰武者。 但是却从未放弃对于肉身与武技的锻炼。 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与对手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但是真正交手之后,对方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而在漫天的欢呼声中,光头武者也是骄傲地向着半空扬起拳头。 但是出奇地,同样坐在七楼的陈洛,面上神色却还是很平静。 这份与他性格不符的平静,全数落在陈攻眼中。 显然,二皇子陈洛手上还有筹码。 眼看自己一名手下惨死,陈洛却是对着身边另一个侍者道:“接下来你去。” 而他身边那个武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这男子身量不高,方脸阔鼻。 身上穿着的衣服非常宽大,行走之间衣袖猎猎作响。 方脸男子对着陈洛也是行了一礼,便是一脚踏上了看台。 这一举动,瞬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看来这一个方脸武者是不打算走楼梯了。 大家都是静了下来,想要看这方脸武者到底要如何入场。 显然在众人心目中,落场的方式已经代表了武者的强弱。 如先前的光头武者,借势一路从七楼落下。 就比走楼梯下来的那名武者强了不少。 甚至能够一腿将对手的头颅踢开花。 而陈洛再次派出的方脸武者,显然也不打算走楼梯。 就见他身上衣服宽大,轻飘飘地像是一块大布幔一般。 而那名武者站上看台之后,也是轻轻向下一跃。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先前那个光头武者,是快速从看台落下。 并且不住在柱上借力,减缓下落的速度。 这才最终平安站在地上。 光头武者的武技精湛,身法灵活。 所以他落地的速度虽快,看着却是极为精彩。 而如今这位方脸武者,却并不依靠柱子借力。 他反而是张开双臂,如一只老鹰一般在半空中直落下来。 而他身上宽大的衣袍也是鼓了起来,就如一双巨大的羽翼,支撑着方脸汉子的下落之势。 这一幅画面,又是引起众人的欢呼声。 其实整个醉花阴中,武功出众之人并不多。 众人不过是看个热闹,谁落下的样子精彩好看,就觉得谁更强。 但是陈攻却是将这方脸汉子的身姿看的仔仔细细。 虽然他借着衣袍的势头,减缓了下降的速度。 但并非是任何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就能从七楼落下来的。 这位方脸汉子貌不惊人,身量也不高。 但是他的轻功技巧极佳,才能在下坠之下稳固身姿。 要知道武学并非只有一条直路。 天下武者大多有其专精。 比如说光头武者一心强化体魄。 而这个方脸汉子则是擅长轻功。 其实初学武之人,大多是各门武学都有涉猎。 但是达到了一阶武者之后,便不得不有所取舍。 要知道最初武学的顶峰就是一阶武者。 曾在上千年的历史里,人类武学的终点就在这里。 其实是因为寻常人的身体,最终也确实只能停留在这一步。 之后又有高手开辟出了宗师境界,并将习武的经验告知后人。 才开启了之后的武学昌盛。 但是对于大多数武者来说,达到一阶武者之后便不得不在武学上有所取舍。 若是还想着齐头并进,那就是贪多嚼不烂了。 所以到了一阶之后,武者们大多会选择最擅长的武功反复精研。 因为他们很可能一生都无法踏入宗师境界。 那么有一门接近宗师的绝技,也能让他们在江湖中自保。 显然这个方脸汉子,在轻功之上有颇深造诣。 甚至可以推测出,他的武功走的是轻灵纵跃一路。 对于陈洛这样的皇子来说,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擅长轻功,能够在暗中隐身的侍卫。 这名方脸汉子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以强大的气势从七楼跃下。 而站在底楼舞台之上的光头汉子,却是面露轻蔑之色。 哪怕从空中扑击而来的方脸汉子极具气势。 但是光头武者知道自己又要赢了。 他面容粗犷,带着绝对的自信眼看着方脸汉子飘落下来。 他心中默默数着数字,面带从容笑意,双眼看着落下的方脸汉子。 那方脸汉子还在策划着落地之后该如何扑击。 忽然他神色一变,因为看到了光头汉子脸上的杀意大盛。 就见光头汉子又是一个扭身,鞭腿向上空猛地踢去。 此时的方脸汉子还未落地,身边无任何借力的地方。 其实方脸汉子本身非常轻灵,正是光头侍卫的克星。 若是他能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人好好比武。 胜者还未可知。 但是他偏偏卖弄武功,从半空中跃下。 如今方脸汉子身上能借力的势头早已经用尽。 眼看还有半步就能落到地面上。 但是光头汉子已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一记猛烈迅捷的鞭腿踢中方脸汉子的后心。 那方脸汉子实在无处借力闪躲。 这一击便是不留分毫地稳稳吃在方脸汉子的背心之上。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之声。 那方脸汉子的口中急喷出一口鲜血。 而本来如同一只气球一样慢悠悠落下的他,忽然变成了一只击飞而出的皮球。 他被光头汉子踢得飞撞在柱子之上。 接着又重重滑落在地。 在众人的惊呼之声中,这个方脸汉子的身体竟然是以非常诡异的角度翻折了过来。 这家伙,也是在一瞬之间彻底活不了了。 光头汉子面上带着激动笑容。 在众人的欢呼之声中,一把将身上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了虬结的体魄! 在烛火的照耀下,肌肤发出油亮光芒。 光头汉子抓住了仅有一瞬间的机会。 将这个本来极难对付的敌人瞬间杀死! 人们如同拥护英雄一般为他欢呼喝彩。 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听不到彼此的说话声。 而在这样欢呼声的掩护下。 陈洛对身边最后一个侍卫道:“好了。他已经疲劳了。该你上场了。” 277 投靠 骆家宾本来只是想要给二皇子陈洛制造几个把柄。 但当他察觉身边陈攻,对二皇子拿出的赌注极有兴趣。 他便私下决定一定要赢得所有赌赛。 好将那块玉佩名正言顺地送给陈攻。 用来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陈攻自然明白骆家宾的意图。 他也并不阻止。 其实这块玉佩,本来就为陈攻所有。 只不过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而如今陈攻从这枚玉佩上感受到了过去无法体会的威压。 而这枚玉佩,曾是洞天福地开启的印记。 陈攻心中不免产生猜测,若是拿着这枚玉佩重新开启洞天福地。 他或许能够找到与上苍沟通的方式。 更甚者,他能够找到获得更强力量的途径。 从此以后,不再被别的鬼怪支配。 任性随心地活在世上。 陈攻对于这枚玉佩志在必得。 哪怕骆家宾无法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 他也会暗中将其取回。 如今眼看骆家宾与陈洛的第二场比试进行到一半。 骆家宾稍占胜场。 他手下的一个光头武者,已经接连击败陈洛的两名手下。 但这并没有让七楼看台上的陈洛显出慌张。 相反的,此刻的陈洛特别平静。 两名手下血溅当场,并没有让他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在满场的喝彩声中,陈洛反而是对自己最后一名手下道:“他已经疲劳了。该你上场了。” 而一直站在陈洛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沉浸在激动海洋中的醉花阴,或许只有陈攻始终注意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他眼看着陈洛最后一名武者,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家伙。 他体格只到常人的胸口,四肢瘦长有些鸡胸。 而这个瘦小男子的面容更是长得猥琐不堪。 一双萎靡的小眼配着松垮的脸皮。 忽然那瘦小男子咧开嘴一笑,露出了一嘴烂黑的牙齿。 这个瘦小男子按照陈洛的命令,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再躲藏之后,他竟然是一下子跃到七楼柱子之上。 从七楼朝北包间中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一点立刻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先前那位“陈公子”已经派出两名手下。 都是在顷刻间败给骆家宾的光头手下。 而对于他们这些武者来说,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正如陈洛与骆家宾下赌约时说的:至死方休! 而陈洛的第三名手下,与前面几人都不相同。 他既不是走楼梯乖乖下楼,也不是施展轻功从楼上跃下。 这瘦小男子甚至不像是光头武者一样,借力从七楼滑下。 他还真像是一只猿猴一般,手脚并用从楼柱之上攀爬下来。 这个瘦小男子本来就已经长得猥琐滑稽了。 再配上如猿猴一般的举止,瞬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因为陈洛的手下已经接连死了两个人。 而且都是在片刻之内死在光头武者手上。 所以整个醉花阴中的人,已经开始对这位“陈公子”心存轻视。 这第三个瘦小男子,在众人心中已经是陈洛实在无人可派。 随便再找一个手下去送命。 而这个瘦小男子,动作倒是奇快无比。 转瞬间就已经从七楼攀爬下来。 这一次,舞台周边已经死了两个侍从。 而这两人,刚才还是瘦小男子的同伙。 但是他面上非但没有任何痛苦之色。 反而是对着光头武者一笑,露出一口烂黑牙来。 这笑容令人看着不适。 光头男子本来已经将身上衣服撕扯开。 如今见到这个瘦小男子,鄙夷道:“快点打过。 我看你这家伙就恶心。” 谁知那瘦小男子却是对光头大汉嘿嘿一笑道:“我却是越看你越欢喜。” 说到这里,他故意露出一个咽口水的表情。 这让光头大汉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再也不等待,而是直接向着瘦小男子一记鞭腿袭来。 那瘦小男子又是“嘿嘿”笑着躲开,口中反而道:“人是不错,就是脚太臭了。 这样吧,我给你撒点香粉。” 说完这句话,那个瘦小男子还真的一挥衣袖。 一股白色的粉末从他两条袖子里飞了出来。 直扑向光头汉子上身。 那光头汉子见状,大吼一声道:“好小子!竟然使阴招!” 说罢便是腾地向后急退。 光头汉子腿功了得,后退的速度也是极快。 但是再快也已经赶不及了。 那白色粉末已经沾染在了他的面门与光着的膀子上。 一瞬之间,光头汉子只觉得身上火烫。 他立刻低头看去,胸膛上的肌肤已经发出一片红色的瘢痕。 这光头汉子面色大惊。 知道白色粉末定然是极为厉害的毒药。 他震声对那瘦小汉子喊道:“快拿解药来!” 那瘦小汉子却是嘻嘻笑道:“说什么傻话,七花五虫粉乃毒中之王,哪里有什么解药!” 光头汉子听了这话更是双眼圆睁,怒道:“天残派也来参合朝廷的事么?” 而瘦小男子桀桀怪笑,露出一口烂牙道:“南腿杜家不也是投靠了皇家的野种? 你我又有什么分别?” 那光头汉子面色发狂,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身上中的毒粉并不简单。 不过片刻时间,他便觉得浑身奇痒无比。 先时光头汉子还强行克制,不去抓挠。 但是没过多久便再也忍不住。 他发了疯一样的在身上抓起痒来。 这一抓之下,身上便被抓下一块皮肉。 血水从光头汉子的手指间留下。 疼痛与深入骨髓的痒交织着折磨光头汉子的神经。 谁想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家伙,不过一会便发出如野兽绝望一般的哀嚎声。 瘦小汉子冷笑看着对手最终倒在地上。 听着对手的哀嚎声从凄惨到虚弱。 最后弱不可闻。 谁能想到这光头汉子竟然在短短时刻便已经死了。 静默,彻底的静默。 不如先前每有一个人死去,便能掀起一阵叫好的热浪。 这一次光头汉子的死,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的死太过诡异、太过可怕。 眼看光头汉子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血肉模糊的样子,大家心中都是不寒而栗。 只有瘦小汉子笑盈盈地抬起头。 学着刚才光头汉子的样子,对着七楼扬了扬拳头。 而坐在七楼上的陈洛,也是露出满意笑容。 他挑衅地看着对面的骆家宾,说道:“怎样?你还派得出手下么?” 278 神乎其技 当骆家宾手下的光头武者在舞台上逐渐停止哀嚎。 遍体鳞伤的他显然已经活转不回。 这一下,醉花阴中上下所有人都变得一片沉默。 大家都为光头武者的死状而心惊。 此人刚才还是意气风发,享受着所有人的欢呼声。 转眼之间就受尽折磨,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而在七楼之上,盖过所有人的喧闹声。 二皇子陈洛挑衅地笑着,看向对面的骆家宾。 他开口问道:“怎么样?你还有人拿得出来么?” 陈攻眼看对方得意的神情。 如今他已经确定这个擅长使用毒药的瘦小男子,就是陈洛的底牌。 仅有的底牌。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防备得了。 虽然陈攻已经对陈洛毫不在意。 但是坐在陈攻身边,一直懒洋洋的骆家宾却是全身紧绷。 他没有想到光头武者竟然会败得这么彻底。 虽然今天跟着骆家宾的还有几名武者。 但是他们并不比那名光头武者更强。 若是对上了底下那个一口烂牙的瘦小汉子。 骆家宾的手下并无必胜把握。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怒意徒升。 本意是要为陈攻赢取玉佩,却有可能要输得血本全无。 骆家宾本来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 这是第一次被人逼到了这等境界。 但是要他就此认输,骆家宾也是不愿意。 这时候却是有人拍了拍骆家宾的手臂。 骆家宾吃惊看去,却原来是陈攻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骆家宾,身影高大,背脊笔挺坚毅。 只听到陈攻说道:“我来出面。” 骆家宾稍一愣,便也只得说:“你要小心。” 如今他也是箭在弦上。 没想到最终竟然还要陈攻出马。 这么一来,自己要送陈攻一份礼物的事情,也只好闭嘴不提。 这时候对面的陈洛见状,也是眯起眼睛看向陈攻。 这陈攻,陈洛时间过一次的。 那时候陈洛为了扳倒骆家宾而设计,就是被陈攻破坏的。 更有一件事情让陈洛极为在意。 那次是陈洛第一次见到殊华。 虽然隔着极远的距离,用单筒望远镜观察殊华。 但他当时就已经决定:一定要让殊华做自己的皇后! 但殊华却是为了陈洛出面,说服了那东瀛的细作。 这一点,陈洛无法忽视。 他虽然猜不出陈攻与殊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若有一个男人与殊华有牵连,那就让陈洛心中如火烧一样难以忍耐! 陈洛早就想要设法杀了陈攻。 他也找过叔父勤王,想要花钱让叔父办了此事。 但出奇地,见钱眼开的叔父这次却没有答应。 也没有告诉陈洛原因。 陈洛虽然贵为二皇子,但是身边得用的人也有限。 所以他始终没能对陈攻动手。 今晚却是不同。 这小子自己要与手下比试。 这让陈洛心中的恶毒无限膨胀。 他脸上也露出笑意道:“那再好不过。” 如果陈攻就此被自己手下杀死,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骆家宾这里,走出了第二个人。 醉花阴中所有人都是抬头瞩目。 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会以什么方式来到一楼的舞台。 在众人屏息关注之下,陈攻向外跨出一步。 只这一步,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 就连舞台上的瘦小男子也是面露惊色。 陈洛与骆家宾更是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陈攻这一步,竟然是踏在虚空之上。 他脚下毫无依凭,却又像是踩在实地之上。 而陈攻并未停止,他又向前走了几步。 直到站在了醉花阴的正中间。 凌空正中间! 所有人的心脏都是砰砰直跳。 他们心中无不是怀疑:难道竟是见到了神? 这个世上的武功有千万种。 高超的轻功,也不是没人见过。 但是能凌空站在天上的轻功,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这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更神奇的是,所有人忽然都感到了一种比恐惧更虔诚,比虔诚更狂热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突然,但又极为震撼。 所有人都没感觉到这情绪是如何产生的。 总之他们对那凌空站在半空中的陈攻,发出了如信徒一般的低呼声。 这低呼发自肺腑,无法控制,渐渐响成了一片。 而陈攻也是面容严肃。 他在正中上空站定了之后,便不再向前,而是缓慢地降落。 陈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落到了舞台上。 比起先前几人落场的方式都不同。 却是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而陈攻落地之后,面色平静地看着那个瘦小的男子,道一声:“开始吧。” 瘦小男子本来站在舞台上,也是被陈攻神乎其技的出场方式镇住。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比试。 由不得自己为别人震惊! 瘦小男子整理了一下神色,又是怪笑着说道:“倒是挺会故弄玄虚。 我竟是从未听说你这种轻功法门。” 在陈攻落地之后,瘦小男子已经从气息判断出陈攻也就是一阶武者罢了。 与自己不相伯仲。 虽然他至今也没想明白陈攻到底是如何做到凌空步行的。 但是想来他用的是什么障眼法罢了。 人有一两门绝技并不算什么大事。 刚才的光头武者不也是腿功强劲。 照样输在自己的七花五虫粉上? 这时候的瘦小男子,面上重新恢复了猥琐诡异的笑容。 他自信世上没有人能够躲过自己的毒粉攻击。 眼看着陈攻面色平静,并未露出警惕的神色。 瘦小男子暗道:给你装模作样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说罢他又是双臂向前一挥,白色粉末在他面前弥散开。 眼看着对手陈攻没有闪躲,甚至没有故意闭气。 那粉末一旦在空气中漫开,必定已经被陈攻吸入肺中,粘在皮肤之上。 这一下,他算是死定了! 瘦小男子知道陈攻已经中招,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才笑几声,他忽然面色变得古怪。 他的毒粉,毒发极快。 按照时间推算,陈攻应该已经倒在地上不住哀嚎才对。 怎么这小子到如今还是一副淡定神色看向自己?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279 燃烧 陈攻虽然被矮小汉子喷了一身的毒粉。 古怪地却是没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异像。 要知道这毒粉乃七花五虫粉。 它中毒奇快,能让人身上奇痒无比。 最终中毒者会将自己身上的皮肉一点一点撕扯下来。 死状极为恐怖。 而且这毒药并没有解药。 就连矮小汉子自己,也是因为从小开始便适应此毒粉。 一点一点地使自己皮肤坚厚,不被影响。 这才能在洒出毒粉之后不影响自身。 但矮小男子却是完全弄不懂,为何对面的陈攻也像是完全不被影响一般? 他本来面色总是带着猥琐的笑容,如今却是怔愣地看着陈攻,面露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完全不可能啊! 而站在他对面的陈攻,则仍旧是神色平静如常。 他在刚才短短一刻时间内,接连表演了两则在常人眼中的神迹。 实则他还是那个一阶武者没有变。 刚才在半空中行走,并且缓缓降落的本事,其实在泰山之巅上也表演过一次。 他靠的是对于内力外放的绝佳控制之力,使自己外放出的内力聚成一根气柱,稳稳地拖住自己。 再加上陈攻的身姿极为稳定。 哪怕是依靠级细的气柱,仍旧能稳若磐石。 所以在外人看来,陈攻就像是在空中行走一般。 而陈攻表现的另一个神迹,却是那瘦小汉子最为震惊。 因为只有他知道七花五虫粉的厉害。 其实这倒是与陈攻的武功无关。 因为从陈攻离开神秘空间,回到人世间之后,他便发现自己成了无垢之体。 过去也曾有人向陈攻下毒。 但是毒粉、毒药完全无法在陈攻的身上附着,更别说起效了。 所以这个矮小汉子的毒粉,才对陈攻毫无效果。 场上的情势,终于还是让大家看明白了。 就算是毫无武功的商人,也该意识到陈攻占了上风。 很简单,先前那个光头汉子这么强悍。 被撒了白色粉末后就只能倒在地上嚎叫,撕扯。 但是如今这个年轻人从天而降。 被撒了一样的白粉,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这便是他更强的证明! 所有人都变得蠢蠢欲动。 想要和身边的人诉说自己的发现。 这个年轻人似乎强得可怕! 但他们很快发现身边的人也是震惊到发狂。 最震惊的,自然是坐在七楼上一南一北的两个人。 朝南的骆家宾面上带着又惊又喜的神色。 他早知道陈攻不是池中之物。 但是陈攻的强大还是一次又一次震撼骆家宾。 他过去认定了陈攻是个深谋远虑之辈。 才能轻松为莫敬古翻案,能找出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如今骆家宾更是发现,陈攻的武功更是远在自己所知之上! 这家伙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而陈攻对自己的恩情,到底能不能还清! 与骆家宾的欣喜若狂不同。 隔空坐在他对面的二皇子陈洛,却是面色阴晴不定。 他想不明白自己连最后的杀手锏都派出了。 为何还没有办法稳操胜券? 这些人明明都是舅舅为他搜罗的一等一人才。 按照舅舅所说,就算是拥护他登基都毫无问题。 怎得竟然在这醉花阴就都翻了船? 最可恨的就是输在骆家宾这个杂种手下! 他再次恶狠狠地看着下方舞台中央的陈攻。 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陈洛更想让陈攻立刻就死! 想到这里,他一双刻毒的眼睛继续死死盯在陈攻身上。 在舞台中央,陈攻与瘦小男子互相对峙,似乎都在等待后发先至的机会。 瘦小男子已经完全没有先前的自信,太阳穴上沁出了层层汗水。 松弛的面皮不自觉地轻轻抖动。 而陈攻却还是原来的淡然自若。 完全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一点痛苦之色。 瘦小男子已经快要疯了! 骆家宾新派出的这个年轻人! 为什么还没有一点中毒迹象! 他已经没有信心再等待陈攻毒发。 瘦小男子再次向前挥动手臂。 他藏在衣袖中的白色粉末并非无穷无尽。 一共只够施毒三次。 这第三次,一般都是瘦小男子用来保命的,从不轻易使用。 也几乎轮不到使用第三次。 因为粉末是飘散在空中的,而且随意沾染一点就会不断让身上皮肤溃烂。 所以施展一次就能杀死一大片敌人。 但是瘦小男子绝对没有想到,如今事态已经逼得他要将最后一份毒药也是用出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再犹豫的余地! 最终瘦小男子不再迟疑, 他将最后一份毒药也向前洒出! 若是这一次再不让对方中毒,那么就要和那小子拼拳脚功夫了! 出奇的,这一次陈攻仍旧没有做多余的动作。 仍旧是带着平静笑意看着瘦小男子。 那瘦小男子还屏着呼吸,等待陈攻毒发。 但是忽然之间,这家伙面色就变得有些古怪。 他用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着陈攻,问道:“怎么回事?你会妖术不成?” 这一次让瘦小男子吃惊的,已经不是陈攻为何不中毒。 而是他分明感受到了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极为炙热滚烫! 这到底是什么法门? 接下来,这瘦小男子的眼珠都要变得突出! 因为空气烫到一定程度,他挥洒在空中的白色粉末,竟然开始燃烧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情形! 七虫五花粉没有解药,但是瘦小男子从小就在这毒药的浸淫下长大。 所以已经能够站在毒粉之中,而不被毒粉影响, 但是他却无法忍受火焰炙烤! 细密的白色粉末本来飘散在空中,久久不会沉落。 但是此刻他们却是在空中同时燃烧成一颗一颗小小的火球。 火球附着在矮小汉子的身上。 片刻功夫,他便燃烧成了一个火人! 矮小汉子大声尖叫着,不住在舞台上滚动。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压灭身上的火焰。 不过多久,他身上便散发出一股焦臭之味!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瘦小男子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 竟然把他烧成一个火球! 整个醉花阴中一片寂静。 除了瘦小男子的哀嚎声,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站不起来一般。 280 最狠赌局 陈洛的手下,瘦小武者绝没有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死在自己的毒粉手上。 而且不是被毒死,而是被烧死。 陈攻的内力为心火系内功。 使用起武当绝学《金鳞功》起来,能使用内力摩擦震荡周围空气产生热量。 而瘦小男子洒出来的那些毒粉,却是极为易燃的。 正是因此,毒粉被热力一催,竟是直接燃烧了起来。 而毒粉附着在瘦小男子身边,竟然是引燃了他身上的衣服、毛发。 这一下,燃烧的势头再不可挡。 没过多久,这瘦小男子竟然就被烧成了火球。 瘦小汉子只能在舞台上不住打滚哀嚎。 却是没有人赶上来为他熄火。 最终,焦臭的味道弥散在整个醉花阴中。 有些人瞬间便觉胃中翻江倒海,似要呕吐一般。 而随着瘦小男子的不住翻滚,火焰最终还是被压熄了。 只可惜这瘦小男子已经被烧成了人干。 醉花阴中没有了哀嚎声,变得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七楼传来一阵掌声。 这掌声是骆家宾发出的。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不住向陈攻鼓掌。 比起先前随意地将银票从空中撒下来,以激励武者。 这一次骆家宾的面上充满敬意。 甚至显出了崇拜一般的惊叹。 这也并不奇怪。 陈攻在众人面前已经显示出了这么多神迹。 任何人看了也会既惊又佩。 像是受到了感召一样,掌声从一人独鸣,渐渐变为有人应和。 最终竟是响成了一片。 整个醉花阴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陈攻激动地鼓掌。 他们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表达自己的惊佩之情。 与先前对光头武者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们先前也因为光头武者的杰出表现而喝彩。 但那只是一种看野兽搏斗的快感。 而如今他们对陈攻的感情,则是深深地折服! 接近崇拜神祇一般的崇敬。 这既是因为陈攻所展示的力量。 也是因为陈攻没有控制自己的神威。 当他施展力量的时候,神威便不受控制地肆意弥散开来。 这才让整个醉花阴中的人都是如痴如醉一般。 好在陈攻并非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众人的顶礼膜拜。 三百年前他虽然没有神威,却是太子之尊。 一样受到百姓、将领们的崇敬爱戴。 而陈攻稍微等待了一会,忽然抬头看向七楼包间。 这一变化,牵扯了所有人的目光。 欢呼与掌声稍微停歇,似乎在等待陈攻下一步动作, 而陈攻只是看着朝北的那间包房。 虽然隔着不少距离,但是陈攻的目光还是准确的投在二皇子的面上。 他开口平静说道:“第三场比试,你可以认输了。” 这句话情绪平静,却并不是在询问二皇子陈洛的意见。 似乎是在告知陈洛,只有认输才是最好的选择一样。 七楼之上,陈洛双手放在膝盖上,将衣摆紧紧捏着。 他原先只当骆家宾是个难缠的家伙。 谁知陈攻的可恶远在骆家宾之上。 骆家宾是父皇偏爱的私生子。 从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就罢了,还偏偏有许多人想方设法地跟在他身后恭维。 即使如此,二皇子陈洛并不觉得自己就拼不过骆家宾。 甚至二皇子心中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更高一些。 但是陈攻却是一个异类。 这世界上从未有一个人,让陈洛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战胜。 甚至不敢想象要去与他为敌。 这奇怪的感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却像是从陈洛的心底发出一般。 陈洛知道,现在不是为别人的力量感到恐惧的时候。 他必须赢! 必须带回自己所有的黄金。 若是真将这些黄金折在这里,之后一切行动都将无法实现! 但是陈洛已经没有手下了。 他带来的所有三名手下,都已经死在了舞台之上。 如今他只有自己。 若是还有第三场比赛,那就只有他亲自出马了! 对面的骆家宾也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就听他说道:“如何?第三场比赛是赌酒。 若是陈公子手下没人了,直接认输也是一样,不需要再多吃苦头了。” 陈洛听到赌酒二字,眼睛稍亮。 与斗狠不同,赌酒听起来并不是一件非要你死我活的事情。 而且陈洛的酒量并不差。 若是真由他亲自出马,也不一定就输了。 陈洛抬起头,目光刻毒地看着对面,道:“就由我出面来赌酒!” 骆家宾听了这话一愣。 但是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陈洛作为皇子,身份不俗。 但那又如何? 这陈洛一日活在世上,便一日不会放弃害自己之心。 若是能借今日的机会将他彻底除去也是不错。 反正今日赌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到时候那个亲爹就算生气,也没办法真拿骆家宾怎样。 这骆家宾身为京城顽主,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既然陈洛自己要赌酒,他劝也劝过了,对方不听。 若是真出了人命可就怪不了他了! 骆家宾哈哈笑道:“好!果然是个人物!” 说罢他站起来,朗声对着整个醉花阴的人说道:“咱们在醉花阴里赌酒,规矩一直没变过。 端出十碗酒,其中一碗里放了穿肠毒药。 双方轮流派人来喝。 直到一方认输为止!” 这句话说出之后,整个醉花阴又是沸腾了。 这赌酒的比试,竟然是比斗狠还要残酷! 因为谁也不知道毒酒到底在第几碗。 一方手下人多,又都肯赴死的话。 那么这一方就占胜场。 就算毒死一个,那也没有输,可以立刻再端十碗酒出来。 只要还肯继续比赛,那么就能一直下去。 直到一方派不出人上场认输为止,这场比赛是不会结束的。 虽然骆家宾也已经损失了一个光头武者。 但是今天跟着他来的武者还有几人。 但是陈洛却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他身边已经没有愿意为他赴死的手下。 只能由陈洛亲自上阵。 若是他不想输的话,就要拼了命地去喝那些混了毒的酒。 这时候的陈洛,才知道所谓的“赌酒”竟然比先前任何一场比赛更难。 他的面色发白,看着对面的骆家宾。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道:“好,这赌我打了!” 281 轮到你了 陈洛听了骆家宾的解释之后,双眼立刻发直。 他已经再没有能为自己送死的手下了。 若真是按照骆家宾的赌法,自己岂不是要死在这醉花阴里? 明明如今陈洛形势大好。 太子已经薨逝,自己是名正言顺地唯一皇位继承人。 而且叔父勤王还为自己将最在意的身份也修改了过来。 他到底为什么要脑子一热,跑来找骆家宾印证? 光是印证也就算了。 竟然还是被那家伙三言两语相激,同意与他打赌。 如今他几个手下都已经死了。 若是认输,便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黄金和父皇赐予的玉佩都输出去! 但若是此时反悔,那他就更加要在众人心中留下把柄。 都说君无戏言。 陈洛要是出尔反尔,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 更枉论继承皇位了! 陈洛就算再蠢,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一路都是被骆家宾牵着鼻子,踩进了陷阱。 但如今的陈洛骑虎难下,无法后退。 失去所有的金子,和失去威信。 这两者都如要了陈洛的命一般。 最终陈洛心头一横。 身体里燃起了赌徒才有的热火。 干脆就和骆家宾赌一赌! 说不定他小子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时候的陈洛,眼神变得冰冷刻毒。 他看着骆家宾道:“好。我和你打赌。 但是必须由你们的人先喝。” 骆家宾听了哑然失笑。 他原来还担心陈洛会留有什么杀手锏。 却原来是赌一个对方先中毒的机会。 骆家宾点点头道一声:“好。” 虽然他最为得意的光头武者已经死了。 但是跟在骆家宾身边,愿意随时为他赴死的侍卫还有几人。 骆家宾还真不信陈洛的运气这么好,能够一路将自己几名手下都喝死。 骆家宾正要指派身边的侍者。 谁知在一楼舞台上,陈攻仰天道一声:“不用再寻别人。 就由我来赌酒。” 这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愣然。 与刚才斗狠不同,喝毒酒可是不看你武功高低。 只要运气不好喝下毒酒,就是要死的! 怎么这陈攻竟然如此托大! 陈攻独自一人站在一楼的舞台上。 虽然有许多人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陈攻始终面色平静,不含一点犹豫。 这淡然的神色原原本本地映入骆家宾眼中,最后他只得叹息一声。 陈攻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这一点骆家宾早就已经明白了。 他既然愿意出战,必定是有必胜的计策了。 或许陈攻只是不愿意自己手下那些侍卫无辜枉死。 这才主动出战赌酒。 既然这是陈攻的主意,骆家宾自然不会违抗。 只是他刻意想要送给陈攻一份礼物。 却没想到全成了陈攻自己凭本事得到。 今天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骆家宾还要再想一个足够好、足够珍贵,能够配的上陈攻的礼物才成! 却猜不出到底有什么样的礼物,能够配得上陈攻这样的英雄呢? 而陈攻主动说出要赌酒这事,倒是让二皇子陈洛心中一快。 他如今已经做好豪赌一把的决定。 若是老天足够优待陈洛,能让他赢的同时,还将陈攻这贼子杀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像是被各种情绪冲昏了头。 在瞩目之下,陈洛努力控制着发颤的身体,一步一步从七楼的楼梯上走下来。 所有人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陈洛。 特别是那些已经猜出陈洛身份的人。 他们大多躲在暗处,只想看完今天这一场热闹,到底要如何收场。 下楼梯的路再长,最终还是要走完。 当扶着楼梯的陈洛,双脚踏上实地,他不由被周围的气息呛得直皱眉。 他一直坐在七楼包间之上,呼吸着上层的空气。 没想到在这一楼的舞台上,恶臭的气味竟然如此强烈。 血肉模糊的尸体和烧焦的尸体都没有被人抬走。 以最可怖的方式横陈在舞台周围。 而又有一些醉花阴的龟公们依次抬上了十张小几。 每一张小几上都放着一枚锦盏。 每一个锦盏都长得一模一样,里面也都有琥珀色的酒浆,在烛火下耀着一层层的光辉。 显然在这醉花阴中,还真是经常有这样搏命的赌局。 就连各种器具,醉花阴也早就准备好了。 眼看一楼准备完毕,站在七楼之上的骆家宾对陈洛道:“这十杯酒中,只有一杯毒酒。 毒酒见血封喉,沾唇即死。 但到底哪一杯是毒酒,就连我也不知。” 听了骆家宾的话,陈洛只对着半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接着他用阴冷的眼神看向陈攻,道:“你选吧。” 陈洛绝不会忘记刚才和骆家宾说定的。 由骆家宾一方先喝酒。 陈洛确实没有任何赢面。 只能赌一个对方先一步毒死。 而陈攻则是面色从容。 他走到左数第一个小几前,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 周遭一片寂静。 人人都紧紧盯着陈攻。 直过了十息时间,陈攻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既不抽搐倒地,也没有痛苦叫喊。 看来他喝的第一碗酒,就是寻常美酒了。 不知为何,大家都是常常松了一口气。 陈攻用平静的目光看向陈洛。 似乎是在用眼神告诉这位二皇子:“轮到你了。” 陈洛哪里会不懂? 他的面色更加发白。 也不知道是靠什么力量驱动,陈洛伸手拿起一碗酒。 由于手指颤抖,酒水撒出了不少。 最终陈洛只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心脏狂跳之下,终于熬过了十息。 这其间,他甚至感觉到身体发烫、奇怪的抽痛。 但是最终陈洛还是站在原地。 看来第二碗酒仍旧不是毒酒。 这时候陈洛才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刚才得发烫、抽痛都只不过是自己心中作用罢了。 陈洛再次看向陈攻,心中暗暗祈祷:“快让这小子喝下毒酒!赶快结束这场比赛!” 而陈攻并没有让大家多等待。 他接下来又随手拿起一碗酒,干净利落的仰头喝下。 这一次,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大家几乎不再等待陈攻是否会毒发。 似乎众人都已经确信,陈攻是不会死的! 陈洛没想到陈攻喝酒竟然这么利落。 他在众人叫喊声的逼迫之下,终于还是颤抖着手又取了一盏酒,抿唇沾了一点。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存心戏弄。 这两人虽然一个干脆利落,一个拖泥带水。 却都没有人因为毒酒倒下。 转眼之间,陈攻已经将第九盏酒水也仰头喝下。 如今舞台上只剩下最后一盏酒。 所有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舞台上二人。 陈攻面上带着些许笑意,对早就面无人色的陈洛道:“轮到你了。喝吧。” 282 心理压力 在陈攻从容喝下第九盏酒浆之后。 众人眼见他若无其事的模样,都是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声。 而陈攻目光淡定地看向陈洛道:“轮到你了。” 这时候的陈洛面色发白。 如今已经是深夜,但是整个醉花阴仍旧陷入在沸腾之中。 没有人愿意提前离开,所有人都红着眼睛,兴奋地等待赌赛结局。 而随着陈攻喝下第九盏酒水。 胜负已经定了。 只剩下陈洛的结局到底是认输还是倔强到底。 大家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陈洛。 特别是那些猜到陈洛身份,并且隐在暗处的人。 谁会料到这场赌局会是这样的结局。 前面九盏酒水竟然都没毒! 那么第十盏势必是混着毒药了! 而按照规矩,这盏毒酒必是由陈洛喝下。 他若不肯喝,便是直接认输的局面。 那些被他带来的黄金,就要归骆家宾所有! 一百万两黄金啊! 谁看到这样多的黄金,不是两眼发直? 自然,陈公子若是不愿意放弃赌局。 那他就要喝下毒酒。 如今谁都知道第十盏必定是毒酒。 喝下毒酒无疑就是自杀。 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 没人认为陈洛会选择喝下毒酒。 看来至少今晚,是京城顽主骆家宾全胜了! 谁也不能忽视,让骆家宾获得全胜的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刚刚从容喝下第九盏毒酒的陈攻! 此人容貌俊朗,神情平静。 难得的是武功高的匪夷所思,能在半空之中步行! 七楼看台之上,骆家宾也是笑着看向一楼舞台。 他并不是什么善人。 眼看陈洛被逼到绝处,让骆家宾心情奇佳。 这目光似乎是被陈洛察觉了。 一楼舞台上的陈洛,用阴狠的神色再次看向七楼的骆家宾。 接着看向站在他面前,气定神闲的陈攻。 陈洛内心翻滚着滔天巨浪,无法平息。 他无法甘心情愿地付出一百万两黄金,也不肯喝那毒酒。 但是陈洛被逼到如此绝境,已是无路可退。 激烈的矛盾不住在他心中冲击。 毒酒是不可能喝的。 但是陈洛也久久说不出认输放弃的话。 过于强烈的矛盾不住翻滚着,陈洛甚至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忽然之间,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只听到尖锐的耳鸣声贯穿在陈洛的脑海中。 呼吸变得困难,周围的景色也在扭曲和旋转。 头晕! “砰!” 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陈洛,大梁朝的二皇子。 竟然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这个舞台上已经倒下不少人。 他们大多数是因为技不如人,死在当场。 但是陈洛却不是。 他既没有与人较量,也没有真正喝了毒酒。 陈洛只是因为心中压力太大,竟是被逼得晕倒过去。 这一幕,让整个醉花阴沉默了片刻。 接着又沸腾起来。 这个外表不俗的年轻公子,竟然用这么窝囊的方式结束赌局! 不少人脸上露出讥笑的神色。 很快,声浪又一次在醉花阴中响起。 而在七楼看台上的骆家宾,却是显得哭笑不得。 他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竟然如此懦弱。 陈洛可以眼看着手下送死。 却被一杯毒酒逼的晕过去。 “实在太没担当!”骆家宾这么腹诽着。 他随即站了起来,来到了看台边缘。 醉花阴中众人见状,知道骆家宾有话要说。 大家的声浪也渐渐停止,一双双眼睛看着骆家宾。 就听这位京城顽主说道:“诸位!今日与陈公子这场赌局,幸亏有陈攻兄弟相帮,赢得极为漂亮!” 骆家宾的话音刚落,众人都立刻喝彩欢呼起来。 骆家宾笑着等了等,才继续说道:“所为愿赌服输。 虽然陈公子如今昏迷,但确实是无法再赌下去。 大家今日助我赢得第一场赌局,我也铭记在心。 今日所有花销,都算在我骆家宾身上!” 这一下,欢呼的声浪更是响亮。 醉花阴的老鸨见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忙命人快点上酒备菜。 今天一天的流水,怕是要抵上过去一个月了! 所有人都沉静在欢呼声中。 唯独没有人在意昏倒在舞台上的陈洛。 他带来的几名手下,其实也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只是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可怜陈洛作为二皇子,晕倒在地也没有人来抬一下。 站在七楼的骆家宾看到这一幕,最终还是对身边的侍者说道:“将陈公子抬回他府上。” 侍卫一愣,接着便点头称是。 他们自然知道陈洛的真实身份。 由骆府的人将陈洛抬回府邸,倒是显得有些嘲讽。 侍卫接着问道:“那些黄金……” 一百万两黄金,放在对面明晃晃地极为显眼。 这些黄金是陈洛输给骆家宾的。 但是在骆家宾眼中,这些黄金应该是陈攻的才对。 他稍一沉吟。 以陈攻区区十番队队长的身份,将二皇子的黄金搬回去。 难保今后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骆家宾也知道陈攻既然跟自己这个麻烦本源交了朋友,就很难再得到太平。 他却还是想要尽量将麻烦拦在自己身上。 犹豫片刻之后,骆家宾道:“把一百万两黄金大鸣大放地抬回府去。” 侍卫听了这话一愣。 骆家宾继续说道:“然后从账房取一百万两银票,送到陈攻府上。” 那侍卫听了这话,连忙点头。 心中不禁感叹陈攻真是好福气。 年纪轻轻的一阶武者,竟然能得到这样的天降之财。 同样作为一阶武者,自己还要为了获得金银而出卖武艺。 陈攻恐怕是这辈子都不需要担心买药材的钱了。 但是侍卫想到陈攻凌空不行的那些本事,立刻打消了心中的酸意。 若是自己有本事能做到凌空不行,自然也是吃穿不愁了。 他心中胡思乱想,忽然看到骆家宾眼神中的斥责之意。 连忙应声退下。 与此同时,陈攻也已经返回了七楼包厢。 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正是被陈洛带在身边的。 在他晕倒之后,陈攻便直接取了下来。 其实关于赌酒一事,陈洛运气还算不错。 他已经连喝四盏,都没遇到毒酒。 真正的毒酒,很有可能早就被陈攻喝下了。 只因为陈攻早就是污垢之身,这才不会中毒。 而笃信最后一盏是毒酒的陈洛,竟是因为压力太大,直接晕了过去。 如今玉佩在陈攻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陈攻看着玉佩,想起了三百年前在洞天福地的经历。 看来是该寻找个机会再去一次洞天福地了。 只不知道三百年过去,巫族女王是否还是那么难缠? 283 代价 陈洛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顶。 金丝软绸,鼻尖还能闻到卧房中常用的熏香。 但是他的眼神只迷茫了一会,便是立刻坐了起来。 赌局! 所有的黄金! 就在陈洛心中震荡,想要厘清发生过什么事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陈洛的耳中,“你昨天在醉花阴做的好事,全京城都听说了。” 陈洛面色发白,转头看去。 就见叔父勤王正坐在屋中的一张椅子里。 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点着,忽明忽暗的。 而叔父勤王的脸,也因为这跳跃的烛火而显得阴晴不定。 陈洛心头发慌,手指都因害怕变得冰冷。 叔父勤王平时说话,可不是这么阴恻恻的。 陈洛声音发干道:“不知道父皇那里……” 勤王听了这话,反而冷笑道:“从昨晚开始,参你的折子就没有停过。 好在你那舅舅为你挡了不少。” 陈洛面色惭愧地低下头。 其实陈洛并不太担心御史们的弹劾。 反正父皇如今只有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 就算陈洛再荒唐胡闹,父皇也只能选自己继位。 真正让陈洛担心的事情是——自己积累的黄金全都输了出去。 从此爱财如命的皇叔,是否还会帮自己? 陈洛嘴唇动了动,终究不敢问这问题。 他甚至暗暗希望,叔父若是不知道自己赌输多少黄金就好了。 就在陈洛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 叔父低沉着声音开口道:“你在骆家宾那里输掉的金子,据说最终都折成银票,送到了京城监武所十番队长陈攻那里。” 陈洛被叔父的话吓了一跳。 心中暗道果然是完全瞒不了叔父。 但出奇的是,叔父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他既没有表现出暴怒,也没有流露出失望。 陈洛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沉默的皇叔,猜不出他到底在思考什么。 其实此时勤王所思考的正是陈攻。 他本就知道陈攻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曾经勤王想将陈攻收到自己旗下。 但这陈攻并不识趣。 勤王本还想用怀柔之策,让陈攻慢慢归心。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陈攻以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扩张着实力。 并且扳倒了好几个极具力量的人。 渐渐地,勤王知道陈攻非但不可能归顺自己。 甚至如果想要碾灭他,也已经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好在陈攻始终没有与自己为敌。 所以勤王一直以来都绕着陈攻谋划。 尽量不要与他正面交锋。 可偏偏的,陈攻就像是无所不在一般。 他总是能出现在自己意想不到的角落。 并且顺势将勤王的谋划打乱阵脚。 哪怕勤王为了避开陈攻,特意在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让太子“及时”薨逝。 但陈攻这家伙一旦赶回京城,就又接着破坏自己的计划。 是不是该将这家伙彻底除去了? 勤王反复估量自己的实力。 他作为王爷,反而不像普通武人那样拥有自小习武的先机。 所以勤王的武功一般。 他靠着钱财,也集聚了不少高手。 但是这些所谓的“高手”们,也不一定是陈攻的对手。 更何况如今陈攻身边也聚集了三个宗师境高人。 那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难道真的要和膜顶教们合作? 要知道沾染上膜顶教,可是更加麻烦的事情。 勤王不由有些烦躁。 他抬起头,见到陈洛还盯着自己。 勤王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对陈洛问道:“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陈洛听了皇叔的话,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那爱钱如命,不给钱就不办事的皇叔,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紧接着,勤王又开口问道:“就不知道皇兄送你的那枚玉佩。 那是贵重物品,你是否收好了?” 勤王提到玉佩的时候,眼中急切的光芒再也掩盖不住。 显然,勤王不关心什么黄金。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那枚玉佩。 勤王已经通过线人,知道了那天晚上在醉花阴中发生的事情。 但是最终玉佩的归属,却是没人注意到。 而陈洛被抬回来之后,亲王早就已经搜过他的身上。 并没有见到那枚玉佩。 勤王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陈洛或许已经事先将玉佩藏在什么稳妥的地方。 实在是因为那枚玉佩太过重要。 一直以来勤王接近二皇子陈洛,甚至替他干掉太子。 其目的都是为了那枚玉佩罢了。 若是在这最后关头,玉佩不知所踪。 那么勤王付出的成本就太大了。 而这代价,必须有人承受! 陈洛初听到叔父的问话,双眼不由自主一瞪。 他用手摸了一摸腰间,除了柔软的衣物以外,并没有玉佩的踪迹。 父皇御赐的玉佩,不见了! 慌乱的神色在陈洛脸上稍纵即逝。 但他很快换了个笑脸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自然是妥善收藏了。” 陈洛讪笑了起来。 但他没有察觉,叔父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阴沉。 在陈洛心中,那枚玉佩是父皇所赐,极为重要。 若是被自己输了,或是丢了,都会是件麻烦事。 但是在叔父眼中,玉佩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刚才陈洛稍纵即逝的举止,一点不漏地落在了勤王眼中。 他已经非常肯定:玉佩已经不在陈洛身上了! 那么会是在骆家宾手中?还是在陈攻手中? 如果是骆家宾的话,那还好办。 若是在陈攻手中,那么就必须要将这个年轻人也一并除去! 过去的宽纵,竟然成了今日的祸根。 勤王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若是真的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除去陈攻,寻回玉佩的话。 他就必须要和膜顶教的人联手了。 想到这些,勤王的后牙紧紧地咬在一起。 而这幅画面落在陈洛眼中。 他心中觉得古怪。 为何叔父在听到自己丢失了一百万两黄金的时候,还显得若无其事。 怎么现在却像是动了真怒一般? 陈洛试探地问了一声:“叔父……” 这一句像是将勤王叫醒了一般。 只见勤王抬起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道:“对了。你想要为殊华公主修改身份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洛面上一喜,没想到这时候了,皇叔还愿意帮自己。 他连忙道:“还请叔父一定要帮帮侄儿!” 勤王咬着牙齿笑道:“这个自然。” 而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声音:“无论如何,先要让你付出代价!” 284 没用之人 眼看着侄儿陈洛贪婪的眼神。 勤王心中嘲讽:大梁王朝,不能让这么愚蠢的人来继承。 是该让这小子付出代价了。 其实让二皇子陈洛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是命运,而是勤王。 陈洛行二,又不得他父皇的喜爱。 按理来说他是绝对无法成为皇位继承人的。 但陈洛不被他的父皇看中,却是勤王认定的最佳人选。 虽然勤王一直在外人面前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 但是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着大梁皇帝的宝座。 奈何运气一直没有偏帮他。 勤王何尝不想夺位? 但是史上夺位成功,还能享有美名的君主,他竟然是一个也想不到。 自然,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史官的笔也不是不能操纵的。 只是如今的勤王自忖,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篡位。 要得到皇位,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 勤王因为失去了自幼学武的先机,这一生都无法成为高手。 他虽然也有擅长的脑髓技,能够用这种技法控制人的精神。 但是在真正的武学面前,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勤王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力量。 而得到力量也不是完全没有捷径。 比如说那枚世代只传给皇位继承人的玉佩。 勤王知道一则在陈氏内流传了三百年的传说。 这枚玉佩是打开力量大门的钥匙。 这就成了一个可笑的圈子。 要想夺得皇位,就必须有力量。 要想有力量,就必须成为皇位继承人。 当然,这个怪圈也不是完全没有破口。 他只要从皇位继承人那里夺取玉佩就成。 只是他那好皇兄虽然看着糊涂,但并非对自己没有戒心。 如果这枚玉佩不翼而飞,那任谁都会断定是被他勤王夺取了。 如果这样的流言蜚语一旦传出去,最终变得朝野皆知。 那么他就算是夺得了皇位,也无法成为自己想象中那样流芳百世的圣君。 有瑕疵的皇位,就算再甘美,也像是有蛀虫的苹果。 无法畅快地一口咬下去。 如果,如果大梁皇朝的继承人非常愚蠢。 甚至自己偷偷将玉佩交到勤王手中,那该有多好? 而在皇兄的两个儿子中,陈洛倒是挺蠢的。 自此,勤王便设法接近陈洛,平日里给他一些小恩小惠。 甚至为他出手摆平一些事情。 让陈洛相信勤王只是为了钱才帮他的忙。 时机成熟之后,太子也顺理成章地被勤王除去。 陈洛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果然就如勤王预料的一般,皇兄无奈之下将着陈氏一族世代流传的玉佩交给了陈洛。 而勤王只等待一个机会。 再卖陈洛几个大人情。 等到陈洛无力偿还人情的时候,勤王就会顺水推舟地提出用玉佩抵换。 这一切本来都在勤王的预测之下,一步一步顺利推行。 只可惜如今陈洛这蠢小子竟是将勤王最终的目标给输了出去! 想到这些,勤王的后槽牙又狠狠地咬在一起! “皇叔?”陈洛试探地又问了一声。 刚才皇叔明明答应自己,要解决殊华身份的难题。 陈洛听了这话,真是高兴极了。 他没想到皇叔还真够意思。 哪怕自己做了蠢事,也没了黄金。 他还是愿意帮自己这样一个大忙。 只是皇叔在答应自己之后,忽然像是陷入了沉思。 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变幻莫测。 难道是在愤怒? 就在陈洛渐渐开始担心的时候。 皇叔又一次对陈洛露出笑容道:“你放心,殊华公主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 陈洛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坐在床上,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勤王一揖道:“多谢皇叔。” 接着他忙追问道:“不知道皇叔要如何着手?” 勤王笑了,他靠在椅背里,翘着二郎腿道:“要想改变殊华公主望门寡的身份也很简单。 只要将她杀了就行!” 说道最后,勤王面上竟然出现了冷厉的笑容。 这话语和神色让陈洛大吃一惊! 杀了殊华! 这算什么解决! 陈洛张口结舌道:“皇……皇叔,莫开玩笑!” 这时候勤王呵呵笑了起来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我虽然能改变人的记忆,但是要改变的人越多,难度就越大。 当初你身份的事,还有殊华出生的瑕疵,所知之人都不过寥寥几个。 要改变他们的记忆并不难……” 陈洛咽了一口口水,眼看着皇叔面上表情从容自信。 但他还是不明白叔父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难道真的要杀了殊华不成?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一定要坚决阻止才行! 勤王继续说道:“可是殊华公主作为先太子未过门的媳妇,这事已经天下皆知。 要想改变天下人的记忆又谈何容易?” “可是叔父你说过……” 勤王抬手示意陈洛不要打断自己。 他接着说道:“但有一点好处,虽然天下人都知道殊华公主这一层身份。 但并非都见过殊华公主。 只要让天下人都以为殊华公主已经死了。 而窜改那些见过殊华公主之人的记忆。 让他们牢牢记住殊华已死的场面,但是忘却殊华的面貌。 那么到时候殊华再以另一种身份重新回到京城。 再正式被新皇聘为皇后,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勤王笑着说完这些话。 而陈洛也将皇叔的这些话在心中反复咀嚼消化。 最后他茫然的双眼一亮。 笑着对勤王说道:“妙啊!皇叔不愧是智多星!” 若是真的按照勤王所说,还真的能够名正言顺地改过殊华的身份。 之后自己娶了殊华为皇后,自然是名正言顺。 天下人再也不能多嘴多舌了! 勤王笑看着陈洛。 这小子还被蒙在彀中。 他想要的哪里是殊华的命? 他想要的可是陈洛的命啊! 要让这个再没有用处,还坏了自己大事的小子彻底付出代价! 不让陈洛这小子死,绝难以平息勤王的怒火! 而同时杀死殊华,不过是附带罢了。 勤王说道:“到时候只要让所有见过殊华的人,都亲眼见到她的‘死状’就行。 放心,我自会安排,不会真的让殊华死去。” 陈洛笑着连连道谢。 勤王继续说道:“接下来,就要设局让所有见过殊华的人,都亲眼看到她是如何死的。” 唔,陈攻也是见过殊华的…… 勤王心中想到。 不过不要紧,正好乘这机会探探这小子的底。 也好知道玉佩是否真的在他手上。 自然,这事需要做的极为小心才成! 切不可以打草惊蛇! 勤王心中已经将接下来的局面都设计好了。 285 可惜 在陈攻接收到从皇宫传来的最新命令后,京城监武所内所有人都十分震惊。 从一番队长柏春厚死后,京城监武所着实太平了一阵。 自然,这太平只是平静水面下暗藏的激流。 实则各种人心的欲望从未平息过。 只是所有人都暂时压抑了自己,暂时不采取行动,静静观望罢了。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小段时间平静,又因为陈攻收到的这一封从宫中发来的调令而卷起漩涡。 按照调令中的说辞,最近宫中御前侍卫人手不足。 临时调拨十番队队长陈攻,带领手下即刻进宫中驻防十日。 这调令虽然各项手续俱全,不会有假。 但是任谁听了都觉得根本就是胡扯。 要知道御前侍卫的人手永远是固定的,从未听闻忽然有人手不够的时候。 再加上所有御前侍卫都是经受过严格审核的。 虽然御前侍卫们大多武功稀松,但绝对家底干净。 至少做不出“弑君”这样的事情来。 现在却是忽然要调动十番队作为御前侍卫的补充。 在京城监武所内,所有番队之中就是十番队的成分最为杂乱。 就连他们的队长陈攻也不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贵胄子弟。 让这样一群人去守护御前,实在太过儿戏。 最可笑的是十番队一共就只有几个人罢了。 就算他们全数进入皇宫,又能增添几个人手? 京城监武所内,自上至下所有人都嗅出了不简单。 考虑到如今监武所内没有武侯,甚至有许多人认为这可能是一种信号。 或许皇帝有意观察陈攻,考验他是否有接替武侯的实力。 自然,这引得整个监武所内的人心思更乱了。 有羡慕的,有眼红的,不一而足。 只有陈攻本人的心情始终平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也没有任何骄傲自矜之色。 有人赞扬陈攻年纪轻轻便有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涵养。 其实陈攻知道,区区一个武侯只是一块垫脚石罢了。 他的目标是整个大梁。 是不屈居人下,也不屈居神下。 这些日子里,他正谋划着重新开启洞天福地,会一会巫族女王。 前往御前充当侍卫,倒是为他的准备提供了时间。 这段日子陈攻便带领着十番队入驻御前。 自然,虽说是充当御前侍卫,但并不会让陈攻他们真正接近皇宫中的贵人们。 陈攻与十番队只是在宫墙附近巡逻罢了,活计十分简单。 以至于肖骁他们叫苦连天,只觉得日子过于枯燥。 成天板着手指头,数还有几天能够离开皇宫。 眼看到了最后一天,十番队员们老的老,少的少,看着都特别有精神。 显然是因为过了今天,他们就能回到柳荫巷,继续过逍遥的日子。 而这一天一大早,陈攻收到命令:十番队看防的岗位从宫墙改到了养颐殿。 养颐殿是帝后举办家宴、宣布事宜所用的正殿。 陈攻作为三百年前的大梁太子,倒是对这地方还算清楚。 原来帝后今日要在养颐殿召见皇族中人,这才变得人手不够。 而十番队也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皇宫中的贵人。 若是换了别的番队,得知能远远看上一眼皇宫贵族,定然是要激动不已的。 说不定出宫之后,还要换着法子向旁人吹牛。 但陈攻所带领的十番队却并不如此。 陈攻本来就不将什么皇室贵胄放在眼里。 连带的,铁痕、肖骁、百善等几人也有样学样。 在这几个人心中,陈攻反而是比大梁皇帝更重要的人。 至于武当三子,他们早就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愿意跟着陈攻,开始是因为要与他一起修炼《金鳞功》。 如今则是因为陈攻是武当的师叔祖。 只要陈攻在哪里,武当就在哪里。 所以这十番队的人数虽然不多,却没有一个显出异样的兴奋之色。 当他们跟着陈攻来到养颐殿,按照规矩站在殿外的时候。 十番队员们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让侍卫首领大感吃惊。 他在御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新来的侍卫如此淡定的。 竟然完全没人偷偷张望、偷窥殿内的皇族子弟。 当侍卫首领看到了十番队队长陈攻之后,心中也是叹一声:“难怪。” 这侍卫首领在宫中那么多年,也算是有些眼力。 各皇子、嫔妃的模样,他也都是见过的。 这些贵人们,比起普通百姓最大的不同就是容貌出众。 但这十番队队长陈攻的容貌,竟然一点也不输给任何一位皇子。 甚至在那侍卫首领心中,陈攻年纪虽轻,却是神情沉稳气度不凡。 比起皇上的两位皇子来,竟是更有王者之相。 侍卫首领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打消这古怪的念头。 他拍了拍陈攻的肩膀,让他好好干。 接着便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 而陈攻此时面目沉静,与其他几人一样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但他本就是个耳聪目明之人。 即使离着养颐殿内还有一段距离,却能够把殿内的情形听的一清二楚。 就连殿内人的呼吸声,都一点不漏地被陈攻辨别出来。 因为是临时调令,所以在陈攻他们来到养颐殿的时候,殿内的家宴已经开始了。 除了帝后之外,也有几位皇族成员分列在养颐殿两边。 而其中一人的呼吸与话语声,陈攻竟然非常熟悉。 那人就是东瀛公主、先太子的未婚妻子——殊华。 她的身份高贵,出现在养颐殿内也不奇怪。 而陈攻继续听着殿内众人的话语声,却发现殊华竟是成了宴席中的焦点。 就听皇后用轻缓的声音道:“太子薨逝也有一段日子,按照规矩应当择日入葬皇陵。” 皇后说完这句话后,殿内所有人都露出哀婉的神色。 皇后停了一停之后,接着开口说道:“殊华,你本该是太子妃的身份。却没想到一天都没享到福气,就要跟着太子一起去皇陵。 本宫也是为你这孩子感到心疼。” 说完这话,就连皇帝也是跟着点头,发出叹息声。 殿内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帝后的心思。 原来是要叫殊华公主为先太子守陵。 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众人的目光都是不由自主地撇向了殊华。 如此美丽的女子,竟然要在皇陵内苦守青灯。 任谁都觉得可惜。 接着却听皇后的话音声一转道:“我这里有白绫一丈,鸩酒一杯。你可自行选择……” 直到这一句话落下,所有人才惊呆了。 原来皇后所说的追随太子,竟然不是守陵,而是殉葬! 286 情难自制 陈攻与他带领的十番队,莫名其妙被安排进入皇宫充当侍卫。 并且在离宫前最后一天,得令在养颐殿外值守。 这一系列的安排本来就已经极为古怪。 更古怪的是,养颐殿中也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随着皇后低柔的声音宣布,竟然是要赐殊华公主白绫与鸩酒! 这是要殊华为先太子殉葬! 这一句话出口,让殿内所有人都是双目大睁。 所有人的神情都各自不同。 一些无关的嫔妃们听了这事,都是用同情的眼神看一眼殊华。 这位绝顶美人并非是嫔妃们的敌人,这才能让这些女人公平地看待殊华。 虽然只穿了一身素白的宫装,面上不施粉黛。 一头乌发上除了一支朴素的玉簪外毫无饰物。 殊华作为先太子未过门的太子妃,如此穿戴也有守节之意在其中,算得上是得体。 但是如此素净的衣饰完全无法掩盖殊华的美貌。 甚至在一身素白之下,她黑而灵动的眸子,粉嫩的双唇显得更为突出。 好像大雪中的一株红梅,傲世而立,散发着孤高的美。 就连女子见了这样的美人,都会升起爱慕怜惜之心。 更别提殊华即将要为先太子殉葬。 韶华美人竟是要落得如此下场! 自然也有人觉得幸灾乐祸。 作为即将嫁给二皇子的高句丽公主,此时正得意地瞥着殊华。 她自从被陈攻剃了光头之后,养了这么久的头发也只是到了齐肩的长度。 因为无法挽任何款式的发髻,所以她最近极少出门。 今日这场宴席,因是帝后相邀,她才不得不出席。 为此,这位高句丽公主特意在头上加了许多发饰。 似乎是为了掩盖头发过短的真相。 不过这一切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高句丽公主本来生的容貌甜美,如今顶着一头珠翠倒显得有些累赘。 但是这不妨碍高句丽公主心中大快。 若不是当初高句丽公主下定决心耍些手段,如今要被殉葬的就会是自己! 谁知竟是老天保佑,自己将来能稳坐皇后宝座。 而那让人心中生恨的东瀛国公主殊华,还要死在她面前! 想到这些,高句丽公主面上的笑意就有些忍不住了。 而高高的皇座上。 帝后二人分坐在金色皇座的两边。 大梁皇帝头戴龙冠,面容疲惫,靠在皇座一侧的扶手上。 而他的皇后身材微微发福,紧紧贴着皇座的另一侧。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像是互相不愿意碰触一般。 帝后二人今日的情绪都不太好。 甚至不愿意对视一眼。 在皇后宣布送上白绫和鸩酒之后,立刻有宫人端上托盘,跪在殊华公主面前。 殊华本坐在一侧的案几边上。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这个美人。 宫女将托盘放在她面前的金丝木案几上。 再小心翼翼地取出银针,向鸩酒壶中探入。 不过片刻,宫女取出银针,向众人展示。 探入酒壶中的银针只片刻功夫便已经变得乌黑。 显然酒壶中的鸩酒毒性强烈。 许多人见了这变黑的银针,都是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唯有殊华的面色极为平静。 也不知此刻她心中想着什么。 皇后在高高宝座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显然是在催促。 而殊华也将一只素白的手慢慢伸向那壶鸩酒。 “慢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划破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说话之人。 竟然是二皇子陈洛! 今日之事与他有什么干系! 陈洛面色有些发红,但是刚才他眼看殊华要去喝鸩酒,便是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来叫停。 如今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不光是帝后用责备的眼神看向陈洛。 就连高句丽公主也用难以抑制的愤怒眼神看向他。 更别说那些嫔妃们,个个都是用“看好戏”的神色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陈洛嗫嚅了一阵,才开口问道:“皇叔!勤王怎么不在?” 二皇子陈洛之所以会站起来,是因为他感觉到今日的事情有些不对。 其实他早就与勤王商议好,今天要让殊华假死。 将这念头牢牢地印刻在每个人的心中。 再从他们的意识里,篡改殊华的面貌。 以便日后殊华重新回到京城,成为另一个名门淑女。 虽然陈洛知道这些计划,但是眼前的发展却有些微妙。 让陈洛隐隐感到不安。 首先,皇叔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而那鸩酒与白绫显然也不是假的。 这么一来……这么一来…… 殊华就真的会死啊! 陈洛绝不愿意冒这样大的险。 所以他才忍不住出言阻止。 而陈洛唐突的言语,自然让宝座上的帝后二人不满。 大梁皇帝用埋怨的眼神看了一眼皇后。 似乎在说“看你管教的好儿子!” 而皇后也强行忍下心中怒意,仍旧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他前日告病,说是来不了了。 不过今日之事,本与勤王无关。” 听了这句话,陈洛更加急了。 怎么会无关? 今天的事情都是皇叔策划的! 陈洛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被骗了! 被皇叔骗了! 但为什么? 皇叔难道要殊华死? 陈洛的心中一团乱,脸色也变得煞白。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疯狂地想要找些话出来。 想要阻止殊华殉葬。 “殉葬这事!已经被废除多年了。 咱们大梁皇朝从未有嫔妃殉葬的规矩。 为何……为何不能放了她一个女子……” 二皇子总算挤出了一些话。 他不知此时面上的神情多么气急败坏。 看在众人眼中,便是大大的“我心中有鬼”五字。 大梁皇帝已经完全看不下去,怒吼一声:“果然没错! 你这逆子觊觎皇嫂!初时我还不肯信。如今看来一点不假!” 说罢大梁皇帝大力拍着扶手,另一只手指着殊华道:“这等祸国殃民的妖女!快杀了!还等什么!” 而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也是满面怒容看着陈洛。 心中悔恨当初为什么抱养这个“儿子”。 果然贱婢的血脉,终究是扶不上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