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暴吏》 第一章 大伯的遗愿 苏扬一口气爬到二十八楼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此时电梯却已经被修好了,他忍不住低声骂道:“人走霉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人看见他就大声训斥:“我叫你买点东西你一去就是大半个钟头,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在公司干了几年了?办事能不能利索一些,还想不想干了?” 一连串的大声呵斥传遍了整条走廊和整层楼的大小办公室,走廊里的人都转头看过来,各个办公室门口也伸出许多脑袋向这边张望。 “尼玛的,老子又不是你的生活秘书和狗腿子,凭什么要给你跑腿干杂活?”这话苏扬也只敢在心里骂出来。 他连忙低头解释:“经理,您要的这种茶叶我跑了十几家茶叶店才找到,而且电梯也坏了,我上下都是走的楼梯,所以······” 周经理看了一眼运行良好的电梯,摆动手臂:“够了!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犯错误就找借口?我最讨厌犯了错误就找借口甩锅的人!” 苏扬不敢反驳,被训得狗血淋头了还不得不低声下气道:“是,经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正!” 周经理喘了一口粗气,回头又对一众吃瓜群众们呵斥一声:“看什么看?都不用干活了吗?还要不要领薪水啊?” 正在看热闹的职员们顿时化作鸟兽散,苏扬又被周经理大骂的消息如一阵风一样很快在公司里传开了,这已经是他这个星期第四次被周经理骂了。 现在工作难找,家里又等钱用,苏扬为了保住这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只能忍气吞声,整天小心伺候着这位上司。 周经理看了看手表,抬头对苏扬吩咐:“时候不早了,拿着礼盒跟我去见客户!” “是,经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电梯下行时突然一顿,随后“咔嚓”一声,电梯颠簸摇晃了两下之后停了下来,周经理和苏扬差点摔倒,里面的灯光瞬间熄灭,变得漆黑一片。 “怎、怎么回事?”黑暗中,周经理说话变得紧张结巴,声音中带着惊恐。 苏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可能电梯又出问题了吧!”说话间打开了手机照明灯 周经理迫不及待按下电梯求救按键。 “喂喂喂,我是二十八楼的业务部经理周大海,三号电梯坏了,我和一个同事被困在电梯里了,请你们赶快派人来!”周经理的声音中带着恐惧和焦急。 “周经理请稍安勿躁,我们立即派人去维修,很快就能把你们救出来的,请你们耐心等待,保持手机通畅!” 大半个钟头之后,电梯门终于被打开了,惊吓过度的周经理一把扒开苏扬冲了出去,苏扬被周经理拉得撞在电梯墙壁上,这时电梯又突然传出一声咔嚓,紧接着迅速向下坠落。 “不好,钢索断了!”一个维修工人大声惊叫,伸出手想要去拉苏扬,但已经来不及了。 “啊——”处于失重状态的苏扬本能的张嘴大叫。 “轰隆”一声,电梯坠毁在地下二层掀起一阵烟尘。 苏扬感觉不到疼痛,意识渐渐变弱,“我他吗还没票子、没车子、没房子,连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呐······如果还有来世,我发誓再也不会这么窝囊和卑微的活着!” ······ 大唐仪凤三年(公元678年),吐蕃军控制区,大非川,小石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光秃秃的山上山下遍地尸骸、残肢断臂,斜插在尸体上的旌旗被火箭射穿后烧得破破烂烂,鲜血染红了大大小小的岩石,弯曲和崩缺口的兵器、箭矢和甲仗杂乱无章的遗落在各处。 整个战场上一片死寂,山脚下有几匹战马发出哀鸣,这时地上一面破旧旌旗下突然动了一下。 不久,一个身穿盔甲、浑身浴血的唐军小校从旌旗下爬了出来,眼前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让他脑子一片茫然。 “这是哪儿?我是谁?” “······苏扬?对,我叫苏扬,我是业务部的苏扬······不对、不对,我祖父叫苏烈、我大伯是苏庆杰,我叫苏扬、字镇远,·····我到底是谁?啊······”小校突然头疼得满地打滚大声惨叫。 良久,小校气喘吁吁的停止了惨叫,脑子里的两股意识最终融合成功,他缓缓睁开眼睛一看,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唐军大将正躺在他身边,他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感觉躺在他身边的唐军大将无比熟悉。 “这是······大伯、大伯,大伯你醒醒啊!”融合了另外一个记忆的苏扬终于想起来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唐军大将正是他这具身体的大伯——苏庆杰。 苏庆节被摇晃了几下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此时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苏扬焦急的询问:“大伯你怎么样?我去找疗伤药给你治伤”。 苏庆节抬手制止苏扬,他脸色惨白、语气虚弱的说:“不必,大伯没救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就是命啊!” “李敬玄······这个草包,我前锋大军一万人马就这么完了,此人该千刀万剐啊······” “还有刘仁轨这个老鬼,因为与李敬玄不和就推举他领兵,想要借吐蕃人和皇帝的手除掉他,害我一万将士命丧于此,此人虽为名将,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太过狠毒,你以后一定要警惕此人!” “你小子天资比大伯好,若要想在武略上有些成就,记得去找裴守约,你祖父的用兵手记在他手里,这是咱老苏家的传家宝,一定要······拿回来” “扬儿啊,大伯死后,咱老苏家人丁单薄,如今就你一个人了,回家之后就娶了仙仙吧,她已经二十三岁,早就过了婚配了年纪,咱不能再耽搁她了,答应、答应······”苏庆杰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去也进不来,脸色僵住了,眼睛一直盯着苏扬,却是因为苏扬和淳于仙仙的婚事还放心不下。 “大伯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逼婚,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苏扬含着眼泪大叫,眼看着苏庆杰死也不肯咽气,只得点头答应:“我答应大伯,回去之后就娶仙仙姐!” 苏庆杰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下,眼睛也缓缓闭上,双手无力的垂下。 “大伯——”苏扬跪在苏庆杰尸身旁失声痛哭。 不远处的尸堆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具尸体翻了一个身,有一个戴着尖帽、穿着札甲的吐蕃百户长从尸堆中爬挣扎着爬了起来,而苏扬毫无察觉。 那吐蕃百户长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战场情况,很快注意到了正跪着悲痛哭泣的苏扬,他伸出血淋淋的大手一把拔出斜插在一具尸体上的长矛迈步一瘸一拐的慢慢向苏扬走去。 苏扬很快察觉到了危险,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杆血淋淋的长矛迅猛的刺过来,他本能的拔出横刀格开长矛,起身一个箭步冲出去,手中横刀顺势横斩。 “噗嗤”一声传出。 苏扬起身回头一看,那吐蕃百户长手持长矛停在了原地,腹腔的内脏和血水洒了一地,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但紧接着,一股剧痛从左肩上传来,苏扬扭头一看,吐蕃百户长的长矛从他护肩上甲叶之间穿过,擦着左肩外侧而过,矛刃割破了肩头,鲜血直冒。 “嗯——”强烈的疼痛感冲击着他的痛感神经阈值,让他忍不住咬牙发出一声闷哼。 他忍着疼痛回过神来提起横刀看了看,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明白和适应过来,他现在不是那个二十一世纪在魔都打拼的懦弱小青年了,他已经融合了这个世界苏扬的记忆和战斗本能,但有一点让他很疑惑,这个世界的苏扬此前虽然武艺还过得去,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反应快速。 “两个灵魂的融合和叠加让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和反应速度、灵敏度都比从前至少提高了一倍以上,但身体却跟不上思维意识的速度,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还不够强横,否则我刚才也不会受伤了”。 “难道这就是穿越带来的微薄福利?可在这猛将如云的大唐,天赋异禀者不知凡几,这点穿越福利能给我带来什么优势呢?” 苏扬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至脑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这地狱一般的战场上扫视着。 地面上铺着的尸体一直延伸到山顶,同袍兄弟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各异,脚下不远处一颗断头颅还睁着双眼,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几乎所有同袍兄弟的脸上都留有不甘。 “弟兄们,你们死得太惨了啊······“苏扬含着眼泪噗通一声单膝跪下,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哽咽道。 良久,他擦干眼泪大声道:“请战死的万千同袍英灵作证,上天既然给我重生的机会,我苏扬发誓此生再也不要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活着,这一世我要顶天立地!” “我会为自己、为你们而活,我知你们死得憋屈、冤枉,我会为你们复仇雪恨!” 苏扬刚处理好伤势,这时一声痛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哎呦······” 苏扬吓了一大跳,悲伤而又满怀壮志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顿时满腔愤怒,提着横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谁?” 第二章 幸存者 又是一连串的痛苦的哼哼声传过来,苏扬提着横刀向前小心走去,前方的草地上铺满了敌我双方兵将的尸体,几乎找不到落脚处,每一次落脚都踩着血水。 走了十几步,苏扬在一个尸堆处扒开了四具吐蕃兵的尸体后找到了一个重伤的唐军军官,此人三十余岁,胸口被射了一支箭,箭矢从甲叶缝隙中刺入后又从后背穿出。 “喂,醒醒,醒醒!” 被苏扬扇了两巴掌之后,这唐军军官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清苏扬的脸和制式皮甲,如释重负一般,“咳咳······咳咳······” 苏扬心情很不好,嘴里蹦出来一句:“咦,大叔,没死呢?” “你······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唐军军官脸上一片潮红,露出苦笑:“卑职秦大石,秦州折冲府旅帅,家中上有八十老母需要奉养,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咳咳······” 苏扬颇为理解的点头:“确实,听说近年来墓地涨价了,丧葬费也是一年比一年高,死不起啊!” “噗嗤——噗嗤——”秦大石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苏扬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再喷血只怕真的没命了!” 说着,苏扬从附近死去的医卒尸体上找来药箱,翻出一瓶刀伤药,又捡来一面破烂的旌旗撕成几个布片和布条,再从辎重车上搬来一坛子酒。 “我先给你把箭头拔出来,再止血包扎,你若想活下去就给我挺住!”苏扬说着就要开始动手。 秦大石脸色惨白地问道:“等等,你到底会不会治伤啊,别把卑职给治死了,我家中还有美貌娇妻,我不想便宜了别人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家中貌美如花的娇妻,可是医卒、医吏、医官都死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看看这里就我一个还能动的活人,只能把你这死马当活马医了!” 秦大石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苏扬把秦大石侧身放在地上,先用刀削断了胸前的一大截箭杆,握着后背穿透出来的箭头正要拔出来。 这时秦大石又痛苦的说道:“······校尉,我真的不能死······” “我知道!”苏扬又点点头,“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照顾她的!”说完用力一拔。 一道血箭从箭伤处飚了出来,秦大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直接昏死过去。 苏扬迅速搬起酒坛子在伤口上倒酒冲洗,又用布片擦去伤口处残留的鲜血,再把刀伤药粉以最快的速度倒在伤口上,又用另外的布片按住伤口止血,等他把前后两处伤口都处理妥当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脸色苍白的秦大石,抬手擦了一把汗说:“老秦啊,我也就这半吊子水平,你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不过你放心,虽然咱俩也就一面之缘,但我刚才说过的话是算数的!” “咳咳······咳咳······”几声咳嗽之后,秦大石竟然醒了。 苏扬十分震惊这家伙的求生意志,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秦大石颇为虚弱的说:“咱还没死呢,苏校尉的好意咱心领了!” 苏扬笑了,起身向一旁走去,边走边说:“你还有心情跟我说笑,看来你真死不了!” “你去作甚?”秦大石急忙问。 苏扬听了这话就明白秦大石是担心被他抛弃,于是说:“你要是不想死就躺那儿别乱动,也别说话了,好好歇一会儿吧!” 在双方一共战死一万五千多人的战场上寻找生还者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苏扬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一不小心就翻出来几个还没死透的吐蕃兵,这些人临死一击差点让他好几次阴沟里翻船。 在解决了几个重伤的吐蕃兵之后,苏扬从一个吐蕃十户长身上发现了一个皮囊,打开一看,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苏扬就听见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乱叫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来,苏扬迅速从皮囊里抓出一把肉干就往嘴里塞,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 直到此时,苏扬才想起他们这支全军覆没的前锋大军就是因为太过深入敌境,后方主力大军又没有及时进行支援和运送粮草过来,已经断粮了三天的将士们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战力大损、防备松懈才给了吐蕃军可乘之机,否则吐蕃军要吃掉这一万精锐前锋大军谈何容易? 只吃了一个半饱,苏扬就收起了皮囊把它绑在腰带上又继续开始搜索幸存的唐军兵将,他一边搜索,一边从吐蕃兵将尸体上收集食物。 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苏扬从战场上又找到了三个重伤未死者以及够他们这些人吃五天的干粮和肉干。 苏扬把这三个伤兵并排放在一起,一边给他们处理伤口,一边说:“一万人马就剩下咱们这几个歪瓜裂枣了,怎一个惨字了得?我叫苏扬,是个校尉,我大伯是苏庆杰,不过他也死了,就在那边躺着呢!看看,我也受了伤,可我还要负责你的安全,要负责你们的吃喝拉撒,还要把我大伯带回家去,我实在太难了!行了,都别装死了,各自报个万儿吧!” “陇州折冲府伙长耿长生,在左武卫上番!”一个胸前被劈开一条大口子的壮实憨厚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虚弱的说道。 “岭南韶州折冲府步弓手彭九斤见过苏校尉!”这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作战时肚子上被刺了一矛,也算他命大,长矛从内脏缝隙中穿透后腰,流了不少血,却没有伤及要害。 “我猜你生下来的时候有九斤重,对不对?”苏扬一边给他治伤一边问。 彭九斤吃惊道:“校尉真是神了,连这都晓得?” 苏扬呵呵一笑,看向最后一个生还者:“你呢?哪儿人?姓甚名谁啊?” 这人二十五六岁,神色有些冷峻,似乎不善与别人交流,说话语气生硬:“相州安阳人,右骁卫右翊府队副霍撼山!” 苏扬打量霍撼山一番,此人作战时被吐蕃兵围攻砍断了左臂,全身的血差点没流干,想起他刚才从尸堆里把这家伙扒出来时,周围堆积的吐蕃兵尸体多达十几具,显然这家伙也是一个猛人。 “从军几年了?” 霍撼山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十一年” 苏扬忍不住说:“把你弄出来的时候我数了一下,你身边有十六具吐蕃兵的尸体,还有一个十户长和一个百户长,这么看来你的武艺应该不差,以你的武艺在军中都干了十一年了才混了一个队副,啧啧啧,我想你这张死人脸的功劳应该不小!名字起得倒是挺威武的,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都是摆着一张死人脸,活该你被人围攻断了一条膀子却没有人去替你解围!从今以后就叫你死人脸了!” 霍撼山脸上肌肉抖了抖,抿了抿嘴唇,却没有说话。 “呵······”旁边躺着的彭九斤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扬一巴掌扇过去:“笑你大爷,瘦不拉几的还取名叫九斤,我看你叫妖精还差不多!” “哎呦!”彭九斤发出一声惨叫。 耿长生颔首:“妖精这名字不错!” 彭九斤大怒:“你这憨憨起什么哄?看你长得一副傻憨的模样,就叫你猪头!” 耿长生露出一副傻笑的样子,没有反驳,他已经没有力气斗嘴了。 已经躺了好一会儿的秦大石这时说:“苏校尉,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扬还没说话,彭九斤有些沮丧:“就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走路不能,骑马也不能,你还想着离开这里?咱还是不要连累苏校尉了吧!苏校尉,你自个走吧!” 苏扬此时已经把三人的伤势都处理好了,他没理会彭九斤的话,拿出一些从吐蕃兵尸体上搜集而来的青稞面用水调成糊状分别给四人喂食。 吃了食物的秦大石等四人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特别是死人脸霍撼山,他只断了一条左臂,进食之后恢复了一些力气,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 苏扬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找回来几匹马,又从辎重残骸处东拼西凑组装了一辆板车,把秦大石、彭九斤和耿长生这三个不能行动的重伤员扛上板车并排放好,板车前套着两匹马,他又走到霍撼山面前。 “死人脸,能不能骑马?” 霍撼山面无表情的点头:“能!” “好吧,你总是这么酷,可惜这里没有脑残粉对你尖叫‘哇,死人脸你好酷啊,我要给你生猴子’” ????霍撼山一脸懵逼看着苏扬转身开始忙碌。 苏扬收集了一些木料堆成一个柴堆,准备把伯父苏庆杰的尸身火化,霍撼山见状默默走过去帮忙。 几个时辰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个时辰之后就变成了一堆骨灰。 火化完毕,苏扬收集骸骨碾成粉末用坛子装好套上布袋里背在背上,他反手拍了拍背上的骨灰坛说:“大伯,儿带您回家了!”说完策马向东而去,霍撼山双腿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躺在后面板车上的秦大石问:“苏校尉,我们要去哪里?这是原路返回的方向,我们会遭遇吐蕃人的!” “那也必须走原路返回,路熟!” 第三章 拼命 苏扬很清楚,就算遭遇吐蕃人还有搏命厮杀的机会,如果因为不熟悉地形和道路而在这片高原上迷路了就会活活饿死或冻死。 撤回唐军辖区的路线是苏扬经过认真仔细斟酌的,他从战场上找到了一张唐军行军路线图,画得很粗糙,但一些主要的山川河流和大的城镇、驿站和戍堡都有标识。 东边有吐蕃人的几个大城镇,如树墩城、大莫门城、洪济桥、百谷城、宛秀城,想要逃回大唐地界就绝不能往东走。 “独臂刀客”霍撼山从前做过斥候,尽管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依然主动承担了斥候的任务。 苏扬赶着满载伤员的马车与霍撼山保持三到四里的距离,他与霍撼山约定,若无敌情,霍撼山只需每隔三里沿途留下一次安全记号,每隔半天的时间汇合一次。 考虑到伤员们的伤势较重,又好几天没有进食,伤口短时间之内无法愈合,如是快速赶路只怕无法承受颠簸,从而加重伤势,又担心速度过来遭遇吐蕃人无法及时作出反应,因此苏扬让霍撼山尽量放慢前进的速度。 如此,原本只需要一天的路程,苏扬和霍撼山带着伤员要走两天。 这天下午,苏扬正骑着马用板车拉着三个伤员赶路时,霍撼山气喘吁吁打马飞奔而来,这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霍撼山勒马停下说:“校尉,前方山岗南面有二十户吐蕃兵护着几十个伤兵正往这边来了,他们发现了卑职!” 苏扬神情一凛,“他们距离山岗还有多远?” “最多三里!” 苏扬听完霍撼山的报告,脑子里迅速思考,既然那些吐蕃人已经发现了霍撼山,那么他和霍撼山带着三个伤员是无法躲藏的,吐蕃人越过山岗没有发现他们肯定会仔细搜索,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场血战,与其被动应战,还不如主动出击。 对方有二十个骑兵,而他们只有两人,敌我数量悬殊,怎么看都像是去找死的,但苏扬却没有其他选择,这个时候只能决死一战。 他目测了一下此地与山岗的距离,当即立断把驮着三个伤员的马车向旁边树林驱赶过去,然后对霍撼山大声道:“跟我冲上山岗抢占制高点!” “哈!”霍撼山没有废话,他大喝一声,打马跟着苏扬打马飞奔向山岗。 苏扬打马一口气冲到了山岗上,目光一扫,就见五个吐蕃骑兵正骑马呈一字长蛇阵在山坡上向这边冲过来,最近的吐蕃骑兵距离他只不过三十米左右。 避无可避! 退无可退! 苏扬当即取下骑弓和箭矢向敌军射过去,“嗖”的一声,当先一人应声落马,剩下四个吐蕃骑兵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此时想要退去岂不是把后背留给苏扬?那是找死的行为,稍微有些战斗经验的军人都不会如此愚蠢。 “哈!”其中一个吐蕃骑兵大吼一声,举着长矛打马向山岗上猛冲,剩下三人也迅速打马冲来。 苏扬沉着脸,迅速连射两箭,嗖嗖两声,如此近的距离,又有两个吐蕃骑兵被射落下马。 此时霍撼山已经从后面冲了上来,他举着长矛向剩下两个吐蕃骑兵冲过去。 “嗤——”的一声,两杆长矛矛头擦身而过发出一串火花,霍撼山的长矛捅进了对方胸口,他松开长矛,迅速拔出腰间横刀斩向落后一个身位的最后一个吐蕃骑兵。 一道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剩下的吐蕃骑兵也被斩落下马,鲜血如雨滴般洒落在地上,而待他勒马停下转过身来时,仍然是面不改色。 虽然杀了这五个吐蕃骑兵,但苏扬和霍撼山并没有松懈,因为此时山坡下两里处还有十五个吐蕃骑兵以及十几辆马车,马车上还有几十个吐蕃伤兵。 这五个吐蕃骑兵的死让两里外的吐蕃骑兵们变得慎重,他们如临大敌,伤兵们都被发放了武器,还能起身走动的都下了马车开始准备防御,剩下十五个吐蕃骑兵分成三个小队向这边围过来。 苏扬看着慢慢向山脚下聚集的吐蕃骑兵们,取出几支箭矢问霍撼山:“死人脸,你觉得我们有多大胜算?” 霍撼山脸上还是毫无表情,摇摇头! 吐蕃骑兵并不是好惹的,若是十几个步兵,苏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两个可以利用骑兵优势把他们活活玩死,但对方是骑兵,还有可以换乘的备用战马,这仗就不好打了。 苏扬很清楚,他们只有两个人,又都有伤在身,而吐蕃兵有十五个,还有几十个伤兵,主动权在吐蕃人的手里。 “咱二人若丢弃盔甲和不必要的重物,可以轻松逃脱,但大石头、猪头和妖精肯定是死定了!若咱们不走,活命的希望只有三成,你怎么选?” 霍撼山沉默了一下,看着山下面正慢慢围过来的吐蕃骑兵们说:“卑职只是队副,校尉的官阶比卑职高几级!” 苏扬一愣,他无奈道:“好吧,你不选,那我来选!现在这情况只能拼命了,咱们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采用何种战法,再随机应变!” “遵命!”霍撼山深深的看了苏扬一眼,身体前倾躬身答应。 话毕,山下传来一个吐蕃十户长的吆喝声,在此人的指挥下,其余十几个吐蕃骑兵开始做进攻准备。 十五个吐蕃骑兵分成三个小队,第一个小队手持长短兵器和盾牌在前,第二小队手持弓弩在中,第三小队作为预备队在后随时准备增援。 “上来了!”霍撼山神情凝重的说了一句,握着长矛的手加大了一些力道。 苏扬观察着吐蕃骑兵的进攻阵型,心里权衡了一下,如果吐蕃人围而不打、扰而不攻,他和霍撼山根本就耗不起,只能冒险出击,但现在吐蕃人利用人数优势发起强攻,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利用地势高的优势冲下去,冲乱他们!”苏扬沉声说了一句,右手拿出一面小圆盾双腿大力一夹马夫,大喝一声:“驾——” 霍撼山看着苏扬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有雷霆万钧之势,他不敢迟疑,大吼一声紧跟其后向正骑马爬坡的吐蕃骑兵们冲下去。 随着二人冲下山坡,卷起地上尘土,速度越冲越快。 带队的吐蕃十户长大吼大叫,吐蕃骑兵们嘶吼着迎战,第二小队和第三小队的箭矢飞射而来,苏扬和霍撼山不停的挥舞长兵器挡开箭矢。 “噗嗤!”虽然挡开了几支箭矢,但苏扬还是被一支利箭射中了胸膛,好在这一箭射在了护心镜上,但箭矢的冲撞力还是让他感觉胸口被抡了一锤。 临近靠前的吐蕃骑兵们,苏扬当即丢掉了小圆盾,双手端起长槊杀过去。 当先的两个吐蕃骑兵看着苏扬冲来,正要举着长矛就猛刺过去,但苏扬手中长槊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速度更快,“当当”两声,两个吐蕃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挑翻下马,落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尘。 第二小队的吐蕃骑兵又迅速放箭,他们不敢射已经冲入己方队形的苏扬,箭矢射向霍撼山。 “嗖嗖嗖!” 霍撼山一个翻身躲在右侧马腹,箭矢擦身而过,他又迅速翻身而起,手中长矛猛的向前一刺,一个吐蕃骑兵被刺落下马,他松开长矛,拔出横刀扫过去,正挥刀砍来的一个吐蕃骑兵被他拦腰扫作两段。 苏扬根本不敢停下来,后面有霍撼山紧紧跟着,前方又有吐蕃骑兵,他若减速或停下来,霍撼山就会撞上来,前方的吐蕃骑兵的攻击也会同时抵达,他只能一边大吼,一边不停的攻击。 “当当当······”一连串的兵器交鸣之声响起,一个个吐蕃骑兵被苏扬挑翻下马,战马发出阵阵嘶鸣,吐蕃兵惨叫不止,鲜血四溅。 一口气冲下山坡,苏扬才减缓速度,但他此时已经浑身浴血,待打马掉头过来,霍撼山也已经冲下了山坡,山坡上只剩下零星的两三个吐蕃骑兵还骑在马背上,但人人都已负伤。 苏扬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笑容,但紧接着他脸色呈现痛苦之色,他低头一看,腹部左侧的甲胄上出现了一条大口子,鲜血冒了出来。 刚才冲得太猛太快,又精神高度集中,即便受伤也没有察觉到,现在精神放松下来就感觉到了剧痛。 再一看正在减速的霍撼山,这家伙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甲胄都快成了破烂。 苏扬把长槊插在地上,从战袍下摆处撕下一大块步把腰间伤口处包裹得紧紧的,压迫止血。 “哈!”霍撼山调转马头根本不管自身伤势,他大声吆喝着战马,单手提着长矛再次向山坡上仅剩的三个吐蕃骑兵杀过去。 苏扬快速包扎好伤口,取出弓箭跟在霍撼山后面进行掩护支援,他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张弓放箭。 “嗖、嗖、嗖”连续三箭,一支射偏,两支命中,山坡上三个受伤的吐蕃骑兵只剩下一个还坐在马背上。 仅剩的一个吐蕃骑兵也不管身上血流如柱,亲眼看见其他同伴在苏扬和霍撼山的攻击下全部丧命,竟然大吼着发疯似的打马向霍撼山冲下来。 “当”的一声,刺来的长矛被霍撼山挥刀劈开,他刀势不减,反手一撩,与吐蕃骑兵擦身而过。 “噗通”一声,高速飞奔的吐蕃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下去一动不动了。 霍撼山喘了一口气,刚才的战斗还不到一分钟,但太过激烈,损耗气力极大,他此前断了一条胳膊,流了太多血,本身就很是虚弱,如今又进行如此剧烈的战斗,他感觉浑身乏力,几乎都快坐不稳,手也快要握不住战刀。 他骑着马走到苏扬身边,苏扬正骑着马观察着一里外以十几辆板车为防守掩体的吐蕃伤兵们。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霍撼山,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一瓶疗伤药丢过去,说道:“你身上又伤了好几处,如果不立即止住血,你很快就会完蛋,如果你还想回到大唐就赶紧处理伤势,这是止血生肌散!” 霍撼山接过疗伤药却没有着急处理伤势,“对面还有几十个吐蕃伤兵!” 苏扬眯着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几十个吐蕃伤兵们,“我数了一下,一共四十二个,他们没有进攻之力,但我们要把他们全部解决的话只怕也不能活着回到大唐了!” 霍撼山紧了紧手上的横刀,“你想怎么做?” “现在你返回去,把他们三个从树林里找回来,这些吐蕃伤兵由我来应付,我觉得我可以和他们好好聊聊!” 霍撼山没动。 苏扬扭头盯着他,吼道:“我官阶比你高,你最好是服从命令,快去!顺便把你的伤势处理一下,我已经带了三个要死不活的累赘,可不想再多一个!” 霍撼山咬了咬牙,打马掉头向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等霍撼山走远,苏扬回过头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前方四十二个吐蕃伤兵小跑过去。 这些吐蕃伤兵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二十户战力强悍、完好无损的骑兵都被苏扬和霍撼山干掉了,他们这些伤兵岂不是待宰的的羊羔? “那日勒,他过来了,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吐蕃伤兵神情紧张的问身旁的十户长,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颤抖,腿肚子都在转筋,后背已经冒出了汗珠。 那日勒同样很紧张和害怕,这些人全部都是伤兵,其中二十八个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剩下的十四个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重伤虚弱不堪,即便拿起武器也没有几分战力。 而苏扬骑着马,还有弓箭在手,无须靠近就能进行远程攻击,还能利用战马的机动速度不停的游走袭击。 为了压制住伤兵们的恐慌,那日勒急忙大声道:“都别慌,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还有十几个拿得动刀枪的,如果他向我们射箭,我们就投掷长矛,如果他打马冲过来,我们就和他拼了!” 其他吐蕃伤兵们听了这话之后紧张恐惧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时苏扬在一箭之地外勒马停下,并高声大喊:“对面的吐蕃兵听着,你们虽然人多,但都受伤了,又无马,伤不到我;但我知道我想要把你们全部杀死也不易,而且你们都是伤兵,我不想杀失去战力的敌人。你们要回家,我们也要回家,因此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各走各的,互不攻击!” 第四章 看谁更狠! 吐蕃伤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户长那日勒也是一脸懵逼,他扭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伤兵们,“谁听得懂他说的话?” 吐蕃伤兵们一个个摇头,这让那日勒的眉头紧皱起来,额头上出现了几条深深的皱褶。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吐蕃兵士举起手小声道:“十户长,我、我能听懂一点点!” 那日勒立即道:“快说,这唐国小校说了什么?” 小兵士很快把苏扬说的大致意思转述了一遍。 那日勒低着头沉思着,他在思索苏扬提议的可信度有多大,又对周围几个强壮的伤兵招了招手,几人围在一起头碰头低声商议了一小会儿。 随后,那日勒对小兵士吩咐:“你告诉那唐国小校,就说我们同意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双方互不攻击,各自回家!” 吐蕃小兵士当即用磕磕巴巴的关中汉话转述了那日勒的意思:“对面的唐军小将,我们十户长同意了你的提议!” 苏扬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这边稍占优势,但他和霍撼山等人此刻正身处敌境,随时都可能遇见吐蕃军,当务之急是要迅速离开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唐朝境内。 这些吐蕃人虽说都是伤兵,但如果真要拼命的话,他们的临死反击足够他喝一壶的,苏扬也不愿意多生事端,他挥了挥手,事宜吐蕃伤兵们可以收拾东西离开。 那日勒见状,当即对其他人说:“留下十个人跟我一起继续警戒,其他人把不能动弹的伤兵抬上板车!” 几个吐蕃人迅速行动起来搬运躺在地上的伤员,其他人跟着那日勒继续盯着苏扬,防备他可能暴起发难。 没过多久,所有无法行动的吐蕃伤兵被抬上了板车,每两板车上躺了两个或三个,还有十三人跟随那日勒手持长短兵器护在板车队伍一侧走路,众人一边前行,一边防备苏扬。 苏扬骑着马紧紧跟随并监视着这一队吐蕃伤兵,虽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口头约定,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雪,雪花飘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在海拔超过三千五百米的高原上,这个时节下雪很是正常,苏扬并不以为意,但他心里却开始担心,如果天气持续恶劣下去,他们在返回唐朝的途中将会更加艰难。 吐蕃伤兵的板车队伍快要到山岗下时,苏扬不时向山岗上查看,但仍然不见霍撼山的身影,他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这时,吐蕃伤兵队伍中,那日勒见苏扬的注意力转移到山岗上,他立即对周围几个伤兵打眼色,伤兵们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 突然,那日勒爆喝一声:“动手!” 七八个吐蕃伤兵大叫着扬起手臂把手中的长矛向苏扬投掷过来。 “嗡······”一支支长矛在空中穿梭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苏扬大惊,他脸色一变,迅速扬起手中长槊挥舞格挡。 “当当当······”几支长矛被挡开。 “噗嗤”一声,一支长矛射中了苏扬身下战马,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声后向一侧倒下。 “卧槽!”苏扬心中大骂一声,伴随着战马一起倒下,但他的声音迅速主动向地面一拧,在接触地面之后打了一个滚,缓冲了力道,毫发无损。 “给我冲过去,砍死他!”吐蕃十户长那日勒大吼一声,在苏扬倒地时举着战刀一瘸一拐快速奔跑过来。 “杀——”剩下六个伤兵提着短刃或长刀嘶吼着跟随那日勒向苏扬冲过来,这几人有些缺胳膊,有人头上缠着渗血的白布,但都还有很快的行动奔跑能力。 “该死!”苏扬大叫一声,既是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太过相信人性本善,竟然上了战场就不应该持有仁慈之心,又是大骂这些吐蕃伤兵自寻死路。 “给我死来!”苏扬大吼一声,端着长槊主动迎上去,直接开干。 吼叫声和兵器的交鸣声持续传出,苏扬灵活矫健的声音在吐蕃伤兵们之中不断腾挪伤兵,他手上一干长槊神出鬼没,每一次出手都有一道血花飞溅,都有一个吐蕃伤兵倒下。 “噗嗤——”一丝疼痛从背后传来,苏扬在战斗中稍稍皱了皱眉,此时注意力和精神高度集中,疼痛感对大脑的冲击变得很弱,他没有在意,继续持槊杀敌。 随着这些手持短刃和长刀的吐蕃伤兵纷纷被苏扬杀死,投掷长矛的几个吐蕃伤兵此时也已经围了过来,正是生死关头,不仅苏扬在拼命,吐蕃伤兵们也都在拼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长矛或长刀短刃加入战团。 身上的伤势让处于激烈战斗的苏扬很快就感觉到了力竭,他的意识非常清晰和敏锐,但身体却渐渐失去了控制。 又一丝疼痛从小腹传来之后,苏扬似乎再也支持不住,手持长槊支撑在地上,一只膝盖跪地,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被砍得破烂不堪的盔甲上不停的滴着血,而此时只有两个吐蕃伤兵还手持长矛对准他,随时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吗的,阴沟里翻了船啊!”苏扬心中带着一丝悔恨,谁知道这些吐蕃伤兵竟然如此凶悍凶残。 好啊,比狠是吧?那就看谁更狠! 他面目狰狞,对剩下两个吐蕃兵大吼:“来啊,有种来啊!” “哇呀——”靠前的一个吐蕃伤兵大叫一声,端着长矛一个刺杀刺向苏扬,其后的吐蕃伤兵也迅速发起攻击。 “啊——”脸色苍白的苏扬咬牙大吼一声,用尽所有力气挥动长槊挡开刺来的长矛并迅速松开,拔出腰间横刀向前一捅。 “噗嗤”一声,横刀捅穿了冲过来的吐蕃伤兵腹部。 侧面的吐蕃伤兵的攻击赶到了,苏扬竟没有力气拔出横刀,只能弃刀顺势一滚,等他翻身过来时,吐蕃伤兵的攻击又到了。 “完了!”长矛刺到了面前而苏扬此时手无寸铁,避无可避,只能闭目等死。 突然,“嗖”的一声,吐蕃伤兵禁止不动了,他端着已经刺到了苏扬面门的长矛低头看了看,一枚带血的箭头从他的左胸穿出,一股剧痛淹没了他的意识,让他的身体直挺挺的向一侧倒去。 苏扬看了看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吐蕃伤兵,又抬眼向山岗上看去,霍撼山正骑着马站在山岗上,一匹马拉着板车停在他的身边,板车上坐着的彭九斤正缓缓放下长弓。 苏扬长吁一口气,捂着一处最大的伤口躺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霍撼山赶着马匹拉着板车走过来,他才恢复一些力气坐起并咬着牙给自己处理伤口。 “呀,校尉,你流了好多血,你不会两腿一蹬就此歇菜吧?”彭九斤一脸夸张的惊叫道。 苏扬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没好气的说:“就算你们几个短命鬼都死光了,爷也不会死,爷还要回去继承家业和爵位呢!” 彭九斤也是嘴贱的,毫不留情的揭伤疤:“校尉你得了吧,我们可是听说了,自从邢国公死后你阿耶就把家产败了一个精光,还被夺了爵位,最后竟死在······成了全长安城的笑柄,还是你伯父章武郡公拿的钱财操办了丧······” 苏扬处理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许多记忆浮现出来。彭九斤说的是事实,他父亲苏锐的确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在他祖父苏定方死后继承了邢国公的爵位和家业,但好景不长,苏锐不仅败光了家产,还惹出天大的官司被皇帝李治夺了爵位,后来在喝花酒的时候醉死在青楼里。 “咳咳······”秦大石的咳嗽打断了彭九斤的话。 霍撼山盯着彭九斤,冷声道:“闭上你的狗嘴!” “呃······”彭九斤被这二人打岔和呵斥,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太伤人了,面有讪讪之色。 霍撼山打马向旁边一排板车走过去,那十几辆板车上还躺着二十多个无法行动的吐蕃重伤兵。 “啊——”惨叫声传来,其他吐蕃伤兵见霍撼山要杀他们,即便不能动弹也纷纷惊恐的极力躲避,有人滚下板车在地上爬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大叫着想要逃走,但他们爬行的速度跟不上霍撼山残酷的杀戮。 杀戮声让苏扬退出了回忆,他继续处理着伤势,没有责怪彭九斤揭他的伤疤,只是情绪低落了许多。 他父亲苏锐的爵位已经被朝廷剥夺,他又没有过继给伯父苏庆杰做儿子,因此他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家里也没有良田千倾,没有豪宅大院,更没有美婢豪奴,只有一座拥有三间破瓦房的小院子和苏锐还没死之前用了五吊钱给他买来的一个比他大七岁的童养媳淳于仙仙。 彭九斤看见苏扬的情绪低落,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支支吾吾道:“那个······校尉,我在军中习惯了和弟兄们开玩笑,方才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嘴,玩笑开大了一点······” 苏扬摇了摇头没有出声,他处理完伤势起身走到已经倒闭的战马旁边取下药箱,从中拿出一块人参片含在嘴里。 “校尉,都解决了,还在板车上找到一些肉干和粮食,足够我等吃一个月的!”霍撼山提着滴血长矛打马过来报告。 “方才有一个略通关中话的吐蕃兵求饶,说了一个消息,刘将军被俘了,被关在莫离驿!” 苏扬一愣,立即问:“你说什么?刘审礼?” “对!” 苏扬沉思了片刻,扭头看了看板车上秦大石、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又看了看脸上疲倦尽显的霍撼山,就这么几个要死不活的人还想去救人?想死就趁早,可他不想死! 他掏出地图研究了一下,抬头对霍撼山说:“以咱们现在这情况,一旦再遇上吐蕃军肯定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与其冒险前行,还不如暂且找一处隐蔽之处修养几天!咱们现在不缺粮食,但要找到一处容易取水的隐蔽之处才行!” “卑职去找!”霍撼山对苏扬的提议没有异议,单手抱拳后准备离去。 第五章 截杀信使 霍撼山很快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附近有一个水潭可以用来取水,他们决定在这里扎营休整几天。 当苏扬赶着马车顺着霍撼山留下的记号来到水潭边时,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跳下马拔腿就冲向潭水边趴在地上用双手拼命的往嘴里灌水。 “啊——太爽了!”苏扬灌了一个饱之后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大声感叹。 大家已经断水两天了,另外三个伤员也口渴的厉害,伤势稍轻一些的彭九斤拄着一个木棍拿着陶碗从板车上下来走到水潭边舀水。 苏扬从陶醉中睁开眼,一个倒影出现在水面上,他一看,顿时大叫:“啊——怎会如此?怎么如此啊?” 骑在马背上警戒的霍撼山和其他几个伤员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蹲在苏扬身边舀水的彭九斤忍不住问:“校尉,为何如此怪叫?” 此时水面上的影子是一个长着浅浅络腮胡的小青年,国字脸,额宽口阔,相貌虽还显得稚嫩,但显得威猛、凶恶。 卧槽,说好的颜值呢?不说要九十分的颜值,至少也要给八十分吧?就这副还不到五十分的尊容还不把小姐姐们都吓跑了?哪里还有接触异性的机会啊?苏扬看着这副长相欲哭无泪,他扭头问道:“妖精,你说我长相如何?” 彭九斤一本正经大量一番,点点头说:“校尉身形高大健硕,相貌堂堂,端得是一表人才!” “那你说我帅吗?”苏扬一脸希冀的看着彭九斤。 彭九斤一脸疑惑:“帅?你已是校尉之职了,可比旅帅高一级呢,若说校尉想做大帅,这是一个好志向,不过校尉还需努力!” 苏扬愣了愣,敢情这家伙理解的帅与他说的帅不是一个意思,他有些抓狂:“大帅你大爷,老子还没有好高骛远到就立马去做大帅,我是问你,我这长相······妈的,怎么形容来着?对了,俊美!我这长相俊美否?” 彭九斤张大了嘴巴,随即噗嗤一下大笑:“哈哈······哇哈哈······笑死我也······” “呵呵······哈哈哈······”躺在板车上的秦大石和耿长生也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马背上的霍撼山强忍着笑出声来,但他身体却不同的颤抖,可见忍得多辛苦。 彭九斤双手拍打着地面一边大笑一边说:“哈哈······校尉这长相的确俊美,比汉时张飞俊美得多!” 苏扬闻言大怒,一把揪住彭九斤的衣领大骂:“你大爷的,竟然把老子的长相跟张飞那莽夫相提并论,你是存心的吧?” “没有没有,我只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他” 苏扬松开了手,一脸颓废的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还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呢!就这副容貌如何能够娶到妻妾啊?” 秦大石躺在板车上忍不住笑意劝慰:“卑职听闻校尉家中已有令尊生前给你买的童养媳,虽比你大了几岁,应该别有一番滋味吧?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只要建功立业就不愁没有妻妾,容貌都是小事尔,长安城里那些小白脸有何好的?校尉不用羡慕他们!” “你懂甚?任何时代都是看颜值的!”苏扬说完起身开始搭建帐篷、规划营地。 众人就在这背风的山坳里住了下来,在这期间,秦大石和耿长生的伤势较重,当天夜里伤口又发生了感染,全身高烧不退,差点没命,苏扬狠着心肠用烧红的匕首把他们伤口上发炎腐烂的部位都剜了,再把横刀烧红了当做烙铁把伤口烧焦,防止伤口再次感染。 霍撼山只有一条胳膊了,除了放哨和收集柴火之外什么都干不了,苏扬不得不给这几人做饭、服侍他们吃喝,还得给他们端屎端尿。 “你们这些砍脑壳的,小爷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服侍过别人,连自己亲爷娘都没有这么服侍过,快吃,吃完了早点去投胎!”苏扬一边把几碗热气腾腾的面糊糊放在他们面前,一边大骂。 彭九斤舔着脸讨好道:“兄弟几个是命好,遇上了校尉,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丢下我们跑了!” 食物和肉干供应充足,这几天的修养使得苏扬和霍撼山伤势大为好转,精气神恢复不少,而秦大石等人也没有再出现伤口感染发烧的情况,还能下地稍作走动。 这天傍晚,苏扬发现天空阴沉沉的,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一点,他心里顿时变得沉重,召集霍撼山、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等人商议。 “天气愈渐凉了,而我等的伤势还未痊愈,但我等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一旦战事结束,吐蕃人肯定会加强边关守卫及巡逻,到那时我等想走都走不了,所以我打算如果明天不下雪的话就启程,尔等可有话说?” 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这三人的伤势较重,如果没有苏扬,他们根本不可能返回大唐,只能听从苏扬,一个个都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霍撼山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卑职服从军令!” 苏扬不以为意,继续说:“那好,就这么决定了!” 深夜,帐篷外烧着的柴堆快要熄灭,光线变了暗了一些。 在距离帐篷大约一里的树林边缘,负责警戒的苏扬突然被远处传来的轻微马蹄声惊醒,他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一个黑影骑着马正向莫离驿方向悄悄而去。 “你大爷的,死人脸你他妈的要干嘛去?”苏扬心中大怒,立即策马向黑影追过去。 在前方骑马小跑的黑影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迟疑了一下之后停了下来。 苏扬打马飞奔很快就追上了黑影,他勒马一看,果然是霍撼山,沉声问道:“你要去作甚? 霍撼山没有出声。 苏扬发现霍撼山身上穿得很单薄,不但没有御寒的羊皮袄子,就连盔甲都没有,他顿时明白了。 “你要去探查莫离驿?打算营救刘审礼?咱们现在都是自身难保,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霍撼山依旧沉默不语。 良久,苏扬大骂:“你他娘的就是一头倔驴!好,好,老子拗不过你,又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只能陪你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了!还愣着干嘛,走啊,天亮之前必须赶回来!”说着打马向莫离驿飞奔而去。 霍撼山摸了摸后脑勺,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随即迅速打马跟上。 莫离驿对于紧追着唐军主力不放的吐蕃大军而言已经是大后方,防备相对于松懈。 一路上,苏扬和霍撼山二人没有遭遇过吐蕃军的游骑哨,也没有撞见巡逻的吐蕃骑兵。 距离莫离驿越来越近了,苏扬和霍撼山不敢大意,放慢了速度。 “有马蹄声!”苏扬勒马停下突然说道,自从两个灵魂融合之后,他的感官异常敏锐,耳力、视力以及身体对外界环境变化的感知能力大幅度提升。 曾经做过斥候的霍撼山迅速翻身下马趴在地上以耳朵贴地,只十息的工夫,他起身道:“一骑,三里之外,很快!” 苏扬闻言脑筋一转立即道:“这么晚了还快马赶路,十有八九是信使,快找绳子当绊马索把人拦下来!” 霍撼山闻言立即翻身下马,拿着套马索来到道路边把横刀插到地上,再将套马索绑上,拉着绳索另一端跑到道路另一边趴在地上。 苏扬下马牵着两人的马匹在一块大岩石后藏了起来。 不多时,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扬和霍撼山都不约而同开始集中精神,蓄势待发。 等来人骑着马飞奔得近了,借着微弱的光线,苏扬和霍撼山都看见骑士背后插着一杆旗帜,果然是信使。 “律律——”吐蕃信使骑着马毫无意外的被绊马索绊倒,随着战马发出痛苦的嘶叫声而因惯性向前栽倒下去。 还不等吐蕃信使摔在地上,霍撼山已经从道路边起身举起了长矛,并迅速冲了过去。 吐蕃信使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若不是他身手矫健灵活,马术精湛,只怕这一次就会摔成重伤。 “哈”霍撼山已经冲过来了,他大吼一声,手中长矛闪电般的刺向吐蕃信使。 吐蕃信使脸上闪过一丝骇然,拔出战刀迅速斩出,“当”的一声,这一刀虽劈开了霍撼山的长矛,却没有让他脱离长矛的攻击范围,长矛被劈偏了一些,但依旧擦着他的前胸而过,锋刃在甲叶上摩擦出一串火花。 吐蕃信使连退两步还是没有摆脱攻击,两人擦身而过时,霍撼山的松手弃矛,腰间匕首瞬间被拔出反手挥出。 一股殷红从吐蕃信使的脖子喷出来,他喉咙里发出嚯嚯声,手上的战刀也拿不住而掉在地上,身体也硬生生倒在地上。 苏扬牵着两匹马走过来的时候,吐蕃信使已经气绝身亡,“本想从此人嘴里问出一些消息,没想到你一下子就给弄死了!” “问消息?你听得懂吐蕃话么?”霍撼山心里诽腹了一句,却没有为自己辩解。 苏扬跳下马,从吐蕃信使尸身上找到一个金属制作的长圆筒,他用火折子点燃一根火把照明,打开圆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卷羊皮,羊皮上有一些字,但都长得奇形怪状,他是一个也不认识。 “这······吐蕃文字么?不认识啊,这不是白忙活一场?”苏扬有些泄气的嘀咕着。 霍撼山从马背上跳下来,从苏扬手里拿过羊皮看了看,说道:“此乃吐蕃大论噶尔钦陵写给吐蕃朝廷的军报,上面说他率军已歼灭我大唐前锋一万人马,唐军主力十七万人马进驻尉迟川,目前吐蕃大军正与唐军主力隔河对峙。两日前,唐军大将黑齿常之率军夜袭吐蕃粮草大营,吐蕃军粮草损失大半,而与此同时,吐蕃军一支偏师悄悄渡河攻击了唐军侧翼,唐军溃败,主帅李敬玄率军撤往赤岭一带!由于粮草损失大半,钦陵在战报上说让逻些城迅速把后续粮草运过来,否则战事不得不停下!” 苏扬听完也没问霍撼山怎么会认识吐蕃文字,他前世对这段历史并不太熟悉,即便这一世身为将门子弟却因为年纪不大、见识不多,对吐蕃的赞普和高官大将也不太了解,于是问道:“这个钦陵是什么人?大论又是什么官职?” 霍撼山年纪大十来岁,又做过斥候,对吐蕃国的情况了解一些,回答说:“大论就是吐蕃的丞相,钦陵姓噶尔,他的父亲就是松赞干布的丞相禄东赞,松赞干布死后,禄东赞掌控了吐蕃朝政大权,禄东赞死后,钦陵作为其子继承了他的权势!” 苏扬就算再不熟悉历史,也还是知道著名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国松赞干布的事迹的,当时松赞干布派往唐朝向唐太宗求娶文成公主的大臣就是禄东赞。 “原来是他呀!这么说来这人岂不是司马昭一般的人物?” “司马昭是何人?” “你这个文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典故不知道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扬斜眼看了看霍撼山。 霍撼山面无表情:“家穷,只上了两年私塾!” 苏扬郁闷得忍不住捏着拳头捶打几下自己的脑袋:“天呐,你砍死我算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苏扬只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慌。 第六章 潜入 大非岭东麓山脚下坐落着一座驿站,它西面背靠山壁,面朝东,南北两侧各有一长排石头垒砌房子,背靠山壁的西面和东面大门两侧也都各有一排房子,格局就是一个端正的四合院模样,从房顶到驿站外地面的许多绳索上挂着无数在风雪中被吹得飒飒作响的五颜六色的彩带。 这就是莫离驿。 在东北和东南的角落里各有一个两丈高的瞭望塔,若是在平时,这两个瞭望哨上是绝对不会有人值守的,只是如今正值唐蕃大战,即便风雪肆虐,驿站的吐蕃主管官员也强令两个哨兵分别在瞭望哨上当值。 距离驿站南面一百米的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两个稍微隆起的雪堆正在缓慢地向驿站方向移动。 风雪中,瞭望哨上的吐蕃哨兵冻得直哆嗦,他手持长矛在哨塔上来回走动,不停地躲着脚,不时把双手举刀嘴边吹热气。 哨兵刚转过来,似乎感觉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前方雪地里移动,他立即向前方看去。 正在缓慢匍匐前进的苏扬和霍撼山迅速低头趴着一动不动。 “眼花了?”哨塔上的吐蕃兵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再没有发现什么活物,转过身去继续跺脚抖雪。 苏扬和霍撼山继续缓慢匍匐前进,他紧皱着眉头,心想这么摸过去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不由向西面的山壁看过去,却发现山崖上的树木被寒风吹得哗哗乱响,如果从山崖上潜入,风险同样很大,稍有不慎就会从山崖上跌落下来摔得飞身碎骨。 苏扬在心里权衡了片刻,当即对霍撼山打手势,示意先退回去再做计较。 一刻之后,两人又悄悄退到了隐蔽藏身处,苏扬说:“就这么摸过去太容易被发现了,这吐蕃哨兵警惕性很高,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潜入驿站几乎不太可能,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干掉他再潜入驿站侦察;要么爬到山崖上,从山崖上放下绳索潜入驿站,但是现在风很大,气温很低,如果行动不够快,耽搁的时间太长,很容易耗尽气力!” 岗哨若死了,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作为曾经的斥候,霍撼山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他言简意赅:“走山崖,我去!” 苏扬摇头:“你一条胳膊上下吊绳都困难,怎么悄声无息的潜入?咱们先上山崖放下吊绳,由我潜入,你望风!” 霍撼山沉默了两息,点头默认了苏扬的决定,二人当即向山崖摸过去。 上山崖的路并非是一片坦途,根本就没有路,四处都是乱石嶙峋,从山下到半山腰以下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植被。 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刺痛难忍,越往上走风越大,二人不得不用系带把毡帽系紧,以免被风吹走,又各自在脸上蒙上面巾抵挡寒风。 风势在增加,坡度越来越陡峭,攀爬越来越困难了,耗费的力气越来越多,苏扬喘着粗气,内心竟然有了放弃的想法。 “苏扬你怎么搞的?你不是已立志在这一世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卑微、不窝囊的活着么?你不是发誓要替战死的同袍们讨回公道的么?一场风雪、一点点困难就让你心里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你还能干成什么事?你还不如一刀抹脖子算鸟!” 苏扬明白他前世遗留的软弱性格这个时候凸显出来开始左右他的意志,他心里大骂自己,同时也给自己打气鼓劲,做任何事情绝不能半途而废,死都不怕,还怕一场风雪?怕被吐蕃人发现么? 他深吸一口气,卯足力气向山上继续爬去。 霍撼山只有一只手,他攀爬的困难比苏扬要大得多,可依然不紧不慢的跟在苏扬的身后,这让苏扬丝毫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 渐渐感觉两支手都有些冻得冰冷麻木了,苏扬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办法保护好双手,要不然等到了山崖上也无法潜入驿站内。 他停下来拔出匕首把战袍割下来一大片,裁成三块,然后留在原地等待霍撼山。 霍撼山爬到苏扬身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手伸出来!” 霍撼山不明所以,伸出了粗糙的大手。 苏扬用一片布把他的手包扎起来,包扎得如同戴了手套一般,等到他包扎完毕,霍撼山弯曲手指活动了一下,这才明白苏扬这样做是给他的手保暖。 苏扬自己也把双手包裹之后,二人继续向上攀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山顶。 山崖上的风更大,若不抓住树木,人根本就站不稳。 苏扬一边把绳索从肩膀上取下来绑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一边说:“天气虽然恶劣,给我们探查敌情增加了很大的困难,但同样也放松了吐蕃人的警惕性,他们绝对想不到有人会从山崖上潜入进去,所以我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 说话间,苏扬已经把绳索绑在树干上,又把绳索另一端绑上一块石头,用绳索吊着石头放下山崖去,防止绳索放下去之后大风吹得挂在凸起的岩石或山壁上的树枝上。 没过一会儿,石头的重量消失,已经到底了,苏扬从腰间取下牛皮水袋打开筛子猛灌了两口酒之后丢给了霍撼山。 “守在这里会很冷,喝两口御寒,穿上我的羊皮外套!” 苏扬说着脱下身上的羊羔毛皮子丢给霍撼山,又卸下盔甲丢在一旁,这两样东西对他的行动会造成很大的阻碍,只能脱下来。 卸甲之后,苏扬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寒风直往衣裳内灌进去,浑身凉飕飕的,若不活动让身体发热,很快就会冻僵,他只背负了弓箭,携带了横刀,快速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腰腹部位,又深吸两口气,转身抓着绳索就蹬着山壁往下滑去。 吹过山壁的风更大更猛,苏扬几乎睁不开眼,眉毛上很快就凝结了白色的冰霜,遮住口鼻的面巾也是冰凉刺骨,整个人被吹得在绳索上不停的晃荡。 “卧槽!”一阵猛风吹过来,把他吹得向一旁荡过去。 “嘶——”他撞在了一块凸出山壁的岩石上,疼得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差点就忍不住松开了双手。 他不敢耽搁停留,吊在空中不停晃荡的感觉并不太好受,一刻不停的继续蹬着山壁往下滑去。 双脚终于踩着地面上了,苏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现在已经是入了狼窝,若是被吐蕃人发现,以他现在的状况和战力,绝对是身陨于此的结局。 背靠山壁的石头房子的墙壁与山壁之间留着大约一米的空间,但两头被石头围墙堵住了,苏扬侧身顺着石头房子的墙壁边轻轻移动。 经过探查,这靠山壁的一排石头房子一共有十个窗户,其中三间的窗户内漆黑一片,房内无人,最中间的房间最大,有声音传出来,他走到这个窗户边伸出手指头拨开里面的挡风帘子。 这似乎是一个议事堂,其内主位下首两侧有两个大火盆烧着木材,一股热气从窗户缝隙中溢出。 一个身穿深色华贵袍服的吐蕃官员背对着窗户坐在上首,左侧赫然坐着一个五十余岁的唐朝将军,苏扬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刘审礼。 此时刘审礼神色灰败,咳嗽频繁,但身体坐得很直,除了他之外,议事堂内还坐着几个吐蕃官员,两侧墙壁边和大门两侧站着十几个凶悍的吐蕃士卒。 一个吐蕃官员的声音从议事堂传出来,苏扬一听,此人竟然说的是不生不熟的汉话:“据下官所知,当今唐朝皇帝长期卧病在床,朝政大权都由武后把持,听闻她任人唯亲、网罗党羽、大肆打击异己,将军今已被俘,就算我吐蕃放将军离去,只怕将军返回长安的下场也不会很好”。 “而我吐蕃赞普一向求贤若渴,以将军之才,若愿为我吐蕃国效力,赞普必定会礼敬将军,高位以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刘审礼的脸色变得潮红,但他却闭目不发一言。 那吐蕃官员并不气馁,继续道:“将军的一万先锋大军被围小石山之后,贵军主帅李敬玄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然却未发兵救援,只怕早就欲置将军于死地,将军难道不想找他讨个公道?只要将军愿投效我吐蕃,悉多将军答应鼎力向赞普举荐将军!” 坐在主位上的吐蕃大将点了点头,用吐蕃话说了一句话:“xxx” 刘审礼突然起身呵斥:“小儿莫要多费口舌了,刘某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今兵败被俘已是奇耻大辱,只盼速死!尔等若想劝降刘某,却是痴心妄想,咳咳······” 咳嗽中,刘审礼的嘴角溢出了血液。 众吐蕃官员和武将见状都不由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悉多。 悉多眉头皱了起来,略作思索之后笑着对刘审礼说:“将军勿要动怒,此时不愿归降也属正常,将军安心在此休养几天,本将会派人护送将军前往逻些城觐见我王。来人,送刘将军回去歇息,不可怠慢!” 四个吐蕃武士按刀走过来向悉多弯腰行礼,然后站在刘审礼周围,有两人要上前搀扶,却被刘审礼一把推开,“老夫自己会走,不用尔等搀扶!” 第七章 深入虎穴 在窗外的苏扬听得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个叫悉多的吐蕃将军是何人,但此人刚才说过几天要派人押送刘审礼去吐蕃国都城逻些,若是可以,他宁愿等刘审礼被押送出驿站之后在途中营救,这远比在戒备森严的驿站中展开营救容易得多。 但他和霍撼山等人明显不可能再等几天,这几天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有天知道,离开此地脱离危险是宜早不宜迟。 议事堂内,悉多与几个吐蕃官员说着话,苏扬是一句也听不懂,他想了想,矮下身体轻手轻脚来到另外一个房间的窗户旁边。 他伸手轻轻掀起窗帘布,房内空无一人,房门紧闭,但房内的火盆里烧着柴火,旁边正靠着一条羊腿,吊架的铁锅里温着奶酒,肉香味、奶酒香从窗户内逸散出来。 “咕噜噜”苏扬闻着这香味忍不住肚子叫起来,一股饥饿感侵袭全身。 他扭头张望,见四下无人,当即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正烤着的羊腿他没敢动,只用瓢舀起一瓢奶酒咕咚咕咚几下就灌进了肚子里,顿时感觉浑身暖和无比。 现在可不是好吃好喝的时候,还得干正事呢!苏扬心里暗暗提醒着自己,他走到房门边正要打开门查看驿站内部的情况,却突然意识到这房间内有些不太正常。 他扭头看着房间内的陈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房间内的布置似乎有些女人的痕迹。 “难道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苏扬疑惑了。 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脚步声有好几人。 “遭了!”苏扬心中一惊,立即躲在门后。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又有几个女子齐声说了一句,同时还有两个男子的声音,随后脚步声又远去,门口还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两男一女。 苏扬听不懂吐蕃话,但能猜出来,应该是一个有身份的女子吩咐婢女们回去休息,婢女们答应转身离去,两个男子应该是侍卫,他们在门外站岗。 房门随即被推开,一个披着珍贵毛皮制作的斗篷的吐蕃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苏扬也不看这女子的容貌如何,等她关上房门,还不待她察觉就伸手一记手刀砍在她的脖颈上,这女子当场身子一软向一旁倒下,他立即上前扶着女子并把她抱在床榻上用厚实的毛皮褥子盖好。 “咦!”苏扬的目光停在了被打晕的吐蕃女子的脸上。 “吐蕃女子中竟也有如此美貌之人?看着这女子容貌肌肤和衣着服饰绝非一般女子!” 这些日子苏扬已经与许多吐蕃兵将厮杀过,每个吐蕃人的脸上都有很明显的高原红,这个女子脸上也有,却如同涂抹了胭脂一般漂亮。 窗外的寒风呼啸声让苏扬忍不住抖了一个激灵,他看了看那吐蕃女子,发现此女身形颇高,与他差无几,他思索一番,走到床边把吐蕃女子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这件大氅应该价值不菲,乃是用金钱豹的皮毛和雪鸡毛缝制而成。 “也不知此女是何身份,竟然跟随在吐蕃大军之中!” 他把身体和头部包裹得严实,然后打开房门走出来,门外两个侍卫感觉有些疑惑,刚进去没多久,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说去歇息的吗?他们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立即弯腰低头行礼。 苏扬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能骗过这两个侍卫,那也可能骗过其他人,他目光迅速一扫,视线内的岗哨就多达十几个,其中一处就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房间门外,中间只隔着两个房间,那里有六个带刀守卫。 苏扬心中一动,转身向那个房间走过去,两个侍卫根本不知道大氅的主人已经换了人,还以为披着大氅的就是房间里的女人,他们立即跟在苏扬身后。 守卫们站岗的房间内传出了咳嗽声,苏扬听见这咳嗽声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刘审礼发出的,他不慌不忙,脚步不紧不慢,其实心里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缩在大氅袖子里的手上反手握着匕首,若是这些守卫察觉了他的异常,他就打算迅速出手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然后逃之夭夭,至于刘审礼或其他被俘的唐军兵将的死活,他是管不了的。 随着苏扬走过来,房间门外的六个守卫纷纷弯腰,其中一个零头的守卫站出来拦在了苏扬面前,低头用吐蕃语说了一句苏扬听不懂的话。 语言不通,若是在平时还无关紧要,可此时乃是危急关头,一个应对不慎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扬的反应很快,他决定不出声,伸手指了指房门,示意用钥匙打开房门。 一个领头的守卫摇头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苏扬没说话,但他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卫却立即对那守卫大声呵斥。 领头的守卫似乎感觉害怕了,对苏扬很是敬畏,立即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苏扬迈步走进房间内,两个侍卫也要跟进来,他对他们摆了摆手,等他们退了出去之后就反手把房门关上。 感觉在刀尖上行走一般,此刻他后背心全是汗,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胆量和运气,竟然靠着一件大氅就骗过了两个侍卫和六个吐蕃守卫,让他们以为他就是那个吐蕃女人,幸亏那吐蕃女人的身高与他差不多,他披着大氅蒙着脸稍稍低着头还真是不容易看出来是假冒的。 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房间内的两个人都向苏扬看过来,其中一个就是刘审礼,还有一个唐将长得身材矮壮却相貌威猛,他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与此人有关的记忆,此人竟然是前锋副将之一的王孝杰。 刘审礼和王孝杰同时起身,刘审礼咳嗽两声说:“若是来劝降的就别浪费口舌了,我刘审礼是不会降的,刘某若降,只怕尔等也会看不起刘某!” “哼,番邦蛮夷竟然也学会了美人计了!”王孝杰冷哼着说完侧身转到一旁。 苏扬正想说话,却又马上咽了回去,他侧身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刘审礼和王孝杰见苏扬不说话,都抬头或扭头看过来,见到苏扬把耳朵贴在门边听动静的样子都感觉很奇怪,心里都在想,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苏扬察觉到门外的守卫没有趴在门上偷听,他这才转过身上缓缓向前走几步,在二人的注视中缓缓拉下头罩和面巾。 刘审礼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王孝杰张大了嘴巴,“这······你······” 苏扬立即竖起手指在嘴巴:“嘘——” 刘审礼会意,连忙点头。 王孝杰见苏扬长着一副粗狂、威猛、凶悍的面孔,却做着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动作,顿感滑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审礼立即上前把苏扬拉到房间最里面,急切的低声道:“镇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亲眼看着你大伯被吐蕃人围攻倒毙,若你再没了,大将军一门就绝后了,我就算死了也无法向故去的大将军交代啊!可你是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苏扬也低声说:“卑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几个同袍兄弟活了下来,不过都受了重伤,在驿站外藏着呢!将军放心,卑职从后山拉着绳索滑下来的,驿站里的吐蕃人绝对想不到!” 王孝杰连忙说:“镇远,这里戒备森严,一旦被吐蕃人察觉,你就危险了,我和刘将军都不想大将军一门绝后,你快速速离去!” “二位将军,卑职就是来探查敌情准备营救你们出去的,怎能眼看着二位将军深陷敌囚而独自逃生呢?二位将军被关在这里有几天了,应该比卑职更熟悉这驿站的岗哨部署和兵力情况吧?快跟我说说,卑职不能呆太久,还需要出去跟同袍兄弟好好合计合计才能开始动手!” 刘审礼和王孝杰听了这话之后互相看了看,刘审礼稍作犹豫,在他点头示意之后,王孝杰伸手在茶杯里沾上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驿站的平面格局图和岗哨分布情况。 王孝杰画完之后说:“我和刘将军也想过设法逃脱,但你看看我和他都戴着枷锁脚链,这玩意沉重得很,行动很不便,又都有伤在身,再加上这驿站的防备实在无懈可击,走不脱啊!” 趁着王孝杰用茶水画驿站平面图的时间,苏扬迅速走到后窗边上掀起窗帘一看,这窗户竟然全部用石头垒砌起来封死了,此路不通! 他又转身回到桌边仔细看着王孝杰画出的驿站平面图而后皱起了眉头,这驿不小,但是岗哨却不少,还有巡逻队不间断巡逻。 他心中不解,问道:“这驿站远离前方吐蕃大军,为何防备如此森严?就算要看押二位将军也断不至于如此吧?” 刘审礼道:“驿站里当然有大人物,否则怎会有重兵驻守?” “哦?是吐蕃哪位大人物?” “噶尔钦陵的弟弟——悉多!” 苏扬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坐在议事堂主位上叫悉多的吐蕃大将就是钦陵的弟弟,这就难怪驿站里的守卫如此森严了!” 刘审礼和王孝杰都很吃惊,“你······方才就在议事堂外?” 苏扬点点头,思索一番之后对刘、王二人说:“卑职打算向退出去跟外面接应的同袍兄弟说一声,让他带着伤员绕过驿站去北边等我们,卑职再潜回来营救二位!” “你打算如何着手?”王孝杰有些不放心。 苏扬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画着的平面图上粮草囤积库房所在的位置。 刘审礼沉吟一番,抬头问:“有几成把握?” 第8章 杀人放火 “至少八成!”苏扬说完就戴上头罩、蒙上面巾离开了房间。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他连一成把我都没有,这里的防备太严密了,简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没有把握现在的装扮一直不被吐蕃人察觉出异常,一旦被发现,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来到门外,两个侍卫和六个守卫一个不少,雪停了,这对于苏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吐蕃人的巡逻会更加频繁,岗哨守卫们受到风雪的影响减弱,他们会提高警惕。 回到了最初的房间,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外,苏扬关上了房门之后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去,那吐蕃女子依旧还躺在床铺上,屋里生着火,温度比外面高得多,苏扬也不觉得冷了。 他来到床边检查了一下,被他打晕的吐蕃女子还在昏迷当中,短时间之内醒不过来,他用匕首从火盆旁烤着的羊腿上剔下一大块羊肉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以放牧为生的人在烤肉方面有着独特的手艺,味道还真不错!”苏扬一边啃羊肉一边嘀咕着。 吃干抹净之后,他脱下大氅,在房间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料把羊腿包起来背在背后,又从墙壁上取下一个牛皮水袋,把吊锅里的热羊奶装进牛皮水袋里,直到灌满才挂在腰带上,回头看了看,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他才掀开窗帘、打开窗户钻了出去。 山崖上的大树下,一个白色的雪人顶着寒风一动不动,只有面部鼻孔下有规律的喷出微弱的白汽还能证明这是一个活物。 拴在树干上那已经被冻住的绳索突然动了起来,凝结的冰霜纷纷变成了冰渣落下,雪人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似乎有两道亮光射出来。 “唰啦啦”雪人一抖身体,身上的堆积得厚厚的雪花冰渣纷纷落下,他右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矛往绳索上一挽,长矛锁住绳索横在胸前,他抓着长矛一步一步向后退,绳索被一点一点拉上来。 他鼻孔喷出的白汽越来越长,呼吸越来越粗重,白色的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不一会儿,当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崖边缘时,他眼神里愈发亮了,把长矛插在地上立即迎上去。 苏扬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汽,一边把背上的布包取下来打开把羊腿递给霍撼山说:“这条羊腿还是热的,先吃几口!” 霍撼山确实冻坏了,他自然猜到这是苏扬顺手牵羊搞来的,接过羊腿狠狠咬下一大口用力咀嚼起来。 只用半盏茶的工夫,霍撼山就停了下来:“饱了!” 苏扬见他吃得并不多,知道他是想把这些羊肉留给几个重伤员,他们更需要补充营养! “喝几口暖和缓和!”苏扬把羊腿包起来保温,又把装着惹羊奶的牛皮水袋丢给霍撼山。 灌下几口热羊奶之后,霍撼山感觉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原本差点冰凉的身体此时完全活了过来。 待霍撼山喝了羊奶,苏扬和他收拾行装顺着原路下山,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宿营地。 苏扬走到营帐门口扒开布帘一看,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他走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踢醒过来。 彭九斤擦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校尉,这大半夜的你突然来这么一脚,要做甚啊?” 苏扬粗声粗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坚定的说:“咱们要连夜赶路,快起来!” “不是说天亮才启程的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去处理一下板车,尔等自己速速解决拉屎撒尿之事!”苏扬说完就走出了营帐。 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淹没脚踝了,马拉板车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速度也快不起来,要不了多久马匹就会力竭,苏扬走到板车边把两个轱辘都卸下来,又用刀把板车两侧的接地部位削成弧形让它合适滑行,最大程度的减少摩擦力。 就这样,他很快把板车改造成了一个雪橇,两个轱辘他没扔掉,放在了板车的前头,说不定几天之后还能用得上。 接着,他和霍撼山砍伐树木,又用最快的速度制作了一具大雪橇,套着四匹马。 “这样能行么?”秦大石站在雪橇边看了看问道。 “少废话,没时间墨迹了,上车!”苏扬用粗喉咙喝道。 彭九斤拄着拐杖一边上车一边嘀咕:“上车就上车嘛,用得着这么大声?” 苏扬挥舞着横刀恶狠狠盯着彭九斤:“再啰里八嗦的信不信小爷把你舌头割了?” 彭九斤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秦大石和耿长生也都没敢在出声,拄着拐杖慢慢上了雪橇用毛毯把自己盖好。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苏扬对霍撼山点了点头,他上了装着三个伤员的雪橇驱赶马匹拉着雪橇前进。 霍撼山赶着四匹马拉着空雪橇紧紧跟在苏扬的雪橇身后。 “咦,这玩意在雪地里竟然能如此快速?实在是稀奇,闻所未闻呐!”秦大石不由惊奇的感叹。 耿长生也说:“俺也是第一次见到在雪地里不用轱辘的马拉板车可以走得如此快速!” “不要出声!”苏扬回头呵斥一句。 雪橇上安静下来了,风也停了,只有马匹的喘息声和雪橇与地面积雪的轻微摩擦声。 过了大半个时辰,苏扬和霍撼山终于赶着马拉雪橇再次抵达了驿站附近,临近驿站时,他们尽量放慢速度,还在马匹的嘴里绑了木棍防止它们嘶叫引来吐蕃人。 一路小心绕着驿站赶路,很快就到了驿站东北方向一里左右停了下来。 苏扬把弓箭背在背上,腰间挂上横刀,把匕首插战靴里,起身对霍撼山说:“你去的作用不大,就守在这里,他们也需要保护!最多半个时辰小爷就会回来,若半个时辰小爷还未返回,尔等就不要等了,直接往北走,吐蕃大军已在尉迟川,尔等不要走赤岭,去绥和守捉,那里不是交通要道,位置偏僻,吐蕃人应该暂时不会打到那儿,地图给你,别弄丢了!” 霍撼山拿着羊皮地图看着苏扬的身影消失在雪夜里,默默的把地图塞进怀中。 苏扬踩着雪橇印记返回到驿站南面,并沿着原路爬回山崖上,抓着绳索滑下山崖,他矮身从窗沿下伸出脑袋用手轻轻拨开窗帘向房内张望,被打晕的吐蕃女人依旧躺在床铺上。 他撩起窗帘一个跳跃钻进了房间,来到床边把手指伸在这吐蕃女人的鼻孔下,吐蕃女人的呼吸很均匀。 火盆里的火快要熄灭,房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苏扬加了一些柴火和干枯的马粪。 吊锅里还剩下大半羊奶,仍然热着,苏扬舀起一大勺一边喝一边思索如何能把刘审礼和王孝杰救出去而又不惊动吐蕃人。 思索良久,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无奈之下,他只能决定采用下下之策。 “吃饱喝足了,也该干活了,成败在此一举!” 苏扬起身依旧把吐蕃女人的大氅披在身上,把自己的身体连同头部和脸部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拔出匕首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走到房门内把门打开。 门外站岗的两个侍卫看见一身大氅穿扮的苏扬后弯腰行礼,苏扬眼神中狠厉之色一闪,藏在大袖中的匕首闪电般两连刺。 “嗤嗤”的轻微两声,两名侍卫双双被刺中,一个被刺中左肋,刀尖捅进了心脏;一个被刺中右肋,刀尖刺破了脾脏,都造成瞬间大出血。 剧烈无比的疼痛让两个侍卫丧失了惨叫的能力,他们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们的身体摇摇欲坠,苏扬双手把他们按在墙上防止他们倒下。 在一阵剧烈的抽搐抖动之后,这两个侍卫靠着墙壁站立彻底不动了。 苏扬来到走廊上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关押刘审礼和王孝杰的房间门口的六个守卫,守卫似乎已经换了一拨人,他转身走了过去。 房门外的六个守卫察觉有人走过来,都纷纷向苏扬看过来,等他走近了都稍稍低下头见礼,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柄。 这些守卫的警惕性太高了,苏扬没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他们而不闹出动静,他只能临时决定采用备用方案。 他目不斜视,脚步不急不促很平静的经过了关押刘审礼和王孝杰的房间继续向前走去,守卫们见他走远后都收回了目光。 苏扬沿着走廊一直朝前走,待转过弯来,屋檐木柱下就站着一个岗哨,岗哨察觉有人走过来立即精绝,伸手拔刀并低声喝道:“谁? 苏扬瞬间出手,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匕首又收回到大袖之中,岗哨腰上的刀才拔出三分之一就停了下来,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仍不停流出,他嘴里发出嚯嚯声,身体靠着木柱缓缓坐下。 苏扬一刻不停,脚步稍稍加快但并不显得杂乱和慌张,他所过之处,但凡有岗哨怀疑他的身份时,他都果断出手一击毙命不给对方一丝发出声响的机会。 一连干掉了几个岗哨之后,苏扬终于来到了粮草物资仓库的大门口,他弯腰从左边一个守卫身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了仓库大门。 墙壁上的油灯被点燃了,苏扬目光一扫,粮食囤积在左边,草料囤积在右边,其他军用物资囤积在大门对面靠墙,中间堆积着大量的长短兵器和弓弩箭矢。 苏扬迅速走到右边开始搬运草料,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捆捆草料分别堆放在仓库四处,保证一旦燃烧起来,仓库内的所有物资都无法幸免。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苏扬从墙壁上取下一根火把凑到油灯处点燃,然后举着火把在仓库内四处点火,没过一会儿工夫,各处草料堆集处都烧了起来,他丢下火把就迅速撤出仓库,顺着原路返回。 不消片刻工夫,仓库内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很快有巡逻队和岗哨发现了,用吐蕃话大声叫喊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第009章 事败遭困 随着巡逻的吐蕃兵和岗哨们大喊着火了,几个呼吸之间,整个驿站彻底沸腾起来,在十户长、百户长们的大声呼喝下,大量的吐蕃兵卒们来不及穿戴整齐就从暖烘烘的毛皮褥子里爬出来拿着锅碗瓢盆跑出营房。 “你们快用盆装雪灭火,快快快!其他人去驿站外的小河边打水来灭火,都加快速度,动作麻利一点!” 各种大呼小叫声充斥着整个驿站,惊慌失措的吐蕃兵卒们刚开始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知所措,直到有百户长以上的军官指挥才开始有模有样的进行救火。 苏扬对吐蕃兵将们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他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关押刘审礼和王孝杰的房间外,六个守卫此时也被仓库大火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纷纷向失火方向看过去,对他的到来没有提高警惕。 直到领头的守卫察觉到有人靠近,并发现苏扬的眼睛中冒出凶光,他才对苏扬警惕,并把手伸向了刀柄。 苏扬并不放慢脚步,直到足够近的距离,他突然暴起发难,反手握着匕首切过去,守卫头领大骇,迅速拔刀只来得及挡在自己的胸前。 “当”的一声,匕首磕在刀刃上但苏扬顺势把身体靠过去,手臂向前,“噗嗤”一声,反手握着的匕首顺势刺进了守卫头领的咽喉。 “哗啦”大量的鲜血喷射出来。 还不等守卫头领倒下,苏扬已经撞到最近一个守卫身上,其他守卫纷纷大惊,一个个迅速拔刀。 血光连续闪现,这几个守卫还来不及把刀完全拔出就纷纷握着喉咙倒在地上。 战斗完毕,苏扬收了匕首,却感觉右边膀子肌肉传来一阵刺痛。 “嘶——”苏扬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心知因肌肉负荷过、拉伸太快太狠而受伤了。 “身体还是太弱了一些,返回长安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增强体魄,否则就算思维反应和意识再快身体也承受不起,迟早会崩溃!” 他来不及理会肌肉拉伤,立即从守卫头领的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房门。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苏扬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审礼和王孝杰正站在桌边,看见苏扬走进来齐声问:“火是你放的? “嗯!”苏扬点头,他一边走向二人,一边寻找手铐脚链的钥匙说:“外面已经乱了,但这声东击西之法只能蒙蔽那些小卒子,肯定瞒不过吐蕃官员们,他们会很快反应过来的,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驿站内的空地上,吐蕃大将悉多正脸色铁青的看着火光冲天的仓库,周围围着几个大小官吏,一个个都脸色难看。 其中一个吐蕃官员突然说:“这火来得蹊跷啊,仓库有严格的规定,任何守卫和搬运粮草军械物资的人都不准携带火种,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悉多听得一愣,他随即吩咐一个官员:“快派人去查看仓库的守卫是否有人员伤亡!” “是,将军!” 没过一会儿,去查看情况的官员跑回来禀报:“将军,情况不妙,仓库的守卫都被杀死了!” “什么?”悉多皱了眉头,“如此说来定是有细作潜入进来干的!” 旁边一个官员说:“将军,此处粮草物资只占我大军前线所有粮草的少数,就算全部烧掉也无法让我大军断粮,唐军不至于要派人深入此地来烧粮草吧?” 悉多听这官员的这番话之后当场脸色就变了,当即大喝道:“不好,快跟我来!” 苏扬很快用钥匙打开了刘审礼和王孝杰身上的手铐和脚链,三人迅速走出房间各自从门口的守卫尸体上拿了一柄刀。 “跟我走!”苏扬提着刀说了一句话走在前面,刘审礼和王孝杰也各自提刀跟在后面,仓库方向的火光照射过来把三人的影子印在墙壁上。 很快来到了吐蕃女人的房门口,苏扬刚要转身走近房内,这时大量的脚步声传来,地面都有些震动,靠在房门边已经死去多时的两个侍卫倒了下去。 三人同时转身,只见大量吐蕃兵将向这边围过来,都心中咯噔一声:“不好!” 吐蕃兵将们迅速把刘审礼、王孝杰和苏扬三人包围在房门口,长短兵器和上弦的箭头上都闪烁着寒光,几乎是一眨眼间,方圆十丈之内已经是刀枪林立,人挤人、脚尖挨着脚后跟了。 苏扬看了看刘审礼和王孝杰,低声道:“二位将军,这里交给我,你们进房间从窗户走,顺着绳索爬上山崖后绕过驿站去东北方向一里处,我的同伴霍撼山、秦大石等人正在那里等着!” 刘审礼摇头道:“老夫已年过半百,活到这岁数早就够了,本就是败军之将,若是丢下一个后辈而逃生,就算逃出去了又还有何颜面回去见陛下?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王将军、镇远,你们二人还年轻,有远大的前程,你们走吧,老夫来挡住他们!” 王孝杰沉声说:“将军若留下,我等就算能逃出去也会因护卫主将不力而被治罪!镇远,刘将军伤势重,你护着他先走,我守在这里,快去!” 苏扬心中焦急,这帮吐蕃人反应也太快了,只要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能把刘审礼和王孝杰带出去,可现在被围在这里动弹不得,如何是好? 还不等苏扬想到逃脱的法子,吐蕃兵将们突然让出一条通道,只见一个吐蕃大将手扶着战刀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官职大小的七八个官员。 苏扬、刘审礼和王孝杰一看,来的是这里官职最高的吐蕃大将悉多,心情更是沉重。 刘审礼心里很是后悔,早知道是这个局面,之前就应该严令苏扬离开之后不得返回营救,这下完了,他们二人不但没有脱身,反而还把苏扬连累了。 只见吐蕃大将悉多走过来,他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了苏扬身上,一番打量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刘审礼用吐蕃话说起来:“xxxxxx” 一个吐蕃官员用生疏的关中话翻译道:“我家悉多将军说,唐人一向讲究礼节,刘将军、王将军在本将这里吃喝多日,本将不曾半点怠慢,而今二位将军却不告而别,似乎不太礼貌吧?” 不等刘审礼说话,苏扬就开口:“刘、王两位将军并不想待在这里,是你们强行把他们留下的,如今我等要走,又何须通报主人一声?” 悉多的目光又转移到苏扬身上,“xxx” “悉多将军问,你是何人?又是如何潜入进驿站的?” 苏扬取下头罩,拉下面罩,开始满嘴放炮:“我姓苏,名扬,字镇远,悉多将军可曾听说过小爷的威名?这驿站的防备四处漏风,小爷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如同在自家菜园子一般!” 悉多听了一旁吐蕃官员的翻译,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冷着脸杀气腾腾道:“xxxxx” 吐蕃官员又用关中话翻译:“悉多将军说,你这无名小辈竟敢本将面前大放厥词,待本将命人把你擒下再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看你还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肆否!” “哈哈哈······”苏扬大笑,挥舞着手里的战刀:“这驿站里吐蕃兵马无数,却无一人察觉到小爷潜入进来,难道尔等不都是酒囊饭袋么?小爷现在的确是无名之辈,但诸位记住这张脸,记住苏镇远这个名字,小爷发誓五年之后必定威震天下,好叫吐蕃这等番邦蛮夷听到小爷的名号一个个都闻风丧胆!” 悉多听了吐蕃官员的翻译当场大怒,指着苏扬等人大喝:“xxxx” 周围无数吐蕃兵将们闻言,弓箭手们纷纷张弓搭箭,弓弦被拉得咋咋作响。 正待吐蕃弓箭们欲要放箭把苏扬等三人射程刺猬之时,苏扬身侧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被苏扬打晕的吐蕃女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她一脸迷糊的用吐蕃语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第010章 劫美逃亡 这吐蕃女人的出现让悉多及身边的吐蕃官员们一个个大惊失色。 苏扬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这吐蕃女人怎么醒来了,他扭头一看悉多等人的脸色,脑子里灵光一闪,当即伸手把吐蕃女人拉到自己身前,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啊——”冰冷的刀锋似乎要割破肌肤,一阵阵刺痛传到大脑里,吐蕃女人吓得失声尖叫。 悉多反应过来,他立即扭头对周围的兵将们大喝一声,又转过头来指着苏扬哇哇大叫:“xxxx” 吐蕃弓箭手们闻言放下了弓箭。 一个吐蕃官员翻译悉多的话:“兀那唐军小子,快快放了她,否则本将军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死都死了,何必还在乎是否有埋骨之所?悉多将军,你这威胁的话可吓唬不到小爷” 苏扬说着紧了紧握刀的手做出拉刀的模样并凶狠的厉声大喝:“叫你的人都退开,否则小爷就叫她血洒当场!” 悉多和吐蕃官员们都吓得脸色发白,万一苏扬真的手上用力一拉,这吐蕃女人可就真的没命了,不等悉多做出反应,吐蕃翻译官就结结巴巴道:“苏扬,别冲动,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刘、王二位将军在这里住了多日,我等也并未苛待他们,还请尔等也不要做出撕破脸皮之事,只要你放了她,有什么条件尽可提出来!” 苏扬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笃定这吐蕃女子的身份绝对非同小可,否则这帮吐蕃官员包括悉多都不会如此紧张,他思索一下,扭头看了看刘审礼和王孝杰。 王孝杰低声道:“万万不可放人,否则我等必死无疑!” 苏扬点头,深以为然。 刘审礼沉思一番,对悉多大喊:“劳烦悉多将军准备三匹上等良马和几件御寒的毛皮袍子,并让军士们退开让出一条道路,待我等到达安全之地自然会放了这位!” 悉多听了翻译之后大怒,叫囔了一阵。 吐蕃翻译官把他的话翻译出来:“悉多将军说,马可以给你们,御寒的袍子也可以给你们,让开道路也没问题,但你们怎么保证不会伤害她?你们离开之后若是失信不放人,我等岂不被尔等骗了?”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刘审礼和王孝杰,他们都是正派之人,没有什么办法让吐蕃人相信他们的人品。 苏扬这时接过主导权,他面露凶恶,盯着悉多冷声道:“悉多将军,你现在没得选!” 翻译官立马把这话翻译成吐蕃话。 悉多听了之后更加愤怒,却没有爆发,他强忍着怒火,很快咬着牙大声吩咐身边的官员。 翻译官对苏扬等人说:“悉多将军已经吩咐人去准备良马和御寒的袍子,但希望你们信守承诺,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她掉了一根毛发,将军定会带兵杀到长安!” 恐吓、虚张声势、放狠话谁不会?有用吗?苏扬对此不屑一顾,就算这女人是吐蕃国赞普,死了也就死了,吐蕃人也许会很愤怒,但吐蕃上下会不会以举国之力报复还要打个问号,因为到时候的政治局势又不一样了,新的统治者还需要权衡利弊。 古今中外,死在敌国手里的皇帝还少吗?有几个以举国之力进行报复、不死不休的? 没过多久,一个吐蕃兵卒抱着一堆毛皮袍子走了过来。 苏扬大叫:“把袍子放在地上,人退开!” 在翻译官的吩咐下,吐蕃兵士放下袍子慢慢后退。 苏扬对王孝杰说:“王将军,劳烦你把袍子抱过来,咱一人一件,这天气夜里跑路若是不穿得暖和一些可就遭罪了!” 王孝杰点头,提刀走过去把袍子抱了回来,他和刘审礼很快一人穿了一件,穿上之后着实暖和不少。 轮到苏扬了,他示意王孝杰:“王将军,你来替我一下,若吐蕃人敢有异动,绝不定心软!” “放心,这个时候王某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王孝杰说完接过了控制吐蕃女人的任务。 苏扬脱下身上的皮大氅给吐蕃女人穿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再穿上毛皮袍子,待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问道:“马呢?” 一个吐蕃十户长走过来对悉多说了一句话。 悉多点点头,对翻译官示意一下,翻译官就说:“三匹良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驿站大门外,本官再次提醒尔等一句,决不可伤害她!” 苏扬想了想对王孝杰说:“王将军,她还是交给我控制吧,万一这吐蕃女人反抗,而将军又是正派人,到时难免会心慈手软,一旦被她走脱,我等只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孝杰有些不悦:“你不相信本将的为人还是不相信本将军的武艺?” “不不不,卑职正是为将军的名声着想,若是被人得知将军为了活命而挟持一个吐蕃女人,这名声传出去就不好听了,卑职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谁认识卑职?” 这话让王孝杰脸色好转不少,他收了刀,把吐蕃女人交给苏扬控制。 刘审礼这时对悉多大声说:“现在还请将军命手下兵将推开,让我等过去!” 悉多听了翻译,阴沉着脸对周围的兵将挥挥手,他眼睛里冒着凶光,似乎会随时爆发。 吐蕃兵将们缓缓退到两旁,出现一条通往驿站大门的通道,通过大门外的火把,隐约能看到三个吐蕃兵卒牵着三匹马。 苏扬押着吐蕃女人当先向前走去,他精神高度集中,目光不停在周围吐蕃兵将们的脸上扫过,他清楚的看到这些吐蕃兵卒脸上都露出凶狠之色。 “都退开一些,退开!兀那翻译官,小爷请你转告悉多,让他最好严厉约束部众,千万别耍什么花样,尔等若敢有半点图谋异动,小爷敢保证在临死之前一定会拉着这个吐蕃女人陪葬!” 说完,苏扬握刀的手突然一用力,刀锋深入吐蕃女人脖子上的肌肤,她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吐蕃女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她疼得尖叫一声,厉声对悉多说了几句:“xxxxx” 悉多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他脸色非常难看,可面对这吐蕃女人的眼神,他只能咬牙对周围的吐蕃兵将们下令:“所有人都退开一些,没有命令不得异动,否则处死!” 吐蕃兵将们纷纷再次后队,通往驿站大门的通道足足宽了一倍。 “二位将军,走!”苏扬说着押着吐蕃女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万分小心和紧张。 他们走动,后面的吐蕃兵将也跟着走动,紧随而上,不敢任由苏扬等人离开。 吐蕃兵将们投鼠忌器,丝毫不敢乱来,苏扬押着吐蕃女人,身后跟着刘审礼和王孝杰很快就走到了驿站大门口,门外果然有三个吐蕃兵卒各自牵制一匹好马。 “滚开!” 随着王孝杰一声大喝,他冲过去赶跑了三个吐蕃兵卒,把缰绳都牵在了手里。 “镇远你先上!” 在刘审礼的安排下,苏扬控制着吐蕃女人骑上了一匹马,他和王孝杰各自骑了一匹马。 “走,快走!”刘审礼对苏扬和王孝杰大声吩咐,三人各自策马向北方飞奔而去,马蹄践踏之下,地上的积雪飞扬。 悉多带着大批吐蕃兵将们冲了出来,刀枪甲胄哗哗作响。 “将军,若是他们不放人,这可怎生是好?”一个吐蕃官员焦急的问悉多。 悉多紧绷着脸,咬着牙怒道:“派快马跟我追,一定要追上他们,绝不能让她被唐人带出吐蕃国的国土,必要的时候······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兵器和弓箭把他们留下来!” 旁边另外一个官员迟疑道:“这······动用兵器和弓箭的话,万一伤到了······如何向大论和赞普交代?” 悉多大吼:“总比让她被唐人劫去长安要好!让兵将们放手去做,除了事情由本将顶着!” “是,将军!” 大批吐蕃骑兵在悉多的带领下踏着积雪连夜追击而去。 骑马飞奔了一阵,苏扬带着刘审礼和王孝杰终于与霍撼山等人汇合了。 “不用多礼,吐蕃人追过来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刘审礼阻止霍撼山、秦大石等人。 “两位将军把马向赤岭方向赶过去,我们坐雪橇走另外的东北方向”苏扬立即说道。 刘审礼和王孝杰马上明白苏扬是想用这个办法把吐蕃人引开,他俩立即跳下马来,在马臀上狠狠一击,两匹战马吃痛,向赤岭方向飞奔而去。 苏扬也抱着吐蕃女人跳下马,“你也去吧!”他一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嘶叫一声,发疯似的紧跟着前面两匹马身后狂奔不止。 “快走快走,别被吐蕃人发现了!”苏扬大呼小叫,拉着吐蕃女人跳上雪橇,他把吐蕃女人交给王孝杰控制,自己驱策马匹拉着雪橇快速向绥和守捉方向而去。 苏扬等人离开没过一会儿,悉多就带着大批吐蕃骑兵赶到了,人人都举着火把。 第011章 迷路了 这时悉多发现前方雪地上出现了两条延伸到不同方向的痕迹,一个吐蕃骑兵跳下去查看了一番,返回来禀报:“将军,往北方有三匹马的脚印,往东北方向有八匹马的脚印,还有不知名的工具拖动的痕迹!” 悉多当即道:“他们只有三匹马,跟我往北方追,驾——” 吐蕃兵将们打马跟着悉多向北方追过去,队伍过后掀起漫天雪花。 追了两刻左右,前方的马蹄印突然转道向左侧而去,悉多立即带领吐蕃骑兵们追上去,很快就追到了一片冰雪林立的树林边上,三匹马正在树林内寻找野草,但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刷刷刷······”悉多举起手臂向前挥了挥,吐蕃骑兵们纷纷拔出战刀跳下马向树林内围过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吐蕃百户长走过来禀报:“将军,树林里只有马,没有人,只有马蹄印,没有发现人的脚印!” 悉多大怒:“不可能,难道他们还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给本将军仔细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是,将军!” 这时旁边一个吐蕃官员伸手出声阻止:“且慢!” “将军,我想我们可能被刘审礼骗了,这很可能是他的障眼法,他们其实走的是东北方向!” 悉多此时也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问:“你是说他们有人在外面接应?” 吐蕃官员点头:“我不敢肯定,但除了这样没有其他的可能能解释为何这三匹马上没有人!您看,这三匹马的后臀都被人砍了一刀,这明显是故意而为之!” 悉多看了看,果真是这样,他当即立断下令:“所有人掉头,跟我向东北方向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追到!” 吐蕃骑兵们纷纷应诺,调转马头就跟着悉多顺着原路返回。 另一边,苏扬一边赶着马匹拉动雪橇,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直到过了一刻之后没有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王孝杰说:“吐蕃人被那三匹马引开了,这下我们暂时应该安全了!” 坐在他身旁的刘审礼神色并未放松,说道:“那三匹马不会一直奔跑下去,畜牲有时候比人还聪明,这大雪天夜里很冷,它们很快就会找地方躲避寒风、寻找野草进食而停下来,悉多并非鲁莽憨愚之辈,他肯定会很快发现自己上当了,若我估算得不错,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他就会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一直追过来!” 坐在前面驱赶马匹的苏扬说:“将军放心,在这样的雪天里,吐蕃人的骑兵耐力肯定比不上我们的马拉雪橇,他们的行军会越来越慢,而我们能在很长的时间里保持这个速度!” 刘审礼神色忧心忡忡,他摇头:“老夫担心的是我等在夜里瞎跑很容易迷失方向,又不熟悉地形和道路,实在危险至极啊!” 听刘审礼这么一说,王孝杰和苏扬的心里也开始打鼓,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丁点儿星光,还真不好辨别方向,现在只能凭着感觉走。 一个半时辰过后,天空有些发白,似乎快要天亮了,但苏扬等人根本就不知道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马匹拉着两辆雪橇到了一条深深的大水沟边上,水沟边孤零零的生长着一棵山杏树,这里的地面上已经没有了雪,雪橇不能用了。 “看来从这里再往北都没有下过雪,我们必须要丢弃雪橇,骑马前行了!”苏扬说完从雪橇上跳了下来准备给秦大石等人躺着的板车装上轱辘。 他走到板车面前一边卸下车轱辘,一边对刘审礼说:“将军,就算吐蕃人追上来,他们距离我等最少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咱们休息一会儿,待找对方向之后再启程吧,您说呢?” 刘审礼点点头,他走下雪橇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往四周看了看,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伤员们一个个拄着拐杖下了雪橇,在霍撼山的帮助下,赵俊生很快把两个车轱辘都装上,再套上两匹马,这一个雪橇又变成了一辆板车。 等苏扬把板车弄好,却看见刘审礼和王孝杰正凑到一起商量着什么,他走过去问:“二位将军,怎么啦?” 王孝杰扭头说:“镇远,我们搞不清楚方向了,也就是说,我们迷路了!” 苏扬从霍撼山手里拿来羊皮地图看了看,无法从地图上找到与周围相似的地形位置,这下就难办了。 他皱起眉头思索起来,突然感觉有些什么东西晃眼睛,他扭头一看,发现这光亮是从耿长生的衣襟上照射过来的,他走到耿长生面前伸手把发光的物什取下来一看,竟然是一根针,针头处还穿着缝衣线。 “你的?”苏扬拿着缝衣针看着耿长生问道。 “是啊,校尉!” 苏扬纳闷道:“你一个憨头大男人在衣襟上插一根缝衣针作甚?你确定你脑袋没毛病?” 耿长生一副憨憨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在军中摸打滚打很坏衣裳,家里穷,又没余钱买新的,衣裳破了就只能自己缝缝补补再穿了!” 苏扬拿着缝衣针若有所思,他扭头看了看水沟边孤零零的山杏树,拿着缝衣针在头发上不停的摩擦,一边摩擦一边走向山杏树。 他走到山杏树下伸手摘下一片树叶,这山杏树的树叶是椭圆形的,他用手指在树叶的中间压下去形成一个小船形状,把缝衣针上的线抽下来扔在一旁,抬头对霍撼山喊:“死人脸,拿一个陶碗过来舀一碗水!” 霍撼山闻言把长矛插在地上,从战马的褡裢里取出自己吃饭的陶碗走到水沟边取了一碗水。 这时刘审礼和王孝杰听到声音都向苏扬看过去,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约而同走了过来。 “镇远,你在作甚?”刘审礼问道。 苏扬示意霍撼山把装满水的陶碗放在地上,他把经过摩擦了头发的缝衣针放在树叶上,再把树叶放在陶碗内的水面上,树叶放在水面上之后开始慢慢转动,很快就停止不动了。 “二位将军请看,针尖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而针头所指的方向就是南方,虽稍有变差,但对于辨别方向不会有影响!” 刘审礼和王孝杰,包括霍撼山都有些不相信一根针和一片树叶能辨别方向,王孝杰问道:“镇远,你做的这东西能行吗?” 苏扬道:“将军若不信,可以拨动树叶,让它刚开始朝着任何方向,无论怎么拨弄它都会很快转回到同一个方向!” 王孝杰闻言伸出粗大的手指拨了一下树叶,但树叶立马开始转动,虽然很慢,但还是在动,而且很快就指向了原来的方向。 他又拨了一次,这次向另外一个方向拨动,但还是转回了原处,这下他愣住了,扭头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不信邪,也伸出手指头拨弄一下,毫无例外,树叶依旧转动到指针原来指着的方向。 他不解的问苏扬:“镇远,这······这是何故?” 苏扬解释道:“天地之间有磁力,这个力是南北走向的,若是铁针上也同样带有磁力,只要没有阻力,或阻力很小甚至是忽略不计,它就会被吸引到大地磁力处在同一个方向上!” 说完,他伸手指向旁边的水沟说:“卑职记得北方有两座山,一是赤岭,二是拉脊山,它们都是东西走向的,所以这两条山脉周围的水脉都是南北走向,因为水是从高处往低处流,所以这两条山脉以南的河流和水沟的水应该是向南流动,以北的水沟和河流里的水应该是向北流动,这一路走来,我们并未翻过大的山脉,所以我们应该还在赤岭和拉脊山以南,二位将军请看这条大水沟,水是从那边往这边流动的,水来的方向与指针的针尖方向基本一致,这也印证了这个方向就是北方!” “哈哈哈······”刘审礼很是高兴,大笑一阵之后拍了拍苏扬的肩膀说:“想不到镇远你还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好得很,好得很呐!那······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你以为我们要走哪一条?” 第012章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摆在苏扬等人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沿着大水沟继续前进,而这个方向是东北方向;另外一条路在左边,一个小山岭把两条路分开。 略作思索后,苏扬说:“沿着大水沟走,这个方向是没错的,只要方向没有问题,再怎么走也不会走到吐蕃人的地盘上,若是往左边这条路走,有可能会走到赤岭,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主力大军的情况,不能贸然前往!” 刘审礼看向王孝杰:“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孝杰抱拳道:“末将以为镇远言之有理,且······我前锋大军已全军覆没,也不知李大帅对此事是何态度,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得防着一手!” 刘审礼想起自己奉命率前锋深入吐蕃境内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心中直发凉,断了粮草也就罢了,可李敬玄手里还有整整十七万人马啊,若是想救援被围的前锋大军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好,就往东北方向走!” 众人当即准备重新上路,苏扬去拉吐蕃女人,让她上马,这吐蕃女人此时却是脸色极其不自然,很不配合,死也不肯上马。 苏扬面露凶悍的盯着她道:“怎么着,别以为小爷不会对美貌的女人动粗,你若再不配合,休怪小爷对你不礼貌了!” 吐蕃女人咬着牙,使劲的连续摇头,用力的挣扎想要摆脱苏扬的控制。 苏扬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腰间战刀瞬间拔出插在地上,刀锋紧贴着吐蕃女人的脖子,吐蕃女人面露惊恐,随即出声大叫:“我要小解,你若不让我小解就杀了我吧,否则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苏扬又惊又怒:“好啊,你这个小娘皮竟然会说我们唐人的话,这一路上却一声不吭,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了,原来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你这个心机婊!想小解是吧,小爷偏不让你小解,憋死你,有本事你就尿裤子了吧,尿啊!” “呜······哇······”吐蕃女人坐在地上竟然大声哭出来。 刘审礼这时走过来,苏扬抱拳:“将军······” 刘审礼摆摆手,走到吐蕃女人身边蹲下和颜悦色的问:“敢问尊驾究竟是何人,在吐蕃国是何身份?” “呜呜呜······我要小解,我要小解!”吐蕃女人连续叫着,拼命的摇头不答。 刘审礼没办法,他起身对苏扬吩咐:“镇远,给她解开绳索,让她去小解吧!” 听一个女人的嘘嘘声,那滋味可不太好受,苏扬又不是有那种特殊爱好的人。 他解开了吐蕃女人的绳索,对霍撼山大喊:“死人脸过来,你把她带去树林里小解,我知道做这种事你最喜欢了,好好干,我看好你哦,去吧!” 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等人捂着嘴偷笑,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神来。 霍撼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对苏扬表示不满,走过来带着吐蕃女人向小树林走去。 王孝杰在一旁看着霍撼山和吐蕃女人远去的背影,对苏扬说:“镇远,带兵不是你这样带的,在下属面前要保持威严,你若平日里与他们嘻嘻哈哈,他们就会逐渐不再敬畏你,日子长了,这兵就不好带了!” 苏扬也没有介意王孝杰的说教,他知道王孝杰是一番好意,他说:“多谢将军教诲,卑职铭记于心!不过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是卑职的兵,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日子一路上逃亡,卑职等人只能互相开开玩笑,苦中作乐罢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却说霍撼山把吐蕃女人带到树林边之后就让她自己进去小解,他则站在原地等待,刚开始还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吐蕃女人出来,霍撼山心想就算拉屎也差不多结束了吧?他不得不转身向后看去,只见树林里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慌,立即冲了进去。 树林内,吐蕃女人抓着皮大氅慌不择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神情慌张的奔跑着,她身上披着打颤,内里又穿着袍子,根本跑不起速度,脚下一个不小心踢到了一根快要腐烂的断枝,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哎哟!”吐蕃女人一声痛呼,扭头向后方看去,似乎能听到急促的奔跑追击声,她神情更加慌张,忍着疼痛继续向前趔趔趄趄跑去。 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光亮,已经到树林边缘了,她刚刚冲出树林,迎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她一头撞到了来人的怀里,来人一把搂住她,一副凶悍的面孔凑到她眼前。 “小娘子,你要去哪儿啊?在小爷这里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小爷过日子不好么?” 吐蕃女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正是此前把她当做人质的恶棍,又感觉自己与这恶棍正无缝接的亲密接触,她一边挣扎一边尖叫:“啊——放开我!” 苏扬松开她,但仍然抓住她一只手,恶狠狠道:“鬼叫甚么?是你自己撞上过来,我可没让你往我怀里撞,你再鬼叫,信不信小爷把你就地正法!” 虽然听不出来就地正法的引申义,但吐蕃女人能猜得到这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眼前这人心黑得很,人坏得很,她当即就被吓得不敢再叫了。 “嘭嘭嘭”的脚步奔跑声传过来,一道人影手持长矛飞奔过来,不是霍撼山是谁? 霍撼山停了下来,把长矛拄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扬和吐蕃女人。 苏扬很是不满:“你怎么搞的?叫你看个人都看不住,还是一个女人!看什么看?没有见过小两口吵架闹别扭么?” 霍撼山无语,转过身去。 吐蕃女人剧烈的挣扎,终于挣脱开来,对苏扬大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个贱民,谁跟你是小两口?” 贱民这两个字带有明显的侮辱性,这触动了苏扬的底线,他目露凶光,伸手一把抓住吐蕃女人的衣襟冷声道:“你说谁是贱民?你很高贵么?你大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小爷的俘虏!从现在起你就是小爷的女人,你得给小爷洗衣做饭、服侍小爷,给小爷生猴子,小爷高兴你才能高兴,小爷不高兴,你就得惶恐不安,明白么?” 吐蕃女人吓得大哭:“你这个坏人,你欺负女人算甚本事?你们男人打仗杀人,把我一个女人抓来算甚么英雄好汉?” 苏扬大吼:“嚎甚么嚎,小爷还没死呢!你一个女人好好待家里不行么,为何要到前线来找刺激?这是你自找的,活该!” 吐蕃女人依旧哭,但声音小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好好配合,等我们到了安全地带就会放了你,在此之前你若再想着逃走,一旦被我抓住,休怪我辣手摧花!”苏扬也不怜香惜玉,说完依旧用绳索把她的手反绑在背后并带去与刘审礼等人汇合。 如果是吐蕃的一般普通女子,苏扬绝对不会抓她,也不会用她来做人质,但这女人在吐蕃的身份绝对能吓死人,否则悉多等一干吐蕃大将和官员不会那么紧张她的安危,既然享受了权势和地位带来的荣耀和好处,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不抓她抓谁? 众人重新上路,这次吐蕃女人没有再故意不配合,苏扬没有再为难她,让她单独骑乘一匹马,只是控制着她坐骑的缰绳。 众人沿着大水沟只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就走不动了,地面开始变得凹凸不平,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板车颠簸得太厉害,几个躺在板车上的伤员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哼哼唧唧。 “弃车,上马!”苏扬勒马停下大喝一声。 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三人拄着木杖下了板车,在苏扬和霍撼山两人的帮助下,这三个伤员都被扶上了马匹,为了不被吐蕃追兵追上,众人只能继续赶路。 一路上,伤员们渐渐与苏扬等人拉开了距离,考虑到这几人的伤势,苏扬不得不放慢赶路的速度。 王孝杰皱起了眉头,他说:“如此下去,只怕吐蕃追兵很快就会追上来!” 苏扬扭头看了看身后马背上的秦大石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审礼沉吟一下,对苏扬说:“镇远,你去问问他们几个能不能加快一些!” 苏扬对刘审礼抱了抱拳,打马掉头向秦大石等人走去。 “你们几个还吃得消么?” 彭九斤说:“我伤势较轻,没大碍!” 耿长生道:“我的伤口虽然大,但没有伤及内腑,应该不会有事”。 只有秦大石的脸色不太好,他是贯穿伤,又伤了肺腑,经不起剧烈的颠簸,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连累了所有人,只能说:“卑职无事,校尉你们只管先走,卑职随后就跟上来”。 苏扬沉默了一下,打马回转对刘审礼说:“将军,他们几个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不能再快了,不过王将军所虑也要引起重视,二位将军都是我军大将,你们的安危与我大唐息息相关,万万不能再落于敌手。这样吧,二位将军带着这吐蕃女人先走,我和死人脸护着他们三个随后就跟上来!” 王孝杰嘴巴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刘审礼沉思一下,说:“一起走吧!” 苏扬躬身抱拳:“将军,卑职等人只是几个无名虾兵小将,死不足惜,将军完全不用管卑职等人,为卑职几人而把自己置于危墙之下,将军这不值得啊!” 刘审礼摆手喝道:“不用再说了,老夫还没有怕死到把手下将士丢下而独自逃命的地步,传我命令,众人一起上路,不准丢弃任何一人,众将士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王孝杰和苏扬躬身抱拳应诺:“遵令!” 这时霍撼山策马从后面飞奔过来,“禀校尉,卑职在山巅上发现身后数里之外出现一支骑兵,约十户兵力,应该是悉多派来追踪的前锋斥候!” 第013章 饿极了就没有了羞耻之心 吐蕃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追上来了,这个情况让苏扬、刘审礼、王孝杰等人压力大增。 苏扬反手从背后取下长弓,当即对霍撼山下令:“死人脸,你护着二位将军和他们几个先走,我来断后!” “诺!” 刘审礼抬手阻止:“且慢!吐蕃人的前锋斥候既然已经追上了,想必大队人马距离我等也不远矣,我等还是集中力量速战速决!” 王孝杰点头:“刘将军言之有理!” “可是二位将军留下来与敌厮杀实在太危险了······” 刘审礼对苏扬摇头:“镇远你的好心老夫心领了,老夫也是一个武将,老夫还没有老得上不了马、拿不动刀的地步!汝不必多言,老夫和王将军、霍撼山在正面对敌,汝隐藏于暗处伺机放箭射杀!” 苏扬见刘审礼心意已决,只好答应,抱拳行礼之后打马向身后侧的山林中飞奔而去,不久就消失不见。 刘审礼见彭九斤的伤势较轻,就让他带着另外两个伤员和作为人质的吐蕃女人前往附近的山坳躲藏起来,他和王孝杰取了他们的兵器和弓箭用来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咱三人也藏起来吧,待吐蕃斥候队一到,我等就一起杀出!”刘审礼说完一拉缰绳,打马向旁边树林跑过去,王孝杰和霍撼山也提着兵器跟上。 大水沟边上很快恢复了宁愿,只留下一大片杂乱无章的马蹄声。 没过多久,吐蕃斥候队十一骑稀稀拉拉的出现了,两骑靠近大水沟边上搜索,两骑靠近山林搜索,剩下的七骑拉开几十米的距离,队形十分松散,人人都很警惕,手里拿着兵器不时的四处张望,目光在大水沟对岸、前方和左侧的山林中搜寻。 藏身在山林里的三人都蹲在大树下,战马就站在他们身边。 吐蕃斥候队渐渐靠近了,刘审礼观察了一下,对王孝杰点点头,两人各自张弓搭箭瞄准了靠近山林侦察的两个敌军斥候。 “嗖嗖”两声,两支利箭射了出去。 霍撼山也不看结果,翻身上马就冲了出去,刘审礼和王孝杰当即丢弃长弓跨上战马紧跟着杀了出去。 “杀——杀——杀——”接连三声大吼传出,三人一前一后一中先后从山林中冲下来。 距离最近的两个吐蕃斥候当场被射落下马,其他吐蕃斥候反应迅速,前方两面斥候对前警戒,最后两面吐蕃斥候取出了弓箭,剩下五名吐蕃斥候打马面对刘审礼三人准备迎战。 “嗖”“嗖” 两支箭矢不知从何方射来,断后的两名吐蕃斥候依次被射落下马。 “还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其他吐蕃斥候见状大惊。 此时最中间的三名吐蕃斥候已经迎上刘审礼三人,霍撼山一马当先,一刀砍翻一个。 刘审礼和王孝杰都是领兵多年的大将,武艺不是一般的小兵能比的,但二人此前受伤都不轻,而吐蕃斥候们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挑选出来的,并非是等闲之辈。 剧烈用力厮杀之下,刘审礼和王孝杰的伤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攻击乏力。 “当当”两声,与他们二人交手的两个吐蕃兵竟然武力不俗,且都悍不畏死,一个照面之下居然没有被拿下。 “嗖”又是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大水沟边一个正要向刘审礼冲杀的吐蕃斥候被落下马。 几次吼叫声过后,刘审礼和王孝杰各自斩杀一人,吐蕃斥候队长发现己方连他自己在内只剩下五人,当即下令撤退,一个口哨响过之后,剩下四人纷纷脱离战场打马转身就逃。 “追,别让他们跑了!”刘审礼大吼,抓着长矛打马急追上去。 王孝杰和霍撼山也不迟疑,策马展开追杀。 “嗖”“嗖”“嗖” 躲在暗处的苏扬连发三箭,两箭命中敌军,一箭射中了其中一匹战马,战马吃痛,嘶叫一声向地面栽倒。 马背上的吐蕃斥候队长随之被甩了出去一头摔在地上。 疾驰而来的霍撼山俯身一刀劈过去,血光乍现,吐蕃斥候队长的人头滚落在一旁,两个眼珠子还在转动。 剩下两个吐蕃斥候被王孝杰和刘审礼追上砍落下马,战斗至此结束。 战马们喘着粗气,长矛和战刀的刀刃上都还在滴着敌人的血,霍撼山跳下马走过去把两个中箭还没有死去的吐蕃斥候杀死,结束他们的痛苦。 苏扬骑着马从远处跑了过来,躲在山坳处的彭九斤带着吐蕃女人和秦大石、耿长生走过来与大家汇合。 “我等要尽快出发,二位将军先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和死人脸来收拾!”苏扬对刘审礼和王孝杰说。 “一起搭把手吧!”刘审礼也没摆架子,和王孝杰一起,几个人把吐蕃斥候们的尸首藏在山坳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掩盖现场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战斗现场清理完毕,众人继续上路,这次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加快不行,即便秦大石承受不了也没有办法,只能硬挺着,他也没有再说让其他人先走的话。 “镇远,从前一日下午一直到现在,某和刘将军都没有经过食了,腹中饥饿难耐,有吃的么?骑马走在前面的王孝杰回头问道。 苏扬连忙答应:“有、有,将军稍待!” 王孝杰接过食物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刘审礼的脸色不太好,也许是方才战斗时消耗气力过大,还未恢复过来,他接了食物吃得很慢。 吃着吃着,刘审礼脸色一变,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他伸手一摸,立即用袖子把嘴角擦拭干净,强行把嘴里的鲜血咽下去。 腹部的剧痛还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用力捂着伤口处,却一声也不吭。 苏扬给所有人都分了一点食物,让他们果腹。 看见其他人都在进食,吐蕃女人只感觉腹中翻动不止,一阵阵饥饿感不停的袭来,她不时偷看苏扬手上的肉干,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咕噜噜······”一声腹鸣声传出来。 苏扬闻声不由向吐蕃女人看过去,想了想打马走到吐蕃女人身边,从褡裢里掏出一块肉干递过去:“吃吧!” 吐蕃女人正想张嘴咬肉干,又想起不久前苏扬那样对她,实在让她难堪,她心中怒气又升起来,拧着脖子把头扭头一边去了。 苏扬呵呵一笑:“想不到你这女人还有些骨气,刚才是谁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的?” 吐蕃女人也不回头,直接蹦出一句话:“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苏扬惊道:“咦,你这小娘皮不简单呐,竟然还知道这个典故,你从何处学来的?” “你管我!” “好,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只知道你没有乞讨,我也没有拿着食物吆喝着让你来吃,这不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吃不吃?” 苏扬的话刚说完,手上的肉干就不见了,这女人抢食的速度就连苏扬都望而兴叹。 整整一天没吃喝了,吐蕃女人也顶不住饥饿的侵袭,她吧唧吧唧几下就把肉干嚼碎咽下去,苏扬见状再次拿了一块肉干递过去。 吐蕃女人道:“不要你喂,你给我解开,我自己吃!” 苏扬不为所动:“小爷服侍你吃喝,你还不愿意?吃不吃?不吃拉倒!” 吐蕃女人立即张嘴把苏扬手上的肉干又叼走了。 一连给吐蕃女人喂了好几块肉干,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从马腹一侧取下水袋给她灌了几口水。 吐蕃女人被他服侍着吃喝,刚开始饿极了还没有不适,到后来不知怎的有了羞耻心、变得脸红,很是不自在。 众人骑马走了整整一天,昨天夜里也没有休息,重伤员秦大石实在撑不住了,就连刘审礼也累得够呛,几人的战马也吃不住劲了。 到了黄昏时分,苏扬建议在附近山林中找地方宿营一夜,等次日再赶路,征得刘审礼的同意之后,苏扬和霍撼山等人迅速开始找地方宿营。 第014章 格杀勿论 苏扬等人搭建帐篷的时候,刘审礼装作要小解,一个人来到一块大石头背后,他靠在石头上解开了毛皮袍子和战袍,只见白色的内衣腹部出现大片血渍,尽管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伤口处依然还是湿漉漉的,骑马时的颠簸根本无法让他的伤口止血。 他小心剥离带血的内衣与血肉之间的粘连,这个过程疼得他额头上直冒汗珠,等他剥离完毕,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 伤口依然在流血,血流量虽然不大,但架不住流的时间长,他已经严重失血,这一路上他为了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为了不拖延赶路的速度,他硬撑着没吱声。 他撕下内衣的下摆,叠成一个小方块按在伤口处止血,又用腰带进行包扎。 刚处理完毕,苏扬也走过来小解,“将军,我们已经生了火,准备煮一些热食,您过去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生火不会把吐蕃追兵引来么?”刘审礼扎紧腰带说。 “这位置地势特殊,吐蕃追兵若不靠近从远处是看不见火光的,吹的又是旋风,烟雾都被吹到北边去了,而且我们烧得都是干柴,没有多少烟雾,再说这种气温下不生火的话,我们都会被冻僵的!” “好吧!”刘审礼点头,拒绝了苏扬的搀扶,迈步走回营地。 王孝杰和霍撼山二人正各自抱着一堆干柴走过来,空地上已经烧起了一堆火,三个轻重伤员和吐蕃女人正围着火堆边烤火。 苏扬走过去把铁锅支起来架在火堆上,又提着几个牛皮水袋走到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边取水,他来回两趟把铁锅里倒满水。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铁锅里的水就被煮得翻翻滚,苏扬一边往锅里放入青稞面,一边用木棍搅动,说道:“这里海拔高,也不知道这翻翻滚的水烧开了没有,好在这青稞面本身就是熟的,就算水没有烧开也关系不大,诸位将就着吃吧!” 王孝杰看见苏扬往锅里放入的青稞面并不多,问道:“食物不多了吗?” 苏扬回答:“昨夜慌不择路的逃命,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卑职只能丢弃了不少辎重,其中就有不少粮食,也不知道剩下的粮食够不够我们吃到能够补给食物,为了以防万一,咱们省着点吃吧!” 刘审礼裹着毛皮袍子裹在一块石头上,“是老夫和王将军给你们添麻烦了!” 伤员们需要人侍候,军职也低,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霍撼山又是一个闷葫芦,他们都不出声,只有苏扬跟着刘审礼说话。 “将军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二位将军能安全回到我大唐境内,就算卑职等人全部折了也是值得的!培养出一个能打仗的将军不容易,朝廷和全大唐百姓们耗费了许多钱财和心血以及牺牲了无数兵卒的性命才成就了二位将军今天的身经百战,所以二位将军的性命实际上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大唐江山社稷,大唐没有让二位将军死,二位将军就得好好活着!” 除了苏扬的声音,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不知不觉中,刘审礼竟然发现自己眼角噙着泪水,他抬起手擦掉老泪,苦笑着说:“没想到老夫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被一个少年人感动出掉了泪!镇远能说出这番见解实在不简单,天下间又有几人有你这番境界?你父苏锐一生不成器,没想到他竟能生出你这么一块璞玉,老夫很欣慰,你先祖父苏大将军后继有人了!” 王孝杰也忍不住对苏扬刮目相看,对他不由重视了几分。 吐蕃女人听得懂汉话,她也颇为惊讶,苏扬这个小小少年郎平日里凶巴巴的,要多坏有多坏,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绝非一般人能够说得出来的。 “将军抬爱了,卑职哪有将军说的那么好!”苏扬笑着说,他起身吩咐道:“死人脸,待面糊煮好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给我留,我带了干粮,两个时辰之后你来替我警戒!” “诺!” ······ 西南方向二十里外,吐蕃追兵们也在悉多的命令下开始扎营。 悉多骑着马站在一处山岗上,他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地图,一边看一边与周围的地形做对照。 一个斥候骑马走过来禀报:“将军,根据发现的马粪新鲜度推断,刘审礼等人距离我军大约在二十里到三十里之间,以我军的行军速度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能追上他们!” “还有其他发现吗?”悉多一边看地图和周围的地形,一边问道。 “第一支斥候队已经找到了,但他们都······” 悉多轻描淡写:“都死了吗?” “是!”斥候低下了头。 悉多收起地图看着北方一座座重峦迭起的山峰,沉思片刻说:“天色已晚,而这一带地形复杂,我军兵力虽多却不易展开,刘审礼等人人数少,目标也小,容易躲藏,想要找一处地势险要之处对我军进行阻击也很容易,若是碰上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我军就算兵力再多也只有送死的份! 传令我军令,命斥候队进过食物之后连夜出发向前搜寻,若有发现立即派人来报!” “遵令!”斥候答应,行礼后离去。 悉多想起什么,回头问一个官员:“莫离驿距离尉迟川并不是太远,按理说,本将早就应该收到我大哥那边传来的消息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吐蕃官员摇头:“将军,大论是苦主,这事他反而不好处置,肯定需要时间来考虑并做出决定”。 话刚说完,天空中就传来一声鹰啼:“啾——” 所有人都抬头向天山看去,悉多眯起了眼睛,“来了!” 天空中的鹰盘旋而下,一个吐蕃武士伸出了手,他手臂绑着铁箍,鹰扇动翅膀落在手臂上,双爪紧紧的抓着铁箍。 吐蕃武士从鹰脚上的小管内取出一个小纸卷走过来递给悉多。 悉多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小纸卷展开看了看。 “将军,大论怎么说?”吐蕃官员问道。 “你自己看!” 吐蕃官员接过悉多递来的纸卷,他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宁杀之,勿使之落入敌手” “将军打算如何做?” 悉多扭头看过来:“你觉得本将应该怎么做?” 吐蕃官员摸了摸胡须,“这事的起因还是因为将军,大论把公主交给将军护卫,可将军却把公主搞丢了,还被俘虏劫走,就算将军是大论的亲兄弟,只怕大论对将军也是心有芥蒂了,即便这期间她被唐人劫走不曾受辱,但消息总归泄露出去了,难以阻止百姓们的非议,将军若把她救回来了,反而给大论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悉多沉思片刻后说:“你说得不错,王室不能因为她蒙羞,我噶尔家族的声誉也不能因此受到玷污!派人去告诉斥候队,若看见她,格杀勿论!” 第015章 文成公主的消息 在营地西北方一里处的一座山头东边山坡上,苏扬找了一块周围植被相对茂密的干燥之地作为藏身警戒之所。 他从周围收集了一大堆枯树叶,在地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现在坑里铺上一层树叶,人趴进去之后,把其余的树叶盖在身上,再用一些树枝和杂草盖在上面。 人趴在坑里,全身被遮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长弓和箭矢就放在眼前,只要有敌情,他伸出双手就能拿起弓箭。 夜幕降临了,尽管在土坑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树叶,也无法阻挡寒潮低温的侵袭,这还算好的,大概是因为海拔比之前低了不少的缘故,这里的气温要高了几度。 这一处警戒点是最佳位置,吐蕃追兵若要抵达刘审礼等人所在的营地必须要从苏扬视线之内经过。 感觉腹中饥饿感一阵阵袭来,苏扬掏出一块肉干放在嘴里嚼起来,吐蕃人制作的这种牦牛肉干刚开始吃的时候感觉味道还不错,天天吃就有些受不了了。 可如今这种逃亡的状态之下,能有一口吃的果腹就不错了,岂能挑三拣四? 苏扬嘴里嚼着肉干,目光投向西南远方,思绪不由飘到了长安城自家的那间小院里,一个梳着云髻、身着襦裙服、身条妙曼的清瘦女子在庭院中劳作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想得出神时,不由面露痴呆状。 “悉悉······呼······嗤······” 什么声响?苏扬从回忆中被惊醒过来,他精神高度集中,全力感知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一个黑影出现在不远处,似乎一只四脚动物,野猪?还是黄羊?苏扬把呼吸控制得更慢更悠长,全身的毛孔都几乎要封闭起来。 待那四脚动物走得近了,苏扬才看清是一头羚羊,这家伙胆子不小啊,夜里出来觅食行动对周围环境完全不提高警惕。 正愁食物不足,好些天没有吃到新鲜食物了,这头羚羊正好送上门来。 苏扬轻轻拿起弓箭,上弦、瞄准。 弓弦被拉得咋咋作响,声音传出,行走中喘息的羚羊似乎听到了什么,它听下来耳朵动了东,头部也向苏扬藏身之处转过来。 弓箭已经瞄准了,但苏扬没有松开弓弦,野生羚羊是一种警惕性极高、反应极为快速的动物,在它已经有了防备并且似乎已经确定声音来源的时候,就算放箭,它也有很大的机率避开并逃窜。 足足过了十几秒钟,羚羊以为虚惊一场,这才又继续向前走。 好,这家伙放松了警惕,是时候了! “嗖”的一声,利箭射出,羚羊听音就动,但还是反应稍迟,原本要射它头部的箭矢射中了它的颈部,它向前飞奔出十几步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着,嘴里发出哀鸣之声。 “羚羊兄,对不住了,在下腹中饥饿,只有拿你的肉充饥,黄泉路上好走!”苏扬从土坑里爬出来走过去蹲在羚羊身边拔出匕首结果了它,然后背上弓箭,抓着长槊,扛着羚羊向营地走去。 回到营地附近时,霍撼山已经发现了他,其他人也是刚刚吃完面糊。 “咦,校尉你运气不错啊,放哨都能射杀到野羊,咱们有口福了!”秦大石说道。 苏扬把羚羊丢在地上对霍撼山说:“死人脸,你来处理一下,把它烤了,让大家打打牙祭!” “好!”霍撼山答应一声,单手拖着羚羊走到了一旁去处理了。 彭九斤说:“校尉,给你留了一碗面糊,你要不要吃点?” “既然留了一碗,我吃,别浪费了!” 死人脸的手脚很麻利,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把羚羊处理干净了,用一根木棍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 苏扬吃完之后烤了一会儿火,打算再回去警戒,王孝杰说:“肉块烤熟了,镇远你吃了再去吧,耽误不了多久”。 刘审礼也点头说:“这里地形复杂,又已经入夜了,吐蕃人是不敢夜间追击的,就一顿饭的工夫误不了事”。 两个将军都说话了,苏扬也没有再坚持,又坐了回去,“那行,我就吃完了再去”。 喝了一口热水之后,苏扬见大家都不说话,有些冷清,于是打破沉寂问吐蕃女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你吧?” 吐蕃女人抬眼,神情犹豫了一下,出声道:“月轮”。 苏扬看向刘审礼和王孝杰,这二人知道他的意思,都微微摇头表示没听过,他们都是武将,就算要关注也只会关注吐蕃国高层的权势人物和高级将领,哪里会去打听吐蕃的女人们的名字? 苏扬道:“月轮,你的大唐官话说得不错,跟谁学的?” 月轮抬起被绑着的双手撩了撩从耳边垂下的长发:“跟甲木萨学的,她是一个慈祥、学问渊博的人,她教会了我很多!”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苏扬又问:“这个甲木萨是谁?” 月轮很惊讶:“你们连甲木萨都不知道吗?她可是你们唐国的公主啊!” “公、公主?”苏扬目瞪口呆。 刘审礼咳嗽两声,“文成公主!” 苏扬回过神来,可不是么,自从大唐开国以来,截止目前为止嫁入吐蕃的只有一个文成公主。 “她······公主还好么?” 聊起文成公主,月轮似乎情绪好了不少,话也开始多了一些,她点点头:“甲木萨很好,她的身体很康健,我从逻些城出来之前还去看望过她,她请我吃了米糕。当她听说吐蕃国又要打仗的时候,神色很黯然,她说她阻止不了两国开战,只能希望可以少死一些人,她会为两国死去的那些将士朗诵经文,超度他们的亡魂”。 说起战争和战死的双方将士,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苏扬不再提起,转而问去文成公主的日常生活情况。 “公主在逻些城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你知道吗?” 月轮完全放开了,开始跟苏扬说起文成公主居住的宫殿、日常生活、平常都做一些什么。 “你跟文成公主是什么关系?” 月轮摸了摸额头,想了想说:“她是我的祖母!” 这时刘审礼皱起了眉头,他有些疑惑:“按你的说法,你应该是吐蕃一位公主,据我所知,公主嫁入吐蕃之后与国王松赞干布生活了九年,永徽元年的时候松赞干布死了,这期间她一直没有生育子嗣,又哪来的孙女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月轮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隐瞒身份,“我是先王的姐姐!” “原来如此!文成公主是松赞干布的正妃,虽然与你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的确是你的嫡祖母!”刘审礼点点头,没有因为劫持了吐蕃国公主而高兴。 苏扬这是说:“这么说你是当今吐蕃国王的亲姑姑,是名副其实的吐蕃国长公主,现在我们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你就不怕我们以此为筹码要挟吐蕃国?” 月轮向看白痴一样瞟了苏扬一眼没有说话。 她这表情被苏扬看在眼里,苏扬心情不爽,“女人,别以为你是吐蕃公主小爷我就不敢对你怎样,在小爷这里,你最好低下高傲的头颅,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虚伪形象!” 第016章 弓箭狙击对决(1) 月轮看出苏扬是故意吓唬她,她也不生气懊恼,一脸的自嘲:“以我为筹码要挟吐蕃国?我看你怕是想多了! 你知道当今吐蕃赞普多大吗?才两岁,他是一个遗腹子,还在娘胎里就继承了赞普大位,但吐蕃大权几乎都被噶尔家族把持,他只是一个傀儡! 赞普尚且只有名份而无实权,更何况我一个前朝的过气公主?就算我死在外面了,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懂吗,你这个小屁孩!” 原来吐蕃国国内的局势竟然如此复杂,苏扬这下总算明白噶尔钦陵为何能够在吐蕃国一言九鼎了,敢情这吐蕃赞普现在才两岁,只怕这小孩还在娘胎里就继承了赞普之位就是噶尔钦陵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控制。 苏扬不接这茬,他看了看月轮:“语气老气横秋的,还说我是小屁孩,我不信你比我年长!” 旁边王孝杰笑道:“镇远,这次你可就真错得离谱了。据某所知,吐蕃先王驾崩时二十六岁,月轮公主既然是吐蕃先王的姐姐,自然不会比他年岁小!” 苏扬伸手捏住月轮的下巴左右摆动观察她的脸:“这脸蛋儿也看着不像比我大十岁的样子啊,你到底怎么保养的?你们吐蕃国地处高原,光照十分强烈,人人都显老,你怎么就这么特别呢?” “你······你放开,放开我!甲木萨告诉过我,说唐人讲究礼仪,你怎敢如此羞辱我!”月轮羞愤,脸色通红,头部不停摆脱试图甩开苏扬的手。 “咳咳!”刘审礼咳嗽两声,“镇远,不可对月轮公主无礼!” “诺!”苏扬收回了手,放下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一脸陶醉的模样。 这猥琐的动作让月轮公主又羞又怒,“你······就是个十足的登徒子!” 苏扬一本正经道:“那你可说错了,我可是个正派人!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 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霍撼山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彭九斤又调侃道:“校尉,你说看不出来月轮公主比你年长,那是因为你长得显老,人家是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天涂脂抹粉,这吐蕃国又多牛羊,牛奶和羊奶多得不要钱似的,每天都用来洗澡,就算活到五十岁也比你看着显得年轻得很呢!” 秦大石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妖精这话我赞同,公主若是跟平常人家的女子一样,那还能是公主?” 这时突然“嗖”的一声传来,众人还没有反应,就听月轮公主惨叫一声,只见她的左胳膊上插着一支利箭,箭头射穿了胳膊,露出滴血的箭头。 “死人脸,护着公主躲起来!”苏扬厉声大喝,起身一个纵跃,落地后再来一个滚地龙,飞速蹿进了旁边树林里消失不见。 “嗖嗖嗖······”箭矢不停从西南面射来,死人脸护在月轮公主面前挥舞着战刀,“当当当”。 他一边磕飞射来的箭矢,一边护着月轮公主朝着一块大石头退去。 秦大石和耿长生立即倒在地上,打着滚朝帐篷方向撤离,他们帮不上忙,但至少能够不给其他人增添麻烦。 彭九斤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他趴在地上手持弓箭寻找敌人踪影。 刘审礼和王孝杰举着战刀不停的劈砍挥舞,向他们射来的箭矢都被磕飞。 正抵挡箭矢时,刘审礼感觉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脑子瞬间变得昏沉,挥舞战刀劈砍箭矢的动作突然一顿。 “噗嗤”一声,就在这时一支箭矢正中他的胸膛。 正在抵挡箭矢的王孝杰感觉不对劲,他扭头一看,正好看到刘审礼胸膛中箭,当即失声大叫:“将军——” 一阵剧痛袭来,刘审礼握着战刀单膝跪在了地上。 敌人躲在暗处,而且不知道数量,苏扬、彭九斤等人根本看不清,也无法放箭射杀。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苏扬躲在树林里的一棵大树下,他知道敌人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我的感知能力是常人的双倍以上,就算不用眼睛看,理论上也能感知到对方藏身之处!”苏扬连续深呼吸两次,平复心中烦躁,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 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平复下来,营地那边王孝杰的吼叫声和暗处吐蕃人射来的箭矢声都似乎消失不见,完全被他自动屏蔽掉了。 “咚咚、咚咚、咚咚······”苏扬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似乎是心跳的声音,紧着似乎是一副灰色地形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画面中出现十一个红色的人形模样,人形之中有心脏跳动的画面。 “这······这是敌人的心跳画面?这十一个红色人形就是敌人的身体?好吧,是时候让你们付出代价了!”苏扬顾不上自身变化,他迅速从背后取下弓箭,也不瞄准,凭着感觉就“嗖嗖嗖”连射三箭。 “啊、啊、啊!”三声惨叫传来,苏扬心中大为振奋,这种凭着感觉射箭而例无虚发的本事说明他的射技已经进入大成境界。 “嗖嗖”两支箭矢刺破空气阻力射来,苏扬感觉自己被锁定了,他迅速屈膝蹲下,“嗖、嗵”两声,一支箭矢射穿了挡在他身前树干,箭头就从他的头顶擦过,另一支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去。 “卧槽!”他只感觉头皮发麻,鼻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迅速一个飞扑纵跃跳入草丛中,连续换了几个位置才没有箭矢向他射来。 “方才好生凶险,看来射箭之后一定要迅速转换位置,否则容易被敌方神射手锁定位置!” 他又开始放慢呼吸,平复心中情绪,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一副类似全息图像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敌方的身影也一览无余,难道这就是感知能力的最高境界吗? 他迅速抬起长弓,搭箭上弦“嗖嗖嗖·····” 这一次他以最快的速度连发五箭,射完之后迅速转移位置并屏住呼吸藏了起来,而就在他离开刚才的位置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位置的树干就被射了两箭。 “嘶——”苏扬看见那颗树干上的两支箭矢不由抽了一口凉气,对方射手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箭法如此高明,这绝非等闲之辈,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时苏扬再去感知敌人的所在位置和数量,“咦,我第一次放箭之后射杀三人,对方还有八人有作战能力,刚才我又射了五箭,对方应该只有三人有战斗力,可是为什么在我的感知里对方还有四人?” 他再细心感知观察,终于找到了原因,原来有一支箭矢射中了对方身前作为掩体的树干,而这个吐蕃人的位置距离他比较远,箭矢射过去已经力竭,只是钉在了树干上,并未穿透树干给对方造成伤害。 “xxxx”这时仅剩的四个吐蕃兵中有人喊了一句。 接着两个吐蕃兵手持弓箭从掩体后出来,他们猫着腰,以小步伐高频率快速向营地接近。 苏扬立马明白对方的意图,他们以两个人牵制他,剩下两个人去对付还在营地上的王孝杰、刘审礼和彭九斤等人。 此时王孝杰拖着中箭的刘审礼躲在了营帐旁,空地上的火堆旁只剩下彭九斤一人,他见有敌人的身影正在快速向这边靠近,立即张弓放箭。 “嗖”的一声,箭矢飞射出去,一个手持弓箭的吐蕃兵低头躲避,头顶的尖毡帽被射飞了,此人迅速进行了反击。 “嗖”的一声,两支利箭直向彭九斤射过去,彭九斤大骇,立即在地上翻滚躲避箭矢。 “噗嗤”一声,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发出一声闷哼,因肩膀中箭而失去了弓箭作战能力。 “xxxx”当先的一个吐蕃兵丢弃弓箭,哇哇大叫一声拔出战刀向彭九斤冲来。 第017章 弓箭狙击对决(2) 躲在帐篷后的王孝杰迅速提着刀冲出来准备拦截那人,可那吐蕃兵身后一个弓箭手当即射出一箭。 王孝杰立即挥刀挡在胸前,“叮”的一声,箭矢射在刀面上,王孝杰只感觉手臂被一股大力撞得发麻,又突然发现对方第二支箭矢已经上弦并瞄准了他,他不得不放弃继续向前冲,在连续几支箭矢射击中狼狈的退回了帐篷一侧。 “杀——”冲过去的吐蕃兵挥刀砍向正躺在地上的彭九斤,彭九斤大叫一声举起弓臂格挡。 “嗖”的一声传来,彭九斤就听见噗嗤一声,正要劈砍第二刀的吐蕃兵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不停的滴在他脸上,仰头望去,这吐蕃兵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箭,鲜血正从箭头处滴下来,他打了一个滚,中箭的吐蕃兵倒在了他刚才躺着的位置。 “不好!”掩护这个吐蕃兵的另外一个吐蕃兵见势不妙,立即掉头就撤。 此人也是精明之人,他撤退时并不跑直线,而是呈蛇形跑法,让人无法捕捉他的运动轨迹。 躲在树林的苏扬见状心中一阵冷笑,想用这种方法撤回去?做梦!他迅速张弓搭箭,凭着感知对对方的运动轨迹进行预判,预留提前量。 “嗖”箭矢射了出去,那正在撤回去的吐蕃弓手在奔跑过程中中箭,扑在地上再没有爬起来。 双方都有厉害的弓手存在,就连王孝杰这样的猛将都不敢轻易现身了,一个不好就会被射杀当场。 再次受伤的彭九斤趴在地上轻轻往后撤,他丝毫不敢大意。 四周一片死寂,浓烈的血腥味随着山风一吹四散开来,山林中听不到任何虫鸣和鸟叫声,无形的压力和杀气压得王孝杰、彭九斤、秦大石和耿长生等人都喘不过气来。 苏扬也同样承受着这样的压力,对方之中有一个人的箭法不在他之下,唯一不如他的可能就是感知能力。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苏扬丝毫不敢用手去擦,只能忍着不适任由汗珠滑落下去,他强迫自己稳定情绪、调节好呼吸和节奏,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更细小、更悠长而匀称,让心跳变得更加缓慢而有力,只有这样才能节省体力,坚持更长时间。 剩下两个吐蕃弓箭手都藏得很严实,他们身前的掩体不是岩石就是粗大的树木,完全将他们的身体遮挡,苏扬就算感知到他们的所在也射不到他们。 “必须要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解决掉,时间拖得越长越对我方不利,这些吐蕃兵肯定是精锐斥候,说不定他们已经把消息报告给悉多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怎么把他们引出来?” 苏扬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各种可以施行的办法。 这时王孝杰从战马上取下一面小圆盾挡在身前,提着刀、猫着腰快速向两个吐蕃弓箭手藏身的大致位置摸过去。 王孝杰的动作立即引起了吐蕃弓箭手的注意,因为他对他们的威胁很大,但他也暴露在他们的弓箭打击之下。 躲在一块大石后面的一名吐蕃弓箭手迅速闪身出来向王孝杰射出一箭,就这么一瞬间就把他的身体暴露了,苏扬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侧身张弓搭箭、弓箭一气呵成,并迅速转移位置躲到了一棵粗大树木后。 “嗵”的一声,吐蕃弓箭手的箭矢被王孝杰用小圆盾挡住,这一箭的力道相当之大,箭矢穿透了小圆盾卡在了上面,箭头几乎顶在了王孝杰的胸口,这让王孝杰惊出一身冷汗,他狼狈的撤回了营帐之后。 向王孝杰射箭的吐蕃弓箭手没有逃过被射杀的命运,苏扬射出的那一支箭把他送上了黄泉路。 而苏扬方才的藏身地也遭到了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的重点关照,现在他和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都各自躲在一棵粗大的树木后,以弓箭的力道不可能穿透。 汗水浸湿了苏扬的后背,他再次调整呼吸,让心跳变得缓慢,他想起刚才有两次挡在他身前的树干都被这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的箭矢射穿,虽然那两颗树的树干不算粗壮,但要用弓箭射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三石以上力道的硬弓不可,箭头也必须是特制的,而要能拉得开三石弓,非臂力过人不可。 这说明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臂力过人、射术超凡,而且此人手上的弓必定是一张宝弓,否则箭矢不可能射穿一棵不算细小的树干。 正史上关于箭术的臂力和准头上有明确记载的有:春秋楚国名将养由基,此人能开千斤弓、百发百中、百步穿杨,能把整支箭都射进石头里;西汉名将李广也只能偶尔把箭头射进石头,例无虚发;北宋第一神箭手何灌比李广更厉害,每一箭都能把箭头射进石头,可以一箭能连人带铠甲射穿两个敌兵;北周和隋朝名将长孙晟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铜钱方孔、一箭射中高空两只打架的雕,一箭双雕成语故事主角就是他。 弓的力道大也代表着射速快、威力猛,能躲开普通弓射出的箭矢,不一定能躲得开强弓硬弩射出的箭,不论是王孝杰等人,还是苏扬,此时都不敢轻易把身体暴露在掩体之外,最后一个吐蕃弓箭手的射术精准度很高、速度很快,威力大,被这样一个人在暗处虎视眈眈,压力真的很大。 苏扬想了想,把头盔取下来向旁边扔过去,头盔刚被扔出去,不远处就有弓弦弹回的响动声就传了过来,他毫不迟疑侧身出来向对方射了一箭后又迅速藏好。 扔出去的头盔在空中被吐蕃神射手射中了,箭头射穿铁制头盔的金铁交鸣声传来,而苏扬射出的箭矢擦着对方藏身的大树和胸甲飞过去,箭头与胸甲摩擦之后飞出一串火花。 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吐蕃神射手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后怕不已,他不敢再轻易现身了,苏扬的弓箭已经射杀了他的所有同伴,至少是与他同一个境界的神射手。 这时王孝杰的声音从帐篷后传过来:“镇远,你怎样?能撑住么?” 苏扬大声回应:“还行,其他吐蕃兵都被我射杀了,还剩下最后一个不太好对付,你们千万要藏好了,别再暴露身形,小心被对方一箭爆头!” 被霍撼山保护的月轮公主此时捂着被箭矢射伤的胳膊伤患处,她忍着疼痛厉声对吐蕃神射手喊话:“xxxxx” 吐蕃神射手沉默了一会儿,用吐蕃话回复了一句:“xxxxx” 月轮公主又厉声呵斥了几句,吐蕃神射手没有再出声。 苏扬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躲在掩体后面的吐蕃神射手,有粗大的树木挡着,他的弓箭根本对其无法造成伤害,他用的是普通弓箭,力道和破坏力都一般。 良久,他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可行的办法,“试一试吧!” 他缓缓取下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心里默默计算着他与吐蕃神射手的距离、感受着空气中的湿度和风速,突然快速转身,在转身过程中拉弓、放箭,箭矢与目标呈一个小角度射了出去。 强大的旋转向心力让箭矢在脱离弓弦之后以一条弧形的轨迹射向躲在粗大树干后的吐蕃神射手。 “噗嗤”一声,箭矢精准的射穿了吐蕃神射手的脑袋,他至死也没有明白苏扬的箭矢怎能射中躲在掩体后的他。 第018章 刘审礼之死 苏扬从树干后走出来,他弯着腰、做战斗姿势前进,左手持弓,右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一步一步向吐蕃神射手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地上的一些枯树枝被苏扬踩断发出声响,但敌人没有任何反应,苏扬走了三十多步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吐蕃神射手,一张黑黝黝的长弓被死者握在左手上,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箭矢,死者的脖子上插着他刚才射出的箭矢。 他小心翼翼走到吐蕃神射手身边蹲下,用手指按在此人的颈部动脉处,没有了脉搏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这吐蕃神射手,发现此人大约三十多岁,相貌十分的普通,死时还睁大着双眼,眼中已经黯淡无光,一双大手长着很厚的老茧,手指关节粗大,双臂比一般人长且粗壮,手臂上青筋暴起,一看就显得很有力量。 苏扬相信如果不是他的感知能力和箭术双双都突破了境界,绝对会死在这人的弓箭之下。 他的注意力被此人手中的长弓吸引了,放下自己的弓箭,再把这充满了十足的手工艺艺术品气息的长弓拿起来,份量很沉重,比一般的弓要重不少,右手勾住弓弦拉了拉轻轻拉了拉,竟然纹丝不动。 “咦?”苏扬惊讶,他站起来加大力道,卯足了劲儿全力开弓,无论他怎么拉,就算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脸都憋得通红了也才勉强拉个半月状。 “卧槽啊,这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如此大的力道,这绝对是一张宝弓!” 他松了弓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弓背上刻着字,只是他不认识,字体笔画与此前截杀吐蕃信使时截获的吐蕃军报上的字体笔画走势相似。 这字刻得丑陋不堪,应该不是工匠刻上去的,反而像是后来的弓主人自己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字,也许是这弓手的名字都说不定。 苏扬也不管了,他把这张弓背在自己后背,取了自己的弓箭,再把与宝弓配套的箭矢捡起来放进箭壶,他一共收集了六十支箭矢,这种箭矢的箭簇、箭杆、箭羽还真都是特制的,特别是箭头,全部采用精钢打造,除了两道锋刃之外,还有两条破甲棱,箭头既锋利又尖锐,再加上宝弓的强大力道发射,也难怪箭矢能够轻易射穿一根不粗大的树干。 接着他又把其他吐蕃斥候一一进行了检查,大多都已经死去,只有两个还有气,但也都重伤无法动弹了,苏扬很仁慈的结束了他们的痛苦,送他们去见了阎王爷。 他手持弓箭走向营地,其他人见状一一走出来,王孝杰问道:“镇远,都解决了?” “嗯,一共十一个,都解决了,这些人一定是吐蕃军的精锐斥候,我怀疑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相信吐蕃大将悉多很快就会带人追上来!” 王孝杰点头道:“这帮人的确悍勇,不但个人武力强横,配合起来也很有章法,绝非一般的吐蕃斥候。我们需要尽快转移位置,但刘将军······” 苏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刘将军怎么啦?” “校尉,刘将军好像不行了!”彭九斤说道。 苏扬拔腿就走,很快来到了刘审礼身边,只见他躺在地上,一支箭插在胸口,腹部还有大量的鲜血染红了毛皮袍子。 “将军,你怎么样?” 刘审礼的脸色灰败,似乎生机正在渐渐消失,他听到苏扬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镇远啊,吐蕃人呢?” “将军,来的是一支精锐斥候小队,共十一人,都被我们杀了,为了避免被吐蕃大队人马追上,我们必须要立即转移位置了,将军还能支撑否?” 刘审礼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大量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来。 “将军······”所有人都大惊。 刘审礼咳出大量的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勉强笑了笑,“老夫······不行了,家书、家书······” 看着刘审礼的手指着胸前,苏扬立即扒开他的甲胄,从内衣中拿出一封信,“将军,家书在呢!” “交······交给我儿殆庶、易从······老夫不······”话没说完,刘审礼的手就垂了下去,张大着嘴,停止了呼吸。 “将军放心,卑职一定把信送到令郎手中!”苏扬说完神情悲痛的扭头过去,伸手合上了刘审礼的双眼。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没有人说话,只有山风的呼啸声。 “都怪我,若我不吃烤羊肉而是去警戒,吐蕃人就不会这么轻易摸过来!”苏扬说着锤了锤脑袋,陷入深深的自责。 王孝杰拍了拍苏扬的肩膀安慰:“镇远,这事不怨你,是某让你留下来的,要怨就怨某,某恨不能以身替刘将军,哎!” 秦大石这时说:“王将军、校尉,卑职认为如今不是自责的时候,公主受伤了,得赶紧治伤,而且我等也须尽快撤离此地,一旦被吐蕃大队人马咬住就麻烦了!” 彭九斤却说:“我等这一路被吐蕃人追杀都是因为这个吐蕃公主,照我说还不如把她丢在这里,吐蕃人找到她之后应该就不会追杀我们了!” 耿长生也说:“妖精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苏扬想了想看向王孝杰:“将军,你怎么看?” 王孝杰皱起眉头,“你们几个说得都没错,但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了,你们还记得谁是第一个中箭的吗?是这个月轮公主!那些吐蕃斥候为什么一开始不射杀刘将军,不射某,不射尔等,偏偏射了月轮公主?这说明他们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确!” 彭九斤大骂:“这些吐蕃人都疯了吗?刚开始唯恐我等伤害公主,把两位将军和校尉都放了出来,又对我等穷追不舍,现在竟然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公主,公主就算再不值钱也是公主啊,总比我们这些小卒子要尊贵得多吧?” 苏扬也对吐蕃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十分疑惑,他起身道:“按照月轮公主所说,她在吐蕃就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吐蕃根本不会在乎她的生死,我大唐也无法用她来逼迫吐蕃国就犯,那他们为何突然转变态度要杀她呢?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吐蕃人要杀月轮公主,那么我们就偏偏要护着她,现在我去给她治伤,大石头、猪头、妖精,你们几个收拾一下,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咱们就得离开!” “诺!” 王孝杰留下来给刘审礼整理遗物和易容,其他人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苏扬在一顶帐篷内找到了霍撼山和月轮公主,也许是从来没有受过伤,而且是胳膊被箭矢射穿,月轮公主很是担心、恐惧。 “月轮公主,你感觉如何?我先给你治伤!” 月轮公主喃喃自语:“他竟然要杀我,他竟然派人要杀死我,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是了是了,他是一个枭雄,一个公主、一个女人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对他有利,天下人皆可杀啊······呜呜呜······” 苏扬从药箱里拿出疗伤药、纱布,又准备好消毒用的酒,他也不管月轮公主的喃喃自语,先用匕首把箭头削下来,趁着她神情恍惚之际,迅速拔出箭杆。 “啊——”月轮公主疼得大声惨叫。 苏扬也不管她,死死地按住她的胳膊进行止血,迅速用纱布沾上酒水擦洗胳膊两侧伤口进行消毒,然后把止血生肌洒在两侧伤口处,再用干净纱布包扎,等包扎完毕,月轮公主已经疼得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愈合之前不要沾水!现在咱们还是来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此地距离两国边界应该不远了,我们挟持你的作用已经不大······” 苏扬的话还没说完,月轮公主就反应过来,她打断他:“你们该不会要丢下我吧?他们要杀我,你们没看见吗?我是被你们劫持出来的,现在你们用完了就要把我丢下任我自生自灭,这就是你们唐人的仁义吗?” 第019章 一个都不能少 月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质问苏扬在这个时候要丢下她,要知道她是被苏扬等人劫持而来的啊,她待在苏扬等人身边的危险程度不会比吐蕃人派人杀的低多少。 苏扬正要问她是一个什么想法,这时彭九斤拄着拐杖来到帐篷外说:“校尉,吐蕃大队人马来了,距离此地最多不过五里,王将军让你过去一下!” 苏扬听到这个消息也顾不上征求月轮的想法了,他起身交代月轮:“准备一下,跟我们迅速撤离!” 他说完就走出帐篷来到火堆旁边,对王孝杰抱拳道:“王将军,刘将军没了,在这里将军的军职最高,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将军示下!” 王孝杰思索一番说:“吐蕃人距离我等不远矣,我等必须立即撤离,以这种地形骑马跑不起速度来,还很容易马前失蹄造成人员伤亡,有很难摆脱吐蕃人的追击,本将的想法是丢弃马匹和其他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御寒衣物和少量食物及水,咱们不按原定计划走了,直接翻过旁边这座山,吐蕃人也不容易发现我们的痕迹,你觉得呢?” 在这几天里,苏扬的种种表现已经让王孝杰不知不觉中把他当做一个身份相等的人,因此在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还不忘征求苏扬的意见。 苏扬听完说:“将军如此安排甚好,卑职还建议把所有马匹沿着这条路往前驱赶,它们能走多远算多远,总能耽搁吐蕃追兵一些时间!” 王孝杰当即下令:“好,就如此决定了,所有人一起动手把需要丢弃的辎重都驮在马背上,让马匹驮走,都加快速度!” 除了月轮公主,所有人都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就连受伤最重秦大石也搭把手。 众人很快收拾完毕,王孝杰、彭九斤等人去驱赶马匹沿着他们原本准备前进的这条路继续向前走,每匹马都被狠狠抽了几鞭子,一匹匹战马吃痛,都嘶叫着驮着辎重沿着这条路飞奔而去。 苏扬走到月轮公主面前,“唰”的一下拔出了匕首,月轮公主花容失色,连退三步,但被苏扬一把抓住手臂,匕首一挥,捆绑她手腕的绳索被割断了。 “我们打算在吐蕃追兵杀来之前翻过这座山,从现在开始,没有人专门看押你,你若想跟着我们走,就走进队伍中间,总少不了你一口吃的,你若是受不了了,中途随时可以离开,也没有人会去追你!” 苏扬说完转身就走。 月轮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十几秒后迈开了脚步,跟在了山上的队伍当中。 王孝杰扭头看了看,见苏扬把刘审礼的尸体背了起来,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思考了一下,对众人下令:“本将在前面开路,其他人依次跟上,霍撼山断后,若有追兵至,立即禀报!” 苏扬闻言说:“将军,卑职来断后,让霍撼山背着秦大石,这样行军速度快一些!” 王孝杰一看秦大石这个重伤员,如果让他自己走的话,的确会把整体行军速度拖慢,只好答应:“那行,霍撼山你来背秦大石!” 彭九斤忍不住多一句嘴:“校尉,人都死了,还背着尸体作甚?多耽误事啊,随便找地儿挖个坑埋了吧!” 苏扬眼睛一瞪:“就你废话多!刘将军好歹官至工部尚书、检校左卫大将军。无论如何,我大唐将军的遗体也不能落在吐蕃人手里!小爷就算背着一具尸体也不会落在你身后,要你叽歪歪?咱们这些人经历九死一生才走到这里,就算是死也要回到大唐的国土上,一个都不能少!” 彭九斤被苏扬骂得缩了缩脑袋,灰溜溜跑到前面去了。 苏扬把刘审礼的尸体牢牢绑在自己背上,拔出横刀砍了一截树枝做木杖,上山时可以借力,队伍在王孝杰的带领下很快离开并沿着遍布乱石和灌木的山坡向上爬去。 山坡上不仅乱石嶙峋、灌木杂草丛生,还生长着许多荆棘,在前面开路的王孝杰拔出战刀一边砍倒拦路的荆棘,一边赶路。 月轮毕竟是一个女人,估计也没有爬过这么陡峭的山坡,下盘不稳,好几处差点摔倒。 在她身后的苏扬有时上前推她一把,让她可以节省一些力气,但这样还是不行,她的速度越来越慢。 “猪头,你过来!” 耿长生听见苏扬叫他,转身走回来抱拳道:“校尉有何吩咐?” 苏扬把木杖递给他说:“你胸口的刀伤长,使大力容易撕裂伤口,所以我这些天都让你坐板车和骑马,也没有让你参与厮杀,但我知道你小子的情况,不能使大力,小力气还是可以的,这个给你,你在公主的前面用这个拉着她走!” “行!”耿长生接过木杖答应一声,就走到月轮的前面把木杖伸过去,“公主,俺拉你!” 月轮抓住木杖的一头,点点头:“多谢你了!” 耿长生憨憨一笑,“不用,你要谢就谢校尉吧!”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苏扬停下脚步转头一看,只见西南方的三里之外出现了一条火龙,山风吹来一阵阵的断断续续的马蹄声和战马嘶叫声。 “猪头,向上传话过去,吐蕃人追来了!” “诺!” 不一会儿,王孝杰的命令传过来:“所有人都不许发出声响,继续赶路!” 众人抵达山顶的时候,吐蕃追兵已经抵达了苏扬等人先前宿营的位置并开始查看尸体。 “停下来歇息片刻!” 听到王孝杰的命令,众人都停下来休息,霍撼山把秦大石放下,苏扬也把刘审礼的尸体放下来,又爬上一棵树上观察吐蕃人的一举一动。 吐蕃骑兵们手上的火把将一片狼藉的临时营地照得通亮,营地周围的树林内也到处都是吐蕃兵卒,他们正在四处搜索。 没过一会儿工夫,一些吐蕃兵士抬着一具具尸体从树林走了出来,尸体很快被并排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共十一具。 一个吐蕃百户长逐一检查了尸体上的伤口,起身走过来向悉多禀报:“将军,他们都是被一箭毙命,其中三个人被射中胸口,可能当时没死,后来被人补刀杀了,还有四个人被射穿颈部,四个被射穿了脑袋,以卑职的经验来看,此乃一人所为!” 悉多的脸色变了,“贝是我吐蕃国第一神射手,竟然连他都死在了对方一箭之下,此人的箭术只怕已经通神了!” 旁边一个吐蕃官员面露担忧之色:“将军,贝是大论手下猛将,七勇士之中,他排名第二,深受大论信赖和倚重,现在他死在这里,大论那边不好交代啊!” 悉多脸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说:“因此更不能让他们逃脱了,无论花费多大代价,也要把他们全部留下来!他们的行踪去向确定了吗?” “斥候正在探查!” 没过多久,一个斥候打马过来禀报:“将军,马蹄印和新鲜的马粪显示他们沿着这条路向东北方向走了!” 旁边的吐蕃官员掏出羊皮地图,拿过一只火把照亮查看起来,他抬头对悉多说:“将军,此地距离唐蕃边境已经不远了,按照这条路的走向,应该是去往距离此地最近的唐军边塞绥和守捉的,到那里的直线距离只有大约三十里;另外还有一个承风戍在正北方,距离此地大约四十里左右!” 悉多思考权衡片刻,“唐人狡猾得很,诡计层出不穷,传我军令,斥候先行,再先派一百轻骑沿着踪迹追下去,每隔半个时辰派人回来禀报一次!” 第020章 原是公主的陪嫁品 苏扬等人在山顶上休息了一刻钟,在王孝杰的命令和带领下继续赶路,由于是下山,又没有现成的道路,全靠王孝杰在前面拿着战刀砍出一条路来,赶路的速度比较忙。 到凌晨丑时左右,众人才翻过整座山头到了山脚下。 这两天两夜一直在逃亡当中,所有人都没有睡觉休息过,等下了山,大家都撑不住了,王孝杰带着大家找到一处隐蔽之所下令休息两个时辰。 霍撼山主动接过了警戒任务,他手持长矛爬上了附近一棵大树上,在彭九斤收集柴火点燃了火堆之后,众人围着火堆呼呼大睡 另一边,悉多和手下官员及骑兵们都没有入睡,一直留在原地待命。 此时一个斥候骑着马小跑过来禀报:“将军,我们一直追了十几里,沿着马蹄印和马粪搜索时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七匹马,马背上驮着不少辎重,应该是那几个唐军的,但不见他们的踪影!” 悉多听完报告后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又是唐人故布疑阵,他们实际上已经去从别的路离开了?” 旁边的吐蕃官员说:“这附近只有这一条路平坦一些,想要离开这里,除了走这条路之外,那就只能翻山越岭了!七匹马应该是他们的所有马匹了,他们赶走了所有的马匹,并让马匹驮走了辎重,很显然是想轻装上路,所以他们翻山越岭的可能性很大!” “但也不能排除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此前吃过亏,汉人用计一般不会重复使用两次,因此他们骑马十几里之后放弃马匹继续向前赶路,想要以此来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又上当了,于是调转马头往回追,这样他们就能摆脱我们的追击!” 悉多考虑了一阵,很快有了决定:“左右此地距离绥和守捉不过三十里左右,让斥候队和那一百轻骑继续往前搜索,一直抵达绥和守捉,探查绥和守捉的情况,若有刘审礼踪迹和消息,立即来报!至于其他人,这两天也都不眠不休的追击,该休整一下了,开始扎营吧,让儿郎们好好睡个觉!” “是,将军!” ······ 寅时,苏扬醒了过来,他只睡了一个时辰,却感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所有人都还在熟睡当中,他发现月轮公主裹着大氅蜷缩在他脚下,想了想脱下自己身上的毛皮袍子盖在她身上,起身拿着长槊转身去替换霍撼山。 天亮时分,除了霍撼山之外,所有人都醒了,全都围在火堆边烤火,彭九斤正把铁锅吊在火堆上准备煮面糊。 苏扬回来了,他提着两只野鸡,用战袍的下摆兜着一窝鸟蛋。 秦大石开玩笑说:“校尉,你一个放哨的,怎么去打猎了,有些不务正业哦!” “放哨就不用把周围的地形摸清楚啊?万一敌人摸上来,我们要从什么方向撤走你知道吗?” 苏扬说完把两只野鸡丢在秦大石和耿长生面前:“你们两个把鸡毛拔了,内脏清理干净后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熟!” 秦大石苦着脸:“怎么是我们?” “卧槽,吃了饭不用干活啊?整天要小爷伺候你们几个大男人,你们就不害臊吗?以后都给小爷机灵麻利点,不要任何事情都要小爷吩咐你们,把眼睛擦亮一些,自己要找事做!”苏扬一通臭骂把秦大石和耿长生骂得哑火了,只能各自拿了一只野鸡开始拔毛。 霍撼山醒了,见苏扬回来,起身拿起长矛就走。 苏扬叫住他:“死人脸回来,你干嘛去?” “警戒!” 苏扬摆手:“你不用去了,继续睡吧,我在山顶上设置了陷阱和警戒铃,只要吐蕃人追上来就会暴露出来,他们下山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足够我们逃脱了!” “哦!”霍撼山又回转,躺在一旁很快入睡。 苏扬在月轮公主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想起一事,取来缴获的吐蕃神射手的宝弓问月轮公主:“这把弓上刻了字,应该是吐蕃文字,只是我不认识,你能帮我看看!” 月轮公主正在想别的事情,闻言连忙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弓背上的文字后说:“这是一个人名,叫‘贝’,看样子应该是使用之人自己刻上去的,工匠的雕刻水平不会这么差”。 坐在对面的王孝杰不由看过来,似乎觉得苏扬手里的弓有些眼熟,他问道:“镇远,这弓我好似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哪儿来的?” “从偷袭我们的吐蕃精锐斥候队缴获的,最后一个被我射杀的吐蕃斥候就用这把弓,那人的箭术不在我之下,若不是提前感觉到危险,好几次我差点都被其射杀了!” 月轮公主说:“我们吐蕃虽然也制弓,但绝没有这等精湛的技艺能把一张弓做得如此精美!” 王孝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是当年文成公主出嫁时的陪嫁品之一!自从文成公主和吐蕃松赞干布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太宗皇帝听闻吐蕃赞普善骑射,于是就命军器监召集三个技艺最精湛的制弓大师耗时半年制作了这张弓,当时我就在宫中做宿卫,有一天在大殿当值,亲眼看见将作大匠把这张弓和一壶特制箭矢呈现在太宗皇帝面前!” “一般来说,军中制式弓箭仅仅制作弓背就需要耗时三年,但那是使用普通材料,而这张弓是铁胎弓,弓背是使用天外陨铁作为主材料锻造而成,因此在弓背制作的工序上要远比制式军用弓弩简单得多,整张弓只用了半年就制作完成了!” “当时,某听见将作大匠对太宗皇帝说,这张弓需要千斤之力才能完全拉开,担心松赞干布用不了而生气,太宗皇帝却很高兴,说正好可以用这张弓给吐蕃赞普一个难堪!太宗皇帝还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名‘射月’,于是这张弓就被送进了文成公主的陪嫁品之中!” “这射月弓竟然还有这般故事?” 苏扬说完一想又皱眉:“不对啊,这既然是文成公主的陪嫁之物,怎么会在一个吐蕃斥候手上?” 月轮公主也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说:“这事我知道一些,我听甲木萨说过,当年爷爷的确很喜欢这射月弓,睡觉都要放在枕边,却怎么也拉不开,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威力,可想而知当时爷爷心里是何等遗憾! 后来爷爷心想,就算他拉不开这张弓,难道整个吐蕃国就没有一个人拉得开吗?于是他老人家专门下令在逻些城内修建了一间藏弓阁用来存放保养它,又命专人看管,并向全国下诏说只要有勇士拉开并使用这张弓就能带走它,还会册封他为将军,赐予草场三千亩、牲畜五千头、奴隶二十名! 消息传出之后,很多勇士前来试弓,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拉满弓,最多也只能拉半弓,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 直到十年前,钦陵找了一个由头取走了弓箭,并把它赐给了手下一个叫贝的勇士,听闻此人箭术精湛,可以百步穿杨、例不虚发,但他也只能拉开一半!” 苏扬看着手上这射月弓,“原来需要千斤之力才能拉开,也难怪仅仅只拉开一半就可以把一棵树的树干穿透,此弓的杀伤力真是闻所未闻!” 王孝杰说:“这个叫贝的吐蕃斥候,若某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吐蕃第一神射手,钦陵手下一共有七勇士,个个都悍勇无比,分别叫鄂、贝、桂、久著、嫩、熬、辉,镇远以后对他们一定要小心!” 第021章 机关陷阱(1) 天边刚刚泛白的时候,山林之间弥漫着白茫茫的一层浓厚晨雾,视线范围只在三米之内。 一队吐蕃斥候在悉多的命令下吐蕃摸进了营地旁边的山林内,他们要翻过这座山去追踪苏扬等人。 队伍上了半山腰以上之后,林间的灌木、杂草和荆棘就繁茂了许多,斥候队的人不得不挥刀开路。 十户长登巴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思索一下转身对身后手下吩咐:“传话下去,所有人分散搜索,但两两之间必须要在对方视线之内!” “是,十户长!” 命令很快传达给每一个人,所有斥候开始分散,一字排开,如此这般搜索的面积就大了许多。 没过多久,十户长登巴就收到报告,发现了一条人工开辟的上山道路。 登巴当即赶到发现人工开辟的上山道路所在位置,他蹲在地上捡起几根被斩断的荆棘条看了看,断口处光滑整齐,且还有发黑的浆汁,虽然不是很新鲜,但不超过一夜的时间,这与苏扬等人撤退的时间基本上吻合。 “他们就是从这里逃脱的,跟我追!” 从半山腰开始,前方虽然有苏扬等人经过时开辟的人工道路,但这路并不平坦,不好走,即便登巴及他的手下斥候们都是侦察地形、打探敌情的老手,但他们也很少爬这种地形的山林。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登巴终于带着他的斥候们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也不是一览众山小,也不能把山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高大而又茂密的树木遮挡了视线。 “十户长,休息片刻吧,这山不好爬,大家都累得不轻!”一个斥候出声建议。 登巴语气坚定地说:“不行,咱们已经休息了整整一夜,或许那几个唐人已经用这一夜的时间逃得远远的,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追下去!多吉,你顺着原路返回向将军报告,就说我们已经找到了唐人逃脱时留下的踪迹,已经顺着这条踪迹追下去,稍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派人来报告一次!” “是,十户长!” 在登巴的带领下,众斥候继续向前追踪。 一根不起眼的蔓藤横在众斥候前进的小路上,距离地面只有十五公分,在山林里,这样的蔓藤随处可见,登巴迈腿跨过了它,第二、第三个斥候也分别跨过了它,第四个斥候没有注意,他的小腿碰到了它,整个人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被它绊倒。 “小心一点!”身后的同伴连忙上前拉住他。 这时山林之中似乎传来了叮铃铃的铃声,登巴的神经瞬间绷紧,他迅速停下将战刀横在胸前,全身呈战斗戒备状态,其他人也立即做出反应,全神贯注的对周围进行警戒。 “铃声是从下方半山腰传来的!”一个斥候说了一句。 登巴脸色凝重:“敌人应该距离我们不远,大家小心一些,跟着我继续前进!” 山阴山脚下临时营地里,王孝杰、苏扬、霍撼山等一干等人正在吃早饭,每个人都有一碗面糊、四分之一只烤野鸡、一个鸟蛋。 “叮铃铃······”山林中传出了铃声。 正在啃野鸡肉的苏扬脸色一变,他豁然起身扭头向山顶上看去,眼睛里冒出精光。 “山上怎会传来铃铛声?难道是吐蕃斥候追上来了?”王孝杰也站了起来疑惑的问道。 苏扬道:“卑职在山上设置了一个预警装置,只要有人触碰到山顶的警戒线就会拉动设置在半山腰的马铃铛,马铃铛就会发出声响进行预警!” 马铃铛是前几天苏扬和霍撼山截杀吐蕃信使时从马脖子上摘下来的,每次苏扬负责警戒时都会在关键的位置用它来设置预警装置。 马铃铛是马脖子上的装饰品,起初骑兵行军作战时,因为要保持安静,马脖子上是没有铃铛的,后来驿站驿卒送信时为了提醒行人及时避让而挂上了铃铛,它也能发出悦耳的声音打破沿途的孤寂。 东汉以后,落草为寇之人每次抢劫之前在马脖子上挂上铃铛,以壮声势,马匹奔跑起来发出大量铃声,人们于是称这些强盗为“响马”。 王孝杰闻言说:“肯定是吐蕃斥候追过来了,马匹无法上山,他们现在在山顶,我们还有时间。镇远你先带着他们走,沿途留下记号就行,某来解决他们!” “将军是可以统领十万大军作战、驰骋沙场的大将,而对付这些小杂鱼还用不着将军亲自出手,再说您的战伤还没有恢复,还是您带着他们先走,待卑职解决他们之后再追上去与将军汇合!” 王孝杰知道苏扬这是在抬举他,而且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在山林里与这些吐蕃精锐斥候周旋,从此前苏扬解决吐蕃追踪的斥候们来看,苏扬在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他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好吧,我们在十里外等你,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给某回来!” “将军,卑职还没有娶妻呢,怎舍得死?”苏扬笑着说,检查了一下装备后迅速转身没入了晨雾之中。 王孝杰见苏扬的身影消失不见,当即对众人挥手:“准备出发!” 上山难,下山更难。 吐蕃斥候们一个个精神紧张,他们既要防备苏扬等人躲在暗处偷袭,也要时刻注意脚下,稍有不慎脚下不稳就可能滚落下去,那时非死即残。 自从听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铃铛声,十户长登巴的心里就一直不安,几分钟之后,他停下脚步对身后所有人低声吩咐:“分散开!” 这么做可以防止被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进行弓箭集中打击,遇到敌人攻击时可以迅速寻找掩体躲避,若是人员太密集,不利于躲避。 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所有吐蕃斥候们都感觉到山林之中充满着肃杀之气,这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无形压力,包括登巴都每时每刻都极为小心,不敢走得太快。 他们的眼睛只看着前方和左右,却没有注意脚下,一个斥候抬脚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没想到却踩了一个空,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 “啊——”这斥候不由自主发出惊恐的叫声,地面突然塌陷,落叶下坠露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噗嗤”一声,惊叫声戛然而止。 “发生了何事?”十户长登巴闻声提着战刀向这边跑过来,其他九个斥候也迅速向这边围了过来。 众人站在大坑边上看着坑内,只见刚才发出叫声的斥候此时正四肢展开趴在坑底,一根根沾满了鲜血的木桩尖刺穿透了他的背部。 这副惨状让所有斥候的心里都充足着一股寒意。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十户长登巴沉声道:“继续追踪!” 所有斥候都默默地分散开来,继续向山下追踪搜索,这一次斥候们不敢不注意脚下了。 走了约百来步,一条齐腰高的蔓藤拦在了一个斥候的前方,想跨过去感觉太高,要钻过去又感觉太低,这斥候挥刀斩下,蔓藤瞬间被斩断。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呼呼”声传来,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几十根长树枝削成的尖矛从前方射过来。 “闪开!”登巴看清了这些木制简易长矛之后大吼一声,整个人迅速向旁边扑过去,其他人此时也纷纷向两旁躲闪。 第022章 机关陷阱(2) 两个斥候来不及躲避,被极速射来的简易长矛射中,同时被强大的力道撞得倒飞出去,“扑通、扑通”两声倒在地上,无论这么挣扎都起不来了。 其他幸免之人刚刚起身,却不知是谁又触动了机关,一块长一丈、宽六尺的木排像荡秋千一样从侧面撞过来,距离最近的两个斥候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撞上,“碰碰”两声过后,这二人先后被撞飞出去,人还在空中就张口大口大口的喷血,倒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在木排运动轨迹上的其他斥候见状大骇,纷纷扑在地上不敢动弹。 殊不知这是一个连环陷阱,一环扣一环,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个斥候又触动了另外的机关,一根需要三个成年壮汉张开双臂才能合拢的粗大腐烂树干从天而降。 “轰”的一声,粗大树干把地面砸出一个圆坑,趴在地上的一个斥候被砸成了肉饼。 “别动,不要乱动!”登巴趴在地上大吼。 但他还是喊迟了,有两个斥候担心再被其他从天而降的树干砸中,在地上打滚,想要离开这片危险的陷阱区域。 又一个机关被触动,“嗖嗖嗖······”大量尖锐之物穿透空气的声音传来,剩余之人纷纷抬头向天空张望,只见天空中出现无数黑点,如同下雨一般。 “跑啊——”登巴大吼一声,丢了兵器如同猎豹一样蹿了出去,其他人也纷纷爬起来。 天空中落下大量三十公分长的木尖刺,这些木尖刺落在地上深深扎进去,若是扎中了人,只怕会扎成筛子。 来不及了,木尖刺如同雨点般落下,就算残存的吐蕃斥候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这些自由落体的木尖刺,三个斥候瞬间被钉死在了地上,最后剩下十户长登巴和一个斥候得以幸免。 这些被攻击到的斥候还有几个没有当场死去,被木排撞倒的其中一个斥候还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喷血,一个被木矛射穿了腹部的斥候还在手脚并用想要逃离这里。 十一个人的斥候小队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只剩下两个了,一股极大的恐惧感笼罩在心头。 这时,登巴手下唯一个还完好无损的斥候被刚才的陷阱机关攻击和眼前同伴们的惨死之状吓得失去斗志和勇气,他失心疯一般的丢下兵器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疯了一般大叫,叫声之中夹杂着无限的恐惧。 “回来,你给我回来,别跑!”登巴大怒,大吼着,但那唯一的手下却充耳不闻。 这时,林间传来“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吓破了苦胆的吐蕃斥候在奔跑过程中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两个重伤者很快死去,林间瞬间又恢复了安静,这种安静让登巴毛骨悚然,只感觉一股从脚底传来的寒意笼罩着全身。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下来,登巴感觉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流失的很快,手下斥候们已经全部阵亡,而他却不知道敌人藏身在何处。 在这种情况下,追踪和侦查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登巴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他本能的伸出舌头湿润嘴唇,提着战刀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一般。 敌人失踪不曾现身,烦躁的情绪自然而生,他心里越来越焦躁,警戒动作越来越频繁。 “出来,出来啊,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勇士?你若是勇士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登巴大吼大叫,手中的战刀还不停的挥舞。 林中一波接一波的回音传过来之后,登巴却只能听见自己高达每分钟两百多次的心跳声。 恐惧感越来越强烈,登巴开始打退堂鼓,他手持战刀一边警戒,一边开始向山顶撤退。 他撤退得很慢、很慢,不敢把后背留给敌人,当他退到一刻大树附近时,一股本能的危机感袭来,他立即转身,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又换了一个方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等他拿着战刀退到大树底下时,他突然意识到危险可能来自于树上,不由自主的抬头向树上看去,树上却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他旁边的杂草突然拔高,一手闪电般伸过来,寒光一闪,“噗嗤”一声,他只感觉脖子上一凉,一股温热从身体内喷出来,头脑瞬间变得昏沉,全身力气飞速流逝,只在三个呼吸之间,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高高的杂草被一只手撤掉,露出了一个人,正是苏扬,他甩了甩握匕首的手,感觉膀子有些酸胀,皱着眉头道:“射月弓的威力的确够猛,但我仅仅只拉开半月状射了一箭,膀子就有些受不了,也难怪此前那个吐蕃第一神射手‘贝’前后也只射出了三箭,若不是力量和耐力达到一定的非人程度根本无法把这把张弓当做常用武器,现在我这具身体十六岁,还没有完全长成,这两年正是训练力量和耐力的时候,等回到长安之后一定要把这事当做头号大事进行!” 苏扬收回了特制箭矢,很快转身下山向王孝杰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吐蕃兵出现在了登巴等人死的位置。 “包括登巴在内,十一个人全部都死了!”其中一个吐蕃兵沉声说道。 第二个吐蕃兵脸色有些发白,他道:“对方的本事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们三个只是被临时抽调过来搜寻登巴等人,不是真正的斥候,这种情况根本不是我们三个能够应付的!” 连续几拨精锐斥候都被苏扬等人干掉了,悉多带来的兵马当中已经没有了可用的斥候,无奈之下也只能从军中抽调悍勇之人充任斥候来寻找登巴等人。 最后一个吐蕃兵看了看二人,“咱们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回到了临时营地。 “将军,登巴他们全部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 悉多脸色一变,豁然起身:“又死了?死在何处?” “山的反斜面半山腰处,对方射了大量的陷阱,只有一个人是被弓箭射杀的,登巴是被人抹了脖子,其他人都是死于陷阱之下!” 即便是身处高位、历经无数风浪的悉多此时也感觉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他手下只有两个精锐斥候小队,其中有一个吐蕃第一神射手还是大哥钦陵派来的,现在这些人全都死了,他手底下连像样的斥候都派不出去了,还怎么追击? 这时旁边的一个吐蕃官员说:“将军,现在我们没有斥候可以派出去,大队人马又无法翻越此山,就算丢弃战马徒步山上,等翻山过去也无法追到他们!不过从他们离去的方向,我们可以推断他们的落脚点在何处!” 悉多回过神来,立即问:“在何处?” 吐蕃官员拿来羊皮地图,在地上指着一个位置:“这里,承风岭!承风岭上有一个承风戍,根据我方探子的侦察得知,这个承风戍有唐军常备边军五十人,在唐国边境戍堡之中,其规模算是上等戍,这戍堡修在险要之地,墙高城厚,守城军械充足完备!” 悉多皱起了眉头:“以我们带来的兵力只怕还啃不动这块硬骨头!” 其他吐蕃官员和将领没有出声。 悉多思考了一阵,对旁边一人下令:“给大论去信,告诉他主公被刘审礼、王孝杰劫持去了承风戍!” “是,将军!” 悉多又下令:“传令下去,所有人跟本将军绕路前往承风戍!” 第023章 承风岭 十里外的小溪边,彭九斤拿着几个牛皮水袋在灌水;秦大石、耿长生和月轮公主三人分别各自坐在一块石头上。 王孝杰在原地来回走动,双手不停地搓着。 霍撼山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向来时的方向张望。 彭九斤把所有水袋灌满后回转,分别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扭头向来时的方向一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校尉怎的还没来?该不会是干不过那些吐蕃斥候,嗝屁了吧?”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恼火,在这支临时凑合起来的队伍里,苏扬可谓是顶梁柱,若是他真的回不来了,大家的士气很快会溃散。 秦大石忍不住骂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耿长生是憨厚老实人,他都面露凶相的看着彭九斤:“妖精,你再胡乱说话我就弄死你!” “说······说说而已,校尉命硬,不会这么年轻就了账的!”彭九斤讪讪一笑,他这下总算知道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 “死人脸”霍撼山是属于生人勿进、人狠话不多的那种,杀起人来毫不犹豫。 而耿长生长得面相憨厚,人也憨直,性格温顺,但认死理,这种憨人一般不会因为小事而斤斤计较,玩笑也可以随便开,但一旦触碰了他怒火的临界值,瞬间就能爆发,一声不响的就能把你给弄死,下手时比死人脸都还要狠。 “嘭”的一声,霍撼山从树杈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提着长矛走过来:“来了!” 众人闻言都向远方看去,果真见一个黑点不停移动,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人影,等走近了就看清是苏扬,背上还背着用一卷皮革裹着的刘审礼的尸体。 彭九斤走到王孝杰身旁低声道:“将军,这逃命呢,校尉还背着一具尸首就不嫌膈应?” 王孝杰叹道:“镇远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咱们这些行伍之人,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交代在战场上了,若是有人能把咱尸首驮回去也算是能魂归故里!将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愿意暴尸荒野?” 彭九斤面露悻悻之色。 “不过这么一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有棺木的话,时间长了尸首会坏掉!” 王孝杰说完向苏扬走过去,“镇远,如何了?” “将军放心,悉多派来的这一拨斥候都被卑职解决了,他们连续损失了两拨斥候,只怕现在连斥候都没有可用的,没有斥候在前面探路,他们短时间不敢轻易追击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撤回大唐境内!” “这就好!” 王孝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指着苏扬背后的刘审礼尸首说:“镇远,时间长了刘将军的尸首容易腐坏,我们现在又找不到合适他身份的棺木,某的意思是趁着吐蕃人没有追上来,咱们找一些干柴把刘将军的尸首火化了,如此我等赶路方便许多,刘将军也少受一些罪,你觉得呢?” 苏扬道:“昨夜卑职本想就地把刘将军火化,只是吐蕃大队人马追过来了,时间上来不及,卑职又不忍刘将军尸首被吐蕃人得去糟践了,因此才不得不负尸前行!” “那行,就这么定了!” 在王孝杰的招呼下,霍撼山、耿长生、彭九斤等人去附近收集干柴,大家一起把刘审礼火化,用酒坛子装了骨灰由耿长生背着。 随后,众人继续赶路。 “喂,猪头,等你把刘将军的骨灰带回长安,刘家算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有了刘家的帮助,你小子要飞黄腾达了!”彭九斤拄着拐杖追上耿长生身边说道。 趴在霍撼山背上的秦大石这时说:“据某所知,刘将军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尚乘局当任直长,一个在彭城当任参军,都不是多大的官儿,他们能让猪头平步青云?” 彭九斤扭头看了一眼秦大石,嗤笑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将军有一个同父异母弟叫刘延景,现任陕州刺史,这兄弟俩虽非同母所生,却兄弟情深,刘将军事继母如亲娘,当初刘老太爷去世之后,本该刘将军承袭爵位,但刘将军却让给了其弟延景承袭,兄弟之间有这般亲厚不多见吧?谁若把刘将军骨灰带回去,对刘延景是不是天大的恩情?” 霍撼山却道:“刘延景是陕州刺史,在陕州说话管用,可猪头是陇州人,隔着上千里路呢!” 秦大石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州刺史在官场上总归有几个朋友,他说句话,陇州地面上的大小官老爷多少要给几分薄面的,给猪头升两级官阶问题不大,但要说可以让猪头飞黄腾达就言过其实了!” 彭九斤是一个消息灵通之人,“你们也太小看刘延景了,你们以为他仅仅只是一个陕州刺史吗?尔等可知道豫王殿下?他的女儿刘氏就是豫王妃!” 秦大石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刘延景的背景这般强大。 走在前头的王孝杰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耿长生停下来看着彭九斤,“你稀罕刘家的权势,骨灰坛给你背,拿去!” 彭九斤见其他人都看着他,呵呵一笑,退后两步:“我现在有伤在身,行动不利索,你先背着,等我伤好了再给我背!” 霍撼山停下脚步看过来:“不要脸!” 秦大石伸出手指挖了挖耳朵叹息:“我秦大石也是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了,今日也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 彭九斤很不爽,“怎么着?人想往上爬,想升官,有错吗?谁不想升官发财,我就不信你们不想!一个个装得多仗义似的,上头真要给你们升官的话,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拒绝!” 旁边一只大手突然扇过来,彭九斤没反应过来就被扇得蹿出去连续打了几个趔趄才稳住身体,回过头来一看,顿时跺脚大叫:“校尉,你咋又打我?这次我可没招惹你啊!” 苏扬大骂:“‘死者为大’你不知道吗?抛开刘将军的军职、身份不谈,他是不是我们的同袍兄弟?前锋一万多兄弟全死了我们没办法全部带回去,但现在只有刘将军一人的骨灰,把他带回到大唐是不是兄弟应尽的本份?你还想着靠这个升官发财,良心被狗吃了?你个龟孙子,以后在大街上碰到熟人别说认识小爷,小爷丢不起这人!” “也别说认识俺,俺家里虽穷,却也是要脸面的!”耿长生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趴在霍撼山背上的秦大石拍了拍彭九斤的肩膀:“兄弟,我见你手底下也是有本事的,上战场厮杀也不含糊,别整天想这些歪心思,咱凭战功赚来的荣华富贵才实在!” 月轮公主走过彭九斤身前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走了。 彭九斤愣了愣,随即挥手大喊:“你们这些扑街仔,我只是说说而已,开个玩笑,你们怎么就当真了?真当我是那种人?走那么快作甚,等等我!” 一路上,苏扬和王孝杰凭着地图,以太阳为参照物一直往北走,绕过两座山、淌过两条大水沟,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又接着走,一直到下午申时许终于看见了一条横贯东西的山脉。 山脉上有一座稍高的山峰,山坡上只有乱石和野草,没有灌木荆棘,一座堡垒修建在山顶平坦处,堡垒上插着一杆唐军旗帜随风飘扬,隔得远远的就能看见上面有人影走动。 “那就是承风岭,山顶上修建的堡垒就是承风戍,还有旁边的尖顶是烽火台!”王孝杰指着远处的山峰说道。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将军,这承风戍有多少人马驻守?” “平常有五十人,现在是战时,为了防止吐蕃人偷袭,增加到了三百!” 戍堡上的守军很快发现了苏扬、王孝杰等人,守备力量瞬间增加了一倍,就连守将也来到了城墙上。 众人爬着山坡,踩着乱石来到了承风戍堡下。 “此乃大唐洮河道承风戍,来者何人?”眼见苏扬等人走近,城墙上一个三十余岁的校尉大声喝道。 出面交涉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让王孝杰这个将军去做,其他人的军职太低,也就苏扬这个校尉与守将是平级,他上前仰头向城墙上喊道:“吾等乃是征蕃大军先锋刘将军帐下!” 说完,他又退后一步,让王孝杰站在最前面以凸显其地位,“此乃洮河道副总管、先锋副将王将军!” 城墙上传来怒斥声:“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想以如此拙劣伎俩混入我承风戍?征蕃先锋大军早已至大非川,副总管王将军怎么跑到我这承风戍来?尔等究竟是何人,难道以为我弦上箭矢不锋利呼?” 王孝杰不能再不说话了,他上前一步取下头盔大吼:“魏继业,你个狗东西,你才是瞎了狗眼,你连吾王某人都不认识了?” 城墙上的魏继业一听这声音似乎还真是王孝杰的,只是王孝杰这一连几天逃亡,没洗过脸,风餐露宿,也没有怎么休息,不但满脸污垢,脸部憔悴,魏继业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他擦了擦眼睛,再一看,“哎呦······真是王将军,卑职方才没认出来,该死,实在该死!” 王孝杰大叫:“少废话,快叫人打开堡门,有什么话,让本将军进去再说!” “是是是!来人,快打开堡门!” 堡内守军还没有来得及打开,远处就传来大量的马蹄声,一股烟尘冲上云霄,放眼望去,大队吐蕃骑兵正向这边飞奔而去。 “吐蕃军追上来了,快打开堡门!”苏扬大吼。 看到大批吐蕃骑兵已经抵达山下,堡内守军兵士们不敢打开堡门了。 “校尉,吐蕃人不少,看上去足有千余人,这门开还是不开?”戍主马晖低声问道。 魏继业看向山下,吐蕃人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是冲着承风戍来的,还是冲着王孝杰等人来的,他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开,快打开,先把人放进来再说,但你派一些人盯着他们,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马晖抱拳答应:“明白!” 第024章 人质爱上绑匪 “咯吱咯吱······”一阵声响过后,堡门关上,王孝杰、苏扬等人依次进了承风戍内。 戍堡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堡,四周都是城墙、箭楼和瞭望塔,中间是露天天井,靠着城墙修建不少房子,有营房、马厩、仓库、伙房、茅房、杂物间等。 一个个兵士正在往城楼上搬运箭矢、火油、雷石和滚木,气氛虽然紧张,但唐军将士们并未显得慌乱。 还没有上堡顶,苏扬就听见闹哄哄之中传来魏继业的大嗓门:“吐蕃人来了千余骑,传本校尉军令,命烽火台点燃狼烟!” “诺!” 苏扬扭头向堡顶上看去,只见瞭望塔上一个唐军哨兵正不停的挥着令旗,想必不远处的烽火台正在接受指令。 王孝杰直接去了楼梯前往堡顶,苏扬连忙吩咐其他人:“尔等找地方休息,死人脸保护好公主,别让一些不开眼的人欺负了!” “遵命!” 苏扬顺着楼梯跑上去,登上堡顶就感觉视野极为开阔,王孝杰和守将魏继业正站在墙垛边观察下方敌情。 他走到王孝杰身后侧伸手扒开一个旅帅,这旅帅正听王孝杰与魏继业说话却被人扒开很是恼怒,扭头一看,却见苏扬身上的铠甲外裹着一件浅青色的官服,这是九品官服,刚要怒斥的话被他自己给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一个旅帅还没入品,而苏扬虽然看着面相稚嫩,却已是入品的校尉,他连忙换了一副笑脸:“校尉请!” 苏扬走到王孝杰身边扶着墙垛向下方山坡看去,只见吐蕃骑兵正在排兵布阵,几个长方形军阵渐渐已成型。 守将魏继业看向王孝杰忍不住问道:“将军不是与刘将军统带前锋大军去大非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吐蕃人······” 王孝杰身为前锋副将之一,也是大军主要将领,前锋大军全军覆没,他还曾被吐蕃人俘虏过,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他自然不想提起。 苏扬看了看王孝杰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对魏继业说:“魏校尉,在下苏扬,前锋大军一万余将士全没了,就连刘将军也······阵亡了,只剩下王将军、在下以及下面几个人!” 魏继业听完就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能够想象得到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相信你也猜到了,这些吐蕃骑兵就是追击我们的,吾等能活着撤到这里可谓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魏继业这才明白为什么只来一千吐蕃骑兵,要知道这地方虽然不算极为险要之地,但吐蕃人要凭一千骑兵拿下这座戍堡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想了想说道:“这些吐蕃人也真够锲而不舍的,从大非川追到了这里!将军、苏校尉,你们放心,你们既然到了承风戍就算回到了大唐的国土上,吐蕃人这一千骑兵只能干瞪眼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离去!” 王孝杰和苏扬都知道这些吐蕃骑兵只怕不会轻易离去,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追到这里来。 “小魏,本将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小看了吐蕃人的决心,加强戒备吧!” 魏继业虽然是这里的守将,对于王孝杰的话却不能不重视,他抱拳道:“诺!” 山下。 吐蕃一千余骑兵已经在悉多的命令下排成了五个方阵,别看一千余人这个数目不大,可这些都是骑兵,全部摆开成军阵,其场面还是相当壮观的,在气势上对戍堡上的唐军将士们也具有压倒性。 一个百户长策马走到悉多身边说:“将军,看承风戍堡上的兵力布置,恐怕远不止五十人,按照唐军部署守城的习惯,他们通常把守城的兵将分为三个部分轮流替换守城,从目测上来看,根据唐军兵将的密集程度推算的话,能观察到的有百余人。也就是说,承风戍内最少也有三百守军,以我们这些兵力只怕啃不动,说不好还会把牙给崩碎了!” 悉多道:“别说三百人,就算只有五十人,我们没有攻城器械,根本拿这座戍堡没办法,就算强行攻山也只是让儿郎们去送死而已,爬都爬不上去,怎么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悉多良久,说道:“公主在他们手上,咱们岂能退去?派人去向大论禀报此事,咱们听命行事吧!” “是,将军!” 向尉迟川报信的信使很快派了出去。 悉多思索良久,见己方军阵已列队完毕,他对旁边翻译官吩咐:“去告诉刘审礼,让他把公主交还给我们,但不要提公主的身份!只要他把公主送出来,本将立即率军退走,否则本将就围着承风戍不走,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翻译官领了悉多的指令,拿了节杖下马向山上走去。 承风戍城墙上,一个观察哨大声禀报:“校尉,吐蕃人派了使者上来了!”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山坡除了石头就是石头缝里的杂草,站在城墙上看得很清楚,没有什么遮挡物。 “放他上来,听听他怎么说!”王孝杰说了一句。 魏继业大声下令:“所有人不得放箭,让吐蕃使者上来!” 有了命令之后,唐军将士们不敢随便放箭,原本已经拉开了弓弦的将士都收了力气。 当吐蕃信使走到距离戍堡大约五六十步的山坡时,魏继业从亲兵身上取过一张弓,张弓射出一箭,箭矢飞射出去钉在了吐蕃信使的脚下,吐蕃信使吓得不敢再向前走,停了下来。 “兀那吐蕃信使,就站在那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吐蕃信使抬头向城墙上看过来,他目光扫了一遍,似乎没有发现刘审礼,高声道:“请刘将军出来答话!” 城墙上众人都看向王孝杰,王孝杰喝道:“本将军王孝杰,刘将军连日劳累,正在歇息,没空搭理你!这里由本将全权做主,你有话就速速道来”。 吐蕃信使无奈,只好说:“素问大唐乃礼仪之邦,信义为重,此前刘将军曾亲口答应过,等到了安全之地就放了我方人质,现今诸君已经安全了,是否应该履行承诺放了我方人质?” 王孝杰笑道:“刘将军的确承诺过到了安全之地放了人质,本将军也不想违背承诺,但现今有一个问题,人质不愿意跟你们走,徒之奈何?” 吐蕃信使脸都黑了,气急而怒斥:“哈——当真可笑,这世上哪有人质愿意跟着绑匪而不愿意获救的?王将军,你方想食言而肥,不想释放人质却也不用找如此拙劣的借口,当我家将军是三岁小儿糊弄否?尔等若把我家将军惹急了,后悔都来不及!” 王孝杰是大人物,被人质问不守信的事情显得很是尴尬,他又是不善于逞口舌之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苏扬见状立即说:“你还别不信,这世上还真有人质愿意跟着绑匪而不想跟营救人员回去的事情!至于为何,贵方心里应当很清楚,你们要杀人质灭口,不想让人质曾经被我们劫持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免让你们吐蕃国蒙羞!” 吐蕃人心里的打算被苏扬捅破了,信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辩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强词夺理!我家将军说了,你若是识相就速速把人质送出来,我们救了人质之后就立即撤走,绝不逗留,就算再行厮杀也以后之事;尔等若不识相,哼哼!我家将军就会下令把承风岭围死,待打造攻城器械一举破门,届时定杀个鸡犬不留!” 苏扬叫道:“公主不愿意回去还不止是你们要杀她灭口,还因为公主有疾了!” 公主的身份暴露了?吐蕃信使心中大惊,他脸色不变,皱眉道:“何疾?”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吐蕃信使一脸懵逼:“这是何疾?” 苏扬笑道:“简单来说就是公主这个人质爱上了我这个绑匪!” “爱?你······”吐蕃信使被气得大怒,“你欺人太甚,我将军定会与尔等不死不休!” 第025章 失败的夜袭 吐蕃信使回到队伍前向悉多禀报,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悉多听后气得如牛喘一般,他咬牙切齿道:“唐人无耻,竟然如此玷污我吐蕃公主的清白,传令下去,给本将把承风戍围得死死地,一个也不能放走,也不能让他们派信使出堡去搬救兵!还有,切断他们的水源!” “找人打造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编织用于攀爬的绳索······” “是,将军!” 信使犹豫了一下,问道:“将军,接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月轮是绝对不能留了,她必须死!王室丢脸也就罢了,我噶尔家绝对不能丢这个脸,不仅她要死,承风戍所有人都得死!” 旁边一个吐蕃官员问:“将军,万万不可冲动啊,强行攻城只能徒增伤亡,还请将军三思!” 悉多摇头:“你当本将军脑子不清醒?强攻肯定不行,但总要做点什么,看看咱的运气怎么样了!传令下去,大军退后数里宿营!” 吐蕃人退走了,但并未走远,他们在几里之外扎下营盘。 承风戍的唐军兵将们并未松口气,他们在魏继业的指挥下开始加强守备部署,除了大量物资运上城墙,魏继业还派人去布置防备吐蕃人夜袭的预警设施。 一些唐军兵士被人用吊篮放下去,他们抱着成捆的干柴堆积在山坡上,每隔一段距离放几捆,然后淋上火油。 这些兵士们又丈量距离,在与城墙间隔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二百步的位置分别放置己方将士能够轻易看清楚的标识,如此守城将士们在放箭的时候就有了参照物。 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天边的晚霞一片火红。 苏扬看着山坡上魏继业正带着兵士们劳作,他对王孝杰说:“将军,这魏继业在守城方面还有些本事啊,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王孝杰点头道:“魏继业在陇右戍边已十多年了,曾经十几次带着手下将士抵挡吐蕃人的偷袭攻城,立下过很多战功,守城经验很丰富!” 苏扬疑惑了:“照您这么说的话,以他的战功不应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翊麾校尉啊!” 王孝杰目光落在魏继业身上,摇头叹息道:“他也是脾气不好,太过刚直,在军中得罪了很多人,品级一直升不上去,但五年前也已官至振威校尉。三年前一次与吐蕃人的作战中,他杀红了眼,误杀了副手,被误杀之人背景也不简单,事后魏继业差点被一撸到底,后来还是裴将军说了话,才只降了他一级!” “不过他再怎么落魄,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也比你这个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整整高出两个大级!” 苏扬心说小爷才十六岁,而魏继业已经三十多岁了,这能比吗?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他不是因为祖父苏定方、大伯苏庆节在军中的人脉和关系,他连这个陪戎校尉都做不成,从九品的官阶虽然低,好歹也是入流的官儿。 前世苏扬并不清楚古代朝廷为什么要在官制中分别设置职官和散官,有了这一世的记忆之后他总算明白了。 职官表示具体的职位,如县令、刺史等,就好比后世的市长、镇长、某某科长,但古代的郡、县有大小之分,县令与县令的品级也有不同的,还有人们只知道刺史比县令的官大,但具体大几级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而散官官阶的出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散官是有官名而无具体的实际职务,在古代很多官员只是一个散官,没有实际职位,也就是说享受相应品级官员的待遇,而不拥有实权,但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区分官员品级高低大小。 有的官员有散官官阶,却不一定有具体职官,但有具体职官的一定有散官品级,在唐宋时期,朝廷一般是先授阶(散官)再授官(职官),但到了明清时期就完全相反,是先授官职再授官阶。 在军中,武散官官阶其实就代表军阶,相当于后世的军衔,以低军阶就任高军职的情况,也同样有以高军阶就任低军职的情况,在文官系统中也同样如此。 为了迎接王孝杰、苏扬、月轮公主,魏继业下令宰了一只羊,晚饭就是吃烤全羊,不过秦大石、霍撼山等人就没有资格参加魏继业设的宴席了。 有席无酒,苏扬看了看魏继业,心说难怪这家伙不被同僚和上司喜欢,虽然此时是战时,为了不耽误事理应不饮酒,但王孝杰是上司,他喝不喝酒是他的事,而设宴却不拿酒出来就是魏继业的问题了。 吃饱喝足后,魏继业对戍主马晖说:“上半夜由你去城墙值守,下半夜由本校尉值守,丑正时分本校尉去替你!” 马晖放下割肉的小刀,抬起手臂擦了擦满嘴流油的嘴起身抱拳答应:“遵令!” “额,那个······魏校尉!”苏扬站起来,“在下虽然是客人,但在这里又吃又喝的,也应该干点活,上半夜我和马戍主一起去值守吧,我不喧宾夺主,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从旁协助!” 魏继业是靠自己一刀一枪爬上来的,他对像苏扬这种功勋子弟并不感冒,在他看来,这种功勋子弟祸害百姓倒是很在行,真要让他们上战场杀敌只怕个个都会吓得尿裤子! 不过在这个时候苏扬能够主动站出来承担防务让魏继业高看一眼,魏继业也不好打击苏扬的积极性,心里权衡了一下之后说道:“苏校尉能帮忙值守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马晖!” “卑职在!” “苏校尉毕竟是上官,你要多听听苏校尉的建议和想法!” “卑职省得!” 苏扬对马晖抱拳道:“马戍主,不要看我的官阶比你高,我说了协助你就一定会做到,有事你只管招呼一声!咱们现在就走?” “苏校尉请!” 苏扬把战刀挂在腰间,取了长槊拿在手中,把射月弓和一副普通弓连同配套的箭矢背在背后,与马晖一起前往城墙上。 苏扬本可以在分配给他们的营房里睡一个好觉,但他心里没有一丁点安全感,他不相信悉多只围而不攻。 万一吐蕃人半夜发动偷袭,而他又睡得跟死猪一样,等吐蕃人杀进堡内把他杀死在睡梦中岂不悲乎哀哉? 等苏扬和马晖走了,王孝杰对魏继业说:“继业,本将知道你看不起那些整天斗鸡遛狗的功勋纨绔子弟,但镇远不一样,这次若不是有他,只怕本将也回不来了,这次吐蕃人追杀我等,镇远一人就解决了他们两队精锐斥候,其中一个还是吐蕃第一神射手‘贝’” 魏继业面带惊愕:“哦?如此说来,这小子的本事不小!” 却说苏扬和马晖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然后两人并排靠着墙垛坐下闲聊起来,闲聊说话也是为了不打瞌睡。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聊着聊着,苏扬却发现马晖竟然打起了呼噜,不由一愣:“这家伙,大敌当前竟然都睡得着,心真大!”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筋骨,恰巧一队巡逻兵士经过,他拦住领头的伙长:“现在什么时辰了?” 伙长抱拳躬身回答:“回校尉,大约子正时分!” 子正也就是凌晨零点左右,等魏继业来换班还有一个时辰,苏扬虽然也感觉很疲惫,但他还是决定坚持坚持。 这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要知道他的感官远超常人,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甲叶摩擦的微弱声音,难道有情况? 苏扬决定让自己进入绝对感知状态,他凝神静气,呼吸变得缓慢,心跳也变慢,感官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很快,脑海中出现一副灰蒙蒙的画面,画面中有密密麻麻的红色人形正手持兵器缓慢向这边靠近。 果然有情况,苏扬粗略估算了一下,山坡上大约有两百余人,有人吃短刃、有人持长矛等长兵器,还有不少人带着弓箭。 苏扬立即把马晖叫醒:“马戍主,我感觉山坡上有情况,你听听!” 马晖瞬间就清醒了,他立即起身趴在墙垛上把耳朵朝向山坡,听了七八秒钟却没有听到什么,他回头一脸疑惑的问:“苏校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我咋什么都没听到?” 苏扬想起马晖的听力只是正常水平,听不到也属于正常,他想了想张弓搭箭,射击方向呈一定的仰角,凭着感知中向其中一个吐蕃兵射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从远处黑漆漆的山坡下传过来。 马晖吓了一跳,当即大吼:“仙人板板的,当真摸上来了!弟兄们都起来,抄家伙,弓箭手上火箭,点燃柴堆!” 城墙上瞬间热闹起来,一百余唐军将士严阵以待,几十个弓箭手各自取了一支火箭点燃,搭在弓弦上开弓就射了出去。 “嗖嗖嗖······”大量火箭射出,很快把山坡上淋了火油的柴堆点燃了,几个柴堆燃烧出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山坡,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将出现在唐军兵将视线之内。还有不少吐蕃兵被火箭射中,有的当成被射倒,有的被火箭点燃了袍子,整个人烧起来,惨叫声不绝于耳,叫人瘆得慌。 “被发现了,给我冲上去!”领头的吐蕃百户长大吼一声,提着狼牙棒就带头冲在前头,其他吐蕃兵将纷纷发起冲锋,但这山坡并不平坦,这些吐蕃兵将又如何冲得起速度来,许多人在奔跑过程中崴到了脚,还有人脚下不稳扑倒下去撞到了石头,撞得头破血流。 “放箭——”城墙上传出马晖的声音。 唐军就是箭矢多,不要钱似的不停的往山坡上射去,吐蕃军还没有冲到城墙下就死了一大片,等他们冲到城下把绳索向上甩来想攀爬,却又被唐军一次次砍断绳索,还有人想用长木杆把同伴推上来,但这种高技术性动作没有经过大量的练习根本就不行,从半空中掉下去摔死的大有人在。 山脚下,一个吐蕃官员跳着脚焦急的对悉多说:“将军,下令收兵吧,这种情况就算派再多的人上去也是白白送死啊!” 悉多也知道被唐军发现之后是很难成功的,可他就是不甘心,但从发动到现在已经死伤惨重了,他不得不黯然下令收兵。 “呜——”一阵牛角号声响过之后,吐蕃兵们快速退去,谁也不想在这城墙下白白送命。 第026章 石堡城失陷、粮道被切断 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前来夜袭的吐蕃军并成功的击退他们,承风戍的唐军将士们都很兴奋,不少人都在跟同伴述说自己刚才射杀了几个吐蕃兵。 戍主马晖对苏扬抱拳说:“苏校尉,方才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幸亏你及时发现敌情并示警让将士们得以击退吐蕃人,等空闲了,马某请你吃酒!” 苏扬收了弓箭,笑着说:“那我可就等着了!” 正说话间,王孝杰和魏继业带人手下们匆匆赶了过来,他们看了看城墙上的守军将士们,战死的没有,受伤的寥寥无几。 魏继业放心了不少,问马晖:“具体情形如何,你给王将军和某说说!” “还是我来说吧!” 苏扬接过了话头:“这次吐蕃人来了两百人左右,他们摸到距离城墙百余步的时候被我发现了,当时我向山坡上射了一箭命中了一个吐蕃兵,惨叫声暴露了他们,马戍主当即立断下令弓箭手放火箭点燃了山坡上的柴堆,让摸上来的吐蕃人就全部暴露出来······” 苏扬如实的讲述了如何发现吐蕃军、马晖如何指挥将士们击退来犯之敌的过程,至于马晖在当值期间睡觉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待苏扬说完,马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王孝杰和魏继业说:“是的,整个过程就是如此,苏校尉在这次守城战斗中与卑职配合默契、作战英勇,箭术精湛,射杀了不少敌军!” 王孝杰点点头,分别拍了拍苏扬和马晖的肩膀:“做得好,本将会向朝廷为你二人请功!” 魏继业这时说:“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去休息吧,将军也去歇息吧,这里就交给卑职了!” 苏扬和马晖抱了抱拳,转身离去,王孝杰也因为有伤在身,先行回营房休息。 接下来魏继业派几个精干的将士下了城墙去收集箭矢,毁坏吐蕃人遗落下来的简易攻城器械。 ······ 尉迟川,唐军大营,中军大帐。 李敬玄拿着一盏油灯正伏案研究地图,思索着作战方案,他本是不通兵事之人,可刘仁轨给他下了套,向皇帝建议让他来镇守洮河道,他曾拒绝过,但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强令他出镇洮河道。 其实李敬玄也能隐约猜得到一些原因,为了大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皇帝这次派来辅助他的将军们都是军中骁勇之人,兵马也有十七八万。 让很多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先锋大军在出发五天之后竟然失去了联系,在部将和幕僚们的建议下,李敬玄连续派出了四拨信使和三支轻骑队伍前去搜寻前锋大军的下落,但至今都没有回音,而吐蕃大军却与唐军隔河对峙好几天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前锋大军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时,小儿子李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阿耶,儿见您这几天有些上火,遂让人煮了银耳莲子羹,歇会儿吧!” 李敬玄抬头一看是小儿子,放下了油灯,脸上的愁容却是丝毫没有减少,他端起莲子羹拿在手上却没有喝,问道:“吐蕃军那边有何动静吗?” “一切如常!” 李敬玄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吐蕃军已经吃掉了他的前锋一万人马,在气势上已经占了上风,钦陵岂能不趁着士气高昂乘胜出击? 但他又转念一想,前两天黑齿常之请命率兵夜里悄悄渡河过去偷袭了吐蕃人的左大营粮草,让吐蕃人损失惨重,可能是钦陵考虑到粮草损失严重而没敢轻举妄动? 这几天他几次派兵对吐蕃人展开进攻,但吐蕃军防守得密不透风,唐军找不到破绽和机会,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李敬玄想起这些,叹道:“噶尔钦陵在带兵打仗上的确有些本事,也难怪连薛仁贵都在他手里吃了亏,这仗不好打啊!” 前锋大军失踪的消息,李敬玄还没有上奏朝廷,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不敢随便上报。眼下的关键是如何打破僵局,时间拖得越长,将士们的士气会越来越低落,军中已经有前锋大军已全军覆没的流言传出,形势越来越不利。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急匆匆走进帐内,却是右武卫将军韦待价,只见他神情严肃的抱拳禀报:“大帅,方才收到消息,吐蕃人偷袭了石堡城,石堡城已陷于敌手!” 这个消息犹如一声惊雷,李敬玄面露惊容,豁然起身急切的询问:“消失是哪里来的,可靠否?具体情形如何?” 在军事上就算只是半桶水的李敬玄也知道他和他手下十七万大军的处境现在有多危险,隔河对岸是十几万吐蕃大军,而钦陵又派兵偷袭了他身后的石堡城,唐军现在的处境等于是腹背受敌。 而且,石堡城地处唐军粮道补给线上,石堡城的失陷就意味着唐军的补给线被切断了,十七万大军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粮草物资?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军的粮草很快就会告竭,大军一旦断粮,顷刻间就有溃散的危险。 韦待价回答:“是从石堡城逃出来的一个兵士上报的,据此人所说,吐蕃人最少有三千人!” 石堡城此时只是一座土山,唐军在石堡城只部署了一百余人驻守,但它的地势险要,尽管只有百余人,在有防备的情况下,想要攻破它不死几万人是不用想的,而且它卡在交通要道上,不拿下它根本就别想从那儿通过。 李敬玄虽然是宰相,身居高位,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和复杂的政治局势,但他没有统过兵,面对这种凶险的局面缺乏沉着冷静的心理素质,他已方寸大乱,脸色惨白,连退了两步,在小儿子李固的搀扶下才站稳。 韦待价乃官宦之后,祖父韦冲做过北周、隋朝大臣,其父韦挺做过贞观年间的太常卿,他的岳父是唐朝宗室、江夏王李道宗。 韦待价虽出身富贵,却颇有刚才,他抱拳道:“大帅,形势不利于我军,大帅当尽快拿出对策,否则一旦石堡城失陷的消息传到军中,将士们必定慌乱不堪,届时军心不稳,不用吐蕃人进攻,大军就会垮掉! 还有,对岸的钦陵若是收到了他们成功偷袭石堡城的消息,只怕会尽起大军渡河来攻,再来一个前后夹击,我军覆灭不远矣!” 李敬玄汗如雨下,他慌乱的问:“将军可有教我?” 韦待价沉思一下,抬头说:“以末将之见,我军必须抛弃辎重尽快撤离!” “撤?往哪儿撤?退路都给吐蕃人堵死了!”李敬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王方翼走到桌边,目光一扫,指着地图上说:“大帅,石堡城失陷之后我们从赤岭、石堡城一线撤回已不可能,目前唯一的选择是向东撤退!” 李敬玄看着地图想了想,对儿子李固下令:“速派人召集众将议事!不要擂鼓,派人逐一去叫!” “诺!” 半夜时分,唐军悄悄丢弃营地,向东撤退。 第027章 全线溃败 天亮时分,吐蕃军大营。 一个身披战甲,身形健硕、相貌棱角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威势的吐蕃大将正在帅帐门前漱口,他就是吐蕃大论钦陵。 一个官员快步走过来禀报:“启禀大论,悉多将军派了快马送来书信!” 正巧侍者送来了早食,钦陵回到帅帐一边进食一边看悉多派人送来的书信,没吃几口就皱起了眉头。 “悉多怎么搞的,竟然让唐人把月轮劫持到了承风岭,他想让我这个哥哥和整个吐蕃国丢尽脸面吗?” 旁边的吐蕃官员也感觉此事很棘手,他从钦陵手上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之后说:“这事就不好办了,承风岭上的承风戍是唐军修建在拉脊山的大型军事堡垒,地势险要,城墙坚固,军械物资充足,想要拿下来可不容易,不过好在悉多将军已经围困了承风戍,月轮公主应该还没有被转送去唐国内地,我们还有机会把她夺回来!” 钦陵叹道:“当初出征时她说想出来看看将士们与唐军交战是如何的英勇,我觉得她来了也可以激励士气,就答应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事,女人果真是祸水,尽给我惹麻烦!” 一个百户长喘着粗气走进来禀报:“启禀大论,我军已成功拿下铁刃城(即石堡城)” 这个消息让钦陵精神大振,他一拍桌子站起大声道:“好,干得好!铁刃城被我军攻破占据,得到消息的唐军上下必定人心惶惶,传我军令,全军即刻进食,一个时辰之后准备渡河展开进攻!” “得令!” 钦陵的早饭还没吃完,又有斥候来报:“启禀大论,清早唐军答应安静异常,我们偷偷摸过去发现营内空无一人,经过探查,发现唐军正向东撤走,根据唐军战马遗留下的粪便新鲜度推算,他们大约在昨夜子时左右就启程了!” 钦陵听了这个消息半响才回过神来,他走到地图前看了看,脑子里很快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随即说道:“这李敬玄跑得可真快!他既往东去了,本大论正好可以把两件事情一并解决,按照他们唐人的说法,这就叫‘一箭双雕’!” “传令,命乞力徐率轻骑一万,每人配双马,携带三天干粮,以最快速度追击唐军,若追上唐军后队,伺机攻之!” “命:达扎恭略率骑兵两万进军溪哥城!” 除了以上两条军令,钦陵又一连发出了数道指令,得到军令的大将们纷纷领兵离去。 这些大将领兵离开之后,钦陵手里还有十万人马,如今正士气旺盛,即便唐军有十七万人马,他也是丝毫不惧。 九月十五,唐军从尉迟川撤离的第二天。 一眼也望不到尽头的行军队伍闹哄哄的一片,有些人跑去旁边树林里拉屎撒尿,有些人走累了坐在路边休息,几辆满载物资的大车陷在泥水坑里,前面的骡马拉得屎尿齐出,数十人一起喊着号子围在大车四周推车。 积石道经略大使李谨行看着这一幕,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他对身边同行的左鹰扬卫大将军契苾明说:“若水兄,我心中时有不安,按照这种速度,我恐怕我们只怕没命撤回鄯州了!” 契苾明也颇为无奈,这位李敬玄大帅在京城享受惯了,出征时携带了大量的奢侈品,撤退时连辎重也舍不得扔掉,这些奢侈品就更别说了,而且这些玩意还不能颠簸,因此大军的行军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我去向大帅说说,看能不能抛弃不必要的辎重,让将士们轻装简行!” 契苾明告别李谨行,打马追上主帅李敬玄。 “大帅,行军速度太慢了,从离开尉迟川,截止目前大军才走了六十里,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我们应该可以走出一百二十里了,末将担心吐蕃大军会追上来啊!” 李敬玄皱眉道:“你到底想说甚?” “末将建议抛弃非必须的辎重,全军轻装简行,全速前进!” 旁边原监察御史娄师德说:“将军的意思大帅明白,如今我们失去了补给,撤回鄯州还要走很长时间的路,若是没有辎重军心很快就会涣散!况且,吐蕃大军有十几万人马,我军又先行一夜,庞大数量的吐蕃大军要追上来绝非易事!” “大帅······” 李敬玄举起了手,契苾明只能闭嘴。 李敬玄考虑了一下,说道:“传令王皋,命他率五千骑兵断后,若有敌情,立即上报!再传令全军,各军加快行军速度,任何人不得再开小差,吃喝拉撒只能在全军休息时进行,若再有擅自走出队列者,一律军法从事!” “得令!”传令兵领命打马而去。 将军王皋收到军令随即统带五千骑兵留在了队伍最后,李敬玄的军令很快传达到各军之中,那些在路边休息、打屁聊天、拉屎撒尿的兵将们不得不都回到队伍之中,但这些人个个都很不爽。 一个时辰过后,王皋带着五千骑兵远远的吊在大军身后,这时地面突然抖动起来,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等他扭头过来,就有一个校尉大喊:“将军,吐蕃骑兵追上来了!” 王皋脸色一变,他扭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天空有烟尘直冲云霄,一大片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他当即大声下令:“全军听令,所有人掉头列阵,准备迎战!” 断后的五千唐军骑兵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调转马头在各将校的指挥命令下摆开阵势。 王皋又带着参军、亲兵、传令兵骑马跑到附近高处观察吐蕃追兵的情况。 一个参军说:“看这架势,只怕有上万人马,每人配了双马!从大旗上来看,领兵之人应该是吐蕃大将乞力徐!听闻此人年纪才二十余岁,弓马娴熟、臂力过人、骁勇善战!”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哼!”王皋不屑一顾,他当即下令:“传令兵,去把敌情向大帅禀报,就说末将已摆开阵势营地,必一举斩杀乞力徐!” “得令!” 传令兵走后,王皋带着参军和亲兵们回到了大军阵前。 吐蕃大将乞力徐带着人马快速行军,离得远远就看见了唐军的旌旗,再一看,唐军后队骑兵已经摆开阵势,他知道这时候根本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来,麾下将士们的士气就会衰竭,而这个时候唐军却正好可以发动攻击,以逸待劳。 “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停下,命令万户长悉渴率后队五千人去攻击唐军右翼!” “其他人率部跟我正面冲击唐军军阵!” 随着乞力徐的命令传达下去,吐蕃追兵一万轻骑一分二位,后队五千人马逐渐脱离本队,向右翼迂回,本队剩余人马五千人跟随乞力徐呈一条黑色的长龙直插唐军军阵。 眼见吐蕃骑兵已冲过来,唐军大将王皋面露狰狞,他举起大刀拍马冲了出去,大吼道:“将士们,跟我冲,有我无敌!” “冲啊!” “有我无敌!” 大量的马蹄声传扬四方,两方人马,密密麻麻,无数刀枪晃动,箭矢在两方上空往来乱飞,不停有人中箭从马背上摔下来被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踏成肉酱。 第028章 退路被断 “哗啦啦······“两支大军正面冲撞到了一起,大量的金铁交鸣之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战马悲鸣之声传开。 王皋一眼就看见了吐蕃大旗下的一个年轻吐蕃将军,他肯定那就是乞力徐,直拍马向乞力徐冲过去。 乞力徐也看见了唐军大旗下的王皋,他举着一杆铁矛大吼一声:“唐将纳命来!” 两人都在马背上起伏,向着对方冲去,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吃我一刀!”王皋吼出一声,手中大刀向乞力徐斩去。 乞力徐对这一刀不管不顾,手中铁矛直刺王皋胸膛,王皋心中一慌,他可不想跟乞力徐同归于尽,当即收刀,身体一转躲避刺来的铁矛。 岂知乞力徐的铁矛横向一摆抽打在王皋胸前,王皋瞬间被抽落下马,他摔在地上只感觉一阵头昏眼花,等他爬起来,就见乞力徐已经调转马头杀了过来。 “噗嗤”一声,王皋来不及躲避,被乞力徐一矛捅穿了胸膛。 乞力徐挑起王皋的尸体大吼:“唐将已死,儿郎们,跟我杀!” “杀——”吐蕃军士气大振,厮杀更加凶猛。 唐军将士们见主将已死,士气大跌,人人都没有了决死之心,战力大减。 恰逢吐蕃万户长率剩下五千人马从侧翼斜冲过来,唐军原本就因为死了主将而士气大跌,现在侧翼又遭到攻击,军心开始涣散,大量兵士调转马头就逃,大面积溃败形成,吐蕃军趁机追杀。 唐军后队死伤无数,剩余之人四散逃逸。 唐军主力此时还在行军,主帅李敬玄及一干将校正在等待王皋的战斗结果,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王皋战死,断后的五千骑兵被击溃的消息。 “什么?王皋被乞力徐杀了?五千骑兵被击溃了?”李敬玄惊得连连后退。 此时大量的溃兵正从后方向主力这边溃败过来,吐蕃追兵击溃了断后的人马并斩杀王皋的消息也随之传开,唐军将士们人人自危。 地面在抖动,大量的马蹄声、惨叫声、惊叫声从后方传来,这些让大量唐军将士害怕、恐惧。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惊恐的大喊一声:“吐蕃人杀来了,跑啊!” “啊——”大量唐军将士们惊叫着丢弃兵器,一边向前奔逃一边脱下沉重的甲胄。 众将之中有人正打算主动站出来去阻击吐蕃军,却见李敬玄慌乱的喊道:“撤,快撤,快撤啊!”喊完就打马向前飞奔逃去。 主帅都逃了,其他将领们根本无人能够控制局面,一个个只能叹息着把能够收拢的兵士尽量收拢,抛弃辎重,带着他们迅速撤走。 吐蕃大将乞力徐率兵追杀二十余里,杀死唐军将士两千余人,俘虏千余人,唐军逃散失踪者多达两万余人。 李敬玄带着大军一口气逃了五十余里,刚歇一口气,就听到探哨来报,积石军所在的溪哥城正遭受吐蕃军猛攻。 “什么?岂不是说我们连溪哥城也去不成了?这可如何是好?”李敬玄急得直跳脚。 娄师德建议:“大帅,现在我们只能走承风岭了!” 李敬玄当即道:“传令全军,丢弃所有辎重,每人只携带五天干粮,全速撤往承风岭!” 就在这时,又有一支吐蕃军出现在唐军的南面,大量的喊杀声老远就传过来,李敬玄吓得肝胆俱裂,“快走,快走!” 唐军一路慌不择路的逃命,吐蕃军又是一阵追杀,唐军损失惨重。 一路逃命了两天,唐军终于撤到了承风岭附近,这一路上唐军脱离大队走散者多达数万人,李敬玄命令清点损失,经过统计得知这一路上足足减员七万。 承风戍。 苏扬抱着长槊和月轮公主靠在墙垛上说着话。 “喂,女人,你今后有何打算?” 月轮皱了皱眉:“你这人的嘴怎的如此讨人厌?我比你足足大十岁,可以做你的姑姑了!” “别拿年龄说事,年龄不是问题!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女人!” 月轮忍不住想揍苏扬一顿,把他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可惜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 “喂,问你话呢!”苏扬提醒道。 月轮叹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时,哨塔上传来哨兵的大吼声:“有一支大军往这里来了,正西方!” 铜锣声急促的响起来,大量的唐军兵将从堡垒冲上城墙,王孝杰和魏继业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对月轮说:“刀剑无眼,这城墙上太危险了,你先回营房躲起来,小心流矢!” “嗯!”月轮公主也知道在城墙上危险,答应一声匆匆下了城墙。 苏扬走到王孝杰身边向东方看了看,他脸色一变:“将军,咱们的麻烦大了!” 王孝杰扭头问:“离着这么远你看得清?” 苏扬悠悠道:“大纛上是一个‘李’字” “什么?‘李’字?李大帅怎么会率大军来承风戍?”王孝杰惊疑,他随即脸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正说话间,王孝杰、苏扬、魏继业等人都发现在数里外扎营的一千骑兵动了,一杆大旗从营地内向外移动,在这杆旗帜的带领下,一千吐蕃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向承风戍东侧绕过去。 魏继业颇为疑惑:“悉多这是要作甚?难道是因为大帅带着大军主力的到来把他吓得逃走了?” 王孝杰摇头:“悉多要撤走的话怎么会向东撤?他们应该向南或西南方向撤退,东边我大唐在廓州境内还是有不少兵马的!” 苏扬似乎想到了,脸色巨变,他扭头向北方看过去,只见北方数里外有一道高岗正好挡北去的道路,也就是说若要从承风岭北去洮阳或鄯州,必须要翻过那一道高岗。 “魏校尉,那一道高岗可有名字?” 魏继业听苏扬问这话,他愣了愣,扭头看了看,回答说:“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不过那道高岗上时常有野狼出没,因此驻守在这里的将士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野狼岗’,苏校尉问这个作甚?” “咱们的退路要被断了!” 苏扬指着野狼岗说:“你们说如果悉多率兵占据那一道高岗,我等还有活命的希望吗?李大帅带来的十几万大军可还有活着回到大唐的机会!” 王孝杰反应过来了,他面露惊恐:“不好,只怕悉多果真是要带兵去占据那一道高岗的!” 苏扬猜测很快就变成了现实,李敬玄率领的大军还没有抵达承风戍堡之下,吐蕃大将悉多就带着他的一千骑兵占据了野狼岗,这让承风戍内的所有唐军将士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大军在承风岭下停止了前进,一个官员带着两个校尉和十几个兵士爬上山坡来到了承风戍堡下。 “来者何人?”魏继业站在城墙上大吼。 唐军官员抬头看向城墙上大声回应:“吾乃朝散大夫、征西军参军娄师德,今大帅率大军来承风戍,守将魏继业何在?” 魏继业道:“原来是娄参军,卑职就是魏继业,不知参军是否有官凭?” 娄师德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城墙上随即放下一个吊篮,娄师德把腰牌放在吊篮内,吊篮很快把腰牌拉了上去。 魏继业正检查着腰牌,王孝杰说:“不用检查了,此人的确是娄师德,山下的大军肯定也是李大帅统带过来的兵马!” 魏继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将军,那咱们······” 王孝杰道:“你是守将,你带兵守在城墙上,本将下山去把李大帅迎上来!” “诺!” 王孝杰又从胸口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苏扬说:“镇远,此乃某写给朝廷的奏疏,上面详细说明了前锋大军自出征以来的过程和遭遇,倘若某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把这道奏疏带回长安上交朝廷!” “难道将军是怀疑·····不,将军,卑职跟你一起下山,真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多少有一个照应!”苏扬明白王孝杰是在担心什么,有的时候政治上的阴谋比军事上的直接对垒更加可怕。 王孝杰把奏疏强行塞在苏扬的手里,他摇头道:“若真发生了某担心的事情,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反而多增添一条人命!不过这只是某的怀疑,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就算某的怀疑是对的,你反而更应该留在城堡里!” 第29章 壮哉! 几个身强力壮的兵士转动着绞盘拉起了千斤闸,随后打开了堡门,王孝杰带着几个兵士出了堡门向山下走去。 城墙上,苏扬和魏继业等人看着王孝杰的走下山坡之后,山下军阵前面大纛旗下的一员老将打马迎了上去。 苏扬问魏继业:“那是李敬玄?” 魏继业一愣,心说李敬玄好歹也是中书令,在大唐的官制体系中,可以说做到顶了,说此人权势滔天也不为过,这小子竟然敢直呼其名,也不知胆大包天,还脑子里缺根筋! “对,那就是李大帅!” 苏扬有些纳闷:“王将军虽然是洮河道副总管、前军副将,但李敬玄可是以中书令代洮河道总管,王将军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他竟然自降身份打马上前相迎,这有点不太符合常理啊!” 古代在官场上是很讲究上下等级规矩的,这也是官场礼仪,下级官员迎接上级很正常;平级之间给面子可以相迎,不给面子也可以不迎,若是相迎也要掌握好距离和尺度;下级来访,上级官员可以坐在椅子上不动,等着下级来拜见,若是相迎就是自降身份了,也等于是间接抬高了对方的身份地位。 魏继业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皱眉道:“不太清楚,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别的情况?” 王孝杰与李敬玄在山下简单说了几句,李敬玄就向部将们交代了一些任务,然后被王孝杰引上山来,跟随李敬玄上山的还有几员大将、几个随军文官和数百兵士。 这些人进了承风戍之后,堡内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除了留在山下安排兵将们扎营的将军,其他将军和随军文官都跟着李敬玄进了议事大堂,王孝杰全程作陪。 苏扬一个小校的散官校尉,有官名无实职,当然不可能参与议事大堂的议事,连靠近都做不到。 魏继业也是如此,他这个承风戍的守将很快就失去了对承风戍的控制权。 一个三十余岁的唐军大将手握战刀带着近百余名精锐甲士登上城墙,气势汹汹的对原守卫们大喊:“吾乃金吾将军曹怀舜,承风戍守将何在?” 魏继业上前抱拳道:“卑职承风戍守将魏继业见过曹将军!” 曹怀舜目光在魏继业身上上下扫了两遍,“大帅军令,从即刻起,由本将军负责承风戍防务守备,尔等皆暂编在本将麾下听用,汝可有异议?” 魏继业自然不敢违抗军令,但按照规矩,这个军令不能直接由李敬玄越级下达给他,必须通过洮河道二路军总管裴行俭下达,而裴行俭在此次大战中的任务是留守廓州,防备吐蕃军从东面攻击李敬玄大军的侧翼,但裴行俭此时正在洮阳坐镇,北面的野狼岗又被吐蕃人占据着,军令军报都无法传递出去。 “这个······曹将军,这不合规矩吧!” 曹怀舜没想到魏继业竟敢不配合,他眼睛一瞪,面露凶相,手扶在刀柄上盯着魏继业冷声道:“怎么的,汝竟敢不服从军令?” 苏扬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由骂魏继业死脑筋,你再莽也得认清形势啊,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斗得过曹怀舜?更何况这厮上头还有李敬玄撑腰,真要硬顶下去,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扬连忙一拉魏继业说道:“魏兄,这只是临时差遣,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兵法都需要作出变通才能适用于战场,更何况是规矩呢?你依旧是听命于洮阳方面,只要李大帅的军令与裴将军的军令不发生冲突就是无碍的,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共同对敌,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曹怀舜不由仔细打量起苏扬来。 魏继业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苏扬说得也很有道理,于是只号答应:“卑职遵命!” “如此甚好!”曹怀舜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他把带来的兵将们部署在城墙上各个位置,与原守军将士们交叉防守。 “那个谁,你过来!” 苏扬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见曹怀舜正向他招手,于是走过去躬身抱拳:“卑职见过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差遣?” 曹怀舜摆手:“不用紧张!” 吗的,你哪里看出小爷紧张了,是你小子装大牌好吧?苏扬心里不由一阵诽腹。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官居何职?” 苏扬道:“卑职姓苏名扬,字镇远,陪戎校尉,祖籍冀州武邑!” “哦?你是冀州武邑人?此前圣人派某去河北招募勇士,某还专门去过武邑,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的故里就在武邑,说起来你跟苏大将军还是同乡呢!咦,你也姓苏,莫非你与苏大将军是同宗?” 唐朝是宗族制度大行其道,每个姓氏都有宗族,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宗族,成年之后有的留在宗族,有的选择外出创业就成了分支,即便是平民和庶民也都是有宗族的,只是关系远近的问题。 这也难怪曹怀舜会怀疑苏扬与苏定方是同宗。 苏扬笑道:“算是吧!” 这时一个甲士跑上城墙大喊:“苏镇远在哪里?陪戎校尉、前军旗牌副官、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彰武郡公苏将军之侄苏镇远何在?” 苏扬听得一愣,这不是叫我吗?他转身举手:“我是苏扬!” 这传令兵快步过来道:“大帅要见你,快随我去议事大堂!” “好,请前面带路!”苏扬说完跟着传令兵快步走下了城墙。 曹怀舜此时有些发懵,他扭头看了看魏继业,“这······某还以为他与苏大将军是同宗,他真是苏大将军的孙子?” 魏继业笑道:“应该没错!” 苏扬跟着传令兵很快来到议事大堂,大堂主位上正坐着一个老者,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质加身,两侧十几个大将各自坐在马扎上,双手放于膝盖,王孝杰也在其中,排位稍稍靠前。 “卑职苏扬见过大帅、见过各位将军!” 李敬玄打量了苏扬一番,见他身形健硕,相貌粗狂、威猛,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苏定方的影子,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苏扬啊,前锋大军遭遇吐蕃大军埋伏、围攻以至全军覆没的前后经过,某已听王将军详细说过了。你在这次战斗中表现英勇,在保护刘将军和王将军撤退时奋勇杀敌,功劳甚大!苏将军力战而死,悲呼壮哉!某对苏将军的阵亡深表痛心,你们苏家三代从军为朝廷效命,可谓满门忠烈,稍后等打退了吐蕃人,某就上奏朝廷为苏将军和你请功!” 苏扬躬身抱拳道:“扬多谢大帅!为国尽忠乃人臣之本份,既然选择了从军效力于疆场,我苏家男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荣华富贵倒在其次,只要大唐国泰民安,大伯就没有白死,前锋一万余袍泽弟兄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壮哉!”右武卫将军韦待价忍不住站起来大赞,“社稷有难,我等行伍之人若不去死,难道让百姓们去死?苏小郎之言当为我辈行事宗旨。大帅,据某所知,苏将军无后,苏大将军一脉如今只剩下苏小郎这么一根独苗,末将建议向朝廷上书,把苏小郎过继给苏将军,如此一来苏小郎便可承袭苏将军爵位!” 其他一些将军也纷纷点头,这其中就有好几个曾在苏定方麾下效力,右武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起身向李敬玄抱拳道:“大帅,某生平最敬苏大将军,苏小郎有先祖遗风,某赞同韦将军之建议!”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当年苏定方率军攻百济,破其国,生擒其国主,黑齿常之率部投降,对苏定方敬若神明,虽又复叛,但后来最终还是再降唐朝。 “此乃好事,某会上书朝廷向陛下建议此事! 李敬玄闻言点点头,又问苏扬:“苏扬,你还有何要求和困难一并说出来,某会尽最大努力替你解决!” 第30章 枪口一致对外 李敬玄的态度让苏扬心里更为疑惑。 到底是李敬玄善于伪装,还是李敬玄对前锋大军被吐蕃人围困攻击全军覆没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 苏扬心知这些在朝堂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政客油条们一个个都是影帝级的人物,特别擅长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他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被表象骗了。 “······扬的确有一请求,还请大帅成全!” “哦?你说!”李敬玄抬手。 “此战结束之后,还请大帅允许扬护送伯父的遗骨返回长安,让伯父能魂归故里” 按理说苏扬的这样请求不算过分,但他现在是军人,也是一个军官,不能随便脱离部队。这一次西征吐蕃的兵卒大部分都是从民间招募而来,还有少量基层军官也是从散官中招募而来,属于职业兵种,是由朝廷发放粮饷、军械,这种募兵在府兵制盛行的初唐时期比较少见。 且不说募兵不能随便脱离部队和服役地,就算是府兵去上番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服役到一定的时间才能返回原籍,所以苏扬想要离开前线返回长安是违反规定的,若是没有军中大人物拍板点头,只怕是走不了。 李敬玄考虑了一下,点头了:“汝之心情,某能理解。此事不难,某会交代下去,待战事结束,军中有司会给你办理相关文书”。 “扬替伯父多谢大帅!若无其他事,扬先行告退!”苏扬说着退出了议事大堂。 议事大堂的军事会议继续进行。 这时王孝杰站起来抱拳行礼说:“启禀大帅,在大军到来之前,吐蕃大将悉多已率手下千余骑占据了北边的野狼岗,我大军若要北返必须要经过野狼岗!因此,末将建议在悉多立足未稳之际,立即出兵攻打,为大军北返扫清障碍!” 这个消息让李敬玄和其他将军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本以为撤到了承风戍就已经安全了,哪知道又被吐蕃人堵住了退路,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不到半个时辰!” 参军事娄师德站起来抱拳道:“大帅,我军并未彻底摆脱吐蕃追兵,根据后队探哨传来的消息得知,仍然有零星小股吐蕃探哨远远吊在我大军身后,相信吐蕃大军距离此地并不是很远。下官赞同王将军之建议,并建议令大军各部在山下和山坡上挖掘泥沟堑壕筑坝以备不时之需!” 李谨行当即站起来说:“不可!我军一路走来士气已经很低落了,若是再就地挖掘泥沟堑壕进行消极防御只能继续被动挨打,末将认为我军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如今我军实力尚存,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此次西征将帅名单之中,李敬玄是不通兵事的文官,其余唐军大将的阵容实在普通,除了李谨行勉强算得上是沙场宿将,其他人的资历都很浅,作战经验也不是很丰富,就算已经死去的前锋主将刘审礼也没有多少领兵出征的经验,也难怪唐军这一次西征被吐蕃名将钦陵打得找不着北了。 对于李谨行的建议,李敬玄不能不重视,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娄师德、李谨行、王孝杰的建议都很有道理,但是到底要不要挖掘泥沟堑壕筑坝作为防守之用,还是主动寻找战机,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李敬玄也知道自己在军事上只是半桶水,因此他在思考一阵之后决定以稳妥为主,挖掘泥沟堑壕筑坝虽然是比较消极的防御手段,但至少能让唐军在吐蕃大军杀来之前有可以抵挡的能力。 “李将军、韦将军、契苾将军、黑齿将军!” 被点名的人站出来:“末将在!” “命尔等速速下山组织将士们在山下、山坡上挖掘泥沟堑壕筑坝以备不时之需!各人的具体负责区域,你们四人自行商议,有了结果速速报来!” “得令!”这四人得了将令转身离去。 这时娄师德说:“大帅,派兵攻打野狼岗的意见是王将军提出来的,我军也的确需要确保退路畅通,下官以为,不如让王将军领兵去攻打野狼岗!” 李敬玄深以为然,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持退路畅通,否则军心不稳!他看向王孝杰:“王将军,某给你三千人,你可有把握攻下野狼岗?” 身为一个男人和军中大将,王孝杰当然不能说不行,但他也不敢把话说死,打仗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张张嘴皮子就能行的,吐蕃大将悉多并非是酒囊饭袋,不是那么好对付。 “回大帅,末将愿效死力!” 李敬玄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这时娄师德却说:“王将军,此战容不得半点含糊,此事事关我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将军必须在吐蕃大军到来之前拿下野狼岭,否则以作战不力论罪!” 李敬玄觉得娄师德说得有道理,必须给王孝杰足够的压力,他点了点头。 王孝杰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不得不站起来抱拳咬牙道:“若攻不下野狼岭,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李敬玄站起来,“某给你一个时辰做准备,一个时辰之后点起三千人马去攻打野狼岭,某在此等候你的捷报!” 王孝杰刚才议事大堂出来,苏扬就从旁边走过来,“将军,怎的最后才出来?” 王孝杰见是苏扬,就说:“大帅命我带三千兵马去攻打野狼谷,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某没有时间与你多说了!” 苏扬左右看了看,低声问:“你刚才见了李大帅,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他想要置刘将军和你于死地?” 这种话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王孝杰立即拉着苏扬来到分给他们的营房。 “猪头、妖精,你们二人看着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苏扬对耿长生和彭九斤吩咐。 二人点点头,走出营房外并带上了房门。 王孝杰和苏扬各自找了一张床铺坐下,王孝杰回忆了一下刚才与李敬玄见面交谈经过,他皱着眉头说:“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找不出什么不对劲和不同寻常的地方!” “将军,您下山去迎他时,按理说他不应该主动上前,可他为何要自降身份去迎你呢?” 王孝杰道:“当时某注意到他看见我在承风戍很是吃惊,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前锋大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上前迎我是出于情不自禁!” 苏扬思索一下说道:“将军,一万袍泽兄弟死得冤啊,现在刘将军也不在了,扬曾经在阵亡的一万袍泽兄弟们尸骨前发下誓言,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李敬玄故意见死不救,还是因为他贪生怕死为了自保而舍弃了前军将士们,又或者是有其他的隐情。总之,这件事情,扬一定会追查到底,将军若担心遭到打击报复想息事宁人,就当扬没有说过这话!” 王孝杰当场发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死的一万余人不是某的袍泽兄弟吗?这事某难道不是受害者?我王孝杰还不至于愚蠢到有人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还要等死的地步!” 苏扬道:“那好,此事我们就从李敬玄的身边之人查起,我们不知道在我们与大军主力失去联系之后,主力大军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否采取了措施,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讨论和争论,但我相信一定有人知道,我们必须找一个切入点和突破口!” 王孝杰思索一下点点头,说道:“只可惜我马上要带兵攻打野狼岭了,我已向李大帅做了保证,若在吐蕃大军到来之前攻不下野狼岭就提头来见······” 苏扬听得一愣,随即迅速问:“等等,这话是你主动提出来的,还是李敬玄逼你做的保证?” “呃······倒也不算逼我······嘶——某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呢” 苏扬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李敬玄真的是有问题,真是想要除掉刘审礼和王孝杰?这不太可能吧,若是为了除掉这二人就用一万精锐大军做陪葬,这代价也太大了,难道这人心肠如此狠毒? “将军,有什么不对劲?” 王孝杰想了一会儿,脑袋都差点想炸了,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算了,大敌当前,咱们还是等打退了吐蕃人再做计较!” 苏扬一想也对,现在吐蕃大军压境,这个时候如果窝里斗只会便宜了吐蕃人,就算要追查也要等解决了吐蕃人再说,目前还是要枪口一致对外。 第031章 比斗 “将军,我跟你一起去攻打野狼岭!”苏扬见王孝杰起身要去指挥作战就站了起来。 王孝杰已走到门口,他回头说:“李大帅给了某三千人马,多你一个不多,你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这连日来又不眠不休,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还是留下来抓紧时间休养,某走了,你照看好其他人!” 苏扬跑到城墙上,看着王孝杰骑着马走出了戍堡,到了山下点起了三千人马往北方的野狼岗而去。 他琢磨着王孝杰要策划进攻方案,要控制兵马、组织兵力进攻还需要时间,战斗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于是走下城墙返回自己的营房。 还没有走到,离着远远的就看见旁边营房门口围着一大群兵将,他所住营房的旁边一间房内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那是······月轮的房间,卧槽!”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扬怒火中烧,冲过去扒开人群大吼:“让开,都给爷让开,哪个杂碎在这里闹事?” 围观的兵将们扭头一看,见苏扬一脸的凶相,铠甲外又罩着校尉官袍,一副随时要暴起杀人的模样,都害怕得退开让出了一条道。 苏扬快步走进房间,入眼就看见一群兵卒与耿长生和彭九斤推推搡搡,霍撼山手持横刀把月轮公主护在身后,一个身披六品官袍的唐军裨将用胸膛顶着霍撼山的刀尖,一步一步把他们逼向墙角。 “龟儿子的,住手!”苏扬大吼一声冲过去。 “嘭”的一声,唐军裨将被苏扬用身体撞得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墙壁上。 唐军裨将二十大几岁,他稳住身体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向苏扬看过来,顿时火冒三丈:“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也敢对上官大不敬,对上官动手?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把他绑了!” “遵令!”一个兵士冲过来就要控制苏扬。 苏扬手一伸,腰间横刀唰的一下出鞘,连续两道白光闪过,正要伸手抓他的四个兵士都吓得停下并各自后退一步。 四缕红色的盔缨从空中飘落下来,门口和窗外的兵士们见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四个动手要抓苏扬的兵士都不由自主的身上去摸头盔地上,却只摸到光秃秃的一片,头盔上的盔缨都不见了,很显然这些从空中飘落的盔缨就是苏扬从他们头顶上削下来的。 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妙,就算再不懂武技的人也明白要达到这种程度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刀法太可怕了,兵士们看向苏扬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敬畏。 那裨将也没想到苏扬手底下的功夫这么厉害,但他一个六品的振威校尉虽然有些水份,但也不是靠疏通关系升上来的,眼下这么多兵将都看着呢,他若是示弱,以后还怎么带兵? 裨将沉着脸盯着苏扬:“怎么着,在袍泽兄弟们面前动刀,在上官面前动刀,你想作甚?” 苏扬不甘示弱,目光与裨将对视,丝毫不让,“嘿,某不想做甚,有人欺负上门来了,自卫而已,难不成还要坐以待毙不成?我苏镇远身体里也是流着滚烫热血的,任何想欺负某的人,某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裨将很是生气:“好,好得很!想不到这承风戍里还有你这么横的人,你的直管上官是谁?” “某的上官都死了,现在承风戍能管到某的只有大总管李大帅和副总管王将军!” 裨将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前锋军仅剩的那几条小鱼,某倒要去问问王将军,他手下怎么会有不分尊卑、目无尊上的人!” “王将军带兵去攻打野狼岭了,你现在想见都见不到!” 苏扬懒得跟此人废话,问妖精:“你来说,到底是咋回事!” 彭九斤立即说:“校尉,他们看我们几个势单力薄,又都受了伤,就想把我们赶出营房,霸占这几间营房!他们进了这间房之后看到了她,这个当官的就见色起意,想要抢人!” 裨将一听对彭九斤怒斥:“你这小子别胡乱诬陷,某的确是命人来找房间,可没有想要抢人,某只是好奇这承风戍里怎么会有吐蕃人,还是个女人,莫非这女人是吐蕃人派来的奸细,某要带回去好好审讯一番!” 苏扬斩钉截铁道:“这几间房是我们的房,难道你军阶比我们高,我们就一定得让给你住?那还得看某愿意不愿意!还有,这女人是某从吐蕃抢来的,她现在是某的俘虏,她是不是细作某最清楚,还轮不到你来瞎咧咧!” 裨将顿时哑火,他虽然蛮横,可也不能随便抢其他人的战利品。这战利品分配是有规矩的,府兵的战利品是集中起来再按功劳大小分配,而募兵的战利品是谁从吐蕃人那里抢到就归谁,旁人不能再从其手里抢夺,要不然没有规矩岂不乱套,兵士们只顾互相抢战利品了,哪里还有战斗力? 裨将不甘心,这吐蕃女人太美了,他看第一眼就觉得心里直痒痒,可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女人抢走,他心思一转,立即说:“既然是俘虏,那就去俘虏该呆的地方呆着去,让一个俘虏住着这么大一间房,而兄弟们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却只能在外面喝露水!你把这女人带走,某要征用这间房休息!” 苏扬淡淡道:“这间房是承风戍守将分配给某的,某想让就让,不想让就不让!你要房间住去别的地方找,某这几间房是绝对不会让的!” 裨将再也忍不住,一脸阴沉:“一点面子都不给?” “好,你豪横是吧,小爷就给你一个机会!就咱俩单挑,拳脚、刀枪、弓箭,你任选一样,若赢了小爷,小爷就把这房间让给你,若是输了,带着你手下这些小杂鱼立马滚蛋,以后见着小爷绕道走!怎么着,有种吗?” 裨将一时间骑虎难下,旁边有一个兵士突然大喊:“揍他、揍死他!” 其他兵士也纷纷起哄:“校尉,跟他干!” 裨将被架起来,就算他不想跟苏扬干一架,这些兵士也不答应,他略作思索说道:“咱的军阶比你高几大级,年龄也比你大一轮,气力比你大,若是揍了你一顿,只怕其他人会说咱欺负你,咱们就比弓箭,再加一个赌注,你若输了,这吐蕃女俘虏就归咱,咱若输了,立马带人就走,这块玉佩也归你!”说完拿出一块碧绿的玉佩,只看成色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低,做赌注也是够的。 秦大石、耿长生、霍撼山等人听说这裨将要比弓箭,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这事妥了,他们都知道苏扬箭术的厉害,那两队吐蕃精锐斥候还在山林里躺着呢。 彭九斤是一个嘴欠的,“切,不敢打就直说,说这些乖巧话作甚?” “住嘴!”苏扬呵斥一声,瞪了彭九斤一样,对裨将说:“可以,那就比弓箭,怎么比?” “你来定!” 苏扬当即摸出三枚铜钱:“那好,古有养由基百步穿杨,今咱来一个新鲜的,看见这枚铜钱了吗?把它们呈一线吊在一百步外的城墙内壁外,铜钱与铜钱之间间隔三尺,谁能射中铜钱的方孔并把它们串在一起钉在城墙上就算谁赢!” 这个难度可不小,从前有射铜钱方孔的,但都只有一枚,而这次却要连续射三枚并把它们串起来钉在城墙上 众人很快拥着苏扬和裨将来到戍堡内的空地上,立即有一个兵士从苏扬手上接过铜钱用绳索穿好跑去了城楼上。 堡内很多兵士见这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围过来看热闹,当他们得知有两人要比试箭法时,一个个都很兴奋,很快有更多人围了过来。 第032章 神射 两人并排站在距离城墙一百步的位置上,苏扬扭头道:“你哪部分的?姓甚名谁?” “咱是左监门校尉李熠辉,充任右武卫韦将军麾下裨将!” 这次唐王朝为了从民间和军中招募猛士用于西征,高宗皇帝李治颁布了《令举猛士敕》,军方有不少无实职的武散官为了搏一个前程都纷纷报名,也有军中大将举荐的,苏扬就是伯父苏庆杰举荐的。 在苏扬看来,这个李熠辉只怕也是某个大将举荐,左监门卫可是一个旱涝保收的衙门,平常收过路孝敬都收得手软,但能立功升迁的机会却很少,若不是为了搏前程,怎么跑到这里来与吐蕃人拼命? “你与韦将军是何关系?”苏扬问。 李熠辉冷哼一声:“关你屁事?还比不比?” “小爷让你先射!你若成功,就算小爷输!” 苏扬这么说简直就是瞧不起李熠辉,他很是恼怒,比就比,谁怕谁,大爷既然敢选比射箭,在弓箭上的造诣自然有几分本事。 “拿弓箭来!”李熠辉大喝一声。 一百步的距离用普通的步弓肯定是不行的,没有这么远的射程,只能用特制弓。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我滴个天呐,一百步,这么远的距离连铜钱都看不清,怎么射?” “哼,你看不清不能说别人也看不清,等着看吧,他们既然选择比试弓箭,手底下肯定有两把刷子的,你没看见这次的赌注这么大骂?” 李熠辉还没有射箭,彭九斤在地上铺了一块布就大声喊:“来来来,开盘口,李校尉一赔二,苏校尉一赔一,有没有下注的?” 耿长生丢下半吊铜钱:“押苏校尉胜!” “算我一个,我押一吊钱,赌苏校尉胜!”秦大石也说。 李熠辉的手下兵卒们一看,当即纷纷下注,有人下注一百文、有人下注两百文,也有人下一吊钱,下得最多的是十吊钱,但这些人几乎都是押李熠辉胜。 其他围观的兵将把苏扬和李熠辉分别观察一番,也都三三两两的开始下注。 有一个旅帅喝问:“那小子,如此多人下注,等胜负出来了你可赔得起?” 彭九斤立即说:“尔等放心,咱是代我家校尉开盘的,我家苏校尉乃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看见我手上这杆长槊否?此乃当年苏大将军随身兵器,曾斩杀数十名敌军大将,把它拿到长安城去,有的是皇亲国戚抢着买,有这东西打底,你说赔不赔得起?” 长槊是重兵器,制作一杆精品马槊很不容易,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耗费数年时间,端得是贵重无比,也只有将门世家才用得起。 众人见他这么说,下注的人更多了,每一注的数额都增多了不少,没一会儿工夫,彭九斤面前的铜钱、金银首饰、珠宝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熠辉的手下终于把他的专用弓箭拿了过来,他观察了一下铜钱所在的位置,左手持弓,右手取来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 一百步的距离,目力一般的人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目力稍好的一些也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要射中铜钱谈何容易,还要射中铜钱的方孔并把三枚铜钱蹿在一起钉在城墙上。 说实话,李熠辉半点把握都没有,这个距离太远了,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他拉开弓瞄准了一下,随后又收了力道,扭头问:“苏小郎,倘若你我都没有射中方孔并把三枚铜钱钉在城墙上,又当如何定输赢?” 苏扬说:“这简单,看完成度,谁完成得越接近既定目标,谁就赢!例如,你只射中了一枚铜钱,但不是从方孔中穿过,而咱也射中一枚铜钱,但箭矢是从方孔穿过,这就算我赢!再例如,你只射中一枚铜钱,而我射中了两枚,也算我赢,以此类推!” “善!” 李熠辉认同了苏扬的说法,再次举起弓,拉开弓弦,瞄准了远处的铜钱。 过了十几个呼吸,李熠辉松开了拉弓弦的手,“嗖”一声,箭矢离弦而去。 很快远处就传来“叮”的一声,箭矢撞在城墙上但没有钉住,而是掉落下去,一个兵士跑过去捡起箭矢看了看,大声喊道:“命中一枚铜钱,没有穿过方孔,没有钉在城墙上!” 要知道这城墙乃是用石头砌成,想要在这么远的距离把箭矢射进石头当中,绝非弓的力道大就能做到的,还需要一定的射箭技巧,要知道古代有多少力大无穷的猛将,但能把箭矢射进石头中并载入史册的就那么几位,所以这是需要技术的,使用蛮力绝对做不到。 苏扬自认为箭术已经是登峰造极,但他也没有掌握这种能把箭矢射进石头里的方法。 听到报过来的成绩,李熠会并未感觉失落和气馁,他不相信苏扬能比他射得更准,一箭射三枚铜钱,还要从方孔中穿过并钉在城墙上,就算是养由基在世恐怕也只能望而兴叹吧? “该你了!”李熠辉扭头看向苏扬。 苏扬把手伸出去:“猪头,把咱的射月弓拿来!” 耿长生立即跑回营房,很快就拿来了射月弓和一支箭矢。 苏扬接过弓箭看了看,把这特制箭矢换成了普通的箭矢,一场普通的比试而已,还用不到特制的精钢箭,就算用特制箭矢,在没有掌握特殊的射箭技巧之前,即便他用射月弓也无法把箭矢射进石头里。 苏扬很清楚,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要一箭穿透三枚铜钱几乎不可能,除非使用平射,而且弓的力道要足够大才能弹出足够大的初速度,才能保证箭矢飞行的轨迹最大程度在一条直线上。 他张弓搭箭,弓弦缓缓被拉开,这射月弓的力道当真强悍,他采用闭气之法蓄积力量,脸色渐渐发红才拉了一个半开。 “嗖”的一声,所有人只听见了弓弦弹回声和箭矢穿透空气发出的声响,却没有看清楚箭矢在空中飞行的轨迹。 “叮”的一声,所有人看向城墙,只见一支箭矢已经钉在城墙墙壁上。 “好!”有人大叫。 “神射啊!”兵士们纷纷惊叹。 许多兵将都为自己能看到这一幕而兴奋不已,纷纷鼓起掌来。 一些下注赌苏扬的兵将们开始大声欢呼,因为他们赢了钱。 赌输的兵将们一个个唉声叹气,也有人骂骂咧咧。 李熠辉脸上一脸灰暗,他自认为自己的箭术已经算得上出神入化了,却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拿来作为赌注的那块碧绿色玉佩丢给苏扬,“你赢了,咱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咱认栽!弟兄们,咱走!” 其实苏扬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那一箭根本就不是射进了城墙的石头里,而是射在两块石砖之间的缝隙中,取了一个巧。 他抬手接下玉佩,看着李熠辉带着一干手下走远了,转身来到了月轮公主面前,把玉佩递给她。 月轮公主看着苏扬递到她面前的玉佩,疑惑道:“这是何意?” “给你啊!” 月轮公主摇头:“吐蕃国虽是偏远小国,但我还是有些见识的,这玉佩一看就知道十分贵重,我不能拿,也不该拿!” 秦大石拄着拐杖在旁边说:“校尉用你做了赌注,现在他赢了,这块赢来的玉佩理应归你所有,拿着吧!” 月轮公主一听,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转念一想,方才这小子拿我做赌注经过我同意了吗?这个死小子,竟然把我堂堂一个公主拿去做赌注,万一输了怎么办?岂不要被那厮赢了去欺辱? 想到这里,月轮公主浑身一阵恶寒,再一看那玉佩,当即把它抢了过来。 吐蕃国只怕是回不去了,有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日后去了唐国再把这块玉佩卖了,再买下一间小院,生活节俭一些,也能过一辈子了吧? 这些念头一起,月轮公主不由把玉佩握得更紧了。 第033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多兵将围着彭九斤兑现赌注,这小子从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老手,手脚特麻利,心算也很快,没过多大一会儿工夫,他就把所有该赔付的赌注全部赔付了,可他身前的铜钱和金银珠宝却还有一大堆。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彭九斤可从来没有赢过这么多钱,他兴奋得有些癫狂,“有了这些钱财,就算在长安城里也能买下一间大宅子,再买一房妻子,生一堆的小崽子,这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啧啧啧······嘿嘿!” 苏扬走到一大堆铜钱和金银珠宝面前伸手抓了一把看了看,又丢下,起身喊道:“猪头!” “在!”耿长生大声答应。 苏扬指了指彭九斤面前这一大堆铜钱和金银珠宝说:“找几个袋子把这些钱财都给咱装起来,要看好了,别被人偷了去,否则某找你是问!” “诺!” 彭九斤一看,急了,立即拉住耿长生叫道:“等等,等等,校尉这是要作甚?这些钱可是我开盘口赢来的,您可不能这样强抢啊!” 苏扬走到彭九斤面前问:“方才你说是代某开的这个盘口,还用某的家传马槊作为保证,无论多大赌注都可以赔付,是这么说的吧?” “啊······这······没有、没有,我没做说过这话啊!”彭九斤快要哭出来。 苏扬问旁边其他几人:“你们说,方才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秦大石举手:“我作证,妖精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也作证,校尉说的的确如此!”耿长生瓮声瓮气。 霍撼山越也点头:“没错!” 苏扬笑了:“这么说来,这些赢来的金银珠宝和铜钱全部都是某的了!猪头,还愣着作甚,快找袋子装起来!” “别,别啊,爷,亲爷,你是我亲爷还不成吗?” “喂喂喂,校尉别走啊!你个杀千刀的,你这啥意思啊,害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苏扬也不理彭九斤,他把月龄公主送回营房,霍撼山站在门口把彭九斤挡在了外面。 “外面是一个什么情况?悉多和他的人马走了吗?”月轮公主坐在床铺上看着走过来的苏扬问道。 苏扬抱着胳膊靠在窗户边,“我大唐的大军抵达了这里,相信你也听到了消息,而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和麻烦了,悉多不但没有走,他还带着他的一千人马占据了通往北方的野狼岗,现在王将军已经带三千人马去攻打野狼岗了,若我们不能拿下野狼岗,短时间之内就无法撤回内地!”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我担心钦陵带着吐蕃大军追到这里来,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一场血战!” 月轮听到钦陵这个名字脸色突然一白,她语气颤抖的问:“难道我们不能现在就离开,不走野狼岗,走其他地方不行吗?” 苏扬摇头:“走不了!大军主力在这里,主帅和军中诸位大将都在这里,若是现在走,等于是当了逃兵,就算走到了大唐内地也会被通缉!” 月轮不死心,继续道:“唐军主力为何要在此停留?既然野狼岗走不通,趁着钦陵的大军还未前来赶紧走其他道路离开啊,留在这里不是等死吗?” 苏扬一脸的无奈:“你以为李大帅他们不想吗?大军一路从尉迟川撤过来,将士们士气低落,辎重几乎全部丢弃,大军粮草只剩下两三天的份量,若不走野狼岗就只能向东行,可是以现在剩下的粮草根本不可能支撑到能够进行粮草补给的溪哥城,而且我听说现在正有两万吐蕃大军攻打溪哥城,指不定还没有到溪哥城就被吐蕃人攻占了,到时候我大军进退不得,那时才惨!” 月轮公主这下彻底死心了。 “若无事别出房门,外面那些兵丁看见女人之后个个都双眼放绿光,我这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 月轮也知道轻重,方才发生的事情让她还心有余悸,这些臭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嗯,我知道了!” 苏扬走到门外看见彭九斤如霜打的茄子蹲在墙边,显然还是无法接受所有的钱财都被他拿走的事实。 “妖精,想挣钱否?” 彭九斤一听,立马起身道:“校尉,怎么挣?” 苏扬指着房门道:“你和猪头两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找茬,若有人想强闯,直管拿兵器招呼,砍死砍伤了算我的,责任我来背!你们若愿意干,每天每天一吊钱!但你们要保证任何时候,门口必须都至少要留有一个人!” 彭九斤小声说:“校尉,这公主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心思和代价保护?该不会是你真的对她动心了吧?她可比你整整大了十岁啊,我敢拿脑袋做赌注,你肯定还是童子身,交给一个老娘们划算么?” 苏扬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废什么话,这些也是你该操心的?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的话,小爷去找别人!” “干,怎么不干?一吊钱太少了,每人每天两吊钱,一天一结帐,若有人想进入这个房间,除非从我老彭尸体上跨过去!” “成交!”苏扬答应,当场从耿长生脚下一个布袋里拿出四吊钱丢给他们,然后把所有钱袋子拿回了自己房间。 他把钱财藏在床底下,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扬被一阵阵喊杀声闹醒了,这声音似乎有些距离,但他还是翻身而起打开房门一看,此时太阳已经偏西。 再扭头一看,耿长生、彭九斤正站在月轮公主的房门口闲扯,霍撼山也靠在他们的房门口擦拭着战刀,秦大石躺在房门口的担架上晒太阳。 “死人脸,什么时辰了?” 霍撼山也不抬头,直接说:“刚到申时!” 下午三点多?苏扬又问:“这喊杀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秦大石回答说:“应该是王将军带着兵马正在攻打野狼岗吧,喊杀声是从北边传来的!” “开战多久了?” “有约莫一刻了!” 苏扬当即返回放箭把兵器弓箭全部带上,全副武装走出了房门,“你们都给我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他一个人蹬蹬噔一个人跑上了城墙,等上了城墙一看,好家伙,几乎城堡内所有的兵将都在这里,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北边看过去,观察着战斗情况。 野狼岗距离这里不算太远,不过也有两三里,目力不好想要看清楚双方战况也不是很容易的。 苏扬走过去扒开几个兵士挤到墙垛边朝野狼岗方向看过去,大量的唐军兵士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向山岗爬上去,但无数碎石和土渣被吐蕃兵将从山岗上抛下来,唐军兵士们被砸得抱头鼠窜,不断有人从山坡上滚下去。 旁边有人说话:“吐蕃人很顽强啊,他们占据野狼岗也才顶多两个多时辰,可他们却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山坡上的树木全部砍伐一空,把障碍物全部都清理了干净,让我军将士在进攻时没有遮挡物可以掩护身躯,砍伐的树木还被他们当做防守军械,山坡上的石块全部被捡到山岗上,土堆也被挖平,土渣被运到山上,每一样都被他们运用起来,这个悉多还真是有些将才!” 苏扬扭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魏继业,忍不住问:“魏兄,你觉得王将军能攻下野狼岗吗?” 魏继业皱了眉头,摇头说:“很难说啊,如果吐蕃人没有增援,仅靠一千骑兵守不了多久,被攻下来是迟早的问题,可关键就是时间啊!悉多在争取时间,只要等到吐蕃大军抵达,他就胜了;我军也在争取时间,只要在吐蕃大军主力抵达之前拿下野狼岗,大军就可以从野狼岗撤退,三天之内就可以等到补给并收拢溃散之兵”。 苏扬听了这话在城墙上待不住了,他不确定钦陵的吐蕃大军什么时候赶来,但他必须在此之前做些什么,命运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考虑一下,对魏继业说:“魏兄,麻烦你一个事!” “说,只要魏某能做到!” “我打算去帮王将军,你在城墙看着点,如果我们攻下了野狼岗而吐蕃大军还没有出现,自然最好,但如果吐蕃大军出现了,请你立即命人点燃狼烟或吹响号角,一定要给我们留出撤退的时间!” 魏继业答应:“此事易尔,包在某身上!” 苏扬当即让兵士们用吊篮把自己放下去,他到了城墙下,扭头一看,见魏继业正探头出来,于是挥了挥手,转身向野狼岗方向飞奔而去。 第034章 攻打野狼岗(1) 两侧碧绿葱葱的景致飞身向身后倒退,乱石成堆的山林之间,苏扬背着弓箭,左手按刀,右手持槊快速飞奔,他穿梭在山林之间如履平地。 超高的灵敏和协调性让他的意识对肌体的控制达到了极为细思及恐的地步,他的身体在做奔跑、跳跃、空翻、跨步等各种动作时极为矫健,能够轻易的避开山林间的各种障碍。 “那些自诩花丛老手的家伙们常自夸‘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天小爷我才是真正的‘万树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 “只不过身体的协调性和灵敏度虽然高出普通人两倍以上,但身体还无法承受更快的速度和力量,否则就容易造成肌肉和筋膜拉伤,这种情况虽然可以随着我的身体继续生长而缓解,但这个速度太慢了,必须要进行人为干预!”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的这几天里,经过多场厮杀战斗,我明显感觉到对身体的控制得到了加强,身体的协调性、灵敏性更好,肌肉力量增长了不少,筋膜韧带的坚韧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这么看来,除了训练之外,也许战斗、生死搏杀是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生死之间的恐怖可以极大的刺激人体的潜能,现在我已过了十六岁,正是需要挖掘身体潜能的时候,而现在是战争时期,若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以后回到了长安就很难遇到这样的机遇了” “就用这些吐蕃人来磨砺我吧!” 苏扬在山林中飞奔,脑子里却闪过无数思绪,时间长了,身体竟然能够本能的躲避和跨越前方障碍。 转过一个山坳,一股巨大的喧闹声从前方传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唐军兵士手持长短兵器、拿着盾牌遍布在山坡上各处向山坡上攀爬。 从山岗上,无数箭矢、碎石、滚石、滚木向山坡上的唐军将士们倾泻而来,唐军将士们接二连三被箭矢射倒,被滚石砸中者来不及惨叫就被撞成了肉酱,被滚木撞中后倒下,滚木从身体上碾过去,人没死却成了残废。 大量碎石从山岗上被吐蕃兵抛下山坡,落在唐军兵将们的头顶和身上,有人当场被砸到,有人被砸得抱头鼠窜,有人被砸得头破血流。 苏扬气喘吁吁跑到山岗下的唐军警戒线外,一个旅帅带着两个兵士上前拦住了他:“作甚的?” 苏扬话也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把这旅帅打得差点趴在地上,粗声粗气大骂:“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出来小爷是来打仗的吗?谁没事来这儿欣赏风景?”骂完在几个吓得畏畏缩缩的兵士们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王孝杰的旗帜很醒目,苏扬很快就找到了他,“将军,战况如何?” 王孝杰正焦急的抬头看着上坡上的进攻战况,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皱眉道:“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某不是让你在戍堡内休养吗?” 苏扬抱拳道:“不知道吐蕃大军距离这里还有多远,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杀到,我哪能在戍堡里呆得住?” 人都来了,王孝杰总不能立马派人把苏扬赶回去,他只好说:“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跑,以后有的是仗打,现在还是把身体养好要紧!某是有深刻体会经验的,这战伤要么就一次性养好,若是带伤作战,旧伤口很容易迸裂,迸裂之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就算愈合了一旦下雨受寒之后就疼痛难忍,你小子还年轻,没有经历过这个痛苦······” 苏扬眼睛看着山坡上的战况,王孝杰一边说,他就一边点头。 越往上,唐军将士们受到的攻击阻力就越来越大,前进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最前面的将士们甚至被密集的箭雨、滚石滚木打击得寸步难行,伤亡越来越,养起来的士气飞速下降。 士气这种东西无形无质,但它确实存在于兵将们身上,士气旺盛或低落从兵士们的情绪和进攻状况就能看出来端倪。 王孝杰看了一会儿,前锋已经被挡在原地很长时间了,伤亡急剧增加,再这么下午,一旦士气全部耗尽,这一梯队的人马就失去了进攻之力,他叹道:“来人,传令让他们撤下来,换第二拨人马上!” 随着一阵金锣声传扬开去,山坡上的唐军将士们如潮水般退了下来,每个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第二拨人马已经开始做准备,每个人都在检查着盔甲、盾牌和兵器。 一个督战的副将提着刀满脸鲜血的走了过来,王孝杰问:“伤亡如何?” “具体还需要统计,目前大致估算只怕不少于两百人,吐蕃人的箭矢、滚木和石块太密集了!”督战副将一边说一边摇头。 王孝杰脸色凝重,他沉默了一下语气坚定的说:“就算伤亡再大,无论如何也必须尽快拿下野狼岗!” 这时站旁边的苏扬说:“将军,悉多占据这野狼岗的时间不长,就算他们全力收集石头和木料也是有限的,现在他们投放得越密集,说明悉多的心里越心虚,也许此时山顶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用于防守的物资了,咱们不能让他们缓过来,进攻不能停歇,两拨进攻的将士们在撤退和顶上去的时候要做好衔接,中间不能有空档,必须一刻不停的连续进攻,只要连续发动几次,吐蕃人肯定会顶不住!” 旁边督战的副将皱眉说:“这办法或许可行,但只怕伤亡会很大啊,万一到最后还是没有能攻下来,而将士们却损失惨重,我等无法向大帅交代啊!” 王孝杰思考了一阵,说:“这野狼岗是我方大军的生命线之所在,只有打通了这里,十万大军才能安全撤回去,一旦被吐蕃大军堵在这里,两三天的粮草耗尽之后还如何与吐蕃人交战?传令下去,命第二拨人马上山,命第三拨人马做好准备,只要传令第二拨人马撤下来的金锣声响起,他们就顶上去!” “遵令!” 苏扬对王孝杰抱拳:“将军,给我一团人马,我带队参与进攻!” 苏扬知道自己并非是战争狂人,也不是杀人狂,他只是不想默默的等待灾厄的将领,他要牢牢把握自己的命运,就算是死,也要自己掌握死的方式和地点,正好也可以接着战斗来磨练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激发自己的潜能。 “想都不要想,你老实给某待在这里!”王孝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苏扬没有出声,当第二拨人马得到命令开始攻山时,他拔腿就向山坡上冲过去。 王孝杰急得大叫,大声向周围的兵士下令:“你们快去给某把他拦下来,用绳索捆下来,快去!” “遵令!” 十几个兵士拿着兵器就向苏扬追过去。 随着唐军兵士们再次进攻,山岗上的吐蕃兵也开始向唐军兵士们放箭,一波波箭雨倾泻而下,唐军很快出现了伤亡。 第035章 攻打野狼岗(2) 苏扬很快追上了进攻的队伍,这些唐军兵士们以伙为单位聚在一起,这样虽然方便了伙长进行指挥,但却容易造成大面积伤亡。 他对一群唐军兵士大喊:“不要聚在一起,都散开,散开一些,如果山岗上滚下来一根滚木,你们全部都会被砸翻,懂吗?快散开!” 带队的伙长扭头向后一看,看见苏扬是一个校尉,却是不认识,但也觉得苏扬说都对,于是对左右手下兵士挥手:“都散开!” 苏扬正要去提醒其他队伍,王孝杰派来的十几个兵士追了过来,一把将他围住。 苏扬冷着脸喝道:“尔等要作甚?” 带队的队正抱拳道:“校尉,对不住,将军命我等带你回去,别让兄弟们难做!” “某要是不回去呢?” “那就对不住了!”队正说完把手一挥,“上!” 十几个兵士放下兵器围上去,苏扬丢下长槊,双拳两腿向这些兵士们招呼过去,“嘭嘭嘭”一个个兵士被他放倒,但他也不能下狠手。 这些兵士虽然被打倒,却没有丧失继续搏斗的能力,一个接一个又爬起来前赴后继、毫不停歇冲上去。 两个兵士扑倒在他脚下死死地保住他的双脚,他不能腾挪闪避,紧靠双拳很难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很快就被兵士们扑倒在地上。 一根绳索被拿过来捆住了苏扬的胳膊,兵士们在队正的指挥下押着他走下了山坡来到了王孝杰的身边。 苏扬气急败坏的对王孝杰怒道:“将军,为何如此对我?某要杀敌有错吗?” 王孝杰板着脸盯着苏扬:“你的想法没错,你的勇气应该得到鼓励赞赏,但你错在有伤在身!此前咱们几个被吐蕃人追杀逃命,那是没有办法,只能靠你!现在某手下有三千人马可以调用,如果还让你一个伤员上阵杀敌,那某还何以面对众将士?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大伯和祖父?” 苏扬无言以对,叹息一声说:“好,我不上去了,就待在这里看你们打,这总行了吧?你叫他们把绳索解开!” 王孝杰盯着苏扬看了一会儿,对他身边的兵士挥了挥手,兵士们立即把绳索解开了。 带队捆他回来的队正把马槊递给了苏扬,苏扬接过马槊活动了一下手臂,转身向山坡上看去。 山岗上吐蕃人的防守力度加大了,箭矢、石头和滚木的投放密集度更大,唐军将士们的损失越来越大,山坡上趴着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受伤者没有命令也不能擅自撤下来。 这种情况在冷兵器战场上是普遍现象,战斗正打得激烈的时候,谁还有控管你一个伤员,而且也没有专门的救护兵。 苏扬看着山坡的战况皱起了眉头说:“我方攻得越猛,他们抵抗得越凶,投放的箭矢、滚木和石头越多,只要熬过了这一波,他们的抵抗力度就会巡视下降!” 第二波梯队的进攻持续了大约两刻左右,王孝杰就命人鸣金撤退,第三进攻梯队迅速顶了上去。 这次进攻过去一刻左右,山岗上的抵抗力度果真如苏扬预料的那样,吐蕃人投放下来的箭矢、滚木和石头急剧减少。 “将士们,吐蕃人不行了,跟我冲啊,冲上山岗上杀光他们!”带队进攻的裨将大吼一声,举着战刀一马当先向山岗上冲过去。 唐军将士们也注意到他们受到了攻击密度大大减弱,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吐蕃人的防守器械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纷纷跟着裨将快速向山顶冲上去。 苏扬看了一地尸体的山坡,这山坡被吐蕃人清理得很平整,太平整了,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细细思索一番,扭头对王孝杰说:“将军,我觉得这一波攻击只怕还无法打垮吐蕃人,吐蕃人只是消耗了大量的箭矢和储备的石头及滚木,他们的战斗力还在,山岗上的厮杀肯定会很激烈,某就担心这一波冲上去的将士们被赶下来之后,吐蕃人顺势跟在他们身后冲下山来,若我方不做防备预案,到时候只怕会被他们冲散!” 王孝杰思考了一下苏扬说的这种可能性,吐蕃人占据高岗有天然的地利优势,如果真的从高岗上冲下来,那气势非同一般,在山脚下的唐军将士们如果没有防备,很有可能被冲散。 “来人,派一队人挡在前面,若山上的人马撤下来,都大声吆喝让他们分散从两侧撤下,不许冲散本阵,违令者杀!” “遵令!” “且慢!”苏扬立即叫住传令兵,他转身对王孝杰说:“将军,卑职请命去布置此事!” 王孝杰见苏扬要去做这事,心想苏扬既然已经从军,也是应该让他参与军队之事,趁早不如赶巧,让他锻炼锻炼也好,于是同意了:“好,此事交给你!” “领命!” 苏扬得令后立即赶到队伍前面,面向众将士大喊:“某姓苏名扬,奉将军之命,从此时起,尔等由某指挥!众将士听令,前十排踏步前进,后十排把长枪收集起来,准备大量绳索!” 命令下达后,前十排兵士手持兵器踩着杂乱无章的步伐走到了山坡上,后面十排兵士纷纷走到中间丢下长枪。 苏扬走到前十排处下令:“停止前进!” “所有将士听令,呈锋矢形列阵,中间将士把盾牌挡在身前,两边将士把盾牌挡在身侧,长矛斜插于地面,与山坡地面平行,各旅帅、对正、伙长进行纠正!” 苏扬下达这边的命令,又回到后十排处,命他他们一伙为单位,每一伙把长矛编成一个枪排,用绳索进行固定。 没过一会儿,一块块长方形的枪排就制作完成,苏扬命他们把这些枪排呈一排排摆放在锋失阵的两侧山坡,每一排枪排的尾端挖一条小沟,每一块枪排都栓上一根绳索用于控制。 战况果真如苏扬预料的那样,吐蕃大将悉多组织兵力进行殊死反击,刚刚冲上山岗的唐军兵将们在损失了一大片人手之后被驱赶下来。 吐蕃大将悉多一看唐军将士们狼狈退下去,他灵机一动,当即举着战刀大吼:“儿郎们,跟我冲下去,冲散唐军,杀光他们!” 悉多很清楚,他们的箭矢所剩无几,滚木和石头也消耗殆尽,仅凭这一千余人用刀枪守不了多久,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尾随溃退的唐军冲下去,争取一举冲垮唐军在山下的大队人马。 一旦成功,不仅能重创唐军,又粉碎唐军在短时间要攻占野狼岗的计划,说不定还能夺取大量物资。 “杀啊——”山岗上的吐蕃兵将纷纷跟着悉多向正在溃退的唐军兵将们追杀过去。 唐军兵士们原本就很慌乱,听见身后传来大量喊杀声,顿时更加惊恐,逃跑得更快,有人脚下不稳摔在地上被无数只脚踩踏得生死不知。 当唐军将士们正慌不择路时,突然看见己方锋矢形军阵挡在前方,军阵之中斜插着成片的枪林,寒光闪闪,十分吓人,若是撞上去必定会像串肉串一样,于是纷纷都自动向两侧分流。 第036章 攻打野狼岗(3) 苏扬在场亲自指挥,他看见己方溃兵从锋矢形军阵尖端处分流到两侧,立即大吼:“两翼注意,听候命令!” 溃兵如潮水般涌下来,苏扬看见己方将士已尽数通过,当即大吼一声:“拉绳索,上枪排!” 得到命令的唐军将士们纷纷用力拉起绳索,绳索另一端绑着的排枪被拉得翘起,底端竖在小沟中,枪尖朝着斜上方。 尾随唐军溃兵冲下来的吐蕃兵将们无法及时停下,纷纷撞在了枪排上。 “噗嗤、噗嗤、噗嗤······”一个个吐蕃兵将撞在排枪的枪尖上成了烤肉串。 “啊——” “啊——” 吐蕃兵将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死伤许多人之后,一些吐蕃兵将们终于刹住车停了下来,但后面冲过来的吐蕃兵将却因惯性继续向前撞过去,原本已停下来的吐蕃兵将被身后一撞,又有许多人被排枪的枪尖捅穿身体。 此时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将被挡在排枪前方和锋矢形军阵前方,苏扬大吼一声:“弓箭手准备——放箭——” “嗖嗖嗖······”大量箭矢从唐军军阵和枪排阵后方射上天空落在山坡上的吐蕃军头顶上。 “啊——啊——”大量惨叫声从吐蕃军之中传出,中箭者在惨叫声中死去,其他人想撤一时间又被身后的同伴挡着,无法撤回山岗,只能挨宰。 吐蕃人在死伤大片之后,悉多终于想到了反击,他左手举着盾牌,右手抓起一根长矛就向唐军军阵中投去,并大吼:“听我号令,投掷长矛,准备,投——” “嗖嗖嗖······”一排排长矛从吐蕃兵将们的手中投掷出去。 唐军军阵之中当场有几十人被钉死在地上,军阵中一阵慌乱,苏扬见状大声下令:“不要慌乱,后退着斩!盾牌顶起来,长枪不要动,弓箭手不要停!” 在苏扬的沉稳指挥下,唐军顶住了吐蕃人的疯狂反扑。 随着人员的大量伤亡,吐蕃人终于顶不住了,再继续僵持在原地,伤亡只会越来越大,悉多见势不妙,立即下达撤回山岗上的命令:“撤,跟我撤!” 得到命令的吐蕃人纷纷转身向山岗上逃去。 唐军弓箭手还在继续放箭,吐蕃军在撤回上岗的过程中又损失大量人手,苏扬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只因从山下往山上追击容易再度遭到吐蕃人的反扑,军阵如果在山坡上移动,很难保持阵型的稳定性,因此他等吐蕃军脱离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后下达了救护己方伤员、打扫战场、处死重伤吐蕃兵的命令。 这时督战副将冲过来质问苏扬:“吐蕃人已经垮了,方才汝为何不下令追杀?” 苏扬闻言扭头看了看这人,当场发飙:“你懂不懂打仗?会不会打仗?不会打仗不要在这里瞎咧咧!” “你大胆,目无尊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来人!”督战副将指着苏扬的脸大声呵斥。 苏扬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他当即拔出战刀冲着督战副将一指:“来啊,信不信小爷先砍了你?” “行了!”王孝杰走了过来平息了即将爆发的冲突,“苏校尉的处置是正确的,倘若追杀至半山腰吐蕃军掉头反扑,我军在短时间之内无法稳住阵脚,轻易就会被吐蕃冲垮!” 督战副将悻悻的挥了挥手,让那几个准备捉拿苏扬的兵士退了开去。 苏扬对王孝杰抱拳:“将军,方才吐蕃人损失惨重,士气大跌,经过方才一番恶战,他们的体力肯定消耗很大,箭矢、滚石和滚木都已消耗殆尽,此时我方应当立即组织兵力发动进攻,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卑职请命带队攻山!” 王孝杰其实也没想到苏扬部署的军阵和措施起到作用,不过看到唐军在他的指挥下轻易就挡住了吐蕃人的冲锋并击退了他们,他还是感到很惊讶。 但如果让苏扬带队进攻,王孝杰又很不放心,毕竟苏扬年龄太小,而且军阶太低,没有威信,那些将军们肯定不乐意在他的手下听命。 一个别将这时说:“将军,如果让苏校尉带队进攻,那我们这些将军岂不是白活了?只怕将士们也不会甘愿听令吧?” 又有一个副将站出来抱拳说:“将军,末将请命率部进攻!” 现在吐蕃人已经被打得士气低落,山上又没有多少防守器械,要攻下来并不是很困难,有资格带队作战的将军校尉们都纷纷站出来请命,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够拿到,谁不争取谁就是傻蛋,这些人心里精明着呢! 王孝杰考虑了一下,指定了一个叫顾文忠的副将率部进攻。 苏扬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年纪太轻、资历不足啊,否则的话以他与王王孝杰的关系,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去带队进攻? 带队进攻的差事被人抢了,苏扬也没办法,他现在又无事可做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总是觉得随时会发生意外,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上一世带来的后遗症。 唐军的进攻在副将顾文忠的带领下开始了,但悉多并非束手待毙之辈,他乃是吐蕃猛将,尽管方才的反扑损失了不少兵力,可他手底下还有近五百人,唐军想要拿下这野狼岗也并非易事。 当顾文忠带着队伍爬到快要接近山岗时,悉多带着三百余人冲了下来,顾文忠和他带领的唐军都没有想到吐蕃人这个时候还有胆子主动迎战。 顾文忠和唐军将士们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慌了神,他们在山坡上是处在仰攻的位置,地理条件对他们天然不利,又没有结成军阵,立足不稳,一个照面就被悉多带队冲垮了。 苏扬看着这状况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顾文忠带着残兵败将败退回了山下,幸亏此前苏扬布置的锋矢军阵和防御措施没有撤除,否则刚才会被悉多带人冲得全线崩溃。 垂头丧气的顾文忠提着带血的战刀走到王孝杰面前,单膝下跪、双手举起战刀:“末将无能,未能率部攻上野狼岗,反被敌军冲垮,将士们损失惨重,请将军斩末将以正军法!” 你道顾文忠为何要前来自请处置?只因王孝杰一直没有下令鸣金收兵,顾文忠是属于擅自带队撤退,按军法当斩! 在场其他将校都低着头不出声,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这顾文忠求情的,苏扬心想这顾文忠在这些同僚们当中只怕人缘也不是很好,否则怎么会没有一人站出来求情? 他抱拳对王孝杰说:“将军,顾将军并未贪生怕死之辈,若换了其他人带队进攻只怕也未必比顾将军做得好!再说临阵斩将不吉利,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还请将军暂且将顾将军人头寄于其项上,允许其戴罪立功!下一次若再擅自撤退,再斩不迟!” 王孝杰考虑了一下,采纳了苏扬的建议和求情:“顾文忠,若不是苏校尉替你求情,本将定斩了你以正军法!待会儿自己去军法处领三十军棍!” 顾文忠如蒙大赦,连连叩谢:“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他起身向苏扬投来感激的目光,刚才没有一个人替他求情,只有苏扬,若不是苏扬,他现在已经是人头搬家了。 王孝杰神情肃穆,看着手下一干将校沉声说:“接下来谁带兵进攻?” 顾文忠虽然失败了,但他的失败也探明了吐蕃人的虚实,山岗上的吐蕃人现在已经把防守器械消耗一空,除了利用地势反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守住野狼岗,只要防住吐蕃人这一手就不难攻下野狼岭。 将校们又纷纷站出来主动请缨。 “将军,末将请命!” “将军,不拿下野狼岗,末将绝不收兵!” “末将死也要死在野狼岗上!” 王孝杰正要再点一名将军率部进攻,这时北边的承风戍传来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呜——呜——呜——” 第037章 保命的馊主意 王孝杰和其他将校扭头向承风戍看过去,一个个都很诧异。 “这······吹号是何意?” 苏扬的脸色大变,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将军,咱们要赶紧撤回承风戍了!” 王孝杰看见苏扬的脸色都变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卑职来之前曾与魏继业说好了,倘若吐蕃大军抵达就吹号示警!” 这时承风戍旁边的烽火台上升起了滚滚浓烟,顾文忠立即大叫:“快看,烽火狼烟!是吐蕃大军赶来确定无疑了!” 王孝杰立即大吼:“众将士听令,随某杀上山去攻占野狼岗,第一个登上山岗者官升一级,杀死吐蕃大将悉多者,官升三级!” 苏扬吓了一大跳,心说大哥啊,这吐蕃人就要杀来了,你还要硬挺着进攻? 众将士还没有来得及轰然应诺,就听见山岗上传来吐蕃军的欢呼上。 “不好,吐蕃大军的前锋赶过来了!”苏扬大叫,立即拉着王孝杰说:“将军,来不及了,先撤回承风岭再说!” 王孝杰哪里肯就此撤军?他拔出战刀向山岗上一指:“给某冲上去!” 将校兵士们都盼望着建功立业,纷纷提着兵器一窝蜂向山上狂冲。 苏扬急得直跳脚,他死死地拉住王孝杰说:“将军不可啊,您没听见山岗上的吐蕃人在欢呼吗?这说明吐蕃军前锋已经距此不远矣,我们若是再不撤回承风岭,到时不但没能攻下野狼岗,反而会被吐蕃军前锋堵在这里,上岗的的悉多再带兵往下一冲,这三千袍泽就算不想全军覆没都难呐!” 被苏扬提醒的王孝杰立马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太着急了,当局者迷,现在脑子清醒了不少,但他又骑虎难下,一脸的苦涩:“怎么撤回去?某来之前已经在李大帅面前拍了胸脯保证,若攻不下野狼岗就提头去见啊!” 卧槽,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苏扬一拍脑门,他转了一圈,突然一条计策涌上心头,从地上捡起一支吐蕃人的箭矢,扬手就刺进了王孝杰的胸口。 王孝杰瞪大了眼睛盯着苏扬:“你······” 苏扬立即低声道:“快装成重伤!” 不等王孝杰反应,他又放开粗嗓门大吼:“不好了,将军中了流矢!传令兵,快鸣金收兵,撤退,全军撤回承风戍!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过来把将军抬走?” 周围几个兵士原本都还在懵逼当中,此时被苏扬一吼都回过神来,纷纷跑过来抬起王孝杰就往承风戍方向跑。 苏扬扯下一面旌旗捂在王孝杰的箭伤处跟在他身边一边一边喊:“将军,你撑住啊,很快就到承风戍了!” 王孝杰这下总算明白了苏扬的用意,他只能配合,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带领将士们进攻,大叫:“放下我,野狼岗还没有攻下来,某无颜去见大帅啊!” 苏扬劝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不好,将军昏死过去了!” 正在进攻的唐军将士们听到了鸣金声,扭头一看,代表主将的旗帜正在往承风岭方向而去,顿时纷纷掉头就跑。 山岗上的悉多担心这是唐军的诡计,强忍着要带人追杀的冲动没有追击,钦陵的前锋大军已到,他已不惧唐军再度进攻了。 苏扬护着王孝杰一路撤回承风戍,已经收到消息的李敬玄和一干将领纷纷从城墙上跑下来。 李敬玄迎上来焦急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兵士们停了下来,苏扬向李敬玄抱拳禀报:“大帅,刚才王将军听到了吐蕃大军到来的示警声,他心中焦急,亲自带队进攻野狼岭,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将军中了流矢,现在昏迷不醒!还请大帅命军中医官给王将军治伤,卑职恐时间拖长了王将军有性命之忧啊!” 王孝杰原本是拍了胸脯立了军令状要攻下野狼岗的,可现在他都已经这样了,李敬玄哪里还能去计较这个?若是此时追究,岂不是会给其他人一个落井下石、心胸狭窄的印象? 他急忙道:“来人,去叫医官过来给王将军治伤!你们几个快把王将军抬去营房,小心一些!” 苏扬急忙招呼兵士们:“快快快,小心点、小心点,别碰着了!” 直到进了营房把王孝杰放在床铺上,苏扬从床底下拿出一包钱财把几个兵士都召集在一起低声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都烂在肚子里,这些钱财你们几个拿去分了,都给某把嘴巴闭紧了,若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担心惹来杀身之祸!” 一个兵士接过钱袋子抱拳道:“校尉放心,我等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苏扬挥手:“去吧!” 这几个兵士先很快离去。 吐蕃前锋军已经抵达了野狼岗下,主力大军也出现在承风戍堡上的瞭望哨视线之内,很快就会抵达,李敬玄等人此时没空来看王孝杰的伤势,他们都在城墙上观察吐蕃大军主力的情况。 医官很快赶了过来给王孝杰检查伤势。 “先生,王将军伤势如何?” 医官说:“这箭矢虽没有进入胸腔,但也挺深的,不过不碍事,只要拔了箭矢,再把伤口清理干净后敷上疗伤药就没事了,接下来要多休养,不能再动武!” 苏扬点了点头,“那就好,只是王将军为何会昏迷不醒?” “在下给王将军诊脉发现他身体很疲劳、虚弱,这可能是他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不碍事,最多一天之内就会醒来!” “多谢先生!” 医官处理完外王孝杰的伤势之后很快就离开。 苏扬走到门口看了看,关上房门走到床边说:“人走了!” 王孝杰睁开了眼睛,看着苏扬苦笑道:“为了活命,我王孝杰竟然做出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王孝杰还怎么做人呐,真是羞煞我也!” 苏扬神情很不自然,毕竟这馊主意是他出的,也没进过王孝杰同意就做了,他讪笑两声说:“将军,若是死在敌人手里也就罢了,死在自己人手里岂不冤枉?再说了,此乃权宜之计,将军还需留着有用之躯为国效力,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的想必就是这种情形!” 王孝杰听了这话,神情稍好了一些。 苏扬又说:“方才将军也听见了,某给了那几个兵士一些钱财,但难保他们日后不会说出去!” 王孝杰脸色一变,“你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此事万万不可!” 苏扬哭笑不得,“将军把扬想得也太心狠手辣了,对待敌人某可不会心软,但他们毕竟都是我大唐将士,是我等袍泽兄弟,卑职怎能昧着良心做这等下作之事?卑职的意思是为了稳妥起见,还请将军收他们几个做亲兵,往后待他们如亲生子侄,只有成了自己人,他们才会守口如瓶!” 王孝杰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兵器甲胄的撞击摩擦声、杂乱无章的大量脚步声一股脑的传过来。 “发生了何事?” 王孝杰和苏扬互相对视了一眼,苏扬当即说:“将军你先休息,既然受了伤就好好休养,卑职出去看看!” 第038章 吐蕃军的豪华阵容 苏扬猜测只怕是吐蕃大军主力人马已经赶到了,他出了房门跑到城楼上扒开拥挤的兵士们手扶在墙垛上朝西北方看去,只见山下出现大队吐蕃兵马,前头的兵士们骑着马,一手执缰,一手持幡,幡上绣着繁复的图案。 大量的吐蕃兵马正在唐军在山下的泥沟堑壕土坝外数里处列队布阵,放眼望去,吐蕃兵士们如同密密麻麻的虫蚁一般铺满了大地,一眼也望不到尽头,直到天边处依然可以看见还有源源不断的吐蕃兵将赶来。 “嘶——”苏扬倒抽一口凉气,“额滴个神哪,这得有多少人啊?” 旁边一人说:“你是前军旗牌副官,你不知道这次吐蕃人与我大唐交战出动了多少人马?据我所知,大概有二十万,看这阵势,只怕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旗牌副官就是掌旗官的副手之一,此前苏扬是专门为苏庆节服务的,作为前军副将之一的苏庆节有三面旗帜作为令旗,令旗所向,兵锋所指,除了令旗,还有一面将旗,这些旗帜都有专门的旗手执掌,而苏扬就是管理这些旗手的军官。 苏扬扭头一看,发现说话这人竟然是此前跟他比过箭术的裨将李熠辉。 “二十万?吐蕃全国才多少人?打一仗就出动二十万人,只怕全吐蕃人的男子都过来了吧?” 李熠辉摇头笑着说:“全都过来了倒不至于,吐蕃国大约有兵马五六十万吧,他们亦兵亦民,战时为兵,农时为农奴,其实真正直接参加战斗的都是奴隶兵,贵族都是军官!” 从人口上来说,吐蕃人口并不是很多,关键是他们的成年男子既是兵,也是民。 苏扬说:“咱有一点闹不明白,这吐蕃人打仗就拉这么多人出来,粮草能供应得上?” 李熠会像看白痴一样看苏扬,“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吐蕃人为何要侵扰我河湟地区?还不是草场不够、适合耕作的田地不够?他们出兵打仗一般只带一个月的粮草,很少运粮到前线,所需粮草全都靠掳掠!” 苏扬闻言不由感叹:“他娘的,就咱大唐打仗要长途运送辎重补给,敢情这些番邦蛮夷打仗全都是以战养战的!” 山上山下已经被唐军兵将们挖了许多泥沟堑壕,泥土又被堆积筑成土坝,吐蕃人若是要进攻必先跨过泥沟堑壕,但又有土坝阻挡,想攻上承风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吐蕃近二十万主力大军的到来让唐军山下将士们严阵以待,气氛空前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在各军将校的命令下,唐军将士们部署在土坝的背后,弩兵、弓箭手、跳荡兵、战锋队、驻队、奇兵全部部署到位。 在横向的并排泥沟堑壕之间还留有丈许宽的通道可以供给骑兵通过,唐军骑兵不能用来防守,只能部署在左右两翼作为辅助攻击。 纵向泥沟堑壕也有交通堑壕相连,若前面防线上的将士抵挡不住,在得到命令之后可以从这些纵向的交通堑壕撤退至后方防线继续抵挡。 在山上山下的唐军将士们的注视下,吐蕃大军之中冲出来一支百人的骑兵队,这些吐蕃骑兵在百户长的率领下由西到东从唐军防御阵地前方跑了一个来回,一时间战马飞奔,尘土飞扬,气势汹汹。 在一排排土坝后方防御的唐军将士们见状一个个接受不了吐蕃骑兵的挑衅,纷纷破口大骂,甚至有人叫嚣着要冲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但唐军兵将们也只是叫唤而已,没有大总管李敬玄的军令,谁也不敢擅自出击。 苏扬看见这些吐蕃骑兵人马皆披锁子甲,他忍不住说:“这些吐蕃人还真有钱,人和马都披着锁子甲,装具还真是精良啊!” 消息比较灵通的李熠辉说:“谁说不是呢,自从八年前薛大将军兵败大非川,吐谷浑彻底沦陷于吐蕃之手,我朝失去了对吐谷浑的控制,吐蕃占了吐谷浑这块宝地,又屡次劫掠西域安西四镇,还西征吐火罗,虏获无数,端得是富得流油啊!” 苏扬一眼看过去,不止这百余骑吐蕃兵,其后密密麻麻的吐蕃骑兵几乎人人都有甲胄在身,最普遍的就是锁子甲,整个吐蕃大军之中骑兵超过六成,剩下皆为步兵,这些步兵却都有马,此时正下马列阵。 苏扬见这李熠辉也是一个消息比较灵通之人,就问:“李将军知道这吐蕃军的编制否?” “吐蕃人的军中编制其实很简单,他们是以户为单位出兵,每户一个奴隶主,带几个奴隶兵出征视自身情况而定,有多有少!每十户兵由一个十户长统带,一个百户长统带十个十户长,一个千户长统带十个百户长。千户以上称将军或元帅,将军或元帅统领多少千户由具体的情况而定!” 苏扬听完之后想了想,又问:“我大唐军制比较复杂,以府兵制为主,战时也少量募兵,可出征大军的军队编制又与府兵、十六卫的编制不同,李将军认为我大唐的军队编制与吐蕃军孰优孰劣?” 李熠会摇头笑道:“各有优劣吧,大军编制主要还是根据需要而决定的,人多有人多的编制,人少有人少的编制,吐蕃人的编制相对简单,因为他们骑兵多、步兵少;持长短兵器的多,用弓弩的兵士少,又没有辎重补给的压力,因此采用比较简单的军制是很实用的!” “而我大唐兵马多,骑兵少、步兵多,弓弩、弓箭兵多、刀盾兵少,兵种比吐蕃军也多,还有长途运输辎重补给的压力,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就有六千辎重兵,战时编制也是根据需要而定” 苏扬知道李熠辉说得是有道理的,唐军兵种职能的配置是经过多年实践而定下来的,这些在李靖遗留下来的兵书中都有记录和规定,而现今无论是府兵、十六卫、边军,还是战时出征的大军编制,都是当年开国大将李靖等人制定,一直沿用到现在。 就好比这一次西征,李敬玄手里开始有十八万人马,这十八万人马分成七军,分别为中军、左虞侯军、右虞侯军、左厢一军、左厢二军、右厢一军、右厢二军。 中军的指挥官称为统头,左右虞候二军的指挥官称为兵马使,左右二厢四军的指挥官称为总管,而元帅李敬玄的官职名称是大总管。 刘审礼统带的前军就是左厢一军,约有一万两千五百人,兵种、兵器甲胄的配备与其他各军基本相同,只是兵力数量不同。 军中火长并非是指挥十人的兵头,他就是一个烧火做饭的,负责十个兵士的饭食。 每三个合得来的兵士组成一个小队,每三个合得来的小队组成一个中队,每五个中队合成一个大队,这就有四十五人了,前四个中队为战斗兵,最后一个中队是督战兵,由一个押官统带,战时谁敢后退一步,斩!设队正统带全队,又设副队正掌旗,另有左右护旗手,全队一共五十人。 队官的真正官名是队正,只因他是一个基本作战单位的头头,兵士们习惯称呼为队头,以此类推,还有团头、营头。 因此,队为唐军出征时的基本作战单位,如有需要,可两队合为一大队,设旅帅统之,也可三队合为一大队、五队合为一团,设校尉统带,指挥官被人称为团头;如有需要,四团或五团设为一个营,设裨将统带,指挥官被人称为营头,唐军出征时,一般是千人为营。 这时李熠辉叫道:“这次吐蕃人真是下了血本了,吐蕃国但凡有些名声的大将都来了,你看看,钦陵、乞力徐、达扎恭略、还有钦陵的兄弟赞婆······” 苏扬一看吐蕃军中的旗号,果然都有李熠辉说的这些名号,再加上吐蕃军发二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可谓是堪称豪华阵容了。 第039章 来使 吐蕃军军阵前。 大论钦陵骑在马背上观察着承风戍山下的防御工事,看着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泥沟和堑壕,以及一堵堵齐胸高的土坝,他对麾下众将说:“唐人在防御守备方面还真是有一套,竟然在地下多是岩石的山坡上都能挖出这么多壕沟,看样子我们要攻下承风戍只怕不太容易啊!” 吐蕃军多骑兵,若是用骑兵攻打高山地形且拥有如此复杂防御工事的戍堡显然是不合适的,太浪费了,而且这也不是骑兵的专业,但吐蕃军的步兵只占了四成,这里可还有十万唐军将士,相对来说,吐蕃军的步兵在数量上还是少了一些。 猛将达扎恭略行礼说:“大论,只要我军不停的进攻,唐军总有疲倦的时候,攻打几天,总能打下来,这次唐军来了十八万人马,已被我军破去近半,只要再灭了这里剩下的唐军,就能给唐国以重创,河湟地区还不是轻易落入大论之手?” 其他吐蕃将军们互相低声议论,几个官员也小生说着怎么能破了这承风戍的十万唐军。 钦陵笑着摆手:“诶,唐军虽然败了两场,但我等还是不要小看了他们,李敬玄虽不通兵事,但他手底下还是有能人的!再说了,唐军手里的劲弩、弓箭和刀枪都不是吃素的,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就算我们强行攻下承风戍,咱这近二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几个呢?” 达扎恭略不吱声了。 钦陵想了想问道:“跋地设是否已抵达野狼岗?” 旁边有人回答:“回大论,跋地设将军已率本部三千步兵上了野狼岗,悉多将军已率残部正在赶来汇合!” 正说话间,大将悉多就带着仅剩的两百多个残兵败将出现在钦陵等人的视线之内。 没过多久,一身是伤的悉多骑马来到钦陵面前下马行礼:“拜见大论!悉多有罪,辜负了大论的嘱托和期望,特来请罪!” 钦陵治军极严,就算是亲兄弟的关系,几个弟弟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只能称呼他的官职,不许叫哥哥。 钦陵看着跪在地上的悉多,沉默良久才说:“你守住了野狼岗,切断了唐军的退路,立了大功,但你此前犯错,有过,功过相抵,起来吧!” “谢大论不罪之恩!”悉多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今天没有守住野狼岗,这一关只怕没有这么好过。 钦陵扭头喊道:“赞婆,派人给跋地设多送一些箭矢、食物和水,帮助他们多收集一些石料、滚木!传我的军令,命跋地设死死地钉在野狼岗,不许放一个唐兵从野狼岗经过!” 赞婆是钦陵的二弟,在吐蕃国的官职是小论,小论就是副丞相,是钦陵的副手,帮助钦陵处理吐蕃国的军政事务,可以说是吐蕃国的二号人物,这次与唐军交战连他都来了,这次吐蕃国可谓是倾巢而出。 “是,大论!” 钦陵能够权倾吐蕃国上下,与赞婆、悉多、于勃论这几个弟弟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他这几个弟弟都是统兵打仗的猛将,不但勇猛,打仗还很有谋略。 钦陵又问:“我们现在的粮草辎重还可以用多久?” 主官后勤辎重的官员回答:“回大论,此前我们打进河湟地区掳掠了不少,加上这次从唐军手里缴获的,还可以支撑大半个月!” 钦陵考虑了一下,说:“不急着攻打承风戍,昨夜我写了一封劝降书,赞婆你派一个使者去见唐军主帅李敬玄,把劝降书带给他!” “是,大论!” 钦陵又下令:“传下去,全军后退十里扎下营盘!” “遵令!”众将领了军令纷纷带队后退。 这边吐蕃大军一动,另外一边的承风戍城墙上,瞭望哨就看见了,大喊:“吐蕃人后退了,还派来了使者!” 使者手持节杖,一看便知。 声音传到了李敬玄的耳朵里,他也看见了,只是位置比瞭望塔低,看不太真切,他思考一下吩咐:“等吐蕃使者到了,蒙上他的眼睛带他进议事大堂见某,诸位将军和先生随某去议事大堂接见吐蕃使者,看看他们要耍何花招!” “诺!”众将官和幕僚们答应一声,跟在李敬玄下了城墙。 苏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李敬玄等人下了城墙去往议事堂,稍作思索就也下了城墙直往营房而来。 营房房间里,王孝杰半躺着端着一碗稀粥喝着,几个兵士站在两侧。 苏扬一看,这几个兵士就是此前把王孝杰抬回来的四个,他没想到王孝杰的动作如此之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们收做了亲兵。 王孝杰见苏扬回来,放下碗就问:“外边情形如何?” “将军,钦陵带着吐蕃大军来了,没有二十万也有十八万!方才他们在山下摆下军阵耀武扬威了一会儿,现在他们退去扎营了,还派了使者过来,卑职估摸着使者不是劝降就是羞辱李大帅的!” 王孝杰皱起眉头说:“这钦陵不好对付啊,当年薛大将军都败在他的手里,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扬已经听人好几次说起薛大将军兵败大非川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将军,您说的这个薛大将军是薛仁贵?” 薛礼、字仁贵,唐朝名将,三箭定天山的光辉战绩威震天下。在古代关系亲厚的平辈之间、晚辈可以称呼前辈、上级的字,不能称呼长辈和上级的名,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所以说苏扬叫薛仁贵,这没毛病。 自称一般说自己的名,显得谦逊,但武将在沙场对决之时与敌军大将对话,一般自称自己的字,例如“我乃常山赵子龙、阉人张翼德”,这个时候可不是谦逊的时候,就是要表现得舍我其谁的气势,具体情况还要看场合。 “对,就是薛仁贵大将军!这里你都不知道?哦,也难怪你不知道,薛大将军纵横沙场的时候你还小,才几岁,当时你祖父已过世了,你父又是一个不成器的,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 “说起来薛大将军也挺可惜的,曾官拜右威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一生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每场皆大胜,唯独那一次大非川之战败于钦陵之手,哎!” 苏扬在前世自然是听说过薛仁贵,只是并不很了解,他也想听听这个时代的人对薛仁贵是怎么一个看法,于是问道:“将军能不能给卑职说说薛大将军的事情?” “左右无事,那就说说!”王孝杰当即把薛仁贵一生经历的大小战役都说了一遍,虽不说事无巨细,但在苏扬听起来已经很详细了。 听完后,苏扬忍不住问:“听将军这么说,薛大将军的箭术应该是出神入化的吧?” 王孝杰点头:“那当然!当年薛大将军作为郑仁泰的副将一同率军前往西域平息九姓铁勒的叛乱,就是三箭定天山那一次。临出发之前,当今圣人在宫中设宴为郑仁泰和薛仁贵践行,席间圣人说古有善射者能射穿七层铠甲,让薛将军射五层铠甲试试,薛仁贵当场皮甲此弓射了一箭,射穿了五层铠甲!” 苏扬把这件事情听进了心里,他敢肯定薛仁贵绝对掌握了特殊的射箭技巧,否则就算力气再大、弓的力道再大、箭簇再锋利也不可能做到,而今他就是要学习这种特殊射箭技巧才能提高箭术,自个琢磨肯定不行,还必须要找人善射者请教,很显然薛仁贵就是一个很好的师傅。 苏扬想到这里就问:“将军,这些年了,怎么没听说过薛大将军的音讯了?他在何处?” 王孝杰说:“被贬去象州了!” 苏扬不知道象州在哪里,但肯定是偏远之地,否则怎能叫贬?他心里直叫可惜,又想起刚才吐蕃人派了使者过来,脑筋一转,就说:“将军,咱们不能呆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啊,吐蕃使者来了,将军难道就不想去议事大堂听听吐蕃人要搞什么幺蛾子?就不想知道李大帅他们是怎么应对的?” 王孝杰一听,对啊,我可是副总管,我若是不能知道军情战况,我这副总管岂不是成了摆设?他略一思索,立即旁边几个新收的亲兵说:“来,准备担架把某抬去议事大堂!” 第040章 当头一棒 苏扬带着几个亲兵把王孝杰抬到议事大堂的时候,吐蕃使者已经走了,李敬玄看了钦陵写给他的劝降书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差点掀翻了案桌。 “混账、混账,钦陵匹夫,辱我太甚!” 将军郭怀舜站出来抱拳道:“大帅,容某率军出击,趁着吐蕃人立足不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给大帅出气!” 娄师德急忙站出来劝阻:“郭将军不可!此乃钦陵之计也,定是他见我军防备严密,找不到难以下手,才以劝降书想激怒大帅,令大帅气急之下率兵出战,如此就正中钦陵下怀了!” 这时门外有甲士进来通报:“启禀大帅,副总管王将军来了,正被人用担架抬着在门外等候!” 李敬玄对郭怀舜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回去,又对甲士吩咐:“请王将军进来!” 苏扬跟着担架旁边一起进了大堂,亲兵们把王孝杰放在地上,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要给李敬玄行礼。 “末将见过大帅!” 李敬玄连忙起身:“哎呀呀,王将军有伤在身,怎么不留在房里休养?自个身体要紧呐!你的伤怎样?” 王孝杰气喘吁吁道:“回大帅,末将的伤无大碍,末将来是向大帅请罪的!末将率军攻打野狼岭之前是保证过一定会拿下野狼岗的,没能完成作战任务,请大帅斩末将以正军法!” 李敬玄见王孝杰一脸的苍白,虚弱得很,哪里还好意思行军法?若王孝杰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他若下令斩之,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无关要紧,但此时王孝杰重伤,他若再这样做就会落人口实,对于一个官做到了中书令的文官来说,这名声可不好。 “这······按律是该当斩······” 大将李谨行立即站出来抱拳行礼说:“大帅,当时吐蕃大将悉多手里有一千人马,悉多此人又善战,换做任何一人领兵也不敢说一定能够在几个时辰之内拿下野狼岗,末将以为王将军已经尽力了,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临阵斩将实为不妥,请大帅网开一面!” 契苾明、韦待价、黑齿常之也纷纷站出来求情:“请大帅网开一面!” 其实军法是极为苛严的,但要主帅真正完全按照军法的规定彻底执行根本就做不到,谁还没一点小毛病?谁还不会犯一点小错误? 主帅对军队的统帅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在对军法的执行力度上,一个真正高明的主帅一定会把军法的解释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此在赏罚方面才能做到游刃有余,让部下和兵士们又敬又怕。 李敬玄原本就没想在这件事情上揪着不放,他见这些大将都出来求情,于是顺水推舟:“此事也不能怨你,某也没指望在短时间就攻下野狼岗,事已至此,就算斩了你也于事无补,反而叫吐蕃人幸灾乐祸!来人,快把王将军扶起来,安排一个座”。 待王孝杰被人抬着到旁边靠在一张矮几上,李敬玄继续说:“钦陵给某的劝降书,尔等都看看!” 劝降书被侍卫送到李谨行的手里,李谨行看完之后逐个下传,看完的人无不破口大骂、义愤填膺。 这书信很快就传到了王孝杰的手里,苏扬就站在其的身后,看得清楚明白,他不得不赞叹,钦陵这人不仅政治才能卓越,军事才能也非常人可比,劝降书上的内容言辞犀利,一针见血,也难怪这些将军看完之后都受不了了。 待所有与会的大将和幕僚们看完,书信又回到了李敬玄的手里,他看了一眼众将:“都说说吧!” 娄师德目光一扫众将,见没人吱声,他便站出来起个头:“下官说说自己的看法,降是不能降的,钦陵写这封劝降信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刺激我军,叫我军忍不住放弃防御与之决战,但如今我军士气低落,还没有从奔逃的惊慌中缓过来,所以我军暂时不能打!” 李敬玄不禁问:“那以你之见,我军该如何?” “下官建议死守承风戍,同时派精锐勇士趁夜突围去洮阳搬救兵,请裴守约率军前来救援!” 裴守约就是裴行俭,此时当任洮河道二路军总管,镇守廓州,驻地洮阳,在名义上受李敬玄节制。 李敬玄自个没有想法,对于娄师德的建言又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其他将校,“诸位对于娄参军的建言怎么看?” 将军们互相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死守承风戍、派人突围求援,这个决定到此行不行,有没有可操作性还需要讨论。 苏扬见没有说话,想了想从王孝杰背后走到大堂中间抱拳行礼:“大帅,不知卑职能否说话?” 李敬玄还没吱声,他下首一个佐官就呵斥:“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怎么进来的?此乃军议,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左右,还不把他带出去?” 旁边两个甲士就走了过来要把苏扬架走,苏扬见状当即大喝一声:“且慢!” 两个甲士被喝得站着不动,眼睛看向李敬玄。 苏扬对那佐官大喝:“咱祖父乃邢国公、官拜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征西·突、平葱岭、夷百济、伐高句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史无前例地将大唐版图推至雷翥海(咸海),国境直抵波斯。咱大伯封爵彰武郡公、官拜左武卫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战死沙场,我苏家乃将门世家,咱十三岁跟随伯父征战,死人堆里爬了多少回都数不清了,咱都没有资格说话,难道你这个不通兵事的文官有资格?敢问你祖父是谁?你父又是谁?” 在场将官们听了苏扬的话都不由在心里暗暗喝彩。 那佐官被苏扬问得发白,不知该如何作答。 苏扬心里却是暗地里接连对苏定方和苏庆节在天之灵说几声对不起,这个时候也只能借这二位的名头狐假虎威一回了。 在唐朝这个时代,门第出身是极为重要的,有些人刚一出生就有了官位或爵位。 李敬玄是士族在朝廷的代表人物,他前后三位妻子都是出身于山东士族,从这些可以看出他是极重门第出身的,只见他笑着对将校官员们说:“既然苏小郎把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都搬出来了,某若不让他说话岂不是不给苏大将军面子?哈哈哈······好,苏小郎,某就听听你的高见!” 苏扬对李敬玄抱了抱拳,然后问娄师德:“娄参军,如按照你的建议,要突围必定要夜间行动,而且要选派勇士,野狼岗是必经之地,过去就是九死一生,有几人有这个胆量?若要派你去,你敢吗?要知道野狼岗上还有几千吐蕃精锐,就算是项羽在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穿过野狼岗吧?” “再有,就算有勇士自愿前往,人是派出去了,可谁知道这人是否穿过了野狼岗?倘若人都死了,而我等却不知,还在这里傻傻的等待援军,要等到天荒地老吗?” “还有,卑职大胆问一句,咱们的粮食还够大军吃几天?水还够喝几天?粮食咱不知道还剩几天的份量,但承风戍上下只有一处水源,这里共有十万人马,不算马匹,仅仅只供应将士们的饮水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天就会枯竭!人两天不喝水就会死,就算吐蕃人不进攻,我们满打满算也只够活五天的!” 苏扬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把李敬玄等大将官员们都打懵了! 第041章 馊主意还是妙计? 十万唐军将士们都是在不知不觉被迫来到承风戍的,这一路上担惊受怕,风餐露宿,根本就没有人去计算粮草还够支撑多久,等到了承风戍还没有来得及歇一口气,吐蕃大军又追过来了。 粮食还可以吃多久?这里是否有足够的水源满足人和马的需求?没有人去管,或许是根本就没有来得及,也不顾上。 而此时苏扬把这几个问题摆了出来,大堂内所有人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敬玄立即喝问:“粮草官何在?大军还剩下多少粮草?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没有人应声。 这时契苾明站起来说:“大帅,辎重一直是在大军最后的,这期间我军被吐蕃军追兵追上过几次,每次辎重都损失惨重,这两天我等也不曾见过那粮草官,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李敬玄脸都变了,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目光往大堂内的官员们身上一扫,指着一个官员吩咐:“你,本帅任命你为新任粮草官,你现在速去统计粮秣还可以支撑几日!” “诺!”那官员答应,迈步就要出去。 苏扬出声道:“不用去了,上午大军抵达时,咱看了一下,经过大致的估算,剩下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三天,若是杀马,或许可以多支撑几天,但那又怎样呢?就算粮草可以支撑一个月的,咱们只有三天的水可以饮用,等五天之后还是要渴死!” 没有人去质疑苏扬的对剩余粮草只能支撑三天的判断,这种事情搁谁都不可能信口开河。 残酷的现实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堂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凝重,每个人都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些从未经历过这种险恶情形的文官甚至都吓得双股战栗,感觉末日即将来临。 苏扬不等众人完全消化这个情况,斩钉截铁的说:“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出击,与敌决一死战;要么以一部分兵力牵制吐蕃大军主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强攻野狼岗,就算死伤再大也在所不惜,五天之内如果拿不下野狼岗,咱们就在这等死吧!” 针对苏扬所说,大堂内的将校官员们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没过一会儿,将军韦待价出声问:“苏小郎,与吐蕃人决一死战的选择从目前我军的状态和士气上来看,取胜的机率不会超过四成;以少量兵力牵制吐蕃大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强攻野狼岗虽然看似可行,但要去实现还有几个问题:第一,能够彻底牵制住吐蕃大军,第二,如果在我军强攻野狼岗之时,钦陵派兵来攻击我军后背,我军能否挡得住?这都是未知之数!” 苏扬立即说:“我军可以多备骑兵,部署在山上,若钦陵派兵来攻我军后背,我军骑兵则可以从山上从下去,冲散吐蕃军!” 这时李谨行说:“苏小郎,你的想法很好,但没有实施的条件,山坡上和山下已经被我军挖掘了大量泥沟堑壕,就算预留的骑兵通道也是地面不够平整,从山上顺势冲下增加冲击速度的想法缺乏实施条件!” 苏扬皱起了眉头,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还是缺乏实际带兵作战的经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李敬玄有些心烦意乱,在危机面前,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替他分忧解难。 娄师德思考了一阵,对李敬玄行礼说道:“大帅,下官有一个想法,还请大帅和诸位将军斟酌!” 李敬玄抬手:“你说!” 娄师德吐出两个字:“夜袭!” 契苾明一脸的鄙视,嗤笑一声:“娄参军不是说笑吧?钦陵派人送来劝降书羞辱我等,就是想激怒我等出兵与之交战,吐蕃兵肯定会做好相应之准备,就等着我军自投罗网了,这个傻子都知道,你竟然还想着去夜袭,难道是想让将士们去送死吗?” 娄师德也不恼怒生气,他笑呵呵说:“下官当然知道吐蕃人肯定会在入夜之后做好准备,设下陷阱等待我军自投罗网,但下官所说的夜袭并非简单一般的夜袭!” 契苾明忍不住嘲讽:“哦?难道娄参军还能把夜袭搞出什么花样来?或是你打算施法把吐蕃人都弄傻了等着我军冲过去砍了脑袋?” 众将听了契苾明这调侃的话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李敬玄敲了敲案桌,维持着大堂内的严肃,“禁声!娄参军,你继续说,某倒是想知道你所说的夜袭有怎么个不同之处!” 娄师德当即说:“禀大帅,下官所说的夜袭分为两拨袭击,第一波袭击放在上半夜;第二波夜袭放在下半夜的凌晨佛晓时分!” “哦?”李敬玄觉得这个夜袭的确与一般的夜袭不同,他立即说:“你继续说,这个上半夜怎么袭击,下半夜又怎么发动!” 娄师德从马扎上起身一边走一边说:“我军把上半夜的夜袭时间定在子正左右,用来夜袭的兵马不宜过多,取精锐五千人,提前小半个时辰悄悄出发,剩下的兵马枕戈待旦,原地待命!” “待夜袭的五千人马走到一半,分出三千兵马往另一边去隐藏起来,只用两千兵马去突袭吐蕃军大营,倘若行动被吐蕃斥候发现,他们早就去禀报钦陵了,这隐藏起来的三千人马正好可以避开吐蕃人的耳目藏起来!” “两千兵马袭击吐蕃军大军,倘若吐蕃军毫无察觉最好,正好可以一举击溃他们,如若成功造成吐蕃军大乱,举事的将军就命人点火为号,此地枕戈待旦的大军就迅速出动扑向吐蕃军大营,一举杀他个片甲不留!” “倘若吐蕃军早有防备,两千人马冲进大营后落入陷阱口袋之中,也不必做无谓之牺牲,勉强抵挡一阵就假意投降,钦陵绝对想不到我们还安排了第二波夜袭,他们下半夜肯定会放松警惕!” “待黎民拂晓时分,隐藏起来的三千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冲入吐蕃军营地,必能造成吐蕃军大乱,那时我军主力就迅速出击,就算把这二十万吐蕃大军全灭也不是不可能!” 待娄师德说完,大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在思考琢磨着此人的计策是否可行。 苏扬不知道娄师德的计策是否能够成功,听上去很精妙,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和人在黎明时分最容易犯困的弱点,但他知道娄师德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文官,从前从未接触过军事,也没有在军队摸爬滚打,这样的人想出来的计策真的能用? 而苏扬自己也只是一个没有实际领兵作战经验的半桶水,其实他和娄师德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这个不一般的夜袭计划到底是馊主意,还是妙计?苏扬不得而知,也许只有去实施之后才能知道结果,他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以免害人害己。 李敬玄是做了很长时间官员的人,在朝堂上混了很多年,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上位者在某件事情上一定不能首先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接下来无论怎么做都有回旋的余地。 他看向两侧的将军们问:“诸位将军,尔等以为娄参军之计如何?” 第042章 将帅不和 唐朝时期的武将们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全然不似宋朝和明朝那样武将没有地位,更没有话语权。 因此主帅在做出决定之前都会征询手下将军们的想法和意见。 但是武将们天生习惯了听命行事,就算要发表看法,也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一旦被人抓住破绽反驳,或是被主帅驳斥,丢了脸面不说,以后在军议之中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其他将军都没有说话,大多数人的领兵经验都不是很丰富,有的将军甚至这还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就比如韦待价,他虽是右武卫将军,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久在京城武将圈子里混的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这里只有李谨行勉强算得上是沙场老将,契苾明年轻的时候也曾跟随他的父亲东征过高句丽,多少有些作战经验,他的父亲契苾何力是铁勒契苾部人,出身于可汗世家,后来率部投唐,深受太宗皇帝喜爱,命他为左领军将军,后来他被叛乱的部众劫持到薛延陀,太宗皇帝不惜以公主下嫁把他换回来,契苾何力深受感动,当太宗皇帝驾崩之后,他要以身殉葬,被高宗李治阻止。 李谨行起身对李谨玄说:“此计可一试!” 计策能不能成功与如何施行有很大的关系,这主要看人如何操作布置,再高明的计策如果布置不当,也是白搭。 李敬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即说:“既如此,不知哪两位将军愿意带兵夜袭吐蕃军大营?” 下半夜的夜袭还好说,肯定有人愿意去,而上半夜的夜袭就不好说了,这很可能被困在吐蕃军的陷阱之中,到时候要假意投降,可吐蕃人也不是傻子,万一被钦陵发现了破绽,肯定是人头落地,这就死得太冤了。 将校们都不出声,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 苏扬看着眼里,心里不由轻视几分,这帮人一个个精得似猴,平时口口声声要忠于皇帝、忠于朝廷,无惧生死,真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愿豁出命去干。 苏扬脑筋一转,站出来抱拳道:“大帅,卑职不才,虽只是一个九品的陪戎校尉,但也愿意为大帅分忧,卑职愿意带兵负责上半夜的夜袭!” 尼玛的,你这个小鬼要搞什么?你这么做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架在火上烤吗?在场的唐军大将们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烧,心里却在诽腹苏扬这个家伙真是可恶,如果真让他带兵去,他们这些大将的脸还往哪儿搁? “咳咳”这时正装得半死不活的王孝杰咳嗽两声,他神配合一般的呵斥道:“苏扬你胡闹,你一个小小的陪戎校尉带过这么多兵吗?你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吗?只怕你见了钦陵之后就吓得腿软,钦陵一眼就看出你假意投降的端倪,势必会引起他的警觉,下半夜的夜袭成功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王孝杰训斥完苏扬,对李敬玄说:“大帅,让末将去吧,末将这个模样更能让钦陵放松警惕!” 苏扬冷笑:“将军您别逗了,您这副模样能上得了马?” 其他将军们心中更加愤怒了,这一大一小就像是在唱双簧一样,这不是打他们的脸么? 李敬玄的脸上挂不住了,其他将军没人出来接下这个苦差事,而苏扬这个小鬼又故意跳出来气他,王孝杰更是陪着苏扬胡闹。 “够了,苏扬你退下!王将军,你既已受伤就好好待着养伤,否则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李某人苛待下属,让一个受伤的部将领兵去打仗,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王孝杰悻悻的不再说话,苏扬赶紧退回去站在他身后。 李敬玄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虎着脸扫视着将校们的脸,忍不住怒气冲冲说:“怎么着,平时一个个多能耐,现在真要尔等效死的时候都害怕了?尔等都是武将,贪生怕死还能领兵征战吗?” 李敬玄毕竟是文官出身,虽然官位高,爵位高,却没有统过兵,没有打过仗,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这些武将都是粗人,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服有本事的人,只服能够带领他们打胜仗的人。 而自从开战一来,李敬玄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真到了关键时刻怯弱不堪,犹豫不决,做出的决定都是幕僚们给出的建议,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主意,整整十八万人马到现在几乎折损了一半,还战没了两员大将,辎重粮草十去其九,他们怎么能把命交给这样的人? 李敬玄有些下不来台了,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样下去,他将威信尽失! 娄师德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也能理解这些将军们的想法,上半夜的夜袭危险性太大,人趋吉避祸是本能,其实这也怨不得将军们。 他站出来对李敬玄行礼:“大帅,夜袭之计是下官提出来的,下官虽未带过兵,但这些天跟诸位将军在一起,也算是知道了一些行伍之事,让下官负责上半夜的夜袭吧!” 李敬玄有些怀疑娄师德的执行能力,他的体会很深刻,他自己就是吃了不通兵事的亏,否则战事不会糜烂到这个局面。 “你真的能行?” 娄师德义正言辞的说:“大帅,没有人比下官更清楚这个夜袭之计,关键时刻需要有人去赴险,此人也只能是下官!” 李敬玄总算有了台阶下,他点头同意:“好,你就负责上半夜的夜袭!那么······哪位将军愿意负责下半夜的夜袭?” 这下众将终于有了反应,一个个纷纷站起来请战。 苏扬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却不能鄙视这些人,人性如此,若之奈何?他也不知道娄师德怎么能下定决心自己去赴险的,这家伙到底是想升官想疯了,还是真的对朝廷、对江山社稷一片赤胆忠心? 李敬玄点了李谨行的名:“李将军,由你负责下半夜的夜袭!” “遵令!” 苏扬看得出来李敬玄让李谨行作为第二波夜袭的主将是出于谨慎的考虑,无论怎么说李谨行的资历和领兵作战经验都远超其他人。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上,天边的晚霞煞是美丽。 苏扬端着装了稀粥的陶碗靠在城墙的墙垛上看着火红的晚霞对月轮说:“如果没有战争,站在这里欣赏着日落时的黄昏美景,一定很惬意吧!” 月轮套了一副唐军甲胄,戴了头盔,倒也没有人认出她是一个女人,只是她吐蕃人脸上的高原红引起了一些兵士的好奇,但这并不奇怪,唐军之中各族人都有,脸上有高原红的也不止吐蕃人,很多吐谷浑人都有。 月轮小口喝着粥,抬头看了看天边绚丽赤红的晚霞景象,鼻子了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这么美好的黄昏,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糌粑,也许再也吃不到了!” 苏扬拿着木勺的手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安慰道:“不会的,长安什么都有,那里居住着上百万的人口,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诗人、各国使臣,他们会把他们的特产带到长安贩卖,你就算想吃牦牛肉也能吃到!” 月轮的脸上流露着些许苦涩:“或许吧,但在长安吃到的味道或许已经不一样!”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回不去了,这两天我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特别恐惧和无助,就像是落到了一个深谭里无论怎么游也游不到岸边。我的阿妈若是知道了我的事情肯定会整日以泪洗面,我再也见到她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苏扬很能理解月轮的感受,有家不能回,回去就得死,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流浪,没有朋友亲人,无根无萍,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会感觉到无边的孤寂。 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住,是我害你成这样的!” “哇——”月轮大哭着转过身来一拳一拳打在苏扬的胸口,打了十几拳,一头扎进了苏扬的怀里。 第043章 你莫走 苏扬迟疑了一下,张开双臂抱着月轮,给她一个温暖的依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战事结束了,我带你去长安,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你可以在长安城里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与他为妻,生儿育女,那时你就有一个新家了,你会踏实安心的留下并照顾你的孩子,把他们抚养长大,再看着他们娶妻嫁人,于是你又会有孙子和外孙,儿孙承欢膝下,你会幸福到老!” “呜呜呜······” 旁边有不少兵士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奇怪和厌恶。 苏扬看见他们那种眼神,就知道他们误会了,扯开粗嗓门大喝:“看什么看?想家了就哭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想家吗?” 兵士们眼中的奇怪和厌恶之色不见了,一个个都默默的转过身去。 月轮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变小,苏扬安慰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吧,要不然饭食都凉了!” 月轮从苏扬怀中起身,抬起袖子擦了眼泪,拿起墙垛上的陶碗和木勺继续进食。 吃着吃着,月轮问:“你知道悉多为何要杀我,死追着我们不放吗?” 苏扬心中一动,他此前也一直怀疑,月轮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在吐蕃国的身份和地位并不怎么高贵,悉多犯不着要杀她,为何一直追击不停呢? “按理说你是吐蕃公主,他应该救你,而不应该伤害你,可是他却要杀你,就算你被我们俘虏了,对吐蕃国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的行为很让人费解,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月轮放下木勺看着西南方向,悠悠道:“因为我除了是吐蕃公主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噶尔钦陵你知道吧?” 苏扬点头:“知道,吐蕃国大论嘛,现在他就在承风戍西南方十里外的吐蕃军大营里!”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噶尔钦陵的妻子!” 什么?苏扬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他很快回过神来:“不对啊,悉多是钦陵的弟弟,他是你的小叔子,你是他的嫂子,他怎敢做如此悖逆之事?” 月轮一声冷哼:“自然是钦陵的意思,没有钦陵的指令,他怎敢?钦陵在吐蕃国权倾朝野,威名震天下,他的妻子却被唐人劫走,落入了唐人的手里,我是否清白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议论他?所以他宁愿杀死我,也不愿意救我回去,把我救回去就是一个大麻烦,他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苏扬想了想问道:“可你如果不回吐蕃的话,钦陵怎么跟吐蕃国的臣民解释?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吧?更何况你还是公主,吐蕃王室就算再怎么衰弱,总归还有几个有份量的宗室大臣站出来质疑吧?” 月轮摇头:“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枭雄,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他都使得出来,他有的是办法把我消失的事情搪塞过去,而且让其他大臣无法再继续纠缠!就比如过河时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又或者打猎时被猛兽叼走了、又或者掉进了万丈冰涧!” 苏扬不得不承认以钦陵的权势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借口完美的把整个事情搪塞过去。 戍堡下的山坡上,有兵士正在杀驮马和骆驼,一匹匹驮马和骆驼被兵士们挥舞着大陌刀砍掉脑袋,身体轰然倒下。 陌刀这种战争利器是对付骑兵冲锋的好东西,面对冲过来的敌军骑兵,只要持刀的人不怂,眼疾手快,一刀劈下去,人马皆被劈成两半,用它来杀驮马简直不要太轻松。 月轮问:“他们为何要杀马和骆驼?” 苏扬说:“要打仗了,吃了上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让将士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就算战死了也不会做饿死鬼,这就是我们大唐的规矩!我们这些吃稀粥的人不打仗,所以只能喝稀粥,去打仗的人才有肉吃!” 月轮扭头看过来:“你想吃肉?” 苏扬摇头:“我想吃肉,但我不想打仗!在我们大唐没有人愿意打仗,只有当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时候才不得不被迫拿起刀枪!但我们从来也不怕打仗,我们都打了几千年了,每一个欺负我们的敌人都没有好下场!” 驮马和骆驼被杀掉之后,被伙长们砍成大块大块的扔进已经烧开的锅里煮,再洒上一些盐巴,盖上锅盖,烧大火煮。 没过多久,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肉香,这几天没有吃好喝好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咽口水。 苏扬没有吃过驮马肉和骆驼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不过就算煮得再好吃,在这个时候肯定也不是那么美味吧? 天黑了,山上山下燃起了火堆,即将要去夜袭的将士们三五成群的围在火堆边啃着驮马肉和骆驼肉,每个人还分了一碗酒,酒的作用就是壮胆而已。 苏扬等人并排靠着女墙墙根坐下,一阵阵肉香味和酒香味从外面飘过来。 “今晚的月色不错!真想赋诗一首,他奶奶的,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字”苏扬仰着头靠着墙壁看着天上的圆月有些懊恼。 秦大石不由苦笑:“校尉,我真是服了你,我们闻着肉香和酒香,肚子饿得呱呱叫,你却还有兴致要作诗,难道你不饿吗?” 耿长生摸着肚子问:“还有吃的吗?好饿啊!” 苏扬很是恼火:“饿饿饿,整天喊饿,晚饭时的一碗稀粥都灌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在作诗,你们却喊肚子饿,你们都很欠揍知道吗?” 彭九斤补一刀:“校尉,你想了半天也没闷出一个屁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这龟孙子,竟敢嘲笑小爷,我掐死你!”苏扬恶狠狠的掐住彭九斤的脖子就是一阵猛的摇晃。 “哇~呜呜,呕、呕,松、松开——”彭九斤被掐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月轮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几个嘻嘻哈哈的打闹,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情绪好转了不少。 闹着、聊着,也不知道何时大家都相继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阵清脆的甲叶和兵器的碰撞摩擦声把苏扬惊醒了,他站起来转身看向下方的山坡上,只见山坡上的火堆已经全部熄灭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个兵士正在集合,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旁边传来秦大石的声音:“要出发了?” “嗯!” 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彭九斤问:“校尉,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苏扬想了想说道:“我当然希望能成功,娄师德的计是好计,可他的对手是钦陵,想要让钦陵放松警惕、骗过他可不容易啊!” 没过多久,五千人马出发了,所有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战马的马嘴被笼子罩住,马脚被布包裹,他们走得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苏扬转过身靠着女墙继续坐下,其他人也纷纷恢复原状。 城墙上静悄悄的,清冷的月光洒下显得更加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比那些去参加夜袭的将士们还担心和紧张。 沉寂中,苏扬突然道:“他奶奶的,小爷突然想唱歌了!” 不等其他人回过神来,他就扯开粗嗓门大吼:“妹儿丫头你莫走,唱首歌歌儿把你留,歌中有我对你的真情,歌中有你的温柔!” 等到了女声部分,他又捏着嗓子唱道:“哥哥哥哥我不走,妹妹陪你到白头,陪你直到星星不眨眼,陪你直到月亮躲山沟······”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掌大叫:“好!” 其他人纷纷欢呼起来,“唱得好!” 在远处当值的将军曹怀舜听了苏扬的歌声,忍不住对身边的李敬玄说:“大帅,这小子莫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大半夜的一通鬼叫,也不嫌丢人!” 旁边一个官员说:“曹将军,你跟一个粗汉一般见识作甚?你听这粗嗓门声音就知道这位苏小郎是一个莽夫,没长心眼的那种!” “咳咳!”李敬玄觉得这么议论一个后辈不太好,说道:“毕竟是忠良将门之后,都少说两句!” 第044章 我都不介意你还不乐意 右武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笑着说:“某倒是觉得苏小郎不错,现在将士们都很在意这次夜袭能否成功,一个个都担心着呢,他这么一唱,将士们都放松了,把士气也拉回来了,这小子有做大将的潜力啊!” 见黑齿常之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将士们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总比一个个死气沉沉要好得多。 倒是曹怀舜忍不住:“哼,我看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苏扬一曲唱完,戍堡城墙上下纷纷响起掌声,有人大叫:“再唱一个!” 有人马上附和:“对,再唱一个!” 苏扬原本是感觉心里压抑,忍不住就跳起来唱首歌缓解一下压力,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见这么多人竟然都要他再唱一个,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嗓子唱哑了,唱不了了!小爷开了一个头,接下来该你们唱了,下一个谁来?有没有要唱的,大大方方的唱,不要扭扭捏捏像个娘们!” 立马有人叫道:“谁像娘们了?唱就唱,都听好了,‘嫂嫂来一壶酒,俺吃完喝完今晚就在这儿睡下鸟,嫂嫂莫要把俺往外推,你的手大又白······” 尼玛的,苏扬正拿着水袋喝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喷出来,对面的彭九斤被喷了满满的一脸。 周围忽然轰的一声,所有人齐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 唱歌那兵士似乎没有听见,全然不在乎,丝毫不受影响。 有人笑得忍不住不停的跺脚,有人笑得捧腹,有人笑得弯下了腰。 月轮红着脸,“啐!真是粗野!” 兵将们被这种扯开粗嗓门豪放派唱法加上半荤半素的歌词闹得笑翻了天,全军上下呈一片狂欢的状态。 接下来不断有人接着唱,唱法、强调和歌词可谓是花样百出,怎么搞笑怎么来。 李敬玄听得脸上的肌肉直跳,却依然板着脸,但他的身体却不停的颤抖,估计是想笑又担心笑出来之后自己的威严尽失。 有个随军官员气急败坏的大叫:“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将士们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吧?”王孝杰一句话让所有不满的人都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下远处有一支火把摇晃。 “快看!” “开始了!” 曹怀舜大吼一声:“都安静!” 狂欢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脸上笑容不见了,一个个神情紧张的看着西南方向并竖起了耳朵,他们渴望那里升起冲天大火。 远方隐隐有闹哄哄的喊杀声传来,不少人都听见了,将士们更加不敢吭声,大多数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 没过多久,隐约的喊杀声没有了,但所有人都不敢眨眼,仍然看着远方的夜空。 渐渐的,有人眼皮泛酸,眼睛干涩,不再睁大眼睛不眨眼。 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西南方的天空中仍然没有火光冲天的景象出现,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放弃,一个个变得垂头丧气的。 李敬玄脸色平静的说:“意料中事!” 曹怀舜大声喊道:“众将士不必灰心丧气,咱们也没指望这一次能成功,对付吐蕃人,咱有的是法子!” “切!”很多兵将纷纷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个个转身坐在了地上。 苏扬抓起长槊向秦大石、霍撼山、月轮公主等人招呼:“走吧,好几天没睡一个好觉了,去睡觉!” 众人跟着苏扬鱼贯而下,很快回到了营房。 快到门口时,彭九斤一把拉住苏扬可怜兮兮道:“校尉,这几天咱们一路奔波逃命,都没睡好,您看今晚就不用给公主守夜了吧?卑职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子直打架呢!” 苏扬看向耿长生:“猪头,你呢?” 耿长生很老实:“想睡觉!” 苏扬恨铁不成钢:“猪头这个绰号没起错,我看你就是猪投胎的,哼,工钱减半,滚吧!小爷自个来守!” 耿长生和彭九斤灰头土脸的跑回了他们的营房。 霍撼山走过来说:“我守!” “你?”苏扬看了霍撼山一眼,摆摆手:“算了吧,你也连续好几天没休息了,我今天连睡了两次,养足了精神,今夜我来守!” 霍撼山转身走了。 苏扬想了想,走回营房拿了一张毛皮袍子出了门。 月轮公主回到营房关上房门,把羊皮褥子裹在身上躺在了硬铺上,身体不由自主的的蜷缩在一起。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月轮公主起身打开房门见是苏扬,“有事?” 苏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关了门。 “喂,你要作甚?”月轮看见苏扬手里拿着厚实的毛皮袍子感觉有些不对劲,急忙拦着他。 苏扬一边把毛皮袍子铺在地上,一边说:“今夜没有人给你守门,他们几个都需要休整,没办法,只能我亲自守了!” 月轮一把拉住他:“等等,你要守夜去外面守啊,钻到我房间来是何意?” “夜里外面太冷了,还是屋里暖和!” 月轮急了,不让苏扬继续:“那不行,我虽比你大不少岁数,可你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你在这里我怎么入睡?” 苏扬道:“你放心,你睡你的床铺,咱睡咱的地铺,不会碍着你啥事,咱一会儿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不会对你咋样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出去!”月轮说着就用力拉苏扬,要把他推出房间。 苏扬不高兴了:“嘿,你还知道你比我大十岁呢?我都不介意,你还不乐意了?我还担心你老牛吃嫩草呢!” “你!”月轮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什么老牛吃嫩草,说得可真难听,总之你不能睡这里!” “总之我今晚就要睡这里了,你赶都赶不走!”苏扬说着往铺好的毛皮褥子上一趟,把两边一裹,把自己裹得一个大粽子一样了。 月龄公主气得差点跳脚,指着苏扬的手指头都开始颤抖,“你、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苏扬突然把脑袋从毛皮袍子里伸出来问:“喂,我怎么感觉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呢?” 月轮公主一头雾水:“???” 苏扬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在我唱歌之后第一个唱的那小子,他是不是这么唱的‘嫂嫂你拿壶酒,俺吃完喝完今夜就在这里睡下鸟,嫂嫂你莫要把我往外推,你的手大又白······’” 月轮当场就扑上去拳打脚踢,苏扬吓得赶紧躲在毛皮袍子。 “嘭嘭嘭······” “哎呀,别打了,要出人命了!”苏扬惨叫。 隔壁营房里。 耿长生睁开眼睛喊道:“石头,我怎么听到了杀猪声?” 彭九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赌一吊钱,校尉的童子身肯定没了!” “哎呀,要了老命了,怎么就不消停一会儿呢?”秦大石颇为难受的伸手把毯子拉起盖住了头部。 至始至终,“死人脸”霍撼山抱着他的刀都没有睁开眼睛。 黎民时分,外面还漆黑一片,苏扬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坐了起来。 他起身卷起毛皮袍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隔壁的房门被苏扬推开,他走到了霍撼山的床铺前,“死人脸,去公主房门口守着!”说完转身就走。 霍撼山睁开眼提着横刀就跟着走了出去,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也惊醒了,他们知道第二波夜袭就在黎明时分发动,立即起床拿了兵器就跑上了城墙。 第045章 送死 月西沉,星光暗淡。 戍堡的城墙上、哨塔上都挤满了唐军兵将,山坡上、上下的唐军将士们也爬上了土坝翘首向西南方向张望,四野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见。 李敬玄早来到城墙上,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沙漏,感觉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对身边的传令官下令:“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做好出发准备!” “遵令!” 早已在戍堡堡门下等候的七个传令兵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向各军所在的防区跑过去,为了尽量保持安静,不闹出声响,传令兵们只能跑步去向各军主将传达军令。 接到军令的各军大将迅速下令麾下兵马集结,将士们一个个的动作都很麻利,精神振奋,他们都知道了李谨行负责的第二波夜袭即将开始,他们要在主帅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吐蕃军大营,完成致命的一击。 “启禀大帅,各军将士们都已集结完毕!”传令官前来报告。 李敬玄点头,下达了最后一道军令:“传某军令,中军留下三千人守承风戍,其他将士随某出击吐蕃军大营!” “得令!” 李敬玄说完伸手一摆披风转身就走下城墙,卫士和随从官员纷纷跟随而去。 苏扬见大军很快就要出发,他扭头问耿长生、彭九斤等人:“某要跟过去,尔等是一起还是留下?” 彭九斤道:“校尉,十万大军出击,多我们几个不多,少我们几个不少,咱没必要去受这份罪吧?” 前军已经全军覆没,编制自动解散,苏扬等人除了王孝杰这个上级之外,已经没有人可以管他们了,王孝杰在养伤,他们几个也就放了鸭子。 彭九斤、耿长生、秦大石等人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苏扬也不好强令他们跟他一起前往,他考虑了一下说:“双方总兵力接近三十万人的旷世大战,一生能有一次机会参与就已经是泼天之幸运了,某若不去,定会后悔,某不想给将来留下遗憾!你们几个伤还没好,某就不勉强你们了,都留下吧!” 他说完整理了一下装备就蹬蹬噔跑下了城墙。 秦大石等人借着城墙上的火把看见他骑了一匹马跟在李敬玄的护卫队伍身后飞奔而去。 没过一会儿,霍撼山护着身披唐军铠甲的月轮公主来到了城墙上。 秦大石、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向她抱了抱拳行礼,虽然她不是本国公主,但人家总归是公主,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们几个也不好当做一个普通的女人看待,该的礼节还是要有。 月轮公主问:“人呢?” “刚下山!”耿长生指了指山下。 月轮公主抿了抿嘴,走到女墙边扶着墙垛看着山下人头攒动的队伍怒气冲冲道:“他要去送死吗?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去长安供我吃喝养我,还没过一夜就把说过的话抛至脑后了,眼巴巴跑去送死!苏扬你就是个混蛋、骗子,你是个大骗子!” 骂着骂着,月龄公主扶着墙垛蹲了下来,不断的抽泣,以至于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嚎啕大哭。 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等人面面相觑。 彭九斤向其他几人挤眉弄眼,凑到秦大石耳边低声道:“没想到校尉小校年纪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这才几天勾上了一个公主。不过校尉也太不负责任了,既然承诺了要养她,去送死之前也应该做好安排嘛,你看看人家一个公主从凤凰沦落成了野鸡,现在丢了饭碗,太可怜了!” 秦大石压低声音:“呵,要不你养她?多加一双竹箸而已!” 彭九斤看向嚎啕大哭的月轮公主,竟然颇有些心动,可一想对方是吐蕃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而他却只是一个庶民出身,吃着粗茶淡饭长大,两人的身份地位完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道让她一个公主跟着他吃糠咽菜? 人家公主虽然年龄稍大了一些,可却长得美貌非常,身段又好,气质雍容华贵,而他彭九斤一副泥腿子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搭边啊。 彭九斤想到这里竟然感觉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不好吧,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我若这么做就是不仗义啊!” 秦大石“呵呵”一声不再理他。 耿长生对月轮公主说:“他不会死的!” 月轮公主哭着扭头:“你怎知?钦陵如果那么好对付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各军兵马已经在山脚下列队完毕,只待李敬玄一声令下,大军各部就会依次出发。 苏扬举着火把骑着马一路小跑,追上李敬玄的时候,李敬玄带着卫队正好走到大军前方。 他立即策马跑过去大喊:“大帅,等等!”他正要靠近李敬玄,却被卫队的人拦住了。 李敬玄正要下令大军出发,听到苏扬的喊声扭头一看,“那是谁?” 旁边有人回答:“是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苏扬!” 李敬玄考虑了一下,对旁边的吩咐:“让他过来!” 苏扬被领了到李敬玄面前,他行礼说:“大帅,末将建议大军等一等再出发!现在还没有听到吐蕃大营那边传来动静,我们去得太早容易被吐蕃军的斥候发现,而且卑职听说钦陵这个人很不好对付,万一他在途中设下了埋伏,我们这十万人马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他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将军就大声呵斥:“简直是一派胡言!某看你是危言耸听,钦陵怎会知道我大军要前往?他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岂不成神了?你一个小校的九品校尉竟敢阻挡大军、拖延时辰,真是狗胆包天!来人,拿下!” 几个甲士上前来那苏扬,很快就把他架住拖着外走。 苏扬大叫:“大帅,三思,三思啊!” 李敬玄这时摆手:“且慢!苏小郎也是一片好心,且年纪尚小,行事不知轻重,情有可原,放了他吧!” “诺!”甲士们退了开去。 李敬玄举手向前挥了挥:“各军依次出发吧!” 军令下达,首先是左厢二军出发,接着是右虞侯军,一支支队伍熄灭火把,每个人都咬着一根木棍,战马也都用笼子罩住了马嘴,用布包裹了马脚。 “哎!”苏扬叹息一声,上马跟在李敬玄的卫队一侧一起前行。 队伍刚刚动身启程,西南方向就传来大量的喊杀声,吐蕃大营所在方向的天空出现大量火光。 “李谨行成功了,他成功了!”李敬玄看见这冲天大火,他欣喜若狂,当即大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前进!” 传令很快向各军传达军令:“全速前进!” 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开始跑步前进,大量的金属摩擦和撞击声响起,夹杂着大量的脚步声,十万人马全速行军的动静不是小打小闹,声势浩大无比。 跑了几里路之后,唐军将士们一个个都喘着粗气,有些人已经是汗流浃背,苏扬骑在马上还好,他发现大军前锋好似进了一片狭长的低洼地带,两侧有低矮的山岗。 “这地形······”苏扬看着这里的地形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这他吗就是打伏击的绝佳之地啊。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跑到大军前头拦住李敬玄:“大帅,快下令大军停下!” 第046章 中伏 李敬玄被苏扬拦住去路,很是不高兴,喝道:“苏扬,你这混账小子还没闹够吗?战事紧急,大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支援李将军,贻误了战机你吃罪不起,快快让开!” 苏扬知道李敬玄一直容忍他还是看在他那死去的祖父苏定方的面子上,他也不废话了,直接指着两侧模糊朦胧的低矮山岗说:“大帅请看,咱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狭长低洼地带,两侧是山岗,若吐蕃人在山岗上设下伏兵,待我军大队人马进入,必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啊!为谨慎起见,还请大帅先派斥候去探查一二!” 苏扬的目的远超常人,其他人看不清远处低矮的山岗,但他却能看见。 李敬玄将信将疑,立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斥候队,速去探查!” “领命!” 队伍停下来,两队斥候分别向左右两侧探查过去。 左侧山岗上,骑在马背上的达扎恭略皱起了眉头,唐军只有先头队伍进入了伏击区,但此时唐军却停了下来。 “不好!启禀将军,唐军派了斥候过来,只怕是已经发现了异常!”一个百户长小跑着过来禀报。 达扎恭略沉思一下,当即立断拔出战刀:“不能再等了,众将士随我出击,截杀唐军!” “杀——” 随着吐蕃军令下达,两侧山岗上突然出现大量火把,无数火箭向唐军先头部队射过来。 “嗖嗖嗖······” “啊、啊······”大量火箭落在唐军先头队伍之中,被射中者惨叫不止,战马看见火光受到惊吓,纷纷发了狂。 苏扬手持长槊厉声大喝:“有伏兵!保护大帅、保护大帅!传令官派人传令中军前进挡住右翼,命左虞侯军前进挡住左翼!” 苏扬的话根本没人听,两支箭矢射过来,他挥动长槊挡开,对惊慌之中的李敬玄大吼:“大帅,快下令前军就地防御,命左虞侯军上前护住左翼、中军上前护住右翼!” 李敬玄已经吓破了苦胆,哪里还听得近苏扬的话,他惊恐的打马转身就跑:“撤,快撤!” 苏扬一看急眼了,大吼:“不能撤,不能撤啊,回来,都回来!我曰你先人,你个狗曰的李敬玄,给老子回来啊!” 苏扬的吼叫声被巨大的嘈杂声淹没了,埋伏的吐蕃人已经杀出来,唐军将士们因为主帅逃走而乱成一团,前军将士们想要往回逃,后方的将士们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因此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了逃命,互相撞击践踏,自相残杀。 大量的喊杀声和隆隆马蹄声,以及伴随而来的箭雨让唐军将士们更加惊恐,根本没有与吐蕃军战斗的胆量和想法,只想着如何尽快逃离这里。 苏扬想跑却跑不了,往回走有其他唐军将士拦着,往前走肯定会被吐蕃伏兵夹击,与他一样的还有很多的前军将士们。 “嗖嗖嗖······”箭雨不停的落下,周围不断有人中间倒下,惨叫声令人犹如置身与地狱之中。 苏扬不停的挥舞着长槊格挡射来的箭矢,突然之间,身下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紧接着就向一旁倒下,他心中一惊,长槊往地下一撑,整个人被甩出去落在地上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 吐蕃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唐军兵士们却还不思防御抵抗,还在想着逃命。 苏扬心中大急,一边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大吼:“前军将士们,都不要慌,逃不掉了,与其在逃跑中被吐蕃人追杀致死,还不如一起结阵自保,不想死的都聚集在我身边来!” 被苏扬这么一通大吼,周围一些唐军兵士们认清了现实,在犹豫一下之后有十几个兵士向苏扬靠拢。 “快快块,以某为中心摆下圆形阵,长矛向外斜插于地下,把盾牌挡在身前!后来的人从内向外站位!”苏扬大声指挥。 “弓手、弩手在最内,陌刀手其次,刀盾兵再次,长矛兵最前!” 其实唐军的弓和弩装备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即便是辎重兵也装备有弓箭和横刀,但是唐军中的弓手和弩手是职能兵种,大多只负责远程打击,一般不与敌军进行近身厮杀。 如果按照装备兵种划分,可以分为弓兵、弩兵、刀盾兵、长矛兵、骑兵、陌刀兵、辎重兵;而如果按照职能划分,则分为弓兵、弩兵、跳荡、马军、奇兵、战锋队、驻队。 在临阵对敌时,唐军一般以兵种的职能进行排兵布阵,但此时苏扬能指挥的人数太少,只能按照装备的情况指挥兵士们御敌。 越来越多的唐军兵士聚集在苏扬周围,圆形阵的规模越来越大,但吐蕃人也已经杀了过来。 黑夜之中也看不太清楚,打头阵的吐蕃骑兵们一头就撞进了混乱的唐军之中,无数骨折、惨叫声响起,不停的冲击着人类脆弱的心灵。 苏扬已经管不了其他人了,他聚集的圆形军阵也同样受到了吐蕃骑兵的冲击,两百多人的圆形阵在一波冲击之下死伤超过三分之一,但吐蕃骑兵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圆形阵外围堆积了一米多高的尸首。 “弓箭手听令,前方一百步,放箭——” 随着苏扬一声大吼,圆形阵最中间的几十个弓箭手一起向南北两个方向的一百步外射出了箭矢,箭矢一波接一波,一百步外举着火把正策马向这边奔驰过来的吐蕃骑兵们纷纷栽倒,战马和兵士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只因人数太少,弓箭的火力输出太稀疏,即便连续不停的放箭,单位面积内的杀伤数量也太少,依然有大量吐蕃骑兵冲过来。 苏扬沉着脸,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大喝:“陌刀手上前准备!” 三十多个陌刀手通过预留的通道走到圆形阵的最外围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大陌刀,一丈长的陌刀,刀身两侧开刃,刀尖呈锥形。 但吐蕃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陌刀手们一个个劈下去,人马皆被劈成两半,血水内脏洒了一地,后面的吐蕃骑兵们对前面的同伴被劈杀茫然无知,还在向前从,却是一个个被劈死。 眼见这里有一个唐军军阵还在抵抗,越来越多的吐蕃兵马向这边围过来,他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唐军将士们在苏扬的指挥下如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周围的吐蕃人和马的尸体越堆越高。 “放箭——”远处传来一句吐蕃话。 “嗖嗖嗖······”大量箭矢从天而降,圆形中的唐军兵士们纷纷中间惨叫着倒下。 “给我冲!”一个吐蕃将军见苏扬的军阵被箭雨打击得露出防御上的破绽,当即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大量的吐蕃骑兵冲过来,原本就所剩人数不多的圆形军阵此时如同一个破筛子,在吐蕃骑兵的冲击下瞬间崩溃。 残存的唐军兵将们只能各自为战,身上插着几支箭矢的苏扬大吼着端着长槊冲向一个起码冲过来的吐蕃将军,他已浑身是血,谁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 “噗嗤”一声,苏扬避开了对方刺来的长矛,手中长槊捅穿了对方的身体,把对方顶得脱离了马背。 他一手抽出长槊,一手搭上了马鞍,身体翻身而起,一个刹那间就上了马背,周围两根长矛刺来,他身体后倒,手中长槊猛的横扫过去,两个吐蕃骑兵被扫落下马。 “驾——”苏扬大叫着打马冲了出去,危急之时,他也顾不上是哪个方向了,只要能冲出吐蕃军包围圈就有活命的希望。 吐蕃大军追着唐军的后队追杀,一直追到了承风岭下才停止,战斗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结束,喧嚣声也渐渐平息。 第047章 死里逃生 承风戍,议事大堂。 李敬玄脸色惨白的坐在主位上,一脸的疲倦和狼狈,一身的宰相威严荡然无存,他此时只是一个极为的平常老人。 其他将军和随军官员们的脸上也都生意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所有人都垂着头,军心士气在此时已经跌落到了最低点。 “崔长史回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守卫的声音。 大堂内包括李敬玄在内的将帅们都抬头向门口,只见长史崔文裕拿着一摞厚厚的名册走进了大堂。 “见过大帅!” 李敬玄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仿佛精气神全没了,“统计得如何?损失了多少人马?” 崔文裕躬身道:“回大帅,前军两万人马全没了,左虞候军也损失了六千人,其他各军的情况还算好,没什么损失!” 这时从外面传来喊声:“报——报——” 只有紧急军情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堂内众将校和随军官员们又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甲士一手按剑快速跑进来,在堂前单膝下拜:“禀大帅,李将军回来了!” “李将军?李谨行?”李敬玄声音颤抖的问道。 “是的!” 黑齿常之立即问:“他怎样了?带回来多少人马?” 甲士哭道:“李将军身负重伤,随行只有三十余骑,个个都带伤!” “快随我去迎!”李敬玄立即起身向外面小跑过去,其他将校们纷纷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精心策划的两次夜袭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吐蕃人摆了一道。 众人很快出了戍堡堡门,就看见许多兵士抬着担架走过来,足有三十余副。 “李将军,你怎么样?”李敬玄走到李谨行身边焦急的询问。 李谨行浑身是血,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李敬玄,想要挣扎起来,却被李敬玄按住,只好再躺下,他语气虚弱:“大帅,夜袭失败了,钦陵在大营设下了埋伏,第一波夜袭没能骗过他!若不是麾下将士拼死护卫,末将只怕再也见不到大帅了!” “别说了!”李敬玄制止他,“来人,快把李将军抬进去,传医官给李将军和其他将士治伤!” 安置好李敬玄之后,众人又回到了大堂。 问题来了,钦陵是如何得知有第二波夜袭的,又是如何得知唐军主力会前去支援并在途中设下埋伏的?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些疑问。 “难道那钦陵真有未卜先知之能?若是如此,这仗还怎么打?不如早降!”有人叫嚷道。 又有人说:“某听闻钦陵每次出征都要带咒师,厉害的咒师可以测卜吉凶,想必钦陵能够未卜先知只怕是因为咒师的缘故!” 将军韦待价大怒,豁然起身怒斥:“简直是一派胡言!岂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若真有未卜先知者,哪里还有天灾人祸?” 那人反驳:“将军说没有未卜先知者,那这事如何解释?” 大堂内立马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城墙上,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和霍撼山人等各自一脸的死灰,前军两万人马全军覆没,就连左虞侯军都损失了六千人马,剩下所有人都逃回了承风岭,就是不见苏扬。 “苏校尉肯定是向阎王爷去报道了,咱们几个难兄难弟今后怎么办?”彭九斤也没有了往日的狡诈和奸猾,对未来充满了茫然。 月轮公主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双目无神,脸上木然,浑身不停的颤抖。 秦大石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叹道:“苏校尉年纪虽小,却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原本某还想战事结束之后跟着他混,或许能混个出人头地,可如今······哎!” 彭九斤看向耿长生:“猪头,你有何打算?” “没想过!” “你猪头这个绰号真没起错!”彭九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扭头又看向抱着横刀靠在女墙上的霍撼山:“死人脸,你有何打算?” 霍撼山冷冰冰道:“校尉留下的命令是护卫公主!” 彭九斤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霍撼山面前大声道:“校尉已经死了,他死了,懂吗?你可以不用继续执行这个命令!” 霍撼山一字一句:“人死了,命令还在!某不能违令!” 彭九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也控制住自己,他须发伸张,跳起来大骂:“你是猪啊?你比猪头还猪!天底下怎么还会有你这么死脑筋的人?老天爷啊,你让我遇到的怎么全部都是一些怪人啊!” 晨雾笼罩着大地,白雾朦胧之中,几匹马啃着野草,草地上到处躺着尸体、兵器、破烂的旌旗和幡,杂乱无章的箭矢斜插在地上,一片片,数也数不清。 尸体最多的位置堆起来一人多高,尸堆最顶上趴着一个唐军小校,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一杆血渍斑斑的马槊,另一手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自然耷拉着垂下。 突然,唐军小校的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两下、三下,没过多久,他突然猛吸一口气,随即开始连续不停的咳嗽,身体随之翻过来仰面躺在尸堆上,胸膛急剧起伏,呼吸如同鼓风机抽风一般。 十几息之后,唐军小校的呼吸趋于缓慢均匀,他满脸血污,血渍已经干涸,只有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 “嘶——”全身剧烈的酸痛感让苏扬忍不住叫出声来,头部还是一阵发晕。 此前他抢了一匹马打算逃走,却没想到才跑了一段路又被一拨吐蕃兵围住,只能拼死厮杀,其他吐蕃兵都去追杀其他唐军了,只有这一伙吐蕃兵围攻他。 他拼尽了全力杀光了围攻他的吐蕃兵,自己也耗尽力气,却不知道哪儿射来一支粗大的弩箭射中了他的头盔,他的头颅受到撞击,当场昏死过去。 等其他吐蕃兵返回时只看见一堆尸体,不见活人,也没人来打扫战场,他是侥幸捡回一条命。 苏扬在尸堆上挣扎,想要爬起来,却是四肢无力,怎么也爬不起来,挣扎了许久才从尸堆上滚下来。 太疼了,战斗得太激烈、时间太长,身体全身肌肉、软组织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拉上,几处箭伤倒是不该死,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有意识的加快呼吸速度,这样能让血液循环加快,有助于恢复体力。 但雾气快要散开的时候,苏扬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但身体还是摇摇欲坠。 “必须要尽快返回承风戍,否则吐蕃人一旦来打扫战场,我命休矣!”苏扬心里计较着,怎么才能尽快回到承风戍呢? 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匹黑马正在吃草,好像是他从一个吐蕃将军手里抢夺用来逃跑的,后来又遭遇了吐蕃兵围困,战斗之时他滚落下马,这马也跑了开去,没想到竟然没有走远。 “喂,马儿过来,过来!”苏扬对黑马叫道。 黑马闻声抬头看了看苏扬,打了一个响鼻之后低头继续吃草。 苏扬又叫:“马儿,黑子!” 黑马这时又抬头看向苏扬,苏扬继续叫:“黑子,过来!” 黑马看了苏扬几秒,竟然真的向他走了过来。 此前只想着尽快逃走,后来又是战斗激烈,根本就没有仔细观察这匹马,此时再一看,苏扬发现这黑马的体长、身高都超过一般的战马,浑身黑毛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色,他已经算是长得很高大了,身高却只与这黑马的肩高一样。 “哈哈哈,好黑子!”苏扬很是高兴,这马如此听话,又长得极为神骏,他心情极为舒缓。 “咱们去承风戍!”苏扬说着就要爬上马背,可他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全身又拉伤了肌肉和筋膜韧带,居然爬不上马背。 黑子打了一个响鼻,竟然跪了下去,随后侧躺在地上。 苏扬一愣,随即心中狂喜,这黑子竟然已通了人性,他趴在马背上,用手摸了摸马鬃,“黑子,咱们走!” 第048章 娄师德投降了? 承风岭下的防御阵地上,几个唐军兵士正趴在土坝上警戒,这时马蹄声不疾不徐的从前方传过来。 “有人!”一个哨兵叫道。 负责警戒的唐军兵士们立即紧张起来,全都提高了警惕,弓箭手、弩手迅速拉弦上箭。 在所有警戒的唐军兵将们的视线之中,一匹大黑马从雾气中走出来,马背上竟然还趴着一个人,得胜钩上还插着兵器。 “谁?”一个唐军队正大声喝问。 苏扬有气无力:“你大舅!” 虽然仅仅才三个字,但这是用大唐官话说出来的,唐军弩手、弓手纷纷松开了弓弦,如释重负。 队正带着几个兵士上前走到大黑马旁边,看见苏扬脸上被已经干涸的血渍糊得看不清面容,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矢,忍不住问道:“校尉,你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苏扬缓缓抬头:“你说呢?有酒否?” “水都没有得喝了,还想喝酒?” “小爷疼得厉害,喝酒就不疼了!” 队正只好派人找来一个装酒的牛皮水袋递给苏扬,“一直舍不得喝,便宜你了!” 苏扬不接,“小爷要是还有力气,也不会趴在马背上了,你喂小爷!” “你······算你狠!谁叫你官比咱大呢?”队正哼哼几声,打开塞子往苏扬嘴里倒酒。 苏扬一口气喝光了一袋酒,只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身上的疼痛果然减轻了不少。 “多谢了,小爷姓苏名扬,字镇远,今欠你一人情,日后必定厚报!” 队长摆手:“都是同袍兄弟,别说厚报不厚报的,你是哪个军的?卑职派人送校尉过去?” “不必了,咱是副总管王将军的部下!” 黑子把苏扬驮到了戍堡下,城墙上有人大叫:“快看,有人回来了!” 城墙上的兵士纷纷伸出脑袋向城下看来,人群中突然一声怪叫:“额滴个老天爷咧,是校尉,是苏校尉啊!石头、猪头,死人脸快看啊,是校尉回来了,他还没嗝屁啊!” 话音刚落,月轮公主突然起身向楼梯跑去,其他几人也纷纷跑下城墙。 半个时辰过后。 营房里的床铺上,苏扬除了四肢和头部,驱赶部位被纱布包裹得跟粽子一样,他脸上的血渍已经清洗干净。 医官把纱布打了一个结,一边清洗双手一边对苏扬说:“不碍事,都是一些皮外伤,不过这几天千万别沾水!” 秦大石在旁边插了一句:“他就是想沾水也没水给他糟蹋啊,喝的水都没有多少了,哪里还有让他糟蹋的!” 医官点点头,又说:“校尉全身疼痛是因厮杀过猛、时间过长,全身筋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拉伤,又有淤血堆积阻塞所致,老夫给你开两副活血化瘀的药吃两天,这两天就不要再上阵了!” 苏扬点头,苦笑着说:“咱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啊!” 医官起身要走,拄着木杖坐在一旁的王孝杰说:“先生受累了!” “将军客气了,应当的,老夫告退!”医官说完提着药箱转身离去。 月轮公主打来一盆水,用毛巾打湿了给他擦脸和四肢。 王孝杰见苏扬没什么大碍,于是就问:“当时具体是何情形?” 苏扬就把当时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王孝杰听后皱起了眉头:“似乎我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掌控之下,娄师德带着两千人马进行第一波夜袭陷进去了没出来,不但李谨行也失败了,我大军主力还在增援的半途遭到了伏击,某怎么也想不通,吐蕃人是怎么知道我军详细计划的!” 彭九斤在一旁说:“难道这个钦陵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他身边的咒师真能神通广大到可以预测未来?” 众人不由都看向月轮公主,她是吐蕃王室中人,对咒师的了解要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透彻。 月轮公主放下毛巾,缓缓道来:“咒师有多厉害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可以预测某件事情的吉凶。例如钦陵要出征,事先就要问咒师此战吉凶如何,咒师要搭建祭坛、吟诵经文、准备诸多法器,到最后给出一个是吉还是凶的结果,但要问咒师吉在何处、凶在哪里,却是说不上来的!” 王孝杰点头说:“确实如此,我朝钦天监就可以通过星象变化预测吉凶!” 苏扬却是有些不信,“咱倒是对这个存疑,如果能预测吉凶,钦天监难道就没有对这次大战进行预测?以他们的本事不难测到这次会惨败吧?既然都知道了此战不吉利,为何还要打这一仗?十八万人马啊,这关系到十八个家庭,有的还是父子兄弟齐上阵,这些人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若是死在这里,他们的家庭就垮了,皇帝和朝廷诸公们难道把人命当草芥吗?把百姓疾苦当做自己的乐趣吗?” 这话让王孝杰和月轮公主等人哑口无言。 秦大石这时问:“校尉,按你这个说法,钦陵对我军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又如何解释?” 苏扬思索片刻后说:“咱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通过研究琢磨对手的心理想法从而推测得出结论的,钦陵能够推测我军会派出人马进行夜袭并不奇怪,因为这是我军目前能够做的选择之一,但是我却不相信他能够推测出还有第二波夜袭,可他的确知道了我军还有第二波夜袭,也做出了安排部署,让我军的计划泡汤,还损失惨重!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 “第一,我军内部有高层将领作为内应给吐蕃人通风报信,而且此人应该知道我军的全盘计划,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么他是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的?第二,第一波参与夜袭的人在投降之后有人真的投降叛变了,此人向钦陵供出了我军的真实全盘计划,于是钦陵迅速做出了安排部署!” 王孝杰思考了一下,摇头说:“第一种可能性极小,就算有高级将官是吐蕃人的细作,但现在两军对垒,想要把消息传递出去谈何容易,只怕就算是李大帅也做不到不漏痕迹吧?”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第一波袭击的队伍中有人真的投敌旁边了,供出了唐军的真实意图。 就在苏扬、王孝杰等人在议论这件事情时,在距离此地不远的议事堂内,李敬玄和幕僚几将校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与苏扬相同的结论。 那么参与第一波夜袭的将士们之中是谁投敌并泄露了消息呢?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娄师德这个名字,他是这个二次夜袭计划的提出者,他身在敌营,为了苟活性命把唐军的军事行动计划供出来再正常不过了。 “一定是他,绝对是他!如果不是他,还有谁有这个机会泄密?”性情暴烈如火的将军契苾明怒气冲冲的大叫。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契苾明一样大呼小叫,但似乎都颇为认可这个结论。 第049章 别无选择 李敬玄还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娄师德是一个脾气很好,很能忍的人,说起来他自从来到洮河道当任大总管负责此次西征事宜,娄师德对他的帮助非常大,一直以来都是站在他一边,帮助他加强对西征大军的掌控,他实在不敢相信娄师德为了活命会背叛大唐、出卖这十万大唐将士。 就在这时,一个甲士快步从外面小跑进来禀报:“启禀大帅,娄参军回来了!” 李敬玄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由起身:“你说甚?” “娄参军回来了,很快就要进堡,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十几个人,他们是被吐蕃人押着来到山下的,身上都被捆了绳索!” 随军官员和将校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吐蕃人怎么转性了?竟然主动把俘虏放回来,这还是头一回吧? 李敬玄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沟壑加深了不少,他沉着脸说:“带他们进来!” 娄师德和十几个将校兵士很快被带进了议事大堂,他们的双手都被吐蕃人用绳索反绑在背后,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憔悴和狼狈。 “扑通”一声,披头散发的娄师德跪在了李敬玄面前,大哭道:“大帅啊,下官无能,夜袭失败了,害死了五千健儿,下官愧对他们、愧对他们的家人,更愧对大帅的信任,下官罪该万死,请大帅斩了下官,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与娄师德被吐蕃人一起被放回来的十几个将校兵士,他们没跟着一起跪,被俘虏了并不是罪过,谁也不想被俘虏。 大唐这个时候大臣和平民觐见皇帝都不用下跪高呼万岁,这些都是后来才有的,下级官员见上级就更不用下跪了。 但这次娄师德不同,夜袭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但却搞砸了,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些将士们是有罪的。 将军契苾明早就忍不住了,他大骂:“娄师德,你的确该死,但是我等没想到你如此不要脸,你背叛大唐出卖将士们,现在竟然还有脸回来请罪?你说,是不是吐蕃人安排你回来卧底探听我军消息的?” 娄师德懵了,另外十几个跟着他一起被放回来的将校兵士也都一脸的迷惑。 娄师德连忙道:“等等,这是怎么了?大帅,下官何时背叛大唐出卖将士们了?” 李敬玄阴沉着脸盯着娄师德:“黎民拂晓时分,李将军准时发动第二波夜袭,但吐蕃军早已做好了准备,三千人马陷在吐蕃大营之中,李将军在亲兵随从的拼死护卫之下才逃出来,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有,某带大军主力去吐蕃大营支援李将军,却在中途遭遇了吐蕃军的伏击,左厢二军作为前军被吐蕃军击溃,两万人马全军覆没,左虞侯军也损失了六千人,你别告诉某你不知道这些?” 娄师德瞪大了眼睛,其他十几个将校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不不,大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下官他们在第一波夜袭失败之后被困在吐蕃大营之中,在勉强抵挡了一阵之后就按照预定计划假降,但此后一直被关在吐蕃大营之中,有吐蕃兵士严密监视,倒是听到了李将军率军杀进来的动静,但很快就平息下去,也猜到李将军肯定失败了,但下官真不知道吐蕃军会在半途设伏伏击大帅啊!” 契苾明站出来对李敬玄大声道:“大帅,这厮死到临头了还在遮掩、撒谎,还在为自己开脱!末将以为不必再问了,直接拖下去砍了,以告慰战死袍泽们的在天之灵!” 有几个将军也纷纷出声支持:“请大帅明正典刑!” 娄师德急忙大叫:“大帅,卑职没有背叛大唐,没有陷害将士们,卑职以先祖之名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这事,否则叫卑职万箭穿心、不得好死,还请大帅明鉴!哦,对了,钦陵放卑职等人回来之时在卑职的身上留了一封书信,想必应该是要交给大帅的!” 李敬玄闻言对旁边的侍卫摆手,侍卫上前从娄师德身上搜出一封书信转身递交给他。 他打开书信看了起来,钦陵在书信中说了目前双方兵力对比、士气状况,又把唐军目前的困窘说了清清楚楚,再次希望他率部投降,只要他率部投降,钦陵保证不会伤害唐军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只待与大唐朝廷的谈判达成一致,就会放他们归家。 “又是一封劝降书,哼!”李敬玄冷哼一声,把书信丢在了一旁。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殊不知汉时李陵投降匈奴最后得了什么下场?满门被诛,本人也被汉朝钉在了耻辱架上,终其一生也只能留在匈奴、死在匈奴。 李敬玄作为一个文人,自认为这一点风骨还是有的,命可以不要,名声不能毁。 这时李谨行对李敬玄行礼道:“大帅,目前形势严峻,末将以为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突围,至于娄师德倒是不急于处置,还是等我军突围出去之后再做计较”。 李敬玄给了李谨行这个面子,当即下令:“来人,把娄师德押下去,严加看管!其他人各归本队”。 “大帅,大帅,卑职是冤枉的,卑职没有背叛大唐啊······”娄师德在大叫声中被拖走了。 粮食不多了、饮水也只够喝两三天,形势极为严峻,两三天之内若不能突围出去,这残存的数万人马只怕也会全军覆没。 “诸位,怎么突围,诸位可有何想法?” 将军韦待价站出来抱拳说:“大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强攻野狼岗了。此前苏小郎提出过以一部兵力牵制吐蕃大军,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强攻野狼岗的想法,末将认为未必没有可行性,咱们先把骑兵集中起来,再尽量把冲锋的道路收拾得平整一些,让骑兵能够快速借地势之利冲下去。只要钦陵派人去增援野狼岗,我军骑兵就从山上冲下来冲垮他们的增援人马!” 李敬玄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有把握吗?” 韦待价摇头:“没有把握能成功,但是除了这个,我等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向其他地方突围根本无法摆脱吐蕃大军的追杀”。 残酷的事实摆在李敬玄和其他将校们面前,李敬玄的确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同意韦待价的提议:“那好,某会派人把山坡清理平整以便能够让骑兵高速冲下去,某给你两万人马攻打野狼岗,一应器械任由你挑选,粮食和水率先供应你部,但你只有两天时间!” “遵命!”韦待价抱拳领命后转身离去。 李敬玄又下令:“契苾明、曹怀舜,某命你二人把所有骑兵都集中起来,各自领一半人马,在韦将军率军攻打野狼岗期间,倘若吐蕃人派兵增援,你们其中一人就率部冲下山去杀散他们,另一人准备随时率部增援!” 二人抱拳:“末将领命!” “崔长史!” “下官在!” “某命你去组织将士们把山坡休整一番,最大程度修整得平整一些,一定要让骑兵可以随心所欲的顺着山坡冲下去!” “下官遵命!” 第050章 现形 营房里。 在养伤的苏扬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嚣声。 “妖精,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何事!” 彭九斤领命而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回到营房。 “校尉,打听清楚了,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娄师德和十几个将校兵士被吐蕃人返回来了,还带来了钦陵的第二封劝降书,李大帅下令把娄师德关了起来,他们决定强攻野狼岭,韦将军带两万人马和大量器械出发了,契苾将军和曹将军奉命把所有骑兵都集中起来,一旦吐蕃大军来增援野狼岗,他们就会率部冲下山去进行阻击,还有崔长史正带人清理修整山坡,以方便骑兵进击”。 苏扬颇为愤恨:“某早就提出过这个想法,但他们还存在幻想,也认为这个想法难以实施,到头来还不是没得选择?若是听某的建议早些强攻,说不定此时已经攻破野狼岗,大军都撤回鄯州了,现在却又想起来再进行强攻,难道驻守在野狼岗的吐蕃人这段时间就什么都没做吗?他们现在有了准备,我军再要强攻,难度直接翻倍了!” 正说话之间,野狼岗方向传来了喊杀声,苏扬知道强攻野狼岗的战斗开始了。 他想起一事,问彭九斤:“妖精,你能打听到跟着娄师德一起被放回来的那十几个兵将都有哪些人吗?” 彭九斤想了想说:“这事应该不难!” “好,你现在去打听,尽快把这些人的姓名和所属番号编制打听清楚!” “明白!” 到了黄昏时分,攻打野狼岗的战斗暂且告一段落,这一个下午的时间,韦待价未能攻下野狼岗,据传回来的消息所说,将士们的损失很大。 吃饭的时候彭九斤回来了,他带来了打听到的消息。 “校尉,都打听清楚了,跟随娄师德一起返回十几个将校兵士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跟娄师德也不算熟悉,只有一个叫范通的裨将与娄师德是同乡,他也是除了娄师德之外,军阶最高的将校之一,其他人的姓名和所属番号分别是······” 苏扬一边听,一边用毛笔把这些人的姓名和所属番号记下来。 “死人脸,你去查一查娄师德和这些人,看看接下来他们当中有谁的行为比较异常,有了发现之后立即来报!” “诺!” 霍撼山走后,王孝杰问:“你怀疑除了娄师德之外,那些十几个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人当中也有奸细?” 苏扬放下笔说:“娄师德是不是叛变了我不知道,但是钦陵的行为却让我感觉不太正常!你们想啊,他若是要给李大帅送劝降信的话,随便派一个小兵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必要把娄师德放回来,可钦陵不但把他放回来了,还一并放了十几个将校兵士,这些人的军阶最高的是范通,其他人的军职军阶都不高,钦陵为什么要放了他们?就算为了示好、博取李大帅的好感,也应该放了那些被俘的军职军阶更高的将校才对,而且这十几个人互相之间都没什么关系,我怀疑这些人是钦陵命人从俘虏当中精心挑选的!” 秦大石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这钦陵这么做是为何呢?” 王孝杰道:“必然是大有深意的,否则一个人怎么会花费大力气去做一件无用之事?” 苏扬思索片刻后说:“等等看吧,看看死人脸能够发现什么!” 次日清早,苏扬等人刚刚吃完早饭,野狼岗那边就传来了喊杀声,战斗又开始了,这一次更为激烈,攻击强大更大、次数更加密集。 大约中午时分,霍撼山来到了苏扬住的营房。 “有情况了?” 霍撼山点头:“裨将范通行为异常,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在山上山下四处乱转,还一度靠近水源及囤积粮草的仓库;另外还有一个叫吴朗的校尉从韦将军率部攻打野狼岗开始一直就呆在城墙上,直到战斗停止才下了城墙,战斗开始之后又上去了,似乎在观察战斗状况,那些守卫城墙的将士都没有他关注战事! 还有一个叫何三的兵士,总是喜欢往瞭望塔上去跟哨兵闲谈!其他人倒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时苏扬听霍撼山说的话最多的一次,可见霍撼山并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想废话。 苏扬想了想又问:“有没有人接近过娄师德?” “除了送饭菜的,没有其他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范通、吴朗和何三之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有没有联系?” “暂时没发现!” 苏扬考虑了一下,“好,继续监视,若发现他们之间见面或有了联系,立即来报!” 霍撼山转身就走了。 强攻野狼岗的第三天上午,唐军吃完了最后一粒粮食,但是野狼岗依然没攻下来,还牢牢掌握在吐蕃人手里。 现在粮食没有了,饮用水也所剩无几,最多只能管今天,过了今天,所有人都会没有水喝,唐军上下处在一片恐慌和焦虑之中。 一个消息传到了苏扬这里,吐蕃人又派了信使,他正要去议事大堂打探一番,看看吐蕃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时霍撼山走了过来,苏扬一看,“有情况了?” 霍撼山点头:“兵士何三趁着哨塔上的哨兵去小解之际,用旗帜打了旗语!” “是我方用的旗语,还是敌军旗语?” “不是我方旗语!” 偷偷打旗语,还是使用未知的旗语?苏扬皱起了眉头,立即问道:“这个何三从前是何兵种?” “传令兵!” 苏扬一拍手掌,“这就难怪了,此人必定是吐蕃人策反的内应!要知道旗语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学得会并记得住的,而要及时通报消息,打旗语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没有交战,所以没有人会去注意插在哨塔上的旗帜,吐蕃人正好可以通过内应打旗语来获悉我军内部消息,所以这个何三在被俘之后就成了吐蕃人策反的对象!” “我去拿下他!”霍撼山说完就走。 苏扬一把拉住他:“人多眼杂,你没有军令胡乱拿人容易引起公愤,到时候只怕拿不到人,反而还会惹众怒!这样,我知道戍堡下有一个地窖,已经空了,那地方适合审问,也没人注意,你把人打晕之后扛过去,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饿晕了,我待会就过去!” “诺!”霍撼山点头转身离去。 苏扬丝毫不怀疑霍撼山的办事能力,他思索一下出了戍堡找到李熠辉。 上午没吃饱,李熠辉正在发牢骚,这家伙估计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勋贵子弟,身上的那股纨绔和混不吝气息,苏扬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哟,什么风把咱的苏小郎吹来了?有没有吃的?” 第051章 抓人 苏扬一把打开李熠辉伸过来的手,“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人都找不到吃的,咱一个没落的将门子弟哪有本事搞到吃的?别废话了,有一件立功的事情想不想干?你若想干,咱算你一份,事成之后保你至少官升一级!” “哎呦喂,现在肚子都吃不饱了,还有啥立功的事情?莫不是想拉着某去跟吐蕃人拼命吧?咱可不干这蠢事!” 苏扬转身就走,却被李熠会一把拉住,“别走啊,把话手清楚再走不迟,说不定某有兴趣呢!” 苏扬当即把李熠辉拉到一旁说:“某怀疑跟着娄师德被放回来的十几个将校兵士之中有被吐蕃人策反的细作,有三个人这个几天的行为极为可疑,某已经派人盯了他们三天了,今天抓了一个,某现在要去审问,但腾不出手来去盯着另外二人,担心他们察觉到危险躲起来,你带人去帮某去盯着他们,不让他们跑了,只要某撬开这个人的嘴,这大功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如何,干不干?” 有这种好事李熠辉哪里肯放过?他当即道:“干了!你说,是哪两个杀千刀的?” 苏扬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就是这二人!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 李熠辉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某办事你放心!” 苏扬立即前往地窖,等他赶到时,霍撼山已经等在地窖门口了。 霍撼山见苏扬来了,打开地窖的门走了进去,苏扬紧随其后关上了门。 “嗤”的一声,苏扬用打火石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随着油灯的火焰增大,地窖里被照亮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唐军兵士躺在角落里。 他走到昏迷的何三身边蹲下,扭头看了看霍撼山,霍撼山点了点头,走出地窖关上门并守在门外。 “醒醒!”苏扬甩手几耳光扇在何三的脸上,“啪啪啪”三声在地窖里回荡。 何三被打醒了,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环境里,又看见苏扬这个不认识的人蹲在身前,立即警惕道:“你是何人?为何把某绑来这里?” 苏扬道:“吐蕃人给你何好处,让你冒着满门被诛的风险背叛大唐,帮助吐蕃人残害同袍兄弟?”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何三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你、你胡说、什么背叛,什么好处,某听不懂!” “何三,你的事发了,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自从你们回到承风戍就已经被盯上了,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咱看在眼里,你若再狡辩,结局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你的九族也会诛灭干净!但你若愿意配合某把其他人揪出来,某就向大帅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何三的脸色变来变去,他赌苏扬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就算一直盯着他,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当即厉声道:“某什么都没干,你为何要如此冤枉某?某往日与你无冤无仇啊!” “范通和吴朗认识吧?这几天范通总是在山上山下的阵地上转悠,有时还去仓库和水源处溜达,至于这个吴朗,还需要某继续说下去吗?” 何三的最后一丝侥幸都被击碎了,他没想到苏扬竟然知道得这么多。 “某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说也没啥关系,等某把范通和吴朗抓住再严加拷问,某就不信他的骨头有多硬,一旦他们张嘴交代,你就彻底完蛋!” 何三立即抓住苏扬的手臂,连声说:“我说,我说,但你要放某一马!” “某会尽量为你周旋,但你不能跟某讲条件!快说!”苏扬大喝。 何三被喝得浑身一抖,当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正如苏扬猜测的那般,何三等三人是在三天前的夜袭之中陷在吐蕃大营之中被俘的,当晚就有精通大唐官话的吐蕃官员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和策反,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在吐蕃人的严刑拷打和一百两黄金的诱·惑之下,何三把唐军的传令旗语内容背了出来,紧接着,吐蕃人又以此为把柄胁迫他回到唐营做细作,主要任务就是为吐蕃人传递消息,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他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吐蕃旗语内容。 至于范通和吴朗,他们也同样被吐蕃人用严刑逼供和大量的黄金珠宝威逼利诱了,三人的任务各不相同,范通的任务是负责查清楚唐军的防御部署和粮食饮水储存情况,而吴朗的任务是监视唐军的任何军事行动。 苏扬听完之后用绳索把何三捆了起来,再用臭袜子堵住他的嘴,带着他走出了地窖。 “走,咱们去抓范通和吴朗!” 两人押着何三走出地窖,在沿途不少唐军兵士们疑惑的目光中找到了李熠辉。 “老李,怎样?人没跑吧?” 李熠辉朝范通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在那呢,胳膊受伤绑了纱布的!” 苏扬顺着李熠辉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当即道:“走,过去抓人!” 李熠辉急忙拉住苏扬:“你没疯吧?那可是昭武校尉,与将军仅差一级,级别比你高出好几级,比某都高出一大级,若是没有大帅的军令就胡乱抓人,咱可不敢保证能让他乖乖就范!弄不好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看还是先去禀报大帅吧,请了大帅令箭再来,如何?” “怎么,怕了?”苏扬扭头看着李熠辉,脸上露出轻视的神色。 李熠辉哪里被人如此轻视过?他当即怒道:“怕个鸟?抓人就抓人,出了事咱顶着!” 说完就带着手下一干兵士走向范通,苏扬扭头看了一眼霍撼山,“看好何三,绝不能出事!” 霍撼山点头。 “范通!”李熠辉走到范通面前大喝。 范通看着李熠辉及他手下一干人,皱眉道:“何事?” 李熠辉大喝:“拿下!” 几个兵士立即冲上去把范通按倒在地上。 范通奋力挣扎,大怒:“好大的狗胆!” 周围一些兵士见状纷纷叫嚷:“放人,快放人!否则对尔等不客气!” 苏扬见周围的兵将们群情激奋,若是不尽快脱身,只怕会闹出哗变,他当即扒开人群走过去大喝:“都住嘴!”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苏扬,一人喝问:“你谁啊?” 苏扬义正言辞大声道:“昭武校尉范通被吐蕃人策反,甘当敌人细作,向吐蕃人泄露我军军机,出卖大唐和同袍兄弟,我等奉命将其缉拿,谁敢阻拦······” “唰”一下,苏扬拔出明晃晃的横刀大吼:“一律视为同党拿下问罪!” “啊······这······”周围的兵士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个个都纷纷退开,要与范通保持距离。 范通立即大叫:“将士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是在诬陷,我范通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沦为吐蕃人的走狗?” 第52章 冲突 “死到临头了还想垂死挣扎?”苏扬担心周围的兵卒们再被范通煽动,抬腿一脚踢过去,范通当场被踢晕,他把手一挥:“带走!” 李熠辉当即招呼手下兵士们拖走范通。 没过一会儿,李熠辉又带着苏扬等人来到了另一处位置。 “看,那个脖子上缠着纱布的人就是吴朗!” 苏扬也不废话,当先走向吴朗。 吴朗十分警觉,他察觉到危险,抬头看见苏扬和李熠辉带着大批兵卒快步向他这边走过来,顿时脸色一变,当即拔腿就跑。 李熠辉一看,急了,指着吴朗大吼:“站住,给某抓住他!” 手下兵士们纷纷向吴朗追过去。 苏扬取下后背的弓箭张弓就射出一箭,“嗖”的一声,正在狂奔的吴朗应声而倒,随即趴在地上惨叫连连,那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他拖着中箭的大腿在地上爬,还想着要逃,几个兵士冲上去死死地按住了他。 “哈,大功告成!”李熠辉颇为兴奋,转头问苏扬:“现在如何处置?去向大帅禀报?” 苏扬摇头:“他们二人的口供还没有拿到呢,现在就向大帅禀报未时尚早,倘若他们在大帅面前反告咱们一状,岂不麻烦得很?” “对对对,先审问,一定要拿到他们的口供!” 众人押着三个细作就往回走,刚刚走到戍堡堡门下,秦大石就拄着木杖气喘吁吁快步走过来,“校尉,大事不好,曹怀舜带人来抓公主,猪头和妖精跟他们干起来了!” “卧槽!”苏扬脸色一变,大骂一声,当即拔腿就往堡内跑过去。 李熠辉傻了,公主?哪儿来的公主?“不对······难道那吐蕃女人是公主?我的天爷啊,苏扬这小子竟然把吐蕃公主都掳来了,难怪那天他要跟某拼命呢!” 看着苏扬迅速离去的背影,李熠辉犹豫了一下就对手下挥手:“押上他们几个跟某来!” 苏扬跑到营门外隔着老远就看见月轮公主被两个兵士从营房押出来,将军曹怀舜看见月轮公主生得美貌,眼睛都看直了,而耿长生和彭九斤被几个兵士死死按在地上,二人用尽力气挣扎怎么挣脱不开,脸上在地面来回摩擦都磨出了血。 他大怒,想也不想就从背后取下长弓,四支箭上弦拉开。 “嗖嗖嗖嗖”几乎四声齐鸣。 箭矢分别四个按住耿长生和彭九斤脸颊上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耿长生和彭九斤,一个个惊叫着接连后退并伸手摸着脸颊。 耿长生和彭九斤趁机脱离兵士们的控制,并从地上各自捡起武器背靠背做警戒攻击姿势。 “放开我,放开我!”月轮公主大叫着挣扎,抬腿一脚踢中了一个兵士的裆部,那兵士疼得松开双手一脸痛苦的蹲了下去,另外一个兵士控制不住,被月轮公主争夺开来。 曹怀舜这时回过神来,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月轮公主的肩膀。 “受死!”一声暴怒的大吼声从背后传来。 曹怀舜感觉到极强的杀意,他左手迅速拔刀看也不看就向转身向后挥刀斜斩。 “铿”的一声,一道兵器交鸣之声闪过。 身在空中的苏扬感受到战刀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道,他反应极快,立即用巧劲让自己进行了一个后空翻,落地之后连续后退了五六步才卸掉力道。 曹怀舜这时才看清楚袭击他的是苏扬,厉声大喝:“苏小郎你想作甚?知道攻击上官是何罪名吗?” 苏扬怒气冲冲怼回去:“跑到咱的地盘来抢咱的女人,曹怀舜你想作甚?” “此乃吐蕃月轮公主,怎的成了你的女人?苏小郎,你连公主都想染指,某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某若不是看在你乃名将之后,今日定不饶你!快快退开,某还要带月轮公主去见大帅!” 苏扬平息着急促的呼吸,他扭头看向耿长生和彭九斤大骂:“小爷一天给你们开四吊钱的工钱,你们连一扇门都守不住,你们两个怎的如此废物啊,小爷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耿长生自觉嘴笨,没出声,彭九斤持刀一边警惕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兵士,一边大声回应:“校尉,不是咱不肯卖命,实在是敌人太强势,你也看到了,连你都不是曹将军的对手,咱哥俩怎么守得住这扇门呢?” 苏扬抬手用刀指着曹怀舜:“曹将军,咱不管她什么身份,咱只知道她是咱从吐蕃人的地盘上抢来的俘虏,是咱的战利品,若我不心甘情愿,就算是皇帝想要她,咱也可以不搭理!” “哈,好大的口气!”曹怀舜忍不住大声嘲讽。 旁边一个兵士提醒:“将军,大帅还在大堂等着呢!” 曹怀舜点点头,看着苏扬喝道:“大帅得知吐蕃国月轮公主在承风戍,派某来请公主前去一见!苏小郎,某是奉命行事,本没必要与你说这多废话,全然看在你乃是名将之后的份上才如此,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识相就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某对你不客气!” 苏扬冷笑:“咱家的东西,不是任何人想拿走就可以拿走的,将军若要强抢,某手上这柄刀却也不会同意!” “好胆!”曹怀舜的忍耐极限到底了,他当即挥刀扑向苏扬。 “来的好!”苏扬面露狰狞大吼一声,一刀劈向曹怀舜的刀。 “当当当”连续一声兵器交锋之声,两人的身形在一片刀光之中闪避腾挪、互相交错纠缠。 连续交锋七八个汇合之后,苏扬已经深深感觉到自己这副身体没有长成,在力量和战斗经验上与曹怀舜这成名大将还有很大的察觉。 只过了十余招,苏扬不得不改变打法,他不再与曹怀舜硬碰硬、刚对刚,而是充分发挥自己远超常人的身体灵敏度和反应速度的优势与曹怀舜进行周旋。 随着苏扬改变打法,曹怀舜一时间拿他没办法,二人不停的交手,兵器碰撞之声越来越急促,战斗越来越激烈。 突然“咔嚓”一声,再一次兵器相交之后,苏扬手上的横刀短成了两截,这时曹怀舜的战刀再一次劈来。 苏扬情急之下把半截短刀扔向曹怀舜,在飞速倒退之中,他以最快的速度取下射月弓,一支利箭搭在弓弦上,“嗖”的一声射向曹怀舜。 曹怀舜原本躲避飞来的半截短刀,刚要继续杀向苏扬,没想到苏扬的箭术如此高超,在这一瞬间就完成了取公、取箭、张弓搭箭、放箭的动作,他立即挥刀格挡。 “当”的一声,闪电般射来的利箭撞在了曹怀舜的刀身上,曹怀舜感觉巨大无比的力道把撞来,整个人被撞得向后后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 他再一看,这一箭竟然把他的战刀刀身撞得一个凹陷进去一块,他面露震惊,不由自主看向苏扬,却被苏扬手上的那张弓吸引了目光,他的脸色由震惊变成了不可置信,失声叫道:“射月弓?它······怎会在你手上?” 苏扬却不理会曹怀舜的问题,对彭九斤大喝:“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护住公主!” 彭九斤和耿长生反应过来,迅速跑到月轮公主身边护着她向苏扬这边靠近,霍撼山也拔出战刀挡在他们身前一步一步后退,就连秦大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长矛跑了过来。 曹怀舜带来的一个校尉见状立即挥手大喝:“来人,围住他们!” 大量兵士听令后立即拿起兵器把苏扬等人团团围住,苏扬等人也纷纷拿起兵器与之对峙,双方互不相让。 这时李熠辉带人快步走过来大叫:“慢来慢来!” 曹怀舜扭头一看,转身抱拳道:“小王爷,你来作甚?” 李熠辉对这句问话颇为不满:“这又不是你们家,某想来就来!你们这是要作甚?吐蕃人还没有杀进来,你们自己倒是先打起来了,是不是都不想活了?若不想活了就自己跑下山去,保管很快就死个通透,别在这儿害了其他兄弟!” 曹怀舜刚想开口,就见李熠辉摆手:“好了,你也别说了,事情某都已知晓,咱们都一起去大堂见李大帅吧,某也想知道李大帅想要如何对待月轮公主!” 苏扬本能的感觉这事不是什么好事,想要拒绝,却见李熠辉向他摇了摇头,他沉思一下,对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吩咐:“保护好公主,咱们一起去见大帅!” 第053章 舍得一身剐 月轮公主换下了唐军铠甲,穿戴上吐蕃贵妇人的服饰,身披着名贵大氅,身后侧跟着曹怀舜、李熠辉、苏扬等人,众人一同走进了大堂。 大堂内数十双眼睛看过来,有的眼神中带着欣喜,有的带着欣赏、有的带着欲念。 只见坐在李敬玄右下首的一个吐蕃使者立即起身向月轮公主行礼:“达拉瓦拜见公主!” 月轮公主点点头,问道:“你来此所为何事?” “回公主,大论听闻公主被唐人劫持至此,特命小臣前来与李大帅交涉!公主放心,小臣来之前,大论已有交代,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小臣一定会竭尽全力营救公主!” 这时李敬玄从主位上走过来向月轮公主作揖:“某到承风戍许多时日却不曾知晓公主尊驾在此,请公主恕罪!” “咳咳!”苏扬咳嗽两声,上前两步:“大帅虽为宰辅,位高权重,却也不能派人强抢下属吧?今日大帅若不给咱一个交代,说不得咱就上书朝廷请皇帝主持公道了!” 苏扬这话一说出来,大堂内众将及随军官员们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说你苏扬虽是名将之后,可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竟敢当面顶撞当朝宰相,一点情面都不留,谁给你的胆子?你死去的祖父苏定方大将军虽威名赫赫,留下的部将如今也都身居高位,可毕竟人死如灯灭,再大的功劳只怕也挡不住一个宰相的怒火啊! 果然,李敬玄怒容满面:“苏扬,你给某说清楚,谁派人抢你了?又抢了何物?” 苏扬扭头看了看月轮公主,见她满脸戚容,知道她看见吐蕃使者在这里,猜到了吐蕃使者的来意,心里只怕是已存了必死之念头,他暗暗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这个女人是咱的俘虏,按规定她是咱的战利品,除了吐蕃人,无论是谁也不能抢夺!而曹怀舜将军却带着手下兵将去营房抢夺,方才他亲口承认是奉大帅之令!不知大帅还有何话可说?” 李敬玄大怒:“混账,咱何时说要把公主抢来?咱是让曹将军去请公主来大堂!” 苏扬冷哼:“那请大帅问问曹将军,他是不是‘请’的!” 曹怀舜见李敬玄看过来,连忙抱拳:“末将是遵照大帅吩咐去请公主的,可苏小郎手下两个兵士堵住门不让,末将无奈,只能动了粗”。 李敬玄也很无奈,心里直埋怨曹怀舜不会办事,他可没让曹怀舜动粗,他对曹怀舜摆摆手,让他带人退出了大堂,又对吐蕃使者达拉瓦说:“还请使者先到隔壁厢房休息片刻,容某与部将们商议一番再给使者一个答复!” “下官静候大帅的佳音!”吐蕃使者达拉瓦说完就在一个随军官员的引路下去了隔壁厢房。 李敬玄对苏扬说:“吐蕃使者的来意是想带月轮公主回去,作为交换,吐蕃大论钦陵承诺释放俘虏的我军将士并退兵,为了这数万将士,某决定答应吐蕃大论钦陵,释放月轮公主!鉴于月轮公主是你的俘虏,某愿意对你做出相应的补偿,你有何要求可提出来,即便某决定不了,某可上书朝廷和陛下,极力为你争取!” 苏扬再扭头看了月轮公主一眼,发现她眼角似乎有泪水落下,当即断然回绝李敬玄:“大帅恕罪,咱不能把月轮公主交出去!” 长史崔文裕担心李敬玄又要发飙,立即站出来打圆场,对苏扬呵斥:“苏扬,别犯浑!大帅这是在给你台阶下,你可给脸不要脸!如今数万将士被困承风戍一连数日,粮草耗尽,水源断绝,要攻下野狼岗也是遥遥无期,若不交出月轮公主,不出两天所有人都会死,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就算想死也别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啊!” 在崔文裕之后,不断有随军官员站出来指责、劝解苏扬,让他立刻答应交出月轮公主,甚至连几个大将都站出来劝他以大局为重。 苏扬脸色难看,大声怒斥:“够了!用一个女人来苟全自己的性命,你们这些朝廷柱石难道就不觉得害臊吗?” 众人之中大部分人还有些羞耻之心,被苏扬这番话驳斥得无地自容,纷纷面露惭色退下。 但依然有人为了活命连脸面都可以不要,脸面是什么?就是用来扫地的! 崔文裕反驳:“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苏扬,本官就不明白了,月轮公主的确是美貌,可你犯得着为了她豁出性命吗?天底下美貌女子多得很,我崔家就有好几个适龄的美貌女子,你若有意,本官可以做主把其中一个许配给你!” 苏扬冷笑:“哈,你崔家乃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咱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有吐蕃公主可以娶来做妻,咱又何必做那捡起芝麻丢了西瓜之蠢事?” “你你······”崔文裕听了这话气得差点吐血,这不摆明了说他崔家门第不如吐蕃国王室么? 衙将李德祖唰了一下拔出战刀用粗嗓门吼道:“跟这黄口小儿废话作甚?竟敢当众违逆大帅之命,来人,给我拿下他!” 霍撼山、彭九斤、耿长生等人也迅速拔出战刀护在月轮公主面前。 几个甲士拿起兵器向苏扬冲上来,“放肆!”苏扬大吼一声,手中长槊一挑一挥,四杆长矛瞬间被扫断,他把长槊插在地上,闪电般从背后取下弓箭,向衙将李德祖射出一箭。 这一箭来得又快又狠,李德祖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射穿了肩膀,他惨叫一声,捂着被射穿的伤口连续后退的几步才站稳脚跟。 大堂内所有人都傻眼了,谁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恶劣的地步,也惊讶苏扬的胆子竟然会大到在大堂内动武的地步,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这小子,真是······ “保护大帅!拿下他!”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苏扬唰唰唰连射三箭,三个兵士瞬间中箭受伤倒下去,其他兵士还没有来得及靠近,他的长弓上又出现了几支利箭。 “来、来啊!谁还想死?”苏扬如恶狼一般扫视着这些兵将。 兵将们见苏扬的弓箭如此厉害,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再向前,脸上呈现出惊惶之色。 大将李谨行扒开挡在前面的兵士沉声呵斥:“苏扬,你要作甚?快放下兵器,只要你现在放下兵器,某用身家性命担保你无事!”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月轮公主见苏扬为了他竟然不惜反抗李敬玄,又与众将和官员们为敌,她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出声道:“苏小郎,我不值得你如此,你还有身边这几个袍泽兄弟,你得为他们着想;你还有家人,你更要为他们着想!把我交出去吧,我是吐蕃人,理应回到吐蕃国的土地上!你若觉得吃亏,可向钦陵讨要大量钱财,想必他是不会吝啬的!” 第054章 选拔敢死队 苏扬扭头看着月轮公主大叫:“钦陵要杀你,你回去就会被秘密处死,你这个女人怎的如此愚蠢?” 月轮公主摇头:“我若不死,这承风戍的七八万人马就会活活饿死渴死,你们若不把我交出去,钦陵甚至不用再出动一兵一卒,只需围困承风戍,不仅你们全部会死,我也活不了!我左右是活不了的,还不如让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 “哈哈哈······”苏扬大笑,却笑出了眼泪,“我苏扬虽不是英雄豪杰,可也不会怯弱到用一个女人去换取苟且偷生的资格!” 他指着周围一个个大将和随军官员大骂:“你们这些蠢货、愚蠢之极!你们以为放了月轮公主,钦陵就会真的答应退兵吗?你们太天真了,为了活命,你们竟然弱智到会去相信钦陵的鬼话,你们一个个可都是朝廷柱石啊!” 大将们和官员们一个个虽然愤怒苏扬如此直白赤·裸的骂他们,可也都自觉理亏,只能忍了。 李敬玄叹息道:“事到如今,我等已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脱身。某年纪大了,半截黄土埋到了脖子,没几年好活了,死不足惜,但那些将士们儿郎们还年轻······钦陵虽不可信,但总还有一些希望。苏小郎,算我李敬玄求你,给这些袍泽们一条活路!” 苏扬沉默片刻,收了弓箭对李敬玄抱拳:“大帅,给某五百敢死之士攻打野狼岗,一天之内若拿不下野狼岗,某与公主一起去见钦陵,是某劫了月轮公主让他蒙羞了,某把这条命给他换去吐蕃退兵!” 李敬玄表情一愣,“你?” “大帅若无其他法子,就请大帅答应某!” “本帅可以给你死士,可你职位太低,又无威名,你凭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听从你的号令?” 苏扬张了张嘴,抱拳道:“某只要大帅一道将令,到时候某自然有法子让他们效死!” 李敬玄闭上了眼睛,心里进行着权衡。 这时黑齿常之站出来抱拳道:“大帅,末将愿领兵夜袭野狼岗,就让苏小郎做某的副将吧!” 良久,李敬玄缓缓睁开了眼睛,叹道:“好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完,他转身从案桌上拿了一根令箭递给黑齿常之,“各军将士任你们二人挑选,所有一切吃食、兵器、弓箭和其他辎重优先供应你们!” “遵命!”黑齿常之接过令箭答应道。 苏扬让李熠辉上前,对李敬玄说:“大帅,这三人跟着娄师德一同被钦陵返回来的,这几天卑职派人盯着他们,发现这三人行迹可疑,于是先逮住这个叫何三的兵士进行审问,他交代在被俘期间被吐蕃人策反,返回之后给吐蕃人当细作,收集我军内部消息并及时向吐蕃人通风报信,另外二人也是如此!” 大堂内众将和官员们纷纷大惊,立即有人开始对何三等人进行审讯,这三人很快就招供。 李敬玄听完后脸色惨白:“钦陵果真是哄骗某的,什么放回公主就退兵,这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随即又暴怒:“堂外郭怀舜听令,斩杀了吐蕃使者及其随从!” “遵令!” 外面很快传来吐蕃使者及随从们愤怒的怒骂声,但叫骂声很快戛然而止。 苏扬又道:“大帅,卑职请求释放娄师德!” 什么?众人都惊讶的看着苏扬,既然已经从放回的兵将之中查出了细作,娄师德已经投敌的嫌疑就更大了,苏扬的脑子没毛病吧,竟然提出要释放他? 李敬玄思考一下,挥手:“来人,放了娄师德!” 众人出了议事堂,苏扬对秦大石招了招手,待秦大石走近,他低声吩咐:“有一件事情只有交给你办,某才放心,他们几个不是不识字,就是耐性不够,要么就是性情太过古板,不适合做!另外呢,你身上的伤势还未复原,也干不了其他的,只能让你来做这事!” “请校尉吩咐!” “方才某向大帅提议释放娄师德,想必你也明白了某的用意。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是盯着娄师德,每天向我报告他的一举一动,这人何时吃饭、何时如厕、何时入睡、传何种内衣、见了何人,双方交谈内容,交谈多久,都用笔详细记录下来!” 秦大石听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事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的,他想了想说道:“这事卑职一个人不好干,特别是与娄师德有关的隐私,不是他身边之人肯定无从得知其详细,卑职需要收买其身边之人,这恐怕需要花费一些钱财!” 苏扬点头:“可以,若是需要用钱财买路,某床底下那几代钱财,你可以随意支取!” “诺!” 其他人各自会营房,继续由霍撼山、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保护月轮公主,他们还可以趁此机会养伤。 苏扬找到黑齿常之时,他正在中军挑选死士。 “将军,你打算如何挑选,有何标准吗?” 黑齿常之对此也颇为苦恼,他此前并没有过挑选死士的经验,不知道该挑选什么样的人,此时见苏扬问起,于是反问:“你有何建议?” 苏扬思索片刻,对黑齿常之说:“卑职觉得必须要制定几个条件和原则!” “你说说看!” 苏扬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跟黑齿常之说了一遍,黑齿常之听完后就与苏扬开始讨论,二人仔细斟酌,修修改改,最终拿出了一个具体的挑选方案。 在山坡上,中军三万人马集合完毕,密密麻麻的,漫山遍野一片。 苏扬用牛皮制作成一个喇叭,高声大喊:“中军所有将士听令,家中独子者返回防守岗位!” 将士们三三两两离开队伍返回自己的岗位上或回到休息地,队伍中还剩下两万七千人左右。 苏扬见状在此下令:“四十岁以下、二十岁以上者留下,其他人解散!” 这一下就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万余人。 在苏扬示意之后,这一万余人向中间靠拢,队伍缩小为三分之一。 “从前或这次与吐蕃交战以来杀过人的留下,其他人解散!” 一万余人的队伍再次减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千人了。 “人狠话不多的留下,性格外向且又是话痨的解散!” 要挑选死士的消息并未公开,这些士卒并不知道黑齿常之和苏扬正在挑选死士,这三千余人听完苏扬这一奇怪的要求也都没有多想,各自按照自己的情况作出了行动,绝大部分都解散,现场只留下了六百余人。 苏扬问黑齿常之:“将军,还剩下六百余人,比我们要挑选的五百人还多出一百人,您觉得是留下这一百人,还是继续裁掉多余的,只留下五百人?” 黑齿常之思考了一下,他有意提携苏扬,让苏扬在军务上加强锻炼,于是说:“某把这个决定交给你来做!” 苏扬考虑了一下问道:“咱们这是挑选死士,如是没有足够的安抚条件,只怕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卑职建议:第一,先给安家费,每人十吊钱;第二,向将士们承诺只要攻下野狼岗,无论生还者还是战死者,一律官升一级,战死者的抚恤待遇翻两番!第三,烈士若有遗孤,当由朝廷奉养至成年!” 黑齿常之闻言皱眉道:“第一和第二这两个承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第三个承诺就不是我等可以解决了,就算是李大帅只怕也不敢承诺,一旦开了这个口气,军中将士所有遗孤都由朝廷奉养的话,朝廷的开支会增加不少”。 第055章 杀个王爷多过瘾 黑齿常之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唐朝社会风气开放,男女之间离婚的现象很普遍,就连皇亲国戚、勋贵高官离婚的情况都是屡见不鲜。 离婚男子、丧偶的男子上了战场战死,留下年幼的孤儿并不在少数,而这个时期大唐周边并不太安定,时有蛮族、属国发生叛乱之事,朝廷又必须派出大军或边军平叛,每年战死的兵将人数一直居高不下,这也造成了遗孤的比例也在增高,这些遗孤若是都有朝廷供养,朝廷的负担肯定会加重,皇帝和朝廷诸公不一定会同意。 苏扬想了想说道:“若是有人战死,其子若无直系亲属在世,由某来养他们!” 黑齿常之提醒:“你可要想好,这个重任可不轻,一旦做出了承诺,势必要做到,否则难以面对死去的英灵!” “我苏扬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自然是算数的!” 黑齿常之点头:“那好,接下来你做主!” 苏扬看着挑选出来的六百余人,高声道:“身边这位是右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现任中军副总管,想必诸位都认识!某叫苏扬,是黑齿将军的副手,我等奉大帅之命挑选猛士组建一支兵马准备夜袭野狼岗,而你们这些人就是某和黑齿将军从中军三万余人之中挑选出来的,不管尔等是否愿意,现在尔等都被征调到这一支队伍中来,从现在起,黑齿将军是第一指挥官,某是第二指挥官,尔等需遵令而行,若不从军令,当受军法处置!对于我和将军当任尔等指挥官,有不服者可站出来!” 队伍中六百余人纷纷议论起来,突然有人叫道:“黑齿将军我等自然信服,可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又是谁?莫不是哪家子弟想来军中混资历?若是如此,别人某管不着,某是不服的!” “来,谁喊不服的,站出来!” 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走出了队伍,这人一看就是军中刺头,总是喜欢给上官找茬,上官若是降不住他,队伍就不好带了。 苏扬板着脸:“姓甚名谁?” 那年轻人仰头、斜眼看着苏扬:“某姓薛名顗,你待如何?” 苏扬把长槊往地上一跺:“打赢某,这个副将之位就是你的!你若是输了,自然是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 “够狠!来吧!”薛顗说完把手中长枪一摆,率先冲上来,大喝一声:“看枪!” 苏扬手中长槊一摆,两人当即打成一团,数百将士只听见兵器交鸣的声响不断传出,眼睛似乎快要跟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 战了二十多个回合,薛顗手中长枪被苏扬挑飞,苏扬并不留手,长槊直刺薛顗咽喉要害。 这时一杆铁枪突然出现架住了苏扬的长槊,苏扬扭头一看,怒道:“将军这是何意?” 黑齿常之笑着说:“你年纪尚小,将士们有所不服也是难免,薛顗虽有错,但罪不致死,还请苏校尉卖某一个面子,如何?” 苏扬沉吟一下,收了长槊,大喝道:“薛顗挑衅上官权威,本该处死,既然将军求情,卑职就饶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周围几个执法军士不知该不该听苏扬的命令,都有些犹豫。 旁边一个兵士走到苏扬身边附耳低声道:“校尉,这薛顗乃是当今圣人亲外甥,兄弟们不敢动手啊!” 苏扬一听,心说难怪这些执法军士不敢动手,敢情还是畏惧薛顗皇亲国戚的身份权势,他此时正是要立威的时候,否则难以让这帮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将效死力。 他扭头看向这说话的军士,大怒:“身为执法军士,却拒不执行上官号令,还在为人说情,论罪当斩!”说罢就拔出该军士腰间战刀就砍了下去。 “噗嗤”一声,一道血箭溅在苏扬脸上,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周围的执法军士一个个吓了一大跳,这位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就连黑齿常之也是被苏扬这强硬凶狠的手段雷得不轻。 苏扬手中战刀一指着周围的执法军士大喝:“谁敢再不遵号令,此人就是他的下场!” 军士们吓都浑身颤抖,一个中队长战战兢兢拿出绳索走到薛顗身边抱拳道:“薛小侯爷,您也看见了,军令如山,弟兄们也是没办法,还请薛小侯也别让我等难做!” 其他几个军士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薛顗围在中间,薛顗大怒,指着这些军士大叫:“尔等是否知道某的身份?某乃当今天子亲外甥,某看谁敢动手?” 中队长扭头看了苏扬和他手中还在滴血的战刀,心中一颤,当即又对薛顗说:“薛小侯爷,我等乃是奉命行事,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您自己看着办!请恕我等得罪了,众兄弟,还不动手?” 执法军士们一拥而上把薛顗制服,将他双手反绑后按在地上,两个军士各拿一根手臂粗的木杖分左右两侧轮流杖打。 刚开始薛顗还大声叫骂,嘴里骂骂咧咧说着狠话,后来在苏扬严厉监刑之下,军士们不敢再放水,比平常杖打犯军法的兵将更加用力,直打得薛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三十军棍刚打完就昏死过去了。 执法中队长上前来小心翼翼报告:“禀校尉,三十军棍行刑完毕,薛顗昏死过去了!” 苏扬大声喝令:“把他绑在旗杆上暴晒一日示众,不许给他吃喝,谁向尔等下令都不许放下来,尔等若违令,斩!” “遵、遵令!”执法中队长颤声退到了一旁带领其他军士们把薛顗拖走,用绳索把他吊在旗杆上,这引来了许多唐军将士们的围观。 黑齿常之走到苏扬身边叹道:“苏校尉,你道某为何阻拦你杀他?就因为他是圣人亲外甥,本想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整这么一出,这下好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等回了长安,只怕薛顗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个仇可是结得太深了!” 苏扬扭头看向黑齿常之说:“若不拿他立威,如何让这六百勇士奋勇杀敌?若攻不下野狼岗,咱们还能回长安吗?将军,人有时想得太多就会畏手畏脚,咱们现在是活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别说他一个侯爷,就算有个王爷在这里质疑我等权威,咱也会照砍不误,他娘的,反正都是要死,临死前杀个王爷过过瘾,多爽?平常可没这个胆子!” 黑齿常之被苏扬这番话震得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苦笑着对苏扬抱拳:“苏小郎真是大气魄,看得清、想得透彻,我黑齿常之枉活了四五十年,至今一事无成,原来是没想明白,今苏郎这番肺腑之言当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受教了!” 苏扬扶住黑齿常之的手笑着说:“将军折煞某了,行军作战之事,卑职还欠缺经验,而将军乃是行家里手,今夜夜袭,一切事宜还要多多仰仗将军,若有事需要某效力,还请将军只管下令,卑职万死不辞!” “苏郎严重了,如今你我皆在一条船上,合着生、离则死,某敢不尽心?” 第056章 整合 黑齿常之说完看了看苏扬身上,见他到处裹着纱布,便说:“某看你还有伤在身,只怕不适合长久与敌近身厮杀,某打算从这六百人当中抽调二百名箭术精湛之人组成弓箭团,由你专门指挥,负责为前锋进攻之人提供支援,你看如何?” 苏扬抱拳:“将军所虑甚是,清除敌军明哨暗哨、清理敌军弓箭手、为我方进攻将士提供远程打击支援之事就交给弓箭队了!” 二人又商议了一阵,苏扬走到队伍前面大声下令:“某要从尔等之中挑选两百名射手,现在进行弓箭比试,十日一组,分别记录每人射术成绩,录取成绩最好的两百名编成弓箭团,某任校尉,其他旅帅、队正、队副、押官待某与将军商议之后另行任命,现在开始弓箭较技!” 经过一个小时的比试,每个人的成绩都被临时任命的参军记录在册,苏扬挑选了成绩最好的两百人编成一个团,他自任校尉,又任命彭九斤为第一旅旅帅,装备弓箭、任命一个叫罗必成的军官为第二旅旅帅,装备弓弩,任命耿长生为督战队总押官负责全军六百人的督战事宜。 其他四百余人由黑齿常之编成战锋队、驻队和奇兵三个战兵旅,分别任命了三个旅帅统之。 队伍编组完成之后,黑齿常之和苏扬分别带领战兵三个旅和弓弩兵两个旅进行战术演练,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抓紧时间,让所有人能够在最短时间内互相熟悉、信任并提高战术配合的默契度。 六十个伙长牵来几匹驮马,他们把驮马的眼睛蒙上,一个身形壮硕的伙长提着一根粗大的狼牙棒走到其中一匹驮马身边,抡起狼牙棒就砸在驮马的脑袋上,只听驮马的颅骨传出一道骨裂之声,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四肢不停的抽搐着。 这伙长也不管这驮马还没死透,又走到另一匹驮马身边抡起狼牙棒再次砸下,又一匹驮马被砸倒,不消片刻工夫,几匹驮马全部被砸倒。 一些伙长收拾柴火生火烧水,一些伙长把已死的驮马剥皮清理内脏,用刀把肉和骨头砍成一块块丢进大锅里炖煮。 待到中午时分,六十口大锅里的驮马肉已经煮得香喷喷,早已熟透,队伍操练结束解散之后,每九个兵士一组来到一口锅前由伙长分发肉食和汤水。 苏扬和黑齿常之坐在一起,两人各自拿着一根大腿骨大口大口啃着,吃得唇齿留香、满嘴流油。 黑齿常之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自有史以来,历代中原王朝唯有我大唐军队的马匹配备率是最高的,骑兵虽然只占全军比例的两成,但每十个人当中就有六匹驮马,马是保证我大唐军队能长途远征和着甲率高达六成的最大功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军中是不允许杀马充饥的!” 一般两万人的唐军,骑兵有四千人,这个比例在历代王朝之中不算最高,但驮马的配备比例却是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企及。 在唐军之中,无论是辎重兵还是战兵,每人必配备一条枪(或矛)、一张弓、一口刀、另又有人加强有弩和棓。 棓就是棍棒,作为唐军中的人手一条的装备,它的用途极为广泛,可以用来挑重物,也可以做木杖支撑走路,还能在宿营时用来支撑营帐,遇到河流可以在浅水区用来打桩架桥及铺设桥面。 苏扬说:“我朝一直不放弃河湟地区只怕也是因为此地适合养马,是天然的大型放牧草场,若失去河湟地区,我大唐军中的马匹配备会大大减少!” 这话不假,唐朝适合养马的地区并不多,最大就属河套地区和河西陇右,河套地区出产河套马,而河西陇右出产河曲马。 “因此,我们不能死!这里还有七八万人马,某估计被打散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七八万,只要我等能够突围出去,再把被打散的人马收拢起来,我朝不必增派兵力紧靠现存兵力依旧可以与吐蕃大军抗衡!” 黑齿常之说完扔下大腿骨,起身大喊:“传令兵,传令下去,下午原地休息,谁也不许到处乱跑!” 战术配合演练只能进行到这里了,时间上来不及,必须要为夜间的夜袭留足时间让将士们养精蓄锐。 将士们吃饱喝足之后倒地就睡,苏扬睡不着,他拿出一本册子和笔墨趴在一块大石上开始书写。 黑齿常之安排完军务走过来看见苏扬在奋笔疾书,不禁问道:“苏郎在写甚么?家书么?” “非也!”苏扬抬头一看是黑齿常之,摇了摇头。 黑齿常之拿起册子看见封面上写着《仪凤三年唐蕃之战记事——苏扬》,他脸色微变,再翻开册子细度起来,他发现册子上写的内容正是战事过程,文字语言通俗易懂,行文流畅、逻辑严谨。 “苏郎,你这是?” 苏扬笑着说:“来到这个世界,总想着能给后人留下点什么。从前看史书,感觉晦涩难懂,且历代史书都是后人给前朝编史,真实性有待商榷!我写的这个不是史书,只是记录自己身边发生的点点滴滴,此书若是有幸能够流传后世,后人对我大唐也能够有一个直观的了解,而不是仅凭史书中的一鳞半爪、只词片语就说了解了大唐!” 黑齿常之觉得苏扬这么做有点高大上,可他读书不多,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只说:“苏郎此举甚好!” 这本记事是苏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开始叙述,此后每逢有空便写一些,自从逃到了承风戍,他写书的时间就充裕了不少。 书中,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觉为叙事方法,不仅详细记述了此战的唐军主要领兵大将人员组成,出征大军规模、编制情况、武器配备和后勤补给的情况,还记录了唐军是如何行军,军令如何传达,还有唐军将士们的军旅生活点点滴滴,更有各种方言俚语,生活习俗等等。 除此之外,书中也记述了吐蕃大军的规模、主要统帅将校组成、军队编制、武器配备、军令传达、如何行军、宿营、吐蕃人的生活习性等等情况。 此书作完之后,若是能够流传后世,对于后世研究大唐历史的学者来说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依据。 为了迷惑麻痹吐蕃人,由韦待价统带的兵马下午依旧对野狼岗进行攻打,下午的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韦待价的手下唐军兵将阵亡了两千余人,而吐蕃人的损失也极为惨重。 黄昏时分,驻守在野狼岗的吐蕃大将跋地设派人在山岗上的最高处打旗语通知附近的吐蕃侦骑暗哨,向钦陵请求派兵增援。 在天色刚刚要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一支五千人的吐蕃军以极快的速度绕过承风戍抵达了野狼岗,李敬玄想要派出骑兵截击,却是反应迟了一步。 苏扬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很是焦虑,驻守野狼岗的吐蕃兵力增加,意味着他们的夜袭难度也增加了。 第057章 必死之心 吃过晚饭之后,黑齿常之发现苏扬的情绪不太高,就知道他担心什么,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有时候打仗并不依靠人多就能取胜,特别是夜间偷袭,我军虽只有六百人,但只要指挥得当,敌人的兵力越多损失得越大,而且越是容易发生炸营!白天时某还有些担心,现在反而不担心了!” 苏扬诧异:“为何?” “我军已经连续攻打了野狼岗三天,跋地设的损失也很大,此前他肯定很担心我军进行夜袭,但是得到兵力增援的跋地设绝对会放松警惕!” “再加上原来驻守野狼岗的吐蕃兵只有少数,而新增的吐蕃兵占绝大多数,他们不了解野狼岗的情况,也没有警惕之心,防备上必然会松懈,这就是我军的机会!” 凌晨寅时,六百敢死之士被叫醒集合,一筐筐炖肉和一桶桶骨头汤抬了过来,伙长给一个个勇士分发食物,得到食物的人席地而坐。 黑齿常之和苏扬来到了众人面前,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黑齿常之出声道:“众将士!” 所有人都停下来抬头看向二人,只见黑齿常之说:“想必诸位已经猜到了我等此次的任务就是夜袭野狼岗!尔等都是某和苏校尉从数万将士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天亮之前我等一定要拿下野狼岗,就算所有人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否则,我等只能活活饿死在这里!” “某已向大帅请求,只要成功拿下野狼岗,无论何人都可官升一级,赏赐翻倍!战死者,抚恤待遇翻两番,战死者的遗孤之中若无其他直系亲属,由某和苏校尉共同出资抚养成人,若不守承诺,天人共戮!” “但诸君需遵我等号令而行事,若有违号令、贪生怕死、擅自撤退逃跑者,后方督战队必立斩不赦!” 待所有人都进食完毕,再次进行集结,所有人在黑齿常之的命令下检查整理装备。 临出发之前,黑齿常之扭头问苏扬:“苏校尉可还有话对众将士交代?” 苏扬沉吟一下,“说两句吧!” 他目光在每个将士的脸上一一扫过,语气深沉的说:“众兄弟,这或许是我等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苏某不会给诸君讲大道理,某只告诉诸君一个事实:今夜我等若不能攻占野狼岗,打通大军撤往鄯州的这条通道,我等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饿死、渴死,甚至绝望的死去!” “我等若全死在这里,十八万人马或许在朝堂诸公的眼里、在朝廷的公文上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但这关系到十八万个家庭,他们有的会失去丈夫,有的会失去父亲、有的会失去哥哥或弟弟,这十八万个家庭会垮掉,甚至许多可能家破人亡,所以我们不能全死在这里,我们要让绝大部分袍泽兄弟都活着回去!” “有人会问,为何去死的是我?因为你们是百里挑一的悍勇之士,只有你们才能攻破野狼岗,其他人不行!为何要死的是我等众人?因为我等是军人,若我等不死,吐蕃人会长驱直入,死的就是大唐千万百姓,这些百姓之中会有你们的家人,你们是愿意自己去死,还是让自己家人活下去?你们自己选!” 众将士沉默不语,但每个人握着长枪的手都不由增加了力道,脸上的凶戾之色渐渐浮现出来。 “没错,我们没得选,我们不死谁去死?” 黑齿常之适时上前沉声道:“此战有我无敌!” 六百余人同时低吼:“有我无敌!” “出发!” 黑齿常之大手一挥转身就带头走在前面,在苏扬的招呼下,三个人一排依次跟上,每个人都自觉的把木棍含在嘴里,如此可以避免打喷嚏、咳嗽闹出声响。 行军路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声响,就连走路的声音都很小。 承风戍距离野狼岗只不过两三里路程,黑齿常之和苏扬很快就带着队伍抵达了山岗下。 二人召集几个旅帅、队正传达了具体的夜袭进攻计划,三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三个小队组成一个中队,临时任命一个小队长兼任中队长,全军六百人分散开来,以中队为进攻单位。 其中战兵在前冲锋,弓兵和弩兵其次提供远程支援,督战队在最后进行督战,关键时刻,任何人都可能需要冲上去厮杀,弓兵和弩兵,甚至督战队都有可能成为战斗兵冲上去增援。 进攻计划传达完毕之后,黑齿常之问苏扬:“苏校尉是否还需要补充?” 苏扬对旅帅吩咐:“全军上山之时不要求快,要求稳,一定要严肃约束将士们不能发出声响,要尽一切可能靠近山岗上的敌军第一道防线,弓兵中挑选出来的神射手要在第一时间无声无息射杀吐蕃军的明哨和暗哨,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示警!” “万一被敌军发现了,众将士也不要惊慌,更不要轻举妄动,弓兵和弩兵首先动手,要不惜箭矢,火力全开,射杀暴露的敌军,要射得敌军不敢冒头,这时战兵迅速冲上去,弓兵和弩兵还不能停,但要注意射程,只有当战兵冲上山岗才能停止射箭,配合得要严丝合缝!” 众旅帅都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苏扬的意思。 “好,额头上绑上白巾,开始行动!”黑齿常之手一挥,首先轻轻拿起铁枪走在最前面,苏扬与他分开,相隔数十步,其他旅帅分别指挥手下军官兵士分散开来,将士们队形散乱的向山坡上悄悄的摸过去。 所有人一边慢慢走,一边拿出白巾绑在额头上,其作用主要是为了在夜间快速识别敌我,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表示自己有必死之心。 众将士缓慢行至山坡上的中间位置,苏扬为了稳妥起见,开始使用自己超强感知能力探查吐蕃军的明哨和暗哨。 很快,十几个暗哨的身形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中,他立即蹲下,并举起手向下压了压,身后所有将士们立即蹲下来。 黑齿常之迅速赶了过来,低声询问:“怎的?” 苏扬低声道:“吐蕃人在外围布置了十三个暗哨,咱们必须先派精锐摸上去把这些暗哨解决,实在无法靠近的,就交给某,某用弓箭来射杀!这些人分别在这里、这里·······” “好,某来安排!”黑齿常之说完就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就有十几个精锐死士脱了盔甲,身穿黑衣,手持短刃悄悄越过众将士摸了上去。 还有五个暗哨藏得极为隐秘,苏扬拿出五支箭矢,分别一一进行射杀,每一箭都射中目标的头部或颈部,让目标没有机会发出声响示警。 杀戮在黑夜之中悄声无息的展开了。 得到兵力补充的吐蕃兵们很大程度上放松了警惕,特别是这些暗哨,自认为有了五千人的兵力补充,唐军就不敢发动夜袭,因此一个个都躺在隐蔽之处呼呼大睡,而且寅时是最好睡的时候,睡得最深沉。 这几天的战斗让山坡上弥漫着大量的血腥味,黑夜之中的杀戮让这些血腥味更浓郁了一些,但山岗上的吐蕃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不多时,一个黑衣死士溜了下来。 “启禀将军、校尉,十三个暗哨全部解决了,有五个早已被射杀!” 黑齿常之点头:“那是苏校尉射杀的,你们做得好!” “传令下去,众将士继续前进!” 第058章 终破野狼岗 命令悄悄传达下去,众将士们继续慢慢向山岗上摸过去。 黑齿常之对苏扬低声说:“某组织了一支百人队,一旦开打,某会带这一百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山顶,其他众将士就需要你来指挥!倘若某带人冲到了山顶就会大声喊杀,届时需要你和其他众将士附和,搞得声势越大越好,要让吐蕃人误认为我进攻人数众多!” 苏扬抱拳道:“卑职明白了,将军放心!” 二人各自分开行事。 苏扬很快发现了几个明哨,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没有用弓箭射杀,而是指示黑衣死士靠近,能近身刺杀就采用近身刺杀,若实在条件不成熟,那就用近距离弩箭射杀。 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苏扬的预料,一个黑衣死士在用弩箭射杀一个明哨时没有掌握好准头,弩箭的箭矢擦着吐蕃明哨的脖子飞过去,但割破了颈动脉血管,惊恐的吐蕃明哨发出了惨叫之声。 这惨叫声立即惊动了第一道防线上的吐蕃军。 “发生了何事?”一个吐蕃将军大吼,数百吐蕃兵士拿起兵器从堑壕中爬起来。 苏扬一看事泄了,他不再迟疑,当即立断取来弓箭,“嗖”的一声,箭矢正中那吐蕃将军,此人应声而倒,周围吐蕃军将士大骇。 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苏扬大吼一声:“弓箭手、弩兵放箭——” “嗖嗖嗖······”乱箭齐发。 “噗嗤噗嗤······”箭矢射入人体,不停有吐蕃兵中箭倒下。 吐蕃兵被射杀不少人之后,吐蕃弓箭兵开始反制,纷纷向山坡下射箭。 苏扬迅速张弓放箭,对吐蕃弓箭手进行一一点名,特别是一个弓箭兵指挥官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他一箭射过去,吐蕃弓箭兵指挥官被当场射倒,其他吐蕃弓箭手失去了指挥,开始各自为战。 “嗖嗖嗖······” 苏扬一口气射出了整整一壶箭矢,手臂都拉得酸麻,快要使不上力气了。 眼见吐蕃军第一道防线内的弓箭手已经所剩无几,黑齿常之手持铁枪大吼一声:“战锋队,随某冲上山去,杀啊——” “杀啊——”一百战锋队成员在黑齿常之的带领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冲了上去。 几个呼吸之间,这百余人就冲进了第一道防线之内,而就在此时,唐军弓箭手都停止了放箭。 苏扬见状当即下令:“驻队,随某冲!” 他手持长槊拔腿就向山坡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吼:“杀——” 早就得到命令的其他唐军将士们纷纷大呼小叫,喊杀声不断传扬开去。 黑齿常之带着战锋队冲进吐蕃军第一道防线之后根本就没有做停留,直接越过第一道防线杀向了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的吐蕃军才刚刚反应过来,看见有大量黑影及战乱无章的脚步声,还以为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攻破了,己方人员正在向第二道防线撤退,指挥官愣是没有下令攻击,直到黑齿常之带着人马杀到了眼前才知道上当。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黑齿常之带着人马一阵冲杀,第二道防线内的吐蕃指挥官当场被杀,其他人失去指挥,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又听见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以为唐军大队人马夜袭,哪里还有勇气战斗下去,纷纷扭头就向山岗上跑去。 此时吐蕃大将跋地设已经听到动静并来到了山岗上亲自指挥,他大吼大叫让吐蕃兵将们立即回到岗位上防御,吐蕃兵将们根本就没想到唐军有胆子进行夜袭,都没有准备,此时唐军杀上来,他们一个个都慌乱不堪。 “不要慌,不要乱,违令者死!”跋地设大吼着,看见几个兵士像无头苍蝇到处奔走,立即挥刀就把这几人砍死,这才勉强控制住兵将们。 他见黑夜之中大量人影正向山顶而来,黑夜之中也分别不出是敌是友,为了不被唐军趁虚而入,他当即下令:“放箭!” 带队增援而来的吐蕃将军大叫:“跋地设将军,奔来的是自己人啊,不能放箭!” “混账,假若跑来的人当中有唐军如何是好?放箭,快放箭!”跋地设一把揪住增援的吐蕃将军大吼。 新增援的吐蕃将军只好下令放箭。 “嗖嗖嗖······” “啊啊啊······”逃来的吐蕃兵士们纷纷中箭倒地,有中箭者痛苦的破口大骂,“你们狗东西,别放箭,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 跋地设一听还真是自己人,急忙下令:“是自己人,快停止放箭!” “停止放箭!” 黑齿肠子带着人马紧跟在这些逃向山岗上的吐蕃兵身后冲上来了,山岗上有大量火把,他一眼就看到了跋地设的大旗,当即带着手下兵将们冲过去。 “杀——”黑齿常之一声大吼,手中铁枪一连挑死几个吐蕃兵之后杀到了跋地设身前。 跋地设大惊失色,惊慌之中拔出战刀迎战,但却失了先机被黑齿常之压着打,其他跟随而来的唐军兵将趁机在吐蕃兵将之中大肆砍杀,他们额头上都绑着白巾,互相之间很好辨认。 但吐蕃兵将之间却无法分辨敌我,都认为有大股唐军兵将冲了上来,他们看谁都是敌人,互相之间拔刀互砍,山岗上很快陷入了混乱之中。 “啊——”跋地设一个不小心被黑齿常之一枪戳中了肩窝,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惨叫,他眼见己方已经完全乱了套,兵将们之间互相砍杀,再也无法控制兵马,只得拉了两个奴隶兵挡在身前,他自己转身就向侧面山下奔跑而去。 黑齿常之砍杀几个吐蕃兵,大吼:“跋地设,胆小鬼,哪里走,看你黑齿常之爷爷取你项上人头!” 跋地设早已吓得肝胆俱裂,此时一听黑齿常之的声音,吓得差点腿软,翻身上了一匹马,趴在马背上就向山下逃去。 其他吐蕃兵将们见主将的大旗都向山下移动,纷纷转身逃走。 “杀——”苏扬听到黑齿常之等人的喊杀声之后带着剩下的人马冲了上来,与黑齿常之一道追杀吐蕃溃兵。 吐蕃溃兵们为了能快些逃走,但凡挡在前面的人一律砍杀,也不管是敌是友。 “妖精,你亲自去承风戍向李大帅报信,告诉他,我们已经攻占了野狼岗,请他速派大队人马过来,某担心吐蕃人会反扑!”苏扬砍死一个吐蕃兵对不远处的彭九斤大吼一声。 彭九斤放箭射死一个正在逃走的吐蕃兵,答应:“好,卑职这就去!” 追杀了近半个小时左右,山岗上的吐蕃兵基本上已经全部肃清,而还有不少吐蕃兵跟随跋地设逃往山下,这期间有无数吐蕃兵自相残杀、践踏而死。 苏扬带人举着火把将山岗上清理巡查搜索了一遍,没有再发现一个吐蕃兵,剩下都是死的,他喘着粗气来到黑齿常之面前抱拳道:“将军,山岗上的吐蕃人已全部肃清,六百敢死之士还剩下三百二十五人,阵亡两百九十六人!” 黑齿常之松了一口气,“马上派人去禀报大帅!” “将军放心,卑职已派人去了!” 这时山岗下出现了大量火把,无数火把形成了一条长龙。 彭九斤气喘吁吁跑上来向苏扬禀报:“启禀校尉,大帅得知我军已攻下野狼岗立即把喜讯传遍了全军上下,将士们都很高兴!大帅已派了韦将军带兵前来加强野狼岗的防御!” 苏扬和黑齿常之听完就放心了。 “将军、校尉,大帅还说让你二人把野狼岗防务交给韦将军负责,并立即返回承风戍当面禀报攻打野狼岗的战斗过程!” 第059章 装逼的下场 韦待价很快就带人赶到了山岗上,交接很顺利。 临走前,苏扬让彭九斤把阵亡将士的姓名进行登记。 二人回到承风戍来到了议事大堂,此时天边已经发白,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末将(卑职)见过大帅!”黑齿常之和苏扬双双抱拳行礼。 “哈哈哈······”李敬玄大笑着从案桌后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赞道:“黑齿将军和苏校尉只用六百勇士就拿下了野狼岗,果然骁勇!此战你二人当居首功,某自当上书朝廷为你二人请功!” “不敢当大帅夸赞,此乃我等本份!” 李敬玄点了点头,又说:“我军粮草不济,又缺水,这承风戍不能久待,某已下令各军做撤退准备,一个时辰过后就分批启程北返,你们二人也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随某一同走吧!” “诺!” 苏扬从议事大堂出来后回到了营房,霍撼山单手提着战刀正在月轮公主的房间前来回走动着。 “校尉!” 苏扬点头,“野狼岗被我军攻占了,你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北返!我进去唤醒月轮公主!” “身无长物、无需准备!” 苏扬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月轮公主很快打开房门,她脸色有些憔悴,眼圈周围都有些发青,看见苏扬站在门口,眼睛一亮:“你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我军已攻占了野狼岗,大帅下令一个时辰之后全军撤离承风戍,只留下数百人守卫!你做一下准备,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月轮公主道:“我没什么准备的,随时都可以走!” 吐蕃军大营,帅帐。 帐内气氛紧张、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钦陵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跋地设,冷声道:“我才给你增援了五千人马,转眼之间你就把野狼岗丢了,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你这个蠢货!” 跋地设连忙跪伏于地:“末将疏忽,以致造成大错,罪该万死,还请大论看在末将多年跟随的份上,饶末将一命,允许末将戴罪立功!” 钦陵猛的一拍案桌,大怒:“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来人,拖下去砍了,以正军法!” 几个兵士冲进来把大声求饶叫嚷的跋地设拖出了营帐,没过一会儿就再也没有叫喊求饶声传来,一个兵士提着跋地设的血淋淋人头进帐缴令,钦陵看后摆摆手,兵士才提着人头退了出去。 钦陵思索良久,抬眼看向帐外已经微亮的天空说道:“天色已经开始亮了,现在唐人夺回了野狼岗,他们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从野狼岗撤走,咱不能让这一支唐军就这么撤回去!传令下去,全军立即生火造饭,一个时辰之后出发进击唐军,能留下多少唐军算多少!” 众吐蕃大将纷纷行礼:“遵令!” 一个时辰后,近二十万吐蕃大军在钦陵的统带下浩浩荡荡杀到了承风戍。 “报——” 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在钦陵面前停下禀报:“启禀大论,唐军在承风戍留下了一千人驻守,全军已然向北方撤退,目前尚有两万余人还未过野狼岗,唐军主帅李敬玄的大旗就在其中!” 钦陵皱起了眉头:“李敬玄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啊!传我军令,命达扎恭略率本部两万人马围住承风戍,其他各部将士原地待命,中军本部随我攻击唐军后队,能留下多少算多少!” 众将都知道钦陵的目的肯定是想把唐军主帅李敬玄留下,只要俘虏了李敬玄,这个政治意义就重大了,对唐王朝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吐蕃国的军民士气都会得到极大的提高,而吐蕃国通过此战完全也可以与唐王朝平起平坐。 在钦陵的统带下,吐蕃军一万余骑兵以最快的速度绕过承风戍向野狼岗杀过来。 野狼岗上,彭九斤站在苏扬身边说:“校尉,我就不明白了,这李大帅不是应该最先撤退的吗?怎么这次自己带着中军留下来断后?他这境界还真的挺高的啊!” 苏扬忍不住噗嗤一声嘲讽道:“你以为他当真是想让将士们先撤,把危险留给自己?他若有这么高的觉悟,当初夜袭吐蕃大营中途遭遇伏击之时也不会率先逃走了!此次西征,他步步昏招,使我十八万将士损失惨重,你看看如今还剩下多少人马?他这是做给将士们看的,他若不再表现表现,今后谁还会听他的?” 秦大石叹道:“从前卑职还羡慕拿下位高权重的将军们,可如今看来,这身居高位也过得不是那么如意,大官不好做呀!” 苏扬摇了摇头,问道:“让你监视娄师德及其身边的人,这几天你可有发现?” “回校尉,暂时还没有发现娄师德有何异常,不过他身边有一个负责军情收录和传达的主事最近两天与娄师德接触得有些频繁,此人名叫贺兰归!” 苏扬扭头看过来,“娄师德在军中本来负责参赞军务、负责军情方面的事务,贺兰归这个具体执行人与他接触频繁很正常啊,有何问题?” 秦大石额头上出现几条沟壑,“表面上看的确很正常,可直觉给卑职的感受是此人有些不太正常,娄师德目前是受到怀疑的对象,虽然他被放了出来,但周围之人都害怕与他牵扯上,因此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与他接触,唯独这个贺兰归还是与他频繁接触!另外,卑职已经收买了娄师德身边一个小厮,让他定时向卑职报告娄师德的一举一动!” 苏扬考虑了一下,“好吧,你继续盯着娄师德,重点关注这个贺兰归,不要放过一切可疑的线索!” “遵令!” 苏扬有些烦躁,这李敬玄为了装逼作秀,故意带着中军断后,给负责保护他的中军将士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怎么如此慢吞吞的,搞什么鬼啊?” 这时,彭九斤大叫:“校尉快看,吐蕃人追过来了,只怕有上万骑兵啊!” 负责守野狼岗的韦待价大惊失色:“不好,吐蕃骑兵追了上来,大帅有危险!众将士听令,所有人做好迎战准备!” 李敬玄作秀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可他没想到吐蕃大军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当身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地面剧烈抖动时,他吓得脸都白了,当即挥鞭打马向野狼岗狂奔,身下坐骑一连撞翻了好几个唐军兵士。 第060章 重伤钦陵 “保护大帅!快护着大帅撤往野狼岗,前方将士们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又有大将契苾明拿起大刀大吼一声:“将士们随我列阵迎敌挡住吐蕃军!” “遵令!” 断后的中军此时除了契苾明统带的一部分人马正在转身摆兵布阵,其他人全部惊慌失措、乱哄哄的一片向野狼岗一窝蜂似的涌过来。 战马告诉飞奔过程中,钦陵拔出战刀大喝一声:“唐军主帅李敬玄就在前方,众将士随我杀敌,活捉李敬玄者升万户,赏赐牛五千头、羊两万只!” 吐蕃兵将们听到这个命令及丰厚的赏赐,顿时一个个都红了眼,完全不要命的冲向唐军后队人马。 “轰——”的一声声撞击声,契苾明统带的一部分唐军刚刚摆好军阵阵型还没来得及出击就被吐蕃骑兵大军冲击得七零八落。 唐军兵将们早已吓得屁股尿流,纷纷四散逃逸,钦陵带着吐蕃骑兵直奔李敬玄的大旗方向而来。 野狼岗上,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吐蕃骑兵距离李敬玄的大旗越来越近。 韦待价看得脸色一片煞白,“不好,大帅危矣!” 如果李敬玄被吐蕃军俘虏,大唐王朝将会颜面扫地,威信尽失!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唐军将校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却毫无办法。 彭九斤说着风凉话:“李大帅想要收买人心,向将士们展现他有多英勇无畏和仁义,现在好了,他只怕没想到会把自己给搭进去吧?” “你给我住嘴!李大帅若是落到吐蕃人手里,你的脸上就有光?” 彭九斤被苏扬吼了一声,闭嘴不言了。 苏扬心中很焦急,李敬玄虽然不懂军事又喜欢乱搞,可大家毕竟是在一条船上,这个主帅要是出了事,对所有唐军将校都是一种耻辱。 他这时发现吐蕃军骑兵追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钦陵的大旗,那么钦陵肯定是在大旗之下,他立即拿出射月弓,却又发现射月弓虽然力道强劲,只怕也射不了这么远,他目光一扫周围,发现了一架摆在山岗上用来防御的床子弩。 他迅速跑过去大吼:“快快快,把床子弩上弦,安放弩箭!” 几个弩兵得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用滑轮绞盘给床弩上弦,一个兵士又把一根长矛一般粗长的巨大弩箭放在发射凹槽之内。 “闪开,让某来!”苏扬一把推开瞄准的弩兵,他亲自操控床弩,凭着自己超人的感知能力锁定正在快速移动的吐蕃军大纛。 正当韦待价就要带兵下山接应李敬玄时,苏扬已经发射了弩箭。 与长矛一般粗长的弩箭闪电般的射了出去,床弩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杆吐蕃军大旗。 突然之间,吐蕃军大纛轰然折断,大纛之下马背上一个人被弩箭从腋下穿过去,弩箭不仅射断了大纛,把还把钦陵腋下撕开了一条大口子,他身上的铠甲被弩箭撕开,大量的鲜血冒出来。 钦陵感觉肋下一阵剧痛袭来,脑袋很快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他身体摇晃几下随后就向一旁摔下去。 “不好啦,大论受伤落马了!”一个护卫大叫。 吐蕃骑兵们纷纷停止了追杀,护卫们纷纷围上去保护钦陵。 钦陵捂着勒下巨大的伤口,他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下达了命令:“传令,全军退兵返回大非川!” 吐蕃兵将们见钦陵重伤,不敢迟疑,抬着他就往回撤。 山岗上的唐军将士们见状纷纷跳起来欢呼,吐蕃军终于退兵了,他们可以安心撤回鄯州休整。 射倒了吐蕃军大纛的苏扬被将士们抬起来抛向空中落下,又接着抛起来,所有人都狂欢庆祝。 唐军一路撤往鄯州,一路上不断收拢溃兵,李敬玄又派人出去四散召集逃散的兵将们。 九月二十二,当李敬玄率军回到鄯州,溃散逃逸的唐军将士们全都被收拢起来,全军加起来竟然还有十四万人马,李敬玄为此庆幸不已,损失总算不太大。 李敬玄和唐军将校及随军官员们忙着调拨粮草、安抚被收拢的溃兵们,让各将士各归本队。 受伤的将士们也都在积极的养伤休整,苏扬等人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养伤,只等手续调令办下来,他就可以返回长安了。 鄯州是大唐西垂边疆重镇之一,唐王朝初期一般在重要地区设立总管统兵,后来各地军政长官的官名逐渐改为都督,唯有朔方仍称总管。李敬玄是以宰相的身份当任鄯州都督,又兼任洮河道大总管,负责此次征讨吐蕃战事。 鄯州城是鄯州都督的治所,相当于省会城市,作为一个省会城市,鄯州在西部这片地区自然是人口最多、经济最为繁荣的。 但是今年随着吐蕃大军的入侵,鄯州城一度被吐蕃军攻占,吐蕃军从鄯州撤走时把全城洗劫一空,如今的鄯州城可谓是十室九空,大街小巷一片残垣断壁。 一间无主的民房里,苏扬、秦大石、霍撼山、耿长生、月轮公主正围在一张方桌前各自喝着稀粥。 耿长生碗里的稀粥喝完了,嘴里念念叨叨:“好饿啊!” 苏扬抬头看着耿长生:“猪头,你能不能别这么一副表情?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肯定以为你是低能儿!” “啥是低能儿?”耿长生摸着肚子傻傻的问。 秦大石摇了摇头,“就是傻子的意思,懂吗?” 月轮公主把碗推过去,“长生,我不太饿,你若不嫌弃就吃吧!” “谢谢啊!”耿长生眼睛一亮,伸手正要去把碗接过来,却看见苏扬拿着筷子敲桌子,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他连忙缩回手。 “那个······我饱了!”耿长生说着起身就往外走,却迎头碰上了彭九斤,二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喂!你这个死猪头,作甚呢?赶着去投猪胎啊!”彭九斤大骂,手提着一只死狗走了进来。 “看看,看看,这是啥?你们不是叫嚷着顿顿都吃不饱吗?今日个咱们改善一下伙食!” 秦大石见状眼睛一亮:“妖精,哪儿来的?” “这你不用管,只问你想吃不想吃?”彭九斤一副十分欠扁的模样。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剥皮洗干净了剁成一块块放锅里炖啊!” 这时门外传来叫喊声:“有人在吗?” 屋内的声音停了下来,众人都看向苏扬,苏扬问:“在呢,谁啊?” 第061章 匹夫之怒 屋外传来声音:“长史崔文裕前来拜会苏郎!” 屋内众人一愣,他们跟这位崔长史可不熟,此人来此作甚? 苏扬向秦大石打了一个眼神,秦大石打开门把崔文裕引了进来。 崔文裕进屋一看,“哟,诸位还没吃呢?” 苏扬对众人挥手:“尔等先出去吧,咱跟崔长史说事!” 其他人纷纷退了出去,就连月轮公主也走了,几个人来到院子里开始处理狗肉。 苏扬请崔文裕就坐,“这里条件简陋,又无茶水招待崔长史,不知长史来此所为何事?” 崔文裕笑道:“苏郎,你要飞黄腾达了,崔某这次前来是为恭贺苏郎而来的!” 苏扬莫名其妙,“长史这话从何说起?某虽与黑齿将军拿下了野狼岗,射倒了吐蕃军大纛、伤了钦陵,逼退了吐蕃军,朝廷可能会有所封赏,但要说飞黄腾达,只怕还差得太远!” 崔文裕一脸的猥琐,“苏郎说的这些当然不能够使得你飞黄腾达,但苏郎难道不知道你手里掌握着通天的捷径吗?” 这家伙都说得如此煞有其事,苏扬也不好不接话,“愿闻其详!” 崔文裕向窗外看了一眼,一脸的神秘兮兮:“公主!” 苏扬依旧是一头雾水:“崔长史,咱怎么听不明白啊,我这要飞黄腾达与月轮公主有何关系?她是吐蕃公主,又不是我大唐公主!” 崔文裕很是无奈,他不知道苏扬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拍大腿道:“哎呀我的苏郎啊,你怎的还不明白呢?月轮公主是不是劫持而来,算是你的俘虏吧?” 苏扬点头:“对啊!” “她虽然只是吐蕃公主,可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尊,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又没有爵位,家中父祖都已离世,你何德何能长期霸占一个公主?” 苏扬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喂喂喂,崔长史,你这个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长期霸占一个公主?她是咱的俘虏好不好,咱又没有强抢大唐民女、大唐公主,咱触犯了大唐律法了吗?” 崔文裕也不生气,依旧是一脸笑呵呵:“苏郎的确没有触犯大唐律法,月轮公主是你的人,她的生死掌握在你手上,但是苏郎别忘了,月轮公主的身份和拥有的美貌并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能够消受得了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觊觎月轮公主身份和美色之人会如过江之鲫涌过来找苏郎的麻烦,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都能给苏郎带来灭顶之灾!” 苏扬的脸色变了,冷冷道:“崔长史,某无暇与你打哑谜,说出你之来意!” 崔文裕脸上笑容不变:“苏郎既然无福消受月轮公主,那么何不把她献给权势足够大的上位者呢?如此一来,苏郎既可以免去无穷灾祸,还能以她为晋升之资,有了上位者的青睐与提携,苏郎从此以后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啊!再者,月轮公主亦可享有荣华富贵,不必跟着苏郎吃糠咽菜,过尽苦日子”。 说了半天,原来崔文裕的目的在这里! 苏扬心中冷笑,这帮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刚刚才从生死线上捡回来一条命,竟然现在就有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早知道这家伙心里存了这种无耻的想法,当初就应该想办法把此人丢给吐蕃人,让吐蕃人把他带去雪域高原上放牛羊、啃草根、喝冰雪。 “李敬玄让你来的?” 崔文裕一愣,摇头笑了笑:“非也!崔某并非是受李大帅指派而来。不过苏郎在背地里直呼当朝宰相的名讳实为不妥”。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若说你是为自己而来,苏某是不信的,你崔家虽是世家大族,但想要染指一位吐蕃公主,只怕还不够格!说说看,你是为谁来当说客的?” 崔文裕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头指了指天上。 苏扬脸色一变,随即摇头:“不可能!消息不可能传得如此之快,从此地到长安,就算八百里加急快马也要跑上好几天!” 说罢,他起身一把揪住崔文裕的衣襟将其提起来顶在墙上。 崔文裕没想到苏扬敢如此大胆对他这个军中长史直接动粗,他脸色一变,急忙道:“苏扬你要作甚?你这是以下犯上,还不快放开崔某!” 苏扬一脸凶戾之色凑到崔文裕面前杀气腾腾道:“别以为小爷好欺负,别说你一个长史,就算是官再大的人,逼急了小爷,小爷也敢弄死他!你信不信,小爷杀你就如同杀一只鸡一样容易,要让一个人悄声无息的消失得干干净净其实并不难!这边关之地,消失一个人算不得什么,每天都有消失的人,谁会花大力气去追查寻找,你说呢?” “你······别别别,苏郎别这样,有话好说,再说崔某也是为了苏郎你着想啊,其实并无恶意,你如果献出月轮公主,不但自己没有了灾祸,还得了实惠,而崔某也能从中获利一二,大家都有好处,这是双赢的局面,不是吗?” 苏扬瞬间拔出匕首插在墙壁上,刀锋距离崔文裕的脖子仅有一一张纸的厚度。 崔文裕只感觉脖子的皮肤传来一阵冰寒刺痛,他吓得脸色惨白大叫起来:“啊——别杀我,别杀我!” 苏扬大吼:“说出你的主子是谁,否则就死!” 崔文裕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惊恐的大叫:“没有人指使,那一日,崔某看见月轮公主姿容就临时有了这个想法,想要说服苏郎把月轮公主献给皇帝,苏郎没有门路,但崔某有,崔某从中牵线,你我二人如此便可进入圣人视线之内,好处不言而喻!” 历朝历代,有不少人以献美女讨好皇帝,从此一步登天。西汉时期,就有宫廷养狗师李延年为引起汉武帝的注意而作《佳人曲》传唱,成功引起了汉武帝的好奇心,平阳公主就把李延年的妹妹李氏引荐给汉武帝,李氏一族从此飞黄腾达,而李延年也从一个宫中养狗的小官升为两千石的乐府协律督尉,从此平步青云;而他的哥哥李广利更是不得了,官拜贰师将军、海西侯,数次远征匈奴。 “你这个畜牲!”苏扬暴怒,一拳打在崔文裕的肚子上。 崔文裕的叫声戛然而止,他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凝固,双眼似要鼓出来,既没有进气,也没有出气,脸色苍白如纸。 屋外数人闻声纷纷跑进来看到这一幕。 秦大石脸色凝重,“校尉,你该不会把他打死了吧?这下麻烦大了!” 苏扬松开崔文裕的衣襟,崔文裕从墙壁上滑落下来蜷缩在地上,好半响才抽搐两下,随即一阵猛烈的吸气声,如同拉风箱一般。 众人见状,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崔文裕好歹也是崔家的人,又是西征大军的长史,如果真把人打死了,上面追查下来,他们这几人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崔文裕的脸色才回复了一丝血色,他嘴角流出了血渍,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个不停。 苏扬蹲在崔文裕身边看着冷冷道:“崔长史,你要搞其他人,咱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休想再打月轮公主的主意,这次小爷饶你一条狗命,回去之后好好做人,别再想什么歪主意,否则下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听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句话吗?” 躺在地上的崔文裕痛苦的点点头。 “听说过就好,滚吧,小爷这里可没给你准备晚饭!” 崔文裕挣扎着爬起来,废了老半天的工夫才踉跄出门而去,他到了院子跳脚破口大骂:“苏扬你这个莽夫、粗汉、匹夫!如此升官发财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活该你苏家一代不如一代,你就等着你苏家断代绝种吧!” “崔老狗站住,老子弄不死你!”屋内苏扬一声怒吼,如同一头爆发的疯牛拔腿就冲向屋外。 霍撼山、秦大石、耿长生和彭九斤大惊失色,四人立即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死死的拉住苏扬。 “放开,放开我,老子要弄死他!” 第062章 好消息 良久,苏扬情绪缓解,心情平静下来,霍撼山等人才松开了他。 月轮公主拿着一叠方块手帕给苏扬擦干净脸,“你和这个崔······在屋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看来我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苏扬连忙抬头道:“你不用怕,崔文裕只是一个意外,我大唐还是有王法的,就算是皇帝也不敢随便强抢民女,当今圣人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不会乱来的!” 月轮不由苦笑:“可惜我并非唐国的民女!” 苏扬站起来大喝:“我说了你不用担心,皇帝都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况且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这些年一直龙体欠安,哪里这个精力?你不用自己吓自己,即便皇帝被人说动有了这个意图,咱也有办法应对!” 耿长生傻傻的问:“校尉你有何法子应对?” 苏扬扭头眼睛一瞪:“要你管!” 耿长生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去,不敢与苏扬对视。 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也越来越凉,苏扬等人的伤势已然全部痊愈。 痊愈之后的苏扬感觉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力量增长了一大截,全身肌肉筋膜的强韧度大大增加,骨骼都粗壮不少,身高也长了几公分,看来在战斗中,人体的潜力的确可以得到很大程度的激发。 这天,苏扬正在院子里练习家传槊法,一杆马槊在他手里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秦大石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有事要与苏扬说,却看见他在习武,只好站在一旁等苏扬结束之后再禀报。 没过一会儿,苏扬还没有结束,王孝杰却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亲兵。 此时苏扬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王孝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等到苏扬收了马槊就鼓掌笑道:“苏郎不愧是将门之后,这一身武艺在年轻一辈当中少有敌手了!” 苏扬正要说话,月轮公主就把擦汗巾递了过来,他连忙道谢,对王孝杰说:“将军谬赞了,请入屋内就坐、吃茶!” “好,在你这里讨一杯茶吃!”他说完又向月轮公主行了一礼。 两人在堂屋坐下刚说了几句话,月轮公主送来了茶水,王孝杰连忙起身。 月轮公主说:“将军不必多礼,如今我已不是吐蕃公主了,只是苏郎身边一个侍女!” 苏扬连忙说:“那不是,咱可没把你当侍女看!” “你们聊!”月轮公主笑了笑,拿着茶盘退了下去。 两人各自拿起茶杯喝着茶,苏扬问:“将军此次前来是有何事吗?” 王孝杰放下茶杯,从亲兵手上拿过一册文书递给苏扬说:“主要有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事情就是你返回长安的事情,官文已经批下来了,你随时可以启程!鉴于你在战斗中立下大功,与黑齿将军一道带兵夺取了野狼岗,挽救了全军将士,某和李大帅商议了一下,已上奏朝廷,建议让你承袭苏庆杰将军的爵位。另外,以你的战功,朝廷肯定要对你进行提拔封官,等你回了长安,旨意应该会下达你府中!” “这份官文你拿着,过关时要用的,回了长安之后还要拿着它到吏部报道!考虑到你以后的前途,某私自做主给你保留了军籍,以后你若是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至少还有一条退路,军中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苏扬接过官文翻开看了看,合上后对王孝杰说:“多谢将军思虑周全,扬感激不尽!” 王孝杰伸手一拍苏扬的肩膀笑道:“咱哥俩这关系还说什么谢?若不是你,咱只怕是要埋骨在吐蕃了,你这份恩情大如天,某只做了一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你若不嫌弃,你我二人今后就以兄弟相称!” 王孝杰很给面子了,苏扬也不能太小家子气,当即起身抱拳躬身行礼:“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王孝杰大喜,立即扶起苏扬大笑:“好好好,贤弟快快请起!” 二人又各自落座喝茶,苏扬想起王孝杰说有两件事情,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就问:“不知大哥说的第二件事情又是何事?” 王孝杰看了屋外一样,伏在桌上凑近一些低声道:“据我方安排在吐蕃内部的探子传来可靠消息,那一天你用床弩射断了钦陵的大纛,还将他本人射成重伤,据说钦陵已经好些天没有露面了,探子推测,根据种种迹象显示,钦陵很可能已经重伤死去,只是吐蕃人为了隐瞒此事秘不发丧!” 这年头受伤感染而死的人不在少数,钦陵虽是吐蕃国大论,却也不是什么上天庇佑的主角,因伤重而死也不算稀奇。 苏扬皱眉道:“吐蕃人为何秘不发丧?钦陵若是死了,二十万吐蕃大军在大非川群龙无首,早就乱起来了吧?” 王孝杰呵呵一笑:“正是因为如此才要秘不发丧嘛,消息一旦传来,那些吐蕃大将和逻些的吐蕃重臣们还不为了争权夺利而大打出手?据内线探子传来消息说,目前在大非川吐蕃军大营主事的是钦陵之弟赞婆,他是吐蕃国小论,一旦钦陵死了,他是最有可能接掌吐蕃国军政大权的,此人也不可小觑啊,如不是上面有钦陵压着,以他之才能,足够坐稳大论的位置!” 苏扬点点头。 王孝杰又低声说:“一旦证实钦陵真是因为你那一箭而重伤死去了,你这个功劳可就太大了,朝廷必定会重赏!李大帅已经下令让探子迅速核查这个消息,一旦确认,我等就立即上奏朝廷,朝廷又会要重新考虑增加对你的封赏!” 苏扬听完并不觉得值得庆贺,要说高兴还是有一点的,至少钦陵的死可以让吐蕃国暂时陷入权利斗争之中,至少一两年之内内有精力来对付大唐,但即便钦陵死了,吐蕃国还有赞婆,甚至还有其他杰出的人才涌现出来。 总体来说,这个时期是吐蕃国疯狂向外扩张的时期,其国上下已经形成了这个向外扩张的整体思想意识,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就停止下来。 苏扬想起一事,问道:“可发现娄师德这个人最近这段时间有何异常?” 王孝杰摇头:“自从你提议释放娄师德之后,李大帅就一直暗中派人盯着他,截止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他有异常行为,倘若他已暗中投降了吐蕃人,似乎不可能一直没有动作,或许是我们都想多了!毕竟人家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多年来熟读诗书,算得上满腹经纶,这点气节还是有的吧?” 苏扬思考了一下,对王孝杰说:“小弟倒是有一个想法可以试探一下娄师德,同时也可以趁机探查一下吐蕃人的真实情况,看看钦陵是不是真的死了!” “你说,有何想法?” “以娄师德为使者,命他带使团去大非川与吐蕃人谈判,咱们在使团中安插精干细作,以这次去的细作吸引吐蕃人的注意力,再让藏在吐蕃军中的细作暗中行事,定能搞清楚吐蕃人的真实状况!同时又可以监视娄师德的一举一动,他若真的已经背叛了大唐,这次出使肯定会露出马脚!” 王孝杰听完一拍大腿:“此计妙不可言,待某回去就向大帅建议把此事提上日程!” 第063章 贺兰函使 王孝杰还有事要回去处理,正要起身告辞,苏扬想起死去的伯父和一万前锋将士,问道:“大哥,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咱们前锋一万大军遭遇吐蕃军埋伏及围攻以至全军覆没是否与李大帅有关?这段时日,你与之相处时是否发现此人有何异常?” 王孝杰把这些日子的经历详细回忆了一遍,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无奈的摇头。 “贤弟,以某之见,李大帅断不至于做出勾结吐蕃人陷害将士们之事,某相信他还是有这个节操的!” 苏扬连忙说:“大哥误会小弟之意了,小弟也不认为他会勾结吐蕃人,但······他若是有着利用职权公报私仇,又或者是铲除异己的想法呢?倘若他真是这种想法,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就不可谓不狠毒啊!” “公报私仇应该不是,刘将军、你伯父与某和李大帅都有没有嫌隙,自从西征大军组建以来,我二人并未针对他、也没有不服从号令”。 “至于铲除异己······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苏扬心里也明白,朝堂上斗争很激烈,虽然说军方大将与朝廷大臣走得太近以及朝廷大臣私下结交军方大将都是大忌,但实际上他们私底下进行,谁又知道?所以军中将校绝大多数在朝堂上都是有靠山和阵营的,你若不站队,想要升官是千难万难,除非功劳大得皇帝直接过问。 皇帝甚至只认识军方极少数大将,而且还必须是威名赫赫的,至于其他人?皇帝哪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把每一个人都记住? 苏扬相信王孝杰在朝廷之中肯定也有靠山,也属于某一个阵营,但他不会去问,虽然结拜为兄弟了,但人与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 苏扬对王孝杰说:“咱记得大伯临死前说李相公担任鄯州都督是刘相公(刘仁轨)向圣人举荐的,李相公后来又兼任洮河道大总管以及征西大军主帅也都是刘相公举荐的,可大伯也说过,刘相公与李相公一直不和,但谁都知道李相公并非武将出身,也从未有过军旅经历,让他统兵西征不是开玩笑吗?他们那些相公就如此把两国战争当儿戏?” 王孝杰闻言叹道:“朝堂之争的激烈不亚于两国交兵,甚至犹有过之!那些大臣官员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最终目的不外乎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只有打倒了对手才没有了绊脚石!只是咱不明白,你大伯一直在军中,他是如何知道是刘相公举荐李相公当任征西主帅的?” 苏扬摇头:“不清楚,或许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吧!”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刘相公这么做的确是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视将士们的性命如草芥!待某核实了这个消息,一定要上书弹劾他!” 苏扬连忙说:“大哥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他现在可是宰相,一般人轻易能撼动得了他?” 朝廷中大臣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各个阵营之中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多人都是看菜吃饭、不见兔子不撒鹰,谁的势力强、气势强劲,他们就站在谁一边,现在刘仁轨深得皇帝和武后信任,朝中很多人都是刘仁轨的人,王孝杰的奏章只怕都到不了皇帝的御案上就被截留了。 “不用怕,哥哥我在朝中还是有些人脉的,他刘仁轨还不能一手遮天!待我查清楚这事再说!” 没过一会儿,王孝杰起身告辞,苏扬把他送出门外。 转过身来,苏扬想起秦大石似乎有事要告诉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何事?” 秦大石扭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刚刚娄师德身边的小厮前来报告说这几天贺兰归在与娄师德交谈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挑拨李大帅与军中将校的关系,说军中不少将校都不把李大帅当一回事!” 说完,秦大石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苏扬:“他们交谈的大致内容都记在这里!” 苏扬接过小册子带着秦大石来到一间空房,他坐在榻上打开小册子翻看,小册子上记录了娄师德和贺兰归二人每天的行动轨迹和日常,以及二人之间的数次对话交谈内容。 他们对话的内容涉及到了前锋一万人马,领军大将刘审礼、苏庆节和王孝杰等人。 看完小册子之后,苏扬闭目思考起来,他现在已经可以断定,娄师德和贺兰归一定有问题,他们二人肯定与前锋一万人马的全军覆灭有关系。 现在还不清楚贺兰归是什么人,他的背后主子是谁;更不清楚李敬玄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索良久,苏扬当即起身说:“走,咱们去会会这一位贺兰函使!” 在秦大石的带路下,苏扬等人很快就来到了贺兰归在城中的住处,只因这人官位虽小,但责任重大,因此此人的住处就在都督府的旁边。 都督府旁边是一个大院子,里面住着不少在都督府当差的大小官吏和将校,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贺兰归的房间就在其中。 “就是这里了!”在贺兰归的房间门口,秦大石对苏扬说。 苏扬上前敲门,房门肯定被人从李勉打开,一个三十余岁,相貌平平,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中年官员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位······有何贵干?” 苏扬问:“都督府函使贺兰归?” 贺兰归看见苏扬和其身后的秦大石、霍撼山、彭九斤等人,心里有一股不好的感觉,他不动声色道:“是某!尊驾何人?” 苏扬伸手一把将贺兰归推进房内,迈步走了进去,其他人相继进房,最后进房的彭九斤顺手把门关上了。 贺兰归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刚要张口大叫,秦大石快步上前把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控制了他的双手,霍撼山抬腿一脚把他踢得跪在地上并用单手按住动弹不得,彭九斤解下贺兰归的腰带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校尉,完事了!” 苏扬看了一眼贺兰归,对秦大石等人挥手:“仔细搜,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要放过!” “呜、呜呜······”被捆绑又堵住嘴的贺兰归不停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 苏扬走过去一脚踢在其腹部,贺兰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弯着腰侧身躺在地上全身蜷缩在一起。 第064章 灭口 没过多久,秦大石等人都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霍撼山提着一包金银珠宝放在了案桌上。 苏扬看了一眼桌上的贵重物品,蹲在贺兰归身边:“贺兰函使,知道我等为何而来?” “呜呜!”贺兰归连忙摇头。 “你的事发了,咱给你一个机会,把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都说出来,若不说,咱只好让手下弟兄给你松松筋骨了!” “呜呜呜,呜呜······” 苏扬见贺兰归装傻充楞,当即对秦大石等人点头示意。 霍撼山当即拔出匕首,在贺兰归惊恐的目光中,他一脚踩在贺兰归的手腕上,手拿匕首放在其小拇指上。 “呜呜,呜呜······”贺兰归大急,嘴又被堵住,只能拼命摇头。 霍撼山毫不犹豫猛的用力,匕首瞬间就切断了贺兰山的小拇指,“呜——”贺兰山瞬间满头大汗,惊恐的看着断指处血流如注。 霍撼山丝毫没有干净,不顾贺兰归惊恐和哀求的眼神接连切断了他三根手指头。 轮到切第四根的时候,贺兰归再也受不了了,心理防线崩溃,连连向苏扬示意他要交代。 苏扬对霍撼山摆手,让霍撼山停了下来,然后看着贺兰归说:“前锋副将苏将军是咱的伯父,他和刘将军以及那一万人马死得冤啊,咱就想知道是谁主导了这一切,现在咱让你说话,你若是敢叫喊,看见这匕首没有?它一刀就可以让你死去!” “呜呜!”贺兰归急忙点头。 苏扬伸手拔出贺兰归嘴里的破布团,贺兰归喘了几口气,“你想知道何事?” “前锋一万人马遭吐蕃人埋伏围歼,李敬玄是故意见死不救,还是此事根本就是他借吐蕃人之手除掉刘审礼等人?” 贺兰归摇头:“都不是!” “说!”苏扬手握匕首怒喝一声。 贺兰归看见那匕首,又看了看苏扬一脸的杀气,他心中一颤,连忙说:“是他胆小怯战才导致前锋大军遭到吐蕃军埋伏围歼的!” “娄师德和你在这件事情上做了什么,说具体一点!” “是是是!”贺兰归心惊胆颤,“实际上前锋大军被埋伏并遭到围攻之后曾派人突围求援,突围之人在中途被截杀,但有一人未曾死透,在吐蕃军退去之后向我大军奔来,后被我军探哨队发现,但已奄奄一息,探哨队从其身上搜出了求援信并派人送回大营被某劫住,某并未将求援信上交,而是毁了它!” 苏扬咬了咬牙,强行压抑着怒火,“娄师德呢?他又做了什么?” 贺兰归笑了笑:“呵呵,你道娄参军好好的御史不做,为何眼巴巴的以文官之身报名参加此次西征?他还不是官瘾病犯了,想升官想疯了!他既然想升官,某就正好利用他这一点,把李敬玄在西征大军之中并无威信,不能让其他将校俯首听命的尴尬处境给他分析分析,他为了攀上李敬玄这颗大树,因此跑去向李敬玄献媚,建议杀一儆百,就拿官阶最高的刘审礼首先开刀,于是让刘审礼当任先锋大将,刘审礼若是听话,一旦前锋出现变故,他就率大军前往救援,若刘审礼不听话,就让吐蕃人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李敬玄和娄师德并没有真的想把刘审礼弄死,只是想借吐蕃人的手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乖乖听命,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前锋大军在出发数日之后失去了联系,李敬玄一连派了好几拨信使前去联络,都是有去无回!” 苏扬紧绷着脸,“若无重大天气变化,地形地貌的变化也不太大,大军的行军速度是没有太大变化的,如此一来,李敬玄要推算出前锋大军的大致位置并非难事,李敬玄为何不下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追上前锋,又或者不派一支偏师去联络前锋大军?” 贺兰归笑了笑说:“这都是娄师德的功劳,他在军议上舌战众将,言说军情不明,大军贸然动作,恐中了敌军圈套!除去先锋大军一万余人,主力大军还有十七万人马,一旦这十七万人马出了问题,整个洮河道和鄯州留守之兵力绝对无法抵挡吐蕃大军的攻击,沦陷是迟早之事!若是鄯州和洮河道落入吐蕃之手,这对我大唐将是一次沉痛的打击,没有人可以承担如此责任!” 苏扬冷冷道:“所以李敬玄怕了,不敢下令加速行军追上前锋,也不敢派偏师联络前锋?而那些将军们也因此都不敢说话了?” 贺兰归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苏扬又问:“娄师德急于立功,又想抱紧李敬玄的大腿,所以被你当成了枪使却浑然不知?” “说对了!” “李敬玄不通兵事,在行军作战方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而他在征西大军之中又没有拥护者,这个时候娄师德靠过去,他正好求之不得,于是他被娄师德忽悠了,而娄师德却被你忽悠了,无论是娄师德,还是李敬玄,又或是其他将军,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这手段非同一般呐!” “呵呵,小小手段,不值一提!”贺兰归尽管已沦为苏扬的阶下囚,但此时颇为有些得意,很显然他对能掌控一国宰相而沾沾自喜。 苏扬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压抑着声音低吼:“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是······” 贺兰归刚要说出背后主使,这时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苏扬顿时察觉,他扭头一声爆喝:“谁?” “嗖嗖嗖!”三道白光破窗而入。 “不好,闪开!”苏扬叫道,身体迅速向一旁趴下,霍撼山、秦大石等人也纷纷闪避。 “嗖嗖”紧接着又是两刀白光破窗而入,一道白光把刚刚起身的苏扬压制,让他不得不再次闪避,而另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了贺兰归的咽喉。 窗外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死人脸、妖精,追!”苏扬大吼一声,他喊完立即扑向贺兰归,霍撼山和彭九斤得到命令迅速破门向外面追去。 “贺兰归,你不能死!快告诉某,背后主使是谁?”苏扬扶起贺兰归的上半身大叫。 第065章 钦陵死 贺兰归嘴角溢出鲜血,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嚯嚯之声。 “快说,背后主使是谁?快说!”苏扬焦急的大吼。 贺兰归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咽喉被飞刀射中直没入刀柄,想说却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脑袋一歪,死了! 苏扬颇为沮丧,他就知道前锋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好不容易从贺兰归的嘴里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正想搞清楚谁是幕后主谋,但贺兰归在这时却被人杀了,线索就此中断。 “啊——”苏扬暴怒一声大吼,一拳砸在地上,心里的郁闷和怒火可想而知。 这时有大批官员和兵士涌到了房门外,娄师德摆开人群从外面走进房内,他看见贺兰归的尸体之后脸色一变,“这······究竟发生了何事?贺兰函使是怎么死的?”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娄师德,没好气的说:“没看见贺兰归被人杀了吗?”说完他伸手从贺兰归咽喉上的飞刀拔出来看了看。 这柄飞刀上的刀身上原本有一个戳印,但被人磨掉了。 按照大唐的相关律法规定,官方工匠在制作某件物件时必须要有落款,特别是兵器、铠甲、弓弩箭矢等等,便于以后查找其来源,这也变相促使工匠们要有匠人精神,在技艺方面精益求精,不能粗制滥造,因为一旦出现质量问题或出现盗卖军械,追查之下,制造此物的工匠肯定要受到重责。 民间工匠为了追赶官方潮流,也大都喜欢在所制之物上留下落款标识,这样做的好处是提高名气,也就是后世的品牌效应。 很显然,这枚飞刀的主人不想被人追查到飞刀的来源,因此把飞刀上的戳印给磨掉了。 娄师德见苏扬没理他,顿时有些生气:“苏校尉,怎么不说话?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扬起身冷脸相对:“你问咱,咱问谁去?” 这时霍撼山和彭九斤返回了,彭九斤抱拳禀报:“校尉,卑职无能,让刺客跑了!卑职建议立即向王将军禀报,请将军下令封闭四门,全城搜查!” 苏扬摇头:“没用的,刺客能潜入这里杀人,证明此人一定是我军中之人,想要在十几万人马之中找出一位隐藏的刺客,犹如大海捞针!” 娄师德问:“苏校尉,刺客为何要杀贺兰归?” “这就要问你了!”苏扬说完把剩下四枚飞刀尽数收集起来,然后走出了房间,霍撼山、秦大石等人紧随其后离开。 “问某?某怎知刺客要杀贺兰归?”娄师德有些发懵,他随即反应过来,跑出去大叫:“苏校尉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苏扬当然不会跟娄师德瞎掰扯,再说也掰扯不清楚,这人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一直被贺兰归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谁也不会承认自己会那么弱智,但实际上娄师德的确并不弱智,反而很聪明,他只是当局者迷。 ······ 大非川,吐蕃军大营。 一间不起眼的营帐外,甲士林立,戒备森严。 营帐内,形容枯槁的钦陵躺在毛皮褥子上,一个侍者给他喂着药,一个侍者拿着手帕不时把他嘴角溢出的药汁擦干净。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钦陵不但刚喝进去汤药吐了出来,还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他原本是半昏迷半苏醒的状态,神志不清,此时吐完这些汤药和鲜血,整个人看上去似乎精神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 “大论!”帐内站着的六个壮汉勇士纷纷下跪悲呼。 钦陵喘了几口粗气,摆摆手示意侍者退下去,虚弱的对六勇士说:“都起来吧!” 六勇士悲泣着起身。 钦陵从毛皮褥子下取出一枚用绸缎包裹的印信:“我命不久矣,你们听着,我死之后,向各将军大臣传达我的遗命,由赞婆当任大论、主掌吐蕃国军政大权,把大论印交给他!” 勇士鄂上前取了印信,与其他人一起应命:“是,大论!” 钦陵又说:“熬!” 勇士熬答应:“在!” “月轮被唐人掳走了,我死后,你亲自带人去把她救回来,我的孩子即将失去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你们几个,以后要奉她为······主······” “是!”六勇士齐声答应,然而等他们再抬头时,钦陵已经撒手人寰。 不久,赞婆及各军大将、随军官员一一被请了大帐内,勇士鄂转述了钦陵的遗命,并把大论印转交给赞婆,赞婆和其他大将、随军官员们跪在钦陵尸身前大哭。 赞婆甚至在钦陵尸身面前发誓要为其复仇。 熬站出来对赞婆说:“大论,先大论死前曾留有遗命,命我带人入唐国救回月轮公主,不使公主在唐国受辱,三日之后,我便要带人出发,不知大论可有其他事宜交代?” 赞婆思虑一番,让熬带人去救回月轮公主对他而言也有好处,至少证明就算钦陵死了,他继任赞婆之后也会善待钦陵的遗孀,不让其在唐国受苦,这样做可以收买人心,笼络钦陵的一班铁杆手下。 “好,你一切小心,到了唐国之后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月轮公主的下落并进行营救,若有需要可以联络我们在唐国的细作,让他们帮忙出力;若有难处,也可以通过我们在唐国的细作传消息回来,只要能救回公主,我吐蕃国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多谢大论!” ······ 金秋十月,陇右的田地间作物已经熟透了,金黄色的作物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一波接一波的波浪,土黄色的道路两旁尽是农人收割作物劳作的场景。 为了缓解劳作之苦,农人们在一个个领头之人的带领下唱着歌、喊着号子,劳作的场面十分火热,劳作虽然疲累,但农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小孩子们在田里帮忙拾穗,不时打闹嬉笑。 田埂之上,妇人们挑着水桶而来,步履稳健。 道路的尽头马传来马蹄声,五男一女骑着马小跑而来,这六人正是苏扬、秦大石、月轮公子等人。 离开鄯州已经好几天了,苏扬等人骑马也不着急赶路,每天天亮就出发,日落时分就找地方过夜,每天最多只走百余里。 这一路走来,月轮对唐国境内的事物都很好奇,她沿途见过许多农人都在收割这种作物,一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于是问:“这是什么粮食?” 苏扬喊秦大石:“大石,你是秦州人,你跟公主说说这是何物!” 秦大石对月轮公主说:“公主,这种粮食叫稷,是粟米的一种,我们这儿一般是秋冬时节撒下麦种,等明年麦子收割了再种稷,如今这个时节正好把稷收割上来再耕地之后洒上麦种,如此往复循环”。 第066章 大来谷遭伏击 月轮公主看见农妇们挑来水和食物之后,田间劳作的农人和孩子们就纷纷放下活计,一个个叫喊欢呼着开始饮水、进食。 “这天还没黑呢,他们怎么就开始进食了?”月轮公主是好奇,此时距离天黑尚早,按理说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 苏扬说:“普通平民百姓家一天大多只吃两顿饭,天还没亮就起床干活,到了日上三竿回家吃早饭,吃早饭之后再外出干活,下午天黑之前都要回家把晚饭吃了,要不然天黑了既要煮饭,又要沐浴洗刷,很耗灯油的,到了夏天天气既炎热,还有许多蚊虫叮咬,日子不好过的!他们现在吃了晚饭,再干一会儿活,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回家去沐浴洗刷,若无其他事情就入睡了!” “哦,原来如此!”月轮公主点点头,“那他们吃的什么?就是稷吗?” 秦大石抬手用马鞭指着田间的农人:“稷是官家公人们的说法,其实咱们这儿老百姓一般把它叫粟米,公主您别看他们种的是粟米,但并不是每户人家都可以每天都吃粟米的,家中田亩多的,又有手艺做一些副业的,可以经常吃粟米,偶尔还能吃一些麦面,倘若家中田亩少,或无田产,人口又多,且没有手艺和劳力做其他副业挣钱,吃粟米的时候都很少,一般平常都是吃麦麸、野菜!” 月轮公主很震惊:“这······麦麸能吃?他们既然种了麦子和粟米,为何不吃麦面和粟米?” 众人都笑了,心里却也都有些苦涩。 苏扬叹道:“我们唐人有一句话,叫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意思是说一个王朝无论是兴盛还是衰败腐朽,百姓们都是最苦的!农人是农籍,是不能随便去外地的,大部分家庭的收入全靠田里那些粮食,每年都要向官府朝廷上缴赋税,交了赋税之后,粮食已经所剩不多,要知道人除了吃喝之外,还要需要其他生活用品,这些都需要钱财购买,所以只能把粮食卖了换钱,再去购买其他生活用品,除去必要的开支之外,家中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苏扬的话虽然说得语气平淡,但却让气氛很沉闷。 对于老百姓而言,王朝的兴与衰的区别只在于:一个能让他们不用担心战乱和流离失所,勉强糊口,有希望活下去;另一个是让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秦大石打破沉闷:“前面二十里外是大来谷,过了大来谷之后不远处有一个驿站叫忘川驿,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正好可以赶到忘川驿过夜”。 众人快马加鞭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忘川驿。 没过多久,众人看着前面出现了一条山峦,中间一条峡谷把山峦分成两半,等跑到峡谷入口处,跑在最前头的霍撼山放慢了速度。 霍撼山是经验丰富的斥候,在这种地势险要之处本能的警惕起来。 苏扬见状也勒马改跑为走,其他人也跟着减速慢行。 这大来谷的长度还不算短,众人骑马在谷中穿行了一里多路都没有出谷。 彭九斤有些不耐烦了,叫嚷:“死人脸,你太紧张了吧,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有贼人敢打劫行凶?你要是怕死就留在后面,让我在前面开路!” 霍撼山勒马停下,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前方指了指。 彭九斤冷哼一声:“走就走,看好了!”说着打马加速飞奔向前,很快越过了霍撼山。 其余众人都看着苏扬,苏扬无奈,“走吧,跟上他!” 总不能让彭九斤一个跑前头去,若是真有事,救援都来不及。 众人跟着苏扬打马飞奔很快就追上了彭九斤,就在这时,彭九斤身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嘶叫,一头向前栽倒下去,彭九斤也从马背上被甩向前方。 “律——”苏扬立即勒马,由于速度太快,战马立起身体都还向前滑行了一米多才停下来,其他人见状纷纷减速骤停,总算是没有撞上拦在路上的绊马索。 “隐蔽!”苏扬大叫一声,立即打马想山壁跑去。 话音刚落,从两侧山崖上射来许多箭矢,又有不少大小石块砸下来。 “快跑!”苏扬大吼一声,立即打马向月轮公主跑过来,把她提过来放在自己身前,手中长槊不停的挥舞,向他射来的箭矢和石块被纷纷磕飞出去。 其他人也被突如其来的伏击打得抱头鼠窜。 秦大石、耿长生、彭九斤和霍撼山这些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命也大,要不然他们也可能在全军覆没的战场上爬出死人堆,在遭受突然的伏击之后,他们迅速反应并寻找掩体躲避。 峡谷内原本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在山崖上落下大量的石块之后,有一些大石头随着惯性速度滚到了山壁之下,苏扬迅速从马背上跳下来拉着月轮公主躲在了一颗大石头背后,其他人也很快各自找到了掩体躲藏。 “叮叮叮”箭矢不停的射在各了躲藏的掩体上和山崖壁上,大量的碎石还在不停的从山崖上抛下来。 秦大石被碎石砸在了头顶,疼得他躲在一颗大石头背后龇牙咧嘴,耿长生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头顶顺着脸颊流下,他伸手一摸:“流血了!” “通你先人的,真的有人在这里打家劫舍啊!龟儿子们,有种下来,看老子不弄死你们!”彭九斤的身手还算敏捷,从马背上摔下来及时卸去了力道,只有手掌擦破了一点皮,此时他蜷缩在被射死的战马尸体下破口大骂。 苏扬大骂彭九斤:“你小子是猪脑子啊?强盗有这么干的吗?箭矢不要钱啊?有一言不发就开打的强盗吗?强盗只是求财而已,这般龟儿子是要咱的命啊!” 众人被不停射下来的箭矢和碎石压制得不敢冒头,秦大石大叫:“校尉,怎么办?” “卧槽,当然是凉拌啊!这么密集的箭矢和石块,你想出去送死啊?等着,等他们把箭矢射完,石块丢完,咱们再想办法伺机反击!” 其他人听了苏扬的话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帮伏击之人并非胡乱射箭,箭矢几乎都是设在苏扬等人躲在的掩体上或附近。 月轮公主背靠着石头蹲着,双手抱膝,箭矢不停从身侧和头顶飞过去,她扭头问:“你说这些伏击之人不是强盗,那会是什么人?” 苏扬想了想摇头:“事有果,必有因!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在这里设伏要杀我们,但肯定能弄清楚的!” 第067章 谁要杀我?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隐藏在山崖上的敌人停止了放箭和投放石块,苏扬慢慢伸出脑袋向对面山崖上看过去。 山崖上几个蹲着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这时“嗖”的一声传来,苏扬迅速缩回脑袋,一支利箭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刚才若是慢了半拍,此时都已经被爆头了。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惊出一身冷汗,思索一会儿对霍撼山大喊:“死人脸掩护我!” 霍撼山只有一只手臂,不能张弓放箭,在这种场合下,他的作用不大,只能用老吸引敌人火力,他摘下头盔挂在长矛上缓缓伸出去。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射过来。 就在这时,苏扬迅速起身张弓就射,一刹那间连续射出了四箭,只一息的工夫,就听见山崖上传来连续四声惨叫,“啊——啊——” 惨叫声越来越近,“砰砰砰砰”的四声,有什么重物连续不停摔在地上,众人悄悄伸出头去查看,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四个黑衣人,还有几张弓及散落一地的箭矢。 这四个黑衣人的死似乎激怒了其他伏击者,山崖上的箭矢顿时又如雨下。 但此时射来的箭矢的准头似乎差了不少,许是方才四个被苏扬射死的四个黑衣人是这些伏击者中箭术最高之人,他们四个的死让伏击者的整体实力下降不少。 彭九斤、秦大石、耿长生纷纷不时从石头背后闪身出来向山崖上放箭,射一箭又缩回去,倒也有些准头,很快就有两个黑衣人被射杀之后从山崖上掉落下来。 苏扬回头又拿出几支箭矢,正要出去放箭,背后衣裳却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拉他的是月轮公主,“怎的?” 月轮公主似乎被不停射来的箭雨吓住了,身体不停的颤抖,就是苏扬问话也只是摇头。 苏扬只得安慰她:“别怕,你躲在石头下就不会有事,若不射杀这些黑衣人,咱们只怕今晚到不了忘川驿!” 月轮公主慢慢松开了手,颤声说:“你小心一些!” “放心!” 苏扬说完就闪身出去,“嗖嗖嗖”连发三箭。 “砰砰砰”三具黑衣人的尸体掉落下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直到地上已经躺了十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山崖上突然没有了箭矢射下来,苏扬等人也不再放箭。 秦大石叫道:“妖精,看看上面还有没有人!” 彭九斤大骂:“废话,肯定还有人,看都不用看,但他们肯定躲起来了!” 苏扬小心伸出脑袋向山崖上看去,山崖上除了灌木杂草,此时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正如彭九斤所说,伏击的黑衣人肯定不止地上躺着的这十一人,但剩下的那些黑衣人没有一个现身。 苏扬想了想,闭上眼睛用超强感知能力查探山崖上的动静,在超强感知的探查下,他发现山崖上已经空无一人,就连一具尸体都没有,他敢肯定死在山崖上而没有掉落下来的尸体应该还有几具,但现在一具都不见了,剩下那些黑衣人也不见踪影。 他从大石头背后走出来喊道:“他们都走了,都出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从掩体后走出来,霍撼山拔出战刀迅速向地面上那些尸体靠近。 苏扬转身向月轮公主伸出手:“出来吧,没有危险了!” 月轮公主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她惊魂未定,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尽快适应这种杀戮的生活,否则她无法活下去,还会连累苏扬等人。 霍撼山很快把所有尸体都检查了一遍,他站起来转身向苏扬走过来禀报:“所有尸体上没有任何物品,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刺青,无法查出他们的身份!” 秦大石从地上捡起一张弓,又拔起一根箭矢看了看,递给苏扬说:“校尉,这些箭矢和弓似乎是来自军方!” 苏扬接过箭矢看了看,箭矢的制作工艺和材料的确与军方的箭矢差不多,弓背上的铭文落款早被挫掉了,看不出制造者是谁,他摇了摇头:“这些弓箭都是军中淘汰品,一般是要销毁了,并不是什么管制极为严格的物资,军中有人私下把这些淘汰下来的弓箭箭矢低价处理给大家族用来护院并不少见,仅仅自从箭矢上是无法追查到对方身份的!” 彭九斤骂骂咧咧:“这些该杀千刀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何要在此截杀伏击我等?” 苏扬心里也在嘀咕琢磨,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说他这段时间得罪过的人不少,但值得动用这么多人来截杀他却没几个。 当今皇帝的亲外甥薛顗肯定恨他入骨,以薛顗这种皇亲国戚、纨绔子弟,横行霸道惯了,不找回场子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此人也有能力召集到这么多人手,算一个! 将军郭怀舜,这人有足够的权力调动这么多人来杀他,也算一个! 李敬玄,这就不必说了,他曾经多次顶撞李敬玄,让其难堪,如果李敬玄要杀他也不奇怪。 再想想,苏扬似乎想起来,除了王孝杰、黑齿常之等人,他似乎把征西大军中所有有份量的大将和官员都得罪了,但如果说仇恨深得要弄死的他也只有那么几个,其他人虽然恨他,但说要他杀倒也不至于。 秦大石说:“这些人身上太干净了,肯定是也不想暴露身份,我们要查出这些人的来历只怕会很困难!” 苏扬思索一阵,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众人说:“既然暂时查不出来,就先不管了,咱们先穿过这大来谷赶到忘川驿过夜,天黑之后就不好赶路了!” 几匹马很快被找了回来,除了彭九斤的马被黑衣人射杀之外,其他马匹都比较机灵,没有受伤,彭九斤骑乘了一匹备用的驮马跟在众人后面。 天色刚刚擦黑,众人终于穿过了大来谷,又是一阵疾驰狂奔,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看见了前方的有灯光。 “前面应该就是忘川驿了!”马背上的秦大石大叫。 众人骑马跑近了,果然看见一个较大的驿站,驿站内亮着不少灯火,隐隐有吃酒划拳的声响传出来。 “律——”苏扬等人在驿站门口勒马停下,只见门前竖着一根旗杆,旗帜上写着忘川驿三个字。 众人打马走进驿站,很快就有一个驿卒提着灯笼快步走过来,他提着灯笼照了照,堆起笑脸对苏扬躬身行礼:“见过校尉!” 苏扬从马背上跳下来,“给我等安排三间房、弄点吃食,给马喂饱,要喂一些精料!” 驿卒闻言脸有难色:“实在对不住校尉,空房只有一间了!小子看您几位之中还有女眷,只怕不好住啊!” 旁边彭九斤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这是驿站不是客栈,老子就不信你们不会预留几间房,若不留房,万一有大官来住宿,你们如何应对交代!” 第068章 驿站厮杀 驿卒急忙解释:“原本是要预留了两间房的,可是下午来了一拨军爷,人数太多了,他们死活要住进预留的两间房,进了房间就赖着不走,一个个又凶得很,我们驿丞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他们住了!” 苏扬想了想,外面黑灯瞎火的,道路也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下一个驿站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他便对驿卒说:“算了,一间就一间!女眷住房间,我们几个大老粗就睡过道,你给弄几床褥子就行了!” 驿卒连忙答应:“好咧!” 这驿卒很快叫来另外一个驿卒把苏扬等人的马牵到马厩喂养,他自己领着苏扬等人走进了驿站的大堂。 一走进大堂,喧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向苏扬等人看过来。 大堂内摆着六张桌子,除了一张桌子没人坐,其他桌子都坐满了,这些正在吃饭吃酒划拳的人大多都是军官兵士,他们坐了四桌,另外一桌坐着一个七品官员,身后站着两个护卫,还有两个随从。 驿站里有这么多军官和兵士,苏扬等人并不觉得奇怪,从鄯州返回来公干的军官和兵士有许多,一路上总能碰到几个,但在一家客栈遇到这么多还是比较少见的。 “无事、无事,都是军中袍泽!”驿卒对大堂内的其他军官兵士们笑着说了一句,又对苏扬等人说:“校尉,劳烦你们几位就坐这一桌,今天人比较多,让诸位受累挤一挤!” 大堂内的军官兵士们一见苏扬等人也是行伍中人,顿时又恢复原状,该吃酒吃酒,该划拳划拳,但这些人当中不时有人观察他们。 秦大石发现这些军官兵士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敌意,有些目光躲躲闪闪,有些目光带着杀气,在他们进门之后,不少兵士军官都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的兵器上,这些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驿卒又搬来两张垫子放在桌边,苏扬等六人围着桌子跪坐。 秦大石凑到苏扬身边放低声音:“校尉,卑职看这情形有些不对劲,这些人看我们的目光带着杀气,一个个随时准备要动手的样子,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苏扬点了点头,“告诉死人脸他们几个,都注意一点!” 秦大石很快把话传递给每一个人,让大家都提高警惕。 包括苏扬在内,秦大石、霍撼山等人都很疑惑,这些军官兵士为何对他们心怀敌意,大家萍水相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必要这样吧? 想不通、想不通啊! 苏扬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大堂内吃酒划拳的军汉们都吓了一跳,原本抓着兵器的手握得更紧,没有抓兵器的迅速抓起兵器,一个个神情紧张的向苏扬看过来。 苏扬大怒道:“他娘的,吵死个人了,吃酒就吃酒,吵甚么?” 军汉们一个个怒目而视,其中一人霍然起身对苏扬大叫:“俺们吃酒划拳关尔等屁事!俺们就要吵、就要闹,你能怎的?” 苏扬也忽的起身,手持长槊往地上一跺,指着那军汉大叫:“你过来,看小爷打不死你!” 那军汉暴怒,抓起桌上腰刀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拔刀。 这时驿丞疾步走过来拦在中间,“二位、二位,都是行伍中人,其实乃袍泽兄弟,为了一点小事而动刀枪,这又是何必呢?” 那军汉怒道:“俺们吃酒划拳又没碍着他,此人却无端发怒,驿丞你说,是不是他先找事?俺们也不是怕事的主,战场上跟吐蕃人干过多少回了,今俺们要是忍气吞声,这身皮也不用再穿了!” 这时“乒”的一声,另外一桌上的县令把酒杯掉地上了,他急忙道:“对不住,一时没拿稳!” 那军汉突然一脚踹开驿丞,挥刀就向苏扬劈过来,同时大吼一声:“众兄弟,还不动手?” 各桌边的军官兵士们闻言纷纷拿起兵器向苏扬等人扑过来,一个个大吼大叫,一场搏杀正式拉开大幕。 苏扬拉着月轮公主退往大门处,对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大喝:“上!” 霍撼山、秦大石纷纷拔出战刀挡在苏扬和月轮公主升迁,耿长生挥舞着一杆长矛把刺来的几杆长枪荡开,一个突刺扎死一个兵士后迅速后退,两柄战刀砍在了空处。 苏扬拉着月轮公主靠在大门上,他迅速取出弓箭,“嗖嗖嗖”连续不停的放箭,一个个从后面冲到霍撼山等人身前的兵士被射倒。 “点子扎手,放箭杀了他!”那群兵士当中人有人大叫。 立即有几个人拿起了弓箭,可他们还没有机会射出箭矢就先被苏扬一一射杀。 “噗嗤、噗嗤”霍撼山单手挥舞着战刀,接连砍翻三个兵士,鲜血飞溅得他满身都是。 秦大石架住两柄砍来的战刀,用力往上一架,迅速挥刀横扫,两个兵士腹部被割开,一脸痛苦的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踉跄着退了开去。 彭九斤躲在耿长生身后不停的向对面放箭。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大堂内除了那县令及其护卫、侍者,其他军汉全部被苏扬等人放倒,一共十八个人,当场死了十三个,还有五个重伤躺在了地上。 苏扬收了弓箭,对霍撼山和秦大石等人挥了挥手,几人就拿着兵器上前把五个重伤之人围在了中间。 那县令连忙喊道:“且慢、且慢,几位军爷,这些人都受了重伤,众位何必赶尽杀绝?” 苏扬原本只是想试探这些人,没想到这些兵将还敢对他们下杀手,这又是为什么?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秦大石、霍撼山等人对那县令的话充耳不闻,拿着血淋漓的兵器慢慢向五个重伤者靠近。 这时苏扬突然出声:“既然这位县太爷都发话了,哥几个,暂且不忙动手,某倒要问问他们,为何一言不合就要置我等于死地!” 说着,苏扬带着月轮走过来。 “咳咳、咳咳”县令或许是呛到了,连续咳嗽了两声,“这血腥味太浓了!” 苏扬不由向县令看过去,就在这时,五个重伤的兵士纷纷挥刀自刎,等苏扬等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秦大石、霍撼山等人面面相觑。 苏扬走到一具尸体身前蹲下,他伸手在尸体上搜索,却什么都没有搜到,他皱了皱眉,又连续搜查其他尸体,所有尸体上均不见任何物品。 “这就奇怪了,他们身上没有钱财又如何住宿吃喝?就算没有钱财,可腰牌呢?所有人的腰牌都不见了?而且也不见通关文牒!” 第069章 人畜无害的县令 苏扬心里的疑惑更大、更深了,他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军中行伍之人,这从他们的指关节、手掌和虎口处厚实的老茧就可以看得出来,只有长年累月,经常兵器不离手的军中将士们才会有这种特征,但他们为何佩戴身份腰牌? “驿丞过来!” 随着苏扬大喝一声,早已躲在柜台底下的驿丞一脸苍白的战战兢兢走过来,哭丧着脸:“校尉,别杀俺,俺家里还有老母要要奉养,还有幼儿待哺,求校尉大发慈悲饶俺一条命吧!” “别嚎了!”苏扬暴吼一声,吓得驿丞立马止住了嚎哭,“咱问你,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你可曾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和过关文牒?” 驿丞愣了一愣,“他们这么多人,又一个个长得剽悍,身披铠甲,手拿刀兵,背负弓弩箭矢,还用检查?” 苏扬扭头看向秦大石、霍撼山、彭九斤和耿长生等人,秦大石点了点头,大家心里都清楚了,这些人只怕是有预谋而来,肯定是军中之人,但这些人不是来这里歇脚住宿的,而是来专程截杀他们几个的,否则不可能身无长物。 唐朝对户籍管理相当严格,若是没有过所、身份腰牌、通关文牒等这些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一般人不可能走出县境。 而这些兵将可以把命丢了,但绝不可能不携带身份腰牌,就算人死在战场上,身份腰牌也一定会被同袍兄弟带回来,除非全军覆没,一个活口也没有。 县令吃惊道:“这么说这些兵士全部都是假冒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此截杀诸位?他么究竟是什么人?” 苏扬扭头看向县令,起身说:“县令问某,某问谁去?县令先来,想必对他们有所了解,不知可否告知他们这些人的来历?” 县令一阵尬笑:“校尉说笑了,本官哪里了解他们?哎呀,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这驿站还怎么住?明日只怕当地的大批官兵就会赶来,到时候一通审问、盘查,也不知道会耽搁多久,我等还是先行离开为妙!驿丞,过来结账!” 他又对身旁两个随行侍从吩咐:“你们二人去把马牵过来,我等连夜启程!” 苏扬对彭九斤和耿长生二人打了一个眼色,二人当即心领神会,跟着县令的两个侍从出去了。 苏扬伸手拦住要走的县令,县令脸色一变:“校尉这是何意?” 苏扬笑道:“事情还没完呢,县令就这么走了?怎么向上面交代?” 县令的脸色一连数变,“本官越听越糊涂了,校尉你要明白,本官是朝廷命官,可不是这些假冒兵士的匪徒,你若是对本官不敬,本官定会上书朝廷参奏!” 县令的两个护卫拔出腰刀迅速上前挡在县令身前,神情警惕的戒备着。 苏扬笑了笑,看着县令说:“县太爷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些兵士都是你找来杀咱的,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把咱放在眼里了?” 县令脸色的凝固了,他随即正色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见县令承认这些兵士都是他的手下,秦大石等人一个个脸色都变了,他们实在没想到这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相貌的县令竟然是这些兵丁的背后指使者,一个个都不由用力握了握兵器,随时准备动手。 苏扬笑道:“苏某实在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人使用摔杯为号这种已经用得烂大街的招数,方才那军汉的眼里原本并没有杀意,但县太爷装作无意中摔掉了酒杯,此人眼中的杀机大盛,还下令其他人一起动手,这是一个破绽!” “第二破绽,咱们杀得鲜血飞溅、残肢断臂掉落在各处,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就这么死去,若是其他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躲在桌子底下了,驿丞和驿卒们就是如此,可县令及贵属下却是面不改色,可见尔等非一般人!就算不吓得躲在桌子底下,至少也应该懂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吧?” “第三,最后这五个重伤者原本有很强的求生欲望,从他们的脸上表情可看出他们并不想死,但县令突然咳嗽两声,他们却听得脸色大变,全都是一片死灰,而且很快就自刎而死,可见他们是得到了指令才被迫自刎的!” 县令听完后叹道:“本以为做得很完美,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苏扬手握刀柄围着县令及两个随从转圈,以达到与霍撼山、秦大石包围他们的目的,他一边走一边说:“那么县令现在可以告诉某,你为何如此做?此前大来谷的伏击是否也是尔等所为?你的背后指使者又是谁?” 县令突然拔刀大吼:“动手!”他吼完直扑苏扬,另外两个侍卫也立即拔刀分别扑向霍撼山和秦大石。 苏扬立即挥刀迎战,“当当当”兵器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县令刚才看得很清楚,苏扬的箭术太厉害了,若是与苏扬拉开距离,他和两个侍卫分分钟就会被射杀当场,想要取胜,只能与苏扬展开近身战斗,不让苏扬发挥弓箭优势。 但县令料错了,苏扬不止箭术厉害,近身搏杀的战斗力也丝毫不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伤势痊愈,身体潜能被激发出来,全身力量、身体的强横程度直线上升。 两人交手八个回合,苏扬就一道劈中了县令的胸口,再一道劈飞其兵刃,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刀尖顶着对方的咽喉冷冷道:“好好回答小爷的问题,说!” 这时其中正在与秦大石激斗的侍卫见县令被砍翻,当即一招逼退秦大石,迅速向外飞奔而去,秦大石大吼一声:“哪里走!”紧追而去。 另外一个侍卫也想逃走,刚转身就被霍撼山砍翻在地上,抽搐几下死去了。 县令看了看顶在自己咽喉的横刀刀尖,他抬头看向苏扬,诡异的一笑:“你什么也别想从某这里知道!”说罢头部向前一挺。 “噗嗤”鲜血飞溅,县令的咽喉撞在了刀尖上,自尽而死。 苏扬脸色异常难看,他本指望从此人身上查出幕后主谋,却没想到这家伙也是一个死士,线索就这么断了。 霍撼山立即走过来在县令的尸身上搜索了一遍,找到了一个册子,上书四个字:“官凭告身” 苏扬接过来看见册子封面上的四个字,脸色微变,立即打开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这官凭告身是真的! “驿丞,给小爷过来!” 苏扬一声大喝吓得驿丞一个哆嗦,连忙小跑过来点头哈腰:“不知校尉有何吩咐?” 苏扬拿出自己的腰牌和通关文牒递给驿丞,驿丞狐疑的接过去看了看,确认了真伪之后小心道:“原来校尉等人是从征西大军中退下来的有功将士,请恕卑职有眼不识泰山!” 第070章 随从 苏扬指着死去的县令问:“你可认识此人?” 驿丞摇头:“不认识,但卑职查看过他的官凭告身,官凭告身没问题,至于是不是本人就不清楚了!” “方才你也亲眼看到了,这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县令指使这些兵丁要杀咱,而且是有预谋的,还有我等经过大来谷之时遭遇了伏击,某怀疑这两次针对我等的袭击都是同一伙刺客所为,就是他们!若是有官差来询问调查此案,你等就据实相告!” 驿丞连忙答应:“是、是、是!” 夜里,苏扬躺在驿站房间的床铺上辗转难眠,到底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呢? 良久,苏扬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天在贺兰归窗外出现的影子!他心想,如果这两次伏杀的幕后主谋是贺兰归的背后主使者,那么此人的目的肯定是不想让他继续追查下去,而不想让他继续追查下去的办法就是杀了他和霍撼山、秦大石等人。 在苏扬的招呼下,众人一起动手把大堂内的尸体清理出去安放在柴房,逐一摆放好。 苏扬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写信,月轮公主上前询问:“苏郎你要作甚?” “我打算给王将军写一封书信,让他在征西军中调查一下,看最近是否有成建制的兵士失踪!” 月轮公主立即拿来一盏茶水,在砚台里倒了一点水,用墨块研磨出漆黑芬芳的墨汁,她一边磨墨一边思考,“你认为这些兵士是征西军中的将士?” 苏扬点点头,铺开一叠白纸开始书写起来。 “大哥台鉴:离开鄯州城已有数日之久,心中甚是挂念大哥与众袍泽弟兄,又不知鄯州形势有何?吐蕃军有何动向······今我等众人穿越大来谷时突遭不明身份黑衣人以乱箭伏击,差之毫厘就与大哥阴阳两隔,入夜时分又在忘川驿遭遇十八名悍勇之兵士围攻,但彼等皆无身份腰牌,兵器弓弩皆被磨掉铭文戳印,无从查实其身份,小弟怀疑这些军士乃征西军中人,还劳烦大哥在军中核查最近是否有人告假却没按时归营或无故失踪者,若有消息,还请大哥书信一封命驿卒沿途传递。弟,苏扬敬上······” 写上日期,这封信也算是写完了,苏扬自觉没什么文采,只能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语言,想必王孝杰这个大老粗应该能看得懂。 月轮公主很快想明白了,“算上留在大来谷的尸体,再加上这些尸体,这次他们应该来了三十多人,如果王将军来信说的确有三十多人失踪或告假未归,那么应该就可以肯定他们是征西军中的将士!那么要杀你的人肯定是征西军中的高层将军,此人的军职应该不低!” 苏扬正把信装进信封,听月轮公主这番分析,顿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这女人脑子反应还挺快的。 可惜的是,没能留下活口,若是能从这个不知道真假的县令嘴里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就好了。 让苏扬很好奇的是,贺兰归的那个幕后主谋为何要离间李敬玄与征西大军的将校们的关系,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李敬玄在朝中的政敌所为?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就算对付政敌也应该有一个底线吧? 耿长生和彭九斤二人从门外押着一个人进来,此人正是县令的其中一个随从。 “校尉,另外一个随从在与卑职厮杀时被卑职杀了,此人被我二人擒获!” 苏扬看向这随从问道:“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这随从看见县令已死去,顿时脸色煞白,对苏扬等人大喊大叫:“你们、你们杀了我家啊郎?我家阿郎是朝廷命官,你们死定了,死定了,朝廷一定会通缉你们!”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苏扬一把将这随从提到自己面前,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想死还是想活?” 随从面露惊恐,看了看血淋漓的刀锋,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饶、饶命!” “告诉某,你家阿郎姓甚名谁!在何处做县令?” “姓余名大中,在武阳县任县令!” “籍贯在何处?哪年参加科考?考哪一科?授几品官?” “我家阿郎祖籍洛州,咸亨四年参加科考,考的明经科,乙等三十九名,授官从七品下!” 这随从交代的与霍撼山从县令身上搜出来的官凭告身上写的相同,再过两天就会进入武阳县境内,苏扬决定派人去查一查。 “你家阿郎为何带人在此截杀我等?” 随从摇头:“俺不知道啊!” “嗯?你敢不说?”苏扬面带凶恶,手上横刀用力压在随从的脖子上。 随从吓得额头上直冒汗珠,大叫:“俺真不知道,只知道前日来了两个人,就是这两个护卫,阿郎见了他们二人之后就带着我等赶来,今早在大来谷与这些军士回合了!他们就在大来谷设下埋伏,尔等到来时,我家阿郎就下令放箭,岂知你们个个身手敏捷,又善射,那些兵士被射杀十几人之后,阿郎就下令撤退,直到来到这忘川驿!” 苏扬又问:“这假扮护卫的二人从何而来?” “俺不知!但县公廨的守门官差应该知道!” 苏扬思索片刻对耿长生吩咐:“猪头,接下来你专门看管此人,若是他跑了,拿你是问!” “晓得了!”耿长生答应一声,拿起旁边桌上吃剩下的半只烧鸡啃了起来。 这时秦大石也返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向苏扬抱拳禀报:“校尉,那护卫腿脚忒利索,又利用黑夜做掩护,卑职追了一里多就被他摆脱了!” 人手不足,夜里想要把人追回来几乎不太可能,苏扬没有责怪秦大石办事不力,这时驿丞带着几个驿卒抬完尸体回来了。 苏扬当即叫住驿丞:“驿丞,咱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驿丞连忙说:“校尉尽管吩咐!” “咱这里有一封书信,想请你以公文的名义派快马连夜送走,目的地在鄯州,把书信交给洮河道副总管王孝杰将军!” 驿丞面露难色:“校尉,此举不妥吧,若是被上面知道卑职以公谋私,不说这驿丞的位置不保,只怕还有牢狱之灾啊!” 驿站的作用在于传递公文和紧急军情,一般不承担私人信件的传递和运送,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驿卒们在传递公文的同时携带一些私人信件也并不冲突,还能额外捞一些外快游水,何乐而不为? 苏扬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一串玉珠丢给驿丞,“此事你不说,咱不说,谁会知晓?这是酬劳!” 驿丞一看这串珠子成色不错,他面带欣喜,连忙答应:“校尉出手阔绰,卑职若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了!” 驿丞接了过苏扬递过来的书信,用装公文的圆筒装好,叫来一个驿卒让其备马,连夜把信送去下一个驿站。 这次几乎把截杀之人全部留下,但依然没有查出幕后主使者是谁,这让苏扬很是心烦意乱,但也更加让他坚定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决心。 第071章 白鹭刺青 驿站大堂虽然清理干净了,但月轮公主还是感觉很膈应、很不自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久久不能散去,一想到这里刚才死了近二十人,她就没有丝毫的胃口了。 苏扬、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却是毫不在意,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的死人尸骸无数,早已能泰然处之,待驿卒们送来吃食,他们自从拿起筷子就没有停过,一个个狼吞虎咽,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 月轮公主看着众人吃得很香的样子,忍不住说:“你们就一点也不在意刚才这里死过人吗?闻闻这气味,我闻着就想吐,你们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苏扬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你要是躺在死人堆里,爬起来每一脚都踩着浓稠的血液,每一步从踩着尸块的缝隙中走过,一眼也看不到尽头的漫山遍野数也数不清的尸骸,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别说了,呕——”月轮公主慌忙起身向外跑去,跑到大门边就呕吐起来。 众人扭头看向大门外正在呕吐的月轮公主,彭九斤忍不住提醒:“校尉,月轮公主还没吃呢,现在又吐成这样,肚子里肯定吐空了,半夜肯定会饿的,到时候你给她找吃的?” 秦大石说:“公主是金枝玉叶,平常都是被人伺候着,就算这次跟着吐蕃军出来游玩,可也没见过尸山血海,校尉这么一说,她自然受不了!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位公主可不好养,看看这些天她都瘦了不少!” 苏扬抬头向月轮公主看过去,这时她已经吐完了,正转身走回来,脸颊的确清减了许多,许是生活饮食不太习惯,再加上这些天担惊受怕造成的。 月轮公主走回来坐在桌边喝了几口水才好了一些。 秦大石这时说:“校尉,最多再过三天卑职就要与诸位分道而行了!” 战事还没有结束,按照规定秦大石等人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服役期限是不能离开征西军的,不过考虑到前锋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这件事情给他们心理上造成的创伤不小,王孝杰与李敬玄商议之后特别批准他们离队返回原折冲府,但该上番还的继续上番。 秦大石是从秦州折冲府抽调参加此次征西之战的,而耿长生、霍撼山和彭九斤等人此前被各自的折冲府派到京城长安上番,从京城各卫抽调参加的征西之战,因此秦大石再过几天就要返回秦州折冲府,而其他人跟着苏扬返回长安。 虽然大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些人互相之间潜移默化的产生了深厚的袍泽情谊,现在听秦大石说再过几天就要与他们分别了,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舍。 这个时期交通不方便,虽说从秦州到长安的路程也不是太远,但骑马也要走上好几天,这次分别之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苏扬拍了拍秦大石的肩膀:“无妨,以后若是有机会到长安就去找咱,怎么说咱也是长安小霸王,吃住玩一条路咱全包了!这次回去之后咱也不知道会被安排在哪个衙门,等我那边安稳下来,就给你来信,你离开之时留给地址给咱,方便联系!这次你总算捡回一条命,再也不用担心家里的娇妻会便宜了别人,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管隔壁家的老王叫父亲了!” “噗嗤——”霍撼山、耿长生和彭九斤听了这话一齐把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 秦大石并不在意苏扬拿这件事情寻他开心,他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啊,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彭九斤问:“石头,你以后有何打算?就这么熬资历,混到折冲校尉?” 秦大石不由苦笑:“不这样还能怎样?先混着呗,咱现在是旅帅,薪俸勉强能够养活一家人,咱又没有高官富贵的亲戚可以巴结,想要升官可不容易,这年头隔三差五的打仗,战场上死人就跟死一头猪一样,不死在外面就不错了!” 彭九斤看向霍撼山:“死人脸,你有何愿望?” 霍撼山吐出两个字:“活着!” “切!”彭九斤很是鄙夷,扭头看向耿长生:“猪头,你呢?你有何愿望?” 耿长生啃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说:“讨一房老婆,生几个小崽子!” “咦——”彭九斤对耿长生的愿望更加鄙夷。 苏扬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们就不能把愿望定高一些吗?妖精,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彭九斤瞟了月轮公主一眼,一脸憧憬的说:“娶一个像公主这般美貌和身份的女子,住上金灿灿的大房子,花不完的钱财,吃不完的粮食,然后左右拥抱享尽齐人之福!” “洗洗睡吧你!”苏扬丢了一个白眼,一脸的鄙视。 彭九斤叫道:“啥意思?” “梦里啥都有!” “噗嗤——”月轮公主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彭九斤面红耳赤,拍拍桌子怒道:“你们怎能这样?不是说愿望吗?” 次日一早,收到消息的县衙派了官差来到驿站,因为这案子涉及到一位县令,当地县令、县尉等人亲自带队来到了驿站。 这位当地县令在查看了那位死去县令的相貌之后确认了此人的身份,的确就是武阳县令,毕竟是相邻的两个县,县令之间也时常见面、互通消息,彼此都认识。 有驿丞和诸多驿卒作证,苏扬等人又有鄯州都督府和李敬玄签发的官文,当地县令确认了武阳县令是在截杀苏扬等人之后自杀而死,便没有为难苏扬等人,命人抬走了尸体,又分别行文向州府和鄯州都督府发文上报此案。 送走了当地县令和官差们,苏扬吩咐众人:“咱们也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吧!” 其他人各自散去做准备,秦大石把苏扬拉到一边悄悄拿出一张纸张,苏扬接过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副图画,看上去像一只鸟,他不由疑惑:“这是什么?” “鹭,白鹭!”秦大石说道,他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方才当地县衙的仵作在检查武阳县令尸身时发现其背后肩胛骨上有这样一个刺青,于是便画了下来,卑职趁其不注意偷偷拿走了!” 苏扬皱眉道:“身上纹这样一个白鹭的刺青是何意?咱只听说过有人在身上纹猛兽的,例如青龙、白虎、恶狼,又或者纹花朵的,却从未听说过有人在身上纹鸟类的,真是奇哉怪也!” 秦大石抱拳道:“卑职却认为这个白鹭的刺青必定不简单,贺兰归的背后肩胛骨上也有一个,刺在相同的位置!” “什么?”苏扬吃了一惊,扭头看向秦大石:“你怎么不早说?” 秦大石有些不好意思:“在身上刺青的人不少,不算什么稀奇之事,所以当时卑职也没有在意,这次没想到在这个武阳县令的身上也发现了一个,这才引起了卑职的注意!” 苏扬思索着说:“看来这个白鹭的刺青必定是某个组织的标志,而且这个组织却在做着离间李敬玄与征西大军将校们的事情,造成将帅不和,这才使得我征西大军在此次大战之中损失惨重!” 秦大石极为气愤:“这些人为何要如此做?对他们有何好处?难道说这些人是吐蕃人安排在我大唐境内的细作?” “这也是咱想搞清楚的!据闻吐蕃军中传递军情指令者称为‘飞鸟使’,若有紧急军情,在飞鸟使身上加银鹘,也不知道这白鹭刺青是不是与此有关!” 苏扬说着,脸色坚定、目光杀气腾腾:“不管怎样,数万枉死的袍泽兄弟们不能白死,咱大伯也不能白死,咱一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072章 水越来越深 苏扬等人离开忘川驿之后又走了两天进入武阳县境内,为了确认武阳县令的真假,苏扬派了彭九斤和秦大石两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跟着苏扬留在附近的驿站。 这二人去了半天后返回,苏扬让他们二人坐下,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就问:“查得如何?” 彭九斤喝了一口水说:“卑职等二人找县公廨的门子官差和门子分别询问过,武阳县令的确失出门好几天了,后来我们又逮住一个在县公廨坐班的胥吏审问,据此人交代,已经好几天不见县令的人影,而且他们也收到了临县公廨发来了公函,他们昨天已经派人去临县公廨核实,确认了死去的县令就是武阳县令!” 苏扬紧皱着眉头:“这么说这个以白鹭为刺青标志的组织已经深入到我大唐的官场上了,如果它是一个敌国细作组织,恐怕会对我大唐造成极大的破坏,实际上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而且造成了此次西征吐蕃的失败,我军损失了近四万人马!” “如果它是我大唐境内的,那么它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以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这些人对大唐的威胁和破坏太大了,绝不能让它们继续猖狂下去!” 不仅苏扬,秦大石、彭九斤和其他几人也感觉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扑朔迷离,贺兰归和这个武阳县令的背后只怕站着权势极重的人物,或许还有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他们能够继续查下去吗?能查出真相吗?他们只是去准备逮住贺兰归审问,没想到竟然惹来如此精心设计的连续两次伏杀,以后还会不会有更加凶险的危机等待着他们? 秦大石神色凝重的说:“卑职等还把县公廨的门子暗中劫持并进行了严厉的审讯,据这门子交代,当日来找县令的两个充当护卫的人是从京城而来!” “门子为何肯定那二人来自京城?” “他说那二人来时的方向是京城方向,而且都有京城口音!” 苏扬脸色微变,“这么说在大来谷和忘川驿截杀我们的指令是从京城发出来的?” “应该是这样的!” 苏扬神色严肃:“从贺兰归死去一直到我们抵达大来谷才过去了六天,肯定是征西军中的某个人把消息传到京城,京城方面的人收到消息之后派人来武阳县找到县令再前往大来谷伏击我等,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要做到这些,从时间上来算是绝对不够的,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彭九斤这时说:“还有一个问题,我等从鄯州城出发一直到大来谷之前,一路上并未发现有三十多人的征西军兵卒从身旁经过,他们是如何不让我们发现而先抵达大来谷的?” 苏扬摇头:“这个不难,他们只要确定了我们大致启程日期就可以提前派人比我们先行出发赶到大来谷!” 彭九斤听苏扬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浑身凉飕飕的,照校尉这么说,我等岂不是时刻都被人监视着?” 其他人也感觉不寒而栗。 苏扬扭头看了其他人的反应,大家都差不多,不由一笑:“不用这么紧张,没有那么夸张,至少这一路上咱没有发现被人监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驿站外传来,没过一会儿,驿站内歇脚的各官员、随从、胥吏、兵将都扭头看见一个驿站气喘吁吁快步走进来,只见这驿卒目光往大堂内一扫,高声问:“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苏镇远校尉可在?” 苏扬一听,立即起身道:“某就是!” “可有身份腰牌和告身为凭证?” 苏扬立即拿出这两样东西,驿兵检查了一下,把东西还给苏扬,又立即从背后拿出一个圆筒,从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给苏扬说:“这是从鄯州送来的紧急官文,上头交代要交给苏校尉亲启!” 苏扬接过书信一看,连忙说:“兄弟辛苦了!猪头,给这位兄弟一点钱喝茶!” 然后他又对驿丞大喊:“这位兄弟在这里吃喝所费都记载某账上!” “好嘞!”驿丞答应一声。 驿卒接了耿长生递给他的十几枚铜钱,又听了苏扬的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声说:“不辛苦,多谢校尉!” 驿卒高兴的走到另外一桌去休息喝水了,大堂内其他官员、随从、胥吏和兵卒们都看着苏扬议论纷纷,原来他就是苏定方的孙子苏镇远。 苏扬坐下拆开书信,急不可耐的看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露惊喜之色,忍不住豁然起身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吓得大堂内其他人都停下了筷子和吃喝,停下来说话,都向他看过来。 秦大石有些尴尬,低声道:“校尉,小声点!” 苏扬却哈哈大笑,“死了,死了,他死了!” 众人不明所以,其他在此歇脚的人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 彭九斤看见周围众人的神色,不由大急,急忙问:“校尉,谁死了?” 苏扬大声道:“噶尔钦陵死了!” “什么?是因为中了你那一箭重伤而死?” “没错!” 秦大石、彭九斤、耿长生等人顿时纷纷面带喜色,就连不苟言笑的霍撼山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五人大声欢笑,举起酒盏互相敬酒庆祝。 周围其他桌边的官员、胥吏、兵将们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官员走过来对苏扬拱手行礼:“敢为这位校尉刚才说的噶尔钦陵是否就是吐蕃国丞相?” 彭九斤不等苏扬作答,当即就大声说:“就是他!知道噶尔钦陵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我家校尉射中一箭重伤而死,不仅如此,我家校尉还射断了他的大纛,吐蕃军才因此退兵,我家校尉可谓是力挽狂澜,否则十万将士将无法摆脱吐蕃大军的追击!” “哗——”大堂内顿时热闹起来,这真是一个惊天的喜讯,这些人都是官场中人,都知道吐蕃国最近这些年一直侵扰陇右地区和鄯州,吐蕃国大论噶尔钦陵当年大败薛仁贵之后威震天下,让唐人对其都恨之入骨,也都畏之如虎,现在听说他被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校尉一箭射成重伤而是,都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看着苏扬的眼神都带着敬佩和欣赏。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中年官员十分感叹,他对苏扬说:“下官弘文馆校书、宋州魏真宰见过苏校尉!” 年近四十,却依然只是一个从九品上的校书,苏扬从魏真宰身上并未看到一般低级官员身上的油滑、胆小、世故、势利,此人气质和神色颇显从容淡定,眼神之中充满了智慧。 苏扬也不嫌魏真宰官小,当即哈哈大笑:“魏校书不必客气,若不嫌弃一起喝几盅!” 魏真宰也不客套,他正想了解此次唐蕃之战的经过,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与苏扬等人同桌一桌,其他桌边的官吏和兵将们都欢声笑语,互相敬酒庆祝一番。 经过一番了解,苏扬知道魏真宰的字叫元忠,这次是出来公干,主要是收集一些图籍书册,这就准备返回长安了。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秦大石用手肘顶了顶苏扬的手臂,苏扬扭头看过来,只见秦大石向楼梯方向努了努嘴,苏扬向楼梯看过去,就见月轮公主站在楼梯上看着大堂内众人,听着他们议论钦陵之死,此时她的表情极为复杂,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元忠兄,你先坐会儿,咱去去就来!”苏扬跟魏真宰打了一个招呼就起身向月轮公主走过去。 “无妨、无妨!”魏真宰很会察言观色。 苏扬跟着月轮公主身后走到了房间,他关上房门,沉默了一会儿说:“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丈夫,我明白······你此时心里的感受的!” 月轮公主摇了摇头,默默了留下了眼泪,“可怜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我不在他们身边,现在又死了父亲·······” 苏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住!” “不,不是你的错,他要杀你们,你杀了他再正常不过,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再说,自从他下令杀我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我,我和他的夫妻情分也就断了!” 良久,苏扬说:“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第73章 回长安 次日一早,苏扬等人忧心忡忡的上路了,王孝杰的来信之中除了告诉他细作报告钦陵已死的消息,还说了苏扬最为关心的事情,前些天鄯州西征军大营的确失踪了三十二名官兵,带队的是一个队正,他们没有向上司告假,也不知道是怎么拿到的通关文牒,队正名叫刘冲,其相貌与苏扬在信中描述基本一致。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三十二人应该就是从征西军中出来的,很可能是贺兰归的幕后主使者暗中指派,但苏扬等人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把消息传到长安,才使得长安派人到大来谷与刘冲等人汇合后设下埋伏的? 这一路上,魏真宰听苏扬等人讨论这个事情,他也听了一个大概,在苏扬等人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说道:“按理说在短短六天的时间之内他们不可能在大来谷完成汇合,毕竟消息信件传递需要时间,但有一种可能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他们把消息夹带在紧急军情战报之中使用八百里加急快马传递,那么这就需要有一个前提,他们在李相公和圣人身边都有人!” “嘶——”苏扬和其他几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这帮人竟然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吗?” 使用八百里加急快马传递紧急军情只有前方主帅和皇帝才有资格委派,也必须由他们亲自下达指令,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太损耗资源,不能轻易动用。 苏扬一时间感觉身上的压力陡增,这可如何是好?暗中敌人隐藏得太深,势力又庞大得超出想象,怎么斗得过? 在这种担忧之中,苏扬等人又耗费了近八天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长安,这期间没有再遭遇刺杀和伏击,而在六天前,秦大石与他们分别之后返回了秦州折冲府。 有了这一世的记忆的苏扬对长安并不陌生,他的前身是在这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对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每一寸土地都摸得十分清楚。 一行人从便桥过渭水,从西郊来到开远门,城门外两队百姓正排队准备右侧城门洞进城,靠左侧是车马通行通道。 开远门外早已有一些朝廷官员和身穿华服的官宦人家正在等待,还不等苏扬等人走进,就看见那些官员们身后的家眷们拿着麻布穿在身上,又拿出孝布戴在头顶,一些乐器师开始演奏出悲伤哀鸣的乐曲。 几个官员们快步向苏扬等人迎上来,其中一人大喊:“来者可是苏镇远校尉?” 苏扬一看,他不认识这官员,但这些官员身后有几个人的相貌和身影实在太熟悉了,正是大伯母黄氏、堂姐翠莲、堂妹奴奴,还有他名义上的童养媳,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淳于仙仙! 苏扬连忙跳下马大声应答:“正是在下,敢问是哪位上官在此?” 带头的官员立即拱手:“礼部尚书王徽奉天皇、天后旨意在此迎候刘将军、苏将军英灵、遗骨归来!” 朝廷六部的地位并非是平等的,此时的唐朝,六部的地位由高到低是按照这个顺序排列: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刑部、工部,因此各部尚书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按照这个顺序排列。 六部尚书都是刘审理是工部尚书,在六部尚书中的地位最低,苏庆杰的左武卫将军职衔是从三品, 苏扬抱拳见礼:“见过王尚书和诸位上官,劳烦王尚书和诸上官再此久候了!” 王徽打量苏扬一番,颇为赞赏的说:“李相公和王将军给朝廷送来了新的消息,钦陵被苏校尉射成重伤之后,于十几天前死去,天皇天后得知消息之后十分喜悦,赞同了李相公和王将军的提议派娄师德前往吐蕃国议和,天皇天后对苏校尉很是赞赏,传下口谕让你先料理完苏将军丧事,再去相关衙门报道”。 一般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皇帝特别关注的,只是苏扬是苏定方的后人,这次又射杀了钦陵,逼退了吐蕃大军,挽救了征西大军,如此大的功劳才得以进入皇帝的视线。 苏扬脸色严肃向皇宫方向报了抱拳:“臣遵旨!” 王徽又向苏扬引荐礼部、兵部的其他官员,苏扬一一回礼。 寒暄之事总算告一段落,苏庆杰和刘审礼二人的家眷总算能走上前来与苏扬见面。 苏扬一见伯母苏黄氏、堂姐堂妹,他当即悲从心起,扑通一声跪在了舒黄氏脚下,“大娘,侄儿没能保护好大伯,侄儿无能,对不起您老人家!” 苏黄氏眼泪直往下掉,她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把苏扬扶起来,“孩子,快起来!” 苏扬含着泪起身,从背后取下装着苏庆杰的包袱,“大娘,伯父在这里!” 苏黄氏看见苏扬手上的包袱,当场昏倒过去,苏扬和堂姐翠莲、堂妹奴奴大惊失色,苏扬对翠莲和淳于仙仙叫道:“两位阿姊快扶住大娘!” 翠莲和淳于仙仙立即把苏黄氏扶住,几个奴婢迅速跑过来帮忙把她扶到了马车上休息,苏扬跟过去,等奴婢们苏黄氏搀扶到马车上,他把骨灰坛交给七岁的堂妹:“奴奴,这是阿耶,抱紧了好吗,阿兄还有事要做,待会儿再过来”。 奴奴虽然年纪小,却似乎很懂事了,她一双漂亮的小脸上流着两行清泪,抽泣着,她把骨灰坛抱在怀中神情认真的点点头。 苏扬转过身来擦干眼泪,快步向人群走过去。 “苏校尉······”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带着几个年轻人披麻戴孝的快步迎上来。 苏扬抱拳询问:“敢问可是陕州刘刺史?” 这刘姓官员连忙答应:“正是刘延景!此乃某侄儿殆庶、易从!” 两个年轻人立即对苏扬拱手躬身见礼:“见过苏兄!” “不敢、不敢!”苏扬连声摆手,转身对耿长生招了招手,耿长生快步上前取下背上的包裹。 苏扬从耿长生手上接过包裹转身送到刘殆庶面前,刘殆庶和刘易从两兄弟当场泪如雨下,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对苏扬手上的包裹磕头,“儿不孝,儿不孝······” 刘延景也是老泪纵横,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想起年幼之时兄长总是让着他,把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都给他,等做了官有了薪俸之后全部拿回家交给阿娘,自己一文不留;又想起自己被人欺负了,兄长知道后立即去讨公道,反而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他不由悲从心来,四十多岁的人了,哭得比两个侄儿还凶。 苏扬手上拿着骨灰坛不知如何是好,等这叔侄三人哭了一阵子,他只好向王徽等官员打眼色,总不能让这叔侄三人一直哭下去,这么多人看着了,还有许多百姓等着进城。 王徽等几个官员立即上前来劝慰,好说歹说总算把刘延景叔侄三人给拉了起来。 长子刘殆庶从苏扬手上接过了骨灰坛,刘延景擦了眼泪对苏扬拱手:“多谢苏郎不辞辛劳、不畏艰险从战场上把某兄长遗骸带回来,如此天大的恩情,我刘家没齿难忘,以后苏郎若有用得上我刘家的时候,只管招呼一声!” 苏扬抱拳回礼:“举手之劳,刘刺史言重了!” 刘家人表示改日必登门拜访,于是带着刘审礼的骨灰坛先行告辞离去。 官员们的差事到这里也算是完结了,他们纷纷告辞,改天还要代表皇帝上刘、苏两家祭奠。 苏扬随即带着彭九斤、霍撼山、耿长生、月轮公主来到马车旁,此时苏黄氏已经被救醒过来,正抱着苏庆杰的骨灰坛哭泣。 苏扬压抑着悲伤对苏黄氏说:“大娘,咱们还是先带大伯回家吧!” 章武郡公府没有男丁,苏庆杰出征期间,里外事务都是大娘苏黄氏一人做主,阿姊翠莲已出嫁,夫婿高运乾毕竟是外人,站在一旁不好插手,堂妹奴奴的年纪又太小,所有事情都只能由苏黄氏拿主意。 苏黄氏已乱了方寸,脑子里一团乱麻,似乎没有听见苏扬的话。 苏扬看了看堂姐翠莲,又看了看自己的童养媳淳于仙仙,当即对车夫喊道:“启程、回家!” “诺!”车夫答应一声,赶着马车走进城去,其他奴婢走路跟在马车后,苏扬等人骑马跟上。 第074章 童养媳淳于仙仙 进城之后,苏扬无心情去欣赏长安城内的繁华和热闹,他心中忐忑不安,感觉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娘、堂姐堂妹交代。 走到皇城西北角时,马车向南行驶,彭九斤等人勒马停下对苏扬抱拳:“校尉,我等要分别去衙门报到了,只能在此别过,改日在上门祭奠苏将军” 耿长生、彭九斤都在左武卫上番,霍撼山在右骁卫上番,这两个卫的办事公廨都在皇城北部,大门正对着宫城,他们三人要一直往东走,不能与苏扬等人同行了。 苏扬估摸着霍撼山已经丢了一条膀子成了个残废,军中肯定不会留下他,只怕右骁卫很快就会让他退役并遣散回原籍,但苏扬知道霍撼山一身武艺的厉害,这样的人如果被迫退出军籍并遣返回乡还能做什么?干农活肯定是不成的,但如果能留在身边肯定是一大助力。 思索一番之后,苏扬想了想对他说道:“死人脸,如果在右骁卫待不下去了记得来兴化坊找我!” 霍撼山考虑了一下,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估摸着也想过回到长安之后肯定会因为残废而在军中待不下去,如果不能留在长安,最后只能返回相州老家,但他在相州已经没有亲人了。 “好!” 弘文馆校书魏真宰这时也拱手:“苏校尉此次回长安想必要操办令伯父的丧失,在下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祭奠苏将军,告辞!” 苏扬回礼:“魏校书好走!” 看着众人走远,苏扬这才打马追上马车。 章武郡公府邸和苏扬的家都在兴华坊,相隔不远,苏扬一路跟着马车来到了章武郡公府,府内早有管家、家丁婢女正在搭建灵堂,整个府邸内外都挂满了白幡。 苏扬作为苏家唯一的男丁,他立即下马走到马车边,从小堂妹奴奴的手上接过了骨灰堂率先走进府内,大娘苏黄氏被堂姐翠莲和童养媳淳于仙仙搀扶着,连同小堂妹奴奴跟在他身后,一个个哭得跟泪人儿一样。 站在门口带人迎接苏扬等人的管家立即拿了一块麻布跑过来裹在苏扬身上,又拿了孝布戴在他头上。 进了屋内,所有的家丁女婢都跪地痛哭起来,整个府邸瞬间陷入了极度哀伤之中,苏庆杰的死让章武郡公失去了主人,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否能继续生活在这里。 灵堂上放着一具空棺木,苏扬把骨灰坛放在灵牌后、棺木之前,强忍着悲痛对苏黄氏说:“大娘,还请您暂且按下悲痛,还是先给大伯收拾几件陪葬之物连同骨灰一同放入棺木之中!” 淳于仙仙也连忙安慰:“是啊大娘,人死不能复生,大伯为国征战死得其所,咱们苏家人更应该坚强,想必圣人和朝廷也不会亏待了我们苏家!” 在淳于仙仙和翠莲的搀扶下,苏黄氏低声哭泣着走进了后院。 苏扬转身对管家说:“管家,大伯的丧事就托付给你,今明几天可能会有大伯生前好友和朝廷大臣、将校前来祭奠,一定要安排好接待事宜,不可让人看了笑话、更不能有失礼之处!” 管家怔怔的看了苏扬好一会儿,擦了眼角泪珠才长叹一声:“经过这次征讨吐蕃之战,小郎终于懂事了,想必阿郎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吧!小郎放心,某都安排妥当了!小郎一路颠簸,想必累得不轻,还是先吃一些食物填饱肚子,再去睡上一觉,夜里还要守灵呢!” 苏扬将管家这么说,点点头:“也好!” 一觉睡到了天黑盏灯时分,一家人吃过了晚饭,苏扬把大娘、堂姐、堂妹和姐夫等人劝回房休息,接下来几天可有他们受累的时候。 到了深夜时分,灵堂内剩下苏扬和童养媳淳于仙仙二人大眼瞪小眼,其他仆人们都在灵堂外守夜。 苏扬发现淳于仙仙一直盯着他,心里有一股本能的畏惧,颇为尴尬的讪笑:“阿姊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水灵俊俏了,你这么看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苏扬很小的时候,淳于仙仙就被他父亲苏锐买来做童养媳了,苏锐又是一个不学无术、整天不着家,喜欢在外面胡混的不负责任老爹,淳于仙仙又比苏扬大七岁,因此他可以说是被淳于仙仙带大的,一旦他调皮不听管束,淳于仙仙就以揪耳朵、掐胳膊、竹条等手段伺候,有时候还噼里啪啦一通训斥,让他灰头土脸、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在整个苏家,他什么人都不惧,唯独害怕淳于仙仙。 淳于仙仙的确长得水灵俊俏,身段高挑苗条、面相柔美,眉宇之间又有一股英气,一看就是很能干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淳于仙仙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脸色平静的看着苏扬,“在军中混了三年,一身坏毛病是一点也没有改掉,现在还油嘴滑舌起来,跟谁学的?” 苏扬连忙摇手:“我这咋是油嘴滑舌了?我只是说了实话啊!” 小鬼头,有时候说了实话反而惹人不快,这话如果是一个长辈说就很正常了,你一个小子竟然在阿姊面前这么说,不知道这有调戏之嫌吗?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此时只怕一巴掌扇过去了。 淳于仙仙心里这么嘀咕着,却也有那么一点点窃喜的,这么多年了,眼前这小鬼头竟然发现了她身上的美,不容易啊,这也说明这小鬼长大了! 淳于仙仙故意板着脸:“那个女人是谁?” “阿姊你说的是月轮公主啊?她是吐蕃人,被我当做人质抓来的!”苏扬立即解释,眼前这位可不好糊弄,脾气又大,搞不好又是一通噼里啪啦的,他可受不了。 “吐蕃公主?人质?”淳于仙仙一愣,这事似乎不简单,“你给我仔细说说,若是有半句假话,你就死定了!” 苏扬被这语气吓的心中一颤,不敢隐瞒,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 淳于仙仙听完苏扬一番讲述,心里也是一惊一乍,被苏扬等人这段时间的经历吓得不轻,等苏扬讲完,她思索良久说:“这个女人可是一个大麻烦,咱们必须把她交给朝廷处置!” 苏扬一听,心下有些着急:“阿姊,这不行啊,吐蕃国要杀他,她才脱离虎口,难道又要入狼窝?把她交给朝廷,朝廷总不能养着一个吐蕃公主,这怎么都没一个由头啊,搞不好就会有人建议把她送进公里给皇帝做妃子,如此就名正言顺了!进了宫能有个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头那位天后娘娘可不是善茬,指不定她哪天就无声无息死在宫里都没有人知道!” 淳于仙仙将见苏扬神情有些激动,她也不跪了,当即跳起来快步走到苏扬面前一把就揪住了苏扬的耳朵往上一提,苏扬自负反应敏捷避开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却没能避开。 “哎呀哎呀,疼、疼、疼,要掉了,要掉了!”苏扬疼得脸上皱成了一团,张嘴惨叫起来。 淳于仙仙并不松手,一张俏脸凑到他面前,语气极为不善:“怎么着,你舍不得她?” “不不不,绝对没那个想法!再说我哪敢啊,她是公主欸,咱一介草民,高攀不上啊!” 第075章 裴行俭来了 “这还差不多!咦,不对,她是公主又怎么啦?她只是一个吐蕃公主,又不是大唐公主,就算是大唐公主,咱苏家是将门之家,也不差,怎么就高攀不上?公主就不用嫁人呐?” 淳于仙仙手上稍稍松了一些劲儿,语气好了一些,“那你为何不想把她交给朝廷处置?” “阿姊能不能先放开手?疼啊,再不松手就真的掉了,会破相的,怎么说我也是你名义上的丈夫,我若破相了,你也脸上无光是不是?” 淳于仙仙总算把手松开了,苏扬这次揉了揉被揪得生疼的耳朵说:“人家一个公主被咱掳走,又遭自己人追杀,千里迢迢跟着咱来到长安,已经够惨的了,咱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不太厚道吧?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啊!” “呀,你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苏扬觉得气势不能弱,一挺胸膛:“那是必须的!” “这跟你有何关系?她是人质是俘虏,你如此为一个人质、俘虏着想,只怕不安好心吧?” 苏扬哭丧着脸:“阿姊,你就把你的丈夫想的如此龌龊?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你难道就不希望你男人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淳于仙仙瞪大着眼睛近距离盯着苏扬,直看到苏扬心里发毛,苏扬强忍着不退缩,她这才松口:“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一只粉拳出现在苏扬面前:“若是让我发现你心怀不轨,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苏扬看着这只揍了他无数次的粉拳,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狂点头:“不敢,不敢!” 仗着自己的年轻,苏扬和淳于仙仙守了一夜,次日一早并未感觉疲累,等堂姐翠莲来了换他俩去洗漱用早膳。 没过多久,披麻戴孝的大娘苏黄氏带着小堂妹奴奴来了。 “见过大娘!”用过早膳的苏扬和淳于仙仙上前行礼。 苏黄氏抬手虚扶,看着苏扬说:“二郎,苏家就剩下你一个男丁了,你大伯的丧事你要多操心一些!” 唐人常以某人在家中的排行第几称呼对方,苏庆杰早些年有一个儿子,只是早夭了,苏扬在家中排行第二,因此他也被人称为二郎。 “大娘放心,侄儿省得!” 苏黄氏上前敬香,拉着两个孩子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烧纸,淳于仙仙陪着,苏扬站在灵堂外做接待,前门那边由管家带着家丁负责。 没过多久,陆续有苏庆杰生前好友前来祭奠,又有一些朝廷官员和武将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等他们上香、行礼完毕,苏扬把他们一一安排在旁边厢房休息吃茶。 再走出来时,苏扬看见一个穿着胡服的俊朗年轻人脸色严肃的走来,此人是他幼时的玩伴,名叫裴旭,他走下台阶迎上去。 “昨儿就听说你回来了,也知道了郡公爷的事情,本想立即就过来的,一想你车马劳顿就没过来打扰,是否有某可以帮忙的?” 苏扬抱拳:“有心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你人来了就行!” “······节哀!”裴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时候说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徒增加苏家人的悲痛。 苏扬从小就是一个混不吝,关系好的小伙伴并不多,唯有裴旭与他的关系还不错,他把裴旭引到厢房喝茶。 后来前来祭奠的人越来越多,厢房也坐不下来了,苏扬只好把这些人安排到院子里,又派人送来茶水,这些人也并不是来专门吃茶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在一起闲谈,有些人还低声议论着这次与吐蕃国的战事。 这时管家从前门小跑着过来禀报:“二郎,裴守约来了!” 裴行俭?他不是在镇守洮阳吗?苏扬带着一脸的疑惑立即走下台阶向前门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一身常服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带刀甲士,中年人的相貌与老者颇为相似。 老者正是苏定方的兵法谋略继承人裴行俭,苏定方当年曾说过,世间能继承他兵法谋略的唯有裴行俭。 中年人是裴行俭的第三子裴庆远,官至协律郎。 苏扬快步上前抱拳躬身见礼:“恭迎裴总管、裴律郎!” 不管怎样,称呼对方的官职是没错的,官名如果太长,为了方便称呼一般都是简称。 裴行俭伸手扶起苏扬并观察着他,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颇有老师当年的风采,很好!叫总管生份了一些,叫伯父吧!这是老夫三子庆远,你唤他三兄!” “伯父、三兄,里面请!”苏扬点点头说着抬手往灵堂一伸,在前头领路带着裴行俭来到了灵堂。 一个家丁递上三炷香,苏扬接过来转身交给裴行俭,又给裴庆远递了三炷香,父子二人三了香,对着灵位鞠躬行礼,苏扬与苏黄氏、淳于仙仙等人女眷一起回礼答谢。 行礼完毕,苏扬起身把裴行俭父子二人引到旁边厢房休息吃茶。 “伯父是何时回京的,您不是在洮阳么?” 裴行俭道:“昨儿你前脚进城,老夫后脚就跟着进城了!此次是奉诏回京,陛下和皇后想知道此战的具体战况详情,特召老夫回京询问的。可老夫一直在洮阳,并未参战,如何得知具体详情!镇远啊,你是参加过这次对吐蕃大军之战的,你把前锋全军覆没以及后来大军退守承风戍的经过给老夫详细说说,要事无巨细!” “诺!”苏扬答应,当即一五一十的把他所经历的战事详细说了一遍。 裴行俭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苏扬又忍不住说:“伯父,皇帝为何要派李相公统帅兵马出征?他根本就不懂兵事,胡乱指挥,遇到事情又惊慌失措、错招连连,我大伯和将士们死得惨啊!” 裴行俭本想呵斥苏扬太不懂尊卑规矩,李敬玄毕竟是当朝宰相,岂能如此议论对方?若是传扬出去,一旦有人挑唆,一个宰相的报复可不是苏扬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承受得起的。 但他一想苏扬确实有悲愤的理由,苏扬亲眼看见苏庆杰和前锋一万精锐大军全军覆没,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裴行俭倒是知道朝堂上一些明争暗斗的情况,但他不能跟苏扬明说,:“朝堂上的事情太过复杂,圣人也有圣人的考虑,你心里不要对圣人和朝廷有怨言,咱们是臣子,吃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朝廷的厚恩,把命卖给天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你现在年纪还小,官职也太小,朝堂这谭水太深,万不可对外人表露出不满!” 苏扬道:“伯父,如果说我大伯和前锋大军一万人马是死于阴谋呢?” “什么?”饶是裴行俭已经经历了无数风雨,但听到这句话仍然是脸色都变了,他脸色严肃道:“谁的阴谋?吐蕃人还是我大唐内部?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你可不要随意猜测,这会惹来杀身大祸的!” 苏扬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但小侄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裴行俭忙说:“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真有人在操弄这场战事,涉及的人绝对不是你能触碰的,某会派人去查!” “伯父放心,小侄会小心的,小侄曾经在大伯和前锋所有将士尸身前发下重誓,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清楚,还他们一个公道!” 第076章 质问 苏扬又想起一事,询问裴行俭:“伯父,小侄听说任命李相公担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出征吐蕃是刘仁轨向陛下举荐的,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裴行俭皱眉:“你问此事作甚?” “朝堂上下谁不知道这两位相公一向不合,刘仁轨屡次上书向陛下和朝廷提出建议,都被李敬玄阻拦和驳回,他因此怀恨在心,这次吐蕃大军来攻,他于是就借这个机会利用吐蕃人的手除掉李敬玄,小侄说得可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伯和那一万前锋袍泽兄弟就是被刘仁轨害死的!” 裴行俭脸色微变,他看着苏扬,良久才说:“事情并非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你年纪还小、历练不多,很多事情伯父不好跟你讲,对你讲了就是害了你!庆杰已死,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苏家到了如今可就只剩下你一个男丁了,你的责任重大啊,万万不可胡来,明白吗?” 苏扬原本越说越激动,隐隐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迹象,裴行俭最后几句话犹如一盆冰凉的水从他的头顶淋下来。 他平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伯父,我想跟随您学习兵法谋略,请您看在先祖定方公的份上,收我为徒!” 裴行俭愣了,这小子刚才还在说刘仁轨和李敬玄的事情,怎么突然跳到要学兵法谋略了?这思维转换也太快了吧? 他回过神来看见苏扬已经跪在面前,思索一下就说:“某的兵法谋略原本就是从老师那学来的,多年来受老师悉心教导才有今天一番成就,你是老师的孙儿,某把兵法传授给你也算是延续了苏家将门世家的传承,拜师是不必的,我本身就是你的师伯,何来拜师一说?等你把庆杰的丧事办完再来府上找老夫,起来吧!” “多谢伯父!”苏扬爬起来,一脸的喜悦。 自从李靖、李绩、苏定方等名将相继死后,大唐军方就以薛仁贵、刘仁轨等人这几个名将为首,至于其他人,资历都还浅,功劳也不够。也有官阶与他们相同的人,甚至比他们还高的人,但那些都不是依靠功劳得来,而是攀上了皇帝或皇室重要成员,至于他们有多大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仁贵是行伍出身,战功赫赫,自从八年前在大非川败给了钦陵之后,属于他的时代就已经逐渐没落,仕途也颇为不顺。 刘仁轨是文人出身,为官期间以博学多才、刚毅正直而闻名,后来以文官的身份督运粮草,苏定方破百济之后,他又代替王文度统兵,从此在军政两方都打下了根基,但是这样的人也是有缺点的,他若不小心眼,又怎么会故意举荐李敬玄担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 唐朝的官员在文武方面并没有清晰的界定,武将出任文官的有许多,例如李靖先后担任过刑部尚书、兵部尚书,李绩甚至还以武将的身份做过宰相。 就连已去世的刘审理也是以武将的身份担任了工部尚书,以文官统兵或以武将担任朝廷大臣其实并非皇帝和朝廷乱来,而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其实皇帝和朝廷也都知道以文官统兵或以武将担任朝廷要职并非什么好事,但一切都要给维护皇权的统治让路。 此前,裴行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是在数年前他担任安西都护期间,用自己的手腕威服西域,令西域各国心悦诚服,纷纷归附唐朝,仅这一次就让他的声望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苏扬相信,有裴行俭罩着,朝中一般官员根本不敢动他,至于那些大佬,想动他也得思量一二。 这时一个家丁快步走进来向苏扬禀报:“二郎,圣人派了中使来宣旨,刘相公也来了,随行的还有不少大臣和武将!” 苏扬一听,知道皇帝对苏庆杰的死还是很重视的,要不然不会专门派太监来宣读旨意,但是刘仁轨怎么来了? 他一想起刘仁轨就恼火,面露愤怒之色:“刘仁轨还有脸来祭奠我大伯?他的良心不会痛么?” 裴行俭立即呵斥:“镇远冷静!某刚才都说了,这事太过复杂,你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能把庆杰之死完全归罪与刘相公!不管怎样,人来了就是客,你待会儿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让人看笑话,任何事情都先放到一边,等办完了丧事再说!” 苏扬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抱拳道:“伯父教训得是,侄儿记下了!” 裴行俭、苏扬和裴庆远等人从厢房出来,很快到来灵堂前,苏扬命人在院子里摆上香案,刚刚做完,皇帝派来的太监已经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刘仁轨等一帮大臣和武将。 “陛下有旨,苏府上下等人接旨!”只见领头的太监一边走一边大喊,他走到香案前双手托着圣旨转身众人。 苏扬、苏黄氏、淳于仙仙、翠莲、奴奴以及苏府上下一干家丁婢女早已肃立等待,其余前来祭奠的宾客们都站立在两侧。 太监打开圣旨开始宣读,这是一封制诰,是用来任免大臣官员、授予家属荣誉,是皇帝封赠官员和家属的专用文书。 开头并不是苏扬意料之中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是“门下”,接受旨意的人也都不用下跪。 “粗制滥造的影视剧害人不浅呐!”苏扬心里很是感慨,这封制诰的内容全篇采用文言文,他勉强能听懂,大致意思就是表彰苏庆杰的功劳,追赠苏庆杰为左卫将军、刑部尚书;封苏黄氏为三品诰命夫人;命苏扬过继给苏庆杰为子,承袭章武郡公爵位。 待太监念完圣旨,苏扬等人作揖谢恩。 苏扬也很清楚,皇帝命他过继给苏庆杰为子,可谓是两全其美,既表彰了苏庆杰和苏扬的功劳,又让苏家有了男主人,不至于绝了传承,苏家这一家子老弱妇孺也有了依靠。 太监把圣旨交给苏扬,领着两个小太监进了灵堂上香行礼,苏扬请太监们进厢房吃茶,大太监笑着婉言拒绝,言称还要返回宫中向皇帝复命,苏扬立即命人取来两颗宝石塞进大太监的手里,大太监对苏扬很赞赏,不动声色的笑纳了。 送走了太监们,苏扬领着家丁们返回灵堂,刘仁轨和随行的朝廷官员及武将们正在灵牌前上香行礼,家属们还礼答谢。 刘仁轨转身过来看见苏扬,上前和颜悦色安慰:“二郎还请节哀,苏将军为国征战,死得其所,他的英名必将为后世铭记!” 苏扬心里一再告诉自己,看见刘仁轨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真当刘仁轨走过来说了这些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冷声道:“刘相公,某听闻李相公担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是你向陛下举荐的?” 刘仁轨听了这话心里一沉,但还是点头:“二郎所言不差,是某举荐的!” 苏扬当即面露怒容,大声质问:“难道刘相公不知李相公乃是一介书生出身,举荐他带兵打仗不是开玩笑吗?这不难道不是把打仗当儿戏?不是视将士们的性命如草介?” 宾客们听到苏扬愤怒的质问身都扭头看过来。 第077章 三代仇怨 “灵堂那边好像出事了!”院子里的宾客中有人一说,其他人纷纷向灵堂走来,灵堂内外顿时挤满了人。 裴行俭心中着急,立即呵斥:“镇远,不要冲动,刘相公和诸位同僚都是为了祭奠苏将军而来,你怎的如此不懂事?” 他说完又对刘仁轨和其他人抱拳:“刘相公、诸位同僚,还请诸公原谅镇远年少无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岂知刘仁轨对裴行俭摆了摆手,脸上依然和颜悦色对苏扬说:“二郎的心情,老夫理解,任谁失去了亲人都会心中悲痛,难免会有所怨言!李敬玄统兵征讨吐蕃的确是老夫向陛下举荐的,你亲手射杀的噶尔钦陵是吐蕃国大论,是八年前击败了薛仁贵的吐蕃名将,当今天下有谁可配做他的对手,你知否?老夫年纪已经大了,上不得马、提不起刀,若不让李敬玄统兵,朝中上下还有谁有资格节制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 苏扬不服,不由看向裴行俭,但刘仁轨立即说:“你不用看裴将军,迄今为止,他可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能够令那些将军们心甘情愿听从指挥?你说文人统兵是儿戏、笑话,这话老夫不赞同,想当年老夫也只是一介书生,还不是一样带兵打过仗,还不是杀得敌军丢盔弃甲?” 苏扬一想,直到现在为止,裴行俭的确只有在担任西域都护期间那几年才有一些成绩,要说统兵打仗大获全胜的经历还真没有。 “你若一定要认为是老夫的举荐害死了苏将军和其他将士,老夫也无话可说,这个罪名老夫认了,老夫欠你们苏家一条命,你可以随时来取走,老夫绝无怨言,并且担保刘氏子孙绝不会再找你寻仇!” “你还是先操办苏将军的丧事,老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刘仁轨说完就走。 苏扬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群官员的身后传来:“刘相公为苏将军之死而悲痛,眼巴巴的前来吊唁祭奠,苏家也是没人了,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接待,这也就罢了,刘相公一片真心好意,却没想到在苏府遭遇如此对待,刘相公是当朝宰辅,心怀宽广,不与苏府小人一般见识,曲某却是看不过眼!” 苏扬心里正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听到这个挑衅讨厌的声音,当即大怒:“是谁?卑鄙小人才躲在人后议论是非,有胆出来一见!” 正要离开的刘仁轨没想到会突发变故,也只好停了下来。 “有何不敢?你苏家有失礼节,难道还不能任由他人说道说道?”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官员们身后走了出来。 苏扬一看,只觉此人面熟,但很快就想起来了,此人名叫麴维恭,其父是右威卫中郎将麴崇裕,麴维恭比他大几岁,两人从小到大就跟互相敌视,小时候就三天两头要打一架,直打到鼻青脸肿,无论谁打输了,都不跟家里说。 苏扬认出了麴维恭,冷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蛐蛐!” 从小时候起,麴维恭就最恼苏扬叫他的外号,此时一听,当即心火冲头顶,怒叫一声:“再叫一声,某定打得你满地爬!” 苏扬更怒,抬手一指麴维恭:“你这只蛐蛐给某听好了,某大伯虽已过世了,但我苏家也绝不是任何阿猫阿狗可以欺辱的!今我苏家办丧事,你若真心来祭奠,我苏家欢迎;你若是故意来捣乱,想打我苏家的脸,欺我苏家无人,休怪某对你不客气!” 麴维恭也不甘示弱,“某倒要瞧瞧你要如何对某不客气!你苏家也是将门之家,想必这几年武艺大有精进,某正要讨教几招!” 苏扬大喝:“早就知道你只蛐蛐不安好心,现在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今日,某就要用你的血来给我大伯赔罪。来人,把兵器架抬来!” 几个家丁立即答应,迅速跑了开去。 周围的官员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却没有谁出来阻止。 礼部尚书王徽走到刘仁轨身边拱手低声道:“刘相,让他们两个小辈这么闹下去只怕不太好吧,万一传到宫里,陛下过问此事如何是好?下官还是去阻止他们胡闹!” “欸!”刘仁轨一把拉住王徽,“这里是苏家,你又不是苏家人,你怎么管?以何名义管?你看看,双方家长都没有出来阻止,你一个外人操哪门子心?你做得好,别人不一定感激你,若是做的不好,你这就里外都不是人了!” 王徽看了看苏家那边的人,一个个老弱妇孺,唯一与苏家有些关系的就是裴行俭,但裴行俭却没动;再看看麴维恭的父亲麴崇裕,此人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难道说今天麴家是故意来找茬,让苏家难堪的? 他又想起有市井传闻说当年苏定方率军征讨西·突·厥时,麴崇裕的父亲麴智湛当时担任安西都护,被委任为后军总管负责督运大军粮草事宜,苏定方大军打到金牙山时击溃数万敌军,但后勤补给迟迟不到,苏定方大军在金牙山停留了两天,被敌军残部逃走,苏定方等不及粮草补给,只带少量骑兵轻装简行,以最快的速度追击敌军到碎叶水,双方在碎叶水畔大战一场,苏定方的小儿子苏庆辉也是在那一战之中被敌军射中一箭,伤重而死,敌军沙钵罗可汗仅率十几人逃往石国,后被石国国主擒住,苏定方派副将萧嗣业前往石国将其带回。 苏定方回师之后责怪曲智湛督运粮草不力,命军士重打四十军棍,曲智湛经此一事深感受辱,没过几个月就郁郁而终,麴家也因此对苏家怀恨在心,而苏家也认为如果不是曲智湛延误了运送粮草,苏定方也不至于只带少量兵马追击敌军,苏庆辉也不至于死在碎叶水畔,两家从此互相敌视,宛如仇人。 王徽再把刘仁轨的话一想,也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 这时裴旭从人群后快步走出来指着麴维恭大喝:“姓麴的,某在这里还容不得你撒野,你想找人打架,某来陪你打!” 麴维恭看了裴旭一眼,很是不屑:“你是苏家人?不是苏家人就不要在这里多管闲事,这是我麴家和苏家的恩怨,与他人无关!” 裴旭还要再说,被苏扬一把拦住:“裴兄,多谢你此时站出来仗义执言,某心领了!今天有人欺负到我苏家头上,自然由我苏家全盘接着,若是劳烦其他了,反倒被人瞧不起!” 裴旭见苏扬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到了一旁,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儿若是苏扬不敌,他就出手。 第078章 父子一起打 苏黄氏带着翠莲和淳于仙仙走过来,一脸担忧的问苏扬:“二郎,如今他麴家欺上门来,实在可恨,是要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以免我苏家被人看轻了,大娘也不阻止你,只是你······能行吗?” 苏扬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大娘放心!” 尽管苏扬表现得心有成竹,但在苏黄氏等人眼里,他毕竟年纪还轻,而麴维恭比他整整大了三岁,已经完全成年,他们心里还是非常担心。 淳于仙仙更是一脸焦急,忧心忡忡,苏扬有大的本事她是清楚的,而麴维恭有多大本事她也是清楚的,从小到大,她就知道苏扬与麴维恭打架从来都是赢少输多。 苏扬看见了淳于仙仙脸上的担忧之色,他走过去在其耳边低语:“阿姊别担心,看你老公给你挣脸!” 淳于仙仙恨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油嘴滑舌,心里直说等这事过去了一定要好好教他做人! 四个强壮的家丁抬着兵器架呼哧呼哧的走了过来,众宾客四散让开场地,只留苏扬和麴维恭二人面对面站立,二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充满着杀气。 这时裴行俭站出来对麴维恭说:“麴家小子,本将要提醒你一句,苏将军征战沙场为国而死,陛下已颁布了追封诏书,承认苏将军的功绩,今是你先来苏家挑起事端,就算是苏扬杀了你,你也是白死;但如果你伤了苏扬,苏家也可以把你告到长安县、京兆府或是直接告御状,吃亏的还是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麴崇裕走了出来,笑着抱拳:“裴将军多虑了,两个小二切磋而已,没那么严重!” 不少人心中大骂,你还要脸吗?人家家里办丧事,你带着儿子过来砸场子找事,这不是欺人太甚么?你竟然却说是小儿之间切磋打闹,睁眼说瞎话的除了你麴崇裕,这天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麴维恭也不多话了,直接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杆长枪,而苏扬取了一干长槊。 麴崇裕又对裴行俭说:“裴将军您看,麴某若真是来找事,也不会不带家伙,小儿用的兵器还是苏家的呢!” 裴旭忍不住大骂:“姓麴的,用苏家的兵器打苏家的人,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太无耻了!” 麴崇裕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话,他对裴旭理也不理。 苏扬拿了长槊就大吼一声向麴维恭扑过去,“麴家小儿,受死!” 这一招来势汹汹,杀气十足,一股战场惨烈的气息传扬开来,周围的宾客们都不由自主的再次纷纷后退,就连刘仁轨这个沙场老将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没想到苏家这小子竟然在战场磨砺出这般气势!” 裴行俭刚开始也是一惊,随即就很感欣慰,心中大喜,苏扬是一棵好苗子,至少在武艺上也是一员猛将的胚子。 周围的宾客看着凶猛无比的苏扬,一个个都心中感叹,这苏家人果然个个都是有血性的,被人欺上门来,当场就要血溅五! 麴维恭没想到苏扬的出手速度会如此之快,气势如此凶猛,他被苏扬招式上传来的杀气骇得连连后退,一遍出枪招架,一遍大叫:“姓苏的,你小子不讲规矩,某还没说开始你就开打了!” 苏扬一边猛攻一边大吼:“面对敌人,讲个鸟的规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从前苏扬打不过麴维恭,但这三年苏扬在军中磨砺,勤练武艺,这次又屡经生死考验,早已非吴下阿蒙,今非昔比了。 麴维恭本就失了先机,苏扬又是迅捷无比的猛攻,让他没有反击之力,被压着打却是无可奈何,只过了七八招,他就支撑不住了,左臂被苏扬的长槊戳了一个血洞,疼的他一声惨叫,一只手拿枪,立马被苏扬把长枪也挑飞了。 “死来!”苏扬大吼,长槊直刺麴维恭的咽喉要害。 瞬间一柄战刀劈开,正劈在苏扬长槊的槊首山,长槊被劈偏了,麴维恭被来人一把拉到了身后,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时才发现救他的是父亲麴崇裕。 苏扬一看麴崇裕出手,当即冷笑一声:“打了小的,出来老的,好,好得很!今天小爷连老的一并打了,你们麴家有多少人来多少,小爷一概接下来!看招!” “小小年纪就如此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麴崇裕说了一句,挥刀挡住扫来的长槊,刚要反击,却发现苏扬的长槊连绵不绝的攻击到来,他竟然开始有些手忙脚乱。 “啊——受死!”苏扬一边攻击一边大吼,气势惨烈无比,全然只有攻击而没有防御,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麴崇裕心中大骂这小子真是疯了,这么个打法难不成要跟他同归于尽不成?一想到这里,麴崇裕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害怕,手上的动作难免有一些迟滞。 苏扬一边巨吼一边凶猛的厮杀,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把眼前这人杀死,他逐渐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之中,仿佛身体内有无穷无尽的巨大力量,怎么使也使不完。 麴崇裕越打心中越来越害怕,他没想到苏扬的武艺竟然精进到这个地步了,他都招架得极为吃力,偶尔有一两次反击的机会,但很快就被苏扬轻易化解并夺回了主动权。 “苏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怪胎?这小子才十六岁吧,要是让他这么下去,等他武艺大成,只怕很难遇到对手,这怎么得了?” 麴崇裕心思急转,他立即大叫:“苏镇远你疯了,我麴家与你苏家有嫌隙不假,可你也不能以命搏命啊,方才本将就说了只是切磋一二,你却想要我父子二人的性命,你到底是何居心?本将好歹也是金吾卫中郎将,你若是继续放肆,本将拼了不要这条命死于你的手中,你也难逃国法制裁,苏家也要从此绝后!” 苏扬是充耳不闻,继续不要命的攻击。 旁边裴行俭听了麴崇裕这番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思索一下,立即走向兵器架。 麴崇裕支撑不住了,此时的苏扬完全就是一头疯狂的猛虎,他一槊砸来,气势浑厚无比,重若泰山,麴崇裕晓得厉害,他心中骇然,却无从躲避了,只能硬着头皮架起长枪格挡。 “碰”的一声,长槊砸在了长枪枪杆上,枪杆被砸弯,麴崇裕也被砸得跪在了地上,巨大无比的力量传入他的身体,让他内脏瞬间受伤,一口鲜血涌上来,他忍不住就张口吐了出来,“噗嗤——” 苏扬见麴崇裕已跪地吐血,他面目凶戾,杀气浮现于面部,手臂猛的用力就要压下去把麴崇裕的脖子斩断。 就在此时,一杆长枪向苏扬射来,苏扬浑身汗毛竖起,当即放弃杀死麴崇裕,迅速收槊格挡,一杆长枪被挡飞出去,而麴崇裕却趁此机会退开,被捂着流血胳膊的麴维恭挡在了身前。 长枪是裴行俭投掷的,他快步走到苏扬和麴崇裕父子三人中间大声道:“都停手,谁也不许再动手,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他说完扭头看向麴崇裕父子:“麴将军,你携子前来苏府闹事,侮辱战死英烈的英灵,本将定会上书弹劾你,你给某速速离开,否则本将就带人押着你去宫中请陛下圣裁!” 麴崇裕一脸怨恨的看着苏扬和裴行俭,狠声道:“这笔账我麴家记下了,有朝一日必当加倍偿还!恭儿,我们走!” 在众目睽睽之下,麴崇裕父子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苏府。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与麴崇裕关系较好的一些宾客们也不好继续留下来,其他宾客也都陆陆续续告辞离去,只有少部分宾客留了下来。 第079章 入主苏府 苏扬面无表情的站在大门口目送那些宾客一个个先后离去。 他很清楚,刚才他得罪了刘仁轨,这些人急着与他苏家撇清关系,于是不敢再留下来,以免被刘仁轨惦记上。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苏扬扭头一看,是淳于仙仙! 她的手有些粗糙,手指修长,却很暖和。 “仔细一想,刘仁轨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他的年纪也大了,带不了兵,薛仁贵又有败在钦陵手下的先例,整个朝中有资格作为钦陵对手的武将几乎找不到一个,朝廷用李敬玄统兵似乎是别无选择,我把伯父和数万袍泽兄弟的死归罪于刘仁轨似乎并不妥当,阿姊,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扬也感觉到自从薛仁贵败在钦陵手下,这近十年来大唐与周边国家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中层军官将领没有机会得到磨砺锻炼,没有机会带兵征战,大唐在武将方面似乎有些青黄不接了。 握着苏扬的手稍稍用了用力,淳于仙仙语气柔和的安慰他:“官字两个口,这些朝堂上的大臣们一个个能说会道,不要被他们忽悠了,我以为你做得没错,就算朝廷从十六卫大将军之中随意挑选一人统兵作战也比李敬玄要强得多,至少他们懂兵事、会带兵!至于说资历不够,担心其他武将不服,这都只是一句说辞,会带兵的人自然会有办法让其他武将听命,打仗可不是过家家开玩笑,有人敢不听命,直接砍了了事,看谁还敢不从?” 苏扬愣愣的看着淳于仙仙,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一番道理,话虽糙,可理是这个理啊! “这么看我作甚?我说得不对?”淳于仙仙把俏脸凑近了一点。 苏扬连忙说:“不不,你说的对,我竟从没发现阿姊竟这般聪明,你继续说!” 淳于仙仙又要伸手去揪他的耳朵,被躲过去之后才收回手,“刘仁轨年纪是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上不了马、拿不起刀的地步,我看他就是担心害怕不能战胜钦陵,若是战败了,就会步薛仁贵的后尘,一世英名尽毁!” “再加上他恰好又与李敬玄有嫌隙,正好举荐李敬玄去领兵,一来可以避免自己去面对钦陵,二来可以把李敬玄这个绊脚石一脚踢开!” 苏扬听了淳于仙仙这一番分析,不由对她再次刮目相看,“可以啊,阿姊,你这说得头头是道,分明就是长安女诸葛嘛!” 这语气被淳于仙仙听在耳朵了感觉有些调侃,她一生气又迅速一把揪住了苏扬的耳朵:“好啊,笑话我头发长见识短是吧?” 苏扬疼得脸都皱到了一起,又不敢用力挣扎,急得直摇手:“不不,我哪敢,我的意思是阿姊分析得很有道理,刘仁轨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快松手,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你看你长得多俊,动粗多难看啊,若是被人看见了,肯定认为你是长安一悍妇的!” 淳于仙仙闪电般的收回手,做贼心虚般的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人向这边看过来,这才放心下来。 苏扬得罪了刘仁轨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接下来的几天,前来苏府祭奠吊唁的人寥寥无几,有时一天也没有几个人前来。 彭九斤、耿长生相约来到了苏府祭奠,他们请了几天假留在苏府帮忙一起料理丧事。 这天下午,霍撼山也过来了,他背上背着包袱,被家丁引进灵堂上了一炷香、行礼。 苏扬领着他走进厢房,彭九斤和耿长生也一起走了进来。 “被遣散了?” “嗯!” 苏扬心说果然如此,他早就预料到了,十六卫这样的军方衙门不可能留下一个残疾的低下层军官。 “遣散的相关文书呢?” 霍撼山从包袱里拿出一封官文递给苏扬,苏扬接过打开一看,鲜红的军方右骁卫大印盖在上面,大意是霍撼山因伤不能再承担在右骁卫上番的任务,但又因上番时间还没有结束,特此遣散,鉴于他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级别待遇提升为队正,发放遣散抚恤金若干。 凭着这封官文,霍撼山可以返回相州折冲府任职,也可以返回原籍县衙找一份差事,至于能不能担任实职,多久才能有位置,这个情况就复杂了。 苏扬把官文还给霍撼山,“你是打算返回家乡还是有其他想法?” 霍撼山摇头:“还没想好!”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家里还有空房,你先住下,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做决定。这几天你给我帮忙料理一下大伯的丧事!” 霍撼山没有多余的话,“好!” 七天后,苏扬与大娘苏黄氏商议了一下,召集家丁、乐师把大伯棺椁抬出城外暂时安放在义庄,再另外选择时间运送回故里安葬。 丧事办完之后,苏扬与淳于仙仙商议了一下,决定返回自己家小院居住。 他和淳于仙仙前往后院见苏黄氏,“见过大娘!” 苏黄氏见他过来,立即叫他就坐,“二郎啊,这些天辛苦你和你的那几个好友了!” “大娘不必如此客套,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过来是想跟您说一声,我和仙仙阿姊要回去了,以后大娘这边要有何事只管派人叫我,我随叫随到!” 苏黄氏一听,当即埋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里就是你的家,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你要回哪里去啊?再说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让你过继给你大伯承袭章武郡公的爵位,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大娘的儿子了,你不在这儿住着,却要住回那个小院子算什么话?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这个大娘对你有多苛待呢!” “这······我在那小院子住惯了,突然住这么大的府邸有些不习惯啊!” 苏黄氏看得出苏扬心里有顾虑,“房子大不是问题,住着住着就会习惯了!你是担心与我这个老婆子相处不来,还是与你妹妹奴奴相处不来?” 苏扬急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何故?” “······”苏扬不知道该怎么说,总感觉住进来有鸠占鹊巢、欺负老弱妇孺的嫌疑。 苏黄氏恼了,一拍桌子怒道:“你是不想给我做儿子,还是不想给我养老送终?你说啊!翠莲过几天就要回婆家了,你若不住这里,这偌大的苏府就只剩下我这个老婆子和奴奴,那些家丁婢女又当不了家、走不了主,这么大府邸没有一个男主人怎么行?你现在是苏家唯一的男丁,你不住这里,谁住这里?” 苏黄氏这番话让苏扬想通了,他心里排斥住进这里只是因为他的意识形态和思想是后世带来的,按照后世的观念和想法,这里所有的财产都是苏黄氏和奴奴的,就算他是苏庆杰的侄儿也没有权利分得财产。 但在唐朝可不一样,从兄弟的儿子当中找一个过继到自己的名下继承家业和传承是很普遍的事情,招上门女婿虽然也有,但并不常见,除非家族中没有其他兄弟,兄弟膝下没有多个子嗣,这才会考虑招上门女婿。 再说了,没有几个岳父母是能把上门女婿看顺眼的,岂不说后世的上门女婿就很难与岳父母相处融洽,唐朝这个时候就更难相处了,因此一般没有男丁的人家宁愿从兄弟的子嗣中过继一个,也不愿意招上门女婿,侄儿毕竟有着血脉亲情的关系。 苏扬看了一眼自己的童养媳,淳于仙仙装作毫无察觉,他考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我和仙仙阿姊就住下来!” 苏黄氏也是没办法,苏庆杰不在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奴奴这个七岁大的女儿,家里的事情她还自信能镇得住那些家丁婢女,但外面事情她就没办法了,苏家这些年看似风光,实际上在朝中上下也是树敌不少,家里若是没个男人,天知道那些与苏家有嫌隙的人会怎么对付苏家! 苏黄氏见苏扬答应了,很是高兴,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把淳于仙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苏扬说:“你先出去吧,老身要与你娘子说说话!” “儿告退!”苏扬行礼后退了出去,走之前还给淳于仙仙打了一个眼色。 第080章 凶恶的小贵主 苏扬从后院出来,正巧碰上彭九斤和耿长生二人,他们来告辞,要各自返回衙门当值上番。 “行,多谢的话某也不说了,某叫人准备了几坛酒和一些糕点食物,你们各自带一份回去”。 两个家丁各自挑着一担东西过来,苏扬吩咐他们跟着彭九斤和耿长生一起走,把东西送到地头再回来。 临走前,彭九斤对苏扬说:“校尉,有空过来找我们玩耍,酒管够!” 耿长生道:“这酒还是校尉送的呢!你要脸不要脸?” 彭九斤脑筋转得快,立即说:“我这叫借花献佛!” 这天下午,苏扬和淳于仙仙就从自家小院里搬了过来,只带了一些必需生活用品,其他东西都留在了小院。 苏扬让家丁在府里的厢房中挑选了一间给霍撼山做房间,这家伙只有一只手,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他就让管家安排一个婢女专门负责霍撼山的饮食起居。 丧事办完了,苏扬也开始考虑加强身体素质的训练、勤练武艺、找裴行俭学习兵法、在长安城内的朝廷衙门里谋个一官半职以及追查贺兰归幕后黑手的事情。 加强身体素质的训练、勤练武艺和追查幕后黑手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也急不来,目前最应该做的就是找裴行俭学习兵法谋略以及谋求一官半职。 而这两者之中,学习兵法谋略是最要紧的,因为裴行俭是被皇帝从洮阳召回的,或许很快就会返回洮阳,他必须抓紧时间去找裴行俭,而且当时大伯苏庆杰临死前让他找裴行俭要回祖父苏定方的用兵手记。 次日,天还没亮,苏扬就起床在习武场练开了,跑步、石锁、拳脚功夫、兵器一一练了一遍。 不久,霍撼山也来到了习武场练力量、身法、刀法,后来苏扬与他切磋对打,先是拳脚,然后再是兵器,整整一个时辰才结束。 洗漱之后苏扬和淳于仙仙去给苏黄氏请安,一家人一起吃早饭。 从饭堂出来时,淳于仙仙用喜悦的语气对苏扬说:“昨儿大娘把苏府名下的两间店铺交给了我掌管经营,说过一段时日等我熟悉了经营管理店铺,就把剩下的四家店铺也交给我!” 苏扬听完心说,我的阿姊啊,虽然你精明能干,可你也不是大娘这个女强人的对手啊,只用三间店铺就把你给收服了,我还能说啥? 他脸上堆起笑容:“不错嘛,大娘还是很认可你的,好好干吧,可别让大娘失望!” 淳于仙仙刚要点头,可一想这语气不对啊,怎么听都像是长辈告诫晚辈的话,她反应过来当即眼睛一声,脸色一板,伸手就要揪苏扬的耳朵,“你小子是活腻歪的吧,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苏扬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这只河东狮,何时能温柔贤淑一点?能不能一言不合就揪耳朵?” “你给我站住!” “我站住?我傻啊?” 恰巧小堂妹奴奴从饭堂走出来看见,顿时跳脚拍手大笑。 苏黄氏也听见了外面奴奴的笑声、苏扬的叫喊声和淳于仙仙的追逐声,感觉这苏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生机和热闹了,自从苏扬和淳于仙仙住进这里,一切就不一样了,府里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变得有生机和活力。 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这天上午,苏扬与霍撼山提着礼品来到了裴府。 经门子通报,苏扬二人很快被领进了裴府内。 裴府很大,比苏府要大得多、也更气派,亭台、阁楼、池塘和长廊应有尽有,苏扬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被家丁领着走到了一间堂室,烧着一盆碳火取暖,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屋内点着熏香,闻着有一种宁心静气的作用,室内陈设古朴、简洁,木质的地板光滑发亮,三个方向各放着一张长几,有软垫,四周墙壁上挂着书画作品,苏扬并不懂得欣赏,只觉得很有艺术气息。 “苏郎,您二位请稍坐片刻,用些茶水和点心,我家阿郎出门时交代过了,若是苏郎前来一定要留下,尽心招待!”家丁一边说一边点燃了茶几上的小碳炉准备烧水。 苏扬一愣,“伯父不在家?” 家丁笑着说:“阿郎上朝去了,想必应该快回来了,苏郎不必着急,安心留下等候便是,若是觉得烦闷,可去外面走走!” “是这样啊,好吧!” 家丁烧好了茶水,给苏扬二人上茶之后就退了出去。 苏扬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墙壁上的书画,“死人脸,你会欣赏书画么?” 霍撼山坐姿端正,不苟言笑,“杀人会;欣赏书画,不会!” 苏扬无语,放下茶杯忍不住就开始唠叨:“我说死人脸啊,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性子得改改,就你现在这样子,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以后成亲了,你老婆跟你过日子岂不是很无趣?你得学会笑,跟女人在一起,就是没话也得找话说,天南海北的胡说一通,这样气氛才不会尴尬,你若一直是个闷葫芦,女人会感觉很不自在,懂不懂?” “不懂!娶妻就是为了生孩子,要那么多话作甚?” 苏扬叹道:“我服了,真的!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年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先走肾再走心,小日子也照样过得不错;就算那些以两情相悦而结成夫妻的,成亲之后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等真正一起过日子的时候,才会发现对方身上许多缺点,忍受得了就继续过,忍受不了就离婚,各自分道扬镳!你能把男女婚姻情感之事想得如此简单,我觉得你挺幸福的,你的感情在心里、在行动上,不在嘴上,或许有不少女人就喜欢你这一套!” 霍撼山看向苏扬,“我觉得你像个话痨!” 苏扬再次灌了一大口茶,一副悲苦的模样:“我的兄台啊,跟你再一起,我不话痨能行吗?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喝茶,却一句话都不说,知道的人认为我们都很文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都有毛病呢!” 霍撼山默不出声,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苏扬摸了摸肚子,刚才茶水灌得多了,有些尿急,站起身来:“茶水喝多了,我去小解,你自个待会儿,可别乱跑哦,这里可不是苏府,若是一不小心跑到人家后院被当做淫贼给抓起来就闹大笑话了!” 霍撼山吐出三个字:“你肾虚!” 这家伙一句话能把人噎死,为了不被噎死,苏扬赶紧离开。 这裴府内的景致相当不错,假山石头、长廊凉亭颇有规模,四处都可见花圃,花圃内百花盛开,却不显得杂乱无章。 “这都十一月了,还有满园子盛开的花花草草,果然是大户人家!” 苏扬一边走一边欣赏景致,却是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不见一个人影了,他可是来如厕的,赶紧找茅厕。 找了一圈没找到,但总算找到一个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立即露出笑脸走过去,看见这小女孩粉嫩的脸蛋,白里透着红,就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可爱小脸蛋:“真可爱!小姑娘,你知道茅厕在哪儿吗?” 小女孩顿时对苏扬怒目而视,伸手使劲打他的手,张嘴就咬,苏扬吓了一跳,“哇呀,你个小姑娘怎的如此凶恶,张嘴就咬人呢?” “啊——”小姑娘见没咬到苏扬,张嘴就大声尖叫。 刺耳的声音传扬开来,一刹那间就有两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慌慌张张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带刀的侍卫。 “贵主,怎么啦?发生了何事?”一个白衣女子连声询问。 小女孩抬手一指苏扬就说:“这个是淫贼,给我把他抓起来!” 苏扬脸色都黑了,急忙说:“喂喂喂,小姑娘别乱说,我哪里长得像淫贼了?” “听见没有,他刚才就是这么叫我姑娘的,他一边叫我姑娘,还一边用手捏我的脸,这种人不是淫贼是什么?你们几个都死了吗?还不开动手?” 几个带刀侍卫立即抽到把苏扬围起来,苏扬立即大叫:“有话好说,不要动粗······” 旁边两个白衣女子听了小姑娘的话脸都白了,其中一个指着苏扬大声喝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得,刚才还嘱咐霍撼山不要乱走,担心被人当做淫贼,苏扬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在自己身上了,他急忙说:“我是裴府的客人,裴将军让我等他回来!” 第081章 兵书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身穿官服的老者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还带着几个家丁正快步向这边走,老者一边走一边喊:“住手,都住手!” 两个白衣女子扭头一看,来人正是裴行俭和他的夫人库狄氏,连忙喝止侍卫。 苏扬见裴行俭终于出现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当即对裴行俭行礼:“伯父您总算回来了,若您再不出现,我可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裴行俭看了看苏扬,走到小女孩面前抱拳躬身行礼:“见过贵主,怠慢之处还请贵主海涵!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让贵主如此生气?” 苏扬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瞪圆了,这是啥情况?这么一个小女孩竟然让裴行俭夫妇如此恭敬? 小女孩当即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行俭扭头看向苏扬:“贵主说的可是实情?” “贵主?什么贵主?”苏扬对唐朝的称呼是真心感觉到累,“我的确是叫她小姑娘,这又怎么啦?女子不都是应该叫姑娘的吗?还有,我只是见她与小妹一般可爱,就忍不住捏了她的小脸蛋,难道这也是罪过?” 小女子大叫:“没错,你叫我小姑娘,捏我的脸就是罪!” 裴行俭听完苏扬的话不由苦笑不得,当即对小女孩拱手行礼说:“贵主容禀,此乃已故苏大将军之孙苏扬,字镇远,他从小就没了阿娘,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也去世了,因此没人管教,不知礼数,方才唐突了贵主,还请贵主不予他一般见识,饶过他的无知和无礼!” 小女孩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看向苏扬问:“你就是射死吐蕃国大论钦陵的苏镇远?” 苏扬摸了摸鼻子,“钦陵的确被我射中了一箭!话说你这个贵主是谁啊?我怎么就不能叫你小姑娘了?我捏你的脸蛋就跟捏妹妹的脸蛋一样,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淫贼了?” 话刚说完,裴行俭就立即呵斥:“好了,你给某闭嘴!” 苏扬见裴行俭如此严厉的呵斥他,当即闭口不言。 这时又跑了两个女子,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像是官宦富家小姐,都对裴行俭和他的夫人行礼:“女儿见过阿耶、阿娘,发生了何事?” 裴行俭对这两个女子说:“你们二人来的正好,陪贵主四下走走,老夫有话要与苏二郎说!” “诺!” 裴行俭指着苏扬:“你跟老夫来书房!” “诺!” 苏扬赶紧跟着裴行俭身后离开,那个什么贵主实在太难缠了,人小鬼大,一言不合就尖叫,这还叫人怎么愉快的玩耍? 两人进了书房,还不等坐下,苏扬就问:“伯父,那个什么贵主怎么就不让我叫她小姑娘?她是哪家的小孩啊!” 裴行俭皱着眉头问:“你不知道姑娘是不能随便乱叫的吗?只有青楼女子才能被称呼为姑娘,你把一个小娘子叫姑娘,这不是侮辱人吗?” 苏扬瞠目结舌:“······” 裴行俭不由抚着额头:“老夫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就没被人打过吗?” 苏扬的前身十三岁就跟着大伯苏庆杰在军中打滚了,对人情事故还真是了解不够全面,即便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也没能弥补这方面的社会知识。 经过一番了解,苏扬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个时代“姑娘”是青楼女子的专有称呼,而这个时代的“小姐”是对官宦及富家女儿的称呼,一般人家的女子,不论婚否,都可以称呼为某某娘子,称呼小女孩可称呼为小娘子。 裴行俭摆手:“算了,某看你也不要回军中了,这几年待在军中都待傻了!你还是留在长安,在哪个衙门谋个差事,多学多看!你有战功在身,又有父祖的余荫,做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某走了之后,你若有何要紧事可以书信一封派人送往洮阳!” 苏扬点头:“伯父说的是,我听您的!” 裴行俭看在眼里颇有些欣慰,他从怀中拿出两本书册放在长几上推到苏扬面前,“这上面一册是你祖父定方公的用兵手记,一直由老夫保管着,前半部分是你苏家祖传之物,后半部分是你祖父后来加上去的,是他毕生用兵心得;另外一册是老夫这些年来带兵、练兵的一些新感悟!” 苏扬伸手拿起来翻开观看。 裴行俭继续说:“某在家中停留的时间还要五天,这几天你就住在府上仔细研读,若有不懂之处,尽可询问于某,只要某知道的,定会倾囊相授!” “但你要记住,兵法是前人用无穷智慧和尸山血海累积的经验教训而成,流传于世的兵法一般只有大的战略思想,而没有具体的战术用法和练兵带兵之法,即便有战术和练兵带兵之法,在许多关键之处,兵书上也都是含糊不清,一笔带过,而将军们也都是秘而不宣,各大将门之家也是只传于子嗣,且传男不传女,为的就是防止被居心不良之人学去了危害江山社稷!许多人得了兵书,却不知道关键之处的用法,只能自己摸索,耗时费力不说,一旦会错了前人的意思,用兵时非但不能取胜,反而会被所学限制想法!” “因此,这些兵法你学了之后不可轻易传授给其他人,否则一旦传人无德,遗祸无穷!” 苏扬只看了一页,就发现苏家祖传的兵书果然与上古流传下来的不一样,像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记载的内容是军事战略思想,而这本苏家的兵书上却是详细记录了九种军阵、军阵阵图,具体如何快速布阵、阵势的变化之法和用途,阵法之间又如何快速转换,军令具体如何传达,但有一些关键之处却是不甚明了,这就需要传承了。 苏扬合上兵书,对裴行俭抱拳行礼:“伯父放心,小侄明白了!” 第082章 小鬼难缠 裴行俭正要离去,把时间留给苏扬看书,苏扬想起一事,起身询问:“伯父,方才那个······小贵主究竟是哪家的小姐?您为何称她为贵主,这啥意思?” 裴行俭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被苏扬一番问话问得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哪家的小姐?你连贵主是什么称呼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啊!” 裴行俭一副被打败的表情,“贵主就是公主,是尊称,你这都不懂吗?” 苏扬张了张嘴,愣神了一会儿才不由苦笑:“我也是醉了,公主就称公主嘛,还喊什么贵主,要不要搞得这么复杂啊?” “哼,我看你一天到晚都是昏头转向的,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连这些常识都不懂!行了,你读书吧,某去把你那个随从打发回去!” 苏扬急忙说:“伯父,他不是我的随从,叫霍撼山,是我的袍泽兄弟!他那人气性大,您可别在言语上让他难堪啊!” 裴行俭不由停下来看了看苏扬,举手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苏扬就此在裴府住了下来,上午习武,下午和晚上研读兵法手记,他把不懂之处记录下来,每天晚饭之后向裴行俭请教,古代用兵、练兵、行军、指挥征战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苏定方在苏家家传兵书的后半册上详细记录了他一生带兵的经验,有行军时处在各种地形环境下的经验常识,有后勤运输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更有在沙漠和草原上行军作战的经验之谈,还有通过观察自然界各种变化、观察星空变化来预测天气情况的种种手段。 苏定方还在自己的手记之中记录了他每次用兵时所施展的谋略,首先确定战略目的,再制定战术战法,战术战法究竟要用什么谋略和手段来实现,如何利用天气、地形、地利、人心来达到战术目的,又如何激励士气斗志,如何稳定军心,后勤补给如何保障等等。 第二本兵书其实也不叫兵书,是裴行俭花了不少时间把自己这些年在军中带兵、练兵的经验进行的总结,它可以看做是苏定方兵法的补充。 苏扬看得如痴如醉,他不曾想古人在这方面竟然有如此精深的钻研,这两本兵书手记上很多记载用兵练兵的手段在后世都失传了。 这天夜里吃晚饭时,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抱着幼子来了,苏扬此前还没有见过这孩子,于是问:“伯父,这是您的幼子?多大了?” 裴行俭见苏扬问起他的小儿子,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对,最小的一个,才两个多月,原本是想着摆完百日宴再走的,但吐蕃大军还在大非川虎视眈眈,某得尽快赶过去镇守洮阳!” “来,我来抱抱!”苏扬说着走过去。 库狄氏起身把小儿子小心的放在苏扬的手上,苏扬退回原处坐下,见这孩子双眼灵动,不似一般的小孩,忍不住说:“这孩子才这么一点大身上就有灵性,只怕是与生俱来的,日后一定是一个成就不可限量的人!伯父给他取名了吗?” 库狄氏扭头看了一眼裴行俭,回答苏扬说:“他自从回来就每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忙一些什么,连给孩子取名的时间都没有!” 裴行俭不由苦笑,他这段时间的确很忙,为筹措军事物资的事情伤透了脑筋,这些天一直在拜访朝中各位大佬,请他们上书皇帝让户部拨款采买。 他正想着给小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却突然看着苏扬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就说:“镇远,不如你来给这孩子取名吧!” 苏扬听得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问:“伯父让我取名?这不好吧,我又不是什么高德大儒,也不是朝中高官大臣,不合适!” 库狄氏也不由一脸担心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裴行俭摆手:“某说让你取,你就合适,好好想想!” 苏扬见裴行俭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即再次看向手中的孩子,这是个男孩,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说:“这孩子天庭饱满,额头发光,颇为不凡,不如取名为光庭!” 裴行俭细细品琢:“······光耀门庭,光庭?好、好,就叫光庭!” 苏扬不知道,他无意中给大唐未来的宰相取了名。 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个用黄金镶嵌的兽牙吊坠对裴行俭和库狄氏说:“此乃小侄在大非川战场斩杀一名吐蕃百户长所得战利品,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权且当做见面礼给光庭戴着玩吧!” 苏扬原本以为库狄氏会不太喜欢,可惜他身上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库狄氏并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出身于北方蛮族库狄部,对于战利品并不介意是从死人身上得来,反而替儿子高兴,连声说见面礼太贵重了。想收又担心丈夫不高兴。 裴行俭年近花甲,却又有了这个幼子,可谓是老来得子,宝贝得不得了,他说:“镇远不是外人,替孩子拿着吧!” 库狄氏这才替儿子收下了。 没过几天,裴行俭离开长安赶往洮阳,苏扬及裴府上下等人皆送出城外十里。 送走了裴行俭之后,苏扬返回苏府,隔一天带着官文前往兵部报道。 兵部隶属于尚书省,三省之一的尚书省官衙在皇城内,六部都在尚书省内办公,各有自己的衙门。 尚书省东边是安上门街,大街的对面是都水监和光禄寺,西边紧邻承天门大街。 兵部司的员外郎贾通接待了苏扬。 贾通接过苏扬递过去的官文和身份腰牌看了看,笑着说:“苏校尉这些日子可忙坏了吧?” 苏扬抱了抱拳:“还好,这个时候不受累,啥时候受累?” 贾通对苏扬这话颇为赞赏:“说得不错,这人呐,要知道孝顺、感恩!”他一边说一边吩咐旁边的书吏做好登记,填好回执之后再交给苏扬。 “苏校尉与黑齿将军夺回野狼岗为我大军打出一条通道,活命无数,又把吐蕃大论钦陵射成重伤致其死去,这些事迹都惊动了天皇和天后,关于你的任命要交由陛下裁决,这是回执,苏校尉拿好了,回去等消息吧!” 苏扬抱拳说:“卑职与贾员外一见如故,已在延寿坊的苏家酒楼设下酒宴,还请贾员外赏光,申时一定前往赴宴,卑职扫榻以待!” 贾通对苏扬年纪轻轻竟然老于世故颇感惊异,他略做思索拱手回礼:“今天实在不巧,某下午还要去见马尚书禀报公务执行事宜!改天如何?改天贾某做东!” 苏扬叹道:“那真是太不巧了!既如此,卑职就先告辞了!” “贾某送送苏校尉!” 其实贾通不必送,只是苏扬热情,他又推迟了苏扬的宴请,心里过意不去,以送苏扬出门聊表歉意。 等走出房门,苏扬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偷偷塞在贾通的手里,“贾员外既不得闲,卑职就以此物送给贾员外把玩吧!” “这······这不好吧,拿回去,拿回去!”贾通急忙假意推辞不受。 苏扬强行把玉佩塞在贾通手里,“小玩意,不值钱,贾员外若是不受岂不是看不起卑职?” 贾通推迟两次就收进了大袖之中,他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便低声对苏扬说:“按照你的战功和父祖门荫,这次授一个从六品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某会尽快把你的铨选情况报上去,但是你也知道,公文最终还是要送到尚书省的兵房,刘相又是尚书左仆射,你能不能通过可不是某说了算的,就算是吴尚书说话也不一定管用!” 苏扬听了这话就明白了,他得罪了刘仁轨的事情已经闹得朝野上下都知道了,其实不用刘仁轨发话,他的任命只怕还到不了尚书省的兵房就可能被压下来。 苏扬脸上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他一脸诚恳的对贾通抱拳:“多谢贾员外告知实情,不知公文最多多长时间可以送到尚书省兵房?” 苏扬并不怕阎王难见,就怕小鬼难缠,这晋升授职的公文只怕还没有送到尚书省的兵房审批就被兵部某人给暗中压下。 贾通想了想,“这个可就说不准了,不过某会盯着此事,一旦公文送到了兵房,某会派人知会你一声!” “贾员外仗义,这个人情卑职记下了!” 一连好几天,苏扬都没有收到兵部司员外郎贾通的通知,也没有接到尚书省的实职授册,这让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怕事情真被他料中了,兵部或尚书省的兵房有人把他的铨选公文压下,以此讨好刘仁轨。 第083章 公主也有计 苏扬第三次来到兵部打听自己铨选官职的落实情况,但他这次还是失望的从兵部司走出来,他的官职铨选公文被卡在了兵部侍郎黄功成的手里,此人乃是刘仁轨的旧部。 他来到兵部院内的天井,准备从走廊去前门离开,却迎面碰上一个熟人,对面那人先看见了他,拱手作揖:“这不是苏校尉吗?难道苏校尉今日来兵部是打听铨选结果消息的?” “原来是元忠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你,正如元忠兄所言,小弟正是为此事而来,还是没有结果!”苏扬连忙抱拳回礼。 来人是弘文馆校书魏真宰,与苏扬在回京的路上相识的。 “元忠兄来此何干?” 魏真宰手里拿着一些图册,笑着说:“给兵部送山川河流图册!” 苏扬诧异道:“不是吧,你大小也是个官啊,送图册这种事情随便派一个府、史就行了,再不济叫一个书吏跑一趟也行啊,怎么你亲自送过来了?” 魏真宰虽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但也是入流的内流官,手下还有府、史这些不入流的外流官可以差遣,书吏和杂役也是有的。 魏真宰笑着说:“这些可是与军事有关的图册,属于机要,岂可随便委派他人?万一泄露出去被敌国获悉机密,麻烦就大了!” 苏扬一想也对,觉得魏真宰此人是一个谨慎而又负责任的官员,他点头:“元忠兄所虑周全,在下佩服!欸,对了,元忠兄学富五车、博览全书,在下有一件事情想向元忠兄请教一二!” “请教不敢,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扬于是把魏真宰拉到一处无人的位置,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他打开后递给魏真宰:“劳烦元忠兄看看,可否认识纸上所画之物!” 魏真宰接过一看,抬头道:“这不是一只白鹭吗?苏校尉有何疑问?” 苏扬道:“此图画与两桩命案有关,死者背后肩胛骨上均被刺上这白鹭的图案,在下想问问元忠兄可否知晓我大唐是否有什么隐秘的组织和机构以此图案为识别标记的?” “与命案有关?让卑职想想······等等,有了,卑职记得十年前似乎从一部古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副白鹭图案,据此书记载在北魏时期,太武帝下令招募精于刺探之人组建白鹭司用以纠察官吏,外派的探子身上也有着这个白鹭的刺青!” 苏扬皱眉道:“这个白鹭司的职权岂不是与我朝御史台相当?不知元忠是在哪一册古籍上看到的?能否借阅一二?” 魏真宰摇头:“数年前京城曾连续发生几起命案,死者有死于刺杀,有的被毒死,也有被溺亡,而且死者都是朝廷官员,当时这几起案子造成了很大的轰动,陛下下令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办案进行严查,但一直都没能查出一个结果,陛下一怒之下,办案的几个官员全部被罢免,发配到岭南开荒喂蚊子去了!但当时曾经有一个刺客被查出来,逃亡之时死于官兵的乱箭之下,这刺客背后就有这白鹭图案,后来大理寺的相关办案人员就从弘文馆把与这图案有关的书籍图册全部调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归还,校尉如果要看,只能去大理寺了!” 苏扬心中起了波澜,原来这个白鹭刺青并不是前些日子才突然出现的,数年前就出现过了,而且还与几起命案有关,看来这个组织颇为不简单。 他于是与魏真宰告辞,出了兵部之后前往大理寺。 朝廷各衙门机构的衙门大多都设在皇城或宫城之内,大理寺也在皇城之内,它在将作监以南,西面是皇城墙,紧靠顺义门。 苏扬到了大理寺找到相关的官员之后要求查看与白鹭有关的图册以及当年几起命案的相关卷宗,但他现在一无官职、二无人介绍,接待他的官员根本就不理睬,他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心想这事也急不来,只能慢慢查。 回到苏府,苏扬先去给苏黄氏请了安,说了去兵部打听铨选结果的事情。 从苏黄氏那里出来之后,苏扬看见了正在花圃边上用剪刀修建花草的月轮公主,他走过去说:“公主,修剪花圃可是花匠的事情,你是公主,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月轮公主扭头看见是苏扬,笑着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花花草草,在吐蕃国可没有这么美的景致,这些天我跟着花匠学了很多修剪花草的技法,你看我修剪得如何?” 苏扬蹲下看了看,“很不错,不比花匠修剪得差,我觉的你可以出师了!与修剪花草相比,我觉得培植和养花更有趣,如果你能学会培植花草,你就可以通过卖花来挣钱了,这绝对是一门可以发家致富的手艺!” 月轮公主眼睛一亮,“对啊,就算我吐蕃国不是盛产花草之地,我也是很喜欢花草的,我想长安城里肯定也会有很多富家小姐喜欢花草!”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请人帮忙给你找一些培植花草的书籍图册过来,你可以一边研究一边培育,如果能培育出新品种,那是可以引起长安城轰动的!” “那就多谢你了,我也可以趁此机会打发一些时间!” 月轮公主很高兴,她又突然发现苏扬的脸上似乎有些忧虑之色,忍不住询问:“苏郎似乎有心事,可否与我说说?” 苏扬想了想叹道:“还不是做官的事情,上午我又去兵部打听消息了,但兵部的官员告诉我,我的任命不知道何时才能够下来,因为我得罪了刘仁轨,兵部那些想要抱刘仁轨粗腿的官员肯定会压下我的铨选官文,以此向刘仁轨博取好感!没事,这条路走不通,我还可以继续去军中效力!” “你若去军中效力,肯定得离开长安城!”月轮公主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唐人是不是很在乎名声,特别是那些官员,官员的官做得越大越在乎名声?” 苏扬不知道月轮毂公主想说什么,但还是点头:“大部分是这样,试问谁会不在乎名声呢?就连平头老百姓都会在乎自己的名声!你想说什么?” 月轮公主笑着说:“苏郎与其为铨选之事发愁,还不如把这事丢给刘仁轨去伤脑筋!” 苏扬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明白月轮公主的意思,“我还是不明白,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 月轮公主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你得罪了刘仁轨的事情,如果长安城里都流传着苏郎你的铨选公文被人故意压下的传言,人们会怎么想?刘仁轨会不会听到这个传言?他听到之后又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呢?” 苏扬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明白了!此计甚妙,妙啊!不过这事不能着急,还是先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三天之内如果我的相关任命没有下来,再用这个妙计也不迟!月轮,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出如此妙计,真可谓女中诸葛啊!”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哼!如果月轮公主是女中诸葛,那我又算什么?前些天是哪个小子说我是女中诸葛的?一个小小的苏府竟然有两个女中诸葛,看来这苏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苏扬一看,只见淳于仙仙冷着俏脸站在不远处,他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一声“苦也”拔腿就逃。 “苏扬你给我站住!”后面传来淳于仙仙的怒斥声。 苏扬一边逃一边大叫:“傻子才站住呢!” 第084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苏扬跑掉之后,花圃边上就剩下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二人相对而视,气氛紧张。 良久,淳于仙仙打破沉寂:“公主来了这么久,我一直不知公主是哪年生人,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呢!” 月轮公主语气落寞:“我在吐蕃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了,一个七岁,我今年二十七岁,不知淳于娘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淳于仙仙摇头:“我听我家郎君说了,你家郎君就是吐蕃国大论钦陵,听说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我家郎君用弩箭重伤了他而致其死去的,虽然他生前想杀你,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人死了,仇怨也就消了,他毕竟是你的郎君,我替我家郎君向你道歉,两国交兵,刀剑无眼,我家郎君也是被迫无奈!” “还有,我家郎君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对客人缺乏应有的礼数,如果他在言语或其他方面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看在你比他大十来岁的份上,不跟他这个小子一般见识!我会管教他的!” 这番话可谓是夹枪带棒,虽然语气平淡,显得还比较真诚、客气,可月轮公主并非是对大唐官话一窍不通的人,她哪里没听出来这话里话外带着提醒和警告? 总之淳于仙仙的意思就一句话:我老公杀了你老公,你心里别想不该想的事情;你又比他大这么多,我家郎君是一把新枪,而你的枪套已经旧了、老了,所以千万别有非分之想。 月轮公主沉默了半响,以吐蕃人的礼节对淳于仙仙行礼,“淳于娘子不用道歉,实际上我并不责怪苏郎把我带来长安,也不怨恨苏郎杀了钦陵,他若不挟持我,我就不会来到长安看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繁华和宏伟的城池;我和钦陵也并没什么感情,在他眼里只有江山和权力,我在钦陵的眼里与一个普通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从他下令杀我维护他噶尔家的尊严和荣耀时,我就跟他没有关系了,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苏郎,他若不杀了钦陵,只怕钦陵的人现在已经追到长安来杀我了!” “至于你说他冒犯我的事情,还真没有,我反而觉得他挺真诚的,比其他人都要真诚!” 月轮公主的语气看似没有火气,却是已经在反击了,淳于仙仙感觉眼前这个吐蕃公主还真不好对付,她思索一下就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想了一下,公主虽然是吐蕃人,但公主毕竟是公主,身份地位在这儿,我苏家已经是家道中落,公主一直住在这里有失身份,若说这长安城里有什么住处符合公主的身份,那就非皇宫莫属了,公主若是有意,我可以帮忙,我苏家祖上还有一些门生故吏在朝中为官,可以代为向皇帝引荐!” 月轮公主这下无法淡定了,她脸色一连变了好几次,强行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淳于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据说你们大唐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宫中有三千佳丽,个个貌美如花,而我已人老珠黄、蒲柳之姿,如何能高攀上你们大唐的皇帝?我觉得这儿挺好的,住着也舒适,暂时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打算。苏郎毕竟是一家之主,淳于娘子做任何决定还是应该征询一下他的想法,您说呢?” 淳于仙仙笑着说:“既然公主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勉强,要杀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吐蕃国应该没有人再对你不利,你若想回去,我可以说服我家郎君放你离开,至于赎金嘛,可以商量,你的两个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月轮公主浑身一震,两个孩子是她的软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又如何肯离开吐蕃来到长安?她何尝不想跟两个孩子在一起? 她每晚发疯似的想念自己的两个孩子,可若是真的可以回到吐蕃,她似乎又对长安城有些不舍,到底是舍不得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会考虑淳于娘子的建议的!” 终于把这个月轮公主逼到了下风,淳于仙仙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刻薄,从前可不这样的啊,这不是真实的淳于仙仙啊,她似乎都感觉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离开花圃之后,淳于仙仙走到一间凉亭边坐下,她喃喃自语:“我淳于仙仙虽然是一副不舒服的性子,生性泼辣,行事风风火火,可我也不想这样啊,小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心里的愿望一直是做一个安静的女子,我生性泼辣都是被逼的,若不这样,早就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刚才我为何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让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个婢女悄悄走过来行礼:“见过娘子!” 淳于仙仙扭头一看,脸上神色缓和:“是春妮啊,有事么?” 婢女春妮扭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娘子,方才的事情婢子都看见了,这个什么月轮公主实在太过分了,她吃我们苏家的,住我们的苏家的,竟然还对小郎有非分之想,这分明是想喧宾夺主,想要取代娘子的地位,婢子这就让人减少她的日常用度,给她一点苦头吃吃,让她知难而退!” 淳于仙仙看着这个春妮,这想法有些歹毒,充满了敌意,本想呵斥春妮一通,但一想她想要在苏家站稳脚跟,还是要争取这些家丁婢女们的支持,便没有斥责春妮。 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也绝不能有,要不然性质就变了,以她淳于仙仙的格局还不至于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情敌。 “苏郎本就是我名义上的郎君,我用得着要去跟她一个番邦女子去争风吃醋吗?我只要看紧我的郎君就行了,一个巴掌总是拍不响的!” 想到这里,淳于仙仙就对春妮说:“春妮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咱们不能这么做,月轮公主是郎君从吐蕃国带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客人,我们大唐是礼仪之邦,怎么能怠慢了客人呢?不过你说得也对,她对郎君心怀不轨,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我淳于仙仙还不屑用这种上不的台面手段去对付她,不过我还是要请你帮忙的,以后你若是发现她和郎君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一定要记得快点告知于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春妮脸上一喜,当即就做了保证:“娘子放心,我一定盯紧了她!小郎还是童子之身呢,怎么能坏在她的手里?” 淳于仙仙听得心中一阵异样,脸色渐渐变成了绯红色。 第085章 兵书里的秘密(1) 苏扬跑掉之后可不知道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这两个女人为了他进行了一场唇枪舌战,他来到书房关上门,拿出兵书研读。 他跪坐在书案前把兵书摊开放在身前,“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兵书自从从裴行俭手里拿过来就感觉有些异样,重量上似乎不对啊,一般的书哪有这么重?” 他想了想把兵书合上,上下左右观察起来,这个时期的书册几乎都是折叠页,而他手上的兵书却是装订本,尽管有装订线,可书脊却如同一个卷轴。 “难道这书脊之中有什么秘密?要不然为什么加一个卷轴?”苏扬嘀咕着一句,他试着把书脊中的卷轴抽出来。 没想到这书脊中的卷轴很轻易就给抽出来了,他抽出来一看,却是一根很短的玉箫,只有一般玉箫的三分之一长度,而这玉箫上却没有用来吹奏的孔洞,中间倒是空的,但好像塞了什么东西,无论苏扬怎么弄都无法取出来。 “这么轻易就从书中取出来了,裴行俭和我祖父苏定方肯定都把这箫取出来看过,但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有什么秘密,要不然裴行俭也不会不提,只当是先祖装订此兵书时随手而弄,不过这箫是白玉雕琢而成,应该值不少钱!” 苏扬想着想着,把玉箫凑到嘴边吹了起来,没想到竟然吹不响,难道这就真的只是一根白玉管? “哎,我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没想到害我空欢喜一场!”苏扬说完随手就把白玉管放在了书案上的一边。 夜里,苏扬吃过晚饭后又给苏黄氏请了安,刚开始他对故人一天几次请安总感觉太烦人了,不过时间长也就形成了习惯。 洗漱之后苏扬与仙仙老婆调笑了一会儿,在仙仙老婆发飙之前赶紧开溜来到了书房。 他在书房琢磨了一会儿兵书,感觉空气有些闷,随手拿起旁边的白玉管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 “今天好像是十五了吧,难怪月亮这么圆!可惜这白玉管不是玉箫,要不然在花前月下吹奏一曲岂不美事一桩?想当年读大学时为了把妹可是花了整整一个学期学习吹箫啊,到头来竟然没有派上用场,等学会时心仪的女孩已经被别人牵了手,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苏扬叹息一声,拿着白玉管放在嘴边做吹奏状,吹了几下吹不动,白玉管总有东西堵住了。 他拿着白玉管把其中一头对着圆月,眼睛凑到另一头看,想看看管中是否有空隙,本事无意之中的举动,没想到白玉管突然响起了声音:“呜······” 苏扬吓了一跳,差点把白玉管丢掉,这时白玉管的一头已经没有对准圆月了,声音也停了下来。 “咦?怎么不响了?”苏扬感觉奇怪,他想了想又把白玉管的一头对准圆月,“呜······”白玉管果然又响起来了。 “卧槽啊,刚才怎么吹都吹不响,现在用月光一照竟然就响了,这时啥情况?”苏扬举着白玉管,脑子里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抓耳搔腮,“这玩意儿肯定有秘密,竟然要用月光才能让它发声,但是它究竟有什么秘密呢?这声音听着虽然不怎么讨厌,却也不成一首曲子啊,音阶倒是挺准的,但没有一点儿旋律······哎,伤脑筋啊!” 苏扬听了好一会儿没有一点头绪,正感觉不耐烦时,突然感觉不对,“这······每三个或者四个音阶为一个小节,这说明了什么?难道先祖是想通过这个告诉后人什么秘密不成?” 苏扬又听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弄明白,他一拍脑袋,赶紧跑到书房拿来纸笔坐在石桌边,一边听白玉管发出的声音,一边把音阶记录下来。 他想着,古代音阶一般是“宫、商、角、徵、羽”这五个音阶,而隋唐时期的音阶使用“合、四、乙、尺、工“,于是他按照这个把白玉管发出的音阶声一一记录下来,一节与一节隔开。 如果中途白玉管不再对着圆月,它的声音就会停下来,但再次对准圆月时,它又会从头开始发出音阶。 直到苏扬记录下满满的两大页纸张,白玉管发出声音的音阶才又重头开始。 他拿着白玉管和两张记录着音阶的纸张回到书房,认真琢磨研究,却始终不明白其中真意,忙活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清晨依然一无所获。 清晨,他继续跑步、习武,上午再次去兵部打听消息,自从他出现在兵部,兵部大小官吏对暗地里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事情闹得朝廷上下都知道了!”苏扬颇为感慨,得罪了刘仁轨的消息在朝野上下传开之后,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至今还没有人动用官方的力量对付苏家已经是祖宗保佑。 一切如前几天,兵部员外郎贾通偷偷告诉他,兵部侍郎黄功成依然把他的铨选官文按下没有送到尚书省的兵房审批,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铨选官文根本就不需要送到御前,尚书省就能直接批复。 从兵部出来之后,苏扬和霍撼山直接来到了左武卫衙门外,左武卫衙门就在尚书省的正北面,只隔着一条街,它的西边是左监门卫,东边是左骁卫。 既然等待依然没有结果,苏扬就决定采用月轮公主的计谋,把这件事情闹大,闹的人尽皆知,如果连皇帝和武后都知道了,他倒要看看刘仁轨怎么应对。 彭九斤穿着盔甲从左武卫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看见是苏扬在外面找他,脸上露出喜悦,“校尉和死人脸今天怎么有空来左武卫找我?” 苏扬笑道:“过来看看你和猪头,现在有空吧?” “本来是没空的,你来了自然是有空了,我去跟旅率告个假就行!” “那好,把猪头也叫上,咱兄弟几个去酒肆喝几盅!” 对于彭九斤来说有酒有肉当然爽,他立即跑进左武卫衙门,很快就与耿长生一起出来了,四人出了皇城来到了延寿坊的苏家酒楼。 这酒楼就是苏扬家开的,掌柜是苏家的远房堂叔,他一看是少东家带着朋友过来,立即从柜台后迎上来:“见过二郎!” “三叔,安排一间安静的雅间,我要与两位兄弟吃酒,好酒好菜送一些过来!” “好的,二郎和二位请跟我来!” 第86章 兵书里的秘密(2) 苏扬四人被领到了一个靠窗户的雅间,等博士(店小二)送来酒菜退了出去之后,苏扬招呼彭九斤和耿长生吃起来。 四人一边吃一边闲话,说着说着,苏扬就说起自己职位还没有落实,以及铨选官文被兵部侍郎黄功成押着没有上报给尚书省的事情。 耿长生嘴里嚼着肉,声音含糊着说:“这个黄功成实在太坏了!” 彭九斤喝了一口酒,“校尉有何打算?” 苏扬放下筷子问:“妖精你这张嘴很利索,打听消息、散布消息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说起这个,彭九斤当即拍着胸脯说:“那是,整个左武卫就没有谁比我的消息还灵通,散布消息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找一些小孩,每人给一根冰糖葫芦,让他们在市井之间散布什么消息,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又或者找几个青皮混子在长安各处的酒肆、酒楼、客栈、大车店一边吃酒一边议论,消息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苏扬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个内行人!” 说完,他把一个钱袋丢在了彭九斤面前,铜钱砸的哗啦直响。 彭九斤听得声音,再一看面前的钱袋,顿时眼睛亮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校尉这是何意?” 苏扬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不是白给你的,就我刚才说的事情,你找人把它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要弄得人尽皆知、舆论纷纷!不管你叫人怎么散布消息,这个消息的宗旨一定是说我苏扬在大伯的灵堂上因大伯之死质问和顶撞了刘相公,而没过几天我的铨选官文就被兵部侍郎黄功成压下来了,而黄功成是刘相公的旧部下属,这个意思你懂吧?” 彭九斤是个机灵的了,他立马明白了苏扬的用意,“明白,不就是要让人们认为是刘相公暗中指示黄功成这么干的吗?我懂!” 苏扬笑着说:“刘相公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他堂堂当朝宰相,哪能跟我一个无名小卒计较?或许是下面的人为他打抱不平,想要抱他的粗腿,又或者想要巴结他而做的呢?” 霍撼山道:“老百姓可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只会把当官的往坏的方面想,而不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苏扬点头,看着彭九斤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妖精,这事能做好么?会不会因为对方是宰相而害怕,不敢干?” 彭九斤嘴里“嗤”了一声,“校尉也忒小瞧我了,这种事情要做就要做到叫人查不到谣言的源头,这事我在行!再说了,就算刘仁轨派人来追查也查不到我身上,从头到尾我都不会露面!” 苏扬放心了。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彭九斤和耿长生离去。 苏扬和霍撼山也从苏家酒楼出来,没过多久,苏扬的耳朵动了动,他不动声色边走边说:“死人脸,我怎么感觉被人盯上了,你是否察觉到?” 二人都是从死人堆李爬出来的,对危险和有敌意的目光的感觉都十分敏锐,霍撼山也说:“感觉到了!” 苏扬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可皇城之外的大街上行人更多,车马更多,想要轻易从这些来去匆匆的人群中找到盯梢之人谈何容易? 他终归是再这方面的经验差了一些,忍不住在拐角处转过身来迅速向后查看,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之中扫视,但他却一无所获,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霍撼山脸色凝重:“盯梢的人在这方面很厉害!” 二人站在拐角处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异常,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转身回去,一路上再也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三个人前后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其中一人问:“熬,怎么不跟了?” 熬长着一张马脸,眼眶凹陷、目光深邃,唇上和下巴长着一圈短须,他的身形如虎背熊腰,胳膊、手指粗壮有力。 “他们已经察觉到被盯上了,我们若继续跟上去肯定会被发现!” 另一个人问:“我们不是要为大论报仇吗?何不趁着夜间直接潜入苏府杀了他再救走公主?” 熬扭头看着此人,冷声道:“我们的第一任务是救出公主,在此之前是要安排好撤退路线,特别是要能够顺利出城,如果不能出城,就算我们能够救出公主,一旦被堵在城内,不但不能把公主带回吐蕃国,我们这些人也会全部会死在这里,这是我最后一遍跟你们说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命令,只听只看,不许问,谁若是违抗我的命令,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懂了吗?” 另外两个人低下了头:“是!” “营救公主的事情不能着急,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我们吐蕃国,是唐国都城,我们几乎是孤立无援,所以只能慢慢想办法!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在苏府附近找到一间房子,方便近距离观察苏府的情况,等安定下来,再派人混进苏府探查情况,最好是要能够接触到公主,搞清楚公主的近况!” “是!” 这天夜里,苏扬把昨天夜里记录了音阶的纸张拿出来继续进行研究,他断定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一个时辰之后,苏扬依然没有发现,纸张上记录的音阶依然只是音阶,他想了想,不由拿起白玉管来到院内用一头对准天上的月亮。 “咦!这就奇怪了,怎么今天它不发出声音了?昨天是十五,今天是十六,按理说今天的月亮比昨天还圆,怎么这白玉管没反应了?” 苏扬心里嘀咕着,他又换了另一头对准月亮,白玉管依旧没有动静。 “真是邪门了,难道说只有在每个月十五的夜晚用它对准月亮才会让它发出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设计这个白玉管内部机关的人可就真是了不起了,这种技术简直是闻所未闻!” 苏扬拿着白玉管回到书房,他紧锁着眉头坐在书案前看着桌上的两页记录了音阶的白纸,这音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几乎要抓破了脑袋,从旁边另外拿出两张纸,他把这些音阶转换成数字用毛笔写在白纸上,“2315,1324,1213,353,411······” 半响之后,苏扬把两张纸上记录的音阶全部转换成数字,也整整写了两页纸。 转换完成之后,他放下毛笔,拿起两张写满了数字的纸张看了看,“吗的,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嘶——难道这些音阶是某种密码?” 苏扬突然想起了前世看的谍战剧,“不会真的是某种密码吧?这些数字组有些是三个一组,有些是四个一组,如果把四个数字一组的前面两个数字或三个数字一组的第一个数字看做是密码本上的页数,把中间的数字看做是行数,把最后一个数字看成是第几个字······密码本呢?密码本在哪儿?” 想到这里,苏扬不由把目光看向了桌上的苏家家传兵法书,裴行俭物归原主还给他的这本兵书手记难道就是密码本? 他立即把兵书拿到面前,他又拿了两张纸平铺到桌面上,按照数字对照兵书上进行寻找,然后把找到的字写在白纸上。 半个小时过后,苏扬终于完成了密码破解工作,他放下毛笔,拿起抄得满满的两页纸看了看,他激动地无以复加,像个神经病人一样嘴里唠叨个不停:“卧槽、卧槽、卧槽啊,真的是按照这个翻译的,原来早就有古人通过这种密码方式隐藏秘密,这个人还是苏家的祖先!祖宗万岁、祖宗万岁啊······” 这时苏扬也明白了,其实他不需要把汉字音阶转换成数字也一样可以翻译,只要根据汉字音阶所代表的顺序组合在一起就行了,估计苏家的祖先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把汉字音阶转换成数字更加直观而已。 苏扬把这两张纸上翻译出来的文字详细看了一下,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分记录的是一份药浴的药方,用来易筋洗髓、提升体质筋骨。十岁的时候大伯也用药浴给他泡过,他还记得当时的药方,跟这份药方有很大的区别,他所知道的药方一共只有十八味药,而这份药方中一共有七十二味药,足足少了五十四味药材,相差何处巨大? 下半部分记录的是苏家的家传武学,这上面记载比他所学更详细、更精深。他所学的苏家槊法只有三十六路,而这上面记载的却有四十九路;而苏庆杰传授给他的搬运气血、用力运劲法门与这上面记录的相比就显得极为粗浅了。 第87章 效果杠杠的 按照破译出来的内容上所说,下半部分记载的搬运气血的法门在平常也可以修炼,夜里入睡时、走路时,只要练得形成了本能习惯,身体每时每刻都能自行搬运气血,但如此一来,身体承受的负荷非常大,对于能量的消耗也非常之大。 所以每日必须保持充足的营养,并且每隔七天就必须要按照上半部分记载的药浴配抓药熬成汤药之后浸泡全身上下,一方面可以消除身体上的暗伤,也能促进身体对食物的吸收,更重要的只要坚持下去,两到三年的时间之内就能完成易筋洗髓、强壮骨骼和内腑,而在那个时候,身体的发育期也刚好完成。 这一方法相当于是把潜力值的上限提高了,至于能提高多少,这要看个人情况,如果能长期保持让身体自行搬运气血并形成习惯本能,并且有足够的财力购买药材和具有超高营养价值的食物,这无疑是对潜力值上前的提高有很大帮助的。 “先试试看!”苏扬背熟了搬运气血的法门,他站在书房中间蹲成马步,按照法门进行特殊的呼吸,以意念去尝试控制气血。 搬运气血这种事情他早就会,但从前苏庆杰传授给他的法门很粗浅,而他从白玉管里破解出来的这一篇搬运气血法门更负责和精深。 仅仅只是一瞬间,他的意念就接上了心头气血,以意念控制心头气血加快速度输送到全身上下各处的肌肉、筋膜、内腑、穴道。 有人以为气血就是血,或者气和血是分开的,这是错误的认识,气和血是分不开的,没有气的血是没有生命和活力的,穴位是气血的加油站,经脉是燃料的输油管。 气越充足,气血越有活力,运行的速度越快,运行的距离也越远,压力也越大,气血中的营养物质也能更快更容易被身体各组织吸收。 淳于仙仙用托盘端着一碗参汤向书房走来,她知道习武之人的身体对营养的需求很大,因此丧事办完之后,她每天夜里都会给苏扬送来汤水。 经过书房窗户时,她扭头向书房内一看,只见苏扬正在书房中间闭着眼睛蹲着马步,她停了下来,眼睛凑近一些再看,只见苏扬脸上一会儿潮红,一会儿又褪去,又很快变成潮红,身体隐隐有热气升腾。 再仔细一看,苏扬是穿着修身胡服,身体的轮廓很明显,此时他身上的各处肌肉一会儿抖动不停,一会儿又鼓胀隆起,穿着的紧身胡服很快被汗水浸湿,热气升腾得更快,呼吸如牛喘。 “这小子在搬运气血?怎么反应会这么明显、这么大?”淳于仙仙嘀咕着,她想了想走到屋檐台阶下把参汤放在一旁,顺势坐在了台阶上靠着廊柱,双臂抱在胸前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圆月和漫天的星斗。 书房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扬心中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太热了,感觉精神也很疲惫,直想睡觉的样子······” 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了看身体各处,衣裳已经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过了好几回,他抬了抬手臂做了一下扩胸,只听见身体骨骼传出咔咔的连续响声,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颇有力大无穷的状态。 “咕噜咕噜······”肚子里传来激烈的抗议身,一种极为饥饿的感觉袭来,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皱眉道:“好饿啊,难怪修炼法门上说一定要保持充足的营养,这搬运气血之法消耗太大了,不过从效果上来说比我之前学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扬把书案上收拾了一下,刚收拾完,淳于仙仙听到房内的动静就起身端着参汤推门走了进来。 苏扬看见参汤后眼睛一亮,立即走过去端起来就喝,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喝完之后问:“老婆,还有吃的么?太饿了!” “······”淳于仙仙听得心里一喜,这个时候夫妻之间互相称呼老婆老公的虽然也有,但不是很普遍,这样的称呼显得太亲昵了,她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些不太习惯,有些羞人。 她嘴里却是说:“别这么叫,我是不是你老婆还不知道呢,我只是童养媳,名头挂在你么苏家了,谁知道你让我当正妻还是让我给你做妾啊!那月轮公主身份比我高贵得多······” 苏扬立马打断她:“哎呀,我的亲老婆,咱们说话别扯上她行么?我饿死了,能给我弄点吃的吗?快去快去!” “哼,一提起她你就顾左右而言他,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淳于仙仙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很快走出去给苏扬弄吃的了。 吃饱喝足之后,苏扬精神恢复了不少,身体有些懒洋洋的,他坐在书案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淳于仙仙收拾碗筷。 “小鬼,看什么?” 苏扬不乐意了:“怎么总是喜欢叫我小鬼?我是你老公好不好?叫声老公听听!来嘛” “这是什么?”淳于仙仙一听,捏着拳头凑到苏扬的面前。 苏扬眼神缩了缩,讪笑道:“别这样,打老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你看你这拳头如此粉嫩,打人多不好?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你敢调戏我?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淳于仙仙凤目一瞪,面带寒霜,当即一拳砸过去。 苏扬赶紧偏头一躲,并迅速起身就向门外跑去。 淳于仙仙似乎早就判断出了他的逃跑路线,一伸手就抓住了苏扬的胳膊,苏扬挥手一按,反而把淳于仙仙的手臂扭到了背后,让她动惮不得。 “你······放开我,快放开,叫人看见了多丢人!”淳于仙仙见自己被制住,身后之人的男子气息很是浓烈,让她不由自主的感觉气血上涌,她当即就焦急的呵斥起来。 苏扬故意凑到淳于仙仙耳边低声癔语:“老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生孩子再谈恋爱,这叫先走肾再走心!别人家夫妻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却也能白头偕老,我们应该完全没问题!” 这话在淳于仙仙听来感觉很怪,但她也能猜得出先走肾再走心的大意,一张俏脸红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羞人,情急之下抬脚就往下一跺。 “哎呦!”苏扬感觉脚趾一阵剧痛,忍不住惨叫出来。 淳于仙仙也趁此机会逃了出去,逃出房门时那身形颇为慌乱,看得苏扬嘿嘿直笑,双眼发光,嘴角流口水。 第88章 熬汤药 这天深夜,苏扬把白玉管再装回兵书内,又把破译出来的药方和修炼法门背得滚瓜烂熟,再把记录药方和修炼法门的纸张烧成为了灰烬。 次日天还没亮,苏扬和霍撼山又在习武场练开了,这次苏扬加大了力量和耐力的训练量,强度也增加了一倍,他把自己练得很疲惫。 吃过早饭之后,霍撼山没有再练,习武场只有苏扬一个人,他叫来家丁,派两个人守在习武场的门口,在他练武期间不准其他人打扰。 苏扬在习武场拿着马槊把自己学过的三十六路槊法连续不停的使了八遍,练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在休息一阵之后他开始练习破译出来的另外十三路槊法,这十三路槊法是他没有学过的,大伯苏庆杰肯定也没有学过,只怕祖父苏定方都没有练过这另外的十三路槊法,要不然苏庆杰不可能没有得到传承。 苏扬心想,若不是他发现了兵书里的秘密,苏家武学的传承就永远不会完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按照记忆把没有学过的这十三路槊法一一进行演练,动作很慢,有时候他还停下来纠正自己的动作姿势。 经过一遍的演练,他发现这最后的十三路槊法变化更多,全部都是凶狠的杀招,既有阴险歹毒的招式,也有大气磅礴的招式,而且这些招式的衔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但这十三路槊法很难练,练到精通也更困难,对身体的强度要求更高,身体越强大,修炼起来越容易,反之就越困难。 等招式上练得稍微熟悉之后,苏扬开始以搬运气血之法配合槊法招式上修炼,这让他修炼起来动作更顺畅,效果也更好。 中午的时候,苏扬抽空出门一趟,他要去采购药材,一副药就有七十二味药,为了保住配方的秘密,他必须亲自去,不能假手于他人,而且还不能在同一家药铺采购。 “嗯?”苏扬骑着马刚出门没走多远就感觉有人盯着他,他立即勒马停下,扭头四下查看,这时那种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我还是苏家?难道是那个一白鹭为刺青的组织?”苏扬皱着眉头思索着,他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感觉到有人在盯他的稍。 “不管是什么人,看来我和整个苏府都要提高警惕了!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看来得想办法把这盯梢之人找出来!” 他分别从十几家药铺采购了七十二味药材,每一种药材都有三个多月的量,因此他三个月之内都不必再买药材,不过这也把他当初与李熠辉比箭法赢来的钱财都花了个精光。 这天夜里,他吩咐家丁婢女们烧水沐浴,并亲自配好一副药材放在锅里煮。从前苏庆杰年轻的时候煮过汤药沐浴,也在苏扬十岁时煮过一次,大娘苏黄氏自然是知道他这是为了习武而准备,因此吩咐家丁婢女们用心熬煮汤药。 苏扬盘腿坐在装满汤药的大澡盆里,大澡盆搁在一口大铁锅上,大铁锅内有水,其下烧着火,火的大小必须要由专人控制,要保证澡盆内的汤药温度不下降,但也不能升高,否则坐在澡盆内的人会受不了。 他闭着眼睛,按照秘法搬运气血,身体对汤药药力的吸收加快,澡盆内升起的水蒸气形成白雾几乎把苏扬包裹,一个年老的家丁时刻盯着灶内的火,又不时伸手进澡盆试水温,这可是一个极为细致的活儿,年轻的家丁一般都没有这种耐心。 一个时辰之后,苏扬感觉汤药中的药力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他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对药力的吸收情况,当身体再不能从汤药中吸取到药力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并缓缓从澡盆中站了起来,浑身起肉鼓胀,筋骨齐鸣,精气神极为旺盛。 用汤药沐浴的效果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苏扬只感觉体魄比之前强健了不少,气血更加旺盛,精神更好,要知道前一天夜里他搬运气血之后感觉到精神疲乏,而这一次泡了汤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感觉精神倍棒,就连感知能力也增加了一些。 苏扬穿了衣裳走到院子里深呼吸几次,想了想向霍撼山的房间走过去,但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霍撼山,在府内找了一圈,才发现霍撼山正单手抱着刀坐在府内最高的一座亭子的顶上。 苏扬见他在这里,就知道他是在守卫苏府上下的安全。 “死人脸,下来一下!” 霍撼山闻言起身跳了下来,“何事?” 苏扬早就习惯了霍撼山这么冷冰冰的说话,他也不介意,说道:“中午我出门的时候再次察觉到有人盯梢,我感觉肯定是有人在附近一直盯着我们苏家,我想让你把他们的藏身处找出来,但先不要打草惊蛇,你一个人毕竟力量薄弱!另外,现在有人要对苏府和我不利,而苏府现在没有一点儿自保的力量,所以我想让你去各卫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招募到一些上番时限到了,又准备返乡的府兵来充实苏府的守卫力量!” 府兵们平时居家务农,有自行练习射术和武艺的任务,一旦到了上番时间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当地折冲府接受折冲都尉等军官的集中训练,再分批派往京城承担宿卫任务或临时参加征战任务或前往边关承担驻防任务。 有的府兵一年几番,花在路上的时间都比承担防务的时间都长,而且沿途花销都是自己出钱,因此府兵们的生活可谓是苦不堪言,有些机灵的府兵一旦在长安担任宿卫任务就不回去了,等到了上番任务结束就留在京城找机会进高门宅院担任护卫,这差事既轻松,工钱又很可观,把担任护卫得到的钱财托人送回家,让家里请人来年在折冲府参加点卯和操演,一旦上番的任务派下来,家里又托人把相关报道的文书送来京城,他们收到报道文书之后各自前往各卫上番。 如此一来,这些府兵就不必在折冲府和京城之间来回跑多次,留在长安给做护卫或护院,既能挣钱,又可以免去路上的花销,可谓一举两得。 霍撼山道:“雇人做护院要花钱!” “这事你先去打听,我会跟大娘说一声,叫账房拨付一些钱给你用于护院们的薪俸开支!” “好!” 第89章 谣言四起 深夜,清冷的月光洒下,在万年县广德坊的北边坊墙之下,一壮一瘦两个市井无·赖喝得醉醺醺的,二人勾肩搭背,在坊墙边摇摇晃晃的走着,月光照着他们留下两道不停摇摆的影子。 瘦子挥舞着手臂打着酒嗝问:“南山兄,最、最近有没有什么发、发财的路子?兄弟我家里实、实在快揭不开锅了!” 这位壮硕的南山兄也打着酒嗝说:“我、我家里的米缸也空了好些天了,这、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打秋风,若是有发财的路子,我今天也不会厚着脸皮跟你去王寡妇的铺子吃霸王餐了!” 这时旁边有个黑衣蒙面人提着刀从一棵大树下闪身出来,一壮一瘦差点当场吓尿。 瘦子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大半,他连退两步战战兢兢问:“你、你······你是何人?在此有何贵干?” 那位南山兄更是不堪,他可是从小就听说书的讲述江湖上那些游侠、江洋大盗一个个飞檐走壁、入室取人头颅入探囊取物,他当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好汉,好汉爷饶命啊,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市井之徒,身无分文,方才吃酒都还没给钱呢,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劳动您大驾来取的财物啊!您就行行好把我二人放了吧!” 瘦子一见南山兄都跪了,他若不跪,万一这位黑衣蒙面人一个不爽挥刀砍来,他可招架不住,那时绝对死定了,于是也很光棍的就跪了下去与南山兄一同求饶。 黑衣蒙面人看着这二人竟然吓跪了,他也是心里一阵嘀咕,吗的,找这两个怂货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办好······算了,不管了,就他俩了。 蒙面人当即冷冰冰说:“来显贵、朱南山是吧?” 跪在地上的二人一听这黑衣蒙面人竟然连他们的名字都知道,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来通哭丧着脸叫道:“好汉爷,咱真没钱啊,您是有本事的人,何必把主意打在咱这些穷人身上?朱雀大街两侧的坊间住户和皇城周围的住户都是高门大户人家,家家都有钱得很,您应该去那儿啊!” 蒙面人低喝:“别嚎了!再嚎一声,老子就给你们兄弟二人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来显贵和朱南山吓得不敢再出身,只能连连磕头。 “方才你们兄弟二人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想找路子挣钱,咱这里就有一条挣钱的路子,就看你们敢不敢做!” 来显贵和朱南山二人一听,都同时扭头看向对方,随后来通小心翼翼问:“好汉爷,不知是何路子?” 好嘛,听说有钱挣,这时也不怕了,黑衣人眼神之中闪出一丝鄙视,他凑到二人身前低声嘀咕了一阵。 来显贵一听,这事简单啊,又不是要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没有任何危险,他当即说:“好汉爷,这事不难!只是······” 还不等他说完,黑衣蒙面人拿出一个小钱袋丢在地上摔得哗啦一声响,“先付三成,你们二人分了吧,事成之后,再付七成!” 来显贵立即把钱袋拿起来捏了捏,这起码有一吊钱,他的手有些颤抖,神情激动的拍着胸脯保证:“好汉爷放心,三天之内我兄弟二人必定让此事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只是不知事成之后我兄弟二人如何找您?”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不用你们找我,我知道你们二人的家住哪儿,这事只要办得让我满意,三天之后我自会把剩下的七成送到你们的家中,但你们二人若是拿了钱不卖力气干活,又或者被人追查到身上而供出我来,你们应该知道后果,要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来显贵和朱南山再次吓得额头上直冒冷汗,连声说:“不敢,不敢!我们兄弟二人绝不敢不卖力气,也绝不敢出卖好汉,否则叫我兄弟二人天打五雷轰!” 二人接连磕了头再起身时,却发现黑衣蒙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朱南山迟疑了一下说:“来兄,这事······毕竟涉及到当朝宰相,咱们胡乱议论当朝宰相和兵部侍郎这样的大官······会不会被抓起来?” 来显贵抖了抖手里的钱袋,“嘿,朱兄啊,难道你既想拿钱又不想担风险?好了,其实照我说这事根本就没一点危险,咱们兄弟二人只要在各酒肆、小摊吃酒时装作闲聊就好了,自然有其他人把消息传开去!咱们只要不在平常露面的一些酒肆、小摊上出现就行了,在其他坊间和大街上又没人认识你我二人,你怕什么?” 朱南山听来通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当即点头:“好,咱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开始,尽早把消息传开!” 一连数日,苏扬都在家中勤练武艺,每天寅时就起床,先跑步活动身体,再练力量,上午吃完饭习练槊法、拳脚,下午练习步射和骑射,晚间看书,时间排得满满的。 霍撼山虽然不苟言笑,整天板着一张脸,但这更容易让他被人信任,他很快就从各卫准备返乡的府兵中招募了二十一个精干、见过血的年轻人来做护院。 苏扬让霍撼山统带指挥这二十一个年轻府兵,先对这些人进行分队编组,一共分为三个小队,每队七个人,让其中一个做小队长,霍撼山负全责,再安排他们轮流在苏府内巡逻、站岗,每一班四个时辰。 没有站岗和巡逻任务的人,白天都需要进行两个时辰的操练,以木棍为枪进行练习。至此,苏府比以前热闹了许多,每天都可以听到一些护院在习武场上操练的声音。 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经过来显贵、朱南山二人在长安城内四处传扬、散布谣言,刘仁轨以宰相之身份报复一个后生晚辈,暗中命兵部侍郎黄功成把苏家后人的铨选官文压下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行驶在大街中间,马车后跟着八个身穿胡服的护卫,在大唐,胡服已经成为了大唐百姓们的常服之一,很多年轻人、习武之人都穿胡服,穿着它行动很方便、也便于骑马。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喽······”大街边的叫卖声中传来一个特别沧桑的声音。 马车中突然传出一声:“停下!”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女孩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她们二人很快走到了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 “来两串冰糖葫芦!”小女孩用清脆的声音叫道。 第90章 李九郎和武媚娘 老汉用粗糙的手取下两串冰糖葫芦递给小女孩,旁边的年轻女子拿出荷包付钱。 这时旁边有小贩跟小贩议论:“听说了吗?据说就因为苏家小郎在灵堂上质问了刘相爷,得罪了他,他就暗中命兵部大员把苏小郎的铨选官文给压下了,要知道这苏小郎可是将门虎子,年纪轻轻就骁勇善战,在这次与吐蕃国交战之时射杀了吐蕃国的宰相钦陵,钦陵可是我大唐的大敌啊,当年薛仁贵就是败在他的手上呢!” “是吗?这么说的话刘相爷也太小心眼了吧,他可是堂堂宰相啊,何必跟一个年轻人一般计较?这苏小郎有大功而朝廷不封赏,以后谁还会替朝廷效命?” 小女孩舔着糖葫芦听着两个小贩的议论声,当即问道:“喂,你们二人说的可是真的?” 正在议论的两个小贩以见这小女孩衣着不凡,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其中一人连忙说:“这位小娘子,我们也是听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市井之言,权当听个乐子罢了!” 两个小贩说的轻松,可这听在小姑娘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当即带着年轻女子上了马车,直奔朱雀门而去。 马车载着这两个女子通过了朱雀门的检查,穿过承天门大街,直入宫城,随后穿过重重殿宇和宫门进了大明宫。 大明宫、紫宸殿之东的温室殿。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天皇天后从紫宸殿搬到了温室殿处理国务,秋冬时分,这温室殿比其他宫殿都要暖和得多。 身穿龙袍、头戴着乌纱的皇帝李治背着手在大殿内慢走,他身体有些虚,一受寒就有些咳嗽。 皇后武氏五十多岁了,却保养得很好,依然如三十余岁的妇人,她穿着凤袍、戴着凤冠正坐在御案前拿着一道奏章念着,这奏章是鄯州都督、洮河道大总管李敬玄和副总管王孝杰联名上书,他们鉴于吐蕃大军依然在大非川,两军长期对峙下去不论是对吐蕃还是对大唐都不利,因此建议派人前往吐蕃军中议和,并推荐参军事娄师德担任议和大使。 “九郎,这封奏章原本应该早就送到了,由于前阵子秦州突下暴雨造成了山体滑坡堵住了道路,当地官府官员们组织百姓们花了十余天才疏通道路,驿卒才能把奏章送来!” 李治听完之后问:“你觉得李敬玄和王孝杰的建议如何?” 武氏考虑了一下说:“此战我军接连败北,损失了四万人马,大军军心不稳,士气低落,现在又快入冬了,粮草军械补给存在很大的困难,洮河道那地方天气寒冷,我军将士怕冷,而吐蕃人不怕冷,他们有很大的优势,我觉得暂时不宜与吐蕃再开战端,就算要开也要等到明年!” 李治摸了摸胡须,他正要说话,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进来,“见过阿耶阿娘!” 武氏看见小女孩手上还没吃完的糖葫芦,不由责怪:“怎么又跑出宫去了?你是公主,岂能随便出宫露面?” 小女孩伸了伸舌头,躲在了李治身后。 李治一脸的溺爱,蹲在小女孩身边慈祥的问:“月奴,今天又去哪儿玩了?” “我去了曲江池边,那里好多人游湖,池边又有许多人摆摊,可热闹了!” 月奴说着想起一事,“对了阿耶,你知道苏扬这个人吗?” “苏扬?知道啊,他不是苏定方的孙子、苏庆杰的侄儿吗?怎么啦?你认识他?” 月奴装作生气说:“在裴行俭的家里跟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小郎是个傻子,他竟然不知道贵主是称呼公主的,还把称呼青楼女子的专用称呼用在我身上,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治顿时面露怒色:“这小子反了天了,竟敢如此侮辱皇室公主,待我把他宣来好好教训他一下!” 武氏说:“九郎等等,事情还没搞清楚呢!月奴,当时你没表露身份吧?” “······是”月奴面对武氏有些害怕,低下了小脑袋。 李治还是很生气:“就算不认识的人,就算不知道月奴是公主,他也不能把良家女子叫做姑娘啊!” “欸,你没听见月奴说这小子有点傻吗?你跟一个傻子怄气作甚?” 月奴拉着李治的手摇着说:“阿耶你别生气了,刘相公和兵部侍郎黄功成已经给我出气了,据说这个傻子得罪了刘相公,刘相公就暗中叫黄功成把他的铨选官文压下了,这下我倒要看看这个傻子得不到任命会怎么样!” 李治和武氏一听,这事不对啊,武氏问:“月奴,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长安大街小巷都传开了,我回来的时候,宫里也有宫女太监们议论这事呢!他们说刘相公也太小心眼了,还有那个黄功成,竟然甘当刘相公的狗腿巴结他!宫外的百姓们还议论说苏扬射杀了什么大唐的大敌钦陵,如此大功若不封赏,以后谁再会给朝廷卖命!他们是吃多了瞎操心依我看啊,这苏扬年纪不大,就算凉他几年也无妨!” 李治听完当即对殿外大喝:“来人,传刘仁轨速来见朕!” 传旨的太监走了之后,武后看着李治欲言又止。 李治对武后摆手:“媚娘,你带月奴出去吧,让御膳房煮一点燕窝,晚间时分朕要吃点儿!” “好!”武后答应,放下奏章起身向小女儿伸出手,“走吧!” 月奴对母亲有些畏惧,乖乖的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大殿。 不多时,太监来通报说刘仁轨到了,在殿外等候招见,李治让他进来。 刘仁轨提着官袍下摆跨过门槛进了大殿,他走到御案前向李治作揖:“臣刘仁轨拜见陛下!” 李治抬头看了看刘仁轨,放下奏章问:“刘卿,李敬玄和王孝杰的联名上书想必你也看过了,你是什么意见?” 刘仁轨心思转得很快,他在猜测皇帝心里的想法,也考虑了朝中情况,更要考虑了敌我双方实力对比。 他斟酌了一下说:“回陛下,从李相公和王将军的奏报来看,以我朝在洮河道和鄯州目前的实力目前的确不宜与吐蕃国继续打下去;但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老臣不在前线也不好胡乱建议,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吐蕃国新王即位,钦陵又已死,吐蕃军气势已衰,我军此时进攻乃是绝佳时机,不过老臣又听说钦陵之弟赞婆的才能不在钦陵之下,他若能完全掌控大非川的二十万大军,我军未必有胜算!” 李治听完有些不高兴了,他斥忍不住抱怨:“你这个老东西,朕想听你的建议,你倒好,说不打的是你,说打的也是你,朕看你是越混越油滑了!” 第91章 小人物也能搅动风云 刘仁轨脸色不变,再次作揖:“陛下,您是天子,是大唐之主,这大唐做主的是您啊,老臣的想法不重要,老臣身为宰辅的责任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把利弊分析给您听,让您可以进行权衡继而做出决策!” 李治心里其实是想打的,钦陵已经死了,他弟弟赞婆若是有钦陵那样的才能和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被钦陵压着不能动弹了,在李治看来,赞婆是不如钦陵的,大唐现在找不出一个可以对付钦陵的人,难道还打不赢赞婆吗? 这时刘仁轨又拿出一份奏疏说:“陛下,此乃李相公单独的奏疏,他说自从进了鄯州之后,很不适应那里的气候,身体出现了问题,而且情况很不好,他担心这会影响御敌打击,打乱我大唐对吐蕃的军事部署,因此请求朝廷另选贤能去镇守鄯州,他想请陛下准允他回京养病!” 李治接过刘仁轨手上的奏疏看了一遍,然后丢在御案上说:“若允他回京,谁去主持鄯州大局?按理说他身体有病,朕不能不体恤老臣,可也得等他把这关键时期撑过去才行!这样,传旨给他,就说今吐蕃新王即位,大论钦陵又死,吐蕃国内朝局肯定不稳,让他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若有机会就再打一战,至少要让吐蕃国的势力退到赤岭以南!” 刘仁轨作揖:“遵旨!” 他正要告退,却又听李治说:“对了,说起这事啊,这一战的大功臣苏扬已经办完了丧事吧,按照他的功劳应该安排一个什么官职?说起来当年苏定方老将军病逝在前线时朕竟然没在第一时间知道,没有及时封赏,而今其子苏庆杰又战死大非川,苏家就剩苏扬这么一根独苗了,朕愧对苏家啊!” 刘仁轨躬身:“以他射杀钦陵的战功,就算连升三级也是可以的,再加上他与黑齿常之一起猛攻野狼岗打通了我军撤回鄯州的通道,挽救了十万将士们的性命,真要算下来,把他一个从九品上的校尉升到五品的将军也不算过分,在爵位上最少也要封侯,只是······陛下已下旨让他继承了苏将军的爵位,而且他年纪尚小,官位一下子升得太高了对他而言也不是好事,臣认为还是应该让他继续磨砺磨砺······” “哦?”李治转过身来看了看刘仁轨,突然又问:“朕听说你去祭奠苏庆杰的时候,这小子当时给了你难堪?” 刘仁轨一愣,随即笑着说:“没想到陛下也知晓了此事,苏扬能有此举动也是人之常情,老臣都一把年纪了,哪能跟他一般见识!” “行了,你去吧!” “老臣告退!” 从温室殿出来之后,刘仁轨坐着马车返回尚书省,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已经下旨让苏扬承袭了苏庆杰的爵位,对苏扬此次作战的战功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以苏扬的品级,断不至于让皇帝亲自过问他的官职任命情况,这究竟是为何?难道说皇帝有意要扶持苏家?以苏扬的年纪,在皇帝的手里已经用不上了,若是培养一下,倒是可以留给太子以后重用。 不知不觉,马车回到了尚书省门口,刘仁轨一下车刚走到大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大门内,“不对,不对,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苏扬这小子,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对了,按理说苏扬的铨选官文早就送到了兵房了呀,老夫怎么没看见过?” 刘仁轨一边走一边对迎上来左司郎中陈既吩咐:“去兵房把苏扬的铨选官文调过来!” “诺!” 刘仁轨回到左仆射当值部堂内,随从刚把茶水递上来,陈既就过来了:“回禀相公,兵房的人说根本就没有收到苏扬的铨选官文!” 刘仁轨茶水都没有喝到嘴里,他抬起来皱起了花白的眉毛:“苏家的丧事早就办完了啊,这小子怎么还没有去兵部报道?” 陈既扭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刘仁轨一看,知道他有话要私下了说,于是挥手让其他官吏都退出去。 陈既见人都走了,上前低声对刘仁轨说了一席话。 刘仁轨听完额头上的沟壑加深了不少,他是朝中老臣了,经历的明争暗斗不知凡几,听到这个事情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要故意黑他刘仁轨一样,虽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总能让人们认为他刘仁轨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且不说苏扬的战功,这小子才十六岁,而他刘仁轨已经七老八十了,却还跟一个少年郎计较。 “明白了,难怪陛下提起苏扬,现在在陛下的眼里,我刘仁轨只怕也成了德行有亏的人了!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陈既见刘仁轨不说话,脸色很难看,他小心翼翼作揖:“相公,会不会是李相公的人在搞事?” 李敬玄的人?刘仁轨想了想,不排除这种可能,他与李敬玄一向政见不合,任何一方只要稍稍露出一些把柄,一旦被对方抓住,必定会往死里整。他此时完全没想到这事的背后始作俑者竟然就是苏扬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你派个人去把黄功成叫来!” “诺!” 不久,尚书左丞岑长倩急匆匆走进来向刘仁轨作揖:“相公,市井传言······” 话没说完,刘仁轨就举起手摆了摆:“某知晓了,已派人去请黄功成过来!” 黄功成很快赶了过来,见到刘仁轨就行礼:“学生见过恩师!” 刘仁轨点点头,问道:“这几日,市井有传言说苏家小子苏扬得罪了某,某于是怀恨在心,暗中命你扣住了苏扬的铨选官文,可老夫并未向你打过招呼,你倒是说说,有没有压下苏扬的铨选官文?” “啊,这······”黄功成原本只是想给刘仁轨出一口气,可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在官场上给人穿小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种事情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处理了。 刘仁轨脸色变了,厉声大喝:“怎么,你还真压下了他的铨选官文?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胡闹?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苏家小子乃是此次唐蕃之战的大功臣,你压住他的铨选官文到底想作甚?你到底是为了某好,还是想把某整下去?” 黄得功当场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惊慌失措的说:“恩师,学生也不知此事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啊,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学生只是想给恩师出一口恶气,并没有想着一直压住他的铨选官文啊!” “谣言?这是谣言吗?你都把事情给做了,还怎么是谣言?现在朝野上下、市井之间都认为是老夫指使你这么做的!” 黄功成心一横,甩手就连续给自己好几个耳光,“学生糊涂,学生该死,学生本想帮恩师,可没想到弄巧成拙,还请恩师看在学生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饶过学生一回,学生这就回去亲自把苏扬的铨选官文送到尚书省兵房!” 第92章 刘相公以退为进 岑长倩这时拱手作揖说:“相公,下官担心的是会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苏家一门三代都是我大唐的功臣,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相公因私怨而打压功臣,公报私仇,如是有人以此弹劾,说相公德行有亏,到时候只怕会牵扯出更多麻烦来!” 刘仁轨思索了一阵,看向岑长倩:“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 “回相公,下官以为相公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在某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就此事弹劾相公之前,相公先上书向陛下请辞!尚书省可以立即对这次的市井传言做一个告示榜文张贴在各大城门和各坊间门口,声言为了避嫌,相公已上书陛下请辞去左仆射之职,并请陛下下旨让御史台派人调查此事。让百姓们不要轻信传言,若调查有了结果,会及时公布并宣布处置结果!” “另外,兵部那边,必须要有人为此事承担责任,一旦御史台派人来差,要有人出来顶罪,至于黄侍郎······” 说到这里,岑长倩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黄功成,继续说:“主动认错,承担起监督不力的责任!尚书省这边,也要尽快把苏扬的任命决定下来并进行授册、发下官凭,不能再给某些人攻击的借口!” 黄功成一听,瘫软在地上。 刘仁轨一看时间还早,立即对黄功成说:“你速去把苏扬的铨选官文拿来,现在就把这事给办了!长倩,你来替老夫写一封奏疏请辞!” “诺!”两人同时答应。 一般来说,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命尚书省就可以做出决定并批准授册,但达到五品的官员任命必须要经过御批,好在苏扬的年纪还小,之前又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校尉,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能一步登天,完全可以授一个六品官。 黄功成立即跑回兵部衙门取来了苏扬的铨选官文,他拿着官文以刘仁轨的名义在兵房走了一个过场,盖上了大印再来到刘仁轨的部堂。 刘仁轨接过官文看了看,只见官文上写着册授苏扬正六品上昭武校尉,任命为右金吾卫左街使,接到册授任命之日起,即日起上任。 刘仁轨不由看了看黄功成,黄功成急忙说:“这是吴尚书和学生商量之后的结果!” 街使是金吾卫翊府属官,是翊府中郎将的副手,主持街道治安、巡警及修桥种树事宜,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职位,刘仁轨怀疑若是让苏扬干这个左街使,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胜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在授册上盖了尚书省大印,他也想看看苏扬在这个位置上能不能磨去一些棱角,若是能打磨成一块璞玉就再好不过了。 趁着时间还早,刘仁轨立即派人把他上书请辞的奏章送去了大明宫,而黄功成这边也写了一道请罪的奏章,在奏章中自称失察才导致苏扬的铨选官文被一个书令史不慎遗落在桌子底下多日,没能及时呈送到尚书省的兵房,至于这个工作不认真的书吏,他很快就找好了,他承若对方只要把这个责任担下来,他就想办法给对方另外安排一个职位,这次不再是做书令史,而是外放做一任县尉。 兵部的书令史只是流外二等,这类低级小吏不是正规编制官员,但按规定在任满一年之后可以参加相关考试,考试合格则有资格参加吏部或兵部铨选,有机会被授予执事官或散官,进入流内,这也是唐朝时期与科举、门荫并列入仕的主要途径之一。 但在唐朝科举已经发展起来了,以科举入仕的士人越来越多,以门荫入仕的勋贵也不在少数,所以这些流外官想要进入流内是越来越困难。 黄功成轻易就找到了替罪羊,而且那人为了进入流内,非常干脆的答应了。 黄功成一看下班还早,立即亲自带着几个小吏并携带授册任命及官凭告身前往苏府。 苏府习武场内,苏扬骑着一匹马在一排靶子前一百步策马飞奔,他右手持弓,左手连续不停的取箭、拉弦、放箭,“嗖嗖嗖······” 十支箭矢一口气射了出去,他骑着马也跑到了围墙边上,再打马掉头,继续策马飞奔,这次换左手持弓,右手拉弦放箭,照样一口气射完十支箭矢,他不用看也知道箭箭命中靶心。 下马后,他把手里普通的骑弓换成了射月弓,这射月弓完全拉开需要千斤之力,他现在比刚得到它时有了一些进步,刚得到它时只能拉开一半,现在能拉开三分之二,这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坚持刻苦训练的结果。 他手持射月弓面对一百步外的靶子原地站好,取箭拉弦,每次以最大力气拉弓,直到拉不动才放箭,右手拉了十五次,射出十五支箭矢,除了前八次每次都能拉到三分之二,后面的七次一次比一次力道小,到第十六次实在拉不动了才放弃。 休息了一会儿,苏扬换手继续训练,他的左手比右手的力量还大,耐力也更强,一共拉了十九次才力竭。 两条手臂酸麻得很,手臂上青筋暴起,苏扬打算休息一下再拉,每天他都要以最大力气把射月弓拉开五百次,以这个极限训练来提升自己。 这时管家小跑过来作揖禀报:“二郎,兵部黄侍郎来了,说是兵部的铨选下来了,二郎已被入选授官,他这次就是带了授册、告身和腰牌来的!” 苏扬一听顿时笑了,把弓箭交给管家,又吩咐他找来人遛马、喂食、收拾打扫习武场。 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之后,苏扬叫上霍撼山一起来到了会客堂,刚走进门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官员正跪坐在长几后吃茶,还有几个小吏也正一边吃茶一边小声交谈。 他当即迈步走入会客堂抱拳对黄功成笑道:“黄侍郎大驾光临,请恕小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黄侍郎当即起身回礼笑着说:“苏二郎如此雄健之体魄,不愧是射杀了吐蕃国大论钦陵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啊!” “黄侍郎谬赞了,请!” 两人面对面坐下,苏扬直入主题:“不知黄侍郎此次前来所谓何事?是有需要小子效劳之处?” 黄侍郎当即说:“是这样,二郎数日之前去兵部报道,按照二郎的战功,兵部要立即向尚书省上呈二郎的铨选官文,只因兵部一书令史一时疏忽大意,不小心让官文掉在了桌子下,耽搁了不少时日,这几天也不知是谁在外面造谣说是刘相公让下面的人故意压着官文不上呈,让刘相公的名声大损!刘相公为避嫌已经上奏陛下请辞,并建议陛下让御史台派人调查事情的始末,我们兵部进行了自查,也查出了这事其实是一个疏忽造成的,还好发现得早!” “关于失职的书令史,兵部会同陛下派遣之钦差一同查办处置,某在此事之中也有失察之罪,因此已向陛下上书请罪!” “某今前来,一是为此事向二郎做一个说明,以免二郎听信了市井之谣言而心怀芥蒂;二是专程来给二郎送授册、告身和腰牌!” 第93章 找到了! 苏扬听完黄功成说完就明白了此人的来意,无非就是想要取得他的谅解,只要他这边不搞事,刘仁轨那边想要摆平朝野风波就容易得多,如果他这边揪住这事不放,上书弹劾,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一个小吏把授册、告身和腰牌送到二郎苏扬面前的长几上,苏扬看了看,授册上写着任命他为右金吾卫左街使,这个位置还可以,是一个实权官职,但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收回目光之后,苏扬问:“敢问黄侍郎,陛下的旨意可曾下来?” “尚未!” 苏扬笑道:“既然陛下旨意未曾下来,兵部却先做了处置和调查,这不是有贼喊捉贼的嫌疑么?我觉得我应该给陛下上一道奏疏,问问兵部究竟想干什么!我现在是章武郡公,以我的爵位向陛下上书应该是够资格的吧?” 黄侍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强忍着怒意,“二郎,说出你的条件,你要怎么样才能接了授册、告身和腰牌,明天一早就去右金吾卫赴任?” 黄功成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苏扬接了授册、告身和腰牌就等于不在纠缠此事。 不说狠话,也不威胁,更不以身份、官职压人,一上来就直接让苏扬开条件,黄功成果然是有备而来。 苏扬沉思了一番,黄功成毕竟是兵部侍郎,对于他这样的小小校尉而言简直是一座大山,若是在平常,像他这样的小小校尉连黄功成的面都见不到。 他知道他是暂时无法撼动黄功成这座大山的,硬碰硬对谁都没有好处,他思考权衡了一番,还不如索要一番好处来得实在。 他指着霍撼山说:“黄侍郎看见在下这位兄弟了吗?他原本在右骁卫翊府担任队副,这次与吐蕃人打仗时断了一条胳膊,右骁卫以他断臂为由给他发放了一笔抚恤金遣散他返乡,官阶待遇提到队正,可他在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在下想请黄侍郎帮个忙,给他安排一下,让他在右金吾卫做一个校尉,您看这事对于您这样的大人物而言并不麻烦吧?” 黄功成对苏扬的语气很是反感,但他此时有求于人,既然苏扬提出了条件,这事就好办了,谈判嘛,对方开价,他还价就是了。 “把霍队正安排进右金吾卫并不难,他虽肢体不全,但只要不担任四色官就没问题!但······” 所谓四色官就是指诸卫之中的司阶、中候、司戈、执戟等这些职位,在皇帝出行、召开朝会期间,这些武官负责安排站班、仪仗,需要形象俱佳之人才能胜任,残缺之人肯定不行,影响皇家形象。 “但霍队长此前只是一个队副,而且还只是在返乡之后享受队正的待遇,要提升到校尉实在难以服众,如果在右金吾卫担任队正的话,本官可以进行安排,或是校尉以下的副职或佐官也行,不会有任何问题!” 苏扬看着黄功成,过了几息说道:“不要副职,只要正职!我觉得旅率一职就不错!” 黄功成考虑了一下,觉得旅率只怕是苏扬的底线了,他装作很难办的表情:“好,本官尽力去办!” “黄侍郎堂堂一部侍郎,要安排一个小小的旅率还不是手到擒来?如果黄侍郎在今天之内就办好并把授册、官凭告身一并送来,明天我要与我这位兄弟一起上任!” 黄功成很光棍的拿走了霍撼山现有的授册和官凭告身,到了申时四刻左右,就有兵部员外郎贾通带人给霍撼山送来了新的授册和官凭告身。 霍撼山外出探查苏府被人监视盯梢之事不在,苏扬替他收了授册和告身。 华灯初上,晚饭之后,大娘苏黄氏带着堂妹奴奴回后院了,饭堂里就剩下苏扬、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这几天这两女人一见面就掐,苏扬没招,只能左右劝说、和稀泥,刚开始还有效,没过两天,两个女人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听着两个女人的唇枪舌战,苏扬感觉头都要炸了,起身大叫:“够了啊,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行吧,你们继续闹、继续吵,小爷不伺候你们了,赶明儿就搬出去住,你们爱咋地就咋的!”说完就气冲冲向外走。 苏扬撂挑子要走人,两个女人顿时吵不起来了,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门外正走进来一人与急匆匆要出门的苏扬撞了一个正着,苏扬正火大,张嘴就要骂人,一看是管家,当即说:“管家你来得正好,明天你给我去外面租一间房子,够一个人就行!” “租房子?府里还有很多空房啊!”管家愣了愣,他看见饭堂内的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二人互相怒目而视、谁也不肯示弱,他顿时明白了,可他不敢给苏扬取外面租房子啊,若是让苏黄氏知道了,还不把他的皮给扒了? “二郎你等等,不行啊,你是苏家的家主,怎么能去外面租房子住?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让人家看笑话?” 苏扬急匆匆往外走,正巧遇到迎面走过来的霍撼山,他举手招呼:“死人脸你来得正好,黄功成派人把你新的授册、告身送来了,明天上午你跟我去右金吾卫衙门报道赴任!” “好!”霍撼山答应,又说:“监视苏府之人的落脚点查到了!” “什么?如何查到的?他们在何处?”苏扬急忙问。 “在苏府东侧门正对面的丰乐坊内的元丰客栈四楼!这两天我观察到第三个窗户内经常人有人一直向苏府内观察,方才我带人去私下询问了一下客栈的掌柜,掌柜说前两天四楼的甲辰号房间有两个胡人住了进去,我问掌柜是什么胡人,掌柜说看不出来,只听对方说着蹩脚的官话,分辨不出口音,而且他们都穿着汉服,更无法从服饰上分辨对方的身份!我亲自去客栈四楼查看了一番,面对苏府的第三个窗户正是甲辰号房的!” 苏扬眼中寒光一闪,他并未得罪过胡人,唯一有瓜葛的就是吐蕃人了,如果对方是吐蕃人,难道是吐蕃国派来刺杀他或月轮公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吐蕃方面只怕不止来了两个人吧?如果立即就端了这个监视点,会不会打草惊蛇? 经过思前想后,苏扬决定先不惊动对方,他当即对霍撼山说:“你立即从护院当中抽调几个精明能干的去元丰客栈住下来就近盯着对方,除了这两个胡人之外,如果另外有人去甲辰号房间要立即报告,如果这两人外出,必须要有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接触过!记住,一定要找精明强干的人,提醒他们盯梢跟踪时要提高警惕,对方既然敢来,那就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明白!”霍撼山答应后转身而去。 苏扬看着霍撼山的背影开始思索起来,他之所以不现在就动手端掉这个监视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现在没有实职官身,想要进入元丰客栈这样一家有后台的客栈抓人会惹来很大的麻烦,等明天他去右金吾卫上任左街使一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抓人,朱雀大街以西、景耀门大街以东的长安县东部三十一坊全部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左街使,这个官职从名字看上去不是很威风,但它的权利大得吓人,相当于京城分局主管治安巡逻的副局长,有时候要插手刑事案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思考了一阵,决定去东边围墙那里暗中观察一下未知敌人的监视点。 第94章 胡姬和洋酒 苏扬正要走,两个女人先后从饭堂内追出来,淳于仙仙大声叫住他:“你给我站住!” 苏扬只好站住,淳于仙仙快步上前问:“你作甚去?” “别闹了,最近有人盯上了咱们,死人脸查出来有人在对面元丰客栈监视苏府的一举一动,我要去院墙那边暗中观察一下!” 淳于仙仙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刘仁轨的人?” 月轮公主也很紧张,瞪眼看着苏扬。 苏扬见她俩神情紧张,不由笑道:“刘仁轨毕竟是宰相,没这么小心眼,不是他的人,死人脸说是两个胡人!” “胡人?咱们苏家没得罪过胡人啊?也不对,难道说是当年祖父四处征战、杀戮太多,那些被杀胡人的后代前来找我们苏家寻仇了?”淳于仙仙自言自语。 对于淳于仙仙的猜测,苏扬颇为无语,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那些胡人的后代就算要找人寻仇也不应该找唐朝的武将们,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要找也应该去找皇帝啊。 这时月轮公主突然问:“是不是钦陵派来的人?” 苏扬连忙说:“不要乱猜了,你们先回屋去,我悄悄过去查看!” 二女闻言都不约而同嘱咐他小心,不可逞强斗狠,等苏扬答应了才回去屋中。 苏扬从屋檐下走到了东院墙下,他爬到院墙上把头伸出去观察,夜间光线不好,目力看不太清楚,他闭上眼睛放开感知,很快就感觉到有目光从对面的元丰客栈扫过来,他的感知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目光的来源,果然如同霍撼山所言,元丰客栈的四楼第三个窗户有人在观察苏府。 元丰客栈与苏府之间隔着两条坊间小道、两道坊墙和一条大街,距离大约有一百五十来步的样子,苏扬的感知能力恰好能达到。 在他的感知内,盯梢的那间客房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跪坐在一张长几边吃喝,另外一个人侧身靠在窗户边,露出半张脸观察着苏府。 “今晚必须要加强府内的巡逻力量!”苏扬经过观察之后有了这个决定,尽管长安城有宵禁制度,但如果对方有心采取行动,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街上骑卒巡逻的间隙穿过大街翻越坊墙和院墙进入苏府,这坊间只能防住普通人,对于身手敏捷的武者可没什么鸟用。 苏扬悄悄下了院墙,他转身向马厩走去,明天就要去赴任了,作为主管万年县东部三十一坊治安巡逻左街使,他必须要对自己的辖区有些了解。 骑着黑子走出大门之后,苏扬发现坊内街上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车马不绝,他很快加入行人之中。 大唐有宵禁制度和里坊制度,所谓宵禁制度,就是在夜间城门和坊门都要关闭,坊与坊之间的街道、城中主干道上不允许有人夜行,若有犯夜者,一律笞二十;到次日五更二点,承天门的晨鼓响起,各坊街鼓也随之而响,待天明便开启坊门,各城门也随之打开。 坊内的夜间生活不受宵禁制度的约束,各坊虽然都是居住区,但也有酒肆、蜡烛铺、杂货铺等这些商店基本满足百姓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只要不出坊,就算百姓们在坊内通宵达旦的玩耍也无妨。 各城门、坊门紧闭之后,各城门的启闭由城门郎负责,安全上由左右监门校尉负责;各坊墉门的启闭由坊正负责掌管,安全上由坊内组织的门士负责,一般都是保长、里正这些人充任,轮流值守。 坊内最高行政长官是坊正,坊内四户为邻,五户为保,设保长;百户为里,设里正;因此一个里正之下就有二十个保长,一般的小坊都有一千两三百户,大坊甚至有五六千户,坊正之下的里正从十几个到几十个不等,坊内的治安就由这些保长、里正、坊正负责,他们既是低级行政官员,也充当治安员的身份。 在郊外由于地域广大,不设坊,设村,同样采取五户一保、百户一里的制度,一个村常有两三百户,几个村合起来的户头数达到五百户就要设乡,形成保——里——村——乡——县——府的管理体系。 左右街使不但负责街面上的巡警、宵禁之责,倘若坊内出现重大突发状况,例如有人持刀伤人、有火警、有人聚众闹事,由于事态太大,里正和坊正根本就管不下来,因此这些事务也在街使的管辖范围之内。 左右金吾卫在大小城门和坊角之处都有设置武侯铺,设卫士和骑兵分守,大城门有禁兵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 设在坊角的武侯铺,有两个门,大门朝街开,后门朝坊内开,一旦坊内出现重大紧急事态,在左右街使的带领下,金吾卫士和骑兵就能迅速从后门进入坊内平息事态。 当朝在高祖、太宗两位皇帝的大力治理之下,治安日益良好,商贸繁盛,到了当今皇帝李治的治下,如今东西两市已经不足以满足长安市民的需求,因此人们在东西两市之外的其他各坊内都相继开设店铺,延寿坊就是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这个坊已经出现了大量沿街商铺,苏府所在的兴化坊内也出现了许多小商铺出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苏扬沿着兴化坊内的南北街一直往北走,坊内也只有这么一条大街,皇城以南的三十六坊,每坊内只有南北一条街把每个坊分为两个区域,也只有东西两侧临街开门;而其他坊则是临街四面开门,坊内有十字街道把每坊分为四个区域,四个小区域内又有小十字街再分成四个小区域,如此一来,每个坊就有十六个小区域。 坊内的街道被官方称为曲巷,坊外的主大街才被称为街。 一路走来,苏扬看见曲巷两侧三三两两有百姓在摆地摊,选择的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门口附近,只因这些大户人家的门口有灯笼发光照明。 不知不觉,苏扬走到了一家酒肆门口,酒肆内灯火通明,门口整齐的摆放着许多酒客的鞋子,堂内的地板擦得发亮,靠墙两侧的长几边上跪坐着好些个喝的醉醺醺的酒客,每张长几边上都有一个美貌女子侍酒。 苏扬正扭头向酒肆内观察,门内就走出来一个身段婀娜多姿的年轻胡姬向他招手,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嗲声嗲气的招呼:“多俊俏的小郎君啊,进来喝几盅啊,小店今天有刚从波斯运来的三勒浆、龙膏酒,还有高昌运来的葡萄酒,更有波斯美人侍奉,包君满意!” 苏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了,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对长安城里的风俗事务熟悉了许多,知道这三勒浆和龙膏酒都是波斯的特产酒类,至于长安的葡萄酒,目前都是从高昌运来的,西方的葡萄酒还没影子,波斯与东罗马帝国的战争已经打了几百年,西方的葡萄酒想要运到长安来根本就不可能。 “耶嗬,这小小酒肆既有洋酒,还有洋妞?”苏扬顿时来了兴趣,他迈步走了进去。 刚才向苏扬招手的胡姬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立即迎上来半拥着苏扬走进了酒肆内,在这胡姬的带领下,二人在靠门的一张长几边上跪坐,立即就有酒娘送来酒菜、碗筷和割肉用来的小刀。 第95章 缘分呐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四十余岁中年文士看见苏扬进来,便笑着说:“好一个雄健壮硕的少里年郎,当浮一大白!” 说完就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好酒,好酒啊!” 旁边一友人双手残疾,筋肉萎缩,无缚鸡之力,其人面露病容,笑着说:“看观光兄兴致不错,不如赋诗一首?” 中年文士指着苏扬说:“看见这个少年郎,某就想起了昔日在边塞从军的日子······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 “好,好诗!”苏扬叫了一声,拿起身旁胡姬倒的龙膏酒就喝了一大口。 那病态客人也叫好:“观光兄好文采,为此诗当贺,酒来!” 旁边有个胡姬立即拿起装满葡萄酒的酒盏送到这人嘴边,这人只是浅浅喝了一口。 苏扬起身向中年文士抱拳:“兄台作得一首好诗,在下武邑苏镇远,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中年文士放下酒盏拱手回礼:“苏小郎谬赞了,婺州骆宾王,字观光,有礼了!”说完指着旁边的病态文士介绍:“此乃某好友,范阳卢照邻、字升之!” 骆宾王?这名字怎么很有些耳熟啊?苏扬脑子里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一丝熟悉,但听到卢照邻的名字时,他立马想起来了,指着骆宾王问:“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诗就是兄台的佳作吧?” 又指着卢照邻问:“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诗是这位卢兄所作吧?” 骆宾王和卢照邻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意,骆宾王笑着点头:“不成想苏小郎竟都听说过我二人的拙劣之作!咏鹅是某七岁时所作,让苏小郎见笑了!” “骆兄此言差矣,在我的家乡,入学的适龄孩童都对这首咏鹅倒背如流呢,背不出来是要被老师打手板心的!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竟然能遇见两位大诗人,真是缘分呐!来来来,我敬二位!” “某的诗词竟然如此有名了吗?”骆宾王有些不可置信,他喝完酒随即颓废的叹曰:“想某七岁作诗,这一生作诗无数,佳作也不少,而今却依旧一事无成,哎!” 苏扬不由相问:“敢问骆兄如今在何处高就?” 骆宾王摇了摇头,颇为难为情的说:“添为长安主簿!” 长安主簿?苏扬一愣,他随即心说主簿大概相当于副县长?还是办公室主任?兄弟,四十余岁做到这个位置不差了,他笑着说:“京城的一县主簿,已经很不错了,骆兄至少还有一个官身,而某却还是一介白身呢!” 骆宾王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卢照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你才多大年纪?我多大年纪了?能这么比吗? 苏扬又看向卢照邻:“卢兄在何处高就?” 卢照邻举着自己颇似小儿麻痹症的双手:“你看某这样能做官否?某在数年前就辞官不做了,这次是从川蜀而来,途经长安,打算去洛阳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处修身养性的!” 这时酒肆内有一年近三十酒客已经喝得不知东南西北,只觉自己身边的胡姬越看越讨厌,见其笨手笨脚不太会服侍人,当即大怒,一脚把这胡姬踹开,还扑上去拳打脚踢,打得那胡姬惨叫练练,却又不敢反抗和躲避。 酒肆掌柜立即跑出来劝阻,却也遭到那酒客大骂,“你在哪里找来这些资质下乘的胡姬?让她滚,重新给某找一个姿色俱佳之胡姬过来服侍,速去!” 这人长相虽不怎样,但颇有官威和气势,举手投足之间盛气凌人。 旁边有一个富商似乎是与这人一起的,他站起来指着掌柜呵斥:“还不去找,钱少不了你的!” 掌柜极为为难:“二位客官,今夜客人较多,您看这都坐满了,店内所有胡姬都在这儿,已经没有其他空闲胡姬了,实在是抱歉!” 店内其他酒客看见这两人撒泼耍疯都不由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那颇具官威撒酒疯的人等着赤红的双眼往堂内其他胡姬脸上和身上一一扫过,很快在卢照邻身边的胡姬身上停了下来,他这时双眼发亮,指着服侍卢照邻的胡姬叫道:“掌柜,某要这个胡姬,你叫她过来!” “这······这不好吧!”掌柜颇为为难,他还算有些节操。 “啪!”的一声,掌柜被一巴掌打了一个趔趄,撒酒疯的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知道某乃何人否?右卫左翊府郎将武三思就是某,信不信某把你这酒肆砸了?” 旁边的富商这时也说:“掌柜,某乃是邹凤炽,从长安到西域龟兹国一路大小城镇都有某的商铺,沿途官府的父母官都是某好友,市署、准平署都有某的好友,某只要一句话,你这酒肆就开不下去了!” “原来他就是长安第一首富邹凤炽啊,怪不得有这么的口气!”酒肆内其他酒客纷纷露出惊色。 “可不是嘛,邹首富不但可以让掌柜断了货源、找不到新的胡姬,还能让官府天天来找茬,只几天这酒肆就要关门!” “邹凤炽虽然是长安首富,但毕竟只是一介商贾,这个武三思是何人?连邹凤炽都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没听他自己说吗?他是右卫左翊府郎将啊!” “郎将算什么?他再豪横也只是一个武夫啊,邹凤炽这种人若不是有求于人怎么会眼巴巴的攀上去?” 就在众酒客议论纷纷的时候,苏扬的心思也在转着,武三思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武将世家之中似乎没有姓武的吧,既然不是军方的人,这家伙又怎么在右卫做郎将的?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打天下的时候了,家里没有背景和底蕴不可能在三十岁就做到郎将这个级别的。 而且看这个武三思年纪不到三十就有一个大肚腩,脚步虚浮,一双手白皙如妇人,脸上毫无军伍气质,这样的人能做将军?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时武三思指着卢照邻叫道:“病秧子,胡姬给你也是浪费了,你反正也用不了,不如让给某,如何?” 邹凤炽帮腔:“这位兄台,武将军言之有理啊!这样吧,某出五吊钱,你把这胡姬让给武将军吧!来人,给这位兄台送五吊钱过去!” 一个仆从当即从旁边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五吊钱向卢照邻走去。 骆宾王急忙站出来对武三思拱手行礼:“在下长安县主薄骆宾王见过武将军,此乃某好友卢升之,堂上众位酒友都在看着呢,若是将军在酒肆与人争夺胡姬之事传扬出去也不好听,还请武将军看在骆某薄面就此作罢!” “长安主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某面前自报身份?某、某就要他那个胡姬,你、你待怎的?” 卢照邻虽然是个病人,可也是个要脸的读书人,他见武三思和邹凤炽如此辱他,当场气得脸色变成了绛紫色,“你、你们欺人太甚,谁要你臭钱?某拿不出五吊钱吗?滚开!” 稍微有些理智的人哪能在这种场合闹事?这里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闹开了总归是影响不好,更何况一个是右卫郎将,一个还是长安首富,放在平时肯定是板着脸不爱理人的那种,可现在不是平常,武三思和邹凤炽都喝高了,酒乱心智,美色当前,武三思控制不住自己,又仗着他的特殊身份,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这武三思也是堂堂一将军,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形象?嘿,这自古以来女人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实在常见,而男人为了女人大打出手也不乏有之,并不稀奇。 武三思一见卢照邻不给面子,当即对身后几个随从家奴大叫:“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奴仆们一见主人发怒,当即摩拳擦掌扑过去。 卢照邻也不是单人匹马,他身后也有几个奴仆,这几人不等主人吩咐就迎上去,双方在大堂中间厮打在一起,其他酒客纷纷避让,胡姬们吓得尖叫着跑了出去。 一时间,酒肆内桌椅乱砸,酒菜乱飞。 第96章 问题多多 掌柜的一看,急忙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他赶紧去报告里正和坊正,让他们赶紧带人来调解,若是伤了人命,店铺被砸了事小,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他这酒肆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还真不知道。 苏扬退到一旁,他没有打算插手这事,说到底他和骆宾王和卢照邻也才认识一会儿,还没有到两肋插刀的份上,他也是纳闷了,这武三思好歹是正五品上的右卫郎将,而那个邹凤炽也是堂堂长安第一首富,家里的钱财多得用不完,结交的达官贵人更是无数,就算是长安县令在此人面前也不够看的,他们喝花酒应该去长安青楼名媛聚集之地的平康坊啊,怎么在这兴化坊喝上了? 众所周知,虽说平康坊并不是唯一一个拥有青楼、名媛和好酒的坊,但全长安城最大、最豪华、拥有最多、最漂亮、才艺最好的青楼和名媛几乎都集中在平康坊。 谁都知道,达官贵人绝大部分都居住在万年县,因此万年县被称为贵人居住区,而长安县是商贸平民居住区,所以长安城的格局是东贵西富,像苏家这种居住在朱雀大街以西的官宦之家是比较少见的。 奴仆们扭打在一起,有人惨叫,有人嘶吼,武三思和邹凤炽在一旁挥舞双臂跳脚呐喊助威,骆宾王和卢照邻虽然是文人,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也知道不能善了,既然开打了,那就先打了再说,两人掀翻长几躲了起来,任由奴仆们自由发挥。 不多时,坊正带着几个里正急匆匆赶了过来,只见这坊正四十余岁,中等身材,留着山羊胡子,他跨进酒肆大门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 扭打在一起的双方奴仆都停了下来,正闹腾得起劲的武三思顿时不高兴了,扭头看向坊正喝问:“你是何人?” “我乃此坊坊正江正朔,尔等公然聚众斗殴、扰乱坊间秩序,都随我去坊公廨走一趟!来人,带他们走!”江正朔说完对随性的各里正摆了摆手。 几个里正正要上前去带人,武三思把腰间佩刀一抽,赤红着双眼叫道:“吾乃右卫郎将武三思,当今皇后乃吾姑母,看尔等谁敢动我!来,来啊,砍死了也白死!” 所有人一听,当今皇后武氏可不就姓武么,这武三思也姓武,这厮只怕说的是真的! 苏扬在门外听见武三思的话,顿时想起来了,难怪感觉武三思这个名字挺熟悉的,敢情他是武媚娘的侄儿,好像武媚娘还有一个侄儿叫武承嗣,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哪儿。 那几个里正一听武三思是武后的侄儿,都不敢动手了,坊正江正朔这下有些骑虎难下,只因对方来头太大了,但他不管又不行了,现在若是走了,以后他还怎么做这个坊正。 江正朔咬了咬牙,他拉过一个里正吩咐其速去叫武侯铺的金吾卫甲士。 他本不想惊动右金吾卫的人,坊内毕竟是他的地盘,若是把金吾卫叫来处理此事,以后右金吾卫还不把手伸进坊内来?可他现在也没办法,斗殴的双方都不是普通人,骆宾王这个长安主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至于另一方来头太吓人,一个是长安首富,一个是皇亲国戚,双方都不是他能碰得了的,还不如把这个烫手的山药丢给右金吾卫。 “给我继续打!”武三思见江正朔不敢动他,胆子更大了,立即叫奴仆们继续打,骆宾王和卢照邻的奴仆们也不甘示弱,酒肆内再次热闹起来,外面的看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甚至还拿来了小板凳坐下嚼着炒黄豆。 附近武侯铺的右金吾卫一队甲士很快赶了过来,这兴化坊住着不少富商,附近的坊角有一座大武侯铺,平常驻扎着三十人,一个伙的骑兵,两个伙的步兵甲士。 甲士们跑动的脚步声、甲胄兵器摩擦声让厮打的双方奴仆们停了下来。 “坊正,坊正呢?”右金吾卫的带队队副先是指挥甲士们把双方都分开并控制起来,然后高声喝问,厮打的奴仆们看见明晃晃的道歉和甲士们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脸都不敢乱动。 “在这儿呢!”江正朔立即走出来,他当即把情况说了一遍。 带队的右金吾卫队副一听武三思是皇后侄儿心下顿时有些打鼓,他犹豫了一下,下令手下把骆宾王、卢照邻及一干奴仆都带走。 这时苏扬出声道:“这位军爷,一个巴掌拍不响,斗殴的又不只有他们,你只下令把他们带走,那么这些人呢?你是畏惧他们的权势还是有心偏袒啊?” 看热闹的一众人当即叫道:“就是,就是,要抓就一起抓,否则如何服众?” 右金吾卫队副一看群情激愤,心下一横,当即就对手下挥手:“来人,全部带走!若是敢反抗,给我打!” 武三思虽然喝多了,却还没有喝傻,知道这个时候跟这帮当兵的说不清,等到了右金吾卫衙门,当值的官员一旦知道他的身份还敢留他过夜?当即也不闹了,连同首富邹凤炽一同被带走。 苏扬看着甲士们把武三思、骆宾王这些带走后,摇了摇头,心想这卢照邻也是点子背,只不过途经长安被骆宾王留下来喝了一顿花酒就被武三思这个皇亲国戚给撞上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苏扬问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三十余岁的居民:“这位兄台,坊间像这种斗殴的情形多么?” 这男子扭头看了看苏扬,“怎么不多?特别是那些富家勋贵子弟,私斗、打砸、闹事,为争女人而大打出手不知凡几,又有横行霸道、在市井之间横冲直撞、强抢民女、强买强卖之事这近十年多了起来!” 苏扬听完后沉默了,王朝承平日久,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太宗皇帝在位的贞观年间,治安状况最好的一年全国各地的死刑犯加起来仅二十九人。 太平的日子过久了,官员们也不知不觉在处理公务中懈怠,勋贵、富家豪门也多了起来,年轻一辈含着金钥匙长大,一个个养成了纨绔,商人们想要发财,于是想方设法勾结官员侵占田产、房屋;又由于战争频繁,官僚体系也越来越庞大,各种苛捐杂税也越来越多,百姓们的负担逐渐增大,天灾人祸接憧而来,于是不法之事增多,治安状况也越来越查。 从目前的情况来,苏扬认为还不是很严重,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不足以把大唐的根基腐蚀。 苏扬在兴化坊内转了整整一圈,发现了许多问题,坊内曲巷两侧的居民摆摊极不规范,博戏盛行,其场所内乌烟瘴气,卫生环境很差,易发火灾,又有好些个富商修建房屋时侵占街道空间,坊内还无兵丁巡逻。 苏扬走到一间豪宅的院墙外停下来,他在院墙外走了一圈,却发现这豪宅竟然只有侧门和后门,没有大门。 这真是奇怪了,有哪家豪宅不建大门的?他扭头看了看,对迎面走来的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抱拳询问:“这位老丈,小子有礼了!” 老人穿着粗布衣裳,衣裳浆洗得发白,他闻声抬头一看,用浑浊的眼睛观察了一下苏扬,“不知小郎君有何事叫某?” 苏扬指着豪宅院墙询问:“敢问老丈,这是哪家的宅子?为何不见府邸大门呢?” “你问这家啊?这是邹家的宅院,至于不见大门,那是因为邹家为了让宅子显得气派一些就把原来的大门拆了,从坊墙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大门就直接建在坊墙上了,他们还把靠坊墙内侧的曲巷堵住了,修筑了院墙,一条通道从宅子里直接通到坊墙上的大门处,这让其他邻居和街坊都只能绕路走!” 苏扬听得一愣,心中直说这邹家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在坊墙上开口修建大门,唐朝初期的坊市制度可不是摆设。 他连忙问:“是哪个邹家?” “就是那个大商人邹凤炽的邹家啊!” “多谢老丈!” 苏扬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应该不小,邹凤炽一个商人也敢拆了坊墙修建大门,那么其他的富商和官员呢?这兴化坊居住的富商可不止邹凤炽一家,他刚才走了一圈就发现了好几个富户宅子没有大门,那肯定也是把大门开在了坊墙上了。 第97章 上任 清早,位于布政坊的右金吾卫衙门外来了两名身披鲜亮铠甲的骑士,衙门外两侧各蹲着一座石狮子,一个队正带着几名甲士在门前站岗。 只见两名骑士下马后把马拴在旁边的马棚下,二人一前一后踏上台阶。 带队守门的队正看见这两名武官是生面孔,当即握着刀柄上前询问:“二位来此所谓何事?” “赴任!”领头的武官拿出了授册、告身腰牌递过去。 队正接过查看了一番,把授册和告身还给了武官,侧身对守门的甲士们摆手:“放行!” 右金吾卫衙门的占地面积很大,靠北边坊墙有左中右三个主建筑群,中间是大将军府,大将军、将军及下属官员们都在大将军府处理军务,左边是左翊中郎将府,右边是右翊中郎将府,南边是校场和点兵台,军营、仓库、马厩等遍布四周。 苏扬和霍撼山从校场边经过,看见校场上有许多兵士在进行操练,各处还有岗哨和巡逻甲士。 “看来这个时候金吾卫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至少操练不曾停下来”。 二人到了大将军府门前,有亭长出来询问,苏扬道出来意后,亭长即派一门丁给苏扬和霍撼山引路,二人随门丁走进大将军府,府内大小官吏人来人往,虽算不上行色匆匆,但也看出这些官吏们公务繁忙。 门丁把苏扬二人引到了兵曹,兵曹的主官是兵曹参军事,品级不高,只有八品,权利却很大,掌翊府、外府武官,兼掌猎师。 所谓外府武官就是从各地折冲府派来带队上番的武官,既然有外府,当然就有内府,内府是指五府三卫及东宫三府三卫,这里说的三卫是指亲卫、勋卫和翊卫,十二卫和东宫都有设置。 设置一个亲卫府管理亲卫,设立两个勋卫府分别管理勋卫,设立两个翊府分别管理翊卫,因此称为五府三卫;但东宫的勋府和翊府不分,因此是三府三卫,这里面的兵士和武官都是勋贵和官员子弟。 十二卫之中,左右卫设置的亲卫、勋卫和翊卫齐备,其他十卫只有翊府。 门丁向兵曹参军事韩献文禀报:“禀韩参军,这里有两位上官前来赴任!” 韩献文正跪坐在案前书写着,听闻声音抬头一看,不由起身:“哦?不知二位可是新仁左街使苏镇远和旅率霍撼山?” 苏扬抱拳声音洪亮:“正是我二人,有劳韩参军了!”说完拿出授册、告身和腰牌以供对方查验。 冒名顶替做官的不在少数,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官员赴任,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到了唐朝查验更加严格。 这授册就是上任的派遣公文,告身是当官的凭证,腰牌就是身份证,也就苏扬和霍撼山的品级不够,官员升到了五品之后,朝廷就会给大臣官员们发放鱼符取代腰牌,并配发鱼袋装鱼符,三品以上以金装饰,称之为金鱼袋,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用银装饰,称之为银鱼袋。 韩献文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做了登记,做完后对霍撼山说:“霍旅率并非从折冲府征调上番,是兵部直接任命的,属于内府武官,按规定要安排在翊府领兵,目前左翊府······” 这时苏扬出声问:“韩参军,能否把霍旅率安排在巡街骑兵之中?” 韩献文翻看了一下翊府武官岗位记录,不久就抬头说:“既如此,霍旅率就担任第三团第二旅的旅率!”说完开始进行登记造册。 苏扬的职务是已经固定的,不能另行安排,韩献文进行登记造册之后把二人引到了大将军庞同善的官衙内。 右金吾卫大将军庞同善今年六十五岁,两鬓斑驳,精神矍铄,年纪虽然不小,但体格依然高大强壮,全然不似五六十岁的老头因年龄大了而变得骨架瘦小。 庞家也是将门之家,庞同善的父亲庞卿恽官至左武候将军,封濮国公,死于贞观二年,年仅三十五岁,庞同善少年丧父,努力习武、熟读兵法,成年之后以门荫入仕,后多次参与唐朝对外战争,曾先后在苏定方、薛仁贵麾下效力。 “禀大将军,新任左街使苏镇远到了!” 随着韩献文禀报之后,苏扬立即上前抱拳行礼:“苏扬参见大将军!” 唐朝十六卫大将军可不是宋朝的大将军,这可是有兵权的三品武将,不要认为三品的级别不高。在唐朝三品已经是武将实职中的顶点,一品和二品都是荣誉品级,没有实权,文官也是如此,三高官官这样的实质宰相也就是三品而已。 直到安史之乱后,朝廷才在十六卫中任命上将军作为各卫最高军事长官,大将军沦为副手。 庞同善抬头一看,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扬,脸上露出笑意:“哟,这不是射杀了吐蕃国大论钦陵的少里英杰吗?免礼免礼!” “小子侥幸而已,让大将军见笑了!” 庞同善摆手:“欸,这侥幸一说就不要提了,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巧合?怎么说钦陵也是一国宰相,身边怎么会没有几个高手?你能把他射成重伤,射断了他的大纛,足见你的本事!” 庞同善说到这里,话题一转:“不过这个做官跟打仗可是两码事,老夫也没想到朝廷会把你派来掌管街道巡警之事,这个差事可不好干呐,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苏扬抱拳笑道:“请大将军放心,小子身为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军人!对于小子而言,如今只不过是转换了一下战场,小子将在新的战场上继续战斗,所要做的只是改变一下战斗方式而已!” 庞同善听得眼睛发亮,苏扬的这番话让他耳目一新!没错,他庞同善也是军人,无论干什么,军人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军人的魂是不变的! “善!”庞同善称赞了一句,“好好干,老夫见你年纪虽小,心却是不小,是个有主见的,放胆去干,心里不要有负担,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老夫说!” “多谢大将军!” 庞同善随即让韩献文领着苏扬和霍撼山去左翊府报道。 翊府的老大是中郎将,下面设有两个郎将作为中郎将的副手,又有校尉、旅率、队正等武官统领甲士和巡骑,中郎将之下还有一大批佐官吏员,街使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左翊府的大堂内,中郎将周纯正对着堂下一个队副暴跳如雷,这队副赫然就是昨夜带队执法把武三思、邹凤炽、骆宾王和卢照邻及他们的一干奴仆抓来的人。 “这种事情换做其他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不但不息事宁人,还把双方全部都给抓来了,你知道你给某惹了多大的麻烦吗?长安主薄骆宾王也就罢了,一个主薄某也不惧,关键是那长安首富邹凤炽和右卫郎将武三思,他们是那么好惹的人吗?邹凤炽就连几个宰相都能搭上关系,还有那个武三思,他可是皇后的亲侄儿啊,你招惹他?你生有十个胆子吗?” 站在大堂中间的队副极为委屈:“将军,卑职刚开始也不知道他们有那么大的来头啊,当时他们已经打成了一片,几乎整个兴化坊的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卑职若不把人都带走,还不知道百姓们会在背后如何编排我们右金吾卫呢!” 周纯从案桌后起身快步走到队副面前怒吼:“说话声比某都还大,你还有理了?现在人家赖在牢房里不肯走,非得要某过去给个说法,祸事是你惹下来的,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做?” 队副低着头不敢言语,额头上直冒汗珠。 第98章 甩锅 堂上两侧站着几个郎将、、果毅、校尉、判官、录事、各曹参军。 录事曹裕站出来行礼说:“将军,此事涉及到的人来头太大,属下建议不如把这案子上报到大将军府!” 一个判官立即站出来拱手说:“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朝中局势复杂,那武三思是皇后侄儿,肯定是皇后一派的人,咱们还不知道大将军站在哪一边,若是贸然上报,恐惹来更多的麻烦啊!” 经这个判官这么一提醒,周纯立马警醒,连声说:“对对对,不可鲁莽行事,若是上报对大将军有利,大将军还能记得某的好处;但若是上报此事给大将军惹了麻烦,大将军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某啊!” 这时一个门丁前来禀报:“启禀将军,大将军府的兵曹韩参军带来新任左街使苏扬上任,正在府外等候!” 一个参军立即站出来对周纯拱手:“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既然新任左街使来上任,将军不如把此事交给他来处置,此乃他管辖范围之内的本分,交给他来处置是做好不过了!就算处置得不妥当,以后武三思等人要找麻烦也不会找到将军的头上,只会去找那苏扬啊!” 周纯听得大喜,“是极是极,这个黑锅他不背谁来背?快,请韩参军和苏街使!” 旁边的几个郎将、校尉和其他佐官听了这二人的话都不由心生鄙视,这苏扬虽然是新任街使,可好歹也即将成为你周纯的下属啊,你这样良心何在? 韩献文、苏扬和霍撼山等人很快就被门丁引进了翊府大堂。 韩献文的官职品级虽小,可他是大将军府的直属官员,掌管着翊府和外府武官的安排派遣,权利着实不小,周纯也不敢托大,万一韩献文回去在庞同善面前说他的坏话怎么办?他可不吃这种亏,于是还不等几人走进大门,他就起身迎了上来。 “哈哈哈,今天是什么风把韩参军给吹来了,咱哥俩可是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酒了,今天某做东,韩参军一定要给面子才行啊!” 韩献文笑着拱手行了一礼,周纯毕竟官大,他可不想落下狐假虎威的名声,“周将军客气了,您的好意韩某心领,只是今天韩某不是来串门的,而是来公干的!看见这位少年郎君否?他就是射杀了吐蕃大论钦陵的少年英雄苏扬苏镇远,上头把苏镇远派来咱们左翊府担任街使一职,韩某这次过来就是陪同他和这位霍旅率一同上任的!” “哦?”周纯闻言把目光投向了苏扬,他观察了一下苏扬,随即笑道:“好,好啊,苏小郎果然英武不凡,上头把苏小郎派来我左翊府,是对左翊府的看重!某正在为此事发愁呢,左街使一职空缺了好长一段十日了,害得本将军不得不亲自处理街市巡警和修桥植树之事,这左翊府的事务又繁多,本将军哪有那么多精力呢?今苏小郎来了就好了,从此时开始,本将军就把街道、市坊巡警、修桥、植树之事移交给你,你可不要让某失望,更不要让大将军和朝廷失望啊!” 苏扬听得一愣,交接就这么简单?这也太儿戏了吧?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堂内站着不少武官和文官,只怕翊府下属的武官和文官都在这里了,这么交接也无不可,大家都在场,既能做见证,也都认识了他。 苏扬立即抱拳说:“请将军放心,扬一定竭尽所能处理好街道和市坊巡警、修桥、植树之事!” 韩献文又向周纯和其他将校官吏介绍霍撼山:“此乃霍撼山旅率,从即日起,由他担任第三团第二旅旅率!” “好,看样子也是见过血的,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欢迎,欢迎啊!”周纯笑着鼓掌,又扭头看向左侧一个校尉:“霍旅率,这就是你的直属上官第三团姬平校尉!第三团是翊府下属的仅有的三支骑兵之一,具体的情况由姬校尉给你介绍吧!” “卑职参见校尉!”霍撼山上前一步单手握拳行礼。 姬平看见霍撼山只有一只手,不由皱眉道:“怎么只有一条胳膊?” 苏扬这时说:“跟吐蕃人打仗时被斩断了!” 姬平想说什么又顾忌有韩献文在场忍住了,点了点头,“待会儿跟我走吧,介绍你跟其他袍泽认识认识!” 这时苏扬问周纯:“将军,卑职的职权范围具体到哪儿,能调动多少人?” 周纯对旁边一个录事摆了摆头,这录事当即说:“苏街使,你的职权范围从朱雀大街开始,一直往西到耀景门大街,各大小城门、坊角的武侯铺兵丁甲士和骑士、望楼、街鼓都在你的管辖之下,另外还有三个旅的步兵甲士为机动兵力任由你随时调遣,你还有一个旅的骑兵作为卫队,皇城和宫城的事务不归你管!倘若遇到重大事故,以你能调动的兵力不足以应付,必须要火速派人向翊府禀报并坚持,等待增援!” 金吾卫的职责可不仅仅只是负责京城巡警、修桥、植树这些事情,还要负责皇城、宫城的巡警,在皇帝出行时要担任外围巡警护卫任务。 一般来说,负责街道巡警、植树和修桥任务的事情都由外府而来的府兵和军官承担,皇城和宫城内的事务由内府的武官和府兵们承担,这涉及到一个信任的问题,内府武官和兵士都来自官吏家庭,皇室对他们比较信任。 平时没有巡警、修桥和植树任务的兵士和武官都要在军营中训练,不能随意外出。 苏扬指着霍撼山对周纯说:“将军,就让霍撼山的这个骑兵旅作为卑职的卫队吧,卑职跟他比较熟悉了,用起来比较顺手,至于另外三个步兵旅,还请将军安排!” 周纯看了一眼霍撼山,又看向姬平:“姬校尉有话要说吗?” “没有,卑职遵从将军安排!” “那好,姬校尉,从现在开始,今后的一个月,你部所属将士全部划归苏街使统辖之下,你本人也归苏校尉调遣,一个月之后进行轮换!霍旅率,你和你所部骑兵从现在起作为苏街使的卫队!” 周纯说完又看向一个果毅:“白剽,你给苏街使做副手,负责夜间助巡、暗探之事!” 被点名的果毅白剽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竟然被派给苏扬做副手,在他眼里苏扬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啊,而且苏扬马上就要倒大霉了,他这个副手能讨得了好?可周纯已经当场分派了差使,他也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苏扬不由看向这个名字让人听后极易产生歧义的手下,一看白剽也不像奸滑之人,模样看上去说老实也不算老实,说精明也不精明,平庸得很。 这时韩献文笑着说:“既然交接完毕,下官的差使也算是完成了。周将军,下官还有公务要处理,下次再来叨扰,告辞告辞!” “某送送韩参军!” “不必,不必!” 韩献文一走,苏扬也向周纯提出要去见自己的手下佐官隶属们,周纯让白剽带他去街使署。 作为下属的校尉姬平和霍撼山也跟着苏扬走了。 路上,苏扬对姬平说:“姬校尉,你先带霍旅率去见见他手下的武官和兵士们吧,另外也让他和其他袍泽同僚认识一番,熟悉一下对以后处理公务有好处!” “诺!”姬平答应,招呼霍撼山向校场营房方向。 作为右金吾卫的左街使,苏扬有专门的公署办公,他下面还有两个判官和两个街典作为他的佐官辅佐他处理公务。 第99章 这官不好当 左街使公署的大堂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型的缩小版长安城模型,街道和小巷如笔直的水沟和田埂,一个个坊如同井田一般规整。 从朱雀大街到景耀门大街,模型上用朱笔画了一圈,这圈内就是苏扬所能管辖的地域,这一片地域之内除去街道、小巷、居民房屋、商铺,还有坊墙、武侯铺、望楼、寺庙、道观,桥梁、水渠。 其中,模型上的望楼和武侯铺又用黄色做了标记,望楼和武侯铺一般相聚不远,有的甚至就紧邻在一起,有的隔着一条街面对面,这样能够方便传递消息和安排值守。 苏扬抱着刀站在巨型模型前,目光缓慢移动,旁边一个叫魏庸的街典拿着一本册子正在念,念的是各大小城门、坊角武侯铺的步兵、骑兵人数;还有武器、铠甲、弓弩箭矢及马匹配备情况。 苏扬听完后思索一下说:“把各坊有多少人、有多少富户说一下,再说说历年来事故频发的有哪些坊、哪些街道地段!” 魏庸愣了愣,为难的说:“禀街使,这清查各坊人数是县衙和各坊的事情,我们金吾卫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啊!再说要查各坊有多少富户,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至于历年来频发事故的各坊和街道地段,也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专门记录,所以······” 苏扬扭头看向魏庸,脸色冷漠:“魏街典,街使署的职责是维护街道和市坊的治安,保护百姓们的安全,震慑屑小之辈,你以为就是派几个人上街巡逻、夜间宵禁就完事了吗?若是真是出了事情,各坊的坊正和里正门顶个屁用?雍州、长安县衙的衙役、白役和不良人能及时赶到吗?等他们赶来,贼人早就溜走了,黄花菜都凉了,受害的还是百姓们,你既然做这个官就要对得起这份责任,这里不是让某些人来混日子的,要的是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官吏!” “本使给你三日,三日之内必须要把本使辖区内各坊人数、有多少富户、官吏查清楚,要把商铺、赌坊、青楼的数量以及他们的东家掌柜是谁查清楚,还必须要把历年来发生得治安事件进行了一个统计,发生在什么位置都要搞清楚!如若不然,你就另寻高就,左街使署不养闲人!” “诺、诺!”魏庸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捧着册子小心退了出去。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门丁,门丁走到判官蔡鹤的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蔡鹤听得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拱手作揖:“禀街使,署外来了一群人,一个个气势汹汹,他们囔囔着要街使府放人!” “放人?放何人?这些人又是何人?”苏扬一脸的诧异。 “回禀街使,来者是右卫郎将武三思的家人,还有长安首富邹凤炽的家人及奴仆!昨夜邹凤炽在兴化坊的胡姬酒肆宴请武三思,当时又有长安主薄骆宾王在那酒肆宴请友人,武三思喝醉之后看上了服侍骆宾王友人的胡姬,双方为了争夺胡姬而大打出手,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兴化坊的坊正管不下来,只好派人通知了驻扎在那里的武侯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带队的队副只能把双方都带回来交给了巡街的甲士和巡骑,随后这些人就被关进了大牢!这不,这些人一夜没回去,他们的家人现在就找来了!” 苏扬听完感觉很意外,武三思、邹凤炽竟然还没有被放走?还关在牢里?他可是知道,这个监狱可不是县狱、州狱、刑部狱和大理寺狱,而是金吾卫狱。 没错,金吾卫有自己的牢房,它不能称为监狱,而应该算是拘留所,专门关押治安犯罪的嫌疑犯,左右金吾卫各有一座,一般关押在金吾卫狱的人不会在里面呆很久,要么被执行笞刑之后释放,要么移交给县衙、州署或大理寺。 但是金吾卫只有对犯夜的人执行笞刑的权利,对犯其他事的贼人无权处置,因此金吾卫对于抓到的贼人一般会主动移交给县衙、州府或大理寺,因为关着这些贼人麻烦得很,要养着他们,这需要大笔开支。 这时果毅白剽想了想站出来抱拳说:“街使,听说这武三思是皇后的侄儿,这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卑职建议马上把人给放了,以免惹火烧身!” “放了?”苏扬一听,忍不住转身过来看向白剽,“放谁?是放武三思,还是放骆宾王他们?” “不如······不如都放了?”白剽看着苏扬的脸色试探的问了一句。 苏扬的脸色冷了下来:“都放了?那我们金吾卫成什么?老百姓们还不指着我们金吾卫的人的脊梁骨骂我们欺软怕硬、官官相护?我们金吾卫是干啥的?他们昨夜犯事被抓,今早就被放了出去,我们金吾卫还有何威慑力可言?百姓们还有何安全可言?” “这······”白剽这下终于领教到了这个小郎君的厉害之处,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可那武三思是皇后的侄儿啊,他要是去皇后跟前告状,那······” 苏扬走到白剽面前盯着他:“皇后的侄儿怎么啦?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的侄儿,他犯了事就不用接受惩罚?唐律是摆设吗?你是担心某被皇后一撸到底,还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 白剽脸色一连数变,只好劝说:“街使,你是初来乍到,而且以区区十六岁就担任六品的街使,前程远大,何必一来就得罪人呢?” 苏扬冷笑着问:“难道你不知这街使署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你要是怕得罪人,你就不要在街使署任职,要不要某跟周将军说一声,把你调去皇宫巡逻?” 白剽的脸色再次一变,随后叹息一声退到了一旁。 苏扬也不在理会白剽,他对门丁吩咐:“武家和邹家来了家人,那么骆家呢?” “骆家的家人没有来,但来了一帮文人书生,而且······而且还来了几个平康坊青楼里的花魁和有名的歌姬!” 苏扬闻言忍不住笑了:“哟,这骆宾王和卢照邻的人缘还挺不错的啊,就连青楼花魁和歌姬都来找咱了!那行,蔡判官,你带一队甲士出去维持秩序,去让他们三家各选一个代表进来,其他人一律在外等候,再有人嚷嚷和大声吵闹,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关进大牢里给里面的耗子做几天邻居!” “诺!” 蔡鹤走出大堂点起了十几个守卫兵丁来到了署衙外,署衙外的人群分成三堆各自聚集在一起。 “肃静!” 随着蔡鹤高声大喝,三家的家属们都安静下来看着蔡鹤,只听蔡鹤说:“今新任街使上任,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诸位为保人而来,可千万别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第100章 初审案 “苏街使说了,不管你们是何人、有何贵不可言的身份,在这里一律不得喧哗,不得四处乱闯,违者逮捕入狱!现在你们三家各选一个主事人进署衙大堂面见街使!” 三家的家人们各自凑在一起商议,很快就各选出了一个主事人随蔡鹤进了署衙来到大堂。 这三人进了大堂一看,就见对面坐着一个身披铠甲的少年郎,都是一脸的疑惑。 “见了街使还不见礼?”果毅白剽这时大喝一声,他身为下属,对于苏扬的威仪还是要维护的。 “这小孩还真是街使啊?”三家代表心里都是一愣,还是上前行礼,“见过街使!” 苏扬看了看这三人,问道:“长安主薄骆宾王的家属是谁?” 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行礼说:“杨炯见过街使!” “杨炯?这个名字怎么也有点耳熟呢?”苏扬心里有了一点疑惑,他问:“你与骆宾王是何关系?” “回街使,是友人!” “你是何身份?” “弘文馆校书郎!” “哦?”苏扬一愣,怎么又一个弘文馆校书郎?“你可认识魏真宰?” 这杨炯没想到苏扬还认识魏真宰,连忙说:“不敢欺瞒街使,下官与魏元忠是同僚!” “骆宾王的家人呢?” “他的夫人是妇道人家,不方便出面,孩子年纪还小,因此只能委托几个友人前来!” 苏扬点点头,又看向另外两个人,问道:“邹凤炽的家人是谁?” 同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前了一步行礼,这人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精神很差,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表现。 “邹凤炽之子邹远宏见过街使!” 苏扬又看向最后一个男子,此人与武三思长得有些相似,大约年纪三旬,与武三思年纪差不多,难道是武承嗣? “你与武三思是何关系?” “某是他的堂兄武承嗣!” 苏扬道:“好,既然涉事三方的家人都来了,现在就开始说事!判官何在?” 蔡鹤立即站出来行礼:“下官在!” “昨夜他们三方斗殴之时及事后可有人受伤,可有人重伤而死?” “回街使,经过讯问和查验,武家有两人受轻伤;邹家有一人轻伤;骆家及其友人奴仆中有三人轻伤,两人重伤!” 苏扬眉头一挑:“这二人重伤到何程度?” “其中一人手骨折断,另一人的脸皮被打破!” “事情是谁先挑起来的?” “经过讯问得知,是武三思先挑起来的,邹凤炽帮从!这是讯问记录,他们三人均已签字画押!”蔡鹤从一名书吏手里拿过讯问笔录呈交给苏扬。 苏扬接过讯问笔录看了看,涉事三人的交代与昨夜他看到的现场情况基本一致,看来谁都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苏扬放下讯问笔录对武承嗣、邹远宏和杨炯说:“三位,维持街道和市坊的治安是我金吾卫的职责,但对于这类斗殴事件,我街使署没有权利断案判决,而长安县衙也没有派人来提走滋事之人,因此本使建议你们去县衙或州署告状,让县衙来判决!” 武承嗣立即说:“使君,此事无论是由你们左街使署解决,还是移交到长安县衙,某都没有意见,但使君必须先把人放出来!” 苏扬语气坚定:“事情若是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本使是绝不可能放人的,要么长安县令发下提取犯人的官文,要么你们三方,对了,还要加上苦主,即胡姬酒肆的掌柜,你们四方在本使的调停之下达成协议并接受处罚,如此才能放人!” 武承嗣见苏扬一点也不给面子,脸色冷了下来:“苏街使,你刚才也说了街使署无权断案判决,你又何必多事?还不如主动把人移交到长安县!又或者立即放人?” 苏扬语气也变得强硬:“事情已经过了两天,兴化坊坊正应该早就把这事禀报到长安县衙了,长安县衙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提人,你认为是何原因?” 武承嗣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长安县衙肯定是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就算苏扬派兵把人送去县衙,县衙不收你能怎样?长安县令可以找个理由出门躲清闲,拒不受理此案,反正人犯不在县狱,你又能怎样? 老狐狸,真是一头老狐狸!武承嗣心中大骂长安县令王续,他见苏扬不让步,又说:“既然长安县衙不管,那就请苏街使下令把三方之人都放了,各自回家,谁也不欠谁的!” 苏扬听了这话脸色难看,一拍案桌大怒道:“大胆!本官做事还需要你来教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息事宁人,也得问另外两方是否愿意,骆家及其友人的奴仆有三人轻伤,两人重伤,而且又是你堂弟武三思率先寻衅滋事,你想就这么算了?就算骆家不追究,还有大唐律法呢!苦主胡姬酒肆被你们打架斗殴砸了个稀烂,掌柜的损失谁来赔偿?” 苏扬说着拿起笔在一张提审犯人的签单上写下犯人的名字,盖上街使大印,交给判官蔡鹤:“派人去狱中把武三思、邹凤炽、骆宾王和卢照邻四人提来过堂!还有,另外派人去把兴化坊胡姬酒肆的掌柜叫来,他是苦主,他不能不到场!” “诺!” 三方家属一看苏扬有把事情搞大的趋势,心里都开始打鼓,邹远宏立即说:“使君,一点小事没必要小题大做吧?的确,是武将军不对在先,打起来之后双方都有损伤,骆主薄他们的伤员较多,也较为严重,您看这样行不行,让骆主薄他们这边提要求,我方愿意赔偿、愿意出汤药费!” 苏扬冷着脸:“等四方当事人来了再说!” 不久,兵士们从金吾狱大牢把武三思、邹凤炽、骆宾王和卢照邻等四人带了过来,兴化坊胡姬酒肆的雷掌柜也到了。 “见过街使!”雷掌柜行礼,抬头一看,感觉苏扬很面熟,再仔细一想,立马想起来了那天夜里这小郎君不就在他的酒肆吃酒吗? 苏扬不等他脸上露出异样,当即询问:“雷掌柜,前天夜里这几人在你的酒肆斗殴扰乱坊里治安,给坊间百姓们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影响了百姓们的作息,让坊间治安恶化,左街使署有责任为百姓们主持公道,把你酒肆里的损失报上来吧,本官会让他们三方对你进行赔偿!” “这······损失的这事一些桌椅板凳和酒器餐具,不值什么钱,就算了吧!”雷掌柜看见武三思瞪着眼睛似乎在威胁他,立马表示不想追究。 苏扬万万没想到这个雷掌柜竟然不追究,不要赔偿,他再一看,立马明白了,对雷掌柜说:“雷掌柜你要明白,现在是你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你追究并索要赔偿是合法合理的,是正当行为,本官会为你做主,他们不敢不赔偿!” 第101章 接伤疤 雷掌柜犹豫了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既然如此,某店内的损失加起来一共一吊钱,还请街使主持公道!” 一吊钱?苏扬一愣,要知道雷掌柜的胡姬酒肆在整个长安城来说也算得上时上等酒肆了,吃喝玩服务一条龙,所用的餐具都是名家制作,一套餐具都要值不少钱,一吊铜钱只怕连零头都不够。 既然苦主只是象征性要了一点损失费,苏扬也不好在这事上再过较真,否则有故意针对武三思等人的嫌疑。 苏扬点头,看向武三思等四个当事人:“那好,这一吊钱的损失费由你们四方共同分担,每人赔偿二百五十文,现在拿钱!” 钱不多,四个当事人也没有说多余话,纷纷叫家人拿钱,很快就凑齐了一吊钱,雷掌柜拿了钱赶紧跑了。 打发了雷掌柜之后,苏扬又说:“现在来解决你们四方的问题,你们自己也都交代了,是武三思先挑起事端,骆宾王和卢照邻被迫自卫还击,所以武三思和邹凤炽这边的奴仆们的伤势由你们自己承担!而骆宾王和卢照邻这边,受伤人员比较多,又有重伤员,你们可以向武三思和邹凤炽索要赔偿,但是本官要提醒你们,要根据实际情况计算索赔数额,不能狮子大开口,否则本官是不会支持你们的索赔数额的!” 武三思早已经醒酒,他见苏扬一个少年竟然做到了街使之职,处理这种事情丝毫不乱,处事还算公正,因此也没有摆出皇亲国戚的架子。 骆宾王和卢照邻迅速低声商议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决定,骆宾王拱手说:“禀街使,我方向对方索赔十吊钱!” 苏扬听后问判官蔡鹤:“蔡判官,你来算算,他们有三个轻伤、两个重伤,把伤员们的汤药费、养病期间生活费、营养费、误工费、受惊吓安慰费都算起来,一共需要多少钱!” 蔡鹤傻眼了,向来只有索要汤药的,可没听说这些养病期间生活费、误工费,还有什么营养费及安慰费啊。 “怎么?不会算吗?你好歹也做了多年判官了,这点本事都没有?” 面对苏扬的质问,蔡鹤哪里还敢犹豫,先算了再说,就算这些莫名的赔偿名目没有标准,他自己也要搞出来一个标准。 他很快就算好了,“禀街使,卑职算出来了,按照此事的物价,武三思和邹凤炽需要向骆宾王和卢照邻赔偿三十吊钱!” “什么?三十吊?你们这是敲诈,苦主都只要求索赔十吊钱,你们街使署却要我们赔偿三十吊,这不是敲诈是什么?我要上书弹劾你们!”武三思愤怒的大叫。 看上去三十吊钱并不是多,但实际上三十吊钱真的很多,太宗时期,一斗米最多只需要五文钱,李治登基之后的中前期物价还算平稳,但近十年来尤物价上升很快,这些年先是败在吐蕃人手里,各地又陆续出现了饥荒和灾害,即便如此,购买一斗米也只要十文钱。 武三思并不是舍不得这些钱,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多少钱,他和堂兄弟武承嗣不久前才分别从龙州和振州调回长安,家产根本就不丰厚,哪里有如此多钱财赔偿给骆宾王二人? 苏扬板着脸起身走到武三思面前,武三思原本没把苏扬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街使放在眼里,可此事苏扬站在他面前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如同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给盯上了,让他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 “本官若是把你打成重伤,只赔偿给你一点汤药费,你乐意否,嗯?被你们的奴仆打伤的人在养伤期间不能劳作,他们不需要吃喝吗?既做不了工,就没有工钱可拿,这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难道不应该赔偿他们的工钱?他们要养伤若只服汤药不吃好的喝好的,如何痊愈得快?他们不止身体上有伤,也受到了惊吓,难道你们不应该赔偿一些安抚费?” 武三思被苏扬问得连连后退,他无言以对,他又想到自己已经快三十的人,却被一个小屁孩逼得丧失胆气,连连后退,心里就一阵窝火,面皮也挂不住,他狡辩称:“他们受伤的都是家丁奴仆,命贱得很,哪里需要如此多的赔偿?” 苏扬毫不留情的提起武三思家里的丑事:“你说他们的命贱?难道你武家兄弟的命就高贵?要不是皇后请陛下下旨把你们调回长安,你们俩兄弟说不定死在岭南都没人知道!” 堂兄武承嗣忍不住了,“苏街使,我们兄弟怎么说也是皇后亲侄儿,血脉是做不得假的,皇后请陛下下旨把我们兄弟调回来说明我们在皇后的眼里的份量,我们身份高贵岂是几个奴仆能比的?” “哈哈哈······”苏扬大笑,指着这里两兄弟嘲讽道:“可我怎么听说皇后与你们的父亲是异母兄妹,当年皇后还是少女之时,你们二人的父亲时常对她凌虐羞辱?他们兄弟二人还对皇后之母杨氏百般刻薄和刁难?否则你们两家后来又怎么会被发配去岭南?这事你们兄弟二人心里不清楚吗?你们能回来是因为皇后心里还存着善念,她不想把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下一辈身上,你们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对皇后感恩戴德,不要给她老人家脸上抹黑,要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懂了吗?否则下一次可就不仅仅只是发配了!” 武承嗣、武三思被苏扬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们看向苏扬的目光都充满着畏惧,不敢再放肆。 大堂内其他人看着苏扬,一个个心里都说这小郎君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武承嗣、武三思这两兄弟斗得如同惨败的公鸡,气势全无。 “三十吊,这钱你们赔还是赔?”苏扬再次盯着武三思大声喝问。 邹凤炽这时急忙拱手说:“街使息怒、息怒,我们认赔、认赔,三十吊钱全由邹某赔偿,保证一文不少!” 苏扬并不想给骆宾王留下麻烦,也不想让他们还来为这事找自己,当即就说:“当场兑现!” 第102章 以铜赎罪 邹凤炽无奈,只好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对骆宾王说:“骆主薄,以这块玉佩的成色,作价三十吊钱,意下如何?” 骆宾王看了一眼卢照邻,卢照邻示意让他自己拿主意,他点点头:“可!” 武三思这时立即说:“苏街使,该赔偿的也赔偿了,这下能放某走了吧?” “不能!” 武三思急眼了:“钱也赔了,骆主薄等人也不再追究了,怎么还不能放我等离去?” 苏扬冷冷道:“尔等涉嫌寻衅滋事,扰乱街道市坊治安,互殴致人伤残!蔡判官,按大唐律,这种情形该如何判决?” 蔡判官立即说:“回街使,以拳脚伤人要拘押十日,以器物伤人要拘押二十日,以刀剑等利刃伤人要拘押三十,当场致人死亡或事后受伤者死亡以死罪论处!” “现在本官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以犯夜之罪论处,你们每人笞刑二十;第二,拘押尔等十日,十日之后再释放,期间所需吃喝饮食折算成钱要如数上交,你们选择如何选择?” 笞刑就相当于鞭刑,用竹板或荆条行刑,这东西打在身上虽不致命,却能打得皮开肉绽。 卢照邻是一个病人,笞刑肯定是受不了的,至于拘押十日,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他急忙说:“禀街使,能否有其他选择?例如以铜赎罪?” 苏扬听得一愣,扭头问蔡鹤:“蔡判官,唐律有以铜赎罪的条款否?” “回街使,有的!笞刑十次需赎铜一斤,二十次就是两斤!现今涉事双方都愿意调解,苦主也获得了赔偿,卑职以为此事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可以允许他们双方以铜赎罪!” 苏扬听完后问卢照邻:“同意以铜赎罪,每人缴纳两斤铜钱(三百二十文),武三思、邹凤炽,尔等是否也需要以铜赎罪?” 能用钱解决,邹凤炽当然不愿意坐牢和受笞刑,他立即答应说:“愿意、愿意,武将军的赎金也由某缴纳!来人,取四斤铜钱来!” 苏扬又道:“为了给你们提个醒,防止你们再犯,本官决定你们被释放之前必须缴纳保释金,保释金的多寡按照身份高低和家产财富而定,骆宾王和卢照邻各自需缴纳保释金十吊钱,武三思需缴纳保释金二十吊钱,邹凤炽需缴纳保释金二十吊钱!” “三个月之内,尔等任何人都不得离开长安城,每个月初一必须到本署报道!若没有按时前来报道,则没收保释金!三个月之后,若是这期间每月按时前来报道,并没有再犯事,保释金如数退还!” 武承嗣皱眉问道:“唐律中似乎没有这个规定吧?苏街使难不成要私自立法?” 苏扬冷哼:“县衙不管这案子,难不成就让你们逍遥法外?本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百姓好,并未从中渔利,尔等就算告到陛下面前,本官也不惧!本官只问你们,交还是不交保释金?” “交交交,立马就交!”邹凤炽急忙答应,吩咐儿子邹远宏:“还不快去拿钱?” “是,父亲!” 苏扬对蔡鹤摆手:“蔡判官,准备文书,让他们签字画押!” 武三思等人乖乖在相关文书上签字画押,转身就走。 从街使署出来后,被关了两天的武三思、邹凤炽都抬头看着天空深深的吸一口气,自由的空气太新鲜了。 富二代周远宏忍不住在武三思和武承嗣兄弟面前怒气难消:“这个苏镇远实在太嚣张,太不把武将军放在眼里了!小子这些天也在市坊之中听过他的大名,难道他就因为是名将之后,就因为走了狗屎运射杀了吐蕃大将钦陵就可以不如此目中无人,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邹凤炽本想阻止儿子在武三思和武承嗣兄弟面前挑拨是非,不过他老于世故,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也是深恨苏扬让他被关在大牢里两天,如今一把年纪了,还从未如此狼狈过,他也想看看武三思是个什么态度。 他心思一转,对武三思身边的师爷打了一个眼色,这师爷平时拿了他的好处,不能不为他说话,只见这师爷说:“将军,在下以为苏镇远刚才的做法是违例的,将军可以上书弹劾他!” “哦?他如何违例了?”武承嗣不由先问。 “按照我大唐律规定,有八种人犯了法,官员是不能直接判罚的,而是要禀报皇帝,由皇帝裁决或依法减轻刑罚,这称为八议!” 武三思停了下来,他扭头看着师爷:“继续说!” “诺!所谓八议的对象是指‘亲故贤能、功贵勤宾’,也就是指皇亲国戚、皇帝故旧、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众之人、于国有大功者、高官大臣贵族、勤勉有大贡献者和前朝贵族及后代!而将军身为皇后侄儿,毫无疑问是八议的对象,那苏镇远不上奏就擅自处置,实在有违大唐律,将军若是要弹劾他,一告一个准!” 武三思眯起了眼睛,那天夜里他是喝多了,没有控制住自己,而今却不同,他头脑清醒得很,方才苏扬的一番话也提醒了他,姑母皇后是对他父亲和伯父是有怨恨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把他们两家贬到龙州和振州去,而且皇后和他们的父亲并非一母同胞,在血缘上的关系比正常的姑侄少了一半,亲疏自然有别。 若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弹劾苏扬,那么他醉酒之后与人争夺女人而继而打架斗殴之事岂不会闹得朝野皆知?皇后会怎么看他这个侄儿?皇帝会怎么看他?正如苏扬所说,那不是给皇后脸上抹黑吗? 想到这里,武三思看向师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意,他想也没想甩手一巴掌扇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师爷被打了一个趔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中带着两颗牙齿。 武三思破口大骂:“本将若是弹劾苏镇远,不出三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某前天夜里醉酒之后与人争夺女人打架斗殴了?你这是为某好,还是想害死某啊?你这狗头军师,某留你有何用?” 师爷也顾不得疼痛,吓得脸上发白,惊慌失措,扑通一声就跪下认错:“将军息怒,是在下思虑不周,差点坏了将军的名声!不过请将军放心,小人已经想到办法既可以整治那苏镇远,又能够为将军出一口恶气!” 武三思冷冷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师爷,“说!” 师爷立马爬了起来在武三思身边附耳低语。 武三思思索了一会儿语气平静的说:“此事不着急,你慢慢去做,找到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地点,一切都要安排妥当,不可出半点差错!” “诺!” 第103章 突闻药王消息 街使署大堂内,苏扬把骆宾王和卢照邻引进隔壁厢房入座,有书吏送来茶水。 骆宾王直起身对苏扬拱手,言语之间有些埋怨:“方才被甲士带进来之前,下官还在想这位新任街使究竟是何人,初时一看见识一位少年郎,心中吃惊不已,待走进一看却是那天夜里初识之小友,苏街使当初还以白身而自嘲,未免有些低调了!” 苏扬笑道:“出任右金吾左街使也就是这两天之事,那天夜里某的确还是白身!” 骆宾王也没有再因为苏扬隐瞒身份之事心怀芥蒂,“不管如何,骆某还是要多谢苏街使方才的帮衬!” “千万别这么说,某也只是依律秉公办理,并未偏袒你二人!” 苏扬说完,看向卢照邻问道:“升之兄,这两天让你受苦了,此乃扬之过也!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继续留在长安,还是打算前往洛州?” 卢照邻叹道:“某之旧疾犯了,打算暂时留在长安城找妙应真人瞧瞧病,等养好了病,待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之后再启程前往洛州!某目前住在光德坊,宅子与妙应真人住处比邻,倘若苏郎君有暇可往某住处,某比扫榻以待!” 光德坊就在兴化坊的西北角对面,只隔着一个十字街路口,光德坊的西边是景耀门大街,大街对面就是举世闻名的西市,从世界各地前来长安的胡人都住在西市周围的坊间。 苏扬点点头:“某就住在兴化坊,距离你那里挺近的!对了,这个妙应真人是何方大贤,他的医术很高明么?” 卢照邻和骆宾王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卢照邻笑着说:“苏郎君年纪尚小,也难怪不知道妙应真人这个名号,他就是药王孙思邈啊!” “什么?”苏扬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药王孙思邈?他还在人世?” 也难怪苏扬吃惊,他对历史再不熟悉也是知道孙思邈这个人的,但他只知道孙思邈的事迹在北周、隋朝和唐太宗时期流传,却不知道这位药王竟然到现在都还活着,要知道当今皇帝李治都有五六十岁了啊! 骆宾王端着茶盅:“妙应真人精通养生之术,据说快一百岁了吧!” 卢照邻接过话:“五年前我与妙应真人闲谈之时,他说已有九十二,不过我估计肯定不止,我听人说他有一百三十多岁了,他可能是担心被人看做是怪物,也可能是担心皇帝认为他有长生不老术,让他交出来!” 苏扬对这位老神仙颇为好奇和向往,前世他见过一百零几岁的老人,但一百三十多岁的还真没看见过,在这样一个年代,人活到七八十岁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中的高寿了。 “有暇一定会去拜访升子兄和妙应真人!” 经过三天的了解,苏扬基本上熟悉了街使署的公务以及辖区下的大致情况,但想要了解得更详细,还得去各处武侯铺进行实地考察。 这天苏扬召集果毅白剽、校尉姬平、旅率霍撼山、判官蔡鹤等人,“诸位都换上小吏的服饰,今天我等去各武侯铺看看武侯们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对了蔡判官,下面的人是否认识你?” 蔡鹤道:“应该不认识,各武侯铺的甲士和骑兵每旬轮换一次,我右金吾卫有兵士一万两千余人,平均下来在上番期间每个人都不一定能轮到一次,卑职是文职,不经常下武侯铺的,除了各铺铺长之外,甲士和骑兵应该没人认识卑职!” “既然如此,你也去吧!” “诺!”蔡鹤连忙答应,他心里却是在打鼓,这位新任街使这次只怕是要上街进行微服私访,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倒霉。 以前的历任街使很少有在大白天去各武侯铺的,就算要上街,也是夜里进行宵禁之时偶尔亲自带队巡查,搞得声势浩大,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提醒某些达官贵人们不要犯夜,每隔十天半月才有一次,并不经常为之。 为了不被武侯们看出身份,除了更换了服饰,苏扬等人也没有骑马,出了右金吾卫大门之后往右进入皇城城墙外的芳林门大街,沿着芳林门大街往北走。 右金吾卫所在的布政坊北面是颁政坊,与布政坊一样,这颁证坊内也有不少大小寺院、道观,龙兴寺、证空尼寺、法尼寺、护国天王院,还有崇明观、昭成观,也有不少朝廷官员的宅子就在这颁证坊内。 武侯铺和望楼大多设于坊角、街角的位置,为的是方便武侯们巡逻以及监视城中各条街道的情况,因此苏扬等人进入方林门大街之后就来到了第一个武侯铺。 这是一个小铺,只有五人。 判官蔡鹤一边走一边向苏扬介绍:“在望楼中当值的有一人,除了晨昏敲鼓的职责之外,必要时还要配合下方的武侯铺监视街面上的情况,武侯铺剩下的四人就负责值守和巡逻,两人一组,每组隔一天进行一次轮换!” 苏扬走到这武侯铺门口向里面看了看,发现铺内地面基本没打扫,各种物件摆放杂乱无章,一个武侯在睡觉,另外一个在擦拭兵器。 这擦拭兵器的武侯感觉门外有人,抬头一看,本想呵斥一声,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几个人都穿着小吏的服饰,立马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几位上官有事么?” 蔡鹤说:“无事、无事,我等是县衙办差的,本想去太仆寺,途中走累了,又有些口渴,因此在这里歇歇脚!” 这武侯很客气,连忙招呼:“那进来吧,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下!” 苏扬带头走了进去,他左看看,右看看,对这武侯铺很是好奇的样子,招呼他们的武侯也不在意,显然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了。 他接过武侯递来的水杯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其他人去巡逻了么?” “有一个在望楼当值,另外两个出去查看街面上的情况了,这里靠近皇城,街上也没什么行人,白天出去也就是随便走走,他们两个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铺子坐下闲聊打发时间了!我们这种小铺并没有规定的巡逻任务,既然要维持街面上的安稳,自然是要有人出去走一走,震慑一下屑小之辈,只有大铺才有规定的巡逻任务,他们的人多,有足够的人手换班!” 苏扬看向蔡鹤,蔡鹤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表示这武侯没有说谎。 苏扬又问:“你们这种小铺参与夜间巡逻么?” “不参与,不过要为大铺巡逻的袍泽兄弟们提供茶水和吃食,他们巡逻过来时就可以吃喝,一般是三更和四更这两个时辰,前后两顿”。 还不错,挺人性化的!苏扬心里对这种安排表示了赞赏,又问:“巡夜的袍泽们都吃一些什么?” 这武侯笑道:“一般都是蒸饼或胡饼,扛饿,有时是粟米粥和咸菜!” 苏扬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兵器和弓弩问:“可以看看这些么?” 武侯这时起身说:“只能看,不能碰!” 苏扬表示理解,兵器对于军人来说是兄弟伙伴,是保命杀敌的家伙,是不能随便交给其他人的,他起身走到墙边看着这些兵器,墙上有五杆长枪、两柄横刀、五张弓和五壶箭,每一样都很干净,保养得很好。 苏扬又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从这武侯从嘴里知道了一些情况,武侯铺的武侯们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采取轮休制,与官吏们们差不多,但要错开时间。 第104章 武侯铺 在颁证坊的北面是辅兴坊,其东面比邻掖庭宫,这掖庭宫乃是宫人居住之所,一些犯罪官僚的家眷妇女也被安置在掖庭宫内劳作。 因此,朝廷对掖庭宫的守卫是很严格的,在辅兴坊的东北角就有一座大武侯铺,这种大武侯铺按照规制一般都有三十名武侯驻守。 苏扬等人如逛菜市场一般轻松走进辅兴武侯铺,这种大铺人数较多,相当于派出所,小铺只有五人,也差不多就是治安亭了。 铺内有武侯看见苏扬等人进来也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金吾卫或县衙、市署的小吏前来公干。 苏扬给白剽、蔡鹤等人打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各自找人闲聊,引开这武侯铺内的人注意力,而他则带着霍撼山在武侯铺内四处查看。 大武侯铺果然不一样,占地面积大,房屋比较多,装备更多,还有骑兵战马、骑弓弩弓,仓库内堆了不少粮食,但大多是粟米杂粮,只有少量的小麦、大麦和稻米。 苏扬注意到宿舍内有几个人在睡觉,有一间宿舍竟然传来吆喝声:“买了买了,买定离手!” 苏扬和霍撼山对视一眼,迈步向声音来源处走去,很快走到一扇窗户边,往里一看,只见一群武侯正围在一张桌子边赌钱,赌具是骰子,这是很常见的赌钱方法,很直接,输得快,赢得也快,方便、快捷,很得市井赌徒们的青睐。 十二卫的兵士们都是从外地来长安上番的府兵,一般哪里有什么钱?但这些武侯们不同,他们白天巡逻或夜间巡逻时能有不少油水可捞,因巡逻和巡夜都是多人一同出动,因此有了油水必须按照既定规矩分配,否则内部就会出现矛盾,如此一来,每个武侯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钱财。 平时,这些武侯们又不能随便擅离岗位,无聊之下有人提出赌钱,于是渐渐地,各武侯铺就形成了这种陋习。 这些武侯们赌的不大,有的下一文钱、两文钱,最多三文钱。 苏扬和霍撼山在窗外看了几局,正要离去,这时身后传来声音:“二位是县衙派来提人的吧?” 两人立即转身,苏扬看见问话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武侯,他灵机一动,点头:“是!不知将军是······” 这人脸上笑了,“你这马屁拍得也太叫人牙酸了,某就是一铺长,离将军差得远呢!某就是此铺铺长成三郎!” “人就在后院黑屋子关着呢,没挨打,不过你也知道,按律是要笞二十的,如果你们不拿赎金,这刑是绝对要上的,如果拿了赎金,立马就放人!” 后院还有小黑屋?苏扬转了一圈刚才还真没去后院看看,他这时说:“不着急,人在后院也跑不了,某现在手痒,能不能进去赌几把?” “哟,看来你也是此道中人啊?对了,你怎么称呼?” 苏扬笑道:“姓苏,家中排行第二!” “原来是苏二郎,那行,既然你有这个兴致,那就跟某进去玩几把,不过赌钱有赌钱的规矩,得愿赌服输,别到时输了钱耍赖,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原来这家伙也担心在武侯铺赌钱的事情传扬出去,苏扬心中暗笑,当即就说:“那是当然,赌场无父子,谁耍赖都不行!” 成三郎这下放心了,敲门之后领着苏扬二人进了宿舍。 “众兄弟都静一静!”成三郎走进宿舍吆喝一声,对众武侯介绍:“此乃县衙的苏二郎,他是来提人的,看见尔等在此赌钱就来了兴致想赌几把!来来来,腾出两个位置让苏二郎和这位兄弟也加入进来!” “就我玩,某这位同僚不喜此道!谁坐庄?这把某押大!”苏扬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两文钱放在大字上。 “我来坐庄!”成三郎一把推开坐庄的武侯开始摇动骰盅,摇了记下就放在桌子上对众人吆喝:“下注、下注!” 武侯们一个个下注,一文的,两文的,十几个人纷纷把钱放在桌上。 一连玩了十几把,苏扬输的多,赢得少,后面居然连输五把,他有点输红眼的样子,对成三郎叫道:“我来坐庄!” 成三郎一看苏扬的钱袋瘪了,笑着说:“苏二郎,坐庄没有本钱可不行,若是输了钱却没有钱陪给众兄弟就不好了!” 苏扬当即扭头看向霍撼山:“死人脸,把你的钱借给我使使,过两天就还你!” 霍撼山一声不吭从怀中掏出钱袋丢给了苏扬,苏扬拿着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看着成三郎。 成三郎盯着苏扬看了一会儿,把骰盅往苏扬面前一推:“行,你坐庄!” 苏扬当即摇起骰盅,骰子在盅内哗啦作响,刚开始三局,他既没输也没赢,以他现在对力道的控制及超强的感知能力很轻易就能摇出想要的点数,因此经过前面三局的尝试和练习,在第四局他摇出了一个豹子。 “大小通吃!”苏扬笑呵呵的把所有铜钱往自己边上拢堆在一起,众武侯们大叹苏扬运气好。 经过这么多局的观察,苏扬发现了这些人下注的一些规律,摸清了他们的心理,如果连续三局出了大点数,大多数人都会在下一局押小,这时苏扬偏偏再次摇出一个大点数,于是他吃多赔少。 不到两刻,大多数武侯都输得没钱了,只好停下不玩,站在一旁观看,只剩下成三郎和另外一个武侯手里还有钱。 成三郎输得有些急眼了,他额头上冒着汗珠,心一横就把手里仅剩的二十文钱全部押在了大字上,另外一个武侯看了看,擦了一把汗把牙一咬也押在了大字上。 “成三郎,已经连续出了九把大了,你们还押大?某可提醒你,这是你所有的钱了,输了就没有了!”苏扬看着成三郎。 赌徒毕竟是赌徒,这个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劝?“少废话,开!” “行!”苏扬说了一句,伸手正要接骰盅,却听成三郎叫道:“且慢!” “咋了?”苏扬抬头看着成三郎。 成三郎却指着对面一个武侯:“你来开盅!” 那武侯有些不知所措,苏扬无所谓,点头:“行,那就你来开!” 被指着的武侯定了定神,在十几人的注视下揭开了骰盅,一一三点,小! “哈哈哈······”苏扬放肆的大笑,“运气来了,没办法啊,成三郎,某就不客气喽!”苏扬说着伸手把桌上的钱全部搂进自己的怀里。 成三郎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过,他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跌坐在凳子上虚脱得几乎无力支撑身体。 赢的钱有些多,苏扬叫霍撼山脱下衣裳把所有铜钱包起来,他拍了拍成三郎肩膀:“成兄,多谢款待啊,改天去县衙记得找某,某请你吃酒,管够!” 苏扬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成三郎一把抓住,“等等,二郎不是来赎人的吗?事还没办呢!” 苏扬无奈,只好跟着成三郎去后院提人,他也不知道被武侯们抓住的是什么人,若是不把人提走,岂不是要穿帮?穿帮只好身份肯定会暴露,到时候再想去其他武侯铺搞暗访就不行了。 他也很好奇,犯夜被武侯抓住了,武侯们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行刑,而只是临时拘押,只怕被抓之人应该有些身份。 第105章 真是巧! 苏扬和霍撼山跟着成三郎来到后院,果然看见后院有一间石屋,长宽各一丈,高两米左右,只有一扇窗,有一扇厚实的木门,木门上有一个小窗口,只有碟子大小,屋内的光线应该不太好。 “就在这里!” 被关在石屋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在屋内大叫:“开门,快放某出去,你们要多少赎金某都给!” 苏扬一听这声音怎么感觉有些耳熟,他走到门前拉开小窗上的拴子,正要打开小窗查看,这时他突然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原来是在承风戍跟他有过过节的薛顗,薛顗是皇帝的亲外甥,这家伙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选拔敢死之士时捣乱、质疑他的权威,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从此这家伙就怀恨在心。 大军在撤回鄯州的途中,薛顗指使手下奴仆暗中放冷箭要射杀他,被他察觉后躲过一劫,撤回鄯州之后,薛顗担心苏扬报复,因此报伤病申请调回了长安,比苏扬还先回来。 得知了被关在石屋内的是薛顗,苏扬没有打开小窗,转身把成三郎拉到一旁,从霍撼山手里拿了两斤铜钱交给他。 “这时赎金,但这人暂时关在这里,某不领走!” 成三郎看着手里提的两斤铜钱,心中十分不解,纳闷道:“苏二郎,你这是为何?” 苏扬道:“实不相瞒,这人其实跟某有过节!” 成三郎一拍脑袋:“懂了,你要关他多久?但你也知道这个······” 苏扬点头表示明白,问道:“他犯了何事?你们是在何处抓到他的?” “当然是宵禁的时候抓到的,他犯夜了,就在宫墙边上,当时这小子鬼鬼祟祟的,看样子是想翻墙潜入掖庭宫内,你想啊,那里面住的可都是宫人们,如果让他潜进去那还得了?” 苏扬再数了两百文铜钱交给成三郎,“这些算是某请你和铺里兄弟们吃酒的,关多久你说了算,总之不能让他立马就放出去,多让他饿几天、冻几天!另外,我觉得你们可以给他松松筋骨,或者给他笞刑二十,狠狠地打,听说笞刑能打死人,你们能行吗?” 嘶——这苏二郎心思好毒啊,这得有多大仇恨啊要把人整死?成三郎心思转得飞快,他接过铜钱笑得脸上的皱褶都出现了,“笞刑二十没问题,但不能死人,否则兄弟我们会有麻烦,不过倒是可以让他在床上躺两个月!” “成三郎办事,某放心!”说完带着霍撼山转身走到隐蔽处。 成三郎当即对身后的武侯们挥手:“把门打开,把犯夜之人押出来行刑!” “诺!”武侯们答应,打开了石屋,两个武侯走进去拖着薛顗走了出来把他按在两条板凳上。 “放开我,你们要作甚?放开我——”薛顗的武艺非常不错,苏扬是亲身领教过的,两个身强力壮的武侯竟然有控制不住他的趋势,差点被他挣脱开来,后来又上来两个武侯,集四人之力才完全控制住他的四肢。 “上刑具!”随着成三郎一声令下,又有两个武侯各拿来一根竹扁担,按照唐律规定,笞刑是用竹板或荆棘条行刑,这竹扁担完全可以看做是竹板。 薛顗看见武侯们拿出竹扁担,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当下也顾不得隐瞒身份了,他大叫:“别打,不能打,你们不能打某,某是当今陛下亲外甥!” “哈哈哈······都到这个时候还来这一套想吓唬某,你若是陛下的亲外甥,那某就是陛下的兄弟了!哼,给某打,让他长长记性,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左边一个武侯举起扁担就打在薛顗的腰背处,“啪”的一声,被打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青肿,薛顗疼得惨叫声,大叫“某真是陛下的亲外甥啊,尔、尔等······某一定不会放过尔等,等某出去······某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成三郎大怒,抬手一指另一个行刑的武侯:“你,没吃饭吗?给某狠狠打!竟敢威胁某,某让你知道金吾卫武侯们的厉害,就算你真是皇亲国戚,挨打了也白打!” 苏扬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只等行刑差不多完了的时候才拉着霍撼山转身走了,他们在前堂叫上白剽和蔡鹤等人离开。 一行人继续往北走,绕到芳林门向西,从外郭北城墙下沿着修德坊的坊墙向景耀门方向走,这北城墙与坊墙之间的行人车马不多,巡逻的金吾卫武侯们也看不见几个。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蔡鹤:“蔡判官,我大唐律中既然有以铜赎罪的规定,那么死罪是不是也可以以铜赎罪?” 蔡鹤道:“依律是可以的,但要看具体的情形!” 就在苏扬等人离开后不久,七名骑士来到辅兴坊武侯门前,当先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冲进了武侯铺,随后一个四十余岁的官员以及三名随从紧随而入。 “阿兄,阿兄······”年纪稍大的年轻人闯入武侯铺大堂大叫。 一个武侯从值班房走出来喝问:“尔等何人,安敢擅闯武侯铺?” “二郎不要冲动,稍安勿躁!”中年官员立马拉住年轻人,当即对询问的武侯说:“吾乃长安县令王续,此乃已故城阳公主次子薛绪和三子薛绍,昨晚尔等是否抓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叫薛顗!” 这武侯见对方是长安县令,而同行的年轻人竟然是皇帝两个亲外甥,心中畏惧,立即说:“人是抓了一个,是个年轻人,犯夜被抓的,至于是不是叫薛顗就不知道了!” “人在哪儿?” 王续和薛绪很快就被带到了后院,此时成三郎等人刚刚行刑完毕,薛顗已经被打得死去活来,腰背部被打得变成了黑紫色,肿得老高。 “阿兄!”薛绪和薛绍看见大哥薛顗被打这么惨,顿时各自发出一声悲呼扑了过去。 他们的父母先后在房州过世,就剩下三兄弟相依为命,兄弟感情很深,好在皇帝还念着过世姐姐的亲情,对这三个外甥照顾有加。 一般来说,应该是长兄如父的性格沉稳一些,承担起家里的重担,但这薛家三兄弟恰好相反,反而是年纪最小的薛绍性格最为沉稳,年纪最大的薛顗性情轻浮、举止轻佻,就算成亲多年了依然不改本色。 “哎呦,疼死我了!”薛顗惨叫一声,两个弟弟当即不敢再碰他的伤口。 薛绪扭头怒视铺长成三郎:“就算我阿兄犯夜,尔等怎敢施以如此重刑?唐律岂是你们可以随意乱用的?某看你们就是以虐人为乐,某一定要向尔等上司讨个说法!” 成三郎见这薛绪和薛绍两兄弟都气质不凡,衣着华贵,又有一个当官的随性,心里就有些打鼓了,他决定先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再做打算,问:“尔等是何人?” 第106章 薛家兄弟 王续立即说明几人身份,成三郎一听,心中直打鼓,如果是薛绪和薛绍两兄弟过来,他们还不敢相信薛顗还真是皇帝的亲外甥,可有王续这个长安县令在这里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他心知如果被对方抓住把柄,以皇帝亲外甥的能量肯定能让他家破人亡,特别是薛顗这人一看就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求饶是没有用的,必然会引来对方更加疯狂的报复。 他打定主意是依律行事,当即指着薛顗义正言辞道:“昨夜宵禁之后,此人在宫城墙外鬼鬼祟祟,我等怀疑他想潜入掖庭宫,此人被我等拿住后嚣张不可一世,我等金吾武侯身负护卫长安安全之责,依律严惩有何不当之处?” 王续看见旁边武侯手里拿的扁担,立即指着扁担质问:“按律犯夜之人笞二十,可尔等却用扁担行刑,这明显是故意想把人打残!” 成三郎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即反问:“难道笞刑就不能用扁担?它是不是竹板?” 王续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薛绍看着成三郎喝问:“犯夜之人被擒一般是当场施以笞刑,尔等为何等到方才行刑?时间过了一夜,这期间尔等去做甚了?” 成三郎心里有鬼,但他心思活络,眼珠子一转就回答说:“昨夜巡夜时抓住此人之后,又有犯夜之人在附近出没,某只好下令把此人先押回来,后去追击逃走的犯夜之人,今早才赶回来!” 薛顗大叫:“他是故意的,某已说出了身份,他却依然用刑!” 成三郎却是反驳:“明知宵禁却夜不归宿,还在掖庭宫墙外鬼鬼祟祟,某还没审问你,当时你是从掖庭宫翻墙出来的,还是正打算翻墙进掖庭宫呢?你说你是当今陛下亲外甥,谁信呐?” 不止薛家老二老三都震惊的看着薛顗,就连长安县令王续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要找女人就去平康坊啊,出点钱的事情而已,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掖庭宫去,这要是传出去,薛家就完了,就算你是皇帝的亲外甥,只怕皇帝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薛顗额头上冒出冷汗,他见两个兄弟和王续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急忙对成三郎大吼道:“你、你血口喷人!某只是恰好从那儿经过,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二弟、三弟,不是他说的那样,为兄根本没那个想法,也不敢呐!” 薛绪还要再找成三郎的麻烦,薛绍却是举手制止了他,问成三郎:“成铺长,既已行刑完毕,我等可否把人领走了?” 成三郎依旧板着脸,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道:“可!但,某要提醒这位,宵禁之后不可再在外逗留或夜行,一旦再次被抓就属于累犯,那时就不止是笞二十了!” 薛绍点点头,对薛绪说:“二兄,你和王县令先把大兄带去马车上,回去找医师治伤!弟与成铺长还有话要说!” 薛绪点点头,招呼几个随从把薛顗小心抬了出去。 薛绍看着薛顗被抬走,对成三郎说:“成铺长,可否单独说几句?” 成三郎想了想答应了,并把手下都支开,后院就只剩下他和薛绍。 两人走到一棵树下的石桌旁边坐下,薛绍道:“成铺长,虽然你振振有词,但你瞒不过某的眼睛,你若是索要一些钱财,刚才就没必要对我阿兄动刑,或许你时隔一夜都没有动刑的确是想找家属索要钱财,但早上有人来找了你,并给了你一笔钱财让你对我大兄动刑!不知某推测的对否?” 成三郎听得心里直跳,他却不敢承认,谁知道这薛绍会不会报复,他硬着头皮道:“薛三郎想多了,我等金吾卫武侯巡夜时抓的犯夜之人多了,其中以勋贵官吏占多数,若是每一个都动刑,得罪的人可不会少,因此抓了之后都先关着,等他们的家属过来以铜钱赎罪,这并不违律!” 薛绍冷笑:“大唐律规定犯夜者笞二十,可并没有规定说可以铜赎罪!若是可以铜赎罪,这长安城的富户豪门和官吏勋贵以及外邦豪商多如牛毛,他们人人都有钱赎罪,这宵禁令岂不如同虚设?” 成三郎强撑:“大唐律也没说不能以铜赎罪!” 薛绍冷冷盯着成三郎,他没有在这事上纠缠,冷声道:“成铺长,我阿兄在掖庭宫墙外犯夜被抓之事就算传言出去也只是名声不好听,陛下断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惩处自己的亲外甥,最多也就是呵斥一顿,让我大兄在家闭门思过,但这件事情是因成铺长而起,我薛家却可以轻而易举让成铺长万劫不复,要不要试试?” 成三郎一想对方的家世就心中一寒,双方的身份差距太大,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武侯铺铺长,对方却是皇亲国戚,对方只要一句话,就有很多人可以致他于死地!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口干舌燥,甚至能清晰的听到知道心跳声,他定了定神问:“薛三郎想怎样?” 薛绍:“是谁指使你对我大兄动刑的?给了你多少钱财?” 成三郎抬手擦了擦汗珠,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实情:“一个叫苏二郎的人,说是县衙的胥吏,还有一个同伴,也不知叫什么名,在你们来之前他们刚走不久!一共给了······铜钱两斤!” 县衙的胥吏?一个县衙的胥吏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怕······此人背后还有人!薛绍心里这么思考着,他脸上冷哼一声:“给了铜钱两斤?此人还真是阔绰啊!某给你算算,十文钱一两,十六两一斤,一斤就是一百六十文,两斤铜钱是三百二十文钱吧?还不到半吊钱,你就对一个侯爷下如此狠手,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成三郎胆怯了,他哆哆嗦嗦:“他、他也没带身份凭证啊,某怎知他真是皇亲国戚?某、某把那钱还给你,某不要了还不行吗?” “某打你一顿,再给你半吊钱,行吗?哼!”薛绍愤而起身,甩袖而去。 成三郎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外面传过来一句:“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你就用那些钱买口棺材吧!” 薛绍从武侯铺出来之后骑上马带着两个随从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成三郎所说的县衙胥吏,他只好先骑马返回家中。 二兄薛绪已经派人请来了医师给薛顗治伤,薛绍走到床边询问:“医师,我阿兄情形如何?” 医师经过检查之后皱眉说:“伤势比较严重,只怕一个月之内不能下地,只能趴着,老夫先处理伤势,再开几副活血化瘀、生肌壮骨的药吃几天看看效果!” 薛绪急忙说:“那就有劳医师了!” 老医师很快处理完薛顗腰背处的伤势,开了药方,薛绪派人去抓药并送走了医师。 薛绍对王续拱手:“王县令,刚才那成三郎说指使他对我大兄行刑的是你们县衙一个叫苏二郎的胥吏,县尊可知此人?” “叫苏二郎的胥吏?”王续皱起了眉头,他问:“三郎可知此人具体的职司?” “不知!”薛绍摇了摇头,“成三郎没说,估计他也不知道,此人贪婪,那苏二郎只用铜钱两斤就让收买了他,真是可恶!” 他又看向趴在床上的大兄,不由询问:“大兄,这段时日你可得罪过何人?” 第107章 医生的医术最差 “嗨,你大兄我得罪的人还少么?哪能记得清楚?”薛顗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听了苏二郎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苏二郎显然不是真名,肯定是叫的排行,在大唐这样的称呼太普遍了。 “我还真没有得罪过一个叫苏二郎的人,不过我得罪过的姓苏的倒是有一个!” “谁?”王续和薛绍同时问。 薛顗道:“苏扬!” “就是那个把吐蕃大论钦陵射成重伤致其死去、苏庆杰将军的侄儿?”薛绍皱眉询问。 “对,就是他!” 王续忍不住问:“侯爷是怎么与他有过节的?你比他大十几岁,按理说你们不是一辈人,玩不到一块啊,怎么会有过节的?” 薛顗脸色有些不正常,眼神躲躲闪闪。 薛绍冷着脸生气道:“大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遮遮掩掩?” 薛顗无奈,他还真有些服这个老三,“好吧,我说!就是在征西之战中,我军被吐蕃大军追到了承风戌,当时缺水断粮了,韦代价将军请命率军攻打野狼岗,试图打通这条撤往鄯州的通道,但吐蕃军很顽强,我军连续几天都没有攻下来!苏扬那小子就请命从全军中挑选敢死之士进行夜袭,李相公答应了,但让黑齿常之作主将,让他做副将!” “选人之时,我只是说他年纪太小不足以服众,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二话不说就下令把我杖打二十军棍,还把我吊起来暴晒一日,这梁子就结下了······” 薛绍听完觉得这个兄长没有说实话,说着话没有全,“就这?为这个他不至于在背后阴你吧?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成功攻下了野狼岗,没道理还要整死你啊,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薛顗知道自己的这个三弟脑子灵光,就知道瞒不住,只好说:“后来在撤回鄯州的途中,我越想越气愤,就找了几个人暗中去弄他,没想到被他察觉了,不但没弄成,反而被他射杀了我带去的所有人,我也是侥幸才逃脱,如果被他抓了现行,只怕命都没了!” 薛绍沉默了半响,他没有责怪自己的兄长,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他问王续:“县尊,还请你派人在县衙中查查是否有苏二郎这个人,另外帮我打听一下现在这个苏二郎在何处,担任何职务!” “此事易尔!”王续说了一句,招来随行的师爷吩咐一声,师爷转身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师爷去而复返,回禀:“禀县尊,苏扬在家中排行的确是第二,目前担任右金吾卫左街使,我县衙之内有两个姓苏的,但在家中的排行都不是第二,而且也与指使成三郎之人的年龄不符!” 薛顗叫道:“我就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薛绍、薛绪和王续三人半响没有出声。 思索了许久,薛绍对薛顗说:“大兄,等你伤养好了,弟就去求陛下,请他让你外放治理一方!” 薛顗不满:“作甚?我还怕苏扬这个毛头小子?” 薛绍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弟也知道他不敢真把你怎样,但你今年已经是二十六七的人了,儿子都有好几个,妻妾成群了,但你还是整天不干正事,成天惹事生非,我是你弟啊,不是阿耶,我自己都还没成亲呢,却还要整天管着你,经常要去衙门里把你捞回来,你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双亲对你的期望?你还有妻儿,他们全指着你,你能不能干点正事,何时能当家做主?” 被鄙视了,薛顗半响没出声,他虽然混账,却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比他小八九岁的亲弟弟。 “呼——好,为兄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等伤好之后我就离开长安,我自己去求舅舅,让他把我外放,我薛顗若不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绝不回长安!” ····· 景耀门大街,延寿坊。 苏扬与霍撼山、白剽、姬平、蔡鹤等人在街边一边走一边查看,此时已经临近正午时分,街面上人来人往,人山人海,街对面就是西市,一辆辆驴车、骡车、牛车和一匹匹骆驼满载货物从西市东一门出来,也有达官贵人乘坐的马车来来往往。 从周边各国而来的商人大多在西市做生意,一眼看去,大街上十个人当中就有三四个是胡人,因此西市是一个国际化市场,而位于万年县的东市是奢侈品市场,达官贵人们大多住在万年县,在东市逛街的大多是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家眷们,实际上东市要比西市繁华热闹得多。 朝廷对交通工具的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皇室成员们可以乘坐马车,官吏们只能乘坐牛车,后来大臣官员们图省事儿索性都骑马了。 普通老百姓们一般都以驴子作为交通工具,骡子、牛、骆驼也是平民们可选的交通工具,骡车、驴车、牛既可以载人,也可以载货,而且没有身份上的限制,不适合骑马的富商们一般以这些车辆为出行工具。 苏扬扭头看着西市东门一门内一辆辆进出的牛车、驴车、骡车和一匹匹满载货物的骆驼,不由说:“西市的生意不错啊!” 果毅白剽忍不住说:“谁说不是呢,这西市养活了许多人,这里面任何一个小吏都比咱这个果毅有钱的多!” 看来白剽对西市内的那些官员们眼红得很呐! 走走停停一个上午,校尉姬平感觉走得脚有些麻了,忍不住说:“使君,这白天巡街是中郎将的事儿,您干吗这么热心呢?又没啥好处,咱们街使府的任务是在夜里维持街道和里坊的安全啊!” 不错,街使是翊府中郎将的副手,但分开办公,而且分工非常明确,中郎将负责辖区内白天的治安,到了夜里,辖区内的治安就由街使负责了。 苏扬说:“诸位,或许你们觉得某白天带你们来走街串巷是自讨苦吃,多此一举,但这有助于我等了解辖区内街道上各个地段的治安情况,人员越是密集之处,治安越是容易出问题!有人可能会说了,这种说法不准确吧?那些杀人放火的肯定不会选择在人员密集和流动频繁之处,而会选择在人烟稀少之处!” “这么说也没错,但这是属于刑事案件,谁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我们街使署只负责治安,不管刑事,那是县衙、州署和大理寺的事情!” 几人正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恰好经过州署大门口。 没错,此时朝廷还没有设置京兆府,长安县、万年县的上一级行政单位就是雍州署,署衙就设在延寿坊,雍州的最高长官是雍州牧,这个官职一般由亲王担任,不管具体事务,在雍州署负责具体行政事务的是雍州长史,而此时的雍州牧是英王李显,而雍州长史是宗室大臣李晦,此人是开国功臣李孝恭次子,也是当今皇帝李治的堂弟。 过了雍州署衙不远,苏扬看见有一家医馆门前竟然有不少百姓排着队,他不由问道:“这些人都是来看病的?” “那是自然,来医馆不是看病就是抓药的!”判官蔡鹤回答。 “在这家医馆坐诊的医者医术很高明?” 蔡鹤道:“听说是药王孙思邈的徒子徒孙!使君您想,药王孙思邈被公认为我大唐医术最为高超之人,他的徒子徒孙的医术自然不会太差,以卑职之见,这家医馆的首席坐诊应该是医师水平!” 苏扬听得一愣,“这医者难道还分三六九等?” 白剽插话进来:“当然,医者的医术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嘛,我大唐太常寺就把医者分为两类六等,两类分别是坐诊医和行针医,坐诊医又按照医术高低分为医师、医工、医生,行针医按照医术高低分为针师、针工、针生,另外还有一种医者行走于乡间和走街串巷,被称为走方医或铃医,这种医者没有在太常寺备案的,没有划分医术高低!” 苏扬听得一愣一愣的,“敢情医生的医术是最低的?” “是啊,难不成医师的医术最低?人家毕竟称师了!” 第108章 白的黑的都要钱 苏扬几人正说着话,身后传过来一阵喧闹声,他们都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些兵丁押送着三辆囚车从雍州州署出来,两个佩刀禁兵在前面开路,一个胥吏左手提铜锣,右手拿木槌,走几步便敲一下铜锣,身后一个官员骑着高头大马,其后左右两排兵士手持长枪把囚车夹在中间,分开了两侧行人和车马。 街道上听到铜锣声的行人和车马都纷纷走到街道两侧给这些兵士们让出道路。 校尉姬平说:“这是去处决死囚的,骑马的好像就是雍州长史李晦!一次性处决三名囚犯,在这些年可不常见!” 这话说得苏扬很是诧异,在古代处死死囚不跟杀鸡一样么?听姬平这家伙说的好像古代死囚想死很难似的。 苏扬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忍不住:“这话怎么说?你的意思是这几年长安城的治安状况在变差?” 姬平见苏扬不清楚,就说:“有治安状况变差这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是因为我大唐律法制定得比历朝历代都要严谨,而且要宽仁得多,在前朝历代,死刑多种多样,什么车裂、凌迟、下油锅等等吓人的很,而我大唐的死刑就绞和斩两种!而且我大唐对囚犯判刑有一整套复杂的流程,对死刑的判决和执行更是慎之又慎,不但在审案、判决和执行上有时间上的规定,而且要交由皇帝批准,除了一些不在赦免和降罪范围的死刑犯,其他死囚有很大机率活命的!” 判官蔡鹤说:“姬校尉说得没错,举个例子,一个犯人在夔州被判了死刑,夔州距离长安两千四百四十里,按公文传送的相关规定,驿卒骑马每天行七十里,就算只走陆路,公文从夔州送到长安也要三十五天,一个来回要七十天,就算这案子是只有罪十件以下,属于小案,大理寺也要经过二十五天才能给出审核结果,刑部复核需要二十天,加起来就是一百一十五天,皇帝是否批准执行死刑还需要‘三复奏’,这个时间还不确定,所以一件判死刑的案子从判决到审核、复核、批准、执行最少也要四个多月的时间!” “然而,全年之中可以执行死刑的时间却不多,大唐律规定从立春到秋分这段时间不能执行死刑,还要除去不能执行死刑的一系列节假日,全年执行死刑的时间只有四十多天,如果遇上朝廷大赦、降罪减刑,死刑犯活命的机会是很大的,就比如当朝皇帝在位期间,平均每隔十三个月就有一次大赦和降罪,很多死囚想死都难!” “这还不算,按大唐律规定,被判了死刑的人还可以上诉,如果算上诉讼的时间,死囚被执行会更加困难,活命的机会更大!当然了,一般判了死刑的人要上诉是比较困难的,虽然皇帝比较喜欢鼓励死刑犯们进行诉讼,但皇帝毕竟批准了执行死刑,如果犯人上诉就相当于打皇帝的脸,下面的官员肯定不能让犯人们这么干!” 听姬平和蔡鹤这么以说,苏扬感觉唐朝的法律相当完善,文明程度已经相当之高了。 苏扬看见兵丁们押着囚车远去,街面上又恢复了热闹,他忍不住问:“这几个死囚会被拉去何处执行?” 姬平说:“押到金光门外执行啊,大唐自开国以来,长安城的死刑都在金光门外执行!延平门外是墓葬区,如果死囚是长安人,一般都会被家属收敛了尸身之后用牛车拉到延平门外安葬;是外乡人的话,尸体就先放在义庄,择日再运返乡里!” 走着走着,苏扬众人就来到了光德坊,长安县衙就在光德坊,苏扬口干舌燥,就说:“口渴了,哪个地方有茶水喝?” 果毅白剽说:“某也有些口渴,光德坊内就有一间茗铺,还有糕点小吃!使君,不如去那儿歇歇脚?” “茗铺?是茶馆吧?善!”苏扬欣然答应,反正距离也不远,前面不远处就是光德坊的西坊门。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地头,光德坊的十字街西边朝南有一间铺子,门楣上挂着“周记茗铺”的招牌。 你别说,这茗铺搞得像模像样的,档次不低,进门之前要脱鞋、洗手、净面,店铺门口有博士专门提供这些服务。 做完这些,苏扬等人被一个茶博士引进铺内在一张长几边跪坐,周边有软垫,跪坐倒也没有不适。 茶博士把长几擦拭干净,端来探炉烧开水,待水开放入茶叶,很快传出茶香,判官蔡鹤说:“博士,送几样糕点小吃过来!” “客人稍等!” 苏扬指了指远去茶博士的背影看着蔡鹤:“博士?” 蔡鹤愣住了,点头:“是博士啊,在商铺干杂活的不都是叫博士么?” 唐朝店小二竟然被称为博士,苏扬还真有些不习惯,就好比夫妻之间称呼老公老婆一样,这时期老公老婆的称呼已经开始有了,不过并不普遍,苏扬刚开始也是惊讶得很。 糕点小吃很快送来了,苏扬看见这些糕点的手艺和美观上都很一般,与后世的糕点小吃比起来相差太远,他用竹筷夹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很一般,只有很少的一点甜味,看来这个时期的制糖工艺应该很粗糙。 这时门外传来粗声粗气的声音:“正好口渴了,给老子来一壶茶和一些糕点!” 苏扬不由扭头看过去,只见武侯铺的三个全副武装的武侯依次走了进来,门口的博士连忙小心翼翼走进来把他们引到一张长几边,这三人身披甲胄,跪坐不便,索性就一屁股坐在软垫上。 茶博士煮茶的时候,掌柜陪着笑脸走过来跪坐在一个领头的武侯对面,把一个小钱袋放在桌子上推到了那武侯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那武侯竟然毫不避讳的把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就随手挂在了腰间。 苏扬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表情,这种事情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有,这些武侯都是从各地折冲府派来上番的,平时并没有军饷,就只能在当值的时候用这种手段捞一些油水。 “蔡判官,记下来!” 蔡鹤一听,愣了一下,连忙答应。 众人就着糕点小吃一边吃一边闲聊,苏扬也没有摆上司的架子,有什么说什么,不懂就问,这几个下属渐渐也就放开了,有问必答,甚至还不时发表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没过一会儿,当茶水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伙青皮混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一脸的凶恶,额头上有好几条伤疤,如同蜈蚣一般,看上去十分吓人。 这伙人刚走进来,掌柜就提着一个钱袋子堆起笑脸迎了上去,“疤兄,这是今天的例钱!” 第109章 第一次巡夜 额头上满是刀疤的混子接过钱袋掂了掂,感觉很满意,可一看掌柜的脸色,他就不高兴了:“周掌柜,怎么着,你就这么嫌弃某?不请某和众弟兄喝点茶水,吃一些点心?” 这周掌柜扭头一看,满堂都是人,哪还有空座?他一脸为难:“疤兄你看,客满了,你和众兄弟若不嫌弃,小老儿在后院单独给众位摆一张长几,如何?” 这刀疤脸一听怒气冲冲:“怎么着,看不起某?去随便打发走一桌人给某疼出一个位置来!” 周掌柜苦口婆心:“疤兄,您这么做不是要我砸自己招牌吗?小老儿这生意若是不好,哪有盈余给您交例钱,这个道理您应该懂得呀!” 疤脸正待发怒,旁边一个随行的混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兄交代了,拿了例钱就走,别惹事!” 疤脸听了这话发作不得,挥手:“走!” 苏扬看着这几人出去,问蔡鹤等人:“这几个又是何人?” 白剽皱眉道:“看样子应该是几个无业的市井混子,这些人平时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在食铺吃饭不给钱,在酒肆吃酒不给钱,甚至去勾栏······也不给钱!” 苏扬开玩笑道:“跟你一样么?” “某······怎么了?”白剽一脸的糊涂。 姬平、蔡鹤笑了起来,一直板着脸的霍撼山的脸上也是直抽搐。 “你不是白剽么?” “某是白剽,呃······”白剽终于反应过来,他涨红了脸等着苏扬怒道:“使君怎的如此取笑于我?名字是长辈所赐,某能有何法子?” 苏扬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某习惯偶尔开个玩笑,不想你反应这么大,不过某建议你改个名!这改名也不奇怪,官府也没有规定不能改名,有些人改名立志,有些人改名是为了避某个大人物的讳!” 白剽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下,点头:“使君所言甚是,其实这名困扰了某许久,看来真得改一改了!” “说正事吧,这些市井混子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向商户勒索钱财?” 蔡鹤说:“此事卑职听到了市井之间流传的一个说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这附近有一个铁手会,这一带的市井混混们都加入了这个铁手会,其首领称会主,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这帮人平时以收取沿街商户为业,偶尔还给某些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对方出得起价钱,这一带的人对这个铁手会都是闻之色变!” 苏扬皱眉道:“难道就没人向官府告发他们?官府就没人管?” “怎么就没人向官府告状?但铁手会的报复来得很快,好几个向官府告状的人都被人杀死了,官府派人查也没有查出什么!” 苏扬喝了一口茶说:“据某所知,这长安城里的商铺的东家有不少都是勋贵官员的亲属,甚至有皇亲国戚,这铁手会难道就不怕惹怒这些人招来杀身之祸?” “说起来这铁手会也是欺软怕硬的,专门挑那些没有靠山的商户勒索,方才您也看见了,每天都派人来收钱,若是不给,嘿嘿,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另外有人来打砸闹事吓跑客人!但掌柜一报官,这些人早就跑了!” 苏扬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人开始玩起了地下世界这一套,“长安城里除这个铁手会,是否还有其他的类似组织?” “有啊,仅这长安县就有好几个······”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苏扬等人把辖区内的大街和里坊曲巷走了一个遍,对辖区内的情况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下午申时过后,苏扬带着众人回到街使署对众人下达通知:“今夜某准备带队巡街,诸位也要参加,不可缺席,暂时不要向其他人透漏风声!果毅白剽、校尉姬平何在?” 白剽、姬平站出来抱拳答应:“卑职在!” “令暗探、步骑三旅待命,谁也不许告假,已有告假之人,速速派人通知其返回营中报道,酉时四刻准时点卯,不得延误,有点卯未到者,军杖二十!” 二人心中一紧,当即抱拳:“遵命!” 苏扬和霍撼山来街使署上任已经五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要亲自带队巡夜。 白剽是果毅,主要管理街使署下辖的暗探武官,夜间宵禁之后,金吾卫除了明面上的巡街步骑兵之外,还有武官进行暗探,这些武官暗探并不负责维持治安,他们的职责就是纠察巡街金吾卫甲士们的不法之事,倘若街使有事不在,可以令果毅带队巡街。 街使亲自带队巡街的事情并不是天天都有,巡街之事自有武侯铺的武侯们去做,街使亲自带队巡街的主要作用是震慑屑小之辈,也是吓唬那些达官贵人们,不要犯夜,否则一旦抓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街使带队巡街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督查各武侯铺的武侯们,经常进行突击性检查。 官吏武官们散去之后,小吏很快送来了饭食和酒水,但苏扬只吃了饭食,没有喝酒。 刚吃完晚饭,昼漏尽,外面传来鼓声,这是从顺天门传来的报昏鼓声,说明已到日暮时分,击鼓四百槌之后,无论是外城门还是皇城门、宫城门都要关闭,因此在这四百槌的时间之内,要出城的人就要赶紧,待城门关闭就出不了城了。 各城门郎在鼓声响过,要检查城门关闭情况并上锁保管好钥匙。 城内各望楼的当值武侯听到顺天门传来的鼓声,也立即开始槌鼓,鼓声很快传遍全城。 各大城门关闭之后,顺天门很快又传来鼓声,这一次要槌六百次,各街鼓依次传递鼓声,这期间大街上的行人和车马要迅速离开,不准再在大街上逗留,两市的商旅摊贩也要尽快离开。 待六百次鼓声响过,各坊门、东西两市的大门都要关闭,坊正要把墉门上锁并保管好钥匙,东西两市的市署官吏也要关闭大门。 当鼓声快要停歇,城内各武侯铺的武侯们开始做夜巡准备了,他们排着队在铺长和小队长们的带领下来到各十字街路口布控设卡。 只待鼓声停止,他们立刻开始行动,抓捕那些还在大街上行走并逗留的人。 宵禁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人们早就习惯了,此时此刻还逗留在大街上的人都是因事耽搁了,有些却是因为身份特殊,仗着自己家权势不把宵禁放在眼里,断定金吾甲士们不敢把他们怎样。 右金吾卫校场上,三个旅的甲士和骑兵整装待命,点卯已毕,旁边有几个迟到的兵士正在被按在地上打军棍。 霍撼山策马走到姬平面前禀报:“禀校尉,三旅将士集结完毕,其中四人延误,已各行刑二十军杖!” 姬平摆了摆手,四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军士被拖了下去。 “天下承平日久,但我辈军人却不可懈怠,他们几个就是下场!尔等都是来自各折冲府,每年也就几个月的上番时间,不到休沐日,最好不要出军营,新任街使已上任了,随时都可能会紧急集合执行任务,下次再有延误点卯、在规定时间之内不回营报道,一律严惩不贷,听明白否?” 数百甲士齐声大吼:“诺!” “好,出发!”姬平大吼一声,挥手之后自己骑马走到前头,霍撼山紧随其后,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第110章 隐秘之事 喝完小吏送来的茶水,苏扬在两个小吏的协助下披甲戴盔。 大量马蹄声和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久就在街使署外消失。 “使君,骑兵和步兵甲士们都已经在署外集结,白果毅、蔡判官、姬校尉和霍旅率都已经到了!”一个小吏走进来报告。 苏扬穿戴好盔甲,抓起长槊转身就走,几个专门为他效劳的小吏紧跟在他的身后,刚走出大堂,街典魏庸快步走过来行礼:“见过使君!” 苏扬停下来问:“你有何事?” 魏庸拿出一卷册子双手呈上:“属下按照使君的吩咐,已把本署辖区内地各坊人数,家庭情况、各官吏商贾富户、各赌坊、青楼数量及从业人员、他们背后的东家靠山都查清楚了并做了记录,请使君过目!” “哦?”苏扬狐疑着接过厚厚的册子翻看起来。 苏扬越看越惊讶,这里面的内容越令他感兴趣,他不得不承认这魏庸还真是个人才,魏庸把册子上的内容分为几个部分,分别是勋贵录、官吏录、富户商贾录、文人墨客江湖客、各坊百姓名录、商户店铺青楼赌坊录、民间危害性会社、书画诗词社等等。 他限定魏庸三天之内查清楚并整理成册,本没指望这家伙能完成,没想到这魏庸还有些能耐,竟然真能完成了,而且还别出心裁的把他根本不太关注的东西都搞了出来。 苏扬的目光从册子上移动到魏庸的脸上,发现这家伙这两天憔悴的不少,都有很深的黑眼圈了,只怕没有怎么休息。 “这些赌坊、商户和青楼的背后靠山,你是怎么查到的?”苏扬一边看一边问,要查清楚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们一个个都藏得很深,别说普通人不知道,就算是官府也不敢随便查,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但一旦官府中有人要动这些赌坊、青楼和商铺,肯定会招来雷霆一击。 魏庸躬身回答:“回使君,卑职与县衙、州署内的一些小吏有些交情,卑职请他们吃了两顿酒,从他们那儿借来了一些密封的卷宗,这册子上的记载大多是卑职抄来的,有些是卑职根据卷宗上的线索推断所得!” 苏扬道:“其他的,某相信你能做到,但是那些赌坊、青楼背后的靠山,还有例如铁手会、刀剑盟这些地下黑暗势力的情况你是怎么查得这么清楚的?” 魏庸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苏扬身边几个小吏想说不敢说。 苏扬顿时明白了,对身边几个小吏摆手:“你们几个去署外等着!” “诺!” 魏庸见几个小吏走远了,当即对苏扬躬身道:“使君,实不相瞒,卑职是不良人的暗桩!” “哦?”苏扬吃惊不小,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情况,不过他心里马上又有了几个疑问。 “好,就算你是不良人的暗桩,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魏庸回答:“不良人为了寻找有用线索而达到快速破案的目的,从多年前开始就在各街各坊安插了许多暗桩,但这些暗桩几乎都在各里坊市井之间,卑职是第一批被安插进各衙门的其中之一,也是最后一批,我们这一批人撒出去之后,朝堂之上和官场中很多不可告人的消息就泄露出来了,这遭到朝廷大臣们的责难,不仅亲自主持这事的不良帅杜冲被发配边关,就连当时的县尉和县令也双双被革职查办,那些被安插进各衙门的暗桩也几乎在同时被找了出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卑职是唯一一个隐藏至今并安然无恙的!” “从卑职被安插进金吾卫已经二十余年,长安县令、县尉、甚至不良帅都换了好几拨,至今都没有人来找卑职,卑职似乎被遗忘了,但这些年来,卑职从未放弃过自己的任务和使命,收集一切危害长安城的消息!” “直到前几天卑职找县衙的同僚借来密封卷宗才从一封密存的卷宗中找到了当年那一批暗桩的名单,而名单上属于我的名字被人刻意抠掉了,所以其他人被揪出来,而卑职却不仅没有暴露身份,还活了下来!” 这还真是一桩隐秘,苏扬问:“那么是谁有能力这么做?谁会这么做呢?” 魏庸道:“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杜冲!” “长安县的不良帅?当年就是他把你安插进金吾卫的?可他为何放弃了其他人而救你?” 魏庸似乎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对,就是他!他是我的兄长,同父异母的兄长,那天夜里我看到那份快要腐烂的名单上的一个破洞,就知道是他抠掉了我的名字,因为这世上只有他才知道我的身份!” 苏扬万万想不到他让魏庸做到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目的就是要在街使署立威,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一桩隐秘之事。 苏扬沉思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魏庸脸上,“杜冲呢?” “死在了被发配的途中!” 苏扬另外一个疑惑涌上了心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魏庸自爆身份的目的是什么? “你为何要自己说出身份?须知朝堂上不乏对你们恨之入骨的人,一旦消息被那些人知道,你肯定会很危险!” 魏庸拱手作揖:“那天使君拿卑职立威,卑职心里很清楚,但使君的那番话却是让卑职对您的看法发生了改变,您让我的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只怕官职都不保,可您似乎没在乎。这么多年来,您是卑职遇到的第一个把百姓们和长安城的安全放在心上的官员,而其他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官职和前途,只在乎自己是否有好处和油水可捞!” “您需要消息,而卑职有消息,也能收集到消息,在您的面前,卑职感觉自己能发挥作用!” 苏扬凝视魏庸许久,这才说:“按规制,本官辖下应该有两个判官,现今还缺一个,从现在起,你就是判官了,蔡鹤负责外部事务,你负责街使署内部事务!” 魏庸拱手:“多谢使君提携!” 他被留在了街使府值夜。 苏扬拿着兵器来到署衙外,甲士骑兵们都举着火把在等待,队伍站得还算整齐,将士们精气神也很饱满。 苏扬的坐骑黑子被一个小吏牵了过来,他的佩刀也挂在马腹上,他骑上马,举着长槊对众人说:“据说以往历任街使的巡街路线是先向北去北城墙转过景耀门再往南,这次某要改变一下,先去朱雀大街,出发!” 队伍跟着苏扬转向朝右走去,拐过街角向南,清脆的马蹄声、沉重的脚步声和大量兵器甲胄的撞击摩擦声向街道两边传扬开来。 布政坊内的居民们都听到了坊墙外传来的动静,心知这是街使巡城了! 苏扬骑在马背上,走了一段后对白剽招了招手,等他策马上来吩咐:“你带暗探武官在第二横街与大队分开,绕到景耀门大街去暗中监督武侯铺和巡逻的武侯们,一旦发生违例行为,立即逮捕!” 第二个横街就是从金光门到春明门这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这条大街经过皇城门口,横穿朱雀大街的最顶端。 “诺!” 第111章 冤家路窄 苏扬带队走到第二横街与芳林门大街的十字路口,还没有雨果毅白剽分开,这个路口就有几个骑马的人和一辆骡车被附近武侯铺的武侯们拦下。 别看只是一辆骡车,它只是用骡子拉车,车厢却做得很大气精致,把骡子换成马就是马车。 正在检查这些犯夜之人身份的武侯小队长看见左街使亲自带队巡夜,阵仗庞大,他不敢再迟疑,当即大声命马背上的人全部下马,又命骡车上的人下车,对旁边几个武侯挥手,准备施以笞刑。 苏扬勒马停下,对白剽点头:“你去吧!” 白剽答应,带着几个武官暗探骑马向西而去。 苏扬坐在马背上不动,既不往前走,也不过去,就看着路口的武侯们执法。 宵禁执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是普通百姓犯夜被抓,一般都是老老实实被执行笞刑,在这种情况下与武侯们对抗是极为愚蠢的行为,可若是达官贵人或他们的家眷,这些人可就不是那么老实了。 几个骑在马背上的护卫并没有听从武侯小队长的命令,他们一动也不动,骡车里的人出声了,似乎喝得醉醺醺的,“外头怎么回事啊?” 一个小厮走到骡车旁边说:“二郎,遇上巡夜的武侯了!” “哦?把某的腰牌拿去给他们看,让他们放行!” 小厮从车厢窗户口接过腰牌走到武侯小队长面前:“这是我家主人的腰牌,还请这位将军行个方便?” 武侯小队长只是瞟了一眼腰牌,没有接到手里观看,面无表情的询问:“去哪儿?” “回府!” “从哪儿来?” “宣阳坊!” “所为何事?” “我家主人去万年县衙公干!” “可有公文?” “这······谁会没事把公文带着?将军,我家主人是右卫郎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行个方便如何?” 武侯小队长偷偷看了街道对面的苏扬一眼,他虽然不认识新任街使,却也知道这必定是街使亲自带队,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武侯小队长收回目光对小厮道:“是公干却拿不出公文,尔等犯夜了,又不是婚丧吉凶等事情,不能豁免!来人,把此人先拉过去行刑!” 两个全副武装的武侯立即上前把小厮拖走,其中一个护卫大喝:“住手!”说着就要拔剑,其他几个护卫也纷纷动手。 武侯小队长见状大怒,心说旁边就有街使在盯着,你们这些东西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真当老子不敢把你们怎么样?老子若是胆怯示弱,只怕当场就会被街使拿下治罪,他当即大吼:“众兄弟听令,把他们围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其他武侯纷纷亮出兵器,更有几个用弓弩对准了护卫们。 小厮已经被按在地上,荆棘条抽在其背上,直打得他惨叫连连。 武侯小队长指着几个拿着兵器的护卫大喝:“某数三声,尔等若不放下兵器并下马受刑,后果自负!一、二······” “等等!”骡车内的人终于出声并聊起车帘子走了下来。 对面苏扬一看,尽管光线不太好,但他的视力和感知能力非比常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武三思那混蛋吗?又被抓了? 只见武三思走到武侯小队长面前说:“本将乃是右卫郎将,是······” 武侯小队长是老手了,他当即打断武三思的话,对左右挥手:“拿下,行刑!” 两个武侯扑上来按到了武三思,在武三思大吼大叫挣扎中,一个武侯手持荆棘条走过来一鞭一鞭抽下去,武三思被抽得惨叫:“啊——啊······” 二十鞭子打完,武三思背后已经被得血肉模糊,荆棘条这东西打不死人,但打在身上却是疼痛无比,能让人终身难忘。 武三思都被打了,另外几个护卫也没胆子再敢与武侯们作对,他们乖乖丢下兵器下了马,被武侯们按在地上一个个行刑,其实这些护卫并非是武三思的,他刚从岭南调回长安不久,哪里有钱请护卫?这几个护卫还是找人借来充门面的,护卫们当然也不会为了武三思跟武侯们拼命。 在护卫们被行刑的过程中,武三思看见了街对面的金吾卫队伍,领头的苏扬坐在马背上格外显眼,视线虽然不是很好,但武三思还是从身形中认出了他,他当即冲苏扬大叫:“姓苏的小儿,你好生威风,你是存心在这里堵某的吧?我武三思与你并未有仇,你何故如此针对某?” 苏扬淡然一笑:“原来是武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里碰上你实在是太巧了,某就闹不明白了,你为何三番两次的犯夜,难道我大唐律法对你就真的不起作用?你就全然不把唐律放在眼里?上次你在坊内醉酒闹事,本官给了你以钱赎罪的机会,可这一次你是在大街上被抓,是实打实的犯夜了,本官也没有理由再让你以钱赎罪,今你受笞刑二十,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不要再犯,若是再犯,那就不是笞刑二十了!” 说完,苏扬策马向前走去,官员将士们跟随而去。 武三思要冲过去,却被武侯们拦住,他在原地跳脚大叫:“苏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你给某等着!” 苏扬皱眉勒马停下,指着武三思大怒:“犯夜被抓还敢如此嚣张!给某再打二十,丢进金吾狱中,天明之后派人调查他们在被询问过程中交代的是否属实!” 武侯小队长哪敢迟疑,当即又命武侯们把武三思按在地上痛打二十鞭子,打完之后,武三思已经疼得昏死过去。 队伍继续前进,姬平忍不住说:“这人怎么会这么傻,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武三思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苏扬摇头道:“他哪里是不懂?他是仗着他有皇后这个靠山,明知道自己会吃亏也不愿意低头示弱,放不下身份而已!看着吧,他还有得苦头吃的,等他在长安城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他就知道什么叫低调了!” 正说着话,苏扬突然安静下来,他看着对面街边屋檐下的黑暗处似乎有一人,当即大喝:“谁在那儿?” 这条横街至少有一百米宽,是整个长安城内仅次于朱雀大街和第一横街宽度的街道,如此远的距离,也难怪身后的将士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躲在屋檐下黑暗处的人。 听到苏扬的大喝声,校尉姬平当即下令:“第一旅围上去!” 第一旅两个队,在队正的带领下迅速从左右两侧向对面包抄过去。 躲在黑暗处的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苏扬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能够发现他,他吃惊不小,看着大量金吾兵士包抄过来,他不退反进,快速跑了几步之后突然转身,脚底猛然发力,身体“嗖”的一下蹿上了屋顶。 第112章 飞天燕子 正包抄过去的金吾甲士们见状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这屋檐的高度可不低啊,此人竟然轻松就蹿了上去,这身手可是非同一般。 “好大的胆子!”苏扬大怒,他当即取出弓箭,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已经蹿上屋顶的黑衣人大叫一声:“啊——” 惨叫声过后,整个人从屋顶滚落下来,被刚好赶到的金吾甲士们控制并捆了起来。 苏扬带着剩下的骑兵和甲士们骑马走了过来,黑衣人被甲士们拖到了他面前,他用长槊挑开黑衣人的面巾,在火把的照耀下,发现此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咦?”判官蔡鹤看见这年轻人的相貌之后面露惊讶。 苏扬扭头看了看他,“你认识此人?” “使君,前几年长安城内出现了一个极为厉害的盗贼,就连刘相公的家里都被其光顾过,据说被偷走了几件玉器,长安富商邹凤炽的家里被偷走了铜钱十几斤、珠宝玉器三十多件,其他被盗的人家也不知道有多少,因为很多官员和富商家中被盗之后都没有报官!” “后来雍州署和长安、万年两县官府设下陷阱进行围捕,出动了衙役、白役、兵丁上千人,就连不良人也出动了,这家伙不但进了陷阱,还拿走了诱饵,埋伏人的依然没能拿住他,盖因此人身手极为灵活,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且此人使得一手好飞针技巧,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尽数被其用飞刀射杀,最后被他从屋顶逃之夭夭!这几年,他一直被通缉,但一直没有被抓住过!” 姬平点头:“某也听说过此事!” “哦?此人还有做下过这等大事?”苏扬颇感意外,“搜一下他的身!” 甲士们果然在此人的身上搜出了两排飞针,这针可不是绣花针和缝衣针,它比缝衣针要粗一倍,长两倍,拿在手上颇有份量。 “此人姓甚名谁?” “使君,此人外号‘飞天燕子’,姓严名冬!” 苏扬思考了一下,下令道:“姬平,派几个人把此人送去金吾狱单独关押起来,找医师给他治伤,飞天燕子被抓的消息要暂时封锁,本使自有安排!” “诺!” 苏扬带着巡夜的队伍很快就到了朱雀门外,向右转就是朱雀大街,这条大街的宽度只怕是迄今为止世上最宽的大街,宽约一百五十米,而长安城内的其他大街的宽度也在二十五米到一百五十米之间。 空荡荡的朱雀大街上黑漆漆的一片,街道两侧就是坊墙,长安城的格局看似大气、规整,实际上也很单调,地面是青石铺路,两侧坊墙是土黄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几个骑兵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开路,苏扬骑在马背上一边一边问:“蔡判官,咱们金吾卫还有负责长安城内的植树、卫生清洁和消防职责吧?” “是的,使君!” 苏扬用马鞭指着朱雀大街两侧:“这大街两边怎么一棵树都没有?咱不是管植树绿化的吗?” 蔡鹤道:“回使君,在街边植树靠近坊墙,这很容易让不法之徒攀爬进坊内,又或是让坊内的人翻墙出来,也方便贼人躲藏,因此历任街使都没有下令在街边种树,这植树的职责就是一个名义,说说而已,没人当一回事儿!” 苏扬摇头:“这怎么行?你不能害怕摔倒就不走路吧?我看啊,这树还是得种,万年县那边种不种是他们的事儿,咱们的辖区还是要搞起来!蔡判官,你写个章程出来,算算咱们辖区的街道有多长,隔多远种一棵树,大约需要多少棵树,选择什么树种,每棵需钱几文,日常如何维护,街面的清洁卫生怎么搞,都写清楚!这些既然是咱们街使署的职责,咱们就要把它抓起来,要干好,要做得让百姓们和上头都满意!” 上司既然要搞,蔡鹤当然不能反对,他立即答应:“卑职回去就着手这事!” 苏扬又说:“你们看看,举世闻名的长安城到了夜晚,大街上竟然是漆黑一片,这不是天朝上国该有的气象!” “那······使君的意思是?”校尉姬平问。 “某觉得可以每隔一段距离竖起一根长杆,长杆上固定一个灯座,要能防风防雨雪,每天日暮之后由巡逻的武侯挂上油灯,日出之前取下油灯!” 蔡鹤小心问:“使君,宵禁之后大街上除了武侯之外,已经没人了,点油灯是不是太浪费了?” “浪费吗?武侯们不是人吗?他们巡逻时都举着火把或提着灯笼,这难道烧的不是油?咱们在街边建好灯杆,挂上油灯,巡逻的武侯们就可以不用举火把或者少举火把!” 蔡鹤想了想附和:“这么说实际上也多烧不了一些灯油!” 正说着话,苏扬看见前面通化坊的坊墙外街边有十几个百姓排成一排站在坊墙边,他们的身前放着装货的箩筐担子、还有驴车、骡车,都是板车,车上装着货物。 武侯们正在检查箩筐和板车上的货物,还有武侯在登记这些人的身份。 “过去看看!”苏扬说了一句,带头策马走过去。 校尉姬平快马加鞭跑到前面,他跑到武侯们身前大声询问:“苏街使巡夜,尔等谁是领头的?还不上前拜见!” 一个三十余岁的武侯连忙扒开身前两个手下,立即向苏扬小跑过去。 “通化坊武侯铺铺长袁勋拜见街使!” 苏扬点点了头,他跳下马走到百姓们面前,目光在这些百姓们脸上一一扫过,又把他们身前箩筐和板车上的货物大致看了一遍,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回街使,这些人都是在宵禁开始之后还在大街上被卑职等拿获的!” 苏扬道:“都是哪里人?问了么?” “已经询问完毕,他们都是这附近坊内的,在街上摆摊做点小生意,因耽搁了时辰在坊门关闭前来不及进坊,因此被挡在了大街上!” 苏扬吩咐道:“先派人把他们带回武侯铺,再仔细询问是否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作奸犯科的嫌疑,那就明早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坊正带家属来领人,没有家属的,由坊正或里长做担保才能放人!” 袁勋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是否还笞刑二十?” 苏扬扭头看了袁勋一眼,这一眼看得袁勋心中一突。 第113章 监视者死了 苏扬又走到墙边站成一排的百姓们面前说:“想必尔等在大街上摆摊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宵禁不是说着玩的,犯夜是要笞刑二十的,以后一定要记住,报昏鼓一响,立马收摊走人回家,片刻也不能耽搁,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一旦被抓受刑,打得你们皮开肉绽,你得修养多少天才能痊愈?这些天又没法做生意,损失多少?诸位算过这笔账吗?” 百姓们中有一人连连拱手作揖:“使君,我等错了,还请使君给我等一个改过的机会!” 其他人也纷纷求饶,“使君,我等再也不敢了!” “今本使第一次巡夜,给你们一个机会,就不对你们施刑了,你们得跟着武侯们去铺子里待上一夜,明早武侯铺会派人去你们各自所在的坊叫坊正和你们的家人前来领人,但是以后若是再犯,抓到了可不会有今天的运气!” “是是是,多谢使君,使君大恩大德,草民等没齿难忘!” 苏扬摆了摆手,转身上了马,带着队伍继续巡夜。 一连经过了五六个坊,每个坊坊墙外的大街上都有一些百姓犯夜被武侯们抓住,而且这些百姓大多都还是摆摊做生意的商贩,只有少数走亲访友耽搁了时间被滞留在街面上。 到了永达坊附近,苏扬问蔡鹤:“最近都要这么多百姓犯夜被抓?” 蔡鹤道:“最近十年来几乎都是这样,商贩们也是存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不会被抓住,有些商贩跟武侯们关系处好了,被抓之后就拿点儿钱,也不会被施刑。 姬平这时说:“某也是闹不明白,他们既然要做生意,为何不去东市和西市,怎么就喜欢在这大街上摆摊呢?被抓了之后若是允许以前赎罪,岂不是好些天都是白干了?” 蔡鹤问:“校尉知道东西市的铺面租金有多贵吗?小本生意根本就租不起,赚的钱连租金都付不起,如何能去租?再说了,东西两市已经是人满为患,根本就没位置!” 今晚的所见所闻让苏扬意识到,长安城的经济发展已经受到了宵禁制度和市坊制度的严重阻碍,为了赚点钱,谢谢小商户们都不得不铤而走险在东西两市之外的地方开铺面、摆摊做生意! 按照唐律的规定,商人们只准在东西两市进行贸易,其他地方一律不准,如果真要按照唐律严格执行,东西两市之外的铺面和地摊要全部取缔,这得打碎多少人的饭碗? 宵禁制度和市坊制度已经执行了很多年,这两样制度的颁布是从政治和军事的角度去考虑的,是为了方便统治者对底层百姓们的统治,完全忽略了经济的发展。 但是一国的经济却又是重中之重,如果经济出现问题,这个王朝肯定也会出现问题。 “使君,前面是道德坊了,再往南走属于城内的郊外地区了!” 苏扬道:“无妨,只要有人居住,咱们就得过去看看!” 长安城格局是东贵西富、南虚北实,在百姓们看来,越是靠近皇城,位置越是好,房价越高,所以长安城南部和四个角都属于城内的郊区,居民密集度要比中心城区小得多。 队伍一直走到明德门,再转向西走到安化门,再往北走。 走到兴化坊和丰乐坊附近时,苏扬想起元丰客栈内有两胡人监视苏家的事情,他招来霍撼山问:“这几天元丰客栈的胡人是否外出与其他人见面接触?” 霍撼山摇头:“说来也是奇怪,这都好几天了,这两个胡人整天窝在房里也不出去,饭食都是叫客栈的博士送的!” 的确很奇怪,苏扬心里琢磨着,难道对方就真的只有两个人,没有其他人了? “叫咱们的人继续盯着,这两个胡人一旦有动作,立即报告!” “诺!” 正说话间,苏扬带着队伍到了丰乐坊的西墉门口,这时只听坊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杀人,杀人了······” “怎么回事?丰乐坊内出了命案吗?”苏扬勒马停下,他脸色一变,当即下令:“姬校尉、霍撼山,命步兵一旅和骑兵旅把丰乐坊围起来,除了官府和坊间官员、查案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第二步兵旅跟某进坊封锁现场!” “遵令!” 随着命令下达,将士们迅速行动起来,每个路口布下几名兵住封锁路口,其他人每隔几米站岗,骑兵们作为机动巡逻人员,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在苏扬的命令下,一个兵士上前敲坊门,坊内守门的兵丁也是金吾卫兵士,见识街使到来,立即叫来坊正开门。 “卑职拜见街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打开墉门看见苏扬身披重甲,身后跟着威风凛凛的甲士们,立即上前拜见。 坊正并不是由朝廷和官府任命的官,而是由坊内居民推举的德高望重之人轮流担任,协助官府官府管理坊内治安,徭役赋税,但你别拿他不当官儿看待。 苏扬点了点头脸色严肃问:“方才某听到了坊内传来尖叫声,好像是说杀人了,可有此事?” 坊正擦了擦汗说:“正是,某正要派人去县衙保官!” “凶案发生在何处?” “据下面的人报告说是元丰客栈,卑职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元丰客栈?苏扬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一挥手:“立马派人去县衙报告,某带人去保护现场、维持秩序!” “诺!” 这边坊正招牌去县衙报案,另一边苏扬带人很快赶到了元丰客栈,等他带着人马抵达元丰客栈不远处就看见门外聚集着很多人,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一部分是客栈的住客,另一部分是听到消息从附近赶来看热闹的居民,此时还有更多人正从附近赶过来。 苏扬大喝一声:“附近的住户一律退开,客栈的住客在客栈门前集合!姬校尉,命将士们拉起隔离线,布置岗哨,无关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和进入客栈!” “遵令!” “客栈掌柜何在?” “掌柜、掌柜何在······” 一个年近五旬不胖不瘦的中老年人带着一个博士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并迅速迎上苏扬拱手作揖:“小老儿陈继先恭迎将军!” 苏扬板着脸:“某是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方才在坊外街上巡夜听闻此间有人大叫杀人了,是你这里么?” 这客栈掌柜陈继先连连鞠躬:“是的是的,本店发生了命案,方才的叫声是博士康二发现了四楼一间客房内有人被杀,在惊恐害怕之情形下所喊!” 苏扬询问:“某听见喊声好一会儿工夫了,怎的你等还在楼上作甚?” “回使君,小老儿听到喊声之后就丢下手头上的事情赶到四楼查看,这才得知真的发生了命案,小老儿因此立即把围观的住客一个个都劝走!” 苏扬立即对陈继先说:“你立马把所有博士和帮工、马夫及其他所有杂工全部集中起来,任何人不许离开!康二,你带某上四楼去!” “诺!” 苏扬带了霍撼山及几个甲士跟着康二很快上了四楼来到了一间房门口,只见霍撼山对他点了点头,苏扬当即明白这间房就是那两个监视他家的胡人居住的甲辰号房间,这让他颇感意外,同时他心里也产生了疑问,究竟是谁杀了这两个胡人? 第114章 疑惑重重 苏扬站在房门口一看,只见房内有两具尸体,身下淌着血,一具趴在房门口,头部距离房门槛只有一个拳头的宽度,背部有一道伤口;另外一具尸体靠近窗户仰面躺着,咽喉被利刃刺穿,尸体身下的血就是从那伤口流出。 他思索一下,扭头对霍撼山打了一个眼色,霍撼山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转身离去。 几个甲士控制了过道,苏扬脱下靴子动作轻盈的走进房间,他蹲在第一具尸体边查看,发现死者背后的伤口是被剑之类的利刃所造成的,他把尸体稍稍抬起来查看胸前,发现死者胸前也有一道伤口,应该是与背后的伤口形成了贯穿伤,而且恰巧刺穿了心脏,造成一击毙命,死者都没有来得及挣扎和爬行就死了,地上大量的血迹也证明这一处贯穿心脏的伤是致命伤。 从死者的衣着服饰上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死者的相貌面部特征证明其应该来自雪域高原。 苏扬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勘察,这个死者的相貌特征同样说明此人是来自高原上,这两个死者脸上的高原红特征已经很淡薄,这说明他们来中原的时间不短了。 这一具尸体的致命伤在咽喉,凶手的剑法非常厉害,干净利落,死者甚至都来不及反抗就被刺杀了,从死者躺着的位置和姿势来观察和推断,死者当时应该是在观察苏家大宅,但凶手突然从背后出现,死者听到动静刚转过身来就被刺杀了,而房门口的死者是应该与凶手过了几招,在知道不敌的情况下向从房门逃走,但被凶手追上从背后刺死。 苏扬从两个死者身上各找到了一张“过所”,他依次翻开过所查看,这两张过所是刑部的司门颁发,司门是刑部所属四司之一,主官和副官分为司门郎中和员外郎。 据苏扬所知,外国使节与商人入境大唐的程序是不同的,事先朝廷会向西域诸国或周边小国颁发铜鱼符作为入境凭证,外国使节到达边境之后需要勘验铜鱼符,勘验无误才能通关,入关之后有专门的官方人员沿途随行,使节在途中不得与任何唐人交谈,沿途官方也不能让使节与其他人杂居在一起,官方的官吏非公务不得与外国使节见面和接触,如果外国人来大大唐为间谍,按唐律判处绞刑;或者外国人在唐朝境内给已经归化的胡人或留学生写书信,而这人却不报告,一经发现,两人要同时被判绞刑。 而针对外国商人来朝,大唐做出的规定又有所不同,外国商人没有唐朝朝廷颁发的铜鱼符,他们必须要在通商口岸或关隘处向官方申请过所,在边境、各地由都督府或州户曹参军颁发,在长安则由刑部司门的郎中或员外郎颁发。 而外国人所持过所也是有时效限制的,到了期限必须要到相关衙门续期,否则一经被治安管理部门的人查验过期,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吐谷浑人?”苏扬皱着眉头看着两张过所上写着的两个死者的身份信息,这两个死者竟然是归化的吐谷浑人。 早年间薛仁贵败于大非川,吐谷浑随即被吐蕃吞并,但有不少吐谷浑人内迁归附大唐,这些吐谷浑人因此也成了归化的胡人,他们的待遇与大唐汉人差不多,可以穿汉服。 而按官方规定,外国人在唐朝是不能穿唐人服饰的,外国留学生也是如此,必须穿本国服饰,难怪这两个胡人穿着唐人的服饰! 苏扬把过所放回尸体身上,他又发现窗沿上原本布满灰尘,但有一个脚印,他立即拔出刀丈量了脚印的宽度,然后与两个死者的脚进行对比,脚印的宽度明显要比两个死者的脚窄一些,凶手应该是跳窗离开。 这个时期的窗帘大多都是用草席或竹席悬挂而成,白天就把它卷起来让房内采光,到了夜晚就放下窗帘,关上窗棂,这种草席或竹席窗帘都可以进行固定,下雨时可以挡住雨水飘进房内,起风时可以挡风,有窗棂的支撑不会被吹飞。 而一些富户豪门、甚至是勋贵、皇族,窗帘是用白布或丝绸浸染桐油制作而成,造价比较昂贵,但它比用草席或竹席做窗帘要耐用,且防风防雨雪的效果好不少,即便放下窗帘,房内的采光效果肯定也要比草席和竹席好许多。 苏扬撩起草席窗帘向外看过去,窗外空无一物,没有树木、绳索可以借力,他心里产生了疑惑,凶手是如何下去的?这四楼距离地面的高度可不低啊,凶手的轻身之术竟然如此厉害,要是这样的话,城墙和坊墙对于此人来说岂不形同虚设? 苏扬自问,以他现在的功力也还做不到很轻松就能飞身下去而毫发无损。 他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转身扭头扫视了一遍房内,没有放过任何角落和细节,再无新的发现之后走了出去。 刚走出房间不久,楼梯口就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两个三十余岁的官员带着一伙不良人、衙役依次从楼梯上快步走进了过道。 领头的官员看见苏扬身披重甲手抚刀柄站在房门口,刚从楼下就得知右金吾卫左街使带人正在维持秩序和保护现场,就知道他就是苏扬,立即上前拱手作揖:“下官长安县尉韦正辉见过使君!” 京县县尉是从八品下,在品级上比苏扬低了好几级,尽管苏扬年轻,可他的品级低,不得不对苏扬行礼。 苏扬抱拳回礼点了点头说:“韦县尉客气了,某已询问过客栈掌柜和发现尸体的博士康二,据他们二人交代,此前房间内无人进去过,只有某刚才进去稍稍查看了一下,凶手应该杀人之后是跳窗离去,而且很从容,绝非一般人!但某方才带兵正巧经过坊墙外,并未发现可疑人员翻墙而出,凶手要么还隐藏在坊内,要么早就离去!” 韦正辉听完之后说:“多谢使君,这省了下官等不少时间!给使君介绍一下,此乃我县典史刘金和不良帅赵亮,此案就由他来负责调查!” “卑职见过使君!”刘金和赵亮上前一步抱拳见礼。 典史是掌管缉捕和监狱的官员,刘金是一个文官,身形瘦弱,而不良帅赵亮看上去身形也不是很高大,脸型消瘦,相貌带着凶戾之色,言行举止之间带有江湖气息,不似行伍出身。 苏扬打量刘金和赵亮一番,点头:“调查凶案是你们县衙的职责,某这个街使只管夜巡和治安案件,此案就移交给诸位了,若案子有任何进展,还请韦县尉和刘典史派人知会某一声!” 韦正辉连忙答应:“应当的,若有进展,下官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使君!” “那某就先告辞了,请!” “使君慢走!” 待苏扬下了楼梯,不良帅赵亮忍不住说:“这街使怎么看上去还像个娃娃?朝廷没人做官了?就算某做街使也不一个娃娃强啊!” 韦正辉急忙摆手:“欸,这话可不要随便乱说,被人听了去总归不好,若是传到街使的耳朵里只怕有你好果子吃的!你道他是何人?苏家小郎在承风戍射杀了吐蕃大论钦陵之事你听说了吧?就是他!人家有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你呢?” “嘶——就这个娃娃干的?额滴个亲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赵亮惊得张大了嘴。 韦正辉摆手:“闲话少扯,叫刑房仵作来验尸,你我二人先进去勘察现场!” “诺!” 第115章 怀疑 苏扬带着几个甲士从楼梯上走下来,刚走到客栈大堂中间,霍撼山就迎面走来,苏扬挥手示意让甲士们先出去,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撼山低声禀报:“某刚才去问了,不是我们盯梢的人做的!” 苏扬通过勘察凶案现场就知道了,绝不是苏家宅院的护院们所为,凶手的剑法十分高明,身手敏捷,轻易就能从四楼窗户跳窗离开,霍撼山招募的二十多个护院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这种本事。 通过对尸体的检查,苏扬确信凶手使用的兵器应该是剑,而且剑的厚度比一般的剑要薄得多,因为死者的伤口是两端细长,中间开阔,用刀捅不会是这种伤口,因为刀背厚,而刀刃薄且锋利。 苏扬走到客栈门口向在这儿做事的杂工和博士们看去,一个个都在低声议论着,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再向客栈的住客们那边看过去,这些住客们的脸上更多是担忧,他明白这些人为何担忧,这里发生了命案,官府肯定要对他们进行一一询问,短时间之内这些住客只怕不能离开。 他的目光又向外围围观的人群中扫了过去,很多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突然,苏扬心中一动,大喝:“传令,所有人收队集合!” 兵士们听到苏扬的命令后纷纷跑过来集合,这里的秩序和现场维护就移交给长安县衙派来的衙役、白役和不良人了。 围观的附近居民百姓们看见金吾卫兵士们列队离开后,议论声更大了。 等队伍走到坊门处,苏扬跳下马,他卸下盔甲交连同战马一同交给霍撼山,对校尉姬平下令:“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现在令你带队继续巡夜!” “遵令!” 等姬平带队离开后,卸掉了盔甲的苏扬一身轻松的钻进了黑暗之中,他又潜回了元丰客栈附近的一处角落并暗中观察周围围观的人群,方才他就发现围观的人群之中有几人神色异常。 没过多久,县衙几个衙役、佩刀不良人从大堂内走了出来,身后有几个白役用担架抬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首走了出来。 苏扬这时注意到围观人群中那几个令人可疑的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微微摇头,另外几人便没有其他动作。 “吐蕃人?”尽管是夜里,客栈门前的灯笼光线并不是很好,但对于苏扬这种感知能力远超常人的人而言,他很轻易就看清楚了这几个可疑之人的相貌。 尽管唐蕃之间还在交战期,但此前滞留在大唐境内的吐蕃商旅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他们该做生意的还是一样做生意,官府也并未对他们采取什么特别的限制措施,这些在大唐的吐蕃人的生活照旧如常。 “难道他们是两个死者的同伴?”苏扬心里有了怀疑,由不得他不怀疑,这几个身体强壮的吐蕃人出现在案发现场绝对不是巧合。 苏扬并未采取行动,现在这里人太多了,贸然动手可能会打草惊蛇!如果这些吐蕃人是两个死者的同伙,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都这么多天了,这些吐蕃人为何没有跟两个死者见面,而这两人刚死,他们就收到了消息? “等等,难道这些吐蕃人就住在这附近?或者他们的藏身处就在这丰乐坊内?” 正思索间,县尉韦正辉、不良帅赵亮、主记和几个仵作依次从大堂内走了出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已经把现场勘查完毕。 接下来,不良帅赵亮和几个不良人分开对客栈掌柜、杂工、博士和各房住客们进行询问,旁边有典史管辖的书吏们进行记录。 县尉韦正辉和典史刘金带着几个衙役先行离开,两具死者的尸首也被白役们抬到一辆牛车上拖往县衙刑房的停尸间存放,以便进一步进行尸检。 这时,被苏扬盯上的几个吐蕃人开始悄悄离开,他悄悄跟上去,刚跟了一段距离,领头的吐蕃人似乎有所察觉,立即对其他几个吐蕃人打眼色,这几个吐蕃人迅速化整为零分散离开。 苏扬停了下来,他皱起了眉头,这帮吐蕃人的警觉性竟然如此之高让他颇感意外,他思索了片刻,毅然转身离去。 四更天,县衙刑房依旧是灯火通明。 县尉韦正辉坐在上首,典史刘金坐在左侧下首,二人正听取不良帅赵亮对元丰客栈发生的命案的看法。 “两个死者是归化的吐谷浑人,根据他们身上的过所所示,他们应该在长安待了最少有三年时间,弟兄们查阅了县衙的相关卷宗,查到这二人都在西市一家吐蕃人开的商铺做杂工,但现在是宵禁时间,无法前往商铺进行调查,只能等天亮之后再派人过去核实他们的身份!” “根据对客栈掌柜、博士们以及住客们的询问,白天有三个住客是新住进去的,但属下询问和观察过,这三人都没有可疑之处,没有人发现白天和夜里有可疑人员进入过客栈!” “两个死者死得很干脆,没有反抗的痕迹,或者说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杀了,而两个死者都是身强力壮之辈,他们的手掌虎口和手指上有很厚的老茧,这说明他们并非没有反抗之力,也更说明凶手的武艺很高。窗沿上有一个脚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凶手应该是杀人之后跳窗离去,而凶案现场在四楼,凶手要跳窗离开,绝非一般武者可以做到,这种级别的高手,属下都未曾见过几个!” 典史刘金说:“杀人应该有动机,赵亮,你说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属下暂时还没有结论,这要看两个死者在元丰客栈干什么,他们本是西市一家店铺的杂工,但他们为何住在元丰客栈呢?这是属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刘金皱着眉头说:“某怎么看都像是买凶杀人,这个凶手应该是个身手极为高明的刺客,也只有专门以杀人为业的刺客才能这么干净利落的杀掉那两个吐谷浑人!” 县尉韦正业看着面前的询问笔录,这些都是衙役和不良人对客栈伙计、掌柜和住客们的询问结果。 长安县是京县,按照大唐对京县衙门官吏的配置,有六个县尉,每个县尉各管一曹,韦正辉就是分判法曹的县尉,正是典史刘金的上司,而刘金又是不良帅赵亮的顶头上司。 他详细看了一遍询问笔录,抬头对刘金和赵亮说:“这显然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而且是精心策划的,凶手又是一个杀人老手,想要破案的难度很大,但这不是我们不用心办案的理由!明早县尊肯定会过问此案,说不定还会引起州署和大理寺的关注,某的压力很大啊!因此二位,某希望尔等发动一切力量,尽快找出凶手侦破此案!” 二人起身向韦正辉行礼:“诺!” 韦正辉起身摆摆手离开了刑房,随后赵亮也离开,刘金叫来书吏把询问笔录整理一番存档。 在他们都离开之后,一个黑影跟着书吏来到了卷宗房,书吏放好卷宗很快离开,黑影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赫然就是苏扬。 第116章 恭候多时 他拿着蜡烛和卷宗躲在了角落里翻阅起来。 “两个死者在西市的丙六号毛皮铺做杂工?客栈里的人都说没有看见过可疑人员出没,那么凶手是如何抵达四楼杀人的?” 看完卷宗之后,苏扬陷入了沉思,不久他把卷宗放回原位,吹灭蜡烛之后消失在门外。 刑房停尸间。 昏暗的停尸间里摆放着两具尸体,这就是刚刚从元丰客栈拉过来的两名死者的尸体。 “咯吱咯吱”几声响过,停尸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影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拿着蜡烛缓缓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边掀开了白布。 蜡烛的光亮照亮了停尸间,站在尸体边的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看着尸体咽喉处的伤口,眼神顿时一凝。 就在这时,黑衣蒙面人猛然抬头,浑身汗毛乍起,凶狠的目光看向黑暗的角落,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腰间刀把上。 苏扬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他缓缓拔出战刀,“某恭候阁下多时了!” 黑衣蒙面人看见是苏扬,眼神中顿时凶光大盛,却不等他拔刀,苏扬率先出招杀了过来。黑衣蒙面人迅速拔刀迎击。 “当当当······”激烈的兵器交鸣之声在停尸间响起,两人身影快速变幻,停尸间内只见刀光闪耀,阴气森森。 交手三十余回合,黑衣蒙面人踢中了苏扬侧身一脚,苏扬一拳打在了其胸膛,黑衣人蒙面人担心交手的时间过长而引来官兵,他借着被苏扬一拳打中的机会迅速转身撞破窗户蹿了出去。 苏扬见状哪里肯放走对方,当即拔腿就追,一个箭步紧跟着蹿出了破烂的窗户,一个在前狂奔,另一个在后拼命的追击,两人的奔逃和追赶很快引起了县衙内巡逻的白役的注意。 “尔等何人?站住、站住!”一队巡逻的领头白役大叫一声,拔出腰刀对身后之人大吼:“有刺客,有刺客,给我追!” 县衙内瞬间喧闹起来,许多当值的衙役和白役纷纷拿着兵器和棍棒从各处赶来。 黑衣蒙面人奔跑到围墙之下,脚尖连续在墙壁上快速点了两下,整个人就飞身上了坊墙,随后一个纵跃飞身而下。 苏扬一提气,双脚也在墙上连续点击两下,同样飞身上了坊墙,他看着黑衣蒙面人快速向街道对面飞奔而去,当下不敢迟疑,迅速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使劲飞奔,耳边只传来呼呼的风声,一会儿蹿进了小巷之中,一会儿又飞身进了百姓的宅院内,有时在坊墙上快速移动,有时又在房顶上追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衣蒙面人竟然一口气跑到了朱雀大街上,苏扬也毫不迟疑追上去,黑衣蒙面人很快就蹿进了开化坊,苏扬穷追不舍,他仗着年轻、身强力壮,气息绵长死咬着不放。 黑衣蒙面人先后穿过了崇义坊、宣阳坊,最后竟然蹿进了平康坊。 苏扬看见此人蹿进了一家青楼内,他心感不妙,脚下却不敢迟疑,也赶着追到了这间青楼之中。 青楼内实在太喧闹了,莺莺燕燕弹唱之声不绝于耳,喝醉了的客人们要么发着酒疯,要么借着酒劲吟诗作对。 “咦,小郎君你找谁啊?”苏扬正找那黑衣蒙面人之时,一个歌女凑上来询问。 苏扬提着刀一脸凶相的转过身来,看得这歌女吓得尖声大叫,“啊——” 苏扬眉头一皱,立即上前捂住她的嘴,冷声喝问:“别出声,某在追击一名凶犯,方才你可见过也黑衣蒙面的男子?” 被捂住嘴的歌姬连忙摇头,苏扬松开手,迅速离开,他走到一间房门前猛的推开门,房内,一男一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叫着分开。 “你是何人?要做甚么?”房内男子战战兢兢问道。 苏扬提着刀大步走进房内,用最快的速度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对房内二人抱拳:“打扰了!”说完退出房外带上了房门。 随后他又连续找了好几间房,都没有发现异常,这时他来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房门口,房内竟然没有任何声音,他眉头一挑,左手推开房门,右手持刀走了进去,只见两个歌姬正跪坐在长几边煮茶。 正对着苏扬的歌姬看见苏扬后一笑:“小郎君可是没有找着称心的姑娘?不如在此喝杯茶?” 苏扬不为所动,他迈步走进房内,一边找一边问:“二位姑娘,刚才可有一个黑衣蒙面男子闯进来?” 另外一个歌姬笑道:“蒙面男子没有见过,倒是见到一个黑衣男子闯进来!” “人呢?”苏扬立即问。 那姑娘看着他却笑而不答。 苏扬反应过来,这歌姬说的就是他,他黑着脸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关门之声。 他正走到楼梯处打算下楼继续找,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他仔细想了想,方才那两个歌姬的表情不对,他立即转身往回走。 等走到房门口时,他推门的手停下来,房门口竟然有一滴血,他蹲下身体用手沾上血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他脸色一变,立即推门而入,方才还招呼他喝茶的两个歌姬此时已经倒在波斯地毯上,而窗户却开着,他立即跑到窗户边掀开窗帘向下看去,只见外面光线暗淡,哪里还有黑衣蒙面人的身影? “嗨,追了半天却是功亏一篑!”苏扬抬手猛的捶打窗台,懊恼不已。 他再转身查看了一下两个歌姬的情况,发现他们只是被打晕了,于是摆脱姑娘们的纠缠离开了青楼。 回到街使署时已快天亮,他这时才感觉被黑衣蒙面人一脚踢到的侧腰部位隐隐作痛,气血不畅,掀开衣物一看,受伤的部位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想着睡一觉之后再去找医师诊治。 他却不知就在此时,那个被他追得逃了好几个坊的黑衣蒙面人已经躺在床铺上接连吐了几口血。 “熬,你的伤怎样?怎么会受如此重伤?”一个手下极为焦急的询问。 熬的脸色有些苍白,苏扬打在他胸口的那一拳力道强横,他的胸骨被打断了,内腑还受了不轻的伤,幸好吐出了这几口淤血,要不然这些淤血堆积在体内够他受的。 “某去县衙刑房探查他们二人的死因,却没想到苏扬就躲在停尸房内等我上钩,此人极为难缠,是我低估了他的实力,交手之时被他一拳打中胸口,受了一些内伤!你们放心,没有大碍,吃一些药修养几天就好了!” 手下听熬这么说,于是问:“熬,你是说他们两个监视苏府时被苏扬察觉了,所以苏扬才杀了他们,然后躲在县衙停尸间等你去查死因,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熬把此前发生的一切详细回忆了一遍,他心里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摇了摇头:“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苏扬所为,但我们监视苏府的事情只怕已经被他察觉了,否则他今晚不可能在县衙停尸房埋伏!”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要不趁苏扬不在,我们集合人手潜入苏府把人抢了就走?”手下试着问道。 熬摆手:“这几天我正找人收买城门守卫,撤退路线的事情已经快要完成了,等安排好撤退路线再动手不迟,如果不安排好撤退路线,就算我们把人抢到手也出不了城,随时都有可能被苏扬和官兵抓住!再过几天吧,让其他人都静下心来不要着急,听令行事!” “是!” 第117章 先下手为强 苏扬在署衙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还没有洗漱,新任判官之一的魏庸进来禀报:“使君,狱卒来报说昨夜被关进大牢的武三思在狱中大吵大闹,狱丞和狱卒们害怕惹火上身,都来询问该如何处置?” 苏扬一听冷哼一声:“这帮欺软怕硬的货色,没个顶用的!行了,你告诉他们,把武三思继续关着,谁要是敢私自放人,本官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诺!”魏庸答应一声,行礼后转身而去。 “等等!” 魏庸听到声音回转,“使君还有何吩咐?” 苏扬起身走到魏庸面前,“某需要朝廷各省、各部、各司五品以上所有官员的任职履历、家庭人脉关系和政治倾向,你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查清楚?” 魏庸摇头:“只有卑职一人,就算卑职能够自由出入吏部、兵部的案牍房也不可能查清楚使君交代的这些!个人、家庭的人脉关系仅仅从案牍卷宗上是看不出来的,必须要派人打听和调查、核实,还有他们的政治倾向,必须要派人调查他们的一言一行、为官为人处世、文章奏疏,这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和不短的时间!” “实际上,朝中上下没有人可以把每个官员的这些情况都搞清楚,也包括皇帝、皇后、太子和宰相们,朝中的局势复杂得如同一团乱麻,几方势力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种关系互相交错,想要理清绝非几个人能够做到,除非······有一个专门的衙门并不惜成本的大量投入钱财和时间做这件事情!” 苏扬沉思了半响,他抬头眼神坚定的看着魏庸:“那就成立一个衙门,一个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并隐藏在黑暗中的衙门!” 魏庸听完眼神之中冒出灼热的精光,他呼吸急促,脸色潮红,“钱财呢?这需要大量的钱财!还有,卑职一人做不成,必须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苏扬很惊奇,这魏庸竟然也不问合不合法就迫不及待的默认,并且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对此事有着无法言语的狂热。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钱财的事情某来想办法,至于信得过的人,某有几个在战场生死相托的袍泽兄弟,虽不堪大用,但办一些小事还是可以的!你那边能找几个信得过的么?” 魏庸思索了一下,对苏扬说:“使君,在这一个行当中,物色人选极为重要,只能找那种天生干这一行的人,而且要把忠诚度放在第一位进行考验,若是某人忠诚度不高,一旦被对手捕获,一番用刑之下就会把他所知晓的和盘托出,到时候咱们这个衙门就会发生塌方式的崩塌,损失不可估量,还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苏扬点点头:“我想你对于组建这么一个衙门应该有独特的看法和见解,这样吧,你写个详细的方略出来,时间上不做限制,你有充足的时间思考、验证和考察,等你写好了就交给某,等那时咱们再一起讨论具体如何进行!” “诺!”魏庸答应,施礼之后出去了。 苏扬把这事暂时先放下,他思考着这武三思身份非同一般,他并非是要跟此人为难,可恰恰是此人在他上任之初就接连两次犯在他手里,倘若他不施以手段严惩,其他勋贵纨绔们只怕也会有样学样,不把宵禁当回事,他这个街使就不好干了,若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事后肯定会有人找他的麻烦,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揪小辫子的人,想把他拉下马踩着他的身体上位的大有人在。 “来人,去把判官蔡鹤找来!” 苏扬找书吏要来食物,正进食时,蔡鹤赶了过来,“拜见使君!” “嗯,找你过来是关于武三思的事情,此人接连两次犯夜,某不惩戒不行,否则威信荡然无存,这个差事就不好干了,但武三思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他若向皇后哭诉告状,说某欺负她娘家人,皇后说不定一时心里气愤就拿本官撒气,你给某出出主意,此事该如何是好?” 蔡鹤迟疑:“这······” “你有话就直说,此地就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如得我口,再无第三人知晓!” 蔡鹤思索一番,拱手说:“使君,武三思若没有被行笞刑他倒还不至于去向皇后告状,可他被打了就不同了,就算他不去找皇后告状,他的妻儿或兄弟只怕也会去皇宫找皇后哭诉,卑职以为,与其事后皇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找使君的麻烦,还不如使君主动出击,上书弹劾武三思!” 苏扬思索一二,询问:“弹劾他什么?” “武三思身为外戚却不知自律,无视法令三番两次犯夜,醉酒之后为争胡姬而与人私斗!” 苏扬考虑了一番,当即拍板:“好,就如此办!某读书不多,还请蔡判官为某写道弹劾奏章,如何?” “这······非是卑职不肯为使君效力,实在是卑职的文采有限得很,这一道弹劾奏章要写得好才能凑效,要让皇后认为使君无私心,一心为公,同时也要痛斥武三思的卑劣行径,让皇后厌恶他,必须有一个笔力强劲之人才能写出如此效果!” 这下苏扬犯难了,“此等人才哪里去找?某也不认识几个有这等笔力之人啊!” 蔡鹤拱手:“卑职倒是有一好友可为使君解忧!此人名叫苏味道,时任咸阳尉,说起来此人与使君也有些关系,他乃是裴守约之婿,据闻这两天他正好要来长安参加裴守约幼子的百日宴!” 前几天裴府还派人往苏府送了请柬,苏扬一拍脑袋:“对了,今天就是裴家老幺的百日宴,某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某得回家一趟,赶紧去准备一份贺礼!蔡判官,找苏味道代笔之事还需要你从中说合才好!” “这好办,待会儿卑职与使君一同前往便是!” “行,未时过后你我二人在裴府外汇合!” 他说完就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对蔡鹤吩咐:“传某的命令,今夜继续巡夜,某或不能来,让校尉姬平负责带队,或许某会在暗中盯着,谁要是敢徇私枉法,某一定秉公办理!” 蔡鹤急忙答应:“诺!” 苏扬骑着马赶回家中,“阿郎下值了?”巡逻站岗的岗哨和奴仆婢女们都很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他叫住一个婢女询问:“淳于娘子在何处?” “回阿郎的话,娘子早上去了铺子里,还未返回!” “这样啊,今天裴府给幼子摆百日宴,你去叫账房给某准备一份贺礼,某随后要去赴宴!” “娘子早上出门前已经准备好了贺礼放在前堂了!” “哦?行,某知晓了!” 苏扬先去给大娘苏黄氏请安,又与小堂妹奴奴玩了一会儿。 玩着玩着,奴奴玩累了,大娘苏黄氏叫奴婢把她抱去午睡,苏扬向大娘告退转而向月轮公主住的厢房而来。 上次月轮公主听了苏扬的话,果真开始学习起培育花种的,前几天她一直在研究苏扬给他找来的几册关于种花育花的书籍,这两天就开始动手了,她在自己住的小院里锄了一片一丈见方的土地作为花圃,用树枝和竹片做成篱笆围起来。 第118章 要和离?要写放妻书? 苏扬见月轮公主正在花圃里忙碌,走到篱笆边上突然出声:“做甚么?” 这突然出声把月轮公主吓了一跳,她扭头一看是苏扬,“哎呀,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给你一个惊喜嘛!” “还惊喜?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我在种花,刚刚撒下种子” 苏扬忍不住说:“种花也是有季节的,你这大冬天的播种,明年能有花草长出来吗?” 月轮公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我找花匠问过了,这种花就是要在这个时节播种。对了,你来做什么?有事?” 苏扬有些不满:“怎么着,嫌我打扰你了?” “那我可不敢,我现在是寄人篱下呢,哪敢嫌弃你这个苏府的主人?我是担心你家那位娘子看见了又来找我的麻烦!我昨天还在想这事呢,要不你借点钱给我,我搬出去租一个小院?” “不能!” “也是,苏家府内是你家娘子主事呢,钱财都在她手里!” 苏扬脸色严肃道:“不是这么回事!那天我跟你们说过,旁边丰乐坊的元丰客栈内有人监视我们苏家,昨夜元丰客栈有两各住客被人杀了,而被杀的两人就是监视我们苏家的人!” 月轮公主脸色也变了,“人是你杀的?” 苏扬一副对牛弹琴的表情,“我真是服了你,你怎么会想到是我干的?要是我干的,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事?” 月轮公主点点头,“那······是谁在帮苏家?” “你问我,我问谁去?人被杀之后,当时我正好带金吾卫甲士在墙外巡夜,听到有人喊杀人就带人过去查看,死的那两个人不但是监视我们的人,还是两个吐谷浑人,这二人在长安的时间不短了,他们还有不少同伙,都是吐蕃人,我怀疑他们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月轮公主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他人都死了,没想到他死前派出的人竟然都追到长安来了!他们的目标虽然是我,但苏府上下都会有危险,照这么看的话,我就更应该搬出去住了!” 苏扬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一些:“你这不是存心捣乱吗?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搬出去?行了,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出府,我会想办法尽快把这伙吐蕃人找出来的!” 月轮公主丢下手里的铲锹,一脸郑重的看着苏扬,“我觉得他们的目标可能不仅仅只是我,对于钦陵的死,他手下的勇士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整天呆在府里还好,有这么多护卫,他们应该不敢轻易闯进来行凶,但你每天都要去衙门,很容易被他们抓住机会行刺!” “我这边已有准备,他们不会得逞的,你不用担心!今天裴府为幼子摆百日宴,我待会儿要去赴酒宴,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怎么逛过长安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月轮公主犹豫着,她想去,却又有顾虑,“······淳于娘子呢?你不带她去?” 苏扬大手一挥:“同去!” “嗤,你这小子胃口还真不小,竟想左拥右抱?你就不怕淳于娘子打得你抱头鼠窜?” “那不能,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月轮公主颇为玩味的看着苏扬,“那行,只要她不计较,我却是无妨!” “那就这么说定了,去的时候我派人叫你!” 苏扬离开月轮公主后找到霍撼山,霍撼山正在单手练刀,失去一条胳膊之后,他几乎把办差事和睡觉之外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刀上,最近一段时间进步很大。 “昨夜元丰客栈的案子还没查出来是谁做的,但我昨夜去了县衙停尸房······”苏扬把昨夜与黑衣蒙面人交手并追了此人半座城的经过说了一遍。 “黑衣蒙面人是两个死者一伙的!”霍撼山得出了结论。 苏扬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两个死者应该是早就潜伏在长安的吐蕃细作,县衙刑房的调查卷宗上写着这两个人在西市一家吐蕃人开的毛皮店铺做杂工,而黑衣蒙面人应该是钦陵派来追杀月轮公主和报复我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但此人昨夜被我打伤,最近几天应该不敢再有行动,待会儿我要去裴府赴宴,时间上来不及,我担心吐蕃人反应过来会撤离,所以我想让你去西市调查一下,说不定那家毛皮店是吐蕃刺客在长安的据点,你带几个护院一起去,如果那毛皮店真的是吐蕃细作的据点,他们当中或许有人知道吐蕃刺客们的落脚点!” 霍撼山道:“吐蕃刺客对府内的威胁更大,抽调人手出去会造成府内守备力量不足,容易被他们趁虚而入,某想去找猪头和妖精!” 苏扬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他们过几天就到了上番期限,可能很快要各自返乡······行吧,就当我最后一次请他们帮忙!”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霍撼山说完拿了兵器就走。 苏扬走到前堂时,淳于仙仙已从外面回府,“娘子,我正要叫人去找你回来!” “何事?”淳于仙仙一边倒水一边问。 “今天不是裴府给小儿办百日宴的日子吗?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还叫了月轮公主!” 淳于仙仙刚了喝了一口水,听了苏扬的话差点喷出来,“她也去?那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苏扬很是无奈,只得走过去说:“你看你,醋劲又犯了······” “谁、谁醋劲犯了?你小子真当我淳于仙仙稀罕你这小屁孩啊?” 淳于仙仙如同一只被踩的尾巴的猫急眼了,她怒气冲冲:“我这些年也自己攒了一点钱,当初你父买下我的时候用了五吊钱,今我用五十吊赎回契书,你给我写放妻书,我俩和离!写放妻书吧!” 历朝历代对人口买卖都有相关的规定,不过大致相差不大。在唐朝,人口买卖也分为自卖、和卖和官卖,这是受官方支持的;而不受官方支持的、甚至受官方严厉打击的是略卖和掠卖。 自卖就是自己把自己卖掉;和卖就是父母卖掉子女、丈夫卖掉妻妾,卖方和买方经过协商价格之后都同意的;官卖就是在战争中掳掠了敌方人员和民众,官府然后把俘虏卖给国内勋贵、富户为奴为仆;又或者某地出现了饥荒,出现人吃人的事件,这个时候由官府出面和担保把当地无法生存下去的灾民卖给另外的富庶之地的富户和官宦之家,与其让灾民们活活饿死,还不如卖去富庶之地,至少可以活下去。 略卖就是用过威逼利诱、欺骗等手段拐卖人口获利;而掠卖就是通过暴力手段绑架拐卖人口获利,这个性质更严重。 唐律规定,如果被卖人给别人做了奴仆,略卖人要被判绞刑;而被卖人给别人做了部曲,略买人要被流放三千里;如果被卖人给别人做了妻妾,略卖人仅仅只被判徒刑三年。 在唐朝,官方支持和受律法保护的人口买卖也分为“活卖”和“绝卖”,活卖就相当于活期典当,是可以赎回的,因为生活困难把子女卖出去或者自己把自己、丈夫把妻子卖出去,到了约定的期限就可以赎回,例如典妻,丈夫把妻子典当出去,等日子好过了再凑足钱赎回来。 至于“绝卖”,就等于是死当,是不能赎回的,例如青楼女子和大户人家的终生奴仆这一类人口买卖就是属于绝卖,是不能赎回的,如果要赎回,除非出得起价钱,有时甚至要比正常价格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 当初淳于仙仙的父母把她卖给苏扬的父亲就是活卖,到了约定的期限之后,她父母或者她本人可以把她赎回去,但是双方在契约上又协商规定若是到了期限还不赎回,淳于仙仙就必须要嫁给苏扬做妾,这就是她这个童养媳的由来,所以淳于仙仙在名义上已经是苏扬的妾室。 和离之意就是离婚,唐朝的放妻书就相当于后世的离婚协议书,放妻书是书面语、官方称呼,它有一个俗称——休书。 苏扬没有在意淳于仙仙的和离之言,笑嘻嘻道:“娘子,你这几年竟然偷偷攒了这么多钱?怎么做到的?” “少嬉皮笑脸,写放妻书!”淳于仙仙怒斥,一把打掉苏扬的手。 第119章 发财大计 苏扬脸上的嬉皮笑脸渐渐消失了,“娘子,和离之事怎可轻易提出来?你可知道有多少夫妻和离就是因为双方在吵架时,有一方经常性的随口提出和离,另一方赌气,和离就和离,谁怕谁?然后他们真的和离了,可真的离了之后又都后悔了,除非有一方服软,但如果双方都碍于面子不肯率先服软,他们的缘分就真的尽了,难道你我也要变成这样吗?” 淳于仙仙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不见了,她心里忐忑不安,也意识到自己的确错了。 苏扬继续道:“自古和离之事多是丈夫先提出,女子先提出和离还未听说过,你这样做不觉得过分吗?再说了,朝廷律法规定了‘七出之条和三不去’,你我曾经共患难,现在咱们富贵了,提出和离是不会被官府支持的!” 苏扬双手放在淳于仙仙的香肩上:“好了,月轮公主是客人,她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这期间从未出府,若是一直关在屋里会憋坏的,你既然担心她跟你抢老公,何不多带她出去走?让她多认识一些我大唐的英杰才俊,说不定她与某位才子或俊杰一见钟情,你岂不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淳于仙仙一想可不是吗?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苏扬会这么好心给她出这种主意?她狐疑的看着苏扬:“你会舍得把到手的美人送进他人的怀抱?你心里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苏扬一拍额头,“看你说的,好像我有多奸诈似的,我这不是给你解开心中的症结嘛!” 苏扬思索了一下,“哼,这次就原谅你了,如果让我发现你心怀不轨,看我怎么收拾你!” “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我叫婢女喊月轮公主过来!” 看着淳于仙仙去了自己的闺房,苏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在前往佩服的骡车上,苏扬背靠车夫坐着,两个女人在左右面对面跪坐。 淳于仙仙说起了家里的事:“最近家里多了二十几个护卫吃饭,还要给他们发工钱、买四季衣裳鞋袜和生活常用之物,开支增大了许多,得想办法开源节流才行!” 苏扬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问:“娘子有何想法?” 淳于仙仙道:“这几年从西域来的胡商越来越多,我发现西市附近原来的几个邸店生意越来越好,获利颇丰,我想在西市盘下两间铺面,把门面改造加高,多建几间房,用来做邸店。 邸店?苏扬不懂这玩意是什么,“邸店是做什么的?” “与客栈差不多,但客商又可在邸店与客人进行交易、存放货物!” 客栈只是给客人住宿,邸店是集客栈、货栈和市场三种功能。 苏扬一听,想起胡商们在西市与来自大唐全国各地的商贾们进行讨价还价时的热闹繁华场景,不由心中一动,他思索一二说:“这邸店的生意的确做得,不过要做就要做大,我苏家开的邸店要比另外几家占地面积大、客房多、库房大、安全性高,这样才能从几家邸店之中脱颖而出!” “客房内要干净整洁,装饰要光亮华丽;库房除了大之外,还要保证不漏雨、不会被大雪压垮,要坚固结实,要要盗贼不能进,要雇请护卫日夜值守、维持秩序治安!” “我们的邸店要能够为住客提供吃食酒水,吃食饭菜要可口、饭食酒水的种类要多,要能够满足各地商旅和胡商们的口味!” 淳于仙仙听得眼睛直发亮,她待苏扬说完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这脑瓜子还行啊,竟然能想出这么多生意经,依照你这个想法去做的话,我看能挣钱!” “一般一般啦,比娘子你差多了!” 淳于仙仙听了心里甜滋滋的,月轮公主却是一脸的腻味。 苏扬说着脸色一正,“不过要说挣钱的话,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开钱庄挣钱!” “钱庄?什么是钱庄?”不止月轮公主一脸懵懂的样子,就连淳于仙仙也不明白这个钱庄是干什么的。 怎么回事?难道到了高宗年间还没有钱庄出现吗?苏扬心里纳闷,他不了解古代各朝各代的经济发展情况,还以为钱庄早就出现了。 “市面上难道就没有可以供百姓商人们存钱和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吗?”苏扬忍不住问道。 淳于仙仙摇摇头。 苏扬又道:“按照开元通宝的重量,一贯钱就有六斤四两,如果是大宗货物交易,富户、官吏勋贵家属、商人们岂不要用牛车、骡车拉着整车的铜钱满街走?” 淳于仙仙笑道:“那可不吗?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苏扬一听激动了,他一把抓住淳于仙仙的手:“娘子,咱们发财的机会来了!咱们先分别在东西两市各开一个钱庄,钱庄有两个作用:一是接受任何人存放钱财和贵重物品,钱庄收取一定的保管费,这是第一个挣钱的地方;第二,向民间放贷,若有人急需要用钱但又不想变卖家产,就可以找钱庄借贷,钱庄按照客人借贷数目和利率收取利息,但必须要有田产、宅院和铺面做抵押!” “你想想,东西两市每天都有多少人买进卖出,他们拉着一车车铜钱满街跑多麻烦?在途中还有被强盗打劫的风险,就算强盗们白天不敢动手,但天下所有人都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只要百姓商旅富户们预先把钱财存进咱们的钱庄,他们出门就不用牛车骡车拉车钱财满街走了,到了东西两市跟人谈好价钱,立马就近在咱们钱庄取了钱财进行交易,这对他们来说方便了许多,也省去很多麻烦,而且卖方又可以当场把所得货款再次存进我们的钱财,我们坐着收保管费,存钱的人越多,我们赚的钱就越多!” 淳于仙仙听完之后感觉脑子一下子亮堂了,如果按照苏扬所说,这的确是一个特能挣钱的行当,目前从西域、高句丽及东南各附属小国来长安的商人越来越多,每天还有许多从全国各州各地赶来长安做生意的商旅,再加上长安城的富户、勋贵和有钱人越来越多,开几家这样的钱庄应该是有钱挣的,不过她又想到了几个问题。 “听你这么说应该是能挣钱的,但如何让人们放心的把钱财和贵重物品存入我们开设的钱庄呢?” 苏扬也明白,钱庄开起来之后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打开局面,如何取得人们的信任,他思索一下,对淳于仙仙说:“这方面的话,只怕要想办法找几个大人物或有名的勋贵、大商人作为榜样示范,让他们把钱财和贵重物品存入我们开设的钱庄,我们再把这些大人物、勋贵和大商人在我们钱庄存钱的事情宣扬出去,人们一看这些大人物和这么有钱的商人都把钱财存入我们的钱庄,就认为把钱存入我们的钱庄比放在家里安全得多!” 淳于仙仙闻言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但你去哪儿找几个大官、商人和勋贵把钱存入我们的钱庄呢?” “这个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 淳于仙仙又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并没有太多的钱财,钱庄开起来之后暂时只能方便人们存放钱财和贵重物品,并不能向民间放贷,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本,一旦前来借贷的人比较多,而我们又拿不出钱来放贷,信誉就会受到影响,人们会认为我们的财力不够,就会对我们失去信任和信心!” 苏扬笑道:“放贷的过程也需要时间,并不是有人来钱庄借贷,我们就要立即把钱给他,钱庄还要派人去查验他的产业合法性,是不是在他的名下,对方是否有偿还债务的能力,而且对方必须要用超过借贷金额数量价值的产业做抵押,这一整套流程走完需要不短的时间,钱庄完全可以在这个时间内想办法筹集到对方需要的欠款!” 淳于仙仙又问了几个问题,苏扬一一做了解答,她听完后跃跃欲试,“我回去之后就跟大娘商量一下!不过我觉得钱庄这个名字太露骨了,不如取名叫柜坊,如何?” 苏扬摆摆手:“不不不,就是要让人们知道我们这个铺子是干什么的,人们一看钱庄这名字就知道它的作用!” 第120章 捉刀手苏味道 骡车在裴府门前停下,府内传来乐器奏鸣之声,人声鼎沸,一副热闹欢快的景象。 苏扬、淳于仙仙、月轮公主和判官蔡鹤先后从骡车上下来,他提着礼盒,两个女人跟在身后,裴行俭不在家中的,他的第三子裴庆远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府门外迎客,裴庆远看见苏扬后笑着迎上来:“镇远来了,哟,这二位······” 苏扬抱拳回礼介绍身边之人:“此乃内子淳于氏,这是月轮······娘子,是某的客人,这位蔡鹤是某同僚,一道前来贵府讨一杯酒水!” 裴庆远是清楚内情的人,看了看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当即拱手作揖:“公主和淳于娘子驾临寒舍,实在令蓬荜生辉,蔡判官某是认识的,欢迎欢迎!” 他说完又拉过身边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给苏扬等人介绍:“此乃某大姐夫苏味道,时任咸阳尉!” 苏味道年纪不大,却留着长须,脸型清瘦,手指修长,他向苏扬等人拱手:“苏味道见过苏公爷!” 苏扬连忙说:“大姐夫太客气了,叫某的字镇远便可!裴伯父不在家中,这两天府上办喜事还有劳大姐夫多多费心了!” “应当的!” 蔡鹤与苏味道本就是好友,两人一见面就说了起来。 众人客套了一番,裴庆远请苏味道把苏扬等人引进院内就坐吃茶。 此时裴府内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大多都是官场中人,也有武将武官,这些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声,一些跟随丈夫前来的贵妇人也凑在一起闲话,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抱着刚满百日的裴光庭在众贵妇人中间让她们逗弄小孩。 苏扬在苏味道的引路下来到库狄氏面前行礼:“见过夫人!哟,这才几日不见,光庭又长得壮实了不少啊!” 库狄氏满脸喜色,“不必多礼,你们随意、随意啊!” 苏扬又把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介绍给库狄氏,这两个女人很快就融入到一大群女人当中。 苏扬向蔡鹤打了一个眼色,蔡鹤点头,拉着苏味道走到一旁低声嘀咕起来,苏扬也走了过去。 苏味道听完蔡鹤的话说:“这些皇亲国戚的确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扬立即抱拳说:“因此此事还请大姐夫帮忙替某写一封弹劾奏章,武三思此人睚眦必报,若是让他先去皇后那儿告状,指不定他会怎么编排此事,某觉得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以免被其打个措手不及!” 苏味道犹豫了一下,“此事于某而言倒是不难,只是······也罢,某可以为镇远捉刀代笔写这道弹劾奏章,但镇远和蔡兄必须答应某不可将某位代笔之事泄露出去!” 苏扬与蔡鹤互相看了一眼,他郑重道:“大姐夫放心,某在此承诺,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与大姐夫扯不上丝毫干系!” 苏味道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当即对二人说:“明天一早某就要赶回咸阳,趁着现在宾客还不多,某现在就把此事办了,待会儿说不定某就没有时间了,二位跟某来!” 苏扬大喜,与蔡鹤立即跟着苏味道走向后院,不多时就来到了裴行俭的书房,裴行俭是朝廷大臣,书房内常备空白奏疏。 趁着蔡鹤倒水研墨的工夫,苏味道询问了武三思前后两次犯事的经过,苏扬又把武三思此前放过的一些事情一并说了,苏味道听完后拿起毛笔沾上墨汁,他提笔悬空,略作思索之后就落笔。 他文思如泉,下笔极为流畅、一挥而就,中途没有丝毫停顿,一口气就把一道弹劾奏疏写了出去。 写完后,苏味道放下毛笔,拿起奏疏吹了吹还未干的墨汁,递给苏扬:“镇远看看是否满意!” 苏扬接过看了起来,他越看越佩服苏味道的文采,这弹劾奏疏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把武三思写得十恶不赦,却让人看了之后会对武三思产生极为厌恶之感。 “妙,这奏章写得妙啊!”苏扬看完之后赞不绝口,递给蔡鹤。 蔡鹤接过去看了一遍,笑道:“苏兄的笔力越来越精深了,佩服、佩服啊!” “二位谬赞了!” 苏扬把奏章揣进怀中,对苏味道:“大姐夫这人情,扬记下了!来日,但凡有某能出力之处,某决不推辞!” 苏味道本是极奉中庸之道的人,这种替人写文章对付某人的事情在他看来很得罪人的,一旦被对方知道,还不到会惹出多大的麻烦,但苏扬与裴府的关系匪浅,他实在抹不开情面才答应代笔。 听了苏扬的话,苏味道连忙摆手:“小事而已,镇远不必记在心上!记住,此事与某无关!” 苏味道的反应让苏扬极为诧异和纳闷,这人怎么会这么怕事? 从后院的书房出来之后,苏味道就与苏扬和蔡鹤分开,去前门迎客去了,苏扬一看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正与一般女人们谈得正欢,也就放心了。 他扭头之际看见了发小裴旭正跟一群武官谈笑,裴旭也正好扭头过来看见了他,当即面带笑容举手招呼:“镇远!” 裴旭分开众人向苏扬走来抱拳说:“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一会儿工夫了!” 苏扬抱拳道:“衙门事情多,来晚了一些!对了,你们家跟裴伯父家有交情?没听你说起过啊!” 裴旭道:“我们都姓裴,虽然不是同一房的,但也是本家,所以家兄就派我过来凑个热闹,我现在反正是闲人一个,正好有空,所以就来了!” “原来如此!”苏扬点了点头,又问:“差事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吗?你家兄长没有给你疏通疏通?” 裴旭本身是有苦笑着摇头:“他自己才只是一个从七品下的小官,还没多少实权,哪里能替某说得上话?对了,听说你去了右金吾卫?是何职司?” “对,当任左街使一职,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也就是前些天才上任的,本想等稳定之后再去找你叙旧,这一上任就脱不开身,还得罪了好几个皇亲国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 裴旭道:“这差事的确不好干,不过你也无须担心丢官罢职,最多也就是挪一挪位置罢了!哪像我,我现在就是游手好闲一人,当初要是与你一道去参加征西之战就好了,说不定咱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苏扬想起在大非川的战事之惨烈,摇头道:“想以军功搏一个出身还真不容易,你别看我现在是六品,可这都是用命换来的,九死一生!以你的家世完全不必如此,你们裴家是大族,怎么着都有办法能进入官场!对了,你要是不嫌弃,我街使署还有一个判官的位置空缺,正好是从九品上,以你的散官品级刚好可以填补进去,只不过让你一个习武的去做文职······” 裴旭想都不想立即问:“此言当真?” 苏扬一愣:“你还真要做这个判官啊?你们裴家在朝中人脉广大,随随便便活动一下都不止一个从九品上的实职啊!再说,你在我手下做事,你不觉得别扭?还有,一旦在街使署任职,得罪人的事情肯定不会少,到时候你可别怂!” 裴旭正色道:“这有何别扭的?公是公,私是私,这点事某还是分得清的!某怂不怂,难道你苏镇远不清楚吗?从小到大,某怕过甚?某就问你方才说的算不算数?” 话都说出口,苏扬也不好反悔,“当然,我一个正六品上的左街使要安排一个从九品上的佐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明天一早你带着官凭告身和腰牌来署衙报道!” 第121章 初见太子 约定好明天去街使署报道的事情后,裴旭把苏扬拉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武官面前介绍:“镇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右武卫郎将李多祚,他祖上是靺鞨首领,自从内附我大唐后,皇帝赐姓李!” “李兄,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苏扬!” 看这李多祚的面相和身形就知道此人乃骁勇之辈,此人长得剽悍、精神饱满,脸瘦长、脸颊和下巴蓄着如钢针般的短须,双臂长于常人,孔武有力,很明显精通骑射之术。 “李兄,久仰大名!”苏扬抱了抱拳。 李多祚打量着苏扬,伸手按在他的双拳上,脸上带着笑意:“某乃无名之辈,苏老弟射杀吐蕃大论清理之事却是已声名远播!” 苏扬感觉到李多祚手上传来的压力,他微微一愣,手臂上也使上了劲,李多祚这边向下压,而他则上向抬,暗中进行了角力。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话是一点也不假,苏扬与李多祚原本是不认识的,两人在裴旭的介绍下才相识,可李多祚明显是早就听说了苏扬在大非川的事迹,这一见面就要称称他的斤两,因此这才与他暗中较量。 李多祚显然是力大无比之辈,而苏扬经过这段时间每日勤奋刻苦的修炼,再加上药浴的浸泡,气血极为旺盛,力量增长很快,在角力过程中竟然也没有落入下风。 李多祚对于苏扬能坚持这么久很是惊讶,他已是成年,又天赋异禀,来到长安这几年他也与不少年轻一辈的英杰交过手,但在力量上能与他对抗的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 裴旭很快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他立马反应过来,当即叫道:“喂喂喂,你们俩咋回事,怎么刚认识就掐起来了,就算你们互相不服也别在这儿动手啊,都收劲,收劲!” 李多祚比苏扬大六七岁,却不甘心自己连一个少年都斗不过,依旧在继续用力,而苏扬也不甘示弱,两人很快都面红耳赤了,额头上和手背上都是青筋暴起。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太子殿下驾到——” 裴府内外上下的家人、奴仆和宾客们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转身面向门外,苏扬和李多祚哪里还敢继续暗中斗下去,几乎是同时收了力道,两人各自喘息、调整气息。 只见大门口先走进来几个宫中内侍,随后就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穿淡黄色四爪蟒袍、长相秀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身后侧还跟着几个东宫官员。 “拜见太子殿下!”所有人躬身作揖齐声高呼,整齐的声音在裴府几进院内不断回响。 只见皇太子李贤在院中站定,笑着抬手:“诸位免礼!” “谢殿下!” 李贤道:“寡人此次前来一是为裴公贺喜的,恭喜裴公喜得麒麟儿;二是为宣旨!” 裴府中人可能早就收到了宫中知会,已经在大堂摆上了香案,裴庆远立即高声道:“请殿下入大堂!” 宾客们和裴府上下众人分开一条通道,李贤手上拿着甚至向大堂走去,随行人员立即跟上,且有东宫亲卫、勋卫、千牛、备身护卫左右,让宾客和闲杂等人与太子李贤保持距离。 李贤走到香案前转身面向众人,库狄氏、裴庆远及其他裴府众人上前听旨,李贤随即宣读旨意,大意就是裴行俭在西域和军中带兵多年,颇有建树、劳苦功高,如今又在洮河抵御吐蕃,喜得幼儿却不能在家承欢膝下,舍家报国之高尚节操令人敬佩和赞叹,御赐金一百、锦缎百匹,封裴府幼子光庭为儒林郎。 这里的金一百并非是指赏赐黄金一百两,金是指铜钱,意思是指赏赐铜钱一百斤。钱虽不多,却表示皇帝对此事很重视,这是一种荣耀。 “谢圣人恩典!”裴府上下齐声高呼。 宾客们议论纷纷,一个个羡慕不已,小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朝廷封官事情虽不是没有先例,但却也很少见。 宾客们议论的重点在于皇帝为什么要这么重视裴府小儿的百日宴,须知在青海一带抵御吐蕃大军的将帅以李敬玄为首,裴行俭只能算是二把手,皇帝没有必要这样做吧? 熟知内情的人却是知道,李敬玄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在青海一带真正能对吐蕃人有震慑力的还是裴行俭,只要有他镇守洮阳,就算李敬玄败得再惨,吐蕃人也无法吞下河湟地区。 至于朝廷为何派李敬玄当任主帅,只让裴行俭做副,而不是让裴行俭为主帅,恐怕只有皇帝自己才清楚。 李贤虽贵为太子,为人却是很随和,他与裴府女主人和几个子女、女婿一一寒暄,还亲自逗弄了尚在襁褓之中的裴光庭,又与宾客们一一交谈。 与李贤进行过交谈的宾客们都很激动和兴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丝毫不适和不耐烦,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当李贤走苏扬面前时因为看见了苏扬威猛的相貌和高大的形体体格而吃惊:“好一个雄壮的少年郎,这是哪家的英杰?” 随行的东宫官员司议郎韦承庆上前一步介绍说:“郎君,此乃苏扬、字镇远,时任右金吾卫翊府左街使!” “哦,汝乃射杀吐蕃大论钦陵之少年勇士?”李贤看着苏扬颇为吃惊,他显然也是听说过这件事情的,而且前段时间还连续几天对东宫官员们说起想见见苏扬,只因朝中事务耽搁了。 称呼太子为“郎君”只有左右亲近之人才有资格,苏扬可不敢这么叫,他抱拳躬身行礼:“苏扬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听闻你才不到十七,行冠礼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就有了字呢?”李贤是个很健谈的人,也不忌讳什么,随口就问了。 苏扬回答:“回殿下,只因先父家慈去世得早,某十三岁就随大伯从军了,进入军营那一天某就给自己取了字,以示意自己已成年,要承担起家庭责任,故此有字!” 李贤对此颇为赞赏:“镇远年少,却是一个有责任有志向的人,这很好!你可娶妻否?” “尚未,已娶妾!”苏扬说完还把淳于仙仙拉到自己身边向李贤介绍。 太宗皇帝在位时出台了相关法令对大唐子民的成婚年龄做了规定,男子到了二十、女子到了十五岁必须要成亲,这是强制性规定,辖下成年男女的成婚率高低还与当地官员的政绩直接挂钩,倘若因为家贫而无法娶妻,左邻右舍和里长、村长等都有义务借钱给当事人办婚事,所借欠款婚后一一偿还。 这个法令规定了唐朝前期男女必须结婚的年龄的上限,也就是说,男二十岁以下、女十五岁以下结婚与否,官府不做限制和强迫,一但男子年龄到了二十岁,女子到了十五岁就必须要结婚了,这是硬性规定。 到了结婚的年纪如果还没有结婚,官府就会派人警告,要你在规定的期限娶妻或嫁人,如果在规定的期限没有娶妻或嫁人,官府就要乱点鸳鸯谱了,随便给你指定一个女子当你的妻子,或是让一个女子随便嫁给某个人,你不答应还不行,因为这与官员们的政绩挂钩,影响到他们能否升迁,官府会给你来硬的! 整个唐朝,关于结婚的法定年龄的法令颁布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在太宗朝;第二次是在玄宗朝,唐玄宗规定,男子到了十五岁、女子到了十三岁就可以结婚了,这是最低的结婚年龄下限,小于这个年龄结婚是不行的。 李贤看了看淳于仙仙,笑着点头:“苏小郎很有福气,淳于娘子一看就是一个能干的、会持家的!” 淳于仙仙听到李贤称赞,很是欣喜。 李贤不久就带着随行官员和随从们离开了裴府,留下一众宾客一边吃酒一边议论纷纷。 吃完酒席之后,苏扬等人也向主人告辞,走出大门正准备上骡车,这时一个官员走过来拱手行礼:“苏街使!” 苏扬一看这不是刚才在太子身边的官员吗,难道是太子找他有事?他回礼道:“敢问兄台是?” 第122章 推演 “某乃是东宫司议郎韦承庆,不知苏街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扬点点头,跟着韦承庆走到一旁无人之处。 “不知韦司郎找某有何事?” 韦承庆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殿下想见单独你,就在此时!” 苏扬自从回到长安,这段日子对朝中局势也大致有所了解,太子与武后的关系似乎开始有些紧张,他若单独与太子见面,会不会被武后的人发现并认为他已经投靠了太子?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他深深明白,若是站错了队,后果可能会极其严重。 韦承庆是太子的属官,肯定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他若此时拒绝前去见太子,岂不是立马就得罪了太子?只怕武后还没有对付他,太子就先开始对他下手了! 一时间,苏扬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他点点头:“好,容某去跟娘子说一声,还请稍后片刻!” 苏扬回转骡车旁边让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等人先回去,他办完事情就回。 随后他跟着韦承庆上了一辆骡车,很快就停了下来,苏扬跟着韦承庆走下了骡车进了一家宅院,他判断此地距离裴府并没多远,或许还没有走出延寿坊。 “苏街使,请!”韦承庆说着把手往宅院内一伸。 苏扬点点头,与韦承庆一左一右走上台阶,他抬头一看,门前屋檐下有一块牌匾:“韦府!” 联想到韦承庆姓韦,心知这宅院只怕就是韦承庆的家,李贤竟然在韦承庆的家中接见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旦被武后的人看见,只怕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此时苏扬已经是退无可退,他若退去,摆明了是要站在李贤的对立面,这个后果是极其可怕的,大唐的太子有的是权力让苏家万劫不复。 进了韦宅之后,正巧有一个婢女迎面走来,那婢女看见韦承庆就避让在一旁行礼:“阿郎怎么快就回来了!” 苏扬心说这果然是韦承庆的家,他跟着韦承庆来到一排厢房,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争吵之声,争吵的内容似乎还是与军事有关的,他心中纳闷。 走到一间房门口,争吵声就是从这房内传出来的,等韦承庆推开房门,争吵声变大了。 苏扬跟着韦承庆走进房间一看,嗬,人还不少,足有八九人之多,且都是年轻人,这些人围在一个方框模型旁,对着模型上指指点点,各自发表意见。 “郎君,苏镇远到了!”韦承庆走到身穿淡黄色蟒袍年轻人身后禀报。 这人转过身来,果然就是太子李贤,他看见苏扬站在不远处,脸上露出笑意,连忙招手:“镇远,快过来,突然把你叫过来没有吓到你吧?” 还没吓到?直吓得我小心肝乱颤,好不好?苏扬心里诽腹不停,腿脚却是没停,上前几步抱拳躬身见礼:“殿下召见某,是某的福分,某心里只有高兴的!” “那就好!”李贤放心了,“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认识一下,这是程伯献、李崇真、尉迟循毓、萧守规、段怀简、张贵、薛讷和薛楚玉兄弟!” 苏扬一看,除了太子李贤,这几个人他都有些面熟,应该是儿时与这些人认识的,再把他们的名字跟相貌一一对号入座,他立马就记起来这些人的跟脚出身。 这个程伯献是程知节的孙子,李崇真是李孝恭的幼子,尉迟循毓是尉迟敬德的孙子,萧守规是萧瑀的孙子,段怀简是段志玄的孙子,张贵是张亮的孙子,薛讷和薛楚玉是薛仁贵的儿子。 好家伙,除了薛讷和薛楚玉两兄弟,其他人都是开国元老、凌烟阁功臣之后,这两兄弟虽然不是开国功臣之后,他们的父亲薛仁贵虽被贬去象州,但在军中的影响力是少有人及的。 薛讷的年纪最长,有二十八九岁,薛楚玉的年纪与苏扬相仿,其他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薛楚玉走过来伸手拍了派苏扬的膀子:“苏扬,还记得咱这些老兄弟不?” 你小子才几岁,竟自称老兄弟?苏扬心里无不诽腹,问道:“能不能把老字改成小字?” 薛楚玉脸色一板:“不能!我比你大!” “那可不见得!” 这里也就薛楚玉与苏扬是同龄人,儿时还经常一起皮,其他人都要大好几岁,不是一个年龄段的,虽然也认识,但没有深交,尤其是薛楚玉的大哥薛讷,他都二十八九了,比苏扬和薛楚玉整整大了一轮。 薛仁贵共有五子,只有老大薛讷和老幺薛楚玉习武、熟谙兵法,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文人。 李贤笑着说:“方才吾等正在推演这次唐蕃之战的过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击败吐蕃军的办法,镇远你来得正好,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亲自参加过对吐蕃人的战斗,对吐蕃人比我们要了解得多,不如你来参加其中一方?” 苏扬看向沙盘模型,对李贤拱手:“诺!” 众人在沙盘模型边上站定,李贤作为裁判,命薛讷为唐军主帅,薛楚玉、张贵、程伯献为他一方;而苏扬为吐蕃军主帅,尉迟循毓、萧守规、李崇真、段怀简为他一方。 李贤见二方都准备好,就说:“唐军率先出兵!” 薛讷闻声把代表兵马的十二支小旗从沙盘上的鄯州城一一拔出并插在行军路上的绥戎城、湟中一线,大军分为两路,绥戎城这一路有十万兵马,湟中这一路有两万兵马,每一支小旗代表一万兵马,其中分别代表骑兵和步兵的旗帜并不相同。 苏扬看了看,心中默默计算一番,从沙盘上的大非川所在的位置拔出代表三万骑兵的三支小旗插在了西海西岸的伏俟城,再次调遣一支轻骑旗部署前往承风戍的途中,再把驻守铁刃城的守军增加到三千人,其他十几万兵马全数部署在赤岭一线。 薛讷看见苏扬如此布置,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属于薛讷一方的张贵说:“苏大帅,你这反应有些慢了吧?” 苏扬淡淡道:“贵军有大规模出征的动作,事先必须要做准备,这个时候我军斥候就会有所才察觉并将消息传回,我军收到消息立即做迎战准备,而贵军从鄯州出发行进至现在的位置,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和路程计算,大约需要四天时间,我军收到斥候细作传来的消息需要两天时间,剩下两天时间把兵力部署到现在的位置有什么问题吗?” 薛讷一方的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李贤点头笑道:“镇远思虑周全,甚好!兵棋推演就是要模拟真实的交战战场,要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 薛讷的目光在西海西岸的伏俟城的三支吐蕃骑兵旗扫了一眼,又在东面前往承风戍的两万步骑混合的吐蕃军旗看了一眼,他思索一下,从绥戎城所在的位置抽出八支军旗直抵赤岭,留下两万人在绥戎城,以防备伏俟城三万吐蕃骑兵可能的偷袭,东路两万唐军抵达承风戍。 苏扬看见薛讷这般调兵,皱眉道:“薛兄,你这么做不妥吧?我前方铁刃城(石堡城)有三千人驻守,你这八万人马怎么无视我前方堡垒而直接抵达赤岭?还有你的东路军两万人马,为何能跑这么快就抵达了承风戍?” 薛讷道:“我以五千人牵制你石堡城三千守军,剩余七万五千人绕过铁刃城直扑赤岭与你军主力决战,有何问题?” 苏扬的声音铿锵有力:“当然有问题!我军细作斥候可不是摆设,从目前双方主力大军的距离来看,斥候细作对军情侦察和上报应该都是一天一次,也就是我方只需一天就能获得对方的军情,以绥戎城到石堡城的路况,以你八万步骑混合行军最少需要走一天才能抵达,如果稍稍耽搁延误,走两天也很正常,而我军一天的时间就能收到你方军情并做出相应部署!所以这一天之内你东路军到不了承风戍,西路军主力也到不了赤岭!” “还有,我军前线有石堡城阻挡,石堡城是由两个大小方台组成,悬崖峭壁,周围不是沼泽地就是药水河,只有一条山间羊肠小道穿过大小方台之间,你大军从绥戎城到赤岭的道路必须要走这条山间羊肠小道,你军如何绕过去?难道唐军兵士一个个都长了翅膀飞过去不成?” 第123章 见解 苏扬的一席话让包括李贤在内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铁刃城地势险要,它的军事作用只怕不容忽视,而这也让薛讷和他这一方的几个人都很尴尬,毕竟他们都没有去过石堡城,不知道石堡城周围的地势情况,这就真是有点儿纸上谈兵的尴尬了。 薛讷皱起了眉头,他问道:“在你方不增援石堡城的情况下,我军全军进攻石堡城并拿下它需要多长时间?” 苏扬道:“这就要看你怎么打了,石堡城地势险要,上山的路极其难行,大型攻城器械根本就上不去,如果我军只有一千守军,你若不计伤亡,三天时间日夜猛攻,以三万人的死伤为代价倒是可以拿下它,但我军现在有三千守军,虽然挤在两个大小方台上有些拥挤,但兵力却增加了两倍,你们想要三万人为代价拿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嘶——”李贤、薛讷等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薛楚玉喃喃自语:“如此说来,我军主力岂不是要被挡在石堡城下无所作为?难道把主攻方向放在这里线上是错误的选择?石堡城的丢失对我军而言岂不是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薛讷额头上的皱褶更加明显,他陷入了沉思,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摆脱这种局面! 程伯献这时拿起东路军的两支小旗继续前进,苏扬见状拿起派往东面的两支步骑混合挺进承风戍。 “我这支骑兵轻装上阵,速度快于一般骑兵,你承风戍只有守军五百,在你两万大军抵达之前,我军有足够的时间拿下它,野狼岗上若派兵增援,我军可分兵拦截!占据了承风戍,我军就是居高临下,骑兵可以从山上直接冲下去,你两万大军就算抵达了野狼岗,也不敢下来,否则必被我军以居高临下之势冲垮!” 李贤紧锁着眉头:“如此说,我大唐岂不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苏扬摇头:“以目前的情形而言,我朝强行出兵攻打吐蕃实是得不偿失,并非是指军事上而言,从整个战略势态而言,我朝最近几年都不宜与吐蕃开战!” 李贤闻言对苏扬这个结论感觉有些诧异,他想听听苏扬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结论,当即道:“镇远能详细说说么?” 苏扬点点头,指着石堡城说:“首先,从军事角度而言,此地地形险要,若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军实在很难用最小的代价攻取此地,即便吐蕃军不派兵增援,只要吐蕃守军不疏忽大意,我军若要拿下石堡城不死几万人是不可能重新攻占它的!若不拿下它,我军就无法对吐蕃军大举进攻,就算从其他地方出兵,吐蕃人只要以此地为跳板就可以轻易对我河湟地区造成巨大的威胁,我大军的后勤补给线就可能随时被切断!总而言之,拿下它的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对于我朝目前而言不划算;拿不下它,就无法扭转双方攻守之势态!” “其次,从全局战略势态上来看,吐蕃新大论赞婆需要解决其他反对者、收服其兄钦陵留下的势力,需要稳住国内贵族们,他需要时间返回逻些城巩固自己的权势;而我朝则需要腾出精力来对付已经蠢蠢欲动的西·突·厥各部和北方的突·厥首领们,还有西域诸国在西·突·厥的威胁下已经不怎么听我朝的调遣,这些小国的国主们也需要敲打敲打!此时与吐蕃人罢兵言和对双方都有利!” “其次,如今正处冬季,我朝的对洮河道和鄯州地区的补给运输存在着种种困难,一旦开战,粮草军资难以为继!” “再次,我军主帅李相公对于兵事并不精通,让他为帅实在难以发挥将士们全部战力!” “最后,我朝后方对前线将帅的掣肘让我军将士上下力量并不能拧成一股绳!” “因此,卑职的意见是派人与吐蕃新大论罢兵言和,待时机成熟再举兵征伐也不迟!” 众人一个个都没有出声,都在消化苏扬这番话。 这时薛讷说:“镇远说的这些,某都赞同,唯独你说我朝后方对前线将帅的掣肘这一点某不太明白,难道朝廷还不希望前线将士打胜仗?” 是啊,后方对前线的掣肘不符合现实情况吧?朝廷哪有对前线将士扯后腿?除了太子李贤在沉思之外,其他年轻人都看向苏扬。 这些日子,苏扬对朝中各方势力也有了一些了解,他目光扫了这些人一眼,最后却是看向李贤:“其他的某不太清楚,但朝廷派李相公为主帅西征吐蕃这件事情,难道仅仅只是朝廷找不到可以对付钦陵的大将?又或者说只有他的资历最老,可以让将校们心甘情愿的俯首听命?还是因为刘相公公报私仇举荐的结果?只怕不仅仅只是这些原因吧?” 张贵却是年轻气盛,想也没想张口就问:“那你以为还有什么原因?” 苏扬在了解了朝中各方势力的情况之后,他经过好些天的推测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他对众人说:“据某推断应该是陛下本就不想让李相公继续呆在朝中,而李相公没有犯错,又是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没有借口和理由剥夺他的官职爵位,那时恰逢吐蕃大军来犯,又有刘仁轨的举荐,陛下正好顺水推舟!” 心直口快的薛楚玉脱口而出:“陛下为何不想让李相公留在朝中了?” 苏扬没有出声,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他会把在场大部分人都得罪。 薛讷立即拉了拉薛楚玉的胳膊,并用严厉的眼光瞪了他一眼,薛楚玉连忙闭嘴不再出声。 苏扬心里非常清楚,在场除了李贤和薛讷之外,其他人都还年轻,多数没有军职、官职,即便有官职和军职,职位也很低,对朝中之局势并不太清楚。 实际的情况是,现在的朝廷之中有几股大的势力:其一,就是皇族;其二,士族门阀势力;其三,寒门势力。 士族门阀势力的力量最为强大,尽管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在不断打压士族门阀势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跟着李渊和李世民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及他们的后代也逐渐变成了士族门阀,这股势力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越来越强大,而这股势力之内的人并不齐心,这也造成了皇帝无法甄别士族门阀之中忠于皇权的人和与皇族争夺权势的人。 皇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毕竟涉及到皇位之争,父子亲兄弟也能反目成仇,士族门阀为了扩大势力和自保,分成几方辅佐皇帝、太子和不同的皇子。 最后就是寒门官员,这些人的人数也不少,但这些人并未形成统一的势力,他们的官职多是中低层,为了自保也各自依附不同的各方势力,有的直接为皇帝效劳,有的投效在门阀之下,有的投靠太子或其他皇子,但这些寒门官员的数量不小,其中不乏有俊杰,因此各方势力争相拉拢他们。 当朝士族门阀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敬玄,士族门阀的势力太大了,皇帝李治和武后这些年都在致力于打击和削弱士族在朝中的力量,特别是那些大唐开国功臣和他们的后代是重点打击对象。 很明显,在场这些人都是大唐开国功臣之后,就现在而言,他们都应该归于士族门阀之列,但他们的父辈是不是李敬玄那一派就不清楚了。 第124章 西市里的吐蕃细作据点 西市。 街面上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好不热闹,各种口音的夹生官话从各个店铺内传出来,有些店铺的胡人掌柜甚至把摊子摆到了店外叫卖。 霍撼山单手提着刀走到了丙六号铺面,耿长生和彭九斤身披铠甲,腰间挂着战刀跟在其后,这家毛皮店外的旗幡上挂着牛、羊、貂、狐、狼等五种动物的毛皮。 “应该就是这里!”身后传来彭九斤的声音,霍撼山听见,提步走了铺子里,彭九斤跟了进去,耿长生留在店外望风。 随着霍撼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走进来,店铺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彭九斤一双眼睛的目光在店内各客商的脸上扫来扫去。 正在挑选毛皮、来自各地的客商感觉情形不太对劲,纷纷放下皮毛转身快速离开。 店铺的掌柜见状急忙叫道:“各位、各位,价钱好商量,怎么都走了?” 他看见霍撼山和彭九斤,眼中瞳孔一缩,慌忙定了定神询问:“不知二位官爷有何事?” 霍撼山扭头对彭九斤示意,彭九斤当即转身关了店铺的门,然后开始在店铺内搜寻起来,掌柜一看就急了:“官爷,尔等究竟有何事?何故要搜查某的店铺?” 霍撼山一抬手臂,手上的带鞘战刀架在了掌柜的脖子上,掌柜不敢动了。 “你就是这店铺的掌柜?姓甚名谁?哪儿人?” “小老儿叫丹增,是吐蕃商人!”掌柜说完还拿出自己的过所递给霍撼山。 霍撼山收了刀插在地上,单手打开过所看了看,还给丹增,又从怀中拿出一卷白纸抖开,白纸上有两个画像,“此二人可是你店铺中人?” 丹增一看画像,眼中的瞳孔再次缩小,他面色如常道:“是,左边的叫度荣,右边的叫慕归延!”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丹增摇头:“不知,他们昨天傍晚离开,也不在店铺内居住,至今未曾返回,今早还来了几个县衙的官爷来查,小老儿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们在你的铺子做工多长时间了?” 丹增说:“这个日子可就长了,总归有好几年了吧!” 霍撼山板着脸:“好几年是几年?” 丹增做努力状思考,“好似有六年了!”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据说是归化的吐谷浑人!” “据说?你对给你做工的人的出身都不清楚?还是你想有意隐瞒?或者你想撇清与他们的干系?” 丹增立即着急道:“冤枉啊,官爷,小老儿绝无隐瞒之意,也并非想与他们撇清什么干系!等等,你们到底是何人?不是县衙的人吧?你们来此是否照会过市署?” 霍撼山眼神一寒,提起战刀就拍在丹增的脸上,直抽得他崩掉两颗牙齿和满嘴的鲜血,并冷声警告:“问你何事你就回答何事,若是再多一句嘴,某就让你见不到日落!” 丹增捂着鲜血直流的嘴,脸上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眼神之中却是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霍撼山很明白,丹增这个掌柜既然还完好无损的在店铺里就说明长安县衙的人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否则这老家伙不会安然无恙,但据苏扬的猜测,这里很有可能是吐蕃人安插在长安城内的细作据点或者是情报中转站。 这时后院突然传来打斗怒吼之声,霍撼山神情一惊,他当即对门外大叫:“猪头进来!” 这时掌柜丹增脸上露出狠戾之色,一柄匕首突然出现在其手中,但还没有等他动手,霍撼山的带鞘刀就砍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眼睛翻了翻白,身体软软倒地,而霍撼山已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后院。 店铺门被耿长生大力推开,他跑进来一看地上躺着的掌柜,当即反手把门掩上,立即也冲向后院。 一阵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后,两个吐蕃人被放倒在地上,双双毙命,而彭九斤的胳膊上也是血流如注。 耿长生撕开内衣下摆把他的伤口按紧包扎止血,一边忙活一边说:“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点本事?两个人就让你挂了彩?以后别吹嘘自己武艺有多厉害了!” 彭九斤愤愤不平:“你说得你多厉害似的,死人脸刚才与他们交过手,当知道这二人身手并不简单,他们又突然动手,老子一时间防备才被他们偷袭得手,若是正面较量老子几招就能活劈了他们!” 耿长生忍不住嘲讽:“又在胡扯瞎吹,你不吹会死啊?话说你跟他们是怎么动手的?” 彭九斤道:“我当时正在搜查这个房间,这二人就动手了,这间房里肯定有秘密,否则他们不会先对我下手!” 包扎完伤口,三人立即仔细搜查这个房间,竟被他们找到一个机关,打开机关之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地下室的入口,他们走进地下室,发现地下室的墙壁上挂着不少刀剑等兵器。 “哟,竟有如此多的兵器?”彭九斤说着走到墙边取下一把刀,拔出一看,一道明晃晃的光亮从刀身上反射出来。 “这刀形制似横刀,但锻造工艺却不是!” 地下室的中间堆放着几个木箱子,耿长生举着火把走过去打开其中一口,当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在火把火光的照耀下,箱子里的黄金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耿长生半响没有出声,正在欣赏刀剑的彭九斤感觉身后没有了动静,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眼睛瞪得老大,他傻傻的转身走到装满黄金的箱子边拿起一块金子看了看,放在嘴边狠狠一咬,再一看,一排牙印留在了金子上。 “金子,好多金子,这么多金子,几辈子也花不完呐!” 彭九斤犯痴似的趴在这箱金子上陶醉得不知自己是谁了。 耿长生回过神来,他走到另一口箱子边打开了盖子,这箱子内装的同样是黄金,他又打开第三口箱子,依然是黄金,当他打开第四口箱子时,箱子里装的是铜钱。 地下室一共十二口大箱子和一口小箱子,除了最先打开的四口大箱子里装的是黄金,其他八口大箱子全部是铜钱,最后一口小木箱子里装的是珍珠、玛瑙、钻石和其他各种颜色的宝石。 彭九斤起身擦了擦眼睛,他看见如此多的环境和铜钱,竟然还有一箱子宝石,他的口水直往下流。 “喂,猪头,咱们分了?” 不知何时,霍撼山出现在他们身后,“我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彭九斤扭头一看,顿时满脸不高兴:“死人脸,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想交公?我告诉你,你想交公我不拦着,但我这一份谁也不能动,否则兄弟都没得做!” 霍撼山没理睬彭九斤的话,“猪头,去找校尉!” 耿长生也感觉这些财物数量太大,而且也见不得光,实在不好处理,他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开了地下室。 霍撼山看了看彭九斤,“某去审问掌柜,在校尉来之前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们叫谁来都没用,我的这一份是绝对不能少的!”彭九斤对着霍撼山的背影大叫。 地下室安静下来,彭九斤围着这一批财宝转了好几圈,他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从小木箱子里抓起一把宝石装进自己的钱袋之中,再把钱袋揣进怀里,他再看向装满黄金的几个箱子,犹自不甘心,又拿了几块金子揣进怀中,还拍了拍,担心装得不够严实。 第125章 提醒 “恭送殿下!”苏扬和一干年轻英杰们对已经上了马车的太子李贤抱拳拱手作揖。 马车内的李贤掀起车帘,露出英俊略带微笑的脸庞,他向众人挥了挥手后放下了车帘,车夫驾驭马车离去,一干千牛、亲卫们骑着马护卫在马车两侧。 “小弟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吾等改日再叙?”程伯献说着向众人抱拳。 张贵也说:“某衙门里也还有公务······” 年纪最大的薛讷说:“既如此,那就都散了吧!” 其他人纷纷告辞,各自离开,苏扬没有马,他与薛家兄弟二人同行,与薛楚玉同乘一骑。 苏扬问薛楚玉:“最近在做甚?” “还能做什么?不是习武就是读书呗,家严被贬去了象州,家慈对我等兄弟管得甚严,我两次想偷出去玩耍都被家慈抓了现行,被家法惩治得够呛,身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那你这次是怎么出来的?” “大兄带吾出来的!” 苏扬问:“令堂知道你们兄弟出来见太子?” “太子派人来府上相请,家慈怎会不知?毕竟是太子相请,家慈也不好拂了太子颜面!” 苏扬看向薛讷:“慎言兄今在何处任职?” 薛讷道:“在门下省做城门郎,从六品比你这个街使的品级还低两阶!看来要升官发财还是得上战场,挣得多、升得快!” 苏扬不由苦笑:“慎言兄这话说得轻松,小弟这正六品是用命换来的!对了,慎言兄觉得太子如何?” 薛讷摇头:“为人臣子岂可在背后议论储君为人?” 苏扬沉默了一下,问道:“慎言兄是否发现,这些年以来,开国功臣及他们的后人们多数都受到了朝廷或明或暗的打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后人们到现在身居要职的还有几人?还有,曾经可以左右朝局走向的关陇门阀可还活跃在朝堂之上?现今活跃在朝堂之上的又是哪些人?” 生性沉勇寡言的薛讷听了苏扬这一番话,再把大唐这些年来发生的重大朝堂震荡、人事兴衰都仔细回忆了一遍,他的脸色渐渐变了,他发现整个太宗朝、当朝皇帝执政初期,关陇门阀势力几乎已经被剪除。 取代关陇门阀势力活跃在朝堂之上的是关东士族集团,但近二十年来,武后协助皇帝却也一直在打压关东士族集团,特别是最近几年,以李敬玄为代表的朝堂关东士族势力被打压得严重。 “难怪李敬玄会被皇帝派去鄯州,这只怕是皇帝和武后为了打击关东士族集团而走的一步棋!”薛讷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中寒意大盛,忍不住一阵后怕。 这时薛讷又想到既然皇帝和武后在打击关东士族集团,那么太子却把这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们聚拢在身边会不会引起皇帝和武后的猜忌? 苏扬似乎看出了薛讷心里的想法,他笑着说:“慎言兄不必担心与太子交好而受到皇帝和武后的猜忌,今天这些人虽然都是开国功臣之后,但能不能真正被太子引为心腹还未可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留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并非愚笨之人,岂会与皇帝和武后对抗?” 其实苏扬更担心的是武后,经过这段时间对朝局的了解,他已经看出来了,武媚娘的势力在朝堂上已经是尾大不掉,宫中太监、宫女几乎都以武媚娘马首是瞻! 还有,现在左右羽林军中的大部分将校武官都是武媚娘提拔起来的,要知道此时的北衙禁军只有左右羽林军,这是皇帝的私人军队,什么龙武军、神武军还没影呢,掌握了左右羽林军,就等于掌握了皇宫的安全。 武媚娘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全都是因为几个原因:第一,她有超乎常人的政治才能,皇帝李治自从登基开始先后对付关陇门阀和关东士族集团都需要借助武媚娘的政治才华,在这一过程中,武媚娘有很多机会培养自己的心腹,把他们安插进要害部门。 第二,皇帝李治的身体近二十年来一直不太好,有时甚至卧床数月不起,有时患了头痛病无法理政,很多时候他处理奏章都没有精力,只能让武媚娘代劳。 第三,皇帝李治的性格比较软弱,而武媚娘在李治面前总是显得很强势,李治明知道她在人事上搞小动作,但在她面前总是强硬不起来。有一次,大臣上官仪向李治陈述武媚娘的种种违例之举,建议废了武媚娘,李治经过深思熟虑后答应了,可武媚娘收到消息当场前来兴师问罪,面对武媚娘的李治立马就萎了,为以示自己的清白,他还把上官仪抄家灭族。 就在两年前,李治得了风疹病,他召集宰相们商议,说想逊位,让武后摄知国事,就是说想把皇位让给武媚娘,这可吓坏了宰相们,特别是中书令郝处俊反对声最为激烈和坚决,最后这件事情是不了了之。 李治为什么会想到要把皇位让给武媚娘?这些天苏扬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怕李治也明白要废了武媚娘根本不太现实,左右羽林军大部分都被她控制了,皇宫上下宫女太监几乎都是她的人,怎么废?只要他敢动手,那就是撕破脸皮,武媚娘岂会坐以待毙? 李治这些年来为何三番两次移驾东都洛阳,朝廷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辗转?恐怕李治也是想摆脱武媚娘对他的控制,但武媚娘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岂能看不出李治的打算?李治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总之不离其左右,让李治无计可施! 李治可能是考虑到就算他退位之后把皇位让给太子李贤,等他死后,武媚娘一样能以太后的身份摄政,太子李贤不是她的对手!而且,武媚娘的年纪也不小了,拼谁活得长肯定是拼过她的儿子的,皇位最后还是要传到儿子的手上,到那时太子李贤经历过风吹雨打,也能够做好这个皇帝,李治应该是这么打算的。 武媚娘在性格上天生就克制李治,再加上他对她还有情,要夺她的权,没有人能够做到。 薛楚玉把苏扬送回了家才骑马离去,苏扬刚走进家门就见耿长生迎了上来,“校尉,出事了!” 苏扬脸色一变,立即问:“发生了何事?” 耿长生立即走到他身边附耳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苏扬听完当即大喊附近的家丁:“去备马!” 不多时,两人骑着马很快来到了西市丙六号铺面,街面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只是有人好奇在这繁华热闹的西市里竟然有人在大白天关闭铺面。 敲门之后,彭九斤很快前来开门,把苏扬二人让进铺子里之后又迅速关上门。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人在何处?” 彭九斤快步跟在他身边回答:“死人脸在审问,担心那老鬼发出的惨叫声惊扰了左邻右舍,因此关在地窖里进行!” 三人很快来到了地窖,苏扬瞟了一眼地窖中间打开了一箱箱黄金和铜钱,走到丹增面前看了看,这老儿已经被打得满嘴鲜血,衣裳都破破烂烂了。 “他都交代了一些什么?” 霍撼山摇头:“此人嘴硬得很,一直闭口不言!” 第126章 搅局者 苏扬走到丹增面前一直看着他,此人耷拉着眼皮没有任何反应,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良久,苏扬扭头又看了看着地窖中间的十几个木箱子,很显然,仅凭一间皮货店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就算皮货的利润再大也不可能在十几年的时间赚到这么多财富。 他思索着要怎么处理这么多财宝,在处理这些财宝之前,先要把这些财宝的来历搞清楚。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店铺的大门被人敲响了,他扭头对彭九斤和霍撼山二人吩咐:“有人敲门,你们二人去看看,机灵一些!” 这地窖的隔音效果很强,在这里根本就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彭九斤和霍撼山都有些吃惊苏扬是怎么听到有人敲门的,他们二人还是立即抱拳答应后转身离去。 苏扬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他抓住丹增右手的食指,在丹增惊恐的目光中把匕首缓缓刺进手指当中。 “啊——”丹增惨叫不止,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来。 苏扬又转动匕首,丹增疼得脸部都变形了,他继续挑了挑,把丹增右手食指的指甲给挑了下来。 俗话说食指连心,手指受到如此破坏,疼痛感会被放大,丹增疼得连连惨叫。 苏扬放开丹增血淋淋的食指,“除了这一家毛皮店,你们在我大唐境内还有多少据点?” 丹增的血淋淋食指不停的颤抖,疼痛感不停的冲击他的神经,但他依旧咬紧牙关,但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发出闷哼声。 苏扬见他不说,把他的左手食指也抓住,依旧用匕首刺进指头,丹增再次惨叫起来。 连续四次,苏扬用匕首挑掉了丹增四根手指的指甲,此人疼得脸色已惨白如纸,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但依旧不肯开口。 这时彭九斤快步从阶梯上走了下来禀报:“校尉,门外来了几个市署的官吏,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死人脸还拿出金吾卫腰牌说我等在此办案,但对方却坚持要见丹增!,领头的市署官员甚至下令手下冲进来,但被死人脸拦住,双方正在门口对峙,吸引了许多旁人围观!” 已经精疲力尽的丹增听到了这话之后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精光,心里燃起了希望,他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苏扬听完彭九斤的报告,他吩咐耿长生:“猪头留下来看着他!”说完转身走上了阶梯,彭九斤迅速跟上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店铺外堂,霍撼山单手持刀正与几个市署官吏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怎么回事?”苏扬从霍撼山旁边走出店铺门外,他盯着领头的官员喝问:“你是何人?” 领头的市署官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短须,眼睛里不时闪烁着精光,他见苏扬如此年轻,却气势又如此之盛,心下有些打鼓,猜想是不是踢到了铁板,但他一想到丹增每个月都给他上供了不少钱财,于是心中一横,拱手道:“西市署丞左琏!” 苏扬喝问:“小小的从八品市署丞也敢妨碍我金吾卫的公务,某看你这身官皮是披得太旧了吧?” 左琏连忙拱手:“不敢不敢,卑职等绝不敢妨碍金吾卫办案,只是方才有人到市署举报说这丙六号毛皮店出了变故,因此卑职才带人来查看一番!” 苏扬冷着脸:“如今你还可还有疑虑?” 左琏赔笑:“卑职没有疑虑了,只是······能不能请贵下属把此店掌柜丹增带出来一见?卑职当面向丹增问个清楚,若是他真的犯事,卑职立马带人就走,回去也好向市署令交差啊!” “不能!” 苏扬强硬的拒绝让左琏脸上很难堪,他硬着头皮道:“既如此,还请尊驾告知尊姓大名,在金吾卫担任何职,卑职也好去向市署令复命!” 苏扬拿出腰牌喝道:“看清楚了,吾乃金吾卫街使苏扬,你等可以走了,若再妨碍我等办案,休怪某对尔等不客气!” 左琏快速瞟了一眼,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原来尊驾是右金吾卫苏使君,可使君似乎是左街使,这西市不在使君的辖区之内吧?您带人到西市来办案,这可是有越界越权之嫌啊!” 苏扬听了只感觉得这左琏实在难缠,他反应也很快:“经查,这丹增乃是吐蕃细作,遇到此等之事,自然是谁先查到谁就负责!左市丞,你一再在此纠缠,难不成你与吐蕃细作有勾结?” 若是其他事情,左琏倒是不太担心害怕,可一旦沾上与敌国细作有勾结的嫌疑,哪怕只是被人怀疑都有天大的麻烦,朝廷对这种事情一向是有杀错没放过,他顿时额头上冷汗直流,连忙拱手躬身:“使君说笑了,卑职怎敢与吐蕃细作勾结?您忙您的,卑职等就先告辞了,告辞!” “哼,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等左琏带人走远了,彭九斤忍不住愤愤不平的大骂。 苏扬见周围许多人围观,当即大喝:“散了,都散了!” 围观的闲人们也担心惹祸上身,一哄而散。 苏扬走进毛皮店,他脸色严肃的说:“消息是瞒不住了,一旦其他吐蕃细作们得到这里出事的消息肯定会迅速转移,我们必须要再最短的时间之内撬开丹增的嘴!还有,某必须要向大将军报告此事,拿到此案的调查权,不能让右中郎将翊府插手此事,否则不但那些财宝保不住,这案子的功劳也会被他们前走!妖精,你去审丹增,一定要尽快让他开口!死人脸,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在某带人返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入内!” “遵令!” 苏扬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右金吾卫赶过去,他骑着马在大街上飞奔,行人车辆纷纷避让,沿途巡逻的金吾卫甲士们看见有人在街上狂奔就要阻拦,但苏扬这些日子与下面的武侯们都混了个脸熟,甲士们看见是他都不再阻拦。 苏扬一路风驰电掣跑到了右金吾卫,他打算直接去见大将军庞同善,但转念一想,他的直接上司是中郎将周纯,如果越过周纯直接去找庞同善总归不好,容易引发周纯的不满,于是他掉头去了左翊府。 到了左翊府,苏扬看见一个判官正从大门内走出来,立即上前问:“匡判官,周将军可在?” 匡正见来人是苏扬,“哎呀,这可真不巧,将军刚离开,苏街使找将军有何事?” 苏扬停下脚步,皱起眉头:“可知将军去了何处?” “苏街使说笑了,将军去了哪儿,我等做下属的岂能随便问?又如何知晓?”匡正一边说一边摇头。 苏扬思索一下,对匡正说:“街使署无意中得知了一个吐蕃细作的身份,如今这人已被我等控制,但人在右翊府的辖区内,我等若要继续调查必须争取大将军的支持,如今此事已经传出了风声,若是耽搁拖延下去,不但右翊府收到消息之后很可能会接管此案,而且此人的同伙可能会得到消息而隐藏起来,因此此事十万火急!竟然周将军不在,某就先去直接找大将军禀明此事,还劳烦匡判官去转告周将军一声,某先走了!” 等苏扬走远了,匡正才想起来高声相问:“那人在何处啊?” 苏扬已经没有空再理会他了,策马跑得没了踪影。 第127章 背后捣鬼 西市署丞左琏回到署衙内越想越生气,在这西市内,他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市署令是一个官迷,整天忙着找关系往上爬,没空管市署之事,而另外一个市署丞又是一个好好先生,为人温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在这西市真正管事的是他左琏。 可以这样说,别看左琏只是从八品的小官,但只要他左琏跺跺脚,这西市就得抖三抖,何曾被一个小屁孩如此折过脸面? 一个小吏见左琏一路上都是阴沉着一张脸,他倒了一杯茶送到左琏面前问道:“市丞可还在为方才之事生气?若是如此,卑职倒是有一计可为市丞出气!” “明知道还问?你小子找抽吧?”左琏没好气的说,“说说看,是何计?” 小吏当即说:“市丞,这事关吐蕃细作,如果侦破此案必定是大功一件,况且这西市治安是在右翊府的辖区之内,您说如果右翊府中郎将和右街使得知此事,他们会不会过来抢功?” 左琏眼睛一亮:“你是说把此事透漏给右翊府和右街使署,让右翊府的人去对付那个苏扬?给他找找麻烦?” “正是!” 左琏摸了摸胡须,他脑子一转:“右翊府和右街使署与左翊府都在右金吾卫,那苏扬此时只怕已经派人去调兵来封锁丙六号铺子了,某这个时候派人去把消息透漏给右翊府,若是被苏扬的人发现,那就大大不妙了!而且,这个丹增在西市做生意已经有一二十年,这期间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钱财,若是被金吾卫的人查封并得了去就太可惜了!” 小吏听左琏这么一说,立马就明白这位上司只怕是眼馋丹增的财产了,他脑筋急转,立马就计上心头,作揖说:“市丞,卑职有一计可为市丞解忧!” 左琏立马问:“计将安出?” “长安治安并非是金吾卫一家之事,市丞难道忘了长安县廨就在东边延寿坊呢,何不把此事透漏给长安县令王续呢?用王续拖住苏扬,市丞然后向太府寺的上官禀报,西市本就是我市署管辖之内,市署发生的任何之事,我市署都可管辖,只要太府寺的上官们支持,市丞便可名正言顺的带人查封丙六号店铺,到时候丹增店内和家中的钱财岂不是市丞的囊中之物?” 左琏皱眉:“如何能让太府寺的上官们支持某呢?这治安本不是市署之职责啊!” 小吏道:“市丞,朝廷并没有律法和制度规定涉及敌国细作之事由哪个衙门管辖,这敌国细作之事说它是治安事件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只看谁破案谁就得功劳!到时候市丞侦破此案,上头得功劳,而市丞得钱财,皆大欢喜,上头不会不愿意吧?” 左琏听得大喜,“善!此计甚妙,就如此办!这样,你亲自去长安县廨见王续,向他禀明此事,可千万别说是某让你去的,否则事后他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被当做枪使了!” “明白,卑职这就去长安县廨!” 等小吏走了,左琏也迅速收拾一番,动身前往太府寺。 苏扬并未直接去大将军府,而是先返回了街使署,他刚进门就看到了判官蔡鹤,立即叫道:“蔡判官,你速去找校尉姬平,让他迅速集结除了府内正常守卫之外的所有人马待命,有重要任务要执行,某去去大将军府就回!” 他说完转身就走,蔡鹤正要下班回家,却没想到临时被抓了壮丁,只好答应:“诺!” 街使署很快一阵鸡飞狗跳,校场上响起了嘈杂声和大量的脚步声、马蹄声。 苏扬策马飞快的来到了大将军府,离着大将军府门还有百十来步就看见庞同善正带着几个家将兵丁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下值回府,他立即一边策马一边举手大喊:“请大将军稍等片刻,卑职有要事禀报!” 庞同善一看,忍不住笑着对左右随从说:“这个苏小郎,到底还是年轻,办事都是一副急不可耐、风风火火的样子,在右金吾卫衙门之内都骑马狂奔,这要是有人借此告状,又是一桩令人头疼之事!” 苏扬策马飞奔至庞同善面前停下,他跳下马抱拳道:“大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 庞同善问:“你有要事为何不早些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将军,这不是事赶事,赶上了么?就在方才我街使署发现了一个吐蕃细作及其中一处据点,此人名叫丹增,是西市一家毛皮店的掌柜,因卑职等在毛皮店调查审问丹增时,双方发生了械斗厮杀,声响惊动了市人,市署派员带人过去查看,引来许多路人旁观,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卑职担心这丹增的同伙收到消息潜逃,因此特命手下封锁了现场,并亲自回衙门向上官请示,还请大将军授权给卑职彻查此案!” “西市?那里可是右翊府的辖区?你属左翊府,由你来查此案,只怕右翊府那帮人会向老夫抱怨了吧?再者,按惯例这种事情你应该先向周纯禀报啊,怎么直接找到老夫这里来了?你就不怕他给你小鞋穿?” 苏扬抱拳道:“大将军,此案是我们左街使署先获得线索并调查的,就算人在他们右翊府辖区内,可他们有察觉吗?让他们来查,他们又得重头查起,耽搁时间不说,若是让那丹增的同伙跑掉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卑职认为像这种案子应该秉承谁得线索谁负责调查的原则!方才卑职回来之后先去左中郎将府找了周将军,可他不在左翊府啊,下面的官吏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卑职担心耽搁时间,因此就直接来找大将军了!” 庞同善思索几秒,点头道:“好,此案就由你左街使署负责调查,但你必须给某一个破案的期限!” 苏扬考虑了一下,“十天,卑职承诺十天之内侦破此案!” “十天太长,老夫最多只能给你七天!” 苏扬只好答应:“七天就七天,还请大将军给卑职一道手令,卑职才好行事,否则卑职会受到其他各衙门的诸多限制!” 庞同善当即命录事参军写了一道手令,他在手令上署名加盖了大将军印信。 “多谢大将军,卑职先告辞了!”苏扬拿了手令抱拳行礼之后当即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庞同善看着苏扬骑马远去的背影,不由摇头:“这小子,行事如此风风火火在这官场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128章 意外的插手者 在市署丞左琏快马加鞭赶往太府寺求见太府寺少卿崔皋之时,小吏何书贵也出了西市正要前往位于延寿坊的长安县廨,这时他发现一队官兵从街道对面光德坊的州署内走出来,最前面骑马的就是雍州长史李诲。 京兆府没有设立之前,雍州府是京畿地区最高行政机构,雍州牧是从二品的荣誉虚衔,目前由李显担任,真正管事的是雍州长史,即便在后来改雍州为京兆府,京兆牧也一样是荣誉虚衔,不管事的,管事的是京兆府长史。 “咦,某怎么把雍州署给忘了,若是把此事报告给李诲岂不更好?至少这李诲是宗室,官职品级可比长安县令王续高得多啊,由他来对付苏扬岂不更有把握?”何书贵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看着街对面马背上的李诲动起了脑筋。 良久,何书贵立即快步向街对面走过去,他穿过大街和行人,加快速度走到前面对迎面而来的李诲作揖到地:“市署小吏何书贵参见李长史!” “唰唰唰”几把横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几个兵士手持明晃晃的刀跑到李诲前面挡在他身前杀气腾腾的盯着何书贵。 何书贵看见兵士们似乎要把他当做刺客,吓得双股战栗,急忙高呼:“不要误会,诸位不要误会,某是市署小吏何书贵,某有要事要向李长史禀报!” 领头的兵士手持钢刀指着何书贵大喝:“大胆,我家长史岂是你等小吏随便就能见的,你还敢当街拦路,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这有刺客嫌疑之人抓起来!” 几个兵士迅速冲上去把刀架在了何书贵的脖子上,何书贵感觉到冰冷的寒意从脖颈处传到了脑子里,他当场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叫:“李长史,某是市署小吏何书贵,卑职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还请长史速速派人缉拿!” 坐在马背上的李诲刚开始也被何书贵这种当街拦路的大胆行为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家伙可能是要喊冤,可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来告密。 发现了吐蕃细作活动的踪迹可不是小事,更何况如今朝廷和吐蕃还在军事对峙期间,细作的危害非同小可,李诲听了何书贵的话心中一动,他立即举手:“且慢!把他带过来!” “诺!”领头的兵士答应,带着手下把何书贵押到了李诲面前,又把他身上搜查了一遍,检查了他的腰牌之后确认了其身份。 事关吐蕃细作之事岂能在大街上说?李诲思索一下,就对手下护卫吩咐:“带他去州署!”说完打马掉头向州署大门走去。 西市丙六号店铺,地窖。 彭九斤拿着匕首在丹增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割着,丹增的上半身已经布满了血淋淋的大小伤口,几乎找不到快完整的皮肤。 如此痛苦的折磨终于让丹增受不了了,他的意志力很快软化、崩溃,用虚弱的声音叫道:“别割了,求你别割了,我说,我全说!”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彭九斤冷哼一声收了匕首,“说吧,某的耐性可不太好!” 丹增喘了一口气,又找彭九斤要了一碗水喝完之后才断断续续把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就这时,承天门的昏鼓响了,随后各大街的街鼓也跟着响起,西市内拥挤的客商和行人逐渐散去。 西市之内的人还没有走空,还有许多店铺没有关门,人们纷纷离开西市之际,一队身披明晃晃铠甲的官兵来到了丙六号门口,这是一队金吾卫甲士,却不是左翊府辖下的金吾甲士,而是右翊府辖下金吾甲士,领头的是一个身穿六品官袍、骑着马的四十多岁中年将官。 这中年将官在丙六号店铺门前勒马停下,对身后的金吾甲士们挥手:“搜!” 甲士们轰然应诺,当即就以两列纵队冲向店铺,这时霍撼山和耿长生得知了外面的动静,两人各自手持兵器从店铺内走出来拦在了门口,甲士们见有人拦住门口,而且好像还是自己人,都不由停了下来,领头的两人扭头看向中年将官。 中年将官似乎早就知道这里有人捷足先登,他高喝一声:“尔等何人?在此所为何事?” 霍撼山一直跟在苏扬身边办差,曾经见过这个中年将官,他道:“原来是右翊府闻将军,卑职乃是左翊府旅帅霍撼山,奉命再次办案!” 中年将官闻安定是右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他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苏扬去左翊府找周纯报告的时候听到了苏扬与判官匡正的对话,他当时就感觉这事不同寻常,如果是苏扬自己的辖区内,根本就不用去请示大将军庞同善,既然要请示庞同善,那肯定是在他的辖区内,他当即点起兵马出了右金吾卫并派人打探消息,恰巧又碰上了去太府寺的市署丞左琏,左琏本着给苏扬找麻烦、拖延时间的想法就把这事告诉了他,于是他立即带人直奔西市丙六号店铺。 闻安定冷哼一声道:“左翊府的人竟然跑到我右翊府的辖区来办案,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也太不把我右翊府放在眼里了!霍撼山,某念在尔等同为我金吾卫中人,也不与你等计较,你等速速让开,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休怪某不讲情面!” 此时霍撼山哪里还不明白消息已经走漏了?要不然这闻安定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此人平时可没这么勤快! 他冷着脸:“此案乃我左翊府率先得到消息和线索并率先侦办,闻将军此时插手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 闻安定摆手:‘别给某扯这些,某只知道此地乃右翊府辖区,所有治安事件我右翊府都有权处置!你们左翊府既然事先得到消息和线索为何不知会我右翊府?为何不移交线索?某看你们是想立功想疯了,某告诉你,只要某是右翊府中郎将,这案子某就管定了!来人,缴了他们兵器!” 兵士们轰然应诺,手持兵器扑向霍撼山和耿长生,霍撼山大吼一声:“某看谁敢!”说罢挥刀砍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兵士。 “呼”的一声,战刀斩开空气的声音吓住了兵士们。 吗的,这独臂的家伙还真敢砍人啊?金吾甲士们纷纷色变,不敢再贸然动手缴械了,闹不好被误伤那可就亏大了。 兵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霍撼山砍伤的人,一时间局面僵持下来。 闻安定见状大怒,“一个个都是饭桶、废物!他砍两刀就把尔等吓住了?尔等手里的家伙难道是吃干饭的?给某压上去!” 兵士们听到军令,只好端着长枪一步一步压上前,他们的兵器长,而霍撼山和耿长生的兵器短,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店铺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空间被一寸寸压缩,甲士们的长枪很快就顶在了霍撼山和耿长生的胸口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围传来:“闻将军,你下令兵士攻击同袍兄弟到底意欲为何?” 第129章 一一出场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大量的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盔甲摩擦撞击声,所有人都扭头向后方看去,只见苏扬身披盔甲手持长槊一马当先奔跑过来,身后跟着大量的骑兵和步卒。 闻安定一看是苏扬,又见他把能调动的兵马都带了过来,心下感觉有些不妙,只怕是大将军庞同善已经同意了让苏扬负责此案。 “原来是苏街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苏街使带人查案查到我右翊府辖区内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越界了吧?越权了吧?某带人在本辖区内办案乃是理所当然,你的人竟敢无端阻拦,某没有用极端手段对付他们已经很客气了!” 苏扬带着人马撞开右翊府的金吾卫甲士们的包围,店铺门口的围困被解除了,这时彭九斤从店铺内走出来,他看见苏扬骑在马背上,立即走过来抱拳行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苏扬明白,彭九斤已经撬开了丹增的嘴,得到了相关消息,他放心了不少,对闻安定说:“闻将军,卑职敬佩你的责任心,但此案现在由卑职全权负责,你可以带你的人走了!” 闻安定岂能轻易被打发走?他气急而笑:“真是笑话,某的地盘上发现了吐蕃细作,某这个右翊府中郎将还不能管了?” 苏扬气定神闲:“卑职认为闻将军应该避嫌,吐蕃细作出现在你的辖区,而且此人在西市开店已经近二十年,你们右翊府都没有察觉到,或许你们右翊府有人为其充当保护伞也说不定!” 闻安定大怒,手指颤抖的指着苏扬:“混账,你竟敢如此污蔑我右翊府上下人等,某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卑职只是说或许,并没有说一定,闻将军为何如此激动呢?闻将军要参某一本,某也阻止不了你,你尽管去参!不过卑职要提醒闻将军,就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扰陛下只怕不太好!” 闻安定深吸一口气,“这的确是一件小事,但某可以弹劾你越界办案、越权办案,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胡来,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某就不信陛下和满朝诸公能容忍你如此乱来、破坏规矩!” “呵呵,恐怕要让闻将军失望了,某此前的确是越界越权了,但此刻,某有大将军的授权便不算越权越界!闻将军,此乃大将军授权卑职全权调查吐蕃细作一案的手令,将军需要过目否?”苏扬拿出了授权公文。 闻安定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公文是真的,庞同善真的同意了苏扬的请求,这事麻烦了,有了庞同善的支持,苏扬完全可以与他对着干。 “闻将军,请你收兵吧,不要妨碍卑职办案!” 闻安定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带人离开?只怕从此以后右翊府要被左翊府压过一头,而且他这个中郎将竟然被左翊府的左街使赶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街头巷尾会传成什么样子。 苏扬见闻安定磨磨蹭蹭,语气严厉道:“闻将军,你敢违背大将军指令不成?” 闻安定心头一跳,眉头皱得老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西市东一门的方向又传来大量的脚步声,众人不由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官员带着大批官兵走了过来。 苏扬和闻安定心里同时再次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又是谁来了,看来今晚注定平静不了了。 等来人带着大批兵马走近了,苏扬和闻安定这下终于看清了,竟然是雍州长史李诲。 这下麻烦了,李诲不但是雍州长史,还是李姓宗室大臣,此人的权势可不仅仅只是来源于一个雍州长史,而仅仅一个雍州长史的身份在苏扬面前就是一座大山。 “这都开始宵禁了,西市之内竟然如此热闹?”李诲骑马走过来 “见过李长史!”苏扬和抱拳向李诲行礼。 闻安定的品级比李诲还高,但李诲是宗室大臣,他还是象征性的抱了抱拳。 李诲摆手,明知故问:“免了吧,谁能告诉某,这里发生了何事啊?” 苏扬和闻安定才不相信李诲是恰逢其会,肯定也是收到了消息才带兵赶过来的,苏扬犹豫了一下,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诲听完之后说:“原来如此,虽然你们金吾卫也管长安城的治安,但这吐蕃细作之事显然不是一般的案子,而是大案要案,你们金吾卫恐怕没有这方面的办案经验,而我州署官吏多有从事凶案、大案要案的侦破经验,这类案子若是由我州署负责,我州署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长安的吐蕃细作们连根拔起!” 这时闻安定忍不住说:“李长史,漂亮话谁都会说,线索是我们金吾卫先发现的,也是我金吾卫先进侦办,又是在我右金吾卫右翊府的辖区,怎么说这案子都应该由我右翊府负责,李长史此时带人过来想抢夺这案子的侦办权,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李诲脸色有些不好看,他道:“某是担心你们金吾卫没有侦办过此类细作案件,没有相关经验,若是延误了时间,让其他吐蕃细作得到消息而隐匿起来,再想把他们找出来就难了!就这么决定了,此案由我雍州署负责!尔等都带兵离去吧,街面上的宵禁还需要你们呢,明天一早某会给庞大将军行文说明此事!” 苏扬肯定不能把这案子交出去,他立马反对:“好叫李长史知晓,庞大将军已经授权给卑职全权负责此案的侦办,还请李长史不要让卑职为难!” 闻安定这个中郎将对李诲不假辞色也就罢了,毕竟翊府中郎将是正四品下,而他这个雍州长史只是从四品下,比他高了足足两级,虽然他有宗室的身份也不能对闻安定太过分,但苏扬一个小小的六品街使也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哪能不怒? “怎么?某这个雍州长史说话在你面前已经一点作用都没有吗?你一个小屁孩当了几天官?破了几宗案子?有何资格接手如此复杂的大案?” 苏扬听得一阵气急,你吗的,你以为你是雍州长史就了不起?你以为你多活了几年、多吃了几颗盐就了不起?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雍州长史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竟然还敢质疑某年轻?老子看你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又一个高声从后方传来:“李长史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不过这西市是我太府寺辖下,以本官之见,这案子还是应该由本寺派人进行侦办!” 苏扬的脸色再次变了,还来?吗的,为了这么一桩案子到底还要引出多少大佬?李诲看见来人也是脸色一变,心想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第130章 该强硬时就得强硬 来人是太府寺少卿崔皋,他身边还跟着西市署丞左琏以及一大批市署官差,这些市署官差手里的装备与金吾卫甲士和州署官兵们可就有着明显的差距,他们大多只带了棍棒,连刀都没有几把,就更别提弓弩箭矢了。 李诲皱眉看着崔皋:“崔少卿可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崔皋年近五十,比李诲还大几岁,太府少卿的官位比李诲这个雍州长史还大一级,他笑道:“太府寺辖下的西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某这个少卿怎能不来呢?既然是我西市之事,那还是由我西市自行处理,就不劳李长史费心了!来人,查封丙六号店铺,逮捕铺内一切相关人等!” “诺!”市署官差们纷纷应诺,一个个拿着棍棒就往里挤。 “且慢!”李诲哪里肯甘心让崔皋摘桃子?他冷嘲热讽:“某从来只知道市署掌财货交易,度量器物,辨其真伪轻重,却从不曾听闻市署还管除此之外的事情!看看这些人,平日里欺负商旅百姓还行,让他们查案,这不是开玩笑么?” 市署官差们一个个气得不轻,怎么说话的?没有他们,这东西两市能有今天的繁华? 崔皋却并不生气,他道:“李长史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谁说市署官差就不能查案了?某偏偏要让这些官差把此案查个底掉!” 苏扬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想到太府寺会插上一手,这就好比让工商人员去从事反间谍的工作,不是辖胡闹么? 他对崔皋说:“崔少卿,我等不是怀疑市署官差们的本事,只是卑职很好奇,就算他们发现了更多吐蕃细作藏身之所,他们要如何进行抓捕,要如何挖出他们的同伙?要知道这些吐蕃细作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们是有兵器和弓弩的,个个凶狠,悍不畏死,杀人如杀鸡一样容易,就您带来的这些人能顶用吗?只怕还没看见吐蕃细作就一个个都尿了裤子吧?” 这话说得这些市署官差们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诚然如李诲所言,他们也就能在市场里吓唬吓唬那些客商和百姓们,让他们去跟悍不畏死的吐蕃细作拼命,他们还真没有这个胆量。 来都来了,崔皋当然不会这么就被苏扬糊弄走,他冷冷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扬脸色也不在随意的模样,他严肃道:“崔少卿,倘若跑了吐蕃细作又怎么算?是算你的责任,还是算他们这些人的责任?” 这下可拿住了崔皋,如果要追究办案不力的责任,他还真不敢随便拍胸脯,毕竟他这个位置是奋斗了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丢掉。 他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小子是谁?凭什么以这副口气跟他讲话?他一脸难看的瞪着苏扬:“你是何人?有何资格与某如此说话?” 苏扬冷声道:“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就是某,店内的吐蕃细作就是某及下属最先发现并查到这里的!你们这帮管市场的人管好交易之事就好了,竟然也想参与侦办敌国细作之案,是不是已经自大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真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校尉姬平、旅帅霍撼山听令!” “卑职在!”马背上的姬平抱拳大声回答。 苏扬抬手一指“把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全部赶走,谁要是不想走,给本官打,不要给本官面子,你们要是打轻了,本官就找你们的麻烦!” “遵令!”姬平抱拳答应,当即对手下兵将们大喝:“众将士听令,把这些无关等人全部驱散,谁敢反抗,往死里打!” “诺!” 霍撼山作为骑兵旅帅,他提着战刀对骑兵们大吼:“骑兵将士听令,弓箭准备!” 骑兵们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市署官差们,他们居高临下,以弓箭很轻松就能控制局势,而两百余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姬平指挥下端着长枪一步步向市署官差们逼近,周围又有弓箭瞄准了他们。 “刺——” 随着姬平一声大吼,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甲士端着长枪一个箭步上前刺了出去,明晃晃的枪头刺过来,这些没有经历过阵仗的市署官差们哪里还敢留在原地被捅?一个个吓得转身就逃,瞬间就化作鸟兽散。 “你们回来,都回来,谁都不许跑!”崔皋气得直跳脚,但那些市署官差哪里还听他的,此时保命要紧。 无论崔皋怎么呼喊,可就是一个市署官差都没有回来。 倒是市署丞左琏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指着苏扬叫道:“苏扬,你要作甚?某告诉你,你可别乱来,朝廷自有法度,容不得你放肆!” “嘿,某当然知道朝廷自有法度,朝廷法度是市署管好市署交易斤两之事就行了,没叫你们来插手侦办敌国细作之事!某倒是想问问崔少卿,你们是不是太放肆了,太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 “你······你目无尊卑,某一定要狠狠参你一本!”崔皋浑身颤抖的丢下一句狠话打马掉头狼狈的跑了。 周围的兵将们见状都露出嘲讽的神色。 苏扬再看向李诲,李诲却说:“苏扬,你别以为打发了崔皋就想把案子从某手上抢走,如此答案必须要经由我州署侦办,你们金吾卫把巡逻之事、宵禁之事做好就行了,别参合这些不该你们管的事情!” 这话可就得罪人了,许久不曾出声的闻安定终于忍不住,以官职而论,他的品级比李诲还高两级,他冷哼一声:“李长史未免也太不其他人放在眼里了,此案是我金吾卫先介入,李长是半途想把案子接过去未免也太想当然了,并非是谁都怕你李诲!你想要把此案接过去也可以,去请圣人旨意吧,只要圣人下达旨意,我金吾卫就把此案移交给你雍州署,如若不然,还请李长史把人带走,别妨碍我等办案!众将士听令,封锁西市各个出口,闲杂人等一律驱赶出去!” “诺!”金吾卫甲士轰然应诺,以队为单位开始行动,他们拿着兵器踩着整齐的步伐毕竟李诲带来的州署官兵。 李诲见金吾卫如此强势,他脸色铁青,怒气冲冲道:“好,好得很!希望你们能在某拿到旨意之前破案,否则就等着乖乖把案子移交过来吧!我们走!” 州署的官兵们在李诲的带领下很快就离去,闻安定带来的金吾卫甲士们正在封锁各个路口,对西市进行清场。 闻安定走到苏扬面前道:“小子,虽然某看你很不顺眼,但好歹你我好歹都是同属右金吾卫,大将军既然把侦办此案的重任交给了你,某希望你能不负众望尽快侦破此案,别到时候灰溜溜的把案子移交给雍州署!” 苏扬抱拳:“闻将军仗义,某虽年轻,却也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好自为之!”闻安定深深看了苏扬一样,转身带人兵士们离去。 苏扬对彭九斤挥了挥手:“你去把人押出来!” 不多时,彭九斤就押着浑身是伤的丹增走了出来,苏扬下令让姬平带兵把丹增押到金吾狱关押待审。 等人被押走后,苏扬把彭九斤拉到一个无人处把手一伸:“拿出来吧!” “校尉说的是甚?”彭九斤装傻充愣。 苏扬眼睛一瞪:“你知道某说的是什么!一个毛皮店的掌柜就算他开店一百年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财,这笔财宝肯定另有来源,说不定它们的来路还不正,你拿的这些东西一旦在市场上露面很可能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到时候若是有人顺着这条线查下来,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彭九斤听完当场就泄气了,乖乖的把身上藏着的金子和珠宝都拿了出来交给苏扬,他说:“丹增除了交代了他知道的另外一个据点和三名吐蕃细作之外,还交代了这批财宝的来历!在大约三年前,东市那边有一家名叫萧记的质舍被人在一夜之间烧了干净,这萧记质舍内所有财宝消失无踪,这批财宝就是萧记质舍消失的那一批!” 质舍是刚出现不久的一种以替客商保管财物的店铺,它与后来出现的柜坊的功能差不多,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苏扬问:“这么说,当年萧记质舍是被丹增带人入室杀人劫财,然后付之一炬的?他们为何这么干?他们是细作,可不是强盗劫匪啊!” “据丹增交代,是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被他知道了萧记质舍的财富数量,于是他起了贪心!” 苏扬听了忍不住摇头:“嘿,真是报应不爽!” 第131章 坊正的身份不简单 时辰不早了,办正事要紧! 苏扬问彭九斤:“说说丹增交代的另外一处据点和三个吐蕃细作!” “怀远坊十三里第二十三户!” 苏扬又道:“丹增的住处在哪儿?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还不清楚!” “立即派人查!” 尽管目前已经宵禁,苏扬可不敢确定丹增的同伙没有收到消息,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去赶去怀远坊! “猪头,你带十个甲士埋伏在店铺内,若发现有人潜入店铺或有可疑之人出现在店铺里,立即抓捕!” 耿长生应诺:“遵令!” 随后苏扬又把霍撼山悄悄拉到一边低声吩咐:“你返回苏府让管家准备一些骡车,三更时分让管家带着家丁们赶着骡车过来这里把地窖里那批财宝运走,一定要做到悄声无息,到时候亲自带金吾甲士一路护到延寿坊的苏家酒楼藏起来,要注意观察,别被人盯梢!” “明白!”霍撼山答应后快速离去。 苏扬又向耿长生和留守在店铺的兵士们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后立即带着数十骑兵和步兵甲士开出西市来到了怀远坊北墉门外。 由于严格的宵禁制度,怀远坊北墉门的坊丁们虽然听到西市内传来大量兵马行动的声响,但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苏扬带着骑兵和甲士们赶来,离着老远坊丁们就发现了,一个个穿戴整齐守在门内准备开门迎接。 怀远坊这个名字的立意是“怀柔远夷”,因此在长安城里,目前为止有一半以上的胡人都居住在怀远坊内,其他胡人也都居住在西市及以西市为中心的周围坊间。 苏扬在怀远坊北墉门外勒马停下,身后骑兵和甲士们的脚步也随之停止。 “去叫门!”苏扬拿着随身带的公文交给一个骑兵,这种公文是街使府专门为夜间公干巡查而准备的,作为凭证只用。 一个骑兵跳下马走到墉门外捶门:“咚咚咚!” 墉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坊丁看了看外面,“诸位军爷有何吩咐?” 敲门的甲士手举着公文大喝:“金吾卫街使例行临检巡查,叫坊正速速前来开门!” “请军爷稍等,某这就去叫坊正前来!”坊丁答应一声,关了小窗转身就跑。 没过多久,一个胖胖的胡人提着长衫下拜气喘吁吁的快步小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一边跑一边嘀咕:“幸好来得早,要是三更夜过来临检巡查,这么冷的天,那才真是要命呢!” 胖胖的胡人穿着唐人服饰,却长着一张胡人的脸,面相也是胖胖的,一脸的福相,五十余岁,他身边的年轻人长相坚毅剽悍,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 胖胖的胡人就是怀远坊的坊正,墉门内值守的坊丁们看见坊正来了,立即就抱拳行礼:“见过坊正!” “好,好!”胖胖的胡人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墉门门栓上的铁锁,墉门随即被坊丁们打开。 见墉门打开,苏扬打马当先走进了怀远坊内,他目光在坊丁们之中扫了一眼,在坊正和随行的年轻人身上各自停留了两秒,“坊正是谁?” 胖胖的胡人连忙上前作揖:“某就是坊正,不知将军是?” “某乃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今前来怀远坊临检巡查,还请贵坊多加配合才是!” 胖坊正躬身:“配合金吾卫临检巡查是应当的,只是将军是左街使,辖区应该在东边啊,怎么······” 苏扬随便找了一个由头:“奉上命,今夜某与右街使交换巡查区域,贵坊还有何疑问?” “没有没有,将军请!” 在胖坊正的引路下,苏扬带着骑兵和甲士们沿着坊内大十字街向南走。 走到十字路口时,苏扬一拉缰绳打马向右转,沿着西街走去,胖见苏扬不出声,他也不敢说话,只是很奇怪这左街使竟然如此年轻。 苏扬感觉到胖坊正不时大量他,扭头问道:“坊正怎么称呼,是哪儿人?” 胖坊正连忙回答:“小老儿姓高名藏,是高句丽人,身边这个年轻人是小老儿的侄儿!” 高句丽早在十年前就被唐军联合新罗灭国,高句丽国王族和国内数十万人迁往大唐内地。 苏扬目光又在高藏身边的年轻人身上身上停留片刻,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颇有些英气,忍不住问道:“看上去像条汉子,叫何名啊?” 高藏身边的年轻人不卑不亢抱拳:“高射戟!” 旁边一个骑兵队正打马向苏扬靠拢,并在其耳边低声说:“高藏就是高句丽宝藏王!” 宝藏王?这不是高句丽国的末代国王吗?苏扬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高藏,没想到高句丽的末代王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曾经的高句丽宝藏王如今也只是长安城里的坊正,苏扬刚开始有些惊讶,他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就转回到如何抓捕吐蕃细作这件事情上。 他指着周围的房屋问高藏:“这是什么位置?” “此乃四里!” 苏扬道:“直接带某去十三里!” 高藏还没说话,旁边的高射戟却是问:“使君不是来临检巡查的?” 苏扬扭头目光凌厉的瞪着高射戟,高藏一看情况不妙,当即就踹了高射戟一脚,连忙对苏扬拱手:“使君息怒,某这个侄儿为人憨厚,心直口快,还请使君别跟他一般见识,某这就带使君前往十三里!” 苏扬慢慢收回目光对高藏呵斥:“加快速度!” “诺!” 走了一段,苏扬又问:“十三里第二十三户,你对这一户的情况是否清楚?” 高藏一副抱歉的模样说:“哎呀,这可对不住使君了,某虽是怀远坊的坊正,可这坊内有住户三千两百多户,某还真不太清楚这十三里第二三十户的情况,不过十三里以吐蕃人居多,只需要把里正找来问一问就知道了!要不······” 苏扬略作思索,摆手:“不用事先派人去叫十三里的里正,咱们直接去十三里第二十三户!” 高藏似乎有些猜到了苏扬的想法,没有再出声,当他带着苏扬和大批金吾卫甲士来到十三里二十三户门口时,苏扬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第一伙把这里屋前屋后围起来,要脸一只苍蝇和文字都飞不出去!第二伙分置周边警戒,遇到可疑之人先抓起来再说;第三伙做进攻准备!” 将士们迅速开始行动起来,苏扬又对高藏吩咐:“你去把此地里正叫来,来四名甲士,跟着坊正一起前往!” “诺!” 高藏带着四个甲士一走,苏扬扭头看了看高射戟问:“你对这一带房屋的内里格局熟悉吗?” “回使君,某经常协助坊正处理坊间事务,对此地房屋结构还算熟悉,不知使君想询问何事?” 苏扬从旁边一个骑兵手里接过火把跳下马,他拉着高射戟蹲在地上,丢过去一根树枝吩咐:“你房屋内部的结构画出来,是否有地窖?周围是否有下水道?一一画清楚!” “诺!”高射戟一一答应,拿起树枝就在旁边松软的泥土地面画起了房屋内部构造图。 这里的房屋外部和内部构造都差不多,一长排都是一水的外形,占地面积也差不多,高射戟很快就完成的绘画。 苏扬简单看了一下,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但也不能大意,细作毕竟是细作,干的都是探查消息情报的活,被抓住是要绞死的,难保吐蕃细作不会在房屋内挖掘逃生通道,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下令把一部分兵士部署在周围的路口和下水道入口,并且封锁了这一整条街。 部署完毕,苏扬左手拿了一面盾牌,右手提着战刀,当即带着一个伙的兵士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第132章 抓人 “嘭”的一声巨响,苏扬踹倒了大门,一马当先冲进了屋内,后面的甲士还没有进来,屋内一片漆黑。 “嗖”的一声,有利箭从黑暗中向苏扬射来,他反应敏捷,迅速把盾牌挡在身前,“叮”的一声,箭矢被挡住弹开,他凭着超强感知从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寻敌人的位置。 “叮”又是一支利箭被他用盾牌挡住。 凭感觉,苏扬知道刚才这两支利箭应该是一把连发强弩射出来的,吐蕃细作竟然有这种大杀伤力的武器,这让他心中一寒,当即大喝:“敌人有连弩,都小心!听我号令,三人一小队,两人持盾,一人持火把,两三小队互相配合,稳步向前推进、搜寻,弓箭手在后压制,尽量留活口!” 在苏扬的号令下,金吾甲士们纷纷结阵前进,各自以小队搜索,以盾牌抵挡黑暗中敌人射来的弩箭,后方金吾甲士们凭感觉寻找敌人躲藏之处,以弓箭还击。 一时间,屋内箭矢嗖嗖嗖穿梭个不停,不停有箭矢射在盾牌或盔甲上,也有箭矢射在门窗和墙壁上。 随着甲士们不断涌入屋内,大量火把屋内照亮,几个吐蕃细作也藏不住了,纷纷暴露在金吾甲士们的视线之内,他们一边放箭射击,一边试着向后撤退。 “冲上去,咬住他们!”苏扬把盾牌挡在身前,举着横刀大喝。 甲士们纷纷加快速度向吐蕃细作们靠近,他们的弩箭很快射光了,跟丹增交代的一样,只有三个人,但都是年轻的壮汉,他们眼见大批金吾甲士逼上来,再不突围就会被一锅端掉,于是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分散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奔。 “嗖嗖嗖”连续有箭矢从金吾甲士们的后方射过来,先后有两个吐蕃细作中箭受伤,在奔跑的途中倒在地上,被一拥而上的甲士们抓了起来,第三个吐蕃细作一头撞破了窗户冲到了大街上,但大街上有警戒的金吾甲士,此人刚刚落地就被包围起来。 “当当当”三个金吾甲士结阵把这吐蕃细作围在中间,双方不断交手,兵器碰撞个不停。 事实证明,吐蕃细作就算武力比这些金吾甲士强一些,但面对经过严格训练又懂结阵合击且全副武装的兵士却也占不了优势,当苏扬带着大批甲士冲出来的时候,这个吐蕃细作已经被大批甲士团团围住,却还在做困兽之斗。 苏扬走过去分开人群,他提着战刀一个箭步冲上去挥刀就砍,对方大惊,立即横刀架住,但这一刀力道之大让对方始料未及,只一刀就让对方手臂短暂的失去了知觉,苏扬手里的刀再一挑就把对方的兵器挑飞,一记大脚揣在对方的胸口上,那吐蕃细作飞出一丈开外躺在地上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被两个金吾甲士冲上去死死按住。 “捆起来,押去金吾狱严格看管!”苏扬收刀挥手大喝。 “诺!” 苏扬随后带人再次走进第二十三户屋内进行仔细搜查,搜出了一些弩箭和两把弩以及几把刀。 “使君,从东边房间的墙壁暗格内搜出了一叠空白过所,以卑职的经验,这些空白过所都是真的!”一个队正走到苏扬身边说。 苏扬低头一看,从队正手上拿过一叠过所翻开最上面几张一一检查,这些过所果然都是空白的,但每一张空白过所上都有刑部司门的戳印,据他观察,这些过所上的图案和材质都的确没有问题,几乎能肯定是官方出产,不似民间私自伪造,且戳印也无法辨别真假。 吗的,这不相当于伪造身份证一样吗?身份信息可以随便填,除非去刑部司门司查阅备案,否则无论如何也检查不出真伪,因为它本身就是真的! 他皱起眉头道:“还当真不可小看这些吐蕃细作,他们竟然能弄到真的过所!” 队正说:“卑职认为可能是吐蕃细作已经收买了刑部司门某个官员,或者他们潜入了刑部盗出了这些过所并在偷盗过程中盖上了真的戳印!还有一种可能,” 苏扬问道:“吐蕃细作有没有可能私刻戳印?” 队长拿过一张空白过所又仔细观察了片刻,摇头:“卑职是属于内府,在金吾卫也干了不少年头了,经常在街上检查行人和胡人们的过所,眼力自认为还过得去,如果是私刻的戳印,一般都与真的有些许不同,但这个戳印,卑职还真看不出真假!” 苏扬问道:“你叫什么?” “卑职郭虔瓘!” 苏扬点头说:“好,郭虔瓘,本官交给你一个差事,你去查这些过所的来历,先去刑部查司门,看看他们是否有丢失空白过所!如果没有,再查看他们使用过所的记录,这每一张过所都是有编号的,即便写错作废也要登记在案,查查这一批空白过所的真假,如果是真的,再查是从谁手里流落在外的!如果这些空白过所不是从刑部司门司流落出来的,你知道再去哪儿查吗?” “知道,去案牍坊查,这批空白过所的材质和突然绝对没有问题,只能出自案牍坊,如果这些空白过所不是来自刑部司门司,那就只能是来自案牍坊!不过······” 苏扬皱眉:“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直说!” “诺!卑职官小位卑,只怕刑部的官吏不会配合!” 苏扬闻言鼓励他:“你是翊卫队正,正七品上,品级不小了!此时已是夜深,在刑部当值的都是一些小官和不入流的流外官,你怕甚?再说了,你是去查吐蕃细作的,拿出你的气势来,凶狠一些,怕他个鸟?就算有品级比你高的官员,人家一听说你是查吐蕃细作的,配合都来不及,哪敢刁难你?难道他们就不怕与吐蕃细作沾上关系?” 郭虔瓘听了这番话有了一些底气,他抱拳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带人去刑部!” 接下来,兵士们只在第二十三户房屋内搜出了十几吊铜钱,不过在它的后院库房里,还囤积着一些皮料和毛料。 “使君,十三里的里正来了!”坊正高藏带着一个吐蕃人走了过来。 这吐蕃人向苏扬拱手作揖:“格桑见过使君!” 苏扬观察了格桑一会儿,“你来长安多久了?” “二十八年了!” 苏扬有些吃惊,“这么长时间?看你的样子也才不到四十吧?岂不是说你十几岁就来长安了?” “正是!二十八年前,我的父亲还是吐蕃的官员,赞普松赞干布驾崩后,我的父亲受到了赞东禄的迫害,我们家不得不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路逃亡来到大唐,这一住就近三十年了!” 苏扬又问:“那你现在以何为生?可娶妻生子?” “因我通晓大唐和吐蕃两国官话,因此在鸿胪寺找了一个通译的差事,这一做就是二十年,我已娶了一个长安本地的女子为妻,长子都有十六岁了!” 苏扬没有在这里正身上发现可疑之处,就问起了吐蕃细作的事情:“对于这个第二十三户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格桑拱手回答:“据某所知,这屋里住着三个人,主人叫多吉,剩下两个是他的奴仆,这个多吉是吐蕃商人,经常来往吐蕃和大唐,他若是携带货物返回吐蕃,就会留下一个奴仆看家,他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上半年,把从吐蕃带来的货物出售,然后从大唐收购货物返回吐蕃贩卖!” “······敢问使君,这多吉到底怎么了?他是犯事了吗?” 苏扬再次观察着格桑,缓缓道:“他是吐蕃细作,你不知道?” 格桑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这······他、他是细作?这怎么可能?我只道他生意做得好,交游广阔······” 这时彭九斤匆匆走了过来,抱拳禀报:“校尉,查清楚了,丹增住在礼泉坊十六里七十九号,他已有家室,妻子是龟兹国人,这夫妻二人成亲十多年没有子嗣!” 苏扬听完扭头看向格桑:“你是否认识丹增?” 格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认识,但不熟悉,我曾几次看见过他来找多吉,以为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苏扬点点头,他留下几个甲士在二十三好看守,带着剩下的兵士们迅速赶往礼泉坊去丹增的家中。 第133章 围捕 “报——” 苏扬和彭九斤带着兵士们刚刚从怀远坊北墉门走出来,一个金吾骑士就打马飞奔而来。 “启禀使君,卑职等将多吉等三人押往金吾狱的途中突然发生意外,一名刺客在暗处杀出,我等兄弟的注意力都被刺客吸引过去,多吉等三人趁弟兄们不备抢夺我等兵器与我等厮杀,三个袍泽兄弟当场战死,卑职等不得不全力厮杀,多吉被刺客救走,另外两名细作被我等杀死!兄弟们一路追击,刺客带着多吉翻墙进了延寿坊!” “什么?”苏扬脸色大变,当即对此人大喝:“快带路!” “诺!” 苏扬在这金吾骑士的引路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事发现场。 事发地点就在延寿坊西侧的景耀门大街上,周围已经被附近武侯铺的武侯们封锁,苏扬刚一带人赶到,当即下令:“你们五个去传令我命令,延寿坊、布政坊、太平坊、通义坊、光德坊的所有武侯从即刻起全员进入战备状态,这几个坊的周围横竖街道要做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要做到连一只苍蝇也无法飞出这片区域,哪个街区的武侯因玩忽职守让吐蕃细作跑了,老子就扒了武侯铺长的皮!” “传令给我左街使署辖下的其他武侯铺,从现在起,各武侯铺除必要的值守人员,其他人等一律上街巡查,就算发现了一只老鼠,也要给本官抓进武侯铺关起来,今夜所抓的所有犯夜之人一律不准私自放了,谁要是敢私收赎金放人,一律军法从事!” “遵令!”五个被指派任务的金吾骑兵得了苏扬的命令迅速骑马向各坊武侯铺飞奔而去。 在苏扬带人抵达之前,延寿坊早已经被金吾甲士们围了起来,四个坊门、四面坊墙外都有甲士们站岗巡逻。 苏扬派人去把现场官职最高的几个队正、武侯铺长叫来询问情况。 趁着叫人的空档,苏扬又问与刺客厮杀的金吾甲士:“刺客是从哪个位置杀出来的?是何身形?是否能看清长相和衣物鞋帽、使用的是何种兵器?” 一个与刺客交过手并且受了伤的金吾甲士禀报:“卑职注意到刺客似乎是从西市坊墙上跳下来杀向我等,这刺客应该是一名女子,使用两把短刀,刀法诡异、灵活,专攻我等防护薄弱之处!此人全身穿着紧身胡服紧身夜行衣,脚上也是一双黑色的布靴,又带着面罩,看不清长相容貌!” 这番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苏扬扭头看了看西边的西市坊墙,刺客是从西市出来的?那么刺客到底是就住在西市内,还是从别处来到西市打探丙六号毛皮铺子的动静的? 苏扬问:“你是如何判断这刺客是女子的?难道仅凭她的身形和交手时的力量?” 甲士摇头道:“不仅仅只是如此,在交手时,这刺客在不自觉中一共发出了三次声音,都是女子的娇喝声,因此卑职认为刺客应该是女子!” 苏扬思索片刻,找来彭九斤吩咐他:“你带十个人去礼泉坊搜查丹增的宅子,若某所料不差,丹增之妻肯定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怕桌上的饭菜都还是温热的!” 彭九斤心说你去都没去怎么就知道丹增之妻不见了?还断言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就像你亲自看见过一样,你以为你是神仙? “还有,到了丹增的宅子之后要仔细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遵令!”彭九斤抱拳答应,点了十个甲士加快脚步奔向礼泉坊。 几个被通知的队正、武侯铺长很快赶了过来,见左街使亲自来了,都不敢怠慢,一个个战战兢兢抱拳见礼:“拜见街使!” 苏扬点头,脸色严肃道:“三个吐蕃细作在被押送金吾狱的途中被刺客救走一个,剩下两个为了给同伙制造逃走的机会不惜以自己的命为代价,这说明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简单!现在他们逃入了延寿坊,本官就想问你们一句,在本官带人赶来之前,这二人是否有可能逃出延寿坊?” 延寿坊的武侯铺长摇头:“街使,卑职以为他们应该还在延寿坊内!在他们与押送的金吾袍泽兄弟们厮杀时,卑职就听到动静就带人赶过来增援,但还没有抵达,这二人就翻墙而入,卑职是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延寿坊,然后卑职就下令所有武侯封锁了延寿坊坊墙外的街道,随后很快陆续来了其他的兄弟,现在这里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苏扬道:“这延寿坊内是否有通外排水渠的下水道,下水道中是否能容人通过?如果有,你如何能确定这两个吐蕃细作没有从下水道逃走?” “呃——”武侯铺长哑口无言了,但他急中生智,立即说:“使君,延寿坊内不可能有可以通往其他坊内的下水道或地道!” “为何?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延寿坊是东西南三面环水,漕河、永安渠及分支、清明渠把它包围,只有北面没有水,但挖地道的工程何其大?除非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挖好了地道备用,但这事是临时发生,他们如何能够预测到今天之事?所以从延寿坊挖地道通往布政坊几乎不可能的!” 苏扬脸色一变,当即对一个队正下令:“某现在命令你,立即分派人手去延寿坊各条下水道通往三条河流的各个排水口查看栅栏情况并留守埋伏,若是发现排水口的栅栏已经被人为损坏要立即来报;若是有人破坏栅栏而出,立即逮捕,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条件不允许就直接击杀!” “遵令!”这队长当即点起自己手下人马分别派往各个地下排水口。 苏扬见外围的罗网已经布下,剩下的就是进坊捉鱼了,但延寿坊是一个大方,占地面积面积虽不是很大,可居住在这里的人口密集,想要把两个隐藏其中的细作找出来可不太容易。 苏扬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西坊门外,派人敲了门,坊正收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打开了墉门,随行的竟然还有一个中年官员。 “某就是延寿坊的坊正,不知将军是?” 苏扬冷声道:“左翊府左街使苏扬,今有两名吐蕃细作翻越坊墙潜逃进你坊内,某要带兵搜查,你须全力配合,若是抓住了细作,本官给你记上一功上报朝廷,倘若你敷衍了事、甚至隐瞒歹人消息不报或是借故阻扰刁难,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一番连敲带打,又是大棒又是萝卜,延寿坊坊正连声道:“不敢,不敢!卑职一定尽全力配合,协助使君早些抓住细作!” 这时坊正旁边的中年官员问:“不知苏街使打算如何把这两个吐蕃细作找出来?” 苏扬看向这官员竟然穿着正五品上的官服,抱拳道:“上官是?” “本官长安县令王续!” “原来是王县令,失敬失敬!下官打算对延寿坊所有住户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每搜查一户由坊正、里正、保长全程陪同对该户居住人口进行辨认身份,确保细作不会假扮住户家人以此蒙混过关!搜查时,到时候只怕县衙也不能例外,还请王县令见谅!” 苏扬最后这句话让王续的眉头一皱,他颇为不悦:“苏街使是何意?难不成本官还会与吐蕃细作有牵连不成?” 苏扬笑道:“王县令别误会,卑职绝无此意!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倘若这两个吐蕃细作趁人不备潜入了县衙而逃过了搜捕,没人知道还好,若是被人知道了,王县令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还请王县令不要生气,尽量配合卑职等人搜捕吐蕃细作!再说卑职也不只是搜查县衙,这坊内居住的官员比县令品级高的也不在少数吧?卑职一样要搜查他们的宅子,谁也不能例外,谁若强行阻扰,卑职明天一早就上书弹劾,看看皇帝会不会怀疑他与吐蕃有勾结!” 尼玛的,好狠呐,好一副伶牙俐齿!王续一张老脸变成了猪肝色,他恨声:“好,本官让你搜,但你的人若是把县衙弄得一团糟,本官必不饶你!” 第134章 拉网 “坊正,派人去通知所有里正,让他们火速赶到大十字街口集合,三百息之内必须赶到,否则后果自负!” 苏扬对坊正交代一声,当即对身后众军士大喝:“跟我来!” 大量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很快在坊内传扬开去,坊外兵马调动和一阵阵呼喝身早就惊动了坊内百姓们,此时许多百姓早已在屋外伸长了脖子张望,或是与左邻右舍议论外面大街上发生了何事。 此时,当大量兵马进入坊内,百姓们都有些开始担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尽管天下承平日久,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兵祸。 苏扬带着兵士们抵达坊内大十字街口,他勒马停下,掉头面对众将士大喝:“众将士听令,以队为单位列队,骑兵在左,步甲在右!” 兵士们听从命令迅速行动起来,很快完成了列队,每队排成五列纵队,附近的百姓居民都在屋檐墙角下远远的观看,有些人害怕出事,都躲在屋内观察。 在兵士们列队之时,已经有接到通知的里正赶了过来,苏扬安排他们先再一侧等候,长安县令王续也带着一些衙役、白役赶了过来。 “苏街使,县衙的衙役和白役对坊内的情况和百姓们比较熟悉,可有他们能做的事?” 苏扬见王续走过来说话,似乎刚才两人没有发生过争执,也不知这人有意示好,还是怀有其他的心思,他略作思索就点头道:“那就多谢王县令了,这些县衙的衙役和白役来得正好,还请王县令下令把他们集合起来,卑职跟他们交代几句话!” “好说!”王续答应,当即把带来的衙役和白役集合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兵士按刀飞奔到苏扬面前气喘吁吁抱拳禀报:“启禀使君,经过一一检查,各条下水道入河口的栅栏都还算完整,暂时没有发现有人从下水道入河口出来,弟兄们都已在暗处隐藏埋伏,只要吐蕃细作出现,定能一举擒获!” 苏扬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说吉多和救他的刺客应该还在坊内,虽然他不敢保证派人堵在下水道的出口能不能捉住吐蕃细作,但做出防范措施是必要的,可能吉多和半途袭击的刺客刚开始还没有想到要冲下水道逃走,一旦金吾卫甲士们进坊挨家挨户的搜查开始之后,他们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他们必定会想尽脱身。 此时县衙的衙役和白役已经集合完毕,苏扬走过去在他们面前大声道:“王县令把尔等交给某来指挥,让尔等参与搜查围捕吐蕃细作的行动,王县令是深明大义的人,某希望尔等要从思想上重视,抓获吐蕃细作是大功一件,某在此承诺,你们当中只要有人发现吐蕃细作的行踪,赏钱十贯,抓住一个赏钱三十贯,抓两个赏钱六十贯!” “每个街口部署五人,巷口三个,由班头带队负责安排,除了金吾卫的传令兵之外,不允许任何除进行搜查的官兵之外的人离开,就算是住在坊内的高官也不行,他若要强行离开,带他来见某!进行搜查的官兵若要离开,少于三人都不许,因为吐蕃细作有两人,为了防备他们袭击官兵换上官兵的盔甲兵器假扮官兵离开,所以必须要严格盘查,多余三人以上的官兵因换区域继续搜查而要离开,必须要有队正带队,某要尔等保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尔等是否有信心做到?” 衙役和白役们的士气被调动起来了,他们一个个气息十足的齐声高呼:“有!” “好,开始行动!” 衙役和白役们纷纷三个一组、五个一伙,在各个班头的带领下赶赴各个街口巷口拉起封锁线。 苏扬又来到金吾骑兵和甲士们的队伍前,“骑兵留下第一、第二伙,步兵留下第一旅的第一队作为预备队,准备随时增援和应付突发状况,剩下一百五名步兵和八十名骑兵分成四队,三十五名步兵和二十名骑兵组成一个队,以步兵队正指挥随行骑兵,分别负责搜查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大区,步兵负责进屋搜查,骑兵在屋外警戒,等各里正都到了,让里正作为向导配合你们挨家挨户的搜查,每搜查一户,都需要让里正和保长对该户的居民及成员进行辨认,另派人进屋搜查,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能遗漏,也不许任何人在搜查过程中偷懒耍滑!” “对于发现、抓到吐蕃细作的官兵将士,街使署有重赏,发现一个就赏十吊钱,抓住一个赏三十吊,抓住两个赏六十吊!” “这次是让你们去搜查吐蕃细作,不是让你们去抄家的,所以进入百姓家中之后,除了能藏人的器具一律不要放过搜查之外,其他物品一律不许碰!某申明一下军规军纪,在搜查过程中禁止任何人私藏、偷窃、损坏、抢夺百姓家中的财物,不许接受百姓们馈赠,就连百姓家中的一针一线也不许拿,更不许对百姓家中的女眷动手动脚、以淫邪言语调戏,甚至当场施暴,发生或有百姓举报以上事例,立即查处,一经核实,一律军法从事!” 苏扬刚刚交代完毕,街使署的果毅白剽带着几个负责暗中监察的武官骑着马赶了过来,“使君,某带人巡查到此处听到动静就赶过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有两个吐蕃细作逃进了延寿坊内,某已经部署了全坊挨家挨户搜查的行动,正好你来了,你带着预备队在此坐镇指挥,一旦有一处位置预警,立即派一部分兵士前往增援!” 白剽听完后抱拳:“遵令!不知使君去做甚?” “某要带人去监督搜查过程!” 金吾兵士们在很短的时间就分成了五个部分,二十骑兵和五十个步兵留下来做预备队,其他人分作四个部分在各自步兵队正的带领下由各里的里正引路迅速向各自负责的区域过去进行搜查。 苏扬带着几个人跟着第一队来到了西北部区域,两个吐蕃细作就是从坊墙外最先翻墙进了这个区域内,苏扬相信此二人还躲藏在这个区域的可能性比较大。 队伍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在队正的事宜下,一个兵士提着刀走到门口拍门,大喊:“开门开门,金吾卫搜查吐蕃细作,快开门!” 苏扬骑着马站在外围,他派人叫来坊正吩咐:“让那些还闲着的里正拿着铜锣在自己的辖区内沿街敲打,高声告知百姓居民金吾卫正在搜查吐蕃细作之事,严禁各家居民百姓们上街随意走动,更要警惕家中出现的陌生人,一旦发现有陌生人潜入家中,要立即高声呼叫,或是暗中向搜查的金吾甲士禀报,左右邻舍之间要互相监督,对于包庇隐瞒细作行踪的人,以同罪论处,对于报告细作行踪的百姓,官府有重赏!” “诺!”坊正答应,立即派人去通知各里正。 没过一会儿工夫,坊内各街巷内就出现了铜锣声和里正的叫喊声。 正在被检查的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人看着门外众兵士有些害怕,“你们······” “搜查吐蕃细作,把你的家里都叫出来!” 中年人连忙答应:“好,好!” 第135章 打草惊蛇 这是一家四口,妻子和两个孩子在中年男人的呼唤下很快从屋内走出来,妻子三十多岁,孩子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一二岁。 队正拿着户籍簿一一询问这一家人的姓名和年龄,又把问里正:“是他们吗?” 里正连忙点头:“对对,是他们一家四口,都是本人!” 队正扭头举起手向屋里挥了挥手,金吾甲士们或手持长枪或手握横刀快速进屋搜查,尽管苏扬在事前已经严厉的申明了军纪军规,但搜查要快速进行,将士们进屋之后也不可能轻拿轻放,虽不说翻箱倒柜,但闹出的动静还是不小的,被搜查的百姓居民们都是一阵担忧,若是打坏了家具和碗碟又花钱买新的。 兵士们很快从屋内一一走出来,纷纷禀报没有发现吐蕃细作。 队正挥手:“去下一户!” 将士们迅速列队直接去隔壁,队正知道兵士们搜查时难免会磕磕碰碰弄坏一些东西,他对这中年夫妇抱拳:“多有得罪,家中若有物品在搜查的过程中损坏,事后尔等可至右金吾卫衙门报备登记,核实无误之后我等照价赔偿,告辞!” 中年男人急忙作揖:“无妨,无妨,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您好走!” 百姓们是最不愿意自找麻烦的人,更何况对象还是官府,就算兵士们在搜查时弄坏了财物,一般的百姓也都忍气吞声了,哪里还敢去官府衙门索要赔偿? 苏扬跟着第一队一连搜查了十几户人家,都没有发现吐蕃细作的踪迹,将士们在搜查过程中虽然动静闹得不小,但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基本上没有弄坏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在房子里找人也用不着碰那些容易破碎的小物件。 礼泉坊,十六里七十九号。 彭九斤带着十个甲士匆匆赶来了过来,他们在屋前停下,屋里有灯光射出来。 “嘿,油灯都点亮了,这说明屋里有人,校尉这下料错了吧!” 彭九斤心里嘀咕了几句,对带来的兵士们低声下达命令:“你们两个去屋后,别让人从屋后跑了;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搜查,你们两个留在屋外接应、警戒,若是有人逃出来,立马拦住,别让人跑了!” “诺!”兵士们齐声答应。 “走!”彭九斤说着就带头走到了屋门口伸手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一间没有前院和后院的房子,在长安城里很多都是这样的房子,长安城寸土寸金,是当前世界上地价最高的城池,一般普通百姓房子哪能带院子?老百姓们在长安城力能有一间像样的、能住人的房子就不错了。 彭九斤连续敲了几次门,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屋内也没有人出声,他意识到不对劲,伸手用力一推,门开了。 “跟我上!”他提着横刀当先走进了屋内,其他人也鱼贯而入。 堂屋里点着油灯,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地面铺着木板,靠墙的榻榻米上有一张矮长几,其上放着几个碗碟,都用盘子盖着,除了地面使用木板、榻榻米和矮长几有着唐人的风格之外,屋内其他装饰都有着明显胡人的习俗。 兵士们分开去搜查几个房间,彭九斤来到长矮几旁边坐在榻榻米上,他伸手揭开长几上盖着的盘子,长几上有三个碟子和一个篓子,一碟盐水煮黄豆、一碟水煮青菜、一碟生羊脍,一个脸盆大小的竹簸箕里放着几张胡饼。 彭九斤发现水煮黄豆和青菜上竟然还冒着热气,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豆子丢进嘴里,又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果真是热的!”彭九斤的心里吃惊不已。 “吐蕃细作竟然吃得不错啊,还有羊肉脍!” 生羊脍可不是用生羊肉烤的,而是用生羊肉片混合调料酱汁拌匀之后食用,至于味道如何,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对于喜欢了这种烹调方式的胡人来说很可能是一道美味,而在此时的大唐,也有不少唐人喜欢用这种烹饪方式吃羊肉,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胡人饮食的影响。 这时几个搜查的兵士陆续回来报告:“里里外外都找了,没人!” 彭九斤又从竹簸箕里拿起一个胡饼,胡饼也还是热的,这胡饼之所以叫胡饼,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在烤制的时候撒了一些胡麻,撒了胡麻的胡饼味道与不撒胡麻的饼在气味和味道上有很大的不同,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它的做作方法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因此叫胡饼。 制作胡饼所用的胡麻就是白芝麻,白芝麻是胡麻的一种,还有黑芝麻,都是属于胡麻的一种,而胡麻还有专门用来榨油的,这是油用型胡麻。 胡麻又属于亚麻的一种,亚麻分为纤维型亚麻和油用型亚麻,纤维型亚麻是用来纺织布料的,人们常说常用的亚麻布的布料就是取了纤维型亚麻的植物纤维经过多道工序制作而成,胡麻就是油用型的亚麻。 彭九斤啃了一口温热的胡饼,味道还不错,他一边吃一边嘀咕:“还真给校尉算准了,只怕旦增的妻子才走不久!” 一个兵士问:“彭兄,咱们现在如何行事?” 彭九斤当即挥手:“给我搜,翻箱倒柜的搜查,把可疑之物和值钱的······财物都搜出来!” “诺!” 兵士们动作很快,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把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一些铜钱和值钱的首饰都被翻了出来,兵士们把这些东西都放在长几上。 除了这些铜钱和首饰,兵士们在搜查时还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品,彭九斤把搜上来的财物分成了两份,他把其中一半揣进之的怀里,然后指着剩下的一半对几个兵士说:“去把外面的兄弟也叫进来,你们把这些分了,都闭紧嘴巴,别张扬出去!” 几个兵士们面露喜色,连声答应:“多谢彭兄,多谢!” 分完财物,彭九斤已经啃完两张胡饼,又吃了一些羊肉脍,他提着横刀对兵士们说:“这些吃食不吃也浪费了,都吃吧,吃完了你们暂时留在这里,留两个人在外面布置成暗哨,其他人都躲在屋里,若是有人来,先抓了再说,某去向校尉禀报一声!” “诺!” 礼泉坊与延寿坊相隔并不远,就隔着一个十字大街,彭很快冲冲赶到延寿坊找到了苏扬。 “校尉,某带人去搜查了旦增在礼泉坊的宅子,果真如你所说,旦增的妻子,那个龟兹女人跑了,桌上的饭菜还有余热,我等在房子里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地窖或可疑之物!” 苏扬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他并未惊讶,“这个龟兹女人现在应该就躲在延寿坊的某间房子里!” 彭九斤好似明白了:“校尉是说在街道上救走吉多的黑衣刺客就是旦增的妻子——那个龟兹女人?” 苏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彭九斤问:“私藏了多少?” “什么?” “你没吃独食吧?”苏扬又问。 彭九斤故意装蒜装不下去了,扭扭捏捏:“没有,没有,我只拿了少部分,多半都给其他兄弟分了!” 延寿坊,九里十一号。 房子里点着油灯,堂屋的地面上躺着一家三口,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个胡女坐在榻榻米上吃着饭食,矮几上放着一柄钢刀,刀刃上还残留着血迹。 这时门被敲响了,正在进食的胡女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她轻轻放下筷子,拿起钢刀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是说!” 胡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即打开了门,一个脸色凝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榻榻米旁边坐下,拿起桌上一个蒸饼就啃起来。 胡女立即关上门走到他对面最下问:“外边情形如何?” 男子就是吐蕃细作多吉,他一边啃蒸饼,一边说:“咱们的麻烦大了,官兵的动作之迅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刚才去外面探查了一下,街口巷道到处都是衙役官兵把守出入口,所有出去的路口都被官兵堵上了,里正正敲锣叫街坊百姓不要上街走动,金吾卫的甲士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可能最多两刻就要搜到这里来!” 女人听闻之后情绪有些不稳:“如果让他们这么搜下去,我们肯定会被抓住,怎么逃出去你是否有办法?” 多吉依旧一边吃蒸饼一边摇头说:“坊墙外和坊内到处都是官兵,我们想要杀出去基本上不可能,一旦露面,只要动手肯定是死路一条!我刚才想了很久,只有两个办法或许可行:第一,想办法杀两个落单的金吾卫甲士,然后我们换上他们的盔甲混出去;第二,在附近找下水道入口,从下水道爬到永安渠或清明渠,只要出了延寿坊,我们逃脱官兵追捕的肯定性就大了许多!” 这胡女就是旦增的妻子,一个龟兹女人,她听了多吉的话当即说:“第一个选择危险性较高,还是选第二个吧,我们走下水道,万一有问题再退回来另想办法!” 第136章 瓮中捉鳖 昏暗的下水道臭气熏天,这下水道的空间并不大,无法让人自由从容的行走,想要通过做,只能猫着腰走。 多吉和龟兹女人各自拿着刀剑一前一后猫着腰走在通往清明渠的下水道之中,这条下水道还是坊内低下唯一的一条主干下水道,为了来到这条主干下水道,他们二人用了好长时间才从更加低矮和狭长的另一条下水道爬过来,现在他们身上都沾满了蜘蛛网、绿苔和污泥。 龟兹女人一边走一边说:“昏鼓已响过许久我始终不见旦增回家,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晚膳都没用就换上夜行衣带着兵器前往西市毛皮铺子,没想到铺子里竟然藏着官兵,若不是我小心谨慎,此时已被官兵捉拿了!旦增应该已被抓住,也不知他被押往何处关押了!” 在前面走的多吉举着火把,一边走一边说:“抓人的是右金吾卫的人,旦增若是被抓住,多半应该是被押往金吾狱关押了!” “你是怎么暴露的?”龟兹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前面走的多吉突然停下了,他缓缓回头:“我的身份没人知道,除了旦增和你!” 龟兹女人脸色大变,她情绪激动的叫道:“不可能,他绝不会出卖你,他不是这样的人!” 多吉冷冷盯着龟兹女人:“那你告诉我,官兵为何会去抓我?在官兵动手抓我之前,旦增就已经被抓了,西市的店铺也被查封,唯一知道我身份只有你们两个,不是他泄露了我的身份,官兵怎么会抓我?” “不可能,不可能,他绝不是出卖同伴的人!”龟兹女人拼命的摇头。 半响,多吉说:“先别想这事了,能逃出去再做计较!” 龟兹女人语气坚定的说:“我要救他出来!” 多吉再次停下来回头盯着她:“你疯了吗?旦增现在肯定被关在金吾狱,金吾狱戒备森严,单凭我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把他弄出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给逻些城来人打点好撤退的路线,保证他们出城的顺利!” 龟兹女人看着多吉,心中怒气喷发,但却强行压了下来,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也绝对不会帮她去救丹增,她必须要忍! 两人佝偻着腰背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终于走到了下水道的入河口,一个圆形的洞口被一扇铁栅栏封闭。 多吉走到铁栅栏边上举着火把观察了一下,这铁栅栏内的水面上堵住了许多树枝、浮萍、腐烂的木头以及其他还没有烂掉的生活垃圾。 多吉把火把交给龟兹女人,他举起刀就要砍向铁栅栏的铁条,但他又迟疑了,思索一下后他示意龟兹女人藏起来,然后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扔向入河口外并迅速藏在墙壁拐角处。 小石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外面的草丛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谁?” 这个声音让多吉和龟兹女人同时心中一紧,额头上隐隐开始冒汗,亏得谨慎了一回,若是贸然劈断栅栏再出去,肯定会被埋伏在外面的官兵逮个正着。 草丛里问话的金吾甲士见无人应声,扭头看向几个同伴:“是谁干的?” 另外几个兵士都摇头。 问话的金吾甲士脑子不笨,他立马反应过来当即站起来大叫:“点燃火把,跟我来!”说完就冲向铁栅栏,一边跑一边取出弓箭,剩下几个金吾甲士纷纷跟上,有人很快用打火石点燃了火把跟上去照亮了洞口。 “快走!”入河口内的多吉见状大惊,当即对龟兹女人叫了一声,转身提着刀就顺着原路飞奔而去。 龟兹女人毫不迟疑,她比多吉跑得更快,她知道她必须活着,否则就没有人去救她的丈夫,只有她才能救他! 在低矮而又狭长的下水道里奔跑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情,下水道里空气不好,气味难闻,空间又小,他们必须佝偻着背才能保证不撞头。 跑了一段,两人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了,多吉是男子,他的体力要强得多,很快就跑在了前面。 龟兹女人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多吉,她心中有了另外的想法,她见右侧有一条下水道分支,思索一下迅速掉头,然后转身跑进了下水道分叉路。 在前面跑了一阵的多吉感觉身后没有了动静,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向后方看去,却没有看到龟兹女人的身影,他心中一惊,立即停下来转身将火把举着向前方照亮,依然没有发现龟兹女人。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举着火把往回跑了一段也没有看到龟兹女人,这下他明白了,龟兹女人跟他跑散了。 怎么办?多吉思索权衡了一下,他很果断的放弃继续寻找龟兹女人,转身继续向前跑。 而在此时,在下水道的入河口栅栏内发现吐蕃细作的消息已经被金吾甲士飞快的报告到苏扬这里。 苏扬听到报告,当即下令:“立即封锁延寿坊内和坊墙外大街边的下水道入口,每个下水道入口都要派三五人驻守,彻底把吐蕃细作堵在下水道内!” 他下达完命令,又找到县令王续:“王县令,刚才有兵士来报告他们在西面第三个下水道入河口处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现在卑职需要长安县地排水道的分布图,根据排水道分布图安排兵力进去搜捕,还请王县令帮个忙! 王续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既然不用被搜查县衙,他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吩咐一个主薄跑回县衙找工房的当值官吏取来排水道分布图。 苏扬拿到排水道分布图之后研究一下,立即把组织兵力,把兵士们分成数个部分,各个部分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对百姓居民的宅子进行搜查的事情停止了,所有参与搜查的金吾卫甲士和县衙的捕快、白役以及各武侯铺的武侯们都收到了新的命令。 此时龟兹女人已经悄悄回到了地面上并躲在了一个无人居住的房子里,静静的等待逃脱的机会。多吉却还在下水道内奔跑,他已经迷路了,始终找不到返回当初的进入下水道的入口,而从另外的下水道入口出来又有很大的不安全感,他不敢冒险,他试图改变方向去另外的入口口,或许官兵并未把所有下水道入河口都封锁。 但事实上他赌错了,所有下水道入河口都已经被封锁,此时就连从坊内进入下水道的所有入口都有人把守,想要再出来而不被抓都是奢望,他被堵在下水道了。 官兵们进入下水道之后在苏扬的命令下从南到北同步搜查向前推进,进行地毯式拉网式搜捕,确保不留搜查死角和空隙,他同时还下令,一旦有人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要立即示警,整个小组进行追击,其他各部不动,由专门安排的后备支援力量参与追捕,如此一来,吐蕃细作就找不到空隙逃出搜捕大网。 排水道内的拉网式、地毯式逐步推进的搜捕行动在苏苏扬一声号令下很快开始了,官兵们逐步推进,不漏过任何一条排水道。 在这种搜捕模式下,多吉没有任何办法,他不得不一直向北走,但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延寿坊的排水道不可能通往布政坊,只能通向东西两侧的永安渠和清明渠。 当他的身影进入一个金吾甲士的视线之内时,他就暴露了,该金吾兵士当即大叫:“在这里,吐蕃细作在这里!” 周围一个小组的金吾甲士们迅速向这边靠拢并跟着示警的兵士追了上去,其他小组的金吾甲士按照之前的命令停在原地不动并进行警戒。 消息传到苏扬这里,他当即亲自带着后备支援力量向发现吐蕃细作的位置跑了过去。 “看到他了,在这里!” 一个金吾甲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苏扬听到声音立即进行了辨别和计算,他当即带着甲士们从反面进行包抄。 很快,跑在最前面的苏扬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拐角处跑了出来,他停止奔跑,缓缓走了过去,身后的金吾甲士们也停止奔跑,一个个拿着兵器跟在苏扬身后。 多吉看见苏扬后神情惊变,也停了下来,他提着刀开始倒退,但身后很快就出现了追击的金吾甲士,他被堵在了狭长的下水道内。 苏扬盯着多吉劝说:“丢下兵器吧,只要你交代最近从吐蕃来的一伙人的落脚点,并把你知道的所有在我大唐的吐蕃细作的名单交出来,我可以向朝廷求情保你一命!” 多吉的脸色一片死灰,苏扬的话让他明白了,肯定是熬和他的人暴露了行踪,而官兵们顺着线索查到了旦增,旦增被抓之后熬不过酷刑就把他给供了出来! 一瞬间,多吉想了很多,他冷着脸看着苏扬,吐出三个字:“你做梦!”说罢把刀架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嗤——”的一声,一道血箭射出来,刀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多吉摇摇晃晃倒下,随着大量血液流失,多吉的身体不停的抽搐。 苏扬脸色难看得很,他冲过去揪住多吉的衣裳把他提起来大叫:“那个龟兹女人在哪儿?旦增的女人在哪儿?快说,说啊!” 多吉看着苏扬,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随即他双眼翻白,再也没能睁开,很快气绝身亡。 这个时代的细作都如此有气节吗?一言不合就自行了断?一丁点儿都不怕死?苏扬简直难以接受。 “卧槽!”他气得铁青着脸,他丢下多吉的尸体,起身对周围的金吾甲士们大声喝令:“继续搜捕!” “诺!” 第137章 漏网 在苏扬的命令下,长安县地下排水道网络再次被金吾卫甲士们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龟兹女人的踪迹。 已回到地面的苏扬看着不远处盖着白布的多吉的尸体,他听到了几个队正先后的报告就知道在他安排金吾卫甲士们下排水道搜捕时那个龟兹女人就已经逃到了地面。 苏扬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他下达了后续命令:“继续盘查坊内百姓住宅,任何一家都不要放过,仔细搜,今天不搜出这个龟兹女人绝不罢休!白剽,你来监执行!” 白剽认为再挨家挨户的搜查必然引来许多人的不满,他担忧的说:“使君,此前已经搜过,既然中途放弃就不能再搜,普通百姓倒也罢了,他们顶多心怀不满,但那些高官可不会乖乖配合,卑职以为还是做内松外紧的部署,这样容易让龟兹女人放松警自己暴露出来!” 苏扬思索了片刻摇头:“这样做痕迹太过明显,别以为胡人的脑子不灵光,就算要在内松外紧,也应该做戏做全套,否则肯定会被那个龟兹女人看出端倪!去传达命令吧,有什么事情某兜着!” 就怕你什么都兜不住啊!白剽心里叹息着,还是去传达苏扬的命令并监督执行。 兵士们倒也无所谓,他们习惯了听从命令,尽管已夜深,但上面有命令下来,他们就只管执行就是。 兵士们又开始了挨家挨户的搜查,百姓们的心里再度紧张起来,有人不敢当面指责和表达不满,但暗地里却破口大骂,这大半夜的还折腾个啥? 延寿坊住着不少官吏,小官也就罢了,品级稍微有点高的官员们很是恼火,尼玛的,查细作竟然查到本官的家中来了,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如此一来,苏扬今夜可谓得罪了一票官吏,这些官吏当中还有好几个在朝中说话都是有份量的,例如尚书左丞韦思谦、雍州长史兼御史中丞李诲等人。 自大唐开国以来,多数情况下,雍州长史或后来的京兆府尹都兼任御史中丞,兼任了御史中丞的雍州长史或京兆府尹在朝中的话语权增加了一倍不止,这相当于他既是京城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同时又有权监察朝中大小官吏。 苏扬刚开始就顶撞了李诲,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接着又连续两次对他的府邸进行搜查,去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他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看着金吾卫甲士们从他家中扬长而去,气得当场就返回书房,连夜奋笔疾书写奏章弹劾苏扬,甚至就连长安县令王续也被捎带记恨上了,只是王续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李诲恨上了,他若是知道,只怕欲哭无泪。 俺也是受害者啊!县衙在第二次全面大搜查的过程中也没能逃过一劫,依旧被金吾卫甲士们强行冲进去搜了底朝天。 “启禀使君,在九里十一号发现了一家三口的尸体,应该是吐蕃细作所为!”一个传令兵飞速赶来向苏扬报告。 苏扬听完当即下令:“来人,去把县衙刑房的仵作找来,带他前往九里十一号验尸!” “诺!” 苏扬一些金吾甲士和坊正很快来到了九里十一号,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屋内点燃着几支火把,门口有甲士站岗,堂屋内除了尸体没有其他人,现场应该被保护起来了。 就在苏扬勘察现场寻找线索的时候,县衙的仵作赶了过来,在苏扬的交代下迅速开始验尸。 这边苏扬勘察完现场,那边仵作也已经完成了验尸,他向苏扬禀报:“使君,这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时辰左右,孩子是被人以暴力捏碎了颈椎骨而死,说明凶手的手劲很大,力量非一般人能比;两个成人都是死于利刃之下,刀口细长且深,受伤部位都在要害之处,一刀毙命,凶手出刀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说明凶手是杀人老手,从刀口倾斜的角度和力道来推断,凶手的身高应该在四尺九寸左右!” “综合这些来看,卑职认为凶手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小孩是被男子以暴力捏碎了颈椎骨,而父母是被一个身高在四尺九寸的女子所杀!” 苏扬听了仵作的结论,再结合他勘察现场得到的线索,他已经确定这一家三口就是被多吉和那个龟兹女人杀死的,他们杀人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躲藏在这里,只是他们没有料到他会下令大规模挨家挨户的搜查,这让他们不得不放弃这里而选择躲进地下排水道,想从排水道逃离延寿坊,然而入河口被金吾甲士封锁,他们不仅暴露了身份而且还遭到了围捕。 龟兹女人应该是与多吉分开了,现在外围的封锁并未放松,龟兹女人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她应该还在延寿坊内,但第二次大搜捕已经进行了大半,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龟兹女人的踪迹,只怕想要把她搜出来有些困难。 苏扬思考了片刻,派人找来彭九斤吩咐道:“你速去礼泉坊找旦增的左右邻居打听龟兹女人的情况,包括她平时为人处世、长相、身形,与何人有往来,这些统统都要搞清楚!最好是要找人把她的形貌画出来!” 这本应该是早就要搞清楚的,只是彭九斤从未干过侦破案件的活,没有经验,想不到这上面来,他答应一声就离去。 官兵们的搜捕进行得并不顺利,不少大户人家和官员的家里人都与官兵们发生了争执,甚至还有两处位置出现了激烈的肢体冲突。 苏扬知道搜查不能一直继续进行下去,这延寿坊居住着大量的百姓,他们都需要讨生活,明天天明之后他们都要去找活干养家糊口,因此搜捕行动必须在三更时分结束,至少要让百姓们有半夜的休息时间,他们明天才有精力干活。 彭九斤办事很利索,他不久就回来向苏扬报告并递过来一卷纸张,“这是龟兹女人的画像,卑职找了附近一个画师根据左邻右舍的口述进行绘制的,据左邻右舍所说,画得至少有七八分像!” “卑职找旦增的左邻右舍打听了那个龟兹女人的事情,这个女人的本名叫什么还不知道,但她有一个唐名叫唐清,八岁的时候被略卖人拐卖来长安城,被送到青楼做舞姬,在她十岁岁的时候旦增一眼就看上了她并出重金把她赎走,过了三年,他就娶了她为妻,这二人成了夫妻之后相敬如宾,极为恩爱,唐清也成了贤妻,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扬一边听彭九斤说,一边打开了画轴,一个胡人女子的画像跃然于纸上。 等彭九斤说完,苏扬思索一下问:“据闻青楼的舞姬、歌姬要从小开始接受琴棋书画的教育,唱歌跳舞是必备技能,有些厉害的青楼女子甚至能吟诗作对,博古通今,她们还有更厉害的,能给诗词谱曲进行传唱?” 第138章 机不可失 彭九斤一副令人神往的表情,煞有其事的点头:“此话不假,说起来某已有很长时间没去喝过花酒了,那里的清倌人······” “咳咳!”苏扬立马打断这家伙yy,若是让其继续下去,只怕没完没了,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个歌姬舞姬一般都是多大岁数出道?” “出道?”苏扬经常性的一个个陌生的词蹦出来让彭九斤搞不懂什么意思,这也难怪,词汇和称呼都有着很强的时代属性,几乎所有的网络词汇在网络没有普及之前都是没有出现过的。 “就是······出阁?什么时候开始接客?” 这下彭九斤就了然了,他笑着说:“大约都在十三四岁左右,这个年龄的女子身子都长成了,一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特招人喜爱······” 得,又来了! 苏扬瞪了他一眼,“这些歌姬舞姬在学艺之时的生活都很苦吧?” 彭九斤摇了摇头叹道:“何止是苦啊?简直是惨绝人寰,许多都没有学成就被老·bao折磨虐·待致死!” 苏扬再看了看唐清的画像,抬头对彭九斤说:“当时唐清在青楼之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旦增以重金把她赎出来,你说她是不是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那是当然,这是救命之恩呐!” “能不能查到唐清当时所在的青楼是哪一家?” “这个······应该可以查到吧,毕竟她当时可是奴籍,就算后来旦增以重金到官府给她取消了奴籍,给了她一个平面的身份,但这个记录应该可以查到的,只要查到记录,就能查到她当时是属于哪家青楼!” 苏扬当即把一封官文凭证递给彭九斤说:“那好,你立马带几个人去相关衙门调查,查到之后迅速赶到她昔日所在的青楼找妈妈了解唐清的情况!” “诺!”彭九斤抱了抱拳,带上几个金吾骑兵走了。 苏扬找来一个街使署的小吏,把唐清的画像交给他:“你拿着这画像返回街使署,找几个画师连夜画出三百张,明天一早派人把画像贴满全城大街小巷,让当值的判官以某的名义写海捕通缉公文,并发布五十贯钱的悬赏,加盖官印之后连同画像张贴在城内各处,延寿坊内要多处张贴,某要这个龟兹女人无处藏身!” “遵令!”小吏接了画像迅速赶回左街使署。 此时第二次搜捕已经接近了尾声,果然不出所料,依然没有找到龟兹女人唐清的踪迹,也不知道这女人躲在何处,但苏扬敢肯定她一定还在延寿坊内! “什么时辰了?”苏扬问旁边一个小吏。 “回使君,已经三更时分了!” 苏扬下达命令:“传令下去,坊内所有官兵收队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过来轮换站岗执勤,坊外和墉门处的岗哨一律留守,吩咐街使署内和各武侯铺的伙房准备饭食送来给将士们充饥!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晨鼓响起之前,坊内任何官民人等不能离开;晨鼓响起之后,坊正和各里正要在各墉门处作证,任何官民人等出坊都必须要经过坊正、里正辨认无误之后才能放行!” “遵命!” 命令传达之后,金吾甲士们、衙役白役们纷纷赶到十字街口集合,各自在长官的带领下列队离开,一阵喧闹声之后,坊内恢复了些许平静,但很多担惊受怕了大半夜的百姓们却睡不着觉,等官兵们一走,大家都走出家门聚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 丰乐坊,一家有小院的宅子之中。 熬正躺在床上熟睡,坊墙外频繁的脚步声和兵器撞击甲胄的声音把他惊醒了,他从床上坐起,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足足过了两刻左右,他发现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一共有五拨官兵巡逻经过,发生了何事?今夜官兵的巡逻为何如此频繁?这个疑问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起身打开房门,外面有人听到动静立即走过来,是他的随从下属,“熬,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熬说:“外面怎么那么多官兵走动?发生了何事?” 下属摇头:“不知道啊!”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熬的下属鹜,鹜对熬行礼说:“熬,苏府有动静!刚才我发现苏府有许多人赶着马车出去了,还有不少金吾卫骑兵随行,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的护院有一大半都集中在前院,现在正是苏府后院防卫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我认为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潜入把公主带走!” 熬听完鹜的话陷入了沉思权衡之中。 鹜见熬犹豫,有些焦急,他忍不住说:“熬,过所已经拿到了,我们出城肯定没有问题,只要得手,我们等待明天就能出城,苏家还没有那么的权利让左右监门卫听命行事,不能及时封锁城门,等唐国朝廷反应过来,我们早就远离长安了!” 熬捂住胸口,前天夜里,他被苏扬打了一拳,伤势还没有好,行动有些不便,一旦事泄并被官兵堵在城门口,难免会有一场厮杀,到时候只怕就没命回吐蕃了。 但鹜说得也没错,这个时候的确是苏家后院防备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以他和手下几个人的身手,想要把公主悄悄劫走并不算太困难,机会难得! 思索良久之后,熬在鹜和另外一个下属期盼的眼神中终于有了决定,“我去换衣裳,你们去做准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两人兴奋的点头:“是!” 不久,五个黑影悄悄出了门,他们很快来到坊墙内,一个黑影蹲下,其他黑影几步助跑一一踩着此人的肩膀跃上了坊墙,翻墙而去。 落地之后,熬又忍不住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他的胸骨被苏扬一拳打裂,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痊愈的,这个期间若是有剧烈运动都会牵扯得疼痛。 大街上此时正好无人,熬左右看了看,当即道:“金吾卫的巡逻大概是一盏茶的功夫一次,我们赶紧穿过大街,快走!” 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翻墙过来后,五人迅速奔向大街对面,对面就是兴化坊,而苏府就在坊墙之内。 熬和他的手下这帮人也是胆大,前夜熬被苏扬追了几个坊,一直追到了平康坊,差点连命都丢了,他和手下依然还住藏身在丰乐坊。 他们很快翻过了坊墙进入了兴化坊,坊内一片寂静,他们沿着苏家宅子的围墙很快来到了苏府后院。 一个身手灵活的黑衣人爬上围墙伸出脑袋向后院张望,见四下无人,当即翻身而上跳了下去,此人落地无声,脚下卸力之术甚是了得。 几声虫鸣从围墙内传过来,熬、鹜等人迅速一一翻墙进入。 “按照唐人的习俗,主人多住在东边,客人住在西边,公主应该住在西边,我们去西边的房间寻找,那边有一个小院子,应该就是公主居住的······等等,有人来了,快躲起来!”熬说着当即纵身跃上了屋檐横梁,鹜和另外三个人也迅速躲在周围。 只见两个护院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这时例行的巡逻,其中一个打着哈欠,另外嘴里嘀咕着:“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入夜开始官兵巡逻就没停过,害咱偷懒都不成!” “别提了,我都困死了!” 突然从屋檐上垂下来一根腰带套在了其中一个护院的脖子上把这护卫吊了起来,同伴大惊失色,正要呼叫,旁边廊柱一侧突然刺出来一把刀,这刀正中要害,护卫连叫喊声都没有喊出来就气绝身亡。 被套住了脖子的护卫双手抓住腰带使劲的挣扎,一个黑衣人出现抱住了护卫的双腿用力往下拉,只听得咔嚓一声,护卫的脖子被拉顿,屋檐横梁上的熬松了手,尸体倒下被下属扶着轻轻放在地上。 “走!”熬跳下来,带着几个手下很快来到了月轮公主所住的小院子。 两个人留在外面望风,熬带着鹜和另外一个下属翻越篱笆来到了门前,鹜掏出匕首插进门缝之中撬开了门栓,三人推门依次进入。 熟睡中的月轮公主早就被坊墙还时不时出现的金吾卫巡逻脚步声干扰得似睡非睡的状态,她感觉有人进了房间,立即叫道:“谁!” 熬一惊,当即冲过去挥手就是一记手刀砍在月轮公主的脖子上,月轮公主很干脆的昏死过去。 “扛着公主,我们走!”熬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就走。 这时月轮公主所在的小院旁边一个小院内,淳于仙仙披着衣裳打着哈欠推开小院门向月轮公主的小院走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些官兵也不知道干什么,都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走到月轮公主的小院门口,推开小院门走到门口敲门:“月轮公主,你睡了吗?” 一连叫了几声,屋内都没有回应,淳于仙仙心中疑惑,“这么大的瞌睡?”她伸手推了推门,没想到门被推开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钢刀就从屋内快速伸出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却躲避不了。 “你、你们是谁?”淳于仙仙惊惧。 “杀了她!”鹜在旁边说。 “闭嘴!”熬瞪了鹜一眼,伸手就把淳于仙仙打晕了。 、 第139章 金吾狱(1) 右金吾狱。 它就设在右金吾卫衙门之内,长安、万年两县的县狱、雍州府狱、御史台狱、大理寺狱、刑部狱等这些长安城内的监狱都设在本官署之内。 自从大唐开国之初,御史台原本是没有设立监狱的,御史台审理案件涉及到的犯人都要先关押在大理寺狱,若要审案则派禁卒前往大理寺狱押解,但在贞观末年的时候,侍御史李乾佑上书太宗皇帝说从大理寺押解犯人审案,中途可能泄露案情或狱情,因此请奏设立了御史台狱。 右金吾狱是右金吾卫对违反治安和犯夜之人的临时羁押之所,若抓到刑事、凶杀案的犯人也先关在这里,再把案件移交给大理寺,大理寺派人持官文到右金吾卫大将军府获得押解犯人的审批官文,再持大将军府的官文前往狱中押解犯人。 苏扬安排布置好延寿坊内的监控事宜之后就带人返回了左街使署。 判官魏庸和蔡鹤二人迎上来:“使君,细作查得如何了?” 苏扬扭头向身后指了指,点了点头问:“先抓了一个关在了狱中,又抓了一个,还跑了一个,这个被抓的时候自刎了!先不说这个,中郎将府那边是否派人来过?” 魏庸道:“一直未曾派人来!” 蔡鹤皱起眉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中郎将翊府不应该不派人过来询问案情啊!” 苏扬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冷笑着说:“某相信他已经知道某与右翊府和雍州署起了冲突的事情,咱们这位周将军是担心惹麻烦上身啊!不说他了,忙活了大半夜,肚子有些饿了,是否有吃的?” 蔡鹤立马派了一个小吏去伙房找吃食,没过一会儿,小吏就弄来了一只烧鸭和一壶酒,这是伙房常备的宵夜主食,多是为值夜的官员准备。 苏扬一边撕开烧鸭一边问:“尔等也来点儿?” 魏庸连忙说:“卑职等吃过夜食了,也没怎么走动,还不饿!” 苏扬抓起鸭大腿啃了一口,这烧鸭的味道还真不咋的,不但没有什么调料,制作技术也差了火候,但肚子饿了,也吃得很香。 他抓起酒壶灌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丰富:“唔······这酒的味道有些特别啊,是何处出产?” 站在一旁的小吏连忙躬身回答:“回使君,此乃从大食运来的马朗酒!” “咕隆”一声,苏扬嘴里的酒水下肚,这酒的味道与大唐国产酒的味道有很大不同,度数也相差不大。 “我说味道咋有些与众不同呢,敢情是从大食国运来的!咦,某记得长安城里还流行着波斯的三勒浆吧?这既然有大食国,波斯国还没有被灭国吗?” 魏庸拱手为苏扬解惑:“使君,波斯国的确被大食国攻灭了,原先波斯国的版图已经被白衣大食人攻占并建立了大食国,大食人都喜穿白衣,因此我大唐称呼他们为白衣大食!不过到目前为止,波斯王族还有后裔活着,一些波斯王族目前在吐火罗组织残存的波斯人后裔抵挡大食人的入侵!” 苏扬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怎么记得吐火罗是我大唐的安西都护府的辖区吧?” 蔡鹤这时说:“使君这么说也没错,吐火罗地区分布着大小数十个小国,他们都是臣服我大唐的,每隔几年都派使臣前来长安朝贡!波斯国遭到大食人攻打得到时候,曾数次派使者前来长安向我朝求援,但当时的太宗皇帝以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为由拒绝了。到了,龙朔元年的时候,逃到吐火罗的波斯王子卑斯路在得到当地小国的庇护之后第二次派特使来长安向当今圣人求援,当时圣人认为那是我朝插手吐火罗地区的好机会,于是派特使王明远前往吐火罗,在波斯边境城池疾陵城设立波斯都督府,任命卑斯路为都督,次年又册封他为波斯王”。 “三年前,在大食人的不断威胁和打击下,波斯王卑斯路复国无望,带着家眷子嗣来到了长安避难,被当今圣人册封为右威卫将军,还在城给他修建了一座拜火寺!去年,卑斯路病死了,他的儿子尼涅斯承袭了波斯王的称号,圣人册封尼涅斯为左威卫将军,但在吐火罗地区还有大量的波斯人后裔在抵抗大食人!” “原来如此!” 苏扬吃饱喝足了,抹嘴起身道:“你们宵夜都喝的是进口洋酒,这不行啊,这洋酒不一定比我们大唐国产酒好喝,应该多支持我们大唐自己的国产酒水,例如剑南烧春酒、郢州富水酒、乌程若下酒、岭南灵溪酒、宜城九酝酒、长安西市腔酒都是好酒啊!行了,蔡判官留守当值,魏庸你跟某去一趟金吾狱!” “诺!” 苏扬、魏庸带着几个甲士很快就来到了右金吾狱,狱丞听说苏扬到来,立即亲自把他们一行人迎接进狱中。 “前半夜押送来的吐蕃细作丹增关在何处?”苏扬一边走一边问。 “关在地字乙卯号,请使君跟卑职来!” 狱丞就是管理监狱的最高长官,不止一人,一般都最少设立两人以上,在狱丞以下还设立典狱、问事等小吏,除这些之外还有负责监狱具体安全和秩序的禁卒。 狱丞把苏扬等人带来了地字乙卯号牢房门前,“使君,人犯就在这里,已经上了枷锁!” 苏扬指了指挂在门上的锁链:“打开!” 狱丞立即对旁边的问事:“还不快打开!” “是是是!”问事立即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链,打开牢门,“使君请!” 已经被整惨的丹增看见苏扬进来,立即起身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苏扬举着手向后挥了挥,身后的魏庸见状立即对狱丞、问事和禁卒们吩咐:“尔等都退下!” 狱丞等人立即转身离开。 苏扬走到丹增面前道:“还有些事情你没说!” “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苏扬脸上浮现冷笑之色:“一个多月前从吐蕃来了一些人,你店里两个死去的杂工就与他们有联络,你作为那两个杂工的掌柜,不会不知道那些人的情况吧?说说看!” 丹增听到苏扬说起那些人,一丝恐惧的表情一闪而逝,“不,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是他们到我的铺子里兜售毛皮,我才得知他们是吐蕃人,见是家乡人,因此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苏扬盯着丹增,笑了笑:“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都已经说了,何必再要把其他的隐瞒下去?某见过你的妻子唐清,要不······某请她过来帮你回忆回忆?” 这时丹增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急忙大叫:“不不不,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你们不能对她下手!” “嘿,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她可是一连击杀了我三名金吾甲士!” 苏扬一把抓住丹增的衣襟大吼:“若不是要把她交给大理寺审讯,某恨不得亲手刮了她!” 丹增心里闪过绝望:“完了,唐清肯定被抓了!” 苏扬冷冷道:“某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想要活命,想要保住你们夫妻的性命就必须把要你所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说!” 第140章 金吾狱(2) 事已至此,丹增知道自己再坚持已经没有意义,说一些与全部交代的区别对于吐蕃人而言是一样的,他已经背叛了吐蕃。 如同泄气的球,丹增脸色灰白,精气神已经没有了,他只希望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之后能够和妻子保全性命。 “好,我说······我所知道的吐蕃细作已经全部都交代了,我的妻子唐清并不算真正的细作,她只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偶尔做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至于你刚才说的一个月前来到长安的一些吐蕃人,他们的头叫熬,是大论钦陵手下的得力干将,此人不仅武力奇高,而且心思缜密!熬和他手下一共六个人,他们现在应该居住在丰乐坊,具体的诸位我并不清楚,这都是多吉安排的!” “丰乐坊?他们竟然还敢住在丰乐坊?”苏扬颇为吃惊。 如果熬和他手下还住在丰乐坊,岂不是说苏府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潜入行凶?苏扬心中大寒,他心中经过一番权衡很快有了决定,“魏庸,你速去传令,点起五十名甲士和二十名骑兵待命,待会儿随我去丰乐坊!” “诺!”魏庸答应之后匆匆离去。 苏扬又问丹增:“我们在多吉的屋内发现了一些空白的过所,这些过所都是真的,他是如何弄到的?” 丹增摇头道:“多吉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干我们这一行的,也严禁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你们应该抓住了他吧,何不去审问他?” “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你们杀的?”丹增嘴唇哆嗦着问。 “他被围困,没有逃生之路,自尽了!” 丹增脸上的表情僵硬,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苏扬准备离开,丹增回过神来立即喊道:“苏使君,我可以见见我的娘子吗?” 苏扬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直接说:“还不是时候,不过某会尽快安排!” 过道内清脆的脚步声惊醒了不少囚犯,一个囚犯突然扑到囚牢房门上抓住栅栏对着苏扬大叫:“苏镇远,快放某出去,你已经关了一天两夜了,够了吧!” 苏扬停下里扭头一看,竟然是武三思这家伙,他走到武三思面前说:“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以为某是存心要整你?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某与你无冤无仇,除去前几天那一次,你我甚至都素未谋面,某为何要与你为难?某是在维护大唐律法的威严,是在维护天后的体面,你懂吗?你身为皇亲国戚更应该遵守律法,如果连你们这些皇亲国戚都不把大唐律当一回事儿,天下百姓们就更不会把大唐律当一回事,一旦你们的体面没有了,百姓们对皇权还有何敬畏可言?百姓们心中的敬畏一旦消失,你知道会有何后果吗?” 武三思松开了抓住栅栏上的手,一步一步后退,“受教了!” “这几天好好在这里想想!”苏扬说完转身就走,他知道武三思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人,但他不在乎。 他快要走到过道口时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巡夜之时抓住了一个大盗,当时被他射伤,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扭头问狱丞:“前些日子的一天夜里,某吩咐押送过来的一个受了箭伤的人被关在何处?” 狱丞想了想,他对旁边的狱典、问事等人说:“或许那一天夜里并非卑职当值,此事某并不知晓,尔等可知?” 其他人都摇头,唯独问事说:“此事卑职知晓,是卑职安排的牢房,当时押送此人的队正说那人是使君亲自交代单独关押的,还要找医师给他治伤,不许某过问其身份姓名,更不许登记造册!” “带某去!” “使君请!” 在问事的引路下,苏扬等人来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牢房门口,问事用钥匙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推开了牢门:“使君,请!” 苏扬握着刀把迈步走进牢房,这牢房很干净,也比其他牢房干燥许多,旁边就是一个铁窗,白天应该有阳光照射进来。 房内有一张床,当脚步声传来,火把的光亮照亮了牢房内时,木床上的人迅速坐起,神情警惕的看着苏扬及其他人走进来。 “尔等都出去吧,某想单独跟他说话!” 问事却有些担心的说:“使君,此人武力不俗,就这两天他试图逃出去,已经连续伤了两个送饭菜的禁卒,卑职恐他伤了使君!” 苏扬摇头:“都出去,把牢门锁上,这是军令!” 狱丞、狱典、问事和禁卒们都很无奈,只能抱了抱拳后依次退了出去,并锁上了牢门。 苏扬将火把插在墙壁上并向前走了几步,观察了这个江洋大盗一会儿说:“姓名严冬,江湖上人送外号‘飞天燕子’,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岁出道,偷盗的财宝不计其数,从无失手,更是数次把官府耍得团团转,某说得没错吧!” 严冬的脸很瘦,身形看上去也很瘦,但苏扬却能感觉到此人身上全是劲道强大的肌肉,他看着苏扬冷声问:“当夜就是你把某杀伤的?你的箭术不错,某自从出道以来,数次被大批官兵围捕,每次都有数量不少的弓箭手参与,但没人能以弓箭射中某,因为他们的箭矢还未射到某就已经察觉并及时避开了,可你射出的箭矢却不同,你的箭似乎有一股力量让人无法闪避,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扬微微一笑:“吃饭的绝活岂能轻易示人?别说某了,还是说说你吧,以你做下的案子,涉及到的财物数量太过巨大,又是惯犯,肯定是死罪!长安城许多高官显贵对你是恨之入骨,除非是皇帝下旨赦免,否则你难逃一死!你自己心里也应该也有数吧?” 严冬表情不变,语气淡然道:“某被你抓了关在这里,还找了医师来给某治伤,也并不把某移交大理寺定罪,你肯定有你的打算,说说吧!” 苏扬看着严冬,“好,某欣赏你的直接!某也直接一些,你如果想活命,某可以替你安排,给你改头换面,你将会有新的名字,某还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官面上的身份,某更能让你施展你的本事而又不用像从前那样触犯大唐律而被通缉!” 严冬还没等苏扬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某听命于你?某看你顶多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你让某这个大你七八岁的人听命于你?你不觉得可笑么?” 苏扬脸色严肃:“怎么着,不服气?年岁大了不起?想倚老卖老?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算某无条件放了你,你也迟早还是会完蛋,不是死在官兵的围剿之下,就是死于刑场之上,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本事,白白糟蹋了!” 严冬沉默了,半响之后说:“我真是弄不明白,某一个盗窃竟然也可以在官府中做事?你最好不要忽悠某!” 苏扬道:“你如果把本事用在正途上当然也可以!” “你想让某做甚?” “对付敌国细作、挖出贪官污吏、寻找奸臣祸国殃民和欺君罔上的证据、找出叛徒出卖大唐的证据、潜入敌人的府邸探听隐秘消息等等,在这些事情上,某觉得你是可以施展本事的!” 严冬略作思索后,“好,某答应你,但某只听命于你一人!” 苏扬点点头,当即向外面喊道:“来人,把他的枷锁打开!” 问事立即走过来打开了牢门,又走到严冬面前给他打开了枷锁。 严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颈部,看着苏扬:“你就不怕某言而无信,逃之夭夭?” 苏扬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人虽然做的都是违反大唐律的事情,但品性应该不坏,否则你不会把偷盗来的财物分给穷苦的百姓!” “嘿,想不到你知道得还挺多的!”严冬说话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第141章 好大的狗胆! 苏扬走到牢房过道口,正要迈步走出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思索了一会儿扭头对身后已经停下来的“飞天燕子”严冬说:“某突然想起一事,只怕你还要在此地多住几天!” 严冬脸色一垮,老子都投靠你了,你却还让老子坐牢,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道:“某现在已是你的人了,你怎忍心?” 苏扬听了这话只感觉一阵腻歪和恶寒,摆手:“某需要时间来给你重新安排身份,另外某也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办,这次你正要施展你的本事!” 严冬无奈:“好吧,你是东家,你说咋办就咋办!” 苏扬在严冬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严冬听完眼睛亮了起来,不由自主的点头:“行!” 苏扬赶回街使署的时候,二十名骑兵和一个队的步兵甲士已经集结待命了,两个队正和判官魏庸站在队伍前与将士们一同等待着。 “使君,将士们已经待命多时!”魏庸上前拱手作揖。 苏扬点点头,马夫牵来了战马黑子,他跨上战马接过兵士递来的马槊,“出发!” 苏府后院靠近前院的一间厢房,这是护院们的值班房,房内烧着一盆火炭,这个时节已经进入深冬,夜间气温很低,烧了火炭之后会暖和很多。 值班房内一共五个人,一个小队长和四个护院,四个护院正围坐在火盆边打瞌睡,小队长却看着旁边的沙漏皱起了眉头,“这都过了换班时间了,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换班?不会出事吧······那个谁,你们两个别睡了,提着灯笼去看看他们两个怎么还没有回来换班!” 两个护卫惊醒过来,他们打着哈欠起身抻着懒腰,各自走到墙边取下刀走了出去,从门口取了一个灯笼开始了巡逻。 左边提灯笼的人一边走一边说:“你说这俩人也真是的,都过了换班的时辰还不回来,指不定躲在哪儿偷懒睡觉了!” 右边拿刀的护院道:“偷懒睡觉倒是小事,某就担心他们去干不该干的事!” 提灯笼的人扭头:“不会吧,这可是苏家后院,女眷都在住在这里,他们要敢乱来不是找死么?苏家可是将门之家,虽说有些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整死一个护院还不容易?” “呵呵,某也就是胡乱说的,他们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狗胆!” 两人在后院走了整整一圈也没有找到前一班巡逻的两个护院,他们心中无法淡定了,提灯笼的人立即说:“你速去向头儿报告,某在这里等着!” “好!” 护院队长听到报告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当即去带人来到后院亲自去向苏黄氏禀报情况,请求调派一些家丁和护院进入后院协助查找失踪的两个护院,同时也叫醒在后院居住的所有女眷和奴婢。 苏黄氏听完报告当即吩咐自己的侍女:“你带两个人速去把所有人都叫醒!” “是,娘子!”侍女匆匆离去。 苏黄氏又对护院队长说:“管家不在,你去叫一些家丁和护院进后院找人!” “诺!” 后院奴婢一个个被叫醒之后都穿了衣裳走出房门来到院内,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议论。 没过一会儿,苏黄氏的侍女惊慌失措的一边跑一边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小娘子不见了,月轮公主也不见了······” “什么?”院内的奴婢们一个个都惊呆了,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 苏黄氏听到消息花容失色的从房内跑了出来,她脸色发白的大叫:“到底发生了什么?” “启禀娘子,奴婢先去了小娘子的小院,敲门却无人应答,没想到门根本就没栓,奴婢推门进去就见房内是空的,奴婢慌了,又去了月轮公主的小院,也是空的,两人都不见踪影!” 苏黄氏当即大叫:“所有人都听着,都给我找,把院内院外翻个遍,一定要找到她们!” “诺!” 苏黄氏心里越发焦急,她甚至推测是不是那两个失踪的护院掳走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这时一个护院一脸惊慌的跑过来禀报:“启禀大娘子,我们找到了此前失踪的两个护院了!” “在哪儿?”苏黄氏立即问,她不得不询问,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被那两个护院吃里扒外掳走了。 “在花圃里,他们已经被杀了!” “什么······快带我去!” 苏黄氏和奴婢侍女们在这个护院的引路下急冲冲赶到了花圃这里,护院队长和他手下的一些护院正围在花圃边上,几支火把和一些灯笼照亮了周围。 苏黄氏看着花圃里躺着的两具血淋淋的护院尸体颇感不适,护院队长上前抱拳:“大娘子,就是他们两个,但已经死了,其中一个应该是被勒死的,另外一个是被利刃刺中要害而死!某刚才在后院东侧院墙下发现了不少脚印,院墙上也有新鲜泥土的痕迹,若某所料不差,应该是一伙歹人深夜翻墙而入,先是杀死了巡逻的护院,然后掳走了淳于娘子和月轮娘子!” 苏黄氏定了定神,她压下心里的惊惧,当即对两个家丁吩咐:“你们两个速速出府,一个去县衙报官,一个去找小郎,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让他立马赶回来!” 两个家丁为难,其中一人说:“大娘子,此时深夜,外面在宵禁啊,金吾甲士巡逻频繁,若是没有坊正出具的官文,我等根本就出不去,一出去就会被抓啊!” 苏黄氏恨铁不成钢,怒斥道:“你们家阿郎就是右金吾卫左街使,是那些巡街的金吾甲士的顶头上司,尔等只要亮明身份,他们还敢抓你们?快不快去?” “诺!”两个家丁匆匆离去。 其实在宵禁期间,也并非所有夜行者都要出具官文凭证才不会被抓,除了有公干之人拿着官文在遇到金吾甲士之后会被放行之外,在遇到有喜、吉、凶、丧之事的也不属于犯夜,但这类事情发生之后,当事人应该先去找坊正,拿了坊正出具额公文凭证才会一路通行无阻。 若是没有找坊正拿到公文而是直接上街,被巡街的金吾卫抓住之后就要看执法力度了,有些金吾卫甲士见事态紧急,一般也会放行,但如果遇到按章办事、不知变通的金吾卫甲士,只要没有公文凭证,再大的官儿来了也是白瞎,就算你事情再急也不会被放行,甚至还会被抓起来鞭笞二十。 长安县衙和右金吾卫衙门在同一个方向,走同一条路,两个家丁刚出门之后不久果然被巡逻的金吾卫甲士逮了个正着,家丁当即亮明身份和目的。 带队的金吾卫小队长一听是左街使家里的家丁,苏家又被强人潜入掳走了女眷,这还了得?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当即命两个手下骑马载着他们去县衙和右金吾卫。 此时苏扬正骑马领着数十名骑兵和甲士快速向丰乐坊而来,迎面就碰上了两个家丁。 “停下、停下,前面就是我家阿郎!” 骑马的金吾骑兵也看清楚了,两人立即勒马,坐在后面的两个家丁跳下马向苏扬跑去,一个家丁大喊:“阿郎,大事不好了,小娘子和月轮公主被半夜潜入后院的贼人掳走了!” “什么?”苏扬脸色大变,“贼子竟敢潜入左街使家中犯事,好大的够胆!” 第142章 扑空 苏扬脸上的冷意几乎要凝结成冰霜,他问两个家丁:“娘子和月轮公主被掳走时,护院们丝毫没有察觉吗?二十几个护院,竟然让贼人悄声无息掳走两个大活人,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其中一个家丁回答:“今夜坊墙外大街上巡逻的金吾甲士增加了许多,也比平常频繁,管家和护卫队长担心出事,因此商量之后把大部分护院都调到了前院,不成想······在后院两个巡逻的护院被人杀死了,尸体丢在花圃里!” “真是猪脑壳!金吾卫甲士增加巡逻与他们何干?难不成金吾卫还会冲进我苏府之中杀人劫财?”苏扬当场破口大骂。 骂归骂,可解决不了问题,救不回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苏扬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普通的贼人如何能够轻易潜入苏家并悄声无息的杀死两名巡逻的护院?要同时掳走两个大活人,贼人绝对不止一人,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安置,贼人是有着明确目的性的! 想到这里,苏扬不由自主的将此事与吐蕃人熬和他手下这一伙人联系起来,而且他们就隐藏在距离苏府仅有两墙之隔的丰乐坊内,肯定是他们依然在监视着苏府,又发现了苏府的防御出现了漏洞,因此才趁机潜入掳走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但令苏扬不解是以熬为首的那些吐蕃人掳走月轮公主也就罢了,他们为何连淳于仙仙也掳走? 苏扬一时间心乱如麻,钦陵可是下过命令追杀月轮公主的,但熬等人并未在第一时间杀死她,而是把她掳走了,这是为何? 还有淳于仙仙,那是他的女人,他绝不能让她出事。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熬和他的手下没有当场杀死月轮公主和娘子,这说明她们暂时不会有危险,我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苏扬一连深呼吸几次,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他立马对两个家丁说:“某已知晓贼人的去向,你们二人速速回府禀报大娘,让她老人家放心,某一定把娘子和月轮公主救回来!” “诺!” 苏扬紧皱着眉头,他思索片刻,立即拿出自己的令牌交给魏庸并吩咐他:“你带两个人骑马速速去各武侯铺传令,立即封锁朱雀大街和景耀门大街,在各个路口和大街上设立哨卡,大街上也要每隔数丈有人站岗,绝对不许任何人离开我左街使署辖区范围,特别是有车马和马队,严禁通行!” “诺!”魏庸拿了令牌带着两个人骑马急速离去。 今夜左街使署辖下的这片城区街面上岗哨林立,巡逻频繁,苏扬相信就算熬和他的手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带着淳于仙仙及月轮公主的情况下离开他的辖区,各武侯铺的武侯和巡街的金吾卫甲士和骑兵不是摆设,只要他们还在他的辖区之内,他就不用着急,唯一令他担心的是她们被熬及其手下掳走后,一旦时间长了难免会受到伤害,这是他无法容忍的,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他们的藏身之处找到。 苏扬带着几十名金吾骑兵和步兵甲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丰乐坊。 他一声令下:“传某命令,骑兵留在坊外,每条街部署五骑,一旦站岗的武侯们发现贼人示警时,尔等迅速骑马赶去增援抓人,但要注意,如果有人质,一定要注意人质的安全!” “诺!”骑兵队正抱拳答应,当即安排分派人手。 苏扬带着剩下的五十名金吾甲士抵达了丰乐坊的西墉门,坊正接到通知迅速赶来打开墉门,苏扬带兵进入。 “见过使君!”坊正见苏扬带兵进来,立即拱手见礼。 苏扬抬手:“免礼!坊正,本官收到消息,有一伙吐蕃细作隐藏在你的坊内,因此本官需要你把所有的里正坊丁组织起来,让他们协助抓捕吐蕃细作!” “什、什么?坊内有吐蕃细作?这······”坊正脸色一变,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不要惊讶,正因为有吐蕃细作,我等才需要尽快把这伙吐蕃细作的藏身之处找到,并抓抓他们,如此坊内的官民人等才会安全!” 坊正连忙道:“是是是,某这就派人去通知所有正在休息的坊丁和里正赶来!” 在他的安排下,几个坊丁被派了出去。 苏扬知道熬及其手下一伙人已经在丰乐坊隐藏一段时间了,不是临时慌不择路逃进来的,因此无需大规模进行拉网式搜查,而且这样会严重扰民,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准备这么做。 “坊正,坊内有多少户人家的房屋是出租的?又有多少户房屋的户主是吐蕃人,某需要一个详细的记录!” 坊正拱手:“此时易尔,卑职这就派人去取来!” 在坊正的指派下,一个坊丁跑回坊正公廨取来登记册子! 苏扬接过册子翻开,一目十行,他略过那些出租的单间,“拿笔来!” 一个书吏递上已经沾了墨汁的毛笔,苏扬接过毛笔在一个个整栋出租的登记记录前打钩,特别是带小院的宅子。 而后,他又找到房主属于吐蕃人的房产登记,上面只记载了三栋,这个是正常的,毕竟此时还不是大唐与周边及西域通商的鼎盛时期,胡人们多数都居住在西市和及周边坊内,很少居住在远离西市的坊内。 苏扬把册子递给坊正看:“这三处宅子,哪一套宅子距离这里最近?” 他之所以先问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套,主要是因为只有距离这里较近才能就近观察苏宅的情况,如果他是熬,他也会选择这一套宅子。 坊正把脑袋伸过来看了看,指着第二竖行:“三里九号距离此地最近!” “坊正指路!”苏扬吩咐一声,当即把册子一收,对众将士呼喝:“众将士听令,跟某来!” 说罢翻身上马,拿着马槊,一把将坊正提起来让其坐在身前,大喝一声:“驾!” “左边,往左边走!”坊正急忙指路。 苏扬立即一拉缰绳,策马向左并加快速度,身后的金吾甲士们手持长矛排着整齐的队列跟着苏扬身后跑步前进,脚步声打破了坊内的宁静。 在坊正的指路下,苏扬很快就带着兵士们赶到了三里九号,并把这座院子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大量的火把把周围照得通亮,许多周围熟睡的百姓们被吵醒,他们好奇的打开窗户查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来人,跟某冲进去!” 在苏扬的命令下并亲自带头拿着兵器冲进了院子里,进了院子之后,兵士们就开始小心起来,他们以盾牌挡在身前,一手拿着兵器迅速向房屋靠近,后面的兵士举着火把紧跟而上,紧接着是弓箭手。 “碰”的一声,一间屋子被一个手持火把的兵士大力一脚踹开,后面两个兵士迅速顶着盾牌依次冲进去。 一间间房屋被兵士们破门而入,兵士们很快把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但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启禀使君,所有房内都搜过了,没有人!” 苏扬早已经来到了堂屋内,堂屋内已经被点亮了油灯,他似乎闻道了一股药味,房子里并不是很干净,甚至有些邋遢,但这屋子里有多人生活的痕迹,他甚至在伙房内发现了熬药的罐子。 “一定是熬,是他们!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并且及时撤走,更何况还带着两个大活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自从掳走月轮公主和娘子之后就没有回到这里,而是去了别处!” 第143章 发动百姓 在丰乐坊的三里九号的搜查结束之后,苏扬并不放弃,他带着将士们很快把剩下的两家房主是吐蕃人的宅子也搜查了一遍,但这两家宅子有人居住,坊正和里正能证明都是房主本人及他们的家人,将士们把这两套宅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吐蕃细作们的踪迹。 “传令,所有人分成四个组,分别搜查一个区域,把各自区域内的出租房全部搜查一遍,行动!” 到这个地步,苏扬不得不下令搜查丰乐坊内所有出租房,希望能找到熬及其下属,若是找不到,也希望能把他们逼出来! 金吾卫甲士们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查,各出租房内一阵鸡飞狗跳,百姓们怨声载道,但苏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时间拖得越长,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险。 这时,已经消失了大半夜的霍撼山带着一些金吾卫骑兵赶了过来。 “校尉,那一批东西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霍撼山跳下马向苏扬报告。 苏扬点点头,他心情很不好,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被熬及其下属掳走让他心急如焚,此时也没有获得一大批财宝的喜悦心情。 “就你们从府内出去之后不久,一个吐蕃人带着五个手下潜入了府内后院,掳走了月轮公主和某娘子,根据丹增交代,这个吐蕃人叫熬,是钦陵手下的得力干将!” 霍撼山听了,脸色变了变,“这事是某的错,某应该交代护院队长多在后院安排人手的!” 苏扬摆摆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防备再严密也会有疏忽出现漏洞的时候,只是被熬和他的手下及时抓住了这个机会,这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护院们!即使没有这一次,熬还是会耐心等待机会,他有的是耐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及时把她们两个营救出来!” 霍撼山问:“那天夜里,校尉在县衙遭遇并交手的就是熬?” 苏扬点头:“应该是他!我与此人交过手,这人身手不俗,他手下的武艺也应该不会弱,以他们的身手轻易而举就能潜入后院把人掳走,但他们等到今天才动手,一方面可能与护院大多突然集中在前院、后院防备力量空虚有关;另一方面,或许他们已经找好了撤退并离开长安城的路线!” 霍撼山看着坊内曲巷内正在忙碌着进行搜查的金吾甲士们的身影,他问:“校尉为何断定熬及其手下在丰乐坊?” “此前某审问丹增,他交代熬及手下应该是被多吉安排住在丰乐坊,因此某当即带着人马赶了过来,但在途中就收到府上出事的消息,因此我就带人加快速度赶了过来,我们也的确找到了他们此前居住的宅子,但已经是人去楼空,我推测他们把人掳走之后就换了藏身地!” 霍撼山思索一下说:“校尉,某觉得可以派人询问周边武侯铺,是否发现有可疑之人翻墙越界,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卑职认为我们不应该低估他们的本事,以现在的坊墙高度和金吾甲士巡逻的密集程度,熬这一伙人要越界去往其他坊内不是很困难,甚至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我们的辖区!” 苏扬皱了眉头,如果熬及手下已经把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掳去了其他坊内,甚至已经把人带出了他的辖区,要在短时间之内把人找到就有些困难了。 “报——启禀使君,我方搜查的区域内所有出租房内都没有发现吐蕃人!” “启禀使君,我等把所有出租房都搜查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一个个小队长相继前来禀报搜查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 苏扬感觉自己有些无计可施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武侯和金吾甲士站岗及巡逻,在如此严密的戒严情况下,熬这伙人还带着两个女人逃得无影无踪,吗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急之时,苏扬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后世极为流行的办法。 他把判官魏庸找来吩咐:“还要劳烦你跑一趟,持我令牌去各武侯铺和各坊找坊正!给各武侯铺发布通报并下令,吐蕃细作有六个人,挟持了两个女子,天明之后,巡逻的武侯一旦发现吐蕃人,要立即查验对方的身份,只要是手持新办的过所,一律带回武侯铺严加盘查询问,若是对方企图逃走和反抗,这就说明对方的身份有问题,绝对不能放过!” “再去各坊找坊正,让坊正集合所有里正,向他们发布协查吐蕃细作的通报,先由坊正带坊丁把自己辖区内的所有居民和外来人员挨家挨户查一遍,若是没有发现,再让坊正、里正发动各坊所有百姓密切注意可疑之人,特别是胡人,只要发现问题,立即上报里正、坊正,先由坊正带坊丁去查看,若有问题及时上报!只要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并上报,一旦消息属实,左街使署悬赏五十贯作为奖金!” “诺!”魏庸再次拿着苏扬的令牌带着几个人转身走了。 苏扬扭头问旁边的漏刻博士:“什么时辰了?” 漏刻博士扭头看了看旁边骡车上的漏刻,回答说:“回使君,寅时五刻六分!” 苏扬考虑了一下,下令:“传令兵,传令下去,左街使署伙房、各武侯铺伙房给执勤人员准备好早饭;各武侯铺要合理安排好执勤巡逻班次任务;东西两条大街上的岗哨和哨卡都撤了,参与搜查的金吾骑士和步卒全部集合收队,由霍撼山带队返回署衙休息待命!延寿坊那边的岗哨和值守人员暂时不撤,何时撤离等候命令!” “遵令!” 霍撼山忍不住说:“校尉,撤走所有人员很容易让吐蕃细作逃离我们的辖区······” “没办法啊,咱们逼得太紧,他们就藏得太深,这长安城太大了,人口太多了,仅仅我们的辖区就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搜捕,只有把网放开,他们才有可能自己出来!” 苏扬相信,就算他把所有队伍都撤走,只要他向各坊发出的协查通报的命令开始生效并执行下去,熬和他的手下就藏不了多久,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熬和他的手下出来活动,就一定会有百姓居民注意到他们并发现他们的异常,就算他们不出来,周围的百姓们也会察觉出异常。 搜查的金吾卫甲士们全数撤离了,苏扬也骑着马赶回了家中。 苏黄氏在前堂内坐立不安,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在前堂来回不停的走动,脸上呈现焦急之色。 “娘子,小郎回来了!”一个侍女急匆匆跑进来。 第144章 补漏 苏黄氏闻言立即走到前堂大门口,看见苏扬正向这边走过来,她回头对前堂内所有家丁和侍女说:“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子了,现在扬儿是一家之主,你们都要叫他阿郎,叫仙仙为娘子,叫我为夫人吧!” 家丁们和侍女人齐声答应:“诺!” 苏扬见苏黄氏正焦急的等在门口,他疾步上前抱拳躬身道:“让阿母担心了,是儿之过!” 苏黄氏一把拉起苏扬:“别说这些了,我问你,仙仙呢?还有月轮公主呢?” “阿母别着急,您且先坐下,儿详细跟您说说这事!”他说完把苏黄氏扶到凳子前坐下。 “其实在我们返回长安之前,吐蕃那边就已经派了一些人手过来追杀月轮公主,因我是射杀钦陵的元凶,也在他们的追杀之列,在我们返回长安不久,派来的吐蕃刺客应该就已经抵达了长安,他们在吐蕃细作的掩护和安排下隐藏在隔壁的丰乐坊并秘密观察和监视我们,昨夜府内的护院多数都在前院,忽视了后院的防卫力量,吐蕃刺客趁机潜入后院掳走了月轮公主和仙仙!某收到消息之后立即赶到了丰乐坊,但遭到他们先前的住所时,已经是不见踪影,我怀疑他们肯定另有藏身之地!” 苏黄氏听完有些疑惑:“你不是说那些刺客是来追杀你和月轮公主的吗?他们怎么没当场动手杀了月轮公主,反而连带着仙仙也掳走了?” 苏扬抬头看向屋外,听着屋外传来的北风呼啸声,“我想吐蕃刺客是想以她们的性命诱我前往,要先杀了我,在杀她们吧!” 苏黄氏听完大惊失色:“这······这吐蕃刺客怎的如此歹毒啊?如果他们派人来送消息,你可千万别去,要去也得带兵前往,而且你本人不能与吐蕃刺客交手,太危险了!咱们苏家就你一根独苗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啊,你若是出事,我可怎么活啊!” 苏扬连忙安慰:“阿母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但我必须把她们两个救回来,这里是长安城,可不是吐蕃的地盘,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扬起身对苏黄氏说:“阿母,儿必须要赶回街使署坐镇指挥,追捕吐蕃刺客和细作,家中之事就有劳阿母多操劳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些!” 苏扬答应后匆匆走出前堂,他找到护院队长,强调一定要加强对家人的保护,绝不能再出问题,他还告知管家,这几天闭门谢客,但凡外人一律不予接待,就算要采买日常生活用品,也要派人去采买,不许叫人送来府上。 苏扬回到左街使署时,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天最黑暗的时候,他吩咐小吏煮了一壶浓茶提神,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消息。 “不对,还有一事没有办!”苏扬突然想起来了,他的布置还有一处漏洞,差点就出了问题。 “来人,备马!” 苏扬匆匆吃了一点早餐、喝了一杯茶之后骑马离开了右金吾卫衙门。 不到一刻,他就骑马飞奔来到了薛仁贵的府邸,此时天色还没有亮,承天门的辰鼓也没有敲响,但薛府府门大开,一个马夫正牵着一匹马等待府门外,薛讷正戴着官帽、穿着官服从府内走出来。 苏扬立即勒马停下对薛讷大叫:“慎言兄,还好某来得及时!” 薛讷抬头一看,见是苏扬,愣了一愣抱拳道:“这宵禁可还未结束呢,镇远怎的来得如此之早?找某可有事?” 苏扬问:“慎言兄可是要去上值?” “正是!” “既如此,某有一要事请慎言兄帮个忙!” “你说!” 苏扬当即把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被以熬为首的吐蕃刺客掳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就抱拳道:“因此某想请慎言兄给各城门守门兵将士卒传个话,让他们严查出城胡人!” 薛讷听完之后愤怒难当:“真是胆大包天,吐蕃人在河湟搞事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我大唐京师行凶作恶,岂不欺我大唐无人呼?镇远,这事你放心,某是城门郎,正好管着这事,某这就去下令让各城门守卫禁止吐蕃人出城,三天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是禁止所有胡人出城,某可以保证一天之内能顶住压力,但时间太长就不好说了!” 苏扬想了想摇头说:“不,这么做会引起胡商们的不满,而且对市场交易秩序有很大影响,时间一长,如果胡商们联名告到市署,到时候太府寺派官员到门下省交涉,你会有麻烦!而且这样做会引起其他胡商们的恐慌,对我大唐与周边诸国的商贸往来不利!” 薛讷道:“那你是如何考虑的?” 苏扬思索一二对薛讷说:“我想是不是可以减少胡人出城的通道,只允许胡人们从金光门出城,不允许胡人们从其他城门出城,如此一来,某就可以派人全天驻守在金光门对出城胡人进行严格盘查!” 薛讷一想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既不影响商贸往来,又可以最大程度的增加吐蕃刺客离开长安城的难度,也就是说,吐蕃刺客想要离开长安城,必须要走金光门,这就大大增加了他们暴露和被捕的风险! “如此布置甚好!” “还请慎言兄给金光门的守卫打个招呼,到时候某派人带兵过去协助盘查吐蕃刺客,还请他们行个方便!” 薛讷当即说:“也就一句话的事,今天某当值,待某到城门局就向各城门传下公文,令诸外郭城门只许胡人商贾从金光门出城,其他城门一律只许进,不许出!届时某亲自前往金光门打招呼,你只管派人带兵前往!” 苏扬当即抱拳:“如此多谢慎言兄了,待救回我家娘子、月轮公主、抓住了吐蕃刺客,定要请慎言兄吃酒以表谢意!” “无妨,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行事,一旦晨鼓敲响,城门就会开启啊!” “是极是极!” 苏扬与薛讷就在薛府门前分开,他快马加鞭赶回了左街使署,一路上却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在数以万计出城的胡人们当中辨认出熬和他的手下,他想了好久才想起只怕唯有丹增才见过熬及其手下,这么一来,就必须要把丹增从金吾狱中提出来。 苏扬回到左街使署,当即把霍撼山找来说:“某已跟城门郎薛讷说好,待会儿城门局会下达公文只许胡人们从金光门出城,其他城门一律只许进,不许出!某要你带一队人马前往金光门严格盘查出城的胡人们,把熬及其下属一举成擒!” “可卑职并不认识熬及其下属啊!” 苏扬道:“被关在金吾狱的丹增见过他,这是某的押解手令,你拿着它去金吾狱秘密把人提出来,让他一同前往金光门认人,要注意不要让他暴露在大众视线之下,若是被熬及其下属提前发现并认出他来,他们定会再次躲藏起来!还有,到了金吾狱告诉狱丞,让他找一个身形与丹增的人假扮丹增,某还要用他来钓鱼!所以不能让外界知晓真的丹增其实已经被掉了包!” “明白了!”霍撼山接过手令转身离去。 第145章 新的线索 天光大亮了,外面各坊不断有疑似发现吐蕃细作的消息传来左街使署,苏扬收到报告之后都一一派人去查看核实消息。 这时昨夜被他派去调查假过所之事的队正郭虔瓘匆匆赶了回来,他调查此事已过了一夜,但没有丝毫疲惫之感。 “启禀使君,卑职昨夜带人去刑部司门调查了吐蕃细作伪造过所一事!” 苏扬倒了一杯茶递给郭虔瓘,“查得如何?” “刑部司门司的当值小吏翻阅了几乎所有的记录案牍,花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发亮时才查阅完毕,但也没有找到这些假过所的发放和销毁记录!因此,现在可以断定从吐蕃细作多吉的家中搜出来的空白过所应该是出自案牍坊!要么是案牍坊内的工匠私自制作,要么是已经制作完成但还没有发送到刑部司门之前被人私自拿走!” 苏扬听后思索起来,随后对郭虔瓘说:“多吉这个人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长安,已经持续很多年,他做假过所肯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应该有办法从案牍坊搞到空白过所,这说明什么?” 郭虔瓘一想就明白了,“说明他在案牍坊内有熟悉的人,此人能够长期为他提供空白过所!” 苏扬点头:“对,多吉制作假过所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方便他把我大唐的消息传递回吐蕃,但他又不能经常返回吐蕃,所以这种事情只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可是去刑部司门办理一张真过所并不容易,一般的吐蕃奴仆和下人岂能轻易能办?所以他必须要随时都能够拿出可以以假乱真的过所以备不时之需!” 说到这里,苏扬说:“某还要留在此地处理各方传来的消息,调查真假过所一事还需要你去做,你先休息一下,带着手下兄弟们去吃一顿,吃好了去案牍坊调查此事!但要记住,若查到为多吉提供过所的官吏,一定要保他性命,留着他,某还有用!好好做,只要这案子破了,本官就提拔你做旅帅!” 郭虔瓘大为诧异,苏扬还是他见过第一个许诺只要把事情办好就提拔他升官的上级官员,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苏扬并非是那种胡乱许诺、胡作非为的人,他心情振奋的抱拳:“卑职一定不负使君期望!” “去吧!” 一连传来了十二桩禀报有可能发现吐蕃细作和刺客的报告,苏扬派人去核实之后都发现不是熬及其手下。 这时彭九斤匆匆赶了回来,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猛灌,一口气把一壶温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苏扬问:“吃早饭了?” “还没呢!” 苏扬立即命小吏去准备一些食物送过来,让彭九斤及他带去的兵士们分食。 不等小吏送来早餐,彭九斤就对苏扬说:“查到丹增之妻唐清的底细了,这唐清的本名叫夜娜,龟兹国的龟兹城人氏,十岁时被人卖到了平康芳的莺燕楼,唐清这个名字是后来嫁给丹增之后取的,她在莺燕楼学艺时,老bao给她取了一个艺名叫婀娜,取婀娜多姿之意!当时她们一起学艺的有六人,其中一个名叫南南的姑娘与她关系最为交好,即便婀娜赎身并嫁给丹增之后,她们二人也并未断了往来,后来这个叫南南的姑娘也赎身从良嫁人了,她们二人时常一起相聚!” 苏扬听后精神一震,如果唐清在长安城已经没有其他的安全屋,那么她很有可能去找南南,“这个叫南南的姑娘现在在哪儿?” “住在崇仁坊,她嫁给了越王,是越王的第三房小妾!只因这南南的来头太大,卑职不敢擅作主张,因此带人赶了回来,此事还请校尉定夺!” 苏扬皱起了眉头,这下麻烦了,这越王叫李贞,是太宗皇帝第八子,也是当今皇帝李治的同父异母兄弟,堂堂亲王,位高权重,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街使可以撼动的! 权衡了半响,苏扬对彭九斤说:“派两个人去盯着越王府,待会儿去判官房拿一张唐清的画像,只要发现唐清进了越王府,要立即来报!” “明白,我亲自带人去盯越王府!” 苏扬问:“你和猪头不是还有几天就要下番返乡了吗?是否有时间?” 彭九斤摇头:“无妨,也就最后几天了,上面不会怎么管了,这几天上面的将军正忙着接收新上番的兵将,哪有空管我们?只要时间一到,去办了交接就可以走人!” 苏扬沉吟一下又问:“你和猪头是怎么打算的?你准备返乡,还是打算留在京城?” 彭九斤搓了搓脸,“我家在韶州,返乡的路程太远,只怕才到家待不了几天又得去折冲府集训,集训完了又得来京城上番,这事我考虑好长时间了,还是打算暂且待在京城,等攒够了钱财在返乡。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这样,你既然不返乡,等下了番就过来帮我,吃住我来负责,工钱按照护院队长的标准给你!” 说到这里,苏扬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就关了房门转身说:“那批财宝我考虑了一下,暂时还不能让它们露面,特别是珠宝绝不能放到市面上去,否则很容易惹来大祸,现在给你们三个选择:第一,先把金子熔了,让它们改头换面,再用它们作为本金做点生意,算你一成干股,死人脸、猪头他们每人都有一成,一旦盈利,每年年底按照干股份额分红!” “第二,这批财宝我们四人都是见过的,所谓见者有份,咱们四个把它分了,但不能现在分,最少要等上一年半载,等这次的事情平息下去,等朝野上下和民间都淡忘之后再分!” “第三,如果你们现在就想分也可以,某以房产、田产和铜钱充抵属于你们的份额!” 一向喜欢占便宜的彭九斤听得眼冒精光,但苏扬给出的这三个选择都各有利弊,他一时间难以抉择,只是不停的抓耳搔腮。 苏扬见彭九斤此时无法做出决定,就说:“此事你也不用着急,好好想想,等这件案子完结了,某再把死人脸、猪头叫到一起,咱们一起商议商议!” “那行,那······我先去了!”彭九斤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一直到中午,苏扬又派了几拨兵士由街使署的官吏带队前去百姓举报的地点进行核实,但没有一桩是真正发现了吐蕃细作的踪迹的。 苏扬心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熬及其下属以及唐清都明白这个时候是官府搜查最严的时候,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这个时候是暴露和被抓的机率最大的时候,他们一定会继续猫着,与官兵们比拼耐性,就看谁先失去耐心、失去警惕性,一旦官兵这边放松携带,熬及其下属就会抓住机会逃脱。 第146章 武媚娘的批示 大明宫,温室殿。 殿外呼啸着寒风,殿内有火盆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李治半躺在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他一条手臂放在褥子里,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丝绢,咳嗽时用丝绢捂着口鼻。 不远处的御案后,武媚娘端坐,手指朱笔正在专心批阅着一道道奏本。 “报——” “报——” 一连几声长长的呼喝声,只见一个信使气喘吁吁冲了进来下拜道:“启禀陛下、天后,鄯州急报!” 躺在塌上的李治和坐在御案后的武媚娘看见这信使之后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惯例,从边境前线传来的战报如果是大胜的消息,回来报信的应该是鸿翎信使,但这位显然不是! 武媚娘立即对旁边太监摆手:“呈上来!” 太监迅速上前取了战报打开送到了御案上,武媚娘拿起战报摊开快速看了一遍,脸色渐渐变了,她不由看向正躺在床铺上的李治。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吧!” 武媚娘的声音传过来:“十一月初九,我军与吐蕃军交战于湟川,李敬玄又败了,全军不得不撤回鄯州,损失不大,吐蕃军虽胜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又退回了大非川!” 李治听完神色黯然,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决策又失误了,若是早允许李敬玄和王孝杰派人与吐蕃人谈判,断不止于此。 但李治换了一个角度去想,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咳嗽两声之后对武媚娘说:“看来这仗是打不下去了,你觉得现在我朝派使者前往吐蕃语赞婆商谈议和之事,吐蕃人会是何反应?” 武媚娘放下战报思索一二就说:“以妾之见,吐蕃人应该没有再战下去的想法,否则他们不会撤军回大非川,我朝此时派使者过去议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关键要看着这使者是谁!此前李敬玄和王孝杰联名推举娄师德前去议和,可见此人是有些才学的和胆识的,就看陛下敢不敢用他了!” 李治一时间也想不出朝中有哪位大臣能够胜任此事,而且从朝廷派人过去,时间拖得比较长,恐这期间双方局势又发生什么变化,想要尽快稳定河湟地区还是要从鄯州派人去与吐蕃人议和。 “好吧,那就命娄师德为使者,令他自接旨之后即刻前往吐蕃议和,旨意以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去鄯州,不可延误!” 武媚娘向旁边太监示意:“去中书省传旨吧,让宰相们商议一二,如果没什么其他意见就让舍人院尽快草成制敕!” “诺!” 这次唐蕃之战打到这个程度,朝堂上很多大臣官员都已经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这次战事想要从吐蕃人手里讨到什么便宜已经不太可能了,还不如早早就结束,这些天宰相们在政事堂就这件事情已经议论多次,只是皇帝没有表态,诸宰相也不好上奏请议和。 李治也清楚多数朝臣们的想法,更知道武媚娘的想法,只是他不太甘心,这么多年了,连续几次败于吐蕃之手,他这个皇帝的面子上过不去啊,就算要借此机会整一整李敬玄,但这战事也不能败得太惨。 一个中年太监捧着一堆奏章走进来禀报:“启禀天后,此乃御史台送来的奏章!” 御史台是干嘛的,监察百官的,御史台送来的奏章当然是弹劾朝臣官员的,这一点与尚书省是不同的,尚书省送来的奏章都是与军政事务有关,不涉及监察弹劾。 但凡有资格上奏弹劾的,所上奏章必须要先送到御史台,由御史台分门别类,无需呈送皇帝御览的,御史台就自己决定了并下发执行,必须要呈送皇帝御览的,御史台会派专人送往皇帝办公之处。 御史台能直接处置的弹劾案,所涉对象一般都是五品以下官吏,但也不是想随便处置就能随便处置,还需要派人去核实,如果属实,该罢免的罢免,要下狱问罪的就下狱问罪。 对于御史台不能直接处置的受弹劾官吏,御史台必须先把奏章呈送皇帝御览,由皇帝批示之后交还御史台按批示处置,而有些弹劾案涉及到的官职和品级都很高的朝廷大臣和封疆大吏,御史台的力量就显得比较单薄了,皇帝一般会下诏让三法司联合调查。 “呈上来吧!”武媚娘指了指御案一侧。 中年太监把奏章整齐的拜访在武媚娘的右手侧,然后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武媚娘批阅处理奏章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把尚书省送来的奏章批阅完成,接下来就处置御史台送来的奏章。 她拿起第一本奏章,翻开一看,却是尚书右丞韦思谦弹劾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的,她把奏章详细看了一遍,看的速度依然很快,但她却皱起了眉头。 韦思谦是四品官,而苏扬是六品官,两人相差好几个级别呢,这韦思谦竟然也放得下面子去弹劾比他低好几级的年轻人?就算苏扬行事有问题,弹劾他的也不应该是你这个尚书右丞啊,杀鸡焉用牛刀? 她想了想,把韦思谦的奏章先放到了一边,又拿起第二本奏章,翻开一看,竟然也是弹劾苏扬的,这一回弹劾者是长安县令王续,弹劾的内容与韦思谦一样,依然是昨夜苏扬在辖区内以抓捕吐蕃细作为名大肆搜查各坊,搅得官民人等苦不堪言。 她接着又翻开第三本奏章,同样是弹劾苏扬带兵大规模搜查各坊官民的宅院,无所顾忌,惹得天怒人怨,弹劾者竟然是皇帝的外甥薛绍。 连续三道奏章弹劾的对象都是苏扬,这就让武媚娘有些颇感意外了,苏扬这个年轻人她听说过,也听自己女儿月奴说起过,这孩子好像才十六七岁吧,年轻人行事难免有些鲁莽。 武媚娘一连翻阅了八道奏章,全部都是弹劾苏扬的,直到第九道奏章才换了对象,她把其他奏章先全部看了一遍,一一做了批示。 当她拿起最后一道奏章翻看时却是愣了一下,这竟然是苏扬弹劾她的侄儿武三思的奏章,这奏章上痛诉了武三思自入京以来的种种不检点行径,例如结交朝廷大臣、官吏,还经常出入青楼勾栏,最近更是三番两次犯夜被金吾卫抓获,被抓之后还大声叫嚷自己是武后亲侄,以此身份显摆、耀武扬威、欺压官兵和百姓,苏扬在奏章的最后还陈述武三思知法犯法、败坏皇家和武后名声的危害。 苏扬的这道奏章让武媚娘皱起了秀眉,心说三思这孩子也太放肆了,这才回长安几天就变得如此无法无天,以后还得了?还打着朕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简直是胆大妄为! 武媚娘思索良久,她提笔在苏扬的奏章最后空白处写上:“继续收押,十日之后释之!” 不远处传来李治的声音:“扶朕起来!” 旁边两个太监立即上前扶着李治起身穿了靴子,披上皮裘斗篷。 李治在殿内慢慢走着,看见武媚娘似乎在沉思,不由问道:“何事让媚娘难以决定?” 第147章 训斥 武媚娘起身拿着八道奏章笑着说:“今日有一怪事,九郎还记得苏扬这小子吧?” “嗯,怎不记得?他还调戏过朕的公主呢!”李治对上次那时还念念不忘。 武媚娘不由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父亲对女儿护犊子还真是不一般,她说:“不久前苏扬被任命为右金吾卫左街使一职,这有八道奏章,都是弹劾苏扬的!从这些奏章上的内容来看,昨夜苏扬在带兵搜捕吐蕃细作,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弹劾他的大臣官员有些说他无所顾忌,又有人说他滥用职权,还有人说此举严重扰民,使得官民人等怨声载道,他甚至还下令搜查了长安县衙,就连李诲的宅子也没能幸免,同样被翻了个底朝天!” 原本以苏扬的官职品级,他这案子还没有资格呈送到御前由皇帝亲自批示,架不住他的爵位高,因此御史台无权处置,只能呈到御前。 李治听完忍不住:“嘿,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竟然能捅破了马蜂窝!” 武媚娘笑道:“谁说不是呢······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李治略作沉吟,反问:“媚娘以为如何?” 武媚娘道:“妾以为事出有因,吐蕃细作之事不容忽视、更要引起朝廷重视,且先看看苏扬能否尽快擒获吐蕃细作,想必右金吾卫衙门应该很快就会有奏疏呈上来,九郎以为如此处置妥当否?” 李治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可!”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禀报:“启禀圣人,雍州长史、御史中丞李诲求见!” “他来作甚?”李治皱眉,这又不是朝会日,他也没有召开小朝会议政,大臣们若无事一般不会来打扰他。 “肯定有事,要不然他不会求见”武媚娘说。 李治抬手:“行了,让他进来吧!” 太监出去了,外面很快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李诲,他拱手作揖:“臣李诲参见陛下、皇后殿下!” 李治抬了抬手:“卿家今进宫可有何事?” 李诲道:“回陛下,臣是为抓捕吐蕃细作之事而来!昨日,右金吾卫发现了吐蕃细作活动的踪迹,庞大将军竟然让苏扬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负责侦缉,这不是儿戏么?他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儿就算有些武勇,又如何懂得侦缉敌方细作?您看看,昨夜他就带兵胡乱搜查抓人,把整个长安县搞得鸡犬不宁!” 李治道:“朕才与媚娘说起这事呢,你来也是为弹劾苏扬的?一道奏章即可,何必亲自来一趟?” 李诲再次躬身:“陛下,臣不是来弹劾苏扬的,臣······是想请陛下下旨,命微臣负责此案的侦缉,由右金吾卫负责配合!” 李治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解了,“其他官吏遇到这类案子都是躲都来不及,担心无法破案而受到责罚,你倒好,竟然要抢着做,这又是为何?再说了,你一个四品大员,怎么跟苏扬这个小子抢活干?” 武媚娘笑着说:“卿家不会是为了抢这个功劳吧?你看你多大岁数了,竟跟一个后辈争夺侦办权,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以为你立功心切,连一个小孩子都欺负呢!” “陛下、皇后殿下,微臣绝无私心,也绝无抢功之意啊,只是臣深为陛下和皇后殿下信任,为朝廷计、为大唐江山计,才不得不前来觐见,也正因为苏扬太过年少,又鲁莽、行事毫无章法,微臣才不能让他胡来!” 李治问:“吐蕃细作之事是苏扬先发现的吧?” “这······这倒是他先发现的!”李诲不得不承认,这事也瞒不了。 李治想了一下就说:“这样吧,这案子毕竟是他先起头,也是他的管辖范围,才过了一天就不让他查有些说不过去······就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内他若是破了案就没你什么事了,三天之后他若还未破案,这案子就移交给你雍州署!” “诺!微臣告退!”李诲行礼之后退走。 李治也想出去走走,活动一下筋骨,总是躺着也不得劲,“行了,我有些闷得慌,出去走走,你若累了就歇歇,不可太过操劳!”说完走了。 “恭送陛下!” 不久,武媚娘批阅完所有奏章,吩咐太监分别发还尚书省和御史台。 这时一个宫女迈着小碎步走进来禀报:“启禀天后,武家二娘子邱氏求见!” 武媚娘放下朱笔,“她前几天不是刚来过吗?跑得倒是勤快,领她进来吧!” “诺!” 不一会儿工夫,宫女就领着一个二十多的少妇人走了进来,这少妇人很恭敬的向武媚娘行礼:“侄媳若兰拜见姑母!” 武媚娘起身对邱氏问:“你今来不是又是看望朕这个老婆子吧?” 邱氏急忙堆起笑脸,“看姑母说的,我就是来看您的”。 武媚娘想起刚才苏扬上的弹劾奏章上说的情况,武三思已经被关押在金吾狱两天了,这邱氏前来只怕是为了此事而来。 “别跟本宫嬉皮笑脸,你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本宫可没空跟你在这儿磨叽,说吧,何事!” 邱氏见武媚娘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想法被识破了,当即哭诉道:“姑母您可要替奴做主啊······我家郎君出门会友已经两天了,一直不曾回家,奴今早去找郎君之友打听,那友人却说郎君当夜就回家了,还带走了几个护卫,可他并不曾回家,奴一打听才知道前夜他是被金吾卫巡夜时抓起来关到金吾狱了,这些天杀的金吾士卒,就算把人抓进去了也应该派人知会家眷一声啊,可他们却一声不吭,害得奴这两天一直提心吊胆,姑母您看看奴,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没睡,都瘦了十多斤了,头发都白了好些,您可真要替奴做主啊,要不然人人都可以欺负到郎君和奴身上,咱们这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太没份量了!” 武媚娘看着这邱氏越哭诉感觉越是令人厌恶,太假了,你不会装就不要装嘛!她有些不耐烦的喝道:“行了,三思之事本宫已知晓,说什么会友,以本宫看来,所谓的友人只怕都是一些狐朋狗友吧?这才来长安多长时间就整天忙着结交大臣和武将,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逛花楼、喝花酒玩歌姬,还三番两次触犯朝廷禁令,他以为他是谁?本宫不指望你们给本宫涨脸,本宫只希望你们不要给本宫脸上抹黑就谢天谢地了!” 第148章 略卖人 左街使署,大堂。 苏扬抱着胳膊在大堂内走来走去,一边思索着熬及其下属们掳走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之后会躲在哪里,一边等待着各坊传来的消息。 类似苏扬这种官员在审案及接待上差时一般都在大堂,而日常办公和与亲信闲话一般都在二堂,二堂在大堂之后,中间有门隔开,还有门丁值守,苏扬是为了接收消息方便才直接在大堂等待。 “要不去金光门看看吧?”苏扬心里琢磨着。 这时一个门丁走进来禀报:“启禀使君,一个姓裴的年轻说认识使君,相约而来!” 苏扬一听,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在裴府时与裴旭越好了,让他今天来上班的,还许了他一个街典的官职,于是对门丁吩咐:“请他进来吧!” “诺!” 裴旭很快在门丁的引路下走进了大堂,“裴旭见过使君!” 本是发小,这裴旭竟然突然以下属之礼参见,苏扬颇有些不习惯,让门丁下去之后连忙说:“裴兄如此多礼,某颇感别扭,还是以从前那般相处吧!” 裴旭当即道:“使君不可,如今你我都已成为官场中人,自当以官场规矩行事,岂可乱了尊卑?无规矩不成方圆啊!” “这······好吧,只是有些委屈你了!”苏扬说道。 裴旭却说:“既然出来做事、做官,就谈不上什么委屈,换做其他人做某上司,某同样要如此,下属就是下属,岂能与上司平起平坐?不能公私不分”。 “行,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某就不多说了,先把你职位的事情落实了,官凭腰牌可带了?” “带了!”裴旭说着拿出官凭和腰牌。 苏扬喊来判官蔡鹤,拿出一封举荐函交给他,让他拿举荐函领裴旭去兵部走程序,兵部对于武官的任免程序是很严格的,但对于武官们的属官佐僚却一般不太在乎,对于武官们自己挑选佐官也比较支持,一般不会刁难,但如果兵部已经先给某个武官任命了属僚,该武官是不能拒绝的。 “某先去金光门看看,你若办好的入职就来金光门找某!”苏扬对已经出门的裴旭交代。 “好!” “来人,备马!” 马夫很快把苏扬的战马黑子牵到了署衙外,苏扬跨上战马对魏庸交代:“若有吐蕃细作的消息就速派人去金光门禀报!“ “诺!” 苏扬骑着马一路小跑,不久就来到了金光门,他打马走到城门口一侧观察,进城的人很多,但出城的人更多,特别是薛讷在城门局向各城门下达命令之后,想要出城的胡人们都不得不赶来金光门,想从其他城门出城也出不了。 “校尉!”霍撼山单手提着刀走了过来。 苏扬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金吾甲士小跑过来牵走了马。 “有发现吗?” 霍撼山跟在苏扬身边一边走一边回答:“没有发现熬及其下属一干人等,但就这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却查出了不少走私违禁之物的胡商,您看那边三支商队的骆驼、骡车和驴车上都查出了违禁物品!” “还有那边的房子里,关着五个人,都是朝廷的通缉犯,他们试图蒙混过关,守城的兵士们没有查出来,反倒是被咱们一查一搜就发现了问题,再把这一两年内朝廷发下的海捕公文画像一一对照,就揪出来五个!” 苏扬不由无奈的摇头,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对霍撼山道:“咱们不要跟守城兵将们抢生意,把这些走私商队、通缉犯全部交给城门守卫们,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搜捕吐蕃细作,不能本末倒置!” “明白!” 苏扬很清楚,抓住这些朝廷的通缉犯和这几支走私商队可是一件件功劳,不仅有功劳可赚,还能有很大的利益,走私商队的所有货物肯定全部要查抄罚没,这些货物一旦变卖,所得钱财不是少数,若是金吾卫赚走功劳和钱财,城门守卫们肯定会眼红和不满,为了取得城门守卫们积极配合,苏扬认为把这些通缉犯和走私商队交给城门守卫们处理比较妥当。 西市。 人山人海,每条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叫不绝于耳的卖声,商品掌柜们为了抢生意,甚至都把摊子摆到了街边。 一个十二岁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一路蹦蹦跳跳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她左手拿着一个竹蜻蜓,右手拿着一个雕工精湛的玉兔,看见满大街摊贩上的各种小商品、小物件,恨不能都买回家。 两个宫女紧紧跟在小女孩身后,其中一个不停的劝道:“小主人,咱们出来许久了,该回家了,再不回去被主人知道,奴婢们不死也会被打残啊!” 小女孩颇不耐烦的摆手,“哎呀,我知道了,吵什么,真是烦死了!” 这时街对面一个摊贩吸引而来小女孩的注意力,她眼睛一亮,拔腿就向对面跑去,她仗着人小身形小,很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一个眨眼的工夫就把两个婢女和四个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甩开。 两个婢女见小女孩挤进人群之中,都有些焦急,立即跟上去,但这时一脸十几辆骡车满载货物从大街上穿过,一下子就挡在了两个婢女面前,满载货物的骡车遮挡了她们的视线。 当这十几辆骡车一一经过之后,她们二人迅速挤进人群中跑向对面摊贩,但此时这个摊子周围哪里还有小女孩的身影? “小主人、小主人!”两个婢女在摊子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小女孩,不由急了。 四个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刚才也被那一队商队骡车遮挡了视线,他们见两个婢女心急如焚,纷纷从后方跑过来,一个侍卫立即问道:“发生了何事?小主人呢?” 一个婢女急哭了:“就一眨眼的工夫,小主人就不见了,呜呜呜······” “快找啊,咱们分头找!每人去一个方向找,无论能否找到,两刻之后还在这里汇合!你们两个婢女留在这里继续找,看看附近的摊子前有没有!” 四个侍卫立即向四个方向快速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小女孩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还算不错的骡车经过两个正满脸焦急的婢女身前,骡车的车厢内,一个瘦高的汉子皱着眉头看着侧身躺在脚下的小女孩有些不满的说:“年岁太大了吧,这看上去都有十一二岁了,不好调教啊!” 坐在瘦高汉子对面的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中年壮妇人冷哼一声:“你懂甚?你也不看看她的脸蛋,就这姿色长安城里能找出几个?只要再过两年,此女必定生得倾国倾城,到那时必定价值连城,我可是跟了她整整三条街了,好不容易瞅了一个机会把她弄晕了带过来,还好我力气大,要不然还真不能把她弄上骡车!” 瘦高个低头看了看小女孩的脸蛋,果然是个绝色美人的胚子,但她身上的这一身衣裳和首饰,一看此女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他颇有些担心的说:“你看看这小娘子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只怕是出身于官宦之家,我担心惹出大祸来啊!” 壮妇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瞧瞧你这怂样,怕甚?就算她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如何?把她卖得远远的,以她现在的年岁还能找回来不成?我听说扬州那边巨商富人不比长安这边少,甚至比这长安城有钱的大有人在,咱们去扬州,先调教两年再说,等她身子长成了,容貌定型了,再以高价卖给扬州的巨商,人一旦进了深宅大院,她还能跑了?” 瘦高个看着这小女孩身上一桌打扮和一身常人难有的气质,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当即说:“我心里不踏实,总感觉这小娘子会给咱们带来大祸,立马回去带上另外几个孩子,咱们立即出城,越快越好!” 壮妇眼睛瞪过来:“你是越活胆子越小了吧?” 瘦高个语气强硬:“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第149章 碰巧 金光门,哨卡。 在哨卡的旁边听着一辆骡车,骡车车厢内就坐着带着手铐脚镣的丹增。 苏扬靠在马车车厢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一排排出城的胡人、车马,他嘴里说着:“这都大半天了,熬和他的手下们还没有出现,你不会是看见了他们却故意不指认吧?” 车厢内的丹增叹道:“我都已经把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指认熬和他的手下又算得了什么?使君,我已经背叛了吐蕃······” 苏扬道:“至少我认为你还隐瞒了不少!你家娘子平常都有什么好友?与哪些人往来?” 车厢内的丹增变了脸色,“使君,只要我知道的,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但你不要打我娘子的主意,她是被我拖下水的,平常也只是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时一个正在接受检查的胡人引起了苏扬的主意,此人没什么行李,只背着一个褡裢,却有三匹马,他自己骑乘一匹,另外两匹马的马背上各驮着两个袋子,袋子里应该都装着豆子,苏扬闻到了豆子的气味。 正在负责检查的金吾卫队正查验了一下那个胡人的过所,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把过所还给他,退后一步说:“走吧,放行!” 那胡人收好过所,正要牵马穿过哨卡,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等一下!” 抬拒马的两个甲士听到声音立即把拒马返回远处拦住通道。 苏扬手握刀柄走上前来大量着这胡人,霍撼山见苏扬过去,也疑惑的走上前来。 苏扬走到马匹一侧,伸手在装着豆子的袋子上拍了拍,问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何物?” “是豆子!”胡人回答,“几个袋子装的都是豆子!” “带这如此多的精料,着急赶路?”苏扬扭头看向那胡人。 “呃······也不是很着急”那胡人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苏扬走到这胡人面前:“既然不着急赶路,带这么多精料作甚?沿途又不是没有旅店客栈给你喂马!” 这胡人堆起笑:“有备无患嘛,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 苏扬没有纠缠豆子的事,换了一个问题:“去哪儿啊?有何事?” “回官爷,去月弓城,家中出了一点变故,因此着急赶回去!” “何变故?” “······家父先逝了,某着急赶回去!”这胡人被盘问得眼神不停的躲闪。 苏扬心中有数了,他伸手:“过所拿出来!” “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苏扬不出声,只看着他。 这胡人无奈,只要再次拿出过所。 苏扬接过过所翻开看了看,这过所是今年六月办理的,案牍和戳印都没有问题,他问:“你叫阿勒乌?来长安是为贩马?” “是!” “何时来的长安?” “去年十月!” “去年来的长安,怎么这过所是今年六月办的?” “回官爷,今年五月安西都护府不是被吐蕃人攻占了么,以前办的过所就不能用了,所以就去刑部换了新过所!” 苏扬合上过所问:“你是如何知道你父死了?” “是族里有人来长安带来的消息!” 苏扬冷着脸盯着这胡人:“现在龟兹、高昌、于阗、疏勒都受制于吐蕃人,吐蕃人对西域诸国实行了严格管控,不说你们西·突·厥人,就是大食国、波斯吐火罗、甚至泰西的商人暂时都过不来,你的族人是如何穿过西域诸国的?飞过来的吗?我看你言语对答如流,回答之前想都没想过,显然是早有准备,而你眼神躲闪,神情慌乱,显然是心里有鬼!来人,给我拿下,关进金吾狱,命人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探视!” 霍撼山立即把刀架在阿勒乌的脖子上,四个金吾甲士迅速上前把他反绑起来带走了。 出城的人继续出城,苏扬忍不住骂道:“真是晦气,吐蕃细作没抓到,反而抓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人!” 这时,裴旭骑着马小跑过来,他在旁边勒马跳下向苏扬抱拳:“使君,已经办妥了!” 苏扬点头:“既然办妥了,那你就回去歇着吧,傍晚昏鼓响之前到街使署点卯,到时候再给你安排公务!” 裴旭道:“不必,某现在就开始上任吧,诸同僚都在这里做甚?需要某做甚?” “我们现在第一要务是抓捕几个漏网的吐蕃细作······”苏扬把情况粗略的向裴旭讲述了一遍。 裴旭恍然大悟:“我说昨夜金吾卫怎么挨家挨户的搜查呢,敢情是搜捕吐蕃细作!” “这样吧,你既然现在就要上任,你就先跟着霍旅帅盘查出城的人,霍旅帅负责盘查胡人,你负责盘查其他出城的人,这就是霍撼山,这是裴旭,你们俩互相认识一下!” 裴旭主动与霍撼山打了招呼,霍撼山出于礼貌点了点头,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要出城的胡人们身上。 裴旭问苏扬:“既然是要查胡人找出吐蕃细作,我去查其他出城的人也没什么作用啊?” 苏扬只好耐心的说:“你刚开始办公差,能分辨谁好谁坏吗?不能吧,让你去查其他出城的人也是考验你的眼力,你去那边与城门守卫们一起查,积攒一些经验!” 裴旭这下明白了,他很干脆:“好!”说完就向城门守卫们走去。 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很大,苏扬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的云层,又观察了一下风向和风力大小,感觉着空气中的湿润程度,他凭着从家传兵书中学到的预测天气本事进行推算着,算着算着,得出的结论是夜半时分会下雪。 这下麻烦了,恶劣的天气会给搜捕土吐蕃细作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阻碍。 裴旭已经跟着城门守卫们盘查出城百姓有小半个时辰了,这时来了一辆骡车,车厢上的车窗紧闭,内有车帘遮挡,驾车的车夫竟然是一个壮硕的中年妇人。 裴旭对旁边的城门队正说:“某来查查,如何?” 守卫城门的队正也无所谓,天气怪冷的,他也懒得动,答应道:“行,不过你可查仔细了,可别把什么朝廷的通缉犯放走了!” “那不能!” 裴旭或者提刀上前拦在骡车前面:“停下!” 壮硕的中年妇人用粗嗓门说:“官爷,天忒冷的,奴还赶着出城呢!” 裴旭把脸一板:“天再冷也耽搁这一时半会!” 他说着走过来问:“去哪儿啊?” “回管家,奴家回乡!” “过所拿来看看!” 中年妇人连忙掏出过所递过去。 裴旭接过过所看了看,抬头看向车厢,“车里是谁?” 第150章 又见面了! “是奴家的郎君和几个孩子!” “打开门!”裴旭用刀指着车门。 中年女人应对自如,略作为难道:“官爷,因天气变冷,我家郎君和孩子先后都染了疫病,因此才着急回乡修养,奴恐打开车门会传染疫病······” 裴旭一听脸色都变了,这年头一旦发生疫病会造成大规模死亡,他心下犹豫,却还是抬起袖子捂着鼻孔,另一只手抬起用刀拨开了车门,见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瘦子和两女一男三个孩子躺在他身边,这中年瘦子还不停的咳嗽。 裴旭一看,立即合拢车门,“快走快走!” 这时不远处的苏扬却闻到了一股当当的迷药味道,只因他日日习武,每隔七天就要进行一次药浴,那药方中有一味药就有轻微的迷人心智的作用,他感官敏锐,一下就闻出了那个气味,从这个骡车车厢内传来的迷药气味在他的嗅觉之中就显得极为浓烈了。 “等等!” 苏扬喊了一声就走了过去,中年壮妇的脸色大变,她想冲出城去,但前面的拒马却挡住了去路,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的,她只得问:“官爷,不是已经查过了么?” “霍撼山,你带她去领几碗预防疫病的汤药过来,让她和她家里都喝上一碗,总归有些好处!”苏扬说完还想霍撼山打了一个眼色。 霍撼山已经与苏扬很熟悉了,立马知道他打眼色的意思,当即上前对中年壮妇说:“跟某来,别耽搁,后面还有一大堆人出城呢!” 中年壮妇扭头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一脸杀气的霍撼山,只得提心吊胆的下了骡车跟着霍撼山走了。 苏扬跳上骡车打开了车门,车厢内的中年瘦子看见苏扬说:“请官爷原谅则个,某身患疫病,不能参拜,还请官爷距离某远一些,以免把病传给官爷!” 苏扬突然出刀架在了中年瘦子的脖子上,“起来!” 中年瘦子脸色一变,“官爷这是做甚?” “某叫你起来!”苏扬说罢手上力道加了一分,中年瘦子感觉刀锋割破了自己的颈部皮肤,吓得大叫:“官爷饶命,某起来,这就起来!” 中年瘦子刚起身就被苏扬一把抓住衣裳拖出了车厢丢在地上,大喝一声:“来人,绑了!” 几个甲士扑上来把中年瘦子捆了个结实,中年瘦子却还在大叫:“官兵胡乱抓人了,官兵打人了!” 苏扬跳下骡车,一脚踢在中年瘦子的肋下,疼得他张大了嘴巴,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 苏扬对裴旭说:“上去把三个孩子抱下来!” 裴旭有些惊恐:“使君,他们可是身患疫病啊!” “什么狗屁疫病,都是骗人的,吓唬你而已,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混出城去!” “啊?这······不会吧?”裴旭还有些不太相信。 苏扬只好让几个甲士上车把三个孩子抱下来,又从车厢内撤下来一张毯子铺在地上,让甲士们把三个昏睡的孩子平放在毯子上。 苏扬蹲在孩子们身边检查了一下,气息都还算平稳。 “咦?”苏扬看见其中一个小女孩的面容有些熟悉,他思索一下,很快想起来,她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啊,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两个长得如此之像却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抬头吩咐:“去端一碗水来!” 一个甲士很快端来了一碗冷水,苏扬接了碗喝下一大口,突然分别在三个孩之分别喷了一口水雾,受到冷水一激,三个孩子先后醒了过来。 但其中一个小女孩睁开眼看见苏扬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苏扬:“苏扬,你······我这是······” 苏扬道:“我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还真是小贵主啊!小贵主,咱们又见面了!那什么,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的发生了何事吗?” 李月奴听了苏扬的问话,一下就蹦起来,指着苏扬大叫:“是不是你干的?一定是你,因为上次的事情你怀恨在心,对不对?” 苏扬很是不爽,救人的人反而被误会成是坏人,这世上还有说理的地方吗?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公主,没好气道:“对你个大头鬼啊,你被人迷晕了,心里没点数吗?若不是我在这里盘查发现了异常,真不知道你会被人卖到哪条山沟里给哪个傻子做老婆生一大堆娃呢!这还算好的,若是被卖去花楼,整天迎来送往的接客,够你受一辈子的!” “你······你竟敢如此辱我,我要杀了你!”李月奴气得大叫,“来人,来人啊,给我把苏扬抓起来关进大牢!” 周围的城门守卫、金吾甲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少人心说这小丫头傻了吧,你以为你是公主啊?想抓谁就抓谁? 李月奴见周围的兵士们一个个都无动于衷,没有把她的话当真,顿时气得大叫,“我是公主,我命令你们把苏扬抓起来,否则我连你们的脑袋也砍了!” 苏扬见李月奴在这儿出丑,很是无奈的说:“够了啊,闹一阵就算了,一直闹下去的话,我可不会惯着你,你看看周围,这是哪儿?若是我干的,至于把你弄这地方来?” 李月奴扭头看了看周围,除了一些兵士之外,还有许多正在排队出城、进城的人和车马,再抬头一看,这不是金光门么?难道苏扬说的是真的? 她马上反应过来:“你不是右金吾卫左街使吗?怎么会在这金光门当值?” 苏扬颇感意外:“咦,你怎知道我是右金吾卫左街使?” 李月奴的声音更大了:“别打岔,你怎在这金光门当值?” “不是当值,我在这里查吐蕃细作!” 李月奴有些迟疑了,再看周围的兵士们,似乎都听苏扬的,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迷晕我的人呢?” 苏扬摆了摆下巴:“跟我来!” 李月奴将信将疑的跟着苏扬后面走,很快来到城门守卫休息的一间营房门口,只见一瘦高个和一个中年壮妇都是五花大绑的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二人看见苏扬带着李月奴出现在门口,立即挣扎着起身扑过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官爷饶命啊,我们夫妇二人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官爷放了我们夫妇,我们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官爷大恩!” 苏扬指着李月奴问:“你们可知她是谁?” 夫妇二人急忙摇头。 “那你们为何要用药把她迷晕了掳走?” “······” 苏扬突然厉声大喝:“说!” 这夫妇二人吓得浑身一抖,站在的李月奴也吓得一跳,心中不满,这死人咋这么大声音,吓死本公主了。 瘦高个结结巴巴:“只因这小娘子长得美貌,又颇与众不同,内人认为她若是长大成人,必定能引得达官贵人们喜爱,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因此、因此······” 李月听了这话当场就受不了了,气得对苏扬大叫:“这二人太该死了,你给我杀了他们!” 第151章 少年郭知运 苏扬当然不会听李月奴的把这两个略卖人杀了,大唐还是讲律法的,若是当官的、当兵的都胡乱杀人,这还是他心目中的大唐吗? 苏扬没理财李月奴的话,问两个略卖人:“干这一行多长时间了?” 中年壮妇见苏扬盯着她,她心中一慌,犹犹豫豫说:“总有个十来年了吧!” “从刚开始一直到现在,你们略买了多少人了?” “这······人数太多,记不太清楚了!” “说个大概数!” “约莫······总归有个两百五六十人吧!” 站在一旁的李月奴再也忍不住了,她指着这夫妇二人:“你们这两个狗东西,真是坏到骨子里了,我······我要杀了你们!”说罢就去把苏扬腰间的刀。 苏扬哪能让她把刀抢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注意你的身份!” 李月奴大叫:“放开,放开我!” 苏扬把刀插回刀鞘,松开了李月奴。 这时裴旭提着一个沉重的袋子和一个包袱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兵士抬着一个木箱子,“启禀街使,从这二人的骡车内搜出这些财物!” 苏扬打开袋子和包袱看了看,袋子里装的是二十四个金饼,包袱里装着一些珠宝项链首饰,再打开木箱子,全是铜钱。 “呵,做了十多年的略卖人,积攒了这么多钱财,你们夫妇二人还挺节省的啊!” 中年壮妇立即说:“只要官爷放了我夫妇二人,这些钱财全归官爷,我们在永平坊还有一套宅子,都送给官爷!” 苏扬大喝:“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这些钱财和你们的宅子都是不义之财,全部都要充公!你们几个听好了,给某严加看管!” 几个看守的兵士大声应诺:“遵令”,这夫妇二人随即被拖回角落,房门也被关上。 苏扬对几个兵士吩咐:“今天结束盘查之后,你们先把这夫妇二人带回署衙,让判官开具犯人移交公文,然后你们押着他们夫妇二人去大理寺,把犯人移交给大理寺!” “诺!” 有一个兵士问:“那这些财物要不要也送到大理寺?” 苏扬瞪了那兵士一眼:“你是一头猪啊,这么多钱财留在署衙给同僚将士们发奖赏不好吗?给将士们改善伙食不好吗?你要把它们送去大理寺,你脑子进水了?” “是是是,卑职愚钝!” 一个兵士领着另外两个被拐卖的孩子走了过来,这一男一女都是十岁左右,“启禀使君,这个女孩说她家住在永宁坊,她阿耶是太常丞张禹!” 苏扬当即指着这兵士说:“你去一趟太常寺找太常丞张禹,让他来这里领人!” “诺!” 苏扬又看向另外的一个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男孩眼神有些倔强,看见苏扬这周边的甲士们也不畏惧,只犹豫了一下就说:“我只记得我叫郭知运,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家的周围有沙,很多沙,起大风时,沙子漫天飞”。 “那你是何时被拐卖的?” 郭知运摇了摇头:“很久了,从拐卖到现在过了六个冬天!” “你竟然会计数?这么说的话,你已经被拐了六年,那夫妇二人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把你卖掉?” 郭知运道:“从小我就特能吃,力气又大,他们把我拐走之后发现了这些,觉得我是可造之材,倒是没有苛待于我,每顿都能吃饱,还请人教我拳法兵器和骑射,但每次都在一旁看着,不许我与其他人说话!” “哦?”苏扬听完把手中的马槊往地上一跺,马槊的长杆插入地下一尺左右,先让几个兵士拔,却没有一人可以拔出,他又对郭知运说:“拔出来给某看看!” 郭知运二话不说,双手反手把马槊一抓,腰部发力,脸色憋得通红,当场一声大吼,就见马槊被拔地而起。 这小家伙才十岁啊,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比一个成人的力气都要大得多,这一情形惊得裴旭和周围的兵士们都大吃一惊,公主李月奴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苏扬取回马槊,问道:“以你现在的力气,这夫妇二人应该控制不了你了吧,你为何没有逃走并告发他们呢?” 郭知运摇头:“我记不得家在哪里了,也记不得阿耶阿娘的样子了,我能去哪儿?外面的坏人更多,离开了他们,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的确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虽然他没有告发那略卖人夫妇,使得他们能够继续为恶,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本能的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至少跟着这夫妇二人不用在外面受冻挨饿。 苏扬问道:“现在这夫妇二人因事发而被逮捕,官府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恶,你有何打算呢?” 郭知运摇头:“我不知道!” 苏扬想了想对郭知运说:“这样吧,你先跟着我,我会派人打听你的身世,若是找到了你的生身父母,我就把你交给他们带回去,你看行吗?” 郭知运也没地方可去,年纪又小,他心里还是本能对外界赶到畏惧,看了看苏扬,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好!” 苏扬安排一个兵士把郭知运等三个小孩带到旁边营房休息、进食,李月奴却不走,她对苏扬道:“你派人送我回去!” 苏扬道:“我现在还有公务,这样吧,我派人送你回宫!裴旭,你送公主回宫?” 裴旭大吃一惊:“公主?” 李月奴立马表示不满:“我不要,就要你送!” “我真的走不开,吐蕃细作掳走了我家娘子,我得留在这里堵住他们出城的通道!” 李月奴年岁虽小,可也开始懂事了,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提过分的要求,只好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送我回去?” “须得等到昏鼓敲响,城门关闭之后才能走!” 李月奴想了一下说:“那我在这里等你吧,给我弄点吃的!” 苏扬无奈,只能吩咐兵士给李月奴找吃的,他又偷偷把裴旭拉到一边低声说:“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宫中已经乱套了,圣人和皇后若是得知公主走丢了,定会雷霆震怒,你速去宫中禀报此事!” 裴旭也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延误,只怕宫中就会有人人头落地,连忙骑马向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第152章 蛮不讲理 太常丞张禹这两天丢了闺女,着急上火,已经向衙门告假好几天,专门待在家中等待消息,他刚开始还以为闺女是被人绑票了,因此没有急着报官。 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绑匪派人送来勒索书信,一连三天过去了,不但没有闺女的消息,也没有等来绑匪索要钱财的书信,他这下才着急,估摸着是被人拐走了,当即亲自去万年县衙报案。 他这个太常丞的品级虽比万年县令低几级,但他是朝廷直属衙门官员,万年县令也不敢轻视,亲自接待了他,听说了情由之后当即叫来县尉和不良帅,要求立即立案调查。 张禹又不能一直待在万年县衙,只能回家等消息,还要安慰家里的老母和娘子。 这时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内堂向张禹、张老夫人、少夫人禀报:“启禀老夫人、阿郎、大娘子,门外来了一个金吾甲士,说是有二娘子的消息!” 张禹之妻刘氏皱眉说:“该不会又是浑水摸鱼想要捞一笔好处的吧?这两天已经来了好几个都说有慧儿的消息,可没一个是真的!” 张禹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把人领进来听他怎么说,万一是真的却被我们错过了,岂不后悔终生?” 老夫人点头:“这话不假,去把人领进来!” 没过一会儿,家丁领着一个金吾甲士走了进来,这金吾甲士走进内堂,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就对张禹抱拳:“敢问可是张常丞当面?” 张禹拱手:“正是某,听家丁说你有我儿的消息?” 金吾甲士抱拳:“某奉右金吾卫左街使苏郎君之命前来告知张常丞,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们左街使署在金光门查获了一起拐卖孩童案,被拐卖的孩童之中有一小娘子自称居住在崇宁坊,是太常丞张禹之女!若张常丞家确实丢了小姐,可速随某前往金光门见我家郎君!” “什么?这、这是真的吗?” “是!” 张家人顿时心中燃起了希望,张老夫人当即起身:“快、备好骡车去金光门!” 半个时辰之后,张家好几口人乘坐骡车来到金光门。 报信的金吾甲士向苏扬禀报:“使君,这就是张常丞!” 张禹比苏扬高一个品级,按照规矩,苏扬向张禹抱拳见礼:“见过张常丞!” 张禹立即拱手回礼,焦急的询问:“苏使君无需客气,敢问我儿在何处?” “请张常丞随某来!” 苏扬把张家一家五口带到了营房前,打开门一看,三个小孩正在营房内烤火,长几上还有没吃完的食物。 “我儿,我的儿啊······”张禹一看见女儿,当场落下了老泪,身形极快的冲过去,张家其他人也纷纷涌进房内,一家人抱头喜极而泣。 不久,张家人从房内走出来,张禹极为诚心的对苏扬拱手说:“某能找回女儿多亏了苏使君,这份恩情我张禹记下了,以后但有张某可以帮得上的,苏使君只管吩咐一声!” 苏扬抱拳道:“张常丞言重喽,此乃我左街使府的本职,张常丞无须记挂在心上!不过以后张常丞再不可大意了,小姐若要出门逛街、走亲访友,一定要有大人同行才好!” “是极是极!” 张常丞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早我听来访的同僚说起使君因昨夜家中娘子被人掳走而带人进行大规模搜查官民宅院,惹得不少官员大臣不满,今早就有不下十人上书弹劾使君,使君一定要有所准备啊,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扬早就猜到肯定会有人因昨夜之事弹劾他,但他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你们这些混账要弹劾也要等老子把人找到再弹劾啊,妈了个巴子的! 他心中气愤,脸上一脸赤城的对张禹抱拳:“多谢张常丞告诉某这个消息,我会注意的!” “另外,苏使君也无须太过担心,那些掳走苏使君娘子的吐蕃细作一定还在城内,他们掳走你家娘子肯定是另有目的,而不会害她性命,以苏使君之能一定能很快抓住他们并找回你家娘子!” “那就借张常丞吉言了!” 大明宫。 温室殿内,李治咆哮如雷:“让你们看好月奴,可你们竟然在众目癸癸之下把人丢了,朕留着你们有何用?来人啊,把他们几个拖下去乱棍打死!” 殿内殿外数十个太监、宫女、千牛卫士、羽林卫士都一个个噤若寒蝉,公主走丢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两个宫女和四个侍卫吓的当场跪下连连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饶命啊······” 殿外的甲士们可管这些,他们只服从旨意,一群甲士手持利刃走进来押着这几个宫女和侍卫就向殿外拖出去。 这时武媚娘出声道:“且慢!” 甲士们停了下来,李治对武媚娘怒目而视:“媚娘,他们把月奴弄丢了,你还护着他们?月奴不是你的孩子?” 武媚娘急忙向李治做了一个万福:“陛下息怒,妾并非是要保他们,月奴是丢了,可不是还在找吗?再说月奴是怎么丢的,他们这些人是最清楚的,若是把他们都处死了,官兵还怎么追查月奴的下落呢?” 这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躬身禀报:“启禀陛下、皇后,找到了、公主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在哪儿?”李治立即走过来神情急切的拉着这小太监的手问道。 武媚娘和其他所有太监宫女及甲士都看向那小太监,小太监喘了一口气就说:“刚才右金吾卫左街使署派人来宫门外禀报说左街使苏扬带人在金光门盘查出城胡人们时查到了一起拐卖孩童的案子,被拐卖的人之中就有公主,幸亏苏扬认出了公主,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武媚娘当即说:“你带几个人骑快马赶去金光门,向苏扬传达旨意,命他亲自带人护送公主回宫!” 小太监正要答应,却又犹豫了一下说:“启禀皇后,昨夜苏扬的娘子淳于氏被一伙吐蕃细作掳走,苏扬在城门口盘查胡人就是要担心吐蕃细作把人带出城去,这个时候让他亲自带人护送公主回宫,只怕······” 武媚娘蛮不讲理,大怒:“本宫不管这些,你告诉苏扬,月奴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本宫就要他好看,让他亲自带人押送,速去!” 这么做有点不太好吧?李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太监答应一声,当即就领着几个羽林卫甲士快速离去。 第153章 抗旨 金光门内,苏扬抱着胳膊来回走动,他的目光在正在排队的胡人们脸上扫过,心里却是烦躁、焦急得很,距离城门关闭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一天就快要过去,熬及其下属始终没有出现。 苏扬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正是查得最严的时候,熬及其下属很可能会一连窝上几天不会露面,但他内心却是极其希望能在这里截获到熬及其下属们并救出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急促的马蹄声向城门方向传来,街上的行人纷纷惊叫着避让。 裴旭率先跳下马向苏扬走过来抱拳说:“使君,宫中派来中使传旨!”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太监带着几个羽林卫士骑马跑了过来对苏扬大声道:“陛下有旨,命苏扬立即带金吾卫甲士护送公主回宫!” 苏扬一听,这怎么行?老子还要在这里把熬及其下属堵住呢,若是被他们从这里出城跑了,老子去哪儿把老婆找回来?他当即对太太监抱拳:“卑职职责在身,不便擅离岗位,不过卑职可派兵随公公一同护卫公主回宫!” 太监当场就厉声道:“苏扬,你敢抗旨不遵?” 苏扬正是心烦的时候,大吼:“小爷的老婆都被人掳走了,你让小爷丢下老婆不管而护卫公主回宫?小爷告诉你,小爷没空!公主就在旁边的小营房里,你爱要不要!” “你······”小太监气坏了。 这时李月奴从营房内走出来大声喊道:“小魏子,不许为难苏扬!苏扬,你派几个人与小魏子一同护送我回宫就行了!” 苏扬对霍撼山说:“死人脸,你带二十个兄弟护送公主回去,要确保公主安然无恙的回到宫中!” “领命!”霍撼山当即点起二十名甲士护送着李月奴坐上马车向皇宫方向而去。 刚送走了李月奴这个惹祸精,金光门又来了一个苏扬不想看见的人。 雍州署长史李诲骑着马带着一队官兵走了过来,“苏扬,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苏扬缓缓转过身来,“卑职公务繁忙,没空理会这些繁文缛节,李长史有事就说,别耽搁你我的时间!” 李诲也收到了苏扬的娘子淳于氏被吐蕃细作掳走的消息,他本想以无礼为由为难一下苏扬,但转念一想害死算了,这苏扬才是一个半大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若是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对他做出更加失礼的事情,那他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算了,本官不跟你这个小毛孩子计较!李诲咳嗽两声当即说:“今早本官进宫面圣,圣人口谕,给右金吾卫左街使府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若无法侦破此案,左街使府就必须要把此案移交给我雍州署!” 苏扬闻言冷着脸说:“在西市发现的吐蕃细作与掳走某娘子的吐蕃细作并非一伙人,西市的吐蕃细作已经抓获一人,杀死三人,只有一人在逃,若三天之内无法抓住这人,某自当遵从圣人旨意把此案移交给雍州府,但某却是有权调查掳走某娘子的吐蕃细作,此案也发生在某的辖区,你雍州署可以查,但不能阻止我左街使署查!” “某倒是想问问李长史,三天之内某若是抓不到逃走的那名吐蕃细作,雍州署打算用几天结案呐?一天、两天,还是三天?总不会要五天吧?” 李诲道:“这就不需要苏使君操心了,我雍州署自当竭尽全力尽快结案!” “那可不行,若你雍州署迟迟不能抓获潜逃的那名吐蕃细作,就说明你雍州署无能,我左街使署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就抓获一人、杀了三人,你们雍州署就只需要抓住最后一名吐蕃细作就可以结案,不能比我们所用时间更长,否则就是你雍州署的无能!你必须自己定下一个期限,否则咱们就去御前找陛下说道说道,让满朝公卿来评评理!” 你不是要以官位压人吗?想凭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想把案子抢走?行,你想比权势,老子就跟你比能力! 李诲脸色难看的看着苏扬,他有些骑虎难下,可若是不理会苏扬的话,这事传出去总归是对他的名声不好,又有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抢功劳的嫌疑! 思索权衡一番之后,李诲说:“好,若你三天之内没能抓住逃走的那名吐蕃细作就把此案移交给我雍州署,我雍州署再以三天为期抓住那名吐蕃细作,若依然没能结案,本官就上表请辞!” 苏扬有些愕然,次奥,这李诲赌得有点大啊!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兴化坊,西北区的一条小街上,一个周身都裹在袍子里的人背着一袋麦粉快速行走着,这人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来往行人虽也因天气冷而穿得多,却没把脸都捂住,人们看见此人虽然感觉好笑,却也没觉得什么,只认为此人怕冷。 这时前头迎面走来两个坊丁,周身裹在黑袍子里的人一看见这两个坊丁就停下了脚步,他左右查看,见旁边有一条小巷,立即转身向小巷走去。 两个坊丁见状感觉诧异,其中一人当即指着黑袍人大喝:“站住!” 黑袍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蹿进了小巷子里,周围的行人都向小巷看去,只见两个坊丁奔跑者追进了小巷里。 黑袍人不熟悉这里的街道小巷,他七弯八拐,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小巷,却还是被两个坊丁堵住了。 黑袍人背着布袋一边后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两侧都是高大的围墙,围墙上甚至还插着尖刺,仓促之际只怕无法翻墙进入两侧宅院,他见对面一个坊丁正提着刀一步步逼近,不由一边后退一边向后看去,却见后路也被一个坊丁堵住了。 “把袋子放下,面对墙,双臂伸直扶在墙上,身体向墙靠拢!”迎面而来的坊丁对黑袍人大喝。 黑袍人有些犹豫,但两个坊丁从两头包抄,距离他越来越近,迎面而来的坊丁距离他仅仅五步之时,他终于在坊丁的喝令下动了,他迅速抄起布袋砸向身后的坊丁,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迎面的坊丁。 “好胆!”迎面坊丁大喝一声,挥刀向黑袍人砍去。 哪知黑袍人伸手相当不错,侧身一闪就躲过这一刀,且迅速一拳砸下,坊丁的脸部被砸了一个正着,手里的刀也被黑袍人夺了去,只见刀光一闪,迎面而来的坊丁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此时后面包抄的坊丁躲过砸来的布袋冲向黑袍人,在黑袍人砍死迎面的坊丁时冲了上来并砍下一刀。 黑袍人回身就一刀对砍,当的一声,火花四射,又是连续三声兵器碰撞声,坊丁捂着喷血的胸口连退两步倒在了地上死去。 黑袍人丢了刀,迅速捡起装着麦粉的布袋扛在肩上消失在小巷里。 第154章 灯下黑 兴化坊,六里七号,与苏府仅有一墙之隔,苏府是六里八号。 因长安城是东贵西富的居住格局,所以富户们多数住在长安县,而且是在长安县的东区靠近朱雀大街这一片,特别是在西市周围坊间居住的多数人家都小有资产。 居住在兴化坊六里七号的这户人家主人姓周,名范,不似隔壁苏府这样的将门之家,周范家只能说是小有资产,在长安城里有两间铺子,一间他自己经营,另一间是他的儿子经营,周家没有仆人,所有家务都是主妇和媳妇料理,家里还有两个小孙儿。 但此刻,这周家六口全部都死了,准确的说,这一家人昨天深夜时分就全部被杀了,杀人者鸠占鹊巢,堂而皇之的住在了这宅子里。 此刻,杀人者却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太鲁莽了一些,他们却是也没想到苏扬会下令让各坊的坊正、里正带着走街串巷通知各宅居民严防陌生胡人闯入,若是发现宅内出现陌生人要立即报官,而且坊正、里正还带着保长、坊丁们挨家挨户的上门询问情况。 今早这些闯入周家的凶人们担心被坊正、里正带着坊丁们进入周家发现他们,因此派人出门把大门上锁,然后再翻墙进周家,造成周家人都出门的假象,这才骗过了坊正、里正和坊丁们。 这时西面围墙外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几个凶人提着刀埋伏在围墙下,一个黑袍人翻上围墙跳了进来,刚一落地就被三把钢刀架在脖子上,黑袍人立即用吐蕃话说:“是我!” 确认是自己人,三个吐蕃人才收回钢刀,其中一人忍不住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几个都快饿死了!” 黑袍人松了一口气,“别说了,路上遇上了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 “走,见了熬再说!” 这也怪这伙吐蕃人运气不太好,这周家昨天刚好家中的粮食吃完了,准备翌日再去西市采购,哪只半夜全家就被突然闯入的熬及其下属们杀了。 到了前堂,黑袍人摘掉了斗篷头罩,露出了面孔,正是熬手下的得力臂膀——鹜。 鹜放下麦粉向熬行礼:“熬,我回来了!” 熬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撞见了两个巡逻的坊丁,被他们逼得在巷子里到处乱走,费了好大劲才解决了他们!” 熬皱起眉头:“你杀了他们?” “不杀不行啊,他们把前后去路和退路都给我堵住了,我无处可逃,只能杀他们!” 旁边一个手下问:“熬,怎么啦?鹜不该杀他们吗?” 熬叹道:“我们现在住在这里,隔壁就是苏府,苏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我们又把大门从外面上了锁,周围邻居应该会认为周家人都出门走亲访友去了,不会太过在意,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来串门,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只要粮食充足,应该可以撑过官府搜查的最严时期,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出城,但你在附近杀了两个坊丁,这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和警觉,一旦姓苏的回过神来,我们就插翅难逃了!” 鹜有些慌神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熬,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鲁莽!” 熬举起手掌摆了摆,“这怨不得你,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换做是我,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杀了那两个坊丁······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几个赶紧去把买来的麦粉做成饼,我们宵禁之前必须离开,一旦开始宵禁,我们带着两个女人就很难走远,若是再在这里待上一晚,长夜漫漫,谁知道会发生何事?” “是,熬!”几个手下答应之后提着装着麦粉的布袋走向外面。 熬叫住鹜:“鹜,你留下!” “熬,你叫我留下有什么吩咐?” 熬说:“院子里有一辆骡车,你看见了吧?你找一些木板在车厢之下做一个隔层,咱们不能带着两个女人满街跑,离开的时候把两个女人装在隔层里,就算有官兵搜查,只要没有发现这两个女人,凭我们手里的过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明白,我这就去,一定在离开之前把隔层做好!” 没过多久,熬的手下们就一起把买来的麦粉制作成了一袋子胡饼。 熬拿了两个胡饼吃完,又拿了两个胡饼带上两个手下来到了内院一间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房内的床上躺着两个女人,正是被他们掳走的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她们都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布团。 “呜、呜······”月轮公主看见熬之后就怒目而视,虽然嘴里被塞着布团不能说话,却不妨碍她以鼻孔发声。 淳于仙仙却是一脸恐惧的看着熬及其下属。 “给她们解开绳索!” 在熬的命令下,两个手下分别给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解开了绳索,取下了她们嘴里的布团。 月轮公主当场就对熬用吐蕃语大声叫道:“熬,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是奉命来杀我的,就立即动手杀了我,但你必须把淳于娘子放了,她与此事无关!” 熬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撩起袍子下摆下拜:“熬并非是奉命来杀公主的,熬是奉命前来营救公主回吐蕃的!还请公主见谅,昨夜,熬是迫不得已才对公主不敬!至于这淳于仙仙,她既然是苏扬的女人,自然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们要出城还得落在她的身上!” 月轮公主冷着脸盯着熬,“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吗?” 熬说:“公主,熬若要杀公主,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动手,公主活不到现在!” “那你为何不动手?” “因为熬的使命是来营救公主回吐蕃!” “谁给你的使命?” “钦陵大论!” 月轮公主一愣,“他不是死了吗?他早前就已经派人来追杀我,怎么会改了主意?” 熬说:“大论临终之前给熬下令说他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命我带人来唐国救回公主,新大论赞婆也说吐蕃国需要公主,吐蕃国再也没有人对公主不敬,公主可以安心回去!钦陵大论临终前还说,命我等七勇士奉公主为主人,吐蕃国内必须要有人制约赞婆,而这个人只能是公主!” 第155章 露出行藏 月轮公主思索分析着熬说的这些话的真假,自从昨夜醒来发现自己和淳于仙仙都被熬及其手下掳走,她就一直在思考着熬带人来长安城的目的,正如刚才熬所说,如果他要杀她,这一段时间有很多机会。 难道真像熬所说的那样,熬是奉了钦陵临终遗言来带她回吐蕃的?可他又为何要把淳于仙仙掳来?是想用淳于仙仙为人质打开出城的通道?又或者熬为了给钦陵报仇,想用淳于仙仙把苏扬引过来杀之?还是想以淳于仙仙为最后的保命手段? 只一瞬间的功夫,这些推测就在月轮公主的脑子里一一闪现。 这时熬起身说:“公主,熬为您和淳于娘子准备了胡饼,你们一天没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来人!” 一个吐蕃壮汉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放在长几上,然后退到了一旁。 托盘内放着两个大胡饼、一壶开水和两个瓷杯。 月轮公主扭头对淳于仙仙说:“淳于娘子,咱们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先把肚子填饱吧!来,吃一个!” 熬说:“这家没有隔夜余粮,如今我们出去采买食物也不太方便,暂时只能委屈公主和淳于娘子吃这个了,等我们出了城一定给二位改善伙食!” 淳于仙仙没有赌气,她饿极了,拿起一张胡饼就啃起来。 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熬不可能在食物和酒水中做手脚,否则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她知道她在熬手里的作用肯定是用来威胁苏扬的,刚才熬和月轮公主用吐蕃话交流,她根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她能从他们双方的表情和语气推断,熬对月轮公主是心存尊敬的,如此一来的话,熬的目的肯定不是杀人,或许是想把月轮公主带回吐蕃国。 月轮公主见状,自己也拿了一张饼吃了起来。 淳于仙仙一边吃一边问:“他们把我们掳来是想干什么?” 月轮公主停止了进食,她犹豫了一下说:“他想带我回吐蕃!” “只怕不是他想,而是他和他的手下必须把你带回吐蕃吧?” 月轮公主有些不悦:“你都猜到了还问?” “只是确认一下而已,那你有何打算?” 月轮公主反问:“你觉得我可以选择吗?” 淳于仙仙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你若是想留下,在他们带我们出城时,你可以向巡街的金吾甲士求救,你就可以留下了!” “是,你说得对,我是可以这么做,但熬和他带来的这些人全部都会死!他们内心对我并无恶意,他们从前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奉命行事,我也是吐蕃人,怎可看着他们死在异国他乡?” 淳于仙仙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却说:“他们可以带你走,但他们为何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一家六口何曾得罪了他们?或许他们来到长安城之后杀的不止这一家六口,还可能杀了很多其他人,难道这些无辜之人就该死吗?” 月轮公主无言以对。 “公主、淳于娘子,你们慢慢吃!”熬说完就带着两个手下退了出去。 不久,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熬再次推开了房门,他走进房呼唤两声:“公主、淳于娘子?” 儿女昏睡,毫无知觉。 熬向身后数人挥了挥手,四个手下走进来把月轮公主和淳于娘子抬了出去。 当一切都安排妥当,鹜走过来向熬禀报:“都准备好了!” 熬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不早了,在宵禁之前我们必须抵达新的落脚点!” “熬,我们去哪儿?” “先别问,你去赶车,我教你怎么走!” 周家宅子的侧门被悄声无息的打开了,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长安城内的百姓们大部分都开始在家中吃晚饭,小巷里空无一人,一辆骡车从周家侧门出来,车夫和骡车两侧随行的四人都穿着波斯景教僧衣。 骡车一路被车夫赶出小巷,车内的熬出声了:“向左,去朱雀大街!” 金光门。 “咚、咚、咚······”昏鼓的鼓声从承天门响起,各条大街上的街鼓也随之响起。 正在排队准备出城的胡人及其车马都有些着急了,若是不成出城又要在长安城内多等一夜。 苏扬站在一旁看见排队的胡人们有些骚动,隐隐有向前挤的趋势,而负责盘查的官兵们也有些心浮气躁,盘查也不如之前那么仔细,甚至有些开始敷衍了事。 苏扬大喝一声:“不许慌乱,一个个给我仔细查,谁若是敷衍了事、暗中收受贿赂私自放人,老子扒了他的皮!” 官兵们心中一凛,不敢再敷衍了事了,把每一个胡人、每一辆车或骆驼都差的仔仔细细。 鼓声响过数百次之后,城门守卫队正走过来向苏扬禀报:“苏使君,按规定要关闭城门了,您看?” 苏扬道:“那就按规矩办!” 队正抱了抱拳,转身就向城门守卫们大喝一声:“时辰已到,关闭城门!各出城、进城的百姓、胡商明天请早,都速速退去,不可在此逗留,否则一律严惩不殆!” 百姓们和胡商们虽不满,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各自掉头回转,明天再出城。 这时一骑飞马快速奔来,马背上一骑士跃下向苏扬禀报:“启禀使君,兴化坊五里发生一起凶案,两名坊内巡逻的坊丁被人杀死在小巷内,蔡判官收到消息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当街杀死巡街的坊丁?苏扬听完立马就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吐蕃人干的,就算不是吐蕃细作干的,也可能是朝廷通缉犯干的,一般的匪徒根本就没有就有这个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杀巡街的坊丁。 “众将士听令,列队集合!”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完成了列队,苏扬带着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兴化坊,此时各条大街上除了正在巡逻的金吾卫甲士,已经不见其他人等。 一路上畅通无阻,苏扬很快就带着兵马赶到了兴化坊,在坊丁的带路下来到了凶案发生地点。 这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两头已经被坊丁们封锁,长安县典史刘金和不良帅赵亮带着不良人正在勘察现场,街使府的判官蔡鹤也正带着一些兵丁在场。 苏扬在巷子口跳下马,他一路快步走进巷子,一边走一边观察巷子两侧的房屋和围墙,这些房屋和围墙都有些高,就算身怀轻身功夫的人也不一定能轻易翻越过去,事实上他一路走到凶案发生现场也没有在围墙上发现翻越痕迹。 一众官吏看见苏扬赶来,立即放下手头事务上前迎接,“见过使君!” 苏扬摆手:“不用客套了,现场勘查得如何?有何发现?” 典史刘金向不良帅赵亮打了一个眼色,赵亮就向苏扬拱手禀报:“启禀使君,通过初步勘查,现场应该只有三个人,也就是说行凶者只有一个人,发现尸体的是一个老妇人,当时就大叫,引来了附近的坊丁,第一个赶来的坊丁发现尸体当时还是热的,留在地上的血也还没有凝固,凶手应该才走不久!” “另外,从尸体上的伤口来看,凶手应该是精通刀法,一个死者身中四刀,另一个身中两刀!” 苏扬一边听赵亮汇报勘察情况,一边走到其中一具尸体边蹲下查看,当他看到伤口时眼神顿时一凝,神情也是一变,又立即快步走到另一具尸体前查看了一下。 他当即起身眼色肃穆对众官吏说:“两具尸体上的刀伤只有吐蕃人的刀法才能做到,某与他们交过手,这一点绝不会错!可能是这两个坊丁发现了一个吐蕃细作的踪迹追到了这里,吐蕃细作不得不下了杀手解决了他们,这说明被我们追查的那一伙吐蕃人极有可能还藏在兴化坊!蔡判官,传我命令,立即封锁兴化坊,只许进不许出!” 第156章 追查 在苏扬的命令下,县衙的衙役、白役和不良人,还有坊丁都被征调用来排查兴化坊各住户。 “前一天,某已命各坊坊正、里正带坊丁们挨家挨户查过一次,但今天发生的命案说明他们的排查显然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深入各家各户仔细摸排!现在,本官要求你们分成四个队,每队查一个大区,要每一家都查到,特别是家中无人居住的,一定要派人进去搜查一遍。好,现在各队出发,若有发现要立即来报!” 所有官兵听了命令之后在各自官员的带领下向他们负责的区域开去,排查很快开始了。 两个被杀的坊丁尸体已经被抬走,苏扬等人在兴化坊的中心十字街口等消息,在这里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整个坊内的任何一个宅子。 不久,一各衙役气喘吁吁跑过来禀报:“启禀典史,我等在六里七号发现了六具尸体,看样子应该是一家老少,没进去搜查之前,这六里七号的大门是从外面上锁的,让人误以为宅子里的主人不在家,我们派人翻墙进去之后才闻到血腥气,很快就在柴房发现了一家六口的尸首!” 官员们都一脸震惊,纷纷扭头看向苏扬,他们没想到苏扬的判断会这么准确,吐蕃细作果然狡猾,竟然给大门上锁造成主人不在家的假象骗过了坊正、里正和坊丁们。 六里七号?吗的,这不就是我家隔壁吗?次奥,熬和他的手下竟然就藏在老子的眼皮底下! “跟我走!”苏扬当即大喝一声,拔腿向六里七号所在的方向跑去,其他官吏和兵士们纷纷跟上。 不多时,苏扬就带着人马火速赶到了六里七号,大量官兵赶到这里惊动了周围的居民住户们,就连住在旁边的苏府家丁、护院们都听说了,有几个苏府家丁还跑过来探听消息,看见是苏扬亲自带队之后就一溜烟跑了回去。 苏扬一边走进周家宅子,一边对旁边的人吩咐:“去把对面几个住户的主人找来问话!” “诺!” 来到柴房,苏扬看见六具大小尸体胡乱堆放在一起,他转身对衙役和白役吩咐:“来,把人都抬出来并排放好!” 衙役、白役和官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抱来一些草席平铺在地上,抬出来的尸体都摆放在草席上,让尸体直接躺地上不好,对死者不敬。 苏扬蹲在地上查看尸体上的伤口,每一具尸体上都有刀伤,但都只有一刀,而且是一刀致命,死者们甚至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吐蕃细作真是够狠都凶残! 仵作忙着检查尸体,查验伤口、血迹、尸斑,推断死亡时间。 苏扬查看了尸体上的伤口之后就断定这些必定是熬及其手下所杀,他们昨夜掳走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之后就潜藏在这里。 “早就应该想到在加强了岗哨和巡逻力度的情况下,那些吐蕃人走不远的,竟然没想到派人查一下左邻右舍!还是当时乱了方寸,被熬钻了空子啊!” 苏扬懊恼不已,他捶了捶脑袋,起身走到一边,却注意到旁边地面上竟然有一堆木屑,还有一些木板。 “怎么会有一些新鲜的木屑?”苏扬蹲下捡起一片木屑看了看,有拿起一块长木板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良帅赵亮快步走过来向苏扬禀报:“使君,卑职在厨房发现灶台上还有余热,灶内还有未燃尽的柴火,卑职推测这伙吐蕃细作离开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苏扬闻言起身说:“这么说来他们是抢在宵禁之前离开的并抵达目的地的!根据我们此前在丰乐坊搜查他们的临时落脚点的情况得知这一伙吐蕃细作有六人,这么多吐蕃人大白天走在大街上,想要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他们脸上有高原红的特殊特征,想要瞒过街面上巡街坊丁和金吾甲士基本上不可能,除非他们精通化装之术改头换面!” 这时一个衙役带着几个附近的住户走了过来,“启禀使君,他们几个就是住在对面的住户主人!” “这位就是左街使苏使君,使君有些话要询问,尔等只管据实回答,若是有半点隐瞒,一旦查出定要让尔等去县衙牢房住上几天!” “是是是” “小民等见过使君!” 几个居民见了苏扬都觉得有些吃惊,作为左邻右舍,他们当然是认识苏扬的,毕竟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要不认识都难。 苏扬笑着抬手:“诸位街坊都别害怕,也无须慌张,某只是例行问话而已!今天一天,们都没有见过周家人吗?” 几个居民都点头:“是的,从大清早开始,周家大门就一把锁,我等还以为他们很早就出远门了,也没有在意!” “坊正、里正和坊丁们可曾来查过这周家?” 几个居民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苏扬道:“你们无须担心,实话实说,某也不打算追究谁的责任”。 这才有一个居民说:“清早时分,坊正、里正带着坊正们挨家挨户的查过,只不过这周家大门上一把锁,坊正、里正和坊丁们担心丢了财物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就忽略没有派人进去搜查”。 苏扬又问:“你们就没有听到这周家宅子里传出什么声响?” 几个居民都摇了摇头。 苏扬想起地面上一堆新鲜的木屑和几块木板,心中一动,于是问道:“尔等可知这周家是否有骡车或骡车?” 一个居民说:“周家好像是有这么一辆骡车!” “肯定吗?” “······肯定!” 骡车不见了! 苏扬这下明白地上为何有一堆新鲜的木屑和一些木板了,肯定是吐蕃细作把马车进行了改装用来藏人,他们不可能带着两个清醒的女人行走在大街上,只能把她们藏在马车内! 苏扬考虑了一下,当即对典史刘金说:“刘典史,立即派人去询问坊内四个墉门的坊丁们,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人乘坐经过改装的骡车出坊,人数大约五到六个人,装束都是比较特别的!” 刘金立即答应,当即就派了四个精明的小吏前往东南西北四个墉门询问守门的坊丁。 只过了不到一刻,被派往东坊门的小吏回来报告说:“据守卫东坊门的坊丁们交代,从此前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有一辆出坊的骡车符合改装的特征,车厢的底部似乎是新的,有一个车夫、四个随从,都穿着波斯景教的教徒服饰,都蒙着面孔,车厢内坐着是什么人不清楚!” 判官蔡鹤当即说:“一定是他们!也只有装扮成出家人才不会引人注意!” 第157章 第八横街 苏扬抱拳胳膊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思考着如何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思索良久,苏扬对刘典史和不良帅赵亮抱拳说:“二位,要追查这一伙吐蕃细作的下落,还需请二位帮忙,若是能抓住他们,某必定向上面给你们请功!” 刘金连忙拱手回礼:“使君说这话就见外了,有何吩咐请使君只管吩咐!” 赵亮也点头:“正是!” “那好,就请二位以官方名义向辖下各坊坊正以及万年县衙刑房发出协查通报,通报上要把这些吐蕃人乘坐车厢经过改装的骡车、又穿着波斯景教服饰的特征、人数大约有五六人的情况进行详细说明!发往万年县刑房的协查通报,要请他们抄录多份发往辖下各坊,一旦有相关消息还请他们迅速通报一声!” 刘金拱手答应:“此事容易,某这就回县衙办理此事!” 说到底苏扬也只是一个右金吾卫左街使,就连长安县的辖区内,他也只能管一半辖区的治安,而且这治安还是多衙门重叠管辖,要办事还要受到都方面的掣肘,很不方便。 如果熬及其手下这些吐蕃细作们还藏在长安县的辖区内,就算是不在他的辖区内,他也可以通过大将军庞同善却协调,这也相对容易得多,但如果吐蕃细作们潜逃到万年县辖区内隐藏起来,他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刘金、赵亮和坊正们各自先告辞离去。 苏扬沉思了一下,他对判官蔡鹤说:“蔡判官,这些吐蕃人离去时,沿途肯定会遇到巡街的武侯,你把我们的人分成若干小队,全部派出去一一询问各武侯铺的武侯们,问问就在昏鼓敲响之前半个时辰左右是否有人看见一些景教徒护卫着一辆经过改装的马车经过,若是有人看见了,就问这些人去了何处,走的哪个方向!先把东坊门外的南北大街边上武侯铺问一遍,然后再去问朱雀大街上的武侯铺!” “明白,卑职这就办!” 苏扬带来的金吾甲士们很快被分成了若干个小队,在蔡鹤的安排下他们各自负责前往一个武侯铺调查。 苏府就在附近,苏扬带着剩下的人回到了家中。 苏黄氏疾步走出来询问:“扬儿,我听说你带人在隔壁周家搜查,还听说周家人都被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扬扶着苏黄氏进大堂坐下,说:“没错,周家六口都被杀了,杀人的就是掳走娘子和月轮公主的吐蕃细作,他们昨夜掳走她们二人之后并未走远就蹿进了周家宅子杀光了周家人,还在那里藏了一天!” “啊——”苏黄氏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没想到那些可恨的吐蕃细作竟然掳走了两个女人还蹿进周家杀光了周家人藏在周家一天,一想到昨天和今天整整一个白天与凶恶的吐蕃细作比邻而居,苏黄氏就忍不住直打寒颤。 “人呢?仙仙和月轮公主呢?那些吐蕃细作呢?” “他们在晚饭时候杀了两个巡街的坊丁露出了行踪,因此很快就逃走了,我们赶到时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以上!” “仙仙还在这些吐蕃人手里,这可如何是好啊!”苏黄氏急得不行,一想起这事她就吃不好睡不着。 “阿娘放心吧,儿一定会抓住他们并救出娘子和月轮公主的!” 这时家丁和婢女们抬来了胡饼、稀粥和一些菜肴,苏扬招呼跟随而来的武官和兵士们随便吃一些填填肚子。 官兵们也早就饿了,纷纷开吃。 刚吃到一半,一个金吾甲士就匆匆来报:“使君,永达坊的武侯铺两个武侯说在昏鼓响起前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正在朱雀大街上巡逻,他们看见过一伙波斯景教徒护着一辆骡车经过,但骡车是否经过改装他们倒是没有注意!” 苏扬听闻豁然起身:“是否注意到这伙波斯景教徒去了何处?” “他们说好像这些人好像护着骡车往东走进了第八横街!” 第八横街?苏扬当即找来长安坊市布局平面图,手指在平面图上一划,这第八横街与朱雀大街的交汇处南北分别是兰陵坊和靖善坊,进入第八横街之后,南北两侧一共分布着十个坊,若是要一个坊一个坊去搜查,就是搜两天都搜不完! 更何况他只是右金吾卫左街使,根本就没权力带人去搜左金吾卫的辖区。 不久,判官蔡鹤带人过来了,“使君,卑职带人去万年县那边询问了第八横街南北两侧的一些武侯铺的武侯们,有人说看见过这些景教徒和那辆骡车,但没注意这些人去了哪个坊!” 苏扬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对众人说:“这伙吐蕃细作肯定是躲进了第八横街某一个坊,武侯们没有太在意,肯定是问不出什么,咱们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第八横街万年县辖区的各坊坊丁们身上,相信此时长安县衙刑房的协查通报已经发出去了,我们左街使署也要给左金吾卫右街使署发一则协查通报,请他们帮忙留意相关消息,你速派人回去办理此事!” “明白!” 蔡鹤走后不久,霍撼山带着一些兵士赶了过来。 苏扬见状问:“把公主送回宫了?” “是,宫里还留卑职等吃了晚饭!” “圣人和皇后说了什么?对某没有遵从旨意亲自护送公主回宫没有说什么?” 霍撼山说:“圣人和皇后都很生气,但公主替校尉说了好话,圣人和皇后才没有追究!” 苏扬听了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他还需要这个官职所拥有的权力追查吐蕃细作们的下落并营救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 “行,让将士们先回去休息吧!”苏扬摆了摆手。 霍撼山迟疑了一下问:“是否有我等可以做的?” 苏扬想了一下,对霍撼山把吐蕃细作们很可能逃窜进了万年县辖区内的第八横街南北两侧的坊间的情况说了一下,接着进行安排说:“你从兵士们之中挑选五六十个机灵一些的人,把他们分成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五六人,明天一大清早晨鼓敲响之时赶往各坊坊门处监视,但凡发现吐蕃人的踪迹就立即报告!” “明白!” 第158章 唐清 这天夜里,苏扬并未闲着,他把街使署的巡夜及暗中督查任务交给左果毅白剽负责,他自己则卸下盔甲、战靴和披风,换上了一身轻装紧身的夜行衣,只带了一把家传宝刀就出了门。 有时候,官方的身份反而会成为一种累赘和负担,而换上了轻装夜行衣并且蒙上面孔的苏扬只感觉一身轻松。 他以灵活、敏捷的身手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避开巡逻的坊丁和街面上的武侯、金吾甲士。 不久,他一路飞奔,以极快的速度轻巧的穿过了朱雀大街进了万年县辖区内的第八横街,只见他一个纵跃,轻松越过坊墙进了第八横街南边的兰陵坊。 万年县内各坊居住的都是官员,按照官位的高低和身份的尊卑贵贱,由北而南,越往北的坊内居住之人的官位和爵位越高,越往南走,各坊居住之人的官位和爵位越低。 “熬及其下属竟然往万年县这边蹿逃了,难道他们在朝中或某个衙门内有内应?” 这个猜测一经出现在苏扬的脑海里,他就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想想都后怕,如果吐蕃人真的在大唐朝廷中有内应,那么岂不是说大唐朝廷很多决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吐蕃国内? 苏扬最担心熬及其下属进入第八横街只是虚晃一枪,他们的真实用意是兜圈子,让他和追查人员摸不清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如果他们的目的地在第三横街以北,那就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居住着官位和身份地位很高的人,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这说明他们在大唐朝廷内部的内应官位很高。 “希望他们躲藏在这第八横街的南北两侧某个坊内,这说明他们的内应地位还不高,否则麻烦就大了!”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个笨办法,一个一个宅院、挨家挨户的摸一遍!” 有了这个决定之后,苏扬起跳飞身进了兰陵坊内最西边靠近朱雀大街的第一栋宅子里,他提着宝刀身形灵巧的来到后院之中,随即放开感知,思绪如潮水一般向四周延伸,超强的感知让各间房屋之内的情形清晰的出现在他意识之中。 “三个孩子、四个女人、五个成年男子,还有两个老人,他们不在这里!” 苏扬很快离开,身形灵巧的飞身上了围墙进了第二栋宅子。 就这样,苏扬一栋接一栋的往东找。 三更过后,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苏扬以从兵书中学到的观测气象的本事再结合后世的气象知识推测的结果是对的,三更时分真的下起了大雪。 他不管不顾,冒着大雪挨家挨户的搜寻。 到了凌晨寅时左右,他才找遍了兰陵坊、安善坊、昭国这三个坊。 把昭国坊找完之后,苏扬有些撑不住了,他连续数个时辰使用超强感知的能力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境地,他不得不停止搜索,趁着还有一些精神迅速返回兴化坊的苏府内休息。 翌日,天光大亮,整个长安城银装束裹,大雪依然在下着,各城门和各坊坊门早已打开,大街小巷里,行人依然是来玩不绝。 苏扬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强撑困意赶往左街使府点起人马再次赶到金光门蹲守,他必须要保证吐蕃人无法离开长安城。 光德坊,孙氏药铺。 前来买药的人在药铺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个走进药铺的人在买了药之后匆匆离开,排队的人一个接一个进入药铺内,很快就轮到一个全身都包裹在白色毛皮斗篷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用貂皮围脖捂住了大半张脸,她走到柜台前对药徒说:“抓药!” “敢问小姐您需要什么药?是否需要医师诊断?” 女子摇头,拿出一张丝绢递过去:“不劳烦贵铺的医师了,劳驾按照这张单子抓药便是!” 药徒接过丝绢展开看了起来,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这丝绢上罗列着几十种药材,每一种的份量都不轻,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些药根本没有形成配伍的方子。 “请小姐稍等片刻!”药徒说完拿着丝绢走向里间。 他很快来到内堂对一个正在喝茶的中年医师行礼:“师傅,铺子里来了一个女子,她拿着一张单子要求抓药,但徒儿却怎么也看不出那些药如何形成配伍,究竟要医治何病!” “哦?拿来我看看!”中年医师立即放下茶盏。 他接过药徒递来的丝绢打开看了看,他皱眉想了想,忽然笑了,对药徒说:“这就是一个障眼法,很多药材都是没必要的,药方应该就是隐藏在其中,其他药材只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目的自然是想要保守药方的秘密,这种事情为师见得多了!不过······” “师傅,不过什么?” 中年医师皱着眉头说:“这些药材之中,其中川乌头、闹羊花、醉仙桃、草乌这几味药的用量太大了一些,不过······这些药材之中又有蜂蜜、甘草、干姜可以降低其毒性,若是配伍得当,大剂量使用之下,将死之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令病患还阳!” 药徒惊得张大了嘴巴,“有如此厉害?” 中年医师笑道:“这个就要看医师的本事了,似这几味毒性大的药材只要使用得当,大毒之药也能成为救命之药!” “那······这些药给她抓还是不抓?” 中年医师考虑了一下,点头:“抓给她吧!” “是!” 没过一会儿,那身披白色斗篷的女子提着一大袋子药材走出了药铺,她一路上避开街面巡逻的兵丁来到了一间民房外敲了敲门。 “谁?”门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阿姊,是我!” 门被打开了,斗篷女子被人拉了进去。 “我要的药材买了吗?”说话的赫然是此时长安城内四处张贴的通缉犯唐清。 白袍女子提起手里的袋子:“都在这里!” “跟我来!”唐清接过袋子就往后院走去,白衣女子立即跟上。 到了后院,二人把药材进行了清理和归类,唐清把需要的药材捡出来混合,然后搬来切柴草的铡刀把药材切得更细,切完之后用石磨碾成粉末,再往冷锅内倒入药粉,烧火翻炒,一边翻炒一边往锅内倒入酒,炒几下就迅速把锅盖盖上,停几下又揭开锅盖迅速炒几下,只要不让药粉烧糊就行。 厨房内顿时弥漫着药香味,唐清早已用特殊药水浸泡的湿巾捂住了口鼻,而刚走进来的白衣女子闻到药香味两眼一翻就缓缓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不一会儿功夫,唐清熄灭灶内柴火,用牛皮袋子把锅内药粉装进去,扎紧口袋挂在腰间,她抱起白衣女子走到房内放在铺上。 “婵妹,对不住你了!”她看着铺上的白袍女子,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入怀把一封书信放在了枕头边,转身离去。 第159章 拦路的美男子 将作监,案牍坊。 最后一个被约谈问话的工匠已经起身离去,坊丞游景云扭头对郭虔瓘说:“郭队正,案牍坊所有的官吏和工匠都询问完了,您看有什么需要卑职配合的?” 别看郭虔瓘只是一个翊府队正,可也有正七品上的官阶,比游景云这个正八品下的坊丞大好几级呢,尽管文官一向看不起武官,但官阶品级摆在这里,大唐又不比宋明清几朝重文轻武,游景云还不得不在郭虔瓘面前低声下气。 整个案牍坊有大小官吏十三人,另外还有工匠一百五十多人,郭虔瓘用了一天一夜才全部询问完毕,这中间除了如厕和进食饮水,根本就没有休息过。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查出在这案牍坊内到底是谁把空白过所私自带走并卖给了吐蕃细作。 郭虔瓘思索一下,问道:“游坊丞,这案牍坊之内,如果有谁私自把空白过所带出去,如何能查出来?” 游景云笑道:“郭坊正,您来之时也看到了,大门处守卫林立,官吏及工匠进出都要被搜身,没有人能私自把空白过所和其他相关案牍带出去,包括卑职在内都要接受检查!” 郭虔瓘点了点头,起身道:“行,郭某没有其他问题了,游坊丞去忙自己的事吧,郭某在坊内随便走走,不会打扰你们坊的正常生产!” “那······卑职的确还有事情要办,就不陪郭队正了!” 郭虔瓘走出游景云的办公房,他带着几个兵士来到了生产制作案牍的作坊随意参观。 过所也是案牍的一种,大唐朝廷各个官衙以及全境所有州县官署所用的案牍都是从这座案牍坊生产并运送出去的,但这座官办案牍坊并不生产制作案牍所需要的纸张、包装。 制作其他用来书写公文的案牍的纸张并不困难,把这些纸张装订制作成案牍也不复杂,可以说比较简单,但制作过所却又不同,毕竟一张小小的过所承载的是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容不得马虎。 因此,制作过所的纸张是官办造纸坊采用特殊工艺专门制作而成,当这类纸张运到案牍坊之后,这案牍坊的工匠们在官吏的指导之下用特殊的药水浸泡、晾干、再进行裁剪、装订,最后在关键位置印制图案和文字,生产制造出来的空白过所有几道可以进行防伪的隐藏标记,不熟悉这些生产制作工艺流程的人绝对伪造不出来,就算熟悉这些工艺流程,也没有纸张的生产配方,造出来的纸张很容易就露馅。 在另一边,坊丞叫来一个书吏暗中吩咐:“你去盯着郭虔瓘一伙人,看看他们都在作甚、说甚么,别让他们把咱们制造案牍的生产工序偷学了出去!” “卑职明白!”书吏领命而去。 这书吏刚到生产作坊就看见郭虔瓘正拉着一个工匠询问,他连忙悄悄走过去躲在一根木柱后偷听。 郭虔瓘问这工匠:“你觉得这案牍坊内有没有人可以案牍私自带出去?” “不会吧?私自把案牍带出去,特别是过所这东西,一旦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啊!再说进出都要进行搜身,谁有本事带出去?不过······” “不过什么?” 这工匠犹豫了一下才说:“不少时候,坊正出去是没有经过搜身的,他是坊正,那些守卫都是他的人,都听他的,谁吃饱了撑的敢去搜他的身?如果不是他自己要求,守卫们还真没有谁去自讨没趣!” “哦?”郭虔瓘一愣,他这时才意识到游景云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热情和配合了,让他从头到尾都情不自禁的没有怀疑到此人身上。 他这时把这一天一夜的经过仔细回忆了一遍,这个游景云的确有些不太正常。 躲在木柱后的书吏听完立即退走,很快回到游景云的办公房向他禀报方才所见所闻。 游景云心中有些慌乱、忐忑,他知道郭虔瓘很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他,但他也不是很害怕,毕竟捉贼要拿脏,没有证据肯定不能给一个官员定罪。 其实游景云也很后悔私自把空白过所带出去卖给特定的人群,但架不住这玩意在黑市上有价无市,而且一年比一年的价钱高,一张空白过所在黑市上可以卖出三十贯的天价。 其实游景云并不是很缺钱,他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逝,妻儿也在一场瘟疫之中全部死去,如今已过去六年,他也一直没有再娶妻,但谁会嫌钱多?而且当钱多到一定的程度时可以吞噬很多人的意志和灵魂,游景云显然也不是极有原则的人。 游景云打发走书吏,正打算回家休息,他已经被郭虔瓘这活人折腾了一天一夜没睡了,趁着今天不用去见上司,坊内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生产任务,他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时郭虔瓘走了进来,“游坊正,郭某是来跟你告辞的,此间调查已经告一段落,郭某要回去向上官复命,不过此案还没有结案,可能后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麻烦游坊正的!” 游景云笑道:“好说、好说,郭队正随时来,卑职随时接待,有任何需要配合的,郭队正只管吩咐,正巧卑职也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哦?游坊正家住何处啊?要不要郭某送你一程?” 游景云连忙拱手:“不必、不必,卑职住在升平坊,与郭队正不顺路!” “那行,我等就先告辞了!” “慢走!” 从案牍坊出来之后,一个兵士问郭虔瓘:“队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找一个摊子吃一顿早饭,然后回营中好好睡上一觉,睡好了再去向使君禀报游景云的事情,我们再请求使君让我们调查游景云!” 布政坊北街。 一辆华丽的骡车在车夫的驾驭下向右金吾卫衙门方向行驶而去,这时一个小巷子内蹿出来一个油头粉面、长相颇有西域风情的年轻男子拦在了骡车前面。 “律——”车夫急忙拉住缰绳停下骡车。 车厢内传出一个女声:“十八,发生了何事?” 车夫连忙回话:“回禀娘子,有一年轻小郎君拦住了去路!” 车夫说完立即凶神恶煞的看着年轻男子喝道:“小子,你找死不成?竟敢拦截我右卫郎将的家眷车驾!” 这年轻男子却对车厢拱手说:“敢问车内娘子,可是去往右金吾卫狱探监?” 车厢内沉默了一下,一根葱白羊脂玉一般的手指挑开车帘子一角,一双眼睛盯着俊秀年轻男子看了看,“是又如何?小郎君是何人?何故拦住奴家车驾?” 年轻男子急忙拱手作揖:“小子梁玉郎,家人因犯夜被抓进右金吾狱,小子前往探监,但狱丞和守卫禁兵见小子人微言轻,不肯让小子进去,小子无奈,只得返回,不想却看见娘子车驾,心知娘子必定是贵人,若是娘子能带小子一同进狱中探望家人,小子感激不尽,必定衔草结环以报娘子大恩!” 车内女子见这拦车的梁玉郎身形高挑,不仅长得秀气,还有着一副西域人的面孔,那眼神简直要人老命,她忍不住心中起了一阵涟漪,当下忍不住就答应了:“看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上来吧,奴带你进金吾狱!”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梁玉郎连声道谢作揖,然后走到骡车旁边撩起长袍下摆就上了骡车钻进车厢。 车夫十八扭头看见这梁玉郎竟然真的钻进了自家娘子的车厢,张了张嘴,却是无奈暗中叹息一声,驱赶骡子向右金吾卫衙门行去。 第160章 金吾狱的无声杀戮 右金吾卫守门的兵士们在查验了邱氏的身份凭证之后放行,车夫十八赶着骡车进了右金吾卫的侧门,很快来到了右金吾狱大门前。 这梁玉郎很会来事,待骡车停下,他就提着食盒跳下马车抢在车夫之前与侍女把邱氏扶着走下骡车来到狱门前。 车夫立即跑到守卫面前说:“我家娘子前来探监!” 守卫看了看邱氏,见这女子生得眼似丹凤,脸带桃花,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板着脸问:“想见谁?” “右卫郎将武三思!” 守卫看着邱氏问:“你与武三思是何关系?” “我乃他的正室!” “他呢?”守卫指着梁玉郎问。 邱氏连忙说:“此乃我远房表弟!” “待某向狱丞禀报再说,等着吧!”守卫说了一句就转身拉开小门走了进去,留下几个同伴守在外面。 不久,狱丞亲自出来对邱氏行礼:“原来是邱娘子到了,请!” “多谢狱丞!” 两人一前一后从小门走进了狱中,狱丞一边走一边以巴结的语气对邱氏讲述着武三思入狱这几天的情况:“武将军自从来到这里,卑职等一直是小心伺候着,邱娘子也知道,如今我右金吾卫左街使新官上任,对犯夜之人处置极为严厉,卑职等也不敢忤逆其意,否则不但官职不保,只怕还会有其他麻烦,因此得罪之处还请邱娘子和武将军见谅!” 邱氏寒着脸说:“妾深知此事与狱丞及禁兵兄弟们无关,妾和我家郎君自会找那苏扬算账!” “您请、您请!”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梁玉郎扭头看了看车夫,“你不进去?” 车夫却道:“某要在外看着骡车,别被人牵走了了!” “行!” 梁玉郎转身对狱外几个守卫说:“几位兄弟,这是我家表姐给诸位准备的吃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诸位进来一起享用!” 几个禁卒守卫互相看了看,眼角之处都露出欣喜之色,依次转身进了狱中,其中一人还把门带上了。 就在狱门关闭的那一刻,梁玉郎把食盒递给其中一个禁兵,双袖之中突然同时落下两柄短刀被她反手握在手中,只见她双臂挥起,刀光连续闪烁,身形三次闪动,四个禁兵守卫就各自捂着喷血的颈部一脸惊恐的看着梁玉郎,纷纷缓缓倒下。 梁玉郎从一个守卫的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挂在自己腰间,迈步穿过门房和深长而又幽暗的长廊,他仍然是反手握着短刀,短刀藏于手臂之后,迎面两个站岗的禁兵向他看过来。 “某是刚才进来的邱娘子的表弟!” 两个禁兵没有出声,也没有拦着梁玉郎,岂知这梁玉郎经过这两个禁兵身旁之时突然同时挥起双臂,两道寒光各自袭向一个守卫,这二人面露惊恐,却根本来不及躲避和抵挡就被割破了喉咙。 梁玉郎面无表情、若无其事,他脚步不停,反而加快步伐,很快就追了上去,看见了邱氏和跟在她身旁献殷勤的狱丞以及一个问事、两个禁卒。 但梁玉郎却没有跟上去,反而进了旁边的班房,班房内有一问事正在书写公文,抬头一看闯入进来的梁玉郎,皱眉喝问:“汝是何人?怎的来此?” 梁玉郎手臂一抬,一柄短刀架在了这问事的脖子上,冷声低喝:“敢喊叫就要你的命!” 问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犯人登记簿在何处?” 问事急忙指着旁边一排案牍架。 “去拿来,走!” 在梁玉郎的逼迫下,问事取来了几本犯人登记簿。 “前几天有一个叫丹增的吐蕃人被抓进来,把他的记录找出来,快!” “旦增?他不在犯人登记簿上!” 梁玉郎秀美一挑:“为何?” “他是新任左街使亲自交代的,不做登记,好酒好菜招呼,没有命令不许毒打审问!” 梁玉郎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但马上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他被关在何处?说!” 这时狱丞已经带着邱氏和侍女来到了关押武三思的牢房门前,“邱娘子,武将军就在这间牢房里!来人,打开牢门!” 牢房内的武三思听到动静,打了一个机灵,从稻草堆里跳起来,看见是自己娘子,顿时欣喜若狂:“娘子,你怎的才来啊,我都被关了好几天了!” 邱氏打量自己丈夫几眼,这才说:“你一去不回,刚开始还以为你又出去鬼混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可等两天还不见你回家,我就担心,立即前往王续家中寻找,可他说你当晚就回家了,还向他借了几名护卫,他听说你一直没有回家,就说该不会是被金吾卫抓起来了吧,我昨天找人打听才知道你还真被抓到这里来了,于是昨天下午进宫见了姑母,可姑母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很生气,她倒是留了我在宫里吃了晚饭,还派人送我回家,所以我一大早就来了这里!” 武三思连忙道:“姑母怎么说?” 邱氏叹道:“姑母说你也太不晓事了,让你吃点苦头、涨涨记性也好,她没说什么,只说已经批示右金吾卫,让他们按批示办理!” 武三思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哎,这里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憋死我了!” 邱氏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姑母不会太过为难你的,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娘家侄儿!我给你带了你平常最喜欢吃的,先解解馋吧!那个谁,把食盒提过来!” 旁边侍女扭头一看,身后除了狱丞、问事和禁兵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她急忙道:“娘子,那梁玉郎不见了!” 邱氏一愣,起身扭头看了看,马上说:“或许是去看望他的家人了吧!” 这时监狱的走廊过道内传来脚步声,梁玉郎出现了,他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侍女立即呵斥:“你这小子,刚才跑哪里去了?食盒呢?” “被几个禁兵兄弟分食了!” 邱氏一听,摆手:“既然是禁兵兄弟们分食了,算了算了!你赶紧去看望你的家人吧!那谁,狱丞,此乃我远房表弟,你派一个人带他去见见家人!” 狱丞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指示身边的问事带梁玉郎去见家人。 问事领着梁玉郎走了,一边走一边问:“你家人姓甚名谁?” “他就在前面尽头的牢房里!” “呃······什么?你······”问事刚反应过来就捂着脖子,被梁玉郎搀扶着放在了一处角落。 梁玉郎顺手取走问事身上的一串钥匙,他一路快步向前,很快就走到了过道的尽头,这时旁边一个牢房内有一个犯人扑倒栅栏边叫道:“那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快打开牢门放我出去!” 梁玉郎扭头看了这犯人一眼,甩手就把手中一柄短刀掷出,看也不看结果就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目的地的牢房门,后面传来倒地声。 牢房内,丹增从麦秆上坐起,看见走进来的人刚开始还没认出来,但他很快就瞪大了眼睛:“清儿,你······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唐清一边走进来一边拿钥匙,“我来救你!” 第161章 悲催的游坊丞 丹增面口震惊,却又有些不可置信。 “清儿,这金吾狱戒备森严,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进得来?莫不是姓苏的已经在这里设下的埋伏就等你上钩吧?” 唐清一愣,她随即道:“不管是否有埋伏,我已经到这里了,现在咱们立即离开,这监狱毕竟在右金吾卫之内,一旦有人发现异常肯定很快会有重兵包围,那时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她说话间已经找出了钥匙,很快就给丹增打开了手铐脚链。 “我们走!”唐清拉着丹增就走出了牢房。 等他们走了两丈远,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你一言不合把人杀了,就这么走了不太合适吧?” 前面二人身体顿时一震,都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唐清一看,竟然是刚才被她以短刀射倒的囚犯,“你没死?” 严冬一脸冷笑:“某若死了岂不死得冤枉?谁来替某复仇?所以,这仇只能由我自己亲自来报!” 唐清感觉到眼前这人不简单,只怕不好对付,她盯着严冬,话是对丹增说的:“郎君,你先走,我来断后!” 丹增哪里肯?他摇头:“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也要一起死!” 唐清想到丹增只会一些粗浅的武艺,而前面还有好些禁兵,狱丞都在,丹增一人只怕还真走不出去,她当即咬牙,从怀中拿出两片黑布,把其中一片递给丹增说道:“那好,待妾解决了他,咱们再一起走,你且拿着面巾戴好先退到一旁!” 丹增没有再废话,接过面巾就蒙住面孔。 唐清迅速把另一片面巾蒙住自己的口鼻,挥手就向严冬冲过去。 严冬还没想明白这兔儿爷为何戴上面巾,却没想到此女的身手竟然也如此灵活,眨眼之间就杀到了面前,手腕后突然闪现一道寒光,他心中大惊,迅速闪避,好在他的身手也极为灵敏,又惊又显的躲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砰砰啪啪,拳脚碰撞交错,打得极为激烈,速度也越来也快,他们身形不断变换位置,丹增只看得眼睛发花。 突然,两人在各自中了对方一拳接连后退,似乎是巧合,两人同时向对方扬手,唐清的右手带着鹿皮手套,洒出一把气味刺鼻的粉末,而严冬手中却飞出几点寒星。 “清儿小心!”旦增发现了从严冬手里射向唐清的几点寒星,几乎想也没想就疾步上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几点寒星没入丹增的身体内,他身体一震,唐清迅速保住了他,“郎君、郎君,你怎样?” “咳咳、咳咳”严冬不可避免的吸入了粉末状灰尘,这粉末带着一股清香,他当场就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身体不由自主的倒下,意识很快陷入昏迷。 “郎君,我扶着你,快走!”唐清立即扶着丹增快步向过道外走去。 这边的打斗惊动了狱丞和几个禁卒,当狱丞带着几个禁卒赶过来时看见梁玉郎竟然搀扶着吐蕃细作丹增跑出来,当即大惊,立即大叫:“有劫狱之人,快去鸣钟示警!” 一个禁卒转身就跑,却唐清甩手就把手中的一柄短刀投掷而出,倒刀正中那禁卒的后背,“扑通”一声。 狱丞扭头一看去示警的禁兵被唐清一刀射杀,当即惊恐的后退,对身旁几个禁兵挥手大喝:“上,抓住他们!” 面对拔刀砍来的几个禁兵,唐清并不慌张,她伸手进腰间牛皮袋子,拿出来就洒出一把粉末,几个禁兵当场倒下。 “啊······这······”狱丞见状惊恐万分,都吓得忘记了逃跑,唐清扶着丹增走到他身边一刀砍死了他。 此时又有禁兵听到动静跑过来,唐清跟本不跟他们交手,一路上只用撒粉末开路,但凡遇见的禁兵都被她用粉末迷倒。 路过关押武三思的牢房时,这夫妇二人和侍女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唐清和丹增,唐清随手洒出一把粉末,这三人当场翻白眼昏过去。 两人很快搀扶着走出了金吾狱,大门外的骡车还在原地,车夫正在打盹,他听见脚步声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梁玉郎扶着一个胡人,去不见邱娘子,当即就问:“怎的只有你?我家娘子和郎君呢?” 唐清一拳把车夫打晕了推进车厢内,然后再把丹增扶上马车,自己驾车从容离去。 ······ 升平坊。 游景云骑着一匹矮脚马回到了自己家宅子门前,他虽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在长安城内却也有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小院子,这是他最为引以为豪的事情,要知道长安城内像他这样七品以下的小官何止数千人,能在长安城内拥有一个带院子的宅子可只有极少数人。 跳下马,游景云正要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门,确发现锁头不见了,院子门根本就没有上锁,他心中一慌,该不会是遭贼了吧?他有不好的预感,埋在后院的财宝会不会被贼人顺走了?若是丢了财宝,他都不好报官,只能暗自吞下苦果。 他迅速牵着马进了院子走向马棚。 等到了马棚,他发现马棚内竟然拴着一匹骡子,还放着一辆骡车的车厢。 “这是谁的?难道这贼人竟然如此大胆,盗人钱财还带着骡车来装?”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拴好马之后推开了前堂的门。 “唰”的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其实这玩意就是他学着文人墨客装逼用的,根本没用过,他也根本不会用剑。 “哐当”一声,身后的门突然自动关上了,游景云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只见门后站着两个持刀的陌生人,这二人还穿着波斯景教徒的服饰。 “游坊丞,咱们又见面了,幸会!” 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游景云迅速回头,他看着眼前这人,似乎感觉有些面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一脸警惕的问:“你、你是?” 熬笑了:“游坊丞的记性还真是不太好,一个月前咱们还见过面呢,当时还是多吉带我去与你见面的!” “多吉?”游景云一惊,他再看熬,立马想起来了,“是你!” “呵呵,游坊丞终于想起来了?” 游景云又惊又怒:“你是如何知道某的住处在这里?” “当时游坊丞离开黑市之后,我出于好奇,所以就悄悄跟在了游坊丞的身后!” “你竟敢跟踪某!”游景云急火攻心,差点晕过去,他马上又想清楚了,“明白了,你当时跟踪某只怕就是为了今天吧?这两天右金吾卫左街使署已经把关于你们的通缉令张贴到了全城各处大街小巷,你们现在如同过街老鼠,竟然还敢到某家里来!” 熬却并不气恼,笑着说:“没办法,我等在长安城内就只认识游坊丞了,因此只能来麻烦你!” “你们就不怕某大喊一声,立刻引来官兵,那是尔等插翅难逃!” 熬笑道:“若是如此,游坊丞卖给我们空白过所的事情肯定也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只怕游坊丞不但官职不保,还会吃官司!据闻,倒卖过所是重罪,流两三千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你!”游景云一连后退两步,却也不敢真的出声叫喊。 第162章 拖下水 熬走过来取走了游景云手中的长剑,游景云深吸一口气问:“你想怎样?” 熬笑着说:“游坊丞不必紧张,我等只不过是想借你的宅子住上几天,若是有官兵前来搜查,只怕还要请游坊丞周旋一二,若是我等被官兵拿住固然免不了一死,只怕游坊丞窝藏吐蕃细作的罪名比倒卖过所的更大!” 游景云的脸色全白了,他此时无比的后悔,当初若是止住贪念,何至于此? “另外呢,为了以防万一,我等可能会随时离开,因此还要请游坊丞替我等想一个安全可靠的离开法子,要知道你帮我们就是帮你自己,现在你我可是乘坐一条船,这条船要是翻了,你我都得死啊!” 游景云彻底死心了,他瘫坐在地上,捏着拳头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只怪自己贪念太甚,让他陷入如此绝境。 熬见状笑着说:“游坊丞,你这又是何必呢?事已至此,我看你还是把脑袋清醒清醒,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们脱身,只要我们离开了,你也就安全了!你就是把脑袋打坏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良久,游景云也接受了现实,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长几边跪坐,拿起已经烧开的水壶在一只茶杯里倒了一些水,拿起茶杯慢慢喝着,一边喝一边想办法。 这时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又有人大声喊:“游坊丞可在家否?游坊丞、游坊丞?” 游景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一扭头,就见屋内的所有吐蕃人都缓缓拔出了兵器,而熬正向他打着眼色。 游景云立即收拾心情大声回应:“在、在!” 他起身打开前堂的门走了出去,很快穿过院子来到院门处,一看是坊正带着里正和几个坊丁,当即就拱手:“原来是黄坊正,你们这是?” 黄坊正笑着说:“今早县衙传下来右金吾卫左街使署的协查通报,让我们看见穿着波斯景教服饰的吐蕃人和一辆乘经过改装的骡车都要上报,某就是带人过来询问一下,不知游坊丞可曾见过这些人和一辆经过改装的骡车?” 游景云摇头:“某这两天一直待在案牍坊,刚刚才回家,未曾见过!” 里正却是说:“游坊丞这两天未曾回家吗?卑职昨夜经过附近,好像看见您家里亮着灯光呢!” 游景云心中一紧,却是暗里大骂熬及其下属,你们躲就躲吧,怎么夜里还点灯呢?吗的,这不是害老子吗?他连忙说:“哦,是这样的,我的几份公文遗落在家中人,昨夜派了小吏过来取的,或许里正正好看见的就是小吏在某家中取公文的时候吧!” “原来如此!” 坊正却是没有起疑心,他说:“既然这样,那我等就先走了,若是游坊丞发现了这些线索还请及时告知我等,这些吐蕃细作太危险了!” “这倒是,坊正放心,若我发现吐蕃人的踪迹一定报告!” 直到坊正等人走远,游景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是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他关了院门返回前堂,脸上留着深深的担忧。 屋内的几个吐蕃人也松了一口气,算是躲过了一劫。 游景云看着熬说:“若只是坊正、里正和坊丁们,某还能应付他们,但如果来的是金吾卫要进院里搜查,我就无能为力了,到时候肯定会露馅!所以······” 熬问:“如何?” “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也不安全了!” 熬皱着眉头:“在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前,我们就这么走出去一定会被抓!” 思索良久,游景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说:“某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出去不但没有人能认出来,而且一般人该不敢随便查,但你们必须先想好在何处落脚!” 熬问:“是何办法?你说说看!”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们都装扮成官兵,但是你们胡人的面孔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所以必须要找有面罩的盔甲,而京城所有官兵之中只有左右羽林卫的头盔带有面罩,你们若是穿戴羽林卫的盔甲并拉下面罩,就没人能看见你们的面容了,一般官兵也不敢随便查!” 鹜立即说:“你能弄到羽林卫的盔甲?我们需要六套!” 游景云皱起了眉头:“我要去找人,看看能不能从黑市上以高价购得,但六套的数量有些多,也不知道能否凑得了如此之多!” “你先去买,不管花费几何,你都先买来!” “好!”游景云答应了,却没有动。 吐蕃人都不解的看着他,鹜问:“你怎么还不去?” “给钱啊,没钱怎么从黑市上以高价购得羽林卫盔甲?”游景云伸出了手。 几个吐蕃人都看向熬,熬只好问:“你需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盔甲的造价本身就不便宜,何况还是要从黑市上买来,估计要比正常市价高出几倍!” 熬向旁边一个吐蕃人摆了摆下巴:“给他十个金饼!” 旁边的鹜突然问:“如果能搞到羽林卫盔甲,只要遮住面容,那就没有认识我们,我们何不就此出城去?为何要在城内另寻他处落脚?” 这个问题也正是熬想知道的,其他吐蕃人也都看向游景云。 游景云看着众人说:“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没出事时,各处城门口盘查不算严,但这几天是非常时期,这个你们也都知道,只怕就算是太子公主出城都会被盘查!而且羽林卫轻易不出禁苑,一旦出禁苑,必定是天子或皇后出行,天子或皇后出行怎么可能没有排场?你们就一辆骡车,一辆骡车由几名羽林卫士护卫,不说别人,就你们自己说说,会不会别扭?在城内走走,金吾卫轻易不敢盘查,但如果要出城的话,哼哼,你们不怕死就尽管试试看!” 吐蕃人没有疑问了。 很快一个装着十个金饼的布袋子交到了游景云的手上,游景云提着布袋说:“事不迟疑,我这就去黑市,你们在这里一定要能弄出声响,一旦被人察觉,而门外又上锁,肯定会引人怀疑,若是引来官兵就麻烦了!” “这个你放心,你速去速回!” 游景云走后,鹜问熬:“你打算去往何处落脚!” 熬思索半响,“想要不被官兵查到踪迹,我们就只能藏在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 金光门内。 苏扬冷着脸盯着一个个出城的胡人,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依然还没有唐清的消息,如果明天还抓不到唐清,这个案子就要移交给雍州署,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地毯式搜捕和如此严密的封锁情况下,唐清是如何逃脱的? 不远处,霍撼山正听一名金吾甲士低声禀报着,他听完之后立即转身向苏扬走来禀报:“校尉,被派出去的一个兄弟报告说他在升平坊找守门的坊丁打听到昨天傍晚关闭坊门之前有一伙身穿波斯景教徒服饰的人护着一辆马车进了升平坊!” “什么?此事当真?”苏扬精神大震。 “千真万确!” 苏扬当即说:“我回左街使府准备公文去一趟左金吾卫所在的崇仁坊,找他们出兵搜查升平坊,你留下来继续盘查,给我盯紧一些!” 霍撼山刚要答应,这时一个金吾甲士骑着快马飞奔而至,“启禀使君,出大事了,有人劫了我右金吾狱,吐蕃细作丹增被劫,狱丞、两个问事、八名禁兵被杀,另有十几个禁兵被迷晕!” “什么?”苏扬大吃一惊,立即问:“人被劫走了?” “对!” 苏扬的脸变黑了,严冬这家伙干什么吃的?难道他没有阻拦? 第163章 惹毛了 右金吾狱。 里里外外岗哨林立,充斥着肃杀之气。 苏扬骑着快马赶到时,大将军庞同善、左右将军、左右中郎将、各曹参军等一干右金吾卫的大佬们都已经在巡视、查看现场了。 苏扬跳下马快步跑进了监狱之中,在监狱最深处找到了庞同善等人。 “拜见大将军、诸位将军!” 庞同善正蹲在地上查看一个昏迷的人,他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起身道:“苏扬啊,听说你家娘子被吐蕃细作掳走了?这两天你带人到处大搜查,还派人去万年县让左金吾卫的人协查吐蕃人,可连你自己家的娘子都被人家掳走了,我真不知道你是干啥的!” 苏扬低着头,弯腰抱拳:“吐蕃细作有两拨人,此前卑职查获的吐蕃细作是早就潜伏在长安城不知道有多久了;另外一伙吐蕃人,也就是掳走卑职娘子的这伙吐蕃人是专门冲着卑职来的,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是卑职疏忽大意了!” 庞同善指着狱中被杀和被迷晕的官吏、禁兵怒气冲冲大声喝问:“自我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人敢来我右金吾卫狱走犯人,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你告诉某,这些都是谁干的?谁干的?” 苏扬看见躺在地上的就是严冬,那天他本想把严冬放了,给他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和职位,但他考虑到以唐清和丹增的感情,推测唐清很可能冒着很大风险前来劫人,因此留了一手,就把严冬留下来,如果在三天之内,唐清真的潜入狱中劫人,严冬就要及时出来把他们都留下,可他没想到连严冬都栽在了唐清的手里。 苏扬再次抱拳:“回大将军,应该是卑职等正在追捕和通缉的唐清干的,这唐清是吐蕃细作丹增的妻子,这女人是个龟兹人,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是卑职暗中安排防备唐清来劫狱的后手,但卑职低估了唐清这个女人的本事!” 右翊府中郎将闻安定不怀好意的开着玩笑着说:“苏街使,你抓回来的这个吐蕃细作丹增还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你看看,把我们右金吾狱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左翊府中郎将周纯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苏扬怎么说也是他的手下,就算做错了事情要训斥除了大将军和左右将军之外,只有他这个顶头上司才有资格,什么时候轮到你右翊府来管我左翊府的人了? “你说这话就有些过分了,按照你的意思,苏扬还不能抓这个吐蕃细作丹增,更不能把他关在右金吾狱喽?抓捕吐蕃细作,我右金吾狱上上下下人人有责,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何居心?” 闻安定当即反驳:“我是何居心?我能有何居心?我闻某人只是不愤在咱们的地盘上竟然被人打了一记重重的巴掌,更怒苏扬这小子办事不细心,明明猜到那龟兹女人很有可能来劫狱,为何不埋伏重兵?” 周纯立马顶回去:“事后诸葛亮,谁不会?” “你······” “够了!”庞同善大吼一声,对周纯和闻安定二人怒目而视,“现在闹出的笑话已经够大了,你们还不嫌丢人吗?看着吧,你们看着吧,咱们右金吾卫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用等明天,傍晚之前,这事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咱们右金吾卫在朝廷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甚至整个大唐官场就成了一个笑话,你们身为右金吾卫的人,脸面上也不是很好看,还有心思在这里斗嘴骂街,你们怎么不回家抱孩子去?” 周纯和闻安定都被骂得低下来了头,不敢再出声。 庞同善转身盯着苏扬:“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作为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官员,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事某回头再找你算账!现在你告诉老夫,你能不能破案?不能破案,老夫就换人!” 苏扬想也不想就大声道:“能破案!两天!两天之内不把丹增和唐清抓回来,卑职就引咎辞职!” 庞同善大手一摆;“没有两天!一天,老夫最多只能给你一天,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天之内你若是抓不会那二人,你就回家娶妻生孩子吧,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是!” 苏扬答应答应,走到过道旁边就提起专门用来防火的一桶水就倒在还在昏迷的严冬身上。 “哗啦哗啦······” 一桶冰凉的冷水浇下来,昏迷的严冬当场就打了机灵跳了起来,“谁、谁?” 苏扬上前一把揪住严冬湿漉漉的衣襟大吼:“是我!老子让你防备唐清来劫狱,你倒好,不但没有阻止并抓住她,反而还被她弄得躺在这里,你是吃屎长大的吗?” 严冬终于清醒过来了,看清楚是苏扬之后,整个人都焉了,退后一步抱拳苦笑着说:“是某大意了,着了那龟兹女人的道!” 苏扬冷着脸:“说清楚,她是如何把人劫走的!” 这时判官魏庸挤进来拱手说:“大将军、诸位将军、使君,根据这里已经被救醒的禁兵们所说,那个龟兹女人是装扮成了一个小白脸跟着右卫郎将之妻邱氏一同进来,邱氏还对禁兵们声称女扮男装的唐清是她的远房表弟!” “这也可以解释出那些被杀的禁兵几乎在死之前没有任何反抗的原因,应该是唐清在他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杀了他们!” 严冬这时说:“唐清这个女人的武艺不错,数十招之内,我与她没有分出胜负,而且这个女人擅用迷香,某就是中了她的迷香才晕倒的!” 魏庸也立即说:“被救醒的那些禁兵也说当时唐清从腰间牛皮袋子里抓了一把粉末撒向他们,他们闻到了香味就昏倒了!” 苏扬思索一下,当即就对魏庸吩咐:“魏判官,你速去传我命令,让我们在外面的人都注意,唐清已经化装成男子模样,他身边还有一个吐蕃男人,若有消息,立即回报!” “遵令!”魏庸拱手答应,转身迅速离去。 苏扬又喊来判官蔡鹤,问道:“唐清平常还与何人有往来,这事查清楚了吗?” 蔡鹤说:“今早卑职又去唐清的左邻右舍询问了一遍,得知除了她在花楼的幼时玩伴南南之外,前几年她还救助过一个叫白婵的女子,但邻居们说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往来!” 苏扬立即问:“这个白婵住哪儿,她家是个什么情形?” “据说这个白婵是几年前从幽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当时又有病在身,唐清见她可怜,就暂时收留了她,请医师给她治好了病,她为了活下去就嫁给了一个老鳏夫,总算有了一个立足之地,老鳏夫有宅子还有一间铺子,也有一些积蓄,可没过两年,老鳏夫就病死了,她继承了老鳏夫的宅子、铺子和其他家产,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光德坊的宅子里!” “光德坊?” 苏扬当即对庞同善等人抱拳道:“大将军、诸位将军,卑职要带人去光德坊查看,就不陪同各位了!” 庞同善摆手:“这里不需要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人抓回来,把案子结了,把丢掉的脸面挣回来!” “遵令!” 苏扬对严冬挥手:“你跟我走!蔡判官,去通知右果毅、校尉姬平集结人马!” “诺!” 第164章 行踪 光宅坊、越王府。 这光宅坊紧邻东宫的东边宫墙,北边隔着一道坊墙就是大明宫的丹凤门。 长安城的格局是越紧邻皇城,地价就越高,人口居住得就越密集,而在万年县,越往北,居住的官员大臣的官位和爵位就越高,越靠近皇帝居住的大明宫,居住之人的官位和爵位就越高。 大唐朝廷一些位高权重的宰相、王爷、宗室王爷多数都住在紧邻大明宫的光宅坊、长乐坊、入苑坊一带,这入苑坊就是后来唐玄宗时期的十六王宅。 在越王府门前大街的对面一道围墙的拐角处,彭九斤正带着几个人躲在这里,他们时不时往越王府大门处瞄上一眼。 除了大门外,在侧门和后门处,彭九斤都各自安排了两个人蹲守,一旦发现龟兹女人的身影就立即报告。 “嘶——这天也太冷了!”说着话的兵士搓着手、跺着脚,嘴里喷着热气。 这时一个兵士从后面跑过来对彭九斤说:“彭老大,街使府派人给外面的兄弟都传了话,说唐清化装成男子闯入右金吾狱劫走了吐蕃细作丹增,让我们都留意一下!” 就在兵士说这话时,彭九斤注意到越王府大门外来了一辆骡车,骡车上赶车的一个男子,从侧脸看似乎是一个龟兹人。 这人身形修长,还不如一般男子高大,就见这人跳下骡车走到越王府大门处交给守门守卫一个物件,然后转回来走到骡车旁等待。 “你刚才说什么?”彭九斤一边盯着那车夫,一边问。 兵士说第二遍:“左街使府派人传话说唐清化装成男子劫走了吐蕃细作丹增啊!” “嘶——老子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这车夫看上去娘里娘气的,又是胡人面目!快把画像拿出来!” 一个兵士立即拿来画像,彭九斤打开画像与骡车旁的车夫进行对照,“他娘的,还真是他!” “彭老大,抓不抓?” “别出声!你他娘的傻啊,这小娘皮能从金吾狱把人劫走,你以为她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指不定咱们这些人还不够她一个人杀的!你快回去向苏使君禀报,就说唐清出现在越王府大门外,快去!” “诺!” 光德坊。 大队兵马开进坊门,造出来的声势着实不小,进出坊门的百姓居民们都不得不纷纷避让,唯恐惹祸上身。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坊正,坊正很快带着一些里正和坊丁们追上了带队的苏扬。 “敢问这位将军是?” 苏扬板着脸:“本官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你就是坊正?” “正是小老儿,不知将军带兵来鄙坊有何贵干?” 苏扬问:“你来得正好,你坊中有一叫白婵的女子,你可知她住在何处?” 坊正小心问:“不知将军找白娘子所为何事?”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你只管带路,若是耽误了本官的公务,本官叫你吃罪不起!” “是是是,将军请!” 没过多久,坊正就把苏扬和数百金吾卫甲士和骑兵领到一栋小院子门前。 “将军,就是这里了!” 苏扬也不等坊正去敲门,当即举着长槊一挥:“众将士听令,跟我冲进去!” 兵士们听到命令就撞开院门,苏扬跳下马带头冲了进去,不消片刻功夫,这院子里里外外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前堂、后院、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苏扬愣是没有发现一人。 这时,一个兵士跑过来禀报:“启禀使君,厨房有一女子昏倒,厨房内有一股香味,但凡进去之人很快就头晕眼花,已经有好几个兄弟闻到香味之后都昏倒了!” 苏扬一惊,“快带某去看看!” 兵士很快把苏扬领到厨房门外,苏扬站在厨房门外果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就有一股头晕的感觉,他立即捂住口鼻,憋着气迈步走进了厨房之内,厨房内昏倒了四个兵士和一个女子。 “看来这女子应该就是此宅的主人白婵!” 苏扬检查了一遍厨房,发现灶内还有余热,锅里还有炒制的药粉残渣,厨房的气味肯定是这些药粉残渣散发的,他现在可以肯定,唐清用来迷昏监狱禁兵和严冬应该就是这种药粉。 严冬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咦?”他闻到了一点点气味,立即捂住口鼻憋住气,连退几步才松口口鼻说:“就是这种气味,太霸道了!” 苏扬立即从碗柜中拿起一个瓷杯,用锅铲把残渣装进瓷杯后盖上盖子揣进怀中,又拿起水瓢从水缸中舀水倒进锅内,再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吹进来,气温很快消散。 几瓢凉水泼下去,昏迷的几个兵士和白婵都逐一醒过来。 苏扬蹲在白婵面前问:“你叫白婵是吧?唐清呢?” 白婵眨了眨眼睛,摇头:“清姊在厨房炒制着什么药,我一进来闻到香味就昏过去,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唐清是吐蕃细作,你知道吧?” 白婵摇头:“不知道,如果奴知道她是吐蕃细作,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她进家门!” 苏扬道:“唐清和你的关系,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怀疑你窝藏吐蕃细作,你最好把她的下落交代出来,如果你交代她的下落,是否窝藏吐蕃细作这事还可以考虑,如若不然,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下场吗?” 白婵突然哭起来:“奴真的不知道她是吐蕃细作啊,奴之所以让她进门只是因为数年前她救过奴一命,奴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有错吗?奴昏迷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又怎能知道她的去处呢?” 这时严冬在外面喊到:“使君,这个石碾上的簸箕里还有一些切碎的药材,闻着气味似乎与那迷人的香味有些相似,只是没有那么霸道,不足以让人昏迷!” “看着她!” 苏扬丢下一句话走了出去,他来到石碾旁看见簸箕里果然还有少量切碎的药材,拿起来闻了问,在气味上的确有些相似。 “这种迷香太霸道了,闻一下就感觉头晕,多闻两下铁定昏迷,如果碰上唐清,就算武艺再高只怕也得被她用迷香放翻,看来得想办法配置出这种迷香的解药才好!”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苏扬突然想起不久前卢照邻好像跟他说过药王孙思邈就住在光德坊,这不知道这老头有没有办法分辨这些药材并配制出相应的克制之药。 “坊正、坊正呢?” 坊正跑过来:“在、在呢!” “你知道药王孙思邈住在那一栋宅子吗?” “知道、知道,将军要去拜访孙药王?” “对,还请坊正带路!” “请,请!” 第165章 带兵闯王府 孙思邈的宅子距离白婵的宅子并不是很远,在坊正的带路下,苏扬很快就来到孙府。 坊正向苏扬说:“孙药王有时时常出门,不一定在家!” 苏扬上前走到孙府门外对门子说:“还请通报一声,就说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前来拜访孙药王!” 门子看了看苏扬和身后的大队官兵,心下忐忑的询问:“不知将军要见我家老翁有何事?” 苏扬笑道:“不必紧张,在下对几味药物混合有些疑惑,所以想向药王请教一番!” 门子却道:“真是不巧,我家老翁出门访友去了,不在家中!不过如果将军要请教医药方面的问题,我家老翁的徒弟、现任太医院刘院正此刻正好在,相信他应该可以替将军解惑!” “那我就去请教刘院正,劳烦带路引荐!” “将军请!” 苏扬让兵士们都留在外面,他带着判官蔡鹤和严冬走进了孙府。 前堂坐着一个年近五旬的官员正跪坐在长几后吃茶,长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茶罐、炭炉子。 门子把苏扬等人领进前堂就对那中年官员行礼:“刘师兄,这位是右金吾卫苏街使,他说有药物方面的问题想要向阿翁请教,但阿翁不在家,您看?” 蔡鹤立即在苏扬耳边低声说:“太医院院正刘神威,孙思邈的大徒弟!” 苏扬对刘神威抱拳笑着问:“尊驾就是太医院刘院正吧,某有些药物方面的问题想请教孙药王,可谁知他不在家,刘院正作为孙药王的大徒弟,想必已得药王真传,不知能否请刘院正为我解惑?” 刘神威虽然是太医院当官的,但他的本职还是一个医师,连忙拱手回礼:“不敢说得师傅真传,苏将军若有疑惑但说无妨,只要刘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多谢了!” 苏扬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递给刘神威,“烦请刘远征看看,这是一些切碎的药材,应该已经是经过配伍的!” 刘神威接过布包摊开看起来,他伸手在碎屑药材中翻了翻,又不时用手指拿出一点点放在鼻子下闻闻。 良久,刘神威抬头对苏扬说:“这应该是配置迷魂散的主要药材,据说一些邪道人士喜欢用它害人!” “那您再看看这个!”苏扬又把装有在白婵厨房锅中收集起来的药粉残渣的瓷杯递过去,“小心,这气味十分霸道,闻一下就感觉头晕,闻两三下就会昏倒,不过某收集它时,它已经暴露在外很长时间,如果不闻很长时间倒也没事!” 刘神威接过瓷杯打开盖着憋住气息观察了一下药粉,再闻了一下,然后赶紧闭气并迅速盖上盖子。 “没错,这些药粉应该就是使用这些生药材碎屑再淋上酒水炒制而成!” 刘神威说到这里又笑了,“不过这种炒制的方法算是比较粗劣的,真正的迷魂散不是这么炮制的,要使用特殊方法提取药材之精气用小玉瓶装好,十几斤的药材才能提取一个小瓷瓶的量,大约就是六钱左右的样子,但只需要一滴洒在手绢上,拿着手绢在空中一扬,即便是在空旷处也能让二十人在两个呼吸之内昏倒,大半天之内不会醒转!” “如果不用特殊之法提取药材之精气,也可以在药粉之中加入粘合剂和压制其气味的药物,然后制作成香烛,点燃之后悄悄放入房中,房中之人闻一闻,闻不到任何异味,但会在不知不觉中昏迷,一整夜睡得如死猪一般,就算房子塌了不会醒来!” 苏扬听得知咂舌,忍不住问:“可有克制迷魂散之法?” “似这种粗制滥造的药粉气味闻了之后,只需用冷水泼洒昏迷者面部,很快就会醒转,但如果是中了精心研制的迷魂散之毒,就需要有专门的解药,若是要克制它,就需事先服下配置出的克制之药!” 苏扬当即抱拳说:“好叫刘院正知晓,某正带人追捕一名吐蕃细作,此人擅用这迷魂散的药粉,她不但用这药粉迷昏监狱守卫,还把另外一名吐蕃细作救走!如果可以的话,某想请刘院正配置一些迷魂散的克制药物!” “此事易尔!”刘神威答应后就吩咐孙府的家丁去准备相关的药材。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的好,刘神威只用了大个时辰就配置出了不少迷魂散的克制药物,这是一种药丸,事前服下一颗,一天之内都无须担心被迷魂散迷昏了。 苏扬拿着一罐子药丸告辞刘神威,离开了孙府。 刚出得孙府,彭九斤派来报信的兵士就赶了过来。 “启禀使君,我等奉命在越王府外监视,就在两刻之前,我们发现了吐蕃细作唐清,她扶着一个受伤的男子进了越王府!” 苏扬一听,顿时精神大震,周围官吏们虽然对有了吐蕃细作唐清的踪迹而大感振奋,但那可是越王府啊,岂是一般人能碰得了的? 苏扬瞟了一眼官吏,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和表情,当即大声下令:“众将士听令,随我前往越王府捉拿吐蕃细作丹增和唐清!” “遵令!” 兵士们经过严厉的操练,早已习惯听命行事,他们可不会管要捉拿、击杀的对象是谁,就算要杀的对象是皇帝,只要顶头上司的命令下来,他们就会挥下屠刀。 看着金吾卫甲士和骑兵们跟着苏扬走了,官吏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判官蔡鹤骑马追上去,他跑到苏扬身边说:“使君,要不要向中郎将周将军和庞大将军禀报一声再行动?” 苏扬摇头:“你要把事情考虑得太复杂,这事就难办了,只有越简单就越好办!若是让他们知道唐清和丹增在越王府,只怕我们根本就到不了越王府,上面就会让我带兵返回衙门!我们是去抓吐蕃细作,又不是要查抄越王府,怕什么?难道他越王就敢窝藏吐蕃细作?” 不久,大批右金吾卫甲士和骑兵在苏扬的统带下进入万年县辖区,这引起了左金吾卫辖下的武侯铺武侯们的注意,消息迅速上报到左金吾卫右翊府右街使署,右街使署又迅速上报到右翊中郎将府。 但苏扬带着兵马抵达越王府附近时,等待多时的彭九斤立即带着几个人迎上去。 “见过使君!” 苏扬勒马停下,“人在哪里?” 彭九斤说:“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唐清扶着丹增从骡车上下来,被王府内的一名侍女领了进去!” 苏扬点头:“很好,那个侍女如果站在你面前,你还记得她的长相么?” “某别的不行,见过的美人的长相是很长时间不会忘的,更何况才过去半个时辰呢!” “这就好!” 苏扬策马带着兵士们来到了越王府大门外,他接连下了几道命令,派出一些兵士监视越王府前后左右的几道门和围墙,防止唐清和丹增收到他带病前来的消息之后逃窜。 苏扬正在外面部署兵力时,越王府的守卫看着阵势吓得不轻,一个兵丁迅速跑进府内向管家禀报此事,管家得知消息,也感到事态严重,难道朝廷要对王爷动手?越王府可是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 管家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跑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喝茶的越王妃,“启禀王妃,大事不好,府外来了大队兵马,一个年轻的小将正指挥甲士们把我越王府团团包围!” “什么?”越王妃惊得失手掉落了茶杯,她面带惊容起身:“可知来的是何处兵马?” “回王妃的话,不知来的是何处兵马,某得到门外守卫的禀报就赶过来了!” 这时一个守门兵士跑过来禀报:“启禀王妃,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求见!” “右金吾卫的人?他们来作甚?” 第166章 琅琊王 雪停了,温度似乎更低,给人的感觉更冷了。 苏扬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手持长槊看着越王府的大门,身后的右金吾卫甲士们也一动不动。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大量的脚步声,苏扬扭头向声音传来的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四五十岁中年大汉手持大刀领着一队兵马走了过来。 判官蔡鹤一看,上前对苏扬低声说:“是左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丘神绩!” 丘神绩人还没到近钱,声音就到了:“这是哪位将军呐,怎么来丘某的地盘也不打一声招呼?” 苏扬对丘神绩抱拳道:“右金吾卫左翊府街使苏扬拜见丘将军!卑职手下发现了两个吐蕃细作的踪迹出现在这里,只因事情紧急,卑职担心细作跑了,因此火速带兵赶来,未能及时与左金吾卫打招呼,还请丘将军见谅!” 丘神绩出身于将门之家,其曾祖父是西魏镇东将军丘寿,丘寿还担任过车骑大将军,丘神绩的祖父丘和先后当任过北周、隋朝和唐朝的将军,唐高祖时期,他还当任过左武侯大将军,后来还加特进。 丘神绩的父亲丘行恭是丘和十五个子嗣当中最有名声,成就最大的,丘行恭当任过右武侯大将军、冀陕二州刺史,爵位天水郡公,丘行恭的兄弟们的爵位最低的也是县公。 因此,这丘神绩的家世真是了不得,尽管丘家自大唐开国以来都不是历任大唐皇帝的嫡系心腹,但邱家在大唐数次政变当中都稳如泰山,权势一直长盛不衰。 丘神绩勒马停下坐在马背上打量苏扬一番,笑道:“哦,原来是苏街使,苏街使的人当真看见吐蕃细作在这一带现身?该不会是进了这越王府吧?” “丘将军猜对了,两个吐蕃细作就是进了越王府!” 丘神绩眼珠子一转,“那······苏街使为何不进去抓人?” 苏扬道:“这里可是越王府,要抓人怎么也得知会主人一声!” “若是在这等待的功夫让吐蕃细作跑了怎么办?” 苏扬颇为玩味的看着丘神绩,“那能怎么办?卑职总不能带兵直接闯进去抓人吧?这可是一个亲王的府邸······要不,丘将军带人进去抓人?” 丘神绩是一个老油条了,他哪能上苏扬的套,连连摆手:“这吐蕃细作的踪迹是苏街使的人发现的,丘某怎能半途摘桃子呢?那可不行,这事还是由苏街使来做的好!” 苏扬笑了笑,扭头看向越王府大门,他已经听到大门内传出来的脚步声,应该很快就有人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越王府的大门打开,一个管家领着一个卫士队长和几个护卫走了出来。 管家在苏扬和丘神绩的脸色分别看了看,拱手问道:“敢问哪位是苏街使?” 苏扬抱拳:“在下便是!” 管家又看向丘神绩:“那······将军是?” 丘神绩抱拳笑道:“某是左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丘神绩!” “原来是丘将军,丘将军也是来求见我家王妃的?” 丘神绩急忙摆手:“非也非也,苏街使说他的手下在这里发现了吐蕃细作,丘某就想这里也是我左翊府的辖区,现在出现了吐蕃细作,某自然要过来看看情况!” 管家于是对苏扬拱手:“苏街使,我家王妃请苏街使入府!” 苏扬抱了抱拳回礼,扭头对身后武官和兵士们大喊:“校尉姬平带二十名甲士随某进府,其他人留在外面,不得大声喧哗!严冬、彭九斤,你们几个也跟某进去!” “遵令!” 苏扬跳下马,把长槊交给一个兵丁拿着,他手握腰刀刀柄跟着管家进了越王府。 进了越王府,苏扬如同走进了大观园,他只觉得苏府已经够大的了,没想到这越王府比苏府要大好几倍。 苏扬一边走一边观察越王府内的建筑布局和环境,还抽空问管家:“王爷不在府上?” “王爷奉圣命出京办差了!” 王府后院。 一个侍女急匆匆在花间小径跑着,她很快跑进了一间小院子,看见一个侍女横在扫着积雪,急忙问:“三夫人呢?” 打扫的侍女回答:“在堂内呢!” 大汗淋漓的侍女立即跑进了内堂,看见正在招待客人的三夫人就说:“夫人,不好了,一大堆官兵进了王府,王妃正在接见领兵的将军!” 三夫人和“客人”唐清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唐清不由自主的起身说:“这些官兵的狗鼻子也太灵了,我这才刚来就被他们收到了消息!我和郎君必须马上走,否则一定会连累南妹!” 侍女立即说:“走不了了,奴刚才去侧门和后门都看过,外面全部都是官兵,把整个越王府都围住了,现在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唐清的脸色立马全白了,她没想到官兵竟然会查到她和越王小妾南南的关系,她们可是有好些年都没有联系过了。 一想到会连累南南,唐清当即就说:“不行!即便整个越王府被围住了,我和郎君也必须要走,就算走不出去也要闯出一条血路!” 三夫人立即拉住唐清:“你们这样这么走得了?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这样吧,你们跟我来,我这院子里有一个藏身之处,快,再不去躲起来就来不及了!” 越王妃在王府前堂接见苏扬,苏扬被管家领着走进前堂,“禀王妃,苏街使到了!” 苏扬上前抱拳道:“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参见王妃!” 越王妃抬了抬手,和颜悦色问:“不知苏街使带这许多兵马把我王府团团围住是何用意啊?” 苏扬道:“最近几日,某奉命追查和捉拿吐蕃细作,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一个名叫唐清的吐蕃女细作潜入我右金吾狱杀死守卫,劫走了一名叫旦增的吐蕃细作,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人看见他们乘坐马车来到了越王府,并由一名侍女领着走侧门进了府中!” 越王妃听了这一席话,花容失色。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急匆匆从外面走进大堂,气势汹汹的喝道:“苏扬是吧?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知道这是何地吗?这是越王府,越王府的名声绝对不容玷污!” 苏扬扭头看了看这年轻人,“尊驾是?” 越王妃就说:“此乃犬子,琅琊王李冲!” 尼玛的,老子是王爷也就罢了,儿子也还是王爷,这还让不让人活? 苏扬心里诽腹了几句,抱拳对李冲说:“原来是琅琊王!卑职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李冲质问:“既然你的手下当时已经在我越王府外发现了吐蕃细作,为何不当场拿住?” “那是因为当时卑职部署在越王府门外的人手不足,这唐清又是一个狡猾并武艺高强的细作,还擅长使用迷香,很难对付!另外,我们也想看看她到底在何处落脚,是否还有同伙,因此当时并未进行抓捕!” 第167章 没搜到 最后这两句话让越王府的人都变了脸色,李冲当先忍不住:“什么?你怀疑我们越王府与吐蕃细作有勾结?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家是皇亲国戚,岂能与吐蕃细作有关联!” 苏扬冷着脸:“琅琊王,你们越王府的确与吐蕃细作有关联,是你们府内的侍女把吐蕃细作引进去的,而且我们还查到,这个唐清在很多年前就与贵府的三夫人是同一个花楼的姐妹,当时这个唐清的艺名叫婀娜,而贵府的三夫人当时的艺名叫南南,王爷需要卑职派人去调户部的档案卷宗来看吗?” “什么?还有这事?”李冲惊得脸色发白,接连退了几步。 越王妃倒是沉着冷静一些,她知道决不能让苏扬把这事坐实了,否则越王府就会有大祸,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三夫人与这个唐清真的有瓜葛,她也决不能让苏扬把人找到! “那么苏街使带兵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搜查吐蕃细作喽?” 苏扬抱拳道:“正是,还请王妃行个方便!” “我若是不准呢?你当我越王府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想搜就搜?想抓人就抓人的?” 苏扬早就知道此行肯定不会很顺利,谁都不愿意与吐蕃细作沾上关系,更不愿意被人知道,更何况还是越王府这样的皇亲国戚,但这一次他必须要搜查越王府,也必须要把人抓到。 他铁青着脸看着越王妃说:“王妃,有人亲眼看见吐蕃细作进了贵府,而您又不让卑职等搜查的话,这就更说明贵府在给吐蕃细作充当保护伞,甚至就是与吐蕃有勾结!就算某此时带兵离开,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皇宫那边就会有旨意下来,越王府同样在劫难逃,某不信王妃不清楚这一点!” 越王妃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她终究是一个女人,越王李贞又不在,她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扬趁机说:“王妃殿下,卑职并不想与贵府为难,某只是职责所在!贵府若是准许某带人搜查,只要抓住了吐蕃细作,某可以向上面陈述说是越王府主动配合我等抓捕了吐蕃细作,如此一来,只要王妃再上书请罪,再加上越王外出公干不在家中,某认为圣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越王府!” 越王妃思考权衡良久,终于点头:“好,我让你搜!但你若是搜不出来呢?” 苏扬抱拳道:“若是搜捕出来,卑职一定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来人,传令到外面,留下一百人围在外面,就连一只蚊子也不许飞出去!剩下的人全部进来参与搜捕吐蕃细作!给我搜,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 随着苏扬一声令下,兵士们行动起来,原本还留在外面的大批兵马也迅速开进越王府,一时间越王府内的仆僮、婢女们吓得惊慌失措,纷纷聚集在一起。 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彭九斤快速走进大堂禀报:“使君,在王府的马厩里发现了吐蕃细作乘坐的骡车和骡子!” 越王妃和琅琊王李冲等人纷纷再次脸色大变,难不成这三夫人还真的把吐蕃细作招进来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扬点点头,对越王妃说:“王妃殿下,既然三夫人与吐蕃细作唐清是旧相识,我们不如直接去三夫人的住处?” 越王妃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她只好起身:“走吧!” 没过一会儿,苏扬等人就在越王妃和琅琊王李冲等人的引路下来到了三夫人的住处,这里位于越王府的东北角,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越王李冲除了王妃这个正室之外,还有三房侧室,各自住着一个院子。 众人刚走进三夫人的院子,三夫人就带着两个侍女迎上来,笑着行礼说:“姐姐怎么过来了?咦,他们是?” 越王妃点头说:“这位是金吾卫的苏街使,他说有人看见两个吐蕃细作进了咱们王府,我就想啊,咱们不能背这个窝藏吐蕃细作的坏名声,因此就让苏街使的人搜一搜,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唯独你这间小院子还没搜过,让他们搜一搜吧!” “姐姐,你这脾气也太好了,竟然被人欺负成这样!” 三夫人脸色一变,怒斥苏扬等人:“你们当越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搜就搜?有没有圣旨?” 苏扬道:“没有!” “没有圣旨就敢擅闯越王府搜查,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活得不耐烦了!赶紧滚蛋,现在滚还来得及,否则越王府不但让你们官位不保,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扬面无表情:“三夫人,今天没有圣旨某也要带兵搜一搜,这事可由不得你!” “你敢!” 苏扬举手一挥:“来人,搜!” 三夫人立马张开双臂拦住,“我看谁敢搜!” “唰”的一声,苏扬拔刀出鞘架在了三夫人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三夫人与吐蕃细作唐清乃是旧时好友,她的马车出现在越王府,你有重大嫌疑!来人,绑了!” 几个兵士迅速扑上来控制了三夫人,三夫人大喊大叫:“放开我!你们敢对我不敬,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苏扬瞪着三夫人,向众军士挥手:“搜!” 兵士们迅速分散开来四处搜查,在房子里翻箱倒柜,弄得哗啦乱响。 苏扬对彭九斤和严冬二人说:“你们也去搜,搜仔细一些!” “诺!” 苏扬一行人跟着搜查的兵士们来到了三夫人宅院的主屋,屋内虽不如王府前院的前堂宽敞,但也是应有尽有。 三夫人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兵士们的控制,越王妃铁青着脸,心里头也是很不爽,她只希望吐蕃细作并没有在这里,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反将一军。 琅琊王握着拳头,看着四处乱搜乱翻的军士们,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一个兵士过来报告:“启禀使君,西边房全部搜过了,没有发现吐蕃细作的身影!” 很快又有一个兵士走过来禀报:“启禀使君,卑职等搜查了东边所有厢房,没有找到吐蕃细作!” 接着又有兵士来报告:“使君,主卧、两个侧卧、书房全部都搜遍了,也没有发现吐蕃细作!” 被控制的三夫人当即大叫:“怎么着,没搜到吧?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吐蕃细作,我看你们是故意欺上门来,今天你们不给一个交代,这事没完!” 琅琊王冲到苏扬面前一把抓住他的盔甲,厉声大喝:“姓苏的,你们搜也搜了,我越王府根本就没有你们要捉拿的吐蕃细作,现在你怎么说?” 越王妃这时出声了:“冲儿,还不放开苏街使,如此拉扯成何体统?苏使君也是为国尽忠、为君分忧!” 苏扬的心中一沉,这时严冬和彭九斤都阴沉着脸从两个方向走了过来,显然他们也没有收获,他看向彭九斤:“妖精你可看清楚了,唐清和丹增是真的进了越王府?你要明白这事的严重性!” 第168章 双双被抓 彭九斤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说实在话,他和手下兵士们并没有见过唐清本人,只是看过画像,当时唐清又是男扮女装,距离也不是很近,他也并不是十分确定,当时他可是见过丹增的呀! 想到这里,彭九斤心下一横,他当即对苏扬抱拳说:“使君,卑职只是见过唐清的画像,没有见过她本人,当时那赶车的年轻人从骡车上搀扶下来的就是旦增,卑职是见过丹增的,绝对不会认错,而且那辆骡车······” 旁边的判官蔡鹤这时说:“使君,有一个兵士认出了王府马厩旁的那辆骡车是武三思之妻邱氏当时乘坐的骡车,唐清也正是跟着她进的金吾狱从而劫走了旦增,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苏扬转身面相越王妃:“王妃殿下,先不管某的下属是否真的看清了吐蕃细作进了贵府,但贵府马厩的那辆骡车是证据,它证明吐蕃细作唐清带着旦增曾经来过贵府,这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 “但人并不在越王府,一辆骡车证明不了什么,这天下的骡车由相似的并不稀奇!” 苏扬听了越王妃的话,他还真不信邪了,难道唐清和丹增二人会飞不成?他步子向西边厢房走去,众人见状,也都跟上,越王府的人当然也不例外。 苏扬一边走一边放开感知,仔细的感知这宅院里的一切,他相信唐清二人一定还藏着这院子里的某处。 先搜了西边厢房,接着又搜东边厢房,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最后他来到了主人卧室,包括主卧和两个侧卧。 他细细感知了一番,同样没有发现,他的思绪感知甚至能察觉到衣柜、墙的另一边,可就是没有发现某处藏着人。 最后他来到了书房,这书房不是很大,四周却都放着书架,书架上放着很多竹简、木牍、书画卷轴。 “咦!”苏扬突然一顿,他感知到书房的西边墙壁内似乎另有空间,当即走到西边书架前仔细寻找。 在超常人的感知下,他很快找到了一个机关,按动机关之后,就见书架一分为二向两侧缓缓移动,露出一扇门,书房内其他人都大吃一惊,两个兵士唰唰拔出腰刀上前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里面很快传来喊声:“使君抓住了!” 负伤的丹增被两个兵士用担架抬了出来,苏扬看了一眼,这丹增伤的不轻,应该是被严冬的飞针射伤,又没有及时处置,因此伤势很严重。 苏扬扭头看向越王府的人,大喝一声:“吐蕃细作唐清肯定还在此院之中,这是一个龟兹女人,长着一张胡女的面孔,她擅女扮男装、擅使迷香、武艺高强,众将士听令,再给我搜,搜仔细,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遵令!”军士们再次开始重新搜查院子。 抓住了被劫走的丹增让军士们的胆子比刚才更大了,这一次他们搜查的动作更大、更粗暴,但凡能藏人的器具都被他们推翻打开,就连书架、桌子、床铺也被掀开、翻倒,墙壁也被军士们用长枪和刀戳得到处都是破洞。 米缸、水缸全部被敲破,房梁、屋顶上也专门派兵士上去搜寻,就连花圃、走廊过道、草坪每一寸土地也都一一仔细搜查。 苏扬冷着脸,杀气腾腾走到越王妃、琅琊王李冲面前:“王妃、小王爷,这可不是卑职故意要为难你们越王府吧?被劫走的吐蕃细作丹增在你们越王府被搜出来,你们还有何话可说?我劝你们把丹增的同伙唐清交出来,这样卑职还可以向圣人上书说是你们的主动配合搜捕抓住了吐蕃细作,若是被我们的军士搜出来,卑职的奏章上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越王府脸色发白,她从未经历并应付过这种事情,脸色发白,心乱如麻,琅琊王李冲极其败坏的冲到被控制的三夫人面前冲着她大叫:“你这个贱人,你要害死我们越王府所有人啊?听见苏街使的话了吗?还不快把人交出来,说,把她藏在哪儿?” 到了这个时候,三夫人也没有刚才的嚣张和盛气凌人了,她脸色平静,“她早就跑了,你们抓不住她的!” 李冲差点气得吐血,跳脚大骂:“你这个贱人、该死的贱女人,你想死不要紧,干嘛要害我们全家,啊?这些年来父王、母妃和我待你不薄啊,你原本只是花楼的歌姬,父王把你以妾的身份娶回家,我们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的嫌弃你的出身,你怎么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一个吐蕃细作值得你用自己和全府上下数百条人命相护吗?” 三夫人抬眼看着李冲,原本平静的脸变得狰狞、一副厌恶、憎恨的表情,“没人嫌弃我的出身?你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虽然表面上没有嫌弃我,但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不知道有多瞧不起我,真当我不知道吗?你们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恶心人!”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贱人,你这个贱人!”李冲气得冲上去握着拳头就要动手,两个军士立即把他拉住才没有让他得手。 苏扬走到李冲身边说:“小王爷,看来三夫人对你们越王府的人可谓是恨之入骨了,就因为你们瞧不起她歌姬的出身!可见,偏见和傲慢会给自己和他人造成多大的危害!” 李冲立即说:“苏街使,窝藏吐蕃细作可是这个贱人一人所为,我们越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全然不知情啊!” 苏扬摆了摆手,走到三夫人面前,“三夫人,越王府里里外外已被我金吾卫甲士围得水泄不通,我不相信唐清有飞天的本事逃出去,她一定还在这院子里,我觉得你应该把她的藏身之地主动说出来,这对你和越王府所有人都有好处!如果你主动把她的藏身之所说出来,我可以向圣人上书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三夫人以轻蔑的眼神看了看苏扬,“小孩,你用这些话去哄骗其他小娘子或许很有效果,但你想哄骗老娘还嫩了一些!” 苏扬正色道:“我没有骗你,我甚至还可以让你脱罪!” “哈哈,哈哈哈······”三夫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扬道:“你以为我是胡说八道?那我告诉你,据我所知,目前朝廷已经派人与吐蕃新大论赞婆商谈议和之事,一旦议和成功,吐蕃方面必定会要求朝廷释放被抓的细作,而朝廷对杀不杀这些人根本无所谓,到时候我把你也列为唐清一伙,你就可以和唐清、丹增一样被释放,但你们肯定不能再呆在大唐境内,一定会被驱逐出境!怎么样,你对这样的安排满意吧?把唐清的藏身处收出来吧!” 苏扬说到这里扭头看向被抓的丹增,“你也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如果你们都想活命,你最好还是劝唐清自己出来投向,若是惹火了我,我是不会等到吐蕃和大唐议和成功就把你们全部弄死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三夫人却是冷笑一身,“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既然你知道大唐和吐蕃议和已是事实,迟早要把我们都放放了,你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和力气的要抓我们?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还是说你的目的根本就是想骗我们把唐清招供出来,从而把我们都杀了?” 苏扬大怒:“我有我的职责,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是兵,你们是贼,我的职责天生就是抓捕你们,不管朝廷以后是会杀你们,还是会放你们让吐蕃使臣带回去,此时此刻,我必须要抓住你们!我希望你们要抓住这一次难得的机会,让唐清主动投案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三夫人和丹增咬着牙不出声。 苏扬一直看着这二人,他突然发现了旦增的目光时不时要瞟向正在院子里搜查的军士们,他很快注意到丹增关注最多的是靠近房屋东侧的位置,难道唐清藏在那儿?可那一片都是空地啊,只有几个军士在草丛里搜索着。 苏扬当即握着刀柄迈步向那一片空地走过去,这时丹增的脸色一变,三夫人的脸色也是出现了一丝慌张。 苏扬走到空地上以目光一扫,却发现这里除了一口水井和一棵大树之外,全部都是草坪,他抬头向上看了看,大树上裹着白白的冰雪,根本不可能藏人,难道藏在水井里? 他走到水井边上向里看了看,这水井还有些深,他伸手摇动轱辘,把水桶摇起来一些,然后迅速松手,轱辘转得飞快,水井内传来“嗵”的水桶掉在水中的声音。 苏扬迅速以感知探查水井之内,很快发现水井藏着有人,是唐清,绝对是唐清! 他张口就对水井内大喝:“唐清,我知道你藏在水井下,出来吧,你跑不了了!你若不出来,我就只好让丹增下去陪你了!要不然等到吐蕃和大唐议和成功,朝廷还要应吐蕃的要求放了你们,那我和兄弟们这些天不是白干了吗?” 良久,掉在轱辘上的绳子动了动,一股拉力把绳子拉得鼻子,苏扬往下一看,下面正有一个人攀爬着绳索向井口方向而来。 没一会儿工夫,唐清就攀爬着绳子跳出了水井,一群凶狠的兵士拿着兵器扑上来把唐清按在了雪地里。 第169章 失之交臂 越王府外,丘神绩坐在马背上以手抚摸着马鬃,周围的兵士们一个个都呼着热气,有些人的鼻子冻得通红。 旁边一个参军对丘神绩说:“将军,您说苏扬能不能从越王府搜出吐蕃细作?” 丘神绩微微一笑:“他们搜的时间越长,搜出吐蕃细作的可能性越低,但不管怎么说,无论他们是否能搜出吐蕃细作,苏扬这一次都已经把越王府得罪死了,以后有他好果子吃的!” 参军一愣,“将军这话怎么讲?他若是搜出了吐蕃细作,这越王府岂不是要倒大霉了?还能把苏扬怎样?” 丘神绩摇头:“你不懂啊,越王并非一般的王爷,虽与当今圣人并非一母同胞,但圣人却对越王信任有加,一起吐蕃细作事件还扳不倒越王府!就算这件事情让越王府垮了,你以为苏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那些李唐宗室王爷们能放过他?” 正说话间,大批兵马从越王府内走了出来,没过多久,就见苏扬等人也出来了,后面紧跟着越王妃、琅琊王李冲等人,再后面就是兵士们押着三个人走了出来。 “嘶——还真被他搜出了吐蕃细作?这下越王府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了!”丘神绩忍不住说了一句。 只见苏扬站在王府大门外一侧让兵士们把吐蕃细作们押走,越王妃上前对苏扬说:“苏街使,这件事情还请苏街使在上书时笔下留情,我越王府上下对三夫人收留吐蕃细作一时都不知情,还请苏街使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牵连无辜之人,我越王府上下数百口感激不尽!” 苏扬抱拳道:“王妃,卑职只是一个干活的人,如果卑职弄虚作假,一旦被上面知道,卑职不但官职不保,甚至后果更加严重,但卑职也不会再向上面报告时夸大其词,请王妃不要为难卑职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朝廷的责问吧!卑职还有公务,就不打扰了,告辞!” 待苏扬走下台阶来到战马一旁,丘神绩打马过来指着丹增三人问:“苏街使,这就是你们在搜捕的三个吐蕃细作?” “对!” “没想到这越王府内还真藏着细作啊,这次被苏街使搜出来,可谓是大功一件啊,本将提前恭喜了!” 苏扬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像是恭喜,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他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抱拳:“区区小事而已,不是什么大功!” “那行,既然吐蕃细作已被苏街使抓住,这里就没有本将什么事情了,本将就先告辞了!” 苏扬立即叫住丘神绩:“丘将军稍等,卑职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丘将军帮忙!” “哦?不知苏街使有什么需要用到本将的?” 苏扬当即说:“卑职收到消息,有一伙人吐蕃刺客化装成波斯景教徒隐藏在升平坊内,因此卑职想请将军带兵去升平坊进行搜查,当然升平坊是将军的辖区,搜查由将军主导,卑职带人协助,若是抓到了吐蕃细作,功劳算丘将军一半,但丘将军必须把人交给卑职!” “哦?升平坊也有吐蕃细作?这些天究竟是这么了,为何出现如此之多的吐蕃细作?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丘神绩嘀咕了一下,当即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某的地盘上出现了吐蕃细作,某这个金吾中郎将理当带兵前往搜查,确保长安城的安全!众将士听令,随我前往升平坊搜查吐蕃细作,出发!” “诺!” 苏扬见丘神绩答应并带兵前往,他当即下令让校尉姬平带一百人把丹增、唐清和三夫人押回金吾狱,并禀报大将军庞同善,增加监狱兵力,加强守卫。 随后,苏扬带兵跟在丘神绩的左金吾卫甲士们后面,两支人马浩浩荡荡开往升平坊。 穿着常服的游景云赶着一辆骡车在大街上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十分警惕。 没过多久,他赶着骡车到了自己家院子门口,他跳下马车打开院子门,把骡车赶进了院子里到旁边马棚藏了起来。 熬带和鹜带着几个手下从屋内走了出来,熬问:“如何?买到甲胄了?” 游景云指了指车厢:“在车厢里,包括兵器在内一共六套!那般黑市商人也忒黑心了,你给的那些金饼我可是一丁点儿没剩下,还倒贴了两个金饼才凑够数目!” 熬当即向鹜和其他几个人挥手:“快,把甲胄和兵器都拿进屋子里,全部都给我换上,咱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马就走!” 游景云也恨不得这帮瘟神快点离开,以免连累他,连连点头:“没错,离天黑没多久了,得赶紧离开,若是在此过夜,等宵禁之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熬又让鹜去给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送食物,让她们吃了之后安静的睡去,途中不给他们惹麻烦。 北风呼啸着,大街上行人都裹着厚实的衣裳,连手都缩在袖子里,长袍大袖式样的汉服唐装只有那些有身份的人在平时都穿着,一般的平民百姓们却都只穿短打,方便干活。 一队队的金吾卫甲士在两个将领的带领下向升平坊方向开过来,街上的行人和车马纷纷避让。 “前面就是升平坊了,加快速度!” 兵士们粗喘着,嘴里喷出长长的热气,听到将领的叫喊声就加快了脚步。 队伍转过弯来正向升平坊的北墉门而去,这时一个小吏赶着一辆骡车从北墉门出来,周围有六名羽林卫士手持长枪护卫而行。 隔着远远的,在前面领头的丘神绩就看见了这辆骡车和羽林卫士们,他嘴里一声:“咦,羽林军卫士?这是哪位贵人来过升平坊?” 谁都知道羽林军是皇帝的私军,名义上是除了皇帝之外,任何都无权调动的,一般能让羽林军护送的人,不是皇帝本人,就是皇后和宫中各位嫔妃,就连太子都没有权利调动这一支人马。 金吾卫兵士们行至升平坊北墉门外停了下来,丘神绩勒马看着远去的骡车和六个羽林军卫士正向找人去询问一下,这时苏扬骑着马跑上前来问道:“丘将军,前面是宫里哪位贵人?” 丘神绩摇头:“我哪儿知道,哪位贵人来这里也不会通知我们啊!来人,去坊门处问问坊丁,刚才出坊的是哪位贵人!” 一个兵士迅速跑向坊门处询问坊丁,又很快返回禀报:“启禀将军,坊丁们说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出坊的是哪位贵人,而且他们也不敢问!” 丘神绩摆摆手,对苏扬说:“苏街使,咱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天色也不早了!” “行,就请丘将军下令吧!” “好!”丘神绩答应,当即下令派人去把坊正叫过来,让坊正、各里正带着左金吾卫的甲士们进行搜查,由苏扬的右金吾卫甲士们在坊外堵住四门和围墙外,暂且禁止任何人离开升平坊。 苏扬带着严冬、彭九斤等一干人等跟着丘神绩等人一起主持搜查事宜。 不久,苏扬等人正在搜查一栋宅子时,一个左金吾卫的小吏急匆匆跑过来禀报:“苏街使,我们发现了吐蕃人的落脚点,丘将军请你过去!” 苏扬精神一震,当即带人赶过去,很快就被小吏带到了游景云的宅子里。 “丘将军!” 宅子里的前堂,丘神绩指着地上一堆波斯景教的教服、鞋帽对苏扬说:“你看!” 苏扬蹲在地上捡起一件景教教服一看,又数了数,抬头道:“没错,一共六套,吐蕃刺客肯定在这里做过停留!” 站在一旁的坊正跺脚后悔不已:“哎,都怪我太粗心了,早就应该看出游景云的不正常,没想到是他把吐蕃刺客们藏在了自己的家里!” 丘神绩说:“这宅子里里外外某都派人搜过了,没有找到一个人,游景云很可能已经跟着吐蕃刺客们走了!” 苏扬豁然起身:“马上绘制游景云的画像,发给各坊坊正、里正、坊丁和金吾卫各武侯铺,秘密通缉!” 第170章 再现踪迹 苏扬在游景云的宅子里搜寻了一遍,想要找到一些线索,但吐蕃刺客们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时一个兵士跑进来报告:“启禀将军,在马棚里发现了一些木板,似乎是刚从什么物件上拆下来的!” 苏扬和丘神绩等人迅速赶到马棚,苏扬捡起地上一块长木板看了看,他皱眉对丘神绩等人说:“这一伙吐蕃刺客上次从兴化坊逃脱时乘坐一辆经过改装的骡车,如果某猜得不错,这些木板应该就是他们从骡车车厢上拆卸下来的,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已得知他们改装过车厢的事情,因此把改装的车厢又还原了!” 丘神绩道:“如此一来的话,线索又断了,这长安城里同种骡车的车厢太多了,根本分辨不清!” 苏扬苦思片刻对丘神绩和坊正说:“从屋里留下的痕迹来看,那一伙吐蕃刺客并没有离开多久,他们走不了多远,一定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只是这伙人又改变了装束,想要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并不太容易,但只要控制好城门,严格盘查出城人员,他们就跑不了!还请丘将军及坊正让下面的巡逻兵士、武侯们和坊丁们多留意一些!特别是坊正,还请你组织里正和坊丁们每日提着铜锣在街上敲锣提醒百姓们,多留意吐蕃人,若是发现异常,立即报告,我们右金吾卫悬赏重金寻找这一伙吐蕃刺客的下落!” “好说,好说!” “一定,一定!” 与丘神绩分开之后,判官蔡鹤问:“使君,我们现在······” 苏扬思索片刻说:“回街使署等消息!你回去之后立即起草公文发给右街使署和左金吾卫、长安县衙、万年县衙,让各坊派出人手向百姓们宣言吐蕃刺客的危害,提醒百姓们要时刻注意身边的人,一旦发现吐蕃刺客的踪迹就要立刻报告!” “卑职明白!” 在回去的途中,苏扬又派人去金光门告诉霍撼山关于吐蕃刺客熬及其下属们已经从升平坊逃脱的消息,命令霍撼山继续严格盘查出城人员,坚决不让吐蕃刺客逃出城去。 苏扬带着众将士回到右金吾卫,刚进门走到校场旁就看着大将军庞同善以及一干右金吾卫将军官吏们陪同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从金吾狱中方向走过来,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在监狱中看见过这个女人,这时武三思的正室邱氏。 几人正说着话,庞同善看见了苏扬,立即对他招手。 苏扬上前抱拳拜见:“见过大将军!” 庞同善笑着对苏扬说:“苏街使,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起居舍人裴炎,字子隆!” “子隆啊,这就是抓住吐蕃细作的苏扬苏街使,自从发生右金吾卫狱被劫一事之后,老夫就限他在一天之内把相关吐蕃细作缉拿归案,没想到他还没用半天就把人抓住了!” 苏扬对裴炎抱拳:“原来是裴舍人,幸会!” 裴炎这个起居舍人的官阶是从六品上,比苏扬的正六品上整整低了两级,裴炎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苏街使抓获吐蕃细作的事情,就在刚才就连圣人和皇后都知道了,他们可是对苏街使赞不绝口啊!” 少来!这话也就是轰轰小孩还差不多,苏扬根本就不信,这帮当官的没一个说实话的,随口就能把你捧上天,也能随口就把你贬的一文不值! 苏扬连忙说:“哎呀,那卑职可担不起圣人和皇后的称赞,卑职只是尽了本职而已!不知裴舍人来我右金吾卫有何指示啊?” 庞同善在旁边说:“苏扬,是这样的,圣人和皇后听说右金吾狱出了事,来探望丈夫的邱氏也因这事深陷囹圄,在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颇为不忍,因此派了裴子隆前来传达口谕,让我等释放邱氏回家,毕竟家里还要孩童,不能把人家父母都关起来,至于武将军,朝廷已经在你的奏章上批阅了回复,关满十天再放人,你是这事的主事之人,你说呢?” 苏扬瞟了邱氏一眼,心中嘀咕,你个老东西,你把人都放出来还问我的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我还能把她关回去不成? 他心中正要说话,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起居舍人的职责不是记录帝王日常行为和国家大事的专职官员吗?他一个起居舍人怎么会被皇帝派来干这事? 苏扬心中一动,问裴炎:“裴舍人,不知是这口谕是圣人下的,还是皇后的下的?” 裴炎一愣,立马就笑着反问:“这有区别吗?” 尼玛,当然有区别了,你一个起居舍人是为皇帝服务的,就算皇帝派你来办事,这也很正常,但如果是武媚娘派你来的,这事就不正常了,说明你这家伙肯定已经成了皇后的心腹,否则武媚娘怎么会派一个起居舍人来办这种私事? 苏扬皮笑肉不笑,“没、没,卑职也就是随便问问,既然是圣人和皇后的口谕,那卑职等人自然得遵从,邱氏就交由裴舍人带回了!” “既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裴炎说完向庞同善等人拱了拱手,带着邱氏离去。 庞同善等人把裴炎和邱氏送出右金吾卫府衙才回转,苏扬颇为不解,“大将军,这裴炎只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值得您这位大将军亲自接待并送出门外?” 庞同善闻言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苏扬的肩膀:“苏扬啊,做官这方面你还差的远呐!他虽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可你想过他所处的地位吗?起居舍人,虽不说时刻跟随在圣人身边,但至少比我等接触圣人的机会和跟随圣人身边的时间要多得多,若是适当的机会,他只要说一两句对我等不利的话,等待我等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啊!” 苏扬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庞同善说的话有道理,自古以来,皇帝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进谗言的小人,他虽不知这裴炎的人品如何,但想了想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此人。 众将官各自散去之后,苏扬带人来到了狱中见到了被单独关押起来的唐清。 在牢房外,苏扬看着被关在牢房里面的唐清,一个问事上前提着一个牛皮袋子对苏扬禀报:“使君,这是从这吐蕃细作身上搜出来的,应该就是她用来迷晕守卫的迷香,还有这是手套,鹿皮的,应该是戴上使用迷香的!卑职等服用了使君给的解毒丹,很有效果,闻了迷香都没事!” 苏扬接过牛皮袋子和手套看了看,交给蔡鹤:“收起来,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诺!” 在苏扬的命令下,守卫打开了牢门,他走进去问唐清:“唐清,你知道熬和他手下的下落吗?” 唐清摇头:“你问错人了,我怎可能知道这事!” “你曾经跟多吉在一起,难道他就没有跟你透漏一些什么消息?” “多吉他们有什么事情根本就不跟我说,我只是一个女人,平时只是替他们打杂,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机密之事根本就不可能!” 苏扬道:“那你认为他们可能躲在什么地方?” 唐清冷笑:“你们都快把长安城翻一个底朝天了依然没有抓到他们,很显然他们肯定是藏到了你们想不到的地方!” 唐清虽然不配合,但苏扬却从这话里得到了启示,没错,熬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肯定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方,那么到底什么地方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呢? 苏扬又在忧虑之中思考和等待了整整一夜。 翌日,裴旭急匆匆跑进署衙二堂对苏扬说:“使君,有消息了,西市有一个巡街的武侯上报说昨天傍晚时分好像在西市看见过游景云!” “什么?在西市看见过?确定吗?” “应该差不了,画师把游景云的画像还是画得很相似的!” 这时彭九斤说:“咦,怎么猪头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了,他不是带人在丹增的毛皮铺子里蹲守吗?” 苏扬听了这话突然灵光一闪,卧槽,熬这伙人该不会躲进了丹增的毛皮铺子里吧?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猪头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他立即大声喝道:“快集结人马随我赶往西市!” 第171章 营救 “让开,快让开!”前面一个骑兵一边骑马在街上小跑嘴里大声吼叫,一边挥舞着马鞭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 大街上的行人们纷纷惊叫着避开,迎面而来的车马也纷纷避让。 不让不行,在这骑士的身后是苏扬领着数百骑兵和金吾卫步兵甲士以整齐的步伐快速奔跑着,整齐的踏步让街面都不停的轻微抖动,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不说普通的百姓,就算是高官大臣骑着马或乘坐骡车,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队伍在苏扬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西市东大门口,苏扬勒马停下,当即下令:“彭九斤、严冬、裴旭,你们三人带十数人悄悄把皮毛铺子围起来,探查清楚铺子里的动静之后速来禀报,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这三人都知道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在吐蕃刺客们的手里,这个时候还真不敢把吐蕃刺客们逼急了,要不然人质会有危险。 “遵令!”三人一起抱拳答应,带着人手快速向毛皮铺子赶过去。 苏扬下令让将士们原地休息、待命。 却说彭九斤、严冬和裴旭三人带着十几个人手悄悄把毛皮铺子围了起来,前后门都有人埋伏,严冬还专门带着几个弓弩手埋伏在左右两侧铺子的房顶上。 彭九斤把耳朵贴在铺子大门上,听了一会儿扭头对裴旭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听到。 裴旭想了一下,拉着彭九斤走到一旁低声商量一二,没过多久,这二人就化装成市吏,带着几个兵丁来到了毛皮铺子钱。 彭九斤走到铺子钱捶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熬及其下属还真的挟持了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躲在这毛皮店里,至于耿长生和几个奉命守在这里的金吾甲士们则在昨天傍晚时分被突然赶来的熬及其下属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因为他们装扮成羽林卫士,耿长生等人根本没有防备,被熬和鹜等人轻易打败并控制。 在激烈的交手过程中,三个金吾甲士被杀,耿长生和两个金吾卫甲士受了轻伤。 彭九斤的敲门让熬和鹜等手下都大为紧张,留下一个吐蕃人看守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熬和熬带着手下都拿着兵器躲在大门口,在熬的示意下,游景云出声问:“谁啊?” “是金吾卫的兄弟们吧?我们是市署的,我等奉命来查看一番,顺便给金吾卫的兄弟们送一些吃食和酒水!” 熬快速思考着如何应对才不会引起怀疑,他很快有了决定,对游景云点点头。 游景云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一条缝,仅供一个人可以通过,他看了看彭九斤、裴旭和他们身后的兵士,然后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这边,立即对彭九斤等人拱手:“我等奉命隐藏于此等候其他吐蕃细作前来联络,以便抓捕,还请诸位兄弟见谅!” 彭九斤看着游景云,眼神中精光一闪,抱拳道:“无妨,我等明白!我们带来的吃食和酒水不多,不知你们有几人,如果不够的话,我们再去弄一些过来!” 游景云连忙摆手:“不用劳烦诸位兄弟们,铺子里还有一些米粮······” 彭九斤却笑道:“只吃米粮怎么行?还是要吃点肉食和菜的,兄弟们别客气,你们为抓吐蕃细作日以继夜的守在这里,也是保护我们西市的安全,我们市署拿出一些钱财给你们买一些肉食和菜是应该的!” 熬考虑到一味的推迟可能引起市吏的怀疑,躲在门后的他立即向游景云打眼色、做动作,游景云用眼角余光看见,当即笑着对彭九斤说:“那就多谢诸位兄弟了,我们这里一共有十二人!” “那行,待会儿我带人送过来!” 彭九斤和裴旭等人等人走后,游景云迅速把门给关上了。 熬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游景云和鹜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鹜有些绷不住,“熬,会不会是市署的人发现了异常,特地过来探查情况的?要不咱们趁着没有宵禁赶紧换地方吧?” “换地方?去哪儿?”熬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向鹜。 鹜一时语塞,他们在这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找一个落脚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熬又问游景云:“你可知道这长安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我们落脚的?一定要安全的?” 游景云摇头苦笑:“你这是为难我了,仓促之际你让我去哪儿给你们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现在外面的情形你们难道心里没谱吗?咱们来这里还是靠着一身羽林卫的装束才骗过了巡街的武侯和行人!” 经过考虑,熬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此时他对外面的情况不太清楚,贸然出去很可能会暴露,而且他认为市署的市吏们来这里查看是正常情况,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市署不可能无动于衷。 “先等等看,待会儿如果市署市吏没有异常,我们就继续藏身在这里,等到夜间时分,我再独自出去探查消息,顺便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西市东大门。 坐在马背上的苏扬听了彭九斤等人报告,“十二个人?熬加上他的手下一共六个,再加上游景云、月轮公主和我家娘子就是九人,另外三个难道是还有三个兵士活着?” 彭九斤站在一旁担忧的说:“也不知道猪头咋样了,这三个人里头是不是有他!” 裴旭问:“咱们是现在就动手,还是······” 苏扬考虑了一下,“走,咱们过去!” 队伍跟着苏扬开进了西市,在苏扬的指挥下,兵士们悄悄包围了毛皮铺子。 思索一番之后,苏扬招来校尉姬平和霍撼山吩咐:“你们二人留在这里控制兵士们,某带人从后院杀入,待会儿你们这边由彭九斤和裴旭负责敲门与吐蕃刺客们交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再带人翻墙进入后院对人质展开营救,一旦后面传来打斗厮杀吼叫身,你们这边也立即动手,绝不能放走一人!” “明白!” 苏扬立即带另一些机灵精干的兵士绕道到后院等候消息。 前门这边彭九斤和裴旭带着几个兵士提着食物和酒水来到了铺子门口敲响了大门。 铺子里的熬和其他吐蕃人听到声响立即警觉起来,熬担心有诈,把鹜叫到一边吩咐:“你带一个人去看着公主和淳于氏,若是前门那边出了问题,又或者有人潜入后院,你们一定要控制好公主和淳于氏!” “好,你放心吧!” 熬当即带着另外三个吐蕃人手下和游景云前往大门处应付官兵。 他们刚走不久,苏扬就带着几个兵士出现在了旁边铺子的房顶上,早在这里监视的严冬摸过来问:“使君,如何行事?” 苏扬放开感知探查着后院的情况,不久他就以感知探查到了月轮公主和淳于仙仙所在的位置。 “有两个人看守,我和严冬先下去,一旦我们动手,你们就立即跃下支援!” 几个兵士点头答应。 苏扬与严冬互相点了点头,二人当即从房顶上快步跑到围墙上并飞身落下,苏扬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落地之后顺势打滚卸掉了剩余的力道,而严冬也同时落了地,却只发出很小声响。 若是一般人在喧嚣的大白天根本听不到落地生,但鹜却有着灵敏的听觉,他立即提着刀豁然起身大喝:“谁!” 另一个吐蕃人也神情紧张的提着刀躲在房门后戒备。 鹜立即把刀架在淳于仙仙的脖子上对另外一个吐蕃人吩咐:“你出去看看!” 房门打开,那吐蕃人提着刀小心翼翼走了出去查看动静,在屋檐下穿过两个房间,感觉廊柱后有人,扭头一看,却见一道银光射来,他本能的向旁边躲闪,但还是稍稍迟了一些,一股刺痛让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大叫:“啊——” 严冬向这人射出了飞针,但这个吐蕃人的身手不一般,原本十拿九稳不会让他发出声响的,却还是出现了偏差。 糟糕! 苏扬想也不想就挥刀削断了他的喉咙。 两人也不管这人的尸体,立即向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所在的房间飞奔而去。 二人刚飞奔至房门口,就见房门突然打开,淳于仙仙出现在二人面前,但她的脖子上却被架着一柄雪亮的钢刀,一个吐蕃武士躲在她的身后用刀挟持着她。 “退后,退后!”鹜用凶狠的眼神等着苏扬和严冬以吐蕃语厉声大吼。 第172章 挟持·人质 “退后,都给我退后!” 连续几次大吼声从后院传到了铺子前门,已经打开了大门的熬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他看向面前的彭九斤和裴旭当即往后一退,迅速关上大门。 彭九斤和裴旭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苏扬已经在后院动手了,一个用身体撞击大门,另一个抬脚踹向大门。 “碰碰·····”大门被撞开一点之后又被熬和他的手下顶住。 彭九斤一边撞门一边向躲在一旁的金吾卫兵士们大吼:“都过来,撞开大门冲进去!” 校尉姬平此时也意识到后院已经开始动手,当即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十几个穿着沉重盔甲的甲士一起撞向大门。 “轰隆”一声响过,大门被撞得轰然倒塌,地上掀起一阵灰尘。 “撤,撤到后院去!”熬大吼一声,提着刀就向后院奔跑过去,几个吐蕃武士持刀一边后撤一边抵挡正冲进来的金吾卫甲士们的攻击。 “当当当······”一阵激烈的兵器相撞之后,几个吐蕃武士被金吾卫甲士们斩杀殆尽。 仅剩熬和游景云分别提着刀跑到了后院,他们看见鹜正劫持淳于仙仙与两个人对峙,其中有一个人正是苏扬! 熬认识苏扬,苏扬却没有见过熬的真面目,但苏扬察觉到有两个人从铺子前面奔跑过来,扭头一看,其中一人的气息正是那天夜里他追击的吐蕃人的气息,因此断定这人就是熬,至于熬的身旁之人,不用问就知道是游景云。 熬和游景云分别持刀饶过苏扬和严冬,他们经过鹜和被挟持的淳于仙仙进了房间,对鹜丢下一句话:“守在这里,别让他们进来!” 鹜拿刀的手用力了一些,对苏扬等人大吼:“退后,都给我退后!” 苏扬虽然听不懂鹜的话,但也能猜到什么意思,他见淳于仙仙浑身徒抖筛糠一样,立即安慰:“娘子别害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会没事的!” 他又向房内喊话:“公主,你没死吧?” 房间里传来月轮公主的回答声:“没事,我很好!” 房间里,熬单膝跪在月轮公主面前,“公主,这几天属下冒犯了公主,属下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尽快救公主返回吐蕃,并无恶意,还请公主赎罪!” 月轮公主看向房门口被挟持的淳于仙仙,她收回目光看向熬,“熬,外面肯定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你们出不去了!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伤亡,你······还是投向吧,我会向苏扬求情,保你们一命!” 熬站起来,“公主不用骗我了,我们来长安城之后杀了很多人,唐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公主的身份虽然高,只怕在唐国也不管用,而且那苏扬恐怕也做不了主!” 月轮公主道:“那你怎么把我带回去?你去看看外面,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熬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挟持淳于氏的原因了,再怎么说她也是苏扬的妻子,我们必须赶在唐国朝廷反应过来之前以淳于氏为人质出城!只是······还需要委屈公主配合一下,属下只是装装样子,绝不敢伤害公主!” “你······你想干什么?” 熬对游景云打了一个眼色,游景云现在是上了贼船,不得不受制于熬,他提着刀走到月轮公主面前,且又不敢真的伤害她,躬身说:“公主,得罪了!”说完把刀架在了月轮公主的肩膀上,把她拉了起来。 熬带着游景云押着月轮公主从房内走出来,他先仰头看了看四周房顶上的弓箭手和其他兵士,再看向已经涌进来的密密麻麻的金吾卫甲士,再把目光投到了苏扬身上,冷冷道:“苏街使,让你的人都退出去,还有房顶上的全部撤走,你搞这么大的阵势若是吓坏了我的两个手下,万一他们手一抖在两个人质的脖子上拉出一道口子就不好了,你说呢?” 苏扬只听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却是一句也没听懂。 熬刚说完就好似反应过来了,对身边的游景云说:“游景云,你翻译给他听!” 游景云当即把熬的话用官话翻译了一遍。 严冬这时走到苏扬身边低声耳语:“我可以用飞针射杀游景云,但挟持你家娘子的吐蕃武士的身手很高,反应很快,我没有把握!” 苏扬心思急转,但这时熬再次大声厉喝:“苏扬,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是吧?鹜,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鹜听到后手上的力道突然增加,架在淳于仙仙脖子上的钢刀刀锋深陷进去,她的脖子上出现一丝血痕。 苏扬见状不敢再迟疑,他当即大吼:“所有人听令,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弓弩手没有命令不许放箭,否则军法从事!房顶上的人都下去,其余人随我退出去!” 在苏扬的命令下,所有甲士拿着兵器一步一步后退,苏扬和严冬也紧盯着熬、鹜和游景云等人,小心后撤。 熬对鹜和游景云点了点头:“我们走,都小心一些!” 说着,他带着二人押着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来到骡车旁,他对鹜和游景云吩咐:“你们二人和淳于氏以及公主进去,我来驾车!” “明白!” 待二人押着两女上了骡车,熬驱赶着骡子拉着车走向侧门,到了侧门门口,他跳下骡车打开了侧门,然后驾车出去,外面巷子里早已经围满了金吾卫的甲士们,密密麻麻的长枪枪头上闪烁着寒光,让人看了不免胆寒。 熬看向人群中,大喊:“苏扬,让你的都让开一条路!” 良久,一声大喊传过来:“都让开!” 甲士们纷纷退到一旁背靠围墙墙壁,通道的尽头出现了苏扬手握刀柄的身影。 熬架着骡车缓缓前行,通过金吾卫甲士们让出来的通道,此时只要苏扬一声令下,熬和马车上的人全部都会被捅成筛子。 骡车前行到苏扬面前停下,苏扬冷冷的盯着熬,“放了她们,我当你的人质!” 这时车厢内传出淳于仙仙的失声惊叫:“郎君不要听他的,奴死不足惜,你不要做傻事!你快下令将士们动手杀了他们,他们是来营救月轮公主的,不敢伤害公主!” “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游景云恶狠狠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第173章 守株待兔 熬看着苏扬说:“苏街使武艺高强,如果让你来做人质,我可没有信心能控制得了你,所以苏街使还不要给我耍花样了!” 车厢内的游景云把他的话翻译了出来。 苏扬听后咬牙问:“你要怎样才放了他们?” “我们必须得出城,所以想请苏街使在前面开路,借用苏街使的权势打开出城通道,苏街使请吧!” 苏扬道:“我只是一个右金吾卫的左街使,一个六品小官而已,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一些,不说其他人,一个长安县令就可以让我和部下寸步难行!” 熬说:“所以还请苏街使不要拖延时间了,我们必须赶在唐国朝廷和其他各个衙门反应过来之前出城去!苏街使是否需要我让手下在你家娘子的身上留下一点记号,你才肯心甘从命呢?” 苏扬愤怒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他扭头大喝:“来人,牵马来!” 一刻钟之后,一辆骡车在街道上快速行驶着,两侧是大量金吾卫甲士,前方的行人和车马早就被先行的兵士们驱赶离开,只留下空荡荡的大街。 快要到金光门的时候,骡车突然被熬停了下来,一旁的苏扬也不得不带着队伍停下,他扭头看向熬,怒声喝问:“你又要搞什么?” 熬笑道:“快要出城了,为了防止意外,还请苏街使丢了兵器和马!游景云,你下车把苏街使捆了,带他上来坐在我身边!鹜,看好月轮公主和淳于氏,若是苏街使敢有丝毫异动,在他们杀死我们之前一定要先解决你身边的两个女人!” “是!” 车厢内传出淳于仙仙的大叫身:“郎君不要啊,你不要受他的威胁······呜呜呜······” “让他住手!”苏扬发出一声巨吼,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丢了兵器,等游景云下车把他捆了个结实,又被游景云丢到骡车上与熬并排而坐。 熬驾车继续前行,校尉姬平、霍撼山等人继续带着大批的金吾卫甲士们只能继续紧紧跟着。 到了金光门,出城的通道早已被封死,骡车在出城通道前被守卫兵士们拦下。 熬对身边被捆得结实的苏扬说:“苏街使,请你让他们搬开拒马、放开通道!” 苏扬冷笑:“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左街使,这金光门的守卫都是右监门卫的人,我凭什么命令他们放开通道?” 熬说:“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我给你三十息的时间,你若不能让他们打开出城通道,我就会让手下卸掉淳于氏的一条胳膊,以后每过十息,就会增加一肢,待四肢卸完,那就只能卸脑袋,我提醒你,已经过去五息了!” 苏扬面目狰狞,他对城门守卫们大喊:“我是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我命令你们速速打开出城通道!” 城门守卫的队正正带着兵士们全力戒备,队正听了苏扬的话当即说:“苏街使见谅,我们可不是右金吾卫的人,苏街使的命令,某恕难从命!”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扬只能大吼着下令:“姬平、霍撼山听令,缴了城门守卫的兵器,打开城门通道!” 金吾卫的武官们一个个都大骇,姬平更是骇然道:“使君,这······可是死罪啊!” 苏扬冷声道:“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与尔等无关,尔等只管奉命行事,否则某先治你们一个不遵军令之罪!” 姬平还在迟疑,霍撼山当即下令:“骑兵第一旅听令,把城门守卫都围起来,缴了他们的兵器,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令!”兵士们可不管是不是死罪,他们早已被训练成只听从命令的机器,他们只知道不听令就得被处死。 骑兵们纷纷策马,一拥而上,城门守卫们纷纷被冲来的骑兵们吓得后退,很快就聚拢在一起,在骑兵们的大声威胁和呵斥下,一个个丢下了兵器。 几个骑兵跳下马搬开了拒马,熬见状立即驱赶骡子拉着车快速向城门外飞奔离去。 姬平和霍撼山等人当即骑上马向身后的骑兵和步兵大声下令:“跟我追,别让吐蕃刺客跑了!” “杀——杀啊——”数百骑兵和步兵奔向城外,但半个时辰之后,步兵就跟不了,只有一百骑兵在霍撼山的带领下依然穷水不舍。 霍撼山本以为吐蕃人的骡车跑一阵之后几会力竭,但没想到过了渭河进入咸阳地界之后,居然有人接应他们,他们换了一辆新的骡车,而且还是三匹骡子,拉着骡车跑的飞快。 追着追着,追了大半天的霍撼山和随行的一百金吾卫骑兵竟然被甩开很远,吐蕃人的骡车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这一路上,他们换了两次骡车,始终保持着很快的赶路速度,把追击的霍撼山和一百金吾卫骑兵们甩开了小半天的路程距离。 这天夜里,已经跑了一天的熬驾着马车来到一栋路边的宅子门前,他们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被苏扬带兵围住,因此出逃时什么都没有带,已经一天他们没有吃喝的他们又累又饿又渴,必须要找地方歇脚进食。 游景云在熬的示意下跳下骡车站在小院子外大喊:“主人在家否?某等深夜途经此地,饥寒交迫,不得已在此处停下,还请主人怜悯收留我等借宿一晚,我等明日一早就离开!” “咯吱”一声,主屋大门被打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汉端着一盏油灯从屋内走出来,他来到篱笆边大量游景云一番,又向他身后的熬和鹜看去,看见骡车上还躺着一个被捆的人,嘴里塞着布团,顿时惊骇。 游景云急忙解释:“老丈不用害怕,这人在半途要截杀我等抢夺财物,被我等制服了,等明天一早我等就押送他去官府,交给官府处置!” “原来如此!还请客人进屋吧!” 进了屋子的熬、鹜、游景云一行人感觉暖和了许多,他们在老汉的操持下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身上有了热量。 在熬的严厉眼神警告下,淳于仙仙丝毫不敢出声,既担心他们加害苏扬,又担心把老汉给害了。 饭后,老汉引着熬一行人来到了西边房间,他放下油灯对众人说:“房舍简陋,还请诸位客人不要嫌弃,你们三个男子就住在这间房,两位女眷就住在旁边的,老汉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有新被褥,应该不会感觉寒冷!” “老丈太客气了,我们在这里说一会话,女眷们待会儿就过去!”游景云说着感谢的话,还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塞进老汉的怀中,老汉不受,游景云坚持,老汉最终还是接受了,转身离去。 鹜等老汉走了就问熬:“此间就这老东西一人,我们何不杀了他,以免他碍手碍脚?” 熬摇头:“先前游景云已经问过了,这老汉还有一个儿子,去县城卖山货还未归,我们也不知道此人何时归来,若贸然杀了老汉,恐节外生枝!” 这时游景云感觉视线之中的人和物都出现了重影,又感觉头重脚轻,很快有了昏沉之感,一头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熬大惊失色,但他也立马一阵摇晃,倒在了递上,鹜紧随其后陷入了昏迷,被捆绑的苏扬和月轮公主、淳于仙仙也没能幸免。 过了一会儿,老汉推门走了进来,他走到苏扬身边解开绳索,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其嘴里,又分别在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的嘴里各塞进去一粒药丸。 没过一会儿,苏扬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见老汉正看着他,他松了一口气,扭头一看,熬、鹜和游景云都倒在一旁,当即起身说:“把他们的关节都卸了,找绳索把他们都捆起来!” “是!”老汉答应一声,当即走过去卸掉了熬、鹜和游景云的关节,再找绳索把他们都捆得结结实实。 这时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都相继醒来,看见苏扬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们,“你······郎君么事吧?那帮可恶的吐蕃人呢?” 苏扬道:“我没事,他们都被捆起来了!” 这时老汉走了进来,“使君,风中传来了马蹄声和吆喝声,想来应该是霍旅率带人赶来了!” 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看见熬、鹜和游景云正被捆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惊奇的看着老汉:“郎君,他是谁?你们······” 苏扬笑着说:“这是严冬,我猜到熬可能会以你们为人质要挟我强行打开城门逃走,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所以事先安排了严冬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时老汉在脸上搓了搓,脸上搓出来一层泥,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淳于仙仙好奇道:“那他们是怎么昏倒的?难道是吃的饭食中有药?” “不是,是灯油中有迷香,灯油燃烧之时,迷香散发出来,所有闻到的人都会很快昏迷,严冬事先吃了解药,所以没事!” 第174章 中年狄仁杰 骡车要在冰雪泥泞混合的路上颠簸摇晃着,车厢内的苏扬、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也随之晃动不止。 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营救过程中月轮公主的一系列异常反应是尴尬的原因。 “呃······我有件事要求你!”月轮公主看着苏扬,憋了好久才说出来。 苏扬道:“何事?” “熬和鹜他们来长安的目的并不是杀我和你,而是奉了钦陵之命来营救我回吐蕃的,你能不能放他们回去?” 苏扬反问:“你觉得我能放了他们?” 月轮公主咬了咬嘴唇,“所以我才求你!” 苏扬想也没想就摇头:“别说我没有权力放人,就算我有,我也不会放了他们,这事谁求情都没用,以私废公不是我苏扬能干得出来的,而且这事已经闹大了,绝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左街使可以做主的,什么求情之类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提了伤感情!” 月轮公主没有再出声,过了许久才问了一句:“他们······会被处死吗?” 苏扬道:“按照他们的罪行和身份,是肯定要被处死的,就算遇到大赦也不在赦免之列,但······我听说朝廷正派人与吐蕃议和,如果议和成功,他们还没有被处死的话,被释放并驱逐出境的可能性很大,只不过这一切都要看皇帝和朝廷诸公的意思!” 苏扬带兵押着熬、鹜和游景云返回长安的当天,大将军府就派人向左街使署下达了公文,把熬、鹜和游景云等人一并押解到大理寺狱,把这案子移交给大理寺进行审理处置。 苏扬也清楚大将军庞同善的顾虑,案子既然破了,主要案犯也全部落网,因此审案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大理寺比较妥当,而且熬、鹜等吐蕃刺客、细作们这段日子以来在长安城杀了不少人,这不是简单的单起刑事杀人案件,而是数起灭门式惨案,再说他们把手伸到了朝廷的机密衙门,作为审理此案的衙门必将承受很大的压力,会引起各方关注,右金吾卫没有必要惹麻烦上身。 果然不出所料,在苏扬把熬、鹜和游景云等人移交给大理寺的第二天,那些被他们灭门的受害人远近亲属们得到消息之后就纷纷赶到大理寺外聚集并声讨吐蕃刺客和细作,大声呼喊要求大理寺从重从严处置凶手,还要求大理寺卿、少卿等主要主管官员出来给出承诺。 大唐的法制建设是相当完备的,从事司法工作的官吏们也有相当水准和素质的法制精神,这些受害人的远近亲属们在大理寺外要求严惩凶手、要求主管官员出来做出承诺也并没有触犯大唐律,官府当然也不能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 相比后来的明清两朝,唐朝百姓们的言论上还是相对比较自由的,百姓见官员,又或者官员大臣见皇帝,甚至是普通百姓面见皇帝都是不用下跪的,普通百姓和高官对话时自称都可以用某字。 这件案子在左街使署的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有一事一直让苏扬疑惑不解,那就是当时是谁杀了在丰乐坊元丰客栈监视苏府的两个胡人。 案子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了,但苏扬一直想搞清楚这件事情,这天他带着疑问来到了大理寺,却没想到正碰上大理寺大门口被不少百姓围堵喊冤。 “咦,这是怎么回事?” 苏扬走过去发现旁边还有不少人观看,他问其中一人:“这位兄台,他们这是在作甚?” 被问的人也是一个小官,他一看苏扬穿着六品官服,也不敢怠慢,就说:“还不是吐蕃刺客和细作闹出来的事情,这些人都是那些被吐蕃刺客和细作杀害的被害人远近亲戚,他们要求大理寺从快重判,还要求大理寺卿、少卿出来给说法!” 苏扬道:“堂堂大理寺门口被他们堵成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大理寺的人就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不管?没有人出来解决问题吗?” “这事毕竟事关大唐和吐蕃两国大事,目前又是敏感时期,只怕大理寺卿和少卿也不敢随便做出处置,恐怕还得等待上面的旨意!” 苏扬心中了然,现在是大唐主动找吐蕃求和,如果这个时候在长安杀吐蕃人,消息一旦传到大非川,很有可能会影响谈判的进程,大唐虽然是历朝历代中法制比较健全的朝代,但司法和政治到底谁更重要,主要还是看统治者的取舍。 随着受害者亲属们越闹越凶,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部分还是官吏,大理寺在皇城东部紧邻皇城顺义门,一般的百姓也进不来。 这时一个年近五旬的官员带着两个手下从大理寺内走了出来,旁边一个随行官员对闹事的受害者亲属们大声呵斥:“肃静、肃静!” 喧闹声渐渐变小,五旬官员笑着对台阶下众人说:“诸位、诸位,请稍安勿躁,本官乃是大理寺丞狄仁杰,关于吐蕃刺客和细作的案子,刘寺卿已委任本官负责审理······” 站在远处观看的苏扬听得心中一动,狄仁杰?他虽对这一时期的唐朝大臣不太了解,可狄仁杰在后世太有名了,他就是想不知道都不行,他本以为这个时期的狄仁杰应该很年轻,可没想到此人已经是年近五旬的中年人了。 大理寺丞是从六品上的官阶,大理寺一共有六个丞,寺丞是大理寺卿的副职,主要职责是掌管量刑之轻重,分管朝廷各衙门和地方州县司法案件的复审。 “······吐蕃刺客和细作在我大唐境内杀人、刺探我朝机要事宜,此乃重罪,请诸位放心,本官一定秉公办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给诸位亲属们一个交代!不过朝廷有律法,大理寺审案也有规定的章程和规矩,吾等岂可违背?因此还请诸位先回去,不要妨碍官府署理公务,尔等若是继续围在这里,就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好了好了,诸位都散了吧!” 左右两侧官员也一起挥手:“散了散了!” 亲属们互相看了看,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然后纷纷离开。 狄仁杰见众人离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理寺卿把这差事交给他,这事可真是苦差,若是一般情况下,他审讯完毕就可以宣判了,但现在朝廷正与吐蕃议和,大理寺在没有请示皇帝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判的。 狄仁杰转身正要回寺内,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喊:“狄寺丞留步!” 狄仁杰听见这喊声,停下来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官员快步走过来,看官服品级竟然不比他低,当即拱手作揖:“不知这位上官有何事?” 苏扬笑着抱拳说:“在下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想必狄公是不认识在下的,不过这吐蕃案之前是由在下负责的!” 狄仁杰恍然大悟,连忙说:“原来是苏郎君,仁杰久闻苏二郎大名了!” 苏扬笑道:“只怕这市井传出的名声不太好吧!” 二人相视大笑。 笑毕,苏扬道:“在下此来是找狄公的!” “哦,愿闻其详?” “不久前有两个胡人在丰乐坊的元丰客栈监视我苏宅,但这两个胡人突然被人杀了,吾就是顺着这二人查到了丹增、多吉等一干吐蕃细作,但这二人为何被人杀了,是谁杀了他们却没有头绪,不知狄公在审讯丹增、熬和鹜等人时是否有这方面的结果?” 狄仁杰摇了摇头:“因涉及到两条人命,此事吾也审问过丹增、熬等人,但他们都否认了是他们所为,吾看他们应该没有说谎,而且他们没有动机杀自己人!” 说到这里,狄仁杰语气一顿,“对于那二人的死,难道苏二郎也不知情?” 苏扬脸色一变,“狄公这时何意?难不成你认为是某杀了这二人?” 狄仁杰笑道:“那不然呢?他们监视的是苏宅,苏二郎可是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啊!” 苏扬闻言摇头叹道:“久闻狄公断案如神,今日一见只怕是名不副实!” “哈哈哈······”狄仁杰大笑,也不在意,笑毕拱手说:“某与苏二郎开个玩笑,某已调查过了,案发当晚苏二郎正领兵夜巡,有不在场证据,而且两个死者身上的伤口也说明他们是死于一种精妙的剑法,而苏二郎乃是武将世家出身,修习的是大开大合的战场杀伐武技,杀人者绝非苏二郎,但这并不能说明苏府与此事无关!否则这事无法解释,难不成是某个过路的英雄路见不平?这二人只是监视你苏宅而已,并未行凶,就算路见不平,可也还没到拔刀相助的地步吧?” 狄仁杰这番话让苏扬很生气,但仔细一想,他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两个监视苏宅的吐蕃细作之死有很大的可能是与他们监视了苏宅这件事情有关,否则根本解释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被杀,但是苏府已经没落了,就连护院都还是他派霍撼山招募的,在这个时候有谁会为保护苏府去杀了那两个吐蕃细作? 苏扬想不明白,他看向狄仁杰,“对于此事,狄公想如何处置?” 狄仁杰一直在观察苏扬的神色,见他眉头紧锁,呈思索状,看上去对此事毫不知情,难道他真不知道? “狄某若得空闲时想去贵府上拜访,不知苏二郎欢迎否?” 苏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又不傻,自然是明白狄仁杰的言外之意,“寺丞是怀疑这二人是我苏府之人所杀?也就两个吐蕃细作而已,他们意图对我苏府不轨,死不足惜,狄寺丞这是想故意与我苏府为难?” 狄仁杰连忙摆手:“非也非也,狄某只是对真相感兴趣而已!再说了,苏二郎也是有护卫长安百姓职责在身之人,应该明白我等职责所在,那两个吐蕃细作的确死不足惜,但毕竟事关人命,人命无小事,还请苏二郎见谅!” 这个狄仁杰! 苏扬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不来! “狄寺丞若是来某府上做客,某是欢迎的,可如果狄寺丞是为这二人之死来鄙府查案,那就请恕苏某不欢迎了,告辞!” “呃······”狄仁杰看着苏扬远去的背影愣住了,他马上明白苏扬的意思,他这个寺丞并没有外出调查案件的权力,寺丞的职责在于审核司法案件、量刑判决,而外出调查案件是司直和评事的工作。 第175章 搞狠一点 “真是晦气!”苏扬颇为气恼的从外面走进街使署的大门,显然还在为碰上狄仁杰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要说向狄仁杰这样的官员,他还是很乐意结交的,可是这样较真、特轴的人还真被怎么被人喜欢。 那两个监视苏宅的吐蕃细作死了也就死了,换做其他官员根本就懒得管,死的又不是大唐的百姓,特吗的在大唐做坏事,可狄仁杰却非要揪着这事不放,还要替他们伸冤,这就让苏扬无法接受了。 “使君,怎么了这是?谁惹您了?”迎面走来判官蔡鹤,正巧听到了苏扬的牢骚,发现了他脸上的不悦。 苏扬摆手:“嗨,这人倒霉啊,诸事不顺!算了,不说了,你这是出去要做甚?” 蔡鹤说:“署里有一些公务,挺重要的,卑职打算向使君禀报,可没找着,正要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就回来了!” “哦?有何事很重要?”苏扬一边走进署衙内,一边问。 蔡鹤立即禀报说:“主要有三件事,这第一件事是因前段时间关中连续几天下大雪,各地都出现了雪灾,许多百姓的房屋被压垮,囤积的粮食和草料也毁于一旦,还有大量牲畜被冻死饿死,导致关中各地都出现了大量的灾民,这些灾民活不下去了,纷纷逃难来到了长安,朝廷担心大量灾民涌入长安城内会造成不可控制的动乱,因此下令各城门严防灾民入城,但肯定有灾民混进城内,这对于城内的治安会造成很大的隐患,因此大将军府下令让左右街使署拿出可行的方略提前防范!” “第二件事是,前段时间,使君让我等清查辖区内有多少户官员、富商、豪门拆坊墙做大门,又修围墙阻挡巷道的事情,经过这些日子的清查,已经都查清楚了,我左街使署一共有六十三户官员、富商和世家豪门拆了坊墙把大门面朝大街的!” “第三件事情,按照使君的指令,署内官吏们已经算清楚了,若在我辖区内的大街上每隔五十步竖起一根灯杆,大约需十万根长两丈底部粗八寸的木料,木料以刺杉最好,笔直又长还结实,价钱也便宜,去皮之后晒干,再刷上漆或桐油,挖坑之前把木料底部烧成炭化状可以防腐蚀,用十年都不用换,所有油灯每夜耗费灯油三十桶,加上人工、材料,这笔话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卑职等粗略算了一下,大约需要一万两千贯!以后每月还需要灯油最少八百桶,如此一来,只怕长安城的灯油价格很快就会涨幅超过几倍,老百姓很快就用不起灯油了!” 苏扬听完拍了拍脑袋,他此前只想着如何把辖区内的夜景搞好,既方便官员们夜间出差,也方便武侯们巡逻,还能让长安城的夜景漂亮起来,但他却忽略了很多问题,首先就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低下,物资贫乏,一旦他这边在辖区内点街灯,每天消耗掉的灯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造成长安城的灯油稀缺,到时候物价上涨,老百姓夜里就点不起灯油了。 他考虑了一下,对蔡鹤说:“栽灯杆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你先带人出城去查一下灾民大约有多少人,若是搭建窝棚需要搭建多少,需要多少钱财购买材料,然后做好搭建窝棚区的规划,排污水渠、多少窝棚需要一个茅厕,要这些都考虑进去!” 蔡鹤一愣,“使君难道是想······救灾?使君,这可不行啊,我们左街使署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再说朝廷还没章程出来,而且这事也不是我们金吾卫管得了的啊!” 苏扬说话声不知不觉变大了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那帮人的德性,要拿出一个章程不知道要争论多长时间,等到他们争论一个结果,外面不知道冻死多少人了!多等一刻,可能就会多冻死一个灾民!” “可是······真要赈灾的话,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财?”蔡鹤哭丧着脸。 “某又没有让你一次性拿出来,先拿出一点钱财出来把能让所有人都住进去的窝棚搭起来,食物问题再慢慢想办法!” “······好吧!”蔡鹤只好领命而去。 苏扬这时却皱起了眉头,很显然左街使署并不是一个很有钱的衙门,想要干的事情没钱根本办不成,赈灾所需要的款项绝不是小数目,从哪里去搞到一笔能打开局面的款项呢? 苏扬揉了揉太阳穴,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拆除了坊墙把自己家大门装在坊墙上的高官、富商和世家豪门。 “嘿嘿,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拿你们开刀!” 苏扬当即派人招来裴旭对他说:“把你找来是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最近署里派人把辖区内所有破坏坊墙装大门、侵占街道空间面积的官员、富户和豪门进行了统计,一共有六十三户,你带一些人去给这些人家下达整改的公函,让他们拆除大门把坊墙恢复原状,拆掉阻塞巷道的围墙,拆桥侵占街道的建筑,并对他们进行罚款,越是有钱的富户豪门罚得越多!” 裴旭一听面露惊恐:“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啊,咱们辖区内的高官大臣可不止一个两个,甚至有皇亲国戚,要罚他们的钱、让他们拆大门,他们肯答应?这事一个弄不好,咱们街使署可能会惹出大麻烦的!” 苏扬看着裴旭:“你怕了?” 裴旭连忙摆手:“不是,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咱们这么做值不值得?” 苏扬反问:“他们拆除坊墙修建大门,占据街道空间,还阻塞坊内巷道,使得居民们正常出行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就是破坏宵禁,你说值不值得?咱们若是不加以阻止,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严重到无法治理的地步!你若是不敢干,某另外找人来做!” “别!”裴旭立即说,“我干还不行吗?只是这个罚钱总有一个标准参照吧?” 苏扬想了想说道:“这样,侵占街道面积和空间的,按照每尺五贯罚钱,拆毁坊墙修建大门的,按照每尺十贯罚钱,在巷道修建围墙阻塞居民出行的,按照修建围墙的尺寸,每尺两贯罚钱,限定他们一天之内拆毁违章的大门和建筑,三天之内交清罚款,若不执行,你们就以障碍物封堵他们的大门,查封违章的建筑,三天之内不交罚款的,抓人坐牢!” 裴旭听得直咋舌:“搞这么狠?” 苏扬语气坚定:“不搞狠一点,他们怎么会害怕?怎么会乖乖配合执行?” 在蔡鹤带人去城外清查灾民人数规模、勘察地形时,裴旭带着一些小吏和金吾卫甲士们逐一上门给各家拆坊墙修大门、侵占街道修建筑的豪门、官员和富商们下达整改通知。 第176章 古代版城管 通化坊北街。 裴旭带着两个小吏、四个书吏和几个金吾卫甲士来到了一个宅院府邸门前,这宅院的大门就是拆除看一段坊墙修建而成,其实在坊墙与宅院只间还有一条巷子,但这宅子的主人直接把东西围墙延伸到坊墙上,占据了巷道,也隔断了左右邻居出北坊门的通道,邻居们只能走绕远路走东西坊门。 “裴街典,这就是礼部侍郎周维禄的府邸,也是我们应该通知的最后一家了,同时也是官阶最高的一家!”左边小吏向裴旭介绍道。 裴旭看了看周府的大门,“这宅子的大门修建得是否违制?” 左边小吏看了看,又翻开一本厚实的典籍看了看,抬头对裴旭说:“稍稍有些违制,高度应该高了一些!” 裴旭当即吩咐:“派人过去量尺寸,但凡侵占街道、巷道的面积尺寸都要量出来做登记!” “诺!” 左边小吏答应,当即对两个书吏吩咐:“你们两个跟我过去量尺寸,拿上木梯和尺子!” 这时周府门前的两个守门家丁一看小吏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当即上前呵斥:“尔等是作甚的?来周府作甚?” 小吏挥手喝道:“右金吾卫左街使署办差,让开!” 守门的家丁一看,哪来的人这么豪横?当即迎上来把小吏一推,“好胆,尔等是不是活腻歪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堂堂礼部侍郎府邸,也是尔等小吏能够招惹的?还不快滚!” 裴旭一看,当即带着几个金吾卫甲士走过去,拔刀就架在一个家丁的脖子上,冷声道:“横,继续横!” “你你你、你是何人?别、别、别,有话好说!”守门家丁吓得浑身抖筛糠,说话都开始结巴。 裴旭收了刀,却是一连两脚踢过去,两个守门家丁都捂着肚子痛苦的蹲了下去。 小吏带着丈量尺寸的两个书吏继续上前干活,很快就把大门上下左右的尺寸都丈量完毕,二人又走进大门去丈量侵占巷道的面积尺寸。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啊,有人闹事,快来人啦!”一个被踢中小腹的家丁缓过来之后一边向府门内跑去,一边大声叫喊。 没一会儿工夫,就见十几个穿着短打紧身衣裳的家丁拿着棍棒从府内各处涌出来,此时裴旭已带人进了府门。 “什么人敢在周府闹事?”心中忐忑的家丁们正拿着棍棒对金吾卫甲士们对峙之时,一个中年管家模样的人扒开人群走了过来。 裴旭上下打量这中年人,脸色不善的问道:“你是周府何人?” “某乃周侍郎的管家周大通,尔等是何人?为何来我周府闹事?” “右金吾卫左街使署街典裴旭奉命来此公干,周管家稍安勿躁,待会儿某自会与你说道说道!” 正说话间,小吏带着丈量尺寸的书吏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不弄着算,等走到裴旭面前刚好算完,抬头就对裴旭禀报:“禀街典,已经丈量完毕,也算清楚了!” “说!”裴旭说着话,却是一直看着周府管家周大通。 “诺!经丈量,周府大门门框阔一丈、高一丈二,门楣阔一丈六、高四尺八寸,先不说它是拆除了坊墙之后建成,仅仅从尺寸上来说就已经违制!另外大门两侧的坊墙也被周府占用并改建,共长三百尺!坊墙与宅院围墙之间的巷道也被周府私自占用,长三百尺,阔三十尺,算下来就是九千方尺!” 裴旭问:“总罚约几何?” 小吏拨动算筹,啪啦啪啦响个不停,很快他就停下来说:“回街典,拆毁坊墙私自修建大门一百二十方尺,罚一千二百贯;占用私自改建坊墙三千六百方尺,罚三千六百贯;修建围墙阻塞巷道妨碍百姓出行,七百二十尺,罚七百二十贯;占用巷道九千方尺,罚九千贯,总计算下来,一共要罚一万四千五百二十贯!” 管家周大通和一干家丁们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裴旭这边听了这个罚款数目心里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目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已经是非常大一笔钱了。 此时长安城内一个普通护院的薪金每月大约是3.5贯钱左右,就算女人也干活,一家男女总共有5贯的工钱就不错了,即便全年不休息,一年也只有60贯的收入,就算不吃不喝不穿,要筹齐14520贯钱也需要242年的时间。 裴旭指了指周大通对小吏说:“把整改公文给他!” 小吏写下罚款数目,把早已经盖了戳印、签署了苏扬名字的公文交给周大通说:“右金吾卫左街使署正式通知你周府上下,你家大门是私自拆毁坊墙改建,前面三百尺的坊墙也被尔等私自改建,还占用了巷道,阻碍了左右邻里通行,今左街使署责令周府即刻推倒私自改建的大门、坊墙、围墙,恢复原状,并罚钱一万四千五百二十贯!翌日我等再过来查看,若没有执行,我等将强制执行,罚钱三天之内前往左街使署交付,否则后果自负!” 周大通接过罚款通知单看了半响才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抬头大骂:“尔等都是吃饱了撑的吗?改建大门修建围墙的又不止我周府一家,朝廷又没有说不允许在坊墙上改建大门!” 裴旭等人已经走远了,对周大通的话根本不予理睬。 周大通叫喊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他立即叫来两个家丁吩咐:“你们去别家看看是个什么情形,打听清楚之后速来禀报!” “诺!” 几个家丁用了小半个时辰打听清楚了,返回来向周大通禀报说:“管家,我等打听了清楚了,在左街使署辖区内有几十户都跟我们一样,不是巨富就是高官,还有两家宗室,但只有我们大郎的官阶最高!” 周大通感觉这事不简单,拆坊墙建大门这类事情发生不是一起两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没有哪个衙门管过,县衙、州署都没有管过,就更别提金吾卫了,现在右金吾卫突来给来这么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应该禀报周维禄,但此时周维禄在衙门,还是先向周妻禀报一声再说。 周夫人听了周大通的禀报之后说:“如果说这事是右金吾卫故意针对大郎,可也不应该得罪其他的高官和宗室勋贵啊!大通啊,右金吾卫这么做是否占理?” 周大通不由苦笑着说:“大娘子,某对大唐律不熟悉,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周府应该是不占理的!” 周夫人思索片刻说:“师爷应该懂这些,这样吧,你去把师爷找来!” “诺!” 周大通立即去找来师爷,当着周夫人的面对师爷说了一下情况,师爷听完思索片刻对周夫人拱手:“大娘子,这件事情是右金吾卫左街使署在主导,某听闻左街使苏扬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年轻人血气方刚,刚上任不久,可能是想急于做出一些成绩,行事难免莽撞急躁,他若是有头脑肯定不敢这么干,您想想他这么干会得罪多少官员大臣、勋贵和宗室?某认为周府既不用害怕,不用担心,但也不能等闲视之!” “那······师爷可有教我?”周夫人问。 师爷道:“某以为可以先联络其他与我周府相同的官宦、勋贵和宗室,众家统一想法,联合在一起对抗苏扬,然后再选出一二人去拜访右金吾卫大将军庞同善,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此事!” 周夫人权衡一番,当即就说:“这些日子大郎在忙于朝廷之事,咱们先不派人去礼部打扰他,等他回府之后我亲自跟他说,此事就劳烦师爷和管家去处置,若有任何变故要速来禀报!” “诺!” 第177章 说服 延兴门外。 苏扬和霍撼山等人行走在乱糟糟的流民聚集地,龙首西渠边上,已经有流民自行搭建了数十顶窝棚,这些窝棚都是用木棍、枯树枝、落叶和茅草搭建起来的,若是风雪小还能勉强住一住,但若是下大雪,起大风,这些粗糙的窝棚肯定会被压垮或吹倒。 判官蔡鹤领着几个小吏和金吾卫甲士走了过来,看见苏扬竟然来了,立即上前拱手:“使君怎的亲自来了?” 苏扬忧心忡忡道:“某来看看情形,粗略看了一下,这些流民的情形不容乐观啊,据某观测天象,未来两到三天之内必会再下大雪,一旦在大雪降下来之前没有搭建足够流民居住的营帐窝棚,后果不堪设想!” 周边的官吏们都吃惊的看着苏扬,心说你怎么算得这么准? 苏扬问蔡鹤:“你这边统计得如何了?搭建营帐和窝棚的地形勘察得如何了?” “回使君,卑职领着他们分别去了南郊和西郊,最后来到东郊,经过统计,东南西的郊外此时大约聚集了八千余人,青壮三千五百余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而且他们来时都没有携带多少粮食!” “至于搭建营帐和窝棚的地点,卑职等勘察了一下,这龙首西渠岸边地势平坦,又方便取水,大约可以搭建两千顶营帐或窝棚,就算把所有流民都集中在这里,也能安置得了!” 苏扬想了想,当即吩咐霍撼山说:“你带几个人速回署衙找魏庸,让他看看我们署内还有多少淘换下来的旧营帐,全部取来!” 这时蔡鹤说:“使君,仓库里只有不到五十顶旧营帐,这个事情卑职清楚!不过大将军府的仓库应该还有不少,至少不下三百顶!” 苏扬立即说:“某回去找大将军借营帐,蔡鹤你们几个留下来把流民中的青壮组织起来先把营地规划整理出来,要按照两千顶营帐的规模划分为二十个区域,再挖掘排污排水渠,每个区至少要有十个茅厕,流民不能饮用生水、如厕粪便不能排进水渠、不能进水渠洗浴!” 众武官和官吏纷纷抱拳拱手:“诺!” 苏扬转身骑着马飞速进城,很快就赶回了右金吾卫衙门直奔大将军府而去。 到了大将军府外,经过通报,苏扬很快见到了庞同善。 “卑职拜见大将军!” 庞同善坐在堆满公文案牍的案桌之后看着苏扬:“某正要派人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来了!” 苏扬诧异道:“不知大将军找卑职有何吩咐?” 庞同善挤兑苏扬:“哎呦,某哪敢吩咐你这个左街使啊,你现在干啥都不跟某说一声,你不来大将军府,某还以为你这个左街使已经不在我右金吾卫管辖之下呢!” 苏扬面色尴尬,“大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无论任何时候,卑职都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是吗?”庞同善突然一拍案桌,大声责问:“你派人给那些官员、勋贵和大臣家里下公文的事情怎么不跟某通个气?害某被他们一起上门来兴师问罪,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某这个大将军?” 苏扬惊异道:“这点小事他们也来给大将军添堵?” “小事?呵呵······”庞同善气急而笑,“那不知何事在你眼里是大事呢?” 苏扬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被闹大,但他不怕,咱占着理! “若说大事的话,明天一早,卑职的弹劾奏章就会被送到御史台,然后被送到皇帝的御案上,接下来就有好戏看喽!” 庞同善隐隐感觉不妙,“弹劾奏章?你要弹劾谁?” “当然是方才来找大将军的那些勋贵、大臣和高官!” “弹劾他们什么?他们有何罪?” 苏扬正色道:“这些人拆除坊墙建造府邸大门、私自改造坊墙、侵占街道和坊内巷道,这些做法不仅是公然破坏宵禁制度和公共财物,而且······而且他们私自改造的府邸大门绝大部分都超出了朝廷规定的尺寸和高度,严重违制!卑职倒是想问问这些他们,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干?这种事情发生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起两起,长安、万年两县的官府以及朝廷各级官吏为何对此不闻不问?” 庞同善听完后隐隐感觉自己额头上在不停的冒出冷汗,如果苏扬真的以此弹劾那些官员大臣和勋贵,只怕这件事情会捅破天,因为波及面太广,牵涉的官员太多,搞不好就会爆发一次官场大地震。 其实拆除一段坊墙建造大门在长安城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长安万年两县这样做的官员、巨商只怕有好几百家,刚开始这样做的官员是因为感觉自己家的大门对着坊墙,挡了风水,影响运程,于是就打点了县衙和州署的官吏,这些官吏收了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后来有其他官员和勋贵看见有人这么干了没事,于是也开始效仿,把大门连接在坊墙上,正对着大街,这太气派了,太阔气了,后来就有越来越多的大臣和高官都这么干,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 庞同善连忙说:“我说小子,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你这弹劾奏章一送上去,得罪的朝廷官员可不止一个两个,这会是一大批官员啊,其中恐怕还有当朝相公!” 苏扬语气平静的说:“大将军,就算卑职不弹劾他们,难道大将军就以为没有人弹劾他们吗?卑职只所以向他们下达公函勒令他们整改,并处以罚款就是在救他们,一旦有人把奏章递上去,您猜皇帝会怎么做?” 宵禁制度的建立是基于皇帝加强统治力的考虑,它在皇帝的眼里,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作用比重要超过经济作用,这些官员大臣拆毁坊墙建造府邸大门的行为很明显对长安城的治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宵禁和里坊制度也被形成了实质上的破坏。 因为官员大臣或其他人在宵禁之后可以不走坊门进入坊内,宵禁之后的各坊已经是四处漏风,根本就关不住坏人! 苏扬继续道:“大将军,你与其给卑职脸色看,还不如劝劝那些人,乖乖的把坊墙恢复原状,把侵占的街道空间、坊内巷道都恢复原状,乖乖的交了罚款,此后啥事都没有,多好?若是他们一意孤行,只要卑职稍稍放出风声,御史台肯定不乏有一些投机者会以此为契机搏一把,您认为呢?” 良久,庞同善叹息一声,举起大拇指,“行,你苏扬真行,老夫服了!但是你要做好被阴的准备,你得罪了他们,他们这次理亏只能乖乖吞下苦果,但是事后,他们一定会秋后算账,你可千万别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行了,你走吧!” 苏扬道:“别呀大将军,卑职还有事找您呢!” “说!”庞同善没好气的说。 “您也知道这几天城外来了许多受灾的流民,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观天象感觉这两天可能会有大雪降下,不能让流民们没有地方住,卑职想从大将军府借一批旧营帐去城外暂时给流民们安身,一来尽量不冻死人,二来也可以尽量不让流民闹事,这对长安城的治安是有好处的!” 庞同善看着苏扬呵斥:“你是吃多了还是怎的,没其他事情干了吗?这是你一个左街使能干得了的事情?雍州两级官府都还没有动起来,你逞什么能?” 苏扬苦口婆心道:“大将军,以现在的天气,每多耽搁一会儿,可能就会多冻死饿死一个人,他们都是我大唐的百姓啊,天灾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些流民何尝愿意拖家带口在这样的天气下长途跋涉来到长安?还不是因为这里距离天子近一些,来这里活下去的机会大一些?” “那些旧营帐放在仓库里也是生虫,您何不借给卑职去救那些流民呢?大将军,救救他们吧!” 庞同善死死地盯着苏扬,良久,他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来人!去把库房里的所有营帐都取出来用骡车拉往城外搭建营地,把左右将军、左右中郎将、各曹参军都叫过去,某在城外东郊等他们!” 苏扬听完大喜,跑过去抱拳道:“多谢大将军!” 第178章 给脸不要脸 庞同善没有薛仁贵那么显赫的战绩,也没有担任过对外战争中的主帅,但他参加过多次大的战役,在几场大的战役中也是其中一路大军的领军大将,在此时的大唐军方之中,轮资历他绝对能排在前几位。 有庞同善出面,赈济灾民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不但右金吾卫库房内的所有营帐全部被运到城外,还运了五十石粮食作为流民今明两天的口粮。 城外龙首西渠边的空地上,在官吏们的组织下,流民青壮们一起在早已经规划好的位置扎起营帐,扎营需要的木料都是苏扬组织青壮们在附近的山林中砍伐并运送过来。 正午时分,苏扬正带着大量的流民青壮用人扛、抬、用骡车拉着大量木料前往营地,这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富户带着一帮家丁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站住,都给某站住!”中年富户指着苏扬等人大叫,“谁让尔等砍伐我家树木的,这些树木都是有主之物,不是无主的,尔等不经过某同意就胡乱砍伐,此乃盗窃行为!” 此前苏扬已经派人去打听这片山林的主人,本应该与山林主人商议采买妥当之后再开始砍伐,但时间紧迫,必须在天黑之前把营地搭建完成,让流民都能住进营帐躲避夜间风寒,所以他只能先带人砍伐,没想去找主人的官吏还没有回来,反倒是主人家自己找来了。 苏扬抱拳笑道:“原来这片山林是员外,在下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敢问员外高姓大名?” 中年富户一脸不耐烦,十分嫌弃的摆手:“别套近乎,某管你是什么人,盗窃就是盗窃!你自己说吧,此时如何解决?是公了还是私了?” 苏扬见对方如此豪横,猜测此人只怕有很强硬的靠山,要不然一个商人敢跟他这个六品实权左街使叫嚣? “敢问员外,私了如何,公了又如何?” 中年富户道:“公了自然是去见官了,此乃新丰县的地界,咱们就去新丰县衙去请县令主持公道,打官司!私了嘛,木料已经砍伐了,也栽不回去,给你算两百文一根!” 苏扬皱了皱眉头,对旁边一个小吏招手,问他:“长安市面上这种木料多少文一根?” “回使君,这木料买卖是算方的,不是算根的,这种杉木大约就是九贯钱一方丈,具体价钱卑职也不太清楚,但最多不超十贯钱,不过都是粗细一尺左右的木料,这种只有手臂粗的不值钱,若是有人要,最多象征性给几个子儿,顶天了十文钱一根!” 一根手臂粗的木料顶天了十文钱,却被这中年富户硬生生喊出两百文一根的价钱,这让苏扬怎么受得了? 他盯着中年富户道:“员外,我等是要用这批木料赈灾的,准备给流民们搭建营帐,你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我等必须在天黑之前把一千顶营帐和窝棚搭建起来,因此请你行个方便,这些木料我左街使署花五文钱一根买下了,如何?” “五文钱一根?哈哈哈······某看你是疯了,两百文一根,一文都不能少,否则咱们就去见官,打官司!” 苏扬忍着怒气耐心的说:“我等砍伐这批木料并非是用来牟利,而是去赈灾,那些灾民太可怜了,我看你手上拿着佛珠,想必是信佛的,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员外就发发善心,权当是做了善事了,如何?” 中年富户嗤笑一声,“还真有你的啊,你要做善事却拿我家的东西给那些流民卖乖,我要做善事不会自己做啊,为何要让你来做?再说了,某信佛不假,但信佛就不用吃饭了吗?我刘家数百口不用吃饭了吗?某也要赚钱养家啊!好了,废话少说,今天你不用二百文一根买下这批木料,这事咱们没完!来人,去报官!” 苏扬脸色阴沉下来,突然大喝道:“值此受灾期间,此人囤积物资、哄抬物价、牟取暴利,大发国难财,实在罪不可恕!来人,给某拿下,关入右金吾狱待审,没有某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人,否则老子剁了他!” “诺!”几个兵士丢下木料就冲上去把中年富户抓了起来。 “你······”中年富户刚要放狠话,却被一个兵士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张胖脸因腹部疼痛变成了猪肝色。 手拿棍棒的家丁们一看主人被抓了,周围又都是目光中充满了凶光的饥民和兵士,都吓得丢了棍棒转身撒腿就逃,很快就逃散开去,不见了踪影。 在苏扬的带领下,大量手臂粗的木料被运到流民营地,很要就用来搭建营帐,一顶顶营帐被扎起来,没过多久,一座整齐、井然有序的营地就搭建完成,一千多顶营帐呈长方形分布在龙首西渠边上。 随着营帐扎起来,接下来就是挖排水渠、搭建茅厕、修建灶台、施粥棚。 傍晚时分,一锅锅热气腾腾的粥煮好了,流民们拿着破碗筷在官兵们的组织和维持秩序下拍着队到施粥棚领取饭食。 苏扬带着几个官吏走了过来,蔡鹤上前迎来:“使君,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蒸饼也已经蒸好了,您看是不是······在粥里掺一些水,要不然按照这种吃法,这些粮食还不够吃三顿的!” “我在粥里掺水你吃不吃?”苏扬问蔡鹤。 “额······” 苏扬拿起一根筷子插在粥锅里,筷子竖着不倒,于是对众官吏说:“就这样,在粥锅中插入筷子而不倒就算标准,谁负责的粥锅里插入的筷子倒了,某就以渎职罪砍谁的脑袋,都听明白吗?” 众官吏心中凛然,连忙拱手答应:“诺!” “开始放饭,一人一碗粥一个蒸饼!” 近万流民谁也没想到晚饭不但有如此浓稠的粥,还有蒸饼,就算在家里吃得也没这么好,人群中突然有一个面带菜色的老人跪下,哭着高呼:“使君仁德,苍天有眼呐!” “使君仁德!” “使君仁德!”所有流民纷纷下跪,很快跪了一地。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草民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的朝代啊,苏扬一看,慌了手脚,立即连连抬手说:“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众父老们,真正主持救灾的是右金吾卫庞大将军,若不是庞大将军支持,某弄不来这么多营帐和木料,搞不来如此多的粮食!也是当今天子仁德,励精图治,我大唐才有如今之盛世,才能在受灾之后有足够的粮食和物资及时赈济灾民!请诸位放心,朝廷正在商讨赈灾之事,某相信朝廷很快就会打开常平仓让所有灾民都可能吃饱,安全度过这个寒冬!” 第179章 君相争权 紫宸殿,皇帝、皇后临朝听政。 当朝太子李贤、宰相刘仁轨、戴至德、郝处俊,以及同门下中书平章事薛元超、李义琰、周智高、张大安等人一一在殿内。 此时刘仁轨、戴至德分别担任尚书左仆射、右仆射,郝处俊担任门下省侍中,还有远在鄯州的李敬玄担任着中书令,他们四个是实职宰相。 薛元超是中书侍郎,张大安、李义琰分别是太子左右庶子,是李贤非常信任的人,而高智周此前也担任过李贤的左庶子,现在担任御使大夫。 这四个人都不是实职宰相,但因为他们的官职之前都被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职务,因此他们虽不是实职宰相,但也能够进入最高层参与决策,成为实际上宰相。 除了以上大臣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雍州长史李诲。 李治的精神不太好,从来到殿内就一直坐在侧身靠在龙椅上,时不时揉着太阳穴提神,他看着众宰相说:“这些日子关中各地陆续发生雪灾的事情想必诸位卿家都知道了,这次朕召众卿家前来是因为李诲上报说虽然朝廷已经给各级府县下达了相关救灾的政令,但仍然有许多百姓拖家带口逃难来到了长安城外,目前人数已经接近一万大关,接下来很可能有更多的百姓逃难来此,不知众卿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作为主管政务的尚书高官官之一,戴至德不得不站出来行礼,“陛下、皇后,此乃雍州署的事情,臣以为雍州署完全可以自行解决,没有必要拿到内朝来议论!” 李诲站出来却说:“戴相公此言差矣,城外那些难民可不止我雍州百姓,有超过一半以上都是关中其他州县的,这已经不是我雍州署一个衙门可以解决的!” 按照规定,类似这种事情,李诲应该先上报尚书省,尚书省如果觉得有必要就在政事堂召开宰相会议讨论,然后把结果接过呈报皇帝,皇帝批准就执行;如果觉得只是小事,没必要拿到政事堂讨论,更没必要上报皇帝,尚书省自己内部就解决了。 可李诲却是越过了尚书省直接上报到御前,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自从李治掌权之后就已经暗中鼓励下面的大臣这么做,目的自然是削弱左右仆射的权力,在太宗年间就搞出来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头衔变相的增加宰相人数,分散权力,让他们互相牵制,如此一来就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 刘仁轨听了李诲的话却是很恼火,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坚决与戴至德是同一阵线的,他怒斥李诲:“就算已经不是你雍州署可以解决的,你也可以先上报尚书省,如果尚书省拿不定主意还可以召开政事堂会议再呈报御前,你直接把此事放到陛下面前想作甚?朝廷的规制已经形同虚设了吗?打仗时兵士如果只听将军、主帅的,还要队正、旅率、校尉做什么?让将军、主帅直接带兵算了,全军之中只有将军和元帅,没有中下级武官,我看你这个仗还怎么打?” 说到这里,刘仁轨对李治和武媚娘行礼道:“陛下、皇后,老臣以为此风不可长,否则长此以往朝纲混乱,百官无所适从,将危及江山社稷!” “陛下,臣附议!”戴至德作揖行礼,表示支持。 而郝处俊也站出来说:“臣也附议!” 三高官官的想法此时竟然出奇的一致,绝对要对这种不讲规矩的行为进行严惩,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可是有深刻体会的,如果下面的官员都绕过他们直接向皇帝奏事,还有他们这些三高官官做甚?时间一长,他们必然会被架空,这三高官官的官职也会变成名誉头衔。 太子李贤和他的左右庶子张大安、李义琰都没有出声,中书侍郎薛元超不是中书省主官,他也不想参合三省宰相与皇帝的权力斗争之中,也没有吭声。 倒是御使大夫高智周却说:“刘相公说得未免也太危险耸听了吧?下官以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无论是做人还是为官都不能太死板,否则害人害己,而我等身为朝廷重臣更应该在处理公务是要灵活一些,如此才有利于国家社稷!规矩当然要遵守,可也不能一味的死守规矩,这样只能是作茧自缚!” 三省宰相一个个脸色都变了,郝处俊当即怒斥:“高大夫,陛下让你做御使大夫就是让你担起督查朝廷和地方州县官吏不法之事、不正之风之重任,你看看你这两年都查出多少官吏不法之事、查了多少官吏不正之风?朝廷不是给你养老的地方,朝廷也不养尸位素餐之辈!” 这话的杀伤力当真不小,高智周听了顿时脸色涨的通红,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尽管两年前他暗中投靠了皇后武媚娘,从此平步青云,但他自认为还是有才能的,也不是靠阿谀奉承才坐到了同中书平章事、御使大夫的位置上,郝处俊说这些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这是赤果果的打脸。 可事实上他帮着李晦说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可以,他还真不想趟这摊浑水,他不能不站出来为李晦撑腰,要不然皇帝和皇后就只能赤膊上阵与三省宰相们交锋了。 武媚娘一看情况不妙,立即开口说:“郝相公不要转移话题,咱们今天说的是关中发生大雪灾,朝廷如何赈灾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事情,李长史的确应该先向尚书省上报,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还是先想想怎么赈灾吧!” 这时太子李贤却站出来行礼,“父皇、母后,臣以为李慧炬已不适合当然雍州长史,还请陛下另选贤能主持雍州府事,立即想办法解决城外灾民们的生存之事,若拖延下去,恐会造成灾民们大量冻死和饿死的事情发生!” 李治很喜欢这个儿子,要不然也不会让李贤做太子,他打起精神问:“贤儿为何认为李晦不适合当然雍州长史了?” “回父皇,据臣所知,长安城外有灾民并不是今天才有的,都好几天了,每天灾民的人数都以数千人在增加,而他这个雍州长史直到今天才上奏,而且直到现在为止,雍州府都没有采取相关的措施赈济城外那些灾民!合着那些灾民的生死难道与他无关吗?他可是雍州的父母官啊!” “赈灾之事本就是父母官的事情,他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却还需要上书朝廷请示,难道朝廷不做指示,他就不赈灾?任由那些灾民饿死冻死吗?” 这时戴至德站出来拱手说:“陛下,臣来之前听闻城外已经有人开始赈灾了,而且还搭建了一千多营帐和窝棚,每天两顿给灾民发放粟米粥和蒸饼,臣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右金吾卫在做此事,具体主事的是左街使苏扬!” “雍州父母官都没还没有任何赈灾动作,而我们的右金吾卫却在赈灾,以臣之见,雍州长史还不让苏扬去做!” 这明显是气话,但这话却像是狠狠打在李诲的脸上。 李治揉了揉太阳穴,当即说道:“赈灾的事情要紧,李诲啊,朕命你先打开西市常平仓,立即去城外接管赈灾事宜,朕有三点要求,你必须办到!第一,要保证城外所有灾民都能够住进营帐或窝棚;第二,要保证任何灾民每天都有两顿稀粥,不说让他们吃饱,但至少不能挨饿;第三,要维持好城外灾民营地的秩序,保证他们不闹事、不出乱子!以上三点,若是任何一点出了问题,朕都会唯你是问!” “关于你的处置,朕就看你在接下来的赈灾过程中的表现,做得好,朕既往不咎;若是左得不好,朕就追究你的罪责!” “是、是、是,臣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第180章 习惯就好 “好了,若无其他事情,诸卿家就退下吧!”李治神情倦怠地挥了挥手。 中书侍郎薛元超站出来行礼说:“启奏陛下、皇后,臣有事启奏!” “准奏!”李治抬了抬手。 “数日之前,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抓到一个可疑的西·突·厥人,他们在右金吾卫狱经过简单的审讯之后发现此人乃是十姓部落可汗阿史那都支秘密安插在长安的细作,于是派人押解移交到大理寺,大理寺经过进一步深入审讯调查之后发现,这个名叫阿勒乌的细作在长安城还有其他同伙,大理寺于是派人缉拿,又抓住两个,但这两人交代,另外一个同伙已经出了长安城把我大唐与吐蕃交战不利、境内又发生天灾的消息带回去了!” “自从阿史那步真死后,阿史那都支收拢离散的部落,并自立可汗,短短两年时间就脱离我大唐掌控的趋势,臣等认为,一旦消息被阿史那都支得知,此人很有可能会勾结吐蕃吞并安西,还请朝廷早议对策,严加防范!” 李治闻言思索起来,武媚娘看向众大臣,“诸卿怎么看待此事?” 其实谁都知道阿史那都支早有不臣之心,否则这家伙也不会不经过唐朝册封就自立十姓可汗,说起来阿史那都支能够收拢部众并成功自立为可汗也有着很多方面的因素。 当年西·突·厥末代可汗阿史那贺鲁被苏定方率大军击败并俘获回长安,西·突·厥灭亡,唐朝于是把十姓部落一分为二,东北五础陆部设为昆陵都护府,任命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西部的五弩失毕部设为濛池都护府,任命阿史那步真为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 这二人是西·突·厥王室后裔,也是族兄弟,早在西·突·厥还没有灭亡时,这族兄弟二人都各是一部首领,步真想谋夺弥射的部族、财产和土地,弥射打不过,只好率族人投靠了唐朝,于是这二人就结下了梁子。 后来阿史那步真被末代可汗阿史那贺鲁追杀,也不得不投靠唐朝,待西·突·厥被苏定方所灭,这二人又分别担任了昆陵和濛池的都护、可汗。 二人的梁子既然结下,那就没有那么好化解的,步真担心弥射因为从前之事害他,于是先下手为强,在唐朝征讨龟兹国时,他向当时的安西大都护苏海政诬告阿史那弥射谋反,苏海政听信谗言,阿史那弥射被诱捕遭到处死。 阿史那弥射死后,一些列的问题就来了,唐朝在以后的十几年间没有再册封下一任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为什么没有再策封接班人?因为当时弥射在五部之中威望很高,他的冤死让下属五部酋长们和族人们很愤怒,产生了离叛之心,纷纷率部众逃离,在那种情况下,唐朝当然不可能再封下一任可汗。 阿史那步真想要收拢原本属于弥射的五部,但这些部族都知道是步真的诬告害得弥射冤死,都对他恨之入骨,虽然慑于他的武力和权势不得不屈服,但并不真心臣服他。 步真的子嗣在与敌人战斗中都死了,没有子嗣留存于世,他死后,西·突·厥十姓部落无主,这个时候阿史那都支和他的手下李遮匐感觉统一十姓部落的机会来了,他们时常奔波于各部落之间,建立威望。 这些年来,唐朝没怎么管西·突·厥各部,主要原因还是吐蕃的日益强大给唐朝带来的军事压力越来越大,否则不会放任阿史那都支收拢各部部众并肆无忌惮的自立称王。 刘仁轨首先站出来对李治和武媚娘说:“陛下、皇后,这个阿史那都支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臣也以为他得知消息之后十有八九会坐不住,臣建议立即组建一支兵马,筹措粮草军械,一旦阿史那都支叛乱的消息传来就立即出兵,如此不仅可以打击乱臣贼子,还可以从安西吸引吐蕃大量军力,从而减轻洮河道的压力!就算阿史那抖支没有叛乱,我们也可以出兵,一来行威慑之事,顺道攻打西域的吐蕃军,趁势收回失陷的安西各地!” 李治有意考验儿子,问李贤:“太子,你认为刘卿的想法如何?” 李贤想了想,拱手行礼说:“父皇,臣不太赞同刘相公之言!如果阿史那都支没有叛乱,而我朝又花费大量财力物力和兵力组建了一支大军,若不开往安西,岂不是空耗粮草物资?若是大军开往安西,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劳师远征对粮草军械补给的考验太大,因为我朝是两线作战,天时地利于我朝都不利!” 武媚娘看着李贤的目光逐渐有了莫名之色。 “臣以为,我朝不如暂且静观其变,就算阿史那都支叛乱,起先对我朝内地是没有危害的,他们起兵要先打的也是西域各国,而趁着他攻打西域各国的期间,我朝再做应对也不迟!” 刘仁轨在军伍多年,行事难免以武人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在他看来,李贤这个太子还是太保守了,朝气不足,侵略性和进取心都差了一点意思,他心里对此颇感惋惜。 李治点点头,对众臣说:“既然如此,那就诏谕安西都护杜怀宝,令其派人严密监视阿史那都支的动向,若其叛乱,立即上报!” 其实现在安西都护杜怀宝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这些年吐蕃时常侵扰安西,今年更是大举进攻,天山南路的疏勒、于阗、且末、龟兹等地都被吐蕃攻占,这些西域小国也都投降了吐蕃,杜怀宝不得已率安西都护府大小官员、武官和军队退到了西州高昌,在高昌继续带领军民抵抗吐蕃侵袭。 皇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宰相们也不好再反对,一起答应:“遵旨!” 翌日,清晨。 城外灾民营地,苏扬正带人监督小吏、白役给百姓们发放饭食菜汤,这时大将军庞同善带着一干人等走过来。 “使君,大将军来了!”判官蔡鹤在一旁提醒。 苏扬扭头一看,立即上前迎接,“见过大将军!” 庞同善摆手:“无需多礼,某这次来是来传达朝廷旨意,朝廷已经决定打开西市常平仓赈灾,赈灾事宜由雍州李长史全权负责,现在你就跟李长史进行交接吧!” 苏扬往庞同善身后不远处看去,果然看见李晦正带着一干官吏等待着。 旁边有官员忍不住说:“摘桃子的来了!” 苏扬沉着脸走向李晦,“李长史,我这边营地营帐、窝棚、粮食和粥铺全部到位,你这个时候过来接管可真是时候啊!” 面对苏扬的嘲讽,李晦不以为意,笑着说:“都是为了朝廷办事,为陛下尽忠嘛!” 苏扬心中冷笑,“李长史既然这么说的话,下官就得问问李长史了,灾民都聚集城外好些天了,这些天怎么不见李长史带人来赈灾呢?反而是等我辈全部都办妥了就过来了,难免不让人怀疑有抢功劳之嫌!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某倒是不在意,只要百姓过得好,没有饿死、冻死的,我这个官也算没有白做!赈灾之事交给李长史之后,某还会派人监督的,若是出现了饿死和冻死的情形,某一定会上书弹劾你,你最好尽心一些,别被某抓住把柄,否则某一定死咬着你不放,你若不信,咱们就走着瞧!来人,跟李长史移交相关事宜!” 李晦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涨红得跟猪肝一样。 庞同善连忙打圆场:“李长史别介意,年轻人说话难免冲了一些,习惯就好!” 尼玛的!李晦有暴跳如雷的冲动,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第181章 月轮公主的套路 苏扬很郁闷的回到了街使署,尽管被李晦摘了桃子,但他心里还是着实松了一口气,救灾事宜繁琐复杂,需要用到很多物资粮食,仅靠左街使署根本撑不了几天。 而且随着灾民越来越多,对营帐、粮食、药物和其他物资的需求会越来越大,这个时候朝廷让雍州署接管事宜,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对灾民也有好处。 他坐在桌子后思索很久,拿起一本空白奏章放在面前,提笔沾墨考虑了一下,在奏章上奋笔疾书。 从外面走进办公房的郭虔瓘见苏扬在书写,就向不远处正在读书的郭知运喊道:“知运,给使君倒一杯茶来!” 自从苏扬把郭知运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之后,白天就让他在署衙读书、习武,下值之后就带他回苏府,平时交给郭虔瓘照看。 “哦!”郭知运答应,起身去倒茶。 苏扬听见了,摆手:“不用你倒茶,你给老子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就行了!每过三个月,老子要检查你的功课,若不过关,重罚!” “哦!”郭知运只好又坐回原位继续读书、写字。 郭虔瓘这对苏扬抱拳:“使君,听说您找某?” 苏扬点头,从桌上拿过一本册子和一个木盒,起身交给他,“某晋升你为街使署步军第三旅帅,尚书省和兵部分别下发了授册和新腰牌,拿着!” 郭虔瓘立即躬身抱拳大声道:“多谢使君提携,卑职定奉公克己、忠君报国,不负使君期望!” “很好!跟我走,我带你去第三旅上任!” “诺!” 苏扬其实对郭虔瓘并不是太熟悉,虽然相处的时间还短,但他发现此人头脑灵活,做事很有责任感,办事能力很不错,而且很得部下拥护,正巧第三旅帅调走,空出一个位置,于是提拔他补了这个萝卜坑。 他送郭虔瓘去第三旅上任之后,准备回家休息,这时裴旭快步走过来抱拳说:“使君,时间已经过了,但那些拆毁坊墙修建宅院大门、侵占街道和坊内巷道的高官、大臣和富户们没有几个主动整改的!” 苏扬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两天庞大将军没有给那些人通气?他问:“目前为止有多少户主动整改的?” 裴旭迟疑了一下,回答:“只有三户,大多数都在观望!” 苏扬思索一下,当即说:“既然他们不主动整改,咱们就给他们来硬的,你带人去以重物把几个主要高官的宅院大门堵住,并贴上封条,不让他们进出!” 裴旭有些担心的说:“那些高官大臣的府邸中都有不少护院和家丁,倘若他们不妥协,且与我方发生冲突怎么办?” 苏扬扭头看着裴旭:“你说呢?” 裴旭见苏扬的神色,立马道:“明白了,某这就去点起人手干活!” “去吧!”苏扬挥挥手,带着郭知运回了家。 进了家门,他问郭知运:“今天夫子布置的读书和练字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 “行,去把某交你的拳法练二十遍,练完之后围着练武场跑二十圈,跑完了就休息!” “哦!”郭知运苦着脸向练武场走去。 这时淳于仙仙走过来看着郭知运离去的背影对苏扬说:“这孩子年纪还小,可别把他连坏了!” “放心吧,我心里对他的身体状况有数!” 淳于仙仙跟着苏扬一边走一边说:“我在西市找到了一家铺子,今天已经买下来了,已经找人去改造,最多半个月之内就能完工,但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黄金做保证,开张之后收纳百姓存钱,再放贷出去的话,万一发生大量挤兑,钱庄很可能支撑不住!” 苏扬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两万两黄金做保证金,足够应付任何规模的挤兑!” 淳于仙仙吃惊道:“你哪来这么多黄金?”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咱们有足够的财力,根本不用怕!” “那好吧!” 苏扬想起一事又对淳于仙仙说:“这个钱庄开张之前,咱们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精明又八面玲珑的人做掌柜,还有账房,这个人一定要不能有二心,其他博士也必须要经过考验!你和我及家里人都不要露面,只能做背后的东家,要不然会成为朝中某些人攻讦的把柄!” 淳于仙仙说:“这个我知道,那些朝中大臣、勋贵和大臣们不都这样干的嘛!这事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行,我去看看月轮公主,她的族人被关押在大理寺狱,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苏扬说着向后院走去。 淳于仙仙抿着嘴,一跺脚跟上去,“我反正也没事,也去看看她!” 苏扬诧异,扭头看着跟上来的童养媳,话说你们俩是邻居,用得着专程去看她吗? 淳于仙仙见他看过来,立马读懂了他疑惑的神色,“怎么着,我就不能去看看她?担心我碍手碍脚打扰你们?” 苏扬立即否认,连连摇手:“不是不是,那就一起吧!” 两人来到后院进了月轮公主的小院子,现在是寒冬腊月了,月轮公主住的房子关着门,淳于仙仙敲门之后,里面传来月轮公主的声音:“进来吧,门没拴!” 淳于仙仙推开门走了进去,苏扬跟在后面,屋里的火盆里烧着木炭,温度比外面暖和太多了,只见月轮公主正做着针线活。 苏扬忍不住问:“公主还会做针线活?” “你们来了啊!”月轮公主抬头看见二人,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会做一些,从前跟着甲木萨学的!” 淳于仙仙不解道:“甲木萨是谁?” 苏扬连忙解释:“就是嫁到吐蕃给松赞干布做王妃的文成公主,吐蕃人叫她甲木萨!” “哦!”淳于仙仙走到月轮公主身侧站定看她干活,惊奇道:“公主这是在绣花啊,绣得好美哦,你一个吐蕃公主竟然在这方面不输于一个唐人女子呢!” “淳于娘子过奖了,我只是略通皮毛,这绣花绣得好的还是要属唐人女子,我就是班门弄斧而已”月轮公主应了一声,起身说:“你们坐吧,烤烤火,我给你们沏茶!” 苏扬连忙拦住她:“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坐一会儿就走!” 月轮公主见他不是在假装推辞,于是就没有沏茶,请二人围着火盆坐下,她又坐回原处继续绣花,一边绣一边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什么活儿都不干,白吃白住的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就想着绣一些手绢,拿到集市上去看看能不能卖掉!” 淳于仙仙说:“公主太见外了,苏家虽没落了,算得高门大户,但不缺你这一口吃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月龄公主却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总不能一直闲着什么事都不干吧,这样下去,我······” 淳于仙仙还要再劝,苏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担心她又与月轮公主闹起来,连忙阻止她,对月轮公主说:“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做事我支持你,只是你这绣花技巧虽然还行,但想要拿出去卖钱只怕还差一点儿!” 月轮公主停下针线,皱起了眉头,她说:“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除了针线活,我还会调制香料,吐蕃王宫里所有使用的香料都是使用我的配方调制而成,我自认为不比你们唐人女子使用的香料差,我也想开一家香料铺子,只是苦于没有本钱······” 苏扬闻言看向淳于仙仙,使劲向她打眼色,但淳于仙仙就像没看到一样,毫无反应,他只好对月龄公主说:“既然如此,我借一些本钱给公主,待公主挣了钱再还就是了!” 月轮公主看了看苏扬,又看了看淳于仙仙,“你能做主吗?不需要经过淳于娘子同意?” 苏扬脸色一红,淳于仙仙当然不能让自己男人没面子,立马就维护说:“他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我也支持,公主就不要瞎想了!” 月龄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昨天在东市看好了一间铺面,一年铺租、进货本金、请帮佣和其他一些开销大约要三千贯,这些钱三天之内能给我么?” 失算了、失算了!淳于仙仙感觉自己中了月轮公主的圈套,但她话已经说出口,当着苏扬的面也不能反悔,只好答应:“行,我明天就叫人给你送来!” 这时一个侍女快步走进来禀报说:“阿郎,外面有一个小吏说是您的下属,言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苏扬当即向月龄公主告辞,淳于仙仙也跟着出来,他来到大堂,问正在焦急等待的小吏:“发生了何事?” 小吏立即拱手行礼:“使君,出事了,裴街典带着弟兄们到了礼部侍郎的府上搬运重物封堵他们的大门,谁知那府中出来不少护院和家丁都拿着棍棒并要求我等立即搬走重物并离开,否则就对我等不客气,裴街典当然不肯,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双方发生了冲突,打成一团,现在看热闹的百姓都把那条街都堵住了!” 苏扬脸色严肃,当即说:“来人,牵马来!” 第182章 手腕 苏扬骑着马带着报信的小吏很快来到了礼部侍郎周维禄的府邸附近,周府门前的通化坊北街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但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唯恐被正在厮打在一起的双方误伤。 只走到百姓们围观人群的外围,苏扬就听到了乱糟糟的吼叫声,看热闹的百姓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立即让开一条通道。 苏扬打马来到了冲突现场,他大喝一声:“都住手!” 这声音够大,双方扭打的人都渐渐停了手,一个个喘息不止,还有人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苏扬看向裴旭,冷着脸喝问:“裴街典,告诉某,发生了何事?” 裴旭立即走过来抱拳道:“回使君,署里昨日就告知周府,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对违建大门和围墙进行整改,但他们却对我署的警告视若无睹,拒不配合,今我等前来按照相关规定风封堵周府大门,岂知这些周府护卫和家丁竟然阻扰我等执行公务,还与我等对峙,甚至先动手殴打官差,于是双方就全部动了手!” 苏扬脸色严肃,盯着周府的护院和家丁们喝问:“谁是领头的?” 裴旭指着大门处一个中年人说:“就是他,他是周府管家,是他带人出来与我等对抗的!” 苏扬跳下马,穿过双方人员走到了周府管家面前,冷着脸道:“你胆子不小啊,竟然带着护院和家丁对抗官兵,某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完伸手一把抓住周府管家的衣襟,单手就把他提了起来举在空中向后方一甩,“捆起来!” 在所有人张大嘴巴的惊呼中,周府管家“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脑子里顿时如浆糊一般,还不等他恢复意识,就有两个官兵把他架起来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周府管家使劲挣扎,大叫着说着狠话。 一个官兵抡起长矛就扫在他的膝盖弯,把他扫得跪在地上,疼得他浑身直哆嗦。 “若他再出言不逊,就给某掌嘴!”苏扬大声吩咐。 “诺!” 苏扬再看向其他护院、家丁,冷声道:“知道聚众对抗官兵是何罪名吗?这是要杀头的!对待百姓,官兵还是很克制的,否则以你们的所作所为,一个个早就被捅成筛子了!现在本官命令你们都放下手里的家伙,如若不然,等待你们就是走上西市断头台!” 这一下周府护院和家丁们一个个都害怕了,当一个神色惊慌的家丁丢下手里的棍棒之后,其他护院和家丁们都纷纷丢下了手里的家伙。 “都双手抱头面前坊墙站好,排好队,一个个来,快点!” 在苏扬严厉的呵斥下,周府护院和家丁们都抱着头走到坊墙面向墙壁站好,一个个都吓得小心肝乱颤。 苏扬见状挥手:“来人,都带回金吾狱关起来!” 官兵们纷纷上前抓人,这些护院和家丁很快都被带走,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对这些人指指点点。 苏扬看着这修建得极为气派的周府大门,对裴旭说:“派人去找几个木匠和泥瓦匠过来把这门拆了,只要有人出来阻拦,一律抓起来!” “诺!” 苏扬又对周府内大喊:“周府的人听着,转告礼部侍郎周维禄,三天之内他若不找人把这坊墙复原,不拆掉侵占坊内巷道的围墙,不交纳罚金,某就把周府全部封了!某还要上书朝廷弹劾他私拆坊墙修建自家大门、修建围墙堵死巷道妨碍街坊出行,他的行为给歹人作案提供了机会,使得歹人们在宵禁之后很容易进出坊间行凶盗窃!他倚仗自己是礼部高官就不把朝廷执法衙门放在眼里,私拆坊墙修建的大门也是违制建筑!” 苏扬说完就一拨马头,对裴旭说:“你在这里监督工匠们拆除违制建筑,有任何事情可派人去府上寻我!” “诺!” 这种气派的大门要建起来可不太容易,但是拆起来却很容易,工匠们三两下就把两扇大门拆下来,又用铁钎、铁锤很快又把门楣和门框给拆了,经过改建的坊墙给工匠们在撬动地基之后推倒。 消息很快传扬开来,其他一些也拆除了坊墙修建大门,以及那些侵占街道和巷道的官员和富户们在收到消息之后再也不敢迟疑,唯恐苏扬带兵闹上门去,立即找工匠拆了违章建筑并对坊墙进行复原。 当天下去,前往右金吾卫左街使署缴纳罚金的人一窝蜂的赶了过来,负责收取罚金的小吏们数钱都数到手抽筋。 苏扬走进署衙内,蔡鹤、魏庸和裴旭等人正在清点罚金。 “哟,还收了不少钱呐!”苏扬看着满屋子都是赚钱的木箱子,箱子里装着一串串铜钱,甚至还有金子和首饰。 蔡鹤等人立即起身见礼,禀报道:“六十二户,一共收到罚金折合铜钱四十三万两千七百二十五贯钱!” 苏扬原本是打算把罚金收上来之后采购粮食、营帐和其他物资用以赈灾的,但现在赈灾事宜由雍州署接管了,雍州署打开了常平仓,本身又财大气粗,他这些罚金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众人说:“从中拿出十万贯购买粮食、衣物、鞋袜捐献给城外的灾民们,蔡判官你去与雍州署负责赈灾事宜的官员接洽,要举行一场捐赠仪式,要让百姓们和灾民们都知道这事,要确保不被某些官吏贪墨,要让这些物质都能到灾民们的手里!” 本身身为官员的蔡鹤当然知道赈灾事宜的弯弯绕绕和不可告人之事,朝廷每次赈灾,哪一次没有官员从中捞取巨额利益?他明白苏扬的意思,却也很惊讶苏扬年纪轻轻就知道官场之中的龌龊。 “使君放心,卑职保证这十万贯中的每一文钱都用在灾民身上!” 苏扬点点头,又说:“拿出十万贯上交大将军府;拿出五万贯上交左翊府,最后拿出十万贯给署内所有大小文官小吏和武官,包括普通士卒,按照职位高低,这个月增发额外薪俸,具体发放金额由你们几个商议一下再呈报给某批准!剩下的留在账房以作备用!” 众人吃惊苏扬的手段之高明,行事之周到,就算有人想找麻烦,这些罚金也有去向可查,并非他苏扬一人私吞了。 这时一个门丁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使君,您家中来人说府上发生了大食,大理寺丞狄仁杰、司直敬晖带大批官兵到了贵府上,看那架势,来者不善!” 苏扬闻言皱起了眉头,当即对众人说:“你们各忙各的吧,某先回府看看!” 魏庸立即说:“肯定是咱们强拆那些官员的大门又罚了他们的钱,这些人的报复来了!使君,卑职去通知姬校尉、霍旅帅、郭旅帅他们点齐人马跟随使君回府,以壮声势!” “对,咱们不能弱了气势!”裴旭附和。 苏扬摆手:“你们想作甚?此前咱们聚齐人马是为公事,若是为某私事而聚集兵马与大理寺对抗,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都给某稍安勿躁!某的爵位是郡公、正六品朝廷命官,就算他们要拿某问罪,也得皇帝亲自下达旨意批准才行!” 第183章 来者不善 苏扬带着郭知运匆匆赶回家中,走到门口就才知道狄仁杰和敬晖只是带了几个官差,并不是街使署门丁说的带了大批官差,声势也不大,更像是一般的拜访。 此时苏府大堂内,宾主正在闲聊着。 苏黄氏招呼着狄仁杰和敬晖喝茶,问道:“不知狄寺丞和敬司直今一同来访有何事?” 狄仁杰与敬晖互相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笑着对苏黄氏说:“夫人,我等前来没甚要事,还请夫人不要担心,我等是来请苏街使帮忙的,叨扰夫人了,还请夫人见谅!” 苏黄氏放心了一些,“原来如此,我已派人去找他了,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 “这事倒是不急”狄仁杰笑了笑,又说:“我听说苏街使有一妾室,街坊邻里都称赞其贤良淑德,勤俭持家,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苏黄氏听狄仁杰提起淳于仙仙,她脸上也露出笑意,“仙仙这孩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妇,家中里里外外都有她操持,打理得井井有条,处事也公正,府中上下家丁婢女都很服她,与左右邻里相处得也融洽!唯一的缺点就是出身不好,若是她出身好一些,我都有意让她给我儿做正室,哎!” 正说话间,苏扬从外面走了进来,“狄寺丞和敬司直来犯,苏某有失远迎啊!” 狄仁杰和敬晖闻声扭头一看,双双起身拱手回礼,狄仁杰笑着说:“来之前也没向苏街使招呼一声,冒昧来犯,多有打扰,还请苏街使见谅!” 苏扬走到一张矮几后对二人抬手示意他们就坐,待双方都跪坐,他问:“狄寺丞和敬司直今天来鄙府是为了对面元丰客栈监视我苏府的两个胡人之死这事?” 狄仁杰一副笑脸:“这案子是敬司直在查,狄某却是为另外一事而来!” “哦?”苏扬一愣,问:“不知狄寺丞又是为何事?” 狄仁杰道:“三天前的夜里,大理寺狱发生一起命案,吐蕃细作丹增和唐清双双被杀死在牢房之中!事情突然,而且性质严重,大理寺上下担心消息传出之后引起百姓恐慌,因此封锁了消息,并加强了狱中守卫,即便是增加了一倍守卫的情况下,在昨天夜里,越王府的三夫人也被人劫走了!” “什么?”苏扬大吃已经,不由自主的直起腰,“这是真的?” 敬晖点头,“苏街使,我和狄寺丞自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查出是何人所为吗?这两件案子是否同一人所为,或者说是同一伙人所为?” 狄仁杰说:“杀死丹增和唐清的凶手武功很高,出入大理寺狱如同无人之境,守卫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和身形就被打晕了,这个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杀丹增和唐清的,没有一个守卫被杀,都是被打晕的!” “至于越王的三夫人,那个叫南南的女子,被发现不在牢房之中是在今天清早禁卒们给她送饭菜时发现已经被调了包,被关在牢房中的不是南南,而是穿着她衣裳的一个被打晕的禁卒,南南很可能是换上了禁卒的甲胄和服饰骗过了其他守卫的耳目混出了大理寺狱!” “我们还不确定她是独自越狱,还是有人暗中协助,目前正在排查狱中所有官吏和禁卒!只因这三个囚犯都是苏街使亲自带人抓获,因此我等担心凶手会对苏街使不利,特意前来转告提醒一声,苏街使这段时间还是要注意加强防范,以免被歹人趁机行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闯入大理寺狱杀人行凶,真是胆大包天!”苏扬愤然拍案而起,“这案子只怕是他们的同伙所为,意在杀人灭口!” 狄仁杰点了点头:“我等也是这么想的,这长安城里只怕还有其他吐蕃细作,只是他们隐藏得很深,他们杀人灭口的目的应该防止这二人泄露他们的藏身之地和其他秘密!那位越王府的三夫人只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就算另有人暗中协助,她想要打晕守卫并换上守卫的服饰衣帽以骗过其他守卫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做到的!” 苏扬问:“狄寺丞,这个三夫人有可能是吐蕃细作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狄仁杰摸了摸胡子,又说:“可是如果她也是吐蕃细作的话,为何她没有被杀?反而是逃了出去呢?” 这也是所有人都疑惑的地方! 苏扬猜测会不会越王府派人暗中救走了她,他甚至还猜测这个三夫人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势力的人,她是被其背后的势力救走的。 这时一个家丁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阿郎,外面有一个大理寺的人说找狄寺丞和敬司直!”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这二人,对家丁抬手:“让他进来!” 一个小吏很快被引了进来,他对狄仁杰和敬晖禀报:“寺狱的问事曹朗死了,在家中死的!” 狄仁杰和敬晖都霍然起身,狄仁杰皱着眉头问:“何时发生的事?他是怎么死的” “就在刚才不久!万年县衙派人通知的,经过仵作的验尸之后发现曹朗是中毒而死,他的妻儿也死了,同样是死于中毒!” 狄仁杰当即对苏扬拱手:“苏使君,狄某得去看看,先告辞了!” 苏扬起身相送,“既如此,狄寺丞慢走!” 狄仁杰离开苏府之后,他骑马走了一截停下来对身边一个随从说:“你去向苏府的邻居或苏府的家丁婢女们打听一下,苏扬的妾室淳于仙仙究竟是什么出身,她是否会武艺,平日里可有看见她习武,再打听一下那个月轮公主,她平常可有行为异常之处!” 随从诧异道:“寺丞怀疑杀人者乃是淳于氏或月轮公主?” 狄仁杰笑道:“怀疑倒是谈不上,我也没过见这两个女子,但是查案嘛,细心一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丹增和唐清尸身上的伤口与那两个监视苏府的胡人身上的伤口极为相似,某怀疑他们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这两件案子查起来很棘手,咱们还是先从苏府查起,看看是否有收获!” 随从颇感意外道:“这案子不是敬司丞在查么?” “一明一暗,敬晖在明处给他们苏府制造压力,这案子如果真是苏府中人所为,在敬晖的大张旗鼓的调查之下,作案之人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我们进行暗查时就有所收获!” “可这两起案子如果不是苏府所为呢?” 狄仁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苏府的人做的,那调查的难度就大了!” 随从道:“寺丞,某倒是认为,既然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如果凶手是苏府之人,他杀两个监视者倒也合情合理,可他为何要杀丹增和唐清呢?” 狄仁杰点头叹道:“这也是我疑惑不解之处啊!” 第184章 怒 苏府前堂。 狄仁杰带着随从走后,敬晖对苏扬说:“苏街使,原本吐蕃细作案已经就要结案,谁知道会连续发生这两件案子,因此当初在元丰客栈被杀的两个胡人的案子又重新被翻出来了!” 苏扬皱起眉头:“敬司直这话是什么意思?” 敬晖见苏扬神色不对,笑着安抚说:“苏街使稍安勿躁,刚才你也听狄寺丞说过了,丹增、唐清这二人尸体上的伤口与当初在元丰客栈被杀的两个胡人尸体上的伤口相同,经过仵作查验,四具尸体上的伤口应该都是同一柄利刃造成的!” “那又如何?” 敬晖问:“当初元丰客栈的两个胡人之死是因为他们在监视苏府才被杀的吧?” 苏扬犀利地反问:“谁告诉你他们是因为监视我苏府而被杀的?凶手都没有抓到,你凭何断定他们是在监视我苏府?又凭何断定他们是因为监视了苏府而遭到杀害?” “呃······”敬晖一时间有些语塞,从长安县衙移交到大理寺的卷宗上,长安县衙就是这么推断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卷宗上所述,对苏扬说:“因为当时这两个胡人所住的房间正对着苏府,窗户也是打开的,长安县衙移交的卷宗上说,根据调查询问,元丰客栈的掌柜、博士和帮佣们都说这两个胡人自从住进那间房除了如厕就从来没有出去,而且调查过他们的身份之后得知他们是丹增的雇工,是吐蕃人,丹增和唐清的身份是吐蕃细作,他们两个的身份自然不用猜了,肯定也是吐蕃细作!两个吐蕃细作住在苏府对面元丰客栈,再加上贵府还住着一个被苏街使掳来吐蕃公主,他们住在那间房的目的就不用某说了吧?” 从逻辑上来说,敬晖的分析虽然还不是太严谨,但脉络上已经比较清晰了,苏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两个死去的吐蕃细作就是在监视苏府。 他沉着冷静的说:“好,某承认敬司直的推断是有道理的,就算他们是在监视我苏府,敬司直今天来的目的是因为他们两个的死而调查我苏府的?敬司直凭何认定是我苏府所为?” 敬晖摇头,拱手道:“苏街使误会了,某并未说此案一定是苏府中人所为,只是从因果关系来说,苏府中人有重大作案嫌疑,某此次来贵府说是来查嫌疑人,但实际上也是在排除和洗脱贵府的嫌疑,希望苏街使明白这一点!另外,两个吐蕃细作的死的确不算什么,毕竟他们是我大唐的敌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但我等身为大理寺官员,身为大唐律的护法者,却不能视而不见,他们就算该死,也应该由我大理寺判决处死,而不能任由个人擅自杀戮,贵府如果发现了他们的企图和身份,应该向相关衙门报告,由相关衙门处置,而不是私动刀兵,这是藐视大唐律的威严!” 苏扬冷笑反驳:“敬司直的护法精神令在下钦佩,虽然某知道并非我苏府中人杀了他们,但大理寺的做法却令在下齿冷,如果杀敌、自卫都要被追责治罪的话,试问今后还有谁敢见义勇为?这样的案子你们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直接张榜颂扬此人的英勇行为,哪知道你们却把他当做凶犯对待,这种做法直叫天下义士寒心!好,你们既然要查,我苏府会尽力配合,但你若是在我苏府查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敬晖颇感无奈,他和狄仁杰过来并不是要大张旗鼓的查,只是想对苏府一些人进行例行询问,并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而且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因此他们只带了几个官差,哪知道苏扬的反应会这么大。 看来啊,跟这些武人还真不好打交道,稍稍刺激到这些武将们,他们就发飙。 敬晖连忙道:“哎呀,苏街使你真的误会某的意思了,这只是来例行公事而已,可以说也是来帮助苏府摆脱嫌疑的,你怎么就把我当敌人呢?我若是真的怀疑是苏府干的,就不会只带两三个官差了!” 这时苏黄氏出声对苏扬说:“儿啊,敬司直的话有道理,从这件事情来说我们苏府的确有嫌疑,若是不让官府查的话,反而更令人怀疑,以我看呐,就让他们查吧,反正我们苏府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扬思考了一下,对敬晖说:“好,敬司直你想怎么查?” 敬晖想了想,“四个死者身上的伤口并非一般的兵器可以造成的,必定是极为锋利、轻薄的利剑,因此某向请苏街使下令把贵府上下所有人的兵器都拿过来交由某带来的仵作查验一遍,且不能有遗漏!另外,还要允许某带来的人能够在贵府外院和内院自由进出查看,某还有找某些人进行问话!” 苏扬摇头道:“某可以下令人所有人都把兵器拿来任由你们查验,也允许你询问任何人,但你们不能随便进出内院女眷的房间!” 敬晖考虑了一下,进入女眷的房间的确有些不妥,在没有找到重大嫌疑人的情况之下,这种行为是很犯忌讳的,他权衡了一下,对苏扬说:“苏街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带来了一名女问事,由她进入内院女眷的房间,贵府可以派人一同前往!” 苏扬沉吟一会儿,答应了:“可以!来人,去通知所有护院携带自己的兵刃来前院集合;把所有家丁、女婢都叫来;去请淳于娘子和月轮公主过来说话!” “诺!”几个家丁和女婢立即快速离开前堂各自去叫人。 敬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种办法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因为他连任何线索都没有,更没有可以直指苏府作案的证据,无论是在元丰客栈的房间里,还是在大理寺狱的牢房里,凶手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的线索就是四具尸体上相同的伤口把这两件案子并联到了一起! 如果能在苏府找到凶器,这件案子基本上就快要水落石出了,调查的范围也将大大缩小,但敬晖知道,在苏府找到凶器的可能性为零,可他又不能不带人来查,他和狄仁杰商量过了,看能不能通过这次的调查打草惊蛇,让凶手露出破绽,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调查,敬晖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不得不起身告辞,带着几个官差前去与狄仁杰汇合。 一连几天,苏扬都感觉到有人在周围盯着苏府,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天上午,他骑马去左街使府,在刚出门就发现对面小巷子有人盯梢,他怒了,直接骑马冲过去一把逮住盯梢的人,揪住此人就一通毒打,直打得此人口吐鲜血。 这盯梢者实在撑不住了,被苏扬打了两拳之后就感觉自己只要再挨一拳很有可能会丧命,立即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大理寺的兵丁!” 苏扬厉声喝问:“是谁让你来监视苏府的?” “是、是、是敬司直!”盯梢者担心自己被打死,不敢隐瞒。 苏扬气得不轻,当即对盯梢者说:“你回去告诉敬晖,他没有任何证据就调查监视一个郡公,老子就弹劾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发现有人盯梢,老子一定揍得他半身不遂,明白吗?” “明白,明白!”盯梢者吓得差点尿失禁。 “滚!” 第185章 遭弹劾 敬晖派人监视苏府的行为让苏扬很是恼火,但他同时也意识到当初从丹增毛皮店的地窖里缴获的那一批黄金珠宝此时还不能拿出来现世,否则很容易引起狄仁杰和敬晖的怀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不给敬晖抓住把柄。 他立即回府找到淳于仙仙问:“娘子,咱们家在西市的钱庄过几天就要开张了吧?” 淳于仙仙道:“是啊,我找人算过了,八天之后是吉日,所以我打算把开张的日子就定在八天之后,不过这几天我和掌柜正在城内几家武馆物色武师,打算先找四个武师充当钱庄的护卫,等以后生意好了再增加护卫!” 淳于仙仙考虑的很多,苏扬对她负责钱庄的事情很放心,他点了点头:“好,开张的日子就定在八天后,不过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钱庄开张之后暂时只做收纳百姓官民人等的存款业务,不做放贷的业务!” 淳于仙仙闻言皱起了秀眉:“如果不放贷,生意就不好做了,我们的钱庄对那些商户的吸引力就会大大减小啊,你怎么突然决定不做放贷了?”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以后都不放贷了,只是现阶段不做放贷业务,条件还不成熟!” 淳于仙仙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你不要瞎想,听我的!” 淳于仙仙只好答应:“那好吧!” ······ 武三思府邸。 一个小厮在花园的回廊上快速走着,很快来到内院内堂,看见武三思跪坐在书桌前写字,他立即躬身行礼:“郎君,某有事禀报!” 武三思也不抬头,“说!” “是!某听说这几天大理寺正在调查苏府!” “哦?哪个苏府?与我有何干系?” 小厮立即道:“当然有关,大理寺调查的就是苏扬啊!您忘了,前些日子他可是给您吃了不少苦头啊!” 这武三思也才从金吾卫狱的大牢里没有放出来几天,他一出来就去了皇宫向武媚娘请安,并哭诉他在右金吾狱的悲惨遭遇,还控诉苏扬的种种“罪行”。 武媚娘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哪里能听不出来武三思想要打击报复,当即就对武三思进行了严厉的斥责,还罚他在家里闭门思过半个月不许出门,武三思焉了,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此时一听到苏扬的名字就恨得牙直痒痒,当即咬牙切齿:“某怎么会忘了他?若是有机会,某一定会让他知道得罪了我武三思的下场到底有多惨!对了,你刚才说大理寺正在调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立即把从道听途说来的消息禀报了一番。 武三思听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这么说的话,苏府的确是有嫌疑的,只是两起命案之间又有矛盾,如果是苏府的人杀了元丰客栈的两个胡人,这样也说得过去,但他们为何要潜入大理寺狱去杀两个吐蕃细作呢?说不通啊!” 小厮道:“这谁知道,或许这其中还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武三思点了点头,他思索一下对小厮说:“某这几天被姑母禁足不能出府,你这样,你拿着某的名刺去薛府找薛绍,某听说前些日子薛府的大郎也被苏扬整得挺惨的,你把这事告诉薛绍!还有,苏扬自从上任右金吾卫左街使之后就陆续得罪了许多人,他得罪的那些人之中不乏勋贵高官大臣,你把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如果有苏扬的把柄,这个时候肯定会落井下石!” 小厮答应:“诺!” 不过两天的工夫,苏府被大理寺调查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那些被苏扬整治过的高官大臣和富户们纷纷想办法给苏扬找麻烦,甚至有人捏造罪名向狄仁杰和敬晖诬告苏扬。 这天上午,苏扬刚从家中来到左街使署,判官魏庸就立即迎上来禀报说:“使君,听闻大理寺正在查您?” 苏扬皱眉:“他们还在查?你是如何知道的?” “嗨,这事现在都传开了!您从前得罪过的那些人现在都在找您的过失黑料呢!使君您最好还是想想做过什么过线的事情,趁着皇帝还没有发话,还有补救的机会!” 苏扬想了想说道:“我上任时间不长,基本上没有做过违制的事情,若说真有的话,也就上次被吐蕃刺客首领熬逼着打开金光门,我为了自家娘子的安危不得不下令解除了城门守卫的武装······后来我找城门郎薛讷摆平了这件事情!” 魏庸立即说:“以卑职之见,此事您并未真正摆平,您只是摆平了金光门的城门守卫和右监门卫一些人,但却没有摆平上面的人,这事如果被人翻出来捅到朝廷,肯定会有人以此事弹劾使君!” 苏扬皱起眉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魏庸思索片刻说:“使君,不如您立即上一道请罪的奏章,毕竟此事事出有因,如果您能够让当天金光门的校尉承认是你们俩是为了迷惑吐蕃刺客而事先约定配合起来演的一出戏,这事就完全没问题了!” 苏扬一听,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他立即转身骑马向门下省而去。 到了门下省找到薛讷,把来意跟他说了一下,薛讷想了想说:“这事没问题,某既然打点好了,下面的人肯定不会乱说的,你只管上书,如果朝廷追查,肯定会先问我,我一定会配合你的说辞,下面的人也肯定会说是我安排的!” 腊月十五,这天是大朝会。 皇帝和皇后到来之后,三省六部的大臣们先后站出来向天皇和天后禀报军政大事,给今年的各项军政事务做一个总结。 李治听完各部大臣的政务汇报之后很有些不高兴,这一年是一个大灾之年,年中的时候江淮地区发大洪水,淹没了上百万亩良田,使得百万生民无家可归。 到了下半年,吐蕃又兴兵进犯河湟地区,大唐不得不出兵迎战,但却被打得惨败而归,接下来又打了一仗,还是败了! 进入十一月又是连连大雪,关中地区出现了雪灾,造成近十万人受灾,目前还有四万灾民在长安城城外等待救援。 这一连串的灾难让李治心乱意乱,他原本就不怎么建康的身体更加疾病缠身。 这时鸿胪寺卿站出来说:“启奏陛下,臣收到奏报,娄师德已与吐蕃新大论赞婆谈判成功,双方达成协议,李相公派快马送来了协议的内容,请陛下御览!” 太监走下来取走了谈判文本送到了李治手上,李治看了之后交给武媚娘,随后这谈判条款的文本在众大臣们的手上走了一遍。 “诸位以为如何?刘卿,你说!” 刘仁轨站出来拱手行礼:“陛下,臣以为此条款还可以,以目前的情况而来,我们不得不接受,而且受的损失也不大,但是这条款的文本不能存档!” 刘仁轨的意思很清楚,在谈判条款上,大唐还是吃了一些亏的,别的不说,就说石堡城,这原本是大唐的地盘,但此时已被吐蕃军占据,却死活不肯归还,大唐目前又没有办法强攻夺回,只能暂且放弃。 李治思索一下同意了:“好,就如此办理吧!吐蕃使者何时可以抵达长安?” 鸿胪寺卿回答:“回陛下,目前吐蕃使团已进入秦州附近,最多十天之内就可以抵达长安!条款中,吐蕃人要求释放被抓的熬及其下属等人,陛下您看······” 李治摆了摆手:“两个吐蕃细作而已,杀不杀没甚关系,放了吧,但要给他们安排住所严密监视,不许他们随便出门,等吐蕃使者来了之后再把人进行交接!” “臣遵旨!” 李治又问:“诸卿还有其他事否?” 这时一个官员站出来说:“陛下,臣弹劾右金吾卫左街使苏扬擅自下令手下金吾卫甲士对金光门守卫进行缴械,差点造成大规模械斗厮杀!” 又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奏道:“陛下,臣弹劾苏扬在当任左街使期间执法过度,歪曲唐律规定的解释,擅自给犯夜之人定罪、收取钱财给人赎罪!” 长安县令王续道:“陛下,臣弹劾苏扬在当任左街使期间越权执法,原本是在我长安县衙的执法范围,却被他左街使署抢走!” 李治问:“苏扬来了吗?” 苏扬还真来了,他原本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一个六品官哪有资格上朝堂参加朝会?但架不住他的爵位高。 “臣苏扬参见陛下!” 第186章 致命一击 李治有些精神不济,不时揉太阳穴。 武媚娘见状,就代替他询问苏扬,“苏扬,对于他们的弹劾,你有何要说的?” 苏扬大声道:“回陛下、皇后,对于这几位的弹劾,臣一概不认!” 武媚娘抬手:“说说你的理由!” “诺!” 苏扬说:“首先说弹劾臣擅自下令金吾卫兵卒对金光门守卫缴械的事情吧,此乃臣与城门郎薛讷商议好用来迷惑吐蕃刺客首领熬的计谋,此举征得金光门校尉及将士们的支持,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就范?陛下若不信,可召薛讷来与城门校尉及诸守卫来对质!关于此事,臣早已上书陈情!” 武媚娘对台下一个太监吩咐:“索性门下省不远,你亲自去问薛讷,此事是否属实,速去速回!” “遵天后懿旨!”太监答应后转身飞快的跑出了大殿。 武媚娘对苏扬抬手:“你继续说!” “诺!” “臣再说某人弹劾臣执法过度、曲解唐律、擅自给犯夜之人定罪、收取犯夜之人钱财让他们以铜赎罪的事情。对于以上指控,臣并不认同!臣自上任右金吾卫左街使以来,一直是秉公执法、按律执法,何来执法过度?何来曲解唐律?至于允许犯夜之人以铜赎罪,这也是情节特别严重者,先执行笞刑,再罚铜钱才予以释放!” 弹劾苏扬的其中一个官员在喊出来质问:“既然苏街使这么说的话,某就要问问苏街使了,唐律上并未规定说允许犯夜之人以铜赎罪!而且对于那些私斗之人,金吾卫并无审讯判决之权,这是县衙、州府管辖之事,苏街使越权了吧?” 苏扬当即反驳:“唐律也没有规定不允许犯夜之人以铜赎罪,而且某还是先执行了笞刑才罚的钱,并未违背唐律!罚钱的目的也不是谋利,而是警告犯夜之人不可再以身试法,所罚钱财都记录在册归入署内账房公用!至于你说越权的事情,麻烦你问问长安县令王续,当日某派人把犯夜之人送去县衙,可县衙的人百般推诿,拒不接受,只因那犯夜之人的主犯乃是当今皇后的舅侄,王续担心惹祸上身!难道没有人管这事,就让犯夜之人逍遥法外吗?那大唐律岂不形同虚设?并非是某向抢夺属于县衙的权力,而是长安县衙主动把权力交过来的!” 李治原本精神不太好,此时听了这件事情,当即质问王续:“王续呢?” “臣在!”王续战战兢兢站出来答应。 “你有何话可说?” 王续当即大喊冤枉:“陛下,臣冤枉啊,臣身为长安县父母,怎敢如此渎职?此事臣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当天夜里臣并未在县衙内,当值的是县丞贺兰唯一,等臣知道这事时,左街使署已对此案做出了判决,臣也不好再派人去把人押到县衙再判,还请陛下明鉴啊!” 李治大怒:“真是岂有此理!来人,传朕旨意,以渎职之罪夺去长安县丞贺兰唯一的官职,拿他下狱交由大理寺问罪!” “遵旨!”一个太监当即走出殿外领着几个羽林卫士匆匆而去。 皇帝若想在军政大事上颁布旨意可能还要征求三高官官和朝廷其他大臣的意见,甚至还会受到掣肘,但在司法方面,皇帝可是有着最终的决定权,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皇帝甚至可以直接让宰相下课、发配贬官、甚至是革职问罪、杀头,而这些都不需要经过三省和征求大臣们的意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时又有一个官员站出来说:“陛下,臣弹劾苏扬滥用权力盘剥其辖区内的商户,强迫他们缴纳罚金!前些日子,右金吾卫左街使署给辖区内的不少官吏和富户下达公文,要求他们在规定的期限内对其府邸相关建筑进行整改,还处以巨额罚金!其辖区内的官民人等被其盘剥,苦不堪言!陛下、皇后,此乃诸多被苏扬盘剥的官民人等的证词和请愿书,他们肯请朝廷严查此事,替他们讨回公道!” 武媚娘神色严肃,眼神严厉的盯着苏扬:“苏街使,可有此事?” 苏扬抱拳:“回皇后,确有此事!但臣绝不承认是滥用职权,也不承认是盘剥百姓!” 大殿内顿时议论纷纷,喧闹起来,十分热闹。 李治道:“哦,朕倒是要听听你有何说辞!” “回陛下,臣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些人都私自拆除坊墙把自己家大门与坊墙连接,如此一来,他们家的大门就可以直接面对大街,这样做无疑要让他们的府邸与众不同,而且要气派得多!” “还有,他们为了把大门装在坊墙上,还私自修建围墙堵塞了巷道,使得其他百姓无法出坊,百姓们得罪他们不起,为了出行谋生计不得不在自家的墙壁上打洞!” 弹劾苏扬的官员立即反驳:“这样做并未违反唐律,而且此事也不是你金吾卫左街使署管的事情,你们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 苏扬当即质问:“怎么就不是我金吾卫左街使署管的事了?金吾卫负责全城治安,这些拆除坊墙私建大门是破坏公物,也让盗贼强人可以轻易出入坊内坊外,给我大唐立国数十年以来见礼的里坊制度和宵禁制度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破坏,让宵禁多了许多漏洞,给大唐的江山社稷造成了危害!” “大唐律的确没有规定他们不能这么做,但是我左街使早已制定了行政令向辖区内下达,并下发公函令他们限期整改,但这些人倚仗自己是朝廷高官大臣,或有通天靠山就不把我左街使下达的行政令当一回事,不理不睬!既然如此,我等就只能依照相应的政令行事了!” “至于罚钱的事情,署衙制定的行政令上早有明确的规定,该罚多少罚多少,一文不能少,而且这些罚金也并非某私自花掉了,一部分用于了赈灾;一部分上交中郎将府和大将军府,还有一部分用于给官吏兵将们的奖赏,我苏某人是一分没拿!” 武媚娘听后对李治说:“陛下,妾以为官员大臣们拆除坊墙私筑大门的确不妥,虽唐律中没有相关规定,但这么做确有破坏宵禁和里坊制度的嫌疑,而且把坊墙拆得乱七八糟的,也影响长安城的美观,此等行径还是要予以遏制才好,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众臣说:“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得再拆除坊墙建造大门,更不许侵占街道和巷道,违者重罚!至于已经这样做的,各州县官府要立即责令相关人等进行整改,恢复原状!” 众臣一起行礼:“遵旨!” 这时苏扬大声禀报:“陛下,臣要弹劾礼部侍郎周维禄,此人除了拆除坊墙建造大门之外,他家建造的大门严重违制,超出朝廷规定允许的尺寸许多,其尺寸甚至达到了亲王府邸的规模,臣以为周维禄此举乃是藐视朝廷规制和皇权,此风若不及时刹住,恐以后更又来者争相效仿!” 武媚娘厉声问周维禄:“周侍郎,可有此事?” 周维禄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皇后,臣、臣有罪,此事是臣的管家负责的,臣不知此事,臣知罪了!还请陛下允许臣以铜赎罪!” 李治摆手:“朝廷不缺你那几个钱!你这个礼部侍郎就不要做了,去崖州做一任县丞吧,尚书省跟进此事!” 郝处俊站出来答应:“遵旨!” 这时去询问薛讷的太监回来了,“启禀陛下、皇后,老奴已问过薛讷,他说当日之事的确是他与苏扬为了迷惑吐蕃刺客首领熬所为,并非是真的对金光门守卫进行了缴械!” 李治听完后说:“既然如此,苏扬就无罪了!诸卿还有事吗?若无事就退朝吧!” 这时琅琊王李冲站出来拱手行礼:“陛下,臣弹劾苏扬违背孝道、不遵礼制!” 李治本就精神不好,早就想散朝回去休息,接二连三有人站出来搞事,他忍着怒气问:“你跟朕说清楚!” 李冲当即说:“陛下,据臣所知陛下早已下旨让苏扬过继给已故苏庆杰将军为嗣,苏扬也继承了苏将军的爵位和家产,但苏扬并未按照礼制上书请求护送苏将军遗骨回乡丁忧为苏将军守孝,此乃大不孝!” 苏扬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当初根本就没有哪个朝廷大臣会想起这件事情,如今被李冲提出来,众臣才想起来,苏扬的确应该按照礼制上书请辞并回乡丁忧为先父守孝。 李治也是用一副爱莫能助的眼神看向苏扬,“苏扬,对此你有何话说?”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苏庆杰只是苏扬的伯父,并非亲生之父,是否要上书请辞回家丁忧还真不好说,从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具体情况也就看当事人怎么想了。 苏扬根本就没想到敌人会使用这一招来对付他,这一局他输了,而且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他叹息一声取下官帽放在地上,又脱了官服官靴,“陛下,臣无话可说,臣请辞去左街使之职并护送先父灵柩返乡守孝!” 李治抬了抬手:“准了!散朝!” 第187章 筹建铁卫 苏扬只穿着内衣回到家中的形象让府中上下所有人等都大惊失色,苏黄氏、淳于仙仙和月龄公主人等闻讯都纷纷赶过来。 “儿啊,你这是怎么啦?”苏黄氏上前拉着苏扬的关切的问道。 苏扬笑着安慰:“母亲不必担心,儿没事!” 苏黄氏见从苏扬嘴里问不出来,立即问跟着他一起去皇宫的郭知运:“知运,你说他到底是怎么了?” 郭知运看了看苏扬,又看了看苏黄氏,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苏扬只好说:“母亲就不要为难知运了,还是儿告诉您吧,儿辞官了!” “啊?这、这······这是为何啊?好端端的为何辞官?”不仅苏黄氏惊呆了,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都颇为吃惊,又很疑惑。 “不辞官不行啊!”苏扬叹息道,“今早的朝会上,朝堂上有人以我没有辞官回乡为父丁忧而弹劾,众目睽睽之下,儿不得不辞官!” “这······”苏黄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立即反应过来说:“伯父毕竟不是生父,是否要回乡丁忧可没有定制······” 淳于仙仙和月轮公主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苏扬。 苏扬见状就笑着安慰她们:“朝廷是没有成例定制,不过我毕竟已经过继给了伯父为嗣,从礼法上来说我是应该为伯父守孝三年的!不过你们也别担心,这段时间朝局纷乱,我上任左街使以来也得罪了不少人,正好借着丁忧之事避一避风头,我若不辞官,他们的动作就不会停下来,如此也会给府中上下人等带来危险!” “其实我早就想把伯父的灵柩运回家乡安葬,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这次总算有时间了,回来的路上我想过,等过了年和上元节就走!” 淳于仙仙这时说:“都不要站在门口了!母亲,我们还是回内堂再议!” “对,进去再说!” 一家人到了内院的内堂各自跪坐,苏黄氏问苏扬:“你是如何打算的?” 苏扬说:“护送大伯灵柩的事情由我带几个家丁、马夫就行了,母亲、娘子和公主你们几个就留在长安,田产、商铺都需要人照料,再说长途跋涉会让你们的身体吃不消!” 三个女人加一个小孩都沉默了,半响过后,苏黄氏说:“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很多地方都是地广人稀,还是多带几个人放心一些!” “这事倒也不急,还有一个月才走呢!” 翌日清早,苏扬来到了左街使署,而他辞官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这里。 尽管他上任的时间不长,才两个月,但是他作风干练,行事雷厉风行,不畏权贵的强硬态度还是给左街使署上下官吏及武官兵卒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强大的影响,现在长安城内的纨绔子弟们听见他的名字都吓得面如土色。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不但提高了署衙内的办事效率,还严肃了各武侯铺的武侯们的纪律,让街坊百姓们人人称道,更是为官吏、武官和兵士们争取了许多福利,这使得署里上下绝大部分人都对他真心拥护。 听说苏扬来到了署衙,文官武官,小吏和兵卒们都纷纷赶了过来,署衙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 苏扬看了看,对霍撼山、魏庸二人招手:“你们二人随我来!” 三人进了二堂,苏扬关上门,三人面对面跪坐,他问魏庸:“考察暗探人选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卑职正要向使君禀报此事!”魏庸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册子双手递过去,“这两个月,卑职对朝廷三省六部、五寺九卿以及雍州、长安和万年两县各个衙门的大小官吏和武将武官进行了考察,从中挑选出适合干暗探的人选,经过初步筛选之后留下了这些人,名字都在这册子上,请使君过目!” 苏扬接过册子打开逐一看了起来,这名册上一共写了一百二十八个人的名字,其中不乏高官大臣,更有宗室勋贵,还有不入流的小吏。 苏扬思考了一下抬头问魏庸:“你打算如何吸纳他们进我们的情报机构?” 魏庸道:“回使君,有些人可以威·逼·利·诱,有些人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有一些人能用钱财收买!” 苏扬摇头说:“这些手段都不太保险,做这种事情必须要让人心甘情愿并且能在危机关头视死如归,即便刀斧加身也不出卖其他人和我们的机密!我想过了,想要做到这个程度,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大义的名份和一个崇高信念!” 魏庸似有所悟,虚心拱手求教:“卑职愿闻其详!” “先说说大义的名份吧,相传太宗皇帝驾崩之前曾秘密设立一个监察天下的衙门用以打击一切危害大唐和天下百姓的行为,这个衙门称为铁卫!铁卫之中有五种人:其一为探间人(代号鼹鼠),专司探查收集隐秘消息情报、离间敌人、考察可吸纳人员;其二为打更人,负责巡查铁卫内部纪律、安全,防止敌人渗透进来!其三为摆渡人,主要负责考察考验预备新成员,由相应的探间人进行配合;其四为车夫,主要负责内部人员接送、情报消息传递;其五为清道夫,主要负责清理叛徒,维护铁卫内部的干净纯洁!” “铁卫不必向任何人负责,由铁卫大统领负责指挥和调度,任何时候都不显露于人前,由始至终都只在暗处行事!为保证不内耗,大统领拥有铁卫的最高权力,继任人选由大统领指定的副统领在其死后当任大统领!” 霍撼山听完之后目瞪口呆,“铁卫真的存在?怎么没听过?” 苏扬道:“我就是铁卫现任大统领!” 他说完拿出来一块陨铁铸造的令牌向二人展示,霍撼山脑子里都是懵的,魏庸却立马起身向苏扬拱手作揖:“魏庸参见大统领,某申请加入铁卫,请求大统领考验某的能力和忠诚!” 霍撼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魏庸连连咳嗽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立即向苏扬抱拳:“霍撼山申请加入铁卫,请大统领考验!”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扬和魏庸二人都心知肚明,霍撼山刚开始不明白,经过魏庸提醒之后才明白过来。 苏扬对二人的表现颇为满意,让他们起身,说道:“因为经费不足和管理不善的原因,三十年前,铁卫被迫解散,但如今大唐正是多事之秋,铁卫应当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某对你们二人的考察其实已经进行了很久,如今考察期已过,我准许你们加入铁卫与我一道维护大唐天下的安危!” 二人立即说:“多谢大统领,我等必不负大统领的期望,任何时候都服从大统领的指令,效忠大唐和天下百姓!” “好,坐坐!” 苏扬继续说:“名义已经有了,再必须要一个崇高信念才能让所有铁卫成员团结一致、誓死效忠!我们的信念就是:尽我一生所能、为维护大唐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的安危而甘愿赴死,铁卫在,大唐安!铁卫亡,大唐终!” 明知道是忽悠人的话,可霍撼山和魏庸听了还是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心里竟然生出了要捍卫这种信念的决心! 二人又一起跟着苏扬背诵了一遍信念的口号。 苏扬又拿出两个册子,一个交给魏庸说:“现在某任命你们两个为副统领,协助某重建铁卫!这是铁卫的组织构架,你们两个轮换看看,记下来!以后就按照这个组织构架重建铁卫!” 他又把另外一本册子递给霍撼山:“以后由你负责对铁卫中相应的人员进行打探消息、刺探情报、盯梢、反跟踪、武艺搏杀、受刑忍受能力的训练!” 霍撼山答应:“诺!” 第188章 抉择 “还有,考察吸纳的对象不要仅仅只是局限于朝廷各部和地方州县官府的官吏们,可以扩大到民间市井之间的贩夫走卒、商贾妇孺等等,身份阶层不是阻碍我们吸纳这些人进入铁卫的理由,只要有维护大唐社稷和天下百姓安危的想法和决心,任何人都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新成员的考察期最少要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被考察的对象附和要求,可以吸纳为预备铁卫,再经过一年预备期的考验,才可以批准成为正式铁卫,在吸纳新成员的问题上,我们一定要持宁缺毋滥的态度!” “最后一件事情,是关于维持铁卫运转经费的!明年正月十六,你持我的名刺去西市新开的‘汇通天下’钱庄找掌柜开一个户头,以后每个月的初一这一天,会准时有一笔款项存入这个户头上,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存单和信物去把钱取出来用以维持和发展铁卫运转的开销!钱不要乱花,必须要花的一定要花,可以不花的就节省一些!” “铁卫内部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薪俸,可能有些时候还要往里面倒贴钱用于打探消息或做其他对铁卫有用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家里困难的成员,我们可以酌情支持一些钱财让他们维持生计!” “另外,我们可以在各地开设一些例如酒楼、客栈、花楼、珠宝铺、茗铺等等这些产业进行经营,安排成员在这些产业内做事,一方面让他们可以养家糊口,另一方面也可以更方便我们的成员融入各行各业打探消息、收集情报!” “关于铁卫组织构架、内部纪律以及运行方式,我都写在册子里了,你们两个轮流看,这些内容的全部仅限于我们几个知道,至于新吸纳的成员只需要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部分!” 魏庸和霍撼山二人一起躬身抱拳:“属下明白!” 三人从二堂出来时,前堂内外所有文官武官、小吏兵卒们都在低声说着话,看见他们三人出来,都停止说话,场面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苏扬走到前堂中间对众人说:“诸位,想必某辞官的消息你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新任左街使或许很快就会上任,若他继续沿用某此前颁布的政令,希望你们尽量配合,若是他撤销某颁布的政令,你们也不要与他对着干,都是为朝廷做事,向皇帝尽忠,互相体谅一二,或许他有他的想法,每个人为官之道都不同,这也很正常!” “咱们同事一场,也算有些交情,某以后若有事求到你们头上,希望诸位看在往日的交情,你能帮则帮一把;若诸位有事求到某的头上,只要某办得到,绝无二话!好了,衙门的事务也多,诸位都各归各的岗位吧!” 众人一起向苏扬行礼,然后各自三三两两的散去。 左果毅白剽走到苏扬面前叹道:“当初你要那么干的时候我就劝过你,可你不听劝,我当时就想你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干不长,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苏扬伸手拍了拍白剽的肩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若想做事却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何能把事情办成呢?我虽辞官了,但我相信长安城的纨绔子弟和那些不守法的官员大臣们肯定会收敛一些,百姓们也能安宁一段时间了,我认为这是值得的!” 接下来,苏扬又分别去了中郎将府和大将军府向周纯和庞同善告辞道别。 这二人都把他送到衙门口,望着苏扬离去的背影,周纯叹息着对庞同善说:“大将军,虽然这小子这几个月把左街使署搞得鸡飞狗跳,却也实实在在做了一些事情,辖区内的治安好了许多,纨绔子弟们也不敢乱来了,这一点就连末将也不得不佩服他,只是这小子年轻一些,做事不考虑后果!” 庞同善道:“年轻好啊,这才是年轻人做的事情!倘若他这般年纪却又老奸巨猾,只怕你我都吃不消吧?” 周纯不由摇头苦笑:“这倒是!” 腊月二十六,受卢照邻的邀请,苏扬前往光德坊卢照邻的府邸赴宴。 苏扬走后不久,苏府后院东侧的围墙上闪过一道人影,这道人影很快就出现在月轮公主的房间窗户外。 正在绣花的月轮公主感觉窗外有人,抬头一看出声问:“谁在外面?” 窗外人影一闪,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股寒风吹进来,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站在外面,这男人在月轮公主惊异目光注视下迈步走进房间并关上了门。 他走到月龄公主面前单膝下拜:“熬参见公主!” 月轮公主稳定了一下心神,平心静气,“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狱么?如何出来的?” “回公主,吐蕃与唐国议和了,我们的使臣已到了长安,按照我吐蕃在议和中提出的要求,我和鹜都被放了出来,恢复了自由之身,等过了唐国的大年,使臣受到唐国皇帝接见之后,我们就可以返回吐蕃了,臣希望公主能跟我们一起回去,我等来长安的目的就是来接公主回国的!” 月轮公主道:“你觉得我还回得去么?赞婆能允许我活着回到逻些?” 熬立即说:“请公主放心,大论临终之前曾有交代,命我等七勇士接回公主并向您效忠,我们绝不会让您受到伤害!大论生前昔日忠勇的部将众多,麾下兵马无数,只要您回到吐蕃,他们都会接受您的指挥和命令!” 月轮公主沉默了许久,她拿不定主意,“我要想想,你先回去吧!” 熬无可奈何,只能拜别:“长安是唐国的长安,不是公主的长安,您是吐蕃的公主,只有在吐蕃,您才能受到万民拥戴啊!使团启程返回之前,熬会来通知您!” 光德坊。 卢照邻披着斗篷站在前堂门前看着苏扬走过来,还不等他说话就上前埋怨:“其他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一个,怎的来得这么迟?” 苏扬不苦着脸说:“我说卢兄啊,我就是一粗人,又不会作词赋诗,你把我叫过来参加你们文会岂不是让我坐蜡吗?” 卢照邻道:“你还不情愿,若是其他人,我还不请呢!你知道长安城多少才子才女想来参加而无请柬吗?” “得得得,某受宠若惊了!” “先随我进去吧,这天也真够冷的!” 两人一起进了前堂,堂内两侧做得满满当当的,苏扬目光一扫,只见男女老少还真有不少人。 “诸君,卢某给诸位介绍一番,这位少年郎就是令长安城所有纨绔子弟和为非作地的那些达官贵人们闻风丧胆的苏镇远!” 第189章 讨教 席间有一人补充道:“苏镇远还是射杀前吐蕃大论钦陵之、生擒吐蕃刺客的少年英雄!” 苏扬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这说话的人是骆宾王,当即笑了:“骆兄都把我夸到天上去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其实射杀钦陵和擒拿吐蕃刺客都并非我一人所为,如果没有将士们的配合和舍生忘死,我一个人根本就做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到苏扬身上,苏扬也并不怯场。 卢照邻拉着苏扬走到一个老者面前说:“镇远,我给你介绍一位长者,此乃妙应真人!” 苏扬一看,这老人童颜鹤发,精神矍铄,从他的眼神之中能看得出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这老人的眼神似乎是看透了人世沧桑,但仅从容貌来看,却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实际上只怕有一百多岁了吧? “原来老丈就是妙应真人,晚辈后学末进苏扬拜见!”苏扬说着连忙抱拳躬身见礼。 孙思邈笑着伸手拦住苏扬,“贫道听仆童说了,苏小友已经好几次登门拜访,无奈老夫那几次都不在家中,实在歉意的很呐!” “无妨无妨,今天能见着真人也是好的!”苏扬连连鞠躬,又说:“其实晚辈拜访真人是有事想要求教!” 孙思邈说:“老夫活了这么久,也就是懂得一些医理和道家学术,比常人钻研得深一些,小友若是想了解这两个方面的学问,老夫倒是可以给出一些愚见,若是其他方面的,只怕老夫就爱莫能助了!” 卢照邻找来仆人给苏扬在孙思邈身边安排一张长几和软垫,让他们二人可以就近详谈。 “来来来,别站着了,坐下说!” 其他宾客见这一老一少聊起来,也都失去了兴趣,各自闲谈起来。 两人分别就坐,苏扬就问孙思邈:“晚辈听说自古医武有相通之处,而真人又是当今医家之泰山北斗,想必对武学之理也是精通的,这些日子,晚辈在习武之时有些疑惑,所以想向真人请教一二!” 孙思邈说:“医武的确有相通之处,不知小友有何疑问?” 苏扬问:“气和血是何关系?” “血以气动,气是将,血是兵,气虚则血失控;气足则血强,血强则体壮,体壮则摄气足!” 意思很清楚,越年轻,身体越强壮,身体摄取气的能力就越强,而身体内的气越足,血液流动速度就越快,对身体各器官的供应就越多、越及时,反之就越弱。 随着年纪增大,身体器官功能就会减弱,摄取气的能力也就越来越弱,气越弱,统御血液的能力就越弱,血液对身体器官的供应就会减少,随着年龄越大而逐步变得明显,所以身体的衰老是不可逆转的。 苏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道理,又问:“晚辈修习家传武艺,平常修炼以体术打熬肉身和内腑为主,每七日药浴一次,彼时以特殊之法吸收药浴之中药力,增长经络之气,再以特殊之法催动经络蓄积之气,以气御血,从而加快血液流速,增补肉身和内腑的消耗,同时也能逼出体内暗伤淤血,肉身和内腑得到充足的养料补充,即可逐渐变得更加强健,如此一来,力量、速度和灵活性也得到提升!” “方才真人也说了,气虚则血失控,气弱则血不足,但一个人体内的气不会凭空增加,年轻时身体需求大、吸收快,武者之身体需求更大,若以药物辅助则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但药物使用过多、时间长了,身体的抗药性也会越大越大,吸收药力也会越来越少,到最后药物也无作用了,而身体的各内腑终究是逃过不过岁月的摧残和磨砺,吸收食物养分的功能会逐步下降,而气就是养分的一种,所以我们身体内的气会随着年龄的增大会越来越弱,特别是年老之人,气血衰竭,武功也会退步减弱!” “晚辈就是想向真人请教,如何才能尽量延缓身体的衰老,如何能让体内的气一直保持足够的量,让它能催动血液给身体各部充足的供应?” 孙思邈听完点点头,笑着问道:“小友今年多大年纪?” “过了年就十八了!” 孙思邈笑道:“你才不到十八岁就想着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一些?” 苏扬摇头道:“晚辈毕竟非常人,乃是习武之人,想要在武学上不断的向前突破,除了武学思想和境界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体魄的强健吧?体魄是否足够强健是提升武艺的前提条件,即便晚辈的武学思想和境界提升得足够高,但如果体魄跟不上也是枉然啊!” 孙思邈听完伸手捋了捋银色长须,点了点头:“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老夫对武学还是不太精通,没想到这方面来!不过你如果想要尽量延缓身体的衰老,想要让体内有足够的气,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 苏扬立即起身作揖:“还请真人不吝赐教!” “无需如此!”孙思邈让苏扬坐下,说道:“以食疗养生可以延缓身体衰老、以吐纳练气可以摄取更多食物药材之精气!” “晚辈愿闻其详!”孙杨立即聚精会神。 孙思邈看了看堂内其他宾客,对苏扬说:“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小友可在文会结束之后随老夫回府再详谈,如何?” “哎呀,如此多谢真人了!” 接下来,在卢照邻的主持下,赴会者们开始行酒令,玩的是诗句接龙的游戏,主要是为了活跃酒席间的气氛,规矩是由他开头说两句诗,这两句诗可以是前人所作,也可以是自己所作,但第二个接龙的人所说的第一句诗的开头第一个字必须是前面一个人第二句诗的最后一个字,而且在前面一人说完之后,五息之内,下一个人必须要接上,超过时间或瞎几吧乱说的罚酒一杯,罚酒之后由被罚之人继续起头。 苏扬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他乃是一介武夫,哪里玩得了这么优雅的游戏?记不起学生时代学过的诗词,文学诗词功底不深,才思不够敏捷,当然也做不了文抄公,玩这种游戏他还真玩不来。 五轮下来,他已经连续灌了五樽酒,好在远不如后世白酒的度数高,还撑得住,可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再坐的都是专研诗词的文人,就连右骁卫郎将宋令文都是文武全才,孙思邈钻研道家典籍多年,文学功底也是不差的,只有他一个人与诗词无缘,这怎么玩下去? 好在孙思邈看出了苏扬的窘迫,他也愿意提携后背,当即替他解围,对众人说:“众位,老夫年事已高,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众文人纷纷挽留,其中进士及第、尚药奉御孟诜起身过来说:“先生,学生送您!” 孟诜这个官与宫中御医有关,他虽不是御医,但却是专管宫中用药和候诊方脉之事,正五品下的官衔,为了做好这个官他可没少费心思。 孟诜这个官虽不用像御医们一样精通医术,但至少也应该懂一些这方面的业务和知识,因此他平时经常钻研药书、医术和食疗,为取得更多的进步,他还时常向孙思邈求教,一来二去,孟诜在孙思邈这里学到了很多,奉孙思邈为师,在外人面前也以孙思邈的学生自居。 孟诜不仅精通医学,还是食疗大家,他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不低,能与骆宾王和卢照邻等人为友的人又岂是不懂文学的人? 孙思邈摆手:“不必,你们都留下来了吧!镇远啊,你不是说有一些武学上的疑惑要向老夫求教么?随老夫一起走吧!” 苏扬如蒙大赦,当即对众人抱拳:“诸位,某陪真人先走了,告辞,告辞!” 第190章 传授 孙思邈在光德坊的宅子与卢照邻的宅子相邻,苏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对这个宅子还有些印象。 两人走进茶室时,早有仆童在室内升起了炭火,烘暖了房子,水已经烧上。 两人隔着茶几面对而坐,孙思邈一边冲洗着茶盏,一边对苏扬说:“老夫年事已高,前些日子也向陛下上书求情告老还乡,陛下念在老夫的确高龄,应允了!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老夫本打算近日就回乡与子孙团聚,小友今天若是不来,只怕以后在长安城就见不到老夫喽!” 苏扬听完不由庆幸还好今天参加了卢照邻召集举办的文会,要不然可就措施了这个机缘,当即抱拳说:“说起来还真是小子运气好,也是真人不以小子年幼而折节下交,小子感激不尽!” 孙淑媚摆摆手:“这都是你我有缘!老夫听说已辞官?打算何时返乡?” 苏扬不由尴尬的笑道:“想不到此事连真人都知道了,惭愧惭愧!小子打算过了明年的上元节就护送伯父灵柩返乡!” “长安乃是非之地,老夫虽不在朝中,但也隐约感觉到如今朝局复杂,稍有不慎就有丢官罢职,甚至是性命之忧,你在这个时候辞官未尝不是好事!” 孙思邈冲了一壶茶,给苏扬斟满一盏,“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吧!以小友的年龄,你其实现在根本不必考虑食疗的问题,以为你才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身体处在生长旺盛期,距离要进行食疗养生还太早,不过老夫年事已高,指不定哪天就离世了,到时候你再想闻老夫也不可得,索性这次就把老夫的一些心得传授给你!” “食疗养生的目的还是在补充被时间侵蚀而带走的身体元气、维持体内的阴阳平衡,防止邪气入侵,只有如此身体也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才能百病不生!” “老夫这些年整理了一些前人留下的养生方子,又参考了道家思想,还结合自己这几十年来的养生经验,总结了一些养生的方子,都是针对各种情况而制定出来的,现在都传给你吧!” 他说完从茶几一侧拿过一本册子交给苏扬说:“如果你想善用这些方子,最好还是精研一下药典和各种食物的属性,针对不同的身体情况而制定相对应的食疗方案,这才是最佳之道!” “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情况是会随着环境、时间以及其他因素而改变的,特别是年纪大了之后,身体容易遭到外邪入侵,阴阳也会时常失衡,身体的元气会随生病、伤痛而逐步丢失,所以你必须要对自己身体脉象的变化了如指掌才能及时作出应对,这就要求你能精准的把握自己的脉象,对于我们医家来说,诊脉是我们了解一个人身体状况的最终决定性手段,你想跟老夫学诊脉术吗?” 苏扬精神力强大,超出常人许多,可以做到内视的程度,只要静下心来很快就能感应到身体内外的情况,时刻都能把握住身体状况的变化,但他的精神力还是不够高,无法做到探查身体微观世界的情况,而脉象却能反应出身体一丁点儿细小的变化,他觉得如果学习诊脉术恰巧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 当即就抱拳行礼说:“小子幸甚,必用心学习,不负真人期望!” 孙思邈点点头微笑,当下就把如何进行诊脉的一些要诀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说与苏扬听。 待这些传授完毕之后,孙思邈把府上所有家丁婢女全部都叫来,他手把手的教苏扬如何对他们进行诊脉,如何精准的判断每个人的脉象,不同的脉象显示着身体的不同状况,他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把不同脉象代表的身体状况都一一对苏扬进行讲解,并让他亲自操作。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孙思邈挥手让家丁婢女们都各自散去。 众人退去之后,孙思邈对苏扬说:“医武果然是有相通之处的,你精通武艺,因此对人体经络和穴位了如指掌,对气血运行也把控得极为精准,这也是老夫一点你就通了的缘故,诊脉术你已掌握了一个大概,剩下的就是要多给人诊脉,了解更多不同的脉象,在各种复杂的脉象中找到致病的原因!老夫七天之后返乡,你还有七天时间,这七天老夫带你去城中几家医馆去坐诊,让你给更多人诊脉,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可以问老夫,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辰时正,你来老夫府外等候!” “小子明白,多谢真人!” 接下来的七天时间里,苏扬每天大清早吃过早饭就赶到孙思邈的府门外等候,跟他一起前往医馆坐诊,而且孙思邈对他的要求很高,要求他每一天的诊脉速度都要比前一天快、准。 腊月二十七,黄昏,孙府大门外。 孙思邈对苏扬说:“老夫没想到你会如此专注,进入如此之快,仅仅七天的工夫就掌握了许多医师一生都难以掌握的诊脉术,你学医术的天赋非一般人可比啊,不过你也不要自满,仅仅七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你达到见多识广的地步,以后还是要继续多实践!” “小子明白!” 孙思邈从怀中拿出一卷绢帛递给苏扬说:“这是老夫花费数十年时间归纳整理出来的一套吐纳之法!” 待苏扬接过去,孙思邈又说:“待你年老,即便你经常以食疗养生,勤加搬运气血,也无法阻止身体的逐步衰老,只能延缓衰老的速度,身体吸收药物和食材之精气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弱,而吐纳之术的作用就是让你在静中求动,维持甚至提高身体机能,增强身体吸收药物和食材之精气的能力!这套吐纳只拿修炼之后可以提升你的感知能力、对身体细微控制能力······药物和食材之中有精气,传闻天地之间也有精气,倘若你能感知到天地之精气并纳为己用,或许就可以摆脱对药物和食材的依赖,道家典籍中称之为‘辟谷’······” 苏扬连忙问:“真人可曾达到此境界?” 孙思邈摇头:“不曾!这只是老夫的猜测,也不曾见过有人达到,或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真正做到辟谷并吸纳天地精气吧”。 苏扬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够辟谷,也不相信天地之间就精气,更不相信有人能吸纳到天地精气,他相信这世上有武艺,而且破坏力惊人,因为他自己就是武者,这世上也存在拥有千斤神力的猛人,他自己的力量此时就达到了八百斤,而且他还未成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但是吸纳天地精气为己用,这太颠覆他的认知了,如果是这样,这岂不成了修仙了?怎么可能?他的精神力已经很强了,但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感应到孙思邈所说的天地精气或者什么灵气之类的能量。 告辞了孙思邈,苏扬回到家中就派人找来了彭九斤和耿长生二人。 “当初在承风戍时,我受命从军中挑选敢死之士攻打野狼岗,曾向所有参加战斗的袍泽兄弟承诺,但凡战死者,他们的子嗣都由我和黑齿将军共同抚养至十八岁成年,如今黑齿将军在鄯州,无暇此事,而我已辞官,有时间替那些战死的袍泽兄弟照料他们的子嗣了,你们二人如今也没啥事,不如替我去找到那些袍泽的遗孤们,找到之后,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带他们去我家乡,我会出钱请人教他们读书识字,传授他们武艺;若他们不愿,你们留下一些钱财并带回他们的消息,以后每年我会派人给他们送去钱粮,不知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耿长生说:“校尉要护送苏将军灵柩返乡,还要守孝,此事自然是由我等去做!校尉放心,我等尽量把遗孤们都带回来交给校尉!” 彭九斤苦着脸说:“这可是一个苦差啊,不过校尉既然都发话了,只要有路费,某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 苏扬把一个装着金叶子和铜钱的包裹递给耿长生:“此乃你们路上的盘缠和留给不愿意走的遗孤们的钱财,应该足够了,我会在始平等你们!” 按照原先的计划,苏扬是想把苏庆节的灵柩运回河北安邑老家,但后来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其灵柩运到苏氏的第二故乡始平县安葬,那里有苏家的老宅,祖父也葬在那里。 其实始平距离长安并不远,也就几天的路程,苏庆节已经战死了几个月了,并不是苏扬不想把其灵柩运回乡安葬,毕竟是战死,此前并没有修建墓地,而苏庆节又是朝廷大将,朝廷也给出了安葬的规格,因此要先把墓修好才能下葬。 “明白!”耿长生和彭九斤拿了盘缠钱财,收拾了一些衣物行李之后就离去了。 第191章 离去 正月初六。 一大清早,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的苏府练武场里,一个健硕的身影冒着寒风、顶着鹅毛般的大雪正挥洒着汗水。 不知何时,练武场边上多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俏里倩影,随着大雪落下,倩影身上已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苏扬收槊纳气入体,再缓缓吐出浊气,扭头一看倩影,笑着问:“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起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事?” 月轮公主沉默不语。 苏扬感觉不对劲,把长槊放在兵器加上,擦了一把汗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月轮公主静静的看着苏扬,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脑子里,一辈子都不忘记。 犹豫了良久,她最终还是说出了来意:“前天,吐蕃使团派人来见了我,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回去······” 太突然了,苏扬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住在这里不习惯?还是有人······” 他话还没说完,月轮公主就摇头:“都不是,我想家了,想我的孩子了,而且······吐蕃国需要我,我得回去!” 苏扬皱眉:“你虽然是钦陵的遗孀,但吐蕃现在是赞婆当权,他不一定容得下你!你回去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你的孩子也可能因此而丢命,如果你留下来,赞婆会有所顾忌,不敢对你的孩子怎么样!” 月轮公主说:“你说的情况我都想过了,赞婆新掌权,还没有来得及收拢吐蕃各方势力,如果我现在不回去,一旦等他收拾了局面,我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趁着钦陵才死了没多久,我现在回去还有很大的机会把他留下的一部分势力收拢起来,他手下的七勇士也明确表态奉我为主,所以我此时回吐蕃并非没有自保之力!” 苏扬心情很复杂,也很矛盾,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如果我不同意呢?如果我想让你留下呢?” 月轮公主闻言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头扎进了苏扬的怀里,两人相拥在风雪中伫立了许久。 “谢谢你!但是我还是决定回吐蕃!” 苏扬闻言立即扶着她的双肩,“为何?” “淳于娘子是一个要强的女人,我的骨子里也是一个不服输的,我们两个肯定是水火不容的!我生来是公主,要我给你做小妾,我可不愿意,我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还有,吐蕃有很多人等着我回去,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得回去领着他们抗争,否则他们全部都会被清洗!” 苏扬久久无语。 “真的决定了吗?” “嗯!” 苏扬叹道:“好吧,何时走?” “明天一早,使团会在金光门等我一起走!” 翌日清早,苏扬和淳于仙仙以及一干大臣在金光门外看着月龄公主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马车的后窗被一只玉手打开,露出月轮公主的面容。 苏扬挥着手,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月轮公主看着苏扬,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双方均称为视线之中的一个小黑点。 送行的官员之中有一人叹曰:“这月轮公主返回吐蕃对于我大唐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旁边有官员问:“李太史,你这是何意?” 这李太史就是太史令李谚,他是前太史令李淳风之子,他的儿子李仙宗也是才华横溢,祖孙三代人都精通天文地理、历法、道家、阴阳之学。 李谚摇摇头:“天机混沌,看不清、道不明啊!”说完摇摇头走了。 上元节前的一次朝会上,有大臣上书皇帝改元,李治考虑去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希望今年有一个好气象,于是同意了,经过大臣们上建议之后,李治当殿下诏改元调露,这一年于是改为调露元年。 正月,已酉,御驾迁东都。 三月初一,卯时初,东都洛阳,裴府后院亮起了灯光。 裴行俭在其夫人库狄氏的服侍下穿了朝服、官靴,系上腰带,戴上官帽,他从房间走出来时,儿子裴庆远正等在门外。 “阿耶,早上凉,儿命人为您准备了骡车!” 裴行俭道:“我乃武将,你让我坐骡车岂不是让同僚们都笑话我?” 库狄氏在旁边说:“你年纪不小了,还以为跟年轻时一样啊?庆远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裴行俭没有再争辩,迈步就向前走,裴庆远立即跟上去。 “为父不在,这几个月都发生了哪些事情?” 裴庆远立即说:“倒也没啥大事,只是太子与皇后的矛盾越来越大,朝中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另外,昨天傍晚我听同僚说,安西那边给朝廷送来的消息,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反叛了,他们与吐蕃人结盟,还驱使附庸部落不时袭扰安西!” “还有一事,就是年前朝中有人弹劾苏扬不守孝道,苏将军战死之后,他也不丁忧。无奈之下,他只得辞官,过完上元节就带了一些家丁扶着苏将军灵柩返回始平安葬,为苏将军守孝去了!” 裴行俭听了最后这件事情停下了脚步,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吟一下之后继续向大门走去,边走边说:“如今朝中局势凶险,他去给苏将军守孝也好!你的官职小,倒不用担心什么,倒是为父······” 朝堂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站在丹陛上的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开,鸿胪寺卿举着芴板站了出来。 “陛下,鸿胪寺收到奏报,在吐火罗的波斯王卑路斯于两个半月前病逝了,朝廷是否要另行册封新的波斯王,还得早做决定!” 李治考虑了一下说:“此事先放一放,让朕考虑考虑!” 已从大理寺丞调任侍御史的狄仁杰这时举着芴板站出来说:“陛下,臣弹劾司农卿韦机不经奏报允许,擅自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和人力修筑宿羽、高山、上阳等宫殿,此乃有意引导陛下奢靡!臣也明白韦机想取悦陛下,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国库空虚,处处都要用钱,在这个当口,韦机不但不为陛下分忧,还让陛下惹来天下万民非议,实乃有罪,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李治一想这两年的确经济不景气,这个时候大兴土木的确不妥,他权衡了一下朝中各方势力,最终当即下旨:“免去韦机官职,回家反省!” 韦机苦着脸站出来,还得叩谢皇恩浩荡。 谁知狄仁杰又道:“陛下,臣还要弹劾左司郎中王本立,此人倚仗陛下和皇后宠幸,恃宠而骄,多行不法,还时常欺压同僚,臣这里有他不法之证据,请陛下过目!臣请依律处置!” 奏本被太监送到了李治手里,李治看完后递给武媚娘。 武媚娘看完狄仁杰的弹劾奏章,抬头说:“王本立欺压同僚之说太主观了,至于狄卿说的多行不法之事,陛下和哀家早已知晓,他这么做是哀家授意,此事不必再提了!” 狄仁杰大声道:“陛下、皇后,朝廷虽然缺少英才,却也不缺少王本立之辈,陛下若是想着特赦于他,那又致王法于何地?陛下若一定要赦免他,还请免了臣的官职,把臣发配于边远之地,也好警示满朝忠贞之辈!” 满朝文武大臣听了狄仁杰的控诉,顿时一个个脸色肃然,心有戚戚。 王本立是武媚娘的人,李治当然知道,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而与武媚娘把关系搞僵,但狄仁杰这是摆明车马要整肃朝廷风气,他若不处置王本立,只怕权威就会受到忠诚于他的大臣们的质疑。 不过······ 权衡了一番之后,李治当即下旨免去王本立左司郎中的官职,把他贬去廓州做了一任县丞。 第192章 守孝 武媚娘看向狄仁杰的眼神之中带着凶光,谁不知道王本立是她的人,可这个刚刚从大理寺调到御史台的狄仁杰就敢在朝会上弹劾她的人,这摆明了是要跟她作对,给她添堵! 这时刘仁轨举着芴板站出来说:“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半边身体靠在龙椅的扶手上,他抬抬手:“说吧!” “昨天下午,尚书省接到安西都护杜怀宝上奏,他在奏本中说西·突·厥十姓首领阿史那都支及别帅李遮匐已与吐蕃联合,并驱使几个附庸部落时常袭扰我安西境内各属国,此前安西都护府在吐蕃打击下已有不支迹象,如今北面又遭到西·突·厥别部的袭扰,实在难以抵挡,还请朝廷派兵增援!” 这个消息刚一公布,整个朝堂就炸开了锅,有人大骂阿史那都支不知死活,有人大骂蛮夷如同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有人立即站出来建议朝廷立即招募兵马、筹措粮草准备西征,一定要打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连他妈都不认识。 就在众大臣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的时候,裴行俭突然心中一动,他想到一个主意,既能够解决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又可以远离朝堂纷争。 李治很生气,“阿史那都支既没有得到我大唐册封,竟敢挑唆部属袭扰我安西,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出兵讨伐,不知诸卿以为当如何行事?” 这时裴行俭见机不可失,立即站出来说:“陛下,区区阿史那都支,又何须朝廷大动干戈?” 李治颇感以为,饶有兴趣的问:“不知裴卿有何良策?” “回陛下,如今吐蕃跋扈蛮横,又处在强盛时期,李敬玄两次征讨失利,而我朝又损失刘审礼、苏庆节等几员大将,因此臣以为如今我朝军事主要针对对象还是应该要放在吐蕃身上!方才臣听说波斯王卑路斯病逝,我朝如果册封其在长安为质的儿子涅尼斯为新波斯王,就可以派人护送他去吐火罗继承王位,如此一来,队伍要经过吐蕃和西·突·厥两国之间,只要谋略运用得当,解决阿史那都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李治皱眉道:“册封涅尼斯继任波斯王倒是可以,但护送他的队伍人数不会太多否则会引起吐蕃和阿史那都支的警觉,若是兵力不够,又如何可以解决阿史那都支的叛乱?” 裴行俭抱拳说:“陛下,安西都护府的各个属国还有很多勇士的,如今各属国都受到吐蕃的挟制是因为我朝在安西的军事力量薄弱,但如果朝廷派使臣带兵护送波斯王子去吐火罗的话,这就等于向他们表明我大唐并未放任安西被吐蕃侵占的态度!” 李治思索了一会儿,对众臣说:“退朝吧,裴卿留下!” 调露元年七月,始平县,城外裴家庄园。 在一座小山包的山坡上坐落着一个小木屋,小木屋旁边有一座坟。 正值傍晚时分,小木屋的烟囱升起了黑烟,木屋外一个壮硕的年轻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施展长槊,一排木桩在顷刻之间被年轻人手中的场所戳出一个个窟窿。 这时马蹄声响起,一个骑士骑着快马来到了小山包脚下。 正在习练长槊的苏扬听到声音收了兵器,调息片刻再睁开眼时,骑士已经骑着马上了山坡。 天气炎热,苏扬走到水缸处,拿起水瓢舀起水冲洗一番,这时骑士已经到了近前。 “校尉,长安和洛阳有消息传过来了!”耿长生跳下马对正在冲澡的苏扬说。 苏扬一边搓澡一边问:“有何消息?” 耿长生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喝完,“裴将军奉命带兵护送波斯王子前往吐火罗继承王位,在途径安西之时巧用计谋麻痹阿史那都支,以打猎的名义在当地招募勇士万余人,以急行军赶至阿史那都支营帐附近十余里,派人急召于他,阿史那都支吓坏了,仓促之间想不出办法,只得带五百人见将军,将军遂下令将其拿下,其下属各部首领纷纷替其求情,均被将军命人拿获带至碎叶城,李遮匐听闻阿史那都支被抓的消息之后,吓得率部前来投降,目前这二人均已在被押来长安的途中,听说裴将军也在整顿碎叶城的军备之后正返回长安!” 苏扬听完后笑着说:“这次裴伯父可谓是威震天下了!对了,波斯王子涅尼斯呢?” “哦,听说裴将军已派一些兵士护送他去吐火罗继承王位了!” 苏扬点点头:“洛阳传来的消息呢?” “洛阳传来的消息说朝堂上目前气氛很紧张,皇后与太子的矛盾几乎是处在明面上了,五月份的时候,很受皇帝和皇后宠幸的道士明崇俨死于强盗之手,有传言说皇后怀疑是太子派人所为!” 苏扬听了后叹道:“太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太子其实是一个贤德的人,手段也是有的,只是他与皇后争权,在身份上处于天然的劣势!如果他是皇帝还好,可惜他还只是太子!” 耿长生摸了摸脑袋:“俺就不明白了,你说这皇后好端端的为何要与自己的儿子争权呢?这皇位到最后还不是会落在太子的手里?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 “呵呵,你是没有尝试过拥有权力的滋味,就为这东西,多少父子、兄弟相残的?咱们这位皇后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她为了当上皇后用了多少残忍的手段,甚至······算了,你只要知道她只怕不会放弃手上的权利而让给自己的儿子就行了!对了,还有其他消息吗?” 耿长生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了,听说狄仁杰从大理寺调到御史台之后可是闲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就弹劾大臣,这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七八个大臣被他弹劾得丢官罢职了,满朝文武看见他都吓得腿软,不过朝廷的风气倒也很有好转。听说十天前,他又换了差事,现在当任度支郎中,朝中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帝打算巡幸汾阳宫,点名让狄仁杰随驾!” 苏扬不用猜都知道狄仁杰调任度支郎中肯定是武媚娘搞的鬼,那些被狄仁杰弹劾得丢官罢职的大臣和官员只怕大部分都是她的人,让狄仁杰这么搞下去,她这些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势力很快就会被狄仁杰破坏殆尽,她不把狄仁杰弄出御史台才怪! 苏扬点点头,问道:“对了,孩子们的学习如何了?” 说起这个,耿长生脸上露出了笑容,“几个教书先生都说这些孩子的进步都很快,他们失去了父母,没有依靠,都知道读书能让他们出人头地,都拼命的学习!只是还有些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不过这些孩子做其他的倒是很有天赋和兴趣,有些还只有习武的天赋,还有些孩子喜欢木工、算术、学医!” 这时屋内走出来一个家丁,“阿郎,晚饭好了!” “知道了!”苏扬答应一声,对耿长生说:“就在这里吃晚饭吧,反正路途也不远,你吃完了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行!” 1603382613 第193章 李敬玄凉凉 李治总是喜欢瞎折腾,隔三差五的往洛阳跑,在洛阳皇宫住几个月,住腻歪了又回长安,以他的身体条件,这样做还真是自讨苦吃,不过这一次他在洛阳住了一年半,直到调露二年秋天才返回长安。 而这一次他在洛阳住这么就也是想把武媚娘与太子李贤分开,缓和这母子二人之间的矛盾,他把武媚娘带去了洛阳,命太子李贤留在长安监国,但这么做的效果微乎其微,这母子二人该斗还是一样在斗,根本就没闲着。 而且李治去洛阳也还有另外的打算,在长安的顽固守旧势力太大了,李治想要把自己的施政想法付诸实际行动却总是遭到许多无形的阻力,这些顽固守旧势力不止是关东士族集团以及残存的陇右士族集团,还包括李唐宗室。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很快就出现了,武媚娘的势力越发壮大,她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势力已经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就比如原本当任起居舍人的裴炎就是武媚娘趁着这一次他从洛阳返回长安之后身体撑不住病重神志不清的时候提拔为黄门侍郎、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的。 起居舍人只不过是从六品上的官衔,而黄门侍郎则是正四品上,裴炎可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不仅如此,同时还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相,可以说自大唐开国以来还真没有人像裴炎这样被提拔得一步到位的,也没有哪个皇帝敢像武媚娘这么干。 武媚娘根本不把朝廷授官的规矩放在眼里,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对她有利她就干,而且她选择的时机非常好,李治明知道她做了,却也管不了,因为他病得厉害,根本无法理事,再者她借用的是李治的名义,文武大臣们就算反对也没办法,奏章都被她压下来。 夏天的燥热还没有完全过去,秋天虽然到来,可它的凉爽却迟到了。 长安,大明宫,太液池中的太液亭。 武媚娘侧坐在凉亭石椅上,一手拿着装着鱼食的碟子,一手不时往池中丢下鱼食引得鱼儿们挣抢不休。 “婉儿啊,你知道这些鱼儿为何这般舍命的争抢吗?”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双手叠在一起置于腹部,听到武媚娘问话,躬身道:“娘娘,因为鱼儿们都饿了吧!” 武媚娘笑道:“或许它们现在是饿的,但即便它们不饿也会争抢不休,因为鱼儿太多了,而食物是有限的,只有抢得多吃得多才能长得更大,才不会被其他鱼吃掉!这些鱼儿就好比天下官吏和万民,而我手里的食物就好比是官位!” 只这几话,上官婉儿就明白了武媚娘的野心,她想做那个发放官位的人! 这时一个宫女走过来禀报:“启禀天后,薛相公、高相公、裴相公来了!” 薛元超、周智高和裴炎都是武媚娘提拔起来的宰相,除去去年已经病逝的戴至德之外,再算上新晋宰相裴炎,朝廷最高决策层宰相总共也才八个,这三人就是武媚娘的人,刘仁轨、郝处俊是皇帝的人,李义琰和张大安是太子李贤的人,而李敬玄是关东士族集团的代表人物,因此从宰相占比来看,武媚娘的势力最大,真要算起来,她的想法在最高决策层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李治毕竟是皇帝,只要他想,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废了武媚娘或李贤,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他活着,这些人都不可能违逆他的旨意,除非他们某一方行谋逆之事,他或许才会痛下决心。 “臣等参见天后!” 武媚娘丢了一把鱼食进池塘,回头看了看三位宰相,笑问:“今天真是巧了,三位卿家一起来见本宮,可是有何要事?” 三人之中以薛元超资历最老,而且在中书令李敬玄不在朝中期间,以他掌管中书省事务,权柄最重,于是他先站出来说:“启禀天后,李敬玄回来了!” 正要给鱼儿喂食的武媚娘身体一顿,拿着鱼食的手也在半途停了一下,随后才把鱼食撒下去,“哦?这才十来天的时间他就到了长安,回来得挺快的嘛!三位卿家来见本宫就是为了这事?” 薛元超察言观色,“天后,李敬玄回长安已经三天了,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中书省处理公务,但这几天也未见他进宫觐见!” 武媚娘神情变了变,“李敬玄在鄯州连续两次吃了败仗,不至于脑子坏了吧?连君臣之礼都不懂了吗?还是他觉得他凭着年轻时给陛下当过伴读的经历、资历老,就可以不必遵守君臣之礼?又或者此乃故意而为之?” 周智高说:“天后,李敬玄在中枢当任朝廷要职十余年,门生故吏众多,受其提拔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而且他还是关东士族的代表人物,若他不在中枢,这些人群龙无首倒也无妨,如今他回到中枢,若让他继续当任中书令,这股势力完全可以左右朝局走向!臣等不知这李敬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臣等以为这次把他踢出中枢的最好机会!” 武媚娘缓缓起身,眉头皱了起来,“他这是故意犯错?想要抽身?” 裴炎这时说:“天后,臣以为李敬玄肯定知道如今太子与天后有嫌隙,不想插手其中,因此故意犯个错误,以此远离是非漩涡,否则以他的老奸巨猾怎会犯‘返京却不觐见皇帝’的低级错误?以臣之见,李敬玄的打算是不错,但以后的局势发展却不掌握在他的手里,既然他想走,我等何不就顺了他的心意呢?只是他这一走,能否再回来就由不得他了!” 武媚娘在三人面前慢慢踱着步,走了几个来回,停下来扭头对三人说:“那好,他想走就让他走,找人弹劾他,让他滚得远远的!” 周智高当即答应:“臣来安排!” 次日,李治的御案上就多了好几道奏章弹劾李敬玄假装称病回朝修养,却又在回朝之后正常办公,既然没生病为何不进宫觐见君王?简直就是欺君罔上、无视君臣尊卑! 这些天,李治的身体好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不少,已经可以处理一些事物。 他坐在御案后翻开一本奏章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丢在一边,又接着看第二本奏章,接连看了几本奏章都是弹劾李敬玄的。 “混账,简直是混账东西!”李治大怒,他气得不轻,把奏章扔了一地。 李治倒不是对李敬玄明面已经回朝却不进宫觐见这事生气,他怎么说也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大唐在他的手上开疆拓土,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有明显发展进步,与那些老臣们斗了几十年,他连李敬玄耍的这点心思都看不出这几十年的皇帝就真的白当了! “好啊,好你个李敬玄,你处心积虑装病又故意不守君臣之礼就是想惹怒朕,让朕把你踢出朝堂,好让他们母子二人拼个你死我活吧?” 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武媚娘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听见陛下在发脾气,这是怎么啦?” 李治脸色有些苍白,他因生气而气喘吁吁,没搭理武媚娘。 武媚娘看了一眼散落得满地都是的奏章,瞪了周围的太监宫女,怒斥:“还愣着作甚?收拾干净!” 太监宫女们立即开始动手。 武媚娘上前扶着李治,“陛下,您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不能生气!” 李治心里很清楚,大臣们弹劾李敬玄的事情肯定会被武媚娘知道,或者她其实早已经知道了,瞒着也没有意义,当即说道:“你不知道,李敬玄那老匹夫回来了,这两天竟然还去中书省处理政务,却不进宫来觐见!摆明了他的病就是假装的,回来了还不按制觐见,他要上天不成?” 武媚娘立即捡起一本奏章看了起来,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这李敬玄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枉费陛下这么多年恩宠与他,他却倚老卖来,实在不当人子!陛下,臣妾以为此风不可涨,必须要严惩!” 李治扭头:“你的意思是?” “发配三千里,让他去崖州思过!” 李治闻言皱了皱眉头,“如此惩戒太过了吧?他年轻时就跟着朕,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打了两次败仗,却也不能完全否定他的功绩!朕估计啊,那两次败仗让他脑子不太好使了,这样吧,贬他去做衡州刺史吧!” 武媚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叹道:“陛下仁厚!” 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将作大匠曹崇仁求见,说将作监发生重大失窃案!” 李治神情一凝,当即挥手:“快宣!” 1603468993 第194章 临时差遣 一个五十余岁的大臣被太监引进了大殿,他就是将作大匠曹崇仁。 “臣曹崇仁参见陛下、皇后!” 李治抬手:“平身!说说吧,将作监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陛下,昨夜将作监典籍房四名守卫被杀,三个密匦被打开,置于其中的秘册皆被盗走!” 李治沉着脸:“被盗的都是什么秘册?” “分别记载锻造陌刀、横刀和建造海鹘战船的详细工序流程和材料配方的秘册!” 陌刀,这是一种步兵长兵器,类似于斩马剑,是将作监在十年前开始在汉朝斩马剑的基础上研制出来专克蛮族骑兵的兵器,其锋利尖利绝伦,刺杀劈砍效果极佳,自从装备军队以来,在数次针对草原蛮族骑兵的战斗中表现得极为耀眼。 陌刀装备到军中用以实战对敌也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因其制作工艺复杂、耗费甚重,对兵士素质的要求极高,目前也只有安西、朔方、河西、范阳、河东等边镇少数军中装备。 横刀是唐军步兵和骑兵的常备制式配刀,海鹘战船是大唐水军专门建造用来打水仗的战船,在白江口战役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种战船是模仿海鸟建造而成,两侧有浮板,有很好的平衡性,不惧大风浪。 李治听完大怒:“真是狗胆包天,偷东西偷到朕的将作监了!” 武媚娘劝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臣妾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命大理寺尽快破案,抓住盗窃之人,并收回失窃的秘册,防止锻造陌刀的工序流程和配方流落出去,如果这东西落到吐蕃或北方蛮族的手上,对我大唐是莫大的威胁啊,只怕是遗祸无穷!” 李治点点头,他想了想说:“朕听闻狄仁杰断案如神,此案只怕还要他来侦办!来人,传狄仁杰觐见!” 太监正要答应,却被武媚娘阻止:“且慢!” 太监刚卖出的脚步收了回去。 只见武媚娘对李治说:“陛下,狄仁杰已经不在大理寺任职了,他在度支郎中的位置上干得好好的,您把狄仁杰找来侦办此时却又置大理寺一干人等于何地呢?” 听武媚娘这么一说,李治又有些犹豫了,一时间举棋不定。 这时曹崇仁拱手道:“陛下,臣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陛下敢不敢用!” “哦?有何人是不敢用的?此人精通断案?可堪比狄怀英否?”李治对曹崇仁说的这个人极为好奇。 曹崇仁道:“陛下,您还记得彰武郡公苏扬吗?” 李治诧异道:“你说的是他啊?他不是在给苏庆杰守孝吗?你的意思要举荐他侦办此案?” “是的陛下!虽然他还在守孝期,但事急从权,此案关系重大,绝不能拖延,拖延的时间越长,那锻造陌刀、横刀和海鹘转船的工序流程及材料配方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而苏扬当任过右金吾卫左街使,虽仅仅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他却只用几天的时间就侦破了吐蕃细作案!” 李治还没有做决定,武媚娘却表示了质疑:“让苏扬侦办此案只怕不妥吧,这小子还不到二十岁,太年轻了,做官的时间也才几个月,而且他侦办吐蕃细作案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搞得长安百姓官民人等怨声载道!再说了,除了这个苏扬,难道我大唐就没有可以用的断案之才了吗?” 曹崇仁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臣以为年龄不是问题,做官时间长短也不是问题,关键是他有侦办此类案件的经验!因为此案实在蹊跷,试问有什么人对会对锻造兵器和战船感兴趣?敢冒着生命危险闯入将作监行窃?以臣之见,只怕还是咱们大唐的敌国,否则民间得了这些锻造秘术也没什么用啊,民间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人力和物力进行大规模锻造!因此,臣认为这案子十有八九会牵扯出某国细作,而抓细作是苏扬的拿手好戏!另外,苏扬断案闹出的动静的确很大,但胜在他断案快啊,咱们现在就是要跟敌国细作们抢时间,在秘册或抄本被送出大唐境外之前截获它们、抓住那些敌国细作!” 李治思考了一下,采纳了曹崇仁的举荐,“来人,传朕旨意,派快马去向苏扬传旨,命他火速进京面圣!” 始平县,苏宅后山木屋。 齐腰高的大木盆内升腾着水蒸气,一股浓烈的药香味从房间内溢出飘散开来。 木盆中,光着膀子的苏扬闭着眼睛,额头上不停的渗出汗珠,他胸膛如鼓风箱一样剧烈的欺负,鼻孔里出乎的白气如两条白龙,时而吞吐,时而回缩,他皮肤如烧红的炭火,这是身体血液流速极快的表现。 半个时辰过后,水温变量,药汤从刚开始的红黑色渐渐颜色变浅,不久又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纯黑色。 药汤中的有效药力被他的身体吸收,而在后半程过程之中,他的身体又不断排出废料和无用的药物成分,防止这些无用的药物成分留在身体内对身体造成伤害,这样还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弱身体对药物的抗药性。 “呼——”苏扬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他起身披上衣裳打开房门叫来家丁收拾房间。 等他走出屋外,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他往山下看去,只见七八个骑士骑着正向山上而来,等这些人走近了一些他就看清楚领头的是耿长生,后面跟着一个太监和几个羽林卫甲士。 这个情形让苏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怕有麻烦上门了。 耿长生从马背上跳下来想苏扬禀报:“校尉,宫里派人来了,说是来向校尉宣旨的!” 苏扬问:“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不过我查了他的身份,是宫里的人!” 一个太监领着六个羽林卫甲士骑马走了过来,他跳下马向苏扬询问:“是彰武郡公苏扬否?” 苏扬抱拳:“正是在下,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太监道:“皇帝有谕旨,苏扬接旨吧!” 苏扬立即拱手躬身。 “陛下口谕,命苏扬即刻进宫面圣!” 苏扬想到自己还有孝在身,面色有些犹豫,但又想皇帝这个时候派太监来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派人找他这个已经辞官的闲人?圣旨毕竟是圣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必须要接旨再说,否则要落下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这把柄就落在别人手里了。 “臣遵旨!” 太监点了点头,对苏扬说:“苏郡公,赶快收拾一下就随咱家等人启程返回长安吧,可别让陛下等太久!” “好,请公公是稍等片刻,某交代一声就走!” 苏扬向耿长生和家丁交代了一声,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就骑着马跟太监上路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在驿站换马了三次马,终于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了长安城。 太监拿着皇帝的令牌,苏扬跟着传旨太监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明宫来到了温室殿。 “陛下,苏扬觐见!” 李治半躺在塌上,他睁开眼招了招手:“宣!” 苏扬迈步走进殿内来到了御塌前抱拳躬身见礼:“臣苏扬参见陛下!” 李治打量苏扬一番说:“嗯,沉稳了不少!前天夜里将作监发生了失窃案,将作大匠曹崇仁怀疑此案与敌国隐藏在我大唐境内的细作有关,因此向朕举荐由你来侦办此案,失窃的东西乃是关于铸造陌刀、横刀和战船的机密,一旦这些东西被敌国得了去,对我大唐的危害就太大了,因此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并抓住那些敌国细作!朕已下令左右监门卫对出城的任何人等严加盘查,希望能增加他们把东西送出去的难度,为你真棒此案争取时间!” “朕封你为雍州黜陟使,全权负责侦办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具体案情,你去找曹崇仁和大理寺司直敬晖!”李治说完把一卷圣旨递过去。 “臣遵旨!”苏扬抱拳答应,从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 第195章 两年没开荤 苏扬从皇宫出来时已经是酉时末,宵禁已经开始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太监们很贴心,从内侍省给他搞到了一张公务通行凭证,有了这东西,他夜间在大街上行走就不用担心被巡逻的金吾卫甲士和武侯们请去吃吃笋炒肉了。 他骑马来到了苏府门外,跳下马前去敲门,大门打开后,一个家丁伸出脑袋看了看,待看清是他时,当即大叫:“阿郎回来了,来人啦,阿郎回来了!” 原本宁静的苏府很快就变得喧闹起来,后院里,听到喊声的淳于仙仙和奴奴扶着苏黄氏快速走向前院,前院家丁、护院和后院的婢女们也纷纷向前院赶去。 苏扬把马交给门丁,迎着苏黄氏和淳于仙仙而去,又看见都闻讯过来的仆人婢女们,笑着说:“母亲,您老还好吗?” 苏黄拉着苏扬的手含泪点点头:“好,家里一切都好,里里外外都是仙仙在操持,所有人都好!” 家丁婢女们都纷纷见礼,“见过阿郎!” 苏扬抬手向众人挥了挥手,笑着点头:“回来得仓促,惊扰大家了!” 苏黄氏对众人说:“行了行了,看也看了,你们阿郎好得很,该歇着的都去歇着吧,别吵着左邻右舍了!” 家丁婢女们和护院们纷纷告退,四散而去。 “阿娘和郎君,你们先去内堂吧,我去给郎君弄些酒菜!” “娘子,多弄一些肉!”苏扬对着淳于仙仙的背影叫道。 淳于仙仙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苏黄氏叹道:“看把你馋的!” 守孝期间不能进荤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扬已经有两年没有吃过肉了。 对于苏扬这种习武之人,而且正是长身体、武艺增长的快速期,对营养的需求是巨大的,在不能吃肉的前提下,他增加进食量、食物的种类,确保营养的丰富和充足。 但一般的食物却又没有肉食的营养丰富,因此他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每天顿顿都吃得特别多,却又饿得特别快。 苏扬和苏黄氏来到内堂说着家常闲话,不久,淳于仙仙就用领着两个婢女带来食物和酒水。 羊肉和牛肉各一大碟,都是水煮肉,还有一壶酒。 苏扬一看,咽了咽口水,对旁边婢女说:“少了点儿,让厨房再去烤一条羊腿!” “哎呦我的儿啊,你肚子就这么点儿大,怎能装得下那许多食物?别吃撑了肚皮反而不美!”苏黄氏连忙劝说。 淳于仙仙说:“阿娘,郎君是习武之人,胃口大,消化得快,想必是吃得下的,只是家里没有再多的过夜肉食了!” 她说完转身对婢女吩咐:“你再去厨房叫他们把另外那三只活鸡给杀了,快点卤好了送过来!” “诺!” 苏黄氏见苏扬都馋得快流口水了,连忙说:“你先吃吧,快吃,吃完了咱们娘俩再聊!” 小堂妹奴奴摸了摸小肚子,“阿娘,奴奴也饿了!” 苏扬立即拿起一大块肉递过去:“来,奴奴吃!” 奴奴连忙后退,连忙摇头:“哥哥吃肉,奴奴不喜欢吃肉,吃胡饼就行了!” “肉肉比饼好吃,你跟哥哥一起吃,要不让哥哥一个人吃得无趣!” “那······好吧!”奴奴伸出小手接了肉块啃了起来,直看得苏黄氏和淳于仙仙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苏扬一顿饭吃了三只鸡、两碟羊肉和牛肉、三张胡饼和一壶酒,还只是吃了一个半饱。 苏黄氏一看他意犹未尽,当即对淳于仙仙说:“看你家男人都饿成这样了,去把家里能吃的都拿来,总不能回家了还不能吃饱饭吧?” 苏扬立即拉住淳于仙仙:“娘子别忙活了,夜里吃个半饱就行了,吃多了睡不着觉,我明天一早还有要事要办呢,要养足精神!” 苏黄氏一听立即问:“对了,你不说阿娘差点忘了问你,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中秋也还有十来天,你怎么就回来了?” 苏扬把被皇帝相诏,委派了差事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却没有具体是什么差事,苏黄氏和淳于仙仙也明白苏扬可能是要办什么机密差事,不方便透漏,也就没有细问。 “行,天也不早了,你们早点洗洗去歇息吧!”苏黄氏开始赶人,却又说:“对了,你们现在还是在守孝期,可别做失礼的事情,明白吗?” 淳于仙仙听得脸色一红,转身走了。 苏扬脸色尴尬,“阿娘放心,我和娘子有分寸的,而且仙儿虽然已经是我名义上的妾,但却还没有办喜事,既然进了苏家的门,我以为还是应该明媒正娶,该走的仪式还是走一遍,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苏黄氏点点头,笑着说:“你能这么想最好,想必仙仙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在淳于仙仙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苏扬追上了她。 淳于仙仙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你怎么来了?明天不是还有事办吗?” 苏扬调笑:“两年没见,想死我了······” 淳于仙仙连忙后退,脸色发红,伸手顶着苏扬靠近的身体,娇嗔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守孝期不要乱来!” 苏扬叫道:“我是你郎君欸,想跟你亲热亲热怎么就不正经了?夫妻俩相敬如宾就一定很好吗?” 淳于仙仙被苏扬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伸手就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就怕别人听不见吗?行行行,你进来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别乱来!” 苏扬哪里会这么老实,一进门就不老实了,到最后,淳于仙仙只能乖乖让他抱着坐在一起,但却不许他得寸进尺。 “这两年钱庄的情况如何?” “你是指什么?” 苏扬道:“先说规模吧!” “钱庄已经遍布雍州各县,有二十九个分铺,每个县至少都有一个分铺,其中以长安最多,长安县有四个铺子,万年县也有四个!目前共有一万三千五百多个储户,总存款金有三百二十八万贯,以及三千多件贵重物品,现在每个月的存款及贵重物品的保管费已经达到了一万六千贯!除去工钱、铺租以及其他各项支出,每月盈余九千贯左右!” 苏扬问:“储户的存款保管费是怎么收的?” “存一贯钱每月收三文钱的保管费,如果存定期只收两文钱!贵重物品的保管费按照使用密匦数量和大小收费,一个小号密匦每月收租金五贯钱,一个中号密匦每月收租金十贯钱,一个大号密匦每月收租金二十贯!目前来说,绝大部分在我们钱庄租密匦的人租用的都是小号密匦!” 苏扬点点头,又问:“现在所有钱庄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人?” 淳于仙仙伸出手指算了算,“二十九个分铺就有二十九个掌柜、二十九个账房,总铺有一个总账房,共有店员三十八个,负责收纳储户存款和贵重物品,有护卫六十人,杂工三十人!” 苏扬听完后说:“为了尽量防止出现硕鼠,钱和账要分开,暂时也不用增加账房数量,可以让店员负责管钱,账房只管账目!每天傍晚收工之前,掌柜、账房、店员要对这一天的收支进行核对盘点,如果钱的数量和账目不一致,立即查原因,账目出问题处罚账房,钱的数量出了问题,处罚店员,因为增加了责任又多干活,可以给店员适当加工钱!每个月月底要对店铺进行一次大核查盘点,这些事情由你去做,制定相应的章程,每半年可以从各店铺评选出三个干活细致认真、负责任的人,给与一定的奖赏!出问题多的,也要进行通报,达到鞭策警告的目的!” 淳于仙仙觉得苏扬的这些建议都很不错,她用手指戳了戳苏扬的脑袋,“你脑子挺好使的嘛,不像一般的武夫那样傻不拉几的,除了有一把蛮力之外啥都不会!” 苏扬的脸皮抽了抽,“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丈夫!” 第196章 再见面 “另外,不能让护卫们的武艺荒废,钱庄每天都有大量的钱财存入,这很可能会引起某些盗贼强匪的觊觎,而护卫是保护钱庄财产的首要力量,所以要硬性规定让他们在当值期间每天抽一个时辰进行习武,虽不一定可以提升他们的武艺,但至少能保证武艺不退步,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还有,护卫的兵器都是什么样的?是否有护具?” 淳于仙仙说:“一人配一刀啊,都是从铁匠铺采买的上等货!护具没有,朝廷有规定,民间不能披甲,否则治罪,严重者可判绞!” 苏扬想了想问道:“民间可以使用弓箭否?” “我问过了,唐律中规定民间可以使用和制造官府规定式样的兵器,例如弓、箭、刀、楯、短矛;禁止私藏和制造甲、矛、弩、矟、具装等!”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还是要加强护卫们的战力,给每一家分铺配备一张弓和一壶箭,护卫们押运财物往返总店和分铺之间时,每个人除了要配刀之外,还配一张弓和一壶箭!” “好!”淳于仙仙答应,“储户们的存款有一部分被我拿来开设其他店铺做生意了,还有一部分用来在各县开设分铺发展钱庄规模,但即便如此,存款还有近三百万贯,这么多钱就这么放着,我总觉得是浪费!” 苏扬当即说:“那就开始进行放贷业务,记住一定要让贷款人用超过贷款数额价值的产业做抵押,我们不能完全相信贷款人的诚信,这东西并不可靠!” 淳于仙仙问:“你觉得利息应该怎么收?” 苏扬说:“暂时最多只放贷一年,不足一月按日息算,超过一月但不足一年的按照月息算,达到的按照年息算,贷款时间越长,对于我们钱庄而言的风险就越高,也不符合我们争取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我们是开店做正经生意的,不是那种野路子放贷收高额利息的,因此利息不能过高,刚开始还要以低利息吸引商户、富户和普通百姓来贷款,争取口碑!” 淳于仙仙考虑了一下,“那就······月息一分,如何?” 苏扬想了想问道:“现在除了咱们家的钱庄,是否还出现了其他的钱庄?” 淳于仙仙摇头:“没有,这都两年了,除了咱们家开的钱庄,没有其他人再开钱庄,就算开了与钱有关的,也只是一些质舍、邸店,还没有打钱庄招牌的!这也是奇了怪了,咱们生意这么好,为何就没有开钱庄跟咱们竞争呢?” 苏扬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笑着说:“生意好吗?我怎么不觉得?近三十家分店,每月纯利润还不足一万贯!再说了,那些稍有实力的人肯定不知道我们钱庄的营收情况,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各地钱庄肯定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我想过了,咱们必须要尽快取得官府的支持,要向户部申请许可牌照,如果钱庄冒出来的数量太多,肯定会引起朝廷和官府的注意,那时朝廷一旦进行整顿,我们就没有优势可言了,到时候只能与其他人拼后台靠山,但如果我们现在就申请了官府的牌照,这就给了官府和朝廷一个整顿的标准和提示,到时候如果再有人上书朝廷,进行一番引导,朝廷就会开始限制牌照数量的发放,清理胡乱经营的钱庄,留下口碑好、声誉好、实力雄厚的钱庄!” 淳于仙仙皱起秀眉,“可是开店只要向官府交商税就行了,并不需要向官府申请什么牌照啊!就算我们去申请,官府从前也没有这么干过,他们能理会咱们吗?” 苏扬笑道:“放心,这事我找人去办!” 翌日清早,苏扬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吃早饭时排了一个家丁去找霍撼山和彭九斤,让他们去大理寺与他汇合。 他现在的职务是雍州黜置使,这是一个临时差遣,并不是正式官名,这个职务宰相可以当,九品小官也可以当,它还有一个俗称叫钦差大臣!雍州黜置使就是皇帝委派巡视雍州的钦差大臣,黜置使有便宜行事的权力,什么叫可以便宜行事?就是可以先斩后奏! 作为黜置使,由于是临时差遣,因此他需要自行招募一些随从和办事人员,否则他一个光杆司令要跑断腿,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熟人,而且要绝对听话且有办事能力的人。 吃过早饭,苏扬告辞苏黄氏、淳于仙仙骑马直奔大理寺。 等他赶到大理寺门外时,霍撼山和彭九斤就已经赶到了,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苏扬仔细一看,竟然是去年从鄯州返回长安时中途与他们分离秦大石! “秦大石见过校尉!” 苏扬颇为吃惊道:“你怎么来长安了?何时来的?” 彭九斤在一旁说:“大石已经来了几天,他在秦州犯了一点事被免官了,这次来长安就是想要投奔校尉的!” 苏扬也没细想,点了点头,“行,正巧皇帝给某派了一个临时差遣,出任雍州黜置使,调查一件案子!走,咱们边走边说!” 二堂内,大理寺卿韦兆恭正在听取司直敬晖关于将作监失窃一案的调查报告。 这时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禀韦寺卿,钦差雍州黜置使苏扬来了!” 虽然苏扬现在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毕竟是钦差,韦兆恭也不敢怠慢,当即吩咐小吏去把苏扬请进来,他带着敬晖出去迎接。 “苏使君前来大理寺巡视,韦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苏扬抱拳回礼,笑着说:“韦寺卿别埋汰我了,我这个钦差只在雍州地界上管用,可管不了你这个朝廷大理寺的三品大员!” “请苏钦差到内堂说话!”韦兆恭把手一伸,与苏扬一同走向内堂。 到了内堂,韦兆恭请苏扬上座,苏扬推辞了一番后没有再坚持,坐在了主位上,他毕竟代表皇帝,理所当然要坐在主位上,而韦兆恭坐在下首左侧,敬晖坐在第二位,霍撼山等人依次在苏扬右侧就坐。 苏扬拿出诏书对韦兆恭说:“韦寺卿,时间紧迫,某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此乃陛下诏书,封我为雍州黜置使,全权负责将作监秘册被盗一案!某听陛下说此前勘察询问调查等事宜都是司直敬晖负责的?” 韦兆恭和敬晖看见圣旨,立即站起来拱手行礼:“正是!” “那好,在此案侦破之前,某要征调敬晖及手下一干人等随身听用,还请韦寺卿暂且割爱,等此案结案之后,某再把敬晖等人还给韦寺卿!” 韦兆恭连忙答应:“应该的!敬晖啊,从现在起,你和你手下人都归苏使君调遣!” “诺!” 第197章 验尸 苏扬在敬晖的坐班房看完了他们已经进行过相关调查的卷宗和纪录,这里面包括对案发现场的勘察、对被杀守卫的验尸结果和对将作监相关官吏人员的调查询问笔录。 苏扬合上卷宗,思索一下,提笔写下一份借调函,然后交给霍撼山,问道:“现在右金吾卫大将军还是庞同善吧?” 霍撼山接过借调函,“还是庞大将军!” “那好,你拿着这份借调函去找庞大将军,就说这段时间我要把你和你麾下一百人马借调到身边听用!若庞大将军答应了,你就带人去将作监,我们在将作监门口汇合!” “诺!”霍撼山答应一声就快速离去。 将作监就在大理寺的北面,这两个衙门紧紧相连,中间只隔着一堵围墙,不过将作监的占地面积是大理寺的八倍,而右金吾卫就在大理寺的西南方,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大街和一堵城墙、一堵坊墙。 大唐立国之初原本设有武器监,专管兵器和军械的制造,但凡与兵器和军械有关的一切事物都由武器监管辖,但这个衙门后来屡遭废置,因此在废置后,与军械和兵器有关的事务一般都并入到了将作监。 在历史上,直到开元三年的时候才另行专设军器监主管兵器和军械的制造。 苏扬、敬晖、秦大石和彭九斤等人步行到将作监时,霍撼山刚好带着一百金吾卫骑兵赶到,双方在将作监大门外汇合。 自从军器监并入将作监之后,将作监就成了机密衙门,朝廷派驻在这里的守卫众多,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兵士站岗和巡逻。 大门守门的禁兵一看苏扬带来众多兵马,都开始紧张起来,一个当值的队正立即上前询问:“不知诸位来将作监所为何事?” 苏扬道:“我乃钦差苏扬,奉圣谕调查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将作大匠曹崇仁可在?” 大门处当值队正立即抱拳说:“原来是苏使君,曹大匠在二堂,请苏使君随我来!” 在这队正的引路下,苏扬等人很快就见到了将作大匠曹崇仁,只有敬晖、秦大石、彭九斤和霍撼山等人能够进入将作监的大堂,霍撼山带来的兵将和敬晖的手下问事、捕役都留在大堂外,但苏扬带来如此多的兵马却让将作监内的气氛顿时空前紧张起来。 苏扬把敬晖等人已经做出的调查情况都了解了一遍,但仅从目前得到的相关案情还没法入手,必须要到案发现场进行进一步勘察。 “曹大匠,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想先去典籍房去查看现场,还请曹大匠行个方便!” 曹崇仁点头道:“苏使君想查看现场随时都可以,目前守在那儿的是敬晖的人!某这里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就不陪苏使君一道过去了!某派人去把军器监马俊钦找来陪你过去,你若有何疑问或需要协助的,由马俊钦协助,如何?” 苏扬有些诧异:“在下听说军器监早就并入将作监了,怎么还设有军器监这一官职呢?” 曹崇仁笑道:“军器监的确已经并入将作监,但只是划归我将作监辖下,人事和相关下属结构都并未做裁撤!”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曹大匠派人把军器监马俊钦请来吧!” 曹崇仁当即派一个小吏去找马俊钦。 不久,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进了大堂,这人就是马俊钦,一脸的严肃,一张瘦长的马脸。 曹崇仁对苏扬和马俊钦分别做了介绍,随后就说:“马监,某这本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置,在苏使君查案期间就由你协助吧,苏使君有任何需要,你都要尽全力配合和满足,尽快把这案子侦破,找回失窃的秘册!” 马俊钦拱手行礼:“大匠放心,此乃马某份内之事!” 苏扬当即起身说:“那我等就不耽搁时间了,还请马监带某去典籍房的案发现场吧!” “好,苏使君这边请!” 刚开始马俊钦见苏扬如此年轻,很有些不适应,但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就发现苏扬虽然长相剽悍,但做事很有章法,为人沉稳,于是就没有再把他当做一个小孩看待。 将作监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前往典籍房的途中,苏扬看见沿途一排排房屋,房内内外都堆满了木材、石料和许多其他建筑材料,一些工匠正在做工。 苏扬问道:“马监,你们军器监的作坊在哪儿?” 马俊钦说:“军器监虽然划归将作监辖下,但作坊还在从前的位置,光禄寺的东边!” “那你平常在哪儿办公?” “我在这边也有厅堂(办公室),但多数时候还在作坊那边!”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被杀的四名守卫尸首如今存放在何处?” 敬晖上前几步追上苏扬,抱拳回答说:“卑职方便查案,没有命人把尸首抬回大理寺,而是把尸首都停放在将作监典籍房旁边的一间屋子,有专人看守!” “非常好!” 苏扬又问:“目前典籍房的主官官员是谁?密匦的钥匙都是谁在掌管?” 马俊钦说:“因典籍房存放着诸多秘册,极为重要,因此监内专门委任一名将作丞主管秘册的保管、定期清洁、检查,如今负责典籍房事务的是将作丞贾大胜,典籍房有监作二人、府四人、录事二人、史八人、典史十二人!” 苏扬听完不由感叹:“一个小小的典籍房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官吏!” 马俊钦却说:“苏使君有所不知,别看这保管典籍秘册的只是一个房,却保存着数万卷图纸和秘册,等到了典籍房你就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工夫,众人就来到了典籍房的大门外,苏扬一看,好家伙,这典籍房说它是一个房简直太侮辱它了,就仅仅它的占地面积和建筑格局规模,称它为图书馆还差不多。 苏扬站在典籍房门口,他想了一下,问道:“尸体存放的房间在何处?” “就在那边!”敬晖用手一指,只见典籍房旁边还有一个小两间瓦房。 “走,先去看守卫尸首!”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存放尸首的两间小瓦房门口,马俊钦介绍说:“这原本是杂工住处和放置清洁工具之用的,敬司直要就近存放尸首,于是本官就命人打扫之后就把尸首放在了这里,有大理寺的兵役守卫!” 苏扬迈步走进小瓦房,“杂工叫何名字?是负责何处的清洁?典籍房?” “非也,他叫袁老六,只负责典籍房周边的清洁,也就是打扫落叶和灰尘,平时也没多少活干!” 说话间,苏扬就走进了小瓦房,并同时看到了并排摆放的尸体,尸体都是放在宽板上,都盖着白布,宽板下两头搁着长板凳。 苏扬抽了抽鼻子,他的感官极为灵敏,闻到了一股很微弱却又很有些熟悉的气味。 他走到第一具尸首旁掀开白布,尸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仵作验尸时都脱去了,伤口清晰可见,他一边检查伤口,一边问:“敬晖,仵作的验尸报告是怎么写的?” 其实他记得验尸报告上的结论,只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而故意问的。 敬晖回答说:“仵作查验的结论是四个死者都是死于八月初二夜里,凶手使用的应该是刀之类的兵器,这四个守卫都是一刀毙命,凶手的刀法造诣很高!” 苏扬逐一检查完四具尸首上的伤口,起身问:“你觉得凶手是一个人?” “这······仵作的尸检单上没说!应该是同一个人吧,你看这些伤口形状都差不多!” 苏扬摇头:“伤口的形状都差不多只能说明这些伤口是同一种兵器造成的,并不能说明凶手只有一个人,以我之见,凶手是四个人,每具尸首上的伤口虽然是差不多的形状、大小和深度,但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众人一惊,凶手有四个人? “敬司直熟悉刀法吗?” 敬晖摇头:“我乃文人,怎会武道?” 苏扬指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伤口说:“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么此人对兵器控制的力道应该是相同的,而这些伤口细微之处有些许不同,这就说明伤口并非同一人造成,只有不同的人使用同一种兵器才能造成这些看似相同,实际上却又不同的伤口!而且,这些人使用的兵器是军中制式横刀!” 第198章 杂工袁老六 苏扬的话让众人一惊,凶器竟然是军中制式横刀?难道说此案牵涉到军方中人?如果真的牵涉到军方中人,事情就变得更严重了! 苏扬知道仵作已经尽力了,把能够发现并确认的情况都记录在了验尸单上,但仵作很显然并不精通刀法,即便再仔细一些发现了尸体上伤口的不同之处也不知道那是因为出刀的力道不同而造成的。 现在发现凶手并非一个人,而是四个人,而且还确定了凶手是军中制式横刀,这有了一个大的调查方向。 但苏扬知道这并不能确定一定就是军方中人做的,因为制式横刀流落在外的很多,有不少退伍兵士和武官家中都有私自收藏,黑市上更有卖的!或许,这只是凶手特意使用的手段,目的就是想把官府的视线引向军方! 苏扬提着刀抱在怀中,他走到后窗户边随意看了看,伸手在窗台上摸了一把,手指上都是灰尘,他又分别把其他几个窗户仔细检查了一遍,却在杂工居住的房间前窗台上发现了半截手指大小的线香。 他把线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眩晕感让他打了一个趔趄。 “校尉,怎么了?”彭九斤发现苏扬出现异常立即上前扶着他。 苏扬定了定神,接连深吸几口气,那股眩晕感总算消失,他把那半截手指长的线香塞进一个小布袋里装好系在腰间。 接着,他又走到小瓦房的大门处查看两扇木门,众人见他不到案发现场去勘察,却在这里左看右看,都是十分不解。 正当军器监马俊钦想问时,苏扬问:“是杂工袁老六先发现了守卫被杀的吧?” “对,卷宗上都写着呢!”敬晖回答说。 “这四个被杀的守卫的兵器在何处?” 这些兵器都是死者们的随身兵器,因此被当做证物保存起来了,敬晖立即派人去把四柄刀取来。 等证物取来,苏扬这边也已经勘察完毕。 “使君,都在这里!”一个捕役提着四柄横刀过来。 苏扬接过一柄拔出来看了看,又收了回去,接连把四柄刀都看了一遍,抬头问道:“这个袁老六在何处?” 马俊钦说:“案发之后,这里就被收拾出来用作了停尸房,袁老六搬去库房附近的杂物间住!” 苏扬皱着眉头说:“卷宗上说袁老六是在卯时初发现出事了,但那时天还没亮,将作监应该还没开门吧,难道他当天夜里睡在这里?” “对啊,这两间房有一间是专门给杂工夜间歇息的,白天做完清洁也会歇息一会儿!” “那就我有一事不明了,一个做打扫的杂工,你们有必要专门给他一间房吗?打扫清洁完了就让他下班回家算了,为何要让他在这里过夜?” 马俊钦解释说:“这一片的杂工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袁老六,另外一个叫赵四喜,他们除了做清洁,还需要每天夜里三更时分打一次更,因此要有一个人住在这里,案发当晚轮到袁老六,因此他就住在了这里!” “原来如此!”苏扬点点头,他拿出小布袋里没有烧完的半截手指长的线香说:“诸位请看,这是某从旁边房间的窗台上找到了,这应该是一种迷香,点燃之后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屋内的人就会陷入昏迷!” “卷宗上也写了,经过对袁老六的询问,他说当晚前半夜一切正常,三更时分打完更之后就入睡了,一觉睡到清早,这期间他睡得很死,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卯时初感觉尿急才起床出门方便,就是在小解的时候发现典籍房外倒地的守卫!” “他为何睡得很死呢?就是因为有人点了迷香放在窗台上,他闻了之后就昏迷了,直到卯时初药效才过去后才被尿憋醒过来!” 敬晖提出了一个疑问:“凶手如果是四个人,他们能很快就解决几个守卫,说明他们的武艺很高,要杀一个睡着的杂工简直易如反掌,为何要大费周章的使用迷香呢?” 苏扬把众人领到两扇大门处,“你们看这里,门栓被利刃撬动过,我方才试过了,门栓拴上之后很紧,凶手用利刃撬过,但没有撬动,他们要解决典籍房内外的守卫必须要解决这个杂工,因为这房子与典籍房太近,一旦动刀兵,兵器交鸣之声肯定传到这里被杂工听见,杂工袁老六已经五十六岁,算是一个老人了,这个年龄的老人夜间一般瞌睡少,很容易被声响惊醒,所以他们必须要先解决袁老六,但又进不来,只能用迷香让他昏过去!” “这四把刀上有两把存在新缺口,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死在典籍房内的两个守卫的,这说明凶手行动时与这两个守卫过了几招,兵器上的新缺口就是证明,所以一旦交手肯定会传出声响,他们迷晕袁老六的目的就在这里!” 这个细节是敬晖等调查时没有发现的,没想到凶手不止是杀了四个守卫和盗走了秘册,还在真正行动之前迷晕了杂工袁老六。 苏扬思索一番,对马俊钦说:“马监,还请你派人去把袁老六找来,另外把这将作监的建筑平面图一并带来!” “好!”马俊钦答应,立马找来一个小吏去办这两件事。 苏扬对霍撼山说:“派人去附近房屋墙角、围墙上下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敬晖听了苏扬的布置后感觉自己调查得太不仔细了,案发后他带人过来勘察现场、询问相关人等,认为这将作监守备森严,外人想要进来杀死守卫盗走秘册很困难,很可能是将作监内部人员作案,因此把他调查的方向放在了对将作监内部人员的盘问和调查上,却没想到要从凶手的来去方向上着手。 没过多久,杂工袁老六就被一个小吏带了过来,此人看见兵将众多、刀枪如林,一时间吓得腿肚子转筋,背都变得佝偻了许多。 “此乃钦差苏使君,使君有话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若有半句隐瞒或撒谎,当与窃匪同罪!” 马俊钦厉声的交代让袁老六的腰更弯了,他连连点头哈腰:“小老儿一定如实说!” 苏扬问:“你哪里人?今年贵庚?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否?” “回使君的话,小老儿是扬州人,十年前发大水闹灾荒,家中老婆子和儿子儿媳被大水淹死,只好带着当时只有四岁的孙儿一路逃荒来到了京城。小老儿今年五十有六,家中就只有一个孙儿了,今年十四岁!” 苏扬点点头,又问:“你有起夜的习惯吗?” “有的,年纪大了,每天夜里至少要起夜两到三次去小解!” “可是案发当晚你却一觉睡到大天亮,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袁老六一脸害怕着急的说:“小老儿平时每天夜里几乎是雷打不动的要起两到三次,可偏偏那晚一觉睡到了卯时!” 苏扬看了看他的脸色,沉吟一下又问:“你打更走的是什么路线?” “就是沿着东西纵向的巷子打更,南北一共十条巷子,走完就收工!” “如果向东边走完一条巷子是要绕过围墙边的巷子还是顺着原路返回?” “······绕过围墙边的巷子!” 苏扬点点头:“行了,你回去吧!我等要在这里查案,你留在此处多有不便,给你几天假回去陪陪你的孙子!” 袁老六不由有些迟疑:“这······” 马俊钦当即说:“我乃军器监马俊钦,你先回家,何时再过来做事自然会有人去告知你,这期间工钱照发!” “多谢使君、多谢马监!”袁老六千恩万谢的走了。 秦大石这时问:“校尉,您怀疑这个袁老六有问题?可是他不是被迷晕了吗?” “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先查查吧!彭九斤,你去查查这个袁老六!” 敬晖总觉得苏扬在做无用功,一个杂工而已,犯得着专门派人去查吗?若是这将作监人人都要查,这案子要到何时才能水落石出? 第199章 内外勾结 苏扬带着众人来到了典籍房大门前,大门外的门廊屋檐下地面上有两个用白石灰画出来的人形。 他蹲在其中一个白石灰人形旁观察着,“这是两个门外的守卫死时的姿势吗?” “是的!”敬晖回答道。 “发现尸首时,他们是否穿戴盔甲?” “所有守卫都穿戴了盔甲的!” 苏扬点点头,这两个守卫死时倒地的姿势与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形成了印证,这两个门口的守卫是在没有还手机会的情况下被杀的,他们的致命上都在颈部,割断了颈动脉,伤口是从身后出刀造成的,因为守卫穿戴了盔甲,所以凶手想要一击毙命只能对颈部这类防御薄弱处下手。 苏扬在脑子里还原了案发当时的情景,但要需要进一步印证,他抬头看了看,发现门廊两侧各吊着一个灯笼,他问马俊钦:“这两盏灯笼是每晚都点亮吗?” “这个······应该都是每晚都点亮的吧!”马俊钦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也不是具体管这事的人,“我派人去把负责此事的人叫来问就知道了!” 敬晖却说:“不用去找了,其他时候我不确定是不是每晚都点亮,但案发之后我们大理寺的人迅速赶了过来,等我赶过来的时候,灯笼还是亮的,那时已经天色大亮了!” 苏扬拿着刀起身再次抬头看了看屋檐顶上,突然身体一纵,眨眼之间就到了屋檐顶部的横梁上,他蹲在横梁上观察了一番,看见原本应该满是灰尘的横梁上有两个鞋印。 这下苏扬搞清楚了凶手是如何在背后对两个守卫进行袭杀的了,一左一右两个守卫,双方能互相看到对方的身后,而想要突然对他们同时一击毙命,两个凶手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他们视线之外进入他们头顶上方,然后突然从天而降出手,让他们来不及互相示警。 苏扬又注意到旁边的窗棂破了,有一个大洞,他摸着折断的窗棂木条,发现折断处都向内倾斜,这说明是因为大力撞击造成的。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应该是凶手以身体撞破了窗棂!右边的窗子是否完好?” 正站在右窗子旁边的秦大石立即说:“右窗子也破了,同样应该是被凶手从外面大力撞破的!” 苏扬走到了大门口,两个守卫打开了大门,他扭头对众人说:“典籍房毕竟是机要重地,若是有秘册再次丢失,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无关人等就不要进来了!马监、敬晖,你们派人把典籍房所有人员全部都带过来,某有些话要问他们!”说完走了进去。 “好!”两人答应,做好安排之后就跟着走进了典籍房内。 典籍房大厅内,距离大门不远处的光滑地面上同样用白石灰画着两个人心图案,这是室内两个守卫死在典籍房内时的姿势,不得不说,大理寺相关官吏和捕役还是有些专业功底的。 苏扬看着这两个人心图案,他立即举手对正要走进来的马俊钦和敬晖等人,示意他们不要动,这几人看见他的手势,立即止住了脚步不再动弹。 苏扬放下刀,趴在地上观察着光滑的地板。 这木制地板乃是先用火烤得表面碳化,再把其中一面刷上桐油,晒干,再刷桐油,如此刷上七遍桐油晒干之后方可使用,铺好地板之后再用桐油填满地板之间的缝隙,最后进行打磨抛光处理,这样铺就的地板不仅防腐,而且防水防潮,非官宦富豪之家根本耗费不起。 在苏扬的观察下,反光的地板上有一路脚印出现,这些脚印是从左窗户下延伸而来,他转换一个方向观察,地板上又有一路脚印从左窗户下延伸而来,从大门处同样有大量的脚印,但从大门处延伸而来的脚印杂乱无章,显然已经被进来的人破坏了一些现场。 “敬晖!” 敬晖连忙答应:“在!” 苏扬喊道:“去找人把这两路脚印拓下来!” “好!”敬晖答应,当即扭头向后大喊:“录事尹保,那纸笔过来把地板上的脚印拓下来!” “来了来了!” 如果站着,很难发现如此光滑的地面上还有脚印,但趴下之后却能看见,敬晖看见尹保拿着纸笔很快就拓下来一枚脚印,他不由暗暗责备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没发现地面上竟然还留有凶手的脚印。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事半功倍,苏扬的手上很快就有了四叠拓出来的脚印,他一一做了对比,对众人说:“这是两个人的脚印,鞋子的大小尺码虽然相同,但脚踩地的着力点不同,我相信从大门处到这里还有两个凶手的脚印,只是这里的脚印太多了,分辨不出谁是凶手的脚印,但这足以说明凶手是四个人的推论是正确的!” “当时的情况是其中两个凶手从外面屋檐落下突然出手杀了门外两个守卫,这两个守卫的倒地声引起了屋内两个守卫的注意,于是他们去开门查看,如此就正中凶手的计谋,他们打开门就遭到了门外两个凶手的攻击,但因为他们有了警惕,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杀,他们一边招架一边向屋内后撤,但这时另外两个凶手破窗而入,分别从左右包抄过来,这让他们心神大乱,很快抵挡不住被杀了!” 众人听了他的推测之后把现场发现的情况一一进行印证,发现苏扬的推论严丝合缝,找不出丝毫破绽。 这时霍撼山提着刀跑到了大门口向苏扬禀报说:“校尉,在东侧围墙下发现了一些脚印,围墙上还有一些泥土!” 苏扬想了想,“走,先去查看围墙处发现的线索!” 众人离开后,典籍房的大门又被守卫关上并上了锁。 在霍撼山的引路下,一行人快步来到了东侧围墙下,霍撼山指着一片潮湿的地面说:“在这里!” 苏扬走到脚印边蹲下,伸出手:“拓印纸!” 录事尹保立即把拓印纸递给苏扬,苏扬从中拿出一张与地面上的脚印一一进行对比,很快就对上了,又拿出另外一张拓纸继续对照,又对上了。 “两枚脚印都对上了,这至少证明了两件事:第一,这两枚脚印就是凶手留下的:第二,凶手是从这里潜入将作监并杀人盗走秘册的!尹保,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的脚印,你想办法把它们都拓印出来!” “诺!”尹保立即答应,心想跟着这样的官员做事才有劲! 马俊钦此时看向苏扬的目光都变了,短短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苏扬就查出了这么多线索,虽然距离找到凶手、收回秘册还早得很,但这足以说明苏扬的能力了。 他忍不住说:“苏使君,这么说杀死守卫盗走秘册是外人潜入将作监作为了?如此一来,要调查的范围就太大了!” 苏扬闻言笑道:“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的确是外人潜入作案,但一定他们有内应配合,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杀死守卫、盗走秘册!走,咱们再回典籍房去看看!” 第200章 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密匦 众人回到了典籍房,苏扬站在大厅看了看,问道:“典籍房着实不小,存放的典籍和秘册不少吧?” 此时典籍房所有官吏接到通知之后都赶到了,新任典籍房主官将作丞何晋站出来拱手说:“回使君,我们将作监典籍房存放的都是与建筑营造和兵器船舶制造有关的典籍画轴和秘册,其中典籍一万三千五百九十六卷;图纸画轴八千四百五十八副;秘册三千二百七十六册!” 苏扬点点头,“带我去失窃秘册的存放处!” “使君跟随我来!”何晋说完就在前面引路,苏扬和其他几人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典籍房内的布局。 “东侧存放的是图纸画轴,东侧存放的是典籍,我们现在是往东侧而去,与兵器船舶有关的秘册都存放在地下密室,地下密室的入口就在东侧房内!” 秘册可以说整个典籍房最为重要的机密,把所有秘册都存放在地下密室的确安全保险得多,但地下密室要比地面潮湿阴暗,对秘册的维护和保养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我们每隔十天就要打开地下密室,把所有秘册都取出来晒一晒,检查是否有被虫蛀、纸张是否有腐烂,一旦发现有这些情况的就要进行处理!至于地面东西房的典籍和图纸画轴一般都是半个月保养维护一次,到时候都是典籍房所有人都要来帮忙做事,为了防止有人窃取机要秘册或典籍画轴,每次大规模维护保养都是以重兵监视,自从大唐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任何失窃事件!” 来到东边房,苏扬等人看见一个个书架上放着大量的竹简、木牍和书册,此时书册还是以折叠本为主,能够记载的文字内容远没有线装书多。 何晋一边走一边介绍说:“这些书册、竹简和木牍并非所有的都是孤本,在弘文馆、崇文馆、甚至太学之中几乎几乎都有,而且也不是什么机要秘卷,因此没必要以密匦存放!在这里的孤本只是极少数,而且都存放在密匦之中!” 苏扬问:“图纸画轴呢?” “但凡属于机要秘卷都封存在密匦之中,就在西边房!” 说是房,这里其实大得很,只有一排排书架和靠墙边的密匦,比苏扬在后世看见过的所有图书馆都要大。 很快就到了一堵墙面前,一排书架从中间被两个小吏拉开,露出墙壁,墙壁上有一闪铁门。 监作高爽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铁门,铁门被推开之后,一条通向地下的石梯出现在苏扬眼前。 “苏使君,请!”何进走到铁门前对苏扬说道。 苏扬想了想对敬晖说:“派人去去大理寺狱把前将作丞贾大胜和监作黎仕宏及相关涉案人员提出来!” “好!” 苏扬接过一根火把走了进去,身后跟着进来的高爽用火把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马俊钦、秦大石和霍撼山等人跟在后面也下到了地下室密室。 苏扬注意到这地下密室的墙壁乃是用青石砌成,他走到墙边用手摸了一下,发现墙壁很干燥,地面也铺了木制地板,同样很干燥。 “高监作,这地下密室有通外外面的通风口吗?” “有的,通风口一共有四个,但都只有手臂粗,而且有铁网阻拦,即便是老鼠和虫蛇也进不来,而且我们还定期在通风口放入雄黄之类的驱虫药阻挡虫蚁进入!所以,就算地下密室的大门封闭,这里照样会有气流流通,但每天我们都会有人在固定的时间内打开地下密室入口进行清洁、通风!” 苏扬看着地下密室内一排排以青铜打造的密匦,他受到了震撼,这简直比银行地下保险库都要安全,但事实上却是有人潜入这里逃走了三本秘册! “敬晖,我记得卷宗上记录说地下密室的大门和被盗秘册所在的密匦都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是吗?” 敬晖点头:“没错,某亲自检查过,地下密室入口处的大门和被盗秘册存放的三个密匦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但密匦却被打开了,存放在其中的秘册不翼而飞!” 苏扬检查了一下地下密室的大铁门和一些密匦的锁,发现这些锁都是内部设计很精密的铜锁,如果不是很熟悉锁内的机械构造和特别训练过开锁技术,在没有配套钥匙的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打开。 “这说明了什么?” 敬晖道:“很明显,窃贼手里有地下密室大门和密匦的钥匙!” 监作黎仕宏和前将作丞贾大胜被大理寺抓了,因为他们是分别掌管地下密室大门和密匦钥匙的人,同时被抓的还有案发之前白天在典籍房当值的官吏们,一共有九个! 作为主要负责人之一的监作,黎仕宏每天都要打开地下密室的大门安排专人下去打扫清洁,这样做也可以让地下密室通风,因此他掌握着地下密室入口铁门的钥匙。 而前将作丞贾大胜掌握着地下密室内所有密匦的钥匙,当然地下密室有几千个密匦,他肯定不会把这几千把钥匙都带在身上,而是把这些钥匙都锁在自己的班房内的特制密匦中,随身带着特制密匦钥匙,每隔十天他就会打开地下密室的所有密匦让手下官吏们进行保养和维护。 现在地下密室的入口大门和三个密匦被打开,里面存放的秘册被盗,黎仕宏和贾大胜自然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苏扬抱着战刀在地下密室各排密匦之间转来转去,这一排排装载密匦架子全部由钢铁锻造而成,而密匦则使用青铜制造,如果使用暴力,以此时的技术和工具,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可以破开。 他突然停了下来,扭头问:“何监丞,现在记载锻造陌刀、横刀和战船的秘册被人盗去,也就是说强盗只要依照秘册上记载的秘法进行锻造,在拥有熟练工匠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仿造出陌刀、横刀和战船?” 何晋听完苏扬的问题之后摇头说:“短时间之内不太可能,先不说战船,只说陌刀和横刀吧,我们都知道锻造刀剑需要好钢,我朝锻造陌刀和横刀所需的钢是采用秘法炼制而成,如果盗贼没有锻造好钢的秘法,使用一般的钢就算能仿造出的刀剑与我朝陌刀和横刀式样尺寸相同,也不可能达到我朝兵器的锋利和坚韧程度!” “另一方面,以横刀为例吧,在拥有现成的钢材情况下,秘册上只是记载了横刀的锻造、淬火、打磨、抛光等等这些工序和兵器大致的尺寸、重量,并没有详细记载刀背厚度、刀身弧度、刀尖到刀刃的弧度、刀背与刀刃的斜角度!不同的刀刃弧度和斜角度对刀在劈砍和直刺时的杀伤力力度都是有很大影响的,而这些细节只有在图纸画轴上才能看到!” 苏扬一愣,他眼睛里闪出精光,“也就说,即便他们拿到秘册也只能造出似是而非的东西,想要完整的仿造出来,就必须要拿到相应配套的图纸画轴?” 何晋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不久,贾大胜和黎仕宏一同被押了过来,这二人已经在大理寺被审讯过了,但身上的衣裳还算完整,脸色还算正常,显然敬晖前两天在调查相关线索,还没有来得及对他们用刑,苏扬决定在典籍房旁边的小瓦房对他们进行一一审讯。 第201章 审讯 这是苏扬第一次审案,审讯的人犯还是将作丞,这可是从六品下的官员,从一般县令的品级都还高,而非一般普通的平民百姓。 没有案桌,没有惊堂木,也没有三班衙役和水火棍,苏扬并不在意,只是命人拿来一张板凳,他坐在板凳上命人把贾大胜押过来。 贾大胜脚上拴着铁镣,颈部套着木枷,双手被拷在木枷上,发髻有些许散乱,他若无其事的拖着铁链走到房屋中间。 一个兵士见他见了苏扬也不下跪,当即走过去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大喝一声:“大胆,见了钦差也不下跪!” 贾大胜被踢中膝盖窝,不由自主的单膝跪了下来,他还待挣扎,另外一个膝盖窝也被踢中,双膝先后跪在了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让他的膝盖跪得生疼,让他的面部神色呈现痛苦之色。 苏扬摆摆手:“贾监丞毕竟曾为从六品下的将作丞,身份摆在这儿,不可轻辱!来人,把贾监丞扶起来吧!” 打人的兵士只要悻悻的把贾大胜扶起来。 苏扬看着贾大胜问:“贾监丞,典籍房的地下密室有三册秘册失窃,还有四名守卫被杀的事情想必你已知晓,陛下封某位雍州黜置使,全权负责此案侦办事宜,而你是直接掌管地下密室内所有密匦钥匙的人,而经过现场勘查,我等发现失窃秘册所在的密匦并未有被强行撬开的痕迹,很明显盗窃之人是使用了钥匙打开了密匦,现在你和掌管地下密室入口铁门钥匙的监作黎仕宏的嫌疑是最大的,你有什么话想对本官说的吗?” 贾大胜看着苏扬,他不知道皇帝为何派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侦办此案,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苏扬,希望这小子是个年纪虽小但办事靠谱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使君,某是冤枉的,某虽不知道窃贼是如何打开了密匦盗走了秘册,但这事真不是某做的,还请使君明察!” 苏扬起身走到贾大胜面前看着他,“如果还有其他人有密匦的钥匙,只怕地下密室的所有秘册早就被盗光了,你竟然说此案不是你干的?某敢肯定,你虽不一定是此案的主犯,但肯定也参与其中,否则你告诉某,贼人是如何打开密匦的?他哪来的钥匙?” 贾大胜脸上出现慌张之色,着急的叫道:“使君,我说的是真的,我如何知道贼人从哪儿得来的钥匙啊?” 苏扬冷着脸盯着贾大胜,“何监丞,每个密匦的钥匙难道只有一把?万一钥匙遗失了,密匦岂非再也无法正常开启?又要如何做到对所有秘册进行正常保养维护呢?” 站在一旁的何监丞拱手说:“回使君,还有一套备用钥匙,不过备用钥匙存放在将作监署衙内的封闭密室之中,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重兵把守,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内部还有机关重重!万一这一套钥匙遗失了,就必须上报到将作监署衙,由将作大匠亲自领着各校署主官和几个监丞共同打开密室、关闭机关、取出备用钥匙,然后以备用钥匙打开密匦,取出秘册存放在新的密匦之中并销毁旧密匦和钥匙!” 苏扬又问:“那么将作监署衙内的密室这段日子可有异常?尔等可曾查验过备用钥匙是否还在,是否有被仿造的痕迹?” 军器监马俊钦这时说:“案发翌日晌午,曹大将和某以及其他几个监丞、各校署令就一起查验了存放署衙密室之内的备用钥匙,备用钥匙是用蜡封的,而取出来时蜡封完好无损,我等破开蜡封查验,证实了是全套的备用钥匙!而后我等又来到典籍房用贾大胜的钥匙打开了特制密匦,取出了他保管的这一套钥匙,经过查验,全套钥匙都在,他的特制密匦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既然备用钥匙没有离开过将作监署衙的密室,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贾大胜保管的这一套钥匙上了!”苏扬说完之后一把揪住贾大胜的衣襟。 他盯着贾大胜厉声大喝:“贾大胜,你是如何与黎仕宏勾结外人杀死典籍房守卫、盗走秘册的,还不老实交代?” “真不是······” 贾大胜话还没说完,苏扬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只见贾大胜的脸瞬间苍白如纸,他的双眼几欲鼓出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弯曲,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两个兵士立即把他架住。 苏扬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大吼:“还不说?” 就这几个呼吸的工夫,贾大胜的脸已经由惨白色变成了暗紫色,他嘴角溢出了鲜血,很显然苏扬这一拳把他打出了内伤。 “苏、苏使君,你就是打死我,这案子也不是我干的呀!你打死了我,让我背这个黑锅,却会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噗——”贾大胜话说到最后喷出了一口血,幸亏苏扬躲得及时,要不然就被喷了个正着。 苏扬沉吟不语,过了几息,他问马俊钦:“马监,某可以看看此前贾大胜和黎仕宏分别保管的那一套钥匙吗?” 马俊钦考虑了一下,说道:“可以!” 他说完就对何晋点了点头,何晋拱了拱手,立即带了两个小吏走了。 很快,何晋就领着两个小吏回来了,他手上拿了一串钥匙,约有十来把。 苏扬没有接,“何监丞,劳烦你把失窃秘册所在的三个密匦钥匙找出来!” “好!”何晋答应,很快就从这串钥匙当中找出了三把钥匙。 “就是这三把!” 苏扬这才接过钥匙串,他观察了一下,又走到窗户边放在太阳下照了照,还偏头观察其中一把钥匙,随后他又把三把钥匙依次拿到鼻孔下闻了闻。 他再把地下密室入口铁门的钥匙放在鼻孔下闻了闻,却是脸色微变,这把钥匙上有一股微弱的泥巴气味! 他不动声色,把钥匙还给何晋,再次面对贾大胜,“你说不是你干的,那你解释一下,贼人是如何打开密匦盗走秘册的?难道贼人有仙法不成?你告诉某,除了用钥匙打开,贼人有什么手段打开密匦?” 贾大胜一脸的惨状,他撕心裂肺的说:“使君,某真的不知道贼人是如何做到的啊!某做将作丞已经五年了,如果有心窃走秘册,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啊!” 这番话让苏扬陷入了沉思,贾大胜的话的确有道理,如果真的想偷盗秘册,这五年之内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也有很多机会。 “会不会是有人趁着贾大胜不注意盗走了他特制密匦的钥匙并打开了密匦,然后用软泥取了钥匙模具,再以软泥模具造出了钥匙呢?那地下密室入口铁门的钥匙上的气味似乎就是软泥的气味!” 想到这里,苏扬问道:“贾大胜,这段时间你是否与什么人在外头见过面?或者你随身携带的特制密匦的钥匙是否有遗落在某处却一时间找不到,但很快又找到了!你最好仔细想想,但凡让你觉得可疑之处都可以说出来,这可是你唯一洗脱嫌疑的机会!” 第202章 曙光 苏扬的话让贾大胜急得不行,他立即开始努力回忆自己近段时间的过往、生活及当班时的点点滴滴。 “苏使君,某在长安的友人不多,近三个月以来,某从未在外面与人吃酒、长时间会面交谈,也没有参加酒宴诗会之类,在署衙内与众人也只是纯粹的同僚关系,若说这段时间有何可疑之事发生身边,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事,只是有一件小事不知算不算可疑,当时某正在前面走,钥匙掉在地上没有察觉,身后相距四五十步的录事欧阳嵩捡到后大声唤我并拿着钥匙追上来,我才知道钥匙掉了!” 苏扬当即问:“他是先喊你再捡钥匙,还是你回头看他时钥匙已经在他手上?” 贾大胜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然后说:“我记得我听到喊声回头时他已经拿着钥匙向我跑过来了!” 苏扬摸了摸下巴,扭头对敬晖吩咐:“带前监作黎仕宏!” 敬晖点了点头,当即对一个捕役点了点头,捕役立即走到外面,很快就带着两个禁兵押着黎仕宏走了进来。 黎仕宏没有贾大胜那种骨气,他立即跪在苏扬的面前。 苏扬看着黎仕宏问:“罪犯黎仕宏,某乃陛下亲封雍州黜置使苏扬,某奉圣谕全权侦办秘册失窃一案,某现在问你,你知罪否?” 黎仕宏连连磕头,“知罪、知罪,秘册丢失,无论如何某作为监作都有失察之罪,但秘册失窃绝非某所为,某直到被大理寺的人抓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昨天被审讯时才知道,还请苏使君明察!” 苏扬起身走到黎仕宏面前,“你告诉某,地下密室的铁门除了用钥匙可以打开之外,在不使用暴力破门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开?一寸厚的铁门就算用暴力只怕也不容易打开吧?” 黎仕宏摇头说:“因为铜锁是镶嵌在铁门上的,不似其他栓杆类铜锁,栓杆类铜锁只需用重物锤击就能破坏,但镶嵌在铁门上的铜锁不能使用暴力,否则锁内机关一旦损坏,即便有钥匙再也打不开了,因此只能使用钥匙开门!” 苏扬道:“方才我已问过马监和新任将作丞何晋,他们都证实备用钥匙在将作监署衙内的密室内没动过,蜡封也是完好无损的,因此问题只能出在你和贾大胜身上,你还有什么想对某说的吗?” 黎仕宏急忙说:“使君,我本身是保管地下密室铁门钥匙的人,如果是我做的,这么明显的监守自盗肯定会让所有人都会在一时间内怀疑我,就算我有心要盗走秘册,肯定也会想办法制造事端撇清自己的干系啊,事实上我直到被抓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苏扬盯着他冷笑:“这种事情谁说得准,或许你这老小子就擅长演戏、装无辜呢!这天下只有你身上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地下密室的铁门,不是你监守自盗还有谁?你若不想受苦就痛快一些老实交代是如何伙同外人杀死守卫盗走秘册的,如若不然,休怪某要对你动刑了,快说!” 黎仕宏被逼得大声痛哭,“我真不知道这铁门是如何被打开的啊!” “哼,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先杖打二十!” “诺!”几个兵士提着长枪走向黎仕宏。 黎仕宏一看,吓得脸都白了,他脑筋急转,立即大叫:“等等,等等,某有话说!” 苏扬竖起手掌,几个兵士见状退了回去。 黎仕宏咽了咽口水,在苏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说道:“若是保存在将作监署衙密室之内的备用钥匙没有动过,的确是只有我保管的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地下密室的铁门,但如果有人趁我不备盗走我身上的钥匙并刻模复制出来,然后又不知不觉还回来,那么此人就能用复制出来的钥匙打开地下密室的铁门!” 他吗的,终于说到正点上了! 苏扬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查看黎仕宏保管的钥匙时就闻到了那把钥匙上有特殊泥土的微弱气味,一般人是闻不到的,但他的感官远超常人,恰好能闻到,这是不是有人曾经用这把钥匙留下印模从而复制出了一把能打开铁门的钥匙? “哦?那你想想近段时间可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哪些人有机会盗走你的钥匙却又能在你不察觉的情况下还回来?” 黎仕宏思索半响说:“若是想要取走我身上的钥匙,必须要趁我熟睡或酒醉时才有可能······” 苏扬问:“难道手艺高明的窃贼就不能在你清醒状态下盗走你身上的钥匙?某听说一些厉害的窃贼只要与某人擦肩而过就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顺走他身上的钱财,更何况只是一把钥匙呢?” 黎仕宏摇头说:“就算手段再高明的窃贼也不可能在某清醒的情况盗走钥匙!一般人都喜欢把钥匙、玉佩之内的物件挂在腰间,但某从不把钥匙挂在腰间,使君只要看看我的大袖内的暗袋就明白了!” 苏扬带着怀疑的神色拿起黎仕宏的左手,扯开他的大袖,大袖的内侧缝着一个暗袋,袋口与袖口相反,一般情况只要不抓着袖口举起手,撞在暗袋内的物品是不会掉出来的,而绝大多数穿宽大袍服的官民人等的大袖内都有这样一个暗袋。 但黎仕宏衣裳大袖内的暗袋又与众不同,这个暗袋摸上去硬邦邦的,而且口袋还有收紧绳索,也就是说只要收紧绳索,暗袋就会密闭,无论主人做何动作,装在其中的物件都不会掉落出来,就算有窃贼去偷,打开暗袋口就需要花费不少功夫,这样做很快就会被察觉,除非衣裳的主人是个死人。 “这个暗袋周围硬邦邦的,布内包裹的一层金属?” 黎仕宏点头:“对,是铜片!因此就算窃贼用小刀或匕首划破暗袋布也划不开铜片,依然盗不走钥匙!” 苏扬放下黎仕宏的手和大袖,“好,你继续说!” “能趁我熟睡偷东西的只有我的妻妾,但她们没有动机干这事,嫁过来都有十几年了,如果要盗早就盗了,不会等到现在!因此,如果这钥匙真的曾经被盗走过,那只能是我醉酒之时,近三个月来,我只喝醉过三次!” 苏扬立即问:“哪三次,当时在何处,席间都有什么人?” “第一次是六月······好像是初八,当时是在宣阳坊的郭记酒肆,当时某的好友寇景望调任平阳县令,次日就要启程,因此某在郭记酒肆设宴送行,就我和他二人,当时我二人都喝醉了!” “第二次是七月二十几来着,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总之就这两天,某请吏部郎中郭实吃酒,作陪的还有太常博士侯安忠,这一次某也喝醉了!” 苏扬眉头一挑,“你为何请郭实吃酒,还要让侯安忠作陪?你们之间是何关系?” “某在监作这个位置做了多年,一直想找路子往上爬一爬,而郭实是吏部管这事的人之一,但某与郭实并不熟悉,只有请侯安忠牵线,侯安忠是某的同乡!” 苏扬忍不住讥讽:“你请人吃酒办事,没把正主灌醉,反倒是把自己喝醉了,你还真是够可以的!我问你,你与这个侯安忠认识多久了?请郭实吃酒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他提出来的?” 黎仕宏道:“我与侯安忠认识的时间倒是不长,只有不到两个月,当时是在大街上遇到,他听出我的口音是家乡口音,因此就上前询问,于是我二人就相熟起来,隔三差五的相约喝一顿小酒,我知道自己酒量,轻易不喝醉,但那一次请郭实吃酒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给喝醉了!” “有一次吃酒,他问我做监作已经好几年了为何不想办法更进一步,我说我当然想了,但没有门路啊,他说他认识吏部郎中郭实,如果我有想法,他可以帮忙引荐牵线搭桥,于是我说我当然想,于是就请他设法安排,他就设宴安排我和郭实见面了,还亲自作陪!” 苏扬听完这些话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如果这个侯安忠是故意接近黎仕宏,那么这件案子就出现了一线曙光了! 第203章 小荷终露尖尖角 苏扬考虑了一下,问黎仕宏:“你最后一次喝醉是何时?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场?” “是七月二十九,也就是案发三天之前!当时在平康坊的翠云楼,还是为那件事情某请侯安忠吃酒,问他郭实的答复,刚开始并未喝醉,只是在吃酒时侯安忠与另外一个纨绔子弟为争抢一个姑娘而发生了口角继而动了手,某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也加入战团打了起来,旁边有一雅间出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小郎带了几个侍卫,当时他或许遇到烦心事一个人吃酒,又听到外面吵闹,一出来就把嚣张的纨绔子弟打了一顿!” “因侯安忠伤势较重,某便叫人送他去医治,然后独自一人去向那清秀小郎道谢,那小郎并不在意某的感激,只是问我能否吃酒,我说能,于是他便叫我与他一同吃酒,他一盏接一盏,我也只能一盏接一盏的同饮,没过多久就醉得不省人事,待我醒来时那小郎和他带来的侍卫已经不见踪影,过了一天我才听侯安忠说那小郎原来是东宫司仪郎赵道生,在太子面前很是得宠,他还说我们二人可以与赵道生时常往来,趁机搭上太子这条船!” 屋内所有官吏都没有出声,但所有人听了黎仕宏交代的这些事情都感觉周遭的气氛很压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扬抱着刀在黎仕宏面前走来走去,等他说完才停下来,沉思片刻当即喊道:“霍撼山!” “在!”霍撼山上前一步答应。 苏扬从怀中拿出御赐金牌交给他:“此乃御赐金牌,你持它带人去抓人!” 霍撼山接过金牌问:“抓谁!” “郭实、侯安忠、赵道生!除了抓人之外,还要搜查他们住处、坐班房,若发现可疑之物或罪证,一律带回来!” “领命!”霍撼山沉声答应后转身离去。 敬晖连忙说:“苏使君,郭实和侯安忠倒也罢了,抓就抓吧,但那赵道生乃是东宫官员,是太子亲信,卑职恐此案牵扯出太子,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啊,还请使君慎重行事!” 苏扬转身看向敬晖,反问:“依敬司直的逻辑,郭实是朝廷官员、是皇帝之臣,此案还牵扯出皇帝喽?那我等还办不办这案子?赵道生是东宫属官不假,但就算此案乃是赵道生所为,也不一定与太子有关!” 敬晖语塞:“这······” 苏扬扭头看了看众大小官吏,说道:“敬晖派人把尸首都抬回大理寺,典籍房一干官吏这几天要委屈你们暂且留在大理寺不得回家、不得外出!把录事欧阳嵩和案发时白天当班的所有典籍房官员全部带回大理寺候审!” 随着苏扬的吩咐完毕,大理寺的官吏和捕役在敬晖的指挥下开始行动起来。 苏扬与军器监马俊钦、将作丞何晋、监作高爽一同向外走去,苏扬走着走着想起一事,问道:“马监、何监丞,除了用钥匙可以打开铁门和密匦之外,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打开了吗?比如市面上那些开锁匠,他们能否使用特制的工具打开铁门和密匦?” 何晋摇头道:“如果是一般的铜锁,那些开锁匠倒是可以使用工具打开,很多人家出门上锁或是宝箱上锁却丢了钥匙,破门砸宝箱或砸坏锁损失就大了,请开锁匠只花几个铜钱就行,但那只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一般的铜锁,而我们将作监典籍房以及朝廷各个衙门涉及机要所用的锁都是特制机关锁,由我们将作监专门的制锁匠制造,每一把锁和配套的钥匙用在什么地方都有记录在案,没有钥匙根本就无法打开,您也看过钥匙了,每一把都极为精密,一般开锁匠根本就无法打开!” 苏扬摸了摸下巴,扭头看向马俊钦:“马监,我想见见你们将作监的锁匠!” “哦?不知苏使君想见哪个锁匠?” 苏扬想了想说:“就见锁匠们的头头吧!” “行,某命人去把锁匠工头找来!” 回到大理寺,苏扬找大理寺卿韦兆恭要了一间大堂准备审案,其实大理寺审案的工作一般由寺丞和寺正负责,而理论上来说寺正是大理寺负责审案的最高官员,大理寺卿、少卿这些官员只是负责全面事务,并不亲自主持案件的审理。 敬晖、各官吏和禁卒们正在做相应准备时,彭九斤赶了过来,他抱拳正要禀报:“校尉······” 苏扬对他摆手,两人走到僻静无人处,苏扬才说:“查得如何了?” 彭九斤抱拳说:“杂工袁老六住在永安坊,家里还有一间不错的小院,卑职找那附近的百姓打听过了,这袁老六是一年前买下那间小院的,但以他每个月的工钱,就算干二十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那间小院!卑职还找将作监的人询问过,这个袁老六同样是从一年前进将作监做杂工的,与他买下院子的时间差不多!另外,他的确有一个孙子,今年十四岁,令人奇怪的是,这孩子竟然在长安县学读书!据袁老六自己所说,他和孙子是十年前从扬州逃难来到长安的,他一介流民在本地没有亲族,孩子去哪儿上私塾?不上私塾又怎能参加童试考入县学?” 唐朝是大力创办官学,同时又鼓励创办私学的朝代,但孩子们想要进入官办学校学习还必须要经过童子试被录取或者有官员推荐才行。 而往往只有那些大家族才有财力创办私塾和族学,这类私塾和族学也只对本族子弟开放,外人是进不去的,普通平民家庭的孩子们根本就没有启蒙的机会,没有启蒙又哪里能去官办的学校?因此即便是到了唐朝,知识和学问依然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苏扬原本也没有特别怀疑袁老六,只是本着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的原则才让彭九斤去查一查,因为当时他询问袁老六时,这老头的神色有些不正常,现在他听完彭九斤的报告后感觉这个袁老六的来历的确有些可疑。 “想办法查查袁老六从前的经历!首先,如果他说十年前从扬州逃难来长安的情况属实,那么这十年间他都在作甚;他哪儿来的钱买小院;还有他的孙子肯定上过私塾,否则即使有人推荐,你大字不都认识一个,谁敢给你推荐?查查他孙子从前在哪儿上私塾,是谁安排的!如果这个袁老六真的有问题,那么他背后一定有人在主使!” “明白了!”彭九斤答应,想了想又问:“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肯定要盯着,看看他都跟谁接触,见了什么人,但一定要注意分寸,别被发现了!” 第204章 枯井里的尸首 打发走彭九斤,外面走进来一人,苏扬一看,竟然是已经改名换姓的严冬。 严冬此时的名字已经改成了韩悦,他戴着斗笠,走过来抱拳躬身道:“参见卫主,鼹鼠二二一前来报道!” 严冬依然还在左街使署当差,职位不高,只是一介小吏,但他已经是铁卫成员,司职探间人。 按照铁卫成立时的规定,内部成员任何时候都只能自称或互相称呼对方代号,而不能叫真名或临时曾用名。 苏扬点点头,“这次派人叫你过来是因为一件案子,有些事情不好让捕役去走做,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你先以面巾遮面暂且跟在我身边听用,不要被人看出身份!” “诺!”韩悦答应,掏出一块黑布蒙住面孔。 这时敬晖就走过来拱手:“使君,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升堂审案!” 苏扬拿着茶盏点头:“那就开始吧!”说完就带着韩悦向大堂走去,敬晖在后面一脸疑惑的看着韩悦的背影。 此时衙役们已经手持水火棍分列大堂两侧,此时见苏扬走进来喊升堂,他们立即大呼威武,手中的水火棍也不停的跺向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确实很有一番威严。 苏扬在审案桌后坐下,一拍惊堂木大喝:“传将作监典籍房录事欧阳嵩!” 站在大堂门口的一个衙役立即大喊:“传将作监典籍房录事欧阳嵩!” 在一群相关涉案人员中,已经等候多时的欧阳嵩立即举手,一边快步走向大堂一边说:“来了来了!” 这人走到大堂中间向苏扬拱手作揖:“欧阳嵩拜见使君!” 苏扬一拍惊堂木大喝:“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你现在是待审人犯,还不跪下!” 欧阳嵩脸色一变,“使君,我、我咋就成了人犯了?” 衙役们可不管他如何狡辩,立即有人拿着水火棍上前就以棍打在他的膝盖弯,他不由自主“噗通”一声跪下。 苏扬厉声喝道:“贼人要盗走秘册必须要用钥匙打开密匦,而案发之前除了贾大胜之外,只有你曾经接触过他掌管的特制密匦的钥匙!说说吧,你是如何盗走他的钥匙并经了复制,然后打开了特制密匦再拿钥匙打开密匦的!” 欧阳嵩大叫:“冤枉啊使君,那一次卑职的确是捡到了贾大胜的钥匙,但当时卑职立马还给了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另做一把钥匙,而且那特制密匦的钥匙精密复杂,卑职乃愚笨之人,如何做得出来?” “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招了!来人,拿一把铁锤过来,先从左手小拇指开始砸,直到他招供为止!” 待苏扬一声令下,立即有衙役找来一把铁锤,另有两个衙役控制住欧阳嵩,再有一个衙役拿住他左手按在一块青石上使其五指分开。 苏扬走到欧阳嵩面前看着他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说还来得及,一旦这铁锤砸下去,你这小拇指就被砸扁了!” 欧阳嵩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神色之间也带有一丝惧色,“使君,卑职是无辜的啊,您不能屈打成招啊,就算卑职屈打成招,可卑职没干过怎么把盗走的东西拿出来啊?” “哼,还嘴硬!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本官了!来人,给本官砸!” 随着苏扬一声吼,举着铁锤的衙役当即砸下铁锤,只听见“碰”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欧阳嵩的左手小拇指当场被砸扁了,指骨被砸得粉碎,血肉糜烂,鲜血飞溅得四处都是。 一股剧痛直冲击他的大脑神经,当场惨叫一声:“啊——” 大堂内所有衙役、捕役以及大堂外相关涉案人员,包括敬晖等官吏在内都感觉头皮发麻,这种刑罚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就算用刀把手指头剁掉只怕都没有用铁锤砸扁来得惨吧? 欧阳嵩惨叫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稍稍缓过劲来,可见十指连心是真的,此时他已经是脸色发白,嘴唇发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下来。 苏扬再次走到他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吗?” 欧阳嵩轻轻摇摇头,有些气虚的说:“真不是卑职干的,还望使君明察啊!” “走开!”苏扬一把抢过衙役手里的铁锤,“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当即挥手砸下铁锤。 “啊——”欧阳嵩再次当场惨叫一声,眼睛一番,竟然昏死过去。 “吗的,砸了两根手指头就被砸晕了,竟是如此废柴!”苏扬骂骂咧咧丢掉血淋淋的铁锤。 “来人,把他拖下去关进大牢,择日再审理!” 几个衙役上前给欧阳嵩戴上了枷锁,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走。 大堂内外所有衙役、捕役、官员和涉案人员看向苏扬的目光都带着畏惧,欧阳嵩只是有嫌疑,而且嫌疑还不大,竟然就被苏扬用如此奇葩的刑罚对待,也亏得欧阳嵩的身子骨太弱,砸烂了两个手指就昏过去,若是身体好一些,只怕这十根手指都会被砸烂,那才叫一个惨! 苏扬估摸着霍撼山既要抓人又要搜查,一时半会只怕回不来,正要宣布退堂,这时将作监典籍房新任将作丞何晋气喘吁吁从门外快步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扒开外面的一干涉案人员,“让开,都让开!” 众人闻声让开一条路。 何晋走进大堂对已经起身的苏扬拱手急切的说:“使君,将作监内又出事了!” 苏扬脸色一变,“发生了何事?” “就在刚才,一队禁卫在典籍房附近巡逻时有人闻到了一股尸臭味,众人一通寻找,在附近一口枯井之中发现了几具尸体,具体有几具不清楚,还要派人把尸体打捞起来才知道!” 苏扬一愣,当即对敬晖说:“派人把相关涉案人员暂时羁押在大理寺狱,其他人跟某去将作监!” “诺!” 苏扬带着人马一路风风火火再次赶到将作监典籍房。 就在距离典籍房南面不到五十米的位置,周围已经围着一大圈人,都是将作监的官吏和守卫甲士。 “大匠,苏使君来了!”何晋对站在前面的曹崇仁拱手禀报。 曹崇仁对迎面走来的苏扬拱了拱手:“苏使君,又要劳烦你了!被发现的尸体就在这枯井之中,枯井至少有三丈深,因为担心随意大牢会破坏线索,因此某命人保护了现场,没有找人把尸体打捞上来!” “曹大匠做得对!”苏扬回了礼,一边走向枯井一边问:“是谁先发现的?” 曹崇仁立即向一排禁卫招手,其中一个甲士快步走过来抱拳说:“某叫沈亮,是某先闻到了尸臭气味,随后众兄弟一起分散寻找,陶四在枯井边闻到了更浓的气味,众人点燃火把吊下去照明才发现了尸首!” 苏扬拍了拍沈亮的肩膀:“做得很好!曹大匠,某提个建议,给他们这一队巡逻兵每人发一坛酒,压压惊!” 曹崇仁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给苏扬面子,“应该的!” 几个兵士立即道谢。 苏扬当即命敬晖:“找绳索过来,派一个胆大之人下去用绳索捆好尸首,再一一把尸首拉上来!” 敬晖当即进行安排,一个身材矮壮灵活的捕役举着火把,身上绑着绳索被一点点放下枯井的井底。 没过一会儿工夫,从枯井井底吊上来四具尸首。 第205章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四具尸体都是身穿黑色夜行衣,蒙着头部和面部,只露出眼睛在外面,除了尸体之外,还有四把军中制式横刀被下井之人带了出来。 尸体并排摆放在井口边上,因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很有些气味了,如果不是丢在阴凉的井底,只怕气味会更难闻。 苏扬站在距离尸体只有五六步远,加上他的感官又比常人灵敏许多,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敬晖,叫仵作来!” “诺!” 在敬晖的安排下,一个仵作带着徒弟提着工具箱快步走过来开始进行验尸,其他所有人在站在附近,外围的人还可以随意走动,小声说着话,距离近一些的人担心打扰仵作干活,都不出声,也没有人走动。 不多时,仵作验尸完毕,从徒弟手里拿过验尸单走过来交给敬晖,禀报说:“启禀司直,卑职查验完了,死者四人,其中三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另外一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他们骨骼粗壮、筋肉强健、关节粗大、双手手掌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老茧,显然是惯用兵器之人,并且武艺不俗! 每人身上的伤口都只有一处,且都是致命伤!卑职查验了这四处伤口,判断有两具尸首的伤口应该是同一兵器所为,杀死他们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另外两具尸首的伤口应该是某种锋利的梅花形暗器造成的,都在额头处,而颅骨是极为坚硬的骨头,暗器想要打进颅骨之中除了要锋利之外,还需要有一定的重量! 这说明凶手的武艺极为了得,顷刻之间就连杀这四人,非一般武者能够做到! 凶手使用的凶器极为锋利,否则在劈砍之时也不可能几乎把死者劈成两半。 另外,这位三十岁左右的死者的后背肩胛处有一个白鹭图案,这个图案卑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凡涉及到这个白鹭图案的案子都是未解悬案!” 苏扬听到这里眼神一凝,时隔数年,他终于又再次看见了这个白鹭图案,他迈步走向石头,在其中一具尸首边停下,这具尸体就是仵作口中说的三十岁左右的死者。 只见这尸体的后背左肩上果真有一个白鹭刺青,与他此前见过的白鹭刺青一模一样! 再把尸体翻过来,尸体上的伤口从额头延伸到腹部,伤口非常深,兵器劈开了胸骨,伤到了内脏和腹部脏器,而且颅骨也被砍开。 苏扬掏出一块布捂住口鼻,又从仵作的箱子里拿出一把小刀拨开伤口处查看,他发现被劈开的颅骨、胸骨的断裂处并非是光滑整齐的,而是有不少骨头渣,断裂处粗糙不平,这说明杀死死者的凶器并非是极为锋利,可能是凶手招式迅猛、加上是使用双手使刀,劈砍力度极大,纯粹以速度和力量的强大造成了这样的伤口。 他再查看另外一具死于兵器的尸体,这具尸体的伤口在腹部,是贯穿伤,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发现尸体后背的伤口要略高于腹部伤口,而从腹部伤口的形状进行观察,凶手当时应该是用刀进行直刺的,但刀从后背刺穿时却造成伤口较高的位置,这说明了什么? 凶手所使用的刀并非是直刀,而是弯刀,只有弯刀在直刺时才能造成这种情况! 再看另外两具尸体,伤口都在额头上,一排菱形血洞,中间深、两侧浅,正如仵作所说的那样,应该是梅花形暗器造成的。 敬晖拿着验尸单看了一会儿说:“会不会是盗贼之间内部火拼、某个人或几个人想吃独食?又或者黑吃黑?” 仵作摇头:“这可卑职就不敢下结论了,这得您几位去判断,卑职只负责查验死者死因以及找出尸体上的相关线索!” 苏扬起身走向将作大匠曹崇仁,把他引到一旁无人处低声说了几句话。 曹崇仁听完之后想了想点头答应:“好,此事某来安排!” 这时军器监马俊钦领着一个小吏走了过来并向苏扬介绍说:“苏使君,这就是我们将作监的锁匠工头孙名载,你有任何与锁有关的事情都可以问他!” 孙名载立即向苏扬作揖:“卑职见过苏使君!” 苏扬打量他一番,点了点头问道:“孙工头,如果某想知道典籍房任一一个密匦上的铜锁是谁打造的,不知能否查到?” 孙铭载当即回答说:“但凡将作监制造出来的任何物件上都有落款标识和制作的时间,当然可以查到!” “那我想查秘册被盗的那三个密匦上的铜锁是谁打造的,不知道能不能查到?” “能,用作典籍房密匦上的铜锁用在何处、是哪位工匠制造都有相关记载!” 苏扬想了想又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当年制造那三把铜锁的工匠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想要打开那三个密匦,他有没有办法做到?” 孙铭载摇头笑道:“这怎么可能?一个锁匠一生制作过多少把锁只怕他自己都记不清,如何能记得其中三把内部到底是哪种细节结构?” “那如果他知道他的锁用在了何处呢?他还会不会记得其内部构造和机关设置?” 孙铭载想了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您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每一把锁的内部构造细节是不同的,除非有内部设计构造图纸才能准确复制出大小尺寸精度相同的钥匙!但是有一点不能忽视,每一个匠人的手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原理,就以锁匠来说吧,每个人在制作同一批铜锁时都会以自己设计的独特原理进行制造,因此在这一批铜锁之中,他制作的每一把锁在机关原理上相同的,只是细节不同罢了,如果他能记得这个机关原理,并且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特殊练习,只需要两根长针就能撬开铜锁!外面那些开锁匠就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但他们都只是了解一些简单铜锁的内部机关构造,对将作监典籍房使用的铜锁的构造原理是不懂的!” 苏扬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下对孙铭载说:“那能不能请孙工头去查一查,那失窃的三本秘册所在的密匦上的铜锁是哪位工匠打造的,他现在在何处!” “行,我那里有最近三十年的记录,我这就去查一查,您稍等片刻!”孙铭载说完立即转身就跑。 没过多久,他气喘吁吁跑回来对苏扬说:“孙使君,记载那批铜锁情况的一页纸竟然不知道何时被撕掉了,相关卷宗上也查不到!” “这么巧吗?”苏扬皱起了眉头,他灵机一动,当即说:“你刚才不是说任何一把锁上都有落款标志吗?” “对啊!” “那行,去叫人把那三个密匦给拆了,把铜锁撬出来,某一定要查到这三把锁到底是谁造出来的!” 孙铭载有些犹豫,不由扭头看向曹崇仁等人。 曹崇仁当即挥手:“都被人盗了,那些铜锁还有何用?去工匠撬出来!” “诺!” 孙铭载很快找来工匠撬锁,及时在暴力拆卸的情况下依然用了一刻钟左右才把其中一把锁撬出来。 他拿着锁跑过来向苏扬报告:“苏使君,查到了,这把锁上的落款是一个名叫孟孝让的工匠打造的,某记得这个人,三年前他因私造铜锁拿去外面市集上贩卖而被下狱,不久被流放岭南,可在一年前,我们收到了岭南那边发来的公函说孟孝让在劳作之时意外跌落山崖身亡,后来当地官府派人去寻找尸首却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他的鞋子和一些血迹,当地官府给出的结论是尸首被山中野兽叼走了!” 苏扬听到这里感觉到了不对劲,“先是相关记录被撕掉了,现在一查又发现那人死了,而且尸体还没找到,难道又是巧合?巧合太多只怕就不是巧合了!” 上架感言! 书友们、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家人们、兄弟们: 《大唐暴吏》这本书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 这本书从七月四号开新书一直到现在已经足足四个月了,各项成绩和数据都不太理想,但我并没有太监的想法,因为还有很多书友和家人兄弟们一直在追,而这就是我一直写下去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我自己也不想把这本书太监,既舍不得,又有想继续写下去的意愿! 熟悉我的朋友们都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除非开的书实在没人看,而但凡有一些书友在支持的,我都坚持了下来,就比如前两本书《三国保镖》和《我老婆是花木兰》一直都写到了完本。 写这两本书的时候,我每个月的稿费加全勤奖总共才两三千块钱,好在我并非靠这点可怜的稿费过活。 《大唐将军烈》是我写的篇幅最长的一本书,全书一千五百多章,耗时一年多才完本,而这本书直到现在每个月都还给我提供了几百块的稿费,这说明还是有读者朋友们喜欢这本书的。 《大唐暴吏》这本书我给它的定位并不是以军事为主,大唐帝国能征惯战的将军实在太多了,不差那么一两个主角。 在武则天当权期间,既有狄仁杰这样的能臣,又有来俊臣这样的酷吏!在武则天手下做官,能做到宰相并寿终正寝的人就那么几个,而狄仁杰是才能最为出众的人之一,但这个人为人非常圆滑,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被酷吏诬陷的时候还能活着从监狱里出来。 来俊臣之流是市井出身的无赖,之所以飞黄腾达也是因为特殊时期和特殊的政治环境催生的产物,但这类人也是善于抓住机遇的。 而本书中的主角苏扬既不会是狄仁杰那样圆滑的人,也不会做来俊臣那样为了上位而以诬告为手段,对待阻挡他们上位的人使用残酷狠毒手段的人。 主角苏扬会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人,却又不是那种甘愿被规定和制度约束得束手束脚的人,为了完成工作,他会使用非常手段。 他自己心里有一杆秤,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并不会受到当下道德观的影响,也不会受到后世带来的道德观的束缚。 这本书成绩直到现在都不理想,原本我是不打算上架的,但会一直坚持写下去,直到把故事写完。 但今天中午责编水泽发信息来问我要不要上架,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架,多少也能挣几个子儿,可能每天都挣不到一包烟钱,但我不会嫌少,估计责编也不会嫌弃从我这本书的稿费中得到的提成太少,有总比没有强。 写小说已经有七八年了,写了一千多万字,其中还有好几本都被和谐掉了,直到现在依然是扑街一枚,我感觉我是中邪了,明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却依然热衷于把自己脑子里的故事写出来,尽管喜欢的人不多。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家人们、兄弟们和书友们,是你们让我依然在扑街的路上励志前行! 最后,要感谢责编水泽,我与水泽还不熟,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责编就是责编,职业操守还是没得说的,该给的推荐一个也没少,我似乎也没有能够报答他的,唯有希望自己能写出一本一书成神的作品,让他可以拿提成拿到手软! 爱你们的:最后的烟屁股 2020年11月5日,敬上! 第206章 不该来的 苏扬又检查了一下从井底打捞上来的几把横刀,这是制式军刀,每一把刀刃上都有一些交战时留下的细微缺口,但这些缺口却有不同之处,缺口分为两种,一种深、小,另一种大、毛糙。 苏扬放下兵器,目光又注意到了其中两句尸体上额头上的梅花形暗器造成的伤口,他想了想对仵作招手,等仵作走过来就问:“你能不能依照这尸体额头上的伤口把这种暗器的形状大小画出来?” 仵作心里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能!” “来人,拿纸笔过来!” 一个小吏拿来纸张和毛笔,仵作拿着毛笔在纸张上很快就画出了暗器的大小形状。 苏扬拿着画着暗器形状大小的纸张看了看,然后递给韩悦,“你看看,是否见过这种暗器?” 韩悦原名叫严冬,从前在江湖上他是技艺十分高明的盗贼,他本身就使用飞针作为暗器,自然也对江湖上出现过的暗器大多都很了解,他看了梅花形暗器说:“看上去像六角流星镖,但这个形状的流星镖卑职没有见过!您看,每个角都不是直尖的,而是弧形,都是向左弯曲,左厚右锋利,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种流星镖被打出去之后飞行速度更快、飞行轨迹更稳定,杀伤力更大!” 苏扬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对众人挥手:“把尸首抬回大理寺、凶器证物都带回去!” 众官吏、衙役、捕役、兵卒们纷纷开始行动。 苏扬又对将作大匠曹崇仁说:“曹大匠,某想看看所有涉案人员的任职履历,或者说人事档案,不知可否?” 曹崇仁点头:“是要好好查一查!此事没问题,本官立即叫人去取,随后就派人给苏使君送过去!” “那就多谢曹大匠了!” 曹崇仁笑道:“都是为朝廷办事,本官也希望苏使君早些查明真相、抓住窃贼、追回失窃秘册!” 霍撼山被苏扬派去抓捕侯安忠、郭实和赵道生,抓人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郭实和赵道生倒是一去就抓住了,郭实是在吏部衙门被抓的,赵道生是在东宫左春坊的官署内被抓的,这二人被抓时的动静都不小,惊动了许多人。 只有侯安忠没有抓住,霍撼山带人先去了侯安忠供职的太常寺,但人不在,接着他带人去侯安忠的家中,侯安忠依然不在家中。 傍晚时分,霍撼山带着兵将们押着郭实和赵道生回到了大理寺。 “校尉,郭实和赵道生抓回来了,但侯安忠却跑了!” 苏扬眉头一挑:“跑了?怎么被他跑了?” “卑职先是带人去了他供职的太常寺,但他的同僚们都说他已经有三天没去点卯当值了,后来卑职又带人去他家中抓人,据他的老仆所说,他七月三十这天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家,为此他的老仆昨天还去县衙报了案!” 苏扬摸了摸下巴说:“侯安忠接近黎仕宏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隐约感觉到此案牵涉到两股势力!现在太子亲信赵道生也牵涉其中,我很有些担心呐,一旦此案把太子牵扯进来,以目前的朝局来看······” 霍撼山问:“校尉是担心皇后会趁此机会对太子发难?” 苏扬点点头:“很可能!去年五年,正谏大夫明崇俨在自己的府邸被潜入的盗贼杀死,盗贼杀人之后盗走了不少财物,但官府追捕了两个多月一无所获,直到现在都没有破案!咱们在宫内发展的内线传出了可靠消息,皇后怀疑是太子遣人干的,只是没有证据,就因为这事,皇后与太子的争斗已经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从那件事情之后,皇后几乎是隔三差五的刁难太子,不是让他读《孝经》,就是写信斥责,甚至宫中有宫女传言说太子并非皇后所生,而是其姨母虢国夫人所生,可见太子的处境有多艰难!如今又出了这等事情,以咱们这位皇后的性情,她不趁此机会向太子发难才怪!” 韩悦这时上前两步拱手说:“使君,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咱们不但破不了案,反而会因为这件事情卷入皇后和太子之争当中!” 苏扬听了韩悦的话之后摇了摇头:“高层之争是高层之间的事情,咱们不能因为高层之间权力争夺就不做事了!正因为是非常时期,咱们才更应该做好份内之事,才能不让歹人逍遥法外,如果大唐其他官员都能像我们这样想、这样做,无论高层之间的权力争斗如何激烈都动摇不了大唐的根基!咱们管不了其他人,但咱们至少能管好自己!” 霍撼山和韩悦听完都抱拳道:“卑职等明白了!” 苏扬想了想,对二人说:“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韩悦,你还有一个任务!” 韩悦抱拳:“请卫首吩咐!” “接下来的几天,你给我盯紧大理寺狱!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个身份,也跟大理寺狱丞打好了招呼,这是你的腰牌,拿着它去大理寺狱给我暗中盯着,绝不能让几个涉案嫌疑人出事,任何接近和企图接近他们的人都要严加防范,具体防卫事宜有狱吏们去做,你只要在暗中观察就行了!绝不能再像几年前在金吾狱那一次被人迷晕了都不知道!” 旧事重提,韩悦脸上如同火烧一样,那一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本是精明的一介盗贼,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大雁啄瞎了眼。 “卫首放心,这次卑职一定提高警惕,若再发生类似上次事件,卑职提头来见!” 下值后,霍撼山带人返回右金吾卫,敬晖等人也纷纷下值回家,苏扬刚骑着马从大理寺走出来,一个小吏拦住他:“苏使君,这是曹大匠让某给您送来的相关涉案人员的任职履历!” “好,多谢你跑一趟!”苏扬接过卷宗对来人说。 “苏使君客气了,卑职告辞!” 苏扬把卷宗揣进怀中骑着向家中跑去,没过多久拐过一条街道时,一个佩剑文士拦住了他的去路,“苏使君,我家主人想见您!” 苏扬此时已经勒马停下,他闻声看了一眼这个武士,目光又向此人身后扫过去,只见此人身后二十步外停着一辆骡车,除了车夫之外,骡车周围还有八个带刀骑士。 “你家主人······”苏扬正要问这文士的主人是谁,却发现这文士竟然有些面熟,仔细回忆之下很快就想起这文士就是在东宫任职的司仪郎韦承庆。 这下苏扬明白了,是太子要见他! 他沉吟一下,跳下马向骡车走过去,韦承庆立即招手,一个骑士立即策马过来牵着苏扬的战马。 韦承庆快步上前领着苏扬来到了骡车旁边,拱手向车内之人禀报:“郎君,苏二郎来了!” 骡车门帘被车厢之中的人拉开,太子李贤出现在苏扬面前,“镇远快上来!” 苏扬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抬腿就上了骡车,等门帘放下就叹道:“某已知太子来意,但这个时候太子不应该来的!” 第207章 接头 李贤看了看苏扬,不形于色,“镇远放心,孤是微服而来,无人知晓!孤来就是想问问,赵道生是否真与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有关?” 苏扬还不能对赵道生是否与此案有关下定论,他摇头:“臣还未对他进行审讯,但根据嫌犯黎仕宏招供,不排除赵道生有作案嫌疑!还请殿下见谅,若是一般的案件,臣断不会在没有相应证据的情况下就直接抓人,但此案事关重大,必须打破常规侦办程序,因为迟一天破案,被窃走的秘册有可能就再也追不回来!” “另外,请恕臣直言,殿下此行太过鲁莽了一些,殿下以为微服出行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您知道朝中上下有多少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您吗?有很多人巴不得您行差踏错,他们好趁机对您发难!” 李贤神色一怔,随即面带惭色:“是孤思虑欠妥!不过,赵道生跟了孤多年,孤很清楚他的为人,他断然不会做出盗窃秘册之事,更不会背叛孤!” 苏扬稍作思考就弄清了李贤的来意,他点了点头说:“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但臣身负皇帝交予的使命,责任重大,因此徇私枉法之事臣是绝不会做的!殿下,臣希望在这件案子结束之前,这是您与臣最后一次私下见面,这案子既然已经牵扯出赵道生,您更应该主动避嫌才对,不要让臣难做!” 李贤一愣,他马上明白了苏扬的话中有话,脸色一紧:“你怀疑孤是此案背后主使?” 苏扬摇头:“殿下断然不是,这一点臣深信不疑,因为只待陛下龙御归天,整个天下都是殿下的,换做任何一个脑子还算正常的人做太子都不会这么干!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如果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殿下,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一个借口,只要稍加装饰就可以把整件事情上升到谋反的程度,这足以让皇帝把对殿下的一切好感和宠爱都抛到九霄云外!” 苏扬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李贤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寒意向他袭来。 李贤走了,苏扬牵着马站在街边看着远去的骡车,一个个疑惑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他口口声声说相信李贤与秘册失窃案没有关系,但他可不敢真的相信李贤就真的没有可能干谋反之事。 唐朝的太子是最难当的,有权有势有钱又有兵,还有自己的东宫小朝廷,但皇帝就是不死,而且兄弟又多,谁都想坐上那个宝座,险恶的环境让历任太子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承受不住压力冲动之下举兵谋反想要逼迫皇帝退位的大有人在,李世民带坏了榜样,随后他的儿子李承乾又效法之,可这家伙才能不足,没有干赢老爹,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扬很清楚李贤如今的处境并不比当初李承乾的处境好多少,皇帝李治还是很宠他这个太子的,但奈何他有一个强势又想掌权的老母亲,根本不惯着他,老父亲又是个怕老婆的,你说他的日子好过才是怪! 因此苏扬现在也莫不清楚这件案子到底是不是李贤在背后主使,如果李贤真是这件案子的背后主使,他得到的这些线索也太容易和顺利了一些,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太正常。 要知道李贤手底下可是还有一大票谋士,难道这些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连搞一个盗窃案都设计得如此粗糙,让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查出来了? 回到家的苏扬来不及吃晚饭,他立即来到书房写了一封密信,并把已经十二岁的郭知运叫来,把信交给他,“知运,你去一趟右金吾卫左街使署把这封信交给魏庸!现在天色不早了,敢在宵禁之前回家!” “是,兄长!”郭知运接过书信揣入怀中抱拳行礼之后转身快速离去。 为了把郭知运带在身边,总得有一个名义和身份,苏扬就认了他做义弟,这样对内对外都有一个交代,家中家丁婢女们也就不能乱嚼舌根了,也能让郭知运从内心融入这个家庭之中,能安心读书和习武。 这两年以来,郭知运的改变很大,进步也很大,苏扬对此很欣慰,对当初的决定也颇感满意。 次日一早,苏扬指导郭知运习武一个时辰,洗漱之后直接去向苏黄氏请安,与淳于仙仙闲聊了几句,没有吃早饭就牵了马出门去。 他骑马在兴化坊东大街一间早点铺子前停下,“掌柜的,来五碗馄饨三张大饼!” 掌柜一看,惊道:“哎呦,客官您叫这么多吃得完吗?” 苏扬坐在一张桌子的长板凳上扭头道:“你这老头也真是的,难道还担心某给不起钱?叫你上就上,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老儿不是担心浪费嘛。行行行,只要您吃得完就行!” 苏扬一碗馄饨刚吃完,一个文士就坐在了他对面,他抬头一看是魏庸,正巧掌柜端来两碗馄饨,便对魏庸说:“给你叫了一碗馄饨,还有大饼,随便吃,吃不完的留给我就行!” 魏庸也不客气,拿起汤勺就开吃,吃了几口停下来扭头四下看了看,又再次低头继续吃,一边吃一边低声说:“昨夜接到您的密信之后,属下就连夜联络探间人追查侯安忠的下落,把他所有的官场和亲属关系网都查了一遍,但查遍了整个长安城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苏扬拿起一张大饼一边啃一边问:“这家伙会不会独自一人租了一间小宅子躲了起来?” 魏庸说:“但凡租房必须要有牙人做中间人,而且必须要由里正查验身份并在坊内登记备案!现在我们铁卫在各坊都发展了线人,今早各坊开市之后,属下就收到了各坊传来的报告,全都没有侯安忠的消息!” 苏扬闻言皱起了眉头,“根据侯安忠的老仆和他在太常寺的同僚所说,此人自从案发两天前就不见了踪影,既没有去过太常寺,也没有再回家!他的老仆还交代,他最后一次离家之时根本没有带行李和盘缠,这么说的话,他应该还在长安城某处躲着,并且有人给他安排吃住!或者,此人已经被幕后指使者灭口了!” “但是,无论长安县衙、万年县衙,还是雍州署衙都没有接到此人被杀身亡的报案!” 魏庸吃了几口馄饨,他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苏扬说:“卫首,属下觉得我们可能还有事情没有考虑到,把存在的可能性考虑得多一些,或许就能找到他!” 苏扬撕开大饼的一角,思绪却是发散了很远很远,“如果一个人要躲起来逃避朝廷发下的海捕公文的追捕,会用什么办法呢?” 魏庸喝完最后一口汤水,放下勺子说:“属下以为侯安忠还躲在长安城的可能性不大,他的种种行为都有很大的嫌疑,他肯定知道案发之后必定会查到他的头上,如果他在长安城内躲起来,他只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出来晒太阳,换做是您会选择这种生活么?” 思考了一番之后,苏扬在追查侯安忠下落这件事情上有了一些想法,他当即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很快就把剩下的馄饨和大饼吃完。 在魏庸还在啃大饼的时候,他丢下汤勺,拍了一把铜钱在桌上起身对魏庸说:“你慢慢吃,某有事先走了!” 魏庸刚抬头一看,苏扬就已经上马奔向远处,他再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铜钱,伸手拿了几枚揣进自己怀里,“真是败家子,五碗混沌和三张大饼也要不了这么多钱啊!” 第208章 对不住手抖了 苏扬赶到大理寺时,霍撼山、秦大石、彭九斤、敬晖等人都早已经到了。 苏扬看向彭九斤说:“让你继续去查那个杂工袁老六有没有什么发现?” 彭九斤抱拳回答:“卑职昨天去四处打听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今天卑职打算去户部查查,这袁老六十年前逃荒来了长安,他肯定在长安这边落户了,只要在户部查一查他在何处落户就能查出他此前在何处居住,也能查到他的一些生活痕迹!” 苏扬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下说:“某待会儿会去户部办事,这事某来查,你只管回去盯着袁老六,我总感觉这个袁老六有问题,但就是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 “明白,卑职这就去!” 彭九斤走后,苏扬问韩悦:“昨夜你在大理寺狱是否正常?” 韩悦抱拳道:“一切正常,还没有发现可疑之事!” “一定要提高警惕,万万不可大意,两年前有人潜入大理寺狱杀死丹增和唐清这两个吐蕃细作的事情可是深刻的教训!” “明白,属下先过去了!”韩悦抱了抱拳,转身快速向大理寺狱走去。 苏扬看了看霍撼山,又看了看敬晖,思索一下对敬晖说:“某怀疑侯安忠可能使用假户籍身份和假过所出了长安城,待会儿某和霍撼山去这两个衙门查一查,看能否查出一点线索!你带人去大理寺狱盘问郭实和赵道生!” “特别是郭实,他是吏部郎中,官员升迁降职和外调要由他过第一道手,如果侯安忠改名换姓外出做官,郭实可能会知道一些什么!” “诺!”敬晖答应,带着手下人赶去大理寺狱。 苏扬对霍撼山和秦大石挥手:“你们带兵跟我去户部和刑部!” “遵令!” 尚书省距离大理寺并不是太远,苏扬等人很快就带着人马赶到了户部,但到了户部门口,苏扬却停了下来。 “如果侯安忠真的换了假身份,那么他的假身份户籍肯定还在长安县衙或万年县衙,不可能这么快就报备到户部······走,我们先去万年县衙!” 苏扬等人带着百余名兵马很快就赶到了位于宣阳坊的万年县衙。 在万年县衙守门的两个白役看见苏扬穿着一身官服带着大量兵马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立即向衙内跑去,另外一个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来。 “敢问上官如何称呼,来县衙有何吩咐?” 按理说苏扬这样的钦差出行应该有专门的仪仗,不管何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来了,皇帝的确也下旨赐下了仪仗,但苏扬嫌带着仪仗太麻烦,不利于办案,因此把仪仗丢在府上没带出来。 秦大石上前答话:“此乃皇帝钦差、雍州苏黜置使扬,快叫你家县令出来迎接!” “啊?哦,是是是,某这就去!”白役吓了一条,赶紧转身就跑向衙内,原来是钦差,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 没过多久,一个五十余岁肤色黝黑的官员带着一干大小官吏快步走出县衙大门向苏扬等人走过来。 “万年县令姚忠林率大小官吏三十余人恭迎天使大驾!” 苏扬抬抬手:“姚县令和诸位都免礼吧!” “多谢天使!请天使入县衙奉茶!” 苏扬当即撩起官袍下拜向县衙大门走去,秦大石和霍撼山紧握着刀跟在他身后侧护卫,姚忠林和官吏们在一旁引路。 到了县衙正堂,苏扬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他对姚忠林说:“姚县令,本官这次不是来对你们的政务挑刺的,也不是公报私仇的,而是来查案的,还望你等尽心配合,若是给本官敷衍了事、阳奉阴违,说不得有些人不但乌纱不保,还有杀身之祸,明白吗?” 最后几句话说得极为严厉,姚忠林等人都是感觉头皮发麻,这个时候只希望怎么能尽快把这瘟神打发走,姚忠林立即躬身拱手:“请天使放心,下官等一定竭尽全力配合,天使问甚,下官等都会如实回答!” 苏扬点头:“那就好!某想问问,本县负责户籍的是哪位官老爷?” 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立即站出来拱手作揖:“下官万年县尉胡翰林拜见天使上差,本县司户由下官分判!” 一般的县最多只有两个县尉,但京城辖下的县不同,长安县和万年县都有六个县尉,分判六曹事务。 苏扬问:“好,本官想看看最近一个月之内所有在你这里办理户籍事务的相关人员档案,有没有问题?” 胡翰林立即说:“没问题,下官这就亲自去拿来!” “嗯,去吧!” 苏扬也不着急,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慢等,姚忠林等人却是站在一旁如同坐牢一般煎熬。 不久,胡翰林就拿着一摞户籍卷宗过来双手呈上,“启禀天使,这些就是最近一个月之内所有在我户房办理户籍事务的相关人员档案,一共一百二十六人!” 苏扬没有接卷宗,问道:“这些人都是何原因要办理户籍事务的?” “回天使,大多是都是新生儿申报户籍,少数是因为户帖丢了来官府补办的,还有外地女子嫁入本县进行户籍迁移的,又本县女子外嫁办户籍迁移的!” 苏扬皱起了眉头:“没有男子把户籍迁出去的吗?或者官员外放迁走户籍的?” 胡翰林拱手笑着说:“天使说笑了,除非天灾人祸,否则男子的户籍是迁不走的!即便是天灾人祸,百姓外逃,两年之后若是不返回,户籍才会被销毁!另外官员外放也不用迁走户籍的,去外地上任只需携带授册、告身和过所就可以了!” 授册就是委任状,包括册授、制授和敕授,三品以上用册授,五品以上是制授,六品以下是敕授,也叫旨授。 告身就是官员的身份证,科举考完录取之后吏部颁发的永久官员身份凭证。 一般百姓出行需要到官府办理过所,但官员出行,为了防止冒充,不仅需要查验委任状、身份证,还要查验过所。 苏扬听完明白了,看来想从户籍迁移方面查出侯安忠去了哪里是没戏了,但还可以查过所,他立即说:“本官要查最近一月在你县办理的所有过所!” 县令姚忠林当即大喝:“刑房的人,还不快去把最近一月办理过过所的所有人员花名册拿过来!” 一个官员立即答应,转身就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这人就拿着两本花名册回来,双手呈上:“天使,都在这上面!” 苏扬接过花名册一边翻一边问霍撼山:“那侯安忠是什么身形容貌,可有何特征?” “据其老仆和同僚所说,此人身高大约六尺七寸,体型偏瘦,面容颧骨高、眼窝深陷、鼻梁挺拔、八字须、山羊胡、嘴唇薄,年龄三十八岁!”霍撼山想也没想就一口气说了出来。 苏扬根据他说的这些特征开始一页一页寻找,他拿起笔把大致相似特征的人都做好标记。 没过多久,他就查阅完毕,并叫来旁边一个小吏把他做标记的相关人员的姓名和相关信息都抄录下来。 “天使,抄录完了!” 苏扬接过纸张看了看,扬了扬对众人说:“好了,此间事了,本官也该走了!” “天使,若不不忙,下官想略备薄酒宴请天使,不知可否?” 苏扬摆手:“本官没空!” 姚忠林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扬等人离去的背影,半响都没人说话,刚才一个个都被吓得半死,以为苏扬来搞突然袭击,哪知道就抄了一张纸的名单就走了。 出了万年县衙,霍撼山问:“校尉,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大理寺,看看敬晖审讯郭实进行得如何了?” 两人带着人马很快回到了大理寺,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直奔大理寺狱而来。 敬晖正在审问郭实,听说苏扬和霍撼山来了,立即出来迎接。 “见过使君!” 苏扬摆手:“不用客套,对郭实审问得如何了?” 敬晖苦着脸回禀:“卑职无能,这郭实嘴紧得很,卑职无论如何说他都不开口!” 苏扬正往里走,听了这话忍不住回头看着敬晖,“他不说你不会用刑吗?” 敬晖拱手诉苦:“使君所有不知,《狱官令》中明确规定不许在狱中虐待犯人、私自用刑!若是致犯人身死或重伤者,一旦上官前来查狱发现此类事件,一律重罚,多是流放充军!” 苏扬听到这里思索一下,扭头就走:“既然不能在狱中私下用刑,那就光明正大的用刑,不怕他不招!来人,给本官把郭实押入大堂待审!” “诺!” 回到大堂,苏扬坐在审案桌后搓了搓手,“来人,怎么感觉这天气有点儿凉啊!来人,抬一个火盆过来,烧一些炭火!” 衙役们面面相觑,现在可是八月天,中秋都还没到呢,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您老人家竟然喊冷? 霍撼山深知苏扬此举必然有其用意,当即对衙役们大喝:“还不快去!” “诺!” 衙役们只能照办,很快就抬了烧着很旺的一盆炭火放在了大堂边上。 郭实很快被押了过来,苏扬升堂审案,大喝一声:“郭实,你可认罪?” 郭实大喊冤枉,“冤枉啊天使,下官真不知道犯了何事啊!” “本官问你,侯安忠逃去了何处?” “这······下官如何知道?我和那侯安忠只不过是泛泛之交,他要去哪儿又不会告知于下官!” 苏扬起身走下堂,走到火盆边用火剪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石炭,左手放在炭火上烤火,他走到郭实面前笑着问:“再问你一遍,侯安忠逃去了何处?” “天使,下官真不知道啊!” 苏扬右手突然一松,火剪夹着的火红石炭掉在了郭实的双腿之间,一股剧痛袭击郭实大脑神经,他当场疼得惨叫一声:“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本是烤火来着,没想手抖了一下!来人,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炭火取下来!” 苏扬一副假惺惺的模样,让众衙役都看得脊梁骨都发寒,再看那郭实的惨状,都不由自主的加紧了大腿。 第209章 殴打当朝宰相 在衙役们走过来之前,郭实终于自己不停的挣扎抖动把落在大腿之间的火红石炭弄掉在地上,他也一连坐在地上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裤子已经烧出了两个大洞,双股之间被烤焦,整个人已经是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苏扬对两个衙役摆了摆手,衙役就上前架住郭实跪在地上,他上前走到郭实身前蹲下抓起其散乱的头发盯着他:“某劝你老实交代,侯安忠在何处?” 郭实的目光中带着惧意,却依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苏扬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郭实,你若是不说,某保证你绝对会死在大理寺!某知道你不信,就算你死咬着不说,某也会派人去查你的过往,某就不信你为官这么多年会清贫如洗,就算你只收了人家一贯钱财,某也会以此整死你,整得你家破人亡!” 语气虽然平淡,声音也很低,但这番话却让郭实真正害怕了,他能从苏扬的眼神看中到了狠厉和杀意,这人绝对是一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狠角色。 就在他心理防线产生动摇之时,这时外面传来唱喏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御使高大夫到——” 这一声犹如天籁之音,郭实心里踏实了。 苏扬一愣,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双手扶着腰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干随行官员和禁卫。 “这就是高智周?”苏扬心中嘀咕一句,向门外走去,抱拳高声道:“不知高大夫驾临,本官有失远迎!” 高智周边走边打量着苏扬,随即笑着说:“老夫正巧打大理寺门前经过,听说雍州黜置使在此审案,因此过来瞧瞧,苏使君,老夫的到来没有妨碍你吧?” 苏扬笑着说:“高大夫前来巡视司法事务乃是履行本身职责,某岂敢说妨碍?来人,给高大夫准备个座儿!” 高智周目光投到了郭实身上,“哟,这不是吏部郎中郭实吗?你怎么成了犯人,还被整成了这样?” 郭实立刻告状:“高大夫救命啊,下官是冤枉的,这苏扬滥用私刑,您看我这大腿都被烫熟了,下官好惨呐,您给要为下官做主啊!” 高智周的脸色变了,面向苏扬沉声喝问:“苏使君,这是怎么回事?” 苏扬毫不在意地说:“哦,我用火钳夹着石炭烤火,不小心让石炭落下去就烫伤了犯人!我先声明啊,我可没有故意用石炭烫他,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所有衙役兵丁和敬晖等人哪里还不明白高智周就是来给郭实撑腰的,他们谁都不敢得罪,只能低着头闭紧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出。 高智周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他指着郭实问苏扬:“郭实犯了何事,苏使君要抓他审问?” 苏扬道:“将作监秘册丢失一案想必周大夫知道吗?” 高智周虽然有宰相那样参政议政的权利,但并非真正的宰相,如果是三高官官这种天然宰相,外人就要称呼他们一声相公以示尊重,称呼他们的子嗣为公子,这是宰相和其子嗣的专有称呼,其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老夫当然知道此事,不过这与郭实又有何关系?” 苏扬指着郭实说:“据本案的直接嫌疑人黎仕宏交代,吏部郎中郭实有重大嫌疑!高大夫,您虽是御使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但某是本案全权负责人,您若是来看个热闹,某不介意让人加个座位,但您若是来捣乱了,那可就别怪我这个后生晚辈不给你这个宰相面子了!” 多少年没有人敢跟高智周这么说话了,高智周当场气得面如锅底,他怒气冲冲道:“大胆,你一黄口小儿竟然如此跟老夫说话!” “啪!”所有人都没看清楚,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就看见高智周一张老脸左边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高智周只感觉左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很明显挨了一耳光。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扬,正要发飙,却只见眼前一花,右边脸上又传来一阵刺痛,这让他如何受得了,奇耻大辱啊,他大怒:“你······” 刚说了一个字,一面金牌就出现在他眼前,其上“如朕亲临”几个字让高智周接下来的话憋在了喉咙里,连忙躬身拱手作揖,高呼:“吾皇万年!” 其他人都傻了,苏扬竟然把当朝宰相给打了,宰相要发飙,却又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一面御赐金牌把宰相压得死死的。 众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躬身作揖:“吾皇万年!” 苏扬走近,在高智周面前笑着说:“高大夫,这两耳光可不是我这个后生晚辈要打的,而是皇帝陛下要打的,谁让您对我这个皇帝陛下的钦差特使不敬呢?别说我才十九岁,就算我只是个三岁小儿,只要我有皇帝御赐金牌在手,您对我不敬就是对皇帝不敬,我打您都是轻的,我若一刀把您砍了,您岂不是白死了?我呢?徒刑两年?还是流放三千里?” 高智周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刚成年的小子了,说他鲁莽无知吧,他还知道借皇帝的势,说他老谋深算吧,还缺不管不顾的对自己这个宰相下如此狠手,难道以后就不怕自己的疯狂报复? 高智周做了一辈子的官,知道此时不能再待下去,得赶紧走,若是赖在这里不走,天知道苏扬这二愣子会干出什么事来?他这个宰相日后还要不要做人? 他直起腰抬头看向苏扬,目光中带着寒意,再配上一张被打中的老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好,好得很,老夫还真没想到苏家出了你这么个人物!” 说完,高智周走到郭实面前说:“郭郎中,你现在是嫌犯,但也要明白话不能随便乱说,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可如果你乱咬人,后果很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 郭实此时还没有从刚才苏扬掌掴高智周的事情之后缓过神来。 高智周说完转身就走,随行官吏和禁卫们都纷纷离去。 等出了门,一个随行官员追上高智周怒气冲冲的说:“高相,这苏扬简直狂悖无知,竟然······您放心,下官回去之后就立即上书弹劾他,给您出这口恶气!” 高智周正要上骡车,听了这话转身就是一巴掌扇过去,直打得这官员原地转了一圈,他大骂:“你这个废物,刚才老夫被人打了,你干嘛去了?现在事后诸葛亮,老夫最恨你的就是你这种人!” 这官员立马跪在地上求饶:“高相息怒,息怒啊,下官该死!下官等真的没想到苏扬这小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殴打您这个宰相,当时下官等人都懵了,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啊,可等反应过来时他又拿出了御赐金牌,我等就是想动手也不能了呀!” 又有另一个官员劝说:“高相,苏扬虽然有御赐金牌在手,可他却随便拿出来显摆,还以它来压您,这明显就是倚仗有皇帝陛下撑腰而肆意妄为,此等行径必遭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痛斥和唾弃,只要我等上书弹劾,必引来满朝公卿支持,就算皇帝也保不住他!” 高智周沉思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过一会儿,他指着刚才说话的官员吩咐:“这事交给你去做,一天之内,老夫要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件事情!” 这时却有一个官员说:“相爷,下官觉得这事还请您三思,这对您毕竟不是那么······光彩,若是闹得天下皆知,您这以后······” 高智周冷冷道:“此事闹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能瞒的下去吗?现场有多少人你算过吗?有谁把此事说出去你能查得出来?哼,事情已经出了,老夫这张脸已经没有了,还不如痛下决心想办法做出一点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惹怒老夫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高智周心里却是一阵后悔,原本他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郭实,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可谁知道与苏扬发生了直接的冲突,真是有些得不偿失。 大理寺的大堂里,苏扬走到郭实面前说:“郭郎中,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本官连当朝宰相都照打不误,更别说你这个小小的吏部郎中了,你最好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某真的不知道侯安忠在哪儿啊!”郭实面带惧色的说。 “来人,水火棍伺候着!先来二十杖给他开开胃!”苏扬大喝一声就走回到审案桌后坐下。 几个衙役上前在郭实惊恐的神色之中把他按倒在一张行刑板凳上,两个衙役手持水火棍一左一右轮番杖打。 “啊——” “啊——” 打了十几杖之后,郭实的背臀部就被打得被血水浸湿了,又打了几下就连衣裳都被打得破烂,等打完二十杖,郭实已经疼得叫喊不出来,声音也没有了,趴在板凳一动也不动。 一个衙役心惊胆战的上前查验一下,“使君,人犯昏过去了!” 苏扬随意的摆手:“只是昏过去了吗?某还以为他嗝屁了呢,没死就行,来人呐,打一盆井水来泼醒他!” 第210章 骇人听闻 一盆冰凉的井水泼在郭实的身上,被打得昏过去的郭实当场就被刺激得醒了过来,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部位被这凉水一淋,顿时感觉一阵阵剧痛,他再次忍不住惨叫一声:“啊——” 等片刻,苏扬走过去蹲在郭实面前,“郭实,现在能说了吗?” 郭实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哆哆嗦嗦:“我、我、我真、真的不知道、侯安忠在何处啊!” 苏扬起身,对衙役们摆手:“再打二十杖!” 衙役们上前,郭实吓得面无人色,立即哭丧着脸叫道:“别打别打,苏使君,我与那侯安忠并不是十分熟悉,没错,他的确给某送过一些财物,某在职务能及的范围也的确帮他办过一些事情,但我和他还没有熟悉到他要去哪儿都要告诉我一声的地步啊!” 衙役们见苏扬没有反应,依然把惊叫不停的郭实按在板凳准备行刑。 这时苏扬举手:“慢!” 衙役们停了下来。 苏扬再次走到郭实身边问:“某暂且相信你说的,但你现在能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就看你配不配合了!我问你,侯安忠与你交往期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异常,他找你办事是为他自己还是帮其他人?” 郭实想了想说道:“您这么一问,我还真觉得有些奇怪,这侯安忠每次找我办事都不是为他自己办,而是为别人办的!最近有一次更奇怪······” 苏扬眼睛一瞪,“更奇怪的是什么?你到现在还有什么顾虑的?某告诉你,你在吏部郎中这个职位上就算犯再大的事情也顶多是渎职、以权谋私,最多流放,但你现在不说,后果你知道!” 郭实听了之后脸色不停的变化,但很快有了决定,他咬了咬牙说:“好吧,我说!最近一次他竟然让我给一个人办一个告身,而且是给一个没有参加过科考之人办一个告身,这哪儿行?就算是皇子、公子不参加科举也休想拿到告身啊!可是他拿了一张五千贯的汇通天下的钱庄存单,还说此人是宰相高智周的亲戚,还说是高相公亲自打招呼的!” “哦?” 苏扬颇感以为,这事竟然又牵扯上了高智周? “是侯安忠跟你这么说的,还是高智周亲自给你打了招呼?” 郭实摇头:“这种事情高相公怎么会亲自跟我打招呼,他们这些大人物要办事肯定不会直接找办事人,而是会找一个中间人传话!” “你就信了侯安忠?不担心他是哄骗你的?” “那不能,当时他拿出了高相公的名刺!” 苏扬点点头,沉声问:“这个人叫何名?” “叫赵全泰!” “在何处?” “可能已经去赴任了吧?” 苏扬一愣,随即意识到侯安忠很可能就是就是用这个叫赵全泰的身份离开长安去上任了! “他去何处上任了?” 郭实再次摇头:“不知!” 苏扬怒了:“你给他办了一份告身,你不知道他被派去何处任职?你当我傻还是你真的很想死?” 郭实急忙说:“真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不知道他被外派到何处为官了,因为这跟办告身是两码事,他被外派到何地为官是姜仁良负责的!” 官员的委任六品以下只需要尚书省拟旨授册,六品以上就需要拿到政事堂议论了,就算政事堂有了结果,也还是要上奏皇帝御批,皇帝如果不批,相关人事任免只能暂且搁置,如果打回政事堂,只能重新商议人选,而三品及以上大臣的任免只能由皇帝说了算。 不论是册授、制授、还是敕授,最后都需要下发到吏部,再由吏部相关的官员下发到当事人手里。 苏扬喝问:“姜仁良是谁?” “呃······另外一个吏部郎中就是姜仁良啊!” 整个吏部总共才两个郎中,一个管免职和告身,一个管升迁!虽然这二人不是最后拍板的人,做不了决定,但他们是第一个重要环节,他们没权做决定,却有权不上交你的材料,你也只能干瞪眼! 好家伙,这帮人不但可以在颁发告身的关键环节做手脚,还能在颁发授册的关键环节动手脚,这等于是他们已经全面把控了谁可以做官,谁不能做官,谁可以升迁,谁会被免职! 苏扬当即走回案桌后,提笔就唰唰唰写下一张传票,拿起来抬头叫道:“霍撼山,立即传姜仁良过来问话并封存他所负责的全部官员卷宗档案!” “遵命!”霍撼山抱拳答应,接了传票当即带人离去。 苏扬再次问郭实:“你说当时侯安忠是拿着高智周的名刺找你的,这名刺是否还在你手上?” 郭实说:“当时侯安忠是想收回去的,被某不着痕迹的拒绝了,我说我留着那名刺说不定以后可以求高相爷办事,侯安忠当时很着急求我办事,因此就没有强行要回去,名刺被我藏在家里了!” “藏在何处?” “······就在我的瓷枕内!” 苏扬当即扭头对敬晖说:“敬司直,劳烦你派人去一趟郭郎中的府上把那封名刺取回来,至于其他东西······暂且先不要动!” “诺!”敬晖答应,指派了几个人去取名刺。 郭实立即对苏扬行礼:“多谢使君,使君大恩大德,卑职没齿难忘!” “只要你肯配合,咱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 “是是是,我一定配合使君,使君想问什么只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好!”苏扬点点头,对郭实此时的表现颇为满意,“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侯安忠一共找你办过多少次事情?对象都是哪些人?本官要你把这些人的名字和相关情况都一一写下来,没问题吧?” 郭实听完一副难为情的样子,“问题是没问题,只是如果我全部都写出来的,朝廷追究下来,我只怕脑袋不保啊!” 苏扬听完当场变脸,一拍惊堂木:“碰”的一声,吓得郭实浑身一抖。 “大胆,郭实你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跟本官讨价还价?某看你是真的希望自己家破人亡了!本官告诉你,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老实交代一切问题,把你所犯下的罪行全部交代出来,将功赎罪!”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一缓,“当然了,如果因为你的主动交代和配合,能让我们把侯安忠一伙蠹虫早些全部揪出来,某就算你大功一件,结案的时候某会上书陛下替你求情,请皇帝对你从轻发落!” 郭实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希望放在苏扬身上,他精神萎靡的点头:“好,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足足小半个时辰,郭实才把他这些年犯下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其中也包括违例替侯安忠办事的所有情况。 旁边一个录事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未干的墨汁,起身把所有记录都呈到苏扬的案上,苏扬看了看,记得很清楚,他把这些记录纸张全部塞进怀中。 这时霍撼山带兵把另一个吏部郎中姜仁良带了回来。 “这就是苏钦差、雍州黜置使扬!”霍撼山介绍。 姜仁良见郭实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跪在地上,他不由心中一沉,来不及思考就拱手作揖:“下官吏部郎中姜仁良见过使君!” 苏扬声音洪亮,“姜仁良,本官问你:近日,你可为一个名叫赵全泰的官员发过授册?” “赵全泰?”姜仁良想了想,随即点头道:“是好像有这么一个人!” “啪!”苏扬一拍惊堂木,姜仁良不由自主的吓得浑身一抖,“什么好像?到底有没有?” 姜仁良心里很是恼怒,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呵斥,这脸往哪儿放? 如果这小子不是钦差,本官现在就要整死你! 可是形势比人强啊,姜仁良只能把愤怒压在心里,忍住怒气说:“有!” “他被外放到何处为官,当任何职?” “······哦,对了,是被外放到江南当任当涂令”。 苏扬心里计算了一下,对霍撼山说:“某猜测侯安忠就是打算用赵全泰的身份离开长安去当涂的!当涂虽然是好地方,可也不是在京城做官的人都愿意去的,这几天侯安忠肯定藏在长安城的某处静观局势变化,但郭实和赵道生被抓之后,他收到消息定然会迅速离开,我推断他肯定还没有走远,最多走了一天,你立即带人去沿途追捕,无比要把人抓回来!” “遵命!”霍撼山答应,准备带二十个骑兵去追击。 苏扬追出门去叫住他,把他拉到无人处低声交代了几句。 等霍撼山带人离去之后,苏扬回转大堂对姜仁良说:“姜郎中,某想去吏部查阅你负责的相关卷宗档案,请吧!” 姜仁良连忙说:“使君,官员大臣的履历档案乃是机密之事,岂能轻易任人查阅?” 苏扬冷着脸:“此案事关重大,某有皇帝许诺的便宜行事之权,此事只怕由不得你!” 姜仁良不好拒绝了,也不能拒绝,若是再拒绝,只怕会被苏扬按上一个与侯安忠勾结的罪名,他只好答应道:“好吧!” 苏扬当即带人跟着姜仁良赶到了吏部,在档案机要房内,他拿出郭实交代的名单一一寻找对照,很快就把名单上所有人的现在位置和当任的具体官职都抄了下来,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侯安忠找郭实办理告身的主人。 看着抄得满满两张纸一共三十六人,苏扬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这帮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侯安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竟然不屑于收买官员,而是直接制造官员,简直是骇人听闻! “抓捕这些制造出来的官员倒是不急,当务之急是要抓住盗走秘册的人,追回秘册!” 苏扬刚从吏部出来,秦大石就骑马飞奔过来气喘吁吁抱拳说:“校尉,出事了!” “何事?” “有人试图毒杀嫌犯欧阳嵩!” “什么?”苏扬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欧阳嵩会成为灭口的目标,这与他推测的完全不一样! 第211章 灭口(1) 苏扬冷静下来,立即询问:“欧阳嵩现在如何了?” “校尉放心,欧阳嵩无事,有人在他的饭菜中下了药,正当他准备吃的时候被人阻止了,才捡回来一条命!”秦大石说。 “走,先回大理寺!” 苏扬匆匆赶回大理寺直奔官衙后面的监狱,沿途官吏纷纷向其行礼,他根本没时间跟这些寒暄闲扯,只是点头回应。 敬晖迎上来拱手道:“使君!” “说说具体情形吧!” 敬晖不由看向戴着斗笠、蒙着面的韩悦,韩悦走上前来抱拳说:“使君,是某发现了异常阻止欧阳嵩食用饭食!” 苏扬看向韩悦,“具体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情况不对的!” 韩悦看了看周遭众人,见苏扬没有让其他人回避,就直说:“今天囚犯们的晚饭与平常一样很准时,也是同一个狱卒给所有嫌犯发放饭食,其他人的饭食都一样,唯独分发给欧阳嵩的饭食有些不同!” 苏扬问:“有何不同?” “其他嫌犯的饭食都是两个素菜,唯独欧阳嵩的是一荤一素,他的饭食之中有一条清蒸鱼,此前我打听过,这个欧阳嵩最喜食鱼,这引起我的注意,就上前阻止他食用,然后取了一根银针试毒,哪知那银针变黑了,鱼竟然真的有毒!” 苏扬听完当即问:“狱丞何在?送饭的狱卒是谁?在何处?做饭的人又在何处?” 狱丞赶忙走出来回答说:“嫌犯们的饭菜是单独做的,而且一直是狱卒仇五送饭,下官这就派人去找他们过来!” 苏扬对敬晖打了一个颜色,敬晖心领神会,当即派了四个捕役一同前往。 苏扬想了想,又对身边一个小吏说:“你速去告诉大门处和侧门,从现在起,没有我和大理寺卿韦公的许可,不许任何人出大理寺,让他们把从现在到一个时辰之间外出人员名单送过来!” “遵命!”小吏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不多时一个狱卒就被狱丞带人押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厨子,苏扬一看这狱卒脸上竟然一副茫然和害怕的样子,就知道此人只怕被人利用了。 “使君,他就是仇五!这三人是监狱中的厨子,所有饭菜都是他们做的!” 苏扬看着仇五,对捕役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放开仇五和厨子们,问道:“你们是三个在狱中做厨子做了多少年了?” 其中一个厨子回答说:“回使君的话,我做的时间最长,有十年了,他们两个都有六年了!” “晚饭时送给嫌犯欧阳嵩的饭菜中有一条鱼,是谁做的?” “鱼?”三个厨子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说:“我等今天并未做过鱼给犯人们吃啊,犯人哪有吃鱼的资格?自打我等进了监狱做厨子,只有在死刑犯要吃最后一顿上路饭时才会做荤菜,平时是不做荤菜的,也没听说今天要处决犯人啊!” 一个负责监狱物资采购的问事站出来说:“使君,某负责狱中的食材采购,某可以作证今天并未采买过鱼!” 三个厨子可以互相证明有毒的鱼并非是他们做的,负责采购的问事也证明了这件事与他们无关,苏扬打发走他们,再次看向仇五,“你就是仇五?” 仇五连忙拱手作揖,“正是仇五,参见使君!这几天是我在给嫌犯们送饭” “为何送给欧阳嵩的饭菜中多了一条鱼呢?” 仇五连忙说:“使君明鉴,我也不知他的饭食与其他人不同,我也是提着食盒走到他的牢房门口时打开盖子才知道里面有鱼!” 苏扬又问:“刚才你也看见了,三个厨子可以互相证明他们没有做过鱼,所以他们的嫌疑可以排除,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你就有试图毒杀嫌犯欧阳嵩的重大嫌疑,因为只有你有机会把欧阳嵩的饭菜换掉!” 仇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使君,真不是我干的呀,我······” “不是你干的?那你告诉某,这突然出现的鱼是哪里来的?还有谁有机会接触到食盒?还有谁能换掉食物?” 仇五本想说我怎么知道,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立即对苏扬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提着食盒从厨房来牢房的途中遇到了问事鲁三德,这鲁三德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仇五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一想才明白鲁三德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东扯西拉,没一句正经话。 “问事鲁三德?” 苏扬听完仇五的叙述,当即下令:“狱丞,派人去把鲁三德抓来!” 颁政坊。 一条小巷子口,问事鲁三德急匆匆的出现在巷子口,他瞟了一眼,见巷子中间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左右看了看,立即拔腿就快步走进巷子里。 “见过将军!” 黑衣人语气冰冷:“如何了?” “呃·····失败了,欧阳嵩刚要吃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禁卒阻止了他,还用银针试了毒,我见识不妙就赶紧跑了出来!” 黑衣人沉默了几息,“嘿,这个苏镇远竟然还真两下子,看来是本将小瞧了他!” 鲁三德看了看黑衣人,小心翼翼说:“将军,这事出了之后卑职也在大理寺狱待不下去了,您看是不是给卑职安排一下退路!” 黑衣人点点头:“某是答应过事成之后给你该换户籍,改换姓名,把你外放为官,你想去哪儿?” 鲁三德搓了搓手,献媚一般笑着说:“卑职要求也不高,一个县令就够了,您看着办吧!” “外放做一任县令的确不高!”黑衣人说完突然出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鲁三德的胸膛。 鲁三德没想到这黑衣人如此狠毒,他伸出双手用最后的力气抓向黑衣人的身体,黑衣人一脸嫌弃,抬腿就是一脚把鲁三德踢飞出去,鲁三德摔倒在地上挣扎几下瞪了腿。 大理寺。 一个小吏气喘吁吁跑到苏扬面前拱手,递上一张纸:“使君,大门和侧门处的守卫们说每天进出的人太多了,他们也没有特别注意最近一个时辰之内出去的官吏,只记住了十来个,都写在上面了!” 苏扬接过纸张一看,纸张上有十几个人命,而鲁三德的名字恰巧就出现在第七个。 “鲁三德已经跑了!有谁知道他的家在何处?” 在苏扬的问话和注视下,狱丞站出来说:“禀使君,下官知道!” “好,你带路!敬晖,派人去鲁三德家中抓捕!” “诺!” 苏扬抱着刀走来走去,脑子里不停思索着,现在隐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坐不住了,竟然想要灭口切断他侦察的方向和线索。 那么就说明欧阳嵩必定知道一些秘密,至少也知道他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想到这里,苏扬提着刀向牢房走去。 敬晖等人带着兵士、捕役等人跟上来。 苏扬一边走一边问:“现在监狱管事的是谁?欧阳嵩关押在何处?” “是卑职,卑职给使君带路!”一个问事立即上前给苏扬引路。 一干人等很快就来到了牢房前,一个禁卒打开了牢门,苏扬走了进去,其他人都被他拦在外面。 “你······你想作甚?”欧阳嵩看见苏扬之后连连后退,地上的稻草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苏扬蹲在欧阳嵩面前,“至少我来不是为了杀你的!” 欧阳嵩想起方才之事,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可以保证在抓住他们之前,你是绝对安全的,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我的人及时阻止你进食,此时你已经是一具尸体!这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我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第二,有人不想让你活着,因为他们认为你如果活着就一定会把他们供出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闭口不言,强硬到底,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一定会再次下手!第二,你跟我合作,说出背后主谋是谁,我带兵去抓人,只要抓住他们,你就彻底安全了!” 欧阳嵩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有些意动,但却低下了头。 苏扬考虑一下,不能逼得太紧,一个人做出某些事关生死大事的决定是需要时间的。 “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明天一早我再过来,希望到时候你已有了决定!” 苏扬回到大堂的时候,大理寺下值的时间到了,再过不久宵禁就会开始,而这时敬晖派去抓不鲁三德的捕役们还没有回来。 他对秦大石说:“大石你回住处休息吧,明早过来就行了!对了,你顺道去一趟我家,告诉我家娘子今夜我不回去了,不用等我吃晚饭!” 秦大石问道:“校尉要留下来连夜办案?那我还是留下来,多少也能帮上一些忙!” 苏扬摆手:“不用!晚上也没啥事情,我就是要整理一下思绪,你去吧!” “那······那行,我先走了!” 没过多久,敬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包括领路的狱丞,这些人抬回来一个箱子。 “启禀使君、司直,鲁三德不在家中,他家娘子说他今早出门来监狱就没回去过!” 敬晖问:“你们是否盘问过他家娘子,鲁三德最近一段时间与何人来往甚密?” 一个捕役拱手:“问过了,鲁三德娘子说从不过问他的公事,他也不许他娘子过问,我等看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对他的家中进行搜查,搜出来三百贯铜钱,都是整串整串的!” 苏扬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这三百贯铜钱有问题,只怕是鲁三德被人收买的赃款,以鲁三德的薪俸要养一家人可能略有盈余,但绝对赞不了这么多钱! 第212章 灭口(2) 敬晖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堆满了一串串的铜钱,他用力盖上盖子,很是气愤的说:“看来是被人收买的!哼,区区三百贯就被人收买了,活像八辈子都没见过钱一般!” 苏扬不由苦笑,“敬司直你家境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别说这区区三百贯,就这么点钱在很多人家眼里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敬晖讪讪一笑,又说:“不过下官还是认为只有区区三百贯只怕还收买不了鲁三德!鲁三德是什么人?他是监狱的问事,而欧阳嵩是什么人?他是秘册失窃案的嫌犯,鲁三德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收买鲁三德的人除了这些钱财之外,肯定还许诺了其他好处,否则岂能让鲁三德甘愿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去毒杀欧阳嵩?” 苏扬点点头:“你这话有道理,我觉得收买鲁三德的人只怕身份不简单!” 眼看着到了下值的时间,苏扬让敬晖等人下值回家,明早赶早过来,安排几个人留下来供他差遣就行了。 敬晖一听就知道苏扬要留在大理寺值夜,当即就说:“使君既然要留下来,我等就不能走了,我等回家却把使君留在大理寺成何体统?”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也好!这样吧,你去告诉所有人,这件案子侦办期间所有人都不得回家,也不能请假,除非家中有红白喜事!待此案办完之后,某会去跟韦公说给你们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在侦办此案期间,所有人每天额外发放一百文钱的补贴,若是案子破了,每人会另外有一份奖赏,就算朝廷不出这笔钱,某个人也会想方法筹集这笔钱!” 敬晖笑道:“弟兄们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很高兴!您歇着吧,我去给所有弟兄安排伙食和住宿!” 大理寺内有守卫营房,还有许多闲置的房间,在苏扬和敬晖的组织下,吃过晚饭之后众人一起把这些房间收拾一番,好在现在夜晚气温还有些高,不用准备被褥之类的,只需在各个房间撒上一些驱蚊虫的药物就行了。 当值的官吏和兵丁去上岗了,没有轮到的兵士和官吏们都各自去休息睡觉。 苏扬住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桌上点着蜡烛,他盘腿坐在桌子边查看着将作监派人送来的所有涉案人员的卷宗档案。 这些档案上有这些涉案人员的详细履历,除了已经被审讯过的贾大胜、黎仕宏、欧阳嵩之外,苏扬从另外几个有嫌疑的人员的档案中发现了其中一人的履历有些意思。 这人名叫贺思齐,二十五岁,他是将作监典籍房的府,一年前进入将作监当差,与杂工袁老六进入将作监的时间只相差半个月。 所谓“府”,在这里的意思并非是指政府、官府、府邸,它在这里是一种官职,府是流外官,比较低级的小吏,一般不掌管具体的职司,纯属打杂的,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还有一种比较低级的小吏官名叫“史”,它与府差不多,但却是管理文书的小吏,与书吏这种小吏类似。 让苏扬感兴趣的是这个叫贺思齐的府自从一年前进入典籍房做事,这期间从未被安排进入过地下密室打扫清洁,而案发的那天白天,恰好是他入职典籍房以来第一次被安排到地下密室进行清洁打扫,可当晚地下密室就失窃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 难道是贺思齐点子背、运气太差了吗?结合他与杂工袁老六之相差半个月进入将作监典籍房做事,苏扬有理由相信这个贺思齐入职将作监的目的只怕不是那么单纯! 而安排一个流外官和一个杂工进入某个衙门做事,对于某些人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扬把一张大白纸张铺在案桌上,他先在左边写下杂工袁老六的名字,在袁老六的旁边写下贺思齐,在他们两人的名字上面再写下“神秘杀手” 这个神秘杀手杀死了四个黑衣武士,这四名黑衣武士杀死了当晚在典籍房内外当值的四个守卫并盗走了存放在地下密室内的三本秘册。 苏扬又在白纸的右边写下“四个黑衣武士”,把它与神秘武士划线连接起来,划线上写下一个“杀死”。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欧阳嵩应该是那四个被杀掉的黑衣武士的内应,因为有人要杀他灭口,如果他与袁老六和贺思齐是一伙的,那么至少贺思齐应该也会遭到灭口,但贺思齐的嫌疑也是比较大的,可他还活得好好的! 那么在欧阳嵩和四个被杀黑衣武士背后主使的人是谁呢? 苏扬推测这个人很可能是侯安忠,但是如果是侯安忠,那么太子李贤的亲信赵道生又在这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这才是让苏扬最为疑惑的地方,这案子怎么看都不应该把太子李贤牵扯进来的,可偏偏他的亲信赵道生有重大嫌疑,这让苏扬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还没有来得及审问赵道生! 苏扬想了想,打算去狱中与赵道生见见面,先探一探这家伙的底! 他把所有卷宗和名单都收拾好,起身正要出门,还没有打开房门,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声音还很急促:“咚咚咚······” 苏扬打开门一看,是敬晖,“有事?” 敬晖神色有些严肃,他拱手禀报:“使君,颁政坊有人报案说有人死了,长安县衙的不良帅赵亮接到报案之后立即带人过去勘察,死者是死在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子里,经过对死者的身份排查,他们发现死者与我们此前发布的海捕公文中的鲁三德极为相似,因此就上报过来了!” 苏扬当即说:“走,带上几个人,我们过去看看!” 片刻之后,苏扬和敬晖聚集了十余人,携带大理寺的夜间外出公干的凭证就连夜出发赶往颁政坊,途中遇到一对巡夜的金吾卫甲士,检查了公干的凭证之后就被放行了。 两地相隔并不很远,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在一个长安县衙的不良人引路下,苏扬等人来到了发现尸体的所在位置。 “赵头儿,苏使君和敬司直来了!”引路的不良人向赵亮报告。 赵亮听到声音转身上前几步抱拳:“见过苏使君、敬司直!” 苏扬摆手:“可以确定是鲁三德吗?” “我们已经把鲁三德的娘子找来辨认过了,的确是他!” 苏扬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女子正被几个壮妇搀扶着,不停的劝慰,他转过头来问赵亮:“仵作来过吗?” “来过!这是验尸单,死者是死于一个半时辰之前,那时还没有开始宵禁!胸口中刀,一刀毙命,从刀口的形状内部走向来看,凶手应该是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正面出刀,与死者应该是认识的人! 苏扬听着赵亮的话走向尸体,他在鲁三德的尸体旁蹲下查看起来,仵作查验得已经跟详细了。 “使君,查验尸体时,仵作从尸体的右手中发现了一块玉佩,死者握得很紧,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取下来!” 赵亮说着对旁边一个小吏招了招手,小吏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玉佩,玉佩上还拴着断裂的绳索。 苏扬起身拿起托盘中的玉佩看了看,这块玉佩呈暗黄色,色泽亮丽,包浆非常好,很显然主人经常把玩,这是一块野兽图案的玉佩,野兽是猛虎,一般这种猛兽类图案玉佩佩戴在身上用来镇煞。 而以这块玉佩的成色,非一般家庭能够拥有,佩戴者必定是出身豪门或世家大族,但是一般文人很少佩戴这种玉佩,多是武将佩戴。 苏扬记得他的伯父苏庆杰就经常佩戴一块睚眦图案的玉佩,他所见过的其他武将也大多都佩戴这种兽头玉佩,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免俗,随潮流佩戴了一块镇煞的虎头玉佩。 以鲁三德的出身和家庭情况,他不可能是这枚玉佩的主人,联系到他在死时还抓着这块玉佩,苏扬推断这块玉佩应该是凶手的,并且是在凶手杀他之时被他无意中抓住扯掉的,而凶手却没有察觉。 可是要以一块玉佩去追查凶手就太难了,整个长安城佩戴这种玉佩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赵头,这案子就交给我们吧,有劳你们了!”苏扬转身对赵亮说。 “使君客气了,应该的!”赵亮说完就吩咐手下不良帅和小吏仵作们收队撤离,现场由苏扬带来的人接管。 苏扬走到鲁三德娘子身边问:“鲁家娘子,你想想这几天你家郎君可有与其他人经常见面,或者是否带什么人回家?” 鲁家娘子一个劲儿的哭,听了苏扬的问话也只是摇头,“奴不曾见他带人回家,也不知他与何人经常见面”。 见问不出什么,苏扬就放弃了,招呼众人抬走尸体返回大理寺。 大理寺狱。 一间空牢房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当有狱卒从监牢过道经过,牢房里的沙沙声就停止,只等狱卒过去,沙沙声又响起。 没过多久,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从空牢房钻了出来,他扭头看了看,飞快的向左边过道而去,行动之中竟然没有半点声响。 当黑影行至关押赵道生的牢房门口停下来时,突然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谁在哪儿?” 第213章 追刺客 黑影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一个狱卒出现在十步之外,还不待他有任何反应,狱卒甩手一扬,就见几点星芒瞬息而至。 黑影迅速挥舞着手上的刀,“叮叮叮”三声响过之后,黑影飞速后退并不停挥舞手中刀把射来的星芒一一磕飞。 狱卒右手不停的发射飞针,左手持刀,脚下踩着小步幅以高频率疾步快进,黑影把刀舞成一片刀花,泼水不仅,但凡射来的飞针全部被击落。 不多时,黑影退到了刚开始出现的空牢房门口,他一个闪身摆脱狱卒就钻了进去,狱卒紧追而上,刚追到空房门口就见那黑影转身手臂向他一扬。 狱卒以为对方发射暗器,迅速停步躲避在门外墙壁边,却并没有暗器射出空牢房,他这才意识到上当了,迅速冲进空牢房,正巧看见黑影从窗户蹿了出去。 狱卒追至窗户下,这窗户下沿比一个人举着手臂还高两尺,大小总共才一尺见方,一般都是用手臂粗的硬木做窗户齿,别说一般人,就算是武功高强之人被关进来也无法破窗而出。 此时这窗户上的窗户齿全都不见了,黑影竟然毫无阻碍的从这个大小仅仅才一尺见方的窗户蹿出去而没有被卡住! “有刺客,有刺客!快敲钟示警!” 韩悦跑出空牢房一边沿着监牢过道向外猛跑,一边大声吼叫,他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能从那么小的窗户钻出去,所以只能从监牢大门跑出去。 随着他的喊声传开,监狱里瞬间如同炸了锅,所有狱卒、狱吏和官员们都惊动了,囚犯们也在熟睡中被叫喊声惊醒纷纷起身扶着牢房门上的窗户向外张望。 “当当当······”狱中的报警钟被敲响,所有在岗的禁卒和守卫们如临大敌,严守自己的岗位,哨塔上的弓弩已箭上弦,弓手和弩手们更是严阵以待。 韩悦追出监牢立即寻找黑影,却没有找到,这时围墙上一个哨塔上有弓手大喊:“刺客在那儿!” 韩悦立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哨塔上的一个弓手正抬起手臂指着一个方向,他顺着手臂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那黑影正在围墙上飞檐走壁,其姿态如履平地。 “嘶——”韩悦看见这情形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身手简直惊艳绝伦,他来不及多想提着刀拔腿就向黑影追过去。 “放箭——”哨塔上有兵士大吼一声。 “嗖嗖嗖······”大量箭矢射向刚好蹿上围墙的黑影,只见那黑影突然一转身,身上的黑斗篷被扯下来一甩一裹,所有射来的箭矢尽数被裹入其中。 “嗖嗖嗖······”所有被黑衣人用斗篷收走的箭矢竟然被其全部甩回去,哨塔上的弓手好和弩手们纷纷中箭,有人当场被射死,有人中箭后从哨塔上栽了下来。 黑衣人毫不恋战,提着斗篷飞身直下,轻松落地打了一个滚卸去冲撞之力,飞速向远处奔去。 韩悦飞奔向围墙,一边奔跑一边取出一把小弩对着围墙顶部扣动了扳机,一把铁钩带着绳索被射出去,铁钩落在城墙上,韩悦手拉着绳索加快飞奔速度,脚踩在墙壁上,很快就上了围墙顶部,收了铁钩绳索跳了下去向远处的黑影狂追。 这黑衣人的轻身功夫是韩悦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高明的,这监狱的围墙堪比外城墙,他自问轻身功夫在世间已经少有人能比,依然也要借助工具才能轻松上去,而黑衣人不借助任何工具就能飞檐走壁,他与今天这黑衣人相比却还差得太远。 两人一前一后飞速奔跑,不时飞身上坊墙,不时窜上房顶屋脊。 苏扬和敬晖带着捕役官吏们正从颁政坊返回,刚走到大理寺附近就听见监狱方向传来大量的嘈杂喧闹声,监狱上方有大量火光。 “怎么回事?”敬晖惊异的看着监狱方向。 苏扬心中一沉,“只怕是监狱出事了!你带着他们返回大理寺,我先走一步去看看!”说罢不等敬晖回答拔腿就向监狱方向飞奔而去。 他遇着围墙和房屋就提气纵身而上,飞檐走壁,直接跨越抵达监狱方向上的一切拦路障碍,走直线是最能节省时间的。 不多时他从一堵坊墙上跃下,飞奔至监狱大门口大声询问守卫:“我乃钦差苏扬,监狱里发生了何事?” 狱丞刚好跑出来,立即回答说:“禀使君,有刺客闯入监狱意图行刺,被您安排的韩义士发现后逃走,韩义士已经顺着这个方向追上去了!” 苏扬当即掉头就顺着狱丞指着的方向追过去。 狱丞和守卫禁兵们看见苏扬也同样过坊墙、围墙和房屋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狱丞,今天俺算是开了眼了,一连看到三个人飞檐走壁如同喝水一样容易,现在这种高手已经不值钱了吗?怎的一下子就蹦出来三个?”一个禁卒问道。 狱丞深吸一口气:“其实这样的人一直都有,只是平时根本不显露出来,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们显露身手,今天你们能看到是走了大运了!好了,都别傻眼了,回去检查各牢房,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绝对不能再出问题,否则不等上头摘了某的乌纱帽,某先扒了你们的皮!” 众禁兵和官吏轰然应诺:“遵命!” 敬辉带着手下快速回到大理寺,一个小吏跑上来禀报:“司直,刚才有刺客潜入监狱行刺被人撞破后逃走,金吾卫的甲士们已经集结完毕,因为没有命令所以一直在待命!” 敬辉当即吩咐手下把鲁三德的尸体抬进停尸间,然后走到霍撼山留下的兵士们队伍面前大声道:“弟兄们,奉苏使君之命,由某来指挥你们,现在众将士听我号令,跟我去追击刺客,出发!” 五十多个金吾卫骑兵在敬晖的带领下沿着韩悦、苏扬追击黑衣人的路线方向打马飞奔,大量的马蹄声惊动了皇城内大量的太监、宫女以及巡逻的金吾卫甲士和禁军。 “站住!”韩悦一边追一边大吼一声,手中一把飞针向前方飞奔的黑衣人发射出去, 黑衣人突然急停,手臂一扬,斗篷翻起,飞针被尽数卷走。 韩悦还来不及减速,黑衣人却已经回身蹿了过来。 韩悦大吼:“找死!”手中刀劈了过去。 那黑衣人提刀轻松一撩,冲过来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韩悦大惊失色,正要侧身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他的手被黑衣人撩开,黑衣人左手轻飘飘一掌印在他胸膛上。 韩悦当场倒飞而出,远远甩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噗嗤——” 黑衣人发出不屑的一声轻笑,转身大踏步踩着墙壁上了围墙,韩悦眼睁睁看着他一个纵跃之间进了东宫。 韩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挣扎了数次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只要一动胸口就刺骨的疼痛,头脑就一阵昏沉。 这时一阵呼呼之声传来,原来是苏扬追了过来,他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吐血,等他飞奔得近了一些发现竟然是韩悦,这让他大吃一惊。 “韩悦?你怎么样?”苏扬跑到韩悦身边停下急切询问其情况。 在他的印象里,韩悦的武艺虽不能在当世处于顶尖行列,但足够有资格进入一流,没想到在追击刺客的途中竟然被重伤了。 韩悦摇头:“卑职不要紧,刺客进了东宫!” “什么?进了东宫?”苏扬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轻。 他正思索推测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后续影响时,韩悦再次吐了一口鲜血,他立即拿起韩悦的手腕给他诊脉,两年前跟着孙思邈学了一些医术此时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随着苏扬诊脉,他脸上越来越严肃,韩悦的内伤极重,特别双肺和肝脏正在大出血,他来不及细想,立即从手腕上取出银针进行针灸。 几根针扎下去,韩悦的内脏破损处已经止住了血,他也不在吐血,但胸腔内应该还有不少淤血。 “卑职的怀中有内伤药!”韩悦脸色苍白如纸,他语气虚弱的说道。 苏扬立即从其怀中拿出来一个瓷瓶,从中到出几粒塞进韩悦嘴里。 止住了血又吃了内伤药的韩悦气色好了一些,他躺在地上说:“这个刺客的武艺太高了,卑职根本不是对手!他可能是用工具锯断了监狱里一个空牢房的窗户齿潜入的,被卑职发现之后得知无法继续行刺,于是迅速撤走,那窗户大小只不过一尺见方,此人竟然如泥鳅一样能自由钻进钻出,若不是练了缩骨术就是把全身练得柔弱无骨了!” “还有,这人的轻身之术是卑职生平仅见,他翻阅监狱围墙如履平地,卑职就做不到这般容易,还得记住工具才行!” 苏扬静静的听着韩悦的述说,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抽了抽鼻子问道:“你还用香料?” 韩悦一愣,摆头:“我是一个大男人,怎会用香料?” 苏扬的确闻到了香味,他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把鼻子凑上去,香味竟然来自韩悦的胸口。 两人都愣住了,苏扬扯开韩悦的胸口一看,月光照耀下,韩悦的胸口竟然有一个清晰的血红掌印。 第214章 深夜闯宫 苏扬看着韩悦胸口的鲜红掌印,脸色格外的凝重,却又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 韩悦不解:“使君何意?” 苏扬指着掌印说:“以此人的功力,对力道的掌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怕已到宗师之境,我刚才以诊脉之术查看了你的内腑伤势,对方若全力施为,你此时焉有命在?” 韩悦愣住了,随即说道:“照您这么说,此人为何不杀我?还给我留一条命?难道他心存仁慈?又或者是察觉到使君追了过来,担心被缠上,因此心中慌乱才没有尽全力?” 苏扬想了想,“不无这些可能!只是此人却进了东宫,这事就不好办了啊!” 两人正说话之间,四周都传来了大量马蹄声和脚步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甲胄摩擦之声。 不多时,敬晖就带着人马先赶到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跟苏扬和韩悦说话,又分别有两支兵马从南北两边快速而来。 苏扬一看,从北边过来带队的竟然是丘神绩,他忍不住问:“我记得两年前丘神绩是左金吾卫右翊府中郎将,他怎么在皇城里当值?” 敬晖低声说:“他现在是左羽林中郎将!” 羽林军乃是皇家禁卫,虽然丘神绩只是平调,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升迁了,因为不被皇帝信任的武将是不可能调入羽林卫的。 苏扬听到南边传来的动静,扭头一看,只见一员大将领着大量兵马赶了过来,他仔细一看,认出来人是程务挺。 “程务挺现在当任何职?” 敬晖说:“上半年跟着裴大将军在漠南打了两场胜仗,被提拔升迁了,现在当任右领军卫中郎将!” 苏扬听敬晖说起裴行俭,他这想起自己回长安好几天了,却还没有上门去拜见裴行俭,现在裴行俭因为这两年连续在安西击败西·突·厥,遏制了吐蕃在安西的势力扩张,又在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在漠南地区击败了叛乱的蛮族,声明威震天下,时任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程务挺带着兵士们打马过来一看是苏扬,抱拳询问:“原来是镇远老弟,某正带队巡夜,却听到动静因此带兵赶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苏扬抱拳回礼:“见过程世兄,刚才有人潜入大理寺狱行刺,被撞破行迹之后逃离,我等一直追到了这里!” 丘神绩勒马停下,问道:“刺客向何处去了?” 这个丘神绩,一点礼貌都不懂,苏扬没有理他,也不想把刺客的行踪告诉他,以免让局势的发展出现不可预知的情况。 丘神绩向苏扬和韩悦看过来,他见苏扬不理睬他,有些生气,又发现韩悦的目光正看向东宫方向,他心中一动,当即问道:“莫不是刺客进了东宫吧?” 这话一问出来,苏扬和韩悦脸上都出现了不自然的神色,丘神绩乃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当即就明白刺客只怕是真的进了东宫,他当即大喝:“众将士听令,刺客进了东宫,众将士随我前往东宫捉拿刺客、保护太子!” “诺!”众军士轰然应诺,在丘神绩带领下直奔东宫而去。 苏扬叹了一口气,他预感到这事只怕不好收场了,这几天侦办秘册失窃一案时查出赵道生牵涉其中时,他就极力避免把太子牵扯进来,他甚至从内心就逃避去审问赵道生,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不如天算。 “敬晖,安排人送韩悦回去,请最高明的医师给他治伤!” “卑职明白!”敬晖答应,当即安排两个兵士把韩悦抬回大理寺请医师诊治。 苏扬又对其他兵士们说:“走吧,去东宫!” 看着苏扬也带兵去了东宫方向,程务挺想了想扭头对身后兵士们挥手:“跟我来!” 他追上苏扬与其并肩骑行,“镇远,刺客真的去了东宫!” 苏扬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太子出了什么差错,你隐瞒刺客进了东宫之事被人传扬出来,只怕会有大麻烦!” 苏扬扭头看了看程务挺,叹道:“程世兄,你以为我想不到这种后果吗?但是我若先带兵去东宫呢?我是担心中了别人的圈套啊!” “哦?你难道发现了什么?” 苏扬摇头:“暂时还没有头绪,我总觉得最近几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不同寻常!” 沉默了一会儿,苏扬问:“程世兄,最近朝局的情况你都知道吧?” 程务挺点点头:“知道一些,你想说什么?” “太子和皇后,你站在哪一边?” 程务挺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我才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后都离我太远!” 苏扬明白了,此时程务挺还没有站队的意愿和想法,但像他这样手握兵权的人,一旦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样的人就极有可能成为某一方手里战胜对手的利器! 等苏扬和程务挺二人带兵赶到东宫重明门外时,丘神绩已经带少部分兵马进去,留下大半兵力在外。 苏扬和程务挺对视一眼,当即都只带几个侍卫通过重明门,并让守门的兵士去报告太子。 “太子殿下在崇教殿等二位,请随奴婢来!”在显德门时,太子李贤派了太监过来见苏扬和程务挺。 二人跟着太监绕过显德殿抵达崇教殿,丘神绩已经在殿内了,这个地方是太子举行宴会招待宾客之所。 “臣参见太子殿下!”苏扬和程务挺进殿向李贤行礼。 “免礼!”李贤坐在主位上抬了抬手,问道:“二位也是为了刺客一事而来?” 看来丘神绩已经把刺客进了东宫一事说了,苏扬瞟了丘神绩一眼,拱手道:“是的,殿下!” 太子洗马刘纳言上前一步斥责道:“简直是混账,整个东宫都有重兵把守,刺客如何能潜入?我看尔等只不过是以追捕刺客为由,实则意图带兵进东宫对太子不利!” 今夜在东宫当值的只有刘纳言的官位高一些,他不能不站出来维护太子。 丘神绩连忙抱拳说:“太子息怒,我等不敢欺瞒殿下,真有刺客进了东宫,臣等率兵前来实际上也是为殿下安全计!” 李贤看了看苏扬和程务挺,扭头看着丘神绩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还请殿下准允臣带兵搜查东宫,以防刺客对殿下不利!” 刘纳言怒斥:“你口口声声说有刺客潜入东宫,是谁看见了?若是有刺客,东宫内多有兵将,自会搜寻缉捕,无需尔等越俎代庖!” 丘神绩当即抬手一指苏扬:“苏镇远看见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扬身上,苏扬很是无奈,吗的,这都叫什么事啊,一直极力撇开与东宫的关系,可就是事与愿违! 苏扬深吸一口气,“丘将军,某可没说过看见刺客潜入东宫!今夜的确有刺客潜入大理寺狱行刺,被发现之后逃走,我等追着刺客而来,在东宫附近被刺客甩开,并没见亲眼见刺客进东宫” “好像刺客进了东宫的话是丘将军自话自说的吧!” 李贤怒了,从苏扬的话中他听出来了,这丘神绩明显是有意冲着东宫来的,“丘神绩,你深夜带兵闯入东宫意欲何为?” 这番严厉的质问犹如一把刀架在了丘神绩的脖子上,他若回答得不好,只怕当场就会被李贤以图谋加害太子为由诛杀当场。 豆大的汗珠从丘神绩的额头上低落下来,他当即抱拳躬身:“殿下息怒,微臣身为羽林中郎将,有护卫宫禁的职责,如今有刺客在皇城之内行走,微臣第一反应就是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方才行事确有不当之处,但臣一心为殿下安全计,绝无半点对殿下不敬之心,还请殿下明察!” 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禀报:“启禀殿下,陛下和皇后派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太监挽着拂尘进了大殿,“老奴文国忠拜见殿下!” 李贤抬手:“文公公免礼,不知父皇和母后派公公前来有何旨意?” 文国忠扫了众人一眼,躬身回答:“回殿下,陛下和皇后听闻皇城有刺客,还有大量兵马进了东宫,担心殿下的安全,因此派老奴前来宣旨,请殿下和诸位将军前往大明宫觐见!” 李贤起身走台阶,“好,孤随你去见父皇和母后!” 苏扬隐隐感觉不妙,似乎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他真后悔追刺客追到东宫附近,也怪韩悦那家伙,追不上就算了,怎么就要穷追不舍呢? 一行人在老太监文国忠的带领下进了大明宫,到了清凉殿见到了李治和武媚娘。 行了参拜之礼后,李治问道:“今夜皇城内闹哄哄的,都一个多时辰了,朕和皇后在大明宫都听到了动静!究竟发生了何事?谁来告诉朕?” 李贤、丘神绩、程务挺都没有站出来,苏扬头皮发麻,只能咬牙站出来把事情的起因和过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李治还没有说话,武媚娘就对李治说:“陛下,苏扬虽然没有看见刺客是否进入东宫,但刺客却是消失在东宫附近,臣妾以为为了太子和东宫上下人等的安全,还是把东宫内外仔细搜一遍为好!” 第215章 大吵一架 李治一想,皇后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任何事情不如太子的安危重要,他正要同意,却见太子洗马刘纳言站出来作揖说:“陛下、皇后,微臣以为大举搜查东宫实在不妥!” 武媚娘皱了皱眉,“有何不妥?” 刘纳言转头看向苏扬:“敢问苏使可看见刺客容貌?” “不曾!刺客一身黑衣,又蒙着脸,当时又是天黑光线昏暗,如何看得清?” 刘纳言再次对李治和武媚娘说:“陛下、皇后,既然无人见过刺客的真容,就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如何去搜捕?只怕刺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搜查的兵士们面前,兵士们也不认识!如若大举搜捕,反而会打草惊蛇!” 丘神绩抓住机会立即质问:“以刘洗马之意此事就这么算了?若是刺客还潜伏在东宫之中,太子殿下岂不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你身为太子洗马,却不为太子安危考虑,以我之间你这洗马有尸位素餐之嫌!” 御座上两道严厉的目光落在了刘纳言的身上,刘纳言立即说:“陛下、皇后,微臣之意并不是要算了,查肯定要查的,只是臣认为不应正大光明的搜查,东宫可以施行外松内紧之策,派人暗中查,如此就可以让刺客放松警惕,一旦刺客露出马脚,立刻就会被抓住!” 李治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此策不错,朕以为可行!” 武媚娘当即就说:“那就······让刘纳言和丘神绩二人主持暗中追查刺客之事,不知陛下认为如何?” 李治见皇后安排的还算妥当,就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走后,殿内就剩下李治和武媚娘以及几个太监宫女。 武媚娘问:“陛下,这事你怎么看?” 李治当然不愿意相信刺客是太子派去潜入大理寺狱灭口的,他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比较了解的,什么人都有可能盗窃秘册,不可能是太子派人做的。 但是刺客为什么会消失在东宫附近呢?这个问题一出来,李治就拿不准了,开始对自己相信不是太子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又或者是刺客故意把苏扬等人引到东宫附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治把心里的这些想法暂且搁置,他反问武媚娘:“媚娘又怎么看?” 武媚娘有些不满的瞟了李治一眼,“臣妾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刺客是不是贤儿的人!” “他是你生的,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武媚娘叹道:“臣妾相信有什么用?如果是普通人家,臣妾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可咱们家是天家,自古以来为了你下面这个位置有多少人干出那等悖逆之事?” 这话一出来,李治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的老爹李世民就是为了这个位置杀了兄弟,逼得祖父退位,他的大哥李承乾为了这个位置起兵谋反,意图效仿父亲当年故事。 而身为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儿子弑父夺位! 武媚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治能不生气吗?他冷声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何意?往朕心口捅刀子吗?” 武媚娘却是半点也不退让,她咄咄逼人:“臣妾说这话就是担心陛下犯糊涂!对女儿要宠,对儿子要严厉,当年大哥闹成那样还不是被父皇给宠的?你是想被儿子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退位,还是宁愿夺了他太子之位,让他做一个普通人,避免再闹出父子骨肉相残的惨剧?” 李治怒道:“事情何至于到如此地步?你希望你儿子是那种为了这个位置而做出悖逆之事的人?他要抢这个位置也要先对付我,与你何干?怎么着他也不会对你这个亲娘怎么样吧?” “那可说不准,这两年你没见他是如何在朝堂上跟臣妾对着干的吗?他哪里还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他对你那帮恭敬谦逊,是因为你是皇帝,他不能不恭敬谦逊,若你不是皇帝,你看他会不会这般老实!” 虽然武媚娘的话带着赌气的成分,但李治却是不能不承认她说的无不道理,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隐忍得足够深才能笑到最后,否则下场不会比大哥李承乾好多少。 当年父亲是一代雄主,他心里很清楚,父亲的心思是怎样的,做太子的不能太聪明,不能太能干,但也不能太窝囊。 太能干了父亲会担心儿子的风头盖过他,会担心自己还没死就被儿子赶下台去,晚景凄凉!如果太子太窝囊了,父亲又担心自己死后太子驾驭不了大唐这家庞大的马车,这就是太子难当的地方,如果把握不了分寸,早晚都会大难临头! 李治很理解父亲当年的心态,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态。 儿子李贤很聪明,很能干,几次监国期间都把国事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知道团结朝臣,很有贤名。 李治一直担心李贤聪明反被聪明误,有很多人就是因为太聪明了,于是就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到最后被这些迷失自我,忘记了身为儿子和臣子的本份,迫不及待的想要主政,想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政治抱负,大哥李承乾就是经历了这样的心路历程而走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翌日。 李治在紫宸殿处理奏章,武媚娘在一旁焚香煮茶。 一个小太监抱来一摞奏章,“陛下,这些都是门下省送来的奏章!” 门下省的奏章大多都是下面的大臣、勋贵和皇亲国戚们上奏的,这些奏章基本上都是弹劾某人的,当然有资格把奏章送到门下省的只有少数人,多数弹劾奏章还是需要先送到御史台。 武媚娘抬头一看招手道:“陛下那儿的奏章够多了,陛下身体刚复原不久,不宜太过操劳,先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诺!” 奏章放在了茶几上,武媚娘靠着茶几拿起一本奏章,看完一本就大怒道:“混账、混账至极!这个苏扬也太无法无天了!” 李治听到老婆发飙不由放下朱笔扭头问:“发生了何事?” 武媚娘拿着奏章对李治说:“昨天苏扬审案时,宰相高智周恰巧经过大理寺,听说苏扬在审案,他小小年纪就当任钦差大臣并审案,这难免让高智周好奇,于是就过去看了看,没想到他只是质疑了苏扬用刑不合规制就被苏扬打了!”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殴打当朝宰相,别说我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之,就算开天辟地以来只怕也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这还得了?何时我大唐的宰相已经沦落到任人随意殴打的地步了?就算他是钦差也不行!” 李治不由起身走过来接过武媚娘手上的奏章看了起来。 武媚娘又拿起一本奏章看了一眼,“你看看,又是因为这事弹劾苏扬的······还有这本······这本也是······我的个天呐,二十二本奏章之中就有十八本是弹劾他的,他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李治看到奏章中有一处说苏扬当场殴打高智周两耳光,左右开弓不停歇,高智周两颊肿起,状如猪头,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身来。 武媚娘疑惑的抬头看着李治,李治抬眼看着武媚娘,再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武媚娘嗔怒:“九郎,你的宰相被人打了,你还笑都出来?” “等会儿······哈哈······哎呀,不行了······哈哈哈······” 李治实在难以想象高智周被打得脸肿如猪头时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他脑补着那副场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大笑。 笑了半响,李治终于笑够了。 武媚娘严肃的说:“这事一定要严惩!以臣妾之间,立即下旨撸了苏扬雍州黜置使的差遣,收回金牌和册授,交由御史台问罪!至于秘册失窃一案另行委任大臣主持”。 李治丢下奏章摇头:“朕下旨让苏扬负责秘册失窃一案的全权调查才过去几天?这就要另行委派他人,岂不是有朝令夕改之嫌?朕这圣旨还值不值钱?朕听说这案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要不然昨夜刺客也不会潜入大理寺狱刺杀嫌犯!朕看啊,还是先让他把这案子查清楚了再说,至于他殴打宰相一事,待事后再追究也不迟,他又跑不了!” 武媚娘无奈,如果死咬着这事不放,只怕又要跟丈夫吵起来,昨夜二人就不欢而散,她只好退让一步,指着满桌子弹劾苏扬的奏章问:“那这些奏章怎么办?这么多大臣弹劾他,咱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李治想了想,“先留中不发!” 大理寺狱。 苏扬抱着刀站在空牢房内看着墙壁上只有一尺见方大小的窗子,窗户齿的确是被锯断了,很明显就是刺客干的,被锯断的窗户齿就丢在外面墙脚下。 “看来那刺客的确是修炼了缩骨术或把全身练得柔弱无骨了,否则仅有这么大的窗户根本无法容一个人轻松自如的钻出去!” 这时秦大石走过来禀报:“校尉,妖精来了!” 彭九斤上前抱拳:“校尉!” 苏扬扭头:“昨天有何发现?” “回校尉,卑职去查了一下,袁老六的儿子从前在裴家的族学启蒙,但卑职去找裴家族学博士裴东禄问那孩子的情况时,却被裴家告知裴东禄失踪了,好几天不曾去族学给裴家孩子们上课。 某又问裴家人,袁老六的儿子是谁带进族学启蒙的,却没人回答得上来,他们的族长却说那孩子好像走的裴东禄的门路进去上学的!” 苏扬皱眉道:“那个裴家?” “就是新任宰相裴炎的裴家!” “这么说随着裴东禄的失踪,我们想查袁老六一家的来历就查不出来喽?这也太巧了一些吧?” 彭九斤又说:“卑职奉命盯着袁老六,发现从昨天上午开始,这老小子竟然一天两次出现在将作监附近,鬼鬼祟祟的,还总是找熟人说话,好似在打探什么消息!” 苏扬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些笑意,他此前的安排看来有了一些效果,当即对彭九斤说:“继续盯着他,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我怀疑这老头最近很可能要跟某人接头见面!” 第216章 关键人物落网 通往潼关的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黍子田,田间黄灿灿的黍子长势极好,看来今年秋关中地区应该有一个大丰收。 道路上,三个骑士从远处而来,领头一人是一个中年文士,此人坐在马背上正昏昏欲睡,另外两个腰间挂着佩刀,装束气质颇似护卫。 一个护卫这时问:“县尊,前面十里有一座驿站,再走三十里就是潼关了,不知县尊是打算今夜在前面的驿站过夜,还是过了潼关之后再走一段找驿站过夜?” 中年文士清醒过来,他思索一下,对两个护卫说:“咱们快马加鞭过潼关之后再找地方过夜!” 三人于是挥动马鞭抽打坐骑,加快速度一路向潼关方向飞奔而去。 潼关。 关城上,霍撼山单手握刀站在女墙边看着西边道路的尽头,天边悬挂着一轮红日,晚霞把天边云彩烧成了火红的一片。 潼关守将范仲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霍校尉,吃晚饭了,兄弟我让人准备了一些酒菜,咱哥俩喝一起喝两盅!” 听到喝酒,霍撼山不由一阵苦笑,这潼关守将范仲恺实在太热情了,太好客了! 他昨天上午带着兄弟们赶到潼关说明来意之后,范仲恺把每顿饭都安排的极为丰盛,顿顿大鱼大肉,这家伙每次进食几乎是无酒不欢,就算没人陪,就算没有菜,这家伙只需一叠炒黄豆也能整一坛酒。 说实在话,没有菜、没有肉,喝枯皮酒霍撼山实在喝不下去。 霍撼山扭头喊道:“范兄且先去,某立马就来!” “那行,我等你啊!” 霍撼山又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下了城楼来到范仲恺的房子,桌子上已经拜访了几个盘,盘里有昏有素,还有一大坛子酒。 “来来来,霍兄弟坐!说起喝酒啊,我范某人最喜欢霍兄弟这样的人,有酒量,就算喝醉了也不发酒疯,也不胡言乱语,我范某人是喜欢吃酒,吃酒之后话也多,但我绝不乱来!” 范仲恺一边说一边给霍撼山倒酒。 这时一个兵士走进来向霍撼山禀报:“校尉,关城外来了三个骑马的人,其中领头的一个属下看着像我们要追捕的侯文忠,但他告身、敕授和过所上的名字却叫赵全泰!” “赵全泰?”霍撼山豁然起身,“你确定?” “这、当然确定,上面都写着嘛!” 霍撼山当即对范仲恺说:“范兄,正主到了,劳烦范兄配合某抓人,只要押送到长安,某定有重谢!” 范仲恺起身哈哈大笑:“哈哈,潼关多少年没出过事了,今天有热闹可凑,正可当下酒菜!霍兄弟放心,到了咱这地界,就算对方有通天的本事,某也敢拍胸脯给你逮住!走,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位改名换姓去上任的赵全泰!” 别看范仲恺是个酒麻蜢,可办事时却一点也不含糊,考虑安排得极为周全。 霍撼山和范仲恺带着几个兵士从关城内走出来,就看见关城城门前一千一后三个人,一个兵士正在检查两个护卫的行囊。 三人之中领头的文士就是侯文忠,此时他和两个护卫看见关内走出来两个校尉,都感觉到不妙,也不知道是改名换姓被识破了,还是大理寺那边已经查出了他用别人的身份去当涂县上任。 侯文忠尽可能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他向身后侧两个护卫各打了一个颜色,一旦发现不对就护着他逃走。 霍撼山越走距离侯文忠越近,通过观察他发现前面这个中年文士与他随行携带的画像极为相似,他走到前面检查过所、告身和敕授的队正身边把过所拿来一看,上面果然写着赵全泰这个名字。 霍撼山再仔细打量侯文忠,如果不是年龄上稍有出入,他就可以当场认定此人就是侯文忠,他观察着这中年文士脸上的一些细节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 这人绝对是经过化装的! 霍撼山立即确定此人就是侯文忠,他扭头对范仲恺点了点头,范仲恺随意的举手向前挥了挥,关城城门外两侧站岗的兵士们迅速向前跑动,很快就把中年文士三人包围起来。 中年文士面露惊容,他扭头看了看两个护卫,此时两个护卫已经拔出腰刀做好战斗准备,他就回头看向霍撼山和范仲恺:“二位将军这是何意?是我的通关文书有问题?” 霍撼山大喝一声:“侯文忠!” 侯文忠当场吓得一抖,他见霍撼山一见面就叫出了他的真名,当即打马掉头就准备跑,还对两个护卫大喝:“快走!” 范仲恺拔出战刀大吼一声:“哪里走!弟兄们,围住他们,别放走一个!” 两个护卫立即挥刀胡乱一阵劈砍,让周围的兵士不敢上前,他们护着侯文忠准备掉头逃走,但兵士们哪里能放他们就这么轻松逃走? 一杆杆长枪刺过来,两个护卫立即挥刀砍出,兵器交锋之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趁着两个护卫与兵士们交手之际,侯文忠已经打马掉头,挥着马鞭抽打马腹,快速向来时的方向飞速逃离。 这家伙竟然还凭着一股逃生的强大意志冲出了两个拦路兵士的包围。 就在这时,突然连续两声嗖嗖响,两支利箭从城关上瞬息而至,原来范仲恺早就在关城上布置了射术精湛的弓手。 两支利箭先后射中了侯文忠身下的坐骑,其坐骑中箭之后跑了七八步就支撑不住,发出一声悲鸣之后栽在地上,侯文忠被甩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还不等缓过神来坐起,几个兵士已经追上去把他包围起来。 两个骑在马背上的护卫终究是双拳难敌四脚,先是身下坐骑被长枪刺倒,随后他们爬起来反抗之时先后被兵士们捅死。 几个兵士押着一身狼狈的侯文忠走了过来,霍撼山看着他,过了几息对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兵士上前。 “你带上干粮和水,骑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向使君报告,就说人抓住了,某连夜押送回京!” “遵命!”兵士领命而去。 范仲恺上前:“霍兄弟,你要公干我不拦着,但这顿晚饭你得吃吧?你不迟就是不给我面子哦!” 霍撼山无奈,只好说:“范兄也看见了,这个犯人很很重要,而且这件案子事关重大,耽误马虎不得,我留下来吃完饭,但只能陪你喝一碗酒,吃完我就得带上兄弟们押送犯人回京!待以后范兄去经常,霍某扫榻以待!” “好,你是个爽快人,我喜欢!就这么定了!” 长安,大理寺狱。 苏扬让彭九斤继续盯着袁老六,把他打发走之后,就向关押欧阳嵩的牢房而来。 秦大石走到苏扬身后侧,边走边问:“校尉,这欧阳嵩考虑了一晚,他会把他知道的说出来吗?” 苏扬笑道:“我想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了,现在他除了把他知道的交代出来就别无选择了!” 来到牢房门口,苏扬让禁卒把牢房门打开,当先进去走到欧阳嵩身边。 看着躺在稻草堆里的欧阳嵩,苏扬蹲下问他:“欧阳嵩,考虑了一夜,你考虑得如何了?昨夜有人潜入监牢意图刺杀涉案人员,明显就是想要灭口,想必你也看见了,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不会继续对你下手吗?” 欧阳嵩沉默了几息,抬头看向苏扬,他蓬头垢面,比个乞丐都不如,“我若说出来,可以免罪吗?” 苏扬摇头:“我可以明确答复你,免罪不可能!” 欧阳嵩闻言眼神黯淡下来。 但苏扬的话还没说完,“但只要你主动交代,配合我们侦破此案抓住幕后主谋,可以从轻发落,毕竟你只是胁从,又有主动交代罪行的行为,从轻发落完全没有问题!” 欧阳嵩眼中生出了一些希望,“你说了能算数?” “我乃皇帝钦差,这案子既归我侦办又归我审判,你说我说话算不算数?” 欧阳嵩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扬郑重的说:“好,我说!是我复制了将作丞身上特制密匦的钥匙!” 敬晖、秦大石及其他官吏兵士听了这话都是一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苏扬问:“你只复制了将作丞贾大胜身上特制密匦的钥匙,就算你把秘册存放密匦的位置搞清楚并复制了相应的钥匙,但你没有地下密室大门的钥匙,你是如何进去呢?” 欧阳嵩说:“我只负责搞到秘册存放的三个密匦的钥匙,至于地下密室大门的钥匙不归我负责弄到,我复制出那三把钥匙之后就交了出去!” “交给了谁?” “······东市孔记珠宝店掌柜孔德让!” 牢房内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情,一个低贱的商人竟然能让一个官员俯首帖耳? 苏扬问:“他让你干你就干?你知不知道这事的性质有多严重?” 欧阳嵩一脸颓废和懊悔的神情,“我也不想干啊,可、可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我、我不得不从啊!” “你干了何事被他抓住了把柄?” 欧阳嵩一脸羞愧,“我、我家中娘子从小体弱,自从生下两个孩儿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经常要请医师诊治、抓药,我这点信封哪里够?被逼无奈之下,我就偷偷抄录典籍房里一些典籍去黑市上贩卖,也不知孔德让是如何发现的,半个月之前的一天找到我就以此事威胁,我因害怕事情败露而吃官司,只得听从于他!” 苏扬有些不太相信,“你是官,他是贱籍,你还怕他?随便使点手段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吧?” 第217章 迟到一步 欧阳嵩一脸的苦涩,“某当时也如使君这帮想的,于是就给万年县一个县尉使了一些财物,让他教训这个孔德让一番,哪知道当天傍晚就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队兵丁把某抓住去整整折磨了一夜!” “翌日一早我被放出来了,就气汹汹去找那县尉,哪知此人却说:‘试问谁不知能在东市做开铺子做生意的人没有哪一个是没有很强硬的靠山的?你一个小小的录事还敢找人家的麻烦,人家没把你整死就你是福大命大了!’” “出了这事之后,我还能怎样?把柄在人家手里,人家背后又有强大靠山,我根本翻不起浪来,只能按照孔德让的指令行事!” 苏扬摸了摸下巴,“除了孔德让,你知道此案还有谁牵涉其中吗?” 欧阳嵩摇头,“是否还有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把地下密室那三个密匦的钥匙复制出来并交给孔德让,并告诉他这三个密匦所在的具体位置!要知道为了搞清楚这是三个密匦所在的位置,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担了很大的风险!” “好,今天就到这里,如果你再想起什么就告诉外面的禁卒,这对你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苏扬说完就起身向外走去,“敬晖,点齐人马,我们去孔德让家!” 随着苏扬从牢房里走出来,其他人也纷纷跟在后面,大量的脚步声让关在各个牢房里的犯人都爬起来走到门边抓着窗户齿大声呼叫:“冤枉,冤枉啊······” 贺思齐也冲到窗户边大叫:“使君,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各种嘈杂声袭来,苏扬充耳不闻,他知道这里的囚犯当中可能有些人是被冤枉的,但绝大多数肯定是有罪的,大唐此时虽还没有达到鼎盛时期,但这时的政治还算清明,官员们绝大多数还是尽忠职守的,不会故意制造冤假错案。 人群从过道中穿过,脚步声远去,贺思齐松开握着窗户齿的手,缓缓转身,突然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回头一看,门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目光被地下一件物件吸引,他俯身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把钥匙。 贺思齐心中一动,握着钥匙的手立即缩回了袖子里,他快步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去,只看见刚才的身影的一个背影,那是一个禁兵的背影。 苏扬、敬晖等人带着一队官兵捕役浩浩荡荡的从大理寺大门出来,沿着横街向东快速而去。 这时队伍的尾端有人举着兵刃连续挥舞了三次,不远处的一栋房子的窗户内有人看见这一幕,很快就关闭了窗户。 苏扬、敬晖等人带着官兵捕役很快来到了东市,苏扬抓住一个巡逻的小吏让其带路,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孔记珠宝店。 “围起来!”随着苏扬一声零下,兵士和捕役们纷纷行动,整个孔记珠宝店转眼之间就被围得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周围的客商和店铺掌柜、杂役、博士、小厮们的注意力,人们渐渐围了过来看热闹,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使君,我带人进去抓人?”敬晖向苏扬拱手询问。 苏扬点头:“嗯,抓人之后把铺子封了!” “明白!” 敬晖带上一些捕役冲进店铺里,店铺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不久,敬晖带着捕役们抓了几个杂役和学徒走了出来,“使君,孔德让不在这里!不过这个学徒说孔德让今天还没有来店里,此时应该还在家中!” “那就去孔德让的家!”苏扬看向这个学徒,“你带路!” “是是是!” 孔德让是商人,商人是贱籍,按照大唐朝廷和地方官府的规定,商人只能住在长安县。 这孔德让的家在通化坊,是一栋不错的宅子,还有院子,看来其家中颇有些资财。 苏扬、敬晖带人在珠宝店学徒的引路下很快就赶到了孔德让的家。 “哎哎哎,尔等是作甚的?”孔德让府上一个家丁看见大批官兵来到门外竟然敢上前阻拦并大声询问。 “你吗的,找死!”苏扬大骂一声,一巴掌扇过去,又是一脚把这个拦路的家伙踢飞出去,带着人马直接冲进了孔德让家中。 随着苏扬和敬晖带着兵马和捕役们闯进来,孔宅内的家丁和婢女们惊慌得四处逃窜。 苏扬抓住一个家丁喝问:“孔德让在何处?” “在、在、在后院!”家丁吓得结结巴巴。 “跟我来!”苏扬向身后兵丁和捕役们大喝一声,大步流星向后院而去。 还没有进入后院,苏扬等人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惊恐的鬼叫声,很快就看见几个婢女惊慌失措的从后院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阿郎上吊了,阿郎死了!” 苏扬闻言脸色一变,他吗的,死了?他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速度,后面的敬晖等人听见这话也感觉不妙。 苏扬伸手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婢女,“别跑,孔德让在何处?带路!” 婢女看见苏扬长得凶恶,身后一大批人又气势汹汹,不得不带路。 在婢女的带路下,苏扬等人来到后院一间主卧门口,他抬脚跨进卧室就看见房梁上吊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这人戴着员外帽,身穿绸缎,舌头伸出来一截,脸色乌青,显然已经死去,但尸体还在轻微的摆动,看来死去的时间不长。 “快,把人放下来!”敬晖立即对兵士们招呼。 尸体被放下来之后抬到了内堂,内堂宽敞许多,方便查验尸体。 苏扬走到尸体身边蹲下伸手摸了摸死者的手,尸体还是热的,显然才刚死一会儿。“来迟一步啊!” 敬晖在旁边嘀咕:“真是奇了怪了,欧阳嵩才把孔德让供出来,这孔德让就上吊自行了断了?他难道有顺风耳不成?” 苏扬正查看尸体的颈部,起身道:“孔德让当然不可能有顺风耳,咱们的行动只怕被人监视了,所以这才造成了他的死亡,而且他也不是自己上吊自尽的!” “啊?不是自己上吊的?”包括敬晖在内,所有人都愣了。 “对,他不是自己上吊的,而是被人勒死之后吊上去的!” 苏扬指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说:“你们看这勒痕,如果是自己上吊,勒痕应该是往上延伸,但这勒痕有两条,一条比较浅,向上延伸,另一条是往颈后延伸,痕迹较深,死者明显是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凶手然后再把尸体挂上去的!” “敬晖,派人把孔宅的所有人都询问一遍,看看今天都有谁来过!” “诺!” 在敬晖的指挥下,询问事宜有条不紊的展开,孔宅内包括女主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捕役们一一问询。 孔德让的家眷被集中在一起问话,他有妻子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大的十二岁,小的八岁。 人们常说在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里的三妻四妾的意思是指男人可以拥有众多老婆,并非是真正可以娶三个合法妻子。 实际上历朝历代多数都只能允许男人有一个妻子,这是被法律保护的,拥有合法权益,而就算另外还有两个平妻也只是口头称呼,不被法律承认。 至于说四妾,并非所有人都能可以娶四个妾,娶妾是贵族、官员阶层的特权,平民老百姓就算家中富裕娶了妾,那也是不被法律承认的。 孔德让虽然有钱,但他是身份是商人,属于社会地位最低下的阶层,他若想娶妾,不一定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因为这样的妾室不被法律承认,比小三的身份都不如,生下来的子女也没有财产继承权,只要孔德让一死,妾室和她生下的子女随时都有可能被正室赶出家门,分文都得不到。 敬晖走过来向苏扬拱手禀报:“使君,孔德让的妻子廖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哭,看来应该是对孔德让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的两个孩子都还小,问不出什么!” 苏扬点点头,问道:“你在大理寺做官时间长,熟悉唐律,类似孔德让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判决?” 敬晖道:“秘册失窃设计朝廷机密,按唐律来算,孔德让是属于敌国细作,这种情况应该判绞刑,但他已死,人死罪消!” 苏扬考虑了一下,“能在东市开店铺的商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个孔德让背后一定有一个大人物,某想查一查他背后这个大人物是谁,你能查到吗?” 敬晖拱手:“既然他能在东市把店铺开下去并且开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事,那就说明有人向相关衙门打过招呼,只要有人打招呼,那么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下官认为应该是可以查到的!” “那行,你抽空去查查这个是谁!” “诺!” “另外,若是兵士们和捕役们例行询问都问完了,就把孔德让的卧室和书房搜一搜,看看能否找到什么可以的物件和线索!” 敬晖点头答应,当即召集兵士和捕役们对孔德让的书房和卧室进行搜查,兵士们和捕役们在这两个地方翻箱倒柜。 若是有人搜出财物,基本上都是不声不响的藏在了身上,谁搜到该谁得,这些都是不成为的默契和规矩,谁也别嫉妒谁。 没过多久,一个捕役拿着一个册子走过来禀报:“使君、司直,我等在书房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暗格,在暗格中搜出了这个!” 苏扬接过翻开一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竟然是一个秘密账本! 第218章 顺藤摸瓜 苏扬把秘册账本看完,他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深吸一口气之后不动声色把账本塞进怀中,随后对众人挥了挥手:“收队!” 兵士们和捕役们迅速集合,列队返回大理寺。 下午申时,彭九斤来大理寺向苏扬报告跟踪监视袁老六的情况。 “今天上午,我跟着彭老六去了一趟位于怀远坊的黑市,看上去这老家伙像是去买东西,但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卖,中途与许多黑市商人进行过交谈,我猜他肯定是去与某人接头的,因此把所有与他进行过交谈的黑市商人都记了下来!” 苏扬听完说:“很好,你给我好好查查这些黑市商人的底细,倘若只是纯粹的黑市商人就算了,咱们不要没事找事,但如果真查出来某人背景不干净,要立刻报告!” “明白!”彭九斤抱拳答应,又想起一事,“还有一事,今天我跟踪袁老六的时候发现这老东西又去了将作监周围瞎转悠,而且这两天将作监有很多人议论说秘册虽然被贼人盗走,但贼人如果没有配套的图纸画轴也是白搭,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传得很邪乎!” 苏扬听完会心一笑,这事就是他让将作大匠曹崇仁安排的,看看是否有大鱼上钩。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不久就快到下值时间,苏扬抱着刀在大堂内走来走去,他在考虑要不要提审赵道生,这个决定让他很难做,他倒不是怕得罪太子李贤,而是担心赵道生胡乱咬人。 现在他希望霍撼山能尽快把侯安忠抓回来,希望这一切都是侯安忠做的,只要证明赵道生与此案无关,他就能不被卷入朝廷两股势力的争斗之中,但如果赵道生真的参与了这件案子,他就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他是这件案子的最高负责人,他如何处理这件案子直接决定了他的立场! 秦大石走过来,抱拳道:“校尉!” 苏扬停下来扭头一看,“大石啊,到下值时间了吧,你怎么还没走?” 秦大石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校尉,你看众人为了这件案子都日以继夜的,我也不好偷懒搞特殊,要不然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我呢,我毕竟是校尉带过来的,我若偷懒,你脸上也无关,所以我想还是留下来!” 苏扬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你主动要求与其他人一样那就留下,去找敬晖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诺!我让敬司直把我安排你房间的旁边!”秦大石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吃过晚饭之后,苏扬在房间里研究了一下案情,敬晖、秦大石也在一旁参与讨论。 “所以,现在问题是霍撼山能否把侯安忠抓回来很关键,只要抓回侯安忠,撬开他的嘴,那么这件案子就有了很大的进展!” 秦大石问:“校尉,赵道生已经被抓来好几天了,您分别提审了郭实、欧阳嵩、黎仕宏、贾大胜和其他涉案人员,唯独没有提审赵道生,这是为何?难道您忌惮他是太子的人?” 苏扬摇头:“那倒不是,不管他是谁的人,只要他真参与了这件案子,我一定会让他伏法!我现在不想提审他是因为有些问题还没有想清楚,这个赵道生的身份显露得似乎太快太顺利了一些,如果他是这件案子当中的重要任务,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查到他身上才对!” 敬晖皱着眉头说:“黎仕宏会不会是故意栽赃赵道生?想把我们的视线引到太子身上,让我们与太子斗法,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应该不会!” 苏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他很快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当时在那青楼内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只要派人去一查就知道真假! 秦大石抱拳说:“校尉,某认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应该立刻提审赵道生!” “哦?”苏扬一愣,“说说你的想法!” “好!赵道生进入我们的视线之内是因为黎仕宏交代出来的,你刚才也说了,黎仕宏不太可能故意陷害赵道生、甚至太子,那么这个问题就只有三种可能:第一,太子是幕后之人;第二;赵道生名义上是太子的人,实际上暗地里却为另外的人效力;第三,赵道生实际上替某人效力,他是被某人故意安排进入我们的视线,引得校尉提审他,然后他再供出是太子指使,以此陷害太子!”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校尉就更应该提审赵道生,虽然他是太子,但他的行为已经危害到了大唐江山社稷的稳定!”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校尉也要立即提审他,迅速查清真相,一来追回失窃的秘册,二来可以让太子撇清干系!” “若是第三种可能性,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给太子制造麻烦,引来皇帝、皇后猜忌太子,但是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国之储君,难道赵道生仅仅只凭一张嘴就能诬陷太子?” 苏扬抱着胳膊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秦大石说的这些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有他的考虑,太子虽然是太子,但也是对皇帝的皇位最有威胁的人,目前也是与皇后争夺权力的最大对手,目前这娘俩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武媚娘只怕早就希望有一个借口可以名正言顺的对太子下手,就算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被她利用起来,更何况如果有人主动告发的话,那等于是把刀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件事情我自有考虑,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房歇息吧!”苏扬挥了挥手。 敬晖和秦大石都拱手抱拳退去。 苏扬已经想清楚了,赵道生这事似乎有猫腻,他决定故意不提审赵道生,如果赵道生是某人安排进入他视线之内的人,那么他一直不提审赵道生,幕后之人达不到目的肯定会着急,那么必定会安排进一步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幕后之人就会慢慢浮出水面,到时候他就能搞清楚对方的意图。 他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对方如果想把他当做棋子摆弄,那他就进行凶残的反击! 夜半,鸡鸣。 苏扬的房间传出一阵阵响亮的鼾声。 一个黑影悄悄出现在窗前,黑影左右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管伸进窗户内,嘴含着另一端用力一吹,一股迷烟被吹进了房间内。 没过多久,房间内的鼾声停止了,黑影走到房门口掏出匕首插入门缝之中轻轻撬动,很快把木栓撬落,用手一推,房门被轻轻推开,黑影闪身进入,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着已经昏迷的苏扬伸手推了推。 苏扬毫无动静,如同死猪一般。 黑影立即上下齐手在苏扬身上摸索,很快从苏扬怀中搜出了那本秘密账册,他凑到油灯下翻开粗略的看了一下,眼神中闪现出莫名的光芒,把账册一合,塞入自己怀中转身就走。 房门被轻轻掩上,只留了一条门缝。 待脚步声远去,刚才还昏迷的苏扬突然睁开了眼睛,迅速翻身而起并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做出人侧睡的假象,然后抓起挂在墙壁上的战刀就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并掩上,跟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扬一路跟在不紧不慢的跟在黑影身后,却发现这人居然进了顺义门守卫的旁边的营房,这营房是顺义门守卫们当值期间休息治所,日夜都有人。 苏扬迅速也靠近营房,城守卫门不备贴在营房门旁边偷听。 只过了很短的时间,苏扬就听到了脚步声,他立即闪身躲在附近黑暗之处隐藏,黑影打开门迅速向返回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墙角处露出苏扬半张脸,苏扬没有跟上去,他在等!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个兵士怀中抱着一捆绳索走了出来,这人左右观察,鬼鬼祟祟的向通向城楼的石梯快步走去。 看着那兵士已经上了城楼,苏扬从墙角走了出来,他把战刀背在背后,后退几步,然后迅速发力开始向城墙飞奔而去。 他如一道利箭冲到城墙脚下时猛的一提气,双脚以极快的速度连续踩着城墙壁,手脚并用,一口气登上了城头。 他蹲在城头上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四周黑漆漆的,但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忙碌,正是那个兵士。 不久那兵士就扯着一根绳索把自己放下城墙去,苏扬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兵士下城墙的位置,他发现一个墙垛上绑着绳索,绳索悬在城墙外拉得笔直,看来那兵士还在下降过程中。 待绳索松弛,苏扬就知道那兵士已经下了城墙,他目光向下看去,一个黑影正穿过大街向布政坊而去,他想也没想就飞身而下紧紧吊在那兵士身后。 不久,那兵士钻进了布政坊外的一间武侯铺,这个情况让苏扬颇感意外且愤怒,这帮人竟然连武侯铺都渗透进去了,只怕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长安城内各个角落。 那兵士很快从武侯铺出来顺着原路返回,而苏扬则翻过坊墙进了布政坊,绕到武侯铺的后门附近,很快就看见后门被打开,武侯铺长王承贵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离开。 苏扬的记性很好,他虽然只干了两个多月的左街使,但却把辖区内每个武侯铺长都记得,尽管时隔两年,他依然还认得出王承贵。 “好家伙,隐藏得还挺深的,小爷我倒要看看你背后的人是谁!” 第219章 摸到一条大鱼 武侯铺长王承贵专挑光线暗淡之处行走,有时走到拐角处躲在墙边等候一会儿,查看是否有人跟踪,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踪之后才继续走。 “看来这人通晓一些反跟踪术,今天跟着他的人若不是我,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已被他发现!”苏扬心中计较一番,再次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王承贵来到了一座道观围墙下,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退几步再加速冲向围墙,左右脚连续在墙壁上点了两下,身体腾空一截,双手往上一抓一拉,整个人就翻身进了道观内。 苏扬出现在围墙下,他记得这道观好像叫三仙观,供奉的是福禄寿三仙,这本是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小道观,修建起来还不到十年。 这小道观虽不出名,但这道观里面却住着一个以剑术而闻名长安城的道士许宣平,徐道长的剑术之所以闻名长安城是因为一个“猛”字,使出来有一往无前,有来无回的气势。 最近这些年,长安城有不少游侠、世家习武的少年、甚至还有军中将校找许宣平挑战,但无不被其击败。 但许宣平不轻易与人比剑,三年前若有人要挑战,必先拿一百贯请其下场,无论输赢,这钱都归许宣平所有,随着许宣平的名气越来越大,“出场费”也越来越高,现在都已经涨到三百贯了。 苏扬抬头看了一眼道观围墙,脚下发力,身体“嗖”的一下就蹿到了围墙上,他轻身跳了下去。 没有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旁边,超常的感知瞬间放开,房内两个人出现在他的感应之内。 王承贵来得快也去得快,只与房内之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去,房内的道士把他送出道观。 那道士正是许宣平,他看着王承贵走远,转身把道观门带上,转身就急匆匆向另外的方向而去。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苏扬蹲在围墙上看着许宣平远去的背影,略作思索后跳下来跟了上去。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苏扬就跟着道士许宣平来到了一座大宅子的侧门。 他吃惊的看着许宣平从侧门进了大宅子,“这好像是中书侍郎薛元超的府邸啊,嘶——难道这案子的背后主谋是薛元超?” 自从原中书令李敬玄被贬去外地为官,现在中书省的首官中书令一职空缺,按规制中书省有两名中书令的编制,但现在一个都没有,因此实际上在中书省掌权的就是中书侍郎,而现在两名侍郎就是薛元超和崔知温,薛元超又比崔知温的资历老,当任中书侍郎的时间长,因此权柄要重得多,可以说此时整个中书省都以薛元超马首是瞻,崔知温只是一个陪衬。 “先是侯安忠拿着高智周的名刺去找郭实给自己办假告身,高智周在这件案子中担任什么角色?没想到这次又跟着内鬼顺藤摸瓜摸到了薛元超,这世界到底怎么啦?接连牵扯出两名宰相?” 现在苏扬感觉这案子就是一个超级大炸弹,如果不是有着钦差的身份,他只怕早就被高智周碾死了,更何况又拔出来一个薛元超,他心里哇凉哇凉的,甚至察觉到自己的心肝儿都有些颤抖了。 踌躇犹豫了一会儿,苏扬还是硬着头皮蹿进了薛府之中。 内堂,许宣平平心静气的站着一动不动,只听见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时他才抬起眼皮看过去,正是薛元超穿着亵衣走过来。 “贫道见过薛相,深夜前来打扰相爷了!” 薛元超摆摆手,打着哈欠一脸睡意地问:“许道长这么晚了还来见老夫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知发生了何事?” 许宣平从大袖中拿出一个册子递上去,“此乃我等安插在苏扬身边的人传出来的,您看看!” 薛元超接过册子翻开看了起来,随即脸色一变,他匆匆翻看完毕,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再睁开眼睛后对许宣平说:“好,此事老夫知道了!只是这东西被取走,你们安插的那人的身份岂不有暴露的危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旦被苏扬派人把这秘密账本上记录的三个人查出来是高相的人,到时候他只要把人一抓,又有这账本作为证据,再以严刑撬开那三人的嘴,高相就完了!” “行,此事老夫知道了!” “那贫道告辞!” 此时窗外墙壁边正站着一个人,不是苏扬是谁?他都没有用眼睛看屋内的情形,只用感知就察觉到两人在屋内的一举一动。 许宣平走后,薛元超把账本烧掉了,看着账本烧成了灰烬,他喊了一声,管家快步走进屋内,“阿郎有何吩咐?” “你附耳过来,你这样,明天一早······” 管家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我明早亲自去见高相!” 薛元超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却被窗户外的苏扬一字不漏的听得清清楚楚,他原本不知道秘密账本上涉及到的三个人是谁,要派人查一查才能知道,但刚才他从薛元超、许宣平和管家三人的话语中得知了账本上三个人与高智周的关系。 苏扬悄悄退走,半个时辰之后,他却出现在薛仁贵的府邸之中。 在一间房门外,苏扬轻声叫道:“薛世兄、薛世兄!” 房内一人猛的坐起,沉声喝问:“谁?” “我!” 薛讷根本听不出是谁,他看着同样坐起的妻子,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起床抓起挂在墙壁上战刀就走到房门口打开了门,“说!” “薛世兄,是我,苏扬!” 薛讷走出房间带上房门,走近一看接着一丝光线才确认是苏扬,他本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吐槽:“我说你小子三更半夜不在自己家睡觉,潜入我家里来作甚?来就来吧,你还不走正门,你小子到底要作甚?” “呵呵,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小弟知道这么做实在唐突了一些,只是事情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薛世兄见谅!” 薛讷把刀插回刀鞘,没好气的说:“说吧,到底何事?” “来,薛世兄借一步说话!”苏扬拉着薛讷走到一偏僻之处才说出了来意。 薛讷听完炸毛了:“我说你小子疯了吗?你让某去抓宰相家的人,我薛讷还没活够呢,不想陪你这么作死!” “哎哎哎,薛世兄别这样,我又没让你明目张胆的去抓他们三个,这三个人牵涉到我目前正在办的秘册失窃案,我怀疑这背后的主谋很有可能是高智周,明天一早他们可能就会被高智周安排出城离开长安,你让城门守卫把他们拦下来,理由可以随便找,然后把这人三人秘密关押起来!” 薛讷道:“这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干,你是名正言顺的查案,抓这三个人还需要找我去干?” 苏扬无奈,“我身边人手不足,得力可靠之人不是重伤就是被派出去了,身边又有内鬼,这事只能找不相干的人去做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你就专找我干这些脏事!”薛讷很是不满,但还是答应下来:“行吧,这事我来办,不过我觉得在城门口抓人不太妥当,太早了一些,出城之后再动手可以确保不被高智周的人发现!” “薛世兄思虑周全,小弟佩服!如此就拜托了,小弟还有事,告辞告辞!” 大理寺狱。 过道的铁门被打开了,一声大吼传向所有牢房:“倒夜香了!” 囚犯们闻声纷纷醒来,起身提着夜香桶走到牢房门放下,又转身躺回去继续睡觉。 一个问事用钥匙打开第一间牢房门,一个禁卫提着灯笼照明,夜香工提着一个大木桶放下,走进牢房提着夜香桶出来倒进大粪桶里,后面还有一个禁卫手握刀柄警戒,四个人都用面巾蒙着口鼻,只因这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夜香工每天都来收夜香,问事和禁卒们不紧不慢的打开每一间牢门让夜香工收走夜香,再把牢门锁上。 又一间牢房门被打开了,夜香工走进来提走了夜香桶倒掉之后再放回原处,待问事再把牢房们锁上,贺思齐立即起身走到牢房门旁边。 对面的夜香被收走之后,问事和禁卫们都继续向前走,贺思齐立即掏出钥匙双手伸出窗户外以一块的速度悄声无息的打开了门锁。 牢房门悄声无息的再次被打开,贺思齐迅速钻出来加快两步上前一手捂住最后一个禁卫的口鼻,一手用力一扭动,禁卫瞬间死去,被贺思齐拖进了牢房内。 不过片刻工夫,贺思齐身穿禁卫甲胄,带着头盔,脸上捂着湿巾,走了出来,反手轻轻锁上了牢门,前面几个人毫无察觉。 不久,夜香工赶着骡车载着满满一车夜香来到了监狱大门处,还没走近,臭味熏天,守卫们纷纷捂着口鼻,队正摆摆手:“打开门,让他快走!” 骡车载着满车的夜香走了一段路,一个脑袋从粪桶中冒了出来,贺思齐在夜香工毫无察觉之下,悄悄爬出来跳下骡车悄然而去。 第220章 迷惑内奸 大理寺。 大清早,宿舍里传来一声暴怒:“谁?究竟是谁?” 这一声大吼被所有还在睡梦中的官吏、兵士和捕役们惊醒了,所有人都纷纷爬起来穿上衣裳往声音传出的方向飞奔。 没过多大功夫,几乎所有残余秘册失窃案调查的官吏、兵士和捕役们都赶到了,众人看到苏扬站在自己房门前提着刀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提着刀来回走动,随时都可能要砍人的架势。 敬晖小心翼翼上前问:“使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扬喘着粗气,“昨夜有人在某房里放了迷香,闯入进来盗走了一份重要的证物!”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里可是大理寺啊,竟敢有人夜里潜入这里盗走重要物证? 众人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敬晖就沉声道:“内鬼!咱们中间一定有内鬼!” 这个结论被敬晖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感觉背后有一股寒意升起,太吓人了,内鬼竟然潜入苏扬的房间盗走证物,岂不是说内鬼随便就能取任何人的首级? 就在众人正是议论激烈之时,敬晖问苏扬:“使君,不知失窃的是何证物?” 苏扬脸上如同挂了一层霜,冷得吓人,其他人看了都忍不住打一个寒颤,“昨天从孔德让的书房里暗格里搜出了一本秘密账册,这上面记载了他每个月向某人上交的财物,上面提到过三个人名,他们背后的人应该就是孔德让的靠山!” 竟然有这种玩意?账册失窃可就太可惜了,有了账册,只要再抓住那三个人,这件案子十有八就能结案了吧?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咦,使君房间的两侧几个房间怎么都关着?” 敬晖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对啊,这边房间不是住着秦大石吗?他人呢?” 有人说:“没见他呀!” “莫不是还在屋里?” 苏扬带着疑惑的神色快步走到秦大石的房间门口,伸手用力推了推,没推动,房门从里面栓上了! “嘭嘭嘭!”苏扬大力敲门,“大石、大石?” 有一个兵士走到窗户前顺着缝隙看进去,立即叫道:“使君,人还在床上躺着!” “大石、大石······” 随着苏扬一连叫了十几声,连带着不停的大力捶门,房内的秦大石才醒过来,他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起床打开房门一看,见门外站着许多人,顿时有些发懵。 苏扬推开他走进房内,他抽动鼻子嗅了嗅,屋内也有一股迷香残留气味,他转过身来看着秦大石问:“大石,昨夜你一直在屋内没出去过?” “······没啊,出去作甚?”秦大石还是一脸的迷糊。 “没上过茅厕?” “没啊,我自躺下睡着就没起过,也不知道怎的,昨天这一觉睡得也太沉了!” 这时敬晖从外面走进来对苏扬抱拳说:“使君,住在你右边房的刘评事也睡到刚才才被我们叫醒,看来只怕他的房间也被人下了迷香!” “迷、迷香?”秦大石闻言失声惊叫,“有人在我们房间里下了迷香?这是咋回事?” 敬晖当即把有人潜入苏扬房间内盗走了重要证物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大石怒了:“这还得了,一定是我们内部有细作!” 细作,唐朝时已经有这个叫法,就是指间谍,在春秋时期被称为间。 “校尉,某觉得要立即清查细作,细作不除,我等一举一动就在对手的监视之下,如此步步都会落入下风,此前孔德让之死就是前车之鉴,如今又出了重要证物被细作盗走这事,调查细作之事刻不容缓!” 立即有人附和:“不错,连续两次泄密,让我等疲于奔命,所作一切都做了徒劳,若不找出细作,接下来再怎么干也是白干!” “是啊,必须要查出细作是谁!若是让某知道,某一定弄死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敬晖却拱手说:“使君,连续出了这两件事情让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更有人担心自己被怀疑是细作,下官以为此时不宜大张旗鼓的清查细作,还是应当以追查线索为主!今后我等尽量做好防止泄密事宜,制定一些相应的规矩防止有人走漏消息!” 苏扬点了点头,他思索了一下对众人说:“敬司直言之有理,这样吧,某在这里定下几条规矩,包括某在内,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第一,不管是否有行动,任何人都不得单独外出;第二,办案期间,任何人都不准请假,即使有家眷前来探望,也不许见面;第三,有行动时任何人都不许单独行动,即便是上个茅厕也得有人陪同!” “某知道这些规矩的确是苛刻了一些,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这样做不足以保证案件机密不被泄露出去!” 很多人心里虽然颇为不满这些不合情理的规定,但也知道没有办法反对,不满也得服从。 就在这时一个监狱小吏急匆匆气喘吁吁跑过来,对苏扬行礼后急切的说:“使君,嫌犯贺思齐跑了!” “啊?”这个消息刚一说出来,在场上百号人集体一片哗然! 苏扬的脸色再次黑了,“怎么回事?贺思齐怎么就跑了?大理寺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他是怎么跑的?” 小吏急得快要哭了,“使君,卑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啊,方才狱吏去给所有人放饭菜,等他们吃完了就去收拾碗筷,走到贺思齐的牢房时饭菜都没动,狱吏就拍门叫喊问怎么不吃饭,谁知房内的贺思齐半响没动静,狱吏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叫来问事和禁卒们打开牢门进去一看,原来躺在牢房内的人不是贺思齐,而是昨夜一个当值的禁卒,他的铠甲、头盔都被扒了,兵器也不见了,很显然是贺思齐伪装成他混出了监狱!” “走,去看看!” 苏扬等他刚说完拔腿就走,脚步快得其他人都快要跟不上。 在场一百多号人都互相看了看,一个个面色凝重,知道这下真的出大事了,前天夜里才出现了有人潜入监狱意欲行刺嫌犯,现在又出现了嫌犯越狱事件,性质极其严重! 大家都没有出声,纷纷跟着苏扬快步向监狱方向走去。 等苏扬、敬晖等人赶到大理寺狱时,大理寺卿、少卿、以及好几个寺正、寺丞都早就到了,敢情他们是最晚知道的。 监狱内外岗哨林立,简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此前更加森严。 走到过道里,苏扬就听见了大理寺卿韦兆恭暴跳如雷的声音,昨夜当值的狱丞当场被拿下,至于其他人,估计只怕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苏扬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火上浇油了,韦兆恭及其他几个官员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这个时候如果再说些难听的话,难保韦兆恭不当场抹脖子。 作为大理寺卿,韦兆恭现在烦恼的可不仅仅只是自己丢了面子,接下来消息传出去之后肯定会有朝臣弹劾他尸位素餐,连个监狱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他要面对的是政敌们的弹劾和皇帝的责问及不信任。 “寺卿,苏使君来了!”旁边一个寺丞小声对韦兆恭说。 韦兆恭闻言扭头就看见苏扬及参与秘册失窃案的大部分官吏、兵士和捕役们走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把整条监牢的过道都占满了。 “韦寺卿!”苏扬向韦兆恭抱了抱拳。 韦兆恭作揖回礼,“哎,老夫实在是羞愧难当啊,监狱里接连两次发生事故,老夫的脸都丢尽了,这两件事情都是老夫的责任,老夫会上书向陛下请罪,还请苏使君多多包涵,毕竟出了这种事情对苏使君侦办的安案子来了不少麻烦”。 “事情已经发生了,韦寺卿再自责也是于事无补,以我之见,还不如痛定思痛,召集众官吏们集思广益商量一下制定更为严密的举措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当然这事不急,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明贺思齐到底是如何逃出去的!” 韦兆恭点头:“对对对,是要好好查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苏扬瞟了监牢内的尸体一眼,目光扫过时却发现牢门上的锁是自然打开的,他走过去拿起锁头看了看,扭头问:“发现尸体时这锁是开着的,还是锁着的?” 一个问事站出来回答:“是锁着的,放犯的狱吏发现牢房里的人不对劲时就把卑职等叫了过来,是卑职用钥匙打开的!” 苏扬又问:“你们最后看见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是何时?” “寅时正!” 苏扬一愣,“为何记得那么清楚?” “回使君,因为那时我们三个正带着夜香工来牢房里收夜香,每天都寅时收夜香!死者是负责警戒的,我负责开关牢房门,另一个禁卒负责提灯笼照明,死者走在最后面,我想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贺思齐拖进牢房里杀死然后伪装死者的!” 苏扬面带疑惑的问:“这就奇怪了,你不是负责开关牢门的吗?贺思齐为何能出来把死者杀死之后拖进牢房里,然后自己伪装成死者?” 第221章 敌人步步紧逼 面对苏扬的问题,问事摇头:“卑职也不清楚,但卑职确定每一间牢房都是收了夜香之后上了锁的!” 苏扬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贺思齐手里有牢房门的钥匙,或者说他能够使用简单的工具开锁!对了,你们都在一起收夜香应该不少时间吧,你怎么没认出来他是假冒的?” 问事哭丧着脸说:“只因收夜香时气味太难闻,我等又都蒙着口鼻,这监狱里夜晚光线比其他地方更暗淡,哪里认得出来?” 苏扬抱着刀来回踱着步,边走边整理着思路,“就算贺思齐跟着你们几个走出了这一栋牢房区,那他又是如何通过监狱大门的?就算他像前夜那个刺客一样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可自从那事之后,监狱内外又加强了守卫和巡逻,他难道有飞天或遁地的本事?” “这······”问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大理寺卿韦兆恭和其他官员们也都是疑惑不解,这贺思齐到底是怎么逃出如此戒备森严的监狱的? 苏扬又问了一个问题:“禁卫们是何时下值?” “是辰时正!”一个狱吏回答道。 “你们是在何事发现尸体的?” “辰时初,最多不超过辰时一刻,因为给犯人们发放食物都是到了辰时初就开始,这是有规定的!” 苏扬看着韦兆恭问:“某倒是想问问,贺思齐能否若无其事的、大摇大摆的走出监狱大门?” 韦兆恭想也没想就断然否认:“绝无可能,看守监狱大门的都是在这里干了至少五年的禁卒,而且他们每个人的记忆力都很好,这监狱里所有官吏他们没有不认识的,一个陌生面孔想要就这么走出去除非他们眼睛都瞎了!” “而且自从两年前发生了吐蕃细作越狱逃走事件之后,监狱就加强了进出检查力度,没有人可以蒙面走出监狱大门!” “那就奇怪了!”苏扬嘀咕着,他不定的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踱步回头问:“昨夜是否有人出去过?我说的任何事情、任何人!” 刚才那个问事摇头说:“夜间不到下值时间,就算当值的狱丞也不能出去,大门守卫们也不会放行,这是铁律!” 苏扬也没有话再问了,这个问题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既没有人出去过,贺思齐也不可能飞檐走壁逃走,他是如何离开监狱的这个问题已经无解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苏扬迈步走进牢房打算检查一下尸体。 这时有人出声了:“不对,有人进来过,也出去过?” “谁?”大理寺卿韦兆恭几乎是用吼的问出声来。 刚才说话的禁兵小声说:“是、是夜香工!” 苏扬停下来了,他扭头看过来,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这个问题已经清楚了,贺思齐一定是藏在了夜香桶里被夜香工赶着骡车拉出了监狱!” 韦兆恭立即大吼:“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带人去抓夜香工!” 一个司直立即抱拳:“卑职去!”说完就向过道尽头飞奔而去。 在韦兆恭、苏扬一干人等正在分析贺思齐是如何逃走的时候,隔着这牢房不远的另外一间牢房里,赵道生正站在牢门后静静的听着。 这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影子从门上小窗划过,伴随着一个纸团飞了进来。 赵道生看见纸团落在地上,他立即把脑袋凑到门上小窗上向外看,却只看见一个背影,背影也只在他的视线里停留了半秒。 他过去弯腰捡起纸团,退到墙边打开了纸团,只见纸团上写着两个字:“自首” 什么意思?赵道生琢磨了一下,他把纸张捏成团塞进了嘴里,嚼着嚼着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那边似乎结束了,大量的脚步声传过来,越来越近,赵道生突然明白了纸条上自首两个字的意思,他立即走到牢门边抓住门上小窗的铁条大叫:“有没有人啊,有人吗?某受不了了,某自首、某坦白,你们想知道什么,某全说!” 韦兆恭停了下来,其他官吏只好都停下,有人看见韦兆恭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牢房后立即说:“这里关押的是右春坊司仪郎赵道生!” 韦兆恭不由看向苏扬,其他官吏、兵丁、捕役们同样都看向苏扬。 苏扬心说果然有猫腻,他故意拖着不提审赵道生也是想看看赵道生背后到底是否有人主使,更是想看看这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背后主使者竟然让赵道生囔囔着要主动交代问题。 “这样看来这大理寺狱简直就是一个四面漏风的破烂玩意,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插上一手!肯定是有人给赵道生传达了什么指令,否则赵道生怎么不早些囔囔着自首?” 苏扬面无表情的走到牢房门前看了看门上小窗内的赵道生,这小子竟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他指着牢门:“打开!” 掌管钥匙的问事立即上前打开了牢门,苏扬面对赵道生,“怎么想着要自首坦白了?这牢房住着不舒适么?” “这里到处都是老鼠、虱子,又潮湿、阴暗,我身上都被虫子咬坏了,谁愿意待在这种鬼地方?谁爱待谁待去,反正某是不想待了!” 苏扬道:“本官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敞亮舒适的牢房,保证没有虱子和老鼠,还有书看,每顿都有酒有肉,如何?” “不行,我必须要自首!” 苏扬冷着脸:“为何?” 赵道生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因为我憋不住了,再憋下去我会疯的,我必须要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才能舒坦一些,我要自首、要坦白,不行吗?” 果然如此! 苏扬脸上显露出冷笑,“当然可以,本官欢迎疑犯自首坦白!来人,把赵道生押去大堂,做好准备,本官要升堂审案!” “诺!”几个捕役走了进去。 韦兆恭忍不住笑了出来,“嘿,今儿真是奇了怪了,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犯人在审都没审的情形之下主动要自首坦白的!苏使君,不介意老夫一同去看稀奇吧?” 苏扬顿了一下,笑道:“韦公既然感兴趣,那就一同前往吧,请!” 一行人来到大堂时,相关官吏都已经安排妥当,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站在两侧,赵道生已经被押在候审室内等待。 苏扬走到审案台上坐下,韦兆恭在台下右首跪坐在一张软垫上,身前放着一张矮几,其上放着茶水和点心。 左边是两张矮几,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其后分别跪坐着一个书吏,他们的职责是记录犯人口供。 “啪!”苏扬一拍惊堂木,“升堂,带人犯赵道生!” “威武——”衙役们一边齐声大吼,一边用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带人犯赵道生!” 两个衙役押着赵道生走了进来,赵道生的官服官帽都被扒了,被两个衙役按在地上跪下,赵道生还待挣扎,却见堂上苏扬大喝:“赵道生,你既愿意主动自首、坦白,那就给本官老实点,跪着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事情!” 赵道生听了这话也不挣扎了,连忙说:“是是是,我说!不知使君想让我从哪儿说起?” 苏扬道:“就从你是如何联合侯安忠灌醉黎仕宏,复制了他身上的钥匙说起!” “那行,事情是这样的······” 赵道生神态自若、口齿清晰、事无巨细的把当时在青楼与侯安忠一起演戏灌醉黎仕宏之后取了钥匙进行复制的过程说了出来。 问口供是审案过程中的第一道程序,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程序,而且主审官的最终判决也是建立在犯人的口供之上的! 等赵道生说完,苏扬眉头不由自主的挑了挑,他心中冷笑不停,又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秘册失窃案发生之后,赵道生被被抓的品级和身份地位最高的官员,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亲信。 当苏扬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之时,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赵道生却一副害怕的模样,“我、我不敢说,我担心我说了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扬厉声喝道:“大胆,方才是你说要自首、要坦白了,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又找理由搪塞,你敢戏弄本官,是欺本官不敢对你用刑吗?来人······” 赵道生看见几个衙役提着水火棍向他走过来,立即叫道:“慢来慢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苏扬对衙役们摆了摆手,对赵道生大喝:“说!” “好,我说,指使我的人是——太子!” “哇——” “什么?是太子?” “不可能吧?” “这赵道生绝对是疯了!” “其实······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堂下和堂外已经炸成了一锅粥,绝大部分人认为不可能是太子,而赵道生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另有原因,这些人都担心这件案子牵连太子。 还有一小部分认为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太子指使的,毕竟赵道生是太子的亲信,赵道生干这事,太子的嫌疑非常之大,否则他怎么敢背着太子干这种要杀头的大罪? “啪!”苏扬一拍惊堂木,一声正气大喝:“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第222章 这才是真正的审案! 喧闹声、议论声停了下来。 苏扬盯着赵道生,“赵道生,你说是太子指使你这么干的,那么本官问你,你复制黎仕宏的钥匙之后交给谁了?” 赵道生眼珠子一转,“当然是交给太子了!” “去偷盗秘册的是谁?” “这······我只管复制钥匙,至于太子派谁去偷盗秘册我怎知晓?” “盗走的秘册现在何处?” 赵道生眼珠子又转了转,“当然在太子的手里!” “你怎知道秘册在太子手里?” “······我亲眼看见了!” 苏扬一愣,“亲眼看见了?有几册?” 赵道生被问住了,额头上开始冒出了汗珠,他眼珠子转个不停,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秘册失窃一案是机密,具体丢失了几册乃是机密,赵道生不是具体执行人,哪里会知道? “说!”苏扬大喝一声! 赵道生慌乱之下,只得胡乱说:“五、五册” “五册?简直是胡乱瞎猜!哼,方才本官问的这些问题,你每次回答都是眼珠子乱转、眼神闪烁、气息急促不顺,回答不出来时面红耳赤、理屈词穷!” “之前你自述事情的经过时却极为流畅,口齿清晰、面不改色、中间都不带停顿的,可以看出这些话都是你之前早就背诵下来了!” “综合以上你种种表现,说明你说的全都是假的,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还不从实招来!” 赵道生摆出一副颇感冤枉的表情,“使君,我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假话,还请使君明察!” “哼,本官当然要明察!”苏扬一脸正气,“本官再问你,你既然说亲眼看见秘册在太子手里,那本官问你,秘册是谁交给太子的?” 赵道生本想说不知道,但一想这么说似乎不妥,马上脑筋一转,立即说:“是张大安交给太子的!” 张大安是太子左庶子,这个官职本身就是为太子服务的,但他本人的确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且他还是当朝宰相。 苏扬看赵道生这架势是要把太子连同他的得力臂膀都要连根拔起,他立即问:“被盗走的都是什么秘册?” 赵道生又哑火了,他马上就说:“这我如何知道?” 苏扬立刻质问:“不知道?方才你不是说你亲眼看见了吗?亲眼看见了如何会不知道?那谁,书吏,方才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其中一个做口供记录的书吏站起来说:“是的?使君!方才疑犯赵道生的确亲口说过他亲眼看见秘册在太子手里!” 苏扬断定赵道生绝不会知道这种细节问题?因为负责谋划的人绝对不会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手下每一个人。 苏扬立即看着赵道生喝问:“快说!” 赵道生一副委屈的模样:“使君,我真的不知道啊!” “嘿?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你刚才说亲眼看见秘册在太子处是说谎喽?说是张相把秘册交给太子也是假的喽?太子指使你去偷盗黎仕宏的钥匙进行复制也是假的喽?” “真的?这绝对是真的!我可以指天发誓绝对是真的!”赵道生立即举起手大脚。 “啪”的一声,苏扬一拍惊堂木?指着赵道生大怒:“混账!理屈词穷了还敢狡辩?太子乃国之储君、张相乃国之柱石,你身为太子家臣?不思维护报恩?反而背主忘义,又信口雌黄、无凭无据胡乱诬陷太子和当朝宰相!左右,讯囚杖伺候,先打二十杖!” 讯囚杖与左右衙役手里拿的水火棍不同?水火棍又称杀威棒?被左右衙役拿在手里作为仪仗,起着威慑的作用,显示官府的威严。 讯囚杖是执行杖刑的一种刑具,唐律中规定:杖都要削去结疤,长三尺五寸?杖刑有三种长度相同、粗细不同的刑具,分别为:其一是讯囚杖?大头直径三分二厘,小头直径二分二厘;其二是常行杖?大头直径二分七厘,小头直径一分七厘;其三是笞杖?大头直径二分?小头直径一分五厘。 唐律还规定?执行杖刑只能打背、臀、腿,若是执行者使用的刑具与主审官的命令不相符,就要受到三十笞杖的惩罚。 对受审的犯人第一次就使用讯囚杖,可见主审官有多愤怒,大堂内外所有人看向苏扬的目光中都带着敬畏。 作为大理寺卿的韦兆恭没有出声,经过刚才的审问,他也看出来这赵道生绝对有问题,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或者是本身对太子怀恨在心,故意诬陷太子。 不仅韦兆恭,大堂内外其他官吏、兵丁和捕役们都发现今天的苏扬在审案方面似乎变成了一个老手,而且问的问题都问在了关键上,问得赵道生时而理屈词穷;时而面红耳赤;时而气息不畅;时而目光躲闪;时而耳力失常,听不清问题。 仅仅几天的时间,苏扬就从一个升堂审案的小白变成了一个极为精通审案程序和手段的老手,要知道前几天他在审问黎仕宏、贾大胜、郭实和欧阳嵩的时候都还是一个什么程序都不懂的人! 其实这几天只要一有空,苏扬就一直翻看与审案有关的书籍和卷宗档案,其实唐朝官员审案的程序和手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主要程序有三,首先就是录口供,很多问题都是围绕口供展开的。 其次是五听,主审官在审问时要对囚犯进行察言观色,一是看囚犯的脸色;二是听对方的言辞;三是听对方的气息;四是看对方的耳力是否正常;五是看对方的眼睛,回答问题时对方的眼睛是否目光躲闪! 最后,如果囚犯还是不肯招,那就用刑,这一套流程走下来,绝大多数囚犯是顶不住的,少数扛下来的,主审官要么另想办法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要么把这套程序再走一遍,多用几次刑,犯人也就招了,如果犯人真是被冤枉的那又另当别论。 当然,唐律中还规定,用刑不能无限制,最多用刑六次,杖刑总次数不超过二百! 在赵道生惊惧的神色中,几个衙役走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褪去中衣,两人按住双臂,两人按住双脚,两人各执一杖分左右两侧轮番挥杖击打其臀部。 “啊——疼煞我也!”每打一杖,赵道生都惨叫一声。 大堂内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见杖打声和赵道生每一次被打之后发出的那颇似杀猪般的惨叫声。 二十杖打下来,赵道生的臀部已经被打得肿得老高,但却没有打破亵衣和皮肤,这两个执行杖刑的衙役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们都知道苏扬怒了,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用讯囚杖,因此这二人暗中加了巧劲。 “启禀使君,二十杖行刑完毕!”一个衙役抱拳禀报。 苏扬摆了摆手,衙役们退回原处。 苏扬看着趴在地上,满头冒冷汗,脸色苍白的赵道生问:“赵道生,滋味如何?本官再问你,为何要诬陷太子、张相,是你心怀怨恨,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赵道生喘着气,咬了咬牙说:“使君,我真的没有诬陷他们,的确是太子指使我的呀!” “好好好!”苏扬被赵道生被打成这样了还要咬牙诬陷太子和张大安气得笑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嘴硬!本官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左右,笞杖伺候,再打二十!” “诺!”几个衙役再次上前开始执行。 这次执行的刑具换了,长短尺寸是相同的,而粗细不同了,但此前赵道生被粗杖打过,这玩意打起来伤骨头,很容易把骨头打碎;而常行杖容易伤筋肉;笞杖容易伤皮肉和皮下血管及软组织。 尽管使用了小两号的刑具,但这一次赵道生似乎被打得更疼、更惨,此前他被重刑打过一次,这一次小笞杖一碰,他原就肿起来的臀部顿时被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没过一会儿工夫,亵衣被抽破,布料和血肉粘连在一起,惨不忍睹! 没有人会觉得赵道生惨,尽管他的确被打得很惨,但大堂内外所有人都似乎很憎恨他,只因为这家伙干了背主忘义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人们的道德价值观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两次用刑下来,赵道生已经是体力大量透支,不算被打出来的鲜血,仅仅只是他身上冒出的汗水就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落汤鸡。 “赵道生,你说还是不说!”苏扬厉声喝问。 赵道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气息有些虚弱,“使君,我说的都是真得!” 苏扬冷笑,“嘴硬是吗?” 他对旁边一个衙役招了招手,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衙役听完之后打了一个寒颤,但还是快速离去。 这是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带着疑惑,而赵道生看着苏扬那恶魔一般的笑容,心中顿时恐惧起来。 一大盆两水被去而复返的衙役端了过来,苏扬指着赵道生对衙役吩咐:“这天气有些热,你看囚犯身上都汗湿了,我大唐是一个仁慈宽厚的国度,不仅对敌人仁慈,对囚犯也仁慈得很!快,泼在他身上,给他凉快凉快!” “诺!”衙役答应一声,当场就把一大盆水泼在赵道生身上,“哗啦——” 被泼湿一身的赵道生突然大声惨叫,整个人在地上连连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惨叫,原来那一盆水放了不少盐,是一盆很浓的盐水! 苏扬走到躺在地上疼得惨叫不止的赵道生身边笑容满面的问:“赵道生,爽不爽?要不要再来一盆,这可是井水,可凉快了,又清甜,要不要喝几口?来人,给他灌一大碗刚才的井水!” 第223章 惊动帝后 听了苏扬的吩咐,一个衙役很快就端来一大碗浓盐水。 赵道生不是傻子,如果把一大碗浓盐水灌下去他虽然没有尝试过,但他吃过咸菜,能想象得出来那滋味。 “不、不、不,别过来,我不喝,我不喝!”赵道生气喘吁吁的大叫,他恐惧的看着衙役端着浓盐水向他走来后一边大叫一边试图后退,但身上剧烈的疼痛让无法挪动半分。 苏扬对另外两个衙役摆摆手:“你们两个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帮忙?让犯人多喝点凉水井水,可别中暑了!” “诺!” 两个衙役架住赵道生,端浓盐水的衙役一手捏着他的下颚,一手端着浓盐水就往他嘴里灌进去。 “咕隆咕隆······”几下,一碗浓盐水就灌进了赵道生的肚子里。 等衙役们放开赵道生,他立马就感觉到嘴里咸得发苦,又苦又涩,喉咙里难受无比,这让他忍不住把手指头伸进自己的喉咙里去掏。 “呕——” “呕——” 大堂内外所有官吏、衙役、捕役和兵士们看见这一幕,一个个都感觉头皮发麻,看向苏扬时的神色都带着明显的畏惧。 人家说的冠名堂皇,只是给犯人泼凉水降温,给犯人灌井水解渴,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又没有使用律法规定的其他刑具行刑,就连一向喜欢挑刺的御史只怕都找不出由头进行弹劾。 韦兆恭承认自己瞎了眼,竟然认为苏扬只是运气好被皇帝欣赏,还不到二十就当任雍州黜置使,这不是祖坟冒青烟是什么? 可刚才苏扬审讯赵道生时的老练让他心里再也不敢小看苏扬了,这些整治赵道生的手段就算是干了一辈子刑律的他都想不出来。 “水、水,给我水,我要喝水,渴死我了,快给我水喝啊!”赵道生大吼大叫,他几乎快要把喉咙都抓破了,可就是吐不出来,反而不停反胃,一张脸憋的通红。 他感觉口渴难耐?嗓子里如同冒烟了一般?连呼吸都很有些困难了。 苏扬依旧是笑容满面,“水有很多?可你不说为何要陷害太子和张相?又是受谁的指使,本官怎么给你水喝呢?衙役们来回跑不要花费力气的吗?你总得吐露一些吧?” 这一刻赵道生几乎要崩溃了?他立马就想招供,可是这个想法刚一产生?他的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一张冰冷的面孔?正以无比威严的眼神看着他,他立马怂了! “使君求求你,给我一点水喝吧,我快渴死了?求求你!我真的不是诬陷啊?真的是太子指使我干的,使君若不信可以带兵去东宫搜查,一定能搜出来!” 苏扬占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赵道生,“呵呵?让本官带兵去东宫搜查?本官无凭无据,就凭你一张空口白牙?本官就要带兵去东宫搜查?是你他娘的疯了,还是本官疯了?来人?再给他来一碗凉井水,给他清醒清醒脑子!” 赵道生一听?吓得双眼一番?昏死过去。 衙役走到他身边伸手试了试鼻息?起身对苏扬拱手:“使君,他昏死过去了!” “长得还算清秀,可没想到是中看不中的家伙!”苏扬一脸的嫌弃,“来人,把他关入大牢择日再审!” “诺!”衙役们把赵道生拖走了。 苏扬转身对韦兆恭抱拳:“韦寺卿,刚才您也看见了,这赵道生诬陷太子和张相,此事事关重大,他绝不能出事,因此请韦公一定要给监狱方面施加压力,如果再出问题······” 韦兆恭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苏使君放心,此事某亲自来安排!” ······ 大明宫,清凉殿。 正在批阅奏章的李治热得额头上直冒汗,他热得有些心烦意乱:“这都快过中秋了,怎么还这么热?用力扇,别停!” 两个扇风的宫女一听只好加大力气赶紧扇快一些。 李治索性对不远处的太监吩咐:“去,命人取一只寒瓜来解暑!” “诺!” “九郎,喝点茶水吧,退一退热气!这寒瓜啊性寒,你本身就龙体欠安,有些体虚,这寒瓜吃多了不好!”武媚娘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你又来了,都还没吃呢!”李治停下笔示意武媚娘把茶水放下。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皇后,裴相公求见!” 李治正有些心烦,天气又燥热,抬抬手:“不见不见,整天往这儿跑,当宰相这么长时间了,正事没干几件,一天到位琢磨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初朕就不应该同意你提议让他当宰相!” 后半句话自然是对武媚娘说的。 武媚娘听完笑着说:“九郎,臣妾倒是觉得裴炎这个宰相做得还不错,你想啊,其他人做宰相很多事情不向您禀报就自己做了决定,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定局,久而久之,这朝中之事都是宰相们说了算,其他大臣官员都只听宰相们的,皇帝的话就越来越不管用了!” “裴炎单独来觐见肯定是有要事,九郎还是见见吧!” 这番话说得李治认为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他只得对禀报的太监挥手:“去把裴炎叫进来吧!” “诺!” 裴炎跨过大殿门槛不疾不徐的走过来向李治和武媚娘行礼:“臣裴炎参见陛下、皇后!” 李治放下笔问道:“这么热的天,裴卿来见朕有何要事啊?” 裴炎拱手回答:“陛下,有一事······臣不知该不该禀报,但此事事关太子,臣身为黄门侍郎,又参知政事,认为此事又不报不行!” “哦?”李治皱了眉头,“到底是何事?太子怎么了?” “微臣方才在门下省厅堂那边处理省事,有下面小吏来报说今天苏扬在大理寺提审东宫右春坊司仪郎赵道生!” 武媚娘立即问:“司仪郎赵道生?他不是太子家奴吗?他所犯何事?苏扬为何提审他?” 裴炎看了看李治,李治语气有些不善:“说!” “诺!还是秘册失窃案的事情,掌管将作监地下密室大门钥匙的监作黎仕宏交代说只有他熟睡或醉酒之时,其他人才有机会盗走钥匙进行复制,而他交代最近一段时间只有一次醉酒,而当时在场的就是赵道生和他的随从,因此赵道生盗走钥匙进行复制的嫌疑!” 李治没有重视,语气随意的说:“他既然有嫌疑,苏扬要提审他那是理所当然啊,你就为这事而来?” 裴炎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赵道生招供说的确是他偷走了黎仕宏的钥匙进行了复制,但他说这是受······太子指使的!” “什么?”李治拍案而起。 武媚娘立即劝道:“九郎,别生气,气大伤身!再说,赵道生招供的不一定是真的,或许他早就对贤儿心怀怨恨而故意陷害,或者他又是受他人收买了陷害贤儿,你先坐下顺顺气”说着扶着李治坐下。 李贤拿起茶盏喝了两口茶水,用丝帕擦了擦汗珠,“苏扬是如何处置的?” “回陛下,苏扬对赵道生的供词进行了一番斟酌,并对赵道生进行了盘问,认为赵道生有故意诬陷太子之嫌疑······” 李治听到这里不由点点头,这才对嘛,苏扬虽然年纪轻,但也不是草包,更是不是什么人都能糊弄的,看来朕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裴炎继续说:“因此他下令衙役对赵道生动了刑,先是打了二十杖,赵道生却咬牙说他招供的是真的,苏扬由继续下令杖打二十,赵道生被打得昏死过去了,昏过去之前还是坚持说是受太子指使的,还可以以人头担保,证据就在东宫,如果苏扬带兵搜查,一定能从东宫搜查到证据!” 武媚娘的秀眉也皱了起来,“这么说赵道生的话也不是没有可信度,试问一般人谁能在受刑昏死过去之前依旧坚持之前的供词?九郎,臣妾不怕贤儿遭人诬陷,因为就算他是被诬陷的,这案子迟早也能查清;臣妾就担心如果这案子真是他背后指使的,而我们又因私情偏袒他,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什么后果?”李治语气不太好,“朕就不相信这案子是他干的,他要那些秘册作甚?” 武媚娘叹道:“其中两册都是记载打造兵器的,另外一册是记载打造战船的,你说他要秘册做什么?自然是打造兵器和战船啊!你总是认为臣妾不喜欢这个儿子,臣妾是真不喜欢他吗?这几个儿子当中,臣妾是最喜欢他的,但正因为最喜欢,所以才担心他走上歧路!” 李治心里动摇了,他知道武媚娘虽然强势,但这些话说得是很有道理的,试问天下间哪有父母不心疼儿子的?父母累死累死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子,而儿子呢? 心里权衡了一番,李治对旁边的太监吩咐:“宣苏扬即刻觐见!” “诺!” 太监抵达大理寺宣旨的时候,苏扬和大理寺卿韦兆恭等人正在听取报告,领兵去找夜香工得司直回来说已经对其进行过审问,夜香工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跟着他逃出了监狱,那老头一问三不知,看神色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贺思齐暂时是抓不到了!”韦兆恭叹道。 苏扬正准备去监狱看看赵道生,这家伙上午一通乱咬,不仅把太子和张大安牵扯进这案子,还让他十分被动。 这时一个小吏跑进来禀报:“寺卿、使君,陛下派来中使宣旨!” 第224章 武媚娘的阴谋 清凉殿里,苏扬斟酌着词句把提审赵道生时的过程向皇帝和皇后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之后就闭上了嘴巴,皇帝皇后不问,他就闭口不言。 说实在话,他是真不想参合到朝廷权势之争当中去,更不想被卷入其中,因为但凡涉及到朝堂之争,双方无论是谁都没有一个干净的。 李治听了苏扬的叙述,与此前裴炎禀报的基本相同,裴炎毕竟只是听小吏禀报,所知难免与真相有所出入,这是正常的。 李治这下为难了,按照苏扬讲述的,赵道生直到昏过去之前都还一口咬死是受太子指使的,这让他相信太子是清白的想法产生了动摇,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难道仅凭一个司仪郎的招供就要对太子动手?这不是一个皇帝,也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吧?如果事后查明太子是被诬陷的,太子得对他这个父亲多失望啊? 李治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放任这件事情不管显然不可能,但如果进行插手干预,他又下不了决心,他不由看向武媚娘,以前遇到这种难以抉择的时候他都自然而然的征询武媚娘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媚娘,你是何想法?” 听了这句话,苏扬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李治作为一个皇帝太依赖武媚娘了,性格上甚至有些软弱,在遇到大事需要抉择时,只要武媚娘在场,他的依赖性就会作怪。 但是如果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来说,李治在这个时候又是合格的,儿子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做决定当然要征求妻子的意见,可惜的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和丈夫?更是一个皇帝! 武媚娘考虑一下对李治说:“陛下?臣妾以为还是派人去东宫查一查为好!” 李治看着武媚娘,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此刻却是有些小情绪?那可是你亲儿子啊,你要派人去查他? 却见武媚娘继续说:“臣妾这么说是经过仔细考虑的?这件事情牵扯出贤儿和张大安,风声很快就会传开?想瞒都瞒不住?朝野之间肯定会有很多人会对太子产生质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这次秘册失窃案的主谋,如果是呢?他想做甚?答案呼之欲出了吧?” “如果我们不派人去东宫调查,在臣民们看来这是明显的袒护?将来一旦出事?外人岂不会说是我们自己活该?正是因为我们的偏袒才让贤儿走上歧路?即便真是他干的,我们现在及时介入也可以避免更坏的局面出现,能及时把他从歪路上拉回来!” “我们相信不是他做的,相信他是情报的,是遭人诬陷的?那就更应该派人去查一查,这样也可以打消臣民们的疑虑?还可以换他一个清白!” 李治被说服了,他看了看苏扬?“苏镇远······年纪小了一点,虽然是朕的钦差?可太子毕竟是太子?让苏镇远带人去搜东宫······” 武媚娘道:“此事当然不能草率?派人搜查的人也必须要有足够的份量!臣妾以为,从众宰相当中挑选三人带兵去搜东宫应该算是比较谨慎的,尚书省事务比较多,刘仁轨就不要去了,还是从中书省、门下省和御史台各选一人!” 这时裴炎拱手说:“陛下、皇后,臣以为还是应该让某些人避嫌,与太子亲近之人不能安排进去,否则难以服众!” 这话说得在理,李治点头:“那就把李义琰和张大安排除在外,御史台也只有高智周是宰相,算他一个!中书省现在是薛元超和崔知温在负责,就定薛元超吧!至于门下省,郝处俊是老臣,行事稳重,就他了!” 武媚娘提醒:“陛下,前两天郝相公还告病假呢,您让他此时参与太子的案子如果被人知道了,天下人都会认为您不体恤老臣!” 李治一拍额头,责怪自己把这事给忘了,门下省除了侍中郝处俊之外就只剩下裴炎这个黄门侍郎是宰相了,他不由看向裴炎,得,就裴炎吧! 裴炎拱手:“臣遵旨!” 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苏扬一直认为自己并非是很聪明的人,政治智慧也就有那么一丢丢,与武媚娘、裴炎这些老狐狸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 但此时苏扬听到要让薛元超、高智周和裴炎带兵去搜查东宫,他瞬间感觉到浑身汗毛竖起来了,这三人可都是武媚娘的人啊!刚才难道是武媚娘和裴炎二人在一唱一合? 难道这一切都是武媚娘和裴炎设计好的?还是只是纯粹的巧合?苏扬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柱直冲头顶,如果这都是事先有预谋设计好的,那就太可怕了! 太子有危险!这是苏扬第一个想到的,如果这一切真是武媚娘和裴炎等人设计好的,那么东宫是否有证据真的不重要,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能在搜查时携带进去一些足以毁掉太子的物件,要知道栽赃陷害要执行起来并非难事!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苏扬心里问着自己。 武媚娘这时对太监吩咐:“速传高智周和薛元超觐见!” “诺!” 苏扬内心还在做着挣扎,我要不要趁机去提醒太子让他做好应对? 不行不行,就算我有机会去提醒太子,太子知道了这是阴谋也无能为力,因为只要薛元超、高智周和裴炎拿着圣旨带兵去东宫,太子就只能束手就擒,就算不甘心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也没有实力,而这样做只能把更大的把柄塞进武媚娘和裴炎等人手里,太子会输得更惨! 要知道有谋反意图和举兵谋反可是两个概念,这就好比谋杀未遂与谋杀是一样的道理! 眼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苏扬决定开溜,他反正不打算去向太子告密,好不如脚底抹油趁早抽身,于是向李治抱拳行礼:“陛下,既然这案子已经由三位相公接手,那就没有微臣什么事情了,臣这就交还御赐金牌,若无其他事情,臣就告退了!” 李治还没有说话,裴炎就抬手说:“苏扬你着什么急啊,这案子是你一直查到现在终于查出了一些眉目,应该第一时间得知真相,待我等去搜查东宫之后,你再走也不迟啊!” 苏扬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裴炎这老小子是担心他先走一步可能泄密,对搜查东宫的行动不利。 李治点头:“行了,你就先留下,正巧朕也想找人聊聊天,你陪朕去太液池畔走走!” 苏扬无奈,只好答应:“诺!” 李治的心情很烦躁,尽管派人去搜查东宫是他最终拍板的,但他从内心来说是不愿意的,可是他是皇帝,他身不由己!别人不能谋反,他的儿子更加不能谋反,就从这一点来说,他就一定要派人去搜东宫! 君臣二人一前以后在太液池边的回廊上慢慢走着,苏扬看得出来李治其实并不是真心想派兵去搜查东宫,更知道李治此时内心的矛盾和忐忑,但他不会劝慰,跟不会替太子说话,毕竟——交浅不言深! 李治在前面走着,伸手折断一根池边下垂的一截杨柳枝,突然问道:“苏扬啊,你对的阿耶还有印象吗?” “印象还有一些,但不多了,毕竟他死的时候微臣才六七岁的样子!”苏扬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苏扬点了点头:“知道!” “恨他吗?” 苏扬苦笑,“此时来说已经谈不上恨了,儿时我还是很恨他的,恨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去花天酒地,彻夜不归,把家产败了个精光,但等我长大了,我发现我不恨他了!” “说说看!”李治回头看了苏扬一眼。 “我阿娘还没死的时候,他还不是以后那副模样,自从我阿娘死后,他就变了,我长大了才知道他是对我阿娘用情至深,他用荒唐的行径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用酒和女人麻痹自己的意识,其实是不愿意面对失去我阿娘的现实!” 李治愣了,他站定回头看着苏扬,没想到苏扬小小年纪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贵主,别跑那么快,奴婢跟不上了!” 李治和苏扬闻声而扭头,李治看着正迎面跑过来的女儿,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苏扬非常明白那笑容代表的是什么,那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是一个父亲对前世的情人、今世的女儿的宠爱,那是幸福的笑容! “见过阿耶!” 李治拉着月奴的手问:“月奴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去找阿耶玩,宫女们都说阿耶来这里了,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呀!” 李月奴说完向李治身后瞧了瞧,“呀,这不是苏大傻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苏大傻?苏扬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心里头极为郁闷,“小爷个子是不小,话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看出我傻了?你给人取外号咋就不取个威风凛凛或玉树临风一点的?你不知道你这样给人取外号很伤人吗?” 苏扬心里诽腹着,行动上却不能不有所表示,抱拳道:“苏扬见过公主,臣奉旨陪陛下游湖!” “免礼免礼!”李月奴摆摆手,“话说两年前我出去找你玩,却听说你回乡丁忧守孝去了,这两年你一直都在那边?” “是得,殿下!” 苏扬发现李月奴这丫头两年不见变化很大,不仅长高了许多,而且该长的地方都长了,整个人出落得水灵灵,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这李月奴也才十五六岁吧,怎么就长得这么快? 第225章 与公主闲聊把皇帝丢一边 “苏大傻,你怎么比两年前长得又高又壮了,你看你脸上的横肉看着挺吓人的!”李月奴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要把苏扬看个通透。 苏扬被她这么一直看着,感觉被扒光了一样,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看男人的眼神! 再听了她的话,苏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个小娘皮,小爷我长身体也能怪我?老子知道老子长得不帅,不是小白脸、小奶狗那种型号的,长得的确吓人一点,可也你别说出来啊,不知道这么说很伤人自尊的吗? “殿下说得是,扬这长相的确挺吓人的,正因为如此,陛下才下旨将我调来查案,就我这长相只要往公堂之上一坐,那些犯人们都能吓破苦胆,只能乖乖从实招来了!” “噗嗤——”李月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吹吧!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长得吓人还有这好处的!” 站在旁边的李治憋不住了,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女儿见到他这个老父亲只是随意打了一个招呼就把他丢在一边,而去跟苏扬这个莽夫热聊去了。 看这两个小年轻人聊得那么起劲、热乎,而把他晾在一边,让他这个老父亲脸上情何以堪呐? 李治突然感觉很不好了,看女儿这架势,恐有被大灰狼拐跑的征兆,他心里这个急啊,忍不住就咳嗽两声:“咳咳!” 好在乖女儿终于还记得自己老父亲还在旁边,她扭头一看,当即就叫道:“哎呀,阿耶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李治顿感心里堵得慌,听听这是什么话?女儿养这么大真是白养了,有了男人就忘了自己的老父亲,这话听着真的扎心。 苏扬一看李治脸色不对,连忙说:“陛下,那边有一个凉亭,陛下也走了这远了,不如我等去那边凉亭歇息一下?” 李治瞥了苏扬一眼,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嗯”转身就像凉亭走去。 这一瞥让苏扬顿感浑身寒意上涌?连忙对一旁的李月奴打眼色?李月奴见他不停眨眼睛,不知其意。 “真是服了你?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苏扬心里诽腹一下?走到李月奴身边以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傻丫头,你阿耶见你跟我闲聊把他丢一边都生气了?还不快去哄着?你要是不把他哄高兴了,我就玩完了?他肯定会把气都撒我身上!” “活该你?谁叫你长得太吓人?”李月奴捂嘴偷笑,转身立即小跑追上去搀着李治的胳膊,“阿耶您慢走,女儿扶着您!” 苏扬伸手摸了摸脸?自言自语:“这跟我长得吓人有何关系?我若是长得不吓人?你就不跟我说话啦?吗的,这世道还有天理吗?长得吓人也是我的错?” 李治被李月奴扶着在凉亭的一张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下,石凳上已经被宫女放了软垫,他一只胳膊撑在石桌上看着已经走进凉亭苏扬问:“苏扬,你觉得秘册失窃案是太子主使的吗?” “什么?秘册失窃案是太子哥哥主使的?不可能?太子哥哥这么会做这事?”李月奴一阵咋呼。 李治扭头瞪了女儿一眼:“你别说话,再咋咋呼呼就给我滚回宫去!” “哦!”李月奴老实了。 苏扬感觉两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从案件调查到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他觉得太子是背后主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不想参合这事,既然案子已经移交给三个宰相?他此时说话也不起作用?而且还容易得罪人?那干嘛要说? “陛下,臣不好说!” 李治冷哼一声:“哼,朕还没老糊涂,这案子透着蹊跷!你是不好说,还是不敢说?” 苏扬头皮发麻,只能咬牙说:“既不好说,也不敢说!” “哦?”李治颇为玩味的看着苏扬,“在朕的印象里你这个小家伙可是什么事都敢干,天不怕地不怕的!朕听说几年前你不但把薛家兄弟打了,还把武家兄弟打了,栽在你手里被你整治的朝廷大臣、官员和纨绔子弟们不在少数,怎么到现在却不敢说了?” 苏扬瞥了李月奴一眼,李月奴看见后眼睛一瞪,“你看我作甚?父皇让你说你就说嘛!” 苏扬淡然道:“殿下可读过《周易》?其中有这么一段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李月奴怒了,瞧不起谁呢?老娘可不是平常人家小女子,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皇家公主,读了一本破《周易》就敢在老娘面前显摆?老娘作诗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苏镇远,你怀疑本公主口风不紧?” 苏扬左右看了看,“那可说不准,这大明宫虽说是皇家私宅,可也有宫女和太监数千人,谁知道朝中各方势力是否在这其中掺了砂子?你若是无意中吐露一个字,十有八九就会被有心人听了进去,我苏扬位卑言轻,人家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我碾死,你说我敢不敢说?” “你······”李月奴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扭头对附近的太监宫女们挥手,“你们都滚远一点!” 太监宫女们纷纷躬身倒退,离得远远的。 李月奴再次看向苏扬,“现在这里就父皇、我和你三人,我发誓今天你说的话,我绝不会对任何一人讲!” “包括皇后?” “呃······是!”李月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治抬眼看着苏扬,“现在你可以说了!” 苏扬问:“陛下就这么相信微臣说的话?微臣可还不到二十岁呢?” 李治敲了敲石桌,“是朕下旨调你来侦办此案!你只管说你的看法,信不信再朕!” 真是一头老狐狸! 苏扬心里再次诽腹了一句,他抱了抱拳:“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盗窃秘册的有两股势力!” “哦?”这个情况让李治和李月奴都愣住了,出乎他们的意料,“你继续说!” “臣去将作监典籍房及其周围详细调查过,有人还在典籍房南边大约五十步的枯井里发现了四具黑衣尸首,微臣根据被杀的守卫和从枯井打捞上来的四具尸体上的伤口以及他们留下的兵器上的交锋缺口进行过分析,发现典籍房的四个守卫应该就是被枯井里那四个黑衣尸首杀死的,而这四个人在盗走了秘册之后则是死于另外同一人之手,这个人杀了他们之后就近抛尸于枯井之内并抢走了秘册!” 李治皱起眉头:“这案子竟然如此复杂?赵道生是真的参与其中,还是只是被牵扯进来的?” 苏扬道:“赵道生应该是真的参与其中,不但掌管钥匙的黎仕宏供出了他是最有可能盗走钥匙进行复制的人,而且他自己本人也亲口承认了!微臣分析,杀死守卫并盗出秘册的四个黑衣人应该是与赵道生属于同一阵营,与他们同一阵营的还有典籍房的录事欧阳嵩、东市珠宝店掌柜孔德让、太常寺博士侯安忠!” “另外还有典籍房的府吏贺思齐与杂工袁老六,袁老六这个人有些可疑,但微臣还没有查出来,正派人盯着他,至于贺思齐,这人已经越狱逃出去,他绝对有问题,他很可能是与杂工袁老六是一伙的,他们背后有人策划指挥,杀死四个黑衣人并中途劫走秘册的刺客很可能与这两个是同一阵营!” “如果微臣推测的没错,而赵道生招供是受太子指使其实是为了诬陷太子,这一伙人窃取秘册的目的不为其他,只为陷害太子,坐实太子谋反的罪名!” 李治思索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苏扬问:“陛下还记得前天夜里东宫闹刺客的事情吗?” 李治当然记得,那天夜里整个皇宫都闹哄哄的,他点了点头。 “当时刺客是潜入大理寺狱对秘册失窃案的嫌犯进行行刺,微臣和手下追击他到了东宫附近,此人武功极高,他在东宫附近消失不见,如果刺客是东宫的人,试问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人怎么会把追兵引到自己家里来?” 李治起身:“你的意思是刺客的目的为了增加其他人对东宫的怀疑,认为秘册是东宫所为?” 苏扬点头:“可以这么说,把这个其他人改成微臣和陛下就行了,是为了增加微臣和陛下对东宫的怀疑,因为微臣是这案子的主审官,而陛下是唯一能够决定太子命运的人!当然,这件事情只是铺垫,而今天对东宫的搜查则是这场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李月奴这时开口了:“你刚才说秘册是被另外一伙人劫走了,那秘册肯定不在东宫,就算三个宰相带兵搜查东宫也搜不到证据啊,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苏扬看了一眼李治,“要扳倒太子难道就只有搜到秘册才可以吗?有没有秘册不重要的,这些人只需要一个搜查东宫的机会,能证明太子谋反的证据有很多,例如大量得兵器、甲胄和弓弩!” 李月如听得长大了嘴,眼睛睁得大大,几乎要鼓出来,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些人竟然如此煞费苦心! 李治心里尽管还心存疑惑,但多少还是倾向于相信苏扬的分析,他冷冷地看着苏扬:“若事后证明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凭空猜测和无稽之谈,朕一定会砍你的脑袋!” 第226章 东宫祸事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刚才还一副友好的表情,顷刻之间就立马翻脸了,李治这态度让苏扬真心接受不了,但雷霆雨露皆君恩呐,即便不满也得诚惶诚恐的受着! 李月如对李治嗔道:“阿耶,你看你都把苏大傻吓到了!” “苏大傻?”李治指着苏扬,反问李月如:“你觉得他刚才分析得如此丝丝入扣像个大傻吗?” 随即他又语重心长的对李月如说:“孩子,你虽已到了出嫁之龄,但终究涉世未深呐,你要记住,人不可貌相!看似长得俊美的人,不一定心里就美;看似长得傻的人,却不一定就是真的傻,说不定人家心里更明镜似的!你把人家当傻子,人家跟你装糊涂,实际上把你哄骗得团团转、骗得死心塌地而不自知,这才是真正的可悲啊!” 苏扬几欲掩面而走,李治这个老东西竟然当着他的面跟女儿含沙射影要提防他这样的人,真是欺人太甚,你以为小爷稀罕你的宝贝女儿?小爷是有老婆的人好不啦,你女人再好,是公主不假,可也不是小爷喜欢的菜! 苏扬忍不住抱拳道:“陛下,为了侦办这案子,微臣已然好些日子不曾回家,既然三位宰相已带兵去了东宫,此间之事与微臣也没甚关系了,微臣想回家与娘子团聚,还请陛下准允!” 李月如急忙问:“你成家了?” “是!” “不可能,你长得很吓人,怎会有人要你?” 苏扬差点气哭了,哪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小爷只是长得凶了一点,又不丑,怎么就没人要了?不对,差点让这小娘皮绕进去了,小爷乃堂堂的大丈夫?难道就不能娶一房老婆? 李治沉吟一会儿?看着苏扬问:“朕见你此前的态度似乎不想卷入此事当中,为何方才又说了那么多?” 苏扬抱拳道:“陛下?臣的确不想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因为臣只是一个小喽啰,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捶击?但臣毕竟有职责在身,陛下既命臣侦办此案?臣就有责任和使命查明此案真相并如实向陛下禀报?这是职业操守的问题,也是微臣心中坚持的底线,就算斧钺加身也不能动摇臣的意志!” “至于陛下得知真相之后如何决定,那就是陛下的事情了!臣的使命已经完成?自当回去继续丁忧?三年孝期还未满呢!” 李治却道:“失窃秘册还未追回,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如果你推测是真的,那么这件案子就远远还未结束!你给朕老实等着,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一个时辰后,紫宸殿。 三高官官和所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已到齐?苏扬离得远远的,就在大殿大门旁边站着。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唱喏传出?李治、武媚娘一前一后从侧门走了了进来,二人踩着台阶上了丹陛?后面跟着李月奴。 李治高高在上坐在龙椅宝座上,武媚娘坐在下首左前方绣墩上?李治板着脸看向薛元超、高智周、裴炎?问道:“三位卿家?朕让尔等带兵去搜查东宫,进行得如何了?可有了结果?” 被点名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薛元超站出来作揖:“陛下,已有了结果,臣等在东宫的马房内搜出五百套铠甲!” 其他几个宰相闻言,顿时人人色变,侍中郝处俊立即站出来向李治作揖:“陛下,此事是否有何误会?” 高智周站出来怒怼郝处俊:“郝侍中,你这话是何意?我等在东宫马房搜出了五百套铠甲,众军士都亲眼见到了,这难道还能作假?” 李义琰站出来说:“陛下,假设太子有谋反之意,岂会把如此大批铠甲随意放在马房?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情吗?” 裴炎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李相公,都有谋反之意了,还能是正常人?” “你······你大胆,竟敢如此非议太子!” 李治举起了手,众宰相只要停止了争吵,他看向刘仁轨:“刘卿,此事你怎么看?” 刘仁轨想了想站出来拱手:“陛下,我朝重律法,而律法重证据!” 李治手指头不停的敲击着龙椅扶手,权衡良久,缓缓道:“太子或许一时糊涂,传太子前来,朕要当面斥责他!” 众人听皇帝这语气,似乎有宽恕太子之意。 这时武媚娘起身对李治做了一个万福,“陛下,为人子却心怀谋逆是大逆不道,陛下这次赦免了他,无法让其他人引以为戒,以后再出这种事又当如何处置?若不能及时发现呢?臣妾以为此事绝不能赦免,否则遗祸无穷!”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裴炎、薛元超、高智周等人先后站出来。 刘仁轨迟疑了一下,也站了出来。 郝处俊思索一番,站出来拱手说:“陛下,臣以为应该好好查一查,但太子毕竟是陛下钦定的储君,就算有五百套铠甲作为证据,也不能草率定案!” 李治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查一查,传朕旨意,太子禁足在崇仁殿,没有朕的旨意不能随意外出!太子谋逆一案由刘仁轨、高智周、郝处俊三人联合调查!” 被点名的三人立即站出来拱手:“诺!” 这时李月如问:“不是说赵道生招供秘册在东宫马?秘册呢?” 带兵搜查东宫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薛元超只好站出来说:“陛下,我等并未在东宫搜到秘册,此事可能还需要审问太子身边的人!” 李治沉吟一番,“既然没有搜出秘册,那秘册失窃一案就不算完!苏扬何在?” “哦,在,在!”苏扬都快睡着了,他听到喊声急忙走到大殿中间行礼:“臣在!” “朕命你继续调查秘册失窃一案,你查你的,宰相们查他们的,分开行事,如有需要可进宫向朕禀报,拿着朕的令牌可畅通无阻!” “······臣遵旨!”苏扬无奈,只能再次接下了差事,但他此时感觉有好几双眼睛正向他看过来。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许,刚一进门,大理寺卿韦兆恭以及一干官吏们都围上来问这问那。 苏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拿起茶壶倒茶,官员们都围上来看着。 喝完一碗查,苏扬抬头看向众人,“皇帝下令三宰相带兵搜查东宫,从马房里搜出来五百套铠甲,太子已被软禁在崇仁殿,这事还没完,尚书省的刘相爷、门下省的郝相爷,还有御史大夫高智周奉命继续查太子涉嫌谋逆一案!” 大堂内的气氛陡然为之一凝,所有人都感觉到山雨欲来,太子谋逆,这可不是小事,天知道会有多少朝臣官员被牵连进去?弄不好今年长安城内很多官员都要被杀头、流放,他们的宅子都要空出来。 敬晖挤进人群圈内对苏扬拱手:“使君,那咱们这些人怎么办?” 对啊,太子被软禁,东宫搜出了大量铠甲,那秘册到底有没有追回?所有人都看着苏扬。 苏扬起身看着众人,“相爷们在东宫没有搜出秘册,我也相信秘册根本不在东宫之内,皇帝命我等继续追查秘册失窃一案!” 大理寺卿韦兆恭问:“苏使君,这么一来的话,你们的调查方向岂不是与宰相们重叠了吗?” “重叠?”苏扬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某觉得没有重叠,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 这时一个兵士气喘吁吁快步走进大堂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立即扒开人群走到苏扬面前抱拳道:“使君,霍校尉命卑职前来向使君报告!” “哦?霍撼山带人追捕侯安忠如何了?” “回使君,霍校尉率我等在潼关成功截住了侯安忠,校尉命卑职先行一步骑快马来向使君报告,他带兄弟们押着侯安忠随后就赶回长安,按照行程计算,明天上午他们就能进入新丰县境内!” “哈哈哈······”苏扬大笑,大堂内众官吏都很高兴,这个侯安忠可是个关键人物,此人居中联络,承上启下,只要抓住了此人,秘册失窃案就能浮出水面一大半。 “太好了!”苏扬大笑着说,“诸位,咱们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忙活了好些天了,这些天诸位在此吃住也不曾回家,今天某给诸位放个假,明天一早辰时回来集合,某会挑选一些人出城去接应霍校尉,这个侯安忠太重要了,绝对不能出差错!” 众人纷纷抱拳躬身:“诺!” “好,都回家跟家人团聚吧,明日一早早些过来报道!” “卑职等告辞!” 苏扬匆匆赶回家,淳于仙仙听说他回来了立即从后院赶过来,“你不是在办案吗?今天怎么回来了?” 苏扬道:“我回来只是洗个澡换身衣裳,待会儿还要再出去,你去叫人给我准备一些吃的!” “怎么刚回来就要出去?” 苏扬沉吟一下,“出事了,有人诬陷太子,皇帝震怒,派人搜查东宫查出了大量铠甲,太子若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下朝堂只怕要天翻地覆,长安城内只怕会有很多人被流放杀头!这件案子的一个关键人物已经被霍撼山抓住了正押往长安的途中,但参与此案的人当中有内鬼,现在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今夜我就要连夜出城去布置一番,以免被对手杀人灭口!” 淳于仙仙听完面带忧色,“太危险了!再说天黑了,城门都关了,你怎么出去?” “放心,我有办法出城,你去叫人准备吃食吧!” 第227章 下饵! 常乐坊靠近春明门,西边紧邻东市。 入夜不久,一队左金吾卫甲士从常乐坊和东外廓城墙之间穿过,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个黑影从常乐坊翻越坊墙落在地上,他一刻也不停留拔腿就向城墙飞奔,快得如一道利箭,脚下都要生风。 “蹬蹬噔······”黑影的双脚连续不停在城墙壁上瞪着,随后双手也用上,很快就爬上了数丈高的城墙,转眼消失不见。 “喂,兄弟,我刚才怎么看见有个影子跳下城墙了?”城墙上一个巡逻的兵士对同伴说。 提着灯笼的兵士道:“别开玩笑了,这么高的城墙,跳下去不死也残,谁没事夜里来跳城墙?再说了,就有人要跳城墙寻死也上不来啊!” “这倒是,可能是我眼花了!”巡逻兵士不由摇了摇头。 星空下,灞水边的一座宅院,夜里显得静悄悄的。 不久前越过长安城墙的黑影这时来到了宅院门口,极速奔行了两刻钟也不见气喘,他敲响了宅门,“咚咚咚······” 宅院里传来几个轻微的脚步声,很有有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谁?” “苏镇远!”黑影取下了背上的弓囊和箭壶回答。 宅门被打开了,一个手提长刀的壮丁出现在门口,在其身后还有三个拿刀的壮士,四人拿着向苏扬抱拳:“见过苏郎!” 苏扬迈步走院子问:“那三人如何了?” “一直关在地窖里,每天一顿饭两碗水,刚开始吵闹了一整天,今天闹累了,也没再吵闹!” 这时宅院的屋内点亮了灯火,苏扬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说:“带我去看看他们!” “好,苏扬请!” 苏扬跟着壮丁们来到地窖里,他们的到来和地窖里亮起了灯光让三个人正靠在墙壁上的人都醒了过来。 “你、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架我等?”一个穿着绸缎的老胖子看着一身黑衣领头的苏扬喝问。 苏扬走到这老胖子面前问:“你就是高相爷的管家高贵吧?你个老胖子饿几天应该还顶得住,谁让你这么胖呢,一身的肥膘!” “你!” “我听说高智周的小儿子是一个傻子,可他并非生下来就是傻子,好像是你儿子不小心打了他的脑袋才变傻的,是不是这样?” 高贵像看见了鬼一样,连退两步直到背靠墙壁。 苏扬也不理睬那老胖子,走到中间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前,“你就是高家的账房胡禄之?这些年在高家捞了多少油水啊?看你一副奸诈的长相就知道你肯定捞不少,我怎么听说你跟高相爷的小妾有一腿呢?胆儿挺肥啊,要不要我跟高智周说一声?” 胡禄之脸色大变?这事乃是他的隐私?除了他和那小妾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想怎样?” 老胖子高贵和另一边的年轻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胡禄之。 “我想你应该猜得到!” 苏扬说着就转身走到了年轻人面前?“你是高智周的侄儿高羽,对吧?两年前你家里有一个婢女失踪了?你们家报官说她是被人拐跑的,可据我所知她好像不是被人拐跑的?此时她应该躺在你们家的后花园里吧?你干的?” 高羽脸都白了?“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苏扬笑着拍了拍高羽的肩膀,“不用害怕?我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帮个忙而已!你们三个都是曾经从孔德让手里拿过钱的人?我要找你们帮忙的事情都心里有数吧!我也不逼你们,都自己好好想想,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 三人都吓坏了,连苏扬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苏扬来到房子的堂屋,扭头对管事的壮丁说:“某要去新丰?麻烦你给我准备两匹快马,我连夜就要走!” “好?某这就去安排!” 没过多久,两匹吃得饱饱的快马被牵到了宅院外?苏扬把弓囊和箭壶挂在马腹,翻身上了一匹红枣马?牵着另外一匹青骢马就飞快离去。 夜里?急促而又沉闷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又传向四周野外。 苏扬策马以最快的速度不停的打马赶路?跑出二三十里就换一次马,星光和月光洒遍大地,照耀着他前进的方向。 丑时初,苏扬在新丰县前往下邽的官道途中一间驿站找到了霍撼山押送侯安忠的队伍。 “校尉怎的深夜来了?”霍撼山对苏扬半夜赶来极为吃惊。 苏扬跳下马让一个兵士把马前走喂食,一边走进驿站一边说:“不来不行啊,我们当中有内鬼,你派人去报信的事情已经被所有人都听到了,而这个侯安忠又是关键人物,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收到消息!” “校尉是怀疑背后主使者会派人来截杀侯安忠?” “那是肯定的,如果侯安忠不死且把背后主谋供出来,他背后的主谋就完了,而且还会连带出一大批人!” 霍撼山说:“其实卑职也想过侯安忠可能会在被押送前往长安的途中被人截杀,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安排和准备!” “哦?你是如何安排的!” “某找潼关守将借了一队兵,护卫人数达到了七十多人,配有强弓硬弩!” 苏扬听完思索一番,对霍撼山低声说:“咱们重新做一下安排,你这样······” “明白!”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众人早早吃过早饭就开拔启程,原本七十多人的护卫却不见了一半,骑兵都不见了,苏扬也消失无踪。 霍撼山骑着马手持战刀在前面开路,其他步兵押着囚车跟在后面。 队伍抵达新丰县与下邽交界处的时候地形开始变得复杂起来,霍撼山开始提高警惕,这一路上地形复杂的位置不多,而这里是最为特别的一处,官道两侧都是大片灌木丛,面积还不小,被灌木丛夹在中间的官道足够两三里长。 今天是个阴雨天,早上开始天上就飘着麻麻细雨,这段官道就显得更为阴森。 “传话下去,告诉所有人,把盾牌都拿起来,挡在身侧,一定要注意两侧密林,一旦有危险要在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听我命令行事!” “诺!” 队伍进了密林内的官道一里左右,突然从两侧密林内传出密集的“嗖嗖”声。 霍撼山听到声响扭头一看,瞳孔瞬间紧锁,脸色一变,大吼一声:“敌袭!”话音刚落,他人就滚落下马,几支箭矢擦身而过。 “啊——” “嗯哼——” 这波箭矢来得非常快,要五六个兵士没来得及把盾牌挡住身体就被箭矢射中,其他人还算及时保护好了自己。 兵士们反应很迅速,在确定自己不会被箭矢射中之后,立即开始慢慢挪动位置打算组成阵势自保,都开始向囚车方向靠拢。 两侧灌木从内的埋伏者们看见这架势,担心被兵士们结成阵势之后更难对付,在其首领的命令下,从两侧密林内涌出上百个黑衣人,这些人身着黑衣,头罩黑布,只留口鼻眼睛在外面。 “杀——”霍撼山从地上爬起来举着战刀就迎上一个黑衣人大战在一起,其他准备结成阵势的兵士们也只能放弃结阵的想法迎击敌人。 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全部都混战在一起。 苏扬穿着一件普通兵士的铠甲,戴着头盔,他一手持弓,一手取箭拉弓放箭,上来一个射一个,不停有黑衣人冲向他,即便是已经冲到了他前方两步都被射倒。 黑衣人们被射杀近二十人之后,其他黑衣人都不敢再冲向他。 右侧灌木丛内,一个黑衣蒙面人看着苏扬一箭一个射杀他的手下,心里恨得不行,当即对身边的人说:“庞公,看见那射箭的兵士了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射术如此快准狠的人,我就纳闷了,这人竟然只是一个小兵?不管如何,不能让这人再射下去,要不然我这一百号人只怕都经不住他练靶子得,还请庞公出手解决他,我去杀侯安忠!” “可以!”被叫做庞公的黑衣蒙面人答应一声,话音刚落,其身形已在两丈开外。 苏扬刚射杀一个从左侧冲向他黑衣人,却感觉背后有一股杀意袭来,他感知瞬间向外散开蔓延,想都没想就一支利箭搭在了弓弦上。 弓弦被拉得咋咋作响,“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庞公见苏扬向他射来一支利箭,心中一惊,心说这兵士好强的感应能力,我才动就被他发现了。 他在高速移动中迅速闪避,且继续向苏扬飞奔而去。 苏扬也吃惊了,正快速冲过来的黑衣人竟然能在高速移动中闪避掉他射出的箭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身手如此灵活的人。 他当下不在迟疑,也不再藏拙,三支箭矢瞬间出现在手指缝中并拉开了弓弦,“嗖嗖嗖”三道刺破空气的声响传出。 黑衣人庞公一看心中骇然,这三支利箭封死了他左右两侧的闪避空间,无论他向左还是向右闪避都会被射中,他来不及细想,本能的身体后仰,下半身擦着三支利箭翻起,来了一个后空翻,刚好躲过三支利箭。 这三箭完全逼停了黑衣人庞公,他连退两步缓解了后仰之力才站稳身体向苏扬看过去,苏扬此时也已经再次三支利箭上弦却没有射出,而是看着庞公,双方相隔五六丈对峙起来,而其他人则正激斗正酣。 第228章 一网打尽 “杀——” “给我死!” 双方混战厮杀得激烈,而这边苏扬与黑衣人庞公对峙时产生的气势也越来高,空气都快要位置凝固。 黑衣人的移动速度很快,但苏扬的弓箭更快,双方还间隔五六丈,黑衣人庞公想要靠近苏扬绝非易事,这一点庞公已经算出来了,他如果要近身攻击苏扬,这中间花费的时间足够苏扬射出两次箭。 突然,黑衣人庞公做了一个假动作,他先是向左侧动了一下身体,但又迅速拉回来从右侧冲来。 苏扬本身就有箭术上的天赋,再加上他超强的感知能力,他已经能提前预判,能够准确的分析出对手是假动作还是真动作,他根本就没有被黑衣人庞公所欺骗,弓弦上的三支利箭竟然是分三次射出,可他明面只拉了一次弓。 这三支利箭射出的时间相差毫厘,而这正好让正冲过来的黑衣人庞公无处躲藏,但他还是瞬间就做出了应对,他的身体瞬间腾空,一个前空翻躲避了三支利箭。 但这么做来的后果是他在空中根本无处借力,更无处闪避。 “嗖”的一声,这次苏扬只射出了一支箭矢,因为他的箭壶里只剩下这一根箭矢了。 尽管只有一支,但它的威胁依然让黑衣人庞公胆寒,庞公身在空中眼睁睁看着箭矢射向他是胸口,他极力想要躲避,可根本没有力可借,只能本能的挥动手臂想要把这支箭矢挡开,但他太小看苏扬射出的箭矢的力道了,也太看得起他自己的胳膊了,那是血肉之躯,可不是钢铁盾牌。 “噗嗤”一声,利箭射中了黑衣人庞公的胳膊,这一箭的力道相当之大,它穿透了他的胳膊?并且钻进了他的胸膛?而他幸运的是,箭头卡在了两根肋骨之间刚好穿透胸前?却并没有刺进心脏。 犹如胸口被捶了一记重锤?黑衣人庞公被这一箭射得身体生生停下并落地,连续退了两步才停下。 而苏扬这时弃弓冲过去?右手瞬间拔出战刀斜斩过去。 “啊——”黑衣人庞公大吼声挥动手臂把刺进胸膛的利箭拔出来,胸口有大片血肉被带出?模样极为凄惨。 苏扬的战刀斩来之时?黑衣人庞公迅速闪避,左臂已经带出了胸前的箭矢,右臂抬起举掌轻飘飘迎向苏扬胸膛。 苏扬岂能被他打中,他想也没想就一拳打过去?“嘭”的一声闷响?苏扬只感觉对方掌力之中有一股极强的阴柔之力袭来,他本能的使用秘法激荡了全身气血,以波涛汹涌之势一寸寸化解这股阴柔之力,否则只怕他的手臂肌肉筋膜和血管都会被这股阴柔之力搅得粉碎。 而黑衣人庞公则感觉到苏扬的拳劲之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阳刚之力,这股劲道刚猛绝伦?他迅速调动全身气血以阴柔之力化解,却终究因为受伤而迟了瞬息?就这瞬息之间,他的内腑就已被震伤。 “噗嗤——”黑衣人庞公张口突出一口鲜血?根本来不及思考拉过身边一个黑衣人就丢向苏扬,而后迅速奔向密林之中。 苏扬一刀把庞公丢过来的黑衣人砍杀?再一看?那黑衣人庞公已然蹿进了灌木丛不见踪影?逃之夭夭了。 “杀——”苏扬大吼一声,挥刀劈砍,左突右冲,一个个黑衣人被他砍翻在地。 就在这时,东方传来大量的马蹄声,苏扬一边挥刀劈砍,一边大吼:“援兵来了,弟兄们坚持住,杀光他们,别让他们逃了!” 这一声吼,再加上大量的马蹄声,所有剩下的黑衣人都开始心慌了,冲到囚车旁边的黑衣人首领接连砍翻两个兵士,正要一刀结果了囚车内的侯安忠。 哪知囚车内披头散发的侯安忠竟然拿出一把刀飞快的刺出,黑衣人首领身体停顿了,他低头看着刺进自己腹部的长刀,大吼一声,挥刀斩下,囚车内的假侯安忠的刀被斩断了。 “这是陷阱,撤,快撤!”黑衣人首领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却被冲过来的苏扬一刀劈下,脊柱都被劈成了两半,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杀——”三十余骑兵赶到了,以快马冲锋之利,黑衣人们一个个被长枪捅死,有的被砍翻,还有人在逃跑的过程中被背后飞来的长枪钉死在地上。 战斗渐渐结束,仅有十来个黑衣人逃入灌木林中消失不见。 “以三人为一小组,进林搜——”苏扬大手一挥,兵士们结阵进入灌木丛中。 唐军对外战斗中,本来就是以三人为一个小组进行战斗的,这也是最小的战斗单位,组成三才阵,进可攻,退可守。 苏扬也是为了其后押过来的侯安忠的安全,不得不下令兵士们进林追杀,以免被那些漏网之鱼再集结起来想办法偷袭他们,只有把那些黑衣人追得如丧家之犬,杀得他们彻底失去勇气,他才放心。 半个时辰之后,兵士们陆续返回,他们抬回来九具尸体,其中两具是自己人,另外七具是黑衣人,只有三两个黑衣人受伤逃走,已经不成气候,两侧灌木丛也被搜遍了,没有再发现黑衣人。 “校尉,我们兄弟们死了十五个,步兵几乎人人带伤,若不是你及时杀了黑衣人首领,骑兵兄弟们没有及时赶来,我们都得完蛋!”霍撼山走过来报告。 苏扬扭头看了看,见其他兄弟已经把战死的兄弟尸体抬过来并排放好,“先给受伤的兄弟们治伤,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诺!” 苏扬跟着孙思邈学过医术,虽不是很精通,但对于治外伤还是有些经验的,先清洁伤口,再缝合包扎。 等他们把所有伤员的伤口都处理完毕,十个骑兵押着真正的侯安忠从后面跟上来了。 ······ 大理寺。 百十来个兵士、捕役、官吏们都在大堂外集合了,众人都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可苏扬还是没有来。 “敬司直,校尉不是说今天上午出城去接应死人脸他们吗?这都过了一个半时辰,快中午了!”秦大石走过来向敬晖抱拳问道。 敬晖道:“我也不知啊,你不是苏使君的生死兄弟吗?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秦大石脸色凝重的摇头:“他没跟我说!对了,他该不会出事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敬晖诧异的看着秦大石。 秦大石道:“你傻啊,现在太子都被软禁了,朝廷正在全力侦办太子谋反一案,校尉又是最清楚这件案子细节的人,难免会有人要杀他灭口啊!要不,咱们派人去他家里看看?” 敬晖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那行,我派个人去他家里看看!” 正准备派人,一个小吏走进来对敬晖行礼说:“敬司直,外面有一少年求见,其人自称是苏使君的义弟,他说苏使君有一封书信交给您!” “那快让他进来!”敬晖立即说。 秦大石皱眉:“校尉在搞什么鬼,有事派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要带书信呢?” 这时一个少年走进了大堂,百十号人都看着他,他也不怯场,大步流星径直走到敬晖面前抱拳:“见过敬司直!” 敬晖见了这少年就笑了:“原来是小郭啊,苏使君呢?” 郭知运说:“敬司直,我兄长说他去办一件与案子有关的急事去了,暂时不能过来,他让我给你带来一封书信,让您和所有参与此案的人遵照执行就是了!” “哦?书信在何处?” 郭知运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敬晖,敬晖接过书信拆开来看,他匆匆看完,抬头对众人说过:“苏使君说他有急事要办,但黄昏之前一定赶回来!使君还说,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离开,就在这儿待命,即便要上茅厕也得两人一起,否则不准离开!若是谁敢违令,一律视为内鬼!” 有内鬼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都不知道内鬼是谁,也不敢随便猜测怀疑,担心闹出误会不好收场,你怀疑其他人,其他人还怀疑你呢! 有人举手问:“那吃饭怎么办?” 郭知运这时说:“我兄长已经交代了,午饭我会找人送过来,保证每人都能吃饱!” 敬晖高声对众人说:“好了,既然使君已经安排好了,就这么着吧!也就大半天的时间,还不需要干活,多轻松!” “那个······小郭,能不能给我们弄几副牌九和骰子过来?”一个评事叫住郭知运。 郭知运也知道这些人要在这里等上大半天不能离开着实很无聊,或许玩玩牌九、押押宝时间过得快一些,他爽快的答应了,很快就出去买了七八副牌九和几副骰子。 这些玩意一送来,官吏、兵士和捕役们就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开始赌博,没带钱或者不想玩的就围观。 敬晖没有玩牌九,也没有参与押宝,他目光不断在所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如果有内鬼,这个时候是最焦急的时候,或许能从众人得神情之中看出一点什么来。 但是很可惜,他一直观察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出谁有问题,看来这个内鬼藏得挺深的。 第229章 内奸现身 上午巳时正,一队右骁卫兵马在一个将军的带领下来到了大理寺门前。 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大门前对一个守卫说:“某是右骁卫将军冯劫,韦寺卿可在?” 守卫连忙说:“韦寺卿有事出门了,现在是黄少卿当值!” “某要见黄少卿,劳烦你带路!” “将军请!” 在班房当值坐镇的大理寺少卿黄惠仁正喝着茶,小吏前来报告:“禀少卿,右骁卫将军冯劫求见,他带了不少兵马!” 如果是一个人来,黄惠仁还真不会太给面子,但带兵过来就不一样了,兵马不是随便就可以调动的,带兵出来肯定是有公干。 “快请!” 黄惠仁起身去迎,小吏就领着冯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兵士。 “黄少卿,末将冯劫,奉高相爷之命前来提犯人赵道生、欧阳嵩等人前去东宫候审!” 黄惠仁一听,皱了皱眉头,拱手说:“将军有所不知,大理寺自从成立以来从不曾有犯人被提出去受审,要审也是在大理寺审,不能带走!” “这是什么破规定?”冯劫一听就很是不满,“高相爷等人现在是在查办太子谋反一案,这事可耽误不得,出了问题黄少卿不一定担当得起!” 黄惠仁摇头:“对不住冯将军,不是本官不想帮这个忙,大理寺不是别的衙门,是独立于朝廷三省之外的司法衙门,除皇帝之外,任何人都无权命令大理寺做什么!而且赵道生、欧阳嵩等犯人是秘册失窃案的嫌犯,现在这案子是苏使君在督办,就算大理寺同意让冯将军把犯人们带走,也得经过苏使君的同意,他若不同意,这事就办不成”。 冯劫当下就变脸了,厉声大喝:“黄惠仁,你敢违逆宰相们的指令?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是否想知某手中剑利不利呼?” 黄惠仁一看冯劫这架势,他心中顿生胆怯,但他一想到如果把犯人交给冯劫,以后大理寺的司法独立权就会彻底失去,大理寺审案判决其结果都要看宰相们的脸色,不说皇帝会如何看待大理寺,大理寺的诸多同僚都会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想到这儿?黄惠仁挺直了脖子?还用手指指了指:“砍,直管砍?你要是不敢砍你就是孬种!你还想反了天了?大理寺也是你撒野的地方?本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今天你砍了本官的脑袋?明天皇帝就会砍了你的脑袋!宰相又如何?他还管得了大理寺?想跟皇帝抢夺大理寺的权力吗?” “你想把犯人提走可以,拿皇帝圣旨过来?没有皇帝旨意?休想让大理寺放人!” 冯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半响都没有动作,拿在手上的刀是砍又不敢砍,收也不好收! 旁边一个小兵走上来低声对冯劫说:“将军冷静?别坏了相爷大事?咱们还是先撤,然后再想办法!” “哼!”冯劫冷哼一声,把刀插回刀鞘,转身就走。 直到听到小吏报告说冯劫带人离开了大理寺,黄惠仁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感觉额头上和后背心都发凉,用手一摸?一把冷汗。 下午申时,苏扬和霍撼山带着兵士们押着侯安忠返回长安?很快就抵达了大理寺。 “使君,你们回来了?”敬晖收到消息立即带人迎上去。 苏扬点点头?问道:“都在这儿吧?” “都在!” “中途是否有人单独离开?” “无有一人!” 苏扬当即挥手对众人说:“侯安忠被我等抓回来了?你立即安排一下?某准备升堂审问!” “诺!”敬晖精神大振,当即转身去安排,其他兵士、捕役和官吏们也是个个都来了精神,干活也麻利了许多。 苏扬在偏厅喝了几口茶稍作休息,准备开始升堂审案。 这时霍撼山走进来低声禀报:“校尉,上午被我们俘虏的几个伤员刺客有两个救活了,他们交代说他们来自灞桥大营,属于左骁卫管辖的上番府兵!” 长安城有十六卫,管辖着全国府兵,每年各折冲府要派府兵轮流到相应的卫上番,但这些驻军抵达长安之后并不会都驻扎长安城内,只有负责各卫衙门安全的少量府兵才被调入长安城。 南衙只有左右金吾卫都驻扎城内,北衙的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在城内,其他各卫大军都派驻在城外,毕竟兵马人数众多,长安城也装不下,还容易出乱子、出问题。 各卫来上番的府兵基本上驻扎在渭水南岸、灞桥大营、蓝田大营。 “右骁卫?”苏扬摸着下巴,问道:“是谁给他们下的命令?” 霍撼山摇头:“不知道,黑衣人首领叫关锦才,但被你杀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就能从他嘴里得知是谁给他下的命令!” 苏扬思索一下,对霍撼山说:“你这样,你去查查这个关锦才的从军任职履历和他的亲属及人际交往关系,越详细越好!” “诺!” 霍撼山刚走,敬晖就走进来禀报:“使君,都准备好了!” “行,去公堂!” 在衙役们一阵威风凛凛的呼喝声中,苏扬正式开始升堂审案,人犯侯安忠被两个衙役从候审房押到了大堂,沉重的脚镣拖在地上哗啦作响。 “太常博士侯安忠见过钦差!” 苏扬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大胆侯安忠,见了本官还不跪下?谁允许你站着的?来人,让他跪着!” 侯安忠大叫:“钦差,我还是是太常博士,有资格不跪,你既要我跪,就得先革去我的官职,我到底所犯何罪?” “哼!”苏扬冷哼一声,“就仅凭你改名换姓、使用假过所、假告身、假敕授去当涂赴任这一条,本钦差就能革你的职!左右,还愣着作甚?” 左右衙役不敢迟疑,一个衙役手持水火棍就是一招横扫砸在侯安忠的膝盖弯,侯安忠被砸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侯安忠,本钦差问你,以这一条惩治你,你服不服?” 侯安忠被抓住后,兵士们从他身上的报复里搜出了经过改名换姓之后的告身、过所和敕授,这是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的,他只得耷拉着脑袋说:“服!” 苏扬又道:“服就好!那你就自己说说吧,为何要改名换姓离开长安呢?你清楚自己所犯的罪行吗?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找人来跟你对质?” 侯安忠道:“没什么好说的!” “上午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为了杀你灭口,你背后的主使者出动了上百个刺客,若不是本官早有准备,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会放过你吗?你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你只有把他们供出来,让我们把这些人绳之以法,你才能活命,懂吗?” 侯安忠不认为他背后之人是要杀他,如果要杀他只需派一个最厉害的刺客就行了,没必要派上百人过去,之所以派这么多人应该是想救他,因此他不肯交代,更不想说话。 苏扬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但侯安忠始终不言语,他气得当场就想动刑,但考虑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动刑。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今天诸位都累了,特别是跟着霍校尉去抓捕侯安忠的将士们一路劳顿,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明天一早再审!来人,把侯安忠押入大牢,严加看守!退堂——” “退堂——” 几个兵士走进来带走了侯安忠,衙役们收起水火棍准备下值。 苏扬起身叫来秦大石问:“这两天你看到妖精没有?” “没有啊,我也正纳闷呢,他都两天没来了!” 打发走秦大石,苏扬看见霍撼山正准备出去,立即叫住他:“死人脸你等等!” 霍撼山走过来:“校尉有何吩咐?” “你不要走了,今晚咱们看一场好戏!” 大理寺各房下值之前,四个身穿刑部小吏服侍的人抱着一些卷宗在大门处做了登记之后进入大理寺内。 这四人抱着卷宗来到一排房屋的背后把卷宗都丢进草丛里,然后依次走到一扇窗前,领头一人敲了敲窗户,窗户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声音传出:“快进来!” 四人依次跳窗进了房间。 房间的主人对四人说:“你们先把这身衣裳脱了,换上这些铠甲头盔,我已准备了一些饭食,你们吃完之后就在这里歇息,一切听我指令行事!” 四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开始换铠甲头盔。 深夜,大理寺内静悄悄的,但后面的监狱内外却是巡逻队频繁来回巡逻,到处都是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铠甲摩擦声。 这时,五个身披甲胄的兵士列队来到了监狱门口,守卫喝道:“来者何人?” 领头一人拿出一块令牌,守卫立即抱拳行礼。 “某等奉命巡查狱中犯人情形,开门!” 守卫队正立即退后一步,侧身向手下挥手:“开门!” 这五人顺利进了监狱,领头之人照旧以令牌命令监牢区看门守卫打开了大门。 进了监牢区之后,他们来到值班房,其中一人拿出一只吹管从门缝里吹进去一缕青烟,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值班房内十来个狱吏和禁卒纷纷昏倒。 “取钥匙!” 在领头者的命令下,其中一人迅速推开门进去取来钥匙,打开了过道铁门,五人脚步很快,却又没有丝毫的紧张。 沉重的脚步声在过道内响起,五人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牢房门口,拿钥匙的人不慌不忙打开了牢房的门,其他四人在外警戒,领头一人走进牢房,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感觉不像是真的。 但此时既然已经来到关押侯安忠的牢房,他已顾不得许多,拔出腰刀对正背对着他面部的一身囚服的犯人说:“侯安忠,上头命我来送你上路,对不住了!” 一身囚服的“侯安忠”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拿刀的领头人,领头人看见“侯安忠”的真面目之后,当场脸色大变,“你······” 这时过来内响起整齐得大量跑步声,大量兵士从过道两头涌了过来把牢房外四个警戒的刺客包围起来,四人慌乱不堪,但依旧凶狠异常,纷纷大叫着冲向兵士们。 “杀——” 兵器交鸣之声响起,过道太过狭长,根本就没有腾挪闪避的空间,而拿着短兵器的他们又如何敌得过拿长兵器的兵士们。 只二十息的工夫,四个刺客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最后一个还是见无路可逃,又打不过,被擒的可能性很大,干脆用刀抹了脖子。 伪装成囚犯的苏扬看着刺客领头人叹道:“大石,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230章 飞凤楼 “哐当”一声。 秦大石听见身后传来的接连惨叫声就自己带来的人全部死了,他很干脆的丢掉了手里的长刀,双手对苏扬抱拳,声音中带着苦涩和无奈:“校尉,我对不起你!” “你的背后是谁?”苏扬冷着脸问。 “······西市金记丝绸铺掌柜白化田!”秦大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苏扬面无表情,“你的身上有白鹭刺青吗?” 秦大石摇头:“我还不够资格!” “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飞凤楼!” 苏扬眉头一挑,“口气不小!不过白鹭这个刺青与飞凤有何关系?为何要取飞凤这个名字?” “因为楼主的最终目标是要让白鹭变成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 苏扬看着秦大石,心下默默叹息,又问:“这个组织有很多人是官府中人吧,飞凤楼的楼主是否也是官员?” 秦大石摇头:“我还只是外围成员,所知有限,跟我打交道的都是一些小喽啰,除了白化田之外,我就没有见过级别更高的飞凤楼成员!” 苏扬也知道秦大石肯定了解不多,他又问:“你是何时开始为他们做事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年前与你们在途中分别之后,我回到家的第十天,他们抓了我的孩子,她才五岁,我······别无选择!” 苏扬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秦大石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苏扬,“据我的估计,飞凤楼一定有非同一般的官方背景,就算它不代表朝廷,其在朝廷之中的势力也非同小可,我不知道这个飞凤楼是否会对大唐的江山有没有危害,但它绝非善类,你······要小心!” “另外,我不知道我女儿被他们抓去了哪里,她是无辜的,以后校尉若是捡到我女儿,还请校尉救她脱离苦海,她叫秦小岚,右小臂外侧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鲜红胎记!” “校尉于我有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而我却恩将仇报,天下间忘恩负义者无有人比我更无耻的了,我······来世再给校尉当牛做马赔罪!” 话音刚落,秦大石右手中出现一把匕首,瞬间就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苏扬闭上眼睛半响没有出声,监牢过道里上百兵士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囚犯都醒着,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整个监牢里安静得可怕。 良久?苏扬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秦大石的尸体,心下叹息?迈步走出了牢房?“死人脸,秦大石的尸身交给你处理!” 霍撼山点点头?“明白!” 苏扬又对敬晖说:“你带人去西市金记丝绸店抓捕掌柜白化田!记住,我要活口?犯人若是出了问题?本官唯你是问!” “明白!”敬晖拱手答应,转身对手下捕役们大喝:“跟我走!” 苏扬来到了旁边的牢房门口,一个问事立即用钥匙打开牢门,苏扬迈步走了进去?看着坐在墙角稻草上的侯安忠问:“你现在明白他们的决心了?” 侯安忠瑟瑟发抖?如果不是苏扬提前布置把他转移到这间牢房,那么旁边牢房里死的肯定是他! “······好,我说!我直接听命于宰相高智周,所有事情都是他让我做的,除了最开始他召见我两次亲自吩咐我做事?后来都是他的侄儿高羽给我传的话······” 苏扬扭头看了看老门外拿着毛笔和纸张的书吏,书吏立马反应过来?立即把侯安忠的口供记录下来。 接下来,侯安忠把如何接触黎仕宏、郭实等人?又如何在高智周的安排下配合赵道生灌醉黎仕宏取走钥匙进行复制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欧阳嵩也是你的猎物吧?” “不是”侯安忠点头,“但我知道他是自己人?他听从孔德让的指挥?我见过孔德让与高羽见面?孔德让又与欧阳嵩见面,因此我推断欧阳嵩是自己人。他对贾大胜动手比较快,进行钥匙复制也要早不少时间!” 苏扬想了想又问:“复制出来的钥匙都交给了谁?是谁安排人潜入将作监杀死典籍房的守卫盗走的秘册?” 侯安忠摇头:“我不知道钥匙交给了谁,我只是按照高智周的吩咐把钥匙放在了西市‘汇通天下’钱庄的三零五号密匦之中!” 汇通天下钱庄?这不是咱家的生意吗?苏扬愣住了,敢情这帮人已经就懂得用钱庄密匦从事间谍活动了?吗的,这帮人还真是聪明! 这也难怪,钱庄成立之初,苏扬就告诉过淳于仙仙,储户无论是存款还是租用密匦,钱庄都会为其进行保密,而且钱庄只认存单和信物、不认人!不管是谁,只要拿着存单和信物过来取款或取物,钱庄都会无条件为对方服务,这个信物可以是储户制定的任意物品,例如亲笔签名、印章、特殊形制的玉佩等等。 苏扬想了想问道:“你说是高智周指使你干的这些事情,但仅凭你一面之词不足以定他的罪,他可是当朝宰相,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皇帝想让他下台也得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咱们这些喽啰想动他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侯安忠摇头:“这种事情他怎会留下证据给我?或许······赵道生应该知道,他应该就关在这里吧?您找他问问就知道了!” 苏扬道:“我会去问的!你知道他们偷盗秘册的目的吗?” “不知道,我很想问的,但是刚问出口就被高羽一顿呵斥,因此不敢再问了!” 苏扬问:“太子涉嫌谋反,这事你知道吗?” 侯安忠很是震惊:“不、不会吧?这事跟秘册案有何关系?” “赵道生交代说是太子指使他盗窃的秘册!而且,高智周、裴炎、薛元超等人带兵奉旨带兵搜查东宫,竟然在马房里搜出了五百套铠甲,你会不知道他们关于这件事情的谋划?” 侯安忠瞬间瞪大了眼睛,“明白了,我等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以秘册失窃而诬陷太子,赵道生是太子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他的话在外人看来可信度极高!皇帝必然要派人搜查,搜出罪证就一切顺理成章了,等等······等等······我想通了,高智周在这件事情当中肯定是主谋,我没有关于他的铁证,但有人肯定会有!” “谁?” 侯安忠立即说:“带兵搜查东宫的将军是谁?他一定知道内情!还有,那五百套铠甲哪儿来的?大唐军队的兵器和甲胄全部都是有工匠标记的,查一查那批甲胄的来历一定能查出问题来!” 苏扬一拍脑袋,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知道当时跟着高智周、薛元超和裴炎带兵去东宫搜查的左羽林将军独孤重山,也就是说这个独孤重山肯定知道内情,否则那五百套铠甲根本不可能瞒过他得眼睛秘密运进东宫马房! “走!”苏扬立即转身就走,兵士们纷纷跟在他身后。 要打听到独孤重山的府邸所在位置并不困难,这家伙官居左羽林将军,羽林军又是皇家禁卫,整个羽林卫就那么几个将军,想不知道这人的名字都困难。 苏扬先是找到了李多祚,李多祚是右羽林将军,他把独孤重山的府邸所在位置告诉了苏扬。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扬带兵来到了位于安兴坊的独孤重山府邸。 独孤重山是在睡梦中被家丁叫醒的,他打着哈欠在大堂见了苏扬,“苏使君啊,你不是在调查秘册失窃案吗?这深更半夜的来某府上所为何事?” 苏扬抱拳:“关于秘册失窃案一事,本钦差有些事情想请独孤将军去大理寺协助调查!” 独孤重山瞬间睡意全无,他感觉苏扬只怕是来者不善,豁然起身道:“苏使君这是何意?本将军可告诉你,你要查秘册失窃案查谁咱管不着,但你要在本将军身上打主意,想都别想!来人,送客!” 苏扬一拍腰间战刀沉声道:“独孤将军,这次只怕由不得你!” 带来的兵士们纷纷冲进大堂包围了独孤重山。 独孤重山怒火中烧,指着周围的兵士大吼:“某乃左羽林将军,羽林军乃皇帝禁卫,若无皇帝旨意,某看谁敢动我?” 苏扬把手伸进怀中掏出御赐金牌,“独孤将军,某是奉旨查案,你最好别让苏某人难做,否则别怪苏某人动粗了!来人,拿下!” 南衙兵士们一向瞧北衙禁军们不顺眼,不为别的,北衙禁军都是勋贵子弟,本事没几两,却喜欢站着皇帝亲军而耀武扬威。 现在有机会羞辱左羽林将军,这些兵士们哪里肯放过机会,要是苏扬下令砍人,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 几个兵士迅速从四面冲上去,其中两个被独孤重山两拳解决,另外两个被他一个扫腿扫翻在地。 苏扬纵身一跃,抬腿就踢过去,“嘭嘭嘭”独孤重山接招,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七八招,独孤重山被苏扬一脚踢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还不等他爬起来,苏扬手中战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捆起来!” 几个兵士迅速冲上去用绳索把独孤重山捆了个结实。 “传我命令,第一队留下封锁此地,不准这府上任何一人离开,直到某派人来传令收队,你们猜可离开这里归队!” 第231章 暴吏有暴吏的手段 独孤重山绝非一般人,能当任左羽林将军肯定是颇受皇家信任,而且此人是参与搜查东宫的直接执行人,苏扬有理由怀疑此人与高智周等人沆瀣一气。 此时正是三宰相会审太子谋逆案期间,一旦独孤重山被捕的消息泄露出去被高智周等人知道,苏扬和大理寺肯定面临极大的压力,这压力可能不仅仅只是来自于高智周等宰相很可能还会来自更高层。 为了封锁消息,苏扬下令软禁了独孤重山的府邸,下令兵将们留守,不许府内任何人外出,也不许外人进去。 而且,他还带兵把独孤重山带到了右金吾卫狱,两年前他可是这里的最大客户,右金吾狱的很多生意都是他带来的,在这里他再次体会了一把上帝就是顾客的待遇。 “给某准备一个单独且隔音的牢房,某命人带来了一些家伙,这个你们不要管,某保证不会出人命,你得给某一天时间,只需要一天,一天后无论如何某都会把人带走,绝不给你添麻烦,但这期间某要你保证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苏扬说完就看着狱丞。 狱丞扭头看了一眼远处被两个兵士押着的独孤重山,问道:“此人是谁?” “左羽林将军独孤重山!” 狱丞吓了一跳,“使君,您这可是把卑职架在火上烤啊,卑职人微言轻、官小位卑,你们这些神仙打架可别殃及池鱼啊!” 苏扬语气淡然:“东宫马房里被搜出了五百套铠甲,这事你知道吧?” 狱丞点点头。 “就是此人带兵搜查的!我们做个假设,就算太子要谋反,就算他准备了一些军械做起事之用,他会傻到把军械藏在马房里吗?” 狱丞却是说:“这问题您能想得到,难道皇帝想不到?皇后想不到?” “你我可以想得到,因为我们是局外人,皇帝和皇后想不到是因为当局者迷,除了一件事情他们无比在乎,任何事情对他们而言都不足为道!” “何事?” “他们坐的位置稳不稳!” 狱丞沉默了半响,最后勉强答应:“好,卑职答应使君?但只能给使君一天的时间!不过?如果这事被使君翻盘了,那······”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狱丞点点头?歪了歪脑袋,事宜苏扬带着人马跟着他走。 苏扬等人被引到监牢最深处?狱丞竟然打开了一道地下通道的门。 下了入口的楼梯之后,苏扬等人来到了一个地下监牢?四四方方?左边是一池寒气森森的凉水,右边是牢房。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某怎的没听说过?”苏扬打量着这地下监牢问。 狱丞用钥匙打开牢房铁栅门,两个兵士把独孤重山押进去?其他兵士留在原地。 “这地方也不知道修建多久了?反正十五年前卑职来这里就有了这处地下监牢,您去看看牢门上那把铜锁,是大业年间造出来!” 苏扬疑惑道:“你不会告诉我这地下牢房是隋朝时期建造的吧?” “这谁知道?说不定更早呢?行了,反正明天黄昏之前您必须把人带走,这期间您在这里坐什么?卑职一概不知,一概不问!”狱丞说完提着钥匙一摆三摇晃?走了。 苏扬对一个兵士招了招手,待其过来就吩咐:“你拿着这块金牌去找敬晖?交给他!并告诉他,如果他把白化田抓到了就关进大理寺狱?命专门看守!还有?明天白天如果我没有回去?让他们把大理寺狱内所有涉案犯人看好了,没有皇帝旨意和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把人带走!” “是,使君!”兵士接了金牌转身就快步离去。 苏扬按着刀走到牢房门口隔着铁栅门看着独孤重山,“那五百套铠甲是从哪儿弄来的?尔等是如何把这批铠甲弄进东宫马房藏起来的?” 独孤重山恶狠狠瞪着苏扬,“姓苏的小子,你胆子不小,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子也敢动皇家禁卫的将军,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我知道你可能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和蒙蔽,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清楚,搜查东宫是皇后同意,是皇帝亲自下达的旨意,这事已经成了定居,你再插手胡搅蛮缠下去,只怕倒霉的可能就不知你一个了,你们整个苏扬都会完蛋!念在你年轻,某不与你计较,只要你立马把某放了,今晚的事情某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哈哈哈······”苏扬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就停了,一本正经道:“你把某当三岁小孩哄,某不怪你,谁让某年岁小呢,年纪小就不招大人们待见啊!但如果你想把某当傻瓜哄,那你就打错的算盘,今天你要是老老实实交代问题,咱俩就客客气气的,你说完之后某立马礼送你回府,你若冥顽不灵,死鸭子嘴硬,那就休怪小子我要生平第一次动大刑了!” 独孤重山也是一脸正色,“苏扬,这事不是你能参合得了的,牌九你推过吗?这事就像推牌九一样,上层权力要重新洗牌了,我们这些人就是被洗牌的人推来推去骨牌,你只能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一旦你被洗牌的人推不动或者推着不舒服,洗牌人就会换牌,你就出局了,某说得够明白了吧?” 苏扬冷着脸上前一步看着铁栅栏对面的独孤重山冷冷道:“那些打牌的人想牌就洗牌,谁坐庄于某而言并不重要,某存在的使命和责任就是维护玩牌的规矩,谁破坏规矩,谁就下场,另换人来玩!现在,某只想问你,你说还是不说?” “哈,哈哈,哈哈哈······”独孤重山突然大笑,指着苏扬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说:“你、哈哈、想不到啊,你竟然还有如此之志气竟然想给玩牌的人做裁判,哈哈哈······” 苏扬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挥手:“把他带出来架在刑讯架上!把某准备的家伙都拿来!” 两个兵士走过去用钥匙打开铁栅门把独孤重山押出来绑在刑讯架上,两个兵士抬着一个木箱子走过来放在地上。 霍撼山走到苏扬身边低声问:“校尉,您不是说不想参合到皇权争斗当中的吗?怎么这次?” 苏扬道:“皇权争夺很正常,大家各凭本事正常竞争无可厚非,但如果有人使用非法手段对竞争对手进行残害、诬陷就不行,这是违法,我们干的就是维护大唐律法权威的事情,当然当做没看见!” “对了,你给我去办一件事情!” “请校尉吩咐!” “你去查查那批甲胄的来历,五百套甲胄不是小数目,如果是全新的查起来应该不会太难,但如果是军队换下来旧装备要查起来就有些困难了,但不查也不行!” “明白,某这就去!” 苏扬看着霍撼山力气,他走到木箱子旁边的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夹棍,这是他让木匠按照他画出的样子做出来的,用料十足,手工还行。 “来,把他是双臂放下来,只捆着身躯和双腿,把他是双臂合拢,对,就是这样!” 苏扬一边吩咐两个兵士按照他说的做,一边把独孤重山的双手十指放进夹棍当中,又吩咐两个兵士:“你们两个过来一人拉一头绳索,我让你们拉,你们就拉!” 独孤重山从没有见过这种奇形怪状的刑具,他感觉不妙:“你想作甚?此乃何物?” “某就是个暴吏,你说某要作甚?” 苏扬并不理睬他,只吩咐两个兵士用力拉夹棍两段绳索,随着绳索拉紧,夹棍开始收紧,夹棍之间的手指被加紧,绳索被拉得咋咋作响。 “啊——啊——啊——”独孤重山被夹棍夹得开始大叫起来,但很快变成了惨叫,而且是一声接一声。 他的十根手指头刚开始是被夹得通红,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青紫色。 苏扬让兵士们松一松,先让独孤重山喘口气,别把嗓子嚎哑了,说话不出来那就有些麻烦。 等独孤重山喘了几口气,苏扬又命兵士们拉夹棍,一连三次,独孤重山疼得差点昏死过去。 “再来一次,这次你们俩给某卖力一些,别跟个没吃晚饭一样!” 在苏扬的吩咐下,两个兵士第四次给独孤重山上夹棍,这次二人使出了最大力气,在独孤重山的惨叫声中,突然传出“咔嚓”声响。 苏扬一看,独孤重山有两根手指硬生生被夹棍夹得骨折了,这家伙疼得惨叫突然停止,昏死过去。 “来人,就近取材弄点凉水把他泼醒!另外去搬来条板凳过来靠着刑讯架放着,让他坐上去把腿抬起来放在板凳上。 独孤重山被泼醒了,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坐在了两条板凳上,腿也被抬着放在板凳上。 “独孤重山,刚才夹棍的滋味尝过了,现在咱们再来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苏扬说完招呼一个兵士:“去搬几块砖头过来!” 砖头很快被搬过来,苏扬吩咐两个兵士把独孤重山的脚抬起来,他拿起一块砖头塞在脚跟下,只听这家伙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再来!” “再来!” 一连垫了石块青砖,独孤重山受不了了,再次昏死过去。 “泼醒他!” 待独孤重山被泼醒,苏扬笑着说:“咱们再来个新鲜的游戏,一盆火升起来,一块烙铁被烧得通红,苏扬指着一个兵士吩咐:“来,给他尝尝烤肉的滋味!” 兵士拿着烧红的烙铁走到犯人面前,独孤重山瞪大了眼睛,神色中带着极度的恐惧,“啊——” “泼醒他!再来一次!” 苏扬对独孤重山一连使用了七种刑具,独孤重山被整得死去活来,没有人在这样的刑讯之下撑下来,到最后他实在顶不住了,语气虚弱的说:“别来了,我说,我全说,只求我说了之后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解脱吧!” 第232章 紫宸殿里揭发阴谋 苏扬对兵士们挥了挥手,兵士们都退开。 独孤重山喘着气,面无人色,极度虚弱,“那五百套铠甲是我命兵士们穿在内层带进东宫的,搜查时脱下来放在马房里,然后报告给三位宰相,受命带兵再搜一次就搜出来作为太子谋逆的证据!” 苏扬冷着脸问:“铠甲哪儿来的?” “高智周让新丰县令宇文康带人送到左羽林军营房的,我亲自接收!” “宇文康与高智周是何关系?” “他是高智周的门生!” “这就难怪了!”苏扬摸了摸下巴,又问:“宇文康从哪儿搞来那一批铠甲?” “当时接收的时候,某找送铠甲的人侧面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从一队商队中查获到的,因为是禁止民间私藏的违禁品,所以当场就查抄没收了!” 这说的话,要查这批铠甲的真正来历只要要费一番周折了,不过没关系,苏扬觉得只要能证明这批铠甲与高智周有关,这案子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这事除了高智周之外,还有谁参与了?” “某不知是否有其他人参与,但某只听高智周的!” 这话就让苏扬疑惑了,“你可是皇家禁卫的将军,负责皇帝的安全,怎么会听一个宰相的?他能给你什么?” 独孤重山摇头苦笑,“皇帝居于深宫,根本就没有真正完全相信的人,某虽然是将军,可真正也没有见过皇帝几次,做这个将军还是高智周举荐的,若无高智周举荐,我怎能做上这样将军?” 这话让苏扬陷入了深思,他听有人说过程务挺担任右领军中郎将好像是新晋宰相、黄门侍郎裴炎举荐的,这么说来,朝中那些宰相们岂不是在军中都有自己提拔的人? 这么一想,苏扬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八月初十上午,政事堂。 政事堂设在门下省,国家大事在上奏皇帝之前,宰相们都要聚集在政事堂先商议一番,而今天众人商议的是太子谋逆一案。 被皇帝指派调查此案的刘仁轨、高智周和郝处俊在经过几天的调查之后依然无法查出更多的实务证据,只是从两个官职低微的东宫官吏的口中得到太子要谋反的口供。 在政事堂的晨议中,高智周认为虽然没有查出更多的实物证据,但有两个小官的口供足以给太子定罪了,而且太子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建议把查到的这些上报皇帝和皇后,为大唐江山社稷计,请废黜太子,贬为庶民! 李义琰和张大安因是东宫官员?虽是宰相?却不宜在这件事情上发表建议,而且举报太子谋逆的赵道生的口供中还牵扯出张大安与谋逆有关?因此这二人目前也被软禁在家。 宰相薛元超、裴炎双双表示赞同高智周的建议?而刘仁轨则不发表看法,崔知温是新晋宰相?在中书省又常被薛元超压制,他知道就算他站在郝处俊这一边也没用?薛元超等人有三票?他和郝处俊只有两票,因此他也弃权了。 可是崔知温忘了,政事堂可是在门下省,主持会议的是侍中郝处俊?如果有人支持他?他完全可以否决薛元超等人的意见。 郝处俊一看这形势就知道废黜太子之事已成定局,他就算想帮太子也帮不了,除非此时刘仁轨或者崔知温其中一人为太子说话,他都可以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为太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争取更多的时间。 于是众人一起离开门下省来到大明宫紫宸殿觐见皇帝,皇帝和武后得到内侍奏报说众宰相一起来禀报政务?只能临朝听政。 在汇报太子谋逆一案的过程中,作为德高望重的宰相刘仁轨事无巨细的向皇帝和武后汇报了这几天调查东宫的过程和相关人员的口供。 薛元超、高智周、裴炎等三人轮番站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建议?大体都认为虽然无法找出进一步的证据,但以目前的证据和相关口供?无法排除太子谋逆的嫌疑,建议先废黜太子、贬为庶民?如此一来可以为后续调查扫清障碍?如果查出太子是被冤枉的?那就再回复其身份,如果查出更多证据,那就上报皇帝裁决。 郝处俊听完这些人的建议之后心知太子一旦被废,想要再册封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册封太子是何等大事?岂能说封就封?到时候这帮人肯定又会想方设法阻止。 他考虑了一些还是决定站出来说几句话,不为别的,只为他感觉这事不太寻常,薛元超、高智周和裴炎都是武后的人,他们三个同时发难,难道这背后有武后的影子?太子到底是真的想谋反只怕还有待进一步调查,但万万不能随意废黜太子。 “陛下、皇后,老臣以为太子是否真想谋逆还待进一步调查,但臣反对现在就废黜太子,仅凭五百套铠甲和两个职小位卑的东宫官员的招供就断定太子有谋反之心太草率了一些,臣建议对此案进行三司会审!” 裴炎反对:“郝相也是此次调查主官之一,你怀疑自己的断案能力也就罢了,难道还怀疑刘相和高相的才能?要知道高相也是御使大夫,论查案他也是有一手的!” 郝处俊当即说:“某不是怀疑他们的才能,只是论断案,还是要让懂行的人来做妥当一些!” 就在几人争论不休时,一个太监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苏扬求见!” 武媚娘秀眉一挑:“他不是在查秘册失窃案嘛?他来作甚?让他回去好好查他的秘册失窃案,现在还不够乱吗?” “诺!”太监转身就走。 李治想了想抬手喊道:“慢!宣苏扬觐见,朕倒是向知道秘册失窃案调查得如何了!” 太监只好转身出去宣苏扬。 苏扬很快来到了紫宸殿,“臣苏扬参见陛下、皇后!” “平身!苏扬,你今前来觐见可是秘册失窃一案有了重大进展?” 苏扬起身扭头看了看大殿内众人,发现除了张大安和李义琰之外,其他宰相都在,只怕他们在为太子谋逆案聚集在此,希望还来得及。 “回陛下,臣在查秘册失窃一案时查到了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情,臣认为陛下一定会很感兴趣,而诸位相公也肯定会感兴趣,所以就来了!” 李治道:“哦,你查出了何事?” 苏扬再次看了看众宰相脸上的反应,又偷偷瞟了武媚娘一眼,随即说:“陛下还记得上次臣说过秘册失窃案有一个关键疑犯太常博士侯安忠潜逃的事情吗?” 李治点头。 “臣已经派人在潼关抓到了他,此人改名赵全泰,身上还有万年县衙开具的过所、有吏部颁发的告身和授册,这些上面全部都是使用赵全泰这个名字,而这些能证明他身份的官文上的描述与他本人一模一样,更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告身、授册还是过所,全都是真的,您说有趣不有趣?” “有趣,当然有趣了!”李治听完脸色都变了,“要弄到这三样东西,而且是真的,那得有多大官才能办得到?” 郝处俊当即大怒,“陛下,臣以为此事一定要严查,要一查到底,臣很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如此猖狂!” 苏扬继续说:“侯安忠从潼关被押回长安的途中遭遇了一拨埋伏,押送的官兵死伤惨重,但埋伏的刺客也被臣等歼灭,只有少数几个刺客逃脱,经过对受伤俘虏的刺客进行审问,他们交代是来自灞桥大营的右骁卫府兵,领头的人叫关锦才,但他已在战斗中被杀,不过臣派人调查了这个关锦才,发现他是右骁卫将军冯劫的亲信,而据臣所知,冯劫是高相举荐提拔的!” 高智周一听脸色都变了,“苏扬,本相的确是举荐提拔过冯劫,但关锦才带兵伏击刺杀侯安忠也不一定是冯劫指使的,你把冯劫跟本相的关系指出来是何意?” “高相爷何必如此,在下还没有说完呢!” 苏扬继续说:“昨天下午侯安忠被押回长安,更加有意思的是,昨天深夜一个名叫秦大石的人偷了陛下给臣的令牌凭着它带人进了大理寺狱意图杀死侯安忠灭口!这个秦大石是臣在大非川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十天之前他找到臣说家中出了变故,折冲府的旅帅之职也丢了,只要前来长安投奔臣,臣当时恰好会长安接了陛下得旨意奉命调查秘册失窃一案,于是就把他留在身边听用,可没想到他竟然是某人派来潜伏在臣身边的内鬼!” 李治等人都没想到这案子竟然如此曲折离奇,他立即问:“接下来如何,侯安忠是否被灭口了?” “回陛下,只因臣等连续两次行动都被暗中的敌人抢先得手,因此察觉到身边可能有内奸,于是这一次臣来一次守株待兔,暗中命人把侯安忠转移,自己假扮他在监牢中等待内奸出现,因为臣知道侯安忠是极为关键的一个人,他被抓必定会供出背后的指使者,不出臣的所料,内奸出现了,他就是臣的生死兄弟秦大石,他得知事情败露,自尽谢罪了!” “臣已经派人抓住了指使他的人,只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臣认为应该可以抓住更多的大鱼小鱼!” 李治沉声问:“侯安忠招供了吗?” “招供了,有人要杀他灭口,他岂能坐以待毙?于是很干脆的招供了!” “他的背后指使者是谁?” 第233章 扳倒高智周 “就是他!”苏扬抬起手臂一指高智周。 高智周当即气急败坏,指着苏扬大叫:“苏扬,老夫看你是疯了,你破不了秘册失窃案竟然胡乱诬陷!陛下明鉴,老臣岂能去做这种事?” 苏扬冷笑:“高相,侯安忠招供你两次亲自召见他,第一次你让他接近黎仕宏,趁机偷取钥匙进行复制,第二次是你让他配合赵道生偷钥匙!还有几次,是你指使你的侄儿高羽居中联络并随时向他和孔德让传达指令!” “还有,与孔德让接触的不止是你侄儿高羽,还有你的管家高贵、账房先生胡禄之!前几天孔德让长期向你进贡财物之事暴露,他们三人都是受你指派与孔德让接触的人,你便在大清早就派人送他们出城,意图来一个查无此人躲避追查,岂不知某早有准备派人在城外截住了他们,他们三人都已招供!” “因侯安忠是受你指派策划偷盗秘册钥匙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在吏部郎中郭实和东宫属官赵道生被捕之后,你见识不妙,于是立即命侯安忠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经过改名换姓的告身、授册和过所逃出长安去当涂上任,而这些东西都是你让他拿着你的名刺找郭实、姜仁良等人办理的,郭实交代他手上还有你的名刺,现在这封名刺已经被某派人从郭实的家中搜出来!” 苏扬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名刺双手呈上,一个太监走过来拿了名字上交给皇帝。 李治从太监手里接过名刺打开看了看,的确是高智周的名刺,他递给武后,武媚娘打开看了看,抬头看向苏扬,“苏扬,一封名刺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大臣官员们散落在外的名刺有许多,仅凭这件东西还不足证明侯安忠是受高智周指使的!” 苏扬抱拳:“的确如此!不过昨夜左羽林将军独孤重山交代说从东宫马房搜出来的五百套铠甲是他命手下兵士把这批铠甲穿在衣甲内层带进来的,等搜查时脱下外层衣甲再把这批铠甲藏在马房里,于是这批铠甲就这样被搜出来了!” “陛下,独孤重山交代,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受高相爷指派的,这批铠甲是高相爷的门生——新丰县令宇文康命人送到羽林卫由他接收,昨天深夜,今天大清早,臣派人在高相爷府邸附近抓捕了刚从高府出来的宇文康,经过审讯,他交代那批铠甲是他从一支走私商队查获的,而后受高相爷的指派送到了做羽林卫交给了独孤重山!” “臣这里有以上所有人的口供,请陛下御览!” 太监走过来取走了苏扬手上所有笔录口供,转身走到丹陛交给了李治。 李治阴沉着脸接过一大叠笔录口供也没有看,看着高智周问:“高智周?朕如记得不错?左羽林将军独孤重山是你举荐的吧?” 高智周急忙跪下,一般情况宰相是不跪皇帝的?平民百姓见了皇帝都无需下跪?可这时高智周心虚,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直接跪下说:“陛下,独孤重山的确是臣举荐的?臣是冤枉的?臣根本没做过这些事情!” 李治开始看笔录口供,他一夜一夜看,越看脸色越黑。 良久,李治看完?把所有笔录口供递给武媚娘?然后看着高智周说:“高智周,如果说侯安忠是诬陷你,朕信;如果说郭实、姜良材诬陷你,朕也信;就算被你举荐的独孤重山和你的门生宇文康都是诬陷你,朕同样相信!但现在是你的管家、账房和侄儿都招供是受你指派?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指使的,你让朕如何信你?” “陛下?老臣真是冤枉的,这些人一定是被人收买了?一定是这样,请陛下明鉴!”高智周说完连连磕头?又看向武媚娘?“皇后?老臣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啊,请您替老臣说几句话吧!” 武媚娘面无表情的收起所有笔录和口供,起身突然向高智周扔去,怒气冲冲大声呵斥:“高智周啊高智周,铁证如山,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狡辩?当初都是本宫瞎了眼向陛下举荐了你,没想到你竟然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李治看了看武媚娘,若有所思,他当即大声道:“来人,把高智周拖下去关入大理寺狱!” 高智周大声求饶、喊冤,千牛卫士们如何肯听他的?把他拖出了殿外。 李治双手揉着太阳穴,向众人下旨:“撤出对太子的禁足,羽林卫撤出东宫,宣太子觐见!” “诺!” 太监立即去往东宫宣旨。 李治又对众人道:“郝处俊、崔知温,你们二人负责调查高智周诬陷太子谋反一案!” 被点名的三人站出来拱手:“遵旨!” 李治又看向苏扬:“苏卿,秘册失窃还有其他线索吗?” 苏扬站出来抱拳道:“回陛下,经臣调查发现,偷盗秘册的应该有两伙人,其中一伙就是受高智周指使偷盗秘册的欧阳嵩、侯安忠、赵道生等人,但这伙人偷盗秘册时被另外一伙人截杀并抢走了秘册,目前臣正派人盯着相关涉案人员!” “很好!这案子你继续查,但要抓紧时间!” “诺!” 苏扬离开大明宫之后匆匆赶回大理寺狱,高智周已经被千牛卫押送到这里并进行交接。 他叫来狱丞问:“高智周被关在何处?带某去找他!” “诺!” 狱丞很快把苏扬等人带到了一间牢房内,这里乃是天字号牢房,一把只关押皇亲国戚和朝中大员、封疆大吏。 狱卒命人打开门之后,苏扬招呼两个禁卒跟着他一起进去,在他的命令下,两个禁卒控制了高智周,而苏扬却去扒他的衣裳。 高智周毕竟是当朝宰相,如何能受得如此侮辱,当即怒斥:“苏扬你放肆,老夫就算身为阶下囚也不是你能羞辱的!” 苏扬一把脱下高智周的中衣,又绕到他的后背伸手一抓,亵衣被扒下一般露出后背,高智周的后背上什么都没有! 苏扬原本以为高智周就算不是飞凤楼的楼主,也应该是副楼主级别,但这一刻,他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为什么高智周身上什么标记都没有? 他一把将高智周转过身来喝问:“去将作监典籍房偷盗秘册的四个黑衣人是谁派的?是不是你?” “哼!”高智周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苏扬无奈,对待高智周不能像对待其他囚犯一样,这位曾经是当朝宰相,而且郝处俊和崔知温就会来提审高智周,他不能对高智周动私刑,否则无法向郝处俊和崔知温交代。 苏扬转身走出了牢房,看向狱丞:“敬晖带人抓回来的白化田关押在何处?带某去!” “诺!” 白化田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瘦不拉几,身上没有几两肉,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和狡诈。 苏扬蹲在白化田面前说:“到目前为止,你们的人但凡被抓进来的,几乎都遭到了刺杀灭口的待遇,有人被我救下来了,也有人被灭口,你作为他们中的成员,应该知道这帮人究竟有多恐怖,他们无孔不入!知道被我救下来到人为何能活吗?” 白化田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都把他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某保住了他们并打退了来灭口的人!你呢,是想死还是想活?” 白化田笑了笑:“就算我说了,到最后能活么?你们会给我如何定罪?” 苏扬沉声道:“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你不死!” 白化田脸上的嘲讽不见了,他正色道:“你如何保我不死?” “这案子归某侦办审讯,最后判决也由某来判,以你们这种情况,正常情况应该要判斩,我可以安排你自尽假死,待你出去之后给你新的身份改名换姓,远走高飞,以躲避飞凤楼得报复,你觉得某思虑得是否周全?” 白化田犹豫不定,内心两种想法开始做思想斗争。 苏扬也不着急,起身靠在墙壁上扭头看着牢房外,老门外只站着霍撼山,兵士们都离得远远的,能听见他和白化田说话声的只有霍撼山。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白化田终于有了决定,他道:“好,我说,不过如果你不履行诺言,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个你放心,我苏某人一个唾沫一个钉!” 白化田当即就供述道:“我听从尚书省都事周兴的指令,周兴手下一共有三个人,除了我之外,另外两个分别是市井无赖朱南山和长安县尉史应炎!” “除了三个人之外,你还知道飞凤楼中其他人的身份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飞凤楼楼主有四个手下,分别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分别管着一拨人手,我们这一支的首领代号叫蓝凤,真名不清楚!” 接下来白化田又交代他是三年前加入飞凤楼的,他把他听从周兴的指令所做过的事情都一一交代了一遍。 一刻之后,苏扬从牢房里走出来对远处的狱丞招了招手,等狱丞过来就吩咐说:“把他给其他犯人调换一下牢房!立即换,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狱丞拱手:“明白!” 第234章 茶摊老丈的身份 从大理寺狱出来之后,苏扬远远就看见宰相郝处俊、崔知温带人正向大理寺狱这边走来,看样子是来查看监狱犯人们的情况,很可能就要升堂提审。 他把霍撼山拉到一边低声道:“妖精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报告盯梢的情况了,我担心他出事,你派一个人去他住所找一找,如果找不到就找他相熟的人打听一下!另外,刚才白化田交代了几个飞凤楼的探子,他们分别是尚书省都事周兴、长安县尉史应炎和市井无赖朱南山,你带人去把这三人秘密逮捕!” 霍撼山答应:“好!抓住这三人之后关在何处?” 苏扬想了想对他说:“我的老房子已经空了好几年无人居住,但我家娘子每天都会派人去清扫,那里有一间保存咸菜的地窖,你把人抓了之后关进地窖之中审讯,一定要把他们知道的全部问出来!待会儿我会派人去告诉我家娘子,让她暂时不要派人去打扫了,我会跟她说你要去住一段时间!” “明白!”霍撼山答应后迅速离去。 苏扬想了想也转身离开,他骑马先回了一趟家,在家与淳于仙仙、苏黄氏、堂妹奴奴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淳于仙仙一边给苏扬碗里夹菜,“案子还没完结吗?” 苏扬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的说:“太子那边没事了,宰相高智周诬陷太子被下狱待审,秘册失窃的案子还要继续查!对了,老房子那边你不用派人去打扫了,你把钥匙给我,死人脸要去住一段时间!” “行!”淳于仙仙答应,叫侍女翠花把钥匙拿过来交给苏扬。 苏黄氏看着苏扬吃饭如狼吞虎咽,不由感觉心疼,“你看你,吃个饭就像个饿死鬼投胎,这圣人也真是的,让人办差还不让人吃顿饱饭!扬儿啊,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我看你这些天都瘦了一大圈,肯定是没吃好睡好!” 苏扬一边吃一边说:“阿娘啊,咱办这差事既没薪俸,又没官升,但不卖力气又不行,皇帝看得起咱才让咱办案,不奉旨就是抗旨不遵,要掉脑袋的!办案不抓紧也不行,宫里头三天两头的催命一样,咱哪能吃得下睡得着啊?” “哎,这叫啥事啊?还让不让人活啊?”苏黄氏一阵叹息抱怨。 淳于仙仙白了苏扬一眼,对苏黄氏说:“阿娘您别听他说得可怜,苦肯定是苦一点?担惊受怕也肯定是有的?但案子办好了圣上肯定会有赏赐!好多人抢着为皇家效命都没门路呢,他能捡个便宜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苏扬心里不由一阵苦笑?这娘们?怎的就不知道心疼一下你老公? 吃完饭,苏扬带上郭知运一人挑着一担饭菜探视赶到老房子?打开门收拾了一下,没过多久?身穿便装的霍撼山就带着十几个壮汉赶着三辆马车进了小院。 苏扬把他们迎进来去关了院子门?霍撼山指示壮汉们把三个被抓来的已经被打晕的人关进地窖里。 “校尉,派去找妖精的人回来报告说没有找到,也打听不到他的下落,我怀疑他很可能是出事了!” 苏扬抬手:“不要着急?我知道他干嘛去了?我去找他!我和知运给你们带来了饭菜和汤水,厨房里有碗筷,你们先吃饭,然后审讯那三个人,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撬开这三个人的嘴,顺着这条线查飞凤楼?能查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若有发现随时向我报告!” “好!” 苏扬招呼郭知运:“知运?咱们走!” “去哪儿?” “永安坊!” 苏扬带着郭知运来到永安坊找到坊正:“某要找一个叫袁老六的人,你可知晓他家住何处?” 坊正打量着苏扬?发现他有些眼熟?“你是······想了起来了?苏街使!哎哟,您不是辞官回乡丁忧了么?” 苏扬正色道:“圣天子召见,所以某又回来了,目前某在办一件差事,劳驾你把袁老六的宅子告知于我!” “行,您等等,我这就给您翻翻住户登记薄!” 坊正答应一声,立即去找住户登记薄查找,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在八里十六号,某带您去过去找他!” 苏扬摆手:“不用,某自己去就行了!” 告辞坊正之后,苏扬带着郭知运很快找到了八里十六号,这是一间不算大的院子,但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无论是院子门,还是主屋门上都是一把锁,苏扬和郭知运二人趁着四下无人翻过院墙进入院子探查,随后又撬开窗户钻了进去。 兄弟二人在小院里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兄长,我这边也没有发现!”郭知运走过来说。 苏扬眯起了眼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咱们去将作监看看!” 二人从永安坊出发走到颁政坊附近,郭知运指着前面一个茶铺说:“兄长,走了这么远的路口渴难耐,不如先去前面喝一口凉茶再去将作监?” 苏扬点头:“行,那就一人喝一碗凉茶,不过某身上没带钱,你可带钱?” 郭知运颇为鄙视的看着苏扬道:“兄长,不是小弟说你,你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身上竟然不名一文,说出去不怕人笑死?” 苏扬颇为尴尬,“这不是一直在办案嘛,没顾得上带钱,你先垫着茶钱,待我有钱了再还你!” 两人走进临时搭建的茶铺在一张桌子边坐下,郭知运扭头就喊:“老丈,来两碗凉茶!” “好嘞,您二位稍等!”掌柜答应着开始张罗起来,很快就端了两万凉茶送到了桌子上。 苏扬抬头随意看了一眼掌柜,拿起茶碗就喝,喝了一口就突然停下,他一脸狐疑的扭头看那茶铺掌柜,刚才喝茶时他突然发现这老头有些面熟,这时再一看,这不就是袁老六吗? 苏扬抬头向对面看过去,大街对面就是安福门,安福门过去不远就是将作监的大门,从这里正好把将作监大门进进出出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敢情这老头把凉茶铺子摆在这里就是为了监视将作监,而且从将作监出来的人还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在这里吃茶,如果有人在这里说一些将作监的事情,岂不被这老头听了去?这老头的目的是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咕隆咕隆”苏扬几口就把茶水灌下了肚子,起身道:“知运,给钱,走人!” “啊,就走啊,我才喝了一口呢!”郭知运说着急忙把茶碗端起来咕隆咕隆就全部灌下去,从怀中摸出两枚铜钱丢在桌子上跟了上去。 苏扬走到安福门前,等郭知运走过来问:“知运,你知道那茶摊老丈是何人么?” “小弟哪知道?”郭知运摇头。 “他就是袁老六!” 郭知运一惊,“啊?这老小子怎的在这儿?” 苏扬指了指距离安福门不远处的将作监大门,“他在监视将作监啊,他本身是将作监内的人,如果将作监有什么变故,他在这儿轻易就能打听到!知运,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去办,而且这件事情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更要悄悄的做,不能被其他人看见或知道,你敢做吗?” 郭知运跟着苏扬习武两年多,年纪虽小,却也学了一身本事,听了这话当即就跃跃欲试,“请兄长吩咐!” “你妖精叔叔始终几天了,我怀疑与这老头有关,但我想逮住他背后的人,所以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不过他有一个孙子叫袁崇真,比你大两岁,不过他是个文弱书生,目前在长安县学进学,我要你想办法暗中把他绑到死人脸那儿,这小子是袁老六的心头肉,只要他在咱们手里,不怕这老头儿不说!” “这个任务也是对你这几年来学文习武的一个考验,既考验你的武艺身手,又考验你的机智、应变能力,有没有信心办好?” 郭知运当即把胸脯一挺:“有,保证完成任务!” “行,小心一些,去吧!” 看着郭知运离去之后,苏扬拿着告身通过了安福门皇城守卫们的检查。 曹崇仁听说苏扬来了,立即从自己的厅堂出迎,以他的官阶和资历其实不必如此,但他在一年前被发展进了铁卫,是铁卫正式成员,虽然他不知道苏扬是铁卫大统领的身份,但铁卫高层派人联络过他,让他积极配合苏扬。 “苏使君,今天怎么来了?” 苏扬回礼:“再过来看看案发现场!” “某陪使君过去吧!” 在一干大小官吏的陪同下,二人向典籍房走去。 曹崇仁低声问:“某听说上午朝堂上又发生了惊天变故?你有没有收到消息?” 苏扬点头,“当时小子就在紫宸殿,太子是被高相爷诬陷的,现在太子已经解除禁足,东宫恢复了正常秩序,高智周也被陛下下旨关入了大理寺狱待审,由郝相和崔相共同审理此案!” 曹崇仁心下感叹万分,这朝堂实在是太凶险了,昨天都还占着上风的高智周今天就锒铛入狱,实在是可悲可怜又可恨! 不过他又疑惑起来:“既然太子是被冤枉的,那秘册呢?” 第235章 布置陷阱 “秘册当然不在东宫!目前这案子某还在继续调查!” 在曹崇仁和一干将作监官员的陪同下,苏扬再次查看了一下案发现场,却没有发生新的线索。 实际上这么多天了,苏扬也相信即便有线索被遗漏,时间过去的的太长只怕已经很难找到这些遗漏的线索,但他还是抱着希望而来,不过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看见典籍房附近的守卫众多,巡逻的队伍一波接一波,极为频繁,在这样的守卫之下,只怕盗走秘册的人想要再次作案都不太可能吧? 苏扬考虑了一下,问曹崇仁:“秘册失窃案发生之后,典籍房的保密方便有什么变化吗?” 曹崇仁说:“最近我们把典籍房所有门锁和密匦锁都进行了更换,守卫和巡逻也加强了一倍以上!“ 苏扬听完对曹崇仁说:“这么做对将作监的守卫兵力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吧?” “谁说不是呢?这几天兵士们个个都怨声载道,虽然我等想要拿出一切钱来给他们一些赏赐,但钱财方面实在捉襟见肘!” 苏扬听着曹崇仁的诉苦不由笑了笑,对他说:“曹大匠,上次我让你放出风声,这段时间的效果已经出现了,我觉得典籍房可以恢复从前的守卫级别,无须再如临大敌了!” 曹崇仁一愣,颇为疑惑:“如果减弱守卫级别,万一再出事了如何是好,某可再也担不起责任了!” 苏扬把曹崇仁拉到一边低声细语:“如果一直是这么森严的守卫,那些窃走秘册的人又怎敢再来?他们若不再来,我等又如何能抓住他们?听我的,解除戒备,恢复到从前的守卫级别,派人通知那些回家休假的人都回来当值。如若出了问题,由某一力承当,不会牵连到曹大匠!” 曹崇仁一听,犹豫了一下摆摆手:“既然苏使君是为了请君入瓮,如果出了问题又怎能让苏使君独自担责?算某一份吧!” 苏扬没有再坚持,告辞离去。 不久,曹崇仁就召集将作监一干官吏宣布解除典籍房内外戒备,恢复到从前的守卫级别,并派人通知那些回家休假的官吏人等恢复工作。 傍晚时分,安福门对面的茶摊上来了一拨在将作监做事的小吏们,这些人三五成群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议论将作监恢复作业的事情,作为茶摊老板的袁老六一边忙碌着,一边竖起耳朵探听。 待这些人喝完茶离去,天色渐暗,袁老六立即收拾摊子推着板车离开。 两刻之后,他推着茶摊在礼泉坊临街的一家食店的侧门停下,走到门前拍了拍门,过了不久?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侧身走进去,侧门随后又关闭。 袁老六被引到一个房间等待?喝了一杯茶之后?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掌柜推开门走了进来。 “掌柜的!”袁老六连忙放下茶杯起身打招呼。 掌柜压了压手让袁老六坐下,他自己拉过一条板凳坐在对面?“将作监有动静了?” “对,今天下午传出的消息?曹崇仁召集一干官吏宣布了恢复从前的戒备等级?并派人招呼这段时间回家的工匠、官吏和杂工都要在明天回去报道点卯!” 掌柜点点头,“就在刚才我也收到了消息,太子被解除了软禁,东宫恢复了正常?宰相高智周被皇帝下旨关进了大理寺狱?但是他们没有找到失窃的秘册一定不会放弃追查,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你明天回将作监继续做事,继续盯着典籍房的情况,每天下值之后都要报告当天的情形?但从明天开始不要来这儿了,每天酉时二刻?我会安排人在西市的放生池畔与你见面,你只需要把当天探听到的情形转告他即可!” “诺!” 袁老六回到永安坊的宅子里已经是天色擦黑的时候?宵禁快要开始,大街小巷内行走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中?否则被巡夜的金吾卫和武侯们逮住就麻烦了。 “崇真怎么还没有回来?”袁老六看见院子门上的铜锁还锁着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一些担忧,孙儿崇真可从来这晚还没有回来的先例。 他打开院子门,把板车推在主屋屋檐下,防止下雨淋湿了板车和工具。 主屋的门上的锁依然锁着,他一边打开铜锁一边嘀咕:“这孩子,这么晚了能到哪儿去?有事不能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 他推开大门迈步走进堂屋,却发现地上有一张纸,他停下来捡起来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只见纸上写着:“汝孙儿崇真在某手中,欲知其下落和安危,可于明未时初在曲江池畔会面,过时不候!” 纸上只有这几句话,没有落款! 袁老六看完顿时浑身颤抖,气息急促,苍老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孙子崇真可是他的心头肉,是他全部的希望,若孙子出事了,他也不想活了。 袁老六第一时间就想到底是谁带走了他的孙子,联想到最近有人一直有人跟踪他,而且还有人在打听孙子是在何处上私塾,他马上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想通过他来追查他的背后之人,对方到底是谁? 袁老六并非是愚笨之人,无外乎是被杀的盗窃秘册的四个黑衣人的同伙,要么就可能是皇帝指派调查秘册失窃案的钦差苏扬!到底是哪一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把孙子被搬走的消息告诉他背后的人,他孙子就死定了! 所以这消息暂时不能告诉他的主子,他首先要弄清楚是谁带走了他的孙子! 翌日清早,苏扬带着郭知运来到了自家老房子,敲门之后,霍撼山亲自出来开门。 “给你们带了早饭!”苏扬指了指郭知运背后箩筐对霍撼山说。 霍撼山取下郭知运背上的箩筐,三人进了堂屋,关上了门。 装扮成平民的兵士们听到招呼都过来吃早饭,各自拿了蒸饼、胡饼走到一边吃。 苏扬问:“对周兴、朱南山和史应炎的审讯进行得如何?” 霍撼山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在一连串的刑具招呼下,没有人能扛得过去,一个个都撂了!”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名单递过去,“他们交代出来的人及其身份或官职都在这上面!” 苏扬心中一喜,接过名单看了起来,却越看越心惊,这名单上有十八个人,几乎有一半是朝廷各衙门中人,有两个人的官位甚至达到了五品!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霍撼山说:“我需要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图,谁是上线,哪些人是下线,哪些人之间没有交集,某要你再去审一遍!” “这就去!”霍撼山答应,把名单夹在腋下,单手拿了两块胡饼向地窖走去。 过了一刻钟,霍撼山拿着关系图走了回来交给苏扬。 苏扬看了看,拿起桌上的毛笔把最顶端的两个人圈起来,再把名单交给霍撼山:“除了这上面两个画圈的人,其他人全部抓起来,吃过早饭立刻出发,一刻也不要耽搁!” 霍撼山道:“以何名义抓人?” “就以于秘册失窃案有关抓人,若有人阻拦或质疑,直接抬出我这个钦差的名号!” 霍撼山闻言担忧道:“如此一来,校尉就成了飞凤楼得眼中钉、肉中刺了!” 苏扬冷笑一声:“怕甚?某相信名单上这些人只是飞凤楼的冰山一角,这个组织已经沉寂了数年时间,这几年我等一直追查都找不到丝毫线索,如今好不容易让他们显露了尾巴,岂能轻易放过?趁着我现在还是钦差,以这个名义尽可能对飞凤楼造成沉痛的打击,一旦秘册失窃案告破,我钦差的身份就没有了,那时想要调动如此多的兵力和人手就不行了!” “明白!”霍撼山当即起身,招呼手下兵士们:“众兄弟,带上食物,咱们出发抓人!” 苏扬到地窖看了一眼袁老六的孙子袁崇真,这孩子十四岁,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神情恐慌,看样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苏扬也没有妇人之仁生出同情心,谁让他爷爷是袁老六呢? 苏扬取走了袁崇真脖子上的银项圈,民间许多小孩出生后不久,家中长辈就找人用银子打造一个项圈给孩子戴在脖子上,民间百姓们认为银子能辟邪驱邪,给孩子们戴上银项圈能让孩子建康长大。 有钱人家还在项圈上栓一个银锁,称之为长命锁,百姓们则戏称项圈为狗圈。 “知运,这几天你跟在我身边听用,咱们去大理寺!” 苏扬带着郭知运来到了大理寺,找敬晖询问是否有彭九斤的消息,敬晖告知彭九斤一直没有来过。 这一次,苏扬真的着急了,彭九斤一定是出事了。 他拉过敬晖吩咐:“你以大理寺的名义向长安、万年两县以及雍州其他诸县县衙发出协查通报······再派人在各城门和各坊坊门处张贴寻人告示······” “明白,卑职这就去办!” 第236章 闯黑市 “彭九斤到底查到了什么?以至于失踪了数天未有任何消息?”苏扬坐在大理寺大堂上沉思。 这时一个小吏前来报告:“启禀使君,门前有一女子求见?” 苏扬闻言一愣:“女子?何等样貌和衣着?” “样貌普通,看上去是个贤惠老实的女子,衣着······朴素!” 苏扬想了想,又问:“她可有说她姓名?有何事要见我?” “这女子不肯说自己姓名,只说是一个叫妖精的人让她来见使君的,她说使君听了这个名字一定会见她!” “快带我去见她!”苏扬立即咋咋呼呼往外冲,妖精这绰号只有当初几个从大非川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的人知道,这个女子肯定有彭九斤的消息。 小吏领着苏扬很快赶到了大门处,苏扬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装和襦裙、打扮得很朴素的女子正在大理寺门前徘徊。 “使君,就是这女子!”小吏指着那女子对苏扬说。 苏扬走过去抱拳:“在下就是苏扬,圣人钦命雍州黜置使!你可是有妖精的消息?” 女子转过身来,却没想到苏扬这般年轻,狐疑道:“你就是钦差?” 苏扬只好拿出告身和皇帝御赐金牌,女子这才相信,“对,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这里说话不方便,请小娘子随我到官衙内说话,请!” “多、多谢!”苏扬接待规格搞得太高,小娘子有些吓住了,想她只是一个市井平民小娘子,何时收到过这么大的官的热情接待? 苏扬把小娘子引到大堂旁边的休息房就坐,又命人送来茶水点心请她享用。 “敢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小娘子怯生生的,“奴家姓许,家中兄弟姐们十一人,奴家排行第九,因此父母亲人和左邻右舍都唤我许九娘!” “好,那我也唤你九娘吧!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慢慢吃!咱们一边吃一边说话,行么?” “······行!”许久娘那了一小块糕点咬了一小口,又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后就说:“彭大哥身受重伤,目前在我家养伤,不方面露面,他昨天半夜才醒过来,说事情紧急,便央求我今天跑一趟大理寺,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哪里来过这等森严之所,在门前徘徊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 苏扬笑道:“九娘勇气可嘉?一般女子可没你勇敢呢!彭兄弟的伤势如何了?” 许九娘说:“彭大哥伤势很重!” “他要你向我转告什么?” 许九娘拿出一块灰白色的布片?苏扬接过一看,知道这是从内衣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用血写成:“怀远坊五里田家食店”。 这一定是彭九斤查到的可疑地点! 苏扬看完之后把布片塞进怀中?对许九娘说:“九娘,彭兄弟的伤势既然很重?我想把他接回来请医师诊治,这样能好得快一些?待会儿我派人与你去接人?而且在这里他会安全很多,行吗?” 许九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那行,你慢慢吃!” 苏扬起身走到门口喊道:“来人?去把敬晖找回来!” 正在命人写寻人告示的敬晖接到通知之后立即赶了过来?“见过使君!” 苏扬招呼道:“敬司直,彭九斤找到了,但他目前受了重伤,应该是跟踪嫌疑人之时被人发现招致对方的人攻击所致,他应该是查到了对方的一些秘密?所以他现在很危险,我想让你带一队人马去把他接回来!” “诺!不知他现在何处?” 苏扬指着旁边的许九娘?“这是许九娘,彭兄弟就在她家养伤?她会带你去的!” 敬晖与许九娘认识之后就转身去召集人手,苏扬从霍撼山留下的金吾卫甲士中抽到了十几人给敬晖指挥?另外还有几个捕役一起前往许九娘家中接人。 眼看着到了中午时分?苏扬准备前往曲江池畔与袁老六见面?这时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启禀使君,韩义士来了!” 苏扬闻言立即起身,“让他进来!” 韩悦被小吏领着走了进来,向苏扬抱拳:“见过使君!” 苏扬对小吏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太医院院正刘公的医术很高明,您看我只过了不到十天就又生龙活虎了!”韩悦一边说一边活动着手脚。 苏扬叹道:“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本想让你多休息几天,但案子的事情刻不容缓,你既然能干活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做!” 韩悦当即抱拳:“请卫首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此前彭九斤跟踪一个叫袁老六的人,但彭九斤的行踪被发现了,被对方的打成重伤差点丧命,如今我命人绑了袁老六的孙子,并留下纸条让他今天午后在曲江池畔见面,那孩子是他的心头肉,他不敢不去,你去跟袁老六见面,逼问出他所知道的一切,这个银项圈是他孙子袁崇真脖子上的东西,可以作为信物!问出来他所知道的一切之后,你自己掂量着见机行事,遇到危险不可鲁莽行事,先报我知晓!” “诺!”韩悦接过项圈塞进怀中。 韩悦走后,苏扬从怀中拿出许九娘送来的写着字的布片看了看,怀远坊五里,这地方很多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苏扬曾经做过几个月的左街使,当然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怀远坊五里! 他收起布片塞入怀中,褪下官袍换上了一身紧身劲装,从墙壁上取下战刀,离开大理寺时还找人借了几十文钱。 他穿过安福门刚走到大街面对,不远处就驶来一辆骡车,这骡车很大,由两匹骡子拉车,一个车夫驾车,敞篷车厢内坐着三四个人,这种骡车就是长安城内随处可见的“公交车”,上车就是一文钱,不管坐到哪儿都是一文,但每一辆骡车都有固定的路线。 苏扬举起手,骡车在身前停下,他一手撑着车厢栏杆,双腿先后抬起,身体就进了车厢在长凳上坐下。 车夫见他坐好,挥动鞭子驱赶马车继续前进。 骡车在皇城西南角的十字路口靠边停下,它将沿着皇城街向东继续行驶,这与苏扬要去的怀远坊的方向背道而驰,他只好下车转身回头不行前往延寿坊北街街边等待,很快又等来了一辆拉客骡车,他跳上车交了一文钱。 这一次,骡车在怀远坊的东墉门停下,苏扬跳下车穿过东墉门进了怀远坊。 怀远坊是胡人们的聚集地,虽然怀远坊内并非所有人都是胡人,但几乎绝大部分胡人都居住在怀远坊内。 苏扬提着刀沿着街边一直往西走,没过多久,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右边街口竖着一块高耸的牌坊,牌坊上书“五里”。 三两个混子无赖模样的人靠在牌坊上,看似昏昏欲睡,实则不停的关注着进出五里的每一个人。 苏扬提着刀出现在牌坊门口抬头观看牌坊的时候引起了混子们的注意,他向五里内走去,目光在几个混子的脸上扫过。 等苏扬走过牌坊,左边一个壮汉混子向对面的瘦子混混打了一个眼色,瘦子混混开始远远吊在苏扬身后,壮汉随后跟上,两人相隔两百步左右。 进了五里牌坊之后,街上和巷子里的行人多了一些,这里街上和巷子里到处都是摆摊做生意的,他曾听人说这怀远坊五里的夜间比白天热闹得多,因为这里就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黑市”。 苏扬在一条条巷子里穿梭,巷子里到处都摆着地摊,摊主们一个个坐在小马扎上昏昏欲睡,每家店铺也都开着门做生意,但白天的生意显然都不怎么好。 瘦子混混吊在苏扬身后跟了几条巷子,跟着跟着却跟丢了,他走到一处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发现巷子里已经没有了苏扬的身影,正当他迟疑要不要沿着巷子继续追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找某?” 瘦子混混立即转身,可还没有等他完全转过来,颈部就挨了一记重击,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昏迷之前还看见一双模糊的靴子。 壮汉混混更快跟了上来,他在巷子口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倒在地上昏迷的瘦子混混,跑过去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立即掏出一个哨子吹响了:“嘟——” 哨声响过不久,三个带刀的壮汉跑了过来,领头一人走过来检查一下瘦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壮汉混子立即说:“方才有一个身穿劲装拿着横刀得陌生年轻人进了大街,某就让瘦猴跟着他,没想到某吊在后面跟上来就发现瘦猴被打昏了!” 领头的带刀壮汉当即对身后一人吩咐:“去向安老禀报!” “诺!” “你们两个去向其他人传话,若是看见这陌生年轻人立即报告!” “诺!” 苏扬抱着刀在田家食铺门口停下,他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的招牌,迈步走进了食铺。 食铺内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肩上搭着抹布的高句丽人坐在一张长凳上背靠柜台闭目养神,听见有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苏扬,起身用生疏的官话问:“客官要食甚?” 第237章 黑市厮杀 苏扬转身把食铺大门关上,转身看向高句丽人。 “吾乃大理寺官差苏镇远,有人举报你与一宗人口失踪案有关,随某走一趟大理寺吧,请!” 高句丽人脸色一变,脚下一蹬,身体如兔子一样向后院蹿去。 苏扬当即把刀换到左手,拔腿就追。 “有官差!”逃窜的高句丽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吼声,想着给同伴示警。 后院一阵鸡飞狗跳,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三个壮汉拿着兵器分别从两个房间冲出杀向苏扬。 “好胆,竟敢拘捕、袭击官差!”苏扬大吼一声,瞬间拔出战刀将两把砍来的刀劈向一旁,一脚踢飞一个。 最先示警的高句丽这时反手就是一记暗器打来,苏扬眼神一凝,身体瞬间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眼疾手快,伸手竟把那暗器捉住,拿在手上一看,竟然是一个六角流星镖,与在大理寺枯井里发现的尸体上的伤口造成的暗器极为吻合。 “啊——”一个壮汉趁着苏扬查看暗器的工夫再次冲过来劈砍。 苏扬回过神来,迅速挥刀反手一撩,磕开对方的刀,顺势一招劈砍,速度相当之迅猛,唰唰唰,连劈三刀,围攻他的三个壮汉瞬间被劈翻在地,眼见活不成了。 施展暗器的高句丽人此时已经翻上了围墙正欲逃走,苏扬当即大喝:“站住!” 高句丽人岂能乖乖就范?听见这声音跑得比兔子还快,苏扬反手就把手中的流星镖打了出去,但此时高句丽人已经翻身跳下围墙,流星镖打空了,飞向远处。 苏扬脚下加快飞速飞奔追击,他竟一个箭步跨上了围墙看见高句丽人正蹿出巷子,他立即踩着围墙飞奔追了过去。 那高句丽的身手竟然相当滑溜,在几条巷子里逃了一阵间无法逃脱追击,就知道自己处于下风一直被苏扬在高处监视?这又如何能够逃脱?他立即翻身上了一间房顶?踩着房顶飞奔逃离。 苏扬不停的在后面追,各栋房屋上的瓦砾被踩得哗啦作响?如此动静自然惊动了许多了人。 待高句丽人从房顶上跨过一条巷子之后?突然从巷子里爬上来五六个持刀壮汉拦住了苏扬,苏扬大喝:“让开!” 领头的凶恶壮汉提着刀盯着苏扬冷笑:“伤了咱的人就想这么走了?” 苏扬冷声道:“大理寺官差捉拿凶犯?识相的赶紧滚开,如若不然?视尔等为同犯!” 领头的凶恶壮汉一愣?面露犹豫,这大理寺官差的确让他心存忌惮,但他很快态度又变得强硬起来,“某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咱的地盘就算是条龙也得盘着!” 苏扬眼看着高句丽人就要逃出他的视线?他再也忍不住,提着刀就冲过去。 领头的凶恶壮汉一看,大怒:“好胆,在咱的地盘也敢如此放肆,兄弟们?给我上!”说罢就提着刀向苏扬冲来。 苏扬挥手就是一刀把对方砍翻在,另外几个持刀壮汉甚至都没有近身的机会就被他砍死砍伤?还有一人被他一脚踢得摔下房顶。 苏扬见解决了这些拦路虎,立即拔腿继续追击高句丽人?这高句丽也是狡猾,专往人多的地方逃窜?没过多久?这家伙蹿进了一排花楼的二层走廊里消失不见。 苏扬提着还在滴血的刀追到这里吓坏了这里刚刚睡醒的姑娘们?一阵阵莺莺燕燕的惊叫声过后,这排花楼上下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但楼下大街上和对面店铺二楼、三楼许多人都在观看。 苏扬神情警惕,他走到一间房门口抬腿就是一脚,房门被踹开发出嘭的一声响,里面一览无余,不见人影。 他又走到另一个房间窗户边,用刀尖顶开窗户,房间内所有一切进入他的视线。 他一连找了五六个房间都没有找到那个高句丽人,这时他看见几个闹到从一间房内伸出来,他立即走过去吓得几个女人哇哇直叫。 “人藏在哪儿?” 苏扬杀气腾腾的问话让一个被问的姑娘脸色惨白,“奴、奴家没看见!” 苏扬又看向另外一个姑娘,那姑娘更是不堪,看见苏扬的凶恶面向竟然直接吓晕过去。 搜寻半响无果,苏扬却感觉那个高句丽人应该没有逃走,还藏在附近,如果对方逃走,肯定逃不过他的感知侦察。 他决定去找这里的坊正和里长打听田家食铺的情况,看能否让他们协助抓捕那个高句丽人,他一撩衣裳下摆飞身跳下落在大街上转身去坊正署,围观的百姓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就在这时,大量的脚步声传过来,围观的百姓们扭头看见来人都纷纷面露害怕和恐惧之色,纷纷退后。 苏扬闻声扭头一看,之间几十个持刀壮汉跑过来,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只怕就是这黑市的地头蛇。 持刀壮汉们很快把苏扬包围起来,苏扬身后一些壮汉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苏扬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通道尽头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中亚人,这人穿着光滑柔顺的绸缎,手上正拿着一片寒瓜啃着,旁边还有一个黑奴恭恭敬敬的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片片已经切好的寒瓜。 高大的中亚人一边啃寒瓜一般走来看着苏扬问:“这是哪位英雄啊,来到安某人的地盘不打招呼就搞事,还打杀我那么多手下就想走,也太不把我安某人放在眼里了!” 苏扬盯着中亚人:“你是何人?” 中亚人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哈······” 各个凶残的刀手们也纷纷大笑,“哈哈哈······”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都露出更加害怕的神色,一个个心想这年轻人只怕要倒血霉了。 果然,中亚人笑着笑着突然就变了脸,盯着苏扬冷声道:“在我安某人的地盘上搞出这么的事情竟然连我安某人是谁都不知道,看来我安某人这些年的名声是越来越没有威慑力了!众兄弟,某没别的要求,只要他给某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 众刀手闻言提刀就要动手,这时一个壮汉分开围观的百姓高声大喝:“且慢!” 中亚人看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壮汉,眼神一凛,语气不善道:“高射戟,你来作甚?你想挑事?某告诉你,你别以为有坊正撑腰某就不敢拿你怎样,你那个坊正叔父只不过是一个过气的国主!” 高射戟指着苏扬道:“安怀礼,此乃高某友人,让他走,算高某欠你一个人情!” “嘿,他可是杀了某手下好几人,你的人情算个屁!” 苏扬扭头站在身侧的高射戟,感觉这壮汉有些面熟,听到中亚人安怀礼叫这壮汉叫高射戟,又是此处坊正高藏的侄儿,他立马就想起来两年前他带兵来这里抓捕吐蕃细作的事情有个年轻人一直跟在高藏的身边,看来就应该是此人。 高射戟立即对安怀礼大喝:“安怀礼,高某警告你别乱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安某人不需要知道!来人,给我上!” 只听安怀礼大喝一声,周围的刀手们瞬间变成了杀人恶魔,一个个提刀悍不畏死的冲上来。 苏扬当即挥刀主动迎击,只见他身形不停的挪动闪避,手上的刀不停的劈砍招架,就看见刀手们个个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围观的百姓们见状纷纷吓的逃窜,转眼之间街面上就只剩下刀手们围攻苏扬和高射戟。 高射戟自然是早就认出了苏扬,他哪能让苏扬伤在安怀礼的手下,当即从腰间拔出刀与苏扬并肩作战。 看着混乱的厮杀场面,安怀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发现苏扬的身手实在太厉害了,几乎无人能够近其身,这场厮杀不像是他的手下围攻苏扬和高射戟,反而像是苏扬在反杀他的的刀手们。 只不过盏茶的工夫,他带来的七八十个刀手就被苏扬砍翻了近三十多人,高射戟也解决了掉了好几个。 就在这时,整齐的大量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之间从五里牌坊外跑进来大量兵马,为首一人手持长枪策马小跑,威风凛凛。 随着这批兵将们进了怀远坊五里,并快速向这边包抄过来,正在厮杀的双方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谁都不敢真正与官兵对抗。 转眼之间,官兵们就把刚才还在厮杀的双方包围起来。 只见骑马的武官勒马停下,目光往众人脸上一扫,当看到苏扬时,这人脸色一变,立即跳下马快步向苏扬走来,抱拳躬身道:“郭虔瓘拜见使君!” 苏扬没想到带兵过来的是郭虔瓘,当初在左街使署,他见郭虔瓘有带兵才能,办事得力,于是就提拔其做了旅帅,要知道在京城做官没有后台要得到提拔是很困难的,按照一般情况,郭虔瓘想要得到晋升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但苏扬一句话就让他做了旅帅,这样得提携之恩一直让他不敢忘怀。 苏扬问道:“你不是在左街使署任职吗?怎么会带兵出现在这里?” 也难怪苏扬疑惑,怀远坊是右街使署的辖区,按理说郭虔瓘不应该带兵来这里的。 第238章 扑朔迷离 郭虔瓘道:“卑职已调到右街使署任职!” “何时调过来的?好好的怎么会调到右街使署[书趣阁.shuquge.xyz]?” 郭虔瓘面带苦涩,只说:“此事一言难尽!” 苏扬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多问,“今天是你当值?” “是的,使君!” 苏扬当即道:“你来得正好,某在这里追击一名案犯,却被这个叫安怀礼带人阻拦,你给解决一下!” 郭虔瓘当即对手下兵士大喝:“众将士听令,将这些全部缴械逮捕,若有不从或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些兵士们被郭虔瓘调教得如臂指使,军令下达,一个个悍不畏死,纷纷手持兵器压上去,逼得这些人不敢不扔掉兵器,若有人稍有迟疑当即都被捅死或砍死,反正这些混子平常欺压百姓惯了,杀了这些人只会得到百姓们的交口称赞。 黑市地头蛇安怀礼平时凶威滔天,就连坊正、甚至县衙的不良帅们都要给几分薄面,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若是犯在他手里,非死即残。 而此时安怀礼却是已经成了光杆司令,身边除了一个端着托盘的黑奴之外,其他人全部被缴械蹲在地上遭到兵士们的控制。 苏扬看着安怀礼问身侧的高射戟:“高壮士,这安怀礼是何来历?” 高射戟回答道:“回使君,安怀礼是西域安国人,十几年前随一支商队来我大唐,刚开始穷苦潦倒,也不知怎的就获得了资助,身边聚集了十几个亡命之徒,他就凭着手里有些钱财和这些打手在这怀远坊做起了黑市买卖,后来他身边势力越来越大,也就不再亲自参与黑市生意,只是管着这片地方,但凡进来做黑市生意的人都要给他交钱!” “这十几年间,怀远坊的黑市生意越做越大,他也是日进斗金,以钱财开路结识了许多官员,有这些官员替他撑腰,根本无人敢惹,他在怀远坊里广布耳目,坊内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但凡丝毫对他不利之事?他顷刻之间就能知道!即便被官差逮了去?不过三天就会放回,至此谁都知道他在官面上有很硬的靠山!” 苏扬看着安怀远?又问:“五里田家食铺是你们高句丽人吧?此人姓甚名谁?” 高射戟一惊?“是,他叫高田武?父亲是高句丽人,母亲是唐人?因此出身之后以高为姓?又把母亲姓加入名字当中,他怎么啦?” 苏扬道:“某刚才追的就是这个高田武,他与一起凶案有关,某必须带他回去受审!” “这······”高射戟简直不敢置信高田武竟然会与凶案扯上关系。 苏扬走到安怀礼面前?岂知这安怀礼却是怡然不惧?与之对视,似乎倚仗背后有强硬靠山不把苏扬放在眼里,认为苏扬不敢把他怎么样。 苏扬眼神中凶光一闪,瞬间拔刀斩下,“噗嗤”一声?安怀礼的人头滚落在地上,脖子处喷射出大量鲜血?身体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啊——”谁也没想到苏扬竟然会当街杀人,安怀礼的手下们一阵骚乱?却被兵士们强行镇压。 苏扬目光一扫,大声呵斥:“西域蛮人安怀礼?安国人也?来我大唐本应遵纪守法?却聚集凶人、收容歹人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天又阻扰本官办案、对抗官兵意图谋反,被某当场格杀,众街坊邻居从今以后不必再深受其苦!” 被控制的手下们蹲在地上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唯恐苏扬下令把他们全部砍了。 百姓们躲在店铺里从窗户、门缝里偷看,见状都一个个暗自欢呼,荼毒怀远坊十几年的大恶魔安怀礼终于被官兵镇压了,老天开眼呐! 苏扬看了看跪在地上仍然端着木盘的黑奴,用刀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其相貌,问:“你叫甚么?” “康纳!” 苏扬问:“想做这黑市的主人吗?” 康纳懵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可他不傻,“官爷还让黑市存在下去?” “为何不呢?这里的百姓们还要过日子,没有了黑市他们吃甚喝甚?” 康纳问:“那您的意思是?” “黑市可以继续存在下去,但必须要有规矩,要有秩序!从今天起,你就是黑市之主!” 康纳连连磕头:“是!” “你得先把高田武给某找出来!” “康纳明白!” 苏扬对郭虔瓘摆了摆手,郭虔瓘点了点头,对众军士大喝:“收兵,列队!” 兵士们停留之后纷纷收起兵器开始在大街上列队集合,康纳立即对那些刚才被缴械的刀手们大叫:“还愣着作甚?给我把高田武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所有打手们都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要把高田武这个人抓住,否则他们谁都没有好日子,在官府暴力面前,他们这些人都太孱弱了。 打手们在康纳的吆喝下纷纷拿起刀开始搜捕高田武,而旁边几家花楼的老妈子们纷纷被拖出来审问。 没过多久,一个打手提着刀跑过来大喊:“找到了,高田武找到了,但······” 苏扬沉声大喝:“把话说全了!” “但他被人捅了一刀,正中心口,眼见活不成了!” “人在哪儿?带某去!” 苏扬、郭虔瓘等人在这打手的带路下很快来到了一家花楼的后院杂物间,一个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躺在稻草堆里,奄奄一息。 苏扬脸色一变,“谁干的?” 一个打手连忙说:“不是我们干的,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苏扬立即蹲在高田武身边,沉声问:“谁做的?你的背后指使者是谁?” 高田武面无人色,气息微弱,他面前睁开眼睛看了看,嘴角不停的溢出血渍,艰难的张开嘴:“米······鼠······陈······何、何······” 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就死了。 郭虔瓘、高射戟及黑奴康纳都是一头雾水,谁也没听明白高田武临时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射戟自言自语:“米鼠城河?这是何意?” 苏扬伸手在高田武的身上搜了一遍,搜查三枚六角流星镖,用精铁打造,锋利异常,他投掷过这东西,知道这玩意投掷出去之后只要控制好力道,飞行时又快又稳,这玩意与当初仵作验尸时估算并画出来的形状一模一样。 “高壮士,这个高田武会武艺,你知道吗?” 高射戟一脸疑惑:“不会吧,他会武艺?某与他虽不是很熟,却从不曾知道他会武艺啊!” “他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高射戟摇头:“没有了,他阿耶得病死得早,全靠母亲抚养长大,他那间铺子还是他母亲嫁过来时的嫁妆呢,大约六年前,他母亲也得病去了,就留下他一个人,家中也就剩下那间铺子了!” 苏扬扭头对郭虔瓘说:“派两个人把尸体抬着,我们去田家食铺!” “诺!” 众人很快来到了田家食铺,铺子里刚才经过苏扬和高田武的追逐打斗,已经是一片狼藉。 “命众将士搜一搜,看看能否发现可疑之物!高壮士随我来!” 高射戟跟着苏扬来到了后院,三具被苏扬砍杀的高田武同伙的尸首躺在空地上,姿势各异。 “高壮士,你看看可否认识这几人?” 高射戟闻言上前逐一辨认,把三具尸首都看了一遍之后都摇头:“某不认识这三人,也不曾见过他们!” “去把康纳和他的人找来!” 一个士兵立即跑了出去,没过多久黑奴康纳就带着他的一干手下赶了过来。 “来,你们都看看这三具尸体,可有人认识他们?” 康纳和他的手下一一过来辨认,直到有一个矮壮的手下看了尸体面相之后发出:“咦”的一声。 苏扬问:“你见过他们?” 矮壮打手抓了抓腮帮子想了想,随后一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有一次牌坊门口来了一辆骡车,很是气派,周围还有好几个护卫,都带着刀,这人在车厢内主人的指派下到了田家食铺找高田武买了一份吃食,后来这人每隔十来天都要来田家食铺买一份吃食带回去!” 苏扬立即问:“你可看清车内之人的长相?” 打手摇头:“车内之人未曾露面!” “那骡车可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某、某想不起来了!” 黑奴康纳一阵气急,如此露脸的好机会却不能好好表现,白白浪费了,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你怎的如此不中用,这脑袋长了只知进食?里头装的都是夜香?” 郭虔瓘带着兵士们走过来抱拳禀报:“使君,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不曾放过丝毫,但未曾搜出可疑之物,也不曾发现可疑之处!” 郭虔瓘是个做事细心认真之人,苏扬丝毫不怀疑他会遗漏什么,既然没搜到,那就肯定是没有。 苏扬从这三具尸体上同样搜出了几把六角流星镖,他看着这些流星镖,脑筋一转,扭头看向康纳,对他招了招手。 “使君!”康纳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苏扬把几枚六角流星镖递过去:“看看,这些流星镖打造得非常精妙,锻造之人的手艺肯定是极好的,绝非一般的门外汉能随意打造出来,把它们分给你的手下,让他们每人拿一个去找长安城内所有的铁匠铺打听询问,看看是哪家铁匠铺的铁匠打造出来的,打听清楚之后到大理寺找某禀报!” 不等康纳答应,苏扬就对郭虔瓘说:“郭旅帅,劳烦你派一些兄弟把这些尸体都抬去大理寺停尸房!” 第239章 流星镖的线索 曲江池畔,知了声鸣,杨柳随风。 老汉袁老六双手握在一起在一个凉亭里不停的来回走动,时不时抬头看了看四周,神情焦急。 不知何时,凉亭外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袁老六转过身来就看见了斗笠人,“你······” 斗笠人丝毫没有要摘下斗笠的意思,径直走进凉亭双手扶在围栏上看着碧波荡漾的曲江池湖面。 “不用看了,某就是你要等的人!” 袁老六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看着斗笠人的后背,无论他怎么压制着怒火,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火气:“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何要迁怒到孩子?把我的孙子还给我!” 斗笠人语气平淡:“你做这些事情之时可曾想到你的所作所为对你的孙子以后的影响?” “······”袁老六无语。 “说出你的背后指使者是谁,你的孙子就会平安回家!” 袁老六沉默了许久,才松口:“老汉怎知你是否说话算数,怎知某孙儿是否在你手中!” “你还有得选吗?”斗笠人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银项圈放在扶手围栏上。 袁老六眼神一凝,立即冲过去抓起项圈看了看,终于确定这是孙儿袁崇真脖子上从小戴到大的东西。 “好,老汉说,希望你信守承诺!” “指使老汉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姓曾,身形消瘦,是礼泉坊曾记食铺的掌柜!老汉每次都去那里与他见面,从侧门进出!” 斗笠人问:“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十年前,老汉带着孙儿从扬州逃荒来到长安,当时饥寒交迫,沦落到讨饭的地步,那个冬天若不是曾掌柜接济,老汉与孙儿可能就冻死或饿死在那个冬天了!后来,也是曾掌柜安排我孙儿进了裴氏族学启蒙读书,我孙儿如今才能进入长安县学进学!” 斗笠人又问:“这个曾掌柜平时与哪些人接触交往?” 袁老六摇头:“老汉哪知道这些?问都不敢问,也不敢打听!” “你的宅子也是曾掌柜给的钱买下的?” “是!那是老汉的卖命钱,自从老汉知道他要让老汉打听将作监典籍房的事情,老汉就知道他给的那笔钱是卖命钱,老汉可以死,但老汉的孙儿是无辜的!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孙儿!” 斗笠人不置可否,“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某会去查证你是否说谎!” “······昨天傍晚老汉与曾掌柜见了面,把昨天探查到的将作监消息告知,他听后说交代从今以后不要再去食铺见他,每天酉时二刻他会派人在西市放生池畔等待?老汉若有消息就去接头?若无消息就不接头!” 斗笠人考虑了一下,对袁老六吩咐:“今天酉时二刻?你去西市放生池畔与曾掌柜的人接头?告诉接头的人,就说将作监典籍房守卫已经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正常当值,典籍房内所有密匦锁都换了!明天是中秋?将作监除了少量官吏和兵士要轮值?其他人都要休沐,守卫也减少一半!” 袁老六疑惑道:“我才从将作监出来,怎的没收到这个消息?” “此乃将作监曹大匠刚刚作出的决定,只是还没有宣布?今天酉时下值之前就会宣布出来!你不要问那么多?你若想让你孙儿平安无事,就按照某的吩咐去做!” 袁老六连忙道:“是是是,老汉一定一字不漏告诉接头的人!” ······ 大理寺。 苏扬拿着一张写着字的纸张琢磨着,纸张上写着:“米鼠城河”四个字。 这他吗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扬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琢磨明白。 “难道是读音相似?字写错了?不过那个高田武四个高句丽人,官话发音本身就不准?天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头皮都抓破了,苏扬还是没有琢磨明白?心下显得有些烦躁。 这时韩悦走进来抱拳道:“使君,我已按您的意思去见袁老六?他交代说他背后的是礼泉坊曾记食铺的掌柜,昨天傍晚这个曾掌柜交代袁老六以后不要去食铺见面?他会派人每天酉时二刻在西市放生池畔等着?袁老六若有消息就去见面?若无消息就不接头!我已让袁老六······” 苏扬听韩悦说完,点了点头,招来一个兵士,对其说:“你去将作监见一下曹大匠,就说······听明白了?” “明白了!” “嗯,去吧!” 兵士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韩悦问:“使君,您说对方会不会上钩?” 苏扬起身摸了摸胡渣,“不好说,现在对他们而言风声很紧,如果对方疑心重,很可能会静观其变,但他们只有秘册根本造不出他们需要的东西,必须要有配套的图册画轴,对方也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不过袁老六这条线不能放,酉时二刻之前你去西市放生池附近,某会另外派人盯着袁老六,而你则盯着与他接头的人,一定要小心轻易不要暴露自己,宁可跟丢了也最好是不要让对方发现!至于礼泉坊的曾记食铺······” 韩悦立即说:“使君,方才某顺道去礼泉坊观察了一下,发现曾记食铺已经关门歇业!” “哦?你可曾潜入探查?” 韩悦摇头:“那倒不曾,某担心其内还有人,轻易潜入一旦被发现可能会打草惊蛇,因此只是观察一下就退走了!” 苏扬点了点头:“你做的对!某会派人去盯曾记食铺,这事你不用管了!” 下午申时。 一个小吏来禀报:“使君,大门外有一昆仑奴求见,他说他叫康纳,有要事向使君禀报!” 康纳?难道是暗器的出处打听到了? 苏扬当即抬手:“领他进来!” “诺!” 没过一会儿,小吏就领着康纳走进了大堂,康纳进门倒头就拜:“化外野人康纳拜见使君!” “起来吧!”苏扬抬了抬手,问:“可是六角流星镖的打造之处查到了?” 康纳爬起来说:“回使君的话,正是!我等在永和坊找到了打造这六角流星镖的铁匠!” 苏扬当即起身大声喊:“来人,传话给敬晖,让他召集人手准备行动!”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扬等人在康纳的带路下来到了永和坊一家铁匠铺。 苏扬站在铁匠铺门口,抬头看了看,牌匾上写着“孟家铁器”四个字。 走进铁匠铺,苏扬看见一个壮汉护着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他们被几个混子围在墙角。 苏扬对几个混子摆手:“尔等出去!” 几个混子连忙行礼后退出了铁匠铺。 苏扬扭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铁器,有刀、有剑、有枪等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还有一些独门兵器以及各种工具,就是没有锄头、铁锹等农具。 这也正常,长安城乃是大唐都城,在这里如果打造农具就算锈成了渣子也只怕无人购买。 苏扬伸手从墙壁上取下一柄刀,试了试钢火,发现这刀很锋利,比军中制式战刀也查不到哪儿去,他抬头问那壮汉:“兄台高姓大名?” 那铁匠却也没想到苏扬如此客气,连忙拱手:“不敢称高姓,某姓孟,名奎,此乃某家娘子和两个小儿!” 孟家娘子连忙做万福:“奴家见过官爷!” 苏扬露出笑脸道:“尔等不必害怕,某只是来调查一件暗器的出处,这六角流星镖可是孟兄打造?” 孟奎其实已经看过这案子,只是他看的是康纳给的,而现在苏扬再给他看,他就得再看一遍,看完后说:“官爷,这暗器上的戳印虽然已经被磨掉了,但某可以肯定这就是某打造的!” 孟家娘子担忧的问:“官爷,莫不是我家郎君闯祸了吧?奴家早就劝过他不要打造此等凶器,可他说若不打造这些哪里能挣得了钱养家糊口······” “尔等也不必担心,朝廷并没有规定不能打造这类铁器,所以孟兄的行为也不算犯法! 苏扬说完问:“孟兄,你可还记得是何人何时找你打造这暗器的么?一共打造了几多数目?” 孟奎想了想,“约莫有好几年了,让某想想······噢,想起来了,是四年前的冬天,有一人裹着裘皮大氅来到了小店,当时还下着雪,他拿出一张纸,纸上就画着这种暗器,说让我打造三百枚,我见他出手阔绰就答应了!” “那你可还记得他的相貌,有何特征?” 孟奎抓了抓腮帮子和后脑勺,“哎呀,时间太久了,某记不太清了,而且当时他头都罩在大氅里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其声音似乎不是我大唐人士,官话说得怪怪的!” 苏扬眉头一挑:“你如何确定他不是我大唐人士,仅凭他官话说得怪怪的?” “对的,如果是我大唐人士,即便是从岭南或辽东来的,说官话也只是口音不同,不会听起来有别扭的感觉,那人说官话让人听了很别扭!” 苏扬明白了,这种别扭感肯定是改变语系带来的。 虽然没有从孟奎这里得到决定性的线索,但从孟奎这里至少知道了订做暗器的人不是大唐人,而且对方身穿大氅,说明对方非富即贵,因为一般人是穿不起大氅得。 那么这个订做暗器的人要么是胡商,要么是在大唐做官的外邦人士,不过调查范围就太广了一些,看来进一步线索还得看韩悦是否能够跟踪到对方的老巢。 “孟兄,如果让你再见到此人,你能否认得出?” “这个······某不敢确定能不能认得出,只有见了之后才能知晓!” 第240章 软甲 礼泉坊。 苏扬独自一人提着刀围着曾记食铺逛了一圈,在他的感知中,这个食铺内已经空无一人。 走到食铺东侧巷子里的围墙下,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当即纵身一跃,整个人蹿上去跨越了围墙落在了食铺的后院内。 他再次展开了感知,思绪如一条条细线向四周延伸,无孔不入。 确定这里已经没有人之后,苏扬四下搜寻,见后院各房内已经空空如也,床铺上的被褥都不见了,一些破旧的衣柜敞开着,衣柜内不见一件衣裳,他发现很多物件都有被搬走的痕迹。 想要把这许多物件搬走,必须得用车辆,而且不止一辆,苏扬推测,对方应该是早有撤离的打算,否则不会准备得如此充分,若是撤离得很匆忙,绝不可能搬得这么干净,而留下的都是一些破烂。 思索一番后,苏扬从院墙翻出来,他来东墉门出找到值守的坊丁出示自己的腰牌,询问:“汝可识得曾记食铺的曾掌柜?” 坊丁道:“曾记食铺的曾掌柜谁不识得?官爷找他有事儿?” “找他有点儿事,汝可知这个曾掌柜家住何处?” 坊丁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知曾掌柜在礼泉坊开铺子有些年头了”。 苏扬又问:“从昨天傍晚时分到现在,汝等可曾看见过曾掌柜的车队从此门离去?” 坊丁道:“昨天和今天白天都是我等几人在此值守,却是未曾见过曾掌柜的车队啊!” 苏扬当即转身离去,他很快又来到了南墉门处询问坊丁,而后又分别去了西墉门和北墉门,当值的坊丁没有一人见过曾掌柜的车队离开,倒是有坊丁说曾掌柜姓曾名弘泰。 这就奇怪了,当值的坊丁们没有一个人见过曾弘泰的车队离开过礼泉坊,那么他们去了何处? 他正准备返回大理寺,却在礼泉坊六里碰到了韩悦。 “韩悦?你不是去跟踪与袁老六接头的人了吗?怎的在此处?”苏扬极为不解。 韩悦看见苏扬也很惊讶?“使君,您也在这儿?某跟着那人一路来到了此处?方才却在路口跟丢了!” “哦?”苏扬一愣?一想又觉得不对,“以你的本事不应该被人摆脱吧?怎么一下子就把人跟丢了?方才是否发生了何事?” 韩悦一想,一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我正跟着那人?却在路口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七旬老妪,我见老妇人倒地不起又痛苦呻吟,只得停下来见她扶起又询问其是否能走,待我打发走老妇人?再回头已不见那人踪影!” “你的行迹被人发现了?因此才有方才那一幕!”苏扬极为肯定的说,“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韩悦好奇:“使君此话怎讲?” 苏扬道:“这说明那人的目的地就在附近,这附近有人望风放哨,你的行踪不是被那人发现?而是被望风的人发现了!” 韩悦当即说:“那还等什么,立马调集人手把这附近几里全部围起来?挨家挨户的搜查,某就不信挖不出他们!” 苏扬想了想摇头:“不可?如此做会使得动静闹得太大,而且也容易打草惊蛇?干他们这一行的?肯定是狡兔三窟?一旦把他们惊吓了,他们肯定会立马换地方躲藏,到那时咱们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说到这里,苏扬沉吟一番,然后说:“先不要惊动他们,咱俩先撤,今晚咱们二人只怕还要辛苦一二!” “使君想作甚?” “咱们的诱饵已经撒下去了,总得去守株待兔啊!” 二人说着话就离开了礼泉坊,很快来到右金吾卫官衙,他们在门口叫门丁去叫魏庸,然后到对面茶铺喝着茶。 没过一会儿,魏庸匆匆赶来,对二人拱手:“对不住,有点儿事耽搁了!” 苏扬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拿了一个杯子给他倒了一碗凉茶,低声说:“有一事要你去办,查一查礼泉坊五六七八这四里的住户之中都有哪些官员及富商,而这其中又有哪些并非是我唐人!” 魏庸问:“大统领是在追查秘册失窃案的贼人?” 苏扬点了点头,吩咐道:“这事你抓紧一些,某明天就要知道结果!皇帝那边虽然没有派人催,但某这心里就像是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这案子已经查了近半个月,再不破案只怕朝中就会有人跳出来质疑某的办案能力了!” 魏庸拱了拱手:“明白!” 苏扬想起一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上面有两个人,你派精干之人盯着他们,平常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与哪些人有往来,但要记住,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绝不能被发现,监视之人一旦暴露了要立即撤离,另换人继续盯着!” “这二人是?”魏庸打开纸条看了看问道。 苏扬道:“两天前抓到了三个飞凤楼的人,根据他们的交代,我们已经抓捕了十六人,留下这二人没抓,因为他们是这些人的头目,某想顺着这两条线摸到更大更多的鱼儿!” “现在他们的手下已经全军覆没,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劲,很可能会隐匿起来,或者急着向高层报告,所以你派去盯梢的人一定要提高警惕万分小心,不可被识破了行藏!” 魏庸点了点头。 喝完茶,苏扬、韩悦与魏庸分开。 苏扬又与韩悦约定,天黑时分在金仙女冠观外汇合,随后二人分开各自离去。 苏府。 门子打开门一看是苏扬,立即一边把门推开一边说:“阿郎回来了,晚饭刚好做好了,夫人和淳于娘子已经在饭堂了!” “嗯!”苏扬点点头,走到饭堂时几个女人还没有开吃,正好赶上晚饭。 “儿啊,今晚怎的舍得回来了?不忙了?”苏黄氏一边给苏扬盛汤,一边问。 苏扬拿起筷子说:“儿这是抽空回来的,吃完饭还要出去!” 说到这里,苏扬一脸歉意的对苏黄氏、淳于仙仙和堂妹奴奴说:“阿娘、娘子、阿妹,我可能没法跟你们一起过中秋了,最多明天中午看能否抽空回来吃顿饭,今夜和明天夜里都有任务在身,现在秘册案发生已经过去近半个月,我心里压力大,必须得尽快破案拿住窃贼追回秘册才行!” 苏黄氏看了看淳于仙仙,嘱咐苏扬说:“儿啊,你做的对,我们娘仨不怨你,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尽心办差就是了,家里有为娘与你娘子呢!” 吃过晚饭,苏扬跟着淳于仙仙在她的闺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淳于仙仙一边纳鞋底,一边跟苏扬说起钱庄的情况,钱庄放贷的业务已经展开了,业务量增长得不错。 说着话,淳于仙仙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放下针线活,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从衣柜内拿出一个方形布包转身走到苏扬身边坐下,打开布包拿出一件铁衣。 “这是······?”苏扬疑惑道。 淳于仙仙道:“我听人说此物名叫乌金软甲,乃前朝制甲大师吴铁城花费三年时间耗尽心力制作而成,穿上不但轻便,且普通刀枪箭矢难伤,掌力拳劲难进,可谓防身宝甲,你常与那些凶人打交道,难免碰上高手,又或有双拳难敌四手之时,穿上它防身吧?” 苏扬双手拿起来,感觉这乌金软甲果然柔软无比,重量还不到两斤,忍不住问:“哪儿来的?” 淳于仙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它的来历:“数日之前有人拿着它来我们钱庄来租用密匦存放,哪知此人竟然是一个江洋大盗,第二天此人就被官兵抓捕,在厮杀之中被官兵杀死,这宝甲也就成了无主之物了,我就把它拿了回来!” 苏扬一听当即摇头:“虽然其主人已死,难保以后有人拿了密匦的钥匙来取这东西,到那时钱庄如何向人家交代?” 淳于仙仙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苏扬又道:“咱们开钱庄的,最重的就是要守诚信,即便过了一万年也无人来取,咱们也不能动储户的东西!咱们钱庄既然规定了只认存单和信物或口令,就算是刀斧加身也绝不能泄露储户的消息,没有存单和信物或口令,即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能让他取走钱款或存物!” 淳于仙仙突然生气了,抢过软甲就走,“哼,不穿算了,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苏扬连忙拉住她,把她抱着坐下,调笑着说:“娘子别走啊,为夫穿还不行吗?穿穿穿,等破了这案子再还回去,那贼人才死不久,估计风声还紧,即便有人拿了钥匙也不敢在此时来取宝甲!” 淳于仙仙见他肯穿,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双颊出现坨红色,煞是好看,直看得苏扬差点把持不住。 苏扬眼睛余光注意到外面天色渐晚,还得赶去金仙女冠观与韩悦汇合,只得与淳于仙仙依依不舍的告别。 淳于仙仙送他出门,对这他的背影挥手大声嘱咐:“郎君,你小心些!” 苏扬停下脚步,转身露出笑脸,打了一个“v”的手势,这手势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意思。 第241章 挑衅 大理寺。 苏扬坐在大堂案桌后以手掌支撑着下巴打瞌睡,来来往往办事的官吏们都轻手轻脚的走路,唯恐把他吵醒。 昨天夜里,他和韩悦一起在将作监典籍房的附近蹲了一宿,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无所获。 早上回到大理寺,苏扬连早饭都没吃,先眯一会儿再说。 到了辰时正,苏扬醒了,他打着哈欠举起双臂抻了抻懒腰,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使君,进食吧,我买了稀粥和蒸饼,还有咸菜!”韩悦提着一些食物走了进来。 “唔,现在是几时了?”苏扬打着哈欠伸手去拿蒸饼。 韩悦道:“差不多刚好辰时正!” “这么说我只睡了一个时辰”苏扬说着啃起了蒸饼,又端起粥碗喝了一碗粥。 吃着吃着,苏扬就说:“你吃完了过去看看,他那边应该有消息了!” 韩悦知道苏扬说的是魏庸,随即点了点头:“好!” 韩悦走后不久,苏扬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完后来到了住宿区一间厢房。 “妖精,好些了吗?”苏扬推门走进去看见病床上的人问道。 彭九斤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显然受伤不轻,如果不是被许九娘和她阿耶把他从河边救起来,只怕他已经死了。 “太医院刘院正的医术当真有神鬼莫测之能,昨天吃了两副药睡了一觉,今早就感觉好多了,气血也畅通了不少,刚才吃完早饭又喝了一碗药!” “那就好!”苏扬说着起身把门敞开了一些,让空气更流通,回来坐在床边说:“怀远坊五里的田家食铺铺主叫高田武,你是跟着袁老六到了那儿才遭人暗算的吧?” 彭九斤道:“对!” “高田武已经死了,被人灭的口,他手下有三个人,他和这三人身上都有六角流星镖,而这个六角流星镖的打造者也找到了,是永和坊一家铁匠铺叫孟奎的人打造的,据他交代?这批六角流星镖是四年前有人找他打造的?一共铸造了三百枚,当时那人披着大氅?显然是非富即贵的人?而绝非高田武,因此可以肯定那个定制流星镖的人应该是高田武的背后指使者!” 彭九斤愣了愣?脸色有些不好看,神色间有些气馁?“这么说某拿命查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苏扬摆手:“不能这么说?也正是因为你出事了,我才去了怀远坊五里这个黑市窝点,虽然高田武死了,但我们让黑市那帮人查到了流星镖的出处?而孟奎还交代?当时定制那批流星镖的人并不是我大唐之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缩小侦察范围,把怀疑的目标放在在长安经商的胡商、番邦使臣以及在我大唐做官的番邦人士身上!” 彭九斤叹道:“昨天我还心里暗暗发誓,待某好了?某一定要查出那个背后偷袭之人,把他活活整死以解我心头之恨?哪知那小子竟然就这么嗝屁了,还得某这一肚子怒火没出撒!” “有你撒气的时候?等咱把那背后主谋的身份查出来,抓住他?你有气尽管朝他身上撒去!” 苏扬说完站起身?“行了?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多想,好吃好喝的躺着,不要乱动,某先走了!” 回到大堂,苏扬才喝了几口茶,敬晖就急冲冲走进来拱手禀报:“使君,袁老六死了!” 苏扬一惊,起身道:“死了?何时的事?尸体在何处被发现的?” “应该就是昨天夜里死的,他死在了自己家里,使君不是让某派人盯着他吗,某就派了两个捕役去他家监视,没想到太阳都老高了他还不见出门,一个捕役就起了疑心,翻墙进屋查看,一进去就发现他死在了自己家里!” “是被人杀的?” 敬晖脸上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嗯!” 两个捕役在外面一夜守到天亮,眼皮子底下都被人潜入屋内把人给做了,这让他脸上实在无光。 两人骑马快速赶到永安坊袁老六的家中,院子内外已经有不少官兵、捕役,还有长安县的不良人,不良帅赵亮也在这里。 “使君!”赵亮看见苏扬走进院子,立即上前行礼。 苏扬点了点头,“仵作来了么?确定死因了么?” 赵亮陪同苏扬走进屋内,一边走一边说:“刚验尸完毕,仵作说死者死于暗器,致命伤在额头上,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流星镖所致,凶手杀人之后还从容取走了凶器!”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房屋,苏扬已经看见了袁老六的尸体,尸体额头上的伤口的确是六角流星镖所造成的。 他已经明白了,凶手的目的不在于灭口,而是故意挑衅,袁老六被彭九斤跟踪是其背后主谋早就知道的事情,否则彭九斤也不会被人在暗中偷袭。 而且袁老六知道的并不多,对其背后主谋并没有什么威胁,因此对方杀他的理由肯定不是为了灭口。 人已经死了,尸体对于苏扬也没用,他让敬晖留下几个人处理尸体及后续事宜,然后回到了大理寺。 此时韩悦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堂等着苏扬。 “使君,难道名单了!” “哦?拿来看看!” 韩悦把名单递给苏扬,“住在礼泉坊的胡商一共有四十三人,其中住在五六七八里的有十三人!没有番邦使臣,有六个非我大唐人士在朝中为官,两个住在八里,两个住在五里,两个住在六里!” “有四个胡商从两个月前就已不在长安,返回西域去了,这四人已被我画了圈!” 苏扬拿着名单看了看,“这样吧,你去摸一摸这六个做官的底细,他们分别是哪族哪邦人,是何时开始在我大唐做官的,因何原因做官,在长安城可否还有其他亲属,都给我查清楚!至于这八个胡商,交给我来查!” “诺!” 考虑到可能会带来政治方面的影响,苏扬让韩悦去吏部、兵部调查那四个做官的非大唐人士的卷宗档案,还是先走官方程序,若是暗地里私自调查被人捅到皇帝跟前就不好交代了。 苏扬则带着两个兵士直接到了礼泉坊找到坊正,让其带路一一八个胡商的家中拜访,至于名义他早就想好了,就是有人举报说礼泉坊有胡商非法使用大唐百姓为奴仆的情况,因此他奉上官前来调查。 这个名义找得不可谓不好,胡商们一听说苏扬是来查非法使用大唐百姓为奴仆的情况,一个个都吓得不轻,唐律虽然规定得很详细,但真正遵守的又有几人?官府又何时认真执行过?胡商们都是老爷,怎么可能不雇佣一些大唐平民在家里做工?他们仗着有钱又结交官府,在家中欺负压榨雇工的情况不在少数。 因此,官方一旦动真格的,肯定有人要倒霉。 苏扬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八家胡商的家里都逛了一遍,虽然发现了一些违规违法行为,但这些并不是他想得到的线索。 “你去,把这些情况都移交到长安县衙,责令他们限期查办,若在期限内没有查办,本官就要查查他们是否与那些胡商沆瀣一气了!”苏扬把整个下午走访八家胡商观察到的情况记录下来,然后盖上雍州黜置使的大印,把相关材料交给一个八品评事。 “诺!”评事接过卷宗行礼后转身离去。 苏扬背着手在大堂内走来走去,“不是这些胡商,难道是那六个做官的其中之一?” 黄昏时分,韩悦拿着更为详细的卷宗从外面回来了。 “使君,这六个官员的底细基本上都查清楚了!” 苏扬接过韩悦递过来的卷宗看了起来。 “沙吒忠义,百济族人,显庆五年,百济国灭,随父降唐,右威卫将军······、” “契苾明,铁勒族人,父契苾何力,母临洮县主李氏,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石通明,西域石国人、三王子,上元元年来唐就读于国子监,现任礼部员外郎······” “史封义,西域史国人,国尉史比克之子,生于都独莫水畔,仪凤元年来唐······“ “贺真义(贺平武隆),日本国人,遣唐使贺平高丽之子,咸亨元年随父来唐,初就学于国子监,现任秘书丞······” “安敬(安倍传守),日本国人,遣唐使贺平高丽随从,咸亨三年随高侃战高句丽余部于白水山,杀敌十二人,以小卒升队正;上元元年,新罗王法敏纳高句丽叛众,又据百济故地,上大怒,遣刘仁轨、李谨行、李弼率军讨新罗,安倍传守随之,因功升校尉······” 苏扬看完安敬的履历时不由有些惊讶,哟呵,这个东洋人竟然如此骁勇,本是遣唐使贺平高丽的随从,却没想到此人以一个普通人身份进唐军军队中当兵,一战杀了十多个敌人升为队正,此后一路因功升迁为郎将,就连两年前的大非川之战,这家伙当初都参加过,当时他和安敬同在军中,只是彼此不认识。 唐朝得知东洋人的国号为日本还是咸亨元年遣唐使贺平高丽来朝说的,此前唐朝上下都知道东洋人的国号为倭国,此前日本派了几次遣唐使来朝之后,懂得了不少汉语的意思,很厌恶倭国这个国号,贺平高丽对高宗李治说,已改国号为日本,因近日出,以为名。 作为一个从后世而来的人,苏扬近乎本能的对贺真义和安敬这二人感觉到厌恶,也有些先入为主得认为这二人是盗窃秘册的主谋。 但苏扬很明白,他现在是侦办案件的官员,不能感情用事。 第242章 又查到了宰相头上 苏扬看着手上记载着六个人的档案履历,他不知道这六个人当中谁最有可能是秘册盗窃案的幕后主谋,但他们当中任何一人都有嫌疑,而且这六个人的嫌疑要比住在礼泉坊的其他人的嫌疑大得多。 到底是不是这六个人当中的一个呢?万一调查的方向出了错误,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力气,又耽搁了时间? 是否还能够找到其他线索呢? 苏扬看着韩悦:“当时袁老六和曾弘泰派去的人接头时,你就在附近,随后你跟着接头的人一路盯梢,你是否看清楚这人的脸?” 韩悦摇头:“大白天的,某哪敢靠得太近?没看清!” 苏扬又不由陷入了沉思,他想了想,起身向外走去。 韩悦立即跟上:“使君去何处?” “跟我走!” 两人很快骑马来到了苏扬的老房子,霍撼山听下面的兵士报告说他和韩悦来了,立即走出来抱拳道:“校尉!” 苏扬点了点头,问道:“名单上的十六个人都抓了吧?” “抓了,都关在地窖里呢!” 苏扬道:“都审讯了?” “审了,可惜这些人知道的有限,即便把刑具都用了一遍也什么都问不出来,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了!”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霍撼山说:“既然这些人已经没有了价值,问不出什么了,那就全部处理掉,不能再放他们出去,今夜你找个时间动手!不过这中秋月圆之夜杀人实在有些······” 霍撼山道:“某杀人不挑时辰!” 苏扬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又说:“随你吧,你去把袁崇真带到旁边这间房来,某有话要问他!” “嗯!”霍撼山答应,扭头对旁边的几个兵士挥了挥手,几个兵士立即会意,迅速前往地窖。 没过一会儿,一脸恐惧的袁崇真被带到了苏扬面前。 苏扬见这孩子一脸惧意,衣裳褴褛,看上去颇为可怜,脸色缺少血色,扭头对旁边一个兵士吩咐:“去拿一些食物和水来!” “诺!” 苏扬看着袁崇真,指着矮几对面:“坐!” 袁崇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跪坐在对面。 “汝可知某?” 袁崇真摇头。 苏扬道:“吾乃雍州黜置使,奉旨彻查将作监典籍房秘册失窃一案,而你祖父袁老六有协助窃贼窃走秘册之嫌疑!” “不可能!”袁崇真立即失声尖叫。 苏扬看袁崇真情绪有些失控,便没有再说话,只不时喝茶。 不久,兵士拿来了食物和水。 这时袁崇真的情绪缓和下来,抬头看向苏扬问:“使君为何使人将学生绑来?你乃朝廷钦差,为何使这等阴私下作之手段?” 苏扬拿着茶杯,指了指矮几上的食物和水,“你先吃些东西,喝点水?不必着急?等你吃完,你想知道甚么可以直接问?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崇真见苏扬不再理他?只顾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什么卷宗,他只好开始吃东西?或许是几天没有吃好睡好,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当下也顾不得保持形象?只是不停往嘴里塞进食物,吃得噎住了,还拿起水碗喝上两口。 没过多久,他就把食物吃个精光?水也喝得一滴不剩。 “学生吃完了?还请使君为学生解惑!” 苏扬放下卷宗看着袁崇真,“你的祖父袁老六在为某人卖命,帮助此人打探将作监的一些消息和动向,而此人就是盗窃秘册的主谋!某命人暗地里把你绑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在我手里,否则你祖父就危险了?因为一旦他背后的人知道我派人绑了你,指使者就会杀了他?如此一来我就无法从一个死人嘴里得知他的身份,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袁崇真又不是傻子?虽然才十四岁,但他已经上学好几年了。 “使君如何确定学生祖父在为此人效命?” 苏扬道:“你祖父已经承认了!” 袁崇真张了张嘴?颇感耻辱?一时间觉得自己无颜见人?祖父竟然干出这等事情,让他这个孙子情何以堪? 苏扬道:“你祖父虽然承认了,但他知道得也不多,他只是一直以来听从曾掌柜,也就是曾弘泰的指令,但这个曾弘泰并非是真正的主谋,此人背后另有指使者,而且曾弘泰也消失了,他的食铺也关了门!” “现在幕后主谋得知我等已经查到了曾弘泰身上,或许是出于愤怒,幕后主谋遣人杀了你的祖父,就在你们家中!” 袁崇真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整个人都傻了似的。 苏扬等了一会儿,见袁崇真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立即伸手在他肩膀上猛的拍了一下,袁崇真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泪却是不停的往下掉。 良久,袁崇真叩头:“学生想见见祖父,还请使君成全!” 苏扬想了想,答应了:“可以,跟某去大理寺!” 随后,苏扬和韩悦把袁崇真带到了大理寺停尸房,让他见到了袁老六的尸体,随后就和韩悦退出了停尸房,让他们爷孙单独待会儿。 苏扬和韩悦在停尸房外蹲了好一会儿工夫,天都快黑了,袁崇真才从停尸房出来,脸上还留着泪痕。 韩悦一直搞不明白苏扬为什么跟袁崇真这孩子鬼扯这么长时间,他很快就明白了。 “使君要学生做甚?”袁崇真走到苏扬面前拱手问。 苏扬起身看着袁崇真,“不要你做甚,某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当年你进裴氏族学,是谁带你去的,裴家是谁点头同意的!” 进学时,袁崇真已经有七八岁了,早就懂事有了记忆,而且当时去裴氏族学时他印象很深刻。 “是曾弘泰带学生去的!” 苏扬眉头一挑:“他只是一个开店的小掌柜,有这么大的面子?你祖父没有跟着去?” “祖父没去,曾弘泰手里有一封举荐信,但学生不知是谁写的!” “哦?”苏扬心头一跳,“曾弘泰拿着这份举荐信找到了裴氏族学的西席先生,所以那先生看了举荐信就让你进了裴氏族学?他只是一个西席博士,只怕还不能决定让你留下进学吧?” 袁崇真摇头:“不是,曾弘泰拿着书信领着学生去了裴氏族学,当时有一个姓裴的官员就在族学兼任教授国子学的西席先生,学生只听曾弘泰称呼其为裴御史,却不知其名,那裴御史看了举荐信就让学生进了裴氏族学”。 苏扬立即道:“你可曾还记得那位裴御史的相貌?能否画出来?” 袁崇真摇了摇头:“依稀记得一些,只是学生不擅画技,无法画出其相貌”。 苏扬这下就没办法了,他想了想对袁崇真说:“这样吧,天色已晚,某先派人送你回家,过几天某会命人准备一副棺木把你祖父装殓入棺,帮你运回家中!不过我看你年纪尚小,家中又无亲人,你只怕承担不起祖父的丧葬费,不如直接在延平门外找一块地方把你祖父葬了,不必运回家中,你若有孝心就存于心间,不必在乎形式!” “孝心在心里就行了,咱不用做给人看,更不用做给鬼看,你觉得呢?” 袁崇真听了这话终于动容,拱手躬身:“使君之言令人醍醐灌顶,学生感佩五内!” 派人送走袁崇真之后,苏扬当即对韩悦说:“走,咱们立即赶去吏部!” 两人立即骑马赶往吏部,此时天色已晚,皇城之内已经开始戒烟,但苏扬手上有御赐金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赶到了吏部。 “袁崇真是七年前进入裴氏族学的,当年姓裴的御史应该不多,咱们找吏部当值官员,让其查一下卷宗!” 两人进了吏部,没想到当值的竟然是郎中姜仁良。 姜仁良见了苏扬,心里直叫苦,这煞星怎么又来吏部了?他急忙迎上去见礼:“什么风把苏使君给吹来了?” “秋风!” 姜仁良脸色一僵,连忙讪笑:“苏使君玩笑了,不知使君来吏部可有卑职效劳之处?” 苏扬当即道:“正要找你办件事情,你给某查查在七年前,御史台姓裴的御史都有谁!” “这好办,请使君跟下官来!” 姜仁良带着二人来到档案房,让当值的书吏翻阅七年前御史台的任职名册。 足足过了两刻钟,几个书吏才把所有记录都查阅完毕,做好统计之后,其中一人拿着名单过来禀报:“启禀姜郎中,七年前在御史台当任御史并且姓裴的一共有九人” 苏扬一听,立马炸毛了:“你小子鬼扯吧?天下姓裴的都窝在御史台不成,竟有九人之多?” 姜仁良不由苦笑着说:“苏使君,难道你不知道裴氏是大姓么?” 这时韩悦提醒苏扬:“使君,袁崇真说当时那个裴御史在裴氏族学兼任西席,这说明这个裴御史应该是在京城或京城周边附近当任御史啊!” 苏扬立马回过神来,立即问书吏:“这九个人当中有谁是在长安或长安附近当任御史的?” 书吏看了看名单,说:“那就只有现在的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裴相公了!” 苏扬眼睛睁大老大:“裴炎?” 书吏傻了,苏扬竟然直接称呼宰相的名字,竟然半点也不避讳,他咽了咽口水,点头:“正是!” 苏扬当即把战刀一提,对韩悦道:“走,去裴炎府邸!” 第243章 写推荐信的人 房间长街上传来清脆而有急促的马蹄声,正是骑马而来的苏扬和韩悦二人。 二人在一间普通的宅子门前勒马停下,韩悦对苏扬说:“使君,根据方才巡街的金吾甲士所说,这应该就是裴相公的府邸!” 苏扬看了看这宅子,不由心下疑惑,堂堂一代宰相,虽说当上宰相的时间不长,却也不至于就住在这么一个普通宅子里吧? 不过苏扬转念一想,这裴炎可是担任过监察御史的人,把这样一个普通的宅子充门面也很正常。 二人跳下马,韩悦上前拍门,没过一会儿,一个老头打开门一看,“你们找谁?” 苏扬道:“老丈,劳烦你去转告裴相公,就钦差特使苏扬求见!” 钦差不同于别的差事,见官大一级,朝中上下即便是皇亲国戚,听到钦差二字也不敢怠慢。 没过多久,老头回转打开门,“二位,我家相公有请!” 裴炎在中堂门前迎接,他迎接的当然不是苏扬这个人,而是苏扬所代表的皇权权威。 一老一少互相寒暄了一番,裴炎请苏扬二人进厅堂就坐奉茶。 苏扬打量一番室内陈设,不由感叹:“堂堂宰辅之家竟然如此清贫,裴公高风亮节令在下敬佩!” 裴炎淡然一笑,“钱财富贵乃身外之物,人存活于世,有清茶淡饭足以!” 苏扬听了这话忍不住心里吐槽,尼玛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都做到首相了,当然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要是再让你去县衙做一个小小书吏,每月的俸禄还不足以养家,糊口都成问题,老子看你还会不会这样说! 裴炎这个人在弘文馆读书读了很多年,读到老了才参加科考,考的还不是进士科,而是明经科。 弘文馆在哪里?在门下省,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又设学士掌管校正图籍、教授学生;又置校书郎掌管校理典籍、刊正错误;馆内有学生数十名,但并非什么人都能进入弘文馆当学生?必须是皇族贵戚和在京高官大臣子弟。 什么是明经科呢?用通俗的话说就是考试内容都是文言文填空题和阅读理解。 裴炎最开始做官是当任濮阳司仓参军?这是个什么官呢?地级市粮库最高领导,当了两三年就担任了御史?这个御史也只做了两三年?后来因为他笔记速度快,字写得漂亮?文思敏捷,有人就向皇帝举荐让他做起居郎?谁向皇帝举荐的?当然是跟裴家有关系的大臣?要不然不认识人的谁会无缘无故帮助他提拔他? 裴炎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他就读于弘文馆期间,朝廷多次给他任命职务,但都被他拒绝了?原因嘛?大家都懂,自然是嫌官太小。 人家高干子弟出身,给个比芝麻还小的官,他能当才怪?就因为他这性子,他才在弘文馆蹉跎了许多年月?直到年纪老了才幡然悔悟,参加了明经科考试?考进士科他也没这个本事。 对于裴炎的履历,苏扬早就查过?见裴炎说这样的话,他内心鄙视?脸上却是淡然一笑。 “扬深夜来访?实属冒昧?但不来又不行,因为这涉及到秘册失窃案,因此在下就不多与相公客套寒暄了,在下来此是想向相公询问一件事情!” 裴炎心下警惕,秘册失窃案可不是小事,这苏扬搞什么名堂,难不成要把这案子跟老夫撤上关系? 有了这个担忧之后,裴炎说话就小心了,“只要本相知道的,本相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本相不知,那就没办法了!” 苏扬笑道:“裴相放心,此事裴相一定清楚!不知裴炎是否还记得七年前在何处任职,又是做得什么官?” 裴炎当然清楚,心想这苏扬肯定事先调查过,他只能实话实说:“七年前本相在御史台当任监察御史!” 苏扬点了点头,“那段时间裴相还在裴氏族学兼任西席教授族中子弟学问吧?” “这小子这都知道?”裴炎心下更加警惕了,“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苏扬继续说:“有一次,有一个叫曾弘泰的人拿着一封举荐信,带着一个孩子来找裴相,目的是想让裴相允许这孩子进入裴氏族学学习,而这个孩子名叫袁崇真,这才过去七年,裴相又是做过起居郎的人,不但才思敏捷,而且记忆力超群,不会忘了这事吧?” 裴炎不得不第一次开始正视苏扬,心说这小子好生厉害,竟然用话拿住了我,我若说不记得,他定会认为我有意隐瞒,更加怀疑我与此案有关! “不错,当年的确有一个人拿着一封举荐信带着一个叫袁崇真的孩子来我裴氏族学找老夫,但那人叫什么名字,老夫却不知道!” 苏扬笑咪咪道:“裴相公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也很正常,他只不过是一个食铺掌柜而已,根本入不了裴相公的眼,在下想知道的是,那封举荐信是谁写的!” 裴炎已经拿到嘴边的茶杯停下来了,他抬头看苏扬,发现苏扬正颇为玩味的看着他,他心想难道这小子在试探我是否诚实?若这小子真的是在试探我是否说假话,而我却真的说假话或推脱不记得了,这小子定然会怀疑我! 心里权衡了几息之后,裴炎开口道:“此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时写那封举荐信的是梁国公契苾明,现任左威卫大将军!” 苏扬脸上玩味和笑容不见了,面无表情的看着裴炎,“裴相公,你应当知道此案干系重大,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信口开河、胡乱诬陷他人必定受到唐律的严惩!” 裴炎怒了,起身怒气冲冲道:“此事本就是小事一件,又不是什么机密,老夫为何信口开河、诬陷他人?再说了,这些年所有友人写给老夫的书信、举荐信,老夫都保存完好,那封举荐信现在都在老夫的木箱子躺着呢!” 哦?还保存着那封举荐信?苏扬当即说:“既然如此,还请裴相公把那封信找出来,在下想看看!” “哼,等着!” 没过多久,裴炎就拿着一封明显很旧的书信走了过来摔在苏扬面前的矮几上。 苏扬拿起信封拆开信纸来看,看完之后,他这才确定,举荐信的确是契苾明写给裴炎的。 苏扬想了想问:“具某所知,契苾明今年才三十一岁,七年前他才二十四岁,而那时裴公却已经年近五旬!他一介武夫,你是个老学究,你们俩竟然能玩到一块儿去?” 这小子该不是怀疑老夫跟那契苾明玩龙阳之事吧?裴炎一张老脸瞬间变得通红,更是恼怒:“苏镇远,你这是何意?老夫跟契苾明清清白白,岂是你想的那帮龌龊不堪?” 苏扬本来没往那方面想,裴炎这番话说出来让他忍不住大笑,一看裴炎要炸毛的样子,当即拉着韩悦就走,唯恐裴炎追上来跟他拼老命。 两人从裴府出来,韩悦还是没搞明白,“使君,裴炎那老匹夫最后也没说为什么他要给契苾明面子允许袁崇真进入裴氏族学啊!” 苏扬道:“我听说前太子(李弘)还在世的时候,裴炎很得信任,而契苾明做过太子千牛备身,那一段时间他们俩刚好都同时侍奉前太子,有交情也很正常”。 “如此说的话就说得过去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将作监,希望今晚有收获!” ······ 今天是中秋,朝廷依然没有下令取消宵禁,因为中秋本就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夜里赏月在家里就可以赏,不必去外面。 苏扬靠在街边望楼的支撑柱上看着下方四周万家灯火,想着淳于仙仙、苏黄氏和堂妹奴奴应该在院子里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一边赏月吧?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惜啊,李太白还没出生呢! 回到吐蕃已两年的月轮公主还好吗?她今晚是否也在赏月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山的圆月似乎越来越亮,月光似乎越来越清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扬突然发现一道黑影翻越将作监的围墙快速穿过大街向皇城墙奔来,在黑影奔行过程中,一个物件扔向了城墙上,只听见一个轻微的金属声,黑影就拉着绳索如履平地一般上了城墙,然后几个大跨步终身跃下了城墙向颁政坊方向飞奔而去。 在这黑影身后不远处,又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跟踪追击,很快也上了皇城强,发现前方黑影正在翻越颁政坊的围墙,立即纵身跃下。 苏扬蹲在距离这两个黑影攀爬的城墙处足有一百多米,但他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前面黑影肯定是刚才潜入典籍房窃走了相关图册画轴,而后面追击的人应该是韩悦。 咦,窃贼怎么在颁政坊的围墙下逗留了三息?不应该啊! 待韩悦已经翻越了颁政坊围墙追上去之后,苏扬正要从望楼上跳下,却突然发现又出现了一个黑影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正向韩悦身后追去。 “卧槽,原来是配合作案,这帮人真狡猾啊,竟然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待第三个黑影翻越围墙之后,苏扬立即飞身而下。 他刚刚翻上围墙,却听到尖啸之声,浑身汗毛瞬间竖起,立即侧身躲过了一枚射来的暗器。 第244章 抓获 尼玛的,有暗器就了不起啊? 苏扬大怒,飞速取下背后的长弓,一支利箭就已经出现在他手中,搭箭张弓“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一箭是否已经射中,只见黑影蹿进一家院子不见了。 苏扬立即从围墙上飞身而下,并迅速向黑影消失的院子飞奔而去,但这时那院子里突然升起了一阵白雾。 装神弄鬼! 苏扬冷哼一声,冲到白雾边却不敢贸然进入,唯恐遭到对方的偷袭,他心急了一阵,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超强感知,立即放开感知探查白雾内的情形,但却一无所获。 那院子里除了一家已经熟睡的人之外,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扬手持弓箭飞身上了房顶四处探查,还是找不到黑影的踪迹。 他在房顶呆了片刻,还是不见黑影,知道黑影肯定溜走了,便不再寻找,直接向韩悦追击窃贼的方向追过去。 他一连追过了两个坊,来到了礼泉坊六里十字路口的一处房顶上,看见下方不远处有一人正四处探查,似乎是韩悦,他立即飞身而下。 “韩悦!” 韩悦听见声音扭头一看,见苏扬从房顶上跳下来,立即上前抱拳:“使君,窃贼在这一带消失了!” 苏扬道:“他得手了?” “应该是得手了!某就是想不明白,将作监把典籍房的密匦锁都换了,他又是如何能把新的密匦打开的?” 苏扬道:“以前我也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情让我想明白了!记得将作监的制锁匠头目曾经说过,当初制作那批铜锁的工匠因私自贩卖铜锁被发现之后定罪流放岭南,一年前工匠摔下山崖却没有找到尸体,说是被野兽叼走了,我却不认为这工匠已经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如果有人想从他嘴里知道开锁的方法并不很难,因为那一批铜锁的设计原理是相同的,如果有人经过刻苦的训练,再通晓制锁的原理,不用专门的钥匙要打开铜锁也是有可能的!” “还记得从大理寺狱逃走的贺思齐吗?要么他手里有牢门的钥匙,要么他能使用简单的工具开锁!如果他手里有钥匙,那么一定是监狱有人给他的?为什么要给他钥匙让他逃走?而不是灭口呢?说明他还有用!而他逃走的时候,我早已经让曹大将散播出只有秘册没有图册画轴是无法造出兵器和战船的消息?贺思齐的逃走很有可能与这个消息有关!如果我推测得没错?刚才那个窃贼定然是贺思齐无疑!” 韩悦听完后,“听使君这么一说?的确像这么回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搜查了,那窃贼就在附近消失的?那就一定还在附近!你持我令牌去调兵?无论是右金吾卫,还是雍州署、长安县衙的兵都可以给我调来!” “诺!”韩悦拿了苏扬的令牌迅速离去。 苏扬再次飞身上了一处房顶,他放开感知探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但这一带居住人口十分密集?想要一一甄别的工作量太大,即便他有超强感知能力,但这对精神上的消耗非常大,使用的时间太长的话,他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只探查了几息?苏扬就不得不停下,他的精神力量还不足支撑这么大面积的感知探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搜查上。 不久,韩悦带着距离最近的右金吾卫官兵们赶了过来?一共一个校的人马,三百多人?一百骑兵和两百步兵?让苏扬没想到的是郭虔瓘也在这些队伍当中?他手下领着一百步兵。 “使君,这是右金吾卫谭校尉!”韩悦介绍道。 谭校尉跳下马向苏扬走过来抱拳道:“苏使君,李将军命卑职前来听候使君调遣!” 苏扬点点头,“好,那就麻烦谭校尉先派人把出入六里和七里的路口和巷道封锁起来,这期间任何人不准出入,封锁路口和巷道之后,某再布置搜查任务!” “诺!”谭校尉答应一声,当即下令分出一百步兵和一百骑兵把六七两里所有巷道和路口封锁,禁止任何人出入。 待岗哨守卫布置完成,苏扬对众人道:“走吧,咱们一家一家开始搜查,今晚定要把这窃贼搜出来!” 大规模搜查开始了,兵士们在苏扬、谭校尉和韩悦的带领下挨家挨户的搜查,兵士们举着一支支火把把六七里照得通亮,油烟四起。 连续搜了几排宅子,一无所获,苏扬等人带着官兵们来到一间稍微大一些的宅子门前。 “这是谁的宅子?”苏扬问。 坊正立即上前说:“是右威卫将军沙吒忠义的府邸!” 苏扬示意一个兵士上前敲门,兵士走到大门处敲击门环,没过多久就有人打开了大门。 “搜!” 兵士们得令冲了进去,吓得开门的家丁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进府内禀报。 苏扬带着兵士们来到了正堂门口,一个长相带着蛮族风格的壮汉穿着亵衣走了过来,这人脸色很难看,“尔等是谁的兵?” 苏扬上前抱拳:“沙吒将军吗?本官乃是钦差特使苏扬,奉命调查秘册失窃一案,方才窃贼再次光临将作监窃走了一些卷轴,而我等追到附近就失去了窃贼的踪迹,苏某搜捕窃贼心切,得罪将军之处还请将军海涵,将军若有不满之处,可上书皇帝弹劾,苏某一力承当!” 沙吒忠义本来很恼火,见苏扬这么说,他也不好真的去弹劾,说出去会让人以为他心眼小,只得忍着怒火问:“可是只搜我一家?” 苏扬立即说:“自然不是,这六里、七里所有住户都要搜一遍!” 沙吒忠义听完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只要不是针对他一个人就行,“好吧,让你们搜,不过夜已深,还请将士们搜的时候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我会让家眷先起来集中到前堂,你们再去搜后院!” 苏扬抱拳:“将军深明大义,苏某感激不尽!众将士听令,搜查时不可故意破坏财物!” “诺!” 众军士立即开始搜查,一百多人一起行动,不算大的府邸很快就被搜了一遍,却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沙吒将军,打扰了,苏某惭愧,告辞!” 苏扬只好下令让兵士去下一家继续搜,一家接一家。 不久,队伍又来到了一家门口,坊正介绍说:“使君,此乃秘书丞贺真义的府邸!” 苏扬一听就问:“就是那个东瀛人吗?他的东瀛名字叫什么来着?” “这······卑职倒是不知道他的东瀛名字,只是听人说过他的汉名,他一直用汉名,外人反而不记得他的东瀛名了!” 韩悦递过来一份名单,苏扬接过一看,“哦,他的东瀛名叫贺平武隆,是遣唐使贺平高丽之子!来人,去敲门!” 大门很快被敲开,苏扬一声令下,“众军士听令,给某进去仔细搜,一定要上上下下每一处角落都要搜遍,但凡发现可疑之物或可疑之人,一律先控制起来,再来禀报!” 兵士们迅速行动,在苏扬特别的交代之下,兵士们搜查的动作幅度就大多了,因为在苏扬看来,这东瀛人的嫌疑也是非常大,谁让他是东瀛人呢,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他是东瀛人,天生就有嫌疑! 不到一刻钟,整个府邸被搜了个底朝天,就差挖地三尺了,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物,也没有搜出来可疑之人。 “秘书丞,还请你把所有家丁婢女及家眷都叫过来集中在一起,某要辨认!” 贺真义看着苏扬一副找茬的模样,却不得不照做,吩咐下人们和家眷都过来集合。 苏扬一个接一个辨认,直到把所有人都辨认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贺思齐。 他回到贺真义的面前,把贺真义的双手拿起来观察,这是一双文人的手,习武之人绝不可能如此细嫩纤瘦。 “下官能冒昧问一句否?苏使君究竟在找什么?” 苏扬道:“找人!” “谁?” “一个窃贼!” “那······鄙府上可有使君要搜的人?” 苏扬放下贺真义的手,抱拳道:“打扰了,告辞!” 众军士跟着苏扬走出去继续搜查下一家。 又联系搜了二十多家,还是没有抓到窃贼,队伍被苏扬带到了又一家比较大的府邸。 “这又是哪一家?” “回使君,这是梁国公契苾将军的府邸!” 契苾明是裴炎交代出来的写推荐信的人,苏扬格外重视,从理论上来说,契苾明并非是纯正的铁勒族了,他的母亲是宗室女,他本人也出生在长安,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按理说他的嫌疑应该不大,但偏偏又是他给裴炎写得推荐信。 梁国公府大堂里,苏扬见到了契苾明,契苾明此时是火冒三丈高,在他看来苏扬实在太嚣张了,三更半夜带人来搜查,搅得他府中上下鸡犬不宁,而且苏扬的态度还强硬得很。 “苏扬,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契苾家几代为国征战,你竟怀疑是我契苾家盗窃了秘册?” 苏扬道:“将军可别误会,我可没说一定是你契苾家盗窃了秘册,只是窃贼逃到了这一带消失了,某不得不带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况且被搜的官员将军也不止契苾将军一家!” 契苾明怒道:“我若不让你搜呢?” 苏扬冷冷道:“那可就由不得将军了,将军若不让某带人搜,就更说明将军心里有鬼了!” “你······” 临洮县主扯了扯契苾明的衣裳,“郎君,就让他们搜一搜又何妨?” 契苾明闻言犹豫了一下,当即对苏扬说:“你若搜不出来,休怪某对你不客气!” 苏扬真是骑虎难下,当即大喝:“众将士,搜!” 兵士们闻令而动四散开来,苏扬等人在厅堂内静静等待。 正当所有人都等得不耐烦时,突然从某处传来激斗喊杀声,苏扬豁然起身大喝:“发生了何事?” 这时一个兵士急匆匆跑来禀报:“启禀使君,我等在后院发现一座假山,没想假山之下竟然暗藏密室,我等打开密室进入,有一人持刀杀出,一名袍泽当场被其刺死,现在此人已经被我等团团围困,谭校尉命某前来向使君禀报!” 契苾明和临洮县主都听见了这话,双双脸色大变。 苏扬当即对兵士吩咐:“你去告诉谭校尉,不要伤了那人性命,某要活的!” “诺!”兵士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苏扬扭头看向契苾明夫妇:“梁国公,一起去看看,请吧?” 契苾明夫妇无奈,只好跟苏扬前往后院,刚走进后院,就见谭校尉带着一干兵士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苏扬定睛一看,那人不是贺思齐是谁? “贺思齐,果然是你!” 苏扬冷着脸缓缓转头看着契苾明:“梁国公,你现在还有话可说?” 临洮县主花容失色,立即对苏扬说:“不不不,苏使君,我们与这人根本就不认识,还请苏使君明察!” “哈哈,哈哈哈······临洮县主这是要把我等当三岁小孩哄啊,你们与他不认识,那么他是如何藏到你们家后院假山之下密室之中的?” 苏扬说完当即挥手大喝:“来人,请梁国公夫妇及其子女去大理寺做一做客!谭校尉,你带一些人继续搜!” “遵令!” 第245章 人赃俱获 在苏扬的命令下,兵士们再次对梁国公府进行大规模的搜查,既然已经在这里抓到了窃贼,那么这里一定有问题啊。 兵士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就差上房揭瓦了。 “启禀使君,我等在假山的密室里发现了这个!”一个队正带着几个兵士来到苏扬面前,双手呈上三本册子。 苏扬接过一看,脸色大变,当即翻开来匆匆看了一遍,如果他没看错,这三本册子就是最开始被窃贼盗走了三本秘册,是分别记载了横刀、陌刀和战船锻造以及制作的工序和所需材料数目。 很快又有两个兵士分别拿了几枚六角流星镖前来报告,苏扬接过流星镖一看,与贼人们留在作案现场的流星镖一模一样,应该都是出自铁匠孟奎之手。 “韩悦!” 韩悦站出来抱拳:“在!” 苏扬吩咐:“你亲自跑一趟将作监,最好是能把曹大匠请到大理寺,另外去典籍房确认一下,今夜是否有秘册或图册画轴被盗!” “诺!” 韩悦离去之后,兵士们没有再搜出什么可疑之物,值钱的财物倒是翻出来不少,后院的空地上堆了好几箱子财宝,但苏扬相信肯定有兵士们暗中往自己的怀里塞了一些。 这些兵士毕竟也不是自己带的,是请来帮忙的,苏扬也不好让他们再把怀里的财物拿出来,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 不久,得到消息的敬晖带着大理寺禁卒和捕役们赶了过来。 “使君,卑职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敬晖气喘吁吁快步走到苏扬面前拱手说。 苏扬点点头,“某是担心人多而容易被窃贼察觉,因此这次行动就没有叫上你们!现在人已经抓到了,你跟谭校尉交接一下,把人犯和这些查抄出来的财物都带回大理寺!不过我事先说一声,还没有给契苾明定罪判决之前,这批财物不能动,这房子暂且查封!另外,你派两个人去安平坊找孟铁匠,带他到大理寺认人!” “遵命!” 苏扬回到大理寺,喝了一杯茶,吃了一些点心休息了一下?韩悦和将作大匠曹崇仁来了。 他迎上去与曹崇仁寒暄?“曹大匠,这么晚还把您请过来实在无奈之举?还请大匠海涵!” 曹崇仁拱了拱手?“都是为朝廷办事,苏使君就不必客套了!” “不知典籍房内今晚是否被盗?” 曹崇仁点头:“的确被盗了!横刀、陌刀和战船的相关图册画轴都被人打开密匦盗走!苏使君?我们这几天才把典籍房内所有密匦的锁都换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钥匙复制出来?因为所有钥匙从换掉锁之后都全部保存在将作监署衙内专用密室之中?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兵士把手,不可能有人取走钥匙!” 苏扬听完更加确定,窃贼根本就不需要使用钥匙就能使用一些工具把相关密匦打开。 他拿出从契苾明家后院假山内密室搜出来的三本秘册递给曹崇仁,“大匠看看这是否当初被盗走的三本秘册!” 曹崇仁一听?立即接过来进行翻阅?他很快翻完,抬头一脸的喜色:“苏使君,正是这本秘册!” 苏扬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三本秘册是找回来了,但却最新被盗走的三个图册画轴却还没有下落。 “曹大匠?看来你们又要重新换一批锁了,我建议你们要使用另外的原理制作一批新锁?因为窃贼很可能已经搞懂了此前你们制造出来所有铜锁的原理,在清楚相应原理的情况下?只要有人通过刻苦训练,不需要钥匙?只用简单的工具就能快速开锁!” 曹崇仁听完后脸色凝重?愤恨道:“这帮人实在太大胆、太狡猾了!苏使君放心?某回将作监之后就立即重新加强守卫,命制锁匠们重新设计制作一批铜锁!” 送走曹崇仁,苏扬等人赶往官衙后面的大理寺狱,在途中正巧碰上了大理寺卿韦兆恭等人,他们听说抓到了盗走秘册的窃贼和幕后主谋都纷纷连夜赶了过来。 “韦寺卿、黄少卿,你们怎么来了?” 韦兆恭拱手回了礼,“听说苏使君抓到了秘册偷盗者和幕后主谋,如此大事我等岂能不来?看来此案应该可以结案了,苏使君这次要名扬天下喽!等结案之后,得了陛下的封赏,苏使君一定要请客才行啊!” 苏扬不由一阵无语,八字还没一撇呢,他无奈道:“苏某以为现在结案还为时尚早,且先去监牢看看犯人们吧!不过韦寺卿,人是我抓回来了,这如果再出问题,责任就只能由你们来背了!” 韦兆恭脸上有些发热,当即拍了胸脯:“苏使君放心,如果再出问题,韦某自己摘去乌纱帽向陛下请辞告老还乡!” 众人一起进了大理寺狱,很快来到了关押贺思齐的牢房门口,门口有四个禁卫值守,这是苏扬特意吩咐敬晖这么做的,他猜测贺思齐有开锁技术,因此才有此一举。 “打开!”敬晖对值守的禁卫示意,这四个禁卫是他安排的,并不是属于监狱编制,而是大理寺官衙中的行动人员。 锁链被打开,禁卫推开了牢门。 苏扬扭头看了看韦兆恭,韦兆恭说:“苏使君进去吧,我等就不进去了!” 如果不是现在已经是深夜不能升堂审案,苏扬早就要提审贺思齐了。 他跨步走进牢房来到贺思齐面前,“贺思齐,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本官命人动刑让你受不了才交代?” 贺思齐退到墙角靠着墙壁,一脸淡然的说:“到了如此地步,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苏使君想问甚只管问,某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小子怎么会这么配合了?苏扬本能的起了疑心。 他想了想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贺思齐道:“苏使君不是知道了么?” “某让你亲口说出来!”苏扬手握着刀柄,眼神杀气腾腾的盯着贺思齐厉声大喝。 贺思齐叹道:“好吧,是契苾明指使的!” 苏扬扭头向牢房外看了看,拿着纸笔的书吏有些犹豫,因为按照规定不是正式升堂审案是不能给犯人录口供的,私下审问是违规行为。 韦兆恭及黄少卿等人见状都纷纷转过身去,表示自己没看到,对于这种集体作弊行为,负责口供的书吏也是醉了,不过想想也觉得可以理解,任何时候执行人员都不可能百分百按规定办事,这样只会束缚住手脚,施展不开。 况且这案子事关重大,也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再不破案,不仅苏扬无法交代,大理寺一干官吏人等都不好交差。 书吏立即拿着纸笔走进去录取口供,立即有人搬来桌椅板凳让他就坐。 苏扬又问:“说说你和契苾明的关系吧!” “他是某的救命恩人,若无他搭救,某早已死了!因此为了报答他的救命大恩,他让某作甚,某就作甚,绝不违逆!” 苏扬又问:“说说他救你的经过和时间!”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无妨,苏某有足够的耐性和时间!” 贺思齐只好说:“那好吧!两年前,某参加乡试不中,心灰意冷返回家中,不想家中妻子竟然被恶霸韦登科强行霸占,某气愤不过去找韦登科理论,让他交换某妻子,可那恶霸不但不交换某妻子,还命人把某好一顿殴打,乡民们见我可怜就把我抬回家中,我受此大辱,又奈何不得那韦登科,一气之下到渭水边投河自尽,没想却被人救起,救某之人就是梁国公!他不但救了某,还给某报了仇,弄死了韦登科,救回了某的妻子!” 苏扬问:“所以你替契苾明卖命,他让你盗窃秘册,你就盗窃秘册?” “是的!” “混账!”苏扬大怒,“简直是胡言乱语!贺思齐,你把某当三岁小儿否?若是说的是真的,契苾明岂止是你的恩人,那简直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你竟然出卖你的再生父母,你以为本官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吗?” “你说的若是真的,你应该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不是把对于你有天大恩德的恩人供出来!” 贺思齐一脸愤恨的表情,不断冷笑,“原本某也以为契苾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因此我夫妇二人都对他感恩戴德,某妻子被救出来之后,我夫妇二人就都住在了梁国公府,谁知不久契苾明见我妻子美貌竟然起了淫、邪之心,趁我不在把她奸、污,芸娘不堪受辱,投井自尽而死,契苾明这是个披着狼皮的畜牲啊、畜牲啊——” 看着贺思齐声泪俱下,一副深仇大恨的神情,苏扬迷惑了,难道这契苾明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沉思了一会儿,苏扬继续问:“你的开锁技艺是从何处学的?你进入将作监典籍房做事是谁安排的,当时负责此事的人是谁?” 贺思齐回答:“契苾明从岭南找来一个有戴罪之身的制锁匠,将作监典籍房那些锁都是采用他的制锁原理制作而成,他让某从此人嘴里得到了制锁的原理,又让某日夜不停的习练使用工具开锁,经过长达一年的时间练习,某掌握了使用两根细铁丝就能打开典籍房的密匦之锁!” 苏扬眼睛一眯,“你进入典籍房的时间不短了,既然你有轻易就打开密匦之锁的技艺,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贺思齐道:“因为我只是个打杂得,我平常根本就进不了地下密室,也不知道契苾明需要的秘册放在哪个密匦之中,那里的密匦实在太多了,要找到目标所在可不太容易!” 第246章 谁说谎? 贺思齐交代的这些问题看上去严丝合缝,合情合理,可苏扬总感觉有些牵强附会。 苏扬思索一下,问道:“除了你之外,契苾明在将作监还安排了什么人?” 贺思齐张口就来:“袁老六啊!” “袁老六具体负责做甚?” “他主要是给我打下手,做一些望风之类的事情!” “他现在在何处?” 贺思齐瞪大眼睛,“苏使君,你在诈某吧?袁老六不是被干掉了么?” 苏扬冷笑道:“袁老六这样忠心的人都被干掉了,你以为你在主谋的眼里算什么角色?” 贺思齐反问:“袁老六出卖同伴,背叛主人,他不该死么?” “哈哈哈······”苏扬大笑,笑罢冷着脸问:“你不是恨契苾明入骨么?你现在出卖了他,你与袁老六有何区别?你还说袁老六背叛主人、出卖同伴,你觉得你比他好哪儿去?” “呃······”贺思齐哑口无言,随后他又说:“的确,你说得对,我与袁老六没区别,我该死,你判我斩刑吧!” 苏扬道:“大唐律不是你能玩弄得了的,你的结局也不由你自己来决定!我再问你,今夜你盗走的图册画轴呢?在何处?” “交给契苾明了啊,你去问他!” 苏扬又说:“我等在梁国公府邸搜出了之前被盗走的三本秘册,但却没有搜到今夜被你盗走的三幅图册画轴,这又是为何?” 贺思齐愣愣的看着苏扬“你傻啊,这三本秘册之所以能被你搜出来是因为他早已抄录完毕,今夜偷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抄录,当然不会让你的人轻易搜出来!” 从牢房里出来,苏扬拉过当值的问事吩咐:“契苾明夫妇关在何处?带某去!” “诺!” 一大帮人跟上来,韦兆恭加快速度走到苏扬身边:“方才某听了贺思齐的交代,他应该没说谎,这案子应该可以结案了”。 苏扬停下来看着韦兆恭:“韦寺卿,他说什么你都信?” “他交代的都合情合理啊,怎么不信?” 苏扬道:“他交代的这些的确合情合理,但我们是办案人员,不能只听某一方片面之词,先去见见契苾明吧,看看他怎么说!” 众人来到关押契苾明的牢房,照例是其他人在牢房外看着,苏扬一个人进入牢房内。 “苏扬,你到底要作甚?你把某一家抓到大理寺狱到底想作甚?”契苾明一看见苏扬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冲上来揪住苏扬的衣襟就大声喝问?似乎随时有爆发的迹象。 禁兵和捕役们一看契苾明失控了?纷纷冲进牢房拔出刀围住他,一个大声呼喝:“放开使君?快放开!” 契苾明不为所动?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瞪着苏扬。 苏扬看了看契苾明抓着他衣襟的手,对周围的禁兵和捕役们摆了摆手?“都出去,出去!” 禁兵们和捕役们只好拿着刀一步一步退往牢房外。 苏扬看着契苾明缓缓说:“梁国公?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刚才如果我一声令下,你就被乱刀分尸了,如果你继续如此,就凭你劫持钦差?你就是死罪一条?如果不想死,立马给我松开!” 契苾明看着苏扬,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松开了手。 苏扬退后两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问:“说说吧?你把那三幅图册画轴藏在哪儿了?” 契苾明纳闷了,皱眉道:“什么三幅图册画轴?某不知你在说甚!” 苏扬停下手上的工作?抬头看向契苾明:“契苾将军,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当初盗走将作监典籍房三本秘册的窃贼今夜又潜入将作监窃走了与之配套的三幅图册画轴,我等一路追击并在你的府上抓到了他?还在你家后院假山的密室内搜出了此前被他盗走的三本秘册?证据确凿?你想抵赖都不行!” 契苾明张大了嘴巴,随即大叫:“某根本不是认识什么窃贼,何曾命人去盗窃将作监典籍房的秘册?你不要随意诬陷某!” 苏扬冷笑,“某诬陷你?今夜在你的府邸内人赃俱获,任你如何抵赖都是无用!” 契苾明呼哧呼哧的呼吸,他吼道:“某要见陛下申诉,某是冤枉的!” “契苾将军,证据确凿之下,你就算见了陛下又如何?陛下若是知道了还不一定会见你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抵赖,有意思么?还不如痛痛快快全部交代了吧!说,你是如何认识贺思齐的,又是如何指使他盗窃将作监典籍房的秘册和图册画轴的?” “贺思齐?哪个贺思齐?某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贺思齐!汝不要随便诬陷某!”契苾明大叫。 苏扬皱了皱眉头,这契苾明虽然是临洮县主所生,但毕竟是契苾何力的儿子,骨子里还是带着蛮族血性的,如果这案子真是这家伙在背后主谋的,再看现在这家伙的反应和表情,就算是影帝也演不出来吧? 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苏扬想了一下,说道:“贺思齐就是我等在你家后院假山密室内抓到的人,你不会说你不认识他吧?” “放屁,某怎么会认识他?某与他从未谋面,如何认识?”契苾明大声咆哮。 苏扬当即冷笑:“契苾明,你把某当傻子么?你若不认识他,他若与你不熟,又如何会知道你家后院的假山内有密室?又如何会躲进密室之内?为何我等会在密室之内搜出了此前被窃贼盗走的三本秘册?你还说你是冤枉的?” 契苾明张了张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苏扬大喝:“那三幅图册画轴在何处?说!” 契苾明像个木偶一样转身走到墙角背靠墙壁坐下,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似乎也想不通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扬在牢房内站了一会儿,见契苾明整个人都像是傻了一眼,只好转身走出牢房,打算择日再审。 众人来到监牢值班房,小官小吏们都退到了值班房外,苏扬、韦兆恭等几个主要官员走进值班房就坐。 小吏切了一个寒瓜用托盘装了端进来值班房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苏扬感受到寒瓜的凉意,正好拿来解渴,他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问:“贺思齐一口咬死是受契苾明指使,而契苾明一口咬死他根本不认识贺思齐,是冤枉的!韦公、黄公,他们俩到底谁说谎,谁说真话?” 大理寺卿和少卿互相看了看,都被这二人的说辞搞懵了,根本无从判断谁说的是真的。 倒是大理寺卿韦兆恭说:“此时此景,某认为要断这案子不能听他们说什么,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咱们无法分辨真假对错,我等只能以证据来断案,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全,契苾明再怎么抵赖都无用!” 苏扬看向黄少卿,“黄公,你觉得呢?” 黄少卿摇了摇头,“在契苾明的府上搜出了窃贼,又搜出了此前被盗走的三本秘册,窃贼也交代是受契苾明指使,无论怎么看,都是证据确凿,但某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证人是窃贼,他说是受契苾明指使未必可信,这是其一!” “其二,如果契苾明真是幕后主谋,那么今夜被盗走的三幅图册画轴在何处?贺思齐说交给了契苾明,契苾明说根本就不认识贺思齐,三幅图册画轴又从何谈起?这三幅图册画轴还没有找到,物证方面稍显不足,如果在契苾明的府上搜出这三幅图册画轴,契苾明就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了!” 苏扬道:“现在的问题是兵士们已经把梁国公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掘地三尺了,依旧找不到那三幅图册画轴!” 韦兆恭问:“苏使君,你能肯定这三幅图册画轴一定是贺思齐盗走的吗?” “那当然,我等跟着他从将作监一路追到礼泉坊六里,因这家伙在附近消失不见,我等才带兵挨家挨户的搜查!” 韦兆恭道:“贺思齐说他把三幅图册画轴交给了契苾明,契苾明说没有,根本不认识他,这说明他们两个当中必有一人说谎,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再派兵搜查梁国公府,这三样东西也只能在梁国公府上!” 苏扬看向二人,“黄少卿,要不你带兵再去搜一遍?或许此前的兵士们有什么遗漏之处也说不定呢?” 黄少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行,某带人再去搜一遍!” 众人离开大理寺狱来到前面的署衙,黄少卿带人走后,苏扬等人在大堂等着,等着等着,苏扬、韦兆恭等人就打起了瞌睡。 大理寺狱内,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黑影从一间空牢房内走了出来,他刚一出现,立即引起了守卫在关押贺思齐牢房门前的四个禁卒的注意,但还没有等他们发出声音,连续几枚流星镖射出,四个禁卒捂着脖子缓缓倒在了地上。 黑影行动迅速,很快就摸到了牢门口从一个禁卒的身上搜出了钥匙,用钥匙打开了牢门,牢房内得贺思齐立即跟着黑影走了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迅速钻进了那间空牢房。 只见黑影走到墙角扒开稻草露出一个黑洞,扭头向贺思齐看了一眼,当先跳了进去,贺思齐紧随其后,二人消失在黑洞之中消失不见。 在黑暗狭长的地道里,贺思齐跟着黑影爬了好一段距离才钻进了一条下水道,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下水道的边缘快速前进,很快就到了出口。 贺思齐从下水道出口钻出来抬头一看,发现竟然到了颁政坊内。 黑影正在外面等着,问道:“东西在何处?” 贺思齐立马转身指着附近的围墙下说:“就在那边树下!” “快去取来!” 贺思齐跑过去找树下摸索一番,很快从一大堆枯树叶中摸出一个大油布包交给黑影。 黑影一手接过油布包,右手突然刺出一把匕首,“噗嗤”一声,贺思齐低头看了看刺入身体的匕首,再抬头看向黑影,艰难的说:“你······” 第247章 再临贺府 “嘟嘟嘟——” “嘟嘟嘟——” 连续几声急促的长口哨声从大理寺官衙后的大理寺狱方向传来。 官衙大堂内所有官吏都不由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苏扬听到这个声音抓起战刀就如猎豹一样蹿了出去。 大理寺卿韦兆恭等人脸色凝重,迅速跟在后院追了上去。 苏扬带着众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大理寺监狱,他一把揪住一个禁兵喝问:“发生了何事?” “跑、跑了!”禁兵结结巴巴说。 “谁跑了?快说!” “贺思齐!” 苏扬一边推开禁兵就冲进了监牢区,他很快就看到过道里站着不少已经兵刃出鞘的禁兵。 当值的问事立即迎上来禀报说:“使君,案犯贺思齐跑了!” “怎么跑的?这么多人看守,还让他给跑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苏扬忍不住一通大吼,他实在太恼火了,接二连三的出现越狱事件,这大理寺狱的防御有什么用? 此时韦兆恭等人已经跟了过来,苏扬扭头看向韦兆恭看去,“韦寺卿,你不是向某拍胸脯保证了吗?为何案犯还会越狱逃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逃走了,你这个大理寺卿是怎么当的?” 韦兆恭此时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这件事情和苏扬的话让他如同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在这时,问事说:“敬司直被安排在牢房门口守卫的四个禁兵被人杀死!” 苏扬闻言立即推开前面拦路的人过去检查,他很快发现四个禁兵都是死于流星镖,这说明了什么?大理寺狱内也有擅使流星镖的高手? “报——”一个禁兵跑过来禀报,“十五号空牢房发现一个地洞!” 苏扬一听立即起身向十五号牢房跑过去,他刚跑进十五号牢房,其他人也纷纷蜂拥而至,墙角一个地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扬提着刀走到地洞边看了看,当即纵身跃下,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 “苏使君,小心些!”敬晖站在洞口边大喊,扭头一看,指着几个禁兵和捕役大声命令:“你们几个快跟上去,一定要保护好苏使君,若苏使君有任何不测,某唯你等是问!” “诺!”禁兵和捕役们手持兵器依次跃下,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扬沿着坑道爬了一截,发现出口在一条下水道边上,他从坑道口钻出来,左右看了看,下水道内黑漆漆的,视线不太好,也不知道贺思齐朝哪个方向跑了。 但苏扬的感知能力超强,他很快发现了地上带有湿润泥土的脚印,立即沿着脚印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沿着脚印走到了下水道的出口,从下水道出口爬出来?他发现这个位置竟然就在颁政坊内?而且在武侯铺的后门附近,紧靠着坊墙。 “嗯?”苏扬发现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人?立即跑过去查看。 光线不太好?他掏出火折子拔下盖子吹了吹,火折子燃烧出现小火苗?光亮照亮了地上之人的脸,竟然是贺思齐?只见此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贺思齐?贺思齐?醒醒,快醒醒······” 随着苏扬用手抓着贺思齐胳膊一阵摇晃,又用手捶打了他胸口几下,贺思齐竟然缓缓睁开看了眼睛?还没死?苏扬心下大喜?立即问:“谁干的?快说谁干的?” “贺······贺······” 苏扬心中着急,大叫:“叫什么?你倒是说啊,你是说杀你的人姓贺对不对?” 贺思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神黯淡?他用尽力气点点头,“秘······书······”话没说完就脑袋一歪?死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们死之前倒是把话说清楚啊!卧槽啊! 苏扬心中恨得不行?这背后的人实在太狡猾了,贺思齐这么忠心耿耿?这背后的主谋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缓缓站起来回想着刚才贺思齐临时前断断续续说的话?“杀死贺思齐的人姓贺?那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挖地道潜入大理寺狱先把贺思齐带出来,然后又在这里杀人呢?” “先把人救出来,再把人杀死,凶手肯定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 苏扬泥头看了看周围,目光停留在了放墙上,这个位置不久是半夜时分贺思齐带走三幅图册画轴翻墙而入的位置吗?他记得贺思齐当时似乎在这里停留了几息时间,难道······ 苏扬很快想明白了,贺思齐当时肯定是把那三幅图册画轴藏在了这附近,这也是为什么兵士们没有在契苾明的宅子里搜出这三幅图册画轴的原因。 凶手把贺思齐带出来的原因应该就是为问出这三幅图册画轴的下落,但为了防止贺思齐起疑心,因此才把贺思齐救出来之后再问,这样最大程度的降低贺思齐的担忧和疑虑,而在得到了东西之后,贺思齐的作用就到此为止了,为了不暴露身份,杀人灭口成了最简单的手段。 “凶手姓贺?” 就在这时,敬晖派出的十几个禁兵和捕役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 苏扬听见声响,扭头看过去,立即说:“贺思齐被人灭口了,你们跟我追击!” “诺!” 苏扬凭着超强的感知能力观察着地面上带有湿润泥土的脚印,一行人跟着他一路穿过颁政坊,随后来到了西边的坊墙下。 苏扬终身一跃,蹲在坊墙上查看,果然看见了两个带有泥土的脚印,他用手沾上一些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正是这种气味,与大理寺狱地下坑道的气味一样。 “追!”苏扬说完向坊外飞身跃下,蹲在地上又连续在找到了印记已经很淡的几枚脚印,他迅速沿着脚印追上去,穿过街道再次翻越坊墙而入,其他兵士和捕役们也只好跟着翻墙。 怎么转来转去又到礼泉坊来了?苏扬站在礼泉坊六里的一条巷道上看着不远处的六里街道口的牌坊心里忍不住再次起了疑心。 礼泉坊六里、姓贺······ 苏扬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兵士们和捕役们跟上来了,他扭头对其中一人吩咐:“你去契苾明的府上看看黄少卿是否还带着人在那儿搜查,若是还在,就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带兵五六七八四里各个路口巷道封锁!” “诺!” 苏扬又对另外一个捕役吩咐:“你去找坊正,让他立即带着坊间记录各住户的名册赶过来!” “诺!” 不久,黄少卿先带着一些兵士匆匆赶过来,见面就问:“苏使君,我已命手下兵士和捕役们去封锁巷道和路口了!究竟又发生了何事?” 苏扬把情况说了一遍,黄少卿听完倒抽一口凉气,“这幕后黑手也太狡诈了!” 这时坊正也在捕役的带路下赶了过来。 “见过使君!” 苏扬摆摆手,“无须多礼,你给某查一查,五六七八这四个里内住着多少姓贺的人?你给我立即列一个名单出来!” “诺!” 立即有兵士举着火把靠近,坊正拿出名册开始翻开查阅,从记录第五里的住户开始,一看到姓贺的人名就抄下来,抄了一会儿抬头问:“使君,贺真义算不算?他是东瀛派来我大唐学习的学子,真名叫贺平武隆,贺真义是他的汉名”。 苏扬道:“当然要算!对了,此人来大唐多长时间了?” “应该有十年了吧,上次东瀛派使者过来是十年前,这个贺平武隆就是当时使者贺平高丽之子!” 苏扬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询问坊正:“对了,这个贺平武隆现在当任何职?” 坊正低头看了看名册,上面有与贺平武隆的记载,“当然秘书丞!” 秘书丞?秘书······ 坊正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在苏扬的脑海里炸出一声响,他立刻想起了贺思齐在临死前说的两个字“秘书”,他猜测贺思齐很可能是想说秘书丞,但因为临死气力不够了,话没说完。 这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立即伸手入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米鼠城河” “这四个字是高句丽人高田武临死前说的,但他的官话发音不准,高田武肯定是想说秘书丞贺!”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苏扬收起纸条,当即对兵士和捕役们大喝:“众将士跟我来!” 队伍在苏扬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再次开到了贺真义的府邸门前,他大手一挥:“给我冲进去搜!” “诺!” 兵士们可不会管你什么日本人不日本人的,在这个时代,大唐就是世界老大,强横的武力、发达的经济、璀璨的文化让所有大唐子民从内心深处都有强烈得民族自豪感和认同感,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弄死你丫的! 随着大量兵士冲入贺真义的宅子,宅内的平静被打破了,惊叫声、尖叫声不断传出。 苏扬和黄少卿带着几个兵士及捕役来到了正堂,衣冠不整的贺真义带着几个家丁怒气冲冲的赶过来对着苏扬大叫:“苏使君,你到底要作甚?半夜时分你就查过一次,现在你又来查,你有完没完?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某?” 第248章 不能结案 苏扬神色淡然,手握刀柄道:“贺秘书想多了,本官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办案期间,还请贺秘书尽量配合!” 贺真义气得跳脚,“苏扬,你无凭无据就胡乱搜查朝廷命官的府邸,实在太放肆了,我要弹劾你,我一定要弹劾你!” 苏扬不为所动,“贺秘书想弹劾就弹劾吧,但在此之前,还请你好好配合本官办案,否则本官不介意对尔等采取强制措施!” 说完,苏扬对众兵士大声吩咐:“众将士都听好了,边边角角、里里外外,甚至花花草草内都给我搜,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处!” 众军士轰然应诺:“诺!” 贺真义的宅子里被大量的火把照得通亮,从很远的地方都能够听得到大量的喧闹声。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边都要发白了,几队兵士的队正都先后过来禀报:“使君,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使君,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没发现可疑之物!” 苏扬忍不住问:“搜出密室了吗?” 队正们都摇了摇头。 搜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什么都没有搜出来,苏扬有些骑虎难下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只要等到天亮,只怕弹劾他的奏章就会如雪花一样飞往皇宫! 韩悦不知何时出现在苏扬身边,低声道:“使君,曾记食铺的掌柜曾弘泰和他的几个杂工都不见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经过韩悦这么一提醒,苏扬反应过来,他当即下令:“把贺府上下所有人都集合起来!” 在兵士们的驱赶之下,无论男家丁还是女婢都被驱赶到大堂前方的空地上站好。 苏扬对身边一兵士吩咐:“坊正呢?去把坊正找来,这老东西,真是个滑头!” “诺!” 没过久,战战兢兢的坊正就被兵士带到了苏扬面前,堆着笑脸说:“不知使君还有何事需要小老儿效劳?” 苏扬拉过坊正说:“你知道曾记食铺的掌柜曾弘泰吧?” “知道啊!” “认识不?” “当然认识!” “行,你跟某去认人,从这些家丁婢女之中把曾弘泰找出来,如果认出曾弘泰,你就点头!本官要提醒你,如果曾弘泰真的在这些家丁之中,而你却故意隐瞒不报?那就是包庇窝藏逃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坊正咽了咽口水,不得不答应:“是?小老儿明白!” 苏扬当即拉着坊正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辨认?他伸出刀鞘挑起第一个家丁的下巴让其抬起头。 “是他吗?”苏扬问坊正。 坊正看了看,摇了摇头。 苏扬收回刀鞘?走向下一个,“是他吗?” 坊正又摇头:“不是!” 直到走到第二排第五个家丁面前?唐小川依旧用刀鞘挑起家丁的下巴?“是他吗?” 坊正看了看,脸色变了变,嘴巴动了动。 而被挑起下巴的家丁也是脸色微变,家丁突然转身向后跑去?苏扬手中刀鞘“嗖”的一声射出去撞在了这家丁的后背上?家丁“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拿下!”苏扬大喝一声,两个捕役迅速冲上去把这家丁架起押到了苏扬面前。 苏扬唰的一下拔出战刀架在坊正脖子上厉声大喝:“本官可是有先斩后奏之权,你要是故意包庇案犯······本官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他?” 坊正脸色发白,艰难的说:“是、是他!” “方才为何不说?” “······某、某收了他的钱”坊正说完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苏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着坊正一脸的嫌弃,对捕役们摆了摆手:“都拖下去!” 曾弘泰和坊正都被捕役们押走了。 苏扬这下有了底气?在贺真义的宅子抓到了消失的曾弘泰,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他走到贺真义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那三幅图册画轴在哪儿?” 贺真义一脸茫然:“什么图册画轴?某都不知道你在说甚!” 苏扬忽的一拳打出,“嘭”的一声闷响?贺真义被打得连退几步?脸色一眨眼就变成了猪肝色?显然这一拳的力道不轻。 就在贺真义疼得快要蹲下去的时候,两个带刀禁兵架住了他的胳膊。 实际上苏扬这一拳是收了力打的,连一成的力道都没有用尽,以他现在的力量和控制力就算只用五成力量也能一拳打穿对方的身体,而且对方还不会倒退。 “图册在何处?”苏扬再次站在贺真义的面前喝问。 “噗嗤——”贺真义呕出了一团鲜血。 “阿耶、阿耶······”一个小孩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着大叫。 后面跟着一个妇人,提着裙摆跑过来大叫:“郎君、郎君、你们放开他!” 几个兵士拦下了这对母子,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哈哈哈······”贺真义突然大笑起来。 苏扬、黄少卿等人都面面相觑。 笑罢,贺真义看着苏扬说:“苏使君,图册的确是某取走的,但某却在刚才奔跑之时把它遗落在永安渠了,此案是我一手策划的,贺思齐也是我杀死的,可到头来却是功亏一篑,我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我的妻儿是无辜的,请苏使君不要为难他们!” 说完,贺真义突然挣脱了兵士的控制,以胸膛撞在了长枪的枪头上,“噗嗤”一声,贺真义被长枪贯穿身体,缓缓抬手伸向自己的妻儿。 “阿耶——” “郎君——”母子俩大声哭泣。 苏扬走到贺真义面前道:“关于你的妻儿,如何处置他们,朝廷自有法度!” 以贺真义从事这种间谍的行为,其妻儿肯定要充作官奴。 苏扬把此间后续事宜交给黄少卿处理,他带着一些兵士沿着刚才追击的路线再次往来的方向进行地毯式搜索,并交代黄少卿,暂时不要解除封锁。 整整一个上午,苏扬带着兵士们把沿途追击的路线来回搜了好几遍,却根本就没有发现图册的影子,而且他还命兵士们把永安渠通往景耀门方向的河道两侧和河面搜了好几遍,硬是没有发现贺真义说的图册。 “图册是纸张绘制的,按理说不会沉没,而渠水是向下游流动的,如果图册真的被贺真义遗落在永安渠了,那应该被冲到下游了” 苏扬带着兵士们把下游两岸和河面都搜遍了,依然没有找到。 “就算它泡成了渣,也要找到!” 两天后,司直敬晖走过来拱手禀报:“使君,我们把贺真义府上的所有书籍、画册、但凡带字的纸张和物件全部清查了一遍,没有找到抄录的秘册!” 苏扬起身抱着双臂在大堂内走来走去,扭头问:“敬司直,你是否觉得这案子有些虎头蛇尾?” 敬晖闻言点了点头,“贺真义就这么自尽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这一死,三幅图册画轴也跟着消失不见!对了,我们在贺真义的家丁和仆人中把曾弘泰的几个杂工也揪出来了,他们都交代是贺真义从十年前就开始用小恩小惠收买来为他效命的!” “除了这些,就没有从贺真义的家中再搜出什么可疑之物吗?例如流星镖之类的?” 敬晖摇头:“没有,贺真义的宅子里没有一件兵器利刃,除了菜刀、柴刀” 这时一个仵作走了进来禀报:“使君,贺真义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 贺真义是自杀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为验尸只不过是走一下程序而已。 苏扬也没有在意,接过验尸单随便看了一眼就准备放在一旁,但单子上有一竖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等,你这验尸单上说死者的全身筋肉纤细、瘦长无力,右大腿骨稍短,什么意思?” 仵作正要离去,听见苏扬问,就转过身来解释说:“就是说死者身体瘦弱不堪,而且是个瘸子!” “瘦弱不堪?是个瘸子?”苏扬霍然起身大声再问。 仵作纳闷,“对啊,他本身就是个瘸子,而且身无缚鸡之力啊!” 苏扬当即大怒:“放屁,我明明看见他走路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且此人轻身之术了得,翻越坊墙如履平地,怎么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且又瘸的人?” 仵作道:“他的右脚靴子是特别缝制的,内里比左边高出不少,因此走路时能弥补高度不够得缺陷!” 苏扬当即起身向停尸房快步走过去,敬晖和仵作立即跟上。 到了停尸房,苏扬找到贺真义的尸体,果然发现尸体的右腿要比左腿短一点点,放在地上的靴子也的确与众不同,脚跟内部要高一些。 苏扬再拿起死者的双手进行检查,发现死者双手手指细长,手掌皮肤很软,完全没有使用暗器之人的粗糙之感。 “敬晖,这案子咱们还不能结案,贺真义自杀并不是畏罪自尽,而是要切断一切线索,隐瞒图册画轴的下落!” 敬晖皱起眉头,“使君,线索随着贺真义的死已经完全断了,我们接下来都不知道从何查起!” 两人正陷入沉思之际,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使君,右威卫郎将安敬求见!” 第249章 尸体上的秘密 敬晖还真没听说过安敬这号人,“使君跟这人认识?” 苏扬摇头:“不认识!” “那他找您作甚?” 苏扬道:“安敬是他的汉名,他其实是个东瀛人,是十年前东瀛使者贺平高丽的随从护卫,他的东瀛名字叫安倍传守,本是被贺平高丽留在这里侍奉贺平武隆,只是贺平武隆在长安国子监学习,安全得很,根本不需要护卫,于是就让他自己做喜欢的事情,谁知他竟跑去从军入伍,这个郎将可不是熬资历熬出来的,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敬晖道:“难怪他来找您,只怕还是为了贺真义的事情来的!不过说真的,若是论品级,他这个郎将可比秘书丞还要高两级呢,一个护卫竟然比少主还有出息,啧啧!” 苏扬正色道:“这就是大唐的魅力之所在,若是在东瀛,安倍传守就算再努力拼命也不可能超过贺真义!走吧,咱们去见见这个安敬,看看他所为何来!” 两人来到大堂,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几的三十岁的将军正站着一动不动。 敬晖问:“阁下就是右威卫郎将安将军?此乃苏钦使!” 安敬看了看敬晖,又看了看苏扬,抱拳:“安敬见过苏使君!” 苏扬抱拳回礼,“将军此来不知所谓何事?” “好叫使君知晓,贺真义实乃吾少主,贺秘书之事,某已悉数知晓,某不知他为何如此做,但他毕竟是某少主人,即便他犯下天大错误,他曾经也是某的少主,如今他已身死,某想接回他的尸身进行火化,收敛骨灰,待时机成熟再派人送回日本,让少主能够魂归故里、落叶归根,还请使君万万成全!” 敬晖想要说话,苏扬立即伸手拦住他,沉思一下对安敬说:“安将军忠义,苏某佩服!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此案尚未完结?我等正在处理善后事宜?待此案了结之后,某会派人知会安将军?届时将军就可领走贺真义的尸首了!” 安敬沉吟一下?“那不知还需多久?您看,这天气毕竟还有些热?吾担心尸身放置时间太长了会坏掉!” 苏扬道:“安将军放心,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三天就会结案了?而且这几天我们会把贺真义的尸身放置在阴凉之处,短时间之内不会腐坏的!” 安敬叹息一声,“那好吧,使君能否让吾见一见贺秘书尸身?” 苏扬沉吟一下?点头:“人之常情?安将军跟我来!” 两人把安敬领到停尸间,苏扬带着他走到贺真义的身体旁边,“这就是了,还请安将军节哀,不要太过悲伤?我等在外面等候!” 说完,苏扬就转身走出了停尸房?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安敬揭开盖尸布,看着贺真义的遗容不由流下泪来?伸出颤抖的手,以东瀛话痛哭:“少主······你这是为何啊······死的本应是我啊······” 停尸房外?听着里面的哭声?敬晖忍不住:“这家伙说的什么呀?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说完他去看苏扬,只见苏扬左手握着刀柄,右手自然下垂,身体放松,闭着眼睛,他以为苏扬这几天累了,当下不语。 其实敬晖不知道,此时苏扬正在以感知探查停尸房内安敬的一举一动。 良久,咯吱一声,停尸房的门才被打开,安敬一脸悲伤的从里面走出来。 “多谢苏使君通融,过几天吾再来大理寺领取少主尸身!” “不必客气,某送安将军!” 把安敬送出大理寺,苏扬转身就走,“走,去停尸房看看!” 敬晖一愣,呃,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跟在苏扬身后,二人很快再次来到了停尸房。 苏扬戴上了一双薄布手套,掀开盖尸布开始用手触摸贺真义的尸身。 “使君,您这是······”敬晖忍不住问道。 苏扬没出声,当他的手触摸到尸体的胃部进行按压时,苏扬的动作停下了,脸色也有了变化。 敬晖发现了,“使君,难道尸体肚子里有东西?” 苏扬点了点头。 “那我去叫仵作过来开膛取物!”敬晖说完转身就要去叫人。 苏扬叫道:“等等,不要惊动任何人!明天下午,派人去通知安敬,让他后天上午过来把尸体领走!” “······明白了!”敬晖恍然大悟。 二人若无其事的回到大堂开始处理本案的一些卷宗。 不久,霍撼山走了过来,禀报:“使君,我回来了!” 苏扬放下手里的事情,向霍撼山打了一个眼色。 二人来到隔壁的房间,进去之后,苏扬示意霍撼山把门关上。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霍撼山转身走过来说:“全部都处理干净了,某有些担心的是那些人是被我们光明正大的抓走的,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而且那些人当中有一半是各官衙中人,职位有高有低,一旦他们的家属和所在供职的衙门派人过来询问,我们如何交代?” 苏扬面如沉水,“这些人都是因为与高智周诬陷太子一案有关而被抓的,高智周死定了,凡事与这件案子沾上边的准都没有好下场,就算皇帝和朝廷其他大臣不追究,你以为太子就会放过他们?” “我之所以让你动手,只是不想把飞凤楼的事情大白天于天下,这事一旦传扬出去,恐引起天下人恐慌,黑暗世界的事情,就用黑暗世界的手段解决!至于朝堂和百姓们,还是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至于对家属和所在衙门的交代,我会以他们拒捕或越狱而遭到诛杀,或是发配边关服役打发他们,而且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们出面!” 霍撼山不解:“何意?” “谁负责审理高智周一案?” “刘相公和郝相公啊!” “有这两位大佬背黑锅,咱们高枕无忧!” 霍撼山张了张嘴,“这两位相公又不是傻子,他们岂能替咱们背黑锅?” “放心,他们会愿意的!听说今天这两位相公正好在大理寺审理高智周,都好些天了,咱们还没有去拜会过呢!” 两人很快来到了刘仁轨和郝处俊审案的厅堂,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询问声,堂省还没有结束,二人不好进去打扰,只能在外面等候。 过了小半个时辰,堂审结束,犯人被衙役们押回大理寺狱,其他衙役们休班散伙,刘仁轨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郝处俊举起老胳膊抻了抻。 一个小吏走进大堂禀报:“启禀二位相公,雍州苏黜置使求见!” “让他进来吧!”郝处俊从案桌后走了出来,他对苏扬还是很欣赏的,若不是苏扬关键时刻冒着很大的风险站出来揭露真相,就让高智周及其同伙得手了,太子的结局只怕好不到哪儿去。 苏扬很快带着霍撼山走了进来见礼:“见过二位相公!” 刘仁轨脸上带着笑意道:“哎呀,咱可当不起钦差大臣的参拜!” “刘相公就别跟我这个小辈开玩笑了!” 刘仁轨问:“你这小子还在怨老夫吧,认为当初是老夫害死你大伯,后来又指使下面的官员故意压着你的告身官文不给你授册!” 苏扬正色道:“刘相公,前面的事情咱就不提了,谁都谁错,各人心里自然有一杆秤!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向二位相公禀报的!” 郝处俊道:“你是钦差大臣,要禀报也应该向陛下禀报啊!” 苏扬摇头:“这事与高智周诬陷太子一案有关,二位相公负责此案,某自然要与二位相商!” “行,你说吧!” 苏扬看了看左右,“此事机密,还请二位相公寻一密室,某才好明说!” “嘿,你这小子名堂还挺多的!行,咱们就去旁边的耳房吧”。 四人依次进了旁边的耳房,郝处俊又命人在外面守卫,不许人偷听。 “现在你可以说了!” 苏扬跪坐在刘、郝二人对面,“高智周手下养着有一伙打探、收集消息以及行刺干脏活的人,这些人都的武艺高强、精通刺杀,有的精通刺探消息,有的又在长安官场上八面玲珑,危害极大,前几天这些人以被某顺藤摸瓜全部一网打尽,但就在前天夜里,这伙人企图越狱逃走,幸亏发现得及时,但这些人悍不畏死,某只能下令兵士们将他们全部诛灭!” 说到这里,苏扬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郝处俊,“这是这些人的名单和供职衙门及他们的官职,还有一些人是市井之流,某已命人把这些人的尸首秘密运出城去寻地掩埋”。 郝处俊看了看名单,脸色就变了,看完之后递给刘仁轨,他看着苏扬问:“为何要秘密运出城去寻地掩埋?把他们的名字、官职公布出来,把他们的尸首示众岂不更能警示百官?” 苏扬摇头:“这些人并非一般人,他们做得事情危害太大了,若是真相大白于天下,必定引得百姓们和百官们恐慌,人人都可能会想自己的身边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百姓们也会怀疑朝廷执政的能力,竟然让高智周豢养了如此多的刺客和细作,实在骇人听闻!尸体一旦让家眷带回去,死因肯定会引起怀疑!” 刘仁轨看完名单听完苏扬的话,点头说:“镇远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陛下没有让张大安和李义琰审理此案,而是让你我二人审理此案,肯定也是想让我们控制势态,不要牵连太广!” 苏扬趁机说:“某的意思是,二位相公判决把这些人发配到边关之地,有多远发配多远,给他们的家眷和所在官衙发一封通告告知就行了!” 第250章 死而复生 苏府。 大清早,练武场上,苏扬手里一杆长槊耍得如同一道道幻影,让看不清,经过两年多长时间使用药浴辅助练功,他筋骨粗壮、体内元气充盈、气血强横,一身武艺也是一涨再涨。 霍撼山在旁边站着,一动不动。 耍完长槊,苏扬又拿起弓、背上箭壶向对面的靶子射箭,他连续不停的拉弓放箭,速度非常之快,别人射箭要瞄准,他根本就不瞄准,箭矢上弦拉开就射,偏偏还例不虚发。 这是长期努力坚持不懈,每天都要射出上千支利箭换来的一身本事,这两年多他一共拉断了三十三张弓、一百八十六根弓弦,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拉断一根弓弦。 射完一壶箭矢,立马有家丁把另外一壶箭矢挂在他的另外一个肩膀上,他便换手拉弓射箭,左右开弓丝毫没有压力。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苏扬终于停止了射箭。 “说吧,有什么消息?”他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问。 霍撼山跟在身后侧说:“这两天夜里,停尸房一切正常!” “嘿,难道你还希望停尸房里闹鬼不成?”苏扬说着摇了摇头。 霍撼山道:“某就是不解,那人为何不来?” “人家没那么傻!” 吃完早饭,苏扬和霍撼山骑马赶往大理寺。 刚进大堂,敬晖就迎上来说:“使君,安将军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不来,无人审批,我等也不敢让其把尸体领走!” 安敬走过来抱拳见礼:“见过苏使君!” 苏扬点点头,“让安将军久等了!” 说完就走到案桌后拿起桌面上的审批公文看了看,拿起笔写了一个“可”,盖上钦差大印之后交给安敬,“安将军拿着这个去领尸体吧!” “多谢使君!某还想问一句,贺秘书的家眷和子嗣会如何?” 苏扬道:“以大唐律执行,他们会被判充军为奴,判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安敬带来了驴子板车和棺木,还有几个随从?在停尸房把贺真义的尸首入殓之后从侧门拉走了。 下午?天气转阴,到了黄昏时分竟然就下起了雨?天黑得早?街上的摊贩早早收摊回家,不见一个行人。 贺真义的府邸内?做了大半天法事的道士和僧侣们吃过主家安排的酒菜之后纷纷回去歇息,安敬带来的几个家丁奴仆在灵堂周围服侍?贺真义的妻儿被官府抓走?无人给贺真义戴孝,安敬把自己的妻儿带来给贺真义戴孝。 贺真义是安敬的少主,安敬这么做得到了街坊邻居们的交口称赞。 戌时过后,妻儿有些支撑不住?安敬就对他们说:“你们先去后院歇息吧?少主家的床铺都是现成的!” 妻儿对安静行礼之后离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雨越下越大,安敬对几个家丁婢女:“时辰不早了,尔等也去休息,这里有某守着就行了!” 一个家丁不忍?“将军,怎可让您一人守灵?” 安敬摆了摆手:“这么多年以来?某与少主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最近几个月甚至都只见了一面?趁着还有机会,某想多陪陪少主?尔等去吧!” 众家丁和婢女一听也就没再坚持?纷纷离开。 到了半夜时分?又是风又是雨,一阵大风吹来,灵堂内的所有蜡烛被尽数吹灭,天空中电闪雷鸣。 只见跪在灵位前的安敬缓缓起身,他走到棺木前,双手扶着棺木盖用力一推,棺盖被缓缓推开,他伸手入棺内把尸体扶起,竟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从瓷瓶中倒入手中一粒药丸,再把药丸塞入尸体嘴中。 “啪啪啪”安敬连续不停的拍打着尸体背部,良久,原本已经死了的贺真义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正要有一道闪电在天空中炸响,电光照射在贺真义惨白的脸上,令人不寒而栗。 贺真义转动着眼珠子,当看到眼前是安敬时,以东瀛话问:“过去了多久?” “今天是第四天了,若是属下再晚半刻喂下药丸,少主就神灵难救!” 贺真义用手按住自己的肚腹,不停的揉搓,逐渐往上赶,只见他嘴里发出几次干呕,随后从嘴里吐出一枚通体鲜红的珠子。 贺真义看着手中鲜红的珠子,感叹:“若不是这东西,还真不容易骗过那个精明的苏扬!” 他收起珠子,对安敬说:“当务之急是要先去把东西拿回来,另外得找一具尸体放在棺木里掩人耳目,否则抬官时肯定会被发现有问题!” “少主放心,尸体我已经找好了,就藏在旁边房里床底下,我这就去把尸体扛出来!” 说完,安敬把贺真义搀扶出棺木,带着他去房间休息,又从床底下搬出一具尸体回到换上寿衣装入棺材,再盖上棺盖。 回到房里后,贺真义在安敬耳边嘀咕几句,安敬点头,转身离去。 外面风雨交加,清新的泥土气息从窗户外飘进来让贺真义精神了许多,近四天不进食让他身体极度虚弱。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是安敬,他回来了。 贺真义问:“拿到了么?” “拿到了,少主您看!”安敬说着从湿漉漉的披风下拿出一个长油布包。 长油布包被放在桌子上,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三个图册画轴,看着这三个图册画轴,贺真义和安敬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为了得到唐人的锻造技艺,我贺平武隆隐忍谋划了十年,今终于得偿所愿!”贺真义说着竟然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二位真是好心机,好耐心!”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贺真义和安敬脸色大变,二人同时面向房门大喝:“谁?”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一脚踹出一个大洞,又是接连两拳之后四分五裂,散落一地,全身湿淋淋的苏扬提着刀从外面走了进来,紧接着是整齐的大量脚步声在房外的院子里响起,无数兵士在霍撼山和敬晖的带领下赶了过来。 安敬立即拔刀对贺真义大叫:“少主你拿着东西快走,属下掩护!” 贺真义面如死灰,“走?怎么走?人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走不了了!” “呀——”安敬提刀向苏扬冲来。 苏扬当即挥刀迎击,“当当当······”兵器交鸣之声不断响起,两人的身影在油灯光亮的照射下不断变换闪烁。 “碰”的一声,二十多招之后,安敬被苏扬一脚踢飞撞在墙上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挣扎了几下没能再站起来。 苏扬看着贺真义问道:“某很好奇,你在自己的左胸刺了一刀,某亲自摸过伤口,伤口足够深,应该刺穿了心脏,为何你还能活?” 贺真义道:“我的心天生比一般人要小,否则我的身体不会这么羸弱,那匕首的确刺穿了胸腔,却只是从心脏旁边刺入,并未伤到心脏!” 苏扬又问:“那枚让你可以进入假死状态的红色珠子是何物?” 贺真义从怀中掏出鲜红的珠子,“此乃我族至宝,名曰‘龟息珠’,从深海黑鲸腹中所得,存活五百年以上黑鲸腹中才会凝结这一枚珠子,极为珍稀,它若遇到天敌海兽,常假死逃生!可惜了,十年隐忍谋划,到最后竟然还是功亏一篑,说完把珠子丢在了桌子上” 苏扬举手挥了挥,霍撼山带兵进来,贺真义却在这时突然向旁边的墙壁冲过去,“碰”一声,头颅撞在了墙壁上,贺真义当场脑浆迸裂,血水顺着墙壁流下,他的身体也滑到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 “少主——”安敬发出一声悲呼,捡起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拉,一股鲜血飞溅,“哐当”一声,刀落在了地上,安敬也倒在血泊中。 苏扬提着走到桌子边拿起三个图册画轴看了了看,再以油布包好,又掏出一块丝帕包裹住“龟息珠”,把它丢在茶杯里清洗干净,拿出来在灯光下照了照,收入了怀中。 敬晖走进来看见贺真义和安敬的尸体,忍不住摇头:“没想到这二人有如此狡诈的心机和隐忍之力!” 随后他又愤愤不平:“按理说大唐对他们主仆不薄了,十年时间,朝廷把贺真义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少年升任从五品的秘书丞,而这安敬更是从一个小兵奴仆升任正五品郎将,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么?” 苏扬看了看已经不动的贺真义和安敬,“这二人就是怀着坏心思来大唐的,你还指望他们对你感恩戴德?让人把尸首抬回去,这次让仵作给本官查验仔细了,别再让人假死蒙混过关了!” “诺!”敬晖答应,挥了挥手,几个兵士走进来把尸体抬走了。 苏扬又道:“死人脸你带人去搜查安敬的府邸!敬晖你负责把两个府邸的所有家丁和奴仆都集中起来严格审讯,难保这些年贺真义和安敬没有培养出几个死忠份子,大唐的机密技艺绝对不能外流出去!” “诺!”霍撼山和敬晖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苏扬来到灵堂,几个仵作正在查验贺真义和安敬的尸体。 一个仵作拿着一个托盘上前向苏扬报告:“使君,从安敬的尸身上找到了这些!” 苏扬一看,托盘上放着十几枚流星镖,还有三颗黑不溜秋形状如鸡蛋大小的圆球,“啥玩意儿?” 他伸手把三颗黑圆球拿在手上看了看,怎么也弄不明白它是干嘛用的,三颗拿在一只手上还真拿不下,不小心掉下一刻在地上。 就看见那落在地上得黑圆球竟然发出嗤嗤嗤的声响,并燃烧喷出大量浓烟,而且高速旋转。 “卧槽——”苏扬怪叫一声捂着口鼻跳开了去。 大量浓烟翻滚很快弥漫在空中,周围的兵士、仵作和小吏们不停的咳嗽“咳咳咳······” 草啊,这他吗生化武器啊!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烟雾才消散,兵士们和仵作们可是遭了罪,烟雾消散了许久还在咳嗽。 待烟雾散尽,兵士们、捕役们和小吏们都看着苏扬,眼神中都带着委屈,活像一个个受伤的小媳妇儿。 第251章 一本游记的秘密 为了进行印证,把前后所有的证据链连接起来,苏扬派了两个兵士冒着大雨前往安平坊去把孟铁匠找来认尸。 过个小半个时辰,两个兵士撑着油纸伞带着孟铁匠来到贺真义宅子里的灵堂。 “启禀使君,铁匠孟奎带到!”一个兵士禀报。 孟奎向苏扬拱手作揖:“孟奎拜见使君!” 苏扬对孟奎招了招手:“孟兄请过来一下,看看这两具尸体,四年前是谁在你的铁匠铺里订做了三百枚六角流星镖,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个!” 两具尸体就摆在灵堂的地面上,没有装入棺木之中,两个兵士提着灯笼走到两具尸体边上照明。 孟奎上前辨认查看,他看了看贺真义的尸体,在其脸部观察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又走到安敬的尸体旁边观察。 “咦?”孟奎不由蹲了下去再仔细观察,随后站起来对苏扬拱手:“使君,就是他!” “确定吗?”苏扬问。 孟奎道:“某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但八成还是有的!” 毕竟时间太久了,苏扬对此很满意,这下所有的证据链已经连接起来。 天亮时分,敬晖对安敬和贺真义两个宅子里的家丁婢女们审问甄别完毕。 他走过来对苏扬报告:“使君,这两个宅子里一共有家丁十九人,婢女十六人,经过某的审问和甄别,再加上他们中有人供述,已经查出来一共有四人曾经参与盗取秘册和图册画轴,如果不是特别忠心的人,相信贺真义和安敬是不会让他们参与其中的!” “而且这四个人都是安敬特别训练出来,武艺都十分了得,刚才他们四人暴起发难打伤了几个看守兵士,差点被跑掉两个,最后还是被将士们全部拿下!” 苏扬点头:“押回大理寺狱关起来,择日审问!” “诺!” 天亮之后,雨势稍稍小了一些,一个兵士披着蓑衣踩着泥水跑过来禀报:“启禀使君,霍校尉让某来禀报,我等在安宅搜出了重要物证!” 苏扬一听,当即对敬晖说:“走,去安宅那边看看!” 安敬的宅子距离贺真义的府邸并不是很远,一个在六里,一个在七里。 二人走到安宅前堂的时候,霍撼山迎了出来。 “搜到了何物?” 霍撼山把二人引到书房?只见一面墙壁边的书架已经被推开?墙壁上有一个暗格,但暗格内的物件已经被取出来?全部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秘册的手抄卷和这一本手记是在墙壁上的暗格内发现的?流星镖实在书架上翻出来的!” 苏扬走到桌子边拿起一枚流星镖看了看,与此前得到的流星镖是同一手艺打造?形制和大小、重量没什么差别,这里一共还有三十六枚。 他又拿起秘册手抄卷?一共三本?翻开看了看,已经抄录了一段时间,还别说这字写的还真是好。 敬晖拿起其中一本秘册手抄卷看了看,疑惑道:“这应该是安敬本人抄录的吧?又或者是贺真义抄录的?按理说他们应该使用东瀛字誊抄啊?怎么使用汉文?” 苏扬一边翻一边说:“因为此时的东瀛根本就没有文字!” “原来如此!” “把这三本手抄卷包起来?派人通知将作监,派人把手抄卷和图册画轴护送到大理寺,一定要他们出具接收回执!他们肯定会把手抄卷销毁,但这是他们的事情,与我等无关!” “说的是?吃过早饭某亲自带人送过去”敬晖答应一声。 “这是什么?”苏扬拿起最后一本册子。 霍撼山说:“似乎是一本游记!” 苏扬打开来看了看,放开第一页写着:“上元二年三月?丁巳,余游华山?途中逢大雨,借宿仙霞观?观主逸云真人高寿七十有六?童颜鹤发、仙风道骨、学识渊博、通道法、精剑术、喜食紫气朝阳?善炼丹······” 苏扬转身找了一张凳子坐下,靠着桌子慢慢看,这的确是一篇游记,篇幅字数还不少,是安敬写的,他讲述了自己五年前的三月十三这一天前往华山游玩,但途中遇到了大雨,被淋了个落汤鸡,只好在附近的山顶仙霞观借宿。 哪知这一场雨一下就不停,大大小小,时停时下,一连下了七天,而安敬也只好在仙霞观借宿了七天才下山返回长安。 在这期间,安敬与观主逸云真人交谈甚欢,相处融洽,安敬还向逸云真人请教了许多剑术和道术方面的学问知识,甚至连吐纳练气之法也略有涉及。 安敬很钦佩逸云真人的炼丹术,亲眼见证逸云真人是如何炼丹的,有一天,逸云真人在炼制一炉丹药时不知道加入了什么药物,也不知道怎的,丹炉发生了爆炸,而且产生大量浓烟,就连逸云真人也被炸成重伤。 苏扬合上手书游记,准备丢在桌子上,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道:“死人脸,这游记是从墙壁上的暗格内找到的?” 霍撼山道:“对!” 苏扬面带疑惑:“一本游记而已,内容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若说其中有什么值得引人好奇的就是一个道士炼丹时发生了爆炸,道士被炸伤了,其余过程不值一提,安敬为何把它放在暗格之中?” 敬晖反应过来:“难道这游记之中有何秘密?” 苏扬突然想起了从安敬身上搜出的三个黑不溜秋的圆球,其中一颗掉在地上竟然燃烧散发出大量浓烟,他伸手入怀中掏出剩下的两颗黑圆球看了看,难道······ 看着手上这本游记,苏扬再次把它翻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没有发现夹层,纸张也只是普通的纸张。 他拿着游记走到窗户边放在太阳光底下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变化,思索片刻之后,他对一个兵士吩咐:“去拿一把毛刷、一碗浓盐水和一碗米汤过来,记住浓盐水要用海盐溶解!” “诺!” 不久,兵士拿来几样物品,苏扬先用毛刷沾上米汤在游记的纸张上刷了半页,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毫无反应。 他把毛刷洗干净,再沾上浓盐水刷一遍,刷上去没过多久,竟然显现出一列列竖行蓝色字迹。 “还真有秘密啊!怎、怎会如此?”敬晖一阵惊呼。 苏扬放下毛刷,看了起来,对方应该是使用了米汤作为墨汁在纸上写字,待水汽干了之后,淀粉附着纸张纸上看不出来,因此字迹就隐匿起来了,而使用浓盐水往纸上印刷,用海盐溶解的浓盐水中含有碘离子,这玩意与淀粉发生反应后就变成蓝色了,因此字迹显现出来。 “余见逸云真人炼丹爆炸将人炸伤,丹炉砸碎,威力奇大,思之若把丹炉缩小,装入药物,再装引线,以之攻城或杀敌,岂不一炸一大片?遂返京在郊外买下一处偏僻宅子,试着研制,研制数千次不得其法,且耗费之巨实在无法承担,遂于两年后再往仙霞观,岂知逸云真人因那次被炸伤之后仙逝” “余返京,又研制数百次,仍不得功成。某日,余研制出能燃烧散发大量烟雾之物,余观此物虽不炸,或能在潜逃时放出烟雾阻挡及迷惑追兵,作为逃生之保命手段或有奇效!现将配方、制作工序阐述如下” 下方是二十多种材料,以及用量多少,配置过程及工序一一详尽。 看完这些,苏扬总算明白了,当初逸云真人肯定是在炼丹过程中无意中搞对了黑火药的大致配方,没想到把自己给炸伤致死。 而安敬却从那次的炼丹爆炸事件中看到了爆炸带来的威力,因此想要研制出炸药,但他不懂炼丹,而且也不知道具体要使用什么材料,于是一个人瞎捉摸,搞了几年花费了大量的钱财也没能成功,后来又想着去拜访逸云真人讨教炼丹之法,希望能通过向逸云真人学习炼丹把炸药搞出来,但没想到逸云真人在那次爆炸之后三个月死了。 这下安敬没辙了,只好返回长安再研究,又研究了几百次花了很多钱,还是没有成功,但却搞出来一种烟雾弹,虽然不能爆炸,但它能燃烧瞬间放出大量烟雾,这家伙就想,如果遇到了不可力敌的对手,这烟雾弹对于逃跑还是很有帮助的,于是就把配方和炼制过程用米汤写在了这卷游记上,只怕是打算在有生之年带回东瀛。 苏扬把游记塞入怀中,起身对众人道:“现在已经确定秘册失窃案和之后的一系列灭口行为都是贺真义和安敬二人所为,这两栋宅子及其内所有财物全部充公,取其中一部分作为遣散那些家丁和婢女的遣散费!敬晖,此事由你来办”。 “诺!”敬晖答应。 数日后,苏扬来到永安坊袁老六的家。 听见敲门声,袁崇真走出来开门,他见是苏扬,颇感意外,“见过使君!” 苏扬见袁崇真带着孝,问道:“汝祖父下葬了?” “是!还要多谢使君派人帮忙,使君请!” 苏扬跟着袁崇真来到堂屋,袁崇真送来一碗清水,“家中清贫,实在无甚招待使君!” 苏扬跪坐说:“案子已经查清了,汝祖父也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此案不会牵连于你,你可放宽心!” “多谢使君!” 苏扬又说:“汝今才十四,家中又无其他长辈,想必没有其他生活来源,但某听县学博士说你聪颖异于常人,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你且安心继续读书,你的生活由某来负担,某每月初派人给你送来钱粮,十八岁之前你若考取功名,自是再无需我资助,若十八岁之后考不取功名,你便自谋生路!” 说完,苏扬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放在面前桌上,“这些钱财可供你三月生活学习所需,三月之后自会有人再送来!” 袁崇真神情激动,跪伏于地,顿首泣曰:“使君慈悲,于某如同再生父母,某有生之年不敢忘,必倾力报答”。 苏扬摆手:“某不要你报答,只盼汝长大后做一个对天下有用之人!” 第252章 大搞牵连 “当——当——当——”当下早课的钟声响起,位于新昌坊的青龙寺的僧侣们纷纷从蒲团上起身前往斋饭堂就食。 两刻之后,寺庙的大门打开,在外面等候的香客们蜂拥而入,纷纷前往大殿上香礼佛。 一个穿着杏色襦裙、戴着轻纱斗笠的女子提着香烛随大众香客进入寺内,却不往正中大殿而去,反而向偏殿而来。 在偏殿上香敬佛的香客少之又少,身着杏色襦裙女子来到偏殿,见有一人正在上香拜佛,便提着篮子在大门边等候,待那香客离去,她才提着篮子入殿。 她将竹篮放在蒲团边上,从中取出线香在烛台上点燃,吹灭之后插于香炉之中,而后回到蒲团前跪拜,右手却伸入蒲团之下,摸出一个纸团,她将纸团隐匿于袖中,参拜完毕起身提着篮子走出偏殿。 出了偏殿,她提着篮子沿着屋檐一直向左边走,走到一根廊柱下背靠廊柱快速打开纸团看了一眼,只见纸条上写着:“十三禅房” 她收起纸条经过一个香炉时将纸条扔进去,提着竹篮不紧不慢向前走。 她逃过几座殿与宇来到法师们坐禅之所,这是一排排禅房,一间间禅房的门框一侧挂着禅房的号数。 杏裳轻纱斗笠女子提着竹篮在一间禅房门口停下,她稍稍抬头向门侧的号牌看了看,敲了敲门,听见禅房内传来苍老之声:“施主请进!” 女子推门而入,反手掩门,只见禅房内盘坐着一个留着花白眉毛和胡须的老僧,老僧闭着眼睛,手指不紧不慢的拨动着佛珠,嘴里念着经文,其身前有一蒲团。 女子走到蒲团前放下竹篮,跪坐,双手置于双腿之上,“大师,我已退隐,不想再沾染因果!” 老僧缓缓睁开眼,“雇主出价三百金!” “我说了,我已退隐,就算有人出价百万金也与我无关!” 老僧眼神中金芒一闪?“施主?一入江湖深似海,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这是楼主的意思?这一桩必须你来做!” 女子沉默良久,“我得先知道目标是谁?是否要做由我决定!” 老僧从大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卷放在地板上,女子伸手取来打开一看?也不知她此时是何表情?只听她说:“我对这桩生意没兴趣,你们另选他人吧!” 老僧缓缓道来:“这个目标,楼主指名道姓让你来动手,你别无选择!” 女子的声音变冷:“我说了?我没兴趣!” “这次恐怕由不得你?楼主也是没办法,这次若不能成功,所有人都会灰飞烟灭!” 老僧话音刚落,只见女子突然挥手,一道寒光闪过之后瞬间泯灭?女子缓缓起身提起竹篮转身离去。 ······ 尚书省,东阁二堂。 刘仁轨拿着卷宗看着?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禀相爷,薛相公来了!” 刘仁轨一听放下卷宗起身?“快请!” 薛元超按说是无法与刘仁轨相提并论的,无论是讲资历还是讲官阶?他都不如刘仁轨?可薛元超也是政事堂成员?在中书省没有中书令的情况下,薛元超这个中书侍郎一言九鼎。 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常给某个三品以下官员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头衔,让他们进入政事堂参与决策,这么做好的好处是皇帝可以随时拿掉这个头衔,把他们踢出政事堂,踢出决策中心。 而三高官官,即尚书令、中书令和侍中是天然的政事堂成员,皇帝想把他们踢出决策层不是那么容易,皇帝为了增加自己在政事堂的话语权,于是就把某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加个平章事的头衔,这些人听话则罢,不听话立马滚蛋,所以这帮人基本上都是抱紧皇帝大腿,经常跟几个实质宰相对着干。 薛元超毕竟资历浅一些,一进来就拱手作揖:“见过刘相!” 刘仁轨拱手还礼:“薛相客气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薛元超叹道:“还不是为了高智周之事,毕竟同朝为臣这些年,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我想去见见他,说不定以后就见不着了。如今刘相和郝相负责审理此案,某得先来跟你们二人打声招呼” 刘仁轨考虑了一下,喊道:“来人,去把岑长倩叫来!” 没过多久,岑长倩走了进来,“见过相爷!咦,薛相也在啊?” 薛元超笑着点了点头。 刘仁轨纷纷道:“薛相要去大理寺狱见高智周,你陪同前往!” “诺!” 如今高智周已经是人人喊打喊杀,谁都不愿意跟他沾上边,而薛元超在这个时候却要去大理寺狱看望他,刘仁轨对薛元超这种行为还是很赞赏的! 大理寺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被抓进来,被抓的人大喊大叫,嚷嚷着要进宫伸冤,却惹得捕役和兵士们一阵阵毒打。 苏扬和霍撼山从大堂走出来,秘册失窃案已经结案,他此前去了皇宫觐见皇帝,上交了御赐金牌,禀报了案件过程及判决情况,皇帝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破案很欣慰,让他回去休息十来天再进宫面圣听封,看来是想另派差事给他。 案件方面的事情已经与大理寺相关官吏完成了交接,他正准备回家,却看见接二连三有官员被抓进来押往大理寺。 看着这些官员被押走,其中还有几个是苏扬认识的,他皱起眉头,霍撼山纳闷道:“今天可真奇怪,官员犯事的这么多?” 苏扬看着这些官员被押走,他道:“不是他们犯事了,而是······太子开始反击了,若我猜得不错,这些人肯定都是高智周的人,或许叫党羽更贴切!神仙打架,咱们还是躲远一些,快走”。 二人刚刚离开大理寺,岑长倩就陪同薛元超来到了大理寺狱。 宰相来了,大理寺狱内的官吏们自然不敢怠慢,一路绿灯,薛元超很快就见到了高智周。 “尔等都去吧,某想跟犯人单独说几句话!”薛元超对岑长倩和大理寺狱的官吏们说了一句。 官吏们纷纷走得远远的。 盘腿坐在墙角稻草堆里的高智周一副狼狈相,他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听见声音抬头看向薛元超。 “你既然来了,是某的死期到了吧?” 薛元超道:“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想必你自己已经想到结局,但为了此案不牵连更多人,某希望你闭上嘴巴,这······不仅仅只是某的意思!” 良久,高智周叹道:“罢了,吾无后,身后事不提也罢!” 是夜,智周悬窗自尽。 薛元超远远低估了太子报复反击的决心,在太子有意或无意的暗示下,负责办案的官吏们把那些被高智周提拔、举荐的官员、武将纷纷抓捕下狱,短短几天,被逮捕入狱的官吏多大数十人,官阶最高的达到了正四品。 如果算上这些官员的家眷、仆人和他们的亲属,受到牵连的只怕不下数千人。 就连高智周的几个外孙也受到了牵连,京城和地方各衙门空出来不少位置。 苏府。 苏扬穿戴整齐,叫上郭知运,打算出门。 “郎君,你们去哪儿?”淳于仙仙从后面追上来叫住苏扬二人。 苏扬停下,转身道:“我打算去拜访裴伯父,怎的?” 淳于仙仙说:“我想回娘家看看!” 苏扬一愣:“怎的突然想回娘家了?” “半月前我阿娘就托人来传信说阿耶身子骨不太好,吃不下饭,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我这心里总是记挂,所以想回去看看阿耶” 苏扬一听立即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这路程可不近呢!” 淳于仙仙连忙说:“不用,若是阿耶无事,我最多住个五六天就回转,你这边过几天还要进宫面圣呢,可别让皇帝等你,得罪了皇帝,咱们家可吃罪不起!” 苏扬一想也的确如此,问道:“那你何时启程?我让知运护送你去!” “行李都准备好了,待会儿就启程,不用知运护送了,我叫几个护院和家丁就行,再说这一路上各城都有咱们钱庄的分铺,不会出事的!” 苏扬抬头看了看天色,对淳于仙仙说:“这个时候动身也太晚了一些,明天清早走吧,到时候我送你出城,就这么定了!” “喂喂,郎君,你······哎呀,真是的!” 苏扬带着郭知运骑马走出苏府没过多久,就有人骑马追上来喊道:“苏郎留步!” 苏扬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一人骑马从后面追上来,看清来人长相,却不认识,问道:“阁下叫某?” 来人勒马停下,拱手道:“在下高岐,见过苏郎!” 苏扬皱眉:“某似乎不认识兄台啊!” “冒昧了,在下乃东宫典膳丞!” 苏扬眉毛一挑,“不知高兄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无他,太子有请苏郎!” 吗的,苏扬心里爆了一句粗话,他实在不想参合进太子与武后的权势争斗之中,但在秘册失窃案整个过程中,他好像已经得罪了武后一党,现如今他似乎想撇清与太子关系都不行,不管他是否划清与太子的界限,只怕武后及其党羽都会认为他已经是太子的人。 如果他在得罪武后及其党羽的情况下,再得罪太子一党,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好吧,请高兄带路!” 第253章 寒月·箭术 马匹被高岐带来的人牵走,苏扬和郭知运被高岐安排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轻轻的颠簸着,车窗是封死的,看不见外面的情况,郭知运对苏扬说:“兄长,这个高岐似乎不想让我们知道路线和目的地!” 苏扬早有预料,这些人就喜欢故弄玄虚,当然这也许不是太子本人的意思,但下面的人肯定要为太子的安全着想。 苏扬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过了三刻钟左右,马车从侧门进了一套大宅子后不久停下,他和郭知运被高岐请了下来。 “苏郎,请随某来,别让殿下等太久了!” 苏扬点了点头,示意郭知运跟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在一条回廊的中间凉亭里,两个人正面对面弈棋,微风拂来,垂帘摆动,池塘里的荷叶和荷花也随风摇摆,荷花香气满园四散。 “殿下,苏郎到了!” 郭知运在苏扬的示意下在远处站定不在靠近,苏扬跟着高岐走进凉亭,发现对弈的二人其一是太子,另外一人竟是宰相张大安。 “苏扬拜见殿下,见过张相!” 张大安起身向苏扬笑着点了点头,对太子拱手作揖说:“微臣还有一些公务要署理,就先告辞了!” 李贤抬了抬手:“张相慢走,孤就不送了!” “殿下止步!” 李贤看着张大安远去,对苏扬示意让他跟着走走,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散步。 “镇远啊,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孤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苏扬抱拳道:“殿下客气了,惩奸除恶是臣职责所在,臣只是把查到和发现的事实禀报给陛下知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李贤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苏扬,“孤发现你这个人倒是挺特别的,换做其他人,此时肯定是大肆邀功,可你却恰恰相反!怎么着?不想跟孤走得太近?” 这可不能承认?苏扬急忙躬身道:“殿下误会了,臣倒是想跟殿下套近乎?可臣真的没觉得在那件案子上对殿下有很么太大的帮助?就算没有臣查出那些问题,难道陛下就不知道么?陛下什么都知道!” 李贤出现了短暂的恍惚?他眼神从迷茫到逐渐清明,“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孤?这是事实!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孤拿得出、做得到!别想着推辞和拒绝,孤身为太子若不能做到赏罚分明?如何统率东宫臣属?记住?尊者赐,不能辞!” 太子话都说这份上了,苏扬即便不想要也不行,他想了想说道:“臣是习武之人,长兵器已有家传马槊?又有从吐蕃大将手里抢来的宝马良驹,殿下若是能赏赐一件锋利的短兵器?那就最好不过了!” “哈哈哈······这样才对嘛,你跟孤来!”李贤说了一句就加快步伐?苏扬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了一处练功房,练功房内的刀架、剑架上摆放着一柄柄带鞘兵器。 “孤平常虽也练习一些拳脚剑术?却对武艺也不是很精通?这里一共有九柄短兵器?四把剑,五把刀,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你可以随意挑选一件!” “多谢殿下!”苏扬抱拳道谢后就走到了那五把刀的面前,自动放弃了四把剑。 李贤问:“镇远不喜用剑?” 苏扬一边挑选一边回答:“臣出身于武将世家,修习的都是战场杀伐之术,剑用于单打独斗有长处,但上了战场,还是用刀杀伤力要大一些,即可步战亦可骑马冲杀劈砍,若用双手威力更大,战场上几乎是一刀一个,你这一刀若杀不死敌人,敌人就会杀死你,不会留给你格挡反击的机会!” 剑这种兵器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可以拥有并携带出行,但它附着身上的部位是因人而异的,达官贵人们有把剑配挂在腰带上的权利,而普通平民却不能,普通平民要带剑出行只能背在背上或拿在手上。 李贤知道苏扬小小年纪就在战场打滚很长时间,战场经验丰富,他自然是相信这番话的真实性。 苏扬一连看了四把刀,都是极为锋利的杀人利器,但份量都有些轻,拿着不趁手,他拿起最后一把。 咦,这感觉可以,重量和长度都很合适,他把刀拔出刀鞘,唰的一声,一道寒光映射在脸上,空气的温度都似乎降下了好几度。 “唰唰唰”苏扬的手腕动了几下,几道刀光交织,前面的刀架和桌子就哗啦一下散了架,碎成了许多块,每一块的断口都光滑整齐。 “当”的一声响,苏扬用手指弹了一下刀身,听声辨刀,“好刀,这是臣见过的最好的刀了!” 李贤疑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孤这两天得了一把好兵器吧?” 轮到苏扬纳闷了,“殿下何出此言?” “前两天,将作大匠曹崇仁向孤进献了这把刀,说是将作监铸刀大师黄越花了三年时间将一块天外陨铁锻造成一把刀,就是这一把,取名为寒月,能削铁如泥、斩金断玉,你前些天经常跟他打交道,不会不知道这把刀吧?” 苏扬一愣,当即道:“好你个曹崇仁,我帮你那么大的忙,你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透漏出来,算你狠!” 李贤笑了,摆摆手:“既然你喜欢,寒月刀就是你的了!” 苏扬提着刀跟着李贤从练功房出来,李贤说:“秘册案已经破了,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要不孤想办法给你找个位置?” 苏扬道:“陛下给了臣十天的休沐时间,到时候臣进宫面圣,还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安排”。 “这样啊,行吧,如果有任何需要,你皆可来找孤!” “多谢殿下!” 又过去近半个时辰,苏扬和郭知运从马车上下来,扭头一看,二人竟然站在平康坊的一处青楼门前,苏扬顿时哭笑不得。 二人刚上了马,苏扬却看见一个年轻人一脸锤头丧气的模样正从旁边一个青楼内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 苏扬一看这年轻人不是薛楚玉么?这是咋回事,大清早的逛青楼遭拒了,受了打击? “楚玉兄!”苏扬立即举手喊起来。 薛楚玉一看是苏扬,竟然忍不住脸色羞得通红,想掩面而走,哪知苏扬策马追上去把拉住他:“你这是咋了?看见某装不认识?” 薛楚玉见苏扬这么说就不好一走了之,只得讪讪道:“这不是昨夜在这翠红楼宿醉一宿,竟被家父知晓,家父雷霆震怒,派了他们几个过来抓我回去呢,某实在无颜见人呐,让镇远兄看笑话了!” 苏扬看了看薛楚玉身后几个家丁,看样子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笑道:“男人大丈夫,喝醉了在青楼宿醉一宿也没甚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对了,你刚才说你父派他们来抓你回去的?薛伯父回来了吗?” 薛楚玉道:“是啊,朝廷大赦,家父便被招回长安了!” 苏扬一直想着向薛仁贵请教箭术,当即说:“既如此,我想去拜访薛伯父,不知可否?” 薛楚玉疑惑道:“按年龄算,家父都可以当你的祖父了,你跟他有何话好说的?” “他是武人,我亦是武人,这可聊的话就多了,走走走,陪我去买一点礼品,空手上门总归不妥!” 薛楚玉无奈,只好跟着苏扬去买礼品,带着他回府见薛仁贵。 六十六岁的薛仁贵看上去比较苍老了,两次被贬似乎对他的打击很大,苏扬观察到他的骨架很大,但身体却不太壮士了,不管是脸型还是身体都有些消瘦。 薛仁贵坐在主位上,对苏扬说:“从象州回来的这些天,某听他们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说起过你,镇远啊,看着你如今这么有出息,某很欣慰啊,也替苏大将军感到高兴,苏家后继有人矣!待会儿留下来吃饭,某要喝几盅!” 苏扬道:“薛伯父,吃饭吃酒的事情好说,小侄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向您请教!” “哦,是何事?”薛仁贵笑着问。 “听闻自古有善射者能箭透坚石,某自问箭术已经到了极高境界,却一直不能做到这一点,还请薛伯父不吝指教!” 薛仁贵闻言,起身道:“随某来!” 苏扬和薛家兄弟们跟着薛仁贵来到了练武场,薛仁贵吩咐家丁拿来一筐铜钱,他数了数铜钱,从中挑选了一些,有一大把,对苏扬说:“拿起弓箭,我这手里也不知有多少枚铜钱,多是开元通宝,但也有一枚新钱,这些钱飞出去之后,某要你射中新钱,能做到么?” 苏扬取来弓箭,“试试看吧!” 薛仁贵当即扬手,一把铜钱飞出去,一般人根本看不清,苏扬却张弓就射,“嗖”的一声,箭矢射了出去远远落在围墙边上,一个家丁跑过去捡起来看了看,大声道:“射中了新钱!” 薛仁贵又在大把新钱中放入三枚新钱,然后甩出去,让苏扬射新钱,苏扬一次取出三支箭同时射了出去,“嗖嗖嗖” 远处家丁捡起三支箭大声喊:“三支全中!” 薛仁贵逐渐增加新钱的数量,一直增加到九枚,苏扬每次都能全部命中,射箭开弓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好小子,你这射术已经超过某年轻的时候了!想要箭透坚石,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薛仁贵说完从苏扬手中拿过弓箭,张弓就射向围墙,那围墙乃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箭矢嗖的一声直没石头,整个箭头部位全部射进石头里。 第254章 箭技·站队 苏扬走到围墙处,看着箭矢部位全部射进了石头里,他用力都没有拔出来,只拔出了箭杆,而铁制箭头却留在了石头里。 他转身向薛仁贵请教:“薛伯父,要如何才能做到?” 薛仁贵接过苏扬手里的箭杆,“箭头是铁制的,草原上还有人使用兽骨、动物牙齿之类做箭头,它们是坚硬的,但若坚硬程度,恐怕还不及坚石,正常情况下,你用刀去砍石头,肯定会砍得卷刃,用箭头去戳石头,不是箭杆折断就是箭头被弹回,尖锐处也钝了!” “要想以普通箭头射进坚石,除了箭矢的速度要够快之外,还要赋予箭头非凡之力,把你的意志之力、精神之力附着其上,方可成功!” 薛家兄弟听着感觉听神话故事,什么意志之力,精神之力,您老人家开玩笑呢?我等兄弟倒是有力气,三五百斤不在话下,但却不是什么意志之力和精神之力,也没听说过! 苏扬听完薛仁贵的话却是如同醍醐灌顶,他的感知远超常人,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精神的力量,至于意志之力,他相信这玩意肯定是有的,只是无形无质,有些人可以跑步跑到趴下站不起来,全身虚脱,但意识却很清醒;而有些人跑步跑得精神恍惚,明明还有力气,却死活不肯跑了?直喊累死了?这就是意志力的强弱体现。 他缓缓了闭上了眼睛,薛家兄弟们都好奇的看着他。 薛仁贵示意儿子们不要打扰苏扬?大家都静静的等待。 良久?苏扬睁开了眼睛,眼睛似乎更明亮?有精光闪烁而隐匿,他从薛楚玉手里拿过弓箭?转身向回走?走到射箭处,取出一支箭上弦缓缓拉开。 众人看着他和他手上的弓箭,都屏住了呼吸。 “嗖——”的一声,箭矢眨眼之间就射了出去?钉在围墙上?尾翼还在剧烈的颤抖。 众人一起来到围墙处,之间苏扬刚刚射出的箭矢竟然真的射进了石头里,而且没入箭杆的一半,铁制箭头都从围墙外穿出,箭头完好无损?这简直骇人听闻! 薛仁贵直叹:“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扬当即向薛仁贵抱拳行礼:“若不是薛伯父指点,小侄是学不到这箭技的!” 薛仁贵挽留苏扬吃了一顿午饭?饭后苏扬告辞。 这种射箭入石的箭技显然需要箭术达到足够高的境界才能学会,才能使出来?苏扬很清楚,这种箭矢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学会并使出来的?薛家几兄弟无论是武技还是箭术很明显都不及他们的父亲薛仁贵?薛仁贵显然也没有把这种箭技传授给他们?因为他知道即便传授了他们也学不会。 “兄长,咱们是回家还是去裴府?”郭知运骑在马背上问。 苏扬道:“天色还早,咱们去裴府拜会裴伯父!” 二人在街上买了一份礼品,让店家打包之后提着,到了裴府门前,下马叫门子去通报。 没过多久,门子就出来对二人说:“阿郎有请二位!” 苏扬二人跟着门子到了前堂,见裴行俭正面向大门坐着,当即把礼品交给门子,走进前堂就抱拳躬身行礼:“小侄拜见伯父!” 裴行俭笑着抬手:“不必多礼,来做这边!” “诺!” 苏扬给裴行俭介绍郭知运:“此乃小侄义弟!” “郭知运见过裴尚书!” “好,好,你也入座!” “谢裴尚书!” 婢女给苏扬二人送来茶水和点心后退了下去。 裴行俭问:“镇远今怎有空来?” 苏扬道:“半个多月前圣人传旨让小侄调查秘册失窃一案,小侄赶回长安原本一直想来拜会伯父,只是这期间公务忙碌,实在无暇,今这案子也破了,圣人让小侄休沐十来天,小侄见今天天气凉爽,又是休沐日,因此来看望伯父!” 裴行俭笑道:“你有心了,老夫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死不了!” 苏扬喝了一口茶问:“怎的不见庆远兄长?” 裴行俭摆摆手:“不提他了,整天围着个女人转,这会儿陪着他娘子回娘家了!” 苏扬不由感觉好笑,不过裴行俭的长子裴延休和次子裴庆远都是资质平庸之辈,在官场上也没什么进取心,坐着办公室,一个茶杯泡一天的主儿,若是有报纸的话,只怕能从早到晚坐到天黑。 裴庆远这个协律郎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年了,一直没挪窝,但这家伙的确是个痴情种子,对老婆还是好得没话说,老婆就是他的天,宁可工作不干也要把老婆伺候好。 苏扬估计这两兄弟至今一个做着文水县令,一个做着协律郎这么多年,肯定也与裴行俭也有关,裴行俭从不拉关系走后门,跟不许其他官员看他的面子给他两个儿子升官。 估计裴行俭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走后门就是把他的女婿苏味道从咸阳尉的官位上拉进军队,并随军征讨西域叛乱的诸部,而这一次苏味道因随军行书令及表启之事立了功,唐军回师之后,他升官调入吏部。 接下来,裴行俭与苏扬聊了一些家常,问了他的武艺兵法进步情况,苏扬都一一作答,裴行俭对他的进步很欣慰。 “你方才说圣人给你十天的休沐期,这是何意?” 苏扬回答说:“十天休沐完毕之后,小侄要进宫面圣,听圣人的意思是要给小子安排一个职位”。 裴行俭皱起了眉头,“你侦办秘册失窃案过程,某已大致知晓!你揭露了高智周阴谋诬陷太子一事,你以为这事就完结了吗?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别看他高智周进了政事堂,可他没那个胆子敢自作主张诬陷太子,他在皇帝心里的重要性能比得上太子?” 苏扬张了张嘴,想说又顾忌这里人多。 裴行俭见状向旁边负责伺候的家丁都摆了摆手。 待前堂内外就只剩下三人时,苏扬这才说:“小侄亦知此事八成与皇后有关,这母子俩也真是够可以的,皇帝都还好好的,太子的兄弟们都没忙着与太子争权夺利,反倒是皇后这个母亲先跟他儿子打起来了,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笑话的吗?嘿嘿!” 裴行俭摇了摇头:“武后贪恋权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呐!你现在得罪了她,指不定何时她的报复就来了!以老夫之见,休沐期满,你便进宫见驾请求继续回乡丁忧,待丁忧期满再复出,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可继续勤加习武,精研兵法谋略,待时机成熟再复出为官也不迟!” 苏扬想了想问:“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某既得罪了武后,伯父为何不劝小侄投靠太子呢?” 裴行俭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得太透彻,他考虑了一下说:“你现在投靠太子的确是一条路,但某观太子此人太过妇人之仁,有人主之仁厚、聪慧,却无人主之魄力及狠辣!论权谋手腕,只怕他斗不过武后!” “论狠辣,天下无人能及武后,安定思长公主是怎么死的你知否?前太子李弘是怎么死的你知否?猜不到吧,你只知他们都是暴毙而亡!” 苏扬愣了愣,“难不成他们都是······武后干的?” 裴行俭没有正面答复,而是说:“为了权势,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血,太子能杀死他的亲生母亲否?真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失败的一定是太子!太子要守规矩,处处束手束脚,皇帝和大臣们也不会允许储君干出弑母之事,大唐已经发生了一次玄武门之变,绝不会允许再发生一次!而武后却不守规矩,她可以无所顾忌,从这些年来她的行事风格就看得出来,而且她是一个报复心极重的人,这样的女人惹不得啊!” 苏扬听完不由苦笑,“伯父,我现在得罪了武后一党,若是再拒绝太子的拉拢,也就等于得罪了太子一党,两边我都得罪了,我以后在官场上还能站稳脚跟么?即便我返乡继续丁忧,武后的报复就不会来吗?” 裴行俭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苏扬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拒绝太子就等于是得罪太子,两边都得罪了,以后很难再在官场上有所作为,除非换另外一人当皇帝,得罪武后肯定会遭到报复,问题是这个报复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样的方式?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样吧,某想办法把你调入礼部,在某能照顾到的地方,还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苏扬想了想摇头道:“伯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您能把我调到礼部,难道武后就不能把我调往他处?” 说到这里,苏扬眼神变得坚定,“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既然她与太子争权,我便投靠太子与她斗上一斗!投靠太子,总好过投靠其他皇子,您看看那几个皇子有谁是中用的?太子虽然有些妇人之仁,但要比其他皇子贤明、聪慧!某就算智比诸葛,如是给某一个阿斗,某也扶他不起来啊!” “更何况,妇人之仁对于臣子而言未尝不是好事,遇到阴狠无情的君王,你有再大得功劳也会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第255章 夜谈! 苏扬在裴府吃了晚饭,从裴府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 回家的途中,走到半路上苏扬对郭知运说:“知运,为兄还有事情要办,你先回去跟你嫂嫂说一声,就说过晚些时候到家!” 郭知运道:“兄长要去见太子?” 苏扬一愣,没想到被郭知运猜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我的马牵走,去吧!” “兄长小心一些,弟走了!” 苏扬看着郭知运骑着马,牵着他的黑子消失在人群之中,他转身也快步前行,很快消失不见。 太子李贤是一个很节俭的人,就连天黑之后都不让东宫中人浪费灯油,除了必要的照明,东宫中的太监和婢女们一般没事都不许点灯,但是即便是黑灯瞎火的东宫,其防卫依然十分森严,特别是自从上次有刺客在大理寺狱要灭口犯人之后逃走消失在东宫之后,东宫的巡逻和守卫都明显上升了一个等级。 苏扬潜入东宫之后,发现东宫之内灯火通明,他就知道太子一定不在东宫过夜,实际上东宫虽然是太子居所,但太子在城中的住处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能准确知道太子所在的人却不多,但一定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隐藏在寝宫外走廊房梁之上的苏扬看着一个大太监提着灯笼从太子妃房氏的寝殿走出来,他的精神力突然迸发,提着灯笼的大太监身体一顿,停止了行走,睁着眼睛却神情茫然。 苏扬从房梁上飞身而下,“太子在何处?” “太清观!”大太监语气毫无感情的回答。 “嗖”的一声,苏扬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之处。 良久,大太监缓过神来,他甩了甩脑袋,自言自语:“咱家这时怎么啦?” 太清观并非是位于大明宫的太清殿,而是位于金城坊的一座道观。 金城坊位于城西的北部,在礼泉坊以北、颁政坊以西。 苏扬对于太子李贤选择在一座道观过夜感觉十分惊奇。 一座平凡无奇的道观内却是守卫森严,守卫都是身穿便衣佩刀的武士,人数不下二十多人,苏扬感应到这些人的体内气机旺盛,血气充盈,显然都是武艺不弱的好手。 守卫越多,越密集之处一定是太子所在?苏扬悄声无息潜入到太子所在的房顶上?轻轻揭开一片瓦,一阵乐器之声从屋内传出。 “这是什么曲子?听起来感觉挺悲凉的?这弹奏之人此时肯定是愤懑抑郁的心情”苏扬听了一会儿?就算他不懂音律也感觉到了,忍不住把眼睛凑到打开的天窗口去看。 一看才知道弹奏的人竟然就是太子李贤本人?他跪坐在主位上,身前长桌上放着一张琴?身侧站着两个带刀护卫?下首两侧坐着三个人,右边两个,左边两个,而这两个人却是苏扬认识的?其中之一就是司仪郎韦承庆?另一个却不认识,想必应该也是太子心腹,而且此人比韦承庆的位置更靠近李贤。 一曲完毕,李贤收起手,看了看两侧四人问道:“孤这一曲如何?” 右侧靠近太子的一个道士身体前倾行了一礼?“殿下的音律造诣越发精深了,贫道佩服!” 另外一个道士说:“贫道听得如痴如醉!” 这时韦承庆对李贤说:“殿下?看上去刘道长和辅道长不胜酒力,不如让他们先回房歇息?” 道士刘概立即起身道:“贫道二人的确不胜酒力?不能陪殿下畅饮,还请殿下见谅!” 李贤抬起手挥了挥:“既如此?你二人回房歇息吧!” 两个道士当即起身行礼后缓缓退出了房间。 这二人走后?靠近李贤的官员拱手叹道:“这首《宝庆乐》曲本是殿下为庆典之事所作?原为欢快喜悦之曲,而今听殿下奏来,却是带着悲凉之意,殿下这又是何苦呢?” 李贤神情抑郁,“刘卿之意,孤岂能不知?孤若是皇祖父那样的人物,又何至于此?” 韦承庆拱手道:“殿下,臣以为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绝不能畏首畏尾,此乃你死我活之事,高智周及其党羽虽已伏诛,但皇后······还有薛元超、裴炎等人为心腹,这二人手下又有爪牙无数,倒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全部株连!” 刘纳言立即出声阻止:“不可,绝不可!” 韦承庆脸色不善的盯着刘纳言:“刘兄何出此言?” 只见刘纳言对李贤拱手说:“殿下,凡事都要有个度,陛下对此事并非全然不知,高智周的爪牙之所以能被咱们清除干净是因为他们做得的确太过分了,陛下默许了我们的行为,但若我们继续扩大株连范围,把皇后一党全部铲除,陛下岂能心安?只怕到时候就是殿下败亡之时,陛下不会容忍殿下一家独大!” “这朝堂争斗之事绝非行事快越好,我等最佳方法就是确保殿下能在陛下百年之后顺利登基,做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有受到陛下猜忌的危险,若是有人对殿下发动攻击,我们当然要反击,否则陛下会以为殿下软弱无能,无法承担万里江山的重任,但太过锋芒毕露又不行,所以掌握分寸最为重要!” 蹲在房顶上的苏扬听了刘纳言这番话不由暗中点点头,看来此人还有些政治智慧的。 但李贤是什么性格,所有人都清楚,都了解,唯独他自己不清楚! 李贤考虑一会儿,摆摆手:“孤再想想,尔等都下去吧!” 刘纳言和韦承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起身一起向李贤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等这二人走远,苏扬考虑一下,踩着房顶瓦片轻轻走到屋檐边缘飞身而下,两个守卫只见一个人影一晃,还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咯吱”一声,苏扬推门而入,转身关上门。 李贤正低头想事情,听着门响,也不抬头就问:“还有何事?” 苏扬走到李贤近前,抱拳躬身道:“臣苏扬拜见殿下!” 李贤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惊,抬头看着苏扬,半响才回过神来:“镇远怎的来了?如何知道孤在此处,又是如何能避开重重守卫来到孤身前?” “臣知道殿下正处在迷惘之际,因此特来为殿下解惑!要打听到殿下的下落对于臣而言并非难事,而殿下身边的护卫力量的确有些薄弱,倒不是说殿下的护卫人数太少,而是没有真正的高手,臣潜入到此处并未花费多大力气,若是有高手专程来刺杀殿下,只怕殿下身边的护卫们无法保护殿下周全!” 李贤闻言起身道:“孤身边的确是少一个高手护卫,幸亏镇远对孤没有恶意,否则孤就危险了,哈哈哈,镇远过来坐!” “谢殿下!” 二人又分别坐下,李贤显得很高兴,“镇远能私下来见孤,孤喜出望外,不知镇远有何教孤?” 苏扬沉吟一下问道:“殿下可是对皇后处处针对殿下、打压殿下,全无母子舐犊之情可言而倍感困顿、抑郁、愤懑?而殿下却不知如何自处,担心做得太过火引得陛下不满、愤怒,还担心被天下人指责不遵孝道,但殿下又不甘处处受制?” 李贤叹道:“镇远知我矣!” 苏扬抱拳道:“其实殿下是身在局中,因此才看不清,才不知所措!不知殿下可曾赌过钱?” 李贤点头道:“孤倒也养了几只猛犬和雄鸡,平时几个兄弟姐妹、表兄姐弟一起相约赌斗取乐,以物或钱做彩头!” 此时大唐民间有赌坊、赌档,赌法有赌骰子大小、骨牌之类,但此时民间颇为盛行斗狗、斗鸡、斗蛐蛐,就连宫廷之中都专门设了养猛犬、公鸡、蛐蛐的官署,皇子、公主等一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家里都养了这些动物平时三五好友一伙约在一起斗上一斗,以此取乐。 “殿下既然懂得,就应该知道赌场无父子的铁律,只要上了赌场,就没有父子亲情可言,何意呢?即赌斗之时,任何参与者都必须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全力以赴!若是上了赌场仍然记挂着赌场之外的事情,那你必输无疑,因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赌徒!” “这朝堂其实就是一个赌场,现在参与者只有三个人:陛下、殿下和皇后,至于其他皇子公主,他们暂时还不够资格,可以排除在外!” “陛下的地位不可动摇,因为他是赌场的裁判兼荷官,参与赌斗之人是殿下和皇后,你们二人任何一方若是威胁到陛下的地位,陛下肯定会把他踢出局!现在的问题是皇后势力有些尾大不掉,陛下想要踢她出局,一是于心不忍,毕竟多年夫妻;二是他必须考虑一旦动手可能引起皇后强势反扑,对大唐江山社稷不利,所以对抗皇后之事只能由殿下来做!” “殿下既然是赌局的参与者,身在赌场就必须忘记与皇后的母子关系,平日见面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但却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殿下的使命就是打败她,顺利接掌皇位,继而福泽天下万民、使大唐江山永固!殿下若是惦记着母子亲情,大可以在赌局大胜之后再去行孝道,那时话语权在殿下手里,殿下想怎么做都行!” “有一件事情,臣提了觉得有些对太宗皇帝大不敬,但又不得不提,当年太宗皇帝还只是秦王,上有太子和高祖皇帝,但太宗皇帝依旧悍然发动了玄武门之变,你道太宗皇帝真的是冷酷无情之人吗?他对长孙皇后、对膝下子女们,对高祖晚年得生活起居照顾得如何?他当年是被逼不得已而为之啊!” “儒家中人或许对太宗皇帝当年所作所为还颇有微词,但大唐万千子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唐在太宗皇帝的精心治理下国力日渐强盛、百姓生活富足、军备强大,疆域辽阔,外邦纷纷称臣,历史会铭记太宗皇帝的丰功伟业,后世之人会自动忽略他的一些缺陷!” “臣以为殿下才智不输于太宗皇帝,只要肯下定决心,一往无前,日后成就必不下于太宗皇帝!殿下,您是太子,无论形势如何变化你都没有退路,这赌局一旦落败,下场必定极为凄惨,这绝不是臣危言耸听,纵观历史数千年,您见过哪个太子登基不成有好下场的,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战斗场上容不得半点心软啊!” 第256章 邸店夜袭 太子沉思了很久才有了反应,他看着诚恳苏扬说:“镇远一席话发人深省,如击破重重迷雾让孤看透了本质,此前孤的确太过心慈手软,太过顾念亲情,正如镇远所言,要讲亲情也要等大胜之后再讲,此时讲,也只怕我那母后也不领情啊!” 话锋一转,李贤又问:“白天孤问镇远接下来有何打算,镇远却没有正面回答孤,孤这里再问镇远,不知镇远做何回答?” 苏扬起身走到中间抱拳下拜:“臣愿听从殿下调遣!” “哈哈哈,哈好好!”李贤大喜,立即起身走过来把苏扬扶起,“得镇远如虎添翼,来来来,孤要与你彻夜长谈!” 二人面对面跪坐,苏扬问:“殿下对抗后党可有具体的方略?” 作为上位者,李贤当然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向下属和盘托出,他反问:“镇远可有想法?” 苏扬思索一番说:“臣以为殿下应当先定个目标,定了目标之后再围绕这个目标制定达成目标的方略!不知殿下的目标是甚么?” 李贤想也不想就说:“自然是继承大统!” “没错,殿下的目标应该是继承大统!继承大统又有几种,分为起兵夺位和在陛下百年之后名正言顺的继位,而殿下肯定会选择后者!” 李贤点点头:“那是自然!” “殿下若选择后者,在目标达成之前都必须想尽办法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坐得稳当,一旦失去太子之位,您就很难有翻盘的机会了!” “在这期间,肯定会有来自各方的攻击,也会有来自陛下的猜忌,还有来自下属的背弃,而殿下必须都一一化解,不但要顺利化解,还要做得漂亮,既不能让陛下感受到皇位受到威胁,也要让朝中大臣们觉得殿下处事公正、得体!” 苏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与李贤讨论了在朝中如何行事,如何对待皇帝、如何对待皇后、如何对待大臣官员,又如何与兄弟姐妹相处。 之所以用讨论的方式?这可以让李贤参与进来?让他更容易接受,经过一番讨论?让李贤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殿下?您身边有谁可以为您出谋划策,有谁拥有足够的智谋为您随时献计献策?在您身处不利境地之时能够为您剖析时局、分析利弊?让您可以扭转局面?” 李贤想了想,摇了摇头:“刘纳言倒是勉强能够胜任?其他人······” “张相和李相呢?” 李贤道:“他们不乏才干?处理公务政事是一把好手,但要说起出谋划策、剖析时局、分析利弊,那就非他们所长了!” 苏扬拱手:“殿下,成大事者身边绝不能缺少谋士?殿下如果找不到?臣倒是可以为殿下举荐一人!” “哦?能让镇远都认为是智谋之士的人,想必必定不凡,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在何处?”李贤急切的问道。 苏扬想起了魏真宰,这个人是他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人?他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此人了,但他与此人接触的几次之中?都感觉到这个人的不凡。 “此人姓魏,名真宰?字元忠,现在当任秘书省正字?似乎在中书省听调?听此人论事?其往往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李贤考了了一下,点头说:“镇远抽空可引他来见孤!” “诺!” 苏扬一看已是深夜,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李贤能不能听进去,他就没办法左右了,于是起身道:“殿下,夜已深,殿下该歇息了,而臣也该走了,若是让人知道殿下房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非得吓死不可!” 李贤急忙说:“街上早已宵禁,镇远如何回得去?” “殿下放心,臣既能来,那就能走!”苏扬说着起身行了一礼,转身迅速离去,走出大门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李贤快步走出门口,看见门外两个守卫正靠在墙壁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二人正当值呢,其实已经昏迷了,而不远处的巡逻守卫们全然都没有发现异常,再一看,哪里还能看见苏扬的身影? 李贤不由喃喃自语:“镇远真是好本事!” 大约两刻钟之后,苏扬很轻松就回到了家里,他见淳于仙仙的房里还亮着灯,想必是在等他回来,立即走过去敲门。 房门被打开,淳于仙仙一看是苏扬,“吃了么,奴去给你准备饭食酒菜!” 晚饭自然是吃过的,但苏扬却又感觉饿了,“行,你去叫厨房弄点酒菜拿过来”。 “那你等着!”淳于仙仙说完把手里一只鞋底放下就走了。 苏扬看着桌子上已经纳了大半的千层鞋底,拿在手上往自己脚下比了比,正好是他穿的尺寸,他的脚可小,一般人根本就穿不了这么大的鞋,这不是为他纳的还能是为谁? 一股暖流涌上了苏扬的心头。 等等,苏扬想起淳于仙仙刚才的自称,她可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奴啊,今天怎么这么反常?难道是她终于开窍了,知道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没过一会儿,淳于仙仙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打开食盒把两个下酒的小菜放在小桌上,还有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这些年,苏扬单独与淳于仙仙一起吃饭还真没几次,更何况还喝酒。 苏扬拿着酒杯道:“仙仙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吃酒吧?” 淳于仙仙拿起斟满酒的杯子说:“如果郎君喜欢,等奴从娘家回来天天都陪郎君吃酒!” “那敢情好,来,走一个!” 二人一饮而尽,淳于仙仙给苏扬夹了菜,自己却吃得很少。 喝着喝着,苏扬竟然喝醉了。 淳于仙仙把他扶到榻上歇息,先把残羹冷炙收拾了一番,然后又坐在床边纳鞋底,不时的看了看熟睡的苏扬。 黎民时分,一双崭新的靴子做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此时晨鼓已经敲响。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侍女小翠的声音:“娘子,骡车和行李都准备妥当了,车夫和几个护院都在外面等着!” “好!”淳于仙仙答应一声,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苏扬,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脸,狠心转身离去。 天光大亮,四个护卫护着淳于仙仙乘坐的骡车从金光门出了长安城,出城的人群和车马络绎不绝。 车夫把骡车停在路边问:“淳于娘子,我们要往哪个方向?” 骡车内传出淳于仙仙的声音:“往咸阳方向!” “好的!” 骡车内,侍女小翠说:“娘子,我还不知道您娘家在何处呢?” 淳于仙仙说:“庆州,要走好几天的路程!” “呀,这么远啊,我们准备的粮食可不多呢!” “没事,先到咸阳城再说吧!” 过了渭河就是咸阳地界,中午时分淳于仙仙等人就了咸阳城。 咸阳城城门口,淳于仙仙让车夫把骡车停在了路边。 她从骡车上走下来对小翠、车夫和四个护院说:“咸阳城内有娘家人来接我,不需要你们护送了,把骡车留下就行,你们几个带上一些干粮和水回去吧,城门关闭之前一定能入城!” 小翠连忙说:“娘子,让我跟您去吧,也好一路上服侍您!” “不用了,路途挺远的,你们回去,过半个月我会自己回家的!” “这······”护院们都有些犹豫。 “行了,别磨磨蹭蹭了,走吧走吧!” 众人只好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往长安方向回转,淳于仙仙驾着骡车从南门进了咸阳城,却沿着城池内的中轴线大街一直往北走,丝毫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从北门而出,朝着豳州方向而去。 前往豳州,途中要经过醴泉县,黄昏时分,已经装扮成男装的淳于仙仙赶着骡车进了醴泉县城在城中一家邸店落脚。 “客官来了,您请您请”一个待客博士迎上来询问。 淳于仙仙把骡车交给待客博士,吩咐:“把骡子喂饱,给某准备一间上等客舍,把骡车里的行李给某提到客舍!” “您要酒菜否?” “不!” “好嘞,上等客舍一间,骡子喂饱!” 自然有人把骡车赶到旁边喂养,待客博士带着淳于仙仙前往客舍。 邸店,是集客栈、货栈、货物交易等多种功能之所,在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治安环境极不好,盗窃、一言不合就拔刀械斗等常有发生。 一些商队的护卫们、客人们在楼下饭堂吃酒喧闹,淳于仙仙跟着待客博士上了二楼,进了一间上等客舍就没有再出来。 深夜时分,邸店终于安静下来。 一根小管从房门下的缝隙伸进了淳于仙仙所在的房间内,一缕烟雾从小管喷出。 没过多久,门栓被一柄匕首撬开了,两个黑衣蒙面人持刀闪身进入。 突然,“碰”一声,房门瞬间关闭,两个蒙面人吓了一条,他们回头一看,见门自己关闭,再回头时只看见一道寒光是闪过就失去了意识。 房间内回复了平静,却弥漫着一些烟雾。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房间窗户外出来传出大量“嗖嗖嗖······”的声响,响声传来的同时,大量箭矢从窗户外射进房间内,挂在窗户上的草席帘子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第257章 夫妻一体 一阵急促的箭雨过后,房内房外安静下来,如此大的动静,邸店内住宿的客人们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那些住店的客商、护卫们都知道肯定有人在这里解决纠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都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房里装着睡死过去一样,没有人走出房门多管闲事。 “咚咚咚!”几声响过,几根拴着绳索的弩箭钉在邸店外墙墙壁上,绳索被拉得笔直,几道黑色的身影悬挂在绳索上从大街对面的房顶上滑过来,一个接一个撞破窗棂冲进了客舍之内。 “当当当······”一阵阵兵器交鸣之声响起。 惨叫声不断从客舍的窗户内传遍四周,周围民房内的百姓们都吓得躲在床底下不敢动弹。 “呼呼呼”一阵呼呼声,几个身影相继从窗户内窜出,这几人飞身落在大街上之后,其中四个人把另外一人围在中间不停的攻击。 刀光、剑影不断交织闪烁,各人身影交错腾挪,双方嘴里不停发出呼呼哈哈之声,厮杀极为激烈。 “踏踏踏······”就在这四个黑衣人围攻中间一人时,街道两头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两支军械齐备兵马从南北两个方向相向而行,很快就把这伙厮杀械斗之人围在中间,领头之人大约三十多岁,身披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神色凛然,看装束应该是一个折冲都尉,这人带来的兵马足有两百余人。 中年折冲都尉看着被围在中间械斗的几个人,丝毫没有让麾下兵将干涉的打算,任由四个黑衣蒙面人围攻另外一人。 左果毅都尉走到领兵将军身边抱拳道:“将军,看样子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不是什么好人啊,要不然他们为何蒙面?咱们来这儿作甚?” 折冲都尉扭头看着左果毅都尉,冷着脸道:“尔等只管听令行事,管那多作甚?” 左果毅都尉不敢对折冲都尉对视,缓缓低下了头,抱拳道:“诺!” 抱拳中的四个黑衣蒙面人和一个年轻人打斗厮杀得越来越激烈,而这时一阵风吹来,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中年折冲都尉抽了抽鼻子,皱眉道:“怎么回事?哪来如此多的血腥味?” 右果毅都尉抽了抽鼻子,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真有血腥味,竟然还如此浓烈!” 此时包围圈中似乎快要分出胜负,四个黑衣蒙面人已经有两个被杀死,另外两个也快要支撑不住,想要退出战圈?但刚才被围攻的年轻人不放过他们?剑法突然变得更加凌厉。 “噗嗤、噗嗤!”剩下两个黑衣蒙面人也相继被年轻人击杀。 中年折冲都尉一看,脸色一变?当即大喝:“弓弩手准备——目标前方持剑之人······” “等等!”一个声音从兵士中传出?只见一个骑马的道士打马从几个兵士中走出来对折冲都尉打了一个稽首:“将军,让贫道会一会此人吧?若是贫道不敌,将军再下令将其射杀也不迟!” 折冲都尉皱起了眉头:“道长你确定?” 道士点了点头。 “那好?你去吧?本将军替你压阵!” “多谢将军!”道士再次打了一个稽首,从背后拔出一柄长剑,整个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唰唰唰一阵剑光闪过?长剑直刺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 年轻人立即挥剑迎战?“当当当······”双方一交手就动作极快,兵士们根本看不清这二人在这几个呼吸之间交手了多少个回合。 道士的剑法招式速度极快,动作招式简单,正因为如此,其威力费用小可?年轻人在与他相斗厮杀了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一个不小心被其刺伤手臂。 手臂受伤的年轻人很明显在招架不住了,被打得连连后退只能招架而没有还手之力了。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射向正在攻击年轻人的道士?道士感受到了危险,立即收招挥剑格挡?但依然迟了一步?他的剑削断了箭尾?但箭头却射穿了他的肩窝。 “嗯哼!”一股巨大的冲撞力把道士撞得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箭伤让道士忍不住疼痛得哼出声来,他的手差点就握不住剑。 “谁?”道士一脸惊惧大声叫喊,不停向四周张望。 折冲都尉和手下兵将们同样纷纷大惊,都纷纷戒备,如临大敌。 这时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我等与飞凤楼的恩怨,云翼折冲府的将士们可以走了!” 折冲都尉当即手持长枪向上一举,大声喝道:“是何方高人再此,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折冲都尉及其手下所有兵将都看见一百步意外的一个房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折冲都尉当即手持长枪向那房顶上的声音一指,大喝:“弓弩手听令,目标前方房顶,放箭——” 声音落下,却没有一支箭矢射出去。 怎么回事?折冲都尉和手下武官、兵士们纷纷回头看向后方的弓弩手们,却发现弓弩手们都不见了。 一个兵士这时大叫:“都尉,弓弩手都死了!” 什么?弓弩手都死了?这可是五十个弓弩手啊,怎么死的? 折冲都尉又惊又怒,当即一指房顶上的身影大喝:“众将士听令,杀!” 房顶上的身影突然张弓搭箭,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支利箭瞬息而至,“噗嗤——”一声,折冲都尉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撞击,整个人被撞得飞离马背,落在后方砸翻了好几个兵士。 “啊——都尉死了,都尉死了!”一个兵士惊惧的大叫。 众兵士见领兵之人都死了,一个个都惊慌失措,队伍顿时大乱。 房顶上的人大喝:“没有兵部的命令,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执行军事行动?罪魁祸首已伏诛,尔等还不退却?” 折冲府是独立于地方官府管辖之外的军府,直接受朝廷管辖调遣,平时只负责组织府兵进行军事训练,没有朝廷的调令不能擅自行动。 众军士听了这话纷纷惊愕,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不知所措。 左果毅都尉看着远处房顶上的声音大喝:“阁下是何人?” “汝无需管某是何人,尔等当速速退去,将今夜之事禀报朝廷,朝廷自会处置!” 兵士们拿着拿着兵器、盾牌不知如何是好,折冲都尉死了,失去了指挥,到底是继续作战,还是退去? 这时左果毅都尉大喝:“折冲都尉死了,现在某的官衔最高,众将士听我号令,全体后退,撤兵回营,上头若有任何怪罪,由某一力承当!” 兵士们见左果毅都尉说话,都纷纷后撤,很快转身离去。 大街上只剩下一个道士和一个年轻人,还有几个死去的黑衣蒙面人。 不远处房顶上的身影这时收弓入袋,张开双臂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地上迈步向二人走来。 来人走到近前看着年轻人笑道:“娘子,想不到你女扮男装的样子如此英姿飒爽!” 年轻人正是淳于仙仙,她看清走近的是苏扬时,又惊又喜,“郎君,怎么是你?” 苏扬笑道:“我的眼睛不是瞎子,两年前我从边疆回长安时就发现了你的异样,那一次死在元丰客栈的两个监视我们家的吐蕃细作是你杀的吧?当初狄仁杰和敬晖二人还死揪着这案子不放呢,若不是狄仁杰被调离大理寺,你以为你能安然过关?” 淳于仙仙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郎君,对不起,我······” 苏扬举起手掌:“你我夫妻一体,本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这些作甚?” 此时苏扬已经走到了淳于仙仙身边,他转身看向中箭受伤的道士,问道:“若某没看错,阁下当是长安三仙观道士许宣平道长吧?” 许宣平中箭之后流了一些血,他左手握着肩窝中箭处的箭杆,看着苏扬道:“竟有如此神射之术,恕许某孤陋寡闻,想必阁下不是无名之辈!” “我是你刺杀目标的丈夫,我的名字叫苏扬,字镇远,熟悉我的人都叫我苏二郎!” “苏扬苏镇远?”许宣平一脸惊愕,随即恍然,“你就是前一阵子调查秘册失窃案得苏扬?” “正是在下!” 许宣平低头看了看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看样子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苏扬夫妇的,也不可能逃走,他一脸惨然道:“苏镇远,你杀了我吧,快给我一个痛快!” 苏扬神色淡然道:“许道长,某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今夜之事,某必百倍还之!” 许宣平惨笑:“让贫道回去?贫道回去就不用死了?想我许宣平也是一代声名满天下的绝代剑客,却没想到沦落到如此地步,哈哈哈······罢了罢了,这天下兴亡,又与贫道一介出家人何干?”说罢捂着伤口处转身踉踉跄跄离去。 淳于仙仙看着许宣平远去的背影,“他刚才说这话是何意?” 苏扬道:“若他不是被我以弓箭射伤,你我二人要解决他还要费一番工夫呢!这位许道长的剑术的确当世罕见,只是从此之后江湖上不再有剑客许宣平了!” 说完,苏扬握着淳于仙仙的手:“咱们走吧!” “去哪儿啊?” “跟我走就是了,难道你还担心我把你卖了不成?” 第258章 秘辛 一间客栈的客舍里,苏扬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把小瓷瓶里的液体倒入一柔软的布团上,然后用这团湿润的软布擦洗着淳于仙仙手臂上的伤口。 “哎呦——”淳于仙仙忍不住叫出声来,“是甚么?” 苏扬道:“酒啊!” 酒?淳于仙仙一脸狐疑的从旁边桌子上拿过小瓷瓶闻了闻,“还真是酒,这酒怎有如此浓郁的酒香气味?” “提纯过,气味当然很浓郁,这可是七十五度以上的酒精!”苏扬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清理,“用酒精清洗伤口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你的伤口灌脓发炎!” 淳于仙仙皱着秀眉:“就是太刺痛了!” “忍一忍就好了!”苏扬说着放下布图,开始拿起一根已经火烧过并且穿上了细线的缝衣针。 “你、你做甚?”淳于仙仙看见苏扬打算拿针在她身上扎,立即惊叫道。 苏扬抬头看向自家娘子:“转过头去!” “······哦!”淳于仙仙看了一会儿苏扬,最终还是把头转到了一边。 “忍着啊,别叫,让其他客舍里的人听见肯定就睡不着了,指不定还会暗地里骂咱们不知羞耻呢!”苏扬说完就把针头扎进了伤口一侧。 淳于仙仙的手臂明显一抖,差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就对了嘛,你还是很乖的!” 淳于仙仙忍不住伸手想打,想到可能会影响苏扬缝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她忍不住回头一看,正瞧见苏扬用缝衣针把她的伤口像缝衣裳一样缝合起来。 她又羞又怒:“你······你竟把我当衣裳缝制!” “别动!”苏扬抬了一下头,“伤口缝合起来之后比较容易愈合,其他人让我缝我还不干呢!” “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的,咋就有那么大的本事杀了那么多刺客呢?” 淳于仙仙忍不住问:“从头到尾你都看到了?” “对啊!” “你······你怎么能看着我被围攻而不出手?”淳于仙仙很气愤。 苏扬笑道:“你的本事我岂能不知?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大理寺狱杀了几个吐蕃细作,岂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再说了,我若一开始就出手,咱们俩就被动了,许宣平肯定会改变策略,这一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诶,我说你一个做刺客的人,竟然选择正面与敌人厮杀,这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么?” 淳于仙仙冷哼:“哼,我还不是为了你!我若躲起来了,他们肯定会拿你和苏府其他人开刀!” 缝合完毕,苏扬剪断了线头,“行了,这几天不要沾水,也不要再与人动手!等伤口长好之后,我再给你拆线!” 淳于仙仙抬起手臂看了看,忍不住吐槽:“你缝得可真丑!” 苏扬讪笑:“没办法,除了当初给死人脸、妖精他们几个缝合伤口之外?你还是第四个被我缝合的人!” “你!” 苏扬连忙说:“好了好了?你先把衣裳穿上吧,咱们说说飞凤楼的事情!” 淳于仙仙默默的穿衣?穿好之后喝了一口水才缓缓说:“我是飞凤楼的金牌刺客?像我这种金牌刺客一共有四人,另外三个都死了?死在了任务之中,数年前我选择了退隐?断了与飞凤楼的联系?但没想到他们还是找到了我!” “飞凤楼楼主,据我所知她是一个女人,名字叫拓跋莺,拓跋莺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后裔?这个女人?根据我的探查和推测,她很可能藏身于皇宫之中,具体是什么身份不得而知!” “拓跋莺之下有四大凤凰,分别为金凤、蓝凤、黑凤、火凤,她们各自统领一支人马?互不统属,只有火凤和她的人专职负责刺杀和清除内部叛徒?飞凤楼所有刺客也是她负责训练的!” “飞凤楼从成立到现在大约有十几年的时间,我就是最早被训练的一批刺客之一?它网罗了许多官员、武官、小吏、贩夫走卒、市井小民!” “飞凤楼虽然势力很大,但它不是没有弱点?它的四条线上所有人的上下级关系明确?只要抓到其中一个人?撬开这个人的嘴,就能把这条线上的所有人一网打尽,除非对方事先得到消息提前逃遁,不过有一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金凤、蓝凤、黑风和火凤这四个人的真实身份,因为她们从不在人前显露真容,就算接见下属也是蒙着脸!” 等淳于仙仙说完,苏扬说:“我和死人脸已经解决了飞凤楼的其中一条线上的所有人,而这条线的首领应该是蓝凤,只留下了蓝凤直接统辖的两个手下!另外还有一条线,我们已经铲除了一半,目前正在顺藤摸瓜,除非他们从此不再联系上下级,只要他们一动,我们立刻就能追踪到!” 淳于仙仙颇感惊讶,“原来你早就知道飞凤楼并对它开始动手了,不过你不要认为飞凤楼那么好对付,飞凤楼网罗了大量的官吏和武官,他们随时可以调动官府力量和军队,今晚你也看到了!” 苏扬想起了许宣平,“你知道我曾见过许宣平出入何处么?” “何处?” “宰相薛元超的府邸!” “什么?”淳于仙仙大惊失色,“难道就连薛元超也是飞凤楼的人?” 苏扬摇了摇头:“薛元超是不是飞凤楼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肯定参与了高智周诬陷太子一案!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飞凤楼楼主名叫拓跋莺的,又如何知道她是北魏皇族拓跋氏的后裔?” 淳于仙仙似乎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这事要说起来其实是一个巧合,有一次我接到联络暗号通知,于是前去感业寺与她会面,当时她蒙着脸在一间禅房里接见了我,给我下达了一个指令!” “因为感业寺是皇家寺院,不对平民百姓开放,我进去时是躲在一辆送米面蔬菜的骡车底下进去的,接了楼主的指令之后再出来发现运送物资的骡车已经走了,只好藏在一辆普通的马车底下,打算随着这辆普通的马车出去” “但我很快就发现了一双熟悉的脚出现在旁边的马车边,那双脚的主人是一个宫女,我看不到她的脸,虽然她与我在禅房见面时刻意改变了声音,但她的鞋子没换,就是那双鞋子,我绝不会记错,她搀扶着一个贵人上了旁边的马车,并与贵人进行了一番对话!” “贵人对她说:拓跋莺,那件事情要尽快施行,本宫相信你和你的人能够做到,不要辜负了你身体里北魏皇族后裔的血脉!谁说女子不如男?你看看本宫就知道了!” “拓跋莺答应了,问贵人:御驾很快要前往洛阳,实在长安动手还是在洛阳动手?贵人考虑了一下让拓跋莺等御驾去了洛阳之后再动手”。 苏扬静静听完,问道:“那是何时?” 淳于仙仙道:“五年前!也就是那一次任务过后,我就切断了与飞凤楼的联系,隐居了五年” 苏扬皱起了眉头,“五年前?是几月初几,还记得么?” “应该是四月······四月初五!” 四月?苏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前太子弘好像就是在五年前的四月底死于洛阳合璧宫绮云殿的吧?他的死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淳于仙仙愣了,“朝廷的文告不是说前太子弘是猝死的么?” 苏扬撇撇嘴反问:“朝廷说什么你都信?不太光彩的真相往往会被当权者隐瞒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大众百姓所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人们知道得!” 淳于仙仙沉默了一下问道:“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嘿,当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第二天,苏扬和淳于仙仙各骑乘一匹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在下午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又在宵禁之前回到了家中。 苏黄氏看见二人,又看了看淳于仙仙,“仙娘你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昨天走的今天就回来了?” 淳于仙仙看了一眼苏扬,回答说:“在咸阳城遇到了娘家来的人,他们说家父已经好了,身体无碍,家里不是事情多么,我琢磨着既然家父无碍了,索性就不急着回娘家,等到不忙的时候再回去,所以就回来了!” 苏黄氏叹道:“你都几年没有回去看过亲家了,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家里事情确实多,没有你还真不行!” 苏扬这时说:“母亲,你们婆媳说说话吧,儿有事要出去一趟!” 苏黄氏急忙说:“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玩何处啊?” 淳于仙仙知道苏扬肯定有事,当即对苏黄氏说:“母亲就让他去吧,肯定是公事,耽误不得!” 永崇坊。 书房里,魏庸正跪坐在书案前整理着书册。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魏庸立即把几本书册收了起来放在身下,然后抬头道:“进来!” 一个身影推门进来,转身就把门关上,再转身过来看着魏庸。 魏庸一惊,立即起身行礼:“见过大统领!” 苏扬摆手,走到魏庸对面跪坐,“这段时间盯着飞凤楼的情况如何,有多大进展?” 魏庸立即起身走到书架边,把其中一本书拉出来,一排书架自动分开,墙壁上出现一个暗门,也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的机关,暗门自动推开,他钻进暗门,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递给苏扬。 “大统领,这是今天早上更新的有关飞凤楼的最新消息!” 苏扬看了看纸张上的内容,沉思一下后说道:“传话下去,让鼹鼠们这几天不要有太大动作,不许惊动目标!” 第259章 出任大理寺正 苏扬从魏庸家离开后并未立即返回家中,而是沿途一路避开巡街的金吾卫队伍和定点执勤的武侯们潜入了东宫。 李贤对于苏扬再一次夜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虽然还是颇感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镇远怎的又深夜来见孤?莫不是有要事?”李贤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问道。 苏扬说:“臣现在还不敢确定殿下身边是否有皇后安插的探子,而且也不能在大白天公然求见拜访太子,只能夜里私下求见!不过此等行为对殿下多有不敬,不可经常为之,还请殿下指定一可信之人,以后臣若是有事要求见殿下,可先见他,由他来安排殿下与臣见面!” 李贤不由笑道:“汝今无官无职,又不是宰相一级的中枢大臣,难道父皇还能猜忌你不成?” 苏扬摇头:“陛下当不会猜忌臣这个无名小卒,若是经常有人明目张胆的与殿下接触,陛下只会认为殿下是在结党” 李贤听了这话不由陷入了沉思,想了一阵点了点头:“善,就照你说的办,司仪郎韦承庆可以信任,汝以后有事先找他,他是东宫属官,时常与孤见面不会引人怀疑”。 “诺!” “那今夜镇远来见孤所为何事?” 苏扬抱拳:“臣有意先铲除薛元超手下一部分眼线和爪牙,这些人隐藏在暗处,既有专司打探消息的密探,又有武艺高强精通刺杀之术的刺客,留着这些人无论对殿下,还是对朝廷大臣官员都是极大的危害!“ “什么?”李贤一脸震惊的站起来,“他竟然豢养着这样一群人?” 苏扬道:“高智周诬陷殿下一案中,其实臣还查到薛元超与此案有关,有一探子在大理寺探听到消息之后把消息传递出去,被臣发现,臣一路跟踪竟然发现消息传到了薛元超手里,第二天一早高智周就安排自己的几个亲信潜逃,但是臣没有指证薛元超的证据!” 李贤听完道:“高智周诬陷孤一案,孤心里有数,只怕他们都是受母后暗中指使,想必裴炎也是其中重要参与之一” 你知道就好,就怕你明明知道却不敢面对,那你胸膛里的那颗心就太脆弱了。 苏扬心里嘀咕了几句,抱拳道:“不知殿下以为臣的想法如何?” 李贤考虑一下,问道:“你现在没有钦差的身份了,又不在大理寺任职,如何做到?” “臣明天进宫面圣,可向陛下请求任职大理寺,以大理寺官员的身份就可以借公器之力光明正大对他的眼线和爪牙动手!” 李贤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思考权衡?他停下来问:“他们不犯事,你没有借口如何动手?而且?薛元超手下都多少探子和爪牙?都隐匿在何处,从事何营生?你都查清楚了?” 苏扬看出李贤并不反对,只是担心他打草惊蛇?“殿下放心?臣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人的身份和隐匿之处,至于还藏在暗处的,臣只需先把那些暴露出来的人抓住并进行严厉审讯,他们会把那些暗处的人都招供出来的!” “动手的借口有很多?臣只需要找人出首告发某人通敌?以此为切入点,臣就可以介入调查了;又或者制造一起案件,先让地方官府调查,案子判决之后必然要上交大理寺核实审批,那时臣再介入调查?想要对付某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是······臣担心那些密探和刺客有可能是听命于皇后?种种迹象显示,薛元超并非是那些人的首领?他只是其中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人,一旦动手?会不会引发皇后的强势干预!” 李贤听完颇为震惊?这苏扬小小年纪竟然行事如此老辣?“听你说这些,感觉你似乎做这种勾当已经是其中老手了!” 苏扬讪笑:“臣只是懂事得早!” 李贤一想起苏扬的身世也就释然了,马上把话题转回到正题上:“此事你不必担心,若是皇后干预,孤会为你撑腰!不过,你行事万不可僭越,否则容易被母后一党抓住把柄,给他们插手干预的理由就不妙了!” “明白!” 第二天清早,苏扬出门前把淳于仙仙拉到一边低声说:“这几天你不要随便外出,上次他们失败了,但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对你的追杀,这几天你暂且留在家中,不要轻易出门,另外让护院们提高警惕,加强巡逻!” “好吧!”淳于仙仙答应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飞凤楼那帮人绝不是善与之辈。 苏扬又把郭知运叫过来,让他这几天留在家里习武,不要外出,防范屑小潜入府里行凶。 抵达大明宫时,苏扬正赶上羽林军换防,左羽林军的军营驻地在大明宫东南角龙首池东岸大和门外,而右羽林军的军营驻地在大明宫西北角的九仙门外。 在一个小太监的引路下,苏扬被领着一直往北走,一路经过了经过了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然后又从太液池西岸绕道,经过岸边的长安殿、仙居殿、含冰殿、跑马楼,最后抵达含凉殿。 这含凉殿在太液池的北岸,皇帝李治在含凉殿里接见了苏扬。 “臣苏扬参见陛下!” 李治抬头看了看苏扬,“歇了十来天,感觉如何啊?” 苏扬道:“陛下,臣自然是歇息好了,臣特来向陛下请辞,臣这三年孝期还没有满呢!” 经过这次的太子被诬陷一案和秘册失窃案,李治发现苏扬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小小年纪还真是有些才干,想放他走又舍不得,于是说:“如今朝廷乃多事之秋,你呀,就别惦记着回去丁忧了,已经丁忧了两年,也够了,你要是真有孝心就装心里,对你母亲多尽一些孝心!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还是留下来多想着为朝廷出力吧!” “对了,如果朕给你封官,你有什么想法和意愿?” 就等您老这句话了,苏扬假模假样的思索了一番,拱手说:“陛下,若是让臣留在长安为官,臣还是希望留在大理寺!” “哦?说说你为何想要留在大理寺为官呢?”李治颇为好奇。 苏扬当即列举了一大堆理由,说得头头是道。 李治听完笑了,“行,那你就留在大理寺吧,上次的秘册失窃案,大理寺狱竟然接连出现越狱、劫狱、潜入狱中刺杀事件,实在令人恼怒,你去了大理寺之后,给朕好好整顿整顿,杀一杀歪风邪气!” “苏扬听旨,朕封你为大理寺正,接旨之日起,即刻上任!” 苏扬当即行礼:“臣谢恩!” 大理寺正是从五品下,苏扬辞官丁忧之前是正六品上,这一次算是小小的升了一级。 这个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整个大理寺只有两个寺正,寺正的主要职责还是负责审案,是大理寺内负责审案的最高官员,但它也负责掌议狱、正科条,监督下面六个寺丞断案,凡有寺丞断案有不当之处,以法正之。 寺正的上面还有三个长官,分别是一个寺卿和两个少卿,苏扬作为大理寺正之一,要对他们负责,寺卿管全面工作,两个少卿各有分工,其中一个少卿管案件复核,另一个少卿管内务和刑狱! 皇帝直接任命一个官员,没有征求宰相们的意见,而且还是五品官,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区区一个五品官还不值得皇帝放在心上,偶尔为之,宰相们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跟皇帝唱反调。 所以,苏扬的任命非常顺利,他在第二天就接到了授册,拿了授册当天就上任了。 上次秘册失窃案中,大理寺狱频繁出问题,案子还没有结案皇帝就把其中一个寺正免职去官,这人也损失倒了霉。 “卑职见过韦寺卿、黄少卿和刘少卿!”苏扬在大理寺官衙的寺卿办公厅堂见到了这三人。 韦兆恭等人对于苏扬还是比较欣赏的,在他们看来这小子虽然在办案的时候有些不讲规矩,但办案的能力还真没得说,因此一起接见了他。 在韦兆恭等人的引领之下,苏扬正式与大理寺的另外一个寺正杜贵伦见了面,还见到了另外六个寺丞、六个司直,其中就包括敬晖。 这次会面之后,韦兆恭单独召见了苏扬,并递给他一封举报信。 “韦公,这是?”苏扬疑惑道。 韦兆恭说:“有人向大理寺告发说国库钱粮被盗严重,实际上现有钱粮数目与账面上的严重不符,相差甚大,甚至······告发者还说,国库收税入库钱可能少了三百万贯以上!” 苏扬接过告密信看了看,看完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不太可能吧?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国库的主意?” 韦兆恭说:“某也不太相信,已派了敬晖去暗中密查,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结论,不过无风不起浪,我实在好奇,这份告密信究竟是谁所写!” 苏扬皱眉道:“如此大事,告密者为何不直接上书皇帝?却向我大理寺投了这么一份告密信?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么?” 第260章 整顿 韦兆恭听苏扬这么问,就说:“此事本官与两位少卿都议过,认为这个写告密信的人只怕没有上书在资格,否则也不会把告密信投到大理寺来!” 苏扬却说:“这么说的话,卑职就更加不理解了,就算要投告密信,也不应该投到咱们大理寺,而是要投去御史台啊,御史台才是监察百官的衙门,咱们大理寺只负责审案,如果对方直接来大理寺投状纸,这是咱们大理寺管辖范围,可以立即立案调查,但这告密信可不是状纸!” 韦兆恭问道:“你认为我等要如何处置这封告发信?” 苏扬刚才把这封告发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上并没有明确举报某某人,只是告发国库两内储存的钱粮被窃走无数,初步估计折算成钱币大约超过三百万贯,而且信中明确指出了,出问题的是右藏库。 右藏库是唐朝国库之一,据苏扬的了解,国库是民间大众的叫法,是左、右藏库和内库的统称。 左藏库、右藏库和内库分别属于太府寺辖下的左藏署、右藏署、内藏署管辖,而左右臧库分别各置令二人、丞四人,而内库只设令一人,内库是皇家专属,由宦官当任库令。 有人就要问了,既然国库是太府寺管辖,那么户部是干嘛的呢?在国库方面,户部承担着监察的责任。 太宗皇帝时期,又把少府监从太府寺中单独剥离出来,除了管理百工技巧之事,还负责对国库加强管理,即承担着审计工作。 如此一来,唐朝朝廷对国库管理就形成了由太府寺主管、户部监察、少府监审计三足鼎立的局面,既有分工,由互相牵制,使得唐朝的财政体系更加稳定而可靠。 “韦公,写这封告发信的人很可能是右藏库内的人,或许是一个官员,或许是一个小吏,总之此人没有直接上书的资格,我猜此人可能给御史台写过告密信,但出于某种原因?告密信石沉大海?这人苦等无果,只能又给大理寺写了一封告密信!” “卑职认为?这封信上所述内容还有待核实?而我大理寺此时并没有调查右藏库的权力,不如移交给户部?” 韦兆恭可能也想到过御史台那边是否出了问题?按理说这样的告密信就算投错也不可能投到大理寺,可它偏偏出现在了大理寺?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现在除了御史台,对国库财物有权核查的只有户部! 思考了一阵之后,韦兆恭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某先去见见户部范尚书!” 过了六天?苏扬在大理寺逐渐熟悉了工作,与同僚们关系处理得还算融洽,但大理寺的问题是很明显存在的,不止是管理大理寺狱的官吏们大肆收受犯人家属们的贿赂,还收受犯人们的孝敬?禁卒们守备也很松懈。 而且大理寺官署大小官吏们大多都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对于各地呈报上来等待审查复核的案子?这些官员是能拖就拖,等拖到了规定的时间?如果实在没发现什么问题再通过,非死刑案件通过复核之后发回原籍执行?死刑案件通过复核之后交付刑部?在刑部走一个过场然后送去由皇帝御批。 苏扬来大理寺的目的可不是来混日子的?他不但要想办法找到切入点以大理寺的官方力量对飞凤楼进行打击,而且还要遵照皇帝的旨意整顿大理寺的一些歪风邪气。 这天苏扬找到韦兆恭说:“韦公,大理寺狱这边,卑职认为必须要进行整顿了,卑职上任之前进宫面圣,圣人对大理寺狱屡次出现犯人越狱、刺客潜入行刺、犯人自杀之事很不满,如果咱们再不进行整顿,只怕头上的乌纱不保!” 韦兆恭听后沉默了,他猜不出苏扬这番话是接着皇帝来吓唬他,还是真心想做事,但如果皇帝真的因为这些事情而震怒,苏扬刚来上任肯定不会有事,他这个大理寺的头头就一定会有事。 考虑了一阵,韦兆恭说:“你想怎么做?” “派专员进驻大理寺狱进行调查,凡有劣迹之人一律暂且停职,若是查出问题即依律处置!” 韦兆恭听完之后叹道:“你以为某不想查么?你别看大理寺狱的那些官吏都是一些品级低的小官小吏,可他们背后指不定站着哪尊大神呢!而且监狱事关重大,若是在调查时出了问题,谁负责?” 苏扬笑道:“调查时出问题?能出什么问题?难道他们还敢造饭不成?” “造反他们当然不敢,但他们如果都撂挑子不干呢?” 苏扬考虑了一下,“既然韦公担心这个,那卑职建议对大理寺狱进行大换血,所有官吏、禁卒全部裁撤,一律开革,所需官吏让吏部另行调遣官吏上任,至于所需禁兵,可从市井招募勇士或从退役兵士中招募!” 韦兆恭听完吃了一惊,“镇远啊,如此做法动作太大了吧?一旦施行,恐惹朝野非议啊!” 苏扬伸手敲了敲案桌:“韦公,您可别忘了,大理寺现在正被陛下盯着!” 这话让韦兆恭如芒在背,心惊肉跳,心里暗骂,这混账小子该不是在吓唬老夫吧? 权衡良久,韦兆恭还是没有胆子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不把苏扬的话当一回事,他道:“好吧,你去查大理寺狱,但尽量动作小一些,不要让监狱内的秩序失控!” “遵命!”苏扬当即起身抱拳后离去。 “这就是一个惹祸精、活阎王啊!”韦兆恭看着苏扬离去的背影,不由颇感无奈,心里头苦啊! 却说苏扬得了韦兆恭的首肯,当即让手下一个史传话,召集了三个司直、三个寺丞以及评事、录事等十余人带着七八个捕役前往大理寺进行临检。 苏扬之所以热心整顿大理寺上下,也不全是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他也想通过一些动作确立自己在大理寺的权威,想要树立权威就必须要恩威并施,他只有在大理寺确立的权威,才好向飞凤楼下手,否则大理寺衙门里没人听他的调遣,他如何向飞凤楼动手? 到了大理寺狱门口,苏扬向其中之一的司直敬晖扬了扬下巴,敬晖点了点头,当即带着几个捕役上前对守门的禁卒大声喝道:“新任大理寺苏寺正巡视寺狱,还不通知当值狱丞率一干大小官吏、禁止前来迎接?” 苏扬一听,当即上前两步摆了摆手:“不必通知当值狱丞了,守卫把门打开,本官要突击临检!” 守门的禁卒们一听苏扬这语气,一个个都心惊肉跳,心想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法官有随时巡视监狱的权力,条例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禁卒们不敢不开门,大门打开后,苏扬当先快步向监牢区走去。 随行众官吏和捕役们纷纷跟上,一个个心想这下肯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众人穿过放风区,很快就来到了监牢区,此处也有守卫看门,被敬晖一阵呵斥,乖乖用钥匙打开铁门,众人于是跟着苏扬进了监牢区直奔值班房而来。 值班房分为两层,第一层为问事和禁卒们等狱吏的当值和休息之处,而二楼为狱丞的当值房及休息之所。 “新任苏寺正巡视寺狱!”随着一声大喊,苏扬等人鱼贯进入了值班房。 看见苏扬带着一大批官吏突然到来,值班房内的两个问事、十来个禁卒慌忙起身行礼:“恭迎苏寺正!” 大理寺狱内当然不止这些狱吏,监牢外的活动区、哨塔、围墙下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站岗和巡逻,所有岗位都是分三班轮换,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苏扬看了看当值房内的狱吏们,目光一扫,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两个问事和禁卒们一看,完了! 苏扬走到二楼,却没看见当值的狱丞,他扭头看向跟上来的问事和狱卒们,“当值狱丞何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言语,一个问事硬着头皮站出来拱手:“韩狱丞上午来了不久就感觉肚痛,请假去就医了!” 苏扬道:“请假?向谁请假了?” “这······” 苏扬冷哼一声,转身下了楼,众官员立即跟上。 不久,苏扬就来到了第一监区铁门前,守门的禁卒立即打开了铁门,众人依次进入,大量的脚步声在监区内回响。 苏扬沿着走廊看着沿途左右牢房内的情况,有些囚犯躺在牢房里的稻草上,有些背靠墙壁坐着,有些正在练着倒立,还有人在牢房里打拳。 苏扬走到一个牢房门口看见里面一个老人带着枷锁,咳嗽得厉害,正侧身躺在地上,他问旁边跟随的问事:“此人是谁?” “回寺正,此人是雍州别驾萧涣,被人告发打死官奴,犯了死罪,雍州刺史府判决之后送到了大理寺复核,但主审官余寺丞对此案心存疑虑,于是没有通过复核,勒令雍州署把人犯押送来大理寺狱重审!” 一个随行的寺丞正是此案的复核官员,他站出来向苏扬拱了拱手:“寺正,此案是卑职负责!” 苏扬见这囚犯犯病,心中一动,当即问:“看这囚犯已生病,狱中可给他延请医师诊治?” 问事心中惴惴不安,小心回答:“不曾!” “他病得如此之重,怎的不给他请医师诊治?当值狱丞是怎么当值的?还有,怎不给他脱枷?” “这······这是韩狱丞特意吩咐,不让脱枷的!”问事见苏扬死死盯着他,他心下大骇,可不敢再给韩狱丞顶缸,立即把韩狱丞给卖了。 “为何不让脱枷?” “只因、只因当初萧涣曾为难过韩狱丞!” 苏扬当即发飙:“好啊,原来是公报私仇!来人,去把这姓韩的找来!” 第260章 立威 苏扬与随行的官吏们把一二三监区全部巡视了一遍,询问了不少狱卒和囚犯关于监狱方面如何对待囚犯方面的事项,发现了不少问题。 《唐律》和大唐开国以来几任君王都曾经颁发过刑狱方面的政令,主要加强对监狱官吏和囚犯方面的管理,改善囚犯们的生存环境。 皇帝和朝廷的出发点是好的,圣旨、法令和政令都颁布了不少,但实际执行力度就各地各不相同了,京城及周围州县可能要好一些,偏远地区的执行力度只怕不尽人意。 巡视快要结束的时候,大理寺狱的两个狱丞都先后赶了过来,一个叫韩珪,另一个叫丁叔本,而今天由韩珪当值,先赶过来的是丁书本。 丁叔本赶过来没过多久,韩珪也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卑职大理寺狱丞韩珪见过苏寺正!” 苏扬转身看了看韩珪:“今天是你当值?” “······是卑职!” “当值期间,怎不见你?” 韩珪不由看了看旁边的两个问事,想让他们给一点提示。 苏扬见状当即大喝:“别看他们,你压根就没来过!” 韩珪低着头,腿肚子转筋,颤抖不止,没有出声。 苏扬这下知道自己诈对了,这家伙今天根本就没来上班,“两个狱丞,原本是一天一轮换当值,每个月只有十五天的工作,你这都做不到,你当什么狱丞?朝廷就是用来养闲人和废物的么?” “你给我过来!” 韩珪战战兢兢跟着苏扬来到了关押雍州别驾萧涣的牢房门口。 “他跟你有仇吧?所以他生病了,你不让人请医师来给他瞧病,也不通知他的家人过来照料他,大唐律是如何规定的?你这是虐待囚犯!” “还有,有很多囚犯和狱吏都举报你克扣囚犯们的伙食,皇帝曾经下了诏令,规定大理寺囚犯每人每天最少半升米,一般要一升米,对于那些家远而家属又没能及时送来钱粮的囚犯,大理寺狱要先行垫付伙食费,等家属到了再征收,囚犯们和不少狱吏都举报你每天只给囚犯们吃一顿早饭,每顿都是小半碗,晚上就是一碗稀粥?粥清得毛发都浮不起来!” “还有?有人举报你收受犯人家属的孝敬,给某些犯人开小灶?给他们换舒适的牢房?犯人们若不给你孝敬,你就想方设法刁难他们?甚至有时还私自动刑,是不是?” 韩珪一听?心中咯噔一声?完了,这是哪些杀千刀的把他给卖了?当下来不及细想,噗通一声就跪下大声嚎哭:“寺正,卑职冤枉啊?这绝对是有人看卑职不顺眼?趁着寺正前来巡视就诬陷卑职,伺机报复,还请寺正明察啊!” 苏扬冷着脸道:“本官当然要查!来人,先摘了他的乌沙和官袍,把他关进牢房?此事某会向韦寺卿和黄少卿禀报!朱评事何在?” 评事朱炎站出来拱手答应:“卑职在!” “你来负责调查韩珪违律之事,调查之后将结果向本官禀报!” “诺!” 韩珪一听?当场瘫倒在地上。 苏扬下令把大部分狱吏召集到监区宣布:“先说第一条规定,从明天开始?所有当值官吏每天上值之时都要亲笔签到,大理寺狱要制定专门的官吏负责考勤?当值期间除非突发重大疾病或上司召见?否则就算是天塌下来任何人也不许离开监狱!突发疾病要就医?监狱方面也要派人去前面的大理寺官署找当值的主管官员为此人请假!病好了,要回监狱当值,也要找主管官员销假,绝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再说第二条规定,任何官吏不得再私下向犯人或家属收取孝敬、财物,一经发现,立即开革!” “第三,监牢内外,包括牢房内、过道走廊,每天都要安排囚犯们进行打扫,要打扫干净,该清洗的要清洗,减少生病!” “第四,要严格按照大唐律和以往朝廷颁布的政令执行,该给生病囚犯请医师的就压请医师看病,要让家属来照料,不准克扣囚犯们的伙食,若是因为尔等失职造成囚犯死亡或不可逆的损伤,不止是本官,大理寺各位长官也是要追究尔等责任的!” 狱吏们在苏扬面前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韩珪好歹是做了多年的狱丞,听说还有靠山,说查办就查办,看来这位新任的寺正还真不好惹。 苏扬又道:“本官知道,从此以后不让尔等收取囚犯及其家属们的孝敬了,尔等的收入缩减了不少,以现有的薪俸养家的确有些捉襟见肘,这件事情本官会向寺卿和两位少卿禀报,酌情增加诸位的薪俸,以考勤和平常表现再增发一部分奖赏!” 众狱吏一听,当即纷纷躬身作揖:“多谢寺正体恤属下!” 一根大棒再给一根胡萝卜,苏扬已经用得比较娴熟了。 离开大理寺狱,苏扬并未返回前面的官衙,而是带着随行官吏们前往位于长安和万年县的徒坊。 什么是徒坊?徒坊就是判了有期徒刑的囚犯们专门坐牢的监狱,是刑罚的执行机关,其实大理寺狱、刑部狱、金吾卫狱、长安万年县狱,都不是专门让囚犯们坐牢的监狱,只是看守所,唐朝真正的监狱是徒坊。 唐朝律法中规定囚犯坐牢最多只坐三年,罪行超过坐三年牢的就不能坐牢了,而是要判流刑,也就是流放。 看上去流放要比徒刑要爽,一路上走走停停,沿途还有风景可看,可实际上被判流刑的囚徒苦不堪言,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林冲被判充军,脚都走出血泡,得不到护理而溃烂。 前往流放地的途中,多是荒郊野外、崇山峻岭,道路难行,目的地也都是苦寒之地,要么就是瘴气弥漫、猛兽毒虫横行之穷山恶水,到了目的地每天还要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链从事繁重的劳作,一年半载下来,就算没有病死,也会因为生活条件差、伙食差营养跟不上而活活累死,就算年轻壮汉也扛不住,每年有多少人死在流放地根本无从可考。 既然是徒坊,那就不能设在闹市区,东徒坊位于万年县的修政坊,修政坊在万年县的南城区,在此时来说已经是属于城内郊区了。 苏扬和随行官吏们来到了修政坊的东徒坊,在东徒坊狱丞、问事们的陪同下巡视了狱中情形,巡视过程中,苏扬事无巨细的进行询问,不但询问狱丞、问事和禁卒等狱吏,还询问囚犯们,把他们的回答进行互相印证,看说真话,谁说假话。 巡视了东徒坊之后,苏扬等人又去巡视西徒坊,同样把巡视时观察和经过询问得到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只过了一天,在苏扬坚持下,大理寺官署对京师监狱系统进行了大清查和换血,大理寺狱就有好几个官吏被革职查办,东西徒坊也有好些官吏被摘去了乌纱和官袍。 一时间京师监狱系统内风声鹤唳,平时光明正大收取犯人及其家属孝敬、索要好处的行为销声匿迹,欺负、虐待囚犯的事情也不再发生,官吏们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在苏扬的主持和组织下,大理寺对最近几年积压的大案疑案集中进行了一次清理和复查,三天时间就有多达八十九个存疑案件得到审理和判决,原告和犯人们对判决心服口服,无一不满。 这天早上上班后,苏扬跪坐在案桌边准备开始工作,他作为两个寺正之一,而且是专门负责京师案件的寺正,审批复核案件卷宗是他的工作之一,而且他还是大理寺审批复核京师案件的最高官员,另外一个寺正杜贵伦负责地方州县案件的最终审批复核。 案桌上放着两摞等待苏扬复核审批的卷宗,其中一摞是六名寺丞都同意执行的案件卷宗,另外一摞是六名寺丞当中有人不赞同执行、存疑的案件卷宗!很明显,通过寺丞们审批的案件卷宗偏多,而没有通过寺丞们审批的案卷很少。 按照大理寺的相关规定,寺丞们是主要负责案件审核批复的官员,每个寺丞都会负责一部分案件卷宗的审核批复,但如果他不赞同地方官府的判决,必须要写上自己的意见并签名,还要让其他五个寺丞审查,这五个寺丞也要写上自己的意见并签名,不管是否同意通过审核,都必须要签名,如果不同意,就要写明不同意的原因,这是铁律! 如果负责终审的寺正也没有通过地方官府报上来的案件卷宗,那么案件卷宗就要打回去让地方官员重审此案,如果地方官员重审之后依旧坚持己见或者重审之后依旧不能通过大理寺的复核,那么大理寺就必须要把这件案子调过来审理,地方官员要把相关证据、证人、犯人移交给大理寺。 “咦?”苏扬审核一份卷宗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份卷宗是一个被判死刑的案子,凶手是右藏库小吏庄延之,而死者是他的上司右藏库丞钟守瑜。 钟守瑜是在自己家附近的巷子里被杀死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子时左右,尸体在天亮后被邻居发现,随后报案。 案子由雍州署接手并进行了调查,经过官吏们三天的摸排调查,把目标锁定在了钟守瑜的下属庄延之身上,官府怀疑庄延之得原因是案发前几天,这二人发生过口角,而且当时庄延之还私下里跟友人发狠话要弄死钟守瑜。 恰巧案发当晚,庄延之没有人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办案官兵还从他家里搜出了一柄带血的匕首,根据仵作对伤口进行比对,认为那就是杀死钟守瑜的凶器,证据确凿。 在这件案子上,大理寺六个寺丞有两个人认为此案存疑,另外四人认为证据链完整,庄延之有作案动机,又在他家发现了凶器,此案定是庄延之所为。 这件案子让苏扬想起了半个月前有人向大理寺投告密信的事情,而且他这几天正在考虑如何寻找切入点对飞凤楼进行打击,飞凤楼暴露出来的密探和刺客人员之中,有一人正好在右库藏任职,这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个契机。 考虑了一下,苏扬对外面喊道:“来人,去把刘寺丞和申屠寺丞找来!” 第262章 蹊跷 寺丞邱尚元和尉迟真一前一后走进厅堂向苏扬见礼:“下官见过苏寺正!” 苏扬抬头,指了指两边座位:“坐吧!” “多谢寺正!” 苏扬拿起卷宗对二人说:“把你们二人叫来是关于太府寺右臧库小吏庄严之杀死上司钟守瑜一案,雍州署判庄延之斩刑,你们二人不赞同雍州府的判决,本官想听听你们二人具体的想法!” 邱尚元想了想起身拱手说:“寺正,下官仔细看了卷宗,从审讯记录和口供方面来看,在前三次审讯过程中,凶手庄严之都没有招供,只有最后一次审讯时,庄延之才招供,下官怀疑此案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苏扬听完邱尚元的话之后点点头,又看向尉迟真:“尉迟兄,你的看法呢?” 尉迟真起身作揖:“寺正,下官怎么看这案子都有些邪乎,下官看了卷宗发现凶手庄延之在回答主审官的问题时,从其言语中不难判断此人思维和头脑还是很清醒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傻到把凶器带回自己的家里呢?而且仅凭在他家里搜出一把带血的匕首,以及无人证明案发当晚他没有时间作案这两点,证据太过单薄,难道就凭他与死者曾经发生过口角,就断定他是杀人凶手,这未免太过草率了!”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二人说:“此案确实疑点重重,死者是右藏库丞,虽然官阶不高,但其身份敏感,本官初来乍到,还没有破案政绩,因此有意把这案子接过来审一审,就不发回雍州署让他们重审了!尉迟兄,劳烦你草拟一份公函,要求雍州署把此案的相关证据、犯人以及证人等情况一并移交过来!” 尉迟真道:“寺丞,您亲自审理调查此案,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 尉迟真说这话还真不是捧苏扬,是的确如此,别看苏扬只是从五品下的官阶,但需要他亲自审理判决的案子,必须牵涉到五品以上官员,就拿前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和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砍昭陵柏树的案子来说吧。 凤仪元年,当时是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带队在昭陵值宿,有一个侍卫犯了军法,被范怀义狠狠处罚了一顿?这军士于是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有一次终于等到机会?趁着高宗李治出行之际拦住了御驾?哭诉说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和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在值宿昭陵时把太宗皇帝陵墓上的柏树砍了。 李治一听这还得了?权善才和范怀义这不是陷他于不孝吗?当即命大理寺查办权善才和范怀义,当时受理此案的是狄仁杰?而狄仁杰当时只是大理寺丞,从六品的官阶?要知道权善才可是三品武将啊! 一个从六品大理寺丞都可以审讯一个三品武将?试问苏扬这个五品大理寺正能审理多大的官? 苏扬听了尉迟真的话笑着摆摆手:“无妨,本官正好对这个案子有兴趣!二位还记得半个月前有人写告密信投到咱们大理寺,告发右藏库的库藏财物与账册登记的有很大的出入,有多人参与监守自盗这件案子吗?” 尉迟真和邱尚元二人同时点头?“当然记得?寺正怎么想起这事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右藏库是国库之一,里面存放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堆积如山的真金白银?某就不信没有人会不动心,某不知道朝廷有多久没有清查国库了?但如果真要查,肯定能查出问题来?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否则为何有人匿名告发?” 苏扬说到这里看了看二人?“本官初来乍到?本不想自己找麻烦?但一想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就必要忠君之事,岂能因害怕麻烦就不做事?这桩凶杀案本身就疑点重重,雍州署断案不能说太过草率,但至少不够严谨,查一查又何妨呢?如果这两件事没有关联也就罢了,如果有关联,嘿嘿,这事就不简单了!” 尉迟真听了苏扬的话之后起身拱手道:“既如此,下官这就去准备相关公函派人送去雍州署!” “行,你们去吧!” 这二人走后,苏扬很快把剩下的案件卷宗审核批复完毕,然后前往大理寺卿韦兆恭的办公厅堂。 “下官见过寺卿!” 韦兆恭没有处理公务,而是在练习书法,他抬头一看是苏扬,“不必多礼,待某写完这副字!” 苏扬走到旁边看了看,“好字啊,韦公笔力雄浑,遒劲有力,好!” 韦公写完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如果是别人称赞的话,老夫还会高兴很久,可你小子一个粗人,怎么懂书法?不懂装懂! 他放下毛笔,问:“镇远有事?” 苏扬作揖:“韦公还记得半个月前的告密信否?不知户部方面是什么反应?” 韦兆恭听了摇头:“上次本官把告密信转交给范尚书之后就没有再过问了,也不知道户部对此事是否引起重视并对右藏库库存进行监督清查”。 苏扬沉吟一下,对韦兆恭说:“韦公,前天雍州署呈报过来一桩杀人案卷宗,死者是右藏库丞钟守瑜,他们经过调查认为凶手是钟守瑜的下属庄延之,判决庄延之斩刑,尉迟寺丞和邱寺丞认为此案有疑点,不同意雍州署的判决,于是这案子上报到下官这里,下官看了卷宗也认为雍州署断此案有些草率,想要把这案子调过来查一查!” 韦兆恭稍稍一想就明白苏扬的想法,“你认为这两件事情有关联?” 苏扬笑道:“有没有关联下官暂时还不知道,大理寺是半个月前收到的告密信,而这个钟守瑜是我们把告密信移交给户部的第二天夜里被杀的,难道您不觉得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吧?” 韦兆恭皱起了眉头,“就凭这你就认为这两件事情有关联?太牵强了一些吧?老夫觉得你疑心太重了!” 苏扬摇了摇头:“是不是有关联,咱们查一查不就清楚了?如果真有关键,这潭水只怕是深不见底啊!” 韦兆恭不由问:“你想怎么做?” 苏扬退后两步,作揖道:“下官想请韦公去找范尚书把那封告密信要回来!” “你想作甚?让老夫又把告密信拿回来,你这不是为难老夫么?若老夫去找范尚书,这老头还指不定怎么编排老夫呢!” 苏扬道:“事关重大啊韦公,您是大理寺卿,责任重大,这事情明显有问题啊,您怎么能为了自己一点面皮就畏惧困难呢?而且此举正好可以试探一下范尚书啊!” 韦兆恭听得脸色一变,苏扬的话他岂能不明白,找范尚书要告密信,如果不给,那是不是范尚书有问题? 想到这里,韦兆恭忍不住抚住额头,长叹:“镇远啊,你这是要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老夫年纪大了,不想得罪人啊!” 苏扬笑道:“您正好可以利用年龄大的优势倚老卖老,范尚书如果没问题,肯定是不会怪罪您的;如果他真有问题,您难道还怕他?只要他不拿出告密信,咱们就把这事捅到御前,到时候事情闹大,我看他怎么自圆其说!只要圣人过问此案,咱们就可以拿着尚方宝剑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看谁敢阻拦,谁阻拦就砍谁!” 韦兆恭一副苦瓜脸:“要不咱这大理寺卿让你来当?咱实在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别啊韦公,没有您撑腰,这案子下官还怎么查啊?您就是大理寺的擎天柱,没有您大理寺直不起腰杆啊!” 韦兆恭摇了摇头,“你啊你,你尽给我惹麻烦!” 韦兆恭走后,苏扬立即走回自己的办公厅堂,尉迟真的办事效率很高,已经把相关证据、证人信息都带了回来。 苏扬看了所谓的“凶器”,他立即派人把韩悦找来,韩悦已经被他调来身边听用,给他办了府的身份。 “寺正您找某?”韩悦进来抱拳问道。 苏扬招了招手,韩悦附耳过去,苏扬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明白,卑职这就去!” 韩悦走后,苏扬走到大理寺门口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韦兆恭终于乘坐骡车回来了,苏扬看见后立即迎上去,“韦公,如何?” 韦兆恭下车道:“事实证明你的猜测是错的,告密信在此,给你!”说完把告密信塞在苏扬手里绕过他走进了大理寺内。 苏扬看了看告密信,塞进怀中,正要转身跟着进去,韩悦提着刀骑马跑了过来,“寺正,某回来了!” 苏扬一听,转身道:“如何?” “幸不辱命!”韩悦跳下马把一卷文稿递给苏扬。 苏扬接过两卷文稿,“走,咱们进去再说!” 回到办公厅堂的苏扬立即坐在案桌后把两卷文稿打开,然后又从怀中拿出怀中告密信与两卷文稿进行对比。 “果然!” 苏扬长吁一口气,他拿起文稿和告密信起身很快找到韦兆恭。 “你怎么又来了?”韦兆恭现在看见苏扬就像看见瘟神一样,一脸的嫌弃。 苏扬拿着文稿和告密信走到旁边案桌边摊在桌面上说:“韦公您来看看!” “看何物?”韦兆恭狐疑的走到桌边问道。 苏扬指着一卷文稿说:“此乃死者右藏库丞钟守瑜的书稿,下官派人去他家里找家属要来的,您再看看告密信,看出了什么?” 韦兆恭仔细看了起来,突然,他眼神一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嘶——” 苏扬语气深沉:“钟守瑜极有可能是被灭口的,凶手究竟是不是庄延之,还真的不好说!” 第263章 一一查证 死者钟守瑜生前的文稿上的字迹与告密信上的笔迹如出一辙,这说明告密信就是钟守瑜写的。 钟守瑜却在韦兆恭把告密信移交给户部范尚书的第二天夜里被人杀死,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苏扬严重怀疑庄延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死鬼,是被人故意栽赃嫁祸的,真正的凶手为什么选择庄延之,极有可能是得知庄延之与钟守瑜有矛盾,并且生过口,还听庄严之放过狠话要弄死钟守瑜,于是庄延之被人利用了。 知道庄延之与钟守瑜又矛盾并发生口角,还知道庄延之私下里放狠话要弄死钟守瑜的人肯定不是很多,就算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一定都是认识这二人的,而且这些人的分部范围应该不大,很有可能就是右藏库内的官吏或库丁。 户部肯定有人泄露了告密信的内容,凶手应该就是获悉了告密信的内容从而确定了钟守瑜就是写告密信的人,于是钟守瑜遭到了杀害。 这说明了什么?户部有官吏参与或者非常清楚右藏库有人监守自盗! “寺正,您家娘子来了,在外面等您!”一个小吏走进来厅堂向正在思考的苏扬禀报。 苏扬一听,起身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果然看见淳于仙仙站在守卫不远处等待,他走过去:“仙仙姐,不是让你在家呆着吗?怎么跑出来了?” 淳于仙仙情绪不太好,“我在家里呆了半个多月了,人都快闷傻了,我不管,我要出来做事!” 苏扬不由感觉一阵头疼,娶到一个不太听话,还喜欢跟你对着干的老婆还真是伤脑筋,他只好摆了摆脑袋:“跟我进来!” 淳于仙仙跟着苏扬进了大理寺,一路上左顾右盼,十分好奇。 苏扬把淳于仙仙带到办公厅堂的旁边厢房说:“从现在起,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过你穿着女装也不太方便!” 说完,苏扬叫来一个小吏,让他为淳于仙仙去买几身符合她身形的男装回来。 等淳于仙仙换了衣裳出来,苏扬一看,倒也还行。 他把韩悦找来,“韩悦,你现在去庄延之的家中,看看他家的门窗是否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明白!” 韩悦走后,苏扬带着女扮男装的淳于仙仙来到了厅堂?“来人?准备升堂,通知六寺丞?让他们前来观审?派人把案犯庄延之从大理寺狱押解过来候审!” “诺!” 没过多久,六寺丞纷纷赶了过来?苏扬让小吏给他们安排座位,衙役们已经手持水火棍站在大堂两侧。 当一切都准备好?苏扬上堂一拍惊堂木:“升堂?带人犯庄延之!” “威武——” “带人犯庄延之!” 在犯人被押来的过程中,苏扬从案桌上抽出一支令签交给一个府,“你带两个人跑一趟雍州署,让当初侦办此案的不良帅陆铮前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府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打杂跑腿的?这人接过令签答应:“诺!” 犯人庄延之很快就被押了过来,他是被人架着走过来的,因为他的腿在雍州署衙审讯被主审官用刑打断了。 他的腿断了,跪不了,只怕趴在地上受审。 苏扬问:“庄延之?本官是大理寺正苏扬,你的案子在雍州署判了?是斩刑,想必你已知道?但我大理寺有几个寺丞在复核此案时发现了一些疑点,认为此案匆匆结案有些草率?本官在这里提醒你?现在这案子由本官接手审理?现在是你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洗脱自己嫌疑的机会,本官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如果你不配合或者故意隐瞒某些事情,那谁也帮不了你,你明白吗?” 庄延之一听,立即挣扎着叫道:“寺正,小民明白!小民是冤枉啊,请寺正明察啊,寺正想问什么直管问,小民绝不隐瞒!” 苏扬问道:“你与死者钟守瑜有嫌隙是从何时开始的?” “回寺正,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所为何事发生了嫌隙?” 庄延之回忆了一下就说:“钟库丞怀疑小民偷偷翻了他的抽屉,实际上小民根本就没有翻过!” “他为何怀疑是你翻了他的抽屉?”苏扬问。 庄延之说:“当时小民也很纳闷呢,问他为何怀疑小民,他说前一天下值是小民最后走的,第二天早上上值也是小民最先到的,不是小民翻了他的抽屉是谁?可小民真的没有翻过他的抽屉啊!” 苏扬思考一下又问:“你们二人闹得最凶的一次是何时?” “大约在二十天前吧,自从他怀疑是小民偷偷翻了他的抽屉之后,他就处处针对小民,不但当着众同僚的面大声训斥小民,些许小事也揪住不放,有一次小民只是上值时稍稍迟了一小会儿,就被揪住不放训斥了小民小半个时辰,还扣了小民半个月的薪俸!” 苏扬道:“也就是那一次,你跟他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对吧?” “是的,当时小民气愤不过与他理论,周围同僚有的帮他说话,有的帮小民说话,小民与他也是越吵越凶,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往小民身后推了一把,小民就撞到了钟库丞身上,钟库丞当即就扇了小民两耳光,小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根本想到没想就冲上去与他厮打在一起,后来才被同僚们拉开!” 苏扬点了点头,此前的口供虽然记录了庄延之与钟守瑜在这次发生的冲突,但并没有庄延之这次说的这么详细。 苏扬又看了看此前的卷宗,问道:“雍州署在此前的调查中发现你曾经放过狠话说要弄死钟守瑜,有这回事吗?” 庄延之倒也老实,“是有这么回事,这话也就是酒后说说,哪能当真?小民断不至于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杀人吧?寺丞您可以派人去问问,小民很少与人发生口角,若不是钟库丞做得太过分了,小民岂能不顾尊卑与他杠上?” 苏扬道:“你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何时何地?当时都有何人在场?” “······似乎是九月初二这一天夜里,当时是在同僚汪成宜的家中,在场的还有同僚夏可中、库丁向大柱以及郭力!” 苏扬道:“你们五人因何事都在汪成宜的家中?” “因汪成宜的品级得了提升一级,他要求众人前去家中庆祝,小民也就提了一点礼品去了!” 右藏库的小吏也就是一个流外官,但流外官也是分九等的,每提升一等也不容易!因此这些人等级得到提升也都要庆祝一番。 苏扬又问:“案发当晚,你在何处?” “回寺正,小民在家中歇息!” “汝家中除了汝,可还有亲属?” 庄延之摇头:“小民家人都在高陵,只有小民一人在长安!” “当时办案的不良帅带人在你的家中搜出了凶器,这凶器你藏在何处,事后被官兵搜出来的?” 庄延之立即叫道:“寺正明察啊,小民根本就没杀过人,如何有凶器,更不知凶器从何而来啊,又如何知道凶器藏在何处呢?” 苏扬思考了一下,看向寺丞尉迟真:“尉迟兄,死者钟守瑜的尸身在何处?” 尉迟真起身拱手:“回寺正,死者尸身已让其家属领回!” 也不知道尸体是否已经下葬,苏扬虽然从卷宗上看到了仵作进行尸检的结论,但还想进一步看看尸体上的伤口。 他起身走到庄延之身边,示意衙役把庄延之的衣裳脱下,让其光正上身,旁观的官员和衙役们都面面相觑。 苏扬观察了一下庄延之的身体,又伸手摸了摸其骨骼和筋肉,心里很快有了数,当即让衙役给庄延之穿上衣裳并押回大理寺狱。 “通知大理寺狱,找医师给犯人治伤,通知其家人前来伺候他!” “诺!” “今天就到这里吧,退堂!” 衙役们纷纷退下,旁观的官员们也一一起身。 苏扬看向众人:“诸位怎么看?” 寺丞邱尚元说:“寺正、诸位,从这次堂审过程中,下官发现此案疑点更多了,从犯人庄延之的言词、思维来看,此人似乎不是那种为小小争端而动手害人性命之人!” 尉迟真这时说:“方才寺正让衙役把庄延之的衣裳脱下,下官明白了寺正的用意,又想起卷宗上的验尸单上说死者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而死,庄延之分明是一个文弱之人,第一次杀人竟然有如此准头一刀就刺中死者心脏?” 旁边一个寺丞说:“尉迟兄,验尸单好像是说死者是被人从背后偷袭,凶器是从背后刺入心脏的吧?” 尉迟真当即反驳:“那就更有问题了,从背后出刀要刺中心脏更难!” 苏扬点头:“不错,这一点是肯定的!” 尉迟真又说:“而且案发地点是死者家旁边的巷子,巷子两侧都是围墙,凶手要从背后下刀而不被死者发现,一般人能做到吗?” 这时韩悦回来了,他缓了一口气向苏扬抱拳禀报:“启禀寺正,按照您的吩咐,某去庄延之的家里查看了一番,他住得房子是租来的,那宅子里住着六户人家,都是租户,房主是一个叫仇德贵的人!某在庄延之所住的房间窗户上发现窗棂有被利器撬开过的痕迹,上下木栓上有一些小孔,应该是被利刃刺入撬动造成!” 众寺丞一听,都心想难道是有人撬开了庄延之的窗户,钻进房内把凶器放入,以此栽赃嫁祸于他? 第264章 秘密账册 苏扬从桌子上拿起钟守瑜的书稿与告密信,让淳于仙仙拿给众人一一观看。 “书稿是死者钟守瑜生前所作,而告密信······诸位看看它上的笔迹是否与书稿一致?” 众寺丞一一看完,都震惊不已。 有一个寺丞喃喃道:“难道钟守瑜是被人灭口的?而庄延之成了真凶的替罪羊,被是栽赃嫁祸的?” 苏扬大声道:“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去钟守瑜家中看看!” 有三个寺丞还有公务要忙,没有跟着苏扬一起去,其他无事的官吏都跟着苏扬前往钟守瑜的家里。 钟守瑜是右藏库丞,库丞一共有四人,他是其中之一,八品官,品级很低,但也是朝廷任命的,比那些流外官强多了,按理说这家伙的品级不高,但位置很重要啊,就算随便抠抠索索都能捞一些油水,可钟守瑜竟然也是租的房子住的,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 当苏扬带着官吏们来到钟守瑜的家,发现这家里真的很简朴,倒是收拾得很干净。 早有小吏先一步赶过来与钟守瑜的妻子讲明了来意,因此这女人知道苏扬的身份。 “妾钟余氏见过苏寺正!”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给苏扬见礼。 苏扬扭头打量一下这家里,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你郎君的灵柩呢?” 女人拉着两个孩子起身回答哭泣着说:“因这里是我家郎君生前租的,房主也不同意让我们把灵柩停放在此处,妾只能把郎君灵柩停放在城外义庄!” 苏扬向淳于仙仙打了一个眼色,淳于仙仙会意,拿出一串铜钱交给钟余氏说:“钟库丞生前清廉,以致家贫如洗,我家寺正钦佩,此乃寺正一点心意,还请余娘子切莫嫌少!” 钟余氏急忙推辞:“这如何使得,寺正好意妾心领了,不能收!”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钟余氏最终还是收下了。 苏扬对钟余氏说:“经过本官调查,尊夫之死只怕另有蹊跷,庄延之极有可能是被栽赃陷害的,为查清本案真相,本官想开棺验尸,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如此才能让尊夫在天之灵安息!开棺验尸毕竟不是小事,需征得家属同意,因此本官特来与余娘子商议”。 钟余氏本不想同意,毕竟人死为大?都已经封棺了?民间很多人认为人死之后一旦封棺,就不能再轻易开棺?否则会不吉利。 但她想起苏扬刚才说的话?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串铜钱,还是含泪同意了:“一切任命寺正做主!” “多谢余娘子体谅?还请余娘子移步带我等前往义庄”。 在钟余氏的引路下,众人骑马的骑马?坐骡车的坐骡车?一起赶往延平门外的义庄。 延平门外有大量的坟地,也有不少义庄,这些义庄有些是官办的,也有私人开设的?无论是官办还是私人开设的?想要把尸体停放进去保存,都必须要交租金,按时间计算,放的时间越长,需要交的租金就越多?区别在于官办义庄收费低,而民办义庄收费高。 为何官办义庄收费低?而民办义庄收费低呢?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官办义庄毕竟有官府财政支持?但是服务方面就不是很尽心了;民办义庄服务态度好、条件好,所以收费高一些。 很显然?死者钟守瑜也不是长安人?他老婆孩子还是想以后把他的尸骨运回家乡安葬?让他魂归故里、落叶归根,因此才把灵柩暂时安放在义庄,当初苏扬也是这么干的,把苏庆节的骨灰暂时存放在义庄里,后来才运回家乡安葬。 “就是这一具棺木!”官办义庄的守庄人老头把苏扬一行人带到了一具棺木前,钟余氏带着两个孩子也跟进来了,棺木摆放着牌位。 不愧是存放死人的地方,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长期住在这种地方只怕对身体也不好。 被苏扬派人请来的道士先是做了一番法事,做完之后对苏扬说:“寺正,差不多午时了,此时开棺正好!” 苏扬点点头,对几个捕役摆了摆手:“开棺!” 钟余氏立即带着两个孩子跪在牌位前哭起来。 棺盖被撬开之后,几个捕役一起动手推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众人立即捂着口鼻,有些人受不了,连连后退,待气味消散不少之后,苏扬才捂着口鼻走近棺木。 他带上一副手套,以面巾捂住口鼻,伸手入棺把尸体翻个身开始检查。 尸体上的伤口在背后的左边,非常规整,苏扬可以想象得到,凶手一刀刺进去,瞬间拔出,手非常稳,力道掌握得很好,伤口周围的皮肤没有半点破损,伤口里面的肌肉和软组织截面也很整齐,这绝对不是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文弱之人能够做得到的。 苏扬检查完毕之后,扭头对淳于仙仙道:“你也看看!” 淳于仙仙也捂住口鼻,戴上手套走近棺木进行检查,良久,她对苏扬和众官吏说:“一刀毙命,凶手对下刀的位置掌握得非常精准,凶器从左背肋骨间隙穿过,直入心脏,抽回匕首时也不曾割伤伤口内其他筋肉,可以断定,凶手是一个杀人高手!” 苏扬对捕役们摆摆手,捕役们随即上前把尸体扶正,然后封棺。 “毫无疑问,庄延之没有这个本事,他是被栽赃嫁祸的,雍州官署对这件案子处理的草率了!” 寺丞尉迟真皱眉道:“死者是被刺客所杀,如此一来想要抓住凶手就难了,这种人来无踪去无影,如何查找?” 苏扬道:“如果说杀人者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刺客,是否抓住此人倒不是很重要,我们真正要找出来的是背后的指使者,他为何买凶杀人呢?诸位都看过那封告密信了,肯定是钟守瑜的告密信让他害怕了,担心让死者继续这么搞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引起朝廷的重视,因此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说到这里,苏扬示意众人出去说话,众人走出存放尸体的房间来到院子里,太阳光一照,都感觉舒服了不少,刚才在屋里的阴冷和压抑之感一扫而空。 苏扬转身看着正在擦眼泪的钟余氏,“余娘子,不知尊夫生前可有与你说过右藏库的事情?或者是否说过公务方面的事情?” 钟余氏闻言摇了摇头,“先夫从未与妾说过公务上的事情,这一年多来,他时常郁郁寡欢,妾问他何故如此,他也不说,总是摇了摇头,有时被妾问得烦了还发脾气!” 苏扬颇为失望,“今天就到这里吧!” 众人准备离去,苏扬也走向自己的马,这时钟余氏想起了一件事情,立即叫道:“苏寺正请稍等!” 苏扬停下转身问:“余娘子还有事?” “苏寺正,妾想起一事,三个月前有一天夜里,先夫交给妾一个布包,里面包的似乎是一本书,但妾不识字,因此不知其上写的是什么!先夫让妾妥善收好,他说指不定哪一天用得上,妾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与这事有关!” 苏扬一听,立即问:“此物在何处?” 半个时辰后,苏扬一行人再次来到了钟守瑜的家。 钟余氏带着众人来到房间,指了指一个床脚:“需挪开此床脚!” 苏扬立即指示捕役们把床整个搬开,床脚下面垫的一块青砖被拿掉,地面有一个与青砖大小一样的小坑,坑内平放着一个油布包。 一个捕役把油布包取了出来交给苏扬,苏扬立即打开油布,里面还有一层布包裹着,再打开布包,从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他放开第一页看了起来,接连看了好几页,才明白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原来这厚册子是钟守瑜以大致类似日记的形式记录了他每次当值时入库暗中清查库房内存放的金、银、珠宝、玉石等的数量,还有每次有金银珠宝入库以及出库时,他暗中留意并做的记录数目。 咋一看,看不出什么,但是如果仔细对比,就会发现前一次库存数量与后一次库存数量每次都有细微的差别,也就是说,右藏库的库存数量每过一两天都会少那么一点点,如果只看几天的记录数字,差别不大,但一年下来,如果把最初的库存数字加上历次入库的数字,再减去历次出库的数字,最后官方账面上的数字与钟守瑜暗中做得记录实际数字会有很大的出入。 苏扬看到这里明白了,有人在对右藏库存放的金银珠宝进行蚂蚁搬家式的监守自盗! 收起这本暗中记录的账册,苏扬对钟余氏抱拳道:“多谢余娘子把这东西保存得这么好,钟库丞是一个负责任且清廉的官员,他是因公遭人谋害,待此案调查清楚,某必上书朝廷为你们母子三人申请抚恤!” 关于这册子上的内容,除了淳于仙仙之外,苏扬谁都没有告诉,回到大理寺,他直奔主厅堂找到韦兆恭。 韦兆恭抬头一看苏扬,皱眉道:“看你这神情,跟谁欠了你很多钱似的,到此发生了何事?” 苏扬缓缓拿出钟守瑜生前记录的秘密账本,“韦公,咱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第265章 震惊朝堂 天还没亮,苏扬就穿着官袍、戴着官帽跑到淳于仙仙房门口敲门。 “咚咚咚” “仙仙姐,快起来,上朝了!” 房内传来淳于仙仙哈欠声,“你去上朝叫我作甚?我不去,太早了,我还想睡会儿!” “别睡了,说好了咱俩形影不离的,快起来!” 苏扬在房外不停的叫唤,淳于仙仙实在睡不着,只好披了衣裳起来,刚打开门就被苏扬扑了上来一阵猛啃。 淳于仙仙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已经是羞得满脸通红,“滚!” “好嘞!”占了便宜的苏扬立马滚蛋,“我在大门处等你啊!” 前往大门处的时候,郭知运已经在练武场很长时间了,“知运,别练了,走了走了!” “哦,来了!” 两人在大门处等了一会儿,淳于仙仙才穿了一身男劲装拿了宝剑走过来,早有家丁牵着三匹马在大门外等着了,三人汇合之后骑了马立即向皇宫方向赶去。 由于每逢大朝会,皇帝要在大明宫宣政殿御极并接受朝臣朝拜,听取各部大臣们对军政事务方面的汇报,因此苏扬三人要绕过皇城前往丹凤门。 高宗李治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勤勉的皇帝,这大概与他中晚年时期的身体情况有关,有时候遇到朝会,他的身体又不好,往往都是取消朝会,身体病得无法理事时,都是由武媚娘代替他处理奏章。 像今天这样正常举行朝会的次数并不多,苏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他已经与太子商议妥当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 苏扬三人抵达丹凤门的时候,许多大臣已经到了,估计也就他来得最晚。 没过一会儿,丹凤门打开,左监门卫的兵将们分裂丹凤门两侧,随身带了兵器的武将要么解下兵器放在一旁由左监门卫的兵士们代为保管,要么交给随行仆人,总之不能带进大明宫内?进门时每个人都要被搜身。 若是在平常?大臣们进入丹凤门不需要搜身,因为皇帝并不在宣政殿内?而是在紫宸门以北的内朝或内宫区域?要见皇帝只有在进紫宸门的时候才会要搜身。 在几个太监的引领下,众大臣武将们进入宣政殿分列两侧等待?大殿内除了丹陛上有龙椅宝座,整个大殿内是没有凳子、没有椅子?也没有软垫?所有大臣在整个朝会期间都必须要站着。 作为能够参加朝会的一员,苏扬估计是官阶最低的几个人之一,他也只能站在最靠近大殿大门附近的最后一排,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场合?站位是十分讲究尊卑秩序的?低官阶的官员若站在前面又靠近皇帝,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参一本,被参的人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没过多久皇帝就来了,武媚娘扶着他,按规定内宫不论是皇后还是嫔妃?甚至是太后都不能出现在内外朝堂上,因此武媚娘也只能以照顾皇帝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坐在皇帝身边?时不时还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当然了,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李治给惯的?他若发话不允许武媚娘到朝堂上,她是不能来的。 三省六部、五寺九监的大臣官员们一个个分别依次站出来向皇帝汇报军政事务?苏扬闭着眼睛养神?这些大臣的话?他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兵部有官员站出来禀报说漠北蛮族们又有些蠢蠢欲动,苏扬才稍稍打起精神听了一会儿。 韦兆恭的声音终于在朝堂上响起,苏扬立即睁开眼睛振奋精神。 “陛下,臣大理寺卿韦兆恭有事启奏!” 李治抬手:“准奏!” “这几天雍州署有一桩命案判决之后把卷宗移送我大理寺复核,经过大理寺相关官员复核发现此案疑点重重,于是新任寺正苏镇远展开了调查,发现死者是因公遭到谋害,而雍州署查出来的凶手却是被栽赃陷害的······” 韦兆恭的话还没有说完,武媚娘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韦寺卿,这种小事也要拿到朝会上来说的话,陛下和各部大臣们岂不是整天都要待在这大殿里磨嘴皮子?” 韦兆恭头皮发麻,但此事他只能硬挺下去:“还请皇后听微臣把话说完,这件命案虽是小事,但它所牵扯出来的问题却绝不是小事!这桩命案的死者是右藏库丞钟守瑜,他被谋害之前曾向我大理寺投了一封告密信,举报右藏库有官吏监守自盗、暗地里侵吞朝廷国库财物,而且牵涉到的数额触目惊心,但这种事情并非大理寺的管辖范围,因此臣当时把告密信转给了户部,可是在告密信转给户部的第二天夜里,钟守瑜就被人谋杀,目前大理寺已经调查得出结论,雍州署查出来的凶手庄延之只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替罪羊,幕后真凶的目的是掩盖钟守瑜的死亡真相!” 李治问:“这个钟守瑜的告密信上说牵涉到多少数额?” “不少于五百万贯!” 李治倒抽一口凉气,要知道此时大唐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也才三千多万贯,这一下子就消失了六分之一,这还得了? “告密信呢?” 韦兆恭立即呈上告密信,一个太监走下来把告密信拿走交到了李治的手里。 李治看完之后皱了眉头,看向韦兆恭问道:“除了告密信之外,尔等是否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右藏库出了问题?” 韦兆恭立即把苏扬从钟守瑜家里得到的秘密账册拿出来双手举过头顶,“陛下,此乃大理寺正苏镇远从死者钟守瑜的遗孀手里得到的一本秘密账册,这本账册是死者钟守瑜在当值期间暗中记录的每次财货进出右藏库的记录,这本私账可以证明右藏库一定存在着骇人听闻的监守自盗行为!” 众所周知,唐朝的国库除了专为皇室服务的内库之外,专门用于民政和军事开支的库房也就是左、右藏库了,但内库并未完全与左右臧库分开,有时候皇室开销过大,入不敷出的情况,皇帝还下令从左右臧库调集财物充实内库;或者左右库藏空虚,皇帝有时也会下诏从内库调集财物充作民政和军费开支。 左臧库和右臧库各有专职分工,它们入库的财物种类是不同的,从全国各地收上来的铜钱、绢帛之物全部都要收进左臧库,而收上来的金、银、珠宝等财物要进入右臧库,粮草不进入左右臧库,而是进入常平仓。 秘密私账被太监送到了李治手里,李治看了几页,看得一头雾水,但是也看明白这是记录每次财货进出右藏库的记录和数额。 他抬头问韦兆恭:“朕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问题啊!” 苏扬听到李治这么说,他就不能不站出来了,于是立即大喊一声:“陛下,此案是臣调查的,这本私账也是臣从死者遗孀处得来了,由臣给陛下解惑吧!” 他说完就从后排走向前面走去,众大臣纷纷扭头向声音处看过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扬走到大殿中间稍稍位于韦兆恭身后一些,他行礼道:“陛下,这本私账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的,上面记录的杂事太多,臣对这本私账进行了一番整理,去掉上面所有的文字,只保留相关数字,制作出了一份表格,陛下一看就明白了!” 李治听苏扬说完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当即对身旁太监摆了摆手,太监走过去把纸张拿来交给了李治。 李治拿过表格一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式的文本,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他越看脸色越差,当看到表格最下面账面数额与实际库存数额相差五百三十万贯时,当场气得大怒:“混账,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时武媚娘的声音传来:“陛下,能个臣妾看看么?” 李治把表格递给武媚娘,“看完了传下去,让诸卿都看看!” 武媚娘接过表格看了看,她顿感惊奇,表格上记录了最初的账面库存、每次入库和出库数额,刚开始几次账面数额与实际库存数额相差及其微笑,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入库和出库的次数增多,越到后来,账面库存数额与实际库存数额相差越来越大,最后一次记录显示两者相差五百三十多万贯。 秘密账册和统计表格被传到最前面两排的大臣们手上轮着看了一遍,每个人看过之后都感觉触目惊心,如果统计表格上统计的是真实情况,这就太可怕了。 宰相张大安在太子李贤的授意下站出来行礼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严查,而且一定要一查到底!” “臣附议!” “陛下,臣认为要彻查!” 在张大安之后,接连不断有人站出来表示附议,朝堂上大臣们对于某个决策是否赞同并不是因为它事实上的好与坏、有多大作用,而是看是否对己方阵营有利,但有的时候,涉及到朝堂上所有人得利益时,那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就比如这种情况,国库出现了蠹虫,如果不查清楚,等到国库在不知不觉中被蠹虫啃食干净,整个大唐的江山社稷都会动摇,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大部分大臣的觉悟还是很高的。 李治看见大多数大臣都同意彻查,于是说:“那就查一查吧!刘卿家,你是尚书左仆射,你说说此案要如何查?” 第266章 调查展开 刘仁轨思索一番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案既然是大理寺查出问题来的,那就依然以大理寺方面为主,另外在从御史台、户部和少府监再各抽调一人协助大理寺查办此案!” 宰相裴炎有不同意见,他站出来说:“陛下,右藏库这件案子涉及到大量的账目,大理寺方面只怕不能胜任!” 太子李贤向刘纳言打了一个眼色,刘纳言当即站出来反驳:“裴炎这么说也未免太轻视大理寺了,大理寺负责全天下死刑以上案件、京师徒刑以上案件的复核,什么样的人才没有?要找几个懂算术的官吏很困难吗?再说了,刘相爷不是还提议让户部派人协助吗?你担心什么?你是担心他们把账目算错,还是担心真的查出问题?” 裴炎这下炸了,脸色涨得通红:“刘纳言,你这是何意?” 这时皇帝出声了:“够了,就依刘卿之言!以大理寺正苏扬为主审官,户部侍郎万通明、御史台新任监察御史魏真宰、少府监正褚世忠为陪审官协助调查此案!” 被点了名的几个人立即站出来行礼:“臣等遵旨!” 唐朝的司法体系在历史上算得上是相当进步和文明的,但封建王朝的司法体系毕竟有其局限性,除了王权时常凌驾于律法之上外,还因为唐朝的司法体系也与其他封建王朝一样,侦办调查过程和诉讼判决职责都由相同的机构承担。 这就让主审官一般都对嫌疑人进行有罪推论,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识,容易造成冤假错案,以现有的侦察技术条件,很多案件侦办官吏在查案时认为只要在嫌疑人有足够作案动机的情况下,也不管证据是否充分、证据链是否完整就仓促定罪判决。 苏扬带着淳于仙仙和郭知运回到大理寺就立即下令从各个下属衙门调集精通算术、熟悉账目的官员和小吏,一共聚集了十八个人。 “卑职等参见寺正!”这十八个人在厅堂里站成两排见到来的苏扬、淳于仙仙、郭知运、敬晖、尉迟真等人行礼。 苏扬抬了抬手:“诸位免礼,今天把诸位调过来是为了查一件案子,需要进行大量的账目计算,可能需要好几天的工夫,此事需要严守机密,因此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诸位不能回家,待会儿我会派人去各位家中一一转告诸位的家眷,让他们放心!” “这几天,诸位要统一吃住,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外出,都明白了吗?” 众人接二连三答应:“诺!” 苏扬扭头看向敬晖道:“敬司直,给你一个任务,现在你带上一队捕役和一队禁卒赶往右藏库,你需要做三件事情:第一,立即封存右藏库所有相关账本;第二,封锁库房,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进入;第三,为咱们这些查账的官吏和所有参与此案的兵卒捕役们在右藏库安排好食宿!” “诺!”敬晖拱手答应,当即转身离开。 接下来苏扬又安排一个官吏去准备查账所需要的算筹、笔墨纸砚等物品。 没过多久,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启禀寺正?户部侍郎万通明、监察御史魏真宰、少府监正褚世忠来了!” 这是皇帝配给苏扬调查右藏库监守自盗案的副手?朝会结束没过多久,苏扬就派人去一一通知他们前来议事。 苏扬把三人迎进办公厅堂旁边的会客房?分宾主就坐。 “三位?陛下把此案交由苏某来主审,苏某深感责任重大!右藏库乃是国库重要库房之一?我大唐的财税收入大约有一半都在其中,这个地方一旦出问题?那可是对我大唐一次沉重的打击?因此苏某希望诸位能够密切配合苏某查清此案!” 万通明点头:“这是当然,我等职责就是协助苏寺正!” 其他两人也纷纷点头。 苏扬看着三人说:“万侍郎是户部主官之一,又精通算术,某想请你主持右藏库财货库存盘点清查事宜?苏某已经给往侍郎安排好的人手?还请万侍郎不要推辞!” 万通明起身拱手:“万某当仁不让!” 苏扬又看向少府监正褚世忠说:“某与褚监正虽不太熟悉,但也听说褚兄的才华,还请褚兄主持右藏库相关账目的核查审计事宜!” 褚世忠拱手道:“明白!” 苏扬把目光最后放在魏真宰身上,不久前他还把魏真宰引荐给太子李贤,这二人相处得还不错?没过几天魏真宰就升任监察御史。 “元忠兄,咱们是老朋友了?这次陛下把元忠兄派过来也算是你我的缘分,魏兄既然是监察御史?那就请魏兄承担监督参与此案所有官吏的重任,包括某在内?都在你的监察之下!” 魏真宰笑着拱手:“敢不从命!” 苏扬又与三人是商量了一下细节?约定下午未时初在右藏库外汇合。 送走褚世忠和万通明?苏扬与魏真宰走到大理寺门口,“元忠兄,你这个监察御史是负责哪儿的?” 魏真宰道:“监察御史长安右巡!” 苏扬听完就明白了,一般来说,一个监察御史负责监察一道,例如陇右道监察御史、关内道监察御史等等,监察御史这个官虽然品级小,但肩负的职责却重大,管的事情很多,州刺史、都督见了监察御史都得小心翼翼,若是被监察御史抓住把柄参一本,那你就完蛋了。 而朝廷在京师却单独设了两个监察御史,称为左右巡,一个负责万年县、一个负责长安县,很明显魏真宰就是负责监察长安县的右巡。 苏扬见四下无人,把魏真宰拉到一边低声在其耳边说了几句,魏真宰听后脸色一变,“此言当真?” 苏扬正色道:“元忠兄,你可以轻视某年轻,但不能怀疑某的人品,此事岂能儿戏?” 魏真宰沉吟片刻后点头:“好,某明白了!” 下午未时初。 苏扬已经在右藏库大门外等待了,右藏库大门守卫和附近岗哨却不是库丁,而是右监门卫的禁兵,大门处的右监门禁兵们由一个校尉统领,校尉和禁兵们每隔四个时辰进行一轮换,右臧库上至令、下至库丁进出都要接受他们的搜身盘查。 右藏库的官吏和库丁们进入上值时,身上除了衣裳,不准携带任何物品;下值时也不许携带任何物品出去,一旦发现携带物品,立刻查办。 与苏扬在一起的还有淳于仙仙、郭知运、韩悦、敬晖以及十八个精通算术、能熟练使用算筹的官吏,魏真宰也已经到了,他肩上挎着一个包裹,应该是装的换洗衣裳,他还带来了八个卫士,是御史台专门给他配备的。 苏扬对魏真宰说:“元忠兄,如果右藏库真的存在很大的问题,这些右监门卫的禁兵和统带他们的校尉有没有可能与右藏库的官吏及库丁进行合谋或是被收买?” 魏真宰摇头:“绝无可能,他们是四个时辰一轮换,同一拨人要轮到他们第二次值守这里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你知道策反、收买这种事情如果不经过长期接触了解对方,怎敢轻易实施?” 苏扬点了点头。 不久,万通明和褚世忠分别各自带着两个随从赶了过来,随从们身上都背着行李。 二人走下骡车,分别想苏扬和魏真宰拱手,“让二位久候了!” “无妨、无妨!” 苏扬见人都到齐了,当即对三人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等就进去吧,不过右监门卫的校尉和禁兵们对诸位要进行例行搜查,此是正常流程,还请诸位配合一二!” 所有人都乖乖接受了右监门的禁兵们的搜查,有些人携带的物品不许带进去,被禁兵们搜出来留下。 所有人都通过检查之后得以进入右藏库,在敬晖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住宿区,这是一部分库丁们当值巡逻时的休息房间,此时被征用了。 站在住宿区的门口,苏扬转过身对众人说:“诸位,待会儿敬司直会带着诸位去你们各自的房间,现在某简单说几句,每天一天三餐都在饭堂进食,早餐辰时初,午饭午时正,晚饭酉时六刻,希望诸位记住,不要拖得太久以免耽搁了就餐时间!” “大理寺被抽调的十八名官吏已经被分成四个小组,第一组调拨给褚监正负责核查审计相关账目;第二、三、四组归万侍郎管辖,负责清查盘点库房存余财物;魏御史及他带来的人负责对所有人的监督监察,希望诸位心中秉承正义、万万不可徇私枉法,一旦被魏御史和他带来的人抓住,谁也救不了你们!好,现在由敬司直给诸位分配住房,两刻之后,所有人在右藏库署衙大堂集合!” 待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宿舍并铺好床铺,收拾一番之后前往右藏库署衙大堂集合,随着苏扬一声令下,清查右藏库库存财物和账目的工作紧张严肃的开始了。 以苏扬的估计,这项工作只怕最少也要三天以上的时间才能做完,他把自己的办公地点设在了右藏库令沈庆南的堂前。 在万通明、褚世忠和魏真宰等人正带着手下紧张的进行工作时,尉迟真快步走了进来向苏扬禀报:“寺正,右藏库令沈庆南以及库丞温同恩、岳云东、穆有道的任职履历和相关背景调查已经做完了!” 第267章 有问题 苏扬从尉迟真手上接过一叠卷宗转身走到案桌后开始看起来。 根据吏部人事升迁及降职档案记载,库令沈庆南是从三年前调入右藏库当任库令的,此前在太府寺当任平准丞,这个沈庆南出身于国子监下辖的算学,入仕时也只是一个小官,从任职履历上来看,比较中规中矩。 库丞温同恩和岳云东都是右藏库的老人,一步一步从小吏做起,他们的任职履历非常简单,一开始就在右藏库任职,最初都是当任史、府这种流外官,靠着积累资历和任职时间之长一步步提升流外官的等级,最后升任库丞。 只有穆有道是两年前从秘书监调入右藏库当任库丞的。 苏扬发现这个穆有道入职右藏库的时间只比已经死去的钟守瑜早了大半年的时间。 “咦?”苏扬看着看着感觉不对,他立即又重新把这几个人的档案看了一遍,马上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除了库令沈庆南之外,温同恩和岳云东都是自从穆有道当任库丞之后才升任库丞的!” 苏扬又看了一下已经死去的钟守瑜的任职履历档案,发现钟守瑜在入职右藏库之前是在户部做官的,他入职右藏库的原因是当时他资历够了,又精通算学,还积累了足够的政绩,恰巧右藏库缺一个精通算学的库丞,所以吏部就把他调到右藏库。 穆有道从秘书监调入右藏库这件事情让苏扬感觉很疑惑,难道穆有道也懂算学?档案上没写,他调入右藏库任职的理由,档案卷宗上只写着这人做事认真仔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扬放下卷宗思索片刻对尉迟真说:“尉迟兄,我想看看前几任库令、库丞们的档案!” “一般来说人如果调走了,人事卷宗也要跟着走,也只有吏部有相关记载,这恐怕又得跑一趟吏部了,卑职这就再去吏部!” “有劳尉迟兄了!” 淳于仙仙走到苏扬身边看着桌上的卷宗,一边看一边问:“郎君,你觉得这几个人有没有问题?” 苏扬起身道:“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问题,还要进一步调查!” “敬司直,你带人去查一查沈庆南、温同恩、岳云东和穆有道的家庭住址、家庭情况,家中有多少人,生活情况如何等等!” “诺!”敬晖拱手答应后转身离去。 这时韩悦走进来对苏扬抱拳道:“寺正,属下已经带人把沈庆南和温同恩带回来了,包括岳云东和穆有道这二人,属下已经把他们分别软禁,分开关在不同的房间,禁止他们外出?就算要如厕也有两个兵士陪同看管!” 苏扬点头:“好?不能让他们彼此见面!如果他们当中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有问题,这样做可以防止他们串供;如果他们没有问题?等查清楚之后?自然会还他们的清白!走吧,咱们去看看账目清查得如何了!” 三人来到旁边的一间大通房?门口站着四个手持长枪的禁兵岗哨,房内很宽敞?摆着十几张矮长几?少府监正褚世忠正背着手在房内走来走去,不时查看手下小吏们算账的进度。 褚世忠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当即转身迎上来拱手:“苏寺正!” 苏扬抱拳回礼:“褚监正?账目清查得如何?发现问题了吗?” 褚世忠说:“暂时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以目前的进度,如果要全部清查完毕,只怕最少也需要三天时间!” 苏扬闻言皱了皱眉:“不能提高效率、加快速度吗?” 褚世忠摇头:“没办法,账本要一页一页仔细查看,首先要看入库名目、时间和数额?再看支出数额、用途,要判断这些是否合理!某举个例子吧?右库藏每隔一段时间要向市面上投放或收回一些金、银和珠宝,目的是要控制市面上这类财物的数量?不让它们太过贬值或升值,投放入市或从市面回收时的价钱肯定是不同的?我等要先判断账面上记录的这个投放价格或回收价格是否合理?如果不合理?这就说明有问题,有做假账的嫌疑!” 苏扬点头表示明白,问道:“那你们如何判断投放价格和回收价格是否合理呢?” 褚世忠笑道:“这很容易,我们少府监有监察职责,因此有专门的官员每天调查收集市面上金银珠宝交易的大致价格并进行记录,而且平准署也有这方面的相关记录,只要把我们少府监的记录与平准署的记录拿过来与这些账目上的交易记录进行逐一对比就能判断出来!你看那两个书吏,他们二人就是专门对账目进行核对分析判断的,如果他们发现问题就会在有问题的位置做记号,剩下的几个人就不会按照账目上的记录计算,而是根据我们少府监和平准署的相关记录进行核算!” 难怪至少要三天才能完成清查核算,这个工作量的确不小。 在唐朝,金银并非是主要流通货币,铜钱才是主要流通货币,市面上很少有直接用金银进行交易的,即便是大宗货物交易,也必须要用铜钱。 但市面上又不能缺少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是打造首饰、器物的必须原材料,因此存在着这方面的交易,特别是金银首饰店、珠宝首饰店等等这些店铺每天都有金银珠宝进出,交易频繁。 无论是黄金,还是白银兑换铜钱,朝廷相关衙门都有一个官方规定的固定兑换汇率,但是民间在这方面的兑换汇率并不以官方规定兑换汇率的为准,这是因为需求关系决定的,有时候市面上紧缺金银,那么金银兑换铜钱的兑换率就高,反之就要低! 在这方面,市面上那些金店、银饰店在兑换汇率方面经常互通消息统一价钱,少府监和平准署要调查兑换汇率很容易。 苏扬看着几个小吏各自坐在一张矮长几面前,桌上放着一摞摞账本,每人还有一个算筹,算筹被他们拨弄得啪啪作响。 苏扬等人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然后来到了库房区,库房区一共分为三个库房,第一个库房存放的是黄金,第二个库房存放的是白银,第三个库房存放的是珠宝,而珠宝又分为很多种类,有珍珠、玛瑙、琥珀、各类玉石等等。 最先清查盘点的是第一库房,这里都存放着黄金,黄金重,因此不能用木架摆放,都是使用木箱装,一个木箱装四层,每层五十个金饼。 苏扬、淳于仙仙和韩悦三人通过外面兵士们的检查之后走进来,负责库房盘点事务的万通明和监察御史魏真宰听见声音都扭头过来。 “苏寺正!” 苏扬抱拳回礼,他扭头看见几个小吏正在开箱一层层清点数量,只要数量没错,就封箱做记录,再查验另外一箱。 “查得如何?”苏扬问。 万通明说:“已经查了两个时辰,目前还没有发现问题,每一箱都足数!” 苏扬道:“你们清查时要单独做数量记录,这将作为实际库存数量与账面数量进行对比!” “苏寺正,我们就是这么做,查验完一想就登记一箱的数量!” “那就好!”苏扬点点头,又问:“按照这个进度,大约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清查盘点完毕?” 万通明心里估计了一下,说道:“只怕需要三天以上,金银好清点,难清点的是珠宝和其他财物,又多又杂!”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苏扬下令所有人都退出库房接受守卫检查,上交登记账册,另一边的账目清查工作也立即停止,账目由褚世忠进行封存,派人禁兵看管。 吃晚饭的时候,苏扬对对面的万通明说:“万侍郎,你们清查盘点库房每天傍晚结束之后,你要进行整理,交给我一份清查盘点报告!” 万通明答应:“好,晚饭过后,万某回房就开始整理,待万某整理完毕就去找苏寺正!” 晚饭过后,尉迟真带着几份档案卷宗回来了。 苏扬接过卷宗后对尉迟真说:“尉迟兄,辛苦了,某叫你给你留了晚饭,你先去填饱肚子吧,待会儿再过来!” “好得!” 尉迟真走后,苏扬跪坐在长案边开始看前几个库令和库丞的档案。 前任库令叫马滔,档案上记载马滔在右藏库当任了五年的库令,因为他当任库令期间账目清楚、把右藏库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因而得到升迁,先是外放当了高陵县令,后来又调入都水监任职。 接下来苏扬又查看两个被调走的库丞,一个叫韩光喜,一个叫陶权之,这两个人被调走的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韩光喜被调往辽东当任一介县尉,而陶权之则被调往岭南当任一介县丞。 苏扬看到档案上这样记录,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本能的感觉这里面有问题! 不久,尉迟真吃完晚饭过来了。 苏扬抬头对他说:“尉迟兄,我感觉从前的库丞韩光喜和陶权之被调走有问题,明天一早你回大理寺,派两个特使骑快马分别前往辽东和岭南寻这二人,找到这二人之后询问他们当初为何被调走,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真是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让他们各自写一份供述!” 尉迟真点点头,“好!” 第268章 结果出乎意料 三天时间过去了,无论是右藏库的几个库房清查盘点,还是相关账目的清查核算都快要进入尾声。 “寺正,某回来了!”苏扬正在看相关清查核算报告,敬晖走了进来。 他抬头一看,“哦,让你查沈庆南等人的家庭住址、家庭情况和家人生活情况查得如何了?” 敬晖拿出一张纸递上去:“寺正,都记录在这上面了!目前看来,这几个人的生活情况很正常,没有突然一夜暴富的情况,他们的家人也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苏扬接过纸张看了看,看完之后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过关于沈庆南,纸张上记录说左邻右舍似乎好几次听到沈庆南之妻经常与其吵架,而且还怀疑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这个沈庆南在外面养小妾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敬晖摇头道:“不知道啊,某去调查时找左邻右舍询问他家的事情,有两个邻居都说好几次听到沈庆南之妻与他经常吵闹,叫骂声中似乎都说他在外面有一个外室,邻居们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人看到过!” “这样啊”苏扬皱了皱眉,他摸了摸下巴,“去叫几个右藏库的书吏过来!” “诺!” 没过一会儿,四个书吏被叫了进来,一字排开站在苏扬面前,每个人都显得有些害怕和拘谨。 苏扬看着四人说:“尔等不必害怕,本官叫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些事情,你们如实回答即可,如果说谎,被查出来的话就等同盗窃库内财物,尔等明白了吗?” 四人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好,本官问你们,库令沈庆南平常都这里吗?” 其中一人说:“除了每月的休沐,库令每天都会过来,但并非整天都在这里,有时来点个卯就走了,有时也会待上一整天!” 苏扬问:“他在时都做些什么?” 又一个书吏说:“也就是看看账目、监督金银珠宝入库和出库,给库丞们分配任务,看见做得不对的训斥几句,决定何时向市面投放金银、何时收购金银等等事宜!” 苏扬问:“投放和收购金银的价钱是他定的吗?” “是的!” “几个库丞都具体负责何事?” “穆库丞和钟库丞负责财物入库的清点和入账事宜,而温库丞和岳库丞负责财物的出库事宜?温库丞还负责署衙内的后勤内务?钟库丞死后,上面暂时还没有任命新的库丞?因此入库事宜都是由穆库丞负责!” 苏扬想了想又问:“库丁一共有多少人?都是谁在管?” “库丁一共一百五十人,一共三个队?有三名队正,名义上都是由库令指挥和管辖的!” 一百五十人的库丁?这个数目让苏扬颇为吃惊?需要这么多人守卫吗?不过转念一想,这右藏库里的财富可是储存着大唐一半以上的财税收入,别看人数众多,但真正每四个时辰都只有五十名库丁守卫库房内外?其他两队在下班状态! “名义上?那实际上呢?” 四个书吏都互相看了看?随即都低下头。 苏扬看着这四人的反应,他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名义上库丁们都由库令指挥和管辖,但实际上那些库丁只怕不是全部都听库令沈庆南的,那么是谁夺走了一部分原本属于沈庆南的库丁们的指挥权呢? “都不说是吧?我知道你们肯定清楚?但是你们心里有顾忌,但是······来人?把他们四个全部带走关进大理寺狱!” 随着苏扬一声大喝,十几个大理寺禁兵手持兵器冲进来把这四个书吏逮着就往外走。 “别、我说、我说!”一个书吏眼看自己就要被抓走?如果进了大理寺狱,天知道还有没有出来的一天?当场就顾不得其他?立即大喊招供。 其他三人见他如此?也纷纷大叫表示招供。 “停,带回来!” 在苏扬的命令下,这四个书吏又被带了回来。 一个书吏在苏扬的注视下,不得不吐露实情:“库丁第一队和第三队都听库丞穆有道的命令,现在只有第二队还听从沈庆南的指挥!” 苏扬看向其他三人,这三人都纷纷点头。 “既然第一队和第三队都不听指挥了,沈庆南为何不把队正都撤换掉?还任由他们逍遥快活?” 其中一个书吏说:“此事我好像听说过,沈库丞的确有过这个打算,并且已经向右藏署上书要求撤换第一和第三队队正,但······好像右藏署没有同意!” 苏扬挥了挥手,几个书吏被禁兵们带了下去。 “你们怎么看这事?”苏扬抱着胳膊在房内大堂内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其他几个人。 尉迟真说:“寺正,目前看来,这个库丞穆有道的背后靠山肯定不小,人事档案卷宗上显示此人是从秘书监调过来的,秘书监与右库藏所属的太府是两个系统,要跨系统调动何其困难,如果背后没有大人物打招呼,根本不可能!” 尉迟真又说:“卑职这几天找右藏库的一些府、史、书吏们侧面打听过,从打听的情况来看,卑职认为右藏库的官吏们和库丁们已经分成了两股势力,库丞温同恩是站在库令沈庆南这边的,而那个岳云东是站在穆有道这边的!” “这个就有意思了!那么,钟守瑜到底是威胁到了谁才会被杀死的呢?沈庆南,还是穆有道?”苏扬摸了摸下巴。 这时一个兵士走进来禀报:“启禀寺正,褚监正说所有账目清查完毕,请您过去一趟!” 苏扬当即对淳于仙仙、尉迟真、敬晖和韩悦等人说:“走,过去看看!”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查账房,负责查账的小吏们都站在墙边,两边各站一排,褚世忠向走过来的苏扬拱手:“苏寺正,最近三年来的账目我们都查清楚了!” 苏扬道:“你们是从库令沈庆南上任开始查的?” “对!” “清查的结果如何?” 褚世忠从旁边桌子上拿出一个册子递给苏扬说:“结果都在这上面!从清查的结果来看,三年前的正月到七月,这几个月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八月开始,账目就开始出现问题,并非是数额出了问题,而是金银珠宝投入市场和回收上的价格与我们少府监以及平准署的记录每一次都存在着些许差异!” “账面上入库和出库的数额计算全都对,问题就出在金银珠宝投入市场和从市场上回收的价格,几乎都是以低于市场价出售,而又以高于市场价回收,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倒也说得过去,但如果每次都是如此,那就有问题了!” “三年前,每年右藏库通过控制市面上的金银珠宝数量,以达到平衡钱价和物价的目的,每年都能有一到两百万贯的盈余,多时甚至能盈余三百万贯,但是自从沈庆南当任了库令之后,右藏库的盈余就减少了,而且是一年比一年少!” 苏扬这时问:“通过控制市面上的金银珠宝的数量以达到维持钱价和物价的目的,的确能够挣钱,这个某知道,那么是不是如果不能挣钱就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褚世忠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右藏库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替朝廷挣钱,而是为了维持物价的平衡,不管是挣钱还是亏钱,右藏库都必须要做,不能说亏了钱就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但这三年来,右藏库的出货和进货在价钱上的确是存在问题的,我们已经一一核对了这几年的市价记录,每一笔都有问题,经过我们计算,如果按照我们少府监的市价记录和平准署的市价记录计算,右藏库这三年来一共给朝廷损失了三百二十万贯!” 苏扬看了看册子上的结果,三百二十万贯的损失,这与钟守瑜的私密账册上记录的差距太大,这里面是否还存在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时又有一个兵丁走进来禀报:“禀寺正,万侍郎他们已经把四个库房已经全部清查盘点完毕,目前正在前往大堂的路上!” 苏扬当即说:“我们去大堂!” 众人一起来到大堂与万通明和魏真宰等一行人进行了汇合。 万通明拿出刚刚得到的清查记录报告交给苏扬,“苏寺正,这是今天最后一批珠宝的清查盘点结果!” 苏扬接过清查盘点报告看了看,又把前两天的报告拿出来,“来两个人,把这三份报告上的结果进行一下统计!” 两个小吏立即走过来开始拿着算筹进行计算,珠子被拨弄得叮当直响。 接过很快出来了,一个小吏拿起毛笔一笔一笔的记录总数,然后把统计结果交给苏扬。 苏扬拿起最终结果看了看,又那褚世忠等人清查账目的最终结果与本身账册进行了对比。 “诸位看看吧!”苏扬说完把三份结果一一摆在桌面上。 众人一一上前来来查看,万通明看完后先是一脸的惊讶,随后又如释重负,“实际库存与账目清查结果以及右藏库的账册记录没有什么太大得出入啊!某看看,好像只有铜钱数量稍稍有一点小问题,实际库存的铜钱数量比账面数量少了一百二十贯,这个误差在如此庞大的库存数额面前应该可以忽略不计吧?” 其他人一一看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账目和库存实际数量竟然是吻合的,没有太大的出入! 第269章 打开突破口 这时褚世忠说:“虽然实际库存与账目没有问题,但右藏库内肯定有问题,这三年来他们一直以低价卖出金银珠宝,又以高价购进,让朝廷蒙受了巨大损失!” 万通明诧异道:“以低价卖出,以高价购进?这如何谋利?”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损失的是朝廷,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魏真宰马上想明白了,“若某猜得没错,肯定是右藏库内有人与外面的金银珠宝商人合谋,右藏库以低价售出、又以高价回购,那么外面的金银珠宝商人就会获取巨额利益,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事成之后所得利润按照约定进行分配!” 经过魏真宰的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案子查到这里,在众人看来已经有了结果,库存没有问题,账目上虽然看上去没问题,但实际上有大问题,有人勾结外人以损害朝廷的利益得到谋取私利的目的。 “尉迟真!” 尉迟真听到苏扬叫他,立即站出来拱手:“在!” “负责金银珠宝的市场投放和回购一向是库令沈庆南负责的,把他押回大理寺,此案由你来审理!至于其他人,先把其他人放了,但要勒令他们在这件案子完全结束之前不能离开长安,否则就以同犯论处!另外,右藏库暂时封闭,从全国各地运来的财税之物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运进来的财物也只能另外放置,不能与此前的库存混合在一起!” “通知右藏库其他官吏和库丁,明天开始正常当值!” 尉迟真拱手答应:“诺!” 苏扬又对万通明、魏真宰和褚世忠三人说:“三位,对右藏库的库存和账目清查事宜暂时就进行到这里,这几天诸位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若是有其他问题?某会派人知会三位!” 听了苏扬的话?万通明拱手:“既然如此,某就先走了?告辞!” “某也先走了!”褚世忠也行礼后告辞离去。 魏真宰见这二人都走了?这才从大袖之中拿出一卷纸张递给苏扬,“这是魏某命其中一个小吏在清查库存时暗中留意并记录的?与万通明统计的结果相差不大,以算术方面的惯例来说?这是在允许的误差范围之内!” 苏扬结果纸张看了看?却是差别不大,毕竟那个小吏是凭记忆暗中记录下来的,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库房那边就没有问题了,可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苏扬说着就皱起眉头。 魏真宰问:“寺正为何感觉不对劲?” 苏扬拿出钟守瑜死前留下的私密账册说:“这上面是每一笔进入右藏库和运出右藏库的记录?按理说应该是库房内出了问题?但现在我们没有在库房内查出问题,却在账目上查出了问题,这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再说了,根据钟守瑜的记录进行统计,大约有五百多万贯出入?而按照褚世忠他们的计算,就算沈庆南以高价买进、以低价出售与商人们合谋谋取暴利?损失也只有大约三百多万贯,这中间差着两百万贯呢?数目不对!” 房内众人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处在哪儿。 苏扬见天色已晚,就对魏真宰说:“魏兄?时辰不早了?咱们各自回去吧?若是有事就派人知会一声!” “行!”魏真宰答应,想了想问道:“我可以把右藏库的账册带回去看看吗?” “这个······”苏扬有些为难,库房和账目都已经清查完毕,另外两个人已经走了,把账目带回去的话不符合规矩。 苏扬考虑了一下,“按规定账目是不能带回去,只能留在右藏库,这东西可没有备份,一旦遗失或损毁,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魏兄要带回去看,某可以承担这个责任,但账目必须在三天之内还回来!” 魏真宰答应:“行,三天内一定送回来!” 骑马回家的路上,苏扬始终沉默不语,眉头紧皱。 淳于仙仙扭头看见他这模样就问:“还在想案子的事情?” 苏扬叹道:“不想不行啊,这事若是不归我管也就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可这案子既然由我侦办,我就得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不是我疑心重,我总感觉库房有问题,可就是想不明白,你说为什么他们清查的数目没有问题呢?误差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这并非是万通明一个人在查,那么多人都看着,不可能有人能搞鬼,而且魏元忠还带人在一旁盯着,那就更加没有查错算错的可能,这问题到底在何处呢?” 韩悦在旁边说:“寺正,现在已经确定右藏库令沈庆南有重大勾结外人以权谋私的嫌疑,这件事情您既然还没有想通,何不先看看尉迟真的审案结果呢?” 苏扬闻言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天,大理寺升堂审讯右藏库令沈庆南,主审官是尉迟真,苏扬是这件案子的主要侦办官员,他负责管全面,其他人负责协助,审案这种事情他交给了尉迟真,他在一旁旁听,万通明、褚世忠和魏真宰也都来了。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每场审讯的时间都超过了一个时辰,但无论尉迟真怎么询问、旁听的苏扬等人如何从侧面试探、施压、打感情牌,沈庆南就是不承认自己有以权谋私的行为。 下午的时候,尉迟真忍不住对沈庆南用了刑,几十杖打下来,沈庆南的背臀部被打得伤痕累累,连走路都困难,退堂的时候还是衙役把其驾走的。 在一旁旁听的户部侍郎万通明对苏扬等人说:“这个沈庆南的嘴很硬啊,他只是一个文弱之人,身子骨也是虚胖,打了这么多杖竟然都不开口,只怕要撬开他的嘴有些困难啊,关键是我们没有证据,仅凭账目有问题还无法给他定罪,毕竟······如果他一口咬定高进低出是为了快速拉平市面上金银珠宝的价格,维持物价平衡,虽然朝廷是损失了一点钱,但谁也不能说他做错了,朝廷为了不与民争利还只收取很低的商税呢,为了百姓们的生活,朝廷损失一些钱财又算什么?” 苏扬听了万通明的话不由点点头,“万侍郎所言甚是,看来咱们还得另想办法!这样吧,本官待会儿签署一张搜查令,派人去把沈庆南的家搜一遍,只要能搜出不符合与他官阶俸禄相当的财物,证据摆在他面前,他就是不想招供都不行!” 少府监正褚世忠说:“甚好,就这么办!” 苏扬当即回到自己的堂前签署了一份搜查令,叫来敬晖,把搜查令交给他,让他带人沈庆南的家中搜查。 敬晖接了搜查令,很快就点起人马向沈庆南的家中赶过去。 苏扬和淳于仙仙回到审案堂前时,万通明、褚世忠、魏真宰等人还在讨论。 见苏扬回来,万通明对他说:“苏寺正,方才我等讨论了一下,认为沈庆南一人肯定不可能做到高买低卖而不被察觉,他本人很可能不会出面,而是指派某个或几个下属代他出面!既然无法暂时无法撬开他的嘴,那么我等何不把右藏库的其他官吏一一叫来审问呢?” 苏扬考虑了一下,摇头道:“把他么一一叫来审问,动静有些大,这会让右藏库的官吏和库丁们人心惶惶!右臧库是国库重地,万万不能出问题,我以为还是先把与沈庆南关系比较亲近的温同恩带来审问一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万通明互相看了看,都同意:“善!” 尉迟真见众大佬都同意了,当即取出一根令签交给一个捕头,令其带人去传讯温同恩过堂。 右藏库和大理寺都在皇城之内,离得也不是很远,温同恩很快就被捕头和几个捕役带了回来。 “卑职右藏库温同恩拜见寺丞,拜见诸位官长!” “啪”的一声,尉迟真一拍惊堂木,看着温同恩大喝:“温同恩,你可知罪乎?” 温同恩吓得腿肚子转筋,连忙道:“寺丞,卑职不知所犯何罪啊!” “好胆,还敢狡辩?沈庆南都已经招了,你还敢不承认?本官已经派人去把那些与沈庆南合谋的无良金银珠宝铺子的掌柜和东家带来过堂,你若在他们开口之前主动交代罪行,本官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但若是等那些无良商人先开口认罪,嘿嘿,你就等死吧!” 苏扬看得不由暗暗叫好,尉迟真不愧是老司法官员,审案时内心想法半点也不显露于脸上,经验相当老道,一下就直击对方的要害。 温同恩果然扛不住,听说沈庆南已经招了,又看见地下还有血迹,显然沈庆南刚才被用刑了,而且还打得不轻,只怕是真的已经招供,他若不招,那岂不是死路一条?如果主动招供,说不定还能免除一死,就算被流放三千里也总比被绞死强啊! 他当场就瘫软在地上,心里防线完全崩溃了。 尉迟真见温同恩已经吓住了,立即趁热打铁,“还不快说?此时说还来得及,你毕竟不是主谋······” 第270章 不畏权贵 尉迟真和其他人都没想到温同恩竟然这么不经诈,一诈就崩溃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温同恩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和沈庆南是如何勾结市面上的金银珠宝商铺的以高买低卖的价钱谋取暴利的经过交代了出来。 尉迟真有时询问一些细节,苏扬等人也偶尔开口询问一些不太理解的问题。 这一次的审讯太简单了,时间很短就结束,温同恩被衙役们架起来关进了牢房里。 魏真宰说:“苏寺正、诸位,某以为不能放过那些与沈庆南、温同恩合谋的不良商人,应当派人去把他们抓来一一审问,获得更多他们合谋侵害朝廷财税的细节!” 万通明有不同的意见,他说:“诸位,商人们只是趋利,他们拿钱买进、再卖出获利,这是很正常的交易行为,不能因为他们以低价购得朝廷金银珠宝,再以高价卖出去获利,就要治他们的罪吧?如果这样做的话,以后还有谁敢跟朝廷和官府做生意、有金钱方面的来往?” 苏扬看向褚世忠:“褚监正,你的意见呢?” 褚世忠沉吟一番,看向众人说道:“诸位,某暂时不发表这些商人是否有罪的想法和意见,某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刚才温同恩一共交代了九家金银珠宝店铺的名字,据某所知,这九家店铺背后的靠山不是权倾朝野的大臣,就是皇亲国戚!咱们如果动这些人,只怕会捅马蜂窝,到时候这案子能不能破得了咱不知道,只怕咱们这几个人的头上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 苏扬起身抱着胳膊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他并非是怕那些商人们背后的权臣和皇亲国戚们,而是权衡这么做对案件的侦办有利还是有弊。 官不好做,有的时候要达成政治目的不得不进行一些妥协,遇到强大的阻力和敌人,只有懂得避让才能保全自身,一味的蛮干只怕还没有达到目的就下课了。 但是有些原则性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的,苏扬明知道那些商人有罪,却因为忌惮他们背后的靠山而不敢执法,此事如果被皇帝或太子知道了,只怕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皇帝李治因为自身性子软弱,恰恰就喜欢和欣赏那种性格很刚直的大臣。 苏扬很快就有了决定,抓、必须抓! “某是负责此案的主官,某决定把那些商人抓来问罪,如果诸位认为某的决定会给你们惹来灾祸?此事后果由某一人承担?与尔等无关,尔等可以走了?接下来的审案过程尔等也不必来参加?以免被那些商人们背后的靠山们误会!” 万通明听完直接站了起来:“苏寺正耗子尾汁,某先走一步!”说完转身离去。 褚世忠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苏扬看向二人问道:“二位,现在走还有机会?一旦留下来?那就只能与苏某一道硬抗那些权臣和皇亲国戚们的攻讦了!” 褚世忠道:“某想走,可某不能辜负了这个名字啊!” 魏真宰拿着一把扇子摇了摇,“某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而已,如果那些人要报复?魏某大不了丢官罢职?回乡教书去!” “那好,咱们就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吧!” 苏扬说完当即对尉迟真说:“尉迟兄,派人去把那九个商铺掌柜抓来,封了他们的铺子!” “诺!”尉迟真答应,当即拿出令签叫来捕役们去拿人封铺子。 傍晚衙门下值之前?几个金银铺子和珠宝铺子的掌柜都被抓了过来,只能隔天再审。 其他人都下值走了?苏扬和尉迟真还没有走,他们在等敬晖。 没过多久?敬晖带人赶了回来。 “寺正,我等搜查了沈庆南的宅子?却没有搜出多少财物?整个宅子里都很正常?是他这个官阶的正常生活水平!” 苏扬道:“仔细搜遍了?” “搜遍了,一些死角犄角旮旯都搜了,没有发现!” 苏扬皱起了眉头:“三百多万的钱财啊,就算只分得一半,也有一百五六十万贯,不可能被他花光了吧?根据温同恩的招供,分得的钱财绝大部分都是被沈庆南拿走了,他和下面的几个小吏这几年加起来也才一共分了两万贯!” 淳于仙仙问:“郎君,是否有这种可能,沈庆南的上面还有人,这人参与了分赃,并拿走了大头?” 苏扬一愣,随即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即便如此,他也应该得了很多钱财,这些钱都藏哪里了?” 这时敬晖提醒道:“寺正,沈庆南不是还有一房外室吗?他会不会把钱藏在外室那里?” 苏扬听完眼睛一亮,“不错,我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这样,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去打听,一定要把沈庆南在外面养的小妾住处查出来!” “诺!” 九个金银铺子和珠宝铺子的掌柜被抓走,铺子被封了,这让他们背后的高官大臣和皇亲国戚们都很愤怒,等打听到消息才知道是大理寺干的,而且还是苏扬派出兵丁抓的人、封的铺子。 跌二天上午,皇宫里就热闹了,来了十几个李氏宗室大臣和外戚,这些人一个个控诉苏扬等人滥用职权胡乱抓人。 经过一番询问和了解,李治和武媚娘终于搞清楚了原因,考虑之后,李治还是决定把苏扬叫到皇宫当面问一问。 “来人,传苏扬觐见!” “诺!” 中使抵达大理寺的时候,苏扬正在旁听审讯, “寺正,宫里派人来了,要宣您觐见!”一个小吏跑进来在苏扬耳边低声说道。 苏扬一愣,立马明白麻烦来了,他正要向尉迟真等人交代一声,外面却传来了一声唱喏:“陛下口谕——” 官员们坐不住了,与衙门一起纷纷走出大堂迎接,被审讯的几个商人一听,一个个面露喜色,都猜测肯定是他们背后的靠山们告到皇帝那里去了,他们一个个以眼神交流,打定主意不再招供,已经招供的都打算翻供。 “大理寺正苏扬供应中使!” 太监挽着拂尘对苏扬道:‘苏寺正,陛下口谕,让你速速进攻觐见,走吧!” “好,请中使稍等!” 苏扬向尉迟真、敬晖等人低声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坚守岗位,在他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把这些商人领走。 一路跟着太监来到了大明宫,苏扬在途中一直怎么应对皇帝的询问和那些皇亲国戚的责难。 “陛下,苏扬到了!”太监向李治禀报。 “宣!” 苏扬从外面走进大殿,眼睛一扫,好家伙,大殿内除了太监宫女之外竟然有皇亲国戚多大十几人。 “臣苏扬拜见陛下、皇后!” 李治抬手:“苏扬啊,朕听说尔等在右藏库查出了一些问题,你给朕说说!” “诺!”苏扬答应一声,当即把发现沈庆南与外面市面上那些商铺进行勾结,以低价卖出、高价买进的套路谋取暴利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治听后看了看两侧宗室国戚们的反应,问苏扬:“右藏库令沈庆南及其胁从的下属官吏肯定是有罪的,待查清之后依律判决即可,不过令朕不解的是你为何要下令把那些与沈庆南等人做生意商贾抓起来,难道你认为他们有罪?” 苏扬道:“是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宗室大臣就站出来质问:“本王就不明白了,商人们以低买高卖本身就正常的交易行为,这有何罪?难不成要高买低卖不成?那还走什么生意,岂不要亏得血本无归?” 苏扬道:“他们以低于市价从右藏库购入,再以高于市价卖给右藏库!” “那又如何?右藏库这么做是为了维持市面上金银珠宝的价钱波动幅度,不至于让物价上涨或下跌太狠,朝廷就算亏钱也要这么做,如果你认为沈庆南等人有罪,你抓他们就是了,为何要抓那些商人,又不是他们求着右藏库做买卖的!” 苏扬看向这宗室,问道:“不知王爷是?” 李治介绍说:“此乃朕之十弟,纪王!” 苏扬抱拳:“原来是纪王殿下,幸会幸会!不知哪几间铺子是殿下的生意?堂堂王爷,您也与民争利?” 纪王李慎被问得脸色通红,强撑着说:“王爷又如何?本王也不怕丢人,这几年没有差事,一直在家里坐吃山空,本王总不能派人去强抢民财吧?开个铺子做点生意养活一家人有错吗?” 苏扬笑道:“王爷没错!相反,臣认为王爷是光明磊落之人,做生意公平买卖,以此赚取钱财维持生计,非常不丢人,还对朝廷对国家有贡献,但这个做生意得讲究公平、不能违背大唐律法,若是生意做得不公平、违反了律法,那就是奸商,无论是谁都要受到律法的惩戒,否则天理不存、律法形同虚设,国家距离动乱不远矣!” 李慎刚开始听还觉得很舒坦,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了,当场叫道:“别给本王危言耸听,本王就实话告诉你,东市的福记首饰铺就是本王的生意,本王的铺子与右藏库做生意怎么就违律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生意嘈杂起来,大有苏扬不说清楚就不放过他的架势。 李治举起手,声音才停下,他问:“苏扬,朕也想知道你为何认为那些商铺的掌柜违律了?” 苏扬抱拳道:“陛下,如果那些商铺掌柜事先与沈庆南、温同恩等人并没有勾结合谋,私下里也没有把所得利润分给沈庆南和温同恩等人,那么他们就是无罪的;正因为他们每次交易之前都进行合谋商议,如何合谋商议呢?就是商量利益分配的问题!事后又对利益进行了分配,这就是官商勾结损害朝廷利益,这是在啃食大唐江山社稷得根基,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生而不管,官商勾结损害朝廷利益、百姓利益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他们现在还只是在对朝廷的钱袋子下手,以后他们的胆子会越来越大,甚至会去打军费、军需物资的歪主意,更有甚者会开始勾结官府以种种名目侵吞百姓田产!” “陛下应当知道,我朝军制是以府兵制为主,一旦百姓们的田地没有了,特别是那些府兵的田产如果没有了,府兵们势必护大量逃亡,朝廷的军队还堪使用么?还能拉上战场打仗么?” 第271章 发现右藏库库房猫腻 大理寺一号审案大堂内,当首饰店掌柜朱大为再次被衙役们带进来时,他发现堂上一侧正坐着苏扬,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跪下!”两个衙役把朱大为强行按得跪倒在地上。 苏扬看着朱大为说:“朱大为,你如果指望纪王会来救你,那你可等不到了,刚才在皇宫大殿上,本官与纪王殿下好好理论了一番,他心服口服的回家去了,圣人指示本官一定要把尔等是如何勾结沈庆南等人非法巧取国库财物的案子查清楚,所以你如果想等纪王来救你,本官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是等不到的!” 堂上尉迟真一拍惊堂木,吓得朱大为浑身一抖,“朱大为,你现在不说不要紧,如果等其他八个之中任何一个人先说,那就没你们剩下八个人什么事了,先招供的人肯定会从轻判罚,至于剩下八个人,哼哼,本官一定在律法规定的基础上从重判决!” 朱大为看苏扬那神色似乎不像在诈他,他心中害怕,咬着牙喊道:“别,我招供、招供!” 接下来的审讯就变得相当简单了,随朱大为招供,另外八个掌柜也顶不住压力,相继招供了所有的细节,有些事情是苏扬和尉迟真等人都还没有查到的,被这几个掌柜招供出来了。 通过这些人的招供,苏扬和尉迟真等人发现,原来在右藏库的出货价格和购入价格上还存在着猫腻,账面上的出货价要略低于实际出货价,而账面上的购入价也要高于实际购入价,也就是说他们在出货和购入之时另外截留了一部分钱财,如此一来,沈庆南和温同恩等人实际上获取的利益要比他们与那些商人掌柜们分配的利益多了不少。 等九个商人掌柜都过堂审讯完毕,登记口供的两个书吏之一拿着一张纸过来交给苏扬,“寺正,根据这九个商人交代的每一笔交易细节,又把从他们各自店铺中搜出来的每次交易的黑账进行了比对计算,根据这些,职下进行了一番统计?发现这近三年来?他们与沈庆南、温同恩等人合谋一共获利两百九十六万八千贯,而沈庆南等人共分得约定的四成?也就是一百一十八万七千两百贯?而温同恩以及几个小吏交代,他们这几个人总共才分得十二万多贯?那么沈庆南一个人就分得一百零六万贯!” “另外,沈庆南、温同恩等人每次在与这些商家掌柜交易前后都虚报账目?在与商人们掌柜合谋之外还另行非法获取了一笔钱财?经过职下粗略统计,这笔钱财的数目大概在三十六万贯左右!” 苏扬看了看纸张,忍不住骂道:“这群蠹虫真是贪得无厌,该杀!” 这时敬晖快步走进来拱手禀报:“寺正?卑职已打听到沈庆南的小妾住处?没想到他这个外室竟然住着一幢大房子,长安城中等大小的宅院还比不上它!” 苏扬当即签署搜查令,很快就把搜查令交给敬晖,“你带人去查抄那宅院,带几个精通算术的小吏过去把查抄所得财产算清楚!” “诺!”敬晖领命匆匆而去。 苏扬起身走到大堂门口?想起一事,回头问尉迟真:“尉迟兄?那九家金银珠宝店铺的财物清查得如何了?” 尉迟真回答说:“昨天下官就已经抽调了十个会算术的小吏前去统计清算,相信最多两天之内应该可以有结果!” 苏扬道:“好?等清查完毕有了结果,你记得要派人去通知这九家铺子的背后东家?也就是那些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们?发传票通知他们过来大理寺一趟!虽然圣人下了谕旨不追究他们的罪责?但对那些商铺的惩罚还是要有的!” 尉迟真答应:“明白!” “案件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现在我等要做的就是追回那些被他们非法侵占的国库财物,对于沈庆南等人,他们几个就分了十几万贯,这笔钱也得追回来,你速派人去查抄他们的宅子,把值钱的东西都查抄统计,能得多少算多少!” “诺!” 这天快要下值了,苏扬正准备带着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等人回家,这时一个小吏跑快步走过来禀报:“寺正,监察御史魏真宰来了,说有要事要见寺正!” “哦,快请!” 魏真宰很快被小吏引进大堂,见了苏扬就拱手说:“苏寺正,某只怕是发现了右藏库库房内的猫腻了!” 苏扬一惊,“啊?右藏库的库房真有问题?” “对!”魏真宰说完立即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布包,他提着布包走到案桌边放上去,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摞账册。 “这是右藏库的账册,按你我约定,昨天我就应该把它还回去的,但昨天上午我有事耽搁了,直到夜里才想起来要还账目,但夜间已宵禁,某只要打算今早去还,不过昨夜睡不着,拿着其中一本账册又开始翻看,这一看还真让某发现了问题!” 苏扬立即问:“元忠兄发现了什么问题?” 魏真宰从这一摞账册中找出一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书页上写的一行字,“你看,这上面写着‘上等无暇于阗玉,径五寸以上十三块,径三寸以上三十二块,径两寸以上二百二十六块;径一寸五厘以上三百六十八块’” 苏扬一头雾水:“有什么问题吗?” 魏真宰道:“当然有问题,问题在于这些于阗玉的品质!你看这个上面写的是上等无暇,于阗玉分为很多种颜色,其中以白色为最佳,若是参杂有其他颜色,品质就下降了,这上面说的上等无暇是指纯白无杂色无瑕疵,可是在清点珠玉宝石这些库存时,某是亲眼见过这些于阗玉的,库存的于阗玉有相当一部分达不到这上面所记载的上等无暇的品质!” 苏扬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沈庆南、温同恩他们几个把下等货当做上等货收购进来的!” 魏真宰摇头:“不可能!这几年的账目我都看过了,投入和回购的财物只有金银,其他珠玉宝石之类的每年各地都有出产,因此各地每年在珠宝玉石的进贡上一直都有,毕竟金银还可以当做钱财使用,珠玉宝石不能当做钱财使用,这些东西的市价一向很平稳,就算价钱有比较大的浮动也对物价的影响不大,但金银不同,金银的价值会影响到物价,因此朝廷才要维持市面上金银的市价!” “不过右藏库每年要向户部交割一部分珠宝玉石,让他们变卖了之后用于发放官吏的俸禄或充作军费,但这并不在交易记录上,账目上会有明确说明这些珠宝玉石的去处!” 苏扬当即说:“走,咱们去右藏库!来人,去通知户部侍郎万通明、少府监正褚世忠前往右藏库汇合!” 在大理寺办理了出差凭证之后,苏扬、魏真宰、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带着一批捕役和禁兵立刻赶往右藏库。 此时已经开始宵禁,但苏扬等人带着大批捕役和禁兵,又有大理寺的出差凭证,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右藏库。 苏扬虽然是主办官员,但也不能单独进入国库,因此他和魏真宰在右藏库门口等着万通明和褚世忠。 过了大约两刻,褚世忠和万通明先后赶了过来。 万通明是最后赶来的,他与先来的三人一一见礼,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夜里还要赶来右藏库?” 苏扬道:“魏御史发现了库房内的问题,为了核实,某不得不派人请二位过来!既然人都来了,那咱们就进去吧!” 通过了右监门的禁兵们的搜身检查之后,众人得以进入右藏库,他们找到当夜在右藏库当值的岳云东。 岳云东对苏扬等人夜里赶过来很是诧异:“几位上官,你们这是?” 苏扬大喝:“我等要检查库房,速带我等去!” “呃,是是是,请几位上官跟卑职来!”岳云东立即答应,走在前头领着众人前往库房。 到了库房,众人再次接受了当值的库丁们的检查,然后再得以入内。 一共有四个库房,分别装着金、银、珠玉宝石和铜钱,铜钱是预备金,用作收购市面上得金银,如果出售金银,所得铜钱也要入库,做好登记。 苏扬等人直接来到了装着珠玉宝石的库房,在这个库房门口,他们再次经受了一次检查。 “来,把火把、油灯都点亮,某要这库房内灯火通明,不留任何死角!”随着苏扬一声大喝。 库丁们把库房内所有的油灯、火把都点燃,一时间库房内被照得通亮。 “把所有装有上等于阗玉的箱子打开!” 右藏库的小吏们纷纷上前把装有上等于阗玉的箱子都打开,由于玉器和籽玉都是易碎贵重物品,因此这些箱子里都用软垫垫在底下,于阗玉就放在软垫上,还有卡子卡住固定,就算箱子翻过来或从不太高的地方摔下也不容易把玉摔碎。 随着一个个箱子打开,苏扬等人上前查看。 魏真宰从其中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块直径在两寸以上的于阗玉看了看,交给苏扬:“苏寺正,你看这个!” 第272章 天大的疑惑! 苏扬一看,原本应该是上等无暇的于阗玉,这一块却有很多杂色和瑕疵,最多只能算下等货。 他又看向这个箱子里,还有几块都是杂色,品质虽然比刚才那一块好一些,但也算不上上等无暇,他沿着这一排箱子走了一遍,越看脸色越难看,几乎有五分之一于阗玉的成色都不符合上等无暇的品质。 此前万通明带着那些小吏在清查盘点库存时只是清点了数目,并未对这些珠宝玉石的成色品质进行鉴别,现在再查,却查出了问题,万通明的脸上顿时就有些难看。 褚世忠看了一遍之后说:“如果只有几块的成色不足还说得过去,可如此大量数目的成色与账目记载严重不符就有问题了,某怀疑这些于阗玉肯定被人掉包了!或许被掉包的不止于阗玉,其他珠宝玉石也有可能与记载不符的!” 万通明对褚世忠的论断和猜测表示怀疑,他皱着眉头说:“褚监正,如果说有几块,甚至十几块被人调了包,这个本官相信,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掉包,这根本不可能!难道库房外的内外两道门的库丁守卫以及右监门的禁兵们都是死人不成?” 苏扬和魏真宰等人不得不承认万通明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说有人可以买通几个库丁守卫还说得过去,但不可能把所有库丁都买通吧?先不说库丁,就说右监门卫的那些禁兵根本就没有被收买的可能! 苏扬考虑了一下,问魏真宰:“元忠兄,你有什么看法?” 魏真宰额头上的皱纹很深,眉头都挤在了一起,“世忠兄怀疑这些玉石被人调了包,有这种可能性,但万兄反对这种论断的理由也很充分,大规模的掉包几乎不可能完成,因为东西根本不可能带进来,也无法带出去,我怀疑是库吏们把原本应该是上等货的玉石另找买家卖掉了,钱被他们私下落入了口袋,但账面上不好做,因此只能把其他箱子里的次品货拿到这里充当上等货!” 苏扬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褚世忠听完当即表示反对:“不对,不对!如果是魏兄所说的这样?那么下等货的数量应该不对?因为有一部分被拿来以次充好,数量上就会有缺口?但万兄他们已经盘点过了?数量上没问题啊!” 对了,珠宝玉石的总数量是没问题的?这已经查过了,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究竟怎么解释如此大规模的以次充好的情况? 众所周知?玉石的成色品质不同,在价钱上是有着天差地别的,下等货制作的玉器或许只需要几贯钱就能买到,但上等成色品质制作的玉器可能需要成百上千贯才能买到。 库房里除了火把和油灯燃烧的声音?没有人再说话?除了那些库吏、库丁之外,其他人都在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数量的玉石成色不足的情况? 良久,苏扬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既然想不到那就不要再想?他对众人说:“不管怎么样,咱们再把所有珠宝玉石的成色再查验一遍?把数量也再清点一遍,查验不完?所有人都不准走!” 万通明、褚世忠和魏真宰互相看了看,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在苏扬的命令下?连夜从大理寺再次抽调二十名精通算术、有足够玉石成色品质辨别能力的小吏前来参与查验盘点事宜。 在严厉行政命令之下?只过了两个时辰?二十名小吏就全数到齐。 苏扬站在这二十名小吏面前先是讲了一番话,下达了严格的要求,然后一声令下:“开始!” “诺!” 二十名小吏分成四个小组,四个小组分任务,各自负责一部分珠宝玉石的清查检验工作,每个小组按照这样的分工:一人负责开箱关箱,一个人负责清点数目,一人负责查验品质,两人负责做记录,而且是分开记录,尽可能防止有人从中捣鬼!清点数目的人要大声数数,查验品质的人要大声说出玉石的品质成色。 苏扬对三个副手说:“咱们四人分成两班做监督,某和万侍郎一组,魏御史和褚监正一组,两组每隔一个时辰一轮换,不知诸位是否有意见?” 三人都摇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和万侍郎先上,魏兄和褚兄过一个时辰去替换我等!” “善!” 苏扬和万通明当即分别走向正在开始查验和清点珠宝玉石的其中一个小组。 清查判断工作紧张的进行着,苏扬和万通明各在其中一个小组查看了一会儿又转到另外的小子,时常互相调换监督对象。 如此这般,清查盘点事宜一直进行到第二天上午巳时初才结束。 所有结果都集中在一起进行统计,负责数目统计的小组最先统计完毕,褚世忠带着几个小吏拿着结果走过来交给苏扬说:“寺正,数目没有任何问题!” 不久,魏真宰带着几个小吏走过来把结果交给苏扬说:“寺正,库存珠宝玉石的品质有大问题,出问题的几乎都是上等珠宝玉器,中等和下等珠宝玉器全都没问题!” 苏扬接过结果一看,只见上面写得很清楚,除了体积偏大的珠宝玉石没什么问题之外,所有体积偏小且品质上等的珠宝玉石都有不少以次充好的情况,其中于阗玉、红绿蓝宝石、玛瑙等最多,几乎都达到了五分之一。 苏扬深吸一口气,把写着结果的纸张递给万通明,“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很能说明问题了,这绝对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盗窃国库财富,对方就盯着值钱且体积偏小的珠宝玉石在捣鬼,那些体积大的、不值钱的,一个都没动!” 毫无疑问,有人掉包了那些上等珠宝玉石! 褚世忠沉声道:“现在某说是被人调了包,没有人再反对了吧?既然账册上这么记载着,那就说明有足够数量的上等成色品质的珠宝玉石曾经入库,但经过我们实际查验却有超过五分之一的上等珠宝玉石是以次充好,只有被人掉包这一种可能才能解释得通!” 这下真的没有人再反对了,万通明紧皱眉头:“只是我想明白,究竟是谁干的,又是怎么调的包?这些次品是怎么带进来的?他又如何把上等货带出去的?” 这个几个问题让苏扬等人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因为以现有的防卫检查机制,任何人都没有可能做到。 在右藏库的办公房里,苏扬等人都沉默不语,一个个陷入了沉思,从巳时初一直到下午未时初,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扬实在是憋不住了,一拳打在案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恨声说:“老子就不信邪了,难道作案的人身上带着乾坤袋不成?” 淳于仙仙忍不住问:“郎君,乾坤袋是何物?” 苏扬一愣,随即一阵尴尬,连忙说:“哦,是传说中的仙家法宝,有海纳百川、收容万物之能!” 淳于仙仙连忙追问:“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等仙家法宝?” 其他官员也都不由看着苏扬,显然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乾坤袋这种东西。 苏扬笑着摇头说:“这只是神鬼异志之类的杂书上所写,纯粹是著书之人瞎猜而已,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这时韩悦似乎是受到了苏扬刚才说的乾坤袋启发,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就对苏扬说:“寺正,您说会不会是那库房内有着一个暗道通往外面?”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是眼睛一亮,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苏扬摇头:“这种可能虽然也有,但似乎很小吧?如果那库房内真有暗道通到外面,库房里的珠宝玉石岂不是早就被搬空了,何必又搞以次充好的把戏呢?” 众人听苏扬这么一说,都纷纷拍手掌,魏真宰道:“对啊,如果真有暗道的话,对方这么做还真有画蛇添足之嫌,根本没这个必要嘛!” 苏扬想了想对众人说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咱们还是要排除它!韩悦,立即召集捕役和禁兵们,对那间库房展开地毯式搜索,就算找到一个老鼠洞,也要报告!” “诺!” 捕役们和禁兵们在苏扬得命令下进入库房开始搜索,一寸一寸的找,库房再大也经不住这么多人一起拉网式排查,不到一刻钟就全部搜索完毕,没有发现任何暗道,因地面乃是青石铺设,墙体也是石头砌成,连个老鼠洞都找不到!” 排除了库房内有暗道的可能,但所有人依然想不到明白作案者是如何把财物是如何掉包的。 淳于仙仙众人找不出原因,就对苏扬说:“郎君,几位上官已经有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不如暂且先这样,让众人都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来侦办这案子!” 苏扬还没有说话,少府监正褚世忠就对苏扬和其他几个人说:“苏寺正、诸位,某以为这件案子如果上报到朝廷只怕会震惊朝野,这件事情是否要立刻禀报朝廷暂且不论,我认为必须要封闭右藏库,在案件查清楚之前,无论是几个库丞,还是那些库吏和库丁,一个都不许离开,全部分开关押,库房由我们带来的禁兵负责守卫,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第273章 硬抗皇亲国戚 苏扬看向万通明和魏真宰,“褚监正的意见,不知二位有何看法?” 万通明沉思一下说:“某不同意!” 魏真宰也摇头:“魏某也不同意!” 苏扬问:“二位说说反对的原因!” 魏真宰看向万通明,从官阶上来说,魏真宰比万通明差得太远,他只是八品官,可万通明这个侍郎却是四品官,但如果真正比官阶大小,褚世忠的官阶最高,他是从三品官衔,在这里任何人的官阶都没他高。 万通明对褚世忠作揖,“褚监正,对不住了,右藏库是国库之一,事关重大,这件事情万某必须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封闭右藏库,则影响太大,一旦消息传出去,只怕有损当朝声誉,就算不得不封闭,也应当禀报圣人,我等只有查案的资格,何来封闭国库的资格?” 褚世忠的脸色很有些难看,在这群官员当中,他算是资历最老、官阶最高的人了,可这里没有一个人给他面子的。 魏真宰摸了摸胡须,“目前快要进入冬季,今年最后一次赋税、各路进贡陆续向长安运来。诸位也知道,这几天已经有财物入库另行存放,如若封闭右藏库,原本要入库的财物要运往何处?万一发生意外,何人能承担责任?”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众人说:“三位说得都有道理,苏某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决定。这样吧,今天暂时这样,明天一早,苏某进宫面圣请示陛下,这事如果做由陛下来决定!” 其他三人见苏扬这么说都没有再坚持。 这时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寺正,那九家与沈庆南、温同恩勾结的商铺背后东家们已经到了大理寺,尉迟寺丞请您回去一趟!” “行,某知道了!” 苏扬打发走小吏,对万通明等人说:“诸位,走吧?咱们回大理寺渐渐那九个商铺背后的东家们!” 万通明连忙说:“万某就不去了?一宿没睡,中午饭也没吃?实在撑不住了!待处理完?苏寺正派人把结果告知某一声就行了,告辞告辞!” 苏扬铁青着脸看着万通路遁走?忍不住怒斥:“这头老狐狸,这案子若是再有什么发现就不要通知他了!” 众人匆匆赶回大理寺?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去见那帮皇亲国戚们?而是来到了尉迟真的办公房。 尉迟真迎上来拱手作揖:“见过诸位上官!” 苏扬摆手:“不用来这些客套,说吧,昨天安排你做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尉迟真拿出一摞册子说:“对温同恩及几个参与作案的小吏家中的搜查已经结束了,这是抄家之后统计财物的结果?把房屋和家具等所有值钱的东西折算出来?一共得八万三千两百贯,至于三万多贯肯定是都被他们以及他们的家眷挥霍掉了!” 苏扬接过册子看了看,问道:“沈庆南的小妾家呢?” “这个是敬晖负责的,他一直还没有回来,我也不是太清楚!”尉迟真说完?又继续说:“关于对那九家金银珠宝首饰商铺的财物清查已经完成了,这上面有具体的清单?但每一家被查封的财物包括铺子在内都不足以补偿他们从右藏库捞走的钱,但每一家也差得不多?差得最多的是三万贯、最少的一万两千贯!” 苏扬把清查账目看完交给褚世忠,“二位也看看?看完之后咱们讨论一下该如何惩治这帮不法商贩!” 魏真宰问:“苏寺正?你上次说皇帝不是下了谕旨不追究那些皇亲国戚的罪行吗?” “皇帝是这样说的?但只说不追究他们的罪行,没有说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褚世忠和魏真宰很快就轮流看完了账目清单,褚世忠问:“苏寺正是想以查抄出来的这些财物补偿国库的损失,也包括店铺折现?” 苏扬点头:“对!不过至于店铺是否折现,苏某认为可以给那些皇亲国戚们一个选择,让他们以钱财赎回,对于不足的部分,也罚他们补足,大理寺开出官方罚单,催促他们给钱!” 褚世忠陷入了思考,魏真宰却问:“如若那帮皇亲国戚们不要铺子了,也不补足缺额,那又当如何?咱们总不能带人去他们家里抢吧?” 苏扬摸了摸下巴,“这个嘛······且看他们是如何选择吧!” 三个人商量妥当之后就前往审案大堂,那边正有大理寺卿韦兆恭陪着那帮皇亲国戚。 途中,淳于仙仙紧紧挨着苏扬,低声说:“郎君,待会儿别跟那些皇亲国戚起冲突,好好商量,咱们没必要得罪他们,平白无故多树敌于你仕途不利!” 苏扬摇摇头,“娘子你不懂,我跟那帮人在皇帝面前已经闹掰了,现在想示弱太晚了,这样做事有虎头蛇尾之嫌,到最后只怕皇帝都看不起咱!对待这帮人,要么一开始就装孙子,要么就强硬到底、跟他们死磕到底!混朝堂,立场一定要坚定不移,蛇鼠两端是取死之道!” 淳于仙仙闻言好半响没出声,快要到正堂时,她才叹道:“早知朝堂如此凶险,当初还不如阻止你掺和进去,以咱们俩的本事要养活一家人也不是难事,现如今想要退出都不可得了!” 苏扬拍了拍自家娘子的手背,“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正堂,刚跨进门槛,正在与皇亲国戚们闲聊的韦兆恭就举手招呼:“苏扬来了,来来来,见过几位王爷、公爷和侯爷们!哎呀,褚监正也在啊,失礼了!” 褚世忠连连拱手作揖,“韦寺卿客气了,褚某见过几位王爷!” 这帮皇亲国戚一个个鼻孔朝天,对褚世忠等人爱答不理的,一个个冷笑哼哼个不停。 韦兆恭见势不妙,当即对众人说:“既然是公事,韦某就不掺和了,诸位慢慢聊,某还有公务要处置,告辞告辞!”他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立即拔腿就走,可谁都没拦着他。 苏扬目光一扫这帮王爷、公爷和侯爷们,迈步走到了主位上坐下,对尉迟真点头:“开始吧!” “好的,寺正!” 尉迟真等所有人都就坐,就拿出清单账目对在场所有皇亲国戚说:“诸位王爷、公爷、侯爷们,这次大理寺请诸位过来是为了诸位的店铺掌柜勾结右藏库令沈庆南、库丞温同恩等人以非法手段侵吞国库财物一案,这九个掌柜因触犯了律法,肯定是要被判罪行的!” “不过,国库的财物必须要追回,目前我等已经对诸位名下的那九家铺子内的财物进行了清查盘点折算,再加上对店铺的市值估价,所有的结果都一一写在了清单上,诸位可以看看!” 一个小吏走过来给每一个皇亲国戚发了一张账目清单。 尉迟真继续说:“这张清单上面也有诸位的掌柜从国库捞走了多少钱财账目,以各位店铺的财物总和加起来都不足以偿还,这些财物必须查抄归还国库!至于不足的部分,各位还需要拿钱补足!” 纪王李慎阴沉着脸问:“铺子呢?” 尉迟真回答:“各位的铺子就算折现也不足以填补缺口,几位上官经过商议决定,诸位可以以钱财赎回铺子,若诸位不要铺子了,那么大理寺就会把铺子卖掉折现,所得钱财填补亏空,如果还有不足的部分,诸位依然要拿钱出来填补剩余亏空!” 李慎大怒,一拍长桌豁然起身,须发怒张:“苏扬、褚世忠、魏真宰,尔等别欺人太甚!” 褚世忠这时慢慢悠悠道:“纪王爷,您这话就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嫌疑了!您几位以权势欺压百姓之时可曾想到过欺人太甚呢?” 李慎被这话怼得当场就忍不住了,拔腿就向褚世忠冲过来,“你这老匹夫,竟然如此辱我,找死!” 站在苏扬左前方的淳于仙仙一看不妙,当即拔剑挡在了褚世忠前面,李慎差点就撞在了剑锋上,吓得他一声冷汗,迅速就停了下来,却是对淳于仙仙怒目而视:“哪里来的小白脸?滚开!” 苏扬拿起惊堂木一拍案桌,“啪”的一声,义正言辞的大喝:“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否则以藐视公堂之罪论处!” 李慎见苏扬一脸威严的盯着他,悻悻两声退了回去。 又有皇亲国戚站起来,原来是武承嗣,只见他说:“苏寺正,那几个犯法的掌柜都被你们抓了,你要杀就杀,要流放就流放,与我等何干,你虽然是这次案件的主审,也不能把罪责追加到我等头上吧?” 武承嗣现在继承了他祖父的爵位,是周国公,在外戚这边有很重份量的话语权,其他皇亲国戚都纷纷附和、起哄。 苏扬冷着脸道:“他们只是掌柜,真正拍板的还是你们这些幕后东家?没有尔等首肯,他们敢勾结沈庆南、温同恩等人?诸位,皇帝看在跟诸位都是亲戚的份上没有要追究诸位的罪行,但你们非法捞走的钱必须一文不少的还回来,这样做大家都体面一些,你们也能够有一个台阶下,官司如果再次闹到御前,只怕到时会无法收场!” 另一边,武三思冷笑着站出来道:“苏扬,我等若是不交钱补足缺额呢,你又能奈我何?” 苏扬道:“诸位可以不拿钱补足缺额部分,某当然也不能带人去诸位的府上抢,但是大理寺会发文令尔等十天之内交齐缺额欠款,若逾期不交,尔等以后不得再开店做生意,开一家大理寺封一家!” 武三思火了,“姓苏的,你是要故意与我等作对是吧?得罪了我等对你有何好处?” “对某没有好处,但是对大唐江山社稷有好处,没有你们这帮蠹虫,大唐江山社稷万万年!” 第274章 报复 申时初,十几个皇亲国戚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从大理寺出来。 上了骡车的武三思阴沉着撩起车帘对旁边的随从吩咐:“去告诉这些王爷、公爷和侯爷们,就说武某府上最近新进了几个胡姬,请他们前去欣赏歌舞!” “诺!” 皇亲国戚们得了通知,纷纷跟在武三思的骡车后前往武府。 到了武府,武三思立即让管家叫厨房准备酒菜,让舞姬和乐师们前来献上歌舞。 武府内好一阵热闹,当众人吃喝到一半,武三思挥挥手屏退舞姬和家丁婢女们,对众王公大臣道:“诸位,那苏扬让咱们补齐了缺额,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诸位都知道,我等每天开销有多大,他罚没了我们铺子里的财物不说,还要把咱们的铺子卖掉折现,实在可恨呐!” 武承嗣点点头,“我弟所言不错,不瞒诸位,我兄弟二人与这苏扬有深仇大恨,但他这次可不仅仅只是针对我等,不知诸位打算如何应对?是打算乖乖拿钱了事,忍气吞声呢?还是另有打算?” 纪王李慎灌下一口酒,一把将酒樽砸了,“本王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这姓苏的黄毛小儿竟然敢对本王咆哮,谁给他的胆子?本王不弄死他难解心头之恨!” 武承嗣叹道:“某等兄弟也曾想过在朝堂上向他发难,但诸位也知道,这小子滑溜得很,咱抓不到他的把柄啊,实在无奈得很!” 有人咋咋呼呼道:“既然抓不到他的把柄弄不掉他的官职,那就弄死他!” “哦?不知独孤驸马有何法子?” 独孤谋看向李贞,“我听说越王叔父家中有武艺高强的门客数十人······” 李贞是何等精明之人,岂能甘愿被人当枪使,当即笑道:“这事要做可以,但想让本王一个人做是不可能的!” ······ 大理寺。 沈庆南和温同恩又分别被衙役从监狱中押出来过堂,苏扬审讯沈庆南,尉迟真审讯温同恩。 在大堂上,苏扬看着跪着的沈庆南,“沈庆南?你们勾结那些商铺掌柜谋取私利?所得近三百万贯,你们也分了四成?这笔钱呢?” 沈庆南笑道:“苏寺正?某根本就没有这么干,某是被冤枉的!” “沈庆南?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觉得还死咬着不松口有意义吗?温同恩和那几个小吏已经招了?就算你不说?也是死路一条,某劝你老实一点,把藏钱的地点说出来,某还可以向陛下替你求情?免去你的死罪!” 沈庆南道:“上官啊?卑职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冤枉,冤枉啊!” 苏扬气急,当即大喝:“左右,打二十讯囚杖!” 沈庆南脸色一白?讯囚杖是杖刑中最重的一种,二十杖打下来如果力道用得合适?很有可能被打成终生残疾,身子骨弱的人被打死都有可能! 衙役们可不管他的想法?把他按在地上就使劲打,直打得他惨嚎连连?到最后声音都嚎哑了。 “沈庆南?本官再问你?招还是不招?”苏扬厉声大喝。 沈庆南面无人色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昏死过去。 一个衙役上前试探了一下沈庆南的鼻息,起身抱拳禀报:“禀寺正,犯人昏过去了!” 苏扬无奈,只好摆手:“把他押入大牢,找医师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诺!” 另一个审案大堂,尉迟真正在对温同恩进行审讯。 “温同恩,除了沈庆南的宅子,本官已派人查抄了尔等几个人的宅子,一共只查抄出八万贯左右,剩下四万贯估计也被尔等及家眷给败光了,但是尔等可不止捞了这么一点吧?剩下的钱呢?” 温同恩叫道:“上官,某与下属几个小吏总共才分得十二万贯啊,的确应该败光了四万贯左右,剩下八万贯没错啊,上官又何必要栽赃我等?” 尉迟真板着脸:“栽赃?珠宝玉石库房内那些以次充好的玉石珠宝本身就是尔等掉包的,用得着本官栽赃尔等吗?如今尔等既然已经招供,又何必藏着掖着,不如索性全都招了吧!” 温同恩愣了住了,半响他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冤枉啊,上官!我等的确听从沈庆南的指令与他一道把库房的金银以高进低出的方式勾结外面那些商铺掌柜谋取暴利,但说什么掉包珠宝玉石,那绝对不是我等干的!” “混账,还敢隐瞒,拒不承认?来人,给某打二十常行杖!” “诺!”几个衙役大声应诺,上前把温同恩按在地上就开打,打得他大声惨叫。 等二十常行杖打完,温同恩还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尉迟真一拍惊堂木,大喝:“温同恩,还不快从实招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温同恩哼哼唧唧,“上官,真不是我等干的,我等只与沈庆南做了那高进低出的龌龊事,如果真有珠宝玉石被掉包的事情,那绝对另有其人!” 尉迟真略作思索,“哦?那你以为是何人所为?” 温同恩惨兮兮的翻了半边身子,侧身躺着,这样感觉舒服一些,他气喘吁吁道:“我怎知是何人所为?不过我作为负责出库的库丞之一都没有发现有人掉包了玉石珠宝,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出库之物都需要我与穆有道一起查验,如果库房内的珠宝玉石真出了问题,那么有一个人一定很清楚!” 尉迟真立即问:“谁?” “穆有道!” “为何?” 温同恩道:“因为每个月一次库房盘点事宜都是他主持的,这也是他负责的库房事项之一,库房的金银珠宝是否有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尉迟真听完沉吟了一下,对衙役们挥挥手:“把他押回牢房,找医师给他治伤,退堂!” “退堂——” 衙役、书吏、评事等都纷纷散去,尉迟真起身也离开。 没过多久,尉迟真来到了苏扬的办公堂前。 “见过寺正!” 苏扬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对温同恩的审讯如何?” “回寺正,温同恩似乎并不清楚库房内的上等珠宝玉石被掉包的事情,卑职对他用了刑,可他依然说不清楚,他都是已经招供的人了,一般来说,像他这样已经招供的人没有必要再隐瞒其他罪行,所以卑职认为他可能真的不清楚珠宝玉石被掉包的事情,但他招供说有一个人肯定清楚,那就是穆有道!” “哦?为什么说穆有道一定清楚?” 尉迟真说:“因为他说右藏库有一个规定,每个月要进行一次库房盘点,而这事一直都是穆有道在负责,所以说穆有道一定清楚珠宝玉石被掉包的事情,或许就是此人监守自盗!” 穆有道?苏扬心中一动,飞凤楼暴露出来的那一批人当中就有此人! 这件案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原本还想着怎么把这件案子与飞凤楼挂上钩,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以朝廷的力量对飞凤楼以毁灭性的打击,如今看来,右藏库的珠宝玉石掉包案恐怕不是穆有道的个人行为,这家伙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否则就无法解释钟守瑜之死了。 尉迟真见苏扬没出声,忍不住问:“寺正,是否要抓捕穆有道?” 苏扬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暂时不要动他!” 尉迟真心里很疑惑,“寺正,卑职不太明白,如果按照温同恩的招供,穆有道绝对有问题啊,就算不是他干的,他必定也知道什么!” 苏扬问道:“你抓了他如何审?他只要咬死了不知道,你能把他怎样?证据、证据、证据,重要的事情本官要跟你说三遍!咱们都不知道案犯是如何把上等珠宝玉石掉包的,抓人有什么用?” 尉迟真呆了呆,随后拱手作揖,语气诚挚:“卑职受教了!” 苏扬摆了摆手:“算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收拾一下就下值吧,明天继续!” “诺!” 在回家的路上,街面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骑在马背上的苏扬依旧是一脸的苦恼,他还在想着案犯究竟是怎么把那么多珠宝玉石掉包,又是以什么样的手段把东西带出右藏库的! 这时,淳于仙仙脸色凝重道:“郎君,情况不对!” 苏扬抬头到:“怎么?” 淳于仙仙“唰”得一下拔出了宝剑,“宵禁还没有开始呢,这街面上怎么会如此安静?” 苏扬扭头一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从后方街尾到前面街头,除了他们几个,空无一人,就连嘈杂声都没有一丝,太不寻常了。 他意识到不对,瞬间就放开了超强感知,一刹那间,周围一切都进入了感知范围,两侧房屋内有许多红色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生物热量远远超过正常水平。 “有埋伏,都保护好自己!”苏扬大声一声,当即从马腹取下张弓和弓箭,三支箭一个呼吸之内完成了上弦到射发的过程。 “嗖嗖嗖” “啊,啊,啊”三声惨叫传出。 房屋内有人大叫:“不好,被发现了,杀——” “碰碰碰······”两侧房屋的一扇扇窗棂被撞破,一个个黑衣蒙面人提着刀剑蹿出来杀向苏扬、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等人。 第275章 全歼 “嗖!”“嗖”“嗖”苏扬再次连发三箭,三名从右侧冲过来的黑衣蒙面刺客依次被射中胸口,一个个倒在冲锋的途中,而还有十几名黑衣刺客一起杀过来。 此时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已经拿了武器与左侧冲过来的蒙面刺客们厮杀在一起,苏扬已经顾不上他们,敌人已经冲到近前,他迅速弃弓,拔出战刀从马背上飞奔而下。 “噗嗤”一声,当面一个黑衣蒙面刺客被他一刀劈到,一股热血喷洒在他脸上,他已无暇抹去血水,手中找到迅速不停的劈砍,身形不停闪避腾挪。 “当当当”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后,又有数名黑衣蒙面刺客被苏扬劈伤或砍死,他这一连串凶悍的砍杀给黑衣蒙面刺客们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右侧刺客们只剩下五六人,竟然被他凶悍悍勇吓得胆怯,一个个提着刀把他围在中间不敢再贸然上前。 苏扬提着滴血的战刀盯着其中一人大喝:“尔等是何人?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一个黑衣蒙面刺客见其他刺客都被苏扬吓住了,当即大喝:“给我杀!” 其他几个刺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胆怯。 “上!”领头的刺客再次大吼。 刺客们不能再犹豫了,其中两个从背后冲向苏扬,苏扬似乎脑袋后面长了眼睛,还不等他们近身,竟主动后退一步,突然转身挥刀。 “噗嗤”“噗嗤”从背后偷袭的两名黑衣刺客瞬间被斩杀,其他刺客见状迅速合围围攻。 四把刀几乎是从四个方向同时砍向苏扬,苏扬猛的挥刀,“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四声响过,只见四个黑衣刺客手上的刀全部都被苏扬的寒月刀斩断,只剩下半截。 苏扬见此情形,哪里还不反击,顿时如狼如羊群,唰唰唰······一口气劈出十几道,三个黑衣刺客被砍翻在地,剩下刺客头领箭矢不妙拔腿就想跑,正向街边的房子窗户逃去。 苏扬抬腿一脚,地面上一把刀被踢飞出去?“嗖”的一声?“噗嗤”这把刀正中刺客头领后背。 “啊——”刺客头领发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上?还拼命的往前爬。 此时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等人已经把左侧十几个黑衣刺客都解决了?有人当场被杀死,有人已经重伤到底。 苏扬提着滴血的刀走向刺客头领?刺客头领听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翻过身来躺在地上看着苏扬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一咬牙,拿起半截刀迅速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一股鲜血从刀口处喷溅而出,他眼神渐渐失去光彩?手一松?刀落,躺在地上不动了。 其他几个重伤的刺客见状纷纷拿刀抹了脖子,一个接一个,没有一个活口。 苏扬立即走到淳于仙仙身边问:“娘子,没受伤吧?” 淳于仙仙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喘着气摇头:“没有,都是刺客的血!没想到这几年当少奶奶久了?武艺退步了不少,这才多大一会儿厮杀就累成这样了?若是再过几年,只怕连刀都那不起来了” 苏扬笑了笑?他知道淳于仙仙从前是刺客?并不擅长正面与敌人厮杀?刺客并不需要能与敌人厮杀战斗多长时间,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全身能量都爆发出来做到一击必杀。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苏扬问韩悦和郭知运。 郭知运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胳膊,摇头说:“兄长,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若不是韩兄率先以飞针射杀了几个刺客,遏制了他们的气势,我们三人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取胜!” 韩悦看了看自己被割开的腹部一道口子,也摇头道:“某也没有大碍,破了一点皮而已!” “你们先把伤口包扎一下,等回府之后再做处置!” “诺!”两人答应,立即从身上撕下布条包扎伤口。 苏扬走到刺客头领尸体身边蹲下揭开其面巾,发现并不认识,在其身上搜了一遍,没有搜出任何物品。 韩悦和郭知运在处理完自己的伤势之后也开始加入搜尸的行动之中,看看能不能找到能证明这伙人身份的东西。 然而让苏扬等人非常失望的是这些刺客身上没有任何物品。 就在这时,马蹄声和大量脚步声响起,右金吾卫的巡逻队来了,等这支人马走进来,苏扬就看见领头的校尉曾经在他手下干过。 “原来是苏街使,卑职许泰拜见!”许泰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说道。 苏扬抱了抱拳,“是许泰啊,本官现在在大理寺做寺正,刚从大理寺下值准备回家,这伙黑衣蒙面人就从两侧民房内杀出来伏击行刺我等!” “原来如此,寺正等可曾受伤?” “都是皮外伤,伤势倒是无妨,只是这事你看如何处置?” 许泰扭头看了看街道地面上一地的尸体,抱拳说:“按规定还要请寺正去街使署去一趟做个口供,卑职等也好立案调查这些人的身份”。 “行,那就去街使署吧!知运你先回去向母亲报个平安,让她老人家别着急!” “诺!” 从街使署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一家人草草吃了一顿饭。 油灯下,淳于仙仙正拿着针线给郭知运的手臂缝合伤口,苏扬坐在一旁摸着下巴。 “行了,这几天别沾水,不要吃发物!”淳于仙仙剪断线头对郭知运交代了一句。 “晓得了,嫂嫂!”郭知运答应,穿上了衣裳。 淳于仙仙问道:“韩悦伤势处理了吗?” “我给他处理过了!” 淳于仙仙收起针线,想起傍晚遇刺遭伏的事情,忍不住就问:“郎君你说那伙刺客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飞凤楼的人?” 苏扬沉吟片刻道:“有可能,不过我看他们的行动有些业余”。 “业余?何意?”淳于仙仙一头雾水。 苏扬组织了一下语言和词句,“就比如你和你们从前一起的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刺客,行动时迅如闪电,一击即中,不中即走,绝不恋战!可你想想刚才那些黑衣刺客,他们名义上是刺客,可实际上看上去像是死士!”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出身飞凤楼的,那些人是不是飞凤楼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淳于仙仙白了自己心上人一眼,“我都退隐好几年了,这几年飞凤楼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苏扬和淳于仙仙正准备去大理寺,郭知运和韩悦也跟了上来。 “你们两个都受了伤,今天就留在家里休息吧!” 郭知运说:“兄长,我们都是小伤,无碍的,不影响行动”。 “没错!”韩悦也点头附和。 “那行,咱们走吧!” 出了府门,四人骑马向大理寺走去。 中途韩悦期期艾艾,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要说,苏扬察觉到了,扭头看向他:“你今天是怎么啦?有话就讲,别婆婆妈妈的!” 韩悦只好说:“那个······寺正,我今年年满二十了,按律法规定,男子年满二十必须要婚配,自己若不婚配,官府就会强制指定与某女成婚······” 苏扬闻言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还有这等便宜之事?这好啊,官府太仁义了,若是娶不到老婆,官府还管你的婚配问题,你根本就不用操心了!” 想起后世竟然有三千多万的单身汉娶不到老婆,何其悲苦? 太宗皇帝曾经下令,男子过了二十岁,女子过了十五岁,如果还未婚配,应由地方官府负责使其以礼聘娶,这一诏令让很多因贫困而无法嫁娶者得以婚配。 所以这是一个结婚年龄的上限,到了这个年龄你必须结婚,不管有钱没钱,你都得结婚,否则官府就强行让你与某人结婚。 但是,诏令的执行力度在各地不一,有些负责任的地方官执行彻底,当地的单身汉或大龄剩女就很少,如果遇到不负责任的地方官,对这一诏令执行不到位,那么当地可能就有很光棍和剩女。 在历史上,到了唐玄宗李隆基当政时期,他又下达了一道诏令,规定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下限,什么意思呢?就是规定男子到了十五岁,女子到了十三岁,就可以结婚了! 淳于仙仙问道:“韩悦,你是不是凑不出成婚的钱财?无妨,我们夫妻可以借给你一些,你先买一座宅子,添置一些家具什么的!” 韩悦连忙说:“让嫂嫂费心了,小弟并不缺钱,买一套宅子是足够的,成婚的钱财也够,只是······” 郭知运替他着急,“哎呀,平时见你能说会道,怎么遇到这种事情就几棍子都闷不出一个屁来?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兄长、嫂嫂,韩兄的意思是如果让官府指定他与某个女子成婚,万一那女子长得奇丑无比,他就不太甘心了,他想找个貌美如花的,看中了嫂嫂身边的侍女翠莲,想请嫂嫂做主撮合!” 苏扬笑道:“这是好事啊!娘子,翠莲到了婚配年纪了吗?” 第276章 取不出来 淳于仙仙一听,颇为遗憾地说:“她今年十五,早就可以成婚了,不过韩悦啊,只怕要让你失望了,翠莲已经许配了人家,早已有了婚约,只待过了年,明年正月她就要出嫁!” 韩悦一听,颇为失望,如同霜打的茄子,低下了脑袋。 苏扬一看,一拳打过去,“怎么着,一个女人就让你焉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娶不到女人?这世上最不相信眼泪的就是女人,你越是流眼泪、越是窝囊,女人顶多也只是同情你,绝对不会对你心生爱慕,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女人看扁了,打起精神来!” 淳于仙仙也安慰韩悦:“你也别灰心,东方不亮西方亮,嫂嫂再给你找一个,长安城里适龄女子多如牛毛,明天我就找媒婆拿一堆女子画像过来让你挑,你挑中谁,嫂嫂就带你去偷偷见一见对方,你若是中意,那就定下来,若不中意,咱们再挑,总之要挑得你满意为止!” 韩悦恢复了一些精气神,抱了抱拳:“多谢嫂嫂,让寺正和嫂嫂费心了!” 到了大理寺,苏扬悄悄把韩悦拉到一边低声道:“跟你说说某的经验,娶妻不一定要娶美貌的女子,一定要娶贤惠的、能勤俭持家的,相貌倒是其次!话又说回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喜欢美貌女子,但你若娶个极为美貌的,她又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你能镇得住吗?就算你能镇得住,却有那些达官贵人与你来抢夺,你能保得住她?就算是皇帝、太子娶妻也得挑人呢,若是娶了一个祸水进了宫里,整个天下都会被搅得天翻地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韩悦听完颇受启发?抱拳道:“多谢寺正开导!”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苏扬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到办公堂前?苏扬发现敬晖正在里面?“咦,敬晖?这两天一直不见你,沈庆南的小妾的宅子搜查得如何了?怎么搜了两天?你跑哪儿去了?” 敬晖连忙拱手:“见过寺正!卑职带人搜查了沈庆南小妾谷氏的宅子?从中查抄出财物共有两万多贯?但这明显与他非法所得利益严重不符,因此卑职带人在那里搜了一整天,却还是没有搜出其他财物!” “经过审讯一个小厮,得知沈庆南有一个心腹随从叫祁荣?砸沈庆南被捕之后?这就跑了,某打听到这个祁荣是高陵人,于是某带人赶赴高陵,没想到还真在其高陵家中将其抓获!根据祁荣交代,沈庆南应该把贵重之物藏在小妾宅子的暗格或密室之中?某于是昨天下午赶回了长安又去沈庆南小妾的宅子搜查,终于从一堵墙壁上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暗格?从中找到了这个!” 敬晖一口气说完拿出一一叠纸张和一把钥匙递给苏扬,苏扬接过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一叠纸张竟然都是他家汇通天下钱庄的存单?总数目加起来一共有四十万贯!而这把钥匙?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汇通天下钱庄的出租密匦钥匙! 不会吧,这查案难道要查到自己家钱庄去?苏扬想了想把存单和钥匙递淳于仙仙,“你看看!” “这······”淳于仙仙也傻眼了,难怪怎么都搜不出沈庆南以非法手段获取的那些钱财,原来那家伙把钱存进了汇通天下钱庄。 这些存单都是西市分店开具的,想必钥匙也应该是西市分店的密匦钥匙。 “除了这些存单和这把钥匙,就没有其他物件了吗?”苏扬问敬晖。 敬晖道:“还有一些首饰!”说完向旁边一个捕役摆了摆手。 捕役拿过来一个首饰盒,苏扬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果然见里面装了一些金银珠宝首饰。 思索片刻,苏扬把存单和钥匙交给敬晖,“你带人去汇通天下钱庄把这些钱财和密匦中所存之物都取出来!” “诺!” 敬晖答应,接过存单和钥匙就走了出去。 他骑着马带了二十几个捕役和一队禁兵,赶着二十多辆大板车很快就来到了位于西市的汇通天下钱庄。 位于西市的汇通天下钱庄是长安城内最大的两个分店之一,另外一个在东市。 随着敬晖带兵进了钱庄大堂,正在钱庄内办理存取款业务的顾客们都看出情况不对,纷纷离开柜台跑到了一边。 大堂管事立即上前对敬晖拱手作揖:“不知这位上官有何事情是在下可以效劳的?” 敬晖扭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个钱庄大堂和柜台格局,最后才把目光停留在管事的脸上:“你就是这家店管事的?” 管事连忙笑道:“有些事情在下可以处理,超出在下能处理的范围由掌柜处理!” “本官是大理寺司直敬晖,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大堂管事一听,这可是大人物,他这个大堂管事还真接待不了,立即叫来一个小厮去请掌柜。 掌柜很快从二楼走了下来,是一个中年秀才模样的男子,他走到敬晖面前作揖:“某就是汇通天下钱庄西市分店掌柜,不知敬司直莅临,某等有失远迎!” 敬晖摆手:“别来这些虚的,本官这次过来是取钱的!”说完从旁边一个捕役手上拿过一叠存单和一把钥匙递过去。 掌柜接过存单和钥匙看了看,的确是他们这家分店开具的,钥匙也是,当即就说:“这是大宗取款,数额过大,请敬司直去内堂办理!” 敬晖摆手:“不必,你就在这里给本官办理!” “这······”掌柜一看,见店铺内外都站满了人,既有敬晖带来的兵丁和捕役,又有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存取款的客户。 “行吧!”掌柜答应,只想快点把这当官的打发了,好让其他顾客进来办理业务,他问:“敬司直,这里一共有十二张存单,还请您一一说出口令!” 敬晖一愣,“口令?何口令?” 掌柜没想到敬晖竟然不知道口令,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愣了,这当官的不知道口令来取什么款呐? 掌柜当即解释说:“敬司直,是这样的,每个前来我钱庄办理存钱事宜的人,我们钱庄都会发给他一张存单,是不记名的,另外还有一句口令,这口令由储户自己设立,我们钱庄会做记录,取钱时除了要拿存单过来之外,还必须当面说出对应的口令,如果来取钱的人不知道口令,或者说错了口令,我们钱庄是不会把钱款取出来给他的,就算是他本人也一样!” “不信您看这边墙壁上已经清楚的写着了规矩,童叟无欺!” 敬晖哪里有什么口笼,他皱眉道:“本官是奉命办差,你们钱庄就通融一二!” 掌柜摇头:“敬司直,对不住!此事无法通融”。 敬晖冷眼瞪着掌柜:“你敢跟官府作对?” “敬司直见谅,并非是某要跟官府作对,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我们百姓当然会遵守,但官府的规矩是早就定好的,而并非是个人说了算!我们经营钱庄也有规矩,这些规矩也都是开业之初就定下的,不能为个人通融改变,否则就诚信尽失!” 敬晖非常愤怒,一个小小商人竟敢跟官府叫板,真是胆大包天!他对着掌柜大喝:“实话告诉你,这笔欠款是某个贪官侵吞朝廷库房非法所得,某奉命前来,今天一定要把这笔欠款和犯人所存之物取走,你不给也得给,否则本官就拿你回衙门问罪!” 掌柜一脸淡然,拱了拱手:“官爷,不管这笔钱财是如何来的,也不管它的主人是什么人,只要他把钱款存入我们汇通天下钱庄,我们就必须保管好它!敬司直想要取走这笔钱和密匦中物品,只能说出正确的口令,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我们会一直保管它,直到有人拿着存单出现并能准确说出口令为止!” 敬晖怒道:“若是永远也没有人说出正确的口令呢?” “那么这笔财物就永远在钱庄保管下去,永无止境,直到天地毁灭!” “这么说某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取不走这笔财物喽?” “只要您说出正确的口令!” 敬晖大怒,突然拔剑架在掌柜的脖子上:“你找死!” 掌柜虽然害怕,但依然没有松口:“官爷就算杀了某也取不走钱财!您既然说这一个犯官非法侵吞朝廷库房财物所得,您就应该从他嘴里审问出口令,你们这些官爷对付犯人岂不是很容易?一顿杖打就能让他们开口说话,简单容易得很,又何必在这里为难于某呢?” 敬晖怒道:“如果犯官死了呢?是不是这笔财物永远也取不出来了?” “有一个办法!”掌柜说道。 “什么办法?快说!” “对于当初在钱庄留下了姓名的储户,如果因为储户死去而遗失了口令,其子嗣可以拿着当地官府开具的储户死亡证明,和他自己的户籍由坊正、里正陪同前来领走这笔钱财!” 敬晖又问:“如果储户没有留下姓名呢?若其死亡而遗失了口令,这笔财物就永远无法取出了?” “对!很多储户为了方便,存钱时根本就没有设置口令,因此我钱庄的存单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用以支付大宗货物交易!” 第277章 钱票 敬晖并不知道汇通天下钱庄是苏扬家的产业,他带着人马气呼呼回到了大理寺。 “寺正,那汇通天下钱庄店大欺客,卑职未能把这批财物取出来!” 苏扬忍不住问:“哦?为何?” 敬晖当即把与汇通天下钱庄的掌柜交涉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苏扬听完之后说道:“人家钱庄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设置口令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以非法手段取得了存款储户的存单和钱庄密匦钥匙去冒领,这是为了保护存钱储户的利益!” 敬晖不服气:“可沈庆南他们是犯官,他们的钱财是以非法手段从国库盗取的,汇通天下钱庄就应该把这笔钱还给朝廷!” 苏扬摇了摇头,“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你面前,你能分辨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吗?不能吧?钱庄方面肯定也无法分辨沈庆之所得财物是从国库盗取的,只要有人存钱,他们就照收不误,他们又不是不承认这笔钱,只要你能说出正确的口令,他们就会把钱财取出来交给你,他们是不是这样说的?” 敬晖不由点点头:“那掌柜是这么说过!” “这不就结了,咱们还是得从沈庆南身上想办法,要让他把口令交代出来!” “是!”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敬晖说:“有一件事情本官叫交给你去办!” “请寺正吩咐!” “你带人去调查沈庆南在右藏库署和太府寺有什么关系,他平常与哪些官员有来往!” 淳于仙仙忍不住问:“你是怀疑沈庆南背后还有人?” 苏扬指着案桌上的一叠钱庄存单说:“你看看,这些存单上的钱加起来也才四十万贯,还有近一百万贯去哪儿了?一个人无论做事怎么隐秘,总会露出蛛丝马迹,那天我询问右藏库的一些库吏时曾经有人隐晦的透漏过,这几年沈庆南被人告发过,但每次告发都石沉大海,而沈庆南也安然无恙,如果他在右藏库署和太府没有人罩着,他能安然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么长时间?” 堂上数人听了苏扬的分析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尉迟真有些担忧,他对苏扬拱了拱手:“寺正,卑职担心这件案子继续查下去会牵扯出越来越多的人,咱们遇到的阻力会越来越大啊!” 苏扬看向尉迟真,“怎么,怕了?” 尉迟真摇了摇头,“卑职不是怕,而是担心咱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一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昨天傍晚寺正在街上遭遇刺杀的事情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对我们下手,暗地里的手段肯定还会有,而且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尉迟真说的这个问题的确不能等闲视之?如果办案人员的人身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这个案子就根本查不下去!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从今天刚开始?一直到这案子结案之前,咱们所有人都吃住在大理寺内?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回家,这样既能保护大家的安全?还能起到保密的作用!” 众人一听?都拱手抱拳:“诺!” 苏扬把淳于仙仙叫到旁边的厢房,“娘子,我听说市面上早就有人使用咱们钱庄的不记名存单用以支付大宗货物交易?” 淳于仙仙点头:“是啊,一年前就已经有人开始这么做了?而且因为我们钱庄信誉良好?所以现在几乎所有的大宗货物交易都在使用我们钱庄的不记名存单作为支付手段!” “不过,最近长安城内已经有好几家邸店和质舍开始学着我们钱庄吸纳储户存款,建造密匦为客人们保管贵重财物,也有两家邸店学我们钱庄向外面放贷!” 苏扬听了之后说:“有人竞争不是坏事,这更能促进我们钱庄向前发展壮大?没有竞争就没有动力!而且这类生意是做不完的,市面上也需要其他类似钱庄的铺子和商家替我们分担风险!” “替我们分担风险?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淳于仙仙不太明白。 “你想啊?朝廷一旦明白钱庄能够大量吸纳钱财所带来的影响力和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当权者会不会心生忌惮?如果只有我们一家?朝廷一旦决定动手,那些大人物们会毫无顾忌?但如果市面上有十几家这种类似钱庄的生意?朝廷要动手也会有所顾忌?而且能开钱庄、邸店和质舍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们背后肯定有朝廷大臣、王公贵族做靠山,就算皇帝想要动手,这帮人也会极力阻止!” 淳于仙仙听完不由点了点头,出现竞争者的确有坏处,但好处也更多。 苏扬又说:“我觉得钱庄现在应该推出一种东西代替不记名存单在大宗货物交易方面的作用,存单的作用是作为存钱凭证,让它在市场上大量流通不太好!我们可以推出一种叫钱票的纸币,面值一定要大,最小的十贯,最大的可以是一万贯,推行出去之后商人们可以用它来进行大宗货物交易,但钱票不能代替铜钱在市面上流通的作用,否则就会引起朝廷的忌惮,因此才要求它的面值要大!” “任何人都可以拿着钱票到钱庄直接兑换铜钱,不需要任何证明和口令,钱庄也必须无条件给他兑换成铜钱,而且一个同板都不能少,不存在一张面值一万贯的钱票只能兑换九千九百九十贯这种事情,是多少面值就能兑换多少铜钱,钱庄方面不收取任何手续费用!” “人们也可以用大量铜钱兑换钱票,一万贯铜钱兑换一张一万贯面值的钱票,或者兑换十张千贯面值的钱票!” 淳于仙仙想了想说道:“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它易于携带,但是如果这样做,我们就少了很多存款收入,人们就会把铜钱兑换成钱票,不会到银行存钱了!” 苏扬摇了摇头,“不,钱票虽然方便,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因为它可以任意兑换成铜钱,一旦被人抢走,那它的主人就彻底失去了这笔钱!记名存单可以不需要设置口令,不记名存单必须要设置口令,强盗抢走或小偷偷到,如果没有口令也是取不出来的,钱票的作用虽然大,但它无法代替存单的作用!以后钱庄要把存单改成存折,存单容易损坏,而存折不容易损坏,保存得更久一些!” 淳于仙仙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能制作钱票,但如果有人仿造呢?那钱庄岂不是会亏得倾家荡产?” 苏扬点头:“所以钱票要设计并制作得极为精巧,其他人轻易仿造不得,即便仿造也能被人轻易辨认出真假!” “这可是一个大难题啊,那我回去之后召集掌柜们商议一下” 从旁边的厢房出来,苏扬与尉迟真等人前往大理寺狱见沈庆南。 沈庆南被审讯了好几次了,身上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身上的囚服也是血迹斑斑,如果不是大理寺狱找医师给他诊治,这家伙只怕已经没命了。 此时沈庆南正躺在牢房里的草堆里哼哼唧唧,牢房门上的锁链响动声传来,他听见了都懒得扭头去看。 牢房门被打开,苏扬和尉迟真、魏真宰等人走了进来。 几个狱卒搬来板凳,苏扬坐在一张板凳上喊道:“沈庆南,起来吧,咱们说会儿话!” 沈庆南毫无反应,依旧只是哼哼唧唧。 “这次谈话对你很重要!” 魏真宰对依旧躺着的沈庆南说:“本官是监察御史魏真宰,苏寺正是这件案子的主要侦办人、审判官,对你的判决轻重完全取决于他,本官认为你最好还是当面跟苏寺正谈谈为好,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自己的家人着想吧?” 这番话触动了沈庆南,他缓缓动了,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背臀部都被打坏了,轻易无法坐起,在苏扬的示意下,两个狱卒走过去把他架起来靠在墙壁上。 苏扬看着沈庆南说:“沈庆南,你犯的案子虽然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但是还有一些问题你没有交代!第一,你在汇通天下存入的钱财,你没有交代出存单的口令!这笔钱财必须取出来归还国库;第二,据我们调查统计,这三年来你们吞下去的钱财多达近一百五十万贯,但我们从你小妾宅子里搜出来的钱庄存单上的数目加起来也才四十万贯,还有一百多万贯去哪儿了?” 沉默了半响,沈庆南用沙哑得声音问:“如果我说出钱庄存单的口令,能不能不让我的家眷子嗣为奴?” 所有人都看向苏扬,按照律法规定,如果官员犯案,案情足够严重,其家中男子会充作官奴做苦力,女子入奴籍被官府卖掉。 苏扬考了一会儿:“本官可以答应你,只追究你的罪行,不罪及你的家人,但你必须说出另外那一百多万贯的去向!在右藏署和太府,有谁给你撑腰,那些钱是不是被你送给他们了?” 第278章 大规模抓捕 苏扬虽然表示只要沈庆南交代其他问题,可以不罪及其家人,但沈庆南却并没有立即把他背后的靠山说出来。 魏真宰似乎明白了沈庆南心里有顾虑,“沈庆南,现在你应该搞清楚状况,你如果不交代,你的子嗣就会充作官奴,你的妻女也会被送去服侍他人!只要你把背后那些人全部供出来,大理寺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拿下问罪,你家人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但即便你不说,那些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你能够替他们保密到底,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想办法灭口,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良久,沈庆南终于顶不住了,心理防线全面崩溃,一股脑把在背后罩着他的官员都招供了出来! “敬晖,带人去抓人!” 敬晖忍不住问道:“寺正,其他人倒好办,可是那太府卿和万通明······我等只怕没有权力动他啊!” 太府卿是九卿之一,是太府主官,五监九寺是独立的朝廷官衙,与六部是同一级别,又没有法定上的隶属关系,不过它们的职权多有六部重叠之处,实际上与六部存在着分工和制约。 六部主管政令,五监九寺分别负责某一方面的具体事务。 苏扬考虑了一下,“这样吧,除了太府卿,你先带兵把其他犯案官员都抓起来再说,至于太府卿,某去面见圣人请旨!” “诺!” 敬晖当即带领大批官兵捕役大肆抓捕沈庆南招供出来的官员,此次涉案的官员多达十三人,其中就包括太府卿、少府少监等这些重量级的朝廷大员。 大明宫,紫宸殿。 苏扬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大殿。 “臣苏扬拜见陛下!” 李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抬手道:“平身吧,你这次来见朕只怕没什么好事!” “呃······微臣的确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禀报陛下!”苏扬说完当即就把太府寺、右藏署、户部、少府监等大批官员收取沈庆南的贿赂并未其提供保护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治听完当场大怒,“混账、真是一群混账,他们这般人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么?孔圣人是怎么教他们的?” 如此大规模的贪腐受贿案、以非法隐蔽的手段侵吞国库财物的案件让李治怒不可遏,当即就下旨要将这帮人严办,从重处置。 “苏扬,朕给你全权,缉拿相关所有涉案官吏,一律严惩!” “诺!”苏扬答应,又抱拳道:“陛下,因为此案涉及到的官吏太多?大理寺的兵马和捕役人数有限?臣想从右金吾卫之中抽调一部分兵马协助办案,这样可以避免案件的侦办和判决受到有关大臣和官员的干扰?还请陛下恩准!” 李治略作考虑就同意了:“准了!” 当天下午?苏扬就从皇宫中取得了皇帝的旨意,并征调了右金吾卫的霍撼山和裴旭二人及他们麾下的兵马到太府寺抓捕太府卿王智杰?又去户部抓捕了万通明。 沈庆南的招供名单上竟然有万通明,这是让苏扬大为吃惊的事情?苏扬原本认为万通明只是飞凤楼的一员?要把这个人与这件案子牵扯上关系非常困难,但是现在不同了,万通明既然是这桩案子的背后硕鼠之一,苏扬不但可以从右藏库丞穆有道身上打开缺口?还能从万通明身上打开缺口。 这天夜里?大理寺官衙内的空地上。 霍撼山和裴旭二人分别带着手下兵士站成两个方阵,他们恶人手下各有百余人。 苏扬带着淳于仙仙、韩悦、郭知运等人来到了兵士们前面。 霍撼山和裴旭分别上前抱拳道:“禀寺正,人马已集结完毕!” 苏扬点了点头,对众兵士说:“将士们,这次本官讨了圣人旨意把诸位征调过来是因为大理寺目前侦办的这件案件之中涉案的官员太多?有些官员甚至位列三品大员,抽调尔等的目的就是要隔绝一切干扰!” “这些涉案官员在朝中很可能还有同谋?这些同谋很可能会通过种种手段营救这些犯案官吏,或者渗透进入我们内部?所以你们的责任重大!待会儿霍旅帅、裴旅帅会带着你们去抓人、抄家,你们只需要服从他们的命令?他们让你们抓人就抓人?不管对方是谁?一律照抓不误,都听懂吗?” “懂了!” 苏扬对霍撼山和裴旭二人招了招手,拿出一份名单递交给霍撼山:“你按照这份名单抓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诺!”霍撼山接过名单迅速看了一眼,然后带着队伍迅速离去。 苏扬又拿出另外一份名单交给裴旭,“裴兄,这次把你征调过来也是迫不得已,我能用的人实在有限!” 裴旭道:“苏兄说这话作甚?你我兄弟一场,你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善!”苏扬把名单交给裴旭,交代:“你只管按照名单抓人,不要问为什么,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明白!”裴旭接了名单仔细看完,心中却暗暗震惊,这名单的人名不下五十人,不乏高官。 “众将士,听我号令,出发!” 看着裴旭带兵走了,苏扬对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说:“娘子,你们三个追上霍撼山,他负责抓捕的有一大部分都是飞凤楼刺客,这些人武艺高强,不好对付,如果霍撼山力有不逮,你们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淳于仙仙问:“郎君你呢?” “我要跟着裴旭走一趟,他一个人带兵去抓人,我不太放心啊!”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飞凤楼已经暴露出来的一百五十多名人员,包括三十多名武艺高强的刺客都遭到了围捕,有人试图逃跑和反抗,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格杀。 被抓获的这些飞凤楼的探子和刺客是以贪腐贿赂案的涉案人员的名义被抓捕的,拒捕的人都被杀死,被抓捕的人并未被押送到大理寺狱,而是被另行秘密关押。 在常安坊的一个大型作坊,这作坊是一个木材加工作坊,但它的地下早已经被挖空了,被改造成一个地下迷宫,其中有大量密室。 这里原本是隋朝一个王爷府邸,很早的时候已经衰败了,院内杂草丛生,因为地处城内偏远的西南角,无人问津,后来被人买下动作木材加工作坊。 但苏扬得知这木工作坊地下是一座地下迷宫时就派魏庸把它买了下来,作为铁卫在长安城内的一处秘密重要据点。 昨夜被抓获的所有飞凤楼的探子和刺客都被秘密关押在这个加工作坊的地下迷宫的密室之中。 “大统领,全部都关进了!”霍撼山前来报告。 苏扬点头,“去把妖精叫来!” 没过多久,段九斤走了过来抱拳道:“大统领!” 苏扬转身,“我要你以最短的时间把这些人的嘴撬开,让他们把知道所有关于飞凤楼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论用什么方法,死活不论!” “诺!”段九斤答应,当即带人前往迷宫密室。 苏扬看着段九斤走后,向霍撼山招了招手,霍撼山走了过来。 “等妖精把这些人的嘴撬开,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全部诛杀,一个不留,毁尸灭迹!” 霍撼山闻言抬头看向苏扬,这可是一百五十多人啊,全部都杀了? 苏扬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实话告诉你,根据我们所收集到的消息显示,飞凤楼很可能与宫内有关,皇帝不可能豢养这些探子和刺客,如果不是皇帝的人,你认为他们会是谁的人?所以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要把他们全部铲除干净,不留后患,一旦有人把咱们铁卫存在的消息传递出去,后果你可以想象!” 霍撼山低下了头,“明白了,属下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 丹凤门。 一辆马车从宫内而来,在丹凤门被宫禁守卫拦下。 “律——”马车被一个小太监车夫停下。 车帘被一只玉手撩开,玉手上拿着一块令牌,驾车的小太监接过令牌递给监门校尉。 监门校尉接过令牌检查了一下,还给小太监,转身对守卫们挥手:“放行——” 小太监车夫把令牌还给车厢内的人,驾车离开大明宫一直向南走。 马车经过了光宅、永昌二坊东侧的街道,进入位于太极宫门前的第三横大街转向向东。 不久,马车在小太监的驾驭下进了安兴坊的北墉门。 安兴坊内住着大量的朝廷高官大臣和王公贵族,这里还有不少大唐开国功勋的子嗣也居住在这里。 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下,这座府邸的匾额上写着“武府”二字。 小太监车夫把马车停稳,跳下马车走到武府门前对门子说:“我家主上从宫里来,请你家娘子前来一见!” 门子一听,连忙行礼说:“请贵客稍等,待某前去通报一声”说完转身就向府内跑去。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妇人匆匆从府内走出来,小太监见状对马车内的人低声禀报:“刘氏出来了!” 车帘被撩开,小太监对从府内走出来的中年妇人低声道:“主上在里面,进去吧!” 中年妇人点点头,提起裙摆走了进去,车帘随即落下。 过了一刻左右,车帘再次被撩起,中年妇人下了车,小太监驾着马车离开武府。 这辆马车才刚刚转过一个拐角进入另一条街道,前面突然出现一队兵马拦住了去路。 小太监一惊,马车缓缓停下,他再玩后一看,又有一队兵马把退路给堵死了。 “主上,咱们好像遇到麻烦了,有两队兵马堵住了前后去路!” “过去,把令牌给他们看!” 小太监闻言犹豫了一下,抖了抖手上的缰绳,马匹拉着车向前走去,待走近一些,小太监接过令牌正要向前方的兵士们展示,却不曾想对方有一个旅帅直接大吼:“弓箭手准备!” 小太监脸色大变,扭头对车厢内叫道:“主上,这些人疯了,赶紧逃命要紧!”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出:“放箭——” “嗖嗖嗖······”大量箭矢从对面攒射过来。 突然,“嘭”得一声,马车车厢炸裂,一个白色宫装女子纵身跃起向旁边房顶直射而去。 小太监和马当场被射程了刺猬,马嘶叫着倒地。 眼看着头戴斗笠的白色宫装女子就要蹿到房顶,这时房顶上突然出现一人,闪电般大力一脚正踢中宫装女子。 “噗嗤”一声,宫装女子被踢中胸口,当场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向地面跌落。 “碰”的一声,女子重重摔在地上,地面掀起一阵灰尘,数十支长枪从四面八方围对准了宫装女子。 房顶上的苏扬飞身而下,他走到白色宫装女子身边掀开对方的纱巾斗笠看了看,又翻过对方的身体,一把扯下女子左肩衣裳,一个白鹭刺青赫然出现女子的左肩皮肤上,这是一个他见过的最为完整的白鹭刺青。 他起身对所有兵士道:“带走所有的东西,就连一块碎屑也不要放过!” 第279章 夜潜内侍省 大理寺,深夜。 苏扬抱着刀在宿舍房间里走来走去,淳于仙仙坐在凳子上洗脚,抬头看见丈夫来回走个不停,“郎君,你这样转得我头都晕了!” 苏扬正要坐下,门外传来敲门声:“咚咚咚!” 他走过去打开房门,韩悦正站在外面,他走出去带上房门:“走,去你那边!” 两人很快来到了韩悦的宿舍房间,韩悦关上房门抱拳说:“我们在宫内的内线传出消息说查不到有叫拓跋莺的宫人,很有可能这个女人在宫内并不叫这个名字!” 苏扬紧皱着眉头,他问道:“韩悦,你的飞针能拿给我看看么?” 韩悦从腰间摸出一把飞针递给苏扬,苏扬接过之后看了看,发现这些枕的个头都比较大,比绣花针和缝衣针要大一些,他问:“这些针是特别打造的吧?” “是的!” 苏扬又道:“为何不用缝衣针和绣花针?” 韩悦摇头:“某对力道的掌控还达不到那种细微的程度,如果用缝衣针,最多只能射出三丈就会失去准头;若使用绣花针,只能射出两丈就会失去准头;而使用这种针,某可以在五丈之内百发百中!” 苏扬把针还给韩悦,“今晚某要你就使用绣花针去杀几个人,某要他们死得无声无息,更要让仵作轻易不能查出他们的死因,就用绣花针穿过头骨进入颅骨之中!” 韩悦抱拳:“明白!” 苏扬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名单上只有六个人和住址,“这六人也是飞凤楼的人,他们应该是飞凤楼的高级成员,要么是官阶不低,要么是皇亲国戚,就比如这个武刘氏,他是武皇后堂侄武攸宁的妻子,就算她犯事,如果皇帝不下明旨,咱们在明面上根本就动不了她!而且如果刺杀她被人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必须死得查不出原因!” 韩悦接过名单看了看,抬头抱拳说:“大统领,如果要让这么多身份非同一般的人在一夜之间都死去,就算查不出死因,只怕朝中上下谁都知道有问题,属下倒是有一个想法!” “哦?那你说说!” 韩悦在苏扬耳边低声说着:“可以如此这般······” 苏扬听完之后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同意:“行,就如此办,此事由你来负责安排,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 “诺!” 韩悦走后,苏扬考虑一下,他来到了尉迟真的宿舍房间,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尉迟真开门一看是苏扬,立即请他进去,又要倒水,苏扬阻止:“不用忙活了,尉迟兄,我来其实是想向你询问一件事情,如果要查一个宫人的身份,要去哪儿查?” 尉迟真一愣:“宫人?” “是太监,还是充作奴役罪人妻女的宫奴,又或者是已选入内宫的宫女?” 苏扬诧异:“难道管理这些人的身份内宫衙门还不在一块儿?” 尉迟真拱手:“那是自然,如果寺正要查太监的身份需要去内侍省的掖庭局司薄司;若寺正要查内宫嫔妃、宫女、宫奴的身份,就要去宫内六尚局的尚宫局司薄司!” 苏扬低语:“掖庭局司薄司、尚宫局司薄司,明白了!” 他虽然去过皇宫,也去过大明宫,但他对这掖庭局和尚宫局并不熟悉,也没有去过这两个宫内署衙,要找到这两个位置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苏扬离开尉迟真的房间后来见淳于仙仙,“娘子,我得出去一趟!” 淳于起身道:“这么晚了你好去哪儿?” “我想去掖庭局和尚宫局查查拓跋莺的明面上的身份,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大明宫内数千宫女之中似乎并没有一个叫拓跋莺的宫人,她(他)明面上的身份很可能不是这个名字!” 淳于仙仙立即说:“掖庭局你可以去看看,但绝对不能去大明宫,内宫高手如云,你想要做到无声无息潜入很难很难,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苏扬考虑了一下,答应了:“行,今晚我先去掖庭局查查,以后再想办法去六尚局”。 “我陪你去!” “不用,这又不是游山玩水!” “我就要!” 苏扬拗不过淳于仙仙,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一同前往。 二人避开大理寺内的守卫,绕过官衙后面的大理寺狱,再次翻越宫墙进入将作监,他们要前往掖庭局就必须要从将作监穿过去,如果走外面的大街则很容易被巡街的金吾卫发现。 好在苏扬来过将作监很多次,对将作监的地形和建筑格局还算熟悉,再加上他们二人身手了得,又不是潜入某个建筑内作案,又特意避开守卫和巡逻禁卫,没有被发现。 从将作监翻围墙出来就是皇城与宫城之间的大街了,这大街可不窄,夫妻二人蹲在街边墙角下等一队巡逻的禁卫离开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宫城城墙飞奔而去。 当二人上了宫墙之后,已经过去的巡逻守卫似乎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两个兵士扭头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才继续向前走。 此时夫妻二人已经跃下宫墙,内侍省就在宫墙边上,两人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内侍省官衙。 “郎君,在这里!”淳于仙仙站在一个建筑大门门廊之下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匾额之后说到。 苏扬也抬头一看,确定这里就是内侍省的掖庭局官署,他拉住淳于仙仙的手,瞬间放开超强的感知探查,又瞬间收回,这里面只有已经睡着的当值的小太监。 “走!” 两人再次翻墙进入掖庭局的官衙内,这是一个中间是天井,四周是房屋的建筑。 轻手轻脚的走到当值班房门外,苏扬掏出一根迷魂香以火折子点燃之后把迷烟吹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当值班房内的四个小太监就全都睡着了。 把人迷晕之后,夫妻二人就放开手脚开始寻找,他们很快找到了司薄司,这是专门掌管太监和宫奴名籍的衙门。 在名籍房里,夫妻二人看到了一排排书架上摆放着整齐的名籍名册。 “这里都是太监的名籍册录,没有宫女的!” 犯官被判刑之后,他们的妻女子嗣有的被官府卖掉为奴,有的则被充入宫中做苦役,能进入宫中的只能是太监和女人,所以犯官的子嗣要进入宫中为奴必须要成为太监。 皇宫中太监的来源主要有三种,最多的一种就是犯官的子嗣,他们因其祖父犯罪而受牵连,被送入宫中成为太监之后做苦役;第二个来源就是战俘,把战俘成为太监充入宫中做苦役;第三就是从民间招募,当民间遇到天灾人祸,生活困顿之时,有很多人家都把儿子送入宫中为太监,虽然不能成为男人,至少能活命。 犯官的妻女子嗣充入宫中为奴之后,如果有一技之长,则留在掖庭做事,虽然困苦,但生活还过得去,如果是年幼小孩,宫中有专门的宫教博士传授学问和技艺,这个衙门还有一个名称叫内文学馆,隶属于中书省管理。 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则要发配到城外的皇庄耕作务农。 就在苏扬夫妻二人正在掖庭局司薄司查找拓跋莺的身份时,大明宫仙居殿的寝宫里,一个宫女跪在地上正向坐在上首的华衣贵妇人禀报:“启禀元婕妤,尚宫局的王尚宫死了!” “什么?”贵妇人面露寒霜,厉声道:“本宫不是让你盯着她么?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的!” “谁?” “大理寺寺正苏扬!” “又是他!”元婕妤大怒,随手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摔在地上,茶盏摔碎,四分五裂。 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还、还有一事,飞凤楼有大批人被苏扬派兵抓捕,罪名是牵涉到此次的右藏库贪腐受贿案,初步估计被捕人员人数多达一百五十人以上!” 元婕妤冷声道:“这么说我飞凤楼已经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了?” “是、是的!” “这是何时之事?” “就在昨晚和今天白天发生的!”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禀报!”元婕妤盯着宫女的目光几乎要把她吞下去一般。 宫女委屈,“奴婢上午求见婕妤,可没有人知道婕妤去了何处,奴婢四下寻找,找人打听,始终不知婕妤下落,只好留在宫中等候······” 元婕妤是有苦说不出,她虽然是婕妤,可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她阴沉着脸道:“······看来这个苏扬不能再留了,无论他有多大官,他都必须死!” 不久,元婕妤来到了武皇后寝宫。 “元婕妤,您怎么来了?”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官迎上来笑着行礼问道。 元婕妤笑着点点头,“原来是上官才人,本宫睡不着,想找皇后聊聊天,不知她老人家可曾睡下?” “皇后这几天瞌睡少,此刻正在看书,还请元婕妤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报一声!”女官说完行礼后转身走进寝宫。 武媚娘正在看书听到了脚步声,也不抬头就问道:“婉儿有事吗?” 上官婉儿做了一个万福,“皇后,元婕妤来了,似乎有事!” 武媚娘闻言放下书,抬抬手:“你去请她进来,让所有人都退出去,不可靠近寝宫!” “诺!” 第280章 带回书信 元婕妤一个人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看见武皇后正在看书,做了一个万福:“奴婢参见皇后!” 武媚娘放下书抬头,看了看元婕妤问道:“这么晚了,你过来只怕要禀报的事情不小,说吧!” 元婕妤道:“皇后,飞凤楼完了!” 武媚娘眼神一凝,瞬间冷了下来,“具体说说!” “诺!昨天下午,大理寺正苏扬以右藏库贪腐受贿案牵涉大量官吏为由进宫向陛下请旨抽调十六卫兵马参与缉捕,那些官吏全部被缉拿归案!但在昨天夜里和今天白天,他又派兵以牵涉贪腐受贿案为由抓捕飞凤楼人员,截止目前,已有一百五十六名成员被其逮捕,有反抗者当场被格杀,被捕者目前还生死不知!” 元婕妤刚说完就感觉到武媚娘身上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与杀气,这令她浑身颤抖。 “这么说飞凤楼的情况已经被苏扬等人完全掌握了?”武媚娘冷冷的问道。 元婕妤定了定神,“不说完全掌握,但至少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如果再让他这么抓下去,奴婢以为飞凤楼只怕保不住了,而我等将失去监视宫外的眼睛!” 失去监视朝臣的眼睛是武媚娘绝对不允许的,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能掌控朝政的走向,飞凤楼功不可没。 武媚娘阴沉着脸,“你是如何考虑的?” 元婕妤再次做了一个万福,“奴婢认为必须要下决心下血本除掉苏扬,留着他是一个祸害!秘册失窃案中,此人就派人暗中杀了我们近二十个成员,现在又在一天之内让飞凤楼处于瘫痪在状态,所以这个人的危害太大,奴婢本想私自做主派人刺杀他,但此人目前是贪腐受贿案的主要侦办官员,如果他被刺杀,奴婢担心会影响皇后的计划!” 武媚娘沉思一会儿,“如今右藏库贪腐受贿案已经闹得天下皆知,苏扬这个人主要侦办官员更是名满天下,这个时候如果他被刺杀的话,谁都知道这里面有更大的猫腻,到时候只怕龙颜震怒、天下愤慨,朝廷定会下决心查个水落石出,那个时候飞凤楼损失会更加惨重!” 元婕妤问道:“皇后的意思是?” 武媚娘考虑了一下说:“暂时不要动苏扬,有的时候要杀一个人,刺杀并非是最好的手段!让飞凤楼的人全部停止一切活动,对于已经暴露被捕的,全部放弃,但要保护好还没有暴露的人员,切断可能被苏扬查到的一切线索,对于现存人员,想办法让他们改名换姓、更换住址和职位,对于一些在特别显眼位置上的人,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长安!” 元婕妤答应:“诺!” 武媚娘又道:“本宫倒是很纳闷,苏扬是如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查出这么多人的?难道飞凤楼内部早有人当了叛徒?” 元婕妤想到了一个人,提醒道:“皇后,您别忘了苏扬的妾,那个叫淳于仙仙的女人曾经是飞凤楼的金牌刺客,奴婢怀疑这个女人虽然一直藏着不见人,但她很可能一直与飞凤楼内部有联系,这次我们有一百五十多人暴露出来,只怕是飞凤楼内部有人跟这个女人通风报信!” “查,立刻查,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武媚娘咬牙切齿。 “诺!”元婕妤答应,“皇后,还有一事,蓝凤今天出宫被杀了,苏扬亲自动的手!” “这个死小子,专跟跟本宫作对!” 武媚娘恨声骂道,想了又想对元婕妤说:“飞凤楼在这十几二十年间留下许多痕迹在宫外,只怕朝廷有关衙门已经有了相关卷宗记载。飞凤楼残余人员隐匿之后,飞凤楼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以后也只能以另外的名字出现!” 元婕妤道:“还请皇后赐名!” 武媚娘考虑一下,说:“就叫控鹤阁吧!” “多谢皇宫赐名!” 正在内侍省司薄司名籍房里的苏扬和淳于仙仙夫妻二人很快就找到了放置太监的名籍册录,为了节省时间,两人进行分工,一册一侧进行查找。 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两人才把所有太监的名籍册录全部都查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名叫拓跋莺的名字。 “看来拓跋莺不是太监,此人应该在大明宫的六尚局做事,极有可能是个女人!天快亮了,咱们先撤,再想办法!” “好!” 夫妻俩顺着原路返回,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大理寺,此时已经天色麻麻亮,一阵钟声从承天门传来:“当、当、当······” 随后城内各街道街鼓逐渐敲响,很快传遍全城。 晨鼓第一遍响过之后,城内各坊门打开,皇城城内打开。 不久,晨鼓第二遍响过,外城廓各大城门一一打开,进城的人依次有序进入,出城的人依次有序出去。 苏扬夫妻二人洗漱之后吃了早饭,一同前往办公堂前。 这两天尉迟真、敬晖以及其他一干大理寺官吏们都忙碌得很,这些人都忙着抄家,那些犯案的太府、少府、右藏署、户部等官员们的宅子都被查抄了,官员带着小吏们忙着统计财物。 由沈庆南、温同恩等人勾结金银珠宝商人谋取私利牵扯出来的右藏库巨大贪腐受贿案查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已经把所有涉案官吏都挖出来了,剩下的就只是查抄这些赃官们的财产,然后填补右藏库的大窟窿。 但右藏库的问题还没有查清,那些被掉包的上等玉石珠宝去了哪儿?是谁干的?以什么手段把财宝带出右藏库的,苏扬对这些情况还一无所知。 “启禀寺正,二十天前派往辽东和岭南的人都回来了!”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 苏扬一愣,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当即吩咐:“快把他们叫进来!” “诺!” 两个风餐露宿的小吏一起并排走了进来,行礼道:“卑职参见寺正!” 苏扬抬手:“二位免礼,你尔等怎的会同时回来?” “回寺正,我二人都是昨夜抵达长安城外,卑职在南城墙外,他在东城墙外,因夜晚不能进城,所以在城外等了一夜!” 苏扬心生感叹:“你们二人只用二十天就到辽东和长安跑了一个来回,实为不易!说说你们见了右藏库两个前任库丞都查到了什么?” 左边小吏说:“回寺正,具体详细情形,右藏库前任库丞陶权之都在书信上说明了,请寺正查看!”说完双手递上书信。 另外一个小吏抱拳说:“寺正,卑职赶到辽东之后打听,却发现右藏库前任库丞韩光喜并未抵达过辽东上任,两年来一直不曾出现,卑职他怀疑他很可能死在了前往辽东的途中!” 刚才左边的小吏也话说:“寺正,陶权之也说他在前往岭南任职途中找到了刺杀,当时他心口被刺中一剑,行刺之人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扔进入了河中,谁知他当时并未死去,后来被打鱼的渔夫救起才捡回来一条命!” 苏扬立即拆开陶权之的书信开始看起来,看完之后说道:“这个穆有道果真有盗窃右藏库财物的罪行!” 考了一下,苏扬对二人说:“尔等这些时日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实在艰辛,本官赏尔等每人十贯钱,给你们放假十天,尔等领了赏钱后回去休息十天,十天之后再来销假当值!” “多谢寺正!”两个小吏道谢之后欢喜的离去。 苏扬走到案桌后放下书信当即大喝:“段评事,你带一队捕役去抓捕穆有道归案,右藏库其他人等任何人不得离开,随时听候传唤!” “诺!”一个官员站出来答应,当即快步向外面走去。 只过了两刻钟,一个小吏气喘吁吁过来禀报:“启禀寺正,段评事让卑职来禀报说穆有道不见了,他已带人迅速赶往其家中抓人!” 苏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带着淳于仙仙和郭知运以及一些禁兵赶往右藏库。 如今右藏库里人心惶惶,不论是官员还是库吏都没心思干活,剩下唯一的一个库丞岳云东还在勉强坐镇,要不然右藏库非得乱套不可。 此刻,岳云东正战战兢兢站在苏扬面前,苏扬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现在有证据显示穆有道涉嫌盗窃右藏库的财物,此事你知道吗?” 岳云东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上官,卑职哪里知道穆库丞做的事情,虽然卑职平时与他走得近一些,可对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清楚啊,还请上官明察!” 直觉告诉苏扬,岳云东有问题,或许此人知道穆有道一些事情,又或许此人本身就是参与者,但此时整个右藏库只剩下这么一个库丞了,如果把此人也抓去审问,右藏库谁来负责?不过要抓捕此人还需要证据支持,而且也没有迹象显示此人有嫌疑,没有任何证据就随便抓人,这是会遭人弹劾的。 他之所以敢派人抓穆有道是因为前任库丞陶权之在书信中指认了穆有道曾经胁迫其参与盗取右藏库财物的行为,若是没有那封书信,他还不能动穆有道。 第281章 意外、意外、还是意外 平康坊。 作为全长安城内最大的青楼聚集之地,这里有一条狭窄又长的巷子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通宵达旦的热闹,从不曾停歇。 这条巷子只有两丈宽,但两侧青楼林立,各楼之内的姑娘们争相斗艳,竞争从未停止过。 上午的时候,这条巷子里就已经热闹非凡,在这里留宿的恩客们忙着要回家,而早上起来的各院姑娘、龟奴、杂工们都忙着出来吃早点。 在这条巷子里的各个犄角旮旯到处都有小吃摊,在这条巷子里谋生的小摊小贩不下三四百个,这能养活三四百个家庭绰绰有余。 翠碧园的大门口,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上的华服还没打理整齐就打着哈欠从园内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厮。 “阿郎,您慢点儿!” “慢个屁啊,快点走,别让家里恶婆娘发现了!”男子急匆匆向外走去。 一辆骡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男子上了骡车,车夫驾着骡车向家中方向快速行去。 一道木制的天桥上人来人往,这一大早上从木制天桥上的行人流量就能看出此处的繁华程度。 正当那辆骡车行至天桥下,木制天桥突然毫无征兆的塌了,在桥上数十行人的惊恐叫声中,木制天桥断为两截坠下。 “轰隆”一声巨响,骡车被断裂的木制天桥砸了个正着,一阵烟尘冲天而起,木屑、碎屑四散飞射,周围的行人都有不少人被砸中,无数行人发出一声声尖叫逃走。 待烟尘散尽,一声声呻吟惨叫声从废墟中传出。 周围的行人们回过身来,其中大喊:“快救人,快救人啊!” “报官,快报官啊!” 现场一片嘈杂,哭声、喊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人们慌乱成一团,有人去找工具,有人扑进废墟中扒拉着断裂的木料救人,还有许多人在远处观望。 “惨了、这下惨了,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骡车里的人绝对死定了,这么多人连同木桥一起砸下来,就是神仙也难以保命!” 有人问:“那骡车内是何人,你知晓么?” “好似左卫将军高真行,刚才我看见他从翠碧园走出来的!” “高真行将军?他是不是老申国公高士廉的第四子?” “对,就是他!” ······ 在永嘉坊有一座宅子,宅子的主人姓范,他就是卫尉寺少卿范铎。 范铎今年四十六岁,在他这个年纪做到卫尉寺少卿已经是很少见了,除了他自己有本事有能力之外,还在于他选对了投靠的对象。 范铎有一个习惯,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来自家府邸的池塘边走上一圈,有时候还要正在池塘边的小码头上站了一会儿,迎面感受一下清晨阳光照射。 今天早上,范铎起床之后照旧来到池塘边。 跟随在后面的小厮提醒道:“阿郎,如今已是深秋了,咱们这池塘又连接着龙首渠,池水阴寒,在池边待久了不好!” “晓得了!”范铎挥了挥手,披着衣裳在池塘边漫步,一边走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转了一圈,他走到小码头上面向太阳,缓缓闭上眼睛,人有阳光普照在身上,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就在这时,范铎不由自主的向前面扑去,毫无意外的,他扑进了池塘里,“扑通”一声,池水发出一声大大的响声。 “啊,阿郎,阿郎······快来人,快来人啊,阿郎掉池塘里了,快来人啊!”小厮冲向小码头,一边跑一边大喊。 范铎落水之后在水中扑通了几下,突然沉了下去,只见水面翻滚,却不见他再露出水面。 小厮本不会水,但他此时发现范铎沉入水底了,当场就着急了,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水,跳进池塘里就去救人。 就在此时,水底下一条黑影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府邸内的家丁婢女们闻声从四面八方赶到池塘边时,小厮不但没有把范铎救起来,他自己已经喝饱了水在水里直扑通,就差快要沉入水底了。 “你们快下去救人,快下去啊!”范府主母一看急得不行,立即指挥家丁们跳水救人,可这北方会水的还真没几个人,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都不敢跳。 众人只好找来长杆子深入水中救人,又找来长绳索绑住唯一一个会水的家丁的腰部,把他放下去救人。 小厮很快被救上来了,但已灌饱了水,还在昏迷当中,而范铎却依然不见踪影,会水的家丁在池塘里搜索了许久也没找到。 “完了,完了,郎君、郎君啊······”范府主母跌坐在池塘边哭天喊地,几个子女也是嚎啕大哭。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池塘的另外一边,一个人浮出了水面。 “快看!” “啊,郎君!”主母看见浮出水面的衣裳,当场昏死过去。 范铎被打捞上来时早已气绝身亡,肚子里一肚子的水,脸色、嘴唇乌青,嘴角不停的溢出水。 ······ 安兴坊,武府。 “阿郎,早膳准备好了!”一个婢女走进后花园的石亭向正在看书的武攸宁禀报。 “好!” 武攸宁拿着书起身向餐厅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艳娘起来了吗?” 婢女道:“婢子早上一直在餐厅忙碌,没有看到过主母!” 武攸宁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去叫她到餐厅用膳!” “诺!” 武攸宁来到餐厅在餐桌边坐下,一个婢女端来一盆水,他洗了手,用毛巾把手擦干净就坐在餐桌边等待。 这时从外面远处传来尖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子死了,大娘子死了!” 由于距离太远,武攸宁本没有听清楚,直到一个小厮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禀报:“阿郎不好了,大娘子······大娘子死了!” “甚、甚么?”武攸宁脸色大变,他立即大吼:“你再说一遍!” “大娘子······没了!” 武攸宁拔腿就向外面跑去,他神色慌乱,在前往大娘子闺房的途中还差点摔了两跤。 等来到大娘子闺房,武攸宁就看见自己妻子正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心中带着疑惑走到床边,伸出手指在妻子鼻孔下······没有气息! 武攸宁脸色大变,连退两步跌坐在桌边凳子上。 一个时辰后,万年县县尉、不良帅、众多不良人在武府后院忙忙碌碌。 县尉坐在神色恍惚的武攸宁面对询问口供。 “建昌王,尊夫人最近可以染疾?” 武攸宁摇头:“不曾,她身子骨一向好得很,这几天也没见她身子骨又何不适!” 这时仵作从房内走了出来,县尉立即起身问:“如何?” 仵作拱手行礼:“王爷、县尉,某详细查验过了,死者衣裳完整,身上没有伤痕、伤口,也不似中毒,从外表看不出死因!” 县尉皱眉,“你的意思是查不出死因?” 仵作道:“或许死者生前有隐疾一直不曾发作,而这种隐疾一旦发作就能要人命,瞬间暴毙,这种隐疾病灶多在内腑,如若王爷允许,某可以动手······” 武攸宁不等仵作说完,当场拒绝:“不行!绝对不行!此事多谢县尉及诸位费心了,对外就说暴毙吧,某府上要操办丧事了,就不送诸位!管家,送客!” 管家上前把手一伸:“诸位,请!” 县尉等人无奈,只能起身告辞。 不久,几个身份显赫的人相继毫无征兆的死去的消息传到了宫中。 仙居殿。 元婕妤听完宫女的汇报,一双手抓着衣裳下摆,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官府怎么说?” 宫女道:“武攸宁没有让官府继续查,仵作也查不出死因,他们对外宣布是暴毙了!” “另外两个呢?” “看上去都是死于意外!” “意外、意外,真的是意外吗?武刘氏真的是隐疾发作暴毙而亡吗?”元婕妤脸上阴冷得都要结冰了,这几件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她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可是怀疑归怀疑,但却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这几人是被人杀掉的。 宫女说:“黑凤的确是被天桥突然塌下去砸死的,当时周围有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据说那天桥修了二十多年了,又是木制的,人来人往、日晒雨淋,当时天桥上至少有三十余人······” 元婕妤冷着脸问:“那范铎呢?” “他身边的小厮被救醒之后说范铎是突然扑倒在水里的,当时周围没有任何人,他离范铎都隔着几十丈远,仵作也查过了,范铎身上没有伤痕,是淹死的!” 元婕妤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难道真是巧合?” 宫女问:“婕妤,要不要派人去查?” 元婕妤想起昨夜武媚娘的交代,摇了摇头:“不,我说过了,从今天开始所有还没有暴露的人全都隐匿起来,不得有任何活动,更不得主动联系其他人!” “诺!” 第282章 畏罪自尽? 右藏库。 硕果仅存的库丞岳云东站在苏扬面前,腿肚子一直转筋,他一直极力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想着不让自己在苏扬面前出丑。 这时,韩悦走了进来,他在苏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围其他人竖起耳朵都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苏扬走到外面,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对跟上来的韩悦低声交代:“剩下的三人,暂时不要动他们,被他们看出破绽的话,难免宫里那位不管不顾的发疯,这女人一发起疯来,谁都挡不住啊,事情要一点一点做,不能着急!” 韩悦抱拳道:“明白!” 两人回到值班房,一个小吏上前禀报:“寺正,段评事派卑职来向寺正禀报,穆有道死了!” “甚么?死了?怎么死的?”苏扬当即喝问。 “回寺正,段评事带着我等赶到穆有道府邸的时候,发现他家里聚集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左邻右舍,我等进去一问,才知道穆有道死了,他的妻子说早上起来不见穆有道,寻找之后才在后院内堂发现他吊在房梁上!” 苏扬脸色一沉,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穆有道一死,右藏库的珠宝玉石调包案还怎么查? “走,过去看看!” 小半个时辰之后,苏扬和淳于仙仙、韩悦和一干禁兵来到了穆有道的宅子。 这种宅子在长安城里是最小的宅子,而且还处于偏远的南城区,如果穆有道是右藏库玉石珠宝调包案的主谋,他的家怎么会如此寒酸? “寺正!”段评事得知苏扬带人来了,立即出迎。 苏扬抱拳回礼,然后对韩悦、淳于仙仙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四处查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可疑之处,或者说能否找到可能的藏宝之处。 正在查案的万年县县尉走出来向苏扬拱手:“见过苏寺正!” 苏扬抱拳回礼,“不必客气,情况如何?” 县尉叹道:“今天也不知怎的了,这是我今天到的第四个现场,第一个是意外被天桥坍塌砸死,就是左卫将军高真行,想必寺正应该听说过!” 苏扬点点头:“知道,他父亲是已故申国公高士廉嘛!” “是的!第二个是卫尉少卿范铎,竟然早上自己在池塘边散步都能掉下去淹死,你说邪门不邪门?还有更邪门的,建昌王的夫人昨夜突然死了,身上毫无伤痕,衣裳完整,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苏扬道:“或许那女人是被吓死的呢?” 县尉摇头:“不可能,被吓死的人临死之前肯定会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但建昌王的夫人死得很安详” “这么说起来还真的很邪门!” 县尉指了指内堂:“还有这位,仵作查验了,已经确定是自己上吊的!对了,寺正,您怎么来了?” 苏扬道:“穆有道涉嫌盗取右藏库库存财物!我此前派了段评事带人过来抓他归案,没想到啊······” 县尉惊讶道:“畏罪自尽?” 苏扬笑了笑,“我能进去看看尸体吗?” “能,当然能!如果您苏寺正都不能进去查看尸体的话,谁还有资格?请!” 在县尉的带领下,苏扬走进了内堂,尸体已经被放了下来,下面垫了一张门板,他走到尸体边蹲下查看尸体的脖子处,又查看了尸体的脸色、撬开嘴看了嘴里的情况,都符合上吊自杀的特征。 苏扬又起身在堂前屋后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和线索。 站在院子的中间,苏扬抱着刀来回走个不停,心里想着穆有道为什么要自杀,难道他已经知道大理寺派往岭南和辽东的人带回来不利于他的证据? 不,不可能,当初飞凤楼是派出了刺客在半途刺杀陶权之和韩光喜的,刺客们都以为这两人已经死了,实际上陶权之没有死,这个情况飞凤楼应该是不清楚的,如果清楚,陶权之活不到现在。 穆有道肯定也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但怀疑是怀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还是安全的,如果除了从岭南带来的那封书信上的证词,那么目前还没有任何不利于他的证据,那他为何自杀? 淳于仙仙走过来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可能藏钱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韩悦也走了过来,“寺正,这宅子就这么一点大,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藏钱的位置!我就想不明白,穆有道为什么会自尽,他不可能知道我们要抓他呀!” 淳于仙仙问:“郎君,你说他会不会是自己吓死的?这些天王我们一直盯着右藏库不放,又查出了珠宝玉石被掉包的事情,他害怕之下就自己了断了?” 苏扬考虑一下摇头:“我看不太可能,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没有查出他们是如何把珠宝调包并带出去的,一个能想出这么精密计划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吓死?” 段评事走过来拱手:“寺正,咱们现在怎么办?” 苏扬道:“搜!虽然他人已经死了,但也不能一了百了,他犯的案子还在,虽然咱们这么做有些不近人情,但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为他死了就放弃对他的调查!你去跟他的家眷说清楚,无论他们是否理解,搜查一定要进行!” “明白!” 不久,禁兵们在段评事的指挥下开始对穆有道的宅子进行搜查。 搜查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段评事过来向苏扬禀报:“寺正,所有地方都搜过了,一无所获!家里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合理的钱财之外,没有其他可疑之物!” 苏扬听完之后问道:“你们不觉得更加叫人怀疑吗?穆有道犯下这么大的案子,右藏库损失了那么多财物,可在他的家里竟然没有查出任何一件稍稍值钱和可疑的物品,这恰恰说明了问题!” 淳于仙仙问:“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穆有道的死是有计划,是有准备的,他把一切可疑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这么做的目的可能是不想给家人带来麻烦,或者说,他的死不是自愿的,而是有人让他死,而他不得不死!” 淳于仙仙立马明白了,“你是说······有人想切断线索,只有让穆有道死去,这条线上的其他人才不会被查出来?” 苏扬点了点头,对段评事吩咐:“既然查不到什么,那就传令收队吧!” “诺!” 第二天上午,韩悦走到堂前向苏扬抱拳:“寺正,尉迟真、敬晖他们还在忙着清点抄家所得,咱们去干嘛?去右藏库继续查玉石珠宝调包的案子吗?” 苏扬道:“对,去右藏库!” 这次苏扬没有带捕役和禁兵们,只与韩悦、淳于仙仙、郭知运三人一同前往。 “郎君,咱们去右藏库为何不带兵?就咱们这几个人去没有威严,那帮小吏还不知道怎么糊弄咱们呢!” 苏扬摇头笑道:“今天咱们来客不是去查案的,而是······” 一刻钟之后,四人坐在了右藏库附近的永安门城楼上。 永安门监门校尉是薛讷的表弟樊通,如果不是通过薛讷的关系,苏扬等四人根本就上不去,这可是皇城城门之一,闲杂人等不能在此地逗留。 樊通身披甲胄,手握刀柄,嘴里喋喋不休,“苏兄,我就弄不明白,你们不是在查案吗?站在这地方除了能看看皇城的风景之外,还能查案?” 苏扬笑道:“当然能查案,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不用陪我们了,我们要走的时候会跟你打招呼的!” “那行!不过兄弟我提醒你一句啊,这里可不能乱来,要是出了事情,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我哪能害樊兄呢!” 樊通走后,其他三人都看着苏扬,想听他一个解释。 苏扬道:“看我作甚?看那儿!” 三人顺着苏扬的手臂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右藏库的大门斜对着这里,站在这里能把右藏库大门内外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咱们四个分工,我跟娘子一组,韩悦你和知运一组,咱们轮流盯着右藏库大门内外,若发现可疑之处,立即禀报!” 众人这才明白苏扬带他们来永安门城楼的目的,韩悦当即和郭知运盯着右藏库大门。 忙了一整天,四个人什么可疑之处都没有发现,只能返回大理寺。 第二天一早,苏扬四人又来到了永安门,可一天下来,依旧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直到第三天傍晚,当一众库丁排着队接受右监门校尉和禁卒们搜身检查时,苏扬眼神一凝,“咦——” 淳于仙仙扭头看苏扬,见他神色凝重,问道:“怎么啦?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扬举手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出声。 直到所有下值的库丁们都接接受完检查并各自分散离去之后,苏扬立即转身就走,“快,跟我走!” 三人直到苏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情况,都依次跟在他身后下了城楼。 苏扬甚至都来不及跟樊通打招呼,就带着淳于仙仙等三人站在永安门附近,等那一群库丁出来之后,远远吊在其中一个库兵身后。 第283章 可疑 被跟踪的库丁走得很快,就连武艺高强的苏扬、淳于仙仙、韩悦和郭知运等人都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 “一个库丁竟然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走这么远的路而不喘气的!知运,你看这库丁走路的姿势是不是很别扭?”韩悦问道。 郭知运一边走一边说:“我怀疑他可能是要如厕,被憋坏了,要不然他怎么能走这么快都不带停歇的?” 韩悦摇头:“不可能,右藏库没有茅厕吗?非得等到回家如厕?” 郭知运想了想又说:“那就是他痔疮发作了?” 苏扬若有所思。 这时,那个库丁等到了一辆载人的骡车骡车上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他待骡车停下就走了上去,两匹骡子在车夫的驱赶下拉着车继续向前行去。 “兄长,那小子上了骡车,怎么办?”郭知运问道。 苏扬道:“骡车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咱们加把劲儿跟上!” “好!”四人脚下加快速度紧紧跟在骡车后。 不久,远远跟在骡车后的苏扬等人发现那个库丁在宣义坊东边的朱雀大街边上下了车,然后进了宣义坊东墉门。 “走,跟上去!” 此时快要到宵禁时间,回坊的人很多,被跟踪的坊丁进入了人群之后,随货跟着人群进了宣义坊。 “等等,这小子有些反跟踪能力,咱们分成两组轮流盯着,知运、韩悦,你们两个先跟过去!”苏扬进行了分工。 “好!” 在韩悦和郭知运跟上去之后,苏扬和淳于仙仙二人走到坊内街道的另外一边,两人如夫妻一般走走逛逛,淳于仙仙还买了一些东西。 跟踪了一段,苏扬和淳于仙仙替换郭知运和韩悦,被跟踪的库丁似乎有所察觉,在一个拐角处突然停下并转身向后观察,好在苏扬和淳于仙仙及时躲藏起来才没有被发现。 苏扬考虑一下,对淳于仙仙打了一个眼色,指了指街道边的房顶,淳于仙仙明白了,她走到小巷子里,身子一纵就跃上了墙头,脚下疾步小跑几步就跳上了房顶。 有了淳于仙仙在上方盯着那个库丁,苏扬没有跟太紧,远远吊在后面,距离拉远一些之后,被盯梢的库丁再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盯梢。 不过苏扬发现这人很狡猾,七弯八拐,最后竟然又回到了曾经走过的一条巷子里。 “估计这家伙的住处就在这附近!别跟太紧了,以免被他发现!” 苏扬发现,这条巷子里的住户很多,人来人往,但看衣着和神色气质,应该都是生活在长安城底层的百姓,也就是俗话说的贫民区。 但这个库丁却进了一个比较大的宅院,苏扬带着郭知运和韩悦走到大宅子门口观察了一下,发现宅子里住了不少人,这里应该是一个杂居的院子,宅子的主人是谁就不清楚了。 苏扬扭头了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房顶,淳于仙仙露出了半个头,他向宅子里指了指,淳于仙仙点了点头,隐匿不见。 “走,咱们找个食铺吃晚饭,等娘子探查清楚了再过来!” 苏扬三人就在这条巷子里找了一间食铺,在一张桌子边坐下,这种坊间小食铺,主要客人都是附近的平民百姓,自然谈不上档次,档次高的食铺、酒肆和酒楼客栈,每个客人有一个单独的矮几,有软垫,进食时要跪坐。 在这种小食铺里,吃饭都是坐在长板凳上,一张桌子可以坐八个人,桌子不够了可拼桌。 “客官您几位要吃点什么?”跑堂的走过来招呼着问道。 在高档酒肆客栈酒楼,跑堂的人被称为博士,而这种地方就是叫跑堂的或者伙计,店小二这个称呼还没有出现。 苏扬道:“下饭菜,你看着上五六样,蒸饼、胡饼来两簸箕,有酒没有?” 伙计连忙赔笑:“客官您太抬举我们小店了,小店只是小本生意,平常来吃的都是附近的左邻右舍,不卖酒的,就算有酒,也没人喝,这酒可贵着呢!” “没酒就算了,某刚说的这些你让厨子快点做吧!” “好咧,您几位稍等!” 饭菜还没有上齐全,淳于仙仙就过来了。 苏扬给她一副碗筷,又拿了一张饼递过去,问道:“如何?” 淳于仙仙挪开碗筷菜盘,用手指在茶水中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院子里的平面草图。 “这院子里就只有一进,房子都在四周,那个库丁住的房间就在西北角左边第一间,旁边是一个茅厕,他先前一进院子就直奔茅厕里跑,那气味······我没跟过去!” 韩悦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呕”的声音,苏扬瞪了他一眼,对淳于仙仙道:“继续说!” “后来他从茅厕里出来就回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他拿了一个木桶去打井水,提着一桶井水进房之后关上了门,我从房顶上过去揭开瓦片发现他正在擦洗·······” 苏扬问道:“现在他在干嘛?” “他在隔壁搭伙,隔壁是一对老夫妻,没有看见他们的儿女,现在他正在与那对老夫妻吃晚饭!” 苏扬想了想,对韩悦说:“你快点吃,吃完了过去盯着他!知运,你吃完了去策应!” “诺!” 这小店的生意竟然还不错,苏扬他们在这里不紧不慢的吃着,其他客人早就吃完走人了,客人都换了两三拨。 郭知运在食铺门口向店内的苏扬打了一个手势,苏扬当即对淳于仙仙点了点头,淳于仙仙摸出一把铜钱拍在桌子上就跟着走了出去。 “兄长,那人出了院子,韩兄已经跟上去了!” “哦?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 苏扬想了想,对郭知运吩咐:“你跟上去与韩悦交替掩护,等这人有了落脚点就回来禀报,我们还在这里等你!” “诺!” 小食铺也快要关门打烊了,苏扬夫妻二人不能再待下去,只得在附近寻了一处房顶并排坐着偎依在一起。 淳于仙仙靠在苏扬怀里:“你现在有头绪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看这个库丁很可疑,有一些库丁也比较可疑,但此人的可疑之处最为明显!” “怎么说?” 苏扬摇头:“暂时还说不上来,是一种感觉!” 没过多久,夫妻二人看到了出现在巷子里的郭知运,一起飞身而下。 郭知运禀报:“兄长,那个库丁先是进了巷子口左边的质舍,离开时提着一个包裹,看着挺沉的,后来又进了不远处一家叫好运来的赌坊,韩兄正在赌坊外盯着!” “这就有意思了!”苏扬嘀咕了一句,思索一下对郭知运吩咐:“你回去进赌坊盯着库丁,让韩悦在外面接应,如果库丁返回,立即来向我们报告!” “诺!”郭知运答应一声走了。 夫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转身走向库丁居住的宅院。 到了那宅院的围墙外,夫妻二人各自纵跃上围墙,脚下疾步快走,很快蹿上了房顶。 淳于仙仙是轻车路数,带着苏扬很快就到了库丁居住的房间房顶上。 此时在这里居住的几户人家都进了自己的房间,院子里空无一人。 “郎君,现在还早,此时进去很可能引起院子里其他住户起疑心”淳于仙仙低声说。 苏扬摸了摸怀中一根迷魂香,对妻子说:“你这里等会儿,我让他们全部睡着了,咱们再行动!” “好!” 苏扬展开双臂飞身跃下,落下时悄然无声,他在院子里各个房门口转了一圈,回来时,院子里所有住户都昏睡过去。 淳于心想看着下面的丈夫向她招了招手,她就跳了下去。 苏扬张开双臂把她接了一个正着,抱着软绵绵的老婆,这感觉真是无以言表。 “你这人,这种时候竟然动歪心思,快放我下来!”淳于仙仙娇嗔一声,挣脱了苏扬的魔爪。 夫妻二人走到库丁的房门口一看,门上挂着一把铜锁。 “闪开!”淳于仙仙把苏扬推到一边,她从衣袖上拿出两根针插进锁孔里拨弄几下就把锁打开了。 苏扬颇感惊,轻声道:“娘子你还有这手艺?我砸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淳于仙仙收起针,取下锁,打开了房门。 “话说你这两根针哪儿来的?” “当然是从韩悦身上拿来的!”淳于仙仙说着就走进了房间,从怀里拿出一根火折子吹了吹,火折子冒出了小火苗。 苏扬跟进去追问:“拿?不是顺手牵羊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说话之间,房间里的蜡烛已经被点燃了。 苏扬首先感觉到这房里有一股怪味,他抽了抽鼻子:“这什么气味?怎么如此难闻?” 淳于仙仙这时才反应过来,闻了这种气味,只感觉到一股恶心感,她一个忍不住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苏扬皱着眉头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起来,看看是否能够发现可疑物品。 没过多久,淳于仙仙从外面进来了,捂着鼻子闻:“郎君,可有发现?” 苏扬摇头:“除了抽屉里有六贯铜钱,尚未发现其他可疑之物!” 淳于仙仙用丝帕捂住口鼻帮助搜寻。 苏扬放开超强感知,探查房内每一寸地方,忽然,他抬头看向房顶,脚下发力,飞身而起蹿上了房梁,从房梁上取下一个长六寸、宽四寸的木盒子。 第284章 终于明白了 淳于仙仙看见丈夫从房顶上搜出来一个木盒子,就凑上来问道:“这里边是何物?” “不知,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苏扬说完伸出另外一只手打开了木盒子。 夫妻二人瞪大眼睛,只见木盒子里装着好几件上等珠宝,有两块没有雕琢过的碧绿翡翠、两颗玛瑙、一块于阗玉,下面还有一叠票据。 看到这些,淳于仙仙脱口而出:“这人果然有问题!这些珠宝玉石肯定是从右藏库盗出来的!” 苏扬伸手从盒子底部把那一叠票据拿出来,走到油灯下看了看,最上面一张票据是西市东北角的王记邸店开具的存单,三百贯! 第二张是东市西南角韦记邸店开具的存单,三百六十贯! 苏扬和淳于仙仙把所有票据全部看完,经过清点,一共有九张票据,其中两张是质舍(当铺的前身)的质票(当票),另外七张是邸店的存单,有两张还是汇通天下钱庄的不记名存款单。 不算质票,只算七张存单,总数额加起来有三千九百贯。 “郎君,你说这人是怎么把这些珠宝玉石盗出来的?”淳于仙仙忍不住问。 “这也是我想搞清楚的,虽然我们现在找到了这些证据,但仅凭这个似乎还无法侦破此案,右藏库内被调包的上等珠宝玉石岂止这么一点?我怀疑这个案子作案的不止他一人!” 淳于仙仙道:“这个人既然自己作案,他肯定也知道其他人作案,只要把他抓起来严加审讯,不愁他不开口!” 苏扬思考了一下,摆了摆手:“不,你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如此大数额的盗窃,还是屡次作案,而且盗窃的还是国库,你以为他不知道一旦被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反正是个死,为什么要招供?” 淳于仙仙皱起了秀眉,“这么时候我们还拿他没办法了?” 苏扬摇头:“也不是没办法,我们只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作案的,他就无可抵赖了!” 说完,他把票据依旧放在木盒子底部,再把几块珠宝玉石放进去,合上盖子飞身上了房梁把盒子放回原处。 “走,咱们去跟韩悦他们汇合!” 二人从原路出了院子,顺着巷子往前走,出了巷子走在坊间东西走向的正大街上。 苏扬突然停了下来,淳于仙仙扭头问:“怎么啦?” 苏扬扭头看街边看去,一家质舍进入视线,他当即拔腿就走向质舍。 质舍的掌柜是个胖胖的老头,看见苏扬二人过来,他也不出声,只用那眯着的小眼睛看着二人。 苏扬走到窗户下抱着刀看着胖老头,胖老头堆起笑脸问道:“二位客官,可是有宝贝要质押啊?” 苏扬道:“小半个时辰前,有一个身高五尺、不胖不瘦的二十五六岁年轻人在你这里质押了一件东西,我想看看!” 胖老头道:“客官,小半个时辰前并没有您说的这个人来鄙店质押,您说的这个人很可能是在别处店里质押的!” 苏扬拿出一块大理寺捕役的腰牌在胖掌柜面前晃了晃。 “哎呀,原来是官爷啊!”胖掌柜连忙堆起了笑脸,可又马上变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官爷,的确有这么个人在小半个时辰前来鄙店质押了一件东西,只是他是质押,是以后要赎回去的,并不是在鄙店寄卖,也不是卖给了鄙店,小老儿若是拿给您看,这不合规矩啊!” 苏扬冷着脸道:“某只是看看,又不是要买走,也不是要直接查抄带走,有何不合规矩的?” 胖掌管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好吧,但您只能看!” 苏扬没出声。 胖掌柜转身走进里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木盒子从中拿出一块玉石,“就是这件东西!” 苏扬一看,只见这玉石的成色只是中等,他不相信那库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竟然只是带出来一块中等玉石。 “掌柜的,我看你这铺子是不想继续开下去了,你拿一块次品玉石糊弄本官,难道你以为本官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信不信,现在本官就把你带走关进大理寺狱?” 胖掌管的脸色变了,“小伙子,说话不要这么冲,火气不要这么大,别看你是个当差的,有些人你是惹不得的,你以为想小店开在这里就没人罩着?你敢动老夫试试?” 呦呵,这老家伙还杠上了?苏扬当初拿出战刀,刷的一下,战刀穿过窗户架在了胖掌柜的脖子上。 “某若以你袭击官差为由,当场将你格杀,只怕没有人敢为你伸冤!” 胖掌柜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雪亮战刀,感觉到刀锋一股寒意侵入肌肤,不由头破发麻,“别别别,小兄弟有话好说,别动家伙嘛!行行行,你先把刀收回去,老夫给你看真东西,这总行了吧?” “哼!”苏扬收回战刀,怒斥:“手脚麻利点!” 胖掌柜这下不敢拖延怠慢了,很快重新拿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苏扬一眼就断定这绝对是从右藏库盗出来的。 “保存好这东西,否则你会有大麻烦!还有,闭紧你的嘴巴,今晚之事不许向任何人透漏,包括你背后的东家在内,如果消息从你这里走漏,我保证你全家都没有好下场!” 说完,苏扬提着刀对老婆摆了摆手,两人迅速离开了质舍。 胖老头看着远去的二人背影,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感觉额头和后背心都出了冷汗。 夫妻二人很快来到了好运来赌坊门外,门口两个壮汉守门,一个口哨声从巷子口传来,苏扬二人扭头一看,就见一个人在拐角处向他们招手,两人立即过去,走进了一看才知道是韩悦。 “情况如何?” 韩悦道:“知运进去之后一直未曾出来!” 苏扬考虑一下说道:“知运毕竟才十三岁,如果真发生何事只怕应付不过来!我不能进去,我在右藏库露脸太多,那库丁很可能会认出我来!这样,你进去,如果无事就不用出来,与知运互相掩护、照应,可以小赌一下作为掩护!如果有事就大声叫喊,我在外面会听得见!” “明白!”韩悦答应,迈步向赌坊走去。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夜晚有些清冷,一股凉风吹来,淳于仙仙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苏扬见状把她拥在怀里,两人互相取暖。 不知不觉,夫妻二人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把苏扬和淳于仙仙吵醒了,待二人睁开眼睛,只见一阵刺目的光亮照过来,苏扬的手不由握住了刀柄,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队坊丁,各个举着火把,难怪这么亮。 一个领头的坊丁队长握着刀走过来喝问:“尔等是何人?为何深夜再此?” 苏扬与淳于仙仙起身,对坊丁队长招了招手,“你过来!” “你、你想作甚?某不过去,你快说,尔等是何人?为何再此?”坊丁也是个老江湖,唯恐被了下黑手。 苏扬无奈,只好拿出大理寺的捕役腰牌扔过去。 坊丁队长接过一看,立马堆起了笑脸:“原来是大理寺的兄弟在办案啊,多有打扰,得罪得罪!” 苏扬收起腰牌,看着这队坊丁走了,忍不住吐槽:“真是办什么事情都会遇到一些牛鬼蛇神!” 没过多久,郭知运从赌坊出来了,他站在大街上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的拐角有人招手,知道是苏扬二人,立即走过来:“兄长、嫂嫂!” “里面的情况如何?”苏扬问。 郭知运道:“那家伙从质舍质押所得除了有十贯铜钱之外,还有一根一斤重的金条,此时已经输得差不多了,简直输红了眼!韩大哥估计他快要输光了,因此叫小弟过来向兄长禀报一声,好做准备!” 苏扬的眼神冷了下来:“方才我和你嫂嫂去质舍看了那块被他质押的玉石,绝对是顶级籽玉,竟然只抵押了这么一点钱?那质舍也真够黑的!” 淳于仙仙道:“其他人进赌坊都是去想赢钱的,有谁会带如此多的钱去赌?这家伙简直就是去给赌坊送钱的,真是愚蠢啊!” 果然,没过多久,库丁就一脸锤头丧气的模样走出了赌坊,脚步虚浮的向自己家走去,韩悦随后跟了出来,三人当即迎了上去,汇合之后远远吊在库丁身后。 第二天早上,苏扬和淳于仙仙二人正坐在库丁所住院子斜对面的食铺吃早饭,库丁提着一副猪下水从食铺门前经过向自己家院子走去。 门口有人出来,看见库丁就笑着问:“秦三郎,今天又吃猪下水啊?我说你对这猪下水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库丁笑了笑,“没办法,就好这一口!” 苏扬听了这话,豁然起身,“明白了!” 淳于仙仙忍不住道:“明白什么了?” 这时韩悦和郭知运已经跟了上来,苏扬当即说:“走,回大理寺!” 这天下午,上千兵马躲藏在永安门城楼上,为了能让这些人马能上城楼,苏扬上午几乎跑断了腿,先是跑了东宫取得了太子的支持,然后又跑去右监门卫得到了授权,忙活了整个上午才搞定。 右藏库岗哨和巡逻守卫开始换班了,被换下班的苦丁们开始接受右监门禁兵们的搜身检查,待所有人都被检查完毕,监门校尉一声令下打开门,库丁们一脸轻松的走出右藏库! 站在永安门上的苏扬眯着眼睛,当即大喝:“行动!” 大批兵马从皇城城墙上顺着石梯冲下去,很快就形成一条长龙在霍撼山、裴旭和郭虔瓘的带领下把下值的库丁和整个右藏库都给包围起来! 第285章 “啊······你们、你们要作甚?”被包围的库丁们一个个惊惧万分。 霍撼山拔出战刀指着众库丁,“都给某抱头蹲下!” 众将士大吼:“抱头蹲下!” 看着刀枪林立和上弦的弓箭,库丁们意识到了不妙,但他们手无寸铁,根本无法反抗,就算反抗也顶多杀一个两个垫背的,一旦动手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皇城的,但他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一个个只能按照霍撼山的要求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郭虔瓘带着兵士们来到了右藏库门口,守大门的右监门卫校尉上前抱拳询问:“敢问······” 郭虔瓘抱拳道:“奉大理寺苏寺正之命,从现在起封闭右藏库,由某带兵和诸位共守大门!” 右监门校尉皱眉道:“苏寺正虽是查办右藏库财物失窃案件的主要官员,但也无权下令封闭右藏库吧?” 这时一个声音从郭虔瓘后方传来:“本官被圣人授予全权处置右藏库事务,在案件侦办期间,本官可以便宜行事!” 众将士见苏扬带着淳于仙仙、韩悦、郭知运等人前来,纷纷行礼。 右监门校尉抱拳:“既然苏寺正被圣人授予全权,卑职当全力配合!” 苏扬抱着刀围着那些蹲在地上的库丁们走着,时间一长,有些库丁就浑身不自在,不停的挪动着身体,有时想要起身,有时想要半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库丁们有些忍不住了,大声问道:“苏寺正,为何要围住我等?我等犯了何事?” “是否犯事,待会儿就知道了!” 苏扬说完,一个兵丁上前一步用枪尾捅过去,说话的那个库丁被捅了个正着,“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其他库丁见有人只是问了一句就被这般对待,都不敢再出声。 在苏扬的命令下,十几个兵士开始右藏库围墙外距离大门处很近的位置搭建帐篷,很快就有五顶帐篷搭建起来了。 没过多久,魏真宰、褚世忠二人带着几个随从小吏赶来。 “苏寺正!” “褚监正、魏御史!” 三人会面之后互相打了招呼。 魏真宰问道:“苏寺正,你派人把我二人叫来所谓何事?” 苏扬笑道:“褚监正、魏御史,请你们过来是想请你们看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二位跟我来!” 在苏扬的带领下,众人一起来到一间帐篷外,发现帐篷内有四个兵士,其中两个有兵器,两人没有兵器,但带着皮质手套。 苏扬对霍撼山点了点头:“开始吧!” “诺!”霍撼山答应,转身就对兵士们挥手大喝:“每次带五人过来,一人进一间营帐!” 兵士们立即行动,从库丁中抓出五个人走过来分别塞进一间营帐。 其中进入褚世忠、魏真宰等人身旁营帐的一个库丁是苏扬特意押进去的。 这人被押进去之后,苏扬、褚世忠和魏真宰等人就听见营帐里传来声音:“趴在板凳上,你们两个按住他!” “哎呀,尔等要作甚?放开,快放开我,尔等无耻,别脱,啊——” 其他营帐内也分别传出这种令人遐想的声音,淳于仙仙羞红了脸,跺着脚扭过头去,“啐!” 一连串的惨叫声过后,旁边营帐里走出来一个兵士,这兵士双手带着皮质手套,手上还提着一截灌肠。 人还没有走近,一股屎臭味就传了过来,褚世忠捂着鼻孔道:“晦气、晦气啊,这是甚么?” 兵士扬了扬手里的灌肠:“回上官,这是一截猪下水,是从库丁的粪门处掏出来的!” 褚世忠和魏真宰以及其他人听了这话当场忍不住,纷纷转过身去俯身就要吐。 “咳咳!”苏扬不得不站出来,“诸位,虽然不太干净,但这就是库丁们用来盗走右藏库财物的作案手法!还请诸位认真仔细看清楚,别说某等冤枉了这些库丁们!” 褚世忠、魏真宰等人忍住恶心感,不得不起身看向那截猪下水,只见兵士一手提着猪下水的一端,另一只手开始挤压,很快就从猪下水中挤出一物,那物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珍珠。 兵士继续挤压,又有一颗珍珠被挤出来,直到兵士把这一小节猪下水挤完,一共挤出来十二颗珍珠。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十二颗珍珠,褚世忠和魏真宰都震惊得不行,褚世忠颤声问道:“这猪下水真是从库丁的······粪门处掏出来的?他那里能装下这么长一节?” 苏扬见褚世忠不相信,当即说道:“既然褚监正不相信,还不如接下来亲自去掏一掏?” 褚世忠听了这个建议,脸色变得如同便秘一般,急忙摇头:“不不不,这活本官干不来!” “兵士都干得来,监正为何干不来?不如一试?” 褚世忠立即连连摆手:“做不来,真做不来!本官信了,信了还不行吗?” 苏扬又看向魏真宰:“魏兄要不要试试?” 魏真宰一脸的恶心,“让某干这种事情,苏寺正还不如给某来一刀的痛快!” “既然不动手,那两位进去亲眼看看总行吧?走走走,去看看,两位不亲眼看一下怎么能确定这些珠宝玉石是从库丁们的身体内掏出来的呢?” 两人被苏扬强行推进了帐篷里,想死的心都有了,没过多久,褚世忠和魏真宰依次跑出来,冲到围墙下就大吐特吐,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待二人脸色发白,身体虚脱般的走过来时,苏扬舔着脸上前问:“二位,这下可信了?” 褚世忠指着苏扬:“你、苏二郎,算你小子狠!非要把我二人推进去看一场,这下老夫只怕好些天都进不了食了!” 魏真宰苦笑着说:“苏二郎啊苏儿郎,难道你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你自己都不愿意进去,却把我们两个推进去恶心我们,端的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苏扬摊了摊手:“我这不是想让你们亲眼看看嘛,免得你们不相信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闹腾了一阵,苏扬下令加快速度检查。 接下来不断有库丁被查出来利用身体和猪下水把右藏库的财物盗出来,这次下值的五十名库丁之中,就查出十三个使用这种手段行窃右藏库财物。 被查出来的十三个人早就吓都瘫软如泥,一个个又惊又恐,很多人都吓得浑身不停的颤抖,当初他们不停使用这种手段把财物盗出来到黑市上去变现获得钱财时,那时的心情与现在可是为截然不同。 十三个库丁被捆着双手跪在围墙下排成一排,苏扬抱着刀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有几个库丁跪都跪不稳,不停的倒在地上,还需要兵士不停的去扶起来。 苏扬边走边问:“诸位想必也知道自己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死肯定是死定了,就看是个什么死法,判绞还能得个全尸,若是判斩,那就会身首分离了!” “诸位若是能把其他参与者都供出来,某可以给你们优待,原本要派斩的,本官就给他判个绞!还有,诸位难道不想在黄泉路上多几个伴儿?当初是谁拉你们下水的?难道你们就看着自己死,而看着他们却还活得有滋有味、大富大贵吗?尔等会甘心如此?”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顶不住了,心理防线崩溃,情绪失控:“上官,某招、某招啊,只盼上官判我个绞刑,给某留个全尸,如此某家中老父阿娘和妻儿也不至于太过伤心悲痛!” “某也招,某不想做个无头鬼啊,呜呜呜······” 又有一个库丁大叫大吼:“吴大头,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当初若不是你拉某下水,某何至于有今天这帮下场啊,某诅咒你断子绝孙啊,你这个混蛋,你害惨老子了!” 苏扬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妥了,立马对几个书吏招手:“过来,给他们录口供!” 半个时辰过后,一叠厚厚的口供交到了苏扬手里,他随便翻着看了看,然后递给褚世忠。 待褚世忠看完把口供递给魏真宰,说道:“没想到整个右藏库官吏和库丁都烂掉了,仅仅这些口供,一半数量的库丁只怕都有问题!还有那个库丞岳云东,没想到唯一的一个库丞都是这起惊天盗窃案的主谋之一!” 等魏真宰看完,苏扬问:“二位,接下来要有个什么章程,说说吧!” 魏真宰道:“立刻封闭右藏库所有库房,把所有官吏和库丁全部控制起来,不管这些人有没有问题,一律审一审,咱们连夜突审,争取明早之前有一个大致的结果,然后向皇帝和朝廷禀报!” 褚世忠点头:“老夫同意!”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二人说:“魏兄是监察御史,审案的事情就交给魏兄监督吧,具体审讯还是由大理寺官员进行,魏兄去做监督,今夜某和褚监正再查一查库房,我怀疑上次咱们两次清查都不准,可能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哦?苏寺正为何这么说?难道是发现了什么?”魏真宰问道。 第286章 以假乱真 苏扬提着刀边走边问:“二位可还记得最先被灭口的钟守瑜留下的那本秘密账册?” 褚世忠和魏真宰都点头。 苏扬说道:“当初我们以为钟守瑜留下的秘密账册上所统计的钱财损失是沈庆南、温同恩等人造成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两者之间数额相差很大,而且钟守瑜的秘密账册上记录的是明账,进了多少,出了多少,但沈庆南等人使用的是高卖低卖的手段,这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些天我考虑了很久,我认为钟守瑜的记录肯定没问题,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细节,后来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钟守瑜记录的是金银财物进右藏库的原始状态的数量,而这些金银财物入库之前必须要经过融化重铸,黄金要熔炼之后铸成金条,白银要熔炼之后铸成银锭,虽然这个过程中可能要损耗一些,但绝不会损耗太多!” “可是在钟守瑜的记录上,库存的财物却少五百多万贯,即便是算上珠宝玉石被调包的部分,也明显不够五百万贯,问题很可能出在金银方面,可我们明明清查了两遍,数量都是对的,问题出在哪里?” “所以,我想今晚再次连夜清查库房,褚监正跟我一起,魏兄去负责审案事宜,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褚世忠和魏真宰都同意:“好,就这么定了!” 苏扬当即下令把右藏库所有官吏和库丁全部控制起来,官与官、吏与吏、库丁与库丁都分开关押。 兵士们立即行动,大批兵马开进右藏库把所有正在当值的官吏和库丁驱赶集中,然后在分开看管。 大理寺二十多个精通算术和小吏被抽调过来,所有人在右藏库集合等待,没过多久,有小吏来禀报说饭菜已经送来了,原来右藏库是不能生火做饭的,当值无论官吏还是库丁都必须在家伙外面吃了进来,在下值之前不许外出进食或把食物带进来食用。 苏扬派几个人去外面把食物挑进来在空地上让所有人集中食用,随便应付一顿了事,吃完了把碗筷送出去。 “寺正,所有人都吃完了,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开始!”霍撼山走过来向苏扬禀报。 苏扬看向褚世忠,“褚监正,你看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褚世忠点了点头。 苏扬当即对霍撼山说:“传我命令,从现在开始,库房没有清查完毕之前,任何人不许离开右藏库,各守卫、巡逻官兵就算要如厕也得集体行动,听明白了吗?” “诺!” 苏扬走到已经集合的二十多个小吏面前高声道:“诸位,第三次清查库房的任务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给诸位一刻的时间去如厕,中途若想如厕,必须要集体行动,所以现在不管你有没有,立刻、马上去解决!” 小吏们纷纷向茅厕跑去,茅厕一次性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众小吏们只能排队轮流上。 一刻钟后,所有小吏再次齐聚在空地上,苏扬看着众小吏,向旁边挥了挥手。 几个兵士拿着五杆秤和配套的秤砣走了过来放在地上,苏扬说:“这次清查与前两次清查行动略有不同,不同之处在那里?在于这次清查任务多了一个称重的过程,五个小组,每组五个人,一个开箱关箱、一个清点数目、两个分别记录、还有一个负责称重,由开箱关箱者配合,倘若金条和银锭是标准重量,则不做记录;倘若金条和银锭不是标准重量,就要做记录,都听明白了吗?” 众小吏齐声答应:“诺!”’ “去库房!”苏扬把手一挥,带头向库房走去,众小吏、兵丁纷纷跟上。 等到了储存黄金的库房门口,在苏扬的命令下,已经接管了库房的兵士打开库房,众人鱼贯而入,在苏扬的安排指挥下,每个小组负责排储物箱开始了清查盘点行动。 各个小组进行了大约一刻钟左后,突然有人喊道:“等等,这根金条只有不到十两!” 苏扬、淳于仙仙、韩悦、郭知运等人听见喊声后纷纷走过去,负责称重的小吏放下秤杆对苏扬抱拳道:“寺正,这根金条只有九两八钱!” 苏扬看向秤盘,秤盘上放着一根金条,他对负责称重的小吏说:“再称一遍!” “诺!”小吏答应,再次拿起秤杆,提着秤杆上的绳索,秤砣所在秤杆上的位置显示在九两八钱的位置。 “寺正您看,九两八钱!”小吏抬头看向苏扬。 此时重量的单位:一斤=十六两,九两八钱也只有半斤多一点。 苏扬凑过去看了看秤杆上的刻度,的确是九两八钱,他伸手从秤盘里拿过金条在手上掂了掂,这重量还真没有一斤重,这个时候的金条都是按照南北朝、隋朝时标准,把金饼改成金条的形状,但重量没有变,都是一根金条一斤的重量。 他又从木箱里拿起一根金条问道:“这根金条称过了吗?” “称过了,一斤重!” 苏扬一手拿一根金条,两根金条的重量有非常明显的差别,他把刚才只有九两八钱的金条拿起凑近了观察,然后从小腿外侧拔出一把匕首在金条上刮擦,只刮了几下,金条上就被挂下一些金漆,露出里面一层不同的金属颜色。 众人见状都面露惊异之色,有一个小吏说:“这不会是铅吧?” 苏扬脸沉如水,大喊:“韩悦!” “在!” “你持某的通行令牌带两个人去将作监请一位精通金属辨别的工匠过来,速去速回!” “诺!”韩悦答应,从苏扬手里接过通行令牌点了两个大理寺的禁兵就快速离去。 苏扬让小吏们单独准备几个空木箱子,他把这块重量明显不正常的金条放在专门的箱子里,然后对众人说:“各组继续,如若再发现重量明显不符的金条,一律放置在这个木箱子了,若放不下了,再另找木箱过来放置!” “诺!” 清查数目、称重等任务继续进行,苏扬等人时刻盯着各组,丝毫也不敢松懈。 接下来,各组接二连三开始发现重量不对劲的金条,这些金条全部被集中放置在一起。 褚世忠阴沉着脸走到苏扬身边,“这帮人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想出如此巧妙之法,不但掉包了玉石珠宝,还调包了黄金,这右藏库快要被他们搬空了!” 苏扬嘲讽道:“财帛动人心呐,我估计这些库丁也可能只是工具,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事成之后能拿到手的钱财少之又少,真正的大头还是被组织他们的人得了去!” 褚世忠问道:“你认为谁是头头?” 苏扬想到飞凤楼,但这事不能让褚世忠知道,“我以为库丞穆有道只是一个执行者,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但穆有道已经上吊自尽了,我等想要查到真正幕后的主谋只怕有些困难了!”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韩悦和两个禁兵回来了,带来了大理寺的工匠。 “寺正,此乃大理寺寻矿师杨大盛,他是辨别金属的行家!”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向苏扬拱手作揖:“见过寺正!” 苏扬抬手:“杨师不用拘束,本官把你请来是想请你辨认一些金属!” “敢不效劳!” “好,杨师请随我来!” 苏扬把杨大盛带到一个木箱子前,这个木箱子了装的都是经过称重之后严重不符的金条。 他拿起一根金条用匕首刮掉上面的金漆,递给杨大盛,“杨师看看这里面是何金属!” 杨大盛接过金条看了看,用手指甲刮了刮,抬头就说:“寺正,此乃铅!” 苏扬正色道:“你确定?” 杨大盛道:“某以人头作保,若是辨认错误,寺正可取某项上人头!” “好,多谢杨师!韩悦,派人送杨师回去!” “诺!”韩悦答应,对杨大盛道:“杨师请,某派两个兵士护送你回家!” 杨大盛向苏扬行礼,转身离去。 苏扬阴沉着脸对五个小组大吼:“继续清查盘点称重,绝对不能马虎!” “诺!” 褚世忠摇了摇头感叹道:“这帮人还真是挖空了心思,居然能想到以铅镀金进行调包,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等前两次都只是检查了数量,从未想过要对金条称重,没想到就是因为忽略了这个细节,让我们走了这么长的弯路,迷惑了如此长的时间,若是早一些查出金条的重量不对就好了!” 苏扬道:“如此大规模的集体性监守自盗,其某后主谋一定经营了很长时间!我怀疑在钟守瑜还没死之前,那帮人肯定还没有进行调包,只是把财物带出去。但是钟守瑜开始到处投举报信之后,那帮人就开始慌了,他们害怕被查出来,于是一做不二不休就把他杀了,人虽然死了,但财物却是明显少了,万一有人查肯定是一查一个准,于是他们开始做假填补窟窿,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近半数库丁参与,利用身体和猪下水带货把假货带进来!” “可是这其中有些库丁并不满足,因为他们此前没有分到多少钱财,于是他们开始私自带货,带出去的货有一部分被他们自己私自截留了!” 第287章 上位者的无情 经过一天一夜的清查盘点和称重,右藏库内的黄金和白银全部都完成了清点盘查和称重。 负责清点数量和统计的小吏走过来向苏扬禀报:“寺正,全部清查完毕,白银数量和重量与账册相同,但黄金有大量以假乱真的情形!经统计,与右藏库的账册进行对比,黄金缺了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苏扬和淳于仙仙等人倒抽一口凉气。 要知道整个右藏库才一百五十多个库丁,就算全部参与盗取了库存黄金的犯罪活动,这得多长时间才能全部完成以假乱真? “是的!” 不久,魏真宰从大理寺回到了右藏库。 苏扬迎上去问道:“魏兄,审讯的情形如何?” 魏真宰看了看苏扬、褚世忠和其他人,说道:“都招供了,包括岳云东在内的一半以上的右藏库官吏都有坚守自盗的犯罪行径,库丁一百五十六人,参与盗取库房财物的就有九十八人,以穆有道为首!” “根据岳云东和库丁们交代,穆有道上面有大人物,但他们不知道穆有道的背后是何人,他们从两年多钱就开始了坚守自盗的行为,三个月前钟守瑜开始四处投敌告密信之后,这帮人就预感到事情有可能被朝廷察觉的危险,于是就开始了从外面把镀金的铅条装进猪下水塞进身体内带进库房,填补被他们监守自盗的窟窿,但钟守瑜四处投告密信的行为让他们感觉到了恐慌和害怕,穆有道为了稳定人心,不知道从哪儿找人把钟守瑜给杀了!” 苏扬心里默默计算,嘴里说:“此前被查出来的库丁交代说他们每次带一根金条出去,按照这么算的话,一百人最少需要三个多月才能把二十万两黄金带出去,时间和数量上基本是吻合的!” 褚世忠长出一口气,“这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已经水落石出了,实在令人想不到,这案子会有如此多的曲折,某也真是佩服那些人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盗取财物,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魏真宰说:“参与坚守知道的右藏库官吏和库丁都审讯都差不多了,某认为此案在追回可以追回的部分财务之后就可以结案了,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褚世忠看向苏扬:“苏寺正认为可以结案了吗?” 苏扬点了点头:“某认为可以结案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某还没搞清楚!” “何事?”魏真宰和褚世忠同时问。 苏扬道:“哪些假金条是从哪儿来的!二十万两的假黄金,换算一下,就是一万两千五百根,如此庞大数量的假金条,如果没有一个专门的造假作坊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来?” 魏真宰一拍脑门,“没错,这个造假作坊肯定还不小!只是穆有道已经死了,只怕没有人知道这个造假作坊在哪儿了!” 苏扬摸了摸下巴,“某想去大理寺狱看看岳云东,或许这人会知道一些什么也不一定,他毕竟是除了穆有道之外,在坚守自盗案所有参与者中官职最高的人,如果连他都不知道······” 大理寺狱监牢内过道上的油灯烧得不时发出噼啪声,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监牢内的平静。 随着铁链碰撞声响起,监区铁门被打开,一些官吏和狱卒走进了监牢过道内,四个狱卒在前面开路,他们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 一个监狱问事用钥匙打开了牢门,四个狱吏进入监牢把囚犯岳云东押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间干净的牢房,这牢房里座椅板凳俱全,还有铁链镣铐、火盆、皮鞭。 苏扬走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桌子前面放着一条板凳,当岳云东被狱卒们押金来之后,他狱卒们让岳云东坐在案桌面前。 苏扬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看着岳云东。 岳云东在板凳上坐下,见苏扬一直盯着他,忍不住道:“苏寺正,这案子已经一清二楚了,所有秘密都被你们查出来了,苏寺正却还来监牢见某,这让某很好奇,某只怕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苏扬道:“有一件事情某还要查清楚,那些假金条是哪儿来的,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岳云东听完不由摇头:“这个某还真不知道!” “你以为本官会信吗?”苏扬冷着脸。 岳云东语气中带着苦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寺正认为某还有隐瞒的必要么?某是真不知道!” “你怎可能不知道?那些假金条总不会凭空变出来吧?” 岳云东一愣,“那倒不是,我等每天都是去兴安坊七里五十三号取的假金条,至于那些假金条是从哪儿来的,某真不清楚!” 苏扬当即对霍撼山招了招,“带兵去兴安坊七里五十三号抓人,把所有人抓来!等那些人都被抓来之后,你负责审讯,本官要你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给出某想知道的大案!” “诺!” 苏扬、褚世忠、魏真宰、淳于仙仙、韩悦、郭知运等人在大理寺内等着,几个兵士用扁担挑着饭食过来,众人随便吃了一些,晚饭算是应付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有一家六口被抓了进来,经过尉迟真审讯才知道,这六人是一家六口,兴安坊七里五十三号是他们的房子,但他们却不在那里,房子租给了坊正的小舅子。 尉迟真立即派人去抓捕兴安坊坊正的小舅子,这一抓,顺藤摸瓜之下,一夜之间,四十八人被逮捕,还有一间造假作坊被查封。 尉迟真正要对这四十八人当中的三人进行审问,这时苏扬走了进来。 “寺正!” 苏扬点了点头,对尉迟真打了一个眼色,两人走出审案大堂来到外面走廊上。 “尉迟兄,这些人的身份,恐怕······如果由你继续审讯下去,你势必会卷入一件非常复杂的事件当中,以某的本意,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的,因为非常危险,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恐怕你的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尉迟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无非就是朝堂之争,但他稍作思考之后就语气坚定的说:“寺正,卑职首先是一个朝廷命官,无论将要发生何事,某履行职责是排在第一位的!” 苏扬沉吟片刻,叹道:“好吧,你既然执意如此,某也不好把你排除在这案子的审讯之外,这案子还是由你来审讯,或许由你来审讯,也许能从另外的角度审视所有涉案人员!” “多谢寺正!” 尉迟真当即升堂审案,随着审讯越来越深入,他心中受到的震动越来越大,而飞凤楼这个组织也浮出了水面,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功勋之后,他从来没有想到大唐境内竟然会出现飞凤楼这样的存在,而且背后还是牵涉到皇宫之中某几个人。 天亮时分,审讯结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尉迟真被飞凤楼的胆大妄为惊呆了。 当他从审讯大堂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吹着凉风时,苏扬走到了他的身边:“尉迟兄,你觉得这些人应当如何判决?” 尉迟真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来向苏扬拱手作揖,“寺正,某不知道飞凤楼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想作甚,但飞凤楼的行为明显是在腐蚀大唐王朝的根基,就算她有天大的理由,这个理由也是站不住脚的!” 苏扬看着夜色星空,面无表情道:“无非是为了权力二字!” 尉迟真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哼,就算让她执掌了天下,大唐的根子也开始腐烂了,大唐王朝或许会从她的手里开始走向强盛的顶峰,但巅峰过后必定是衰败,无法挽回的衰败!飞凤楼不能再存在下去,这些人必须死!” 苏扬抱起了胳膊,“既然这些人是尉迟兄审讯的,那就由尉迟兄判决吧,如何?” “哈哈哈······杀几十个蠹虫而已,尉迟又有何惧?就算有朝一日,某或许会被清算,但某绝不后悔!”尉迟真豪情万丈。 “壮哉!”苏扬赞叹,“世间若是多几个尉迟兄这样的大唐脊梁,何愁天下不宁?” 几天之后,被查出来的四十八个飞凤楼暗探和刺客全部被尉迟真判处斩刑。 大明宫,仙居殿。 收到消息的元婕妤跌坐在软塌上,“好狠,姓苏的好狠呐,这一次几乎把我飞凤楼连根拔起了!” 跪在地上的宫女道:“婕妤,如果让苏扬继续这么查下去,就算我们仅剩的十几人也会被他给查出来,到时候只怕我们也会暴露在他是视线之内,到那时······” 元婕妤坐起身子,她起身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置,你去吧!” “诺!” 不久,元婕妤来到了皇后寝宫,服饰在皇后身边的才人上官婉儿上前行礼:“元婕妤!” “婉儿啊,皇后娘娘可在?” “在的,待奴婢去通报一声!” 上官婉儿进去之后很快就走了出来把元婕妤引进了寝宫。 元婕妤一五一十的把飞凤楼的处境向武媚娘汇报了一下。 “这么说飞凤楼是彻底完了?”武媚娘神色淡然的问道。 元婕妤一愣,她没想到皇后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是的!” “你可以走了!” “皇后?”元婕妤不明白武媚娘的意思。 “本宫让你出去!”武媚娘厉声大喝。 “是,是,是!”元婕妤根本不敢解释,连忙起身弓着背退出了寝宫。 武媚娘阴冷着脸看着元婕妤的身影消失在寝宫外,忍不住暴怒:“不中用的东西,给你如此多的人手,如此大的权势,可你倒好,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的飞凤楼在不到两个月的工夫就被人一口气给铲除干净,简直是无能、饭桶!” 第288章 原来是你! 东宫,宜秋宫。 “殿下,韦承庆来了!”一个太监走进来向正在看书的李贤禀报。 李贤抬头,“领他进来吧!” “诺!” 太监转身出去,很快就领着韦承庆走了进来。 “臣参见殿下!” 李贤抬了抬头:“免礼!韦卿,你来见孤有何事?” 韦承庆看了看左右,神色犹豫, 李李看见眼里,对左右侍者挥了挥手,“尔等都退下吧!” “诺!” 待太监宫女们都退了出去,韦承庆才禀报:“殿下,苏扬想见您!” “哦,他有何事吗?” “苏扬没有说,只说见了殿下就清楚了!” 李贤点头:“行,此事你来安排吧!” “诺!” 这天下午,苏扬如约来到了宣阳坊面向东市的一间客栈。 迎客博士迎上来行礼询问:“敢问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酒?” 苏扬道:“某来访友!” “那您的友人住在姓甚名谁,住在哪间客舍?” 这时另一个迎客博士走过来向苏扬行礼:“苏郎,我家主人得知您要来,特让某来迎你,请随我来!” “请带路!” 苏扬被这小厮领着走到大堂最里面上了楼梯,在二楼最里面一间房门口停下,小厮敲门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苏郎请!” 苏扬走了进去,见窗子边有一人身着常服正背对着他面向窗外看着东市里面繁荣的景象,这人旁边站着两个带刀随从,苏扬能感觉到这二人武艺不凡,韦承庆正靠墙站着。 “臣苏扬参见殿下!” 窗子边的人转过身来,走到桌子边坐在凳子上,“苏卿免礼,尔等下去吧!” 韦承庆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苏扬不等李贤询问,就主动说:“臣知殿下出宫一次不容易,就不兜圈子了,臣想进宫!” 李贤一愣,“苏卿想面圣也用不着跟孤说吧?”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不以正常的身份进宫,臣希望能以殿下身边随从的身份进宫!” “哦?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扬沉吟一下就说:“臣上次跟殿下说过皇后豢养了一群爪牙充当监视百官和民间的耳目,且其中有大批刺客,这些人危害甚重!” “这事孤是听你说过,难道与这次进宫有关?” “对!这个组织叫飞凤楼,目前臣以利用这次清查右藏库盗窃案的机会铲除了绝大部分,但依然还有极少十几人隐匿在官吏和市井之中,而其中飞凤楼的楼主应该是一名女子,且深藏于宫中,想要查出她的身份,必须要进入内宫的六尚局去查,而且只能趁四下无人之时潜入!” 李贤眉头轻轻皱起,“苏卿,此事非同小可,要带你进去不难,难的是如何能不被人发现且能安全出来,那地方可是高手如云啊!” 苏扬抱拳道:“殿下放心,臣既然敢进去,就自信有这个本事不会轻易被发现!” 李贤考虑了一下,当即道:“好,趁着此时已是申时,正好带你进宫,你入宫之后很快就会天黑,那时要查阅卷宗也相对方便一些!” “多谢殿下成全!” 在李贤的安排下,吩咐外面的太监找来一套宫人的衣裳,只是苏扬身形高大,即便穿上宫人衣裳也显得男子气息极重,苏扬只好控制气血运行的速度,让自己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这才让李贤认为可以进宫了。 李贤乘坐一辆马车,苏扬与另外几个太监一样在马车旁随车行走,学着那些太监弓着背,双手交叉插在宽大的袖笼里,似乎与太监们的身份一般无二。 进了大明宫的丹凤门之后,苏扬跟着太子李贤的车驾穿过了数道宫门,终于在穿过了紫宸门之后进入了内宫。 苏扬扭头看了看身后逐渐远去的紫宸门,咳嗽两声后离开车驾,单独向东边走去。 内宫并不是苏扬想象中的那样戒备森严,只有在各殿各宫门出才有守卫,内宫其他位置并没有守卫,但偶尔会遇上巡逻的禁兵。 越是如此,苏扬越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小心避开巡逻的禁兵。 虽然有太子给的内宫地形建筑平面图,但苏扬也用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尚宫局的位置,只因这内宫中除了各大主殿之外,还有很多偏殿和太监宫女们居住的房子。 尚宫局的门口有两个小太监站岗当值,苏扬穿着太监的服饰从尚宫局的门口经过没有停留,他刚走过就抬头向屋檐上牌匾看了一眼,确认了这个是尚宫局的办公公廨。 随后,苏扬躲在了附近一座偏殿的阁楼上呼呼大睡。 昏鼓声从承天门传来时,苏扬都在熟睡中。 直到戌时正,苏扬醒过来,他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此时天色黑暗,但内宫各处灯火通明,偶尔有太监、宫女走过的脚步声传来。 苏扬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以黑布蒙面,钻出阁楼窗户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遂向尚宫局飞奔而去,飞奔时竟然悄然无声,速度之快如一阵风吹过。 到了尚宫局的墙角处,苏扬伸出脑袋看了看,见门口依然有两个小太监站岗,他心中一动,从旁边上了房顶,轻手轻脚来到大门屋顶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趴在屋檐上,感受着有风吹过来,立即拔掉瓷瓶盖子把瓷瓶放在屋檐下,瓷瓶散发出一股无色无味的气味被风一吹,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很快就哈欠连连,实在顶不住困意就双双靠在廊柱上睡着了。 苏扬盖上瓷瓶盖子,把瓷瓶收入怀中,然后飞身而下,先是检查了一下两个昏睡过去的小太监,然后推开尚宫局大门走了进去。 他从怀中拿出一支蜡烛,以火折子点燃之后,举着蜡烛四下寻找,很快就找到了司薄司所在的位置。 这司薄司就是管理宫人名籍之处,其名籍房内保存着所有内宫宫女、女官和嫔妃的出身档案。 当苏扬举着蜡烛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抬头看见门头上挂着“名籍房”的匾额时,他就知道找到地方了。 门上一把锁,这难不倒苏扬,既然正门进不去,那就走窗户,他以匕首插进窗户缝隙之中撬开了木栓,推开窗户钻了进去。 他拿着蜡烛在房内走了一圈,发现这里还保存着从开国之处一直到现在所有宫人的名籍档案,已经死去的宫女、女官和嫔妃档案单独保存在一间房,另外的房内保存着现有宫女、女官和嫔妃的名籍档案。 让苏扬不得不佩服古人们的智慧,这名籍房所有卷宗是按照姓氏集中摆放的,同一姓氏的嫔妃、女官和宫女保存在同一或相连书架上,而且都有明显的标记,该书架顶上会张贴着某一姓氏,查找档案卷宗的人很轻易就能找到。 苏扬在这里走了两圈都没有找到有姓拓跋的,这让他在感觉奇怪的同时也心中着急,他是好不容易才摸进来的,还麻烦了太子,怎么能空手而归? “为什么没有姓拓跋的?不可能啊,就算北魏灭亡了很多年了,但拓跋氏应该是还有后裔的,怎么可能没有姓拓跋的?”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老婆就能接到,是不是她当年听错了?” “怎么办?如果一份一份找下去,估计要找几天才能把所有卷宗都看一遍!” 苏扬正急得不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唐朝有一个叫元稹的诗人和文学家,这个人是北魏拓跋氏后裔,只因北魏末期时,鲜卑人进行大规模汉化,把姓氏都改成了汉姓,例如拓跋氏就改姓元。 “会不会那个拓跋莺现在叫元莺?” 想到这里,苏扬立即开始寻找,他果然找到了一个标注姓元的书架,还别说,姓元的宫人的人数虽不多,可也还真不少。 苏扬站在装着满满三格的卷宗,不由心中感叹,曾经纵横天下的拓跋氏,如今他们的后人却在皇宫里给人当奴婢,真是世事无常! 时间不早了,他立即开始寻找,好在姓元的宫人数量也不是很多,也只有五六十人。 他拿起最左边的一份卷宗就打开看起来。 “咦,元莺,元婕妤,原来是你?北魏鲜卑拓跋氏后人,生于贞观十六年,父元让,前太子承乾近臣,承乾谋反事败被贬为庶人,流放黔州,元让被处死,妻女充入掖庭为奴······” 在这份档案卷宗中,苏扬看到这个叫元莺的女人从三岁开始就随母亲被充入掖庭宫为奴,做着缝洗、织布的粗活,但元莺从小就天资聪颖,而且很爱学习,宫内有宫教博士向幼龄宫女和太监传授知识学问和宫中礼仪,这元莺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后来武媚娘被皇帝李治从感业寺带进宫中,武媚娘一眼就相中了勤奋好学的元莺,把她提拔做自己的贴身侍女,武媚娘后来贵为皇后,上奏皇帝把元莺提升为婕妤。 “元婕妤,寝殿仙居宫?”苏扬把档案返回原处,“这个元婕妤只怕就是我要找的人!”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惊叫声,“醒醒、混账,快醒醒!” “不好,这二人是被人迷晕的!看那边窗户是打开的,有人潜入了尚宫局,快跟某进去搜查!” 苏扬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暗叫不妙,他立吹灭蜡烛,打开最近的一扇窗户就跳了出去,哪知刚跳到外面,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大喝:“贼人好胆,站住!” 苏扬一听,当即拔腿就闪人,哪敢停留? 第289章 两败俱伤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背后破空而来。 作为一个弓箭老鸟,苏扬哪里听不出,身形一晃,利箭擦着他身旁飞过去。 “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禁兵们在后面狂追,有人一边追一边大吼。 苏扬在内宫各排房子和小巷子之间飞快的穿梭奔逃,随着喊抓刺客的声音越来越多,整个内宫都被搅动得活了过来,到处都是禁兵们整齐的脚步声和兵甲摩擦碰撞声。 苏扬正从一座宫殿房顶的尖角露出身形飞身而下,落地时踩在了枯叶上发出些许声响,这宫殿旁边一间小房内突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声音:“阁下竟敢擅闯宫禁,好大的胆子,吃咱家一拳!” 话音刚落,小房子的窗户突然炸裂,一个人影蹿出来以闪电般的速度袭向苏扬。 苏扬迅速一个后空翻,二人几乎是擦着胸膛交叉而过,待他再落地转身时,对方的拳头又砸了过来。 “嘭嘭嘭······”两个呼吸的时间,二人就交手了数十招,两道残影不停交错腾挪闪避,几乎让人看不清身形和动作,分不清谁是谁。 就在两人激烈交手时,大量的脚步声正在向此处靠近。 苏扬听见动静,心知不能久斗,若是被缠住,一旦被禁兵们包围,想要脱身就难了,他不由加大了招式力道和速度,二人斗得更激烈了。 苏扬深知自己的优势,力量刚劲迅猛,而对方却是劲道阴柔至极,一拳打来看似轻飘飘的无力,实则力量暗藏,可以借与敌人的肢体接触而传导力量。 一个刚猛,一个阴柔绵长,二人可谓是两个极端,而且苏扬发现对方很擅长近身缠斗,一身骨骼似乎柔软无比。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苏扬有了决定,迅速一招逼退对方,转身就前奔去。 对手岂能轻易放苏扬离去,当即猛追上来,苏扬瞬间转身一拳打出去,对方冲得太猛,轻易不能减速,只得一拳迎上来。 “嘭” “嘭” 苏扬一拳先打中了对方胸膛,但只在千分之一秒之内,对方一拳也打中了苏扬。 对方的胸膛明显凹陷下去,苏扬的胸膛也中了一拳,一股剧痛传到了大脑神经中枢,他瞬间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有窒息之感,喉咙被堵住了,似乎有咸味,他心知内腑定然是受了重创,这人的阴柔拳劲好生厉害! 借着与对方拉开距离的空档,苏扬听着越来越近的大量脚步声,他立即猛的咬了一下舌尖,一股刺痛刺激之下,他精神一震,当即拔腿就向前冲,几个箭步之后,他身体腾空而起蹿上了大殿房顶,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数十个禁兵在一个校尉的带领下冲进了这座宫殿,大量火把照亮了宫殿外的空地,领头的校尉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立即上前查看。 “程、程公公,你怎么······您受伤了?是刺客所为么?” 老太监嘴角流着血,他抬头看了看校尉,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胸口被苏扬一拳打得塌陷,能不能保住这条老命还未可知,此时根本就没有半点力气开口说话。 领兵校尉倒抽一口凉气,他早就听说过,这个程老太监乃是宫内三大高手之一,已经是成名多年的宗师级人物,连这个老东西都被刺客打伤了,对方的武艺得高到什么程度? “噗嗤——”程老太监终于压制不住伤势,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程公公,您怎么样?来人,快去太医院找人来给程公公治伤!” 喷了一口的程老太监感觉舒服多了,他举着枯瘦如柴的手摆了摆手,“先不用管咱家,刺客已被咱家打中一拳,他的伤势不会比咱家轻多少,他翻越房顶逃了,尔等速去抓他,一定要抓住他!” “是,是,卑职这就带人去追!”校尉答应,当即带着兵士们追了出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苏扬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看见一座黑漆漆的宫殿就翻墙蹿了进去,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剧烈行动了,否则很可能会让伤势发展成为不可逆的局面! “噗嗤——”苏扬终于忍不住了,一直压制在喉咙处的内腑出血喷了出来。 嘴里咸咸的,他此时已顾不得许多,找了一个房间的窗户钻了进去,靠在墙壁坐在,从怀中摸摸索索摸出一个瓷瓶,拔掉瓶塞倒出三粒药丸塞进了嘴里,强行咽了下去。 “吗的,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狠角色,大意了!幸亏有先见之明,事先准备了一瓶疗伤药,要不然这次麻烦大了!” 内腑受了重创,以苏扬修习的震荡气血之法根本不能进行疗伤,而且运行震荡气血之法会造成内腑受伤处流血速度加快,伤势会越来越严重。 苏扬琢磨了一下,这种情况下,只能使用道家吐纳之法,让全身气血运行速度尽量趋于平缓和温和,他开始使用从前孙思邈传授的法门,孙思邈是修道的,老道士的吐纳法门中正平和,很适用于现在这种情况。 吐纳了一阵,随着气血运行速度降下来,药力被吸收散开,疗伤药的止血功能开始发挥作用,但这只能短时间稳住伤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惊醒了正在呼吸吐纳的苏扬,他停下来,挣扎着爬起来撩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个宫装贵妇人,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宫女提着灯笼走上台阶,推开了宫殿的大门先走进来,很快宫殿内的一根根蜡烛依次点亮。 贵妇人坐在软塌上,吩咐道:“绿竹,本宫口渴了,去弄些茶水来!” “诺!” 一个宫女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了宫殿。 把所有蜡烛都点亮的宫女走过来询问:“婕妤,您要沐浴吗?” “嗯,身子有些乏了,去吩咐人准备浴汤吧!” “诺!” 这宫女出去没过多久,就有好几个小太监提着装满热气腾腾热水木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在宫女的引领下来走近大殿后面的浴室,一桶桶热水倒进浴盆之中。 宫女提着一个花篮,抓起一把把花瓣洒在浴盆之中。 “婕妤,浴汤已准备好了!” “嗯!”贵妇人睁开眼睛,起身扶着宫女的手臂走向大殿后面的浴室。 在宫女的帮助下,贵妇人宽衣解带跨入了浴盆。 这可苦了藏在房顶大梁上的苏扬,活生生的一副美人沐浴图就摆在面前。 “要了老命了,我还重伤在身啊,你就这么折磨我?” 艳丽的场景让苏扬全身血脉喷张,但他现在身受重伤,先前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气血平稳下来,如今这画面又一下让他的血压一下气飙升上去。 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要不然今晚非得玩完不可!苏扬想到这里,他心中杀机迸现,此时必须要动手杀了这女人,否则他身上的气血平稳不下来。 正当他实在忍受不住,想要对下面那浑身不着片缕的贵妇人痛下杀手时,贵妇人的两个侍女急匆匆走了进来。 “婕妤!” 躺在浴盆之中的贵妇人见这二人神色不对:“发生了何事?” 一个宫女立即上前在贵妇人耳边低声道:“奴婢在外面的廊柱上发现了血迹,新鲜的!” 贵妇人显然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她立马联想到了此前宫中出现刺客之事,难道······ “婕妤,我去找······” 这个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贵妇人阻止:“不······” 此时贵妇人已从浴盆中起身,显露出凹凸有致的身形,但她的肌肤明显出现了鸡皮疙瘩,她已感觉到了危险正在降临,这是身体的自然应对反应。 另外一个宫女给她穿上干净宫装。 这时,外面出来大量的脚步声。 贵妇人心中一喜,“可能是陛下派人来了,咱们出去看看!” “诺!” 房梁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状态的苏扬正要离去,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尖叫声:“元婕妤,接皇后口谕!” 咦,元婕妤?刚才那洗澡的女人······难道她就是元莺?苏扬一愣,随即放弃了离去的想法,并迅速接连跨过数根房梁,来到了内堂与外殿之间的隔断墙边,他缓缓伸出脑袋向大殿内看去。 贵妇人向着一个宫装小女子缓缓跪了下去:“臣妾恭听皇后训示!” 领头的宫装女子身后站着十几身强力壮的太监和六个宫女,只见这女人说道:“皇后口谕,元婕妤帮助本宫维持宫内事务多年,劳苦功来,特赐酒一杯,以示嘉奖!” 元莺抬头一看,只见宫装女子身后侧一个太监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酒壶、酒杯,她损失一脸煞白,“她、她怎的如此狠毒?我元莺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没想到如今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你、你们一个个都看见了,今天我元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或许将来不久的一天,你们也将步我的后尘!” 第290章 暗藏玄机 领头的宫装女子一看元莺竟然死到临头了还在蛊惑人心,她立即挥手大喝:“来人,还不给元婕妤倒酒?” 一个太监立即拿起酒壶在酒杯里倒满酒,送到元莺面前道:“元婕妤,请吧!” 元莺挥手一把打翻了酒杯,神色悲戚道:“我不喝,我做错了什么······” 宫装女子脸色一冷,挥了挥手:“来人,帮助元婕妤喝下去!” “婕妤!”元莺的两个侍女大哭着想要冲上来,但六个宫女立即把她们拦下并控制了她们,无论她们如何哭喊也不予理会。 两个太监上前架住元莺,一个太监拿起酒壶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把酒壶嘴塞进去。 “咕隆咕隆······” 几口毒酒灌下去之后,太监们松开了元莺,她捂着喉咙,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桌子上一尊佛像大喊:“你欠我的人情,我要她不得善终,答应我,否则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喊完,元莺倒毙身亡。 “临死了还像疯狗一样!”宫装女子上前狠狠踹了元莺的尸体几脚。 “宫令,她们两个怎么处置?”一个太监指了指元莺的两个侍女问道。 宫装女子扭头看了一眼,挥手:“送她们一起上路吧,这样的话,元婕妤不至于太寂寞!” “诺!”太监答应,向其他几个小太监挥手。 小太监们立即上前,有人解下腰带勒住那两个宫女的脖子,只片刻工夫,元莺的两个侍女就被接连被勒死。 宫装女子挥了挥手:“秘册一定在这殿内,给我仔细找,她们几个尸体的身上也要找,一定要找到!” “诺!” 太监们和宫女们纷纷开始行动,就在这时,殿外一阵风吹来,殿内蜡烛尽数被风吹灭,顿时一片漆黑。 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拳影迭出,只闻骨裂声,不闻惨叫声。 “呼呼!”黑影从一张凳子上拿起火折子吹了吹,点亮了旁边烛台上的蜡烛,大殿内出现了光亮。 尸体倒了一地,横七竖八的,没有一个活口,尸体上没有一道伤口! 苏扬走到桌边俯身看了看这尊金佛,如果他没记错,刚才元莺临死前说的话其实是对他说的,她没有把他供出来,因此她认为苏扬欠了她的人情,让他找武媚娘的麻烦,让武媚娘不得善终,但是很显然,她也知道没有把苏扬供出来这件事情价值不够,所以她临死前看着金佛留下了遗言。 “一尊金佛虽然值几个钱,但钱财乃身外之外······” 苏扬低声嘀咕着,他伸手把金佛拿了起来,“咦,重量不对啊!”他伸出另一只手敲了敲金佛,金佛发出嗡嗡嗡的回音。 “空的?” 他把金佛放倒,发现底部是平的,他伸手摸了摸底部,哪知大拇指用力大了一些,竟然按出了一个窟窿。 “原来这里本身有一个洞口,是被人糊上泥巴之后再刷上了金漆把洞口遮住了!” 苏扬看完掉落下来的干泥巴,一脸的惊讶,他拿起金佛凑到蜡烛边观察,发现金佛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伸进去两根手指把东西夹了出来,他拿着一看,是一卷册子,册子被卷成了一卷,以细绳捆绑着。 “难道这就是刚才那些宫女要寻找的秘册?” 苏扬解开细绳展开册子,翻开看了起来,等看完他才明白,原来这是目前飞凤楼剩下的所有人员名单、住址、联络方式和接头口令,而让苏扬惊讶的是,飞凤楼已经改名为控鹤阁,以后要联络这些人,只能使用控鹤阁的名义,不能再用飞凤楼的名义,否则不但联络不上,还会遭到这些人的攻击。 “竟然还藏着一百零八人,仅一流刺客就有六人,原来这才是你的大礼!” 收好秘册,苏扬扭头看了看满地尸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走为妙!” 他立即出了这出宫殿,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一队巡逻的禁兵。 “谁?站住!” 苏扬立即翻墙而走。 “给我追!”一个领兵的校尉大吼,拔出战刀就向苏扬逃走的方向追去。 “吗的,真是晦气,刚出来就撞上了这么一队禁兵!不行,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宫内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高手,万一再撞上一个可就要倒大霉了,必须得找一个位置藏起来! 被引来的追兵和围追堵截的禁兵越来越多,苏扬慌不择路钻进了太液池边上一个小宫殿的偏房之中。 “谁?”黑暗之中,床上传来一个颇具气势的女人声音。 苏扬一听,心知要坏事,立即扑上去捂住女人的嘴巴。 “唔唔唔!”女人使劲挣扎,但又如何挣脱得开? 这时外面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摩擦声,“搜,给我搜,任何一间房都不要放过!” 房门很快被敲响了,“咚咚咚······” 苏扬低声在女人耳边道:“现在我松开手,由你来应付他们!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如果大喊大叫对我不利,我就只能辣手摧花了!” “你······我不叫,你、你别乱来,杀了我你也逃不掉的!” “这要看你的表现了!”苏扬低声细语,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冷漠无情。 “咚咚咚,才人,快开门,我等要搜查刺客!” 被苏扬挟持的女人竟然还是一个才人,虽然才人在内宫的人数不少,但能做到才能,那肯定也是在皇帝那里挂了号的。 女人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大叫:“哪有什么刺客,我睡了!你们去别处搜吧!” “才人,别让我等难做,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我说了已经睡下了,快滚!” 外面沉寂了半响,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才人,卑职职责所在,对不住了!来人,撞开!” “嘭”的一声响,门栓被撞断,门被撞开了,禁兵们提着兵器鱼贯而入。 一个女人穿着亵衣惊恐的从床上坐起,用大被子遮挡自己的身子,指着兵士们惊叫:“你们、你们想作甚?我是才人,你等若是对我不敬,圣人一定会要了你们的脑袋!” “才人对不住,我等只是搜查,绝不会对才人无礼!来人,搜!” 在领兵校尉的指挥下,兵士们开始搜查,大家都知道这是皇帝女人的寝宫,绝不能乱来,否则掉脑袋事小,连累家里就麻烦了。 兵士们匆匆敷衍了事,实在不敢多待,一个个向校尉禀报没有搜到。 “走,去搜下一个宫殿!” 禁兵们终于走了,女人松了一口气,房间里因为禁兵们的离开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苏扬坐了起来,却是面红耳赤,两人的接触让他明显不正常,女人明显也感觉到了,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之中。 “我······今晚必须在这里躲一晚!”苏扬打破了沉寂。 然而让苏扬没想到的是,女人柔弱无骨的,竟然缠了过来,特殊的气息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他咬了咬牙,“我受伤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密集的脚步声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黑夜中传来身边女人的声音:“你打算怎么逃出去?” 苏扬一愣,“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明明知道郎君不会告诉奴,奴为何要问?奴不是愚笨之人!” “我自有办法出宫,你不必担心!” 女人娇嗔:“谁担心了?只管叫你被禁兵捉住才好,你是个坏人!” 不知不觉中,两人都睡着了。 天色麻麻亮的时候,苏扬醒了过来,他轻轻起身准备离去。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郎君!” 苏扬身子一顿,转过身来。 “郎君以后还会记得奴么?” “······会!”苏扬快步打开房门闪身出去。 天光大亮之后,太子李贤入宫向皇帝和皇后请安,最近一个多月以来,他每天早上都要进宫向皇帝和皇后请安,嘘寒问暖,这让李治觉得满意,在李治看来,无论怎么样,一个懂得孝顺的孩子一定坏不到哪儿去,况且李贤还不坏。 “这刺客真是该死,竟然搅得父皇和母后都没有睡好,儿臣认为一定要加强宫禁守卫才行!”李贤向皇帝建议道。 李治点点头,“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朕和你母后都好得很,东宫也是事务繁多,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诺!儿臣告退!” 给皇帝和皇后请安之后,李贤坐着马车准备出宫,马车从长阁殿一直向丹凤门前进,可苏扬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 按照他与苏扬的约定,苏扬应该在这个时间与他汇合的。 “走慢点!”马车里传来李贤的声音。 “诺!” 马车快到到紫宸门时,李贤终于着急了,这紫宸门就是内宫与外朝的分界线,一旦滞留在内宫,想出来就难了。 “殿下,他来了!”车外传来一个随侍的声音。 李贤闻言松了一口气,撩起车帘向外看去,果然见苏扬依然穿着昨天那件太监服饰跟了上来。 一行人无惊无险的出了丹凤门,李贤这才真正感觉到轻松,他招呼苏扬上车,马车停下,苏扬钻进了车内。 “如何?”李贤问。 苏扬抱拳道:“飞凤楼楼主拓跋莺,北魏末年,拓跋氏改姓元,所以她的真名叫元莺,而拓跋莺这个名字只有皇后才称呼!但昨夜,她死了!” 李贤一惊,“你杀的?” 苏扬摇头:“臣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她是被皇后下口谕灌下毒酒而亡的,当时臣就藏身在房梁上,亲眼所见!” 李贤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何其精明,立马就明白了原委。 第291章 武媚娘的反应 大明宫、承香殿。 身披凤袍、头戴凤冠的武媚娘带着十几个宫女、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 才人上官婉儿带着两个女官迎上去行礼:“娘娘您回来了!” 武媚娘面无表情的点了点经过上官婉儿等人身边走进大殿内,她突然大殿门口停下,扭头问上官婉儿:“婉儿啊,崔宫令是否来过?” 上官婉儿立即回答:“回娘娘,崔宫令不曾来过!” 武媚娘皱了皱眉,迈步走进了大殿。 待她在软塌上坐下,一个宫女端来参茶,“娘娘,喝茶!” “嗯!”武媚娘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这时一个女官急匆匆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崔宫令······” 武媚娘看见这女官的脸色,她不由坐起身子,对殿内其他人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诺!”上官婉儿和其他女官、宫女太监纷纷退了出去。 武媚娘看了看殿外已空无一人,当即对女官说:“碧瑶,你起来说吧,崔玉娥呢?” 谢碧瑶起身道:“娘娘,崔宫令和她带去的十几个太监宫娥都······都死了,就在仙居殿内!” 宫令,是一宫之首,是内宫女官中品级最高的人。 “什么?”武媚娘霍然起身,当即喝问:“怎么死的?” “奴婢查看过了,他们有大部分人是被拳头活活打死的,还有几个是被拧断了脖子,奴婢听说昨夜宫中闹刺客,会不会是······” 武媚娘没有出声,想了一下,又问:“元莺呢?” “元莺不见了,她的两个侍女也是死了,尸体也在仙居殿内!” “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奴婢寻遍了仙居殿周围都没有找到,她有可能还潜藏在宫中!” “跟本宫去仙居殿看看!”武媚娘说完立即向殿外走去。 谢碧瑶立即跟上,走出大殿之后对站在远处的上官婉儿等人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没过多久,一行人从承香殿很快就赶到了仙居殿。 走进仙居殿,武媚娘就感觉气氛阴冷,或许是殿内尸体太多,一个活物也没有,宫女太监之中人被这场景吓得腿肚子发软。 武媚娘走到宫令崔玉娥尸体边看了看,发现她面容恐怖,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脸色呈绛紫色,问道:“碧瑶,她是怎么死的?” “娘娘,她的脊柱被人以极强的力道一拳打断了,内腑也被打得粉碎,可以说是一击毙命!这些太监和宫女身上几乎都是这种伤,杀他们的人都没有用第二招,这应该是一个武艺极高的人,而且劲道刚猛绝伦!” 武媚娘扭头看向谢碧瑶:“你若与此人对上,有几成胜算?” 谢碧瑶摇头:“这个不好说,仅从这些尸体上的伤势还无法判断他的武艺高到什么程度,但这个人的武艺似乎不简单,除了刚猛之外,似乎还有道家的影子,他的武艺若只是刚猛八道也就罢了,刚过易折,对付这样的人倒也不难,但奴婢发现此人对力道的掌控极为精细,几乎已经到了刚中带柔、阳极阴生的地步,这就已经很可怕了!” “还有一事奴婢还未来得及向娘娘禀报,昨夜程公公与一名刺客交过手,而且身受重伤,他的胸骨被刺客一拳打碎,内腑受了重创,只剩下半条命了,幸好及时把刘太医请过去诊治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武媚娘脸色再露惊容:“什么?程英受伤了?快,本宫要去看看他!” 她说完就走,走到大殿外面的台阶下,她又想起了什么,吩咐上官婉儿:“婉儿,你带十个人留在这里搜查,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之物,若是发现秘卷之类的物件立即呈上来!” “诺!” 武媚娘带着谢碧瑶和其他几个宫女、太监很快离去。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距离承香殿旁边的一个小宫殿。 “程公公,娘娘来看你了!”一个小太监推开门走进房间。 随着武媚娘走进来,躺在床上养伤的程英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因胸口疼痛难耐而放弃,“娘娘,老奴不良于行,不能行大礼,还望娘娘恕罪!” 武媚娘脸上上前坐在床边拉起程公公的手,“程英,苦了你了,本宫没想到昨夜刺客竟然会潜入到这里来,若不是有你,只怕陛下和本宫都遭遇了不测了!” 程英神情虚弱,“娘娘不必如此说,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武媚娘摇了摇头:“从年轻时你就跟着本宫了,这些年若不是有你在身边护持,本宫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本宫欠你的,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娘娘言重了,老奴除了会一些武艺,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从小偏殿的厢房出来后,武媚娘脸色阴沉,程英是她身边最得力的护卫,现在程英身受重伤,不知道何时能恢复如此,接下来这段时间,她身边失去了强力护卫,不安全感油然而生。 走出偏殿,武媚娘问道:“碧瑶,如果杀死崔玉娥等人的人与打伤程英的是同一人,你有多大把握能胜他?” 谢碧瑶考虑了一下,“娘娘,根据程公公所说,当时刺客也被他击中一拳,那么说明刺客也受伤不轻,刺客的武艺与程公公应该是相差不大的,奴婢的武艺比程公公远远不如,只不是刺客的对手!” 武媚娘自言自语:“元莺不见了,她是一个不会武艺的人,那个刺客只怕就是她的人,想不到啊,这个贱婢竟然不声不响豢养了一个武艺如此高强的人······来人,去掖庭宫传本宫懿旨,命庞林速来见本宫!” “诺!”一个太监答应,带着两个小太监快速离去。 武媚娘回到承香殿喝了一口茶,对谢碧瑶吩咐:“碧瑶,你不能呆在本宫身边,你必须尽快把元莺那贱婢和她豢养的刺客找出来,绝不能让他们继续潜藏在内宫之中,否则本宫寝食难安!” “诺!” 谢碧瑶离去后不久,传旨太监领着一个老太监走进了大殿。 “启禀娘娘,庞公公到了!” 庞林上前躬身道:“老奴庞林参见娘娘!” 武媚娘抬了抬手,“庞林,昨夜宫里闹刺客,程英为护卫陛下与本宫与刺客厮杀时受了重伤,只怕短时间之内无法履行护卫职责,接下来一段时间只怕需要你在陛下和本宫身边护卫了!对了,你的伤势好了吗?” 庞林再次行礼:“回娘娘的话,老奴的伤早已好了,多谢娘娘挂念!” “行,就这么着吧!来人,摆驾紫宸殿!” 在太监宫女们的服侍下,武媚娘的鸾驾浩浩荡荡来到了紫宸殿。 她从鸾驾上走下来,上了紫宸殿的台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李治在李治在里面勃然大怒发脾气。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李治喘了几口粗气,“宣!” 武媚娘走进殿内,“臣妾参见陛下!” 李治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不是才回承香殿吗?怎么又过来了?你也不嫌折腾得累!” 武媚娘:“哼,臣妾还不是担心天气凉了陛下的龙体受不了,想过来叮嘱陛下添件衣裳!” 李治张了张嘴,只好说:“好好好,朕错了!” 武媚娘没有纠缠,“九郎,我看这天气日渐凉了,紫宸殿太宽敞,就算烧起火盆也不保暖,不如吩咐下去让六尚局的人把温室殿收拾出来,明天就过去那边理政”。 李治也确实感觉天气转凉之后这紫宸殿有些冷了,于是答应了:“行,就这么办吧!” 武媚娘从宫女手上接过一件衣裳披在李治身上,“刚才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九郎在大发脾气,究竟发生了何事啊?” 李治皱眉道:“还不是右藏库财物失窃案,今早大理寺把写着办案过程的奏章送过来了,朕看了之后差点就气炸了肺!朕是真没想到啊,太府寺、少府监和户部有官吏参与了贪腐受贿也就罢了,竟然整个右藏库有超过一大半的官吏和库丁都参与了盗窃,其手段简直既恶心又闻所未闻,骇人听闻呐!” 武媚娘拿起御案上摊开的一本奏章看了起来,她是越看越心惊,飞凤楼为了筹集发展线人、训练刺客和活动经费多少从事了一些非法活动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她没想象到元莺的胆子会那么大! 你说你让内部官员们贪就贪一点吧,拿就拿一点吧,你竟然让下面的人把手伸进了国库,简直是无法无天! 想到元莺还可能隐藏在皇宫,武媚娘就坐立不安,心中很不踏实,担心这女人随时会从背后逃出来捅她一刀,她当即就忍不住把奏章摔在御案上大怒道:“这帮赃官污吏简直是胆大妄为!陛下,这种行为如果不已雷霆手段惩治,不足以震慑其他屑小之辈!国库之事关系重大,决不可等闲视之!” 李治闻言点点头:“朕知道,这案子必须要从严惩办,所有犯案之人一律处死,遇赦不赦!” 武媚娘又道:“这件案子能这么快被查个底朝天,话说苏扬这小子还是很有一些本事的!’ 第292章 云泉折冲府左果毅 “媚娘这话不错,苏扬这小子的确有几分能耐!” “这也算是大功一件了,陛下打算怎么赏赐?” “这······朕还没想好,不过他才刚上任大理寺正没过多久,此时不宜再行升迁,暂且赏赐一些钱财田产吧!” 武媚娘叹道:“臣妾听说他兵法深得裴行俭真传,武艺深得苏庆节真传,当初李敬玄领兵征讨吐蕃时,若不是他关键时刻射杀了钦陵,那场战事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照这么看来,这小子倒也是一个文武全才的人,只是他现在已经完全踏入了文官的仕途,在兵事上面的才能只怕要荒废喽,人才难得啊,如今我大唐在武将这方面人才凋零,放眼满朝武将中还真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能征惯战的,照这么下去······” 李治不由转身,“这还不简单,我大唐又不是容不下人才,只要他有将才,朕让他去军中历练一番又有何妨?裴行俭年纪也不小了,我大唐既然有一个裴行俭这样文武全才的人,又怎么会嫌多几个?” ······ 大理寺。 淳于仙仙左手抓着右手,双手不停的互相搓着,她站在大理寺衙门外来回走动,不时向东边张望。 “哎呀,这个死人,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淳于仙仙着急得不行,昨天她本来想跟着苏扬一起潜入大明宫,但被苏扬严厉拒绝了,现在太阳都老高了,苏扬却还没有回来。 这时两个官员外面走进大理寺,低声议论着。 “欸,你听说了吗?昨夜宫内闹刺客,听说死了好些人!” “是吗?这刺客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连皇宫都敢闯?真是不要命了,我猜这刺客肯定被当场格杀了,皇宫大内那是什么地方?岂是一般人能轻易潜入进去行刺的?若是这么容易行刺,皇帝皇后都不知道被刺杀多少回了,现在这人呐,愚蠢啊!” 淳于仙仙听了这番话,心里哇凉哇凉的,脸色一片煞白。 “这可如何是好······对了,韩悦这消息一向神出鬼没的,他与郎君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有些事情只怕他都知道而我不知道,不如去找他问问?” 想到这里,淳于仙仙就立即向大理寺内走去。 “韩悦!” 韩悦听到声音转身一看,立即迎上来抱拳:“嫂嫂!” “你跟我来!” 淳于仙仙把韩悦带到僻静处询问:“我听说昨夜内宫闹刺客,此事你听说了吗?” 韩悦点头:“方才上值的时候听同僚们说过,嫂嫂为何关心这事?” “我家郎君呢?” “啊?嫂嫂,某不知到寺正在何处啊,他昨天下午就离开了大理寺,一直没回来过呢!” 韩悦竟然也不知道,淳于仙仙这下真是慌了神,该不是那两个官员猜对了吧? “我走了!我家郎君若回了大理寺速派人去家里通知我!”淳于仙仙说完就走,她必须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寻找郎君的下落了。 “嫂嫂、嫂嫂!”韩悦看见淳于仙仙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想难道是苏扬出事了? 却淳于仙仙正快速从大理寺出来,没想到迎面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不是苏扬是谁? “哎呀,你这死人,你跑去哪儿了呀?急死我了!”淳于仙仙看见是苏扬当即就气得一顿老拳。 苏扬连忙把她拉走,在这大理寺门口闹开了可不好看。 到了办公堂前,正巧碰到了韩悦。 “寺正?您去哪儿了,刚才嫂嫂都差点急疯了!” 苏扬摆手:“我没事,韩悦你去忙去吧,有事某会叫你的!” “诺!” 夫妻俩进了内堂,淳于仙仙迫不及待的询问:“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说说!” 苏扬当即把昨天傍晚跟着李贤进了内宫之后的经过一一说出,除了夜里跟那个不知道相貌、年龄的女人共处一室之外,其他的毫无保留。 淳于仙仙听完后有兔死狐悲之感,“没想到曾经令人谈虎色变的飞凤楼楼主拓跋莺就这么死了,可悲可叹呐!幸亏我及早抽身了,否则还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武媚那女人果然狠毒,郎君以后一定要小心她!” 苏扬点点头,从怀中拿出昨夜在金佛肚子里得到的秘卷,“你看,这就是拓跋莺藏起来的飞凤楼最后的人员名单、住址、联络方式和口令,而且飞凤楼还改名叫控鹤阁,我想这肯定是拓跋莺为了保住这些人,而让他们重新选择了住址,这些人甚至从前都不叫这些名字,而且联络方式和口令也是新的!” “武媚娘可能知道这么一份东西存在,但她一定不知道具体的细节,这也是当初那个女官在毒死了拓跋莺之后下令让宫女太监们搜查仙居殿的原因!” 淳于仙仙接过秘卷看了起来,看完后忍不住叹道:“这些果然隐藏得够深的!郎君你打算怎么做?是带兵把他们全部剿灭,还是······” 苏扬考虑了一下,摇头道:“不!我们手上这份秘卷可能是获悉这些控鹤阁成员消息最后的记载,我们也可能是唯一知道该如何联络他们的人,如果我现在动手,岂不是就是告诉了武媚娘秘卷在我手里吗?以她的精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只要我们不联络他们,不给他们传达口令,他们就对百姓、对江山社稷没有危害,以后他们会做个正常人;但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联络他们,让他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淳于仙仙闻言不由点了点头,“这个想法不错,说到底那些人也只是工具,他们是正是邪还得看能控制他们的人怎么想!” 接下来一个多月,苏扬在大理寺的工作还算清闲,虽然也有案子,但多是一些小案,下面官吏们就能处理了,偶尔发现有疑问的案子,把卷宗发回原籍让当地官府重审,案子也很快查清了。 “郎君,我们钱庄已经正式发行钱票了,你猜行情如何?”这天夜里淳于仙仙非常兴奋的跟苏扬说。 苏扬一边吃饭一边问:“哦?应该还不错吧?” “岂止不错,钱票发行十天了,第一天就有人兑换了十万贯,这十天加起来已经兑换超过了一百万贯,照这样下去,我估计市面上流通的钱票不会低于一千万贯!” 苏扬一愣,他皱起眉头,此时大唐一年的总赋税加起来有大约三千六百多万贯,市面上如果流通的钱票超过一千万贯会不会影响铜钱的购买力,会不会引起朝廷的重视? 他心里默默算了算,感觉应该不会,朝廷一年的赋税虽然是三千多万贯,但整个大唐的财富肯定不止这么一点,要知道这年头的商税少得可怜,朝廷赋税大部分都是从农人手里征收上来的,实际上占据社会大部分财富的还是那些王公贵族、世家门阀、富户商贾们,区区一千万贯的钱票在市面上流通就算在大海里扔下了一颗石子,就算有几千万钱票流通恐怕也没什么影响。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淳于仙仙说:“娘子,咱们汇通天下钱庄虽然是一家已经超过五十家店铺的大钱庄了,现在储户总存款已经达到五百万贯,但毕竟不是官方衙门,也没有官方衙门在背后支撑,一旦出现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引起储户们的挤兑!” “所以,你可以把这些钱款大量放贷出去获得丰厚的利息,但无论任何情况下,每家铺子里都必须留下足够的储备金,也就是铜钱!” “如果某家店铺发生挤兑,要以最快的速度调集钱款应急,否则一旦失去了诚信想要挽回就很花费很大力气和很长时间了!” “但是你们也不要怕发生挤兑,因为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竞争无处不在,有些邸店、质舍和新开的钱庄为了跟咱们抢生意肯定会这么做,只是他们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只要你们有充足的准备,有紧急应对这种事情的预案,就不用担心!” 淳于仙仙把苏扬的话仔细想了想,答应道:“我知道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大破了苏扬最近一个多月平静惬意的生活。 这天上午,苏扬在衙门前堂处理公务时,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苏寺正,寺卿请您过去一趟!” “好!” 苏扬放下笔起身跟着小吏向外走去,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韦兆恭的办公堂前。 “下官见过寺正!” 韦兆恭抬头,放下手里的公文,起身招呼:“苏扬啊,来,咱们去内堂叙话!” “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堂分宾主坐下,小吏送来茶水后退了出去。 韦兆恭示意苏扬喝茶,问道:“苏扬啊,你在大理寺干得不舒心?” 苏扬一愣,放下茶盏道:“某在寺卿的关照下在大理寺做得很舒心,寺卿何出此言呐?” “哦?”韦兆恭皱眉,“你既然在大理寺干的舒心,为何要找门路调去折冲府任职?” 苏扬这下懵逼了,他根本就没找过门路调去军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啊,下官从未有过此举动!” “那就奇怪了!”韦兆恭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官文,递给苏扬说:“你看调令已经下来了,不过是借调,你还算是大理寺的人,这种情况从前也不是没有,也有不少人身兼文武两职,但像你这么个年纪、官阶也不算太高的还真没有过!” 苏扬接过调令看了看,这份官文是吏部下发的,说是把他借调到云泉折冲府担任左果毅,凭着这份借调令去兵部办理相关手续,取了授册之后就可以前往云泉折冲府了! 第293章 报复来了 傍晚回到家里,苏扬把将要调任云泉折冲府的事情告诉淳于仙仙、苏黄氏。 苏黄氏有些不高兴,很担忧,她的公公苏定方病逝在军中,她的丈夫和小叔子都是战死在战场上,她早就对苏家子弟从军赶到恐惧和厌恶,如今苏扬这个嗣子又要进入军中,这让她如何安心? “你这才在大理寺当了三个月的官儿,怎么又调动啊?再说了,你一个文官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进了军中呢?咱们苏家几代人都是战死沙场,如今你又要去军中,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苏扬很能理解苏黄氏内心的担忧,安慰道:“阿娘,从文官调任武将,或从武将调任文官在本朝并不多见,一般能这么调动都是被皇帝、朝廷看重的人,您儿子如今已经是进入皇帝视线之内的人了,您应该感到荣光啊!” 苏黄氏拉着苏扬的手落泪道:“为娘不要荣光,只要你和你阿姊、阿妹都好好的!” 虽不是亲生,但苏扬明显感觉到苏黄氏的浓浓舐犊之情,苏黄氏是真把他当亲儿子了。 “阿娘放心,云泉府就在京师边上,又不远,一个月也能回来几天的!再说,这云泉府可不简单呢,当年薛仁贵大将军就当任过云泉府果毅,儿此去任职说不定还能沾沾薛大将军的光!” “而且,云泉府是京兆府内的折冲府,又不在边关之地,一般是不用上战场的,平时除了操练兵马也没其他事情,您老就放心吧!每隔十天休沐两天,儿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淳于仙仙虽然很担忧,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苏黄氏已经这样了,她若再担忧,一家人肯定会哭哭滴滴的,还有小妹奴奴,她已经七岁了,开始懂事了,也舍不得苏扬这个兄长离家。 夜里,苏扬端着一个火盆来到淳于仙仙的房间,淳于仙仙正在纳鞋底。 “怎么又在纳鞋底?”苏扬把火盆放在老婆脚边问道。 淳于仙仙道:“你不是要去云泉府任职了吗?我给你做几双靴子!你过冬的衣裳也要重新做了,去年和前年的已经太小,穿不下去了,我把那些衣裳都给了知运,他个头比你小,现在穿着虽大了一些,但那些料子都很好,穿几年都不妨事!” 苏扬搬来凳子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去了军中之后,整天会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花了好几天才做好的布靴只怕不耐穿,要不了十天半月就会磨破鞋底子!” 淳于仙仙停下来,“那如何是好?其他将军在军中穿的是什么鞋?” “穿的都是皮靴吧?你这样,这双布靴做完之后,你找匠人以生牛皮铺上五六层或七八层做成鞋底,靴筒以熟牛皮或熟羊皮做材料试试看!” 淳于仙仙想了想问道:“铺如此多层的确应该耐磨,只是如何让它们紧密粘连在一起,现在的缝衣针只怕穿透不进去这么多层生牛皮”。 苏扬道:“既然用缝衣针不行,那就找铁匠打造铁钉,就像纳鞋底一样把铁钉在鞋底上钉得密密麻麻的,如此就能让多层生牛皮紧密粘在一起了,也不易磨破!” 淳于仙仙听得眼睛一亮:“如此似乎是一个好主意!” 苏扬又想起此时还没有从印度引进棉花,达官贵人、世家和富商们有钱穿皮草御寒,但穷人们就穿不起皮草了,到了冬天,天气寒冷时,穷苦百姓们都不敢出门,只能窝在家里,如果家里没有吃的,很多都只能饿着肚子,因为无御寒衣物无法外出干活是极为普遍的现象。 在发生战事时,如遇大风雪,造成全军覆没的例子比比皆是,这都是因为兵士们的衣物太单薄了,不是朝廷不想给兵士们穿厚实保暖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御寒衣物让兵士们穿的。 “娘子,我听说羊毛、鸭毛和鹅毛都是很好的御寒之外,现在怎么就没有人用这些御寒呢?” 淳于仙仙听了之后说:“我没听说过以鸭毛和鹅毛御寒的,鸡鸭鹅身上都有跳蚤虱子,用那个御寒穿上身上不是要痒死啊?倒是听说过有波斯商人运来毛毯贩卖,很精美,做地毯是可以的,但穿在身上就感觉有毛刺,而且有腥膻味,很不舒适,波斯人倒是穿得惯,我们唐人都不喜!” 苏扬道:“有毛刺感是因为羊毛的处理和纺织方法不对,我听一个从极西之地的商人说过,如果以硝制皮革之法对绵羊毛进行硝制,再以纺织麻线之法纺织羊毛,纺织成毛线之后再纺织成布料做成衣裳穿着就很舒适了,而且很保暖,具体的方法我也不清楚,我觉得你可以找人试一试,如果这事做成了,对于我们家不仅又是一桩大生意,而且还能造福百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以山羊毛制成毛毯可以让兵士们做被褥,也能在行军时披在身上御寒!” 淳于仙仙听了,想了想答应道:“好吧,我找人试试看!” 第二天早上,苏扬带着郭知运在西市附近一个早食探子上吃馄饨和馕。 “掌柜的,来一碗混沌!”魏庸穿着员外服走进了早食铺子向正在忙碌的小老头叫道。 小老头笑着答应:“好咧,您稍坐!” 魏庸说完坐在了苏扬的背后,低声说道:“您借调到云泉府的事情某找人打听过了,传到兵部的指令来自宫内,我们的人传出消息说一个月前,上面那两位曾经讨论过您立下侦破右藏库案子的大功要如何奖赏,当时武氏认为您有文武全才,可以多加历练,我等经过分析之后,认为这可能就是您此次调动的原因!” “明白了!”苏扬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拿起两张馕就起身招呼:“知运,给钱,走人!” “哦,好!”郭知运答应,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丢在桌上追上苏扬走了。 两人都没有骑马,郭知运见苏扬没有往大理寺方向去,立即追上去问:“兄长,咱们不去大理寺吗?” “不,今天不去大理寺!” “那去哪儿?” “去找太子!” “这也不是去东宫的路啊!” 苏扬道:“找太子不一定要去东宫,就算去了东宫也不一定能见得到太子,跟我走就是了!” 没过多久,二人来到了礼泉坊与布政坊之间的街道上。 在礼泉坊东墉门附近,两辆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向南而来,马车周围跟着十几个身穿便服的带刀护卫。 苏扬抱着刀站在街边,郭知运忍不住问:“兄长,咱们站在这里作甚?” “等人!” “等谁啊?” 苏扬目光注视着正过来的两辆马车,“人来了!” 正在过来的队伍中,一个骑马的人看到苏扬站在前面街边,连忙打马走到第二辆马车边低声禀报:“主人,苏儿郎在前面,似乎是在此专侯!” “停车!” 马车停下,车内传出声音:“让他上来!” 苏扬见马车边骑马的人向他点头,他向郭知运丢下一句话就向马车走去。 “知运,跟在马车后,不要与人说话!” “诺!” 苏扬上了马车,马车继续前进。 “见过殿下!” 李贤抬手:“二郎不必多礼,你在此专侯孤,想必是为了借调到云泉府的事情而来吧?” 苏扬连忙抱拳:“原来殿下早就知晓此事了!” 李贤点头:“你若不来,孤也会派人去见你的!这事不是孤安排的,孤若安排你去何处肯定不会不提前知会你一声。孤已派人查过了,这事极有可能是母后手下那帮大臣安排的,前段时间你的风头太盛了,母后那边损失很大!” 苏扬皱眉:“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让臣给他们制造麻烦、不让臣给他们添堵?” 李贤摇头:“只怕不会如此简单,你可能还不知道,云泉府折冲都尉孟建威是中书侍郎薛元超的人,此人在云泉府当任折冲都尉已有五年之久,你自己想想如果去了云泉府会是何一番光景!” 苏扬叹道:“调令已经下来了,如今已经是木已成舟,臣就是不想去也不成啊!只是臣不太明白,臣好歹也是从五品下的官员,这次右藏库的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的履职应该要经过御批,陛下怎么会同意?” 李贤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你又不是不知晓,父皇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有时无法理政,奏章的批阅都是由母后代劳;又或许这就是父皇御批的,父皇可能也有他的想法!不过,此事孤已跟张相和李相商议过了,你去云泉府也不一定是坏事,在军中历练一番,若是能立下一个些功劳,提升几级做个将军,孤在外面也声援的人了!” 苏扬闻言不由苦笑:“殿下太看得起微臣了,微臣也就是左果毅,就算做到折冲都尉,云泉府也才几千人,还不是全部集中,平时只怕不到千余人,起不到多大作用!” 李贤安抚道:“路要一步一步走,慢慢来嘛,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第294章 下马威 “兄长,耿大哥来了!” 苏扬和淳于仙仙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候,郭知运走进来禀报。 苏扬转身:“他来作甚?”说完走了出去。 在前堂,耿长生正在堂内来回走个不停,四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呈一排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 苏扬带着郭知运走了进来,“你来作甚?孩子们都还好吗?” 耿长生立即向苏扬抱拳见礼:“见过校尉!孩子们都很好,他们学得很好、很快!” 苏扬点点头,看向四个站在一旁的少年郎,这几个小子虽然还有些脸嫩,但身体已经长成,也是最近两年被苏扬派耿长生把他们接过来之后吃得好才长得这么壮实的。 苏扬走到四个少年郎面前打量一番,笑着点头:“不错,有些行伍气息了!这段时间操练得如何,能吃饱饭吗?” 其中一人大声道:“回校尉的话,我们四个是所有人当中操练得最厉害的,武艺也是最高的,吃得好,睡得好,就是······” 苏扬问:“就是如何?” “就是······不喜读书,看见书就头疼!”这家伙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郭知运忍不住笑出声来,耿长生脸上有些尴尬,其他三个少年也是颇不好意思。 苏扬无奈,笑了笑说:“各人有各人的资质,你们天生不喜读书,但父母给了你们一副好身体,你们练得比其他人都强,这也不错!” 耿长生当即说:“校尉,某听说您要调任到云泉府去,因此就把这四个最不听话的小子带了过来,他们虽调皮,但给校尉牵马、站岗、做个护卫还是能胜任的!” 苏扬看了看他们四个,问道:“让你们四个给某牵马站岗做护卫,你们可乐意?” 四人同时大声吼道:“誓死追随校尉!” 苏扬笑道:“好,既然这样你们四个就留下,以后你们就听郭知运的!知运,给他们四个准备行李!” “诺!” 随后又有家丁来禀报,霍撼山等人来了。 没过多久,家丁带着霍撼山、彭九斤和韩悦等人走进了前堂。 “你们几个怎的来了?” 霍撼山道:“校尉,我跟你走!” “你这不是胡闹么,金吾卫的校尉之职不要了?云泉府可没有你的位置!”苏扬摆手。 霍撼山:“不要也罢!” “某也是!” 韩悦和彭九斤也如是说。 苏扬怒斥:“胡闹!你们都跟某走了,我等在京师岂不是没人了?以后再回来岂不是又要从头再来?这几年咱们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了吗?” 几人被苏扬训得都低下了头。 “你们几个给某呆在京师,以后待某回来也有几个帮手,不至于孤立无援、孤军作战,明白吗?” 韩悦抱拳道:“校尉放心,某等一定守好这片基业,等着校尉回来!” 苏扬没有让家人和霍撼山等人相送,他前往兵部领了册授,倒换了官文,带着郭知运和四个少年郎骑着马就出城直奔云泉府而去。 整个大唐的折冲府数目在鼎盛时期达到了六百多个,从前叫军府,后来改名为折冲府,折冲府只有在大唐内地才有,边关之地不设折冲府,但设道、军、守捉、戍、堡、驿等军事单位。 大唐全境内的折冲府又以关中之地最多,为什么?因为折冲府的兵员数量以当地人口基数为基础,此时关中地区人口数量为全国之最。 当地壮丁越多,折冲府的兵员就越多,基本上来说,每两三丁就要抽调一丁去折冲府参加军事训练,但并非是常驻折冲府,而是农闲时节才参加操练,有时要前往京城上番值宿。 偏远地区的折冲府府兵可能要一年才轮到一番,毕竟距离太远,距离京师比较近的折冲府可能一年六七番不等。 各折冲府的兵员数量从六七百到一千多不等,但从来不会满员,因为是需要轮流去京师上番的,训练也需要农忙时节才参加。 全国折冲府数量五六百,仅仅京兆府就有一百二十一个,苏扬仅仅知道的就有真化、巨道、水衡、仲山、新城、窦泉、善信、凤神、安业、平香、太清、神鼎、围谷、明光、龙首、道渠、云泉、文学、常保等,至于其他折冲府数量实在太多,名字也是千奇百怪,记都记不住。 折冲府的名字绝大部分都不是以当地地名而命名的,因此你想搞清楚它设在哪里,还真得需要费一番工夫。 以京兆府的人口数量,几乎每个县辖区内都有2到3个折冲府,但折冲府是独立的军事单位,直接受朝廷管辖,与地方官府是军政分离的,不受地方官的节制。 云泉府位于秦岭北麓脚下,距离长安城五十里,只因周围山岭之中时常笼罩云雾,山间又多泉水,因此而得名。 在京兆府辖区内的折冲府担任武官并不一定会实职上任,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府兵的军事任务分为番上和直长。 番上的意思就是轮流上番,是临时性军事任务,到了期限就会换另外的人来;而直长却是长期性的军事任务,例如薛仁贵曾经因在辽东立功,被太宗皇帝提拔为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北门直长,意思就是说薛仁贵虽然是在云泉府当任果毅,却实际上是在皇宫北门驻屯。 云泉府,营地校场。 校场上站着大量的兵士,黑压压的一片。 点兵台上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十来个府兵,这些人一字排开跪在台上,台上两侧站着手持长枪的兵士,几个武官手握战刀面向被捆的兵士。 都尉孟建威面无表情的盯着这十来个跪在前面的兵士,“说吧,都说说看,为何不来参加操练?” 跪在地上的十来个兵士无人出声。 “说!”孟建威大吼。 兵士们吓得纷纷发抖,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说:“家、家中都没吃食了,饿着肚子了,如何来操练?” “俺家也是!” “俺也是!” “俺老娘卧病在床,无人服侍!” ······ 有人说了理由之后,其他人纷纷说出了自己不来参加操练的原因。 最近几年来,每次操练不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孟建威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没什么好说的,他扭头一个官员:“长史,此等情形如何处置?” 一个官员站出来拱手道:“将军,按律初犯当杖打二十,再犯杖打三十,再犯当斩!” 孟建威摆手:“那就按律执行吧!” “诺!” 长史答应,当即向两侧兵士挥手:“开始!” 这时从营门处又一个兵士飞奔而来。 “报——” 听到这个声音,正准备的行刑的兵士们都停了下来。 “启禀都尉,新任左果毅到了营门外!” “哦?”孟建威听后神色一凛,随即对众武官说:“咱们左盼右盼终于把这新任左果毅盼来了!那个谁,你去把他引到这里来!” “诺!” 没过多久,苏扬一行人骑着马进入营地在营门守卫的带领下来到了校场。 苏扬跳下马,见校场上的所有兵士都看过来,然而在点兵台上的武官们却无一人向他看来,而点兵台上正在行刑,十来个兵士被按在台上杖打。 什么意思?下马威? 苏扬没有急着上台与孟建威见面,明知道这家伙是薛元超的人,只怕到这里之后此人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何必着急去见面? 他把马交给郭知运,走到一个兵士面前问道:“台上为何行刑?” 兵士看了苏扬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没有出声。 苏扬看了看着兵士,迈步走到下一个兵士面前:“某是新任左果毅苏扬,你叫何名?” 这兵士低下脑袋低声道:“吴本立!” 这时周围数道目光看过来,苏扬感觉到这些目光,面前吴本立显然也感觉到了,似乎害怕得不行。 苏扬抬头目光一扫,与这些目光碰撞,这些人立即收回了目光。 “你说,台上为何行刑?” 吴本立低着脑袋不再回答,显然是受到了那些目光的警告。 苏扬转身向台上走去,郭知运立即带着三个少年郎仅仅跟上,手都握在刀柄上。 苏扬完全没有到达陌生环境的那种畏首畏尾,他目光不断扫视,在每个兵士和武官脸上扫过,这些被他注视过的人要么低下头,要么收回了目光看向地下。 他注意到,自始至终中间那个武将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他不紧不慢的走着,每走一步,他脚下的木板都发出咂咂的声响,台下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 苏扬手握刀柄拦在了孟建威和被行刑士兵们中间,目光与孟建威的目光发生了碰撞,对于早已经杀人如麻的苏扬而言,这只是小场面。 虽在军中多年,但却从未上过战场的孟建威感觉到了苏扬目光中的杀气,他情不自禁的收回了目光。 苏扬这时才抱拳道:“云泉府左果毅苏扬前来报道,见过孟都尉!” 孟建威恼怒自己刚才竟然在苏扬面前露了怯,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无端发作,只得勉强堆起一丝笑容:“苏果毅终于来了,某等接到兵部公文已经好几天,天天都在等着,这营里事务一大堆,每天操练都忙得某晕头转向的,现在苏果毅来了就好了,某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苏扬抱拳道:“苏某初来乍到,对营中事务还不熟悉,操练之事只怕还要请都尉暂时代劳,待某熟悉了营中事务之后再接手操练事务不迟!” 孟建威闻言点点头,心想你小子还算知趣,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有一来就抓权,他笑着说:“某听说苏果毅是名门之后?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果毅!” 这话说不等于告诉所有人他是靠家世才身居高位的吗?吗的,这一趟差事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刚到就来一个下马威。 第295章 前倨后恭 苏扬没有接孟建威的话,扭头看了看还在行刑的府兵们,问道:“孟都尉,这些兵士所犯何事,为何在此行军法?” 孟建威随意道:“哦,他们十几个啊,都是该来军营操练时却不来,本将只能派人把他们抓回来行军法,若是放任不管,这兵马就不好带了!” 苏扬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这些兵士为何不按时来军营报道参加操练,不管什么原因,不按时来军营报道并参加训练就是犯了军法,就要被惩治,没有什么好说的,即便你有天大的理由也没用。 军法执行完毕,有人被打了二十军杖,有人被打三十军杖,执法的兵士也下手有分寸,没有把人打废了,身体强壮的还好,还能站起来面前走路,身体不够强壮的已经不能走路,需要人抬着回营房修养。 “去叫医卒来给他们治伤!”孟建威摆了摆手,吩咐道。 “诺!”长史答应,安排一个军中书吏去叫医卒。 孟建威转身对苏扬说:“苏果毅,咱们去官衙说话!” 此时孟建威已经缓过来,官威从他的身上呈现出来,即便他这个征兵办公室主任一般情况下没有资格带兵打仗,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都尉,身上早就养起了一身官威。 为什么说折冲府都尉及军官们在一般情况下没有资格带兵呢?因为他们实际上的职责就是负责征兵,平时组织农夫们进行一些简单基础的军事训练,例如射箭、队列操练。 能带兵的将军要由朝廷委派,朝廷派来的将军拿出兵部调兵公文和鱼符,他们这些人检查调兵公文和鱼符之后才把征召来的兵马交给朝廷派来的将军带走。 如果是国与国爆发大规矩战争,都尉可能要带兵上战场跟随朝廷委派的领兵大将作战,但如果是中等规模的战争,就由左右果毅带兵前往,规模再小就由别将带兵,以此类推。 苏扬与都尉孟建威、右果毅呼延子墨、别将丘斯文、长史南宫晖、兵曹参军许广孙在官衙说了一会儿话,这些人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云泉府的情况,苏扬询问了一些问题,他们也一一作答。 经过一番了解,苏扬这才知道,他们这些折冲府的高层每个人都有分工,都尉孟建威管全面军务,苏扬这个左果毅应该负责军事训练;右果毅呼延子墨负责后勤和内务,但在苏扬不在时也要负责指挥操练;别将丘斯文负责军纪督查和执法、长史南宫晖负责文案公文往来;兵曹参军负责军械军资管理和调配 末了,孟建威对兵曹参军许广孙吩咐:“许参军,苏果毅初来乍到,车马劳顿,你先去去给苏果毅安排一下住宿生活问题!” “诺!”许广孙起身答应。 孟建威又对苏扬道:“苏果毅,你先去安顿下来,军务上的事情咱们再找时间议,你看如何?” 苏扬心想这家伙对我的态度转变好快,先前爱理不理,发现那样行不通之后立马改变了态度,此时却是显得和颜悦色,情不自禁让人放下戒心,难怪太子说此人不简单,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那行,都尉先忙,某先去安顿了,告辞!” 苏扬起身走出官衙,兵曹参军许广孙快步追上来说:“苏果毅,您的当值厅堂和住处早就安排好了,请您几位随某来,某先带您去堂前,然后再带您去住处!” “好,劳烦许参军了!” 在许广孙的引路下,苏扬在他的办公堂前看了看,随后又去了住处,住处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没有置办生活用具用品。 “苏果毅,这就是您的住处了,卑职已经命人打扫干净,某待会儿就命人送来生活用具,您几位可以先歇息一二,我走了!” “好,许参军有事先去忙吧!” 许广孙走后,郭知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对苏扬说:“兄长,我观这些人对您前倨后恭,这是何意?是否有何阴谋?” 苏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这些人不好对付啊,孟建威在云泉府经营数年之久,那些人只怕都已被他拉拢过去,我等要做好长期孤军作战的打算才好!” 许广孙回到官衙,孟建威、呼延子墨、南宫晖和丘斯文等人都在,他拱手道:“都尉,已将苏扬安排住下了,您看生活用具及日常用度等待遇方面如何安排?” 孟建威沉吟片刻说:“方才尔等也看到了,这苏扬看似年纪轻,实则极有主见、又老成持重,阴险狡诈,不好糊弄啊!尔等可能不知道,某去过几次长安,这小子在长安城里能把天捅出窟窿来!就最近三四个月之内,长安城里发生了几起案子,有官员上百人被他拉下马,就连宰相高智周都因他被下狱斩首,还有其他受到牵连的小吏和市井二百余人被拉到菜市口或斩或绞!” 众人听了孟建威爆出这么劲爆的消息,一个个惊得不停倒抽凉气,刚开始他们以为来了一个小屁孩,随便糊弄糊弄就是了,反正这些世家门阀子弟一个个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哪里懂得人情世故、官场规则?谁知道此人非但不是纨绔子弟,反而是一个煞星。 一时间,各人心里都开始打鼓,要不要为了孟建威得罪这煞星。 孟建威一看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冷哼一声道:“怎么着,听某说了他的事迹,一个个都怕了?” 众人都感觉头皮发麻,苏扬初来乍到,再怎么厉害在这里也没有根基,得罪他应该暂时不会怎么样,但如果得罪了孟建威,他们都知道孟建威的脾气和手段,很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宫晖立即表态:“都尉怎能不相信卑职等人?无论如何,咱们几人已经是坐在了一条船上,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如今我等当同舟共济才是!” 其他三人间南宫晖表态,也都纷纷附和。 孟建威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对许广孙说:“这个苏扬不好糊弄,咱们就不要在生用具、日常用度配给等方面苛待他了,免得给他找麻烦的借口!” 许广孙拱手答应:“诺!” 苏扬的住处是一栋单独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有几间房,住下十几人没问题,其他云泉府的武官也都是这种待遇,官职官阶越高,住房越好越大。 郭知运正带着四个少年郎在擦拭桌椅板凳,再次打扫房间和院子,苏扬把马槊插在兵器加上,把寒月刀擦拭两遍后放在刀架上,射月弓经过一番保养之后连同两壶箭矢一同挂在墙壁上。 这时许广孙带着几个兵士挑着几个担子走了过来,“苏果毅,您的生活用具和这个月的日常用度,卑职已经带人给您送过来了,您若有其他需要可随时派人更卑职说一声,若是能办卑职一定尽快办妥!” “麻烦许参军了!”苏扬说完看了看这些生活用具和日常用度。 许广孙又说:“按照朝廷的规定,折冲府武官文吏的吃穿用度由朝廷负担,但府兵卫士们和武官们的随从的日常用度需要他们自筹,因此您这五位随从的用度还得您自行解决!” “行,某晓得了!” 苏扬说完叫住许广孙:“许参军,为何这些生活用具之中除了被褥行李、灯油、木炭、水壶、洗漱用具之外还有锅碗瓢盆呢?难不成武官文吏们还能在营中自己煮饭?” 许广孙笑道:“咱们毕竟都是官,虽说品级不高,但好歹与下面的农夫们还是有地位悬殊的,怎能与他们一起进食?一起进食别说他们不自在,就是您也不自在吧?再说武官们都是需要带兵操练的,经常与那些泥腿子呆在一起就失去了威严,泥腿子们就会对武官们失去了敬畏之心!” 唐小川虽在军中打滚过,但那时跟着苏庆节是在左武卫之中,并没有下基层到折冲府这种地方军事单位呆过,对折冲府的情况并不清楚,但他跟着苏庆节期间,苏庆节及上下官吏都是跟着兵士们一起吃喝的,不分彼此。 没想到在折冲府,竟然是官兵分开进食的。 苏扬看向郭知运等人:“尔等谁会做饭?” 郭知运及四个少年郎都摇了摇头。 这下麻烦了,竟然没有人会做饭,眼见天色不早了,苏扬想了想只好对郭知运说:“你拿一些米粮伙房跟伙夫们说,我们在他们那儿搭伙,跟兵士们一同进食!” “诺!”郭知运答应,用布袋装了一袋子白面背着叫了两个少年郎同去伙房。 没过多久,苏扬正看兵书时,郭知运和两个少年郎竟然又背着白面回来了。 “兄长,伙夫们说搭不了伙!” 苏扬一愣,放下兵书抬头道:“咱们才六人,怎么就搭不了伙了?” 郭知运道:“伙夫们说咱们拿去的白面是上等细粮,而兵士们吃的是粗粮,粗粮就是用下等麦子混合麦麸、豆子磨成,不能合到一起做食!” 得,他娘的吃个饭都这么困难,有粮食却没饭吃,这咋整? 第296章 斗争开始 来到伙房,苏扬看见兵士们正排着队领取食物,他粗略数了一下,在这里排队和已经领了食物的兵士一共有两百八十几人。 苏扬扭头问郭知运:“先前长史南宫晖是不是说此次来报道操练的有三百人?” “是,南宫晖说的就是三百人!” “那为何这里只有两百八十几人?” 郭知运提醒道:“兄长莫不是忘了此前有十几人被行了军法,此刻只怕是躺在营房里不能下地!” 苏扬这才想起来确有其事,他看见校场空地上有几个兵士正聚在一起一边进食一边低声议论,当即走过去。 正在低声议论的兵士们被人提醒,发现苏扬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立即停止了议论,一个个都端着瓷碗站了起来。 苏扬发现这些兵士都穿着百姓衣裳,说是兵士,其实他们都是农人,府兵们参加军府的操练是不穿盔甲的,盔甲都在朝廷武库内放着,若是要打仗了,等兵马调过去之后再发放盔甲。 府兵们平时操练需要自备粮食、军服军靴、刀和弓箭,就算行军打仗时也要先自备一部分粮草,后续粮草补充由朝廷承担,而且十个兵士就要准备六匹马,当然这些马不是用来骑乘的,而是用来驮载生活用具。 平时不操练在家时,府兵们也是需要自行习武,但这个只怕执行得很不到位,繁重的劳动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了,哪有有时间和力气习武? 到了军府操练时一般练习弓箭,只有在冬季农闲时,都尉及军府的武官们才组织兵士们进行队列操练。 唐朝前期,大部分府兵们的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因为均田制的原因,每个满二十岁的壮丁就能被官府分到一百亩田,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八十亩是口分田。 民分九等,只有六等以上才能当兵,六等以下是不能当兵的,此时军人的地位较高,因为家中有大量田地,经济条件尚可,府兵们能吃饱喝足,有钱自备兵器弓箭和马匹,但后来随着土地兼并严重,府兵们的经济条件受到较大的影响,不但无法自备兵器弓箭,就连粮食都自备不起,而且还出现了世家高门和高官贵族让府兵们当杂役、办事跑腿,于是很多人开始逃亡,军府也逐渐开始征召不到兵马,到了唐玄宗后期,各地军府早已空虚,有名无实,军人的地位也开始迅速下降。 “某是新任左果毅,尔等无需害怕!”苏扬说完看向这些人的碗中。 几个兵士发现苏扬正在看他们吃什么东西,都有些感觉羞耻,有人慢慢伸手把碗盖住。 每个兵士的碗中都只有一个小杂粮饼,比巴掌还小,有些已经被吃掉了大半,有些刚咬了一口。 苏扬问:“尔等每次来军府操练几天?一共有多少人?”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兵士们也没有隐瞒,其中一个兵士回答说:“十天!” “军府一共有一千二百人,除了去长安上番的三百,剩下九百分为三班,每班每月来军府操练十天,余者回家务农!” 苏扬点点头又问:“这十天你们每人都上交多少口粮?” 兵士们不出声了。 苏扬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问题,否则这些兵士不会保持沉默,而且看他们碗里的小杂粮饼怎么可能吃饱? “怎么,要保密?这是能保密的么?某随便找人问一下就清楚了!三百人,总会有人说的,某不就不信没有一个人敢说!” 听了苏扬的话,这几个兵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咬牙怒气冲冲,“说就说,他们敢克扣俺们的口粮,凭什么不让俺们说?俺们每次操练十天要上交杂粮三十斤!” “三十斤?一天吃两顿吗?”苏扬一边问一边从一个兵士的碗里拿出一个小杂粮饼看了看。 “对,上午巳时进食,下午申时尾进食,都是这种小杂粮饼!” 这时一个壮汉冲过来对刚才说话的兵士怒骂:“你小子不要命了?敢随便乱说话?也不看看这里人多眼杂,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你小子就大祸临头了!” 苏扬扭头看向这壮汉:“你是何人?” 壮汉打量苏扬,立马认出来,这就是午时过后新来的左果毅苏扬,粮忙抱拳躬身道:“卑职三团二旅一队队正粟山拜见苏果毅!” 苏扬指着这些兵士们问:“这些人都是你的兵?” 粟山抱拳道:“是!” “你看看你这些兵的碗里就这么一小块杂粮饼,如何吃得饱?不吃饱如何操练?你身为他们的队正,岂能不为他们伸张正义?” 粟山面露苦涩,“苏果毅,您初来乍到不知实情,军中将校克扣口粮军饷自古有之,此类情形也不是此时才有,我们军府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了,最先克扣得还少,现在越来越多,这些被克扣的口粮都被军府上下武官文吏给分了,旅帅以上人人都有份,谁敢出头?就算有人质疑,也会立即被压下来,若是一闹再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扬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克扣兵士口粮的情况会这样严重。 这时郭知运忍不住问:“就算每次三百人操练,克扣这些人的口粮又能卖几个子?那帮人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有兵士摇头道:“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那些当官的只要有钱,一文不会嫌少,百贯也不会嫌多!” 苏扬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说完带着郭知运等人向伙房走去。 兵士们都看着他的背影,其中一个兵士问:“队正,你说他会帮我们说话么?” 粟山苦笑道:“我就怕他犯二,这营中上下武官文吏都被孟建威网罗至麾下,他独身一人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又能把那帮人如何?如果他蛮干,我还真担心他活不过几个月!” 兵士们一个个面色难看,有人忍不住:“难道他们还真敢对苏果毅下手?我听说他的家世不同一般,轻易是没有人敢惹的!” “嘿,你太天真了,现在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孟建威的靠山就小了?他可是有当朝宰相撑腰的,得罪了他能有好下场?” 兵士们一个个忧心忡忡。 来到伙房处,郭知运指着一个正闲着的胖伙夫叫道:“你,过来拜见我家果毅!” 胖伙夫本是伙夫长,见有人这个使唤他本事很生气,但看见苏扬身披盔甲,腰挂战刀,颇有威势,而且听郭知运叫苏扬官职为果毅,立马想起来今天新来的左果毅苏扬,连忙堆起笑脸道:“伙夫长孙德操拜见苏果毅!” 苏扬点点头,和颜悦色说:“孙德操,本尉想麻烦你一件事情,某和几个随从兄弟都不会烧火做饭,想请你帮我们烧顿饭,白面都带来了,你看如何?” 孙德操连忙答应:“哎呦喂,苏果毅您太客气了,烧饭算啥事,这是俺老孙的看家本领啊,别说烧一顿了,就是天天给您烧饭也是老孙的荣幸!” “那就多谢你了!”苏扬说着,立即招呼郭知运把粮食和腌肉交给孙德超。 孙德超接了粮袋和腌肉就说:“您稍等一会儿,老孙立马就去做,最多两刻就好了!” 此时在都尉宅子里,兵曹参军许广孙快步走进来,看见孟建威正在进食,桌上摆着一篓子胡饼和几盘下酒菜,立即拱手道:“都尉,事情不妙啊,苏扬那小子跑去伙房了,只怕他此时已知道我等克扣泥腿子们的口粮的事情!” 孟建威皱眉道:“他没事跑去伙房作甚?他一个武将世家子弟,竟然跟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他也不嫌丢人?” “下面的人报告说他带着几个随从扛着米粮去了伙房,我琢磨着可能是他带来的随从没有会烧火做饭的!” 孟建威听了忍不住笑道:“果然是世家子弟,什么都不懂,下军府竟然不带厨子,我看他接下来怎么过日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兵士们不一定敢把我们克扣口粮的事情说出去,他也不一定会知道!” 许广孙连忙摇头:“不不不,这苏扬又不是瞎子,兵士们吃得那么少,他不会问啊?这事只怕捂不住了,若是被他一本参上去,咱们这些人只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孟建威怒斥道:“你慌什么?自古那个将军武官不吃空饷、不克扣兵士口粮?再说他是武将世家出身,某就不相信他敢打破规矩!他若是敢这样做,那就是挡了所有将军武官的财路,以后还如何在军中立足?”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小子年轻气盛,万一他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呢?” 孟建威眉头紧锁:“那依你之见呢?” 许广孙思索片刻就建议道:“要不······咱们以财货拉他下水?” “你怎会想到这一招?”孟建威忍不住问。 “都尉,他也是云泉府的武官了,咱们若是不给他分润一些,他心里岂能不气?到时候他一气之下把咱们都给告了,那岂不是麻烦?还不如给他一些财货拉他下水,您不是要对付他么,若是能把他拉下水,他就有了把柄在咱们手里,那时他就是自己人了,您还用得着对付他么?” 孟建威眼睛一亮,但又想到了什么,“倘若他不收呢?” 第297章 衰败 “不收就不收,咱们再另想办法对付他!”许广孙说。 孟建威放下筷子,起身说:“上头把他发配到这里来,可不是让他来熬资历、建功立业的。实话告诉你的吧,某已经接到了确切的任务,要么让他死在这里,要么让他身败名裂灰溜溜返回长安被下大狱!” 许广孙听了不由暗暗倒抽一口凉气,上头得有多恨他才会让孟建威这么干呐! 想了想,许广孙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他走到孟建威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孟建威听完眼睛又亮了起来,“这事能成吗?” “十有八九,只是这事需要不少时间布置!” “无妨,只要能成,你只管防守去办!” 伙房那边,苏扬等人的饭食已经做好了,伙夫长孙德操用托盘端了几个碗过来,“苏果毅,您几位的饭食做好了,您试试味道!” 六个大碗放在桌子上,苏扬一看,“咦,面片汤?老孙呐,还会这手艺?” 此时唐人的主食以饼为主,无论是百姓还是达官贵人,甚至皇帝皇室成员都是如此,少量吃米饭,苏扬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吃过刀削面片汤。 这几碗片面汤色泽很好看,面上铺着一层腊肉片,汤里有葱花,还洒了一些胡椒粉、白芝麻。 他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抬头道:“老孙,味道不错,想不到你还会做这种食物!” 孙德操憨憨一笑:“都是自己瞎琢磨的,你感觉这味道如何?” “不错,很不错!” “那您慢慢吃!” 作为习武之人,苏扬的食量很大,他一个人一口气就干掉了六碗,他吃饱之后,郭知运等人也早就吃完了。 来到营房区,苏扬在一间间营房门口查看,他很快找到了那十几个被行军法的兵士的其中几个。 这间营房内就有三个被行军法的兵士,此刻他们正趴在床铺上直哼哼,有几个兵士正把自己的杂粮饼分给他们一点。 看见苏扬走进来,这间营房内的兵士们都站了起来,除了那三个被执法杖打的兵士还趴着不能动。 苏扬看向那三个受伤的兵士,问道:“尔等三人的晚饭呢?” 三人都低着头不出声,营房内静悄悄的。 有一个站在苏扬不远处的兵士忍不住说:“他们三个是被都尉派人去家里抓来的,没有带口粮,领不到饭食!” 苏扬皱眉道:“没有带口粮,这十天操练期间尔等三人吃什么?还有其他被行军法的人也都没有带口粮吧?” 兵士们中有人说:“果毅,他们十几人大多都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因此才没有来报道参加操练!” 苏扬有些不太相信,“揭不开锅了?朝廷早有规定,男子二十就授田一倾,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揭不开锅?况且遇到战事,尔等还要自备粮草、兵器弓箭、牲口和其他工具,若是揭不开锅,从哪儿弄这些东西,还怎么打仗?” 其中一个受刑负伤的兵士趴在床上叹息着说:“田没了,都没了!” “田呢?” 受伤兵士道:“早就卖了,前年打仗,正是青黄不接时,家中缺钱,征召令下来,某又不能不去,只能卖了永业田备齐了家伙和粮草!” “你只是卖了永业田,不是还有口分田吗?口分田是不能随便卖卖的,不要欺我不懂!” 兵士回答:“是,口分田不能随意卖卖,但若是从狭乡迁徙到宽乡就必须卖口分田,去年俺倒了霉,与一官家子弟发生了口角吃了官司,为了恕罪只能把口分田卖了迁出来,以钱恕了罪!” 所谓狭乡,就是居住人口密集的地方,宽乡就是居住人口稀疏的地方。 苏扬想了想,问道:“你家的田地是不是都是上等良田?” “没错!” 接着苏扬又去其他营房问了其他九个受军法处置的兵士,十二个人当中就有八个是因为家中没有了田地,没有收入,却还要服兵役,因为要谋生,家中又没有余粮,所以无法来报道参加操练。 “难怪到了玄宗中后期,各折冲府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壮丁们没有了田地,还跟你服个鬼的兵役哦,尼玛的朝廷不给好处,谁替你卖命?” 苏扬想象得到,那些兵士卖田有大部分原因是形势所逼,有些是因为灾祸,不得不卖田;有些是因为亲人去世而家中无钱下葬,不得不卖田;还有一些就是地主豪强和官府勾结了暗中谋夺某些人家中的上等良田,而且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普遍,这就是土地兼并。 “知运,你去找伙夫长孙德操,让他用我们的米粮给这十二个受军法的兵士每人做一碗面片汤!” 郭知运道:“兄长,我等并未带多少米粮来,军府分给我们的米粮也不多,而且这些人没有带口粮,您可以管他们一顿,总不能一直管着他们的吃喝吧?” 苏扬摆摆手:“暂时不要考虑这么多,其他兵士的口粮本身就吃不饱了,如果还要分给他们,会让更多人都吃不饱,你去把我们带来的米粮送去伙房处,找孙德操换成粗粮,从明天起咱们跟兵士们一样吃粗粮,每到吃饭时,你给他们十二个人各领一份送过来,明白吗?” 郭知运只好抱拳答应:“诺!”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扬早早就起床了,自己在院子里习武半个时辰,收拾干净之后准备去校场参加操练。 郭知运走过来抱拳:“兄长,这都辰时了,校场上竟然还没有半点动静,兵士们都在营房里呼呼大睡,都尉孟建威、左果毅呼延子墨、别将丘斯文、长史南宫晖和兵曹参军许广孙等人一个都不见人影,校场上也是静悄悄的!” 苏扬听了这话感觉很荒唐,堂堂一个军营,到日上三竿了竟然不见武官们出来组织兵士们操练,这他吗还是军营吗? “怎会如此?” 郭知运道:“某找伙夫们和站岗的兵士打听过了,各折冲府大多都是如此,并未有具体的操练章程,朝廷只规定了平常时间习射,冬天农闲时唱大角歌,要前往卫府番上之前要考教兵士们的技艺,择优选派去京城番上!” 苏扬深吸一口气,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被派往京城番上的府兵们军事素质要较高一些,但也有限,被留下来的军事素质都不怎么行,不过如果有战事发生,在兵马集中之后,一般情况下,领兵将军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操练,但如果战事紧急,被抽调的府兵们甚至都没有集中强化训练的时间。 难怪在很多时候被敌人打伏击或者偷袭之下,军队很容易就崩溃,甚至战场上形势稍有不利的局面出现,兵士们就会出现大面积溃散,虽然军中都有苛严的军法约束,但如果平时不努力操练,战时你就算有再苛严的军法也无法约束已经失去战斗之心的兵士。 这也是古代军队作战,将领的能力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原因,单兵素质既然不行,战争的胜负就只能看领兵大将的能力了。 唐军在战场上屡次大获全胜,既有军事人才辈出的原因,也有军事装备的原因,唐军的军事装备在此时绝对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百分之六十的披甲率、人手一杆长枪、一副弓箭、一把横刀,十个人有六匹载重马,这种超级配置,试问哪国能匹敌? “走,咱们去校场转转!” 苏扬领着郭知运等人全身披挂,武器齐备,在校场上跑步,跑了半个时辰,全身大汗,又进行射箭练习。 直到巳时左右,都尉孟建威才披挂带着哈欠带着好几个随从护卫慢悠悠的来到校场上。 “来人,去吹号叫兵士们集结,要开始操练了!” “诺!” 孟建威看见苏扬带着手下随从们在靶场处射箭,走过来笑着打招呼:“苏果毅,早啊!” 苏扬射出一箭,箭矢正中百步之外的箭靶正中,引得孟建威一阵假心假意的叫好。 苏扬扭头一看,放下弓笑道:“孟都尉早啊,睡好了么?” 孟建威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无奈道:“没睡好也没办法了,时间也不早了,该是时候要操练了,要不然这么一天又磨蹭着过去了!” 集结的号角声响过之后,营房中的兵士们陆陆续续来到了校场集合,苏扬和孟建威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就一起向点兵台走过去。 两人走到点兵台时,呼延子墨、丘斯文、南宫晖、许广孙和其他几个武官已经到了。 “都尉!” “都尉!” 点兵台上一干武官文吏纷纷行礼。 孟建威摆摆手:“刘校尉,先把人数清点一下!” “诺!”三团刘校尉答应一声,立即走到点兵台前大声喝道:“各旅各队清点人数,火长报告给队正,队正报告给旅帅,旅帅向某报告!” 军官们开始纷纷清点人数,人数很快就报到了孟建威这里,除了昨天受到军法处置的十二个兵士还躺在营房里,其他人都到了。 “既然人都来齐了,各旅各队开始操练吧,三旅轮流习射,第一旅先习射,第二、三旅唱大角歌,第一旅习射完毕之后,由第二旅接替,第一旅和第三旅唱大角歌,依此轮换” 弟298章 操练和习射 第一旅在其旅帅带领之下前往靶场习射,第二旅和第三旅在各自旅帅的命令下盘腿坐在原地,在两个旅帅的起头之下开始齐声高唱大角歌词。 角手们要先后吹三通大角,每一通大角声都有不同的曲调,因此要求兵士们平时要经常练习唱歌词,在战时就能够辨别号令。 通过号角、鼓、钲、旗、幡的变化来训练士兵们的耳、目、手足,要求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 两旅人马坐在校场上由各自的旅帅领着唱了两刻钟的歌词,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兵士们熟记歌词,歌词是与大角声的曲调配套的,大角声不同的曲调配合歌词所传递的信息不同。 孟建威叫来刘校尉,“第二、三旅进行校阅演练!” “诺!” 刘校尉答应,跑到点兵台前大喝:“起!” 众兵士纷纷起立。 “二旅居左,三旅居右,相距百步!” 角手们立即开始吹号角,兵士们开始唱着大角歌在制定地点重新集合列队,每旅两个队,分队列阵;第二通号角响起,旗手把旗帜倾斜,解开旗幡;第三通号响,旗手再次把旗杆举起。 苏扬发现,队伍集合有些不太干净利索,稍显混乱,有些人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两个旅帅分别跑到一面大鼓前开始拿起鼓槌击鼓,“咚·咚·咚······” 兵士们闻鼓而进,步伐都踩着鼓点,嘴里唱着歌词,两旅人马相向而进,进行到二十步时,第三旅鼓声停止,兵士们停止前进,这时第二旅还在继续前进。 在孟建威的示意下,刘校尉让三旅旅帅击钲,三旅旅帅当即放下鼓槌,拿起旁边的钲锤敲响了钲。 三旅兵士们闻钲声开始缓缓后退,而二旅兵士还在继续前进,当进行到第三旅先前所在的位置时,鼓声停止,又听到了钲响,他们也开始后撤,两队都撤回了。 接着在孟建威的指挥下,又进行了几次这样的队列行进、后退演练,中途响起不同曲调的号角声,兵士们在这种号角声的指挥下进行静止中转向和行进中转向的训练。 不得不说,古代将军们还是很聪明的,通过号角、鼓、钲、旗等工具来向兵士们传达军令,进行不断的演练来训练他们如何辨别不同的军令。 只是让苏扬感觉不太满意是兵士们的队列走得实在太糟糕了,他们在队列训练时动作步调还算齐整,但前后左右、横排纵列就有些乱了,不够整齐,基本上都没有在一条直线上。 苏扬觉得造成这种现象的可能是平常演练不足,武官们都是敷衍了事,而且又没有比赛考教,还有可能就是训练方法不对,队列训练应该分排分队训练,各排先把横排练齐整了,再练方阵。 看了一会儿,苏扬把他所见与自己学的兵书进行一一印证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府兵们在折冲府的训练都是基础训练,非常简单,就这么一样,要想看复杂多变、大兵团的演练,还得看领兵大将们在临出征时对兵士们的阵法演练, “都尉,咱们去靶场那边看看?”苏扬扭头问孟建威。 孟建威一愣,随即点头:“行!” 武官文吏们都来到靶场,第一旅的习射已经进入尾声了。 很快换上了第二旅,第一旅前去唱大角歌进行队列校阅。 靶场有二十个靶子,第二旅一百人分为二十个伍,由各伍长领着进行练习射箭,每人有一壶箭三十支,因为臂力的关系,有些人一次只能拉开十次弓,也就只能射十箭,有些力气大、耐力强的可以拉开二十次。 按规定每人最少也得射五箭,每次必须要拉满弓,能射多少箭算多少箭,实在拉不开满弓了就放弃,让身后的人上前来射,等待休息一下之后进入下一轮,直到把三十支箭射完为止,然后各人捡回各人的箭矢,箭矢上须做标记,方便辨认。 苏扬观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兵士们的耐力还行,因为兵士们本身就是农夫,经常下地干活,耐力还是可以的,但是力量还不够强。 他发现兵士们可能是没吃饱的缘故,都有些力弱气虚,不少人连三十支箭都射不完,只是敷衍了事。 孟建威还在苏扬面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问:“苏果毅,你觉得本府的这些兵士习射战力如何?” 苏扬很想给对方一个白眼,你吗的克扣了大家的口粮,让这些兵士没吃饱没有力气,竟然还问这么无耻的话,如果朝廷下令让各折冲府的兵士进行大比武、检阅较技,我看你怎么比得过其他折冲府? “看上去不错,但某怎么感觉这些兵士都没有吃饱似的,拉了几次弓就气喘吁吁,有气无力?都尉,这些兵士十日一次操练吧,他们十天上交多少口粮?” 孟建威一听心中有些慌,他沉吟了一下说:“此事是右果毅呼延子墨负责的,某不太清楚,呼延建军?” 呼延子墨沉着脸上前说:“每个兵士按规定必须上交四十五斤口粮!” “四十五斤?这么算下来,每天也有一斤八两口粮,每天两顿饭,一顿也有十二两口粮,怎么会吃不饱呢?” 呼延子墨脸色一紧,“苏果毅,你怎知他们吃不饱?” 苏扬扭头看了看呼延子墨,当即招来一个兵士问:“你饿不饿?” 兵士看了看周围的武官文吏们,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某问你饿不饿,你只要如实回答就行了!” “······饿!” 苏扬让这兵士离开,又连续叫来十几个兵士,逐一问他们饿不饿,众兵士都不明所以,只得如实回答。 “尔等是何时进的早食?” 一个兵士回答:“巳时初!” 苏扬看向其他兵士:“是这样吗?” 众兵士都点头:“是!” 苏扬看向呼延子墨,“巳时初进早食,也就是说他们刚进早食就过来操练了,这中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就饿了?若是其中某几个兵士消食得快还说得过去,如此之多的兵士都消食得这么快就只怕不是消食得快的问题了,是食物给的不足吧?” 呼延子墨争辩:“兵士们上交多少口粮,我等就烧制多少食物给他们吃,怎的不足了?” 苏扬当即道:“那好,今天傍晚某等一起到伙房去看看每人能领多少晚食!” 呼延子墨被顶到了墙角,他不由向孟建威等人看过去,眼神中带着求援的信号。 长史南宫晖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将军都消消火,多大点事,大家都是同僚,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 苏扬瞟了南宫晖一眼,目光投向孟建威:“都尉,你我等人都身负为朝廷操练士卒之责,兵士们若是吃不饱,如何操练?每月番上是必须要选派精干之士前往的,到时候其他各军府派去的兵士各个精壮,若只我云泉府的府兵有气无力、瘦弱不堪,朝廷一旦问罪下来,可不止只有某一人承担,我等丢官罢职倒也无法,只怕人头不保,到时候在场诸位只怕谁也跑不了!” 孟建威隐隐感觉自己背心出汗了,这小子怎的如此厉害,他权衡了一番,只得拖延一下,“既然如此,今天傍晚我等就去看看伙房到底给每个兵士吃了多少晚食!” 呼延子墨立即对孟建威打眼色,孟建威装作没看见,这家伙只能暗自着急。 孟建威对苏扬道:“苏果毅,某有些口渴,去喝点水,此处就交给你了!” 苏扬还没有答应,其他几人立即纷纷告辞。 看着这几人慌忙离去的身影,苏扬脸上浮现出冷笑。 却说孟建威等人回到官衙,呼延子墨就迫不及待的说:“都尉,怎可退让?今晚若是当着他的面被发现我等克扣了口粮,如何收场?” 孟建威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众人问:“某若不答应又如何?你们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吗?他是公爵啊,有单独上奏之权,而且他在朝中也不是没有靠山,他只要一封书信过去,必然会有人校阅我军府派去的兵士,到时候一番校阅之下怎能不露出马脚?” 呼延子墨着急道:“如今之计当如何?” 孟建威看向南宫晖:“南宫,你有什么法子?” 南宫晖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法子,只能按照兵士们上交多少口粮就给他们发多少食物,此时还不是跟他硬碰硬的时候,再说在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等的错,一旦闹到朝廷对我等不利!”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军校官吏们没有了分润难免会有怨言的,以后只怕不会太听话了!”呼延子墨说道。 南宫晖笑了笑:“他们有怨言又如何?又不是我等要挡他们的财路,是苏扬要挡他们的财物,他们若是不满,可以去找苏扬的麻烦啊,关我等何事!” 孟建威等人一听,个个脸上都露出笑意。 “南宫此计妙啊,甚妙!” 第299章 收买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气温就开始降低了,阵阵冷风吹来,伙房处正在排队领取饭食的云泉府府兵们一个个都缩了缩脖子。 八口大锅上的蒸笼不停的升腾着热气,热气被阵阵冷风吹得不断摇摆,蒸饼的香味弥漫开来,排队的府兵们一个个咽了咽口水。 蒸笼里蒸的是蒸饼,后世称为馒头,一个有成人拳头那么大,每口大锅旁边的安排上还放着一篓子杂粮饼,杂粮饼用麦麸和豆粉参杂着一点白面混合烤制而成。 军府的高层个个都来了,苏扬、孟建威等人都握着刀柄站在食物发放处的旁边。 苏扬指着伙夫们问:“都尉,这些伙夫也是府兵吗?” 孟建威没出声,管后勤和内务的右果毅呼延子墨说:“伙夫们不是府兵,他们是军府专门从外面找来给将士们做饭的!” 苏扬皱了皱眉。 孟建威冷着脸,看见苏扬这副表情问:“怎么,苏果毅认为不妥?” 苏扬反问:“某倒想问问,府兵们当中是否有会做饭的人?” “这······”孟建威等人不知如何作答,说没有会做饭的人吧,以后打仗了,难道还把请来的厨子带上战场去?说会有做饭的人吧,那还另外请厨子干嘛? “请这些厨子,每月工钱也不少吧,他们的工钱从哪儿来?是要让兵士们摊派呢,还是要从兵士们的口粮当中扣除一部分给厨子们发工钱?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厨子都是营中武官文吏们的亲戚,这些亲戚跟在这里当厨子混口饭吃,说是混口饭吃,但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油光水滑,不但自己吃饱喝足,还往家里带,只是谁都不敢说,以前又怨言的人都遭到了处理。 孟建威等人被苏扬问得不敢出声,这种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想压压苏扬的气焰,但奈何实在理亏。 苏扬见状,也不再纠缠这事,这一些事情总归到最后要算总账,要处理的,现在他刚来才两天,也不着急处理。 他把收一挥:“孙厨子,饭食是否好了?” 孙德操见苏扬这么大的官威,把都尉孟建威都问得哑口无言,逼得不得不忍气吞声,他不是这些武官文吏们的亲戚,而是军府中的小吏,只是被安排来专门管营中伙食,他连忙答应:“好了好了!” “那还等什么?开饭呐!” “好嘞!众人都听好了,各人依次上前领取饭食,不得吵闹喧哗,开饭!” 兵士们排成八个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小铁马盂和一副筷子,小铁马盂这东西就是兵士们行军打仗途中吃饭的餐具,在行军打仗途中,每一个火还要准备一个大铁马盂用来烧水做饭,相当于大铁锅的作用。 领了饭食的兵士们一脸喜色的走到旁边去吃饭,还在排队的兵士们都看着已经领取了饭食的兵士们的小铁马盂中的食物,两个蒸饼和大杂粮饼。 “这顿可真丰盛啊!”已经领了饭食的一个兵士正蹲在营房的屋檐下对的同伴说道。 这里聚集了十几二十个兵士,身边的同伴一边吃一边说:“你们还不知道吧,上午的时候新来的苏果毅就为了伙食的问题差点跟右郭毅呼延子墨干起来了!” 周围的兵士们一个个都起了好奇心,纷纷围过来,有就问:“石蛋,咋回事啊你仔细说说,当时是个啥情形?” 这个叫石蛋的兵士起身左右看了看,见兵士们当中没有混进来武官,当即就说:“当时我们在习射,都因没吃饱而无力气,射了两轮都射不动了,苏果毅就问这些兵士怎么看着都没吃饱的样子?他们每此来操练交多少口粮?呼延子墨就说四十五斤,苏果毅一听,四十五斤?每天两顿饭也有一斤八两口粮啊,怎么就吃不饱呢?呼延子墨当场就被问住了,不好作答,苏果毅就要求傍晚看伙房怎么做饭,究竟为何吃不饱!刚才你们也看见了,他们是怕露馅被苏果毅抓住把柄,才不得不做丰盛一点给我们吃!” 兵士们听了心里都颇受震动,有人说:“这么说这个年轻的苏果毅是个好官?” “哼,有哪个当官的是好人?你们看着吧,要不了几天苏果毅就被他们拉下水,这云泉府所有武官和文吏都成了孟建威的人,苏果毅年纪轻轻,势单力薄,岂能斗得过他们?” 兵士们都不出声了,情绪都有些低落。 石蛋突然问:“如果苏果毅真是个好官呢?如果他为我等仗义执言而跟孟建威等人干上了呢?我等帮不帮他?要不要听他号令?” 兵士们互相看了看,有人冷声道:“如果苏果毅真是一条汉子,某朱大牛就听他的,这云泉府不能被姓孟的一伙人一手遮天!” “对,我也听他的!” “算俺一个!” “俺也是!” 这一顿,所有兵士都吃了一个饱,但苏扬带着郭知运等五人来给伤兵们送饭食时,早就收到消息的兵士们都一个个起身站起来带着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果毅好!” “果毅好!” 苏扬笑着点头回应,“好,好,今晚都吃饱了没有?” 兵士们纷纷回答,“吃饱了!” 苏扬又问:“一天一斤八两的口粮,一顿饭是不是今天这个份量?” “是!” “就是这个份量!” 苏扬笑着说:“好,以后伙房那边做饭不是今天这个份量,你们就来某这里告状,某替你们做主,不要怕,只要我苏扬还在云泉府,就绝不允许有人打击报复!就算某罩不住,某身后还有朝廷,还有皇帝,某就是皇帝派来的,皇帝不会允许他的兵士吃不饱饭还要操练!” 兵士们听了这番话,纷纷士气大振。 苏扬吩咐郭知运等人把带来的饭食分给还在养伤的十二个兵士,这些受伤的兵士一个个含着泪感激不尽,营中的兵士们看苏扬的目光变得完全不同了。 云泉府官衙。 许广孙急匆匆的走进来向正在吃晚饭的孟建威禀报:“都尉,你怎么还有心思吃饭呐!” 孟建威抬头,“怎的?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呐,有事你就说!” 许广孙只好把刚才在营中看到的情况一一禀报,“就在刚才,卑职发现苏扬在营房各处行走,还给那些养伤的兵士送吃食,又与兵士们交谈,询问营中各种情形,这小子在收买人心呐!” 孟建威皱起眉头,原本还算可口的饭菜也不是那么香了。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消停呢?他刚来两天就上蹿下跳,真把某不当一回事吗?真是岂有此理!” 许广孙立即说:“都尉,你说怎么做吧?咱们不能任由这小子一直折腾下去啊!” 孟建威想了想,对许广孙吩咐:“这样,你就按照昨晚咱们商量的,先试一试他,如果能行,咱们也不必再大动干戈了!” 许广孙点了点头,“好,卑职这个就去办!” 这边苏扬带着郭知运等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郭知运立即安排四个少年郎摆开桌子板凳准备吃饭。 苏扬和郭知运一桌,四个少年郎一桌,饭菜都一样,大家吃得很开心。 刚吃完,少年们正收拾碗筷时,许广孙带着一个随从来了。 “哟,苏果毅在呢?卑职前来拜访,没打扰苏果毅歇息吧?” 苏扬抬头一看,笑着起身相迎:“无妨无妨,许参军请上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郭知运吩咐一个少年郎送来茶水。 “许参军来拜访,某没甚好招待的,一点粗茶,还请苏参军别嫌弃!”苏扬笑着请许广孙吃茶。 “苏果毅太客气了,哎呀,好茶,好茶啊!” 两人东扯西拉,胡天海地乱聊一通。 许广孙装不下去了,对苏扬说:“卑职有些私密话不知方便讲?” 苏扬一看郭知运等人,笑道:“有甚不好讲的,知运是某义弟,这些少年郎也是某的子侄,都不是外人,你直管讲来!” “甚好、甚好!” 许广孙当即从随从手里接过包袱推到苏扬面前,“苏果毅,小小心意,请笑纳!” 苏扬一脸狐疑的打开包袱,只见包袱里装着几串铜钱,还有一些珠宝玉石等财物,他抬头看向许广孙:“许参军这是何意?” 许广孙笑道:“苏果毅是名门之后,又是初来云泉府,都尉及下官等人都希望能与苏果毅结交,此乃小小心意而已!” “这么说许参军是代孟都尉而来喽?” 许广孙笑道:“孟都尉毕竟是都尉嘛,是我等上官,放不下面子,还请苏果毅见谅!” 苏扬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某初来乍到,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个不太好,不太好啊!” 许广孙一看苏扬的欲拒还迎的模样,内心顿时极为鄙视,你装,你还装! “苏果毅若是不好意思,此时倒是有一件事情还请果毅高抬贵手!” “哦?你且说说!” “就是营中伙食的问题,果毅你不知道啊,那些兵士们虽说每次都交足了四十五斤,可是杂粮也分三六九等,大部分都是白面和豆粉少麦麸多,只有少部分交的杂粮是白面多一些,但也都是下等白面,咱们既要给伙夫们工钱,又要买柴火,置办炊具,买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钱,像先前傍晚时分这一顿根本就吃不起,若是像这样吃下去,三天就能把十天的粮食吃完了!” 苏扬沉思良久,抬头看向许广孙:“此事某知道了!” 许广孙大喜,起身道:“多谢果毅体谅,时辰不早了,卑职告辞,您留步、留步!” 第300章 借题发挥 看许广孙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郭知运忍不住:“兄长,您······真的打算不管这事了?” “谁说的?”苏扬反问。 “您连他的重礼都收了啊!” 苏扬摆摆手:“你明天起个大早,拿着这些财物骑快马去城里换成钱,然后用那些钱采买米粮及柴米油盐酱醋,全部都花光,暂时不要运回来,先存放在某处!” 郭知运嘴里嘀咕:“我觉得那孟建威和许广孙等人真是傻了,他们从兵士们的口粮中克扣,就算克扣再多也抵不上桌子上这些财物啊,他们这买卖不是要亏本吗?” 一只大手拍在郭知运的肩膀上,“知运,你在嘀咕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哦,听见了,明天一大早去城里把这些财货换成钱,用钱买柴米油盐酱醋茶,先找地方存起来!” 许广孙回到军府官衙就向孟建威禀报。 “都尉,苏扬收了咱们的财货!” 孟建威起身惊道:“他真收了?” “真收了!” 孟建威总感觉不对劲,苏扬这小子怎么可能收呢? “不对啊,这小子虽然年轻,可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和某分属不同阵营,怎么可能收某的财货?” 许广孙对能收买苏扬颇为自得,“都尉,那小子的确算得上个人物,可他毕竟年轻,官场经验浅薄,见钱眼开也很正常吧?咱们若是把他当做圣人看待,只怕是太高看他吧?试问就算是都尉,您处在他这个年纪若是有人给您送钱财,您自问能否把持得住?” 孟建威搓了搓脸,想想假如是自己在苏扬这个年纪会不会被人用那么多财物收买,他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肯定把持不住,那么多财货谁能轻易把持得住? “不错,或许是我等太高看他了,某一直把他当大敌,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轻易就被我等拿下,你说某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或许您赢得太轻松了吧!”许广孙笑着说,想起一事又问:“那明天早上兵士们的早食是继续今晚这么做,还是恢复从前的份量?” 孟建威道:“姓苏的小子都收了咱们的财货了,他当然不会再纠缠这事,明天的早食恢复从前的份量!” “明白,卑职这就吩咐下去!” 夜里睡不着觉,苏扬看了一会儿书,起身披了挂,拿着寒月刀向外走去。 郭知运追出来:“兄长,你去何处?” “某去巡营,尔等先睡吧!” “兄长,某不困,某与你同去!” 兄弟二人并肩穿过校场来到了兵士们的营房区,有些营房内的兵士们还没有睡觉,还在嬉闹说话,有些已经钻进被褥里。 “果毅!” “果毅!” 看见苏扬前来,还没有睡下的兵士都纷纷站起来。 苏扬问:“夜已深,尔等怎的还不入睡?” 一个兵士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回答:“俺们睡不着!” “那不行,睡不着也得睡,要不然明天一天都没精神,某给尔等一刻的时间去洗漱,一刻之后全都上榻熄灯,否则被某抓住就罚去校场跑二十圈!” 兵士们不敢怠慢,已经洗漱的纷纷上榻,还没有洗漱的纷纷去洗漱。 苏扬叫来一个兵士到外面校场询问:“尔等从前操练就像今天这样的吗?” 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兵,他回答说:“朝廷有平常习射,冬天农闲唱大角歌校阅队列的规定,不过各都尉除了完成朝廷规定的任务之外,另外的安排都各有不同,有些就只完成朝廷规定的任务了事,有些都尉除了完成朝廷规定任务之外,还额外让兵士们加练,有些安排练习练拳脚,有些安排操练刺杀、劈砍之术!” “但自从孟都尉来了之后就不同了,孟都尉······” 苏扬见这兵士说话吞吞吐吐,想必是心有顾虑,当即说:“你不必有顾虑,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今天说的,没有第三人知晓!” 老兵这才放开胆子,“孟都尉来了之后,兄弟们每天最多只操练两个时辰,其他时间就不管了,让兄弟们自己玩自己的,但多数时候······多数时候让兄弟们给他去干农活!” 苏扬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让你们给他干农活?他在这一带有田地?” 老兵苦笑道:“何止是有田地,是很多!据某所知,他在这里最少有五千亩,田地里的农活从来不请农夫劳作,都是让兄弟们去干的!” 苏扬心有疑惑:“他在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田地?” “买的呀!” “买?当地百姓会卖给他?” 老兵叹道:“有些人家的确困难,无奈之下只能卖田!有些嘛,自然是孟都尉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逼迫人家卖给他的,据某所知,我们军府就有二十多个兄弟被他以下作的手段逼迫不得不把田地卖给了!” 苏扬问:“他为何只逼迫这二十多个兵士,而没有逼迫其他兵士卖田地给他?” “这些兄弟的田地都是上等好田,而且都在他的田地附近!” “这些被逼得卖了田地的兵士呢?现在还在这里吗?” 老兵摇了摇头:“都不在这里,都逃走了,他们没有了田地,当然不肯再来操练!” 苏扬想了想问道:“除了孟建威,云泉府内的其他武官文吏都有这种侵吞府兵们田地的情况吗?” 老兵点了点头,“有,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苏扬深感云泉府问题的严重,“这云泉府乃是上等折冲府,按规定有府兵一千二百人,按照你方才说的情况,只怕已经不足一千二百人了吧?” “当然不足一千二百人了,这三团是人员最齐全的,其他一、二、四团多少都缺额,某估计整个军府已经只有千余人左右了!” “行,你去睡吧!” 打发走老兵之后,苏扬又继续前往其他营房,警告那些还在嬉闹和闲扯的兵士赶紧入睡,否则就要受到惩罚,今天苏扬据理力争让他们吃了一顿饱饭,兵士们多少还是卖给他一些面子,没有人顶撞。 在营房内巡查了一圈,走到校场边上正要回自己的小院子,苏扬发现校场上站着一个人,不由喝问:“谁在哪儿?” “果毅,是我,孙德操!” 等说话的人走近一些,苏扬看见果然是孙德操,不由问道:“你这死胖子,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 孙德操犹犹豫豫,“果毅,此处说话方便否?” 苏扬一听,当即说:“此乃某义弟知运,无需避讳,你有话尽管说!” “行!”孙德操答应,想了想咬牙道:“方才许兵曹过来交代我等,明天的早食恢复从前的份量,某琢磨着这事不对劲,所以赶紧知会果毅一声!” 苏扬一听,立马明白孙德操的想法了,原来这死胖子也是大大的狡猾,他两边都得罪不起,所以才跑过来放出消息。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扬当即摆手:“无妨,今天傍晚是怎么做的,明早尔等照旧就行了!” 孙德操立马苦着脸求饶:“果毅,某上有老下有小,实在得罪不起许兵曹和孟都尉这些人啊,某若不按照他们的吩咐做,丢官去职事小,有可能连性命都不保啊!” 苏扬神色一凛:“难道他们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害人性命?” “嘿,果毅您是刚来,不知这云泉府的水有多深,这帮人心狠手黑着呢!就在两个月前······” 苏扬听了孙德操的话,思索半响之后对他说:“好,明早你就按照许广孙的话去做!” “多谢果毅、多谢,卑职先走了!” 翌日。 一大清早就去城里的郭知运很早就赶回来了。 兵士们正在排队领取早食的时候,郭知运走到苏扬身边禀报:“兄长,事情办妥了!” 苏扬点点头。 这时伙夫们开始发放早食了,苏扬看见一个兵士领了早食,刚转身就叫住他:“等一下!” 兵士被叫住,转身过来。 苏扬看了看他小铁马盂里的小杂粮饼,当即把他拉到发放早食的伙夫面前大声喝问:“昨夜都是两个蒸饼两个大杂粮饼,今早为何只有一个小杂粮饼呢?” 发放食物的伙夫看见苏扬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害怕,只得说:“果毅,是、是伙夫长让我等只做这么一点早食发放给兵士们的!” 苏扬扭头看向孙德操大喝:“伙夫长过来!” 孙德操暗暗叫苦,昨夜不是说好的吗,现在怎么全变了?他小心翼翼走过来弯着腰道:“果毅!” “你有何话可说?是不是你克扣了士卒们的口粮?” 孙德操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大呼:“冤枉!” “冤枉?你吩咐伙夫们只做这么一点吃的给士卒们,某冤枉你了吗?你真是狗胆包天,来人,给某拖下去二十军杖!” 郭知运当即大声应诺:“诺!” 他手一招,四个少年郎就扑上来按住孙德操,这四个小子别看只有十六七岁,但身体早已长成,又被耿长生等人操练了两年,一般汉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孙德操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打,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别打别打,是许兵曹吩咐某这么干的!” “知运,去请许兵曹过来!” 郭知运问:“兄长,若那许兵曹不来呢?” 苏扬怒斥:“你腰带上挂的刀是烧火棍吗?” “明白!”郭知运抱拳,当即对正在排队的兵士们一挥手:“众兄弟中可有悍勇之士愿随某一起去请许兵曹?” 第301章 翻脸 府兵们早就不满了,只是一直畏惧孟建威等人的威势敢怒不敢言,现在有左果毅苏扬敢跟孟建威那帮人对着干,他们还怕个鸟? 当场就有三十多人举起手站出来大声应诺,跟着郭知运一起浩浩荡荡前去找许广孙。 没过多久,许广孙就被郭知运带着一大帮兵士给拖到了伙房,这家伙此时上半身只穿了一件中衣,下半身穿着小衣,披头散发,显然是被郭知运等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苏扬,原来是你!你想作甚?你为左果毅不假,某也是兵曹参军,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你竟然指使手下如此对某,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某与你没完!”许广孙极其狼狈的大吼大叫。 苏扬走到许广孙面前,冷冷盯着他:“某听说是你让厨子们恢复从前的伙食?” 许广孙梗着脖子:“是某让他们这么做的又如何?” 这时孟建威、呼延子墨、丘斯文和南宫晖等收到消息待着一帮随从护卫匆匆赶了过来,孟建威一边急走一边举手大喝:“住手,都住手!” 等人这帮人走过来,孟建威大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扬指着桌子上篓子里的一堆小杂粮饼说:“都尉,你看看,昨天的晚饭是两个蒸饼和两个大杂粮饼,今天早上就只有一个小杂粮饼了,这么一点食物如何让将士们吃饱?这许广孙竟然胆大妄为,后勤之事本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但他却指手画脚让伙夫们克扣将士们的口粮,你是都尉,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孟建威心中一寒,昨夜不是给这小子送了礼吗?他也收了,怎的今早还在管这事?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孟建威看向呼延子墨,向其打了一个眼色。 呼延子墨见状站出来对苏扬抱拳道:“苏果毅,这事是某知会许兵曹的,昨夜某有事,不得闲,因此让许兵曹代某来向伙房传令!” 苏扬眼神中闪烁着寒光,“哦?呼延果毅为何如此做?” 呼延子墨道:“苏果毅,如果我们按照兵士们交上的口粮给他们发放食物,那么其他开支所需钱财从哪儿来?例如柴火、油、盐、酱、醋,还有这些伙夫们的工钱,从哪儿来的?因此,根本不可能按照他们上交的粮食数量给他们发放食物,必须要截留一部分卖掉换去钱财去买这些生活用品!” 苏扬冷声道:“别以为某不懂,这些生活物资朝廷是有发放的,用得着还要用将士们的粮食去换去吗?” 见气氛越来越紧张,长史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苏果毅,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是有发放这些生活物资,但你也知道,真正能落到军府来的有又多少?今天既然这事情闹得这么大,某就把话说开了,让将士们都知道,朝廷调拨下来并非是生活物资,而是钱财!让军府以钱财去实际采购,但朝廷规定调拨的钱财数目已经是十年前的树木,如今物价上涨了许多,如何还能够采买足够的生活物资呢?因此,并非我们有意克扣口粮,实在是没办法啊!” 物价上涨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但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呼延子墨说出克扣口粮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大家都有些不太相信,只因这些人平时的嘴脸实在太恶劣。 兵士们当中有人担心苏扬被蒙骗,有人当即就高喊:“苏果毅,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对,咱们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苏扬可以想象得到,他没来之前孟建威等人对云泉府的府兵们的欺压到了何种程度,他们这些人在府兵们心中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感。 他当即对呼延子墨说:“某不管是何原因,兵士们不能饿肚子!” 此时还一身狼狈的许广孙大叫:“好,姓苏的,你方才说某越权,兵士们吃饭之事本是呼延将军的管辖范围,与你这个左果毅何干?” 苏扬冷笑:“某身为左果毅,有操练士卒之责,兵士们吃不饱,有气无力,如何操练,怎的与某无关?” 孟建威深吸一口气,此时他不能有所决断,否则将失去云泉府话语权,气势都被苏扬夺走了,苏扬在兵士们的心中有了超过他的威信,他以后如何还能在此立足? “那这样吧,从今天傍晚的晚食开始,恢复昨天晚食的份量供应,从此以后就照此办理,不再更改,至于其他生活物资的缺额,我等再另行商议解决!苏果毅,你以为如何?” 苏扬指着桌上的箩筐:“都尉既然要改,何不就从这一顿改起,立马让伙夫们重新加做食物,让兵士们吃饱了方有力气操练!” 孟建威脸色难看,这苏扬竟然当面顶撞他,反驳他,他怒气冲冲道:“好,就按照苏果毅的话去做,这后勤之事也暂且交给苏果毅负责,你不是要让兵士们吃饱吗?此后一个月的后勤事务也由你苏果毅负责,你若既能让兵士们吃饱喝足,又不增加兵士们和府中负担,某就算你有本事!你若办不到,就乖乖把后勤处置权交换给呼延将军!” 苏扬笑着问:“若某办到又如何?” 怎么可能?难道你还能凭空生出钱来不成?众人都不相信。 孟建威冷笑:“你若能办到,那就说明呼延子墨无能,某就让他给你打下手,后勤之事也都由你一肩挑!” 苏扬脸色严肃,目光在所有将士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孟建威身上:“今众将士作证,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孟建威丢下一句话就气呼呼的走了,呼延子墨、南宫晖、丘斯文和许广孙等人纷纷跟着离去。 苏扬在后面叫道:“都尉,待会儿操练时,还请都尉和众将军早些前来!” 孟建威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某今天身子有些不爽利,操练之事就交给苏果毅了!” 苏扬扭头对伙夫长孙德操大喊:“还愣着作甚?让你的人赶紧做饭,若是大多数将士没吃饱,某就让你好看!” “是是是,卑职这就让伙夫们做!” 苏扬走到兵士们旁边大喊:“已经领到小杂粮饼的人立即还回去,待会儿让你们吃大餐,现在听我号令,所有人把小铁马宇和筷子放在原地,全部都到校场集合,以队为单位,各队正迅速集结队伍,各旅帅负责维持秩序和监督!” “快快快,迅速行动起来!一盏茶的时间,若是还有人不在校场队伍中,队伍列队不整齐,全队受罚围绕校场跑二十圈,没早饭吃,队正领十军杖,旅帅领二十军杖!” 随着苏扬大声呼喝,气氛一下子就开始紧张起来,兵士们放下碗筷就向校场狂奔,大家一窝蜂、乱糟糟的,但速度都很快! 苏扬给的时间很宽裕,一盏茶的时间足够各旅帅、队正把队伍集合好了。 苏扬带着郭知运等人站在点兵台上,几个旅帅集合好队伍都来报告,“启禀左果毅,一旅集结完毕!” “二旅集合完毕!” “三旅集合完毕!” 苏扬看了看队伍,“各横排纵列,所有人注意,听我号令,从后左右对齐整,两人手臂之间间隔一个拳头大小空隙!” “快快快,行动迅速,尔等是军人,是士卒,不是市井民夫!士卒就应当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 气氛是需要有了调动起来的,否则它就是一潭死水,在苏扬刻意调动之下,所有兵士们和武官受到影响,心里的紧迫感也在增加。 “先与前面之人对齐,在一条直线之上,再向看左右同伴看齐,注意与同伴之间留一个拳头的空隙,各旅帅、队正一排一列检查,若是没有对齐,立即予以纠正!” 旅帅和队正们不敢怠慢,纷纷检查和纠正兵士们的错误之处。 苏扬指着一旅二队说:“一旅二队做得不错,横纵斜都在一条直线上,这才是整齐!” 听到苏扬表扬的一旅旅帅和二队队正都心中高兴,其他旅帅和队正心中着急,纷纷加快速度纠正,对有些木鱼疙瘩脑袋纷纷大骂。 接下来苏扬让各旅清点人数,又站在点兵台上亲自向兵士们示范向左、向右转、向后转、齐步走、跑步走等动作。 示范之后又亲自对所有兵士进行统一训练。 “立正!” “向右转!” “向左转!” “向后转!” “七步——走!” “跑步——走!” 经过大半个小时的训练,虽然还有很多人分不轻左右,甚至在齐步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同手同脚,但绝大部分兵士已经掌握了这些动作,已经能分辨出方向和口令。 “立定!从一旅一队开始,各队轮流上前领取食物,领取食物之后返回原队列,没有命令不许擅自动筷子!一旅一队,上前领取食物!” 当所有人都领取到食物并返回原队列站好,苏扬大喊:“就地盘坐!” 唰唰唰,将士们纷纷坐下。 “不够整齐,不算,重来,起身!” “听我号令,就地盘坐!” “不够整齐,重来!听我号令,全体就地盘坐!” 所有人的动作这次终于一致了,苏扬这才满意:“很好,以后集合、清点人数、队伍转向、立定、前进等都要按照某方才教的进行!队伍中有人想要说话,必须举手报告,得到允许方能说话,想要如厕、或身体不适,也要举手报告,等待武官允许和处置,都听明白否?” “明白!” “明白!” 回应声三三两两。 苏扬很不满意,“不够整齐,再来一次,明白否?” “明白!” 第302章 指挥操练 兵士们在吃完之后,得到了两刻的休息、洗碗、上茅厕的时间。 苏扬和郭知运等人就在点兵台上吃过了早饭。 “兄长,时辰到了!”郭知运看了看沙漏对苏扬说道。 苏扬起身走到点兵台边上扭头大喊:“大角手,吹号集结!” “得令!” “呜——呜呜——呜呜呜——” 兵士们听到号角声纷纷赶来校场集合,但总有些人三三两两来迟。 “知运,带几个人去把那些还没有来的人挡住,把他们带到台上来!” “诺!” 不多时,有十几个兵士们被拦住后带到了点兵台上,苏扬命他们站成一排面向台下所有兵士。 苏扬走到这些人前面,面向所有兵将说:“都怨某没有交代清楚,他们这些人姗姗来迟,某今天就不追究他们,只是口头警告!从明天开始,一旦集结号角吹响,两百息之内,所有人必须到场并完成集合列队,如若再发现有人在集结号角吹响之后两百息之内没有到场,一律受到严惩,其队长也一并受罚,记住,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 “好,你们都下去归队!” 待这十几人归队,苏扬当即下令,“各旅清点人数,上报!” 下面三个旅的旅帅立即下令各队正清点人数,没过一会儿就各自把人数报了上来。 “全体注意,向右转!” 刷——动作还算整齐。 苏扬也不勉强,第一天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队列还要慢慢继续练。 “以队为单位,从第一旅第一队开始,以六列纵队,围绕校场跑步——走!” 苏扬担心这些兵士们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下达完命令之后立即跑下去亲自进行指挥,一队一队,所有队伍都在苏扬的指挥下开始围着校场跑圈。 苏扬也按着刀鞘跟在队伍旁边跑,他觉得这样跑有些枯燥,但当即大吼:“所有人都听我号令一起唱大角歌:风起兮,旌旗扬。预备唱——” 所有人都一边跑一边踩着步点大声唱: 风起兮, 旌旗扬。 大角吹兮, 砺刀枪。 天苍苍, 野茫茫, 蓝田穹庐兑猎场。 锋镝呼啸虎鹰扬 ······ 一曲唱罢,苏扬又起头大声唱:“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预备唱!” 众将士又一边跑一边唱: 受律辞元首, 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 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 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 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 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 便是太平秋。” 踩着步点唱歌的府兵将士们跑得越来越整齐,苏扬又可疑控制着速度,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些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的府兵们的体力和耐力,这可比后世年轻人的体力和耐力强好几倍。 这个校场周长也有差不多一千米,这些府兵们跟着他踩着步点先跑了五千,开始有人出现极限反应,但听过了一阵之后,所有人很快就越跑越轻松了。 跑了十圈,竟然没有一个人掉队! 这时,孟建威等人都躲在一个隐蔽之处观看校场上的情况。 呼延子墨忍不住笑道:“这苏扬是不是傻了?还亏得他是名将之后,他就这么带着兵士们跑有何用?” 许广孙忍不住讥讽:“或许打了败仗时能让兵士们逃得快一些吧?”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丘斯文笑完就说:“不过他带着兵士们这么跑也不是没有好处,尔等看,他们一边跑一边唱大角歌,还是踩着步点唱,这可比坐在地上强了一些!” 足足跑了二十圈之后,苏扬才下令让将士们停下来,并在一刻之后在靶场重新集合。 二十公里,换做一般人跑下来只怕也要虚脱了,苏扬发现这些兵士们虽然很累,但恢复却很快,一刻钟的休息之后所有人都恢复了体力。 “今天咱们进行箭术练习!知运,在一百步之外画一个径十丈的圈!” “诺!” 郭知运跑去提来一桶石灰,他带着几个少年郎用用石灰画了一个直径十丈的圈。 “兄长,画完了!” 苏扬指着一百步之外的白石灰圈对众兵士说:“都看见那个圈了吧,现在听某号令,全体举弓······” “取箭!” “上弦!” “目标前方一百步外的白圈,拉弓——放!” “嗡”的一声,近三百支箭矢飞上天空凝聚成一团,随即落下。 “嗖嗖嗖······”所有箭矢几乎在两秒之内尽数落下。 苏扬发现有一半箭矢落在了圈内,但还有一半的箭矢落在白圈周围。 “准头不够啊,箭矢落地的时间也不一致!” 在苏扬的命令下,兵士们再次取箭上弦,这次苏扬亲自对所有兵士进行一一纠正角度。 “记住这个角度,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就是以这个角度拉满弓,记住否?”苏扬喝问。 被吼的兵士立即答应:“记住了!” 接下来,苏扬又对其他兵士逐一示范和纠正拉弓的战力姿势、动作、角度。 “听我号令,再来一次,齐射准备——” 所有兵士举弓、取箭、上弦。 “目标前方一百步白圈内,放箭——” “嗡”的一声,近三百支箭矢几乎是同时飞上天空,同时落地,即便有些落地时间不一,但也只是极少数。 齐射的威力在于所有箭矢落地的时间是否一致,越是整齐,对地面部队的杀伤力越大,因为落地时间越是统一,杀伤面积就越大,杀伤机率也越大大,如果落地时间不一,三三两两,单位面积内的敌人中箭的机率就小! 苏扬发现这次齐射成绩比前一次好了不少,只有四分之一的箭矢落在圈外。 “再来一次!” 在一次一次的练习中,兵士们也在体会着以不同角度射出的距离和落地的时间,他们都在练习射箭中进行自我调整。 在连续进行了一个时辰的齐射训练之后,苏扬接下来让各队轮流进行个人箭术的训练。 与孟建威的训练不同的是,苏扬对兵士们的个人射术成绩有要求,每一轮计算中箭率,命中率必须达到六成才算合格,朝廷的规定是二中一,他的规定比朝廷要高一些,对于不合者的兵士,苏扬对他们进行了做俯卧撑二十个的处罚。 下午,所有人在苏扬的指挥下列队分为三个阵营,两两对抗进行列队行进、后退、转向的训练,一边练习一边唱大角歌。 唱大角歌校阅队列的训练是必须要进行的,这是朝廷规定,因为朝廷派大将统兵出征之前,必须要对所有兵士进行列阵、阵法转换的训练,而各折冲府校阅府兵们队列的训练就是基础,如果这都不娴熟,等到真正数量庞大的军队一起集中布阵、阵型转换时就会抓瞎。 队列的校阅必须要使用号角、鼓、旗帜、钲进行结合指挥,苏扬虽然已经开始在云泉府推行新的口令,但这不能取代大军作战的指挥系统,只能在几百人之中进行,因为几百人能够听得到校尉或旅帅的口令,但将军们发出的命令如果也用口令喊话,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人数在几百人之间用苏扬推行的口令下达命令,兵士们会立即执行,这方便小股部队交战,在战场上也能用于局部战斗,甚至它比用鼓、钲、旗、号还好使。 一连三天,苏扬带着兵士们在校场上、靶场上进行着各种训练,第一天他的训练科目还没有章法,但第二天他就制定出了固定的训练科目,每天开始按照做出的训练计划进行。 仅仅几天时间,近三百府兵在训练时越来越有气势。 这天,在一旁观看的孟建威等人都隐隐感觉不妙。 别将丘斯文脸色凝重的说:“都尉,这苏扬竟有几分本事,这才几天时间,这支三百人的人马就颇有气象了!” 许广孙想起一事,对孟建威说:“都尉,如果让他这么继续练下去,等到把咱军服的人马操练成一支精兵,咱们的谋划就不好展开了!” 孟建威神情一凛,当即说:“那件事情你立即开始进行!” “明白!” 孟建威又对南宫晖说:“长史,这小子收了咱们的钱财,却不替咱们办事,咱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啊,你说这事怎办吧?” 南宫晖道:“此事好办,只是要让许兵曹受些委屈!” “你要让某如何做?” “许兵曹可去御史台出首并告发他!” 众人一想,这个办法可行,只是······ 孟建威当即说:“你先去出首并告发苏扬,某会出钱给你赎罪,若能扳倒他最好,若不能扳倒他,等你出来之后再去执行我们事先约定的谋划!只要事情办成了,某一定向上面求情,让你继续为官,这只是小菜一碟!” 许广孙咬牙答应:“好,为了都尉,这事某做了!” 过了五天,这天夜里,伙夫长孙德操跑到苏扬的小院子报告。 “果毅,没粮食了,方才某和几个厨子去库房领粮食,但库房的人说粮食已经吃光了!” 第303章 借花献佛 苏扬听了孙德操的报告,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知运,带上人跟某走一趟,咱们去库房看看!” “诺!” 不一会儿,苏扬、郭知运、孙德操等人就来到了库房。 “去把库令史找来!” 郭知运带着两个少年郎很快就把一个酒气熏天的小官带了过来。 “卑职辛贵见过苏果毅!” 苏扬打量这小官,见其一身酒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方才孙伙夫长带人来领粮食准别明早的早食,你为何不发粮食?” 辛贵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说:“果毅,不是卑职不发,而是库房内根本就没有粮食了!” “没有粮食了?他们一共交了十天的口粮,每个人都是四十五斤,这才过了五天,你竟敢说没有粮食了,某问你,粮食呢?” “吃掉了啊,这几天您下令顿顿都要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库房内只好敞开了供应,所以才吃光了!” 苏扬一把揪住辛贵的衣襟:“本果毅不信,打开库房让某看看!” “这······” “后勤事务现在是某在管,你若还想当这个库令史就把库房大门打开,否则明天你就收拾铺盖滚蛋!” “别、别、别,卑职打开,打开还不成吗?”辛贵立即求饶,并用钥匙打开了库房大门。 随着库房大门打开,郭知运等人立即点燃火把,随着几人走进库房内,库房里除了一些军用物资之外,一粒粮食都没有! 这绝对不可能,五天怎么可能把十天的粮食吃完?就算每顿两个蒸饼和两个杂粮饼也吃不完所有粮食。 他冷着脸看着辛贵,“你刚才说粮食全部吃完了,好!明天一早,某就命伙夫再做两个蒸饼和两个杂粮饼做试验,若是用不完十二两米粮,那就说明你私吞了其他米粮,某就用军法处置你!” 辛贵害怕了,他又没私吞米粮,如何甘心替人背黑锅?他立即求饶道:“果毅恕罪,是卑职蒙骗了果毅,其实还剩下六成米粮,但粮食刚收上来就被······拉去城里卖掉换成了钱财!” “谁!”苏扬厉声大喝。 辛贵吓得身子一抖,只好硬着头皮供出来背后之人:“呼延果毅!” 苏扬一听,冷声道:“果然是他!这帮人真是穷疯了,连将士们的口粮都要打主意,他们就不怕遭雷劈?” 幸亏佝偻着身子不敢出声。 返回小院后,苏扬对郭知运说:“知运,明天你起早些去城里把上次买的那一批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全部运回来,要来得及给将士们做早食!” “诺!” 翌日。 天刚麻麻亮,校场上就吹响了集合的大角声,阵阵角声传来,营房区瞬间就升腾起了喧闹声,兵士们穿着衣裳急匆匆向校场跑去,一边跑一边系腰带,挂上战刀背上弓箭。 苏扬让鼓手以鼓声计数,两百次鼓响之后,还没有列队的所有兵士全部被拦下并在郭知运等人的指挥下排成一队。 一共有十六人,苏扬对此很生气,怒气冲冲的大声喝道:“已经第五天了,依然有这么些人还不能在两百息之内完成列队!你们这十六人,今天晨跑加十圈,早食食量减半,明天若是还有人无法在两百息之内前来集合列队,那就加跑二十圈,全队取消早食!” “你自己选,是要赖在榻上睡懒觉,还是选择加跑二十圈并取消全队早食!” 兵士们听到这个惩罚,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如果只是自己加跑二十圈倒也撑得过去,但如果取消全队的早食,自己不吃也就罢了,害得全队都没有早食,岂不被全队人恨死?不行不行,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迟到了! 各队向旅帅上报人数,几个旅帅向苏扬上报人数,除了还在养伤的十几个兵士,其他人全数到齐。 “全体注意,向右转,以一旅一队为先导呈六列纵队围绕校场晨跑,开始!” 一旅旅帅立即下达命令,率先带队跑了出去,其他各旅各队依次跟上。 嘹亮的大唐军歌歌声混杂着整齐的脚步声很快传遍了四周。 “我的个亲娘啊,天天这么早就闹腾,要出人命呐!”长史南宫晖被吵醒了,从榻上坐起来发牢骚。 他起身穿了衣裳,都不洗漱就直接往军府官衙而来,都尉孟建威的住处就在军府官衙后院。 孟建威也被吵醒了,这已经是第五天,每天天不亮就被苏扬带着兵士们晨跑操练的唱歌声和脚步声吵醒。 “都尉,南宫长史求见!”小厮走过来向刚刚走出房间的孟建威禀报。 孟建威纳闷:“这么早他来作甚?行了,你去把他领到内堂,某先去洗漱一番就过去!” “诺!” 没过多久,孟建威来到内堂,南宫晖迎上来拱手:“见过都尉!” 孟建威摆摆手:“这才刚天亮,你来作甚?” 南宫晖诉苦:“这都五六天了,都尉难道就一点都不受这操练声的影响?大清早正是好睡觉之时,那苏扬天天这么闹腾,谁受得了?您也不管管他!” 孟建威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只是这个苏扬就是个刺头,实在不好对付啊,操练士卒本身就是他的责任,我等总不能不让他操练吧?” “他操练归操练,但也不能扰人清梦吧啊,再这么被他折腾下去,卑职只怕会疯掉不可!” 孟建威只好安慰南宫晖:“南宫,你也不要着急,他也蹦跶不了今天了,难道你不知道库房里已经没有粮食了,我看他今早怎么给士卒们发放早食!” 南宫晖一听,眼睛一亮,“不错不错,士卒们天不亮就被他拉起来操练,若是没有早食,岂不要闹翻天?某看他怎么平息将士们的不满!” 辰时末,孟建威等人吃完早食都来到了官衙处理公务。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厮跑进公廨。 孟建威抬头一看,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把气喘匀了再说!” 小厮喘了两口,立即说:“都尉,也不知道苏扬从何处弄来了好几大车粮食,还有许多其他生活物资,只怕一个月都吃不完!” “什么?”不止孟建威,南宫晖、呼延子墨和丘斯文等人一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走,我等去看看!”孟建威说完起身就向外走去,其他几人也纷纷跟上,官衙的文吏们也纷纷前往,一大片人齐聚向伙房处而来。 隔得远远的,孟建威等人就看到府兵们正在伙房外列队等候发放早食,在他们的旁边还堆放着许多一代代的粮食,既有白面,也有豆子、粟子和麦麸等杂粮。 丘斯文疑惑道:“苏扬从何处弄来这么多粮食,难道他还能自掏腰包买粮给将士们食用?” “苏扬见过都尉!”苏扬向正走过来的孟建威抱了抱拳。 孟建威抱拳回礼,指着这堆粮食问:“苏果毅,你这是哪儿弄来的粮食,不会是自掏腰包吧?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你如此做饭,把我等置于何地?你都掏钱买粮,我等若是不掏岂不是是不义?” 南宫晖附和:“都尉所言不差,兵是朝廷的兵,朝廷规定兵士自备粮食,莫不说我等养不起,就算养得起也不能这么干,若是有人上书弹劾说我等私养兵士,岂不有不臣之心,我等是万万不敢背这个黑锅啊!” 苏扬笑着摆摆手:“不不不,这可不是某掏的腰包!至于具体详情,稍后诸位自会知晓!” 等饭食熟了,苏扬让郭知运搬来一条板凳,他站上去对所有将士们大声说:“众将士,这云泉府是个好地方,地好人也好,就找前几天的夜里,许兵曹去见某,给了某一些财物,说苏果毅初来乍到不容易,有些钱财傍身日子也过得舒坦一些,许兵曹盛意拳拳,某不好拒绝,只好厚颜收下,但某一寻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于是某就让义弟知运把那些财物拿去城里换成了钱财,把所有钱财都换成了这些粮食和生活物资,正巧库房的粮食都吃完了,这些粮食和生活物资能救急!” “对了,许兵曹呢?某也是借花献佛,许兵曹,多谢啊,某替将士们多谢你,你实在太慷慨了,某佩服之至!” 再愚蠢的人也听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兵士们一个个低声议论纷纷。 孟建威等一干人的脸上就精彩极了,一个个脸色不断变换不定。 “许广孙呢?”丘斯文低声问南宫晖。 南宫晖低声道:“他昨天下午就去了长安,此时只怕已经在御史台了!” 许广孙送给苏扬的那些钱财如今都被苏扬买了粮食和生活物资给将士们食用,并未私用,也不知道如果朝廷派人来查会对此事如何定性,一时间孟建威等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中午时分,苏扬正带着兵士们进行劈砍刺杀训练,劈砍使用兵士们自带的横刀,刺杀使用木棍代替。 营门处一个守卫跑过来报告:“启禀果毅,营门处有一女子要见果毅,她说她是果毅之妻!” 苏扬一听是淳于仙仙来了,立即对知运吩咐:“知运,你来带他们操练!” “诺!” 苏扬跑到营门处一看,一个女子正俏生生站在外面,身条高挑,披着斗篷,正是淳于仙仙。 “娘子!” “郎君!” 苏扬走出营门拉着淳于仙仙的手,“你怎么来了?” 淳于仙仙道:“天更冷了,我给你送了一些衣裳和鞋袜过来!” 苏扬见路边不远处拴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马背上绑着很多东西,当即对淳于仙仙说:“军营重地,女人和闲杂人等不能进去,咱们先去住处!” 第304章 抓贼 军府官衙和武官们的住处虽与营区连在一起,但却是单独在一边,各家大门也都是朝外开着,只有后门连接着军营,这可以方便武官们进出。 苏扬把淳于仙仙带到自己的院子里,把两匹马拴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把马背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搬进房里。 “都带什么了,这么多?”苏扬一边搬一边问。 淳于仙仙也帮着搬,“有三件大氅、三双皮靴、两双布鞋和两双布靴,还有几套换洗的衣裳,我按照你说的法子找鞋匠做的三双皮靴,靴底足足用了八层生牛皮用铁钉钉起来的,我自作主张在内里用了带毛的绵羊皮,自己试了一下,感觉冬天穿应该很暖和,不过穿着可能很容易出汗,好在有三双可以轮流换着穿,换下来之后拆了系带翻开晒一晒就干了!” 苏扬听着心中一热,“还是我家娘子能干!” “你······” 虽然早已是夫妻,但因三年守孝期未过,淳于仙仙和还是紧守着礼节,没有逾越。 苏扬试了一下皮靴,感觉很不错,有前世军靴的感觉,因为内里是羊毛,穿着很暖和,即便是极寒之地也不怕。 淳于仙仙说:“我看你方才在营中带兵操练,你还是赶快去吧,我给你这房里收拾收拾,你看看这乱七八糟的,你们几个大男人还真不会过日子,这院子里里外外就没一处收拾妥当的!” 苏扬问:“那你今天不回去了?” 淳于仙仙脸色一红,“嗯,我在这里呆两天,把你这小院子规整规整再回去!” 苏扬高兴道:“那太好了!” “别高兴太早,我可跟你说,不能做逾越之举,要守礼!” “知道了!” 傍晚操练结束后,苏扬带着郭知运等人看着将士们吃完晚食,各队各旅进入营房区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哇,好香啊!”苏扬看见堂屋里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的陶盆里正煮着一盆汤汁,几盘片好的羊肉、一篓菘菜和一篓子胡饼。 淳于仙仙拿着碗筷从后面走出来招呼众人:“饭菜好了,都去洗洗手再来进食吧!” 郭知运和四个少年郎立即去打水洗手,又端来一盆水让苏扬洗。 洗完了,众人围成一桌,苏扬拿起筷子招呼:“开吃!” 各人夹起生羊肉片放进已经煮开的陶盆里涮了涮,再放进嘴里吃。 “嗯,好吃,好吃!” 淳于仙仙给郭知运碗里夹了一大片羊肉,“知运,吃啊,味道如何?” 郭知运吃了一口连连点头,“嫂嫂做的饭菜就是好吃,我等在军营里天天啃杂粮饼和蒸饼!” 淳于仙仙听郭知运这么一说,心疼得要死,连忙又分别给众人都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既然好吃就多次一些,羊肉还有呢!” 吃完晚饭,淳于仙仙正收拾碗筷,苏扬取下墙壁上挂着的寒月刀,她叫道:“郎君你去哪儿?” “哦,我去巡营,待会儿就回来!” “那你小心一些,黑灯瞎火!” “知道了!” 淳于仙仙立即招呼郭知运:“知运,你跟你兄长一块去!” “好!” 兄弟二人腰间挂刀从院子后门进了军营。 军营大门和营房区门口有岗哨,每两个时辰一轮换,如果到了冬天,可能一个时辰就必须一轮换。 从前营区内是没有巡逻队的,自从苏扬来了之后,在他的安排下,营区内在夜间也有队伍巡逻,一般是一伍一巡,由伍长领队,一个时辰一轮换。 兄弟二人先是在营房区巡查了一遍,督促兵士们熄灯上榻入睡,知道所有营房内的油灯都熄灭了,二人才从营房区出来。 “兄长,回去吗?”郭知运问。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兄弟二人沿着校场走,很快遇到了一个巡逻队。 “启禀果毅,第三旅二队四火二伍正在巡逻,伍长庞大牛!” “可发现可疑状况?” “未曾!” “很好,继续!” “诺!” 等这一伍人离去,苏扬和郭知运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官衙的后院附近。 这时感官超强的苏扬听到了一丝动静,他立即拉着郭知运躲到了一棵大树下。 “兄长!” “嘘——”苏扬立即捂住郭知运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沿着围墙走过来,黑影在官衙后院的围墙处停下后向左右看了看,然后学着猫叫:“瞄——瞄——” 官衙后院内很快也传来一声猫叫:“瞄——” 听到回应声,围墙外的黑影再次向后和左右附近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脚下发力一瞪,双手抓住围墙顶端用力一拉就翻进了官衙内院。 “知运,你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兄长,我怎么感觉刚才那人的身影如此熟悉啊?” 苏扬没接郭知运的话,脚下发力,嗖的一声就跳上了围墙,然后轻飘飘落进了官衙内院。 他四下寻找,很快就看见黑影在不远处的一个透光的后窗户边停下,并伸出手撩起草席帘子看房内看了看,然后推开窗棂迅速钻了进去。 苏扬轻手轻脚来到窗户边,伸手撩起草席窗帘看房内看去,只见房内一副羞人的画面进入视线。 “嘶——这二人好生大胆!”苏扬倒抽一口凉气,立即收回眼睛背靠在墙上,听说这种事情不能看,看了要倒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呢?” “去了狐狸精那边,不会过来了!” 二人的对话不停地从窗户飘出来,而且内容越来越露骨,苏扬站不住了,真是要命啊,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如何受得了?当即拔腿就走,等翻墙出来后才好受一些。 郭知运从暗处钻出来问道:“兄长,如何?” 苏扬道:“等!” 郭知运:“······” 此时已经是初冬时节,天气越来越冷了,夜晚的温度越来越低。 兄弟二人蹲在原地不停的搓手,幸好出来时都加了衣裳,要不然还真挺不住。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苏扬在心里暗暗大骂,吗的,这家伙还真够可以的,竟然待这么长时间,吃得消吗? 突然,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过来,苏扬立即按住郭知运,两人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一个脑袋出现在围墙上,先是观察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从越过围墙跳下来。 就在此时,苏扬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黑影扑倒在地上,一拳头砸下去:“终于抓到你了,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贼人,竟敢潜入都尉内宅偷香窃玉,真是色胆包天啊你!” 只听黑影低声痛苦的求饶:“别打别打,苏果毅饶命,饶命啊!” 郭知运此时也冲上来,一把将黑影提起来把其胳膊扭到背后。 苏扬蹲在黑影面前打量:“哟,这不是丘别将吗?没想到你竟然跟都尉家娘子的关系如此深厚,你这人看着老实,想不到是如此深藏不露啊!” 丘斯文见自己与孟建威妻子梁氏的丑事被苏扬知晓,就知道遭了,这事如果让苏扬捅出去被孟建威知道,孟建威绝对会杀了他! 他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苏果毅,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放我一马,只要果毅肯放我一马,邱某从今以后唯苏果毅马首是瞻,苏果毅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苏扬对郭知运摆了摆下巴:“知运,请丘别将去某府上坐坐!” “诺!”郭知运答应,把丘斯文拉起来,“丘别将,请吧!” 淳于仙仙对于苏扬和郭知运去巡营竟然还带回来一个人颇为好奇,当着丘斯文的面又不好多问,只能按照苏扬的话去准备一些酒菜。 酒菜上桌,苏扬倒了酒,端起酒杯:“来来来,丘别将,喝一盅压压惊!” 丘斯文的确吓得不轻,小心肝现在都还在扑通扑通直跳,他犹豫了一下,拿起酒杯就灌了下去。 一连几杯酒下肚,丘斯文才放开了话匣子。 原来丘斯文也是名门之后,与现任左金吾卫中郎丘神绩是堂兄弟,丘神绩这个人一向与几个兄弟和堂兄弟不睦,此人善于钻营,其为人为其他兄弟不耻。 自从孟建威来到这云泉府,仗着有宰相薛元超撑腰,军府之中武官文吏,但凡不听话的都被他收拾了,要么丢官罢职,要么被发配到偏远地区去为官了,其他人慑于他的威风气势不得不屈服,丘斯文原本也不惧他,但奈何一个人势单力薄,久而久之也被他拉下水。 送走了丘斯文之后,淳于仙仙终于忍不住问:“郎君,这是谁啊?你们怎的去了如此之久?” 苏扬当即把丘斯文的身份,并在巡夜时发现了他与都尉孟建威之妻梁氏的丑事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淳于仙仙听后羞得面色通红,嘴里忍不住碎碎道:“这二人怎的如此不要脸,竟做出如此丑陋恶心之事?此等之事不要再说与我听了,说出来玷污了我的耳朵!” 苏扬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搓了搓手:“娘子,你看这夜里实在太冷了,要不咱们一起吧,暖和一些!” “滚!” 第305章 出手了 两天后的早上,苏扬送淳于仙仙走出门,郭知运和少年们已经牵着马在等待了。 淳于仙仙忍不住转身对苏扬说:“郎君,要不我留下来给你洗衣做饭吧!” 苏扬笑着说:“你要留下来我是求之不得,只是阿娘和小妹那边怎么办?那么多铺子怎么办?不能无人搭理啊!” 淳于仙仙听了这话不再坚持,接过缰绳上了马,打了离去。 “娘子慢走!” 目送淳于仙仙离去,苏扬挥了挥手。 军营里,府兵们正在旅帅、队正的带领下进行刺杀训练,苏扬握着刀在兵士们身边走过,一一纠正他们的错误和姿势。 负责军纪督查的别将丘斯文正带着十来个兵士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监督。 官衙后门外,孟建威、呼延子墨和南宫晖等人正在暗中观察校场上的情形。 呼延子墨疑惑道:“都尉,丘斯文是怎么回事,这两天他中邪了?怎么带人跑过去跟苏扬混在一起?” 南宫晖也有些疑惑,他看向孟建威,难道是孟建威派过去卧底的? 孟建威故作轻松的安抚二人:“无需担忧,丘斯文本身就是负责军纪的,他带人去监督操练是他的本职事务,而且咱们也需要人盯着苏扬,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听孟建威这么说,呼延子墨和南宫晖都放心了一些。 中午休息时,一个小吏从官衙穿过校场来到丘斯文身前拱手道:“丘别将,都尉请别将去官衙叙话!” “好,你先回去吧,某随后就来!” “诺!” 等小吏走后,丘斯文看向苏扬。 苏扬道:“别担心,按咱们说好的,见机行事!” 丘斯文点了点头迈步向官衙走去。 来到官衙正堂,他抱拳见礼:“卑职见过都尉!” 孟建威抬手:“不必多礼,将军这两天怎的每天都去校场与那苏扬厮混在一起?” “都尉,末将是这么想的,我等不能全都不理苏扬,否则他一旦上报,朝廷会认为都尉在军府独揽大权,说一不二,这是会受到朝廷猜忌的;再说,我等之中也必须要有人盯着他,将士们若是只听他一人的,都尉和我等说的话就不管用了,我等岂不是被他架空了?” 孟建威想了想,丘斯文的话确有道理,军府不能让苏扬全权掌握兵士们操练、作息和生活,否则时间一长,兵士们眼里只听命苏扬,他这个都尉岂不成了摆设? 他当即说:“你所言不错,我看我们还是要参与对兵士们的操练,从明开始早上开始,我们都要去校场督促兵士们操练,在操练事宜方面,不能让苏扬一人说了算!这样把,下午召集众武官文吏商议协一下!” 校场上,兵士们都坐在原地休息。 一个营门守卫跑过来向苏扬报告:“启禀苏果毅,营门外有人找,他说他是长安来的!” 苏扬来到营门处,发现站在营门外的是一个小厮,他走过去问:“某就是苏扬,你是何人?要见某何事?” 小厮示意苏扬在一旁说话,两人走到僻静处,小厮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小子是太殿下派来的,殿下有一封书信让小子亲手交给苏果毅!” “哦?”苏扬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只见书信上写着云泉府有人去御史台出首,交代自己把克扣兵士们的口粮卖出所得钱财交给苏扬,此人名叫许广孙,据许广孙交代,是苏扬唆使他这么做的,目前已被御史台收押移送大理寺狱收监,朝廷可能近期会派人前往云泉府调查! 至于为什么是暗中调查,而不明察,是因为苏扬有郡公的爵位。 看完书信,苏扬神情严肃,他说这几天怎么没见到许广孙呢,原来是跑去长安找御史台诬陷他了。 按照许广孙的供述,苏扬就有克扣、贪墨兵士们口粮的罪行,这个罪名可与受贿有何天壤之别。 太子在信中说因为他有郡公的爵位,御史台单独处理不了,朝廷将会分别从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各抽调一人前往云泉府调查此案,现在已经确定的主要负责人是御史中丞崔正威,此人正是皇后武媚娘的人,其他二人还为确定下来。 苏扬沉思了一会儿,伸手从怀中摸出打火石打火把书信点燃烧成了灰烬。 “小哥,劳烦你回去转告太子,某会小心应对,朝廷方面若有什么消息,还请太子及时派人过来告知!” “诺!”小厮拱了拱手,转身走到对面上了马,策马快速往长安方向飞奔离去。 出乎苏扬意料的是,朝廷派来的调查官员会来得这么快,在小厮回去的第三天中午,三个官员就带着百十来个兵丁捕役押着一辆囚车来到了云泉府,囚车里装的就是许广孙。 朝廷派人调查案子的消息很快就被孟建威得知,他带着官兵们到营门外迎接,让他没想到的是朝廷竟然如此重视此案,竟然是三司会审的规格,这也太看得起苏扬了吧? “云泉府都尉孟建威率军府上下武官文吏恭迎三位上差!” 三位上差以中间的中年为主,此人乃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崔正威,另外两人分别是刑部员外郎马景先和大理寺司直敬晖。 在迎接队伍中的苏扬看见有敬晖这么一个熟人,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子还是出了力的,如果来的三个人都是皇后武媚娘一系的人,他们完全可以颠倒黑白。 崔正威笑着拱手回了礼,“孟都尉客气了,搞这么大的摆场迎接我等,崔某等实在受不起啊!” 孟建威立即说:“受得起,受得起,三位上差请入官衙说话!” “好,孟都尉请!” 按照品级来算,云泉府算是上等折冲府,孟建威这个都尉是正四品上的官衔,比崔正威这个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都要大好几级,因此崔正威才会这么客气。 队伍来到了官衙外,囚车被留在外面,有专人看守,官吏们纷纷入内。 来到官衙正堂分宾主就坐,孟建威命人送上茶水,闲话了近一个时辰,聊的都是朝廷和长安城内的趣事和琐事,没一句正经话。 孟建威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对崔正威说:“崔中丞、敬司直、马员郎,某看天色不早了,某已派人给诸位准备好了住处,不如三位先过去修葺一个时辰,傍晚时分由某做东再此请三位上差赏个薄面赴宴,算是为三位上差接风洗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崔正威不等另外两人说话就大笑道:“孟都尉如此客气,我等怎好拒绝?二位是不是?” 马景先点头笑着拱手:“那就多谢孟都尉了!” 敬晖也只好答应:“某一定前往!” 众人散去之后,苏扬也返回校场督促兵士们操练,此时他不好单独与敬晖见面,给人留下口实反而不美。 深夜时分,郭知运推门进来禀报:“兄长,敬司直来了!” 苏扬起身:“快请!” 敬晖很快被郭知运引了进来,拱手向苏扬行礼:“晖见过果毅!” 苏扬抱拳回礼,“咱们两人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某听说你在宴席上喝醉了,怎的深夜过来了?” 敬晖苦笑道:“装的,若是不装,指不定会被他们灌成何样!某深夜前来是想提醒果毅,这次崔正威来者不善,在调查期间,果毅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即便有不利于果毅的证据,果毅也要沉住气,有时候越做越乱,问题出得越多!” 苏扬道:“敬兄相信我么?” “果毅,某当然相信果毅不是这种人,您这才来几天,怎么可能就这么做?当然某不是说您以后会这么做,不是某不相信果毅的问题,这案子明显是有人冲着您来的!” 苏扬点头:“好,某明白了!敬兄,要防止有人与许广孙串供!” 敬晖一愣,当即抱拳:“好,此事我知晓了,定会加强对许广孙的看守!” 翌日。 苏扬照常带兵操练,丝毫不受影响,兵士们也多少收到了一些消息,心中纷纷为苏扬鸣不平。 用过早食之后,崔正威等人的调查就开始了,首先是自首的许广孙被带入大堂审问。 “许广孙,你招供说是苏果毅让你克扣兵士们的口粮,然后变卖城钱财交给他的?” 许广孙回答:“是的,中丞!” 崔正威又问:“这只是你一面之词,可有证据?又是否有人证?” “有,库房库令史辛贵可以作证!” 敬晖问:“粮食卖了钱几何?” “三十贯!” “卖的是何时的口粮?” “最近一个月!” 敬晖当即大怒:“混账,本官看你是满嘴胡言乱语!据某所知,苏果毅才上任不到十天,而兵士们的口粮是十天一交,这也就是说在苏果毅还为来上任之前尔等就开始克扣兵士们的口粮了,是也不是?” 其他人纷纷心中大惊,这敬晖考虑问题竟然如此细心,这如何是好? 许广孙连忙辩称:“那些口粮留下来是准备换去柴米油盐酱醋的,这早已是成例!” 敬晖又当即喝问:“你们卖掉了粮食几何?快说,不许思索!” 许广孙额头上冷汗直流,被敬晖接连打断思考和计算,只好胡乱说了一个数字:“两百石!” 敬晖道:“两百石?你确定?” 第306章 好险! 许广孙硬着头皮:“确定!” “好!”敬晖点头,“某来给你算算,从一个月开始你们就克扣兵士们的口粮,一个月九百人轮流前来操练,每人上交四十五斤,总计三百三十七石五斗,你们卖掉了两百石,也就是卖掉了一大半,兵士们这个月是怎么过的?吃的什么?” “还有,你说一共卖了三十贯,而据某所知,以如今的物价,一斗米也只要十文钱,一石就是一百文钱,两百石就是二十贯,你竟然卖出三十贯钱,你当商贾都是傻子吗?还是你觉得自己长得俊美,那些商人都垂涎你的美色,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才多给你钱?又或者你把我等当做傻子一般戏耍?” 正堂内外兵士们和捕役们一个都憋着差点笑出声来。 许广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应对。 敬晖当即对崔正威拱手道:“中丞,这许广孙根本就是胡乱诬陷,这些事情都是他亲身经历,不可能不知,他之所以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诬陷!以某之间,当用大刑方可让他说实话!” 崔正威摆摆手道:“动刑暂时不必,我等还是先听听证人怎么说!来人,带库令史辛贵!” 不多时,辛贵被两个捕役带了进来。 “卑职拜见三位上差!” 崔正威正气凛然的喝问:“辛贵,兵曹参军许广孙说他是受苏果毅的逼迫才克扣兵士们的口粮卖掉换成钱财,然后再交给苏果毅,这就是说是苏果毅克扣和贪墨了兵士们的口粮,你可知此事?” 辛贵连忙说:“回中丞的话,确有此事,当时卑职也在场!” 这时坐在旁边的敬晖说话了,“辛贵,你说当时你也在场,许广孙把粮食换来的钱财交给苏果毅的时候你是否在场?” 辛贵稍加犹豫就点头:“在!” 敬晖追问:“有钱几何?” “这······卑职不知!”辛贵不了解情况,不敢随便乱说话。 敬晖拿起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你方才都说两次都在场,如果果真如此,你怎会不知有多少钱财?某看你分明就是作伪证!” “冤枉啊上差,某是真不知道,当时某站得远,没看清!” 这一天,整个云泉府官衙内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大小官吏被崔正威、敬晖、马景先等人传唤问话。 傍晚时分,苏扬把郭知运叫道一边:“知运,你们几个吃过晚饭之后迅速赶往城里,找到当初卖给你粮食和生活物资的商贾,明天一早把他们带过来!” 郭知运答应:“诺!” “对了,当初采买这些粮食和生活物资的货单和付钱票据还在吧?” “在的,兄长放心,某保存得很好!” 云泉府官衙后院。 孟建威等人脸色忧心忡忡,很显然今天的闻讯对他们很不利,虽然官衙内近三成的官吏都出面作证是苏扬贪墨了兵士们的口粮,但是过程很令人揪心。 南宫晖无不担忧的说:“如果继续让大理寺的敬晖像今天这么审下去,无论我们怎么诬陷作假都是没用的,崔中丞虽然是我们这边的,但他也不可能当着所有人都面公然装傻子,即便他明显偏袒我等,不顾脸面颠倒黑白,但却骗不了大堂内外的捕役和兵士们!” 孟建威叹道:“怪只怪我们事先没有做更加周密详细的谋划,以致于露出如此之多的漏洞被敬晖抓住,此时再进行弥补已经晚了,这个敬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精明强干?” 南宫晖说:“都尉不知他是大理寺司直?能在大理寺做到司直的人,岂能是泛泛之辈?” 沉默了半响,孟建威眼神中迸射出凶光,对二人说:“此事某来解决,尔等不用管了!对了,苏扬用那笔钱财购买了粮食和生活物资,咱们必须把那些商人找到,让他们消失,如此一来,苏扬贪墨兵士们的口粮的事情就成了铁的事实!此事······呼延,你去办!” “好,明天一早某就带人去城里找人!” 南宫晖和呼延子墨离开之后,孟建威思考了一阵,招来旁边一个随从低声吩咐几句,随从听完后离开。 深夜了,敬晖的房里还亮着灯光,他正伏案整理今天的审讯笔录,分析案件细节。 一阵轻微的声响从窗外传来,敬晖听见,抬头看向窗户:“谁?”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窗棂碎裂,一个黑影撞破窗棂冲了进来,手中钢刀直刺敬晖想胸口。 敬晖吓都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眼看着刀尖就要刺入敬晖胸膛,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后发而先至射中了黑影的肩膀,箭矢强大的力道把黑影撞倒了一旁,手中的刀也刺偏了,擦着敬晖胳膊而过。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窗户里蹿了进来,黑影正待转身再挥刀劈向敬晖,却是为时已晚,后进来的人抬腿一脚就将黑影踹了出去撞在墙壁上昏死过去。 敬晖看见黑影昏过去,再一看后来者,当即拱手:“若非苏果毅来得及时,某这条命就没了!” 苏扬摆摆手:“某也是以防万一就在附近蹲守,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还真大,竟敢直接对你下手!” 这时听到动静的兵士们和捕役们纷纷赶了过来,里里外外数十人,火把将内外照得通量。 不久,得到消息的崔正威、马景先、孟建威、南宫晖、丘斯文也纷纷赶来。 “这是······”崔正威震惊的看着房内一片狼藉的模样,墙角还躺着一个黑衣人。 有兵士回答说:“那黑人正欲刺杀敬司直,幸亏苏果毅来得及时,否则敬司直只怕性命不保!” 这时有一个捕役在已经昏迷的黑衣人身上进行搜查,从其怀中摸出一枚印信,翻过来一看,竟然是苏扬的左果毅官印。 众官员轮流拿在手上查验了一番。 苏扬说:“因某经常在校场带兵操练,官印一直都放在官衙的堂前,不曾带在身上过,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刺客身上!” 敬晖立马想到了,“很明显,此人意图刺杀某,然后制造是苏果毅刺杀我的现场进行嫁祸,可是他中途事败,幸好苏果毅来得及时,否则某已命丧黄泉,苏果毅也见蒙受不白之冤!来人,把他关起来,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某怀疑他是受某人指使,此时谁接近此人,谁就最有嫌疑!” 官吏们面面相觑。 崔正威看向孟建威,眼神中似乎带着质问,冷哼一声拂袖去。 孟建威一看不好,立即追了出去,等到了崔正威的住处,孟建威立即说:“中丞······” “崔正威怒不可遏:“孟都尉,你不要告诉某这事不是你指使的!你这事要作甚?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就算败了也是本事不济,怨不得别人,可你用此等手段就令人不齿了,你以为杀了一个敬晖就万事大吉了?你太天真了,苏扬是太子的人,一旦敬晖出事,太子势必再会派人来,到时候来的人只怕比敬晖更难对付!” 孟建威拱了拱手:“对不住中丞,此事是我等思虑不周,某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对了,苏扬用那笔钱财购买了粮食和生活物资用作兵士们的口粮,此事您可能还不清楚” “哦?”崔正威疑惑,“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不可能啊,我们三人被抽调来查案是朝廷临时决定的,他不可能事先得到消息!” 孟建威立即说:“中丞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那些商贾了,他们很快就消失,没有人为他证明他用那些钱财买了粮食和生活物资!虽然那些粮食和生活物资还在仓库了,但谁也证明不了那些东西是他用那笔钱财买的!” 崔正威听完之后紧锁的眉头松了下来,“如此还差不多,只要这事办成了,那么他就无法自证清白!” 次日一早。 呼延子墨一身狼狈的跑了回来,带去的几个随从是一个也不见了。 孟建威在后院看到他,吓的一跳:“呼延,你这是······事情办成了?” 呼延子墨摇头苦笑,“都尉恕罪,事情办砸了,没想到苏扬棋高一着,也是昨夜就派人进了城找那些商贾,双方当场就打了起来,苏扬带来的那个郭知运年纪轻轻既然是武艺高强,某差点栽在他的手里,若不是逃得快,只怕被他当场捉住了!” 孟建威听完气得暴跳如雷:“废物、饭桶,全是饭桶!” 上午升堂的时候,孟建威向刚刚走进大堂的崔正威摇了摇头,崔正威不知其意,却又不好出声询问,因为按照规定,云泉府上下所有武官文吏都应该主动回避与负责调查的官员进行接触,而负责调查的官员也禁止私下单独与云泉府武官文吏接触,否则就有勾连之嫌,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告到朝廷,麻烦会更大。 在众目睽睽之下,崔正威自然不能把孟建威叫到后堂单独说话。 “来人,请苏果毅前来说话!”崔正威走到主位上对捕役吩咐。 第307章 退堂鼓 苏扬被传唤之后很快就赶到了军府官衙,他走到正堂门口把寒月刀交给站岗兵士,迈步走进大堂内。 “苏扬见过三位上差!” 崔正威一脸威严的问道:“苏果毅,汝可知我等为何而来?” 苏扬很光棍的说:“听闻是有人到御史台出首告发某,说某命人克扣兵士们的口粮换成钱财私吞了” 崔正威点头:“你倒也干脆,正是因为此事,我等奉皇命前来调查,你还有何话说?” 苏扬诧异,“崔中丞,你这话问得真有意思,某自然是被人冤枉的,出首告发之人绝对是居心叵测,陷害忠良!” 刑部员外郎马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某只听说过被外人称为忠良的,没听说过自己说自己是忠良的,苏果毅倒是很会给自己脸上抹金!” 苏扬一脸正色,“刘郎中,您这话就不对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想让他人瞧得起你?想必刘郎中也知道这么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想,老天爷都会容不下你!某自认为已做到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像某些朝臣整天只顾着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欺君罔上、下虐百姓,视天下苍生于不顾!” 马景先被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崔正威连忙转移话题,“苏果毅,本官问你,你可有收过兵曹参军许广孙给的钱财?” 苏扬回答道:“收了啊,他说某初来乍到,那些钱财是他和孟都尉等人一起凑起来给某的见面礼!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无功不受禄,许广孙给钱,那是给某面子,面不能不给面子,因此收了,但某却没有收入囊中私吞,而是派人去城里买了米粮和柴米油盐酱醋等生活物资,这些东西目前还有大批堆在库房里呢,诸位上差可以派人去查!” 孟建威连忙叫道:“苏果毅,此事某毫不知情,不要扯上某!” 敬晖这时说:“我等已经查过库房了,库房内的确有一批米粮和生活物资,是数天前苏果毅的随从郭知运从城里采购而来,库房的小吏和、负责看守的守卫以及营中兵士们都能作证!” “苏果毅,这些人只能证明这批米粮是郭知运从外面运来的,却不能证明你是用许广孙给的那些钱财去城里采买的,你如果不能自辩,不能证明你的确是用那笔钱财采买了这批米粮的话,你就说不清了!” 苏扬当即说:“三位上差,某当然能够证明,某的随从郭知运和出售这批米粮和生活物资的商贾都能够作证!” 敬晖立即问:“他们在何处?” “就在外面!” “来人,带郭知运和众商贾!” 郭知运和五个商贾走了进来,“我等拜见官爷!” 在敬晖的询问下,郭知运和五个商贾一一作答,让崔正威、马景先等人根本插不上嘴,每次想插嘴都被敬晖抢先,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只能干着急。 到最后,郭知运从怀中拿出一叠付钱的票据:“三位上差,这是当时这五位商贾收钱之后给某的凭证,请上差明察!” 票据被送到了崔正威的案桌上,崔正威看了看就知道这些票据是真的,不是临时写的,票据很快分别传到马景先和敬晖的手上。 随后又有许多兵士被传唤进来一一问询。 敬晖对崔正威和马景先拱手道:“崔中丞、马郎中,此案已经很清楚了,苏果毅的确是收了许广孙的钱,但这钱的数量明显与克扣兵士口粮换成的钱财数量不符,多出很多,许广孙为何要拿出这么多钱送给苏果毅?只能说明他想收买苏果毅!” “事后,苏果毅并未按照许广孙的要求配合不在查兵士口粮克扣的问题,因此许广孙怀恨在心,一不做二不休就去御史台出首告发,想以此来诬陷!” “以某之见,命人把许广孙押上堂来严加审讯,看看他到底是因为自己心怀怨恨才去御史台出首诬陷苏果毅,还是有人在背后主使!还有昨夜某在住处遭刺客刺杀,若不是苏果毅及时赶到,只怕某命休矣,某怀疑这案子背后大有文章,某就不行在酷刑之下,许广孙会如实招供!” 崔正威一听就感觉不妙,如果真的让敬晖对许广孙进行严刑拷问,只怕许广孙会撑不住,到时候一旦招供,牵连出一大批人来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他当即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严刑拷问,此举有屈打成招之嫌。某看天色已不早,今天暂且进行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夜里,崔正威私下里与孟建威偷偷见了面。 “孟都尉,这案子查到这个程度,不是某不尽力,而是尔等把事情做得太粗糙了,就算要诬陷人,你们也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啊,哪有像尔等如此不做准备就开始的?” 孟建威苦笑着摇着头:“中丞,并非是我等思虑不周,这案子之所以到这个地步,一方面是因为敬晖太精明;另一方面是我们没有料到苏扬竟然会用那笔钱财去城里采购粮食来给兵士们食用!” 思索了一番之后,崔正威道:“孟都尉,某认为这案子只能就此打住,如果继续进行下去,很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建威考虑了一下,反问:“中丞,如若我等就此打住,就不知敬晖那边······” 崔正威摸了摸胡须:“此事就需要好好谋划一番了······你这样,明天再审之前,你一定想办法让他承认是出于心怀恨意才恶意诬陷苏扬!还有那个黑衣刺客,想办法把把此人处理了,一旦明天对刺客动大刑,刺客招架不住把你给供出来,事情就不好办了,要让许广孙承认刺客是他的人,如此一来,就能让许广孙把整个事情扛下来,而且许广孙还不能死,他一死,外人就会认为这案子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案子就不能结案,越查越出问题,所以只能让许广孙把这锅背起来,这案子的罪行也不重,到时候你出重金为他赎罪就是了,相信他不会拒绝”。 孟建威听得连连点头。 傍晚时分,当军府所有兵士们都在进晚食时,一声尖叫声打破了平静。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伙夫提着食盒来到了关押许广孙的房间门口。 “两位军爷,给许兵曹送饭!” 两个看守兵士正要检查食盒,却突然听到了不远处关押刺客的房间里传来惊叫声,守卫们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两个守卫也没心思检查食盒了,一个兵士挥了挥手:“进去吧!” 伙夫提着食盒来到房间里,把食盒放在桌子上。 “许兵曹,吃饭了!” 伙夫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手指头在一个蒸饼上点了点。 许广孙很快明白了伙夫的意思,待其走后,他立即掰开蒸饼,一张纸条出现,他立即藏进袖子里,等夜里点灯之后,他才偷偷把纸条拿出来凑到油灯下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陷入了犹豫,要不要相信孟建威的交代和承诺,最后他把纸条烧掉了。 此时在不远的一间房里。 从县城找来的仵作对已死的刺客尸体进行了查验。 “各位上官,死因已经查清楚了,他是中毒而死!” “中毒而死?到底是有人下毒,还是他自己服毒?”崔正威问道。 仵作摇了摇头:“卑职只负责验尸,至于他到底是被人下毒,还是自己服毒,这就需要诸位上官去查了,若无其他事情,卑职就告辞了!” 崔正威点点头:“好,你去吧!” 敬晖突然大喝:“来人,去看守刺客的兵士和伙夫们带来!” 崔正威立即阻止:“不可!” 敬晖大声质问:“崔中丞,明显是有人下毒灭口,为何不能调查看守和伙夫?” 崔正威安抚道:“敬司直,某知道你破案心切,但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云泉折冲府,你若把伙夫都抓了,明天将士们吃什么?” “那这案子就不查了,刺客就这么死了?让幕后凶手逃之夭夭了?” “不是不查,而是明天再查,你看都这么晚了,你不歇息,其他人还想歇息呢!” 敬晖无奈,只得答应:“好吧,明天再查,某一定要查到这幕后究竟是谁!” 第二天上午,苏扬没有带兵士们操练,这一批的兵士们操练时间到了,都收拾东西回家去了,下一批兵士们前来报道操练要等到下午。 因此,他来到了军府官衙大堂看崔正威、敬晖等人审案,这案子毕竟与他有关。 “来人,带犯人许广孙!”崔正威坐在主位上一声大喝。 许广孙很快就被几个兵士押了进来,“拜见中丞!” 崔正威大喝一声:“许广孙,经本官和敬司直、马郎中等查证,你说苏果毅命你克扣兵士口粮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相反,克扣兵士口粮之事是你贪图钱财擅自所为,还伙同库令史辛贵一同卖掉粮食,此事被苏果毅发现,你担心事情败露,因此拿重金意图收买苏果毅,苏果毅虽收了钱财,但却没有帮你隐瞒,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存粮缺失表示质疑,你心怀怨恨,因此去御史台出首告发,对苏果毅进行诬陷,是也不是?” 第308章 争夺 许广孙听完脸色灰败,一脸颓废的叹道:“没想到此事被三位上官查得如此清楚,某服了!某认罪,没错中丞说得全都对,是某怀恨在心诬陷苏果毅!” 崔正威又道:“还有前夜意图刺杀敬司直的刺客,你可认识?” 许广孙点头:“何止认识,他叫何三,是某养的死士,他死了吧?” 堂上所有人都大惊。 崔正威厉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许广孙笑道:“某当然知道,他是某养的死士,是某让他服毒自尽的!” “你被关押了,他也被关押了,你是如何让他自尽的?” 许广孙微微一笑:“他牙缝里本身就藏有毒物,只要用力一咬,毒囊就会破裂,毒液就会流出致人死命!” 敬晖感觉有些不对,立即问:“你为何如此做?” 许广孙不慌不忙道:“某让他服毒自尽原本是想混淆视听,没想到诸位上官还是把这案子的前因后果都查清楚了,这也许就是某的命,哎,何三白死了,可惜了!” 敬晖和苏扬互相看了看,这个情况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就完了? 崔正威对敬晖和马景先说:“二位,案情已经清楚了,许广孙也认罪,以某之见是该还苏果毅一个清白的时候了,你们二位以为如何?” 马景先起身拱手附和道:“崔中丞之言,下官赞同,这件案子本身也不是很负责,就是许广孙怀恨在心而故意诬陷,下官认为可以结案了!” 崔正威看向敬晖,“敬司直,你的看法呢?” 敬晖看了一眼苏扬,他此时也没有主意,许广孙已经认罪了,刺客之死也有了着落,还有什么可查的? “既然崔中丞和马郎中认为可以结案了,下官没有意见”。 崔正威当即道:“那好,此案就这么着了,至于判决之事,我等回京之后再商讨一下如何量刑,再呈报圣上吧!” 许广孙被押走之后,官员们也各自散去,案子既然已经了结了,官员们也没有了顾忌,不必再避嫌,孟建威请崔正威和马景先去吃酒,这边苏扬也请敬晖吃酒。 “果毅,此事你怎么看?”敬晖喝了一口酒问道。 苏扬笑道:“方才我才回过神来,他们这是黔驴技穷,无奈之下只能让许广孙把黑锅全背了,了结了这件案子,因为如果继续查下棋,说不定孟建威的问题都会被查出来,这是典型的丢车保帅啊!如果我推测的不错,那个刺客肯定是孟建威的人,他也不是服毒自尽的,而是有人在他的饭食中加了料,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灭口,把刺客之死让许广孙一起背着,许广孙再把罪认下来,案子就只能查到这里的,因为查无可查了!” 敬晖恨声道:“真是便宜他们了!” 苏扬问道:“对了,某对刑律不太熟悉,按照许广孙这个性质要如何判?” 敬晖回忆了一下刑律的相关内容,皱着眉头说:“律法历来有杀人者死的原则,即只要涉及到有人被杀,凶手肯定是要偿命的,但这个案子,刺客是许广孙豢养的,是他让刺客自尽的,虽然我们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这案子已经定性,就只能按照这个结果来判,这么一来的话,极有可能不会按照杀人的性质来判,如此一来,许广孙的罪名就小很多,再加上崔正威和马景先故意偏袒,以我之间,他的判决结果可能连流刑都够不着,最多徒刑三年!” 苏扬思索片刻,突然笑了:“如此也无妨,就让他们自鸣得意一时又如何?总有让他们哭的时候!” 当天中午,崔正威、马景先、敬晖等人就带着兵丁和捕役们押着许广孙返回长安去了。 新的一批府兵也开始陆续前来报道,苏扬忙着给兵士们安排营房,亲自监督库房收取口粮,因原库令史辛贵也被押走,只能认命新的库令史,好在苏扬与孟建威有过约定,这一个月的后勤事务归他管辖,他有权任命新的库令史,官衙中一个不被人待见的小吏杨光洪被他任命为库令史。 孟建威等人不甘心兵马都被苏扬控制,因此也都纷纷过来接纳新一轮的兵士,在兵士们当中大刷存在感。 军府官衙大堂。 孟建威坐在主位上,苏扬和丘斯文坐左侧,呼延子墨和南宫晖坐右侧,另外还有三个校尉分别坐于左右两侧。 孟建威看了看众人说:“诸位,如今已是初冬时节了,某有意对操练的科目和兵士们的作息、进食时辰进行一番调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冷天气,不知诸位都有何看法和建议?” 右果毅呼延子墨在南宫晖的暗示下站起来说:“都尉、诸位,某以为如今天气开始寒冷,若是继续按照之前的作息,早操的时间太早了,天都还没亮就要起床,徒耗灯油!” “再者,起得早,饿得早,越往后,天气越冷,再起这么早进行操练,兵士们肯定会怨声载道,时间长了,恐出乱子,某建议推迟起床和早操时间!” “还有,某本负责军府内务和后勤,但如今后勤之事已由苏果毅掌管,某是无事可做,还请都尉另行分派差事!” 孟建威点了点头,看向其他几人问道:“呼延果毅建议推迟兵士们起床和早操的时间,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卑职同意!”南宫晖立即表示赞成,他是被苏扬害惨了,每天天不亮就把兵士们拉起来,大角声吹得传出好几里远,吵得他每天都睡不好,让他恨得牙直痒痒。 孟建威看向丘斯文:“丘别将,你的看法呢?” 丘斯文笑了笑,指了指苏扬:“还是先听听苏果毅的想法吧,他毕竟是主持操练之人”。 孟建威听这话怎么都感觉不舒服,可又挑不出毛病,只好看向苏扬:“苏果毅,说说你的看法!” 苏扬心里琢磨着,这天气的确是越来越冷了,他本不想推迟起床和早操时间,毕竟练兵不是上班,怎么能因为天气变冷就推迟起床和早操时间?现在天亮得迟、黑得早,白天本来就比夜晚短了,如果推迟起床和早操时间,白天的操练时间就会被压缩。 他又想到,每个兵士每天只吃两顿饭,但操练的任务却又比较重,如果只吃两顿饭而不减轻强度和训练量,士兵们的体能只怕跟不上,但是按照每人每天都一斤半的口粮供应,就算每天吃三顿也是足够的。 想到这里,苏扬问道:“不知呼延果毅建议推迟多长的起床和早操时间?” “一个半时辰!”呼延子墨当即说道,这是孟建威、南宫晖和他在中午时商量好的。 苏扬当即反对:“不可能,某给诸位算算,现在是辰时初天才麻麻亮,而到了酉时三刻左右天就黑了,若是推迟一个半时辰起床,那就是辰时正开始早操,最迟也要申时末就得结束操练,除去进早食、中午休息、操练间隙的休息时间,能用于操练的时间最多只有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能作甚?” 南宫晖笑着说:“苏果毅,三个时辰已经很长了,朝廷给军府的任务也就是习射和唱大角歌校阅队列!” 苏扬当即大怒:“你一介文人懂个屁啊?你管好你的公文往来事宜就好了,插手军事操练之事,你意欲为何?” 南宫晖被怼得面红耳赤,强辩道:“苏果毅,此乃军议,你不能某说话吧?” “某没不让你说话,但你也要说点靠谱的,别不懂装懂!某问你,现在我大唐边疆可太平?西有吐蕃,北有北蛮,东有新罗蠢蠢欲动,东北还有契丹时而袭扰,兵士们是要随时准备上战场搏命的,你以为就是去边疆走一圈就回转吗?若不把他们操练得精猛悍勇,岂不是等于让他们去送死?随便练练箭术,唱唱大角歌就敷衍了事,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你不需要上战场搏命,所以不把兵士们的性命当一回事?” 这一番说得是义正言辞,就连孟建威都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可是苏扬毕竟是他的对头,凡事苏扬要做的事情,他都要反对,没有原因,不问对错,就因为阵营不同。 他开口打圆场,不让场面搞得太僵,“那个······苏果毅,因为天气的原因,不推迟起床和操练时间是不行的,你觉得推迟一个半时辰太长,那你认为推迟多长时间为好?” 苏扬语气坚定道:“最多推迟两刻!” “某不同意!”呼延子墨立即反对。 孟建威思索一下,举起摆了摆:“好,就按照苏果毅所说,起床和早操时间推迟两刻!现在咱们再来所说呼延果毅的差事问题,后勤之事现在归了苏果毅,呼延毕竟右果毅,不能让他闲着!苏果毅,我看你和呼延果毅轮流对兵士们进行操练,一天一轮换,你看如何?”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道:“可以,但是要按照某制定的操练科目进行!” 孟建威皱眉道:“这······只怕不妥吧,每个将军都有每个将军的练兵之法,要按照你的练兵之法,他也不会呀!” 这下轮到苏扬抓瞎了,若是一个军营里今天是这种练法,明天又是另外一种练法,兵士们岂不无所适从?这怎么能行,那非得乱套不可! 他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就由兵士们自己选择,愿意跟着某操练的兵士就由某来操练,愿意跟着呼延将军操练的兵士就由呼延将军统带操练,不知都尉和呼延将军以为如何?” 孟建威和呼延子墨心想,苏扬毕竟是新来的,而这批兵士们从来没见过他,凭借他们二人在军府的积威,兵士们肯定都选择跟着呼延子墨。 想到这里,孟建威和呼延子墨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露出了笑意。 “好,就按照苏果毅的办法进行!” 第309章 兵士们心里是雪亮的 校场内,西风猎猎,旌旗飞扬,两百二十多名兵士乱七八糟的站在点兵台下。 点兵台上,孟建威手握战刀面向台下兵士们慷慨激昂。 “入冬了,尔等也将进行新一**练,朝廷有可能会派上官前来校阅,因此我等操练不能松懈下来,今来了新的左果毅苏镇远,他将与右果毅共同负责对尔等操练!请苏果毅和呼延果毅上前分列两侧!” 苏扬和呼延子墨上前分别站在左右两侧,各自手握战刀。 孟建威又高声说:“接下来的操练与以往不同,经本都尉与两位果毅商议,由尔等从他们二人当中任选一位跟随其操练!假如尔等选定了一位果毅跟随其操练之后感觉不满意,可放弃跟随此人,转投另一位果毅!” 此话一出,点兵台下的兵士们顿时议论纷纷,这下有意思了,还能这样?这几位到底怎么想的? 孟建威继续道:“但是,如果你们想转投另外一位果毅,必须先征求对方的同意,然后由这位果毅跟你原先所投的果毅去打个招呼,被抛弃的果毅不能有任何阻拦和怨言!” 这下兵士们都明白了,兵士们的归属由两位果毅进行竞争,谁有本事,兵士们就跟谁操练,如果兵士们不满意,可以随时该换门庭。 “好,现在所有人开始选择,选择跟随新来的苏果毅的人站在左边面向他,选择跟随呼延果毅的人站在右边面向他!” 兵士们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苏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他很清楚这是孟建威等人要抢夺他操练士卒的权力,但他不怕,竞争就竞争,谁怕谁? 兵士们经过短暂的议论和犹豫之后,已经有人有了选择,有几个兵士们向苏扬这边走去,也有几个兵士向呼延子墨那边走去。 一刻钟过去了,校场上所有人都有了选择,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选择苏扬和选择呼延子墨的人各占一半。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苏扬初来乍到,这批兵士们都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他为人如何,到底有没有练兵的本事,怎么就会有一半人选择他呢?”孟建威心里直犯嘀咕。 呼延子墨和南宫晖也有些不可置信。 苏扬看着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有近半人,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局总算没有输,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知运,把我们的人都进行登记!” “诺!”郭知运答应,拿出册子和毛笔开始对一百余人一一登记姓名。 苏扬走下点兵台来到自己的队伍中,问其中一个兵士:“汝为何选某?” “回果毅,某邻家王兄回去之后对某说了苏果毅的事迹,某相信他!” 苏扬点了点头,又对其他兵士们一一进行询问,经过这番询问,苏扬才真正明白为何有这么多兵士选择他,这些兵士们当中选择他的原因绝大部分是因为上一批兵士回去之后给他们讲了营中发生的事情。 还有一少部分选择跟着他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呼延子墨和孟建威等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就算苏扬再不靠谱也比这帮人差不到哪儿去。 “果然,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啊!”苏扬无不感慨的在心里说了一句。 郭知运登记完毕之后拿着册子走过来禀报:“果毅,已经全部登记完毕,一共一百零八人!” 苏扬一边接过册子一边说:“某刚才数过了,只有一百零七人,怎么会有一百零八人呢?” 郭知运道:“第四团校尉文康和二旅旅帅都在我们这边!” 苏扬扭头一看,果然看见第四团队校尉文康站在了他这边,这让孟建威、呼延子墨等人恨得牙直痒痒。 苏扬向文康走去,文康上前抱拳:“见过苏果毅!” 苏扬瞟了孟建威、呼延子墨那边一眼,“文校尉选择跟某,难道就不担心被他们打击报复?” 文康抱拳道:“果毅,比起受到打击报复,某更想在战场保命!” 苏扬看着文康,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选择了某,某必定竭尽所能保你!” “多谢果毅!” 苏扬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按理说我云泉府是上等折冲府,应该有兵员一千二百人,每团有三百人,怎么这四团才两百二十几人了?” 见苏扬提起这事,文康一脸黯然,“一方面是因为这两年都在用兵,有些死在战场上了,地方官府还没有来得及重新选定参加军府操练的人选;另一方面,有些兵士们家中已经没有了田地,逃了!还有是迁走了,地方官府还没有来得及补上!” 苏扬问道:“你知道云泉府中的兵士们当中有多少人家中是已经没有田地的?” 文康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卑职没有去刻意计算,但总归不下四五十人!上次三团就有十二人,您也见过了” 苏扬点点头,对文康吩咐:“你和旅帅去把这一百六人整合起来,以队为单位列队,每队队伍人,多余的先分别编入两队之中!” “诺!” 在文康和手下旅帅的命令和安排下,队伍很快分为两队,列队完毕。 苏扬看了看所有人高声问:“此次前来操练没有带口粮的站出来!” 兵士们都互相看了看,但没有人站出来。 苏扬突然想起来,上一批人当中有十二人没有带粮食是因为那些人是被抓来的,来不及带粮食。 他又问:“有多少人家中已没有了田地,或者失去了永业田,又或者口分田也剩下不多,这些人站出来一下!” 这次就有十三个人在犹豫了一阵之后站了出来。 苏扬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又有这么多?他沉声问:“家中失去了所有田地的有几个?请举手!” 三个人举起了手。 “失去了永业田,但还有口分田的呢?” 五个人举起了手。 “口分田也剩下不多的呢?” 剩下五个人都举起了手。 苏扬走到三个完全失去了田地的兵士面前,“你们家中失去了所有田地,如何为生?这次来操练所带口粮从何而来?” 其中两人回答说:“某平时打些散工挣点儿钱,这次带的口粮是买来的!” 另外一人说:“某也平时打零工,这次家中无钱又无粮,只能找邻居和里正借了一些粮食!” 苏扬问:“那你家人呢?他们吃什么?” “某来之前给他们留了粮食,应该能支撑到某回家!” 苏扬听完心情格外沉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土地兼并已经初现苗头,兵役已经成为不少人家的沉重负担,饭都没得吃,还得参加操练,如果打仗怎么办?这些人如何筹集粮食、兵器、弓箭和其他必须要携带的物资? 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苏扬收拾心情,对众人大声说:“尔等既然选择跟随某操练就是信任某,某也必须对尔等负责,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尔等操练得精悍,尔等只有在经过严格的操练之后才能变得悍勇无畏,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大增!” “因此,为了尔等自己的命,为了尔等的妻儿老小,在接下来的操练之中,希望尔等不要喊苦喊累,就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在战场上活下来、多杀敌立功才是实在,如今尔等偷懒耍滑,战力提升不起来,等上了战场,尔等凭什么去跟凶悍的蛮人拼杀?某的练兵之法对于尔等很苦,很残酷,诸位是否有信心坚持下来?” “有!” “有!”队伍中稀稀拉拉的出现一声声音。 苏扬脸色肃穆,“尔等是一个整体,为何只有这几个声音?都没吃饭么?某再问一边,诸位是否有信心完成某的练兵科目?” “有!” “都是娘们吗?到底有没有?” “有!”这次一百多兵士异口同声大吼,声音又整齐又洪亮。 这让不远处的孟建威、呼延子墨等人都忍不住向这边看过来,见苏扬这边几下子就把兵士们的士气调动起来,都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 孟建威叹道:“这小子有几分本事啊!” 翌日,清晨。 天还没亮,营中就响起了苍凉的大角声:“呜呜——呜呜——呜呜——” 苏扬带着郭知运等人按着刀柄早已站在了营门口,只听大角声一响,他当即带人冲进营房区内,一脚就踹开一间营房的门大吼:“起床、起床,三百息之内,若不能赶到校场集合,一律罚围绕校场跑二十圈!” 一间间营房们被苏扬一一踹开,营房区内各个角落都能听过他的大吼声,营房区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找不到鞋子、找不到裤子、衣裳、弓箭和战刀的大有人在。 苏扬像赶鸭子一行,把各个营房内都驱赶了一遍,兵士们一个个衣服和鞋子都没穿整齐就被赶了出来,他们拿着兵器和弓箭就往校场上飞奔而去。 在苏扬的努力下,兵士们总算在三百息之内面前都赶到了校场,但还是用了好长一段时间,归苏扬指挥的一百多人才完成列队,而属于呼延子墨的那一百多人还乱糟糟的,也无人指挥,呼延子墨更是连人影都没看到。 “校尉文康何在?” 文康立即上前一步抱拳:“卑职在!” “由你和甘旅帅带队,从第一队开始,以六列纵队围绕校场跑二十圈,第二队跟上!” “领命!” 第310章 饭桶废物 队伍跑了几圈,苏扬按着刀跑到校尉文康身边下令:“由你开头,带兵士们常大角歌!” “诺!” 文康当即大吼:“都听好了,跟我唱大角歌,风起兮、旌旗扬,预备——唱!” 风起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 嘹亮的大角歌声在校场上传来,传遍整个军营,传向军营外。 还在熟睡的呼延子墨被吵醒了,忍不住骂道:“这天杀的,每天如此,真是要人命啊!” 骂完一句,立即把被褥往上一扯盖住了头部,但很快掀开被褥面露惊容:“不好!”说完立即翻身而起,充满穿了衣裳,连甲都来不及披,只拿了战刀就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等他赶到校场时,苏扬这边已经带着队伍跑了十来圈,他一看自己的一百多兵士们,正乱七八糟的站在校场上,没有任何动静,一个个交谈着,没有人指挥。 一旅的旅帅急得在原地来回走动,他见呼延子墨披头散发,衣服有穿歪了,心中气急,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迎上去:“果毅,您总算来了,你若再不来,卑职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呼延子墨故作淡定,“慌什么?让兵士们列队!” “诺!” 在一旅旅帅的指挥下,一百多兵士好不容易完成列队。 “启禀果毅,将士们列队完毕!” 呼延子墨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干什么,现在天还没有亮,要带兵士们去射箭?可是看不见射什么箭?如果把将士们留在原地唱大角歌?可这么冷的天站在原地岂不是要把人冻僵? 呼延子墨又想是不是带着队伍跟苏扬一眼,领着兵士们围绕校场跑圈,但又拉不下,面皮,唯恐苏扬嘲笑他东施效颦。 “果毅,接下来如何操练?也······跑圈?” 呼延子墨气不打一处来,怒骂:“跑什么圈?他们是吃饱了撑着的,你们也吃饱了撑得慌?听我号令,所有人散开,前后左右两两相隔一丈!” “诺!”一旅旅帅答应,当即下令让兵士们都按要求散开。 待队伍散开,呼延子墨又下令所有人拔刀进行直刺、劈、砍三种战斗招式的操练。 “刺!” “劈!” “砍!” 这些兵士们已经在这里吹冷风吹了大半个小时,早就冻得直打哆嗦,现在连热身都没有进行就直接开始练战刀招式,一个个哪有精神,纷纷有气无力的按照要求随便敷衍了事,呼延子墨没有办法提升士气,只能任由这些兵士出工不出力。 时间长了,呼延子墨彻底怒了,大骂:“你们这些混账,都饿了几天了吗?一个个有气无力的,都用力一些,都给某吼起来!” 在呼延子墨的一番怒骂和上蹿下跳之下,兵士们才勉强用点力气,象征性的叫两嗓子。 在跑了二十圈之后,苏扬又教这些兵士进行立正稍息和向左向右向后转,队列行进和进行间转向等队列训练。 “果毅,早食时间到了!”郭知运跑过来禀报。 苏扬点点头,当即下令所有人快速集合,经过一番操练兵士们已经在心里开始形成紧迫感,行动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好,以后每次集合都按照现在的队列,记住你前后左右的人,不要再搞错了,都记住了吗?” 兵士们都大声回答:“记住了!” “校尉,带队去进早食!” “诺!”文康答应,当即大喝:“听我号令,所有人向右转,六列纵队,伙房方向,齐步——走!” 队伍有序前往伙房,有些脑子愚笨的人还是没有适应和学会,但只要继续操练下去,很快就会适应新的队列方式。 接下来几天,苏扬把每天的训练内容安排得满满的,强度也比较大,苏扬把一天两顿饭分为一天三顿饭,食量没有变化,这让兵士们更加喜欢,因为训练强度大之后就有些吃不消,但如果改吃三餐,休息时间就多了一些,兵士们也渐渐开始适应。 到了第四天,因为呼延子墨那边虽然也在训练,但无论是训练内容、强度及气势都远远不及苏扬这边,这终于让呼延子墨麾下有些兵士不想再跟着他了。 刚开始只有七八个人跑到苏扬这边请求跟他操练,苏扬很高兴的接纳了他们,并命郭知运给他们登记造册。 第二天、第三天,从呼延子墨那边跑到苏扬这边的兵士越来越多,到了第四天,已经有九十多人跑到了苏扬这边,而呼延子墨这边只剩下了十几人。 这让孟建威气得暴跳如雷。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啊?姓苏的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而你已经在军旅混了十几二十年,竟然带兵操练都比不过他一个刚刚进入军中的新兵蛋子,你这些年在云泉府吃的都是屎吗?” 呼延子墨被骂得狗血淋头,从前孟建威却是从未这么对待过他,他心中不忿,忍不住反驳道:“那苏扬乃是名将之后,家学渊源,我乃野路子出身,在练兵方面如何比得上他?就算是都尉你去跟他比比,只怕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你,你没本事也就算了,还敢犟嘴?废物、饭桶!我看啊,你也别丢人现眼了,把那剩下的十几个兵士也丢给他算了,你就老老实实管好内务就好了!” 呼延子墨被骂的不敢出声。 孟建威喘了一口气,对南宫晖说:“我要去一趟长安,这几年营中事务交给你们!还有,给我盯紧丘斯文,我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丘斯文似乎有些不对劲,莫不是他已经起了异心!” 南宫晖拱手:“卑职遵命!” 这天夜里,苏扬在巡营结束之后叫来郭知运。 “知运,某这里有两道奏章,你明天一早启程返回长安去找韦承庆,让他带你面见太子,把这道奏章当面亲手交给太子,交给太子后返回家中看看阿娘、阿妹和你嫂子!还有,把这封书信交给你嫂子!” “诺!” 次日,一大早郭知运就骑快马赶回长安,中午时分来到了韦承庆府邸求见,韦承庆正好在府上,他见到郭知运之后听说了郭知运的来历,立即安排郭知运去东宫面见太子。 “小民郭知运拜见太子殿下!” 李贤笑着抬手:“知运是吧,不知苏镇远叫你来见孤所为何事?” “回殿下,义兄让某当面亲手把两份奏章交给殿下!”郭知运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呈上去。 一个太监从郭知运手里拿了布包打开后取出两本奏章交给李贤。 李贤立即翻开奏章逐一阅读。 良久,他看完了两本奏章,笑着对郭知运说:“知运大老远跑来受累了!来人,赏知运十贯酒钱!” “多谢殿下!” 李贤又道:“知运啊,你回去告诉镇远,就说奏章某收到了,让他安心,朝廷一定会有所应对的!” “诺!” 送走郭知运之后,李贤脸色严肃道:“来人,去请张相和李相过来!” 不久,李义琰和张大安先后赶了过来。 “见过殿下!” 李贤抬抬手:“二位相公免礼,赐座!” “谢殿下!” 等这二人在两侧跪坐,李贤拿出两份奏章交给太监分别递给两个宰相看,“二位相公先看看这两份奏章,此乃云泉折冲府左果毅苏镇远派人送来的!” “第一道奏章说,他去云泉府的时间虽不长,但云泉府原本有一千二百人的府兵,到现在已经只有千余人,究其原因有四:第一,有些府兵失去了所有田地,又凑不到筹备兵器弓箭和番上操练的粮食及物资,只能逃亡。 其二,有些府兵因家中有老人生病,又无钱治病,或老人死去无钱安葬,只能卖田,卖了田的府兵们无生活来源,有些能找到活儿打零工,有些找不到活只能逃亡! 其三,这几年年年发生战事,兵士们死伤甚多,当地官府或来不及从百姓们中抽调补充,或有些富贵人家以种种理由逃避兵役! 其四,当地官府与豪强、富户、达官贵人沆瀣一气,以种种手段侵吞百姓田地,以至于兵士们无田可耕种,纷纷逃亡!其中云泉府都尉孟建威在当地的田地就多达五千多亩,他到底是去征伐操练士卒的,还是去种地的?他的那些田地如何而来?苏镇远在第二封奏章上弹劾孟建威利用职权,以种种由头和名目强迫兵士们把田地卖给他!” 张大安和李义琰看完之后又交换另一份奏章看。 李义琰皱起了眉头,合上奏章对李贤拱手道:“殿下,如果苏扬所说只是云泉府一例个别现象到不足为虑,但如果此等现象已成为天下常态,那就不容忽视了,如果不闻不问,要不了多少年,府兵制必然崩坏,兵士们相继失去田地,为了躲避兵役必然会大量逃亡,届时各折冲府根本无兵可用了!” 张大安也起身拱手说:“殿下,臣也认为此事忽视不得,必须得呈报陛下,引起陛下和朝廷的重视!” 第311章 通匪 大明宫温室殿。 殿内两个大火盆内烧着通红的炭火,软塌上的皇帝李治裹着一床厚厚的毛皮褥子,面前放在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两摞奏章。 一个小太监走过来禀报:“陛下,太子求见!” 李治也没抬头:“让他进来!” “诺!” 李贤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大殿在软塌前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李治批阅完一本奏章,放下笔抬头道:“早上不是来请过安了吗?怎么又来了?” “回父皇,这里有两道奏章,事关折冲府兵员日益缺失严重的示意,儿臣想请父皇过目!” 朝廷有专门的衙门收取臣子们递上来的奏章再转呈皇帝,像李贤这样越过相关衙门直接把奏章递给皇帝的也不是没有,但很少。 有些大臣被皇帝特许有密奏之权,这是在相关体制之外的事情。 “哦,谁写的?拿来朕看看!” 李贤把奏章交给旁边的太监,回答说:“是上任云泉府果毅的苏扬!” “苏扬?朕知道,尚书省把他调去云泉府的事情是朕准的,他不是才去没多久吗?这么点时间就发现了问题?” “父皇看看就知道了!” 李治从太监手里接过奏章,先看了第一本奏章,看完之后说:“如果说府兵们逃亡只是云泉府一地之事,倒也不算什么,如果是各地军府都出现了这种情形,问题就严重了!” 他说完又开始看第二本奏章,这本奏章所述是苏扬弹劾云泉府都尉孟建威利用职权、勾结当地官府兼并军府一些兵士家中田地的事情,他还弹劾孟建威在云泉府威逼利诱上下武官文吏,把那些武官文吏与他进行利益捆绑,军府上下只知有孟都尉,不知有朝廷、有皇帝! 当皇帝的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情,李治当场大怒,“混账,孟建威竟然如此大胆?” 李贤连忙劝慰:“父皇息怒,国家大了,什么人都有,孟建威这等人毕竟只是极少数,我大唐朝廷和地方官绝大部分都是忠于父皇、忠于朝廷的!” 李治怒不可遏:“查,给朕查,一定要铲除这种毒疮!” “父皇,孟建威毕竟是一府都尉,而且儿臣听闻他是薛相公的人,要查的话,儿臣建议暂时派人密查,等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之后再革职拿问,最后做进一步详查!” 李治考虑了一下,同意道:“准了,此事交由你去办,从御史台挑选一个可靠之人着手暗查!” 翌日。 李治召集群臣议事,把苏扬的奏章拿出来,严厉指出云泉府府兵严重缺失的问题。 “倘若各地折冲府都有着兵员缺失的问题,天长日久之下,各地折冲府岂不是无兵可调?我大唐岂不无兵可用?” 宰相裴炎站出来举着芴板说:“陛下息怒,奏章上毕竟只是禀报了云泉折冲府的情形,各地折冲府不一定都是如此,不过此事不容忽视,微臣建议朝廷派人分别前往各地详查,等有了确切的结论再议不迟!” 刘仁轨站出来说:“陛下,各地军府归各卫卫府管辖,让卫府派人去查也不妥,不如由兵部派人分别前往各地调查此事!” 薛元超当即站出来表示反对:“陛下,臣不同意由兵部派人,兵部本身就是管兵管将的,谁能肯定各地军府的武官武将们与兵部官吏们没有勾结?让兵部派人去查军府等于是让父亲去查儿子,能查出什么才怪!” 李治皱眉道:“那以薛卿之言应当如何?” “臣以为应当把兵部排除在外,从尚书省其他各部和五监九寺之中抽调官吏,再挑选非隶属关系的卫府武官联合一起,分成若干部分分派各地!” 李义琰一听薛元超的建议看似思虑周全,但再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对劲,当即站出来表示反对:“陛下,臣不同意薛相公之言!” 这就让李治觉得诧异了,“哦,不知李卿有何想法啊?” 李义琰拱手行礼:“陛下,各地军府都尉、左右果毅都是朝廷派下去的,他们在京城有着各种关系,与朝廷大臣、官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朝廷大张旗鼓的派人前往各地调查,这些人事先就会得到消息,只怕朝廷派出去的官员还没有抵达,他们早就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了,缺额的兵员也找人冒充补齐了,如此一来,朝廷又能查到什么呢?” 裴炎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如何处置?” 李义琰很快想到了主意,“陛下,臣以为当由陛下派人密查!派何人前往何处,何时派出,除了陛下无人知晓,如此方可确保无虞!” 裴炎站不住了:“李相公,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等朝廷大臣都不能被陛下信任了?某看你是可以挑唆君臣关系不睦!” 李义琰不敢怠慢,立即向李治拱手:“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担心走漏消息而已!” 李治思索一番,看向众臣说:“既然众卿家在此事上的意见有分歧,此事朕再思虑思虑,今天就商议到这里吧!” 就在众臣各怀鬼胎纷纷离去之时,大理寺门外来了一个人,此人正是云泉府都尉孟建威。 “这位军爷,我是来替人赎罪的,不知要找哪个衙门的哪位官爷办理此事?”孟建威掏出一贯钱塞在一个卫兵怀里。 这卫兵立即把钱塞进怀中,对孟建威歪了歪脑袋:“跟某来吧,某带你去!” “多谢多谢!” 只过了两刻左右,孟建威就一脸轻松的走出了大理寺上了对面街边一辆骡车。 “阿郎,去何处?”车夫问。 骡车车厢内传出孟建威的声音:“去左徒坊!” 大理寺狱、金吾狱等等都不是真正的监狱,顶多只能算看守所,只有左右徒坊才是监狱,是判了徒刑之后让犯人坐牢服刑的地方。 骡车在车夫的驾驭下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左徒坊门口。 “阿郎,左徒坊到了!” 孟建威从骡车上下来,带着随从提着一个包裹来到左徒坊门卫处,“军爷,某是来替人赎罪的,这是大理寺开具的释放文书!”说完,一串铜钱塞过去。 这些人收钱已经很熟稔,门卫把钱往怀中一塞,“打开门,你跟某来去见典狱长!” “多谢!” 李治当皇帝时政治还算清明,贪腐收孝敬还未成风,但有人给钱,小吏和官员们多数还是收的,收了钱办事当然很快,不塞钱也给办,只是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不到一刻,孟佳伟就在典狱长的班房内见到了许广孙。 戴着木枷脚镣的许广孙一看见孟建威就忍不住哭出来,“都尉果真是信人,不枉某苦等一场!” 孟建威一看许广孙的模样就知道他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受欺辱,当即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我等出去再说!” 二人当即告辞了典狱长离开了左徒坊。 骡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车厢内,孟建威听了许广孙在牢里这段日子所遭受的待遇忍不住唏嘘不已,随后说道:“某先带你去一处客栈洗漱进食,稍后咱们再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一切听从都尉吩咐!” 三天后,三仙岭脚下来了一个文弱书生,此人就是许广孙。 北风呼呼从北往南吹,吹到这三仙岭被挡了下来,山脚下显得格外冷,许广孙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破烂的衣裳向三仙岭上爬去。 刚到地势崎岖的半山腰,正爬得气喘吁吁的许广孙就被突然从高处跳下来的四个手持长矛和大刀的山匪给围住了。 “呔——你是何人?为何往我三仙岭而来?”其中一个山匪头目用大刀指着许广孙大声喝问。 许广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求饶:“大王逃命、大王饶命啊,我叫黄进文,是的黄家村的村民,我是来投奔三仙岭的大王的!” “哦?你是如何知晓三仙岭的?” “回大王,是县城刘记布行的刘掌柜介绍的!” “原来是他啊!行,你跟我们走吧,某不是大王,大王在山岭上呢!” 许广孙连忙答应,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取信了这帮悍匪,跟着这帮悍匪上了山。 第一次来到这三仙岭的许广孙刚一走进山寨的大门就傻眼了,他早就暗地里听人说过这山匪山寨表面上是一个坐落在三仙岭上的村子,实际上暗地里是一个土匪山寨,他一进寨门果然发现这实际上还的确就是一个村子。 村子里小孩们互相追逐嬉戏,鸡犬之声相闻,农人们背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笑着说话,一个男子被婆娘从屋子里追着打出来,夫妻俩打成一片。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极为正常的村子,不知道的人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实是一个山匪窝子。 “难怪这山匪窝子能存在这么多年而不被官府和朝廷发现,敢情他们太会装了!还有那上山的山道,蜿蜒崎岖,地势险要,只怕就算官兵来围剿也轻易攻不上来,若是此处山匪头子有些本事,只怕官兵都会吃大亏!” 正心中嘀咕的许广孙被山匪头目带到了一个稍稍大的房屋前,“到了,跟上,别四处乱看!” “哦、哦!”许广孙答应,连忙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第312章 互怀鬼胎 许广孙跟着山匪小头目走进一间正堂,正堂内外两侧都站着手持兵器的壮汉,这些人面带戾气,相貌凶恶,一看就是杀过人的,他禁不住小腿肚子打颤。 正堂内,一张宽大胡床上铺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虎皮,一个身形魁梧、面貌凶猛、满脸疙瘩的大汉拄着一把大砍刀端坐其上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许广孙,其旁边站着一个手拿“不求人”挠痒痒的驼背老头,也正一脸有趣的看着他。 带人进来的小头目向虎皮胡床上的壮汉抱拳道:“启禀大当家的,此人名叫黄进文,他说他是黄家村的,想要投靠咱们!” 许广孙拱手作揖:“黄家村村民黄进文拜见大王!” 虎皮胡床上的满脸疙瘩大汉问道:“你说你是黄家村的黄进文,某如何信你?” “回大王,小人有户册为凭!”许广孙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上去。 旁边一个小喽啰上前取走了户册交给了壮汉,壮汉看后交给了旁边拿着挠痒痒的驼背老人,驼背老人翻开户册看了看,又看了看许广孙。 “黄进文,户册写着你家有四口人,除去你之外,还有你老娘徐氏、妻子匡氏、儿子黄焘,老夫不太明白,日子过得挺好的啊,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投奔我三仙岭呢?” 许广孙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叫大王知晓,我本读书人,家母仁慈、妻子贤惠、小儿孝顺,一家人本事其乐融融,日子过得倒也爽利,可是突然天降灾祸啊,隔壁邻村的豪强林乾水看上了我家的一百亩田地,想着法子叫我卖给他,没了田地我如何养家,哪有钱财供学生参加科考?因此,学生死也不肯,哪知那林乾水丧心病狂,勾结县衙官员诬陷学生写文章讽刺当朝政令,学生冤枉啊,根本不曾写什么文章讽刺朝政,可县衙官员收了林乾水的钱财,派衙役捕役把学生抓紧大牢,革了学生的功名!” “学生老母听闻噩耗,当场气得病倒,没过两月就撒手仙去,我家娘子为了给家母治病花光了家中余财,为了把家母下葬、把学生赎出来,只得卖了永业田!” “岂知那林乾水还不罢休,还要吞了学生的口分田,学生不肯,他便命人当街调戏我家娘子,我家娘子乃是性烈之人,哪里受得如此羞辱,一气之下悬梁自尽!” “学生气急之下去县衙告状,县衙已被姓林的买通,根本不予理会,学生又去京兆府告状,哪知他们官官相护,不但不予受理,还说学生故意诬陷好人,把学生打了二十杖,姓林竟然歹毒至极,竟然命人暗地里派了把小儿毒打一顿,小儿身受重伤,没过两天就咽气了,学生是有冤难伸,有仇难报啊!本不想活了,直到遇到了县城刘记布行的刘掌柜,他可怜我才介绍我来到此处,还请大王收留,为我报得此仇,小人万世不忘大王恩德,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王大恩呐!” 一番倾诉说得声情并茂,好不凄惨,在场这些凶神恶煞的山匪们听了之后都忍不住眼角湿润,对许广孙心生怜悯。 坐在虎皮胡床上的满脸疙瘩大王抬抬手说:“你的经历和遭遇的确是挺惨的,不过要不要接纳你,本大王还要跟兄弟们商议商议,这样吧,你先在寨子里住下来,等我们商议之后有了结果再告知于你!” “大王、大王,求大王替学生报仇雪恨!”许广孙连连叩头,“据学生所知,林乾水家中有家财百万贯,粮食堆积如山,他家中原本有护院五十余人,但前几天有三十余人跟随林乾水的妻舅去山东之地采买商货去了,没有一个两个月不能回转,目前林家只有不到二十个护院,凭大王的武勇和山上的兄弟们,完全可以不声不响的就把林家拿下,那时百万钱财和堆积如山的粮食就是大王的了!” 满脸疙瘩的山匪头子闻言眼睛发光,他扭头看了看驼背老人,驼背老人对许广孙道:“此事我家大王已知晓,你先跟外面的兄弟去吧,住下来再说!” 许广孙只好答应,跟着带来他的小头目走出了正堂。 等许广孙一走,满脸疙瘩的山匪头子就站了起来,连忙把驼背老人扶着坐在胡穿上,“义父,您坐、您坐!” 驼背老人在壮汉的搀扶下坐在胡床上,他把挠痒痒伸进后背挠了挠,问道:“大熊,你觉得这黄进文的话可信么?” 壮汉摸了摸后脑勺,“义父,以儿之见似乎不像有假,若是有假,这黄进文也装得太像了,您想刚才他眼里流下的眼泪可做不得假啊!” 敢情这三仙岭真正的大当家并非这个壮汉,话事权却在这个毫不起眼的驼背老人手里。 驼背老人摸了摸山羊胡子,眼睛里冒出精光,“大熊,咱们寨子能存活至今靠的是什么?是谨慎,有的时候眼睛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叫人去查查就知道了!你派两个精明的兄弟下山一趟,先去刘记布行找刘掌柜打听,看看是否有个叫黄进文的人是他介绍来的,这个黄进文是不是黄家村的人!另外,还要去黄家村去打听,顺道也打听一下林乾水家的情况,看看是不是真像黄进文所说的那样有百万家财和堆积如山的粮食!” 壮汉抱拳答应:“孩儿明白!” 过了两天,派去打听消息的两个小喽啰返回了三仙岭。 “启禀寨主,我等打听过了,县城刘掌柜说一个多月前他的确介绍过一个叫黄进文的落魄读书人投奔咱们寨子,我等也去黄家村打听过,的确有一家姓黄的读书人被邻村的豪强林乾水祸害得家破人亡,这个人就叫黄进文!林乾水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听说最近两年他攀上了朝廷的大官,借着朝廷大官的势力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巧取豪夺数千亩田地,还行商赚了百万钱财,这都是乡人们私底下议论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有百万家财和堆积如山的粮食,我等没有进林家查看,不敢妄下定论!” 驼背老人问:“林家此时真的只有不足二十个护院?” “应该差不离,乡民们也说林乾水之弟的确带走了三十几个护院去了山东!” 壮汉大熊一听,立即满脸喜色对驼背老人说:“义父,看来应该不会有假了!咱们就收了这个黄进文吧,他是个读书人,咱们寨子里就缺读书人,他留下来还可以帮义父一把,替义父出出主意,咱们这些大老粗动脑子实在不行啊!” 驼背老人眯着眼睛沉思了很久,对大熊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大熊就上前,驼背老人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大熊听得连连点头。 “来人,去把黄进文带过来!” 只半盏茶的工夫,一个小喽啰就领着许广孙走进了大堂。 “黄进文拜见大王!” 坐在虎皮胡床上的大熊一跺大砍刀,要杀人一般凶神恶煞的盯着许广孙大吼:“你这官府奸细好大的狗胆,竟敢深入我山寨哄骗本大王!你根本不叫黄进文,你到底姓甚名谁,是谁派你来,潜入我山寨意欲何为,还不从实招来!若是招供得够爽利,本大王还可以饶你一命,若有半句不实,顷刻之间,本大王就把你丢入沸鼎之中煮成肉糜以供兄弟们食用!” “扑通”一声,许广孙吓得跪下了,跪得很干脆,他差点就尿了,“大王、大王啊,学生敢以祖宗发誓,学生真叫黄进文,家主黄家村,是因为遭人陷害,家破人亡无处伸冤才不得不上山来投靠大王,并无何人指使,也非官府细作,若有半句假话,叫学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熊不由看向驼背老人,驼背老人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大熊当即起身走向许广孙,张开双臂大笑着把许广孙扶起来:“哈哈哈······是某错怪黄先生了,先生请起!” 许广孙受宠若惊:“多谢大王,不敢当大王称呼为先生,学生不才,大王直呼学生名讳就行了!” 大熊摆手:“那不行,某虽不识字,没读过书,却也知道不能直接呼人名讳,先生是有才学的人,当得起某这声先生!来人,给黄先生一个座位!” 又过了两天,驼背老头和大熊见许广孙来了山寨之后没有异常,稍稍放下心来,在驼背老人的安排下,大熊叫来许广孙问道:“黄先生,你说那林乾水家真有百万家财和堆积如山的粮食,此事当真?” “那还有假?此事学生亲眼所见呐!那日某去找林乾水理论,他们正在计算今年的守城,一箱箱铜钱正往地窖里搬呢,用麻袋装的粮食堆满了仓库,就算没有一万石,也有八千石!” 大熊偷偷瞟了一眼驼背老人,驼背老人眨了眨眼,大熊当即问:“先生说得倒是好听,叫某如何信你呢?” 许广孙当即排着胸脯道:“学生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大王若要去劫林家,学生愿意一同前往,大王只要发现不对劲,可当场将学生斩杀!只是······大王真有意,到时候还请大王抓住林乾水全家之后,把他们交给学生处置!” 大熊故作思索,点了点头,“好,某答应你!若要不闹出太大动静劫了林家,又让官府追查不到,你有何法子?” 许广孙略作思索,当即在大熊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 大熊一听,一拍大手大笑:“此计甚妙!”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313章 林家遭血洗 天色刚刚擦黑,气温就陡然下降了许多,寒风吹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 距离黄家村不远处的林家村村口附近就出现了几个黑影。 “大王,这就是林家村了,村口和村尾都可以出村,其他方向也可以!” “来人,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布置十人,只要有人出来,立马逮了,若是敢逃,就杀了!” “是!” 大熊下令完毕之后,身后出现了许多人,这些人既有刀枪,也有弓箭,分成四个队把林家村给围了,堵住了出村的路。 大熊看了看剩下的一百多个壮汉,把手一挥:“跟我走,都轻手轻脚的,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一百多人跟着大熊悄悄向林家村摸过去,大熊拉着许广孙,让他带路,也顺带看着他,一旦发现这家伙不对劲,立马就能制服。 在许广孙的带领下,一百多人的悍匪在大熊的带领下很轻松就摸到了林乾水的宅子,这宅子真大,有两丈高的围墙,围墙有六尺宽,还有好几个碉楼。 “谁?”大门顶上的城楼上传来一声大喝声。 许广孙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大声回答:“你家祖宗黄进文!” 碉楼上传来惊呼声:“黄进文?你这话倒霉鬼怎的还没死?” “哈哈哈······你祖宗福大命大,老子就是化作银魂厉鬼,也绝不放过林家,林乾水,你这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混账,你家祖宗黄进文来了,你小子还不出来受死?” 正在内在打着哈欠正准备入睡的林乾水听到了护院的禀报,他惊道:“什么?这个姓黄的小子不是死了吗?” “没死,就在宅子外,不过天太黑了,看不太清,但某敢肯定他绝不会是鬼魂,因为鬼魂是没有影子的!” “走,去看看!”林乾水想了想起身披了一件衣裳就向外走去。 还没有走到大门处,林乾水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黄进文恶毒的骂人声,这下他气坏了,也不登上城楼查看,气急败坏的大叫:“打开门把他抓住,我要活剥了他!” “是!”护院头子答应,当即召集几个护院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黄进文转身就跑,护院们冲出大门猛追,这时从阴暗处冲出来一大群人,这些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直接向大门冲来。 “杀、杀啊——”大熊举着大砍刀带头冲进大门,在惊恐的林乾水和剩下的护院们还没有来得及关闭大门时一刀砍翻了一个护院,另外一个正准备关闭大门的护院被另外一个山匪砍掉了脑袋。 山匪们源源不断的冲进了林家宅子,喊杀声此起彼伏,尖叫声、惨叫声不断传出,林家很快成为了血洗之地。 此时村子里有很多人家都听到了林乾水家传出的喊杀声,有人偷偷出来查看,但林家的杀戮吓坏了,纷纷缩了回去。 有些村民发现这种情况之后,担心山匪们屠村,收拾细软携家带口打算逃走,但他们一个个刚出村子就被守在各处的山匪们逮了个正着,又都被一一赶回村子里集中看管起来。 待林家的战斗结束之后,许广孙才又走了回来,他走到大门口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其中就有一具是林乾水的,当场大哭。 大熊很是体谅他的心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先生,兄弟们没有收住手,把这林乾水给砍死了,没能让你亲手报仇,这是某的过错,不过林乾水的家眷都还没死,我把他们留给你处置,你可以亲手报仇了!来人,给黄先生拿一把刀过来!” 一个山匪壮汉递给黄进文一把还在滴血的刀,许广孙伸出颤抖哆嗦的手接过了大砍刀。 “黄先生,走,我带你去见林乾水的家眷!” 许广孙一路上直打哆嗦,他很清楚,一旦让林家人开口,他身份很有可能会穿帮,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狠下心肠。 在见到林乾水家眷的那一刻,许广孙提着刀大吼着冲过去,还真有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气势。 “噗嗤、噗嗤······”许广孙连续几刀刺死了林乾水的家眷,让他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一次,许广孙完全取得了大熊的信任。 大熊当即转身吩咐山匪们:“传令下去,把所有村民赶到几间稍大的物资集中看管,不许他们叫唤、乱走,有谁敢炸刺、不听话,一律砍了!另外,去通知外面的人,都给我进来搬东西!” “诺!” 在许广孙的带领下,大熊带着人很快就找到了林家囤放粮食的仓库和存放钱财的地窖。 三仙岭上的男女老少两千多人全部都来了,大人们挑着箩筐,小孩们背着篓子,他们或挑或背着铜钱和粮食,如蚂蚁搬家一般,只用一夜的工夫把林家囤积的上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铜钱搬得一干二净。 五里外,早有大量的骡车、驴车在等候了,这些平时为民,实际上却是山匪的人把粮食堆放在骡车和驴车上,赶着车子消失不见。 一百五六十斤一麻袋的粮食,放在后世现代,一个成年人只是背着都吃力,走不了多远就得趴窝,但此时的老百姓吃苦耐劳,背着、扛着、挑着能走十里地都不带喘气的。 黎民时分,大熊找来一个小头目吩咐:“某给你留下三匹马,你带十个人守在这路口,这里是去县城的必经之路,只要林家村有人经过此地,不管他们去干嘛的,你都要带人把他们拦下,某要你坚持三天,三天之后你就带人返回寨子,但要注意沿途不要被人盯梢了!这期间若发生了什么变故,立即派人骑马来报!” 小头目抱拳答应:“某明白了!” 天亮之后,当山匪们都撤走之后,林家村的村民们终于自由了,他们当中有人壮着胆子走进林乾水家的宅子,当有人看到在这里尸体遍地,所有人都被杀了,没有一个活口时,整个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被吓坏了。 立即有人提议派人去县城报官,这是必须的,因为唐律有规定,邻居犯案或邻居家出了命案及其他案子,作为邻居必须要第一时间向官府报案,如果隐瞒不报,就是犯法。 村民们很快选出三个人去县城报案,但这三人刚走出村子口,在前往县城的必经路口被留守在那里的山匪们拦下来。 第二天、第三天,村子里见先前派出去的人一直不回,又连续派了两拨人去县城,始终都不回转,直到第四天再次被派出去的人才在路口处发现了前三次被派出之人的尸体,林乾水家被血洗的消息就这样被山匪们封锁了整整四天时间,直到第五天,县衙才接到报案。 县衙迅速派出不良帅带着不良人前往林家村查案,查来查去,官府查了三天也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山匪们除了留下林乾水一家的尸体,搬走了所有财物和粮食之外,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村子内外竟然连车辙印都没有一条。 直到第五天,县衙终于接到举报,说是有人在林家村东边五里之外的野外小路上发现了很深的车辙印,不良帅这才带着不良人前往勘察。 不良帅带着不良人和官兵们顺着这些车辙印一直追查,一直追到了三仙岭下,这个结果让县衙的县令及官吏们都大吃一惊,难道这三仙岭上的村民就是洗劫林家的土匪? 县衙于是立即派人明察暗访,也不知道是谁把县城刘记布行的刘掌柜给举报了,说他就是三仙岭山匪们安插在县城的探子。 县令大怒,当即派人把刘掌柜抓了起来严加审问,酷刑拷打之下,刘掌柜全都招供了,三仙岭两千多村民全是山匪的事情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自己的辖区内竟然隐藏着如此一股实力强大的土匪,难怪这些年总是发生过路商人被劫、当地富户、大地主家被洗劫的事情,县令又惊又恐,当即上书朝廷,请朝廷派兵剿灭三仙岭山匪。 云泉折冲府。 寒风凛冽,吹得树枝房屋呼呼作响。 校场上一个整齐的方阵,人人手持木枪,随着点兵台上的苏扬手中举着的令旗挥动,兵士们做出刺、挡、扫的战斗招式,每一次动作,所有兵士都齐声大吼:“哈!” “哈!” “哈!” “哈!” 苏扬扭头看了看沙漏,当即把白色令旗换成了黑色令旗,兵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木枪,从腰间拔出战刀拿在手上。 随着苏扬手持黑色令旗向前一匹劈,兵士们双手举刀一个弓箭步向前劈下,同时大吼:“哈!” 苏扬手中黑色令旗再一砍,点兵台兵士们也迅速再次上前一步,一刀砍下;随着他手中令旗向前一刺,兵士们也同时举刀直刺,“哈!” 如此操练,校场上兵士们士气旺盛,声势浩大,让站在远处观看的都尉孟建威和呼延子墨等人脸色凝重。 “报——” “报——” 就在这时,一个兵士按着战刀向点兵台飞奔而来,“启禀果毅,兵部派员来传旨,并押运来大批甲胄、长枪等军械!” 第314章 授斧钺索军粮 云泉府官衙大堂。 兵部司戎主事范安封坐在主位上,司库令史石书恒和右武卫兵曹参军事唐良辅分别坐在下首左右两侧,而云泉府武官文吏们分别坐在他们往下的位置。 范安封把此次他们前来云泉府的原因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在京畿之地竟然出现了如此恶劣之事,竟然隐藏着如此大一股悍匪,陛下震怒、朝廷震惊,因此必须要派兵剿灭,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距离三仙岭最近的云泉府!诸位,可有信心铲除这股山匪?” 都尉孟建威笑道:“范主事,您问这话不是等于白问么?我等只有征召和练兵之权,可没有指挥统兵出征之权,不知朝廷打算派哪位将军来统兵剿灭这股山匪呢?” 右武卫冰菜参军事唐良辅这时说:“类似这等山匪危害地方之事,朝廷的态度一向都是从当地折冲府武官当中挑选一人负责统兵指挥,让朝廷派将军下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当地折冲府的武官对当地地形、风土人情都很熟悉,在这些方面远比朝廷派来的将军有优势!” 长史南宫晖忍不住:“唐参军的意思是要让我们云泉府出一人指挥此次剿灭山匪之战?” “朝廷的意思正是如此!”一直没有说话的司库令史石书恒说话了,“某把出征开战所需甲胄、长枪等一干军械都押运过来了!” 范安封看向孟建威等人,忍不住笑着问:“孟都尉,尔等不会是害怕了吧?” “不是不是,我等本是行伍之人,打仗杀人乃是我等应尽职责,怎会感到害怕呢?”孟建威连忙说。 范安封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朝廷调兵敕书和一半鱼符已经被某等带来了,另一半鱼符已经送到县衙卓县令处,不知孟都尉是打算亲自统兵,还是······” 孟建威想了想抱拳道:“不瞒几位上差,最近兵士们的操练都是由苏果毅在负责,苏果毅对兵士们的了解比某要多得多,以某之见,不如让苏果毅领兵,苏果毅又是名将之后,家学渊源,此战由他统兵指挥,定能旗开得胜,不知三位上差以为如何?” 范安封等人不由都向苏扬看去,苏扬也不回避他们的目光。 朝廷派来的三个官员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下,最后范安封对苏扬说:“苏果毅,你可有信心和把握剿灭三仙岭?” 苏扬站起来抱拳:“信心自然是有的,至于把握嘛,某敢说任何将军都不敢说绝对能打赢任何一场仗,只能倾其所学、竭尽所能!” 范安封又问:“那你可敢领了这道剿匪敕书?” 苏扬声音洪亮:“为国征战、剿灭山匪、保一方百姓平安乃我辈行伍中人之幸事,有何不敢?” 多少大将、将军一生都等不到一次领兵作战的机会,即便这只是打土匪,算不上真正的战争,但这对于绝大多数将军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了,苏扬岂能放弃? 范安封对苏扬的回答和表现很满意,大赞一声:“善!” “来人,授斧钺!” 斧钺代表着领兵指挥作战的权力。 一个小吏端着盖上红绸的托盘,范安封起身走过来揭开红布,取下斧钺交到苏扬手上,苏扬双手郑重接过。 范安封又道:“孟都尉,请你查验敕书和鱼符!” 又一个小吏端来托盘,托盘上放着敕书和半块鱼符,而另外半块鱼符已经送往当地县令手中。 孟建威等人检查了敕书和半块鱼符,没有问题,“三位上差,查验完毕,无误!” “甚好!”范安封点了点头,又对孟建威、苏扬等人说:“诸位,县衙方面对于三仙岭的情形知道得比较多,卓县令会配合诸位的,尔等须派人与卓县令取得联系,若无其他事宜,我等就要返回长安了!” 孟建威是善于钻营之辈,当即说:“三位上差刚来怎的就要走?不如留下来歇息,待某略备薄酒款待三位上差!” 范安封可不敢留在这里,这打仗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打赢了还好,若是打不赢,他留在在这里岂不是要一起背黑锅?还是赶紧溜之大吉为妙。 “不必了,我等还要赶回长安处理公事,告辞!” 这三人说走就走,孟建威想拉近关系也没有办法。 送走范安封等人之后,孟建威当即下令:“来人,去请卓县令前来一叙!” “且慢!”苏扬当即叫停,正准备去县衙的小吏也停了下来。 孟建威不由问苏扬:“苏果毅还有事情要交代?” 苏扬摇头:“非也!” “那你这是为何?” 苏扬笑道:“都尉,现在该着急的是县衙,而非我等!一天不剿灭三仙岭山匪,卓县令一天就睡不着觉,咱们若是眼巴巴去找他商量,他的尾巴就该翘上天了,为何那些文官一个个牛气冲天的?就是因为有些人惯的,武人若把他当人看,他们就眼高于顶瞧不上武人,武人若是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就会掂量掂量了!” 孟建威本想让苏扬快点带兵去剿匪,把这尊瘟神打发了,他的日子也就安生了,可听苏扬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那帮文官实在太可恶了,从不把他们这些武官放在眼里,在这一点上他觉得他跟苏扬的立场是一致的。 “苏果毅所言不错,那咱们就再等等?耗一耗他的耐性?” “可!” 一连过了三天,在县衙等得不耐烦的卓县令真的撑不住了,因为不止他自己着急,就连县城内许多富户、豪强、甚至是有两个皇亲国戚都跑到县衙来询问他剿匪的情况。 卓县令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放下文官的矜持,坐着骡车来到了云泉府。 进入冬季之后,因为是农闲时节,又要校阅大角歌队列,三班府兵一共七百八十八人全数来到军营参加操练,而不像平时只来一班操练,其他几班都留在家中务农。 朝廷送来的盔甲兵器等军靴可以装备一千人的,校场上只有不到八百人,军械方面是足够了,现在所有将士都披上了盔甲,每人腰间挂着横刀,手持长枪,背后背着弓和胡禄(箭袋),超过二百人的步兵有方形盾牌,有骑兵一百五十人。 点兵台上的苏扬、孟建威等人正在检阅兵士们操练,兵士们一边唱着大角歌,一边在令旗、鼓声、钲等工具的结合指挥下进退有据。 “报——启禀都尉、果毅,县衙卓县令在营门外求见!” 点兵台上的武官们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次终于让文官低了一头。 “请他到官衙正堂!” “诺!” 孟建威和苏扬等人前往官衙等待,不多时一个穿着文官官服的县令就带着几个随行官员走了进来,孟建威从案桌走出来抱拳大笑:“哈哈哈,卓县令大驾光临,令我云泉府蓬荜生辉啊!” 卓县令很不高兴的象征性拱了拱手,“孟都尉,朝廷的敕书和调兵鱼符都下来好几天了,怎的不见你来县衙与我商议出兵之事?” 孟建威笑道:“卓县令,这个你可错怪某了,此次领兵之人乃是苏果毅,你得跟他交涉才对!” 卓县令不由扭头看向苏扬,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苏果毅,今年可有弱冠?” “不曾!” 卓县令气得脸色发青,扭头看向孟建威:“孟都尉,你让一个还未成年之人领兵,不觉害臊么?这么大的事情,岂能如此儿戏?” 孟建威摊了摊手:“这可怪不得我,是朝廷的意思!” 卓县令一愣,再次看向苏扬,却见苏扬面不改色,一动不动,不由气急:“上面也太欠考虑了,让一个未弱冠之人领兵,这可如何使得?” 苏扬道:“要不然让卓县令来领兵?知运,取斧钺来交给卓县令!” “诺!”郭知运答应,从身旁少年手上取过托盘走到了卓县令面前。 卓县令有些骑虎难下,别说他不懂兵事,就算他有领兵打仗的才能也不敢接这块斧钺。 场面一度尴尬,这时随行的县丞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县尊,朝廷既然让苏果毅领兵,自然是有道理的,我等还是遵照朝廷的指令行事配合苏果毅剿灭山匪吧!” 卓县令还是有些放不下面子,一甩袖子就说:“既然是朝廷的意思,本县就遵照朝廷的指令行事,我等还是来议一议如何剿灭这股山匪吧?” 苏扬这时说:“用不着议,贵县只要把知道的所有关于这股山匪的消息都一一说出来就行了,就算要议,也不是贵县应该参与的,一介地方官当做好自己的本份,妄图插手地方军务,小心有人参贵县一本!” “你······”卓县令这下真的被气到了。 县丞又不得不灭火,“都消消火气,苏果毅的要求我等自然答应,那个······关不良,你来给苏果毅说一说三仙岭山匪的情形!” “诺!”不良帅关劭上前一步抱拳答应,当即把他派人查到的消息一一说了一遍,苏扬不时插话询问。 卓县令等关劭说完,就问:“苏果毅还有何疑问吗?” 苏扬摇头:“没有了!” “那好,那就请孟都尉拿出敕书和鱼符,我等勘验吧!” 孟建威把敕书和半边鱼符拿出来与卓县令手上的半块鱼符勘合验证,两个半块鱼符合在一起凑成一条鱼符,完美结合! “勘验无误,还请苏果毅速速出兵!” 苏扬摇头道:“出不了兵!” 卓县令炸刺了,跳起来怒道:“你又要搞甚么幺蛾子?” “没有粮草酒肉,如何出兵?” 卓县令肺都要气炸了,“府兵出征不是都自备粮草么?你别欺本县不懂!” 苏扬道:“那是对外出征,如今是打山匪,军令传来时,府兵们早已入营操练了,只带了日常训练的口粮,若是要出征,这点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那你让他们回家取啊!” 苏扬冷冷道:“卓县令说得轻巧,兵士一散,士气就泄了,再聚集起来不知要多久才能把士气提升起来,如何跟山匪们打?” 卓县令感觉自己胸口憋的慌,“那你如何才肯出兵?” “还请卓县令命人准备一千人一个月的粮草和五千斤肉食!”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卓县令想也不想:“没有!” 县丞只好又出来打圆场:“有有有,苏果毅,三天之内县衙就把这些粮食和肉食给大军送来,还请苏果毅先行出兵!” “那不行,俗话说大军出征粮草先行,没有足够的粮草保障,大军岂能轻易出动?” 第315章 开拔 卓县令差点气得吐血,可不按照苏扬的意思筹集粮草和酒肉,苏扬就不出兵,他有什么办法?可不尽快铲除那股山匪,当地的地主豪强和几个皇亲国戚就天天跑来县衙找麻烦,他也是不胜其烦。 但是让县衙拿钱购买粮草和酒肉,卓县令又舍不得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千人一个月的粮草倒也值不了多少钱,但五千斤肉食和一千斗酒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县尊,此时还不好办吗?把那些地主老财和皇亲国戚们请过来,就说军府的兵士们没有酒肉粮草无法开动,发动他们捐钱捐粮!”县丞建议道。 卓县令问:“你说得倒是轻巧,他们若是不愿意捐呢?你还能强迫他们不成?可别忘了,那些当中可有几个皇亲国戚!” “下官认为只要晓以利害,他们定然会慷慨解囊的,说不定县衙还能赚上一笔呢!” 卓县令一听,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你是有把握喽,那此事交给你去办吧!” “遵命!” 还别说,这县丞还真是有些能耐的,把这些地主豪强和皇亲国戚请过来,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他们捐了大笔钱财,采购苏扬所说的那笔粮草酒肉是绰绰有余了,县衙还能剩下不少。 两天后,一千三百石粮食、两千束草料、五千斤肉食、一千斗美酒被卓县令等人押送到了云泉府。 “苏果毅,你提的要求,本官已经全部做到了,你打算何时出兵啊?”卓县令冷着脸问道。 苏扬抱拳笑道:“卓县令放心,某会尽快出兵的!” “尽快是多久?” “卓县令,行军打仗非儿戏,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我军不明敌情就贸然出兵,只怕会中了敌人奸计,卓县令暂且放宽心,耐心等候,等查清山匪的底细,某自会出兵予以剿灭!” 卓县令也不想回去被那些地主豪强和皇亲国戚们找麻烦,索性就住在了云泉府官衙,一方面躲清静,另一方面督促苏扬出兵。 这天夜里,苏扬刚刚巡营完毕回到自己小院,一个少年郎迎上来禀报:“果毅,有一个熟人在家等您!” “哦?”苏扬走进小院来到正堂,发现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吃茶。 中年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笑着起身:“苏果毅,别来无恙!” 苏扬惊喜道:“元忠兄,你几时过来的?” 魏元忠笑道:“来了两天了,还不是你那封弹劾孟建威的奏章,要不然某不会出现在这里!” 苏扬连忙请魏真宰坐下,“朝廷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魏真宰点了点头:“陛下把此事交给太子在办,交代暂且密查,太子就把某从御史台派出来了,某这两天正在搜集孟建威的罪证,孟建威身边的人都被他拉下水了,现在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奈何无从下手啊!” 苏扬听完思索了一下,说道:“既然无法从孟建威身边打开突破口,我建议元忠兄从些些被他强占、以种种手段夺走田地的兵士和百姓们身上着手!这样吧,我让我身边的人带你去找那些兵士,他们有些就在军中,有些因为没有田地已经逃亡了,但应该还是可以找到的,过几天我军就要开拔去打三仙岭的山匪,到时候你作为我的幕僚一同前往,到时候你可以见到这些兵士,也有足够的时间从他们那儿获得证据!” 魏元忠思索一下,答应了:“如此就多谢苏果毅!” 苏扬摆手:“咱们现在是互相帮忙,你要完成差事,我想要把孟建威这个蛀虫除掉,以免他继续荼毒云泉府!” 两人相视而笑。 翌日,下午。 被苏扬派去探查三仙岭山匪情况和地势地形的郭知运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 “别着急,先喝口热水!”苏扬说完吩咐一个少年郎端来茶水。 郭知运喝干一碗热水就说:“兄长,已经查清楚了,这三仙岭上有一个寨子,弟摸到半山腰发现了两个哨卡和几个暗哨,抓了几个舌头,审讯之后得知这寨子有两千一百余人,平时为民,有时为匪,他们的对象多是过路的客商商队或是周边数县的地主富户,这个寨子除去老弱病残妇孺,能拿兵器打仗的有七百六十多人!” 苏扬听完不由咂舌:“这么多?这宅子的成年男人的比例占得也太高了吧?按照男女比例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就要排除一千女人,还要排除老人和孩子!” “这个我审问的时候问过了,这些年有不少家破人亡的男子被三仙岭的人拉去为匪了,这其中就有好些个曾经做过府兵的青年男子,因此他们的成年男子才有这么多!” 苏扬点了点头,“地形和地势都勘察清楚了没有?上山的途中有几个关卡和险要之地?” 郭知运从怀中摸出来一个草图,“弟都画在上面了,请兄长过目!” 苏扬接过草图看了看,虽然画得比较粗糙,但还是能看懂,一些细节之处都画出来了,标注得很清晰。 他收起草图塞入怀中向外走去,来到室外,他观察了一下天空,测试了一下风速、风向,再观察了泥土、盐罐子的湿润程度,结合所学兵法、易经推测未来半个月之内的大致天气情况。 “来人,传某的命令,命伙房今晚加餐,给兵士们增加饭食、每人一斤肉、一碗肉汤,一碗酒,另给每个兵士准备一天的干粮!” “诺!” 随着苏扬的命令下来,军府中很多人都猜测很可能要出兵了,这是开拔的征兆。 随后苏扬来到校场上,叫停了正在操练的兵士们,下令所有人集合列队。 “都听好了,一个时辰之后开饭,有酒有肉,从现在开始解散,尔等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准备行军装备,除了兵器铠甲弓弩箭矢之外,每火必须携带布幕、铁马盂、铲子、凿子、箩筐、斧子、锯子、甲床各二,铁锅、火钻、盐袋、碓等各一,另有马绳三件,一样都不能少!” “诸位之中大多都是服役数年、甚至十几年二十多年的老卒,对此事想必都很熟悉,新兵若是不熟悉,就请教老卒,老卒带新兵,一火出了差错,全火受罚!好了,解散!” 兵士们一哄而散,纷纷向营房中而去。 “苏果毅,都尉和卓县令请果毅去一趟官衙!”一个小吏跑过来报告。 “知道了!” 苏扬赶到官衙时,孟建威、卓县令等人正在说话,“不知都尉、卓县令叫某来有何指教?” “来来来,苏果毅先坐!” 孟建威说:“苏果毅,打仗非消失,后方必须及时了解前方战事的情形,某等也好一一向朝廷禀报,某和卓县令、南宫长史和呼延果毅商议了一下,打算让南宫长史随军处理相关军情文书和书信往来等等事宜,至于呼延果毅,就让他协助苏果毅处理一下后勤事宜,也可以为苏果毅分担一二,不知苏果毅意下如何?” 苏扬势单力薄,鼓声一人既要管着管那,的确有些应付不过来,兵马虽少,可事情却不少,他考虑了一下,答应道:“如此更好!” 孟建威高兴道:“既如此,就这么决定了!” 卓县令问:“苏果毅,将士们是不是要开拔了?” “想来诸位都猜到了,不错,某打算明天一早吃过早饭就开拔,难道卓县令也想随军?不怕耽搁县衙公务?” 卓县令唉声叹气:“苏果毅,山匪没有剿灭,某是不敢回县衙啊,你不知道那些地主豪强和皇亲国戚有多烦人!” 苏扬忍住笑,“行,卓县令既然想随军,某也不便阻拦,不过县令可不能干涉我军务,否则某可不会给县令留情面!” “那是自然!” 入夜时分,将士们一个个吃得酒足饭饱,一顿吃一斤肉,还有肉汤,饭食管饱,兵士们从来就没有吃这么饱过,很多不胜酒力的兵士都喝醉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几声嘹亮的大角声打破了沉寂,兵士们纷纷翻身而起卷起铺盖打包背在背上,拿起刀枪和弓弩箭壶就往校场上跑。 两百息,七百多人都已在校场上列队集结完毕,尽管操练的时间不长,但这些兵士们的训练适应能力非常强。 “各团、各旅、各队清点人数报上来!” 武官们纷纷开始清查人数,很快就报到了苏扬这里,在册人数一个不少。 “想必将士们都知道了,今天我等将开拔前去剿灭三仙岭上一股为祸百姓的山匪,兵力与我等相当,但战力肯定是远不及我们的,他们毕竟是山匪,没有经过操练,但我等也不可轻敌,他们据险而守,所在之地易守难攻,我们想要攻下必要付出一番周折和代价,不过请诸位相信某,某保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些三仙岭山匪!” “第一团一旅二队留下来守军营,其他将士随我出征,现在各团列队前往伙房处领取饭食和干粮!” 一个时辰后,天色发亮,每一火六匹骡马装载粮食和其他工具装备,每个团都做好了准备,随着苏扬一声:“开拔!” 兵马依次开出军营,向三仙岭方向前进。 第316章 山匪们的对策 队伍在路上行军,引得附近田间农人和房屋中的百姓们纷纷观看,不少人聚集在路边议论纷纷。 当百姓们得知将士们是去要攻打三仙岭一股山匪时,一个个都吃惊不已,百姓们竟然都不知道三仙岭上有山匪。 而一些富户、商贾和地主豪强们则带人挑着酒肉粮食过来劳军,甚至有人直接把食物塞给兵士们。 苏扬见状立即下令:“严禁任何将士收受百姓衣食物品,违令者军杖三十!” 这道命令被传令兵骑着马一路传下去,原本已经收了百姓衣食物品的兵士们纷纷又把东西放在路边,不敢再放在身上。 一个地主老财追上队伍前头的苏扬道:“这位将军,送将士们衣食之物乃老朽等人一片心意,只希望将士们上了战场尽力厮杀,将军为何阻拦?” 苏扬一拨马头走到路边,抱了抱拳:“多谢老丈及诸位父老的好意,我等开拔之前因粮草短缺已接受了县衙送来的粮草酒肉,据说乃是当地百姓捐赠,将士们岂敢再拿?再者,除暴安良、保一方百姓平安乃我辈行伍中人的本份,岂能收取百姓血食?若是让将士们伸手惯了,以后再想管束就难了,还请老丈和父老们体谅,尔等心意某代将士们领了!” 望着苏扬骑马远去的背影,这地主老财默默无语。 另一个商人走上来问:“怎的不收了?” “这位小将年纪虽轻,却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连百姓赠与都不收取,实乃老朽生平仅见呐!” 三仙岭上。 “报——”一个小喽啰气喘吁吁向寨子议事厅跑来。 “启禀寨主,我等在山脚下抓到一个人,他自称是刘记布行刘掌柜的家丁,此人说有重要事情要向寨主禀报!” 听了小喽啰的报告,大熊扭头看了驼背老人一眼,吩咐道:“去把他带进来!” “诺!”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厮就被两个喽啰带了进来。 “小人刘四拜见大王!” 大熊问:“你说你是刘掌柜家的家丁?” “是的大王!” “刘掌柜不是被官府抓了么,你来所为何事?” 刘四立即说:“大王,小人得到消息,有大队官兵正向三仙岭杀来了!” 大熊霍然起身,厉声道:“你所言当真?” “此事小人亲眼所见,小人愿意人头担保!” 这时驼背老人问:“官兵既然知道我三仙岭的底细,发兵之前必定要有所准备,你为何此时才来报告?” 刘四说:“大王啊,官兵们事先的确有所准备,但小人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发兵之期,就连云泉府的武官们大多不清楚,小人独身一人,要盯着官兵们的动向,分身乏术啊,若不是掌柜在被抓之前交代小人要时刻盯着云泉府兵马,一有动静就向三仙岭报告,小人根本就不想管这闲事,掌柜的对小人有恩,小人不能不报,否则的话,谁愿意干这种要掉脑袋的事情?” 驼背老人点了点头,向喽啰吩咐:“好,刘四是忠义之人!来人,带刘四下去休息,给他弄点吃的,给他十贯钱!” “诺!” 刘四被带了下午,这时许广孙说:“大王,兵法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必须要派人下山探查官军的动向,早走应对才行啊!” 大熊笑道:“黄先生放心,很快就会有官兵的动向消息传过来的!” 果然过了不久,就有一个小喽啰快步进来报告,“启禀头领,山下二十里外的探子报告有大约一支八百人的官兵正向我三仙岭方向开来,应该是云泉府的府兵,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就能抵达山脚下!” 驼背老人看向许广孙:“黄先生,八百官兵虽不多,但已不少了,不知黄先生以为我等当如何应对?” 许广孙摸了摸胡须,“待某想想!” 大熊却是气急败坏的说:“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消息,竟然被官府查到了我三仙岭,按理说上次我等已经做得足够小心,掩盖了痕迹了,官府到底是如何查到的?还有县城的刘掌柜,他是如何暴露的呢?” 驼背老人很冷静,“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不要小瞧的官府中人,你以为你很聪明,如果你把他人当傻子,那你就是最大的傻子!被官府查出来并不奇怪,这说明官府中有能人,现在的关键是我等但如何应对?” 这时许广孙问:“大王,寨子里若是选择死守,可以支撑多久?” 大熊摇头:“这可说不准,如果官军带兵的是一个废物,我等守上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但是朝廷会让一个废物跟我们对峙一年半载么?!” 驼背老人神色凝重:“大熊说得不错,现在可不是乱世,大唐国力鼎盛,我等若是一直死守,那只能是死路一条,天子脚下,朝廷岂能容我等一直钉在这里?这次咱们麻烦大了!” “如此说来的话······”许广孙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某建议大王分出大部分兵力先行下山隐蔽起来,只留少量兵力在山上据险而守,只待官兵攻山正酣之时,早在山下隐藏起来的兵马立即从后方杀出攻打官兵背后,官兵必然受惊溃散,届时山上兵马顺势冲下去,与山下兵马前后夹击,官兵定会大败,我等再趁势追杀,就算不能全歼这股官兵,亦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那时我等再趁机离开此地,化整为零躲开官府的追查,另寻觅地栖身,不知大王以为此计如何?” 大熊与驼背老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很快就选择采用许广孙的建议。 “果毅、果毅!” 队伍正在行军时,随行扈从少年打马追上来,“启禀果毅,你看看这是甚?”说完把一杆旗展开,只见旗面上绣着一个“苏”。 苏扬眯着眼睛问:“哪儿来的?” “是魏先生找人绣的,绣了整整一天呢,魏先生说果毅虽还没有将军衔,但毕竟是受了斧钺的领兵之将,怎能没有大纛呢?于是前天魏先生就在附近找绣娘绣了这面旗!” 苏扬拿过大纛看了看,心里颇为感叹,某现在也是领兵大将了,这个大将的名声有些虚高,毕竟也是单独领兵打仗的,不容易啊! “替某多谢魏先生!” “诺!” 军中真正的最基础的建制是队,一个队一杆旌旗,旗手是跟在队正身边的,一个传令兵,真正作战的是三个大队,共四十五个人,剩下三个兵士在队副的带领下督战,谁敢擅自后撤或逃走,当场斩杀以定军心。 因此,苏扬带的云泉府这一支兵马一共十五个队,一共十五杆旌旗,看上队伍人数不多,实际上队形拉开了加上骡马和战马,阵势也颇为可观。 为了保护大纛,苏扬专门抽调了一支精干的护旗队,一共五个人,旗手一人,护旗手四人,如果旗手死了,另外四个人要及时补上接过大纛,不让大纛倒下,大纛一旦倒下,对军心士气是致命的打击。 这天气温大约有十几度,无风,行军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从上午一直行军到下午申时许,队伍就抵达了三仙岭脚下,途中兵士们啃了干粮充饥。 苏扬带着队伍在一片地势稍微高一些的平地上停了下来:“传令下去,刀盾在前,长枪居中,弓弩居后,把辎重骡马围在中间,全军呈一个圆形阵全力戒备!” 命令很快传下去,这种阵型在这些天里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兵士们也是轻车路数,很快就把辎重围在了中间。 “知运,带某去小溪边去看看!” “诺!” 小溪距离兵马停歇之地并没有多远,只有不到一里路,几人骑马很快就赶到了。 苏扬下马走到小溪边蹲下看了看溪水,溪水流速缓慢,但很清澈,他拿起一个铁马盂舀了一些溪水,“去牵一匹骡子过来!” 等一个兵士牵来一匹骡子,苏扬拿溪水喂养骡子,骡子饮了溪水之后全然无恙。 “兄长怀疑山匪们在小溪里下药?”郭知运问道。 苏扬起身看向三仙岭顶上,“不能不防啊,如果是大江大河倒是不惧,他下再多的药都于事无补,但这小溪水量少,流速也不高,若是他们下了药而我等不查,岂不是要吃大亏?去告诉伙夫们,每次取水必须要用牲口试一试是否有毒,咱们别打一伙土匪都阴沟里翻了船,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诺!” 苏扬与将士们汇合之后当即下令全军就地下寨扎营,给各团分别布置任务,又派出一百骑兵前往上山山道入口之处掠阵,防止山匪们趁着官兵立足不稳顺势冲下来掩杀,由郭知运带队,他熟悉地形。 兵士们的工具相当齐全,有斧子、凿子、铲子、锯子,这些工具足够兵士们挖掘堑壕、砍伐树木搭建营寨。 苏扬则带着几个扈从少年骑马,围着三仙岭山脚行走,亲自勘察地形地势。 远处一个小山包上,大熊看见官兵们正在修建营寨,心里就蠢蠢欲动,对许广孙说:“黄先生,不如趁着官兵修建营寨之际杀出去,定能将他们一举杀溃!” 许广孙吓了一跳:“大王,此举万万不可!” “为何?此时难道不是突袭官兵的最好时机么?”大熊不解的问道。 许广孙指着山上道路的路口前的一百骑兵:“您看看那儿,你此时若是带兵去突袭官兵营地,这些骑兵定能听到动静,到时候他们掉头杀将过来,我等只怕还没杀到官兵营地就已经被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第317章 下毒 山道入口下方,几排兵士牵着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战马不时打着响鼻,郭知运骑着马在阵前来回走动。 不远处一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马过去,下马从地上捡起一个胡饼看了看,这胡饼乃是用白面烤制而成,表面还撒了胡麻,胡麻烤焦了,香得很。 他立即把胡饼塞入怀中,翻身上马向营地方向飞奔而去。 苏扬带着扈从少年们刚刚侦查返回营地,就见郭知运打马而来。 “兄长,某刚才在上山的路口发现了此物,你看看!”郭知运说完从怀中拿出刚刚在地上捡到的胡饼递过去。 苏扬接过一看,抬头道:“上山的路口捡到的?” “是的!” 苏扬发现这胡饼竟然还有一些温度,若是长时间放置的胡饼在这样的天气里肯定是硬邦邦的,但这个胡饼却还有余温,而且还有些柔软。 “走,过去看看!” 一行人骑马来到了上山的路口,苏扬跳下马蹲弯腰观察地面,但地面非常干燥且硬度强,找不到脚印和马蹄印。 “知运,当时胡饼是在什么位置?” 郭知运走到一个位置站定,“兄长,就在这里!” 苏扬来到郭知运身边,他向山上的路口看起,此处与上山路口呈西北至东南走向。 “很显然,胡饼并不是从外面带上山去的,因为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都有三十里,胡饼带到这里早就凉了,所以只可能是从山上带下来的,携带胡饼的人前往西北方向去了!” 苏扬思索一下,吩咐道:“知运,你带一个伍的骑兵沿着西北方向追十几里看看,要留意沿途踪迹,天黑之前派人回来报告!” “诺!”郭知运答应,点起一个伍的骑兵向西北方向追了过去。 两里外的山上,许广孙看见一队官军骑兵正向此处而来,他和大熊都心里咚咚乱跳,难道官军发现了什么? 在四百余山匪们的紧张注视下,这队官军骑兵绕过这座山头向西北方向而去。 大熊疑惑不解,“他们这是去作甚?” 许广孙思索片刻,“若我猜得没错,官军或许是发现了我等留下的踪迹,此地距离官军营地太近了,很不安全,这队官军骑兵此去若是没有发现什么,定然会返回,那时官军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因此我等必须趁着太黑之后离开此地,跳出官军的搜索范围!” “离开此地之后去何处?要离开多远?” 许广孙想了想,“某不知道此次领兵的官军武官是谁,武将不同,行军打仗的风格也不同,一般情况下,大军斥候的搜索范围在大军方圆十里之内,但有些大将会命斥候搜索方圆十五里至二十里!” “那我们就离开此地二十里之外!” 在苏扬的指挥下,兵士们砍伐木料、挖掘堑壕,在天黑之前终于建好了营地,整个营地呈一个五角星形状,营地以木料为墙,其上六尺宽,各内角和外角都设箭楼,广布弓箭手和弩手于箭楼和木墙之上,木墙外就是三尺深的堑壕,宽四尺,若有敌人来攻,必先跨过堑壕,方能攀爬,但堑壕与木墙之间并无立足之地,跨过过堑壕必会滑落堑壕地步,而堑壕底部插有大量尖刺。 在营寨之外方圆一里之外,苏扬又布下暗哨十数人,隐匿在各处,但有敌人斥候潜入,暗哨就以特殊方式示警,营内顿时就能察觉。 “启禀果毅,夜食已准备好了!”伙夫长前来禀报。 “知道了,你让伙夫们都把饭食抬出来,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准时发放!” “诺!” 苏扬随即下令吹大角集合,已经修建往营寨的兵士们听到号角声纷纷赶到营地中间集合。 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兵士,苏扬大声宣布了夜间巡逻任务由第一团第二旅负责、岗哨任务由第三旅负责承担,随后下令队伍开去伙房处领取饭食,晚饭过后,兵士们各回营帐休息,但不准脱衣卸甲,刀不离身,枪不离手,弓弩和箭袋也要放在伸手可拿到的位置。 大帐内,苏扬、卓县令、呼延之墨、南宫晖等人一一在座,苏扬为主将坐首位,卓县令和南宫晖坐左侧,呼延子墨坐右侧。 苏扬以小刀割着煮羊肉,戳起一块放入嘴里吃着,看向卓县令说:“卓县令,我虽是行伍之人,却也不是好杀、滥杀之辈,那三仙岭众匪本是我大唐子民,为匪劫掠只怕也是为生计所迫,某以为动刀兵之前,不如派人前去招降,他们若肯下山投降,也避免了双方伤亡,朝廷若是知晓,必会派人来详查,届时此事亦可彰显官府教化之功,不知卓县令以为如何?” 卓县令听了心中纳闷,没想到你一个粗鄙武夫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倒也有些见识,他心中一想,如果真派人去招降,可能会得罪林家背后的靠山,但却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名声,在吏部考核的功绩薄上必定能添上浓重一笔。 “苏果毅所言甚是,不知果毅可有人选?” 苏扬笑道:“要说服山匪投降,肯定得派一能说会道之人,此人还得有些机智······” 这时南宫晖站起来拱手:“若二位不嫌弃,某愿充当使者前往三仙岭说服山匪头领率众下山来降!” 卓县令抚章而笑:“南宫长史愿往,此事必定功成!” 吃完晚饭,众官员各自返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不久,郭知运带人返回,他向苏扬禀报:“兄长,我等一直沿着西北方向追了二十里,都不曾发现可疑之人,途中更无蛛丝马迹!” 苏扬闻言皱起了眉头,“按理说不可能啊,就算再谨慎小心的人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痕迹被他们清除,也会留下清扫时的印记,怎么可能没有丝毫踪迹呢?” “确实没有!” 苏扬想了想,“如此说来,唯有一种可能,某人或多人并未走远,而是隐藏在附近!这样吧,你先去进食,今夜早些歇息,明天一早你带人把附近所有山林土包都详细搜索一遍,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即派人来报!” “诺!” 三仙岭上。 驼背老人坐在宽大的胡床上闭目养神,大堂内两侧站着十来个大小头目,墙壁上的油灯不时发出轻轻的噼啪声。 一个小喽啰跑进来禀报:“大当家,官军已然在山下小溪边的高地上扎下了营寨,那营寨修得甚为古怪!” “哦”驼背老人睁开了眼睛,“如何古怪?” 小喽啰说:“小的听说官军扎营多以方形为主,但这次官军扎的营寨却不是方形,而是多角形状,各角都有箭楼敌楼!” “你能否把它画出来?” 小喽啰当即蹲在地上,拔出一把小刀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形。 驼背老人看得不明所以,不知道官军领兵官为何要扎下这样的营寨。 想了很久不得其意,驼背老人突然想起一事,“你刚才说他们把营地扎在小溪边上?” “是的!” 驼背老人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附近一个小头目招了招手,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诺,某这就去办!” 营地一夜平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大熊和许广孙带领的四百余山匪也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夜里也没有来攻打营寨。 翌日,清晨。 十几个伙夫们挑着木桶来到小溪边挑水,其中一人还牵着一匹骡子。 “等会儿!”伙夫长让伙夫们先别忙着挑水,他以瓢舀起一瓢水喂给骡子喝,骡子咕隆咕哝喝了两大瓢,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安然无事。 “行了,挑水吧!” 伙夫们挑着水回到营地开始洗锅生火做饭,米、面还未下锅,不远处拴在木桩上的骡子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不好,水有毒,快停下,停下,别把米面往锅里倒!”伙夫长大叫。 伙夫们一个个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骡子,一个个心有戚戚。 苏扬、卓县令闻讯后赶来看到了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骡子。 卓县令额头上直冒冷汗,“这伙山匪真是歹毒啊,竟能想到在溪水里下毒,若不是溪流是活水,稀释了一些药性,只怕喝了这水当场就会身亡!” 苏扬不由看向南宫晖:“南宫长史,你可还有胆量上山游说山匪头领率众投降?” 南宫晖头皮发麻,咬着牙道:“成与不成,总得上去了才知道!” 溪流被污染之后,伙夫们只能另外寻找水源挑水做饭,时间虽然长一点,好在还是能够找到水源。 吃过早饭,苏扬、卓县令等人把南宫晖送到了上山的道路路口,一个兵士在苏扬的示意下递给南宫晖一根节杖,南宫晖接过节杖向众人告辞,毅然转身向山上走去。 “南宫长史,真的不需要派两个随从跟你一起去吗?”苏扬在后背大声询问。 南宫晖头也不回的举手摆了摆。 回到营地后,苏扬看见魏元忠正在与几个兵士闲聊,问的就是田地被都尉孟建伟巧取豪夺之事。 苏扬走过去问:“元忠兄,查得如何?” 魏元忠扭头一看是苏扬,就起身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却吓某一跳,实在是触目惊心,骇人听闻呐,这个孟建威的胆子太大了!” 苏扬道:“你问的这些兵士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人,包括附近一些百姓,你继续查下去就知道了!” 魏元忠点了点头,示意刚才谈话的几个兵士可以走了。 两人刚回到大帐,郭知运就急匆匆走进来禀报:“兄长,我等在西北方二里外的小山上发现了大量人员活动的迹象,弟初步估算不会少于三百人,很可能有四百人左右!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当时某带人向西北方向追击时他们应该就躲在山上,或许是担心我们派人搜索,因此连夜撤离了!” 第318章 攻山 苏扬听完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这伙山匪的胆子还挺大的,竟敢躲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元忠兄,你以为这伙山匪有何企图?” 魏元忠笑道:“无非是想趁着我们攻山之时从背后偷袭罢了,这三仙岭上原本又近八百悍匪,如今有近半在外,也就是说山上应该还有四百左右,想要拿下也不太容易,他们可占据着地利呢!” 苏扬把刀撑在地上,“进攻之事不着急,先等南宫晖回来了再说!知运,派出斥候搜索方圆十五里范围之内的所有地界,能搜到这伙悍匪的位置最好,即便搜不到,也要保证只要他们出现在斥候的警戒外围之内,我们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就行了!” “诺!”郭知运答应,转身出去布置。 下午午时过后,南宫晖回来了,但却是一脸的灰不溜秋,身上血迹斑斑,衣裳也破烂不堪,谁也不知道他在山上经历了什么。 大帐里,两个兵士把南宫晖搀扶了进来,他哼哼唧唧:“哎呦,慢点慢点,轻点儿啊,疼死我了!” 卓县令和呼延子墨立即迎上去,关切的问:“南宫兄,这是怎么啦?” 南宫晖被扶着侧身躺在一侧的软垫上,“这天杀的山匪头领胡寒山,老夫说干了嘴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被某说得不耐烦了还命人打我,说是要给官军一点厉害瞧瞧,让官军明白他们与官军死战到底的决心!苏果毅、卓县令,以某之见,他们根本就没有投降的想法!某是没有办法了,尔等若是有谁自认为能说服胡寒山,大可前往,但若是把命丢在山上,可别怨某没提醒尔等!” 呼延子墨问卓县令:“卓县令,要不······你走一趟?” 开什么玩笑?去山匪窝子,那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么?老夫才没那么傻呢!卓县令连连摆手:“老夫口才还没南宫长史好呢!苏果毅,既然招降不成,那就只能强攻了!” 苏扬见状点点头:“那好,今夜让将士们好好吃一顿,明天一早攻山!” 第二天早上,将士们吃过早饭在营中空地上集合,苏扬下令留下一百人守卫营地,他带着其他人前往上山路口外摆开阵势准备攻山。 “苏果毅,你打算如何攻打?”随行的南宫晖问道。 苏扬观察了一下山道,喊到:“第二团第一旅旅率!” “卑职在!”一个旅率跑过来抱拳答应。 “命你的第一队进行试探性进攻,以刀盾兵在前掩护,以弓弩手居中,长枪兵再后接应,倘若敌军投放滚石雷木,尔等可以山道两侧大石和数目做掩体躲避;倘若山匪以弓箭射杀,尔等以刀盾兵掩护,弓弩手还击,从弓弩兵中抽调擅射之人专射山匪头目和弓箭手!各兵种交替掩护,依次推进!” “领命!” 在一个队正的带领下,近五十名兵士向山上摸上去,其中副队正带着三个兵士手持战刀跟在最后面督战,其他人以三人为一个小组互相掩护,刀盾兵在前面,弓箭手右后侧,长枪兵在左后侧,长枪兵还有盾牌可以掩护自己,弓箭手只能以刀盾兵作为掩护,或遭到攻击时躲在旁边的大树和石头后。 队伍摸到半山腰时,终于抵达了山匪们设下的第一个哨卡,一座简易的箭楼树立在山道旁边,其上有十来个弓箭手,箭塔下方有一面石头堆起的石墙,山道上还拦着一道拒马。 “放箭,放箭!”山道一侧的箭楼上传来大吼声,其上的山匪弓箭手纷纷向山道上的官兵们射箭。 “盾牌掩护!”在队长的大声喝令下,刀盾兵立即把盾牌放置在地上,整个人以侧身弓步顶住盾牌,弓箭手躲在其身后,箭矢纷纷飞来,叮叮当当射在盾牌上。 总有几个运气不好的官兵被箭矢射中,但却被盔甲挡下,箭矢只要不射在铠甲甲片缝隙之中,是伤不了兵士的。 既然盔甲能挡住大部分箭矢,敌我双方为何还要装备弓箭呢?那是因为古代任何朝代的军队披甲率都不高,装备铠甲的耗费太高,即便是装备精良的唐军,披甲率也只有六成。 没有披甲的弓弩手们只能躲在刀盾兵祸树木、石头身后并伺机进行反击。 山匪们占据地利优势,站在箭楼上不断进行射箭,刚开始官军兵士们被射得抬不起头,只能躲起来避其锋芒,待山匪们箭矢消耗得差不多了,箭矢密集度稀疏下来,官军队正立即下令反击。 弓箭手们纷纷从盾牌、树木和石头后冒出来向箭楼上放箭,山匪们顿时被压制得纷纷蹲下,不敢冒头,有冒头之人皆被官军弓箭手射杀。 官军们也不敢贸然太过冒进,箭楼上的山匪们对他们的威胁太大,谁也不知道这些山匪还有多少箭矢。 双方打打停停,打了一个多时辰,官军开始缓缓向上挪动,距离山匪们的哨卡和箭楼越来越近。 这时山匪们开始投掷石头、石块,官军兵士们纷纷躲避,但仍然有人被石头砸中或被滚石砸中,有些人被砸断退,有人被撞得滚下山跌落山缝之中。 “前进!”随着队正一声令下,兵士们再次成三人一个小组向山道上摸去。 山匪们就开始投放石头、石块和滚木,官兵们只能又进行躲避,不断的试探、前进,官兵们虽有人员伤亡,但山匪们的箭矢、石头、滚木逐渐被消耗殆尽。 “禀果毅,我军伤亡二十余人,队正请求撤退修整!”一个兵士跑下山来向苏扬报告! 苏扬问:“某问里,当场战死者有几人?” “八人!” “也就是其他人都只是受伤了?” “是!” 苏扬考虑了一下,当即下令,“来人,命第三团一旅二队顶上去,给本果毅一鼓作气攻占第一道哨卡!” “诺!” 苏扬在山脚下看得清楚,此时山匪的第一道哨卡上的石头石块和滚石、箭矢应该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如果撤退,那就是给山匪们补充这些防守工具的机会,此前的攻击肯定是功亏一篑,死的人都白死了,所以必须要一鼓作气拿下第一道哨卡,再以此作为前进基地继续向上攻击。 山匪第一道哨卡果然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在石头、石块、箭矢和滚木都消耗完了之后,官兵们开始大举进攻,山匪们在一个小头目的带领下从掩体后杀出来,官兵们三人一个小组互相掩护攻击。 刀盾兵在前挡住攻击,长枪兵不断刺出长枪,弓箭手躲在后面放冷箭,第一道哨卡很快就被官兵攻占,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山匪们被消灭干净。 官兵利用这种交替掩护、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向上推进的办法大量消耗山匪们防御工具和器械的办法,一天之内攻下了山道上两道哨卡。 “通往三仙岭大寨的途中还有一道哨卡,这一座哨卡的人数较多,最多可以容纳一百余人,想要攻破不是那么容易!”吃过晚饭后,郭知运想苏扬禀报。 苏扬看着地图,抬头问:“今天斥候们探查的情形如何?可否发现那些下山的山匪们?” 郭知运摇头:“不曾发现,他们很可能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搜索和警戒范围!” 一个扈从进来报告:“果毅,南宫长史来了!” “请他进来!” 南宫晖一瘸一拐走进来拱手道:“苏果毅,今天的伤亡结果出来了,我军战死十八人,伤二十三人!” 苏扬眉头皱了起来,伤亡大了一些,官兵们应该是没有打过这种仗,不太熟悉这种作战模式,因此才有这么大的伤亡,看来以后要专门针对这种攻山战斗模式进行训练。 “山匪们的伤亡呢?” 南宫晖说:“两道哨卡一共四十八人,全部被我军歼灭!” 虽然看上去山匪们的伤亡比官军要大一些,又占据地利优势,但是别忘了,官军是经过长期系统系训练的,而山匪们只是乌合之众,在苏扬的心里,却是认为官军在今天的战斗吃了亏。 在第二天的战斗中,为了熟悉和了解战斗第一线的情况,苏扬亲自带队进攻,最后一道哨卡有一百多山匪防守,苏扬这次动用了一个旅的兵力。 具体的指挥还是由旅率发令,苏扬隐藏在兵士们当中时刻提醒兵士们进行隐蔽和躲藏,一有机会立即让他们进行反击。 “你下山去传我的命令,让营地送一些火油过来和碎布过来!”苏扬对一个扈从少年吩咐道。 “诺!” 没过多久,营地送来了两桶火油和一些碎布,苏扬下令让一部分兵士在箭矢上捆绑一些碎布再沾上一些火油,以火钻点燃,向最后一道哨卡发射火箭。 “嗖嗖嗖”一些火箭钉在箭楼上开始燃烧,没过多久,箭楼就烧着了,上面的山匪们纷纷灭火,但火箭越来越多,火势越来越大,有些山匪身上着火跳下来摔死摔伤,有些人直接倒在了火海中。 随着箭楼被摧毁,官军兵士们在旅率的带领下冲了上去与山匪们厮杀在一起,无组织和配合的山匪们很快被解决干净。 第319章 诱敌现身 “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官军已经攻破了山道上最后一道哨卡!”一个小喽啰气喘吁吁跑进议事大堂向驼背老人禀报。 驼背老人眼神精光一闪,脸色有些凝重:“他们攻得这么快?这么说我们安排在山道上的一百五十人都已经完蛋了?” “是的!” 驼背老人闭目思索片刻,睁开后下令道:“调集两百人布置在寨门和围墙上,一定要守住两天!另外,等天黑之后,把空地上那堆木材点燃!” “是,大当家!” 官军在攻占了山道上最后一道哨卡之后并没有再次发动进攻,此时天色已晚,苏扬下令留守五十人在最后一道哨卡,堆积石头为墙体作为防御,守住这道扫卡,不让山匪们重新占据,其他官军撤回山下营地休整。 天黑之后,山顶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 官军营地中,有人看见这情形立即大喊:“快看,山匪窝子里燃起了大火!” 兵士们都纷纷端着铁马盂拿着筷子从营帐里跑出来观看,苏扬等人也得到了报告,都钻出营帐向山上看去。 “魏兄,你觉得山匪们这是在干什么?”苏扬询问。 魏元忠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所有人都被山上的冲天火光吸引了,这时有一个黑影在马厩附近走了一圈而后离去。 翌日,清晨,天刚亮。 苏扬正拿起寒月刀准备去巡营,还没有走出营帐,郭知运就脸色难看的急匆匆走进来禀报:“兄长,出事了!” 苏扬愕然道:“何事?” “咱们的战马全部都拉稀了,有一小半拉得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 苏扬眉头一皱:“走,去马厩看看!” 走出营帐前往马厩的途中,卓县令、呼延子墨和南宫晖等人也都纷纷得到了消息,大家正巧遇到,一起前往马厩。 来到马厩,苏扬等人就看到果然二十几匹马已经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其他很多战马也是腿脚发颤,马厩里拉得臭气熏天。 苏扬看见这情形,铁青着脸:“马官呢?马官?” 一个帽子戴歪的瘦小中年小官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在,卑职在!”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战马为何都变成这样了?”苏扬厉声大喝。 马官哭丧着脸:“果毅,卑职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昨夜卑职还带着马夫们喂养和检查了一遍,什么事情都没有,没想到······” 看着所有战马都拉坏了肚子,苏扬心想这必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否则不可能全部战马都变成一个样。 “去找兽医来,快去!” “诺!” 没过一会儿,一个兽医提着箱子跑过来,此人在经过检查之后,起身向苏扬禀报:“果毅,以某之见,应该是有人给所有战马喂食了泻药!” 苏扬神情一凛,“你确定这些战马都是吃了泻药?” “是的,战马吐的泡沫气味中有泻药的气味,绝对不会错!” 军中竟然有内鬼?这个怀疑让苏扬吓了一跳,难道这内鬼跟三仙岭上的山匪有勾结?这个疑问很快让苏扬又产生了新的疑惑:“既然内鬼能下泻药,为何不直接来点狠的,把这些战马都药死,岂不更好? 苏扬想不明白,他当即对兽医吩咐:“赶紧医治啊!” 兽医苦着脸说:“果毅,没有止泻的药啊,须得派人去城里采买,就算给战马喂了药,估计也要两三天才能让它们完全恢复过来!” 苏扬当即下令:“呼延果毅,你管后勤的,你速派人去城里采买止泻的药!” “遵命!”呼延子墨抱拳答应,当即派了一个小吏骑马去城里采买。 回到大帐,几个校尉过来询问:“果毅,今天是否还进攻?” 苏扬考虑到战马不能用了,没有了骑兵掠阵,他担心那消失的数百山匪突然从背后杀过来,那时就不好应对了。 “今天休整,暂不攻山!” “诺!” 命令下达之后,除了守在半山腰的五十名官兵,其他官军都在营寨内休整,只有少数斥候在外活动。 过了一天,所有战马都还没有恢复,直到昨天夜里,战马们才止住泻,身子骨拉虚了,还需要时间恢复。 这天苏扬照样没有下令进攻,官兵们依旧在营地里休整。 得到消息的山匪大当家驼背老人经过思虑之后下令,派一百人走出山寨主动进攻被官军这占据的最后一道哨卡。 这边战斗一打响,山下官军很快就知道了。 苏扬听到报告之后霍然起身,“什么?这群山匪竟然如此大胆,还敢主动进攻我们?他们派了多少人?” “回果毅,有一百多人!” 旁边魏元忠拱手:“果毅,山匪们有地利优势,而且还有人数优势,半山腰的五十多人只怕会很吃力,如果救援不及时有可能被山匪们吃掉”。 “传令所有兵士集结,准备救援!” 命令下达之后,苏扬起身要去带兵,他刚走出营帐就意识到不对,山匪们为何在这个时候主动进攻?难道是有什么企图不成?军中有内鬼,内鬼下药让战马们失去了作战能力,难道这是山匪们事先设计好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苏扬抱着胳膊在营帐前来回走个不停,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知运!” “在!”郭知运走过来抱拳答应。 “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过来!” 苏扬在郭知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从怀中拿出朝廷颁发给他的斧钺,“拿着这个,关键时刻拿出来!” “诺!” 这次苏扬照例带着五百多人出营准备救援半山腰的守军,顺便进攻山匪山寨,留下呼延子墨带着一百余人守卫营寨内的粮草辎重和伤兵们。 山风呼啸,吹得许多兵士嘴唇和脸庞都开裂了,大纛和旌旗在寒风中呼呼作响,兵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站着一动不动。 “第二团一旅,命尔等速去增援半山腰的袍泽弟兄们,不得有误,待打退山匪们,尔等就地驻扎防守,静候下一步军令!” “遵令!”旅帅抱拳答应,当即率部向山道上爬去。 没过多久,半山腰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声势也越来越大,不断有人从山道上掉落下山谷之中,惨叫声不断传来。 “报——启禀果毅,山匪增兵了,增加到了两百人!”一个通讯兵从山道上跑下来向苏扬报告。 苏扬眉头一挑,他思索一下,当即下令:“派二团第二旅上,一定要给某顶住,绝不能让山匪把那最后一道哨卡夺了去!” “领命!” 在这一个旅的兵士们都山上之后没过多久,又有兵士跑下来禀报:“启禀果毅,山匪们又增加了两百人!” “嗯?苏扬一愣,“你说山匪又增加了两百人?” “是的,果毅!” 苏扬心中计算,此前官军进攻山道几个哨卡,山匪们已经伤亡了一百多人,而山上原本只剩下四百余山匪,减去损失的一百多,应该只是剩下两百多了,刚才他们连续两次增加兵力,此时又哪来的兵力? 难道推测有误?不不不,郭知运的侦察绝不会有误,一定还有近四百山匪躲在某处等待时机,那么山上多出来的两百山匪是哪儿来的? 想了一会儿,苏扬心里有一个猜测,他心中一动,找来三团校尉文康低声吩咐了几句,文公听完点头答应,抱拳行礼后带着两百人上山了。 此时除去守卫营地的一百多兵丁,苏扬这边只剩下一百余人了,而营地与上山的路口处相隔三里多。 半山腰的厮杀和喊杀声更大了,传得更远,惨叫声不停传来,偶尔还有箭矢射下山来。 就在山匪们与官军们在半山腰杀得难解难分之时,一条黑线出现在苏扬及一百多官军的后方,他的耳朵动了动,扭头向后方看去,脸色一变,当即大吼:“后方有敌人,全体注意,向后转——” 官兵们诧异,但他们听从命令转过身来时,已经看到了一条黑线已经变成了快速逼近而来的大群山匪。 “别慌,都别慌,听我号令,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弓弩手居中,呈方形阵防护!” 提着大砍刀的大熊一边奔跑一边大吼:“老三,你带一百人去攻打官军营寨,有人接应!其他兄弟跟我走,我们去把官军打个屁滚尿流!” “好,好、好!” 一百多个山匪在一个头目的带领下与大队人马分开向官军营寨方向飞奔而去。 大熊带着剩下的三百余山匪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苏扬统带的一百多官兵,他见官军人数只有百余人,当即一边奔跑一边大笑:“兄弟们,官军只有一百人了,跟着某杀散他们,山上的官军就会被义父带人给冲垮,杀啊——” “杀——”山匪们大吼。 苏扬举起右手:“前方一百步,弓箭、弓弩手准备——放箭!” “嗡”的一声,上百支箭矢飞上天空后落了下去。 “啊——啊······”一波箭矢落下,竟然有七八人被射死,还有好几个人被射伤而无法继续而奔跑。 “七十步,弓箭弓弩手准备——放箭!” 又是一波箭矢射出去,这次造成的伤亡竟然也达到了十几人。 “五十步,放箭——” “三十步,放箭——” “所有人弃弓,拔刀、握枪,稳住,刀盾兵挡住、挡住!” “轰——”山匪们撞在了前面盾墙上,刀盾兵们死死地用身体顶住大盾。 长枪兵们纷纷从后面上前一步把长枪从盾牌的空隙中刺了出去。 “噗嗤——” “噗嗤——” 第320章 入套 官军营寨。 当山匪的头目带着一百多人向这边冲过来时,瞭望塔上的哨兵大吼:“敌袭,敌袭,敌袭!” “当当当······” 留守的两个队的方旅帅拿出战刀跑上寨墙看着汹涌而来的山匪们,他当即大吼:“各队进入在战斗位置,防御!” 在箭楼和寨墙上的兵士们纷纷严整以待,营寨内的官兵们也都拿起兵器一个个冲上寨墙和敌楼。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一座营帐走了出来,他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当即快步向一段寨墙走过去,他走到寨墙边上,从袍子中拿出一把斧子,挥动斧子就向木寨墙砍去。 横栏木上很快就被砍出了几道大口子,若是再砍几下,只怕就要被砍断,一旦这横栏木被砍断,这段木寨墙就很容易散架。 “呼延果毅,你在作甚?”一个冷冷的声音出现在其人身后。 呼延子墨动作一滞,他缓过身来,见面前只有郭知运一人,当即恶向胆边生,挥起斧子就向郭知运砍过去。 郭知运迅速拔刀与呼延子墨厮杀在一起,乒乒乓乓的金属交鸣之声很快引来了巡逻队,两支巡逻队把这二人包围了。 呼延子墨一边攻击一边大叫:“这个人是奸细,某右果毅呼延子墨,命尔等立即把他抓起来!” 郭知运一招逼退呼延子墨,当即从怀中拿出斧钺:“苏果毅早就怀疑此人与山匪勾结,让郭某一直盯着他,这时他的领兵斧钺,方才此人正拿斧头砍断寨墙横栏木欲放山匪们进来,他被某当场撞破行迹,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反而诬陷于我!” 兵士们一看已经被砍了一半的横栏木,而呼延子墨手上又拿着斧头,哪里还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假话,当即把呼延子墨围了起来以长枪指着他,“放下兵器!” 呼延子墨见自己已经失败,哪里甘心束手就擒,当即挥起斧头向其中一个兵士砍过去,意图夺路而逃,这兵士没想到呼延子墨还敢反抗,一时不查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但呼延子墨却被郭知运拦住了。 在两支巡逻队的配合下,大家很快就打掉了呼延子墨的斧子,把他抓了起来。 山道入口还在激战,山匪们在大熊的带领下持围攻苏扬和他指挥的不到一百人的官军们,进攻的山匪们伤亡很大,但官军们人数少了两倍,也有不小的伤亡。 就在这时,一阵喊杀声从山道上传来,只见官军校尉文康领着两百多官兵依次从山道上冲下来。 “杀——” “杀——” 两百官兵气势冲冲的杀过来,山匪们心中发慌,不见同伴人冲垮官军,反而是官军先冲下来增援,这是怎么啦?有些人开始打退堂鼓,遭受围攻的官兵们也压力大减。 “将士们,援兵了,跟我杀啊——”苏扬大吼,拿出弓箭就向正在攻击的大熊射了一箭,这家伙太显眼了,想不让苏扬注意都难。 “嗖”的一声,大熊挥动大砍刀,竟然把苏扬射的这一箭给磕飞了。 这一箭虽然是用普通弓射出的,但苏扬也是拉满弓的,竟然被磕飞了,这让苏扬颇为吃惊:“咦,这壮汉还有两把刷子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以兵器磕飞箭矢!” 苏扬当即丢弃弓箭,拿出长槊就冲出去,“那山匪头子,看槊!” 一槊刺过去,气势汹汹,大熊感觉到了危险,一种被极其凶猛的野兽盯上的感觉,他迅速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劈出大砍刀。 “当当当······”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起手来,周围的兵士和山匪被这两人交手产生的劲力搅得东倒西歪,纷纷逃走。 此时两股官军汇合之后,山匪们已经支撑不住了,纷纷开始逃窜,官兵们开始追杀,官兵们经历过长时间的跑步训练,山匪们哪里跑得过他们?没过一会儿就被追上了,机灵一些的丢弃兵器跪地投降,只知道逃跑的山匪很快就被追上后遭到了砍杀。 “嘭”的一声巨响,与苏扬交手一百多招的大熊终于顶不住苏扬的攻击,手中的大砍刀被挑飞之后,被苏扬大力一脚踹飞出去,远远的落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几个兵丁扑上去把他压住,很快就有人找来绳索把他捆了结实。 营寨那边的战斗也打响了,但那边山匪发现这边主力已经被官军击败,一个个都没有了勇气,被营寨内的官兵抓住机会打开寨门进行了反击,官兵和山匪再次上演了一出追杀和逃窜的景象。 当上下战斗结束后,黑压压一大片山匪被俘虏兵集中起来时,山上山寨箭楼上的驼背老人脸色都似乎老了十岁以上。 失败了! “告诉儿郎们,撤!”驼背老人下达了命令。 正在攻打最后一道关卡的山匪们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向山上撤退,守在关卡内的官兵们也松了一口气,山匪们居高临下有着天然的优势,多数时候山匪们可以向关卡内的官军射箭,而官军去射不到他们。 当山上的老弱妇孺们看到山下被俘虏的山匪们跪在地上被官兵们围着的时候,一个个开始哭天喊地,那里面肯定有他们的男人或儿子或阿耶。 一具具山匪或官兵们的尸体也被收集起来并排摆放着,山上的山匪和家眷们也分不清谁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三仙岭完了,全完了! 山脚下,官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时,两个官军斥候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启禀果毅,我们在两里外的小山脚下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就把他抓来了!”一个斥候向苏扬禀报。 苏扬扭头一看,“咦,许广孙,你不是被判了三年徒刑吗?怎么会在这里?” 许广孙抬头望天:“某以铜赎罪了,不行吗?” 苏扬脑子一转,“以铜赎罪当然可以,律法是这么规定的,但你出现在这里就有些不正常了!来人,去带一个山匪小头目过来认人!” “诺!” 许广孙却是一脸慌乱,连忙四处张望。 这时南宫晖走过来对苏扬拱手:“苏果毅,许广孙是来找某的,把他交给某吧!” 苏扬观察这两人神色,感觉很不正常,他当即摇头:“暂时不行,这里是交战区,他出现在这里太可疑了,必须要审问一番!” 南宫晖脸色难看,“苏果毅,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二?” 苏扬冷着脸道:“两天前的战马是被人喂了药的,这说明军中有奸细,因此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时两个兵士押着一个山匪小头目走了过来,许广孙神色慌乱,低下了头。 苏扬问山匪小头目:“你可认识此人?” 小头目打量许广孙,苏扬示意兵士们把许广孙的头抬起来,山匪小头目这下看清楚了,“官爷,小的认识他,他就是前些日子来投靠我们三仙岭的黄进文,跟着首领一起带着四百兄弟下山要偷袭官军后背的,这主意也是他出的!” 苏扬一听脸都黑了,“好你个许广孙,也不知道是谁给你赎罪,你竟然改名换姓投靠山匪与朝廷、官府作对,你好大的狗胆!来人,去请魏先生来!” “诺!” 没过多久,魏元忠走了过来,拱手道:“苏果毅有何事找某?” 苏扬把许广孙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最后说:“魏兄,你是监察御史,我看此人就交给你吧,某怀疑军中有他的同伙,还望你早些把他的同伙查出来!” 魏元忠拱手答应:“份内之事!来人,带走!” 卓县令和南宫晖都是脸色大变,他们都以为魏元忠是苏扬的幕僚,没想到竟然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 苏扬等人率部押着山匪俘虏们回到营寨,得到郭知运和守营方旅帅的报告,才得知呼延子墨竟然是敌人的内鬼,意图劈开寨墙放山匪们杀进来,人人都大为震惊。 这天夜里,魏元忠正忙着审问呼延子墨和许广孙,而苏扬正在研究如何攻破三仙岭。 “来人,去请卓县令来!” 卓县令很快就被请到了苏扬的大帐,“不知苏果毅找本县来所为何事?” 苏扬请卓县令坐下,叹道:“卓县令,山上那些人虽然为匪,但毕竟是我大唐子民,据某所知,他们当中很多人是都是被地主豪强、王公贵族侵夺了田产而无家可归的人,你看地方官府方面能不能再派人去招降他们,现在他们的主力已经尽数在此,山上估计也只有不到二百人的兵力了,肯定没有实力在撑下去,某相信只要卓县令派人上山招降,他们肯定会投降的!” 卓县令考虑一下,问道:“若山匪头领提要求呢?” 苏扬笑道:“他们提要求这不很正常么?你就跟他们谈嘛,某相信你只要做成这件事情,你的名字必定会皇帝和朝廷记住,很多官员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卓县令有些犹豫,担心山匪们不讲规矩,这件事情他必须亲自去才能取得山匪头领的信任,但山匪们如果不讲规矩把他一刀砍了,他岂不是死得冤枉? 经过长时间的一番权衡之后,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卓县令咬牙答应:“好,我亲自去劝降,与山匪头领谈判!” 第321章 招降成功 深夜,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刮着,营寨里架起来的火盆里的火焰被吹得不断摇摆,呼呼作响,火星四散,营帐布料被吹的呜呜乱叫。 各处岗哨拄着长枪不停的搓着手,跺着脚,巡逻队走过来之后,岗哨们立即站得笔挺。 这时一辆骡车在车夫的驾驭下从营中来到了营门处。 守卫营门的队正听到动静扭头过来一看,当即大喝:“谁!” 骡车在车夫的控制下缓缓停在了队正的身边,一只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了长史南宫晖的脸:“是本官!” 队正一看是南宫晖,连忙抱拳道:“见过长史!” 南宫晖点点头,“打开营门,本官要回军府向都尉禀报战事进展!” 队正听完面露难色:“对不住长史,下午的时候苏果毅已经下令,无论是谁,没有他的手令不能擅自离营,还请长史去拿来苏果毅的手令,卑职才好下令打开营门!” 南宫晖脸色难看,忍住怒气:“连本官也要他的手令吗?” 队正硬着头皮回答:“是!若无手令,卑职放您离去,上头一旦追究起来,卑职承担不起责任,还请长史见谅!” 南宫晖心里哇凉哇凉的,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苏扬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也有可能是出于谨慎,怀疑营中还有奸细才下达这样的军令。 “回去!”车厢里传出南宫晖的声音,车夫驾驭骡车掉头。 回到自己营帐的南宫晖焦急万分,现在许广孙被抓,而呼延子墨也暴露了,苏扬肯定会怀疑他,一旦这两人架不住严刑把他供出来,他就完了,或许苏扬在没有得到朝廷的旨意之前还不敢把他怎么样,他毕竟是长史,苏扬没有这个权力处置他,但他还记得这军营里可是还有一个监察御史魏元忠! “怎么办、怎么办?”南宫晖记得在营帐里不停的来回走动。 良久,他停下来,走到案桌前跪坐,铺开一张白纸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希望许广孙和呼延子墨可以挺住,若是能拖延几天,或许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南宫晖立即奋笔疾书,虽然他出不了营寨,但传递军情公文的信使不在此列。 在大帐的旁边,魏元忠正在审讯许广孙,许广孙已经被一个兵士用马鞭抽打了数十次,身上的衣裳都被抽破了,如同乞丐一般,破烂的衣裳也鲜血淋漓。 “来人,给他换一种滋味!” 随着魏元忠的话音落下,一个兵士从旁边火盆里以火钳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块走到了许广孙的面前,在许广孙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烧红的铁块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嗤嗤嗤——”一股烤肉的糊焦气味散发开来。 “啊——”许广孙张大嘴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用凉水泼醒他!”坐在魏元忠旁边的苏扬对兵士吩咐。 一个兵士端来一盆凉水全部泼在许广孙身上,许广孙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醒了过来。 魏元忠冷着脸盯着许广孙:“再来!” 当又一块烧红的铁块被兵士们以火钳夹起来抵达他胸前时,许广孙再也坚持不住了,他瞬间崩溃,大叫:“放过我,放过我,我说,我全说······” “停——” 魏元忠对一个兵士摆摆手:“来人,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找医官来给他治伤!” 当许广孙被医官处理好伤势,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他面前时,他当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完后,他一五一十把他与都尉孟建威合谋之事全部交代了出来。 交代完毕之后,许广孙叫道:“某只是从犯,孟建威才是主犯,他有某的把柄,某不得不屈服于他,还请上官看在某如实交代的份上,替某向陛下、向朝廷求情啊!” 魏元忠道:“此事本官会考虑的,本官现在问你,除了你之外,营寨之中是否还有其他人配合此事?” 许广孙点头:“有,长史南宫晖和右果毅呼延子墨都是参与者!” 魏元忠与苏扬互相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后怕不已,还好苏扬控制了兵马,并及时识破了敌人的计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魏元忠又下令把呼延子墨带过来审讯,在一番酷刑和言语攻击、试探、欺诈之下,呼延子墨也很快败下阵来,把自己参与陷害苏扬的计划和过程都一一交代。 把呼延子墨押下去之后,魏元忠对苏扬说:“苏果毅,孟建威在这一带的势力太大了,为了以防万一,某必须要连夜赶回长安,明天一早就去见太子,只有尽早把他控制起来,某才能继续进一步调查,你这边也会安全很多,如果继续放他在云泉府,当他得知事情败露,很可能会狗急跳墙!” 苏扬听完之后点点头,“既然如此,如今已夜深,为了安全起见,某派一队兵马护送魏兄返回长安!” 一刻之后,苏扬亲自把魏元忠送出营寨,他上了一辆骡车,一个队的骑兵随行护卫。 次日,清早。 当营寨中的所有武官文吏和兵士进过早食之后,苏扬带兵把拿着代表使者身份节杖的卓县令送到了上山的路口处。 “苏果毅,本县若是回不来了,还请苏果毅代为照看某家人,某感激不尽!”卓县令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对苏扬拱了拱手说道。 咱们俩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可以托付家眷的程度吧?苏扬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也只能答应:“卓县令放心,山匪头领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如若你真遭到山匪的毒手,某一定为你报仇,并照看你的家人!” “多谢了!”卓县令头也不回的带着两个随从上了山。 这天苏扬和将士们什么都没有干,就在营中等待消息。 到了傍晚时分,卓县令带着两个随从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苏扬得到报告之后立即迎出营寨外,“卓县令,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害我担心了一整天,咱们先回营再说,某已命人为了你们准备了酒食!” “多谢苏果毅!” 两人回到大帐,酒菜被兵士们送过来,苏扬敬了卓县令一杯,给他压压惊。 连续三倍酒下肚,卓县令总算打开了话匣子,他与山匪头子驼背老人的谈判还算顺利,驼背老人提了条件:一不准追究这些山民的罪责;二不准伤害已被俘虏的那些山匪的性命,要释放他们回家;三官府必须给每个成年男子分二十亩永业田和八十亩口分田!山匪头子和一些头目要得到官职。 但是朝廷显然不可能完全答应这些条件。 苏扬问:“这些山匪们的确有罪,不过据我所知,林家在当地也是为富不仁,那林乾水更是被乡民恨得牙痒痒,死有余辜!卓县令是怎么与山匪头子谈的?” 卓县令道:“此事某并不能完全做主,毕竟此事已经惊动了朝廷,具体如何安排还得看朝廷的意思,不过朝廷应该不会追究这些山民的罪责,俘虏的壮年男子也可以释放,分田也应该问题不大,但朝廷会担心这些人获得自由之后会不会再次为匪,会不会再次为祸乡里!至于山匪头子和头目们做官的事情,只怕不行!” “因此,本县也提出了条件,不追究老弱妇孺的罪责,本县可以给他们分田地,但山上为匪的成年男子必须发配边关充军,至于山匪头子和头目们想做官那是妄想,朝廷不可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苏扬问:“山匪头子怎么还说?” 卓县令摇了摇头:“他要与头目们商议,某这边也要赶往京兆府向长史禀报此事,获得朝廷的授权和支持!” “行,明天一早,某为卓县令送行!” 卓县令走后,苏扬带兵继续堵在山下,山匪们被困在山上也无法下山,但只要官兵不进攻,山匪们从林家劫来的粮食够他们吃好几年的。 三天以后,卓县令从长安回来了,他获得了朝廷的支持,朝廷也给了他一个底线。 有了底气的卓县令继续上山与山匪们进行交涉谈判。 经过两天的艰难谈判,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 谈判的结果就是官府不再追究山民们劫掠商贾、乡民的罪行,被俘虏的壮年男子和山上的壮年男子必须要全部发配边关充军五年,山匪头子驼背老人被流放三千里,山民每户分得田地一百亩,山匪们劫掠而来的钱粮必须全部交还,所有山民会被官府打散安置在京兆府各地,使得他们不能再聚集起来为祸。 这里所说的发配边关充军与流刑不同,流刑是发配到偏远之地服劳役,而这里说的发配边关充军是到边关之地从军御敌。 随着山民们下山投降,他么劫来的十几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钱财纷纷被搬下来山来堆积在官军营寨之中。 夜里,在大帐之中。 苏扬与卓县令互相敬酒,卓县令沉吟片刻放下酒杯左右看了看,“苏果毅,这十几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钱财,要如何处置,你可有何想法?” 苏扬听完笑着放下酒杯,挥挥手让郭知运等人都出去,大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卓县令,这些钱财大多都是林家之物,少部分只怕找不到苦主了,按理说应该把属于林家之物还给林家,可是林家已经被灭门了,也只有林乾水的弟弟在外面没死,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第322章 私下分赃 卓县令起身走到大帐门口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放心下来,他走到苏扬对面俯身低语:“二一添作五?” 苏扬吓了一跳,这卓县令真是好大的胆子,十几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钱财说吞掉就吞掉,他也不怕撑死? 苏扬装糊涂:“你我二人?” 卓县令低声道:“朝廷不清楚林家有多少家底,但雍州署那边不能不打点,你想想,如果拿下一个匪窝却没有搜出钱财,只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所以雍州署和朝廷那边多少要上交一些!” 苏扬还是第一次与人商议如此私密之事,感觉很刺激,他忍着笑:“你认为朝廷和雍州署要各交多少?” 卓县令想了想,试探道:“雍州署两万贯,朝廷三万贯?” “那······右武卫呢?云泉府可是直属右武卫啊!”苏扬问,他可不能吃亏,你卓县令想讨好自己的上司雍州长史,老子也不能把顶头上司右武卫将军给忘了,如果被右武卫的人知道,还不派人来给老子穿小鞋? 卓县令有些尴尬,“那就再给右武卫两万贯?” 苏扬盯着卓县令的眼睛:“卓老兄,你这样这个送一点,那个送一点,送来送去只怕会搞得天下皆知,这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保密,到时候一旦有人告发,你我丢官罢职事小,人头落地事大!还有,如果林乾水的弟弟回来,他向官府讨要林家的财产又如何是好?” 卓县令没想到苏扬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不由问道:“那依苏老弟的意思当如何处置?” 苏扬考虑了一下,“卓兄,这林家经常欺凌乡民,勾结有关官员侵吞百姓们的田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们家有这等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咱们吞这笔钱财和粮食,心里没负担,对吧?” 卓县令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很尴尬,他就是与林乾水勾结侵吞乡民们田产的主要官员之一。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咱们只押送一笔钱财和粮食送往长安交付朝廷,什么雍州署和右武卫或是其他衙门一概不送,若是有人问起,咱们必须统一口径,钱粮都已经全部上交朝廷了,咱们分文未取!” “至于林乾水之弟,他若是回来讨要林家财产,你就把原本属于林家的田产和房产交还给他,他们家侵吞百姓的田产一律归还给百姓,你想想是不是会在百姓们之中挣得偌大的名声?” 卓县令摸了摸胡须,想了想点头道:“如此安排似乎不错!你认为要送多少钱粮给朝廷?” 苏扬想了想,“要不······粮食一万两千石、钱十万贯?我认为这么多足够了,谁会想到一个山匪窝子里会藏着十几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钱财?” 卓县令考了一下苏扬的建议,最后还是同意了:“行,就这么办吧!剩下的,咱们分掉?” 苏扬低声道:“此时分赃容易被人盯上!等把送给朝廷的部分粮食和钱财运走,剩下的由我先派人秘密运走,等风声过后,你再带人来取走属于你的一半,你以为如此可好?” 卓县令不甘心失去主动权,“为何不是由我带人先运走?” “你现在有人和车马?你若回城带大批人手和车辆来,定会引人注意,而我带兵回营正好可以把这批钱粮带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卓县令不得不承认苏扬说得有道理,不过他也不担心苏扬把他一脚踢开,他在朝廷里也是有人的,苏扬若是敢一脚把他踢开独自私吞这笔钱粮,他就有把握让苏扬活活撑死。 “善!” 次日,卓县令忙着安置从山上下来投降的山民们,派官吏那些老弱妇孺打散分派到雍州各地居住,联系当地官府给这些人分田地,又派衙役把投降的壮年山民们押送派往各边关之地充军。 苏扬这边正命令兵士们收拾打包行李和辎重,准备撤军返回云泉折冲府。 “启禀果毅,魏御史来了!”一个小兵走进大帐向苏扬报告。 苏扬一听立即出去迎接,之见魏元忠带了一队人马过来,是御史台的兵丁。 “元忠兄,如何了?”苏扬走过去抱拳问道。 魏元忠拱手回礼:“孟建威已被拘押,云泉府现在是丘斯文在主事,某就是从云泉府而来的,来此要抓捕长史南宫晖,并把许广孙和呼延子墨带回去进一步审问!” 苏扬点点头,这下放心了,当即下令:“来人,去把南宫长史请来!” 不久,南宫晖故作镇定的走了过来。 魏元忠板着脸拿出了御史台的逮捕公文,旁边的捕役也拿出了枷锁。 “南宫长史,你写给孟建威的书信已被我等截获,你与孟建威、呼延子墨和许广孙等人勾结陷害苏果毅,上下沆瀣一气侵吞府兵田产、克扣府兵口粮之事已然事发,跟我们去御史台走一遭吧!” 南宫晖脸色惨白,瘫软在地上,两个捕役上前给他戴上了木枷和锁链把他押走了。 魏元忠转过身来对苏扬拱手:“苏果毅,某还要回朝复命,就先告辞了!” “刚才就走?吃顿饭再走嘛!” “多谢苏果毅好意,不用了!” 苏扬送走了魏元忠等人,又看着卓县令带着衙役捕快们把山民们都带走去安置,营寨内只剩下数百府兵了。 “知运!” “在!” 苏扬指着营寨内的十几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铜钱:“留下三万石粮食和二十万贯铜钱,你找人找骡车驴车过来,连夜把剩下的全部运走找地方藏起来!记住,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少!” “诺!” 翌日,营寨内原本堆积如山的钱粮,如今只剩下一小堆了。 苏扬命大角手吹号集结,兵士们纷纷拿着刀枪在营地中间集合待命。 “攻打三仙岭的战事结束了,将士们在此次战事中表现都不错,有功之人已经被功曹记录下来,待返回云泉府就论功行赏!现在给所有人一个时辰的时间打包行李,把粮草和钱财装箱上车、拔营起寨,解散!” 兵士们一哄而散,纷纷返回营帐收拾东西。 没有了呼延子墨和南宫晖等人,苏扬大事小事都要管,一个时辰过后总算把所有钱财都装车,营帐都收起来躲在骡子背上,队伍排成一长排。 “拔营,回军府,出发!” 在苏扬的命令下,队伍班师返回云泉府。 两天后,郭知运回到云泉府。 “都藏好了?”苏扬问。 郭知运点了点头:“藏好了!” 苏扬想了想,“林乾水有一个弟弟,他很可能快回来了,你去林家宅子附近盯着,如果他回来了,你就回来报告!” “诺!” 自从孟建威、南宫晖和呼延子墨被抓之后,云泉府的高级武官就只剩下苏扬和丘斯文了,现在由他们俩主事,不过丘斯文只是别将,话语权不大,又有把柄在苏扬手上,只能唯苏扬马首是瞻。 这天两人议事,功曹走进来禀报:“启禀苏果毅,攻打三仙岭的伤亡和功劳已经统计出来了,战死三十六人,伤四十五人,其中十八人重伤残疾,只怕不能再从军!这是统计结果和战功记录!” 苏扬接过册子打开看了看,问道:“以往对战死和受伤兵士的抚恤是如何安排的?” “回果毅的话,对于战死者,一次性给家属发放三十贯钱抚恤,受伤致残而不能继续从军者,一律给予二十贯钱的抚恤,抚恤是由朝廷发放的!” 战死者只有三十贯的抚恤,竟然这么少?苏扬算了一下,如果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全军覆没,朝廷仅仅给家属们的抚恤金就要多达三百万贯,这相当于朝廷一年财政总收入的十分之一了,难怪打仗就是烧钱。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丘斯文说:“丘将军,兵士们也不容易,家里还有一家老小,我看咱们军府再给每个战死者家属二十贯的抚恤,凑起五十贯,你以为如何?” “兵士们的确可怜,拼死厮杀,死后的抚恤的确太少了,只是军府哪有钱财可以补给家属们?”丘斯文道。 苏扬说:“孟建威不是被抓了,我听说他有五千亩田地,把那些从兵士们手里和附近百姓手里侵占的田产归还之后,应该还剩下不少,某打算把这些田产作为军府的公田,收入归军府,一方面用来补贴兵士们,另一方面多余的部分也可以作为军府的开销,也能够为兵士们补充衣物鞋袜御寒,你认为如何?” 丘斯文闻言抱拳道:“果毅大义,卑职认为可行!我们从三仙岭缴获的钱粮按照规定可以截留一部分用来赏赐兵士,其他的押送长安上交!” 苏扬当即对兵曹说:“那就传某命令,吹大角集结兵士,对将士们论功行赏!” “诺!” 一刻之后,兵士们在校场上集合,苏扬等人站在点兵台上,他拿着战功薄把立下功劳的兵士一一喊到台上领取奖赏,得到钱财和粮食奖赏的兵士们领取了钱粮之后都高兴的走下台去。 第323章 新同僚 “哈——” “哈——” “哈——” 随着苏扬站在点兵台上举着令旗不停摆动,点兵台下的兵士们拿着长枪做出刺杀和格挡动作,每个人都呼喝大吼,声音整齐而又洪亮。 一个小吏跑过来禀报:“启禀果毅,您昨天让卑职去通知那些被孟建威侵夺了田产的百姓及兵士们前来办理领回自己田地的官文,如今这些人已经有大半赶来了,就在军营之外!” 苏扬听完停下摆动令旗,对丘斯文招手:“丘将军,你来指挥,某去见那些农夫和逃亡兵士!” “诺!”丘斯文走过来接过令旗开始指挥。 苏扬跟随小吏来到了军营门外,几十个农夫和逃亡兵士看见苏扬披着铠甲走出来,都猜到他是个大官,纷纷停止了议论。 “诸位,此乃军府苏果毅,都尉孟建威因犯事被朝廷革职下狱,军府目前由苏果毅当家,也是苏果毅命某通知尔等前来的!” 农夫们和逃亡兵士们纷纷躬身作揖:“参见苏果毅!” 苏扬看了看,抬手道:“诸位,前都尉孟建威贪赃枉法、勾结地方官与军府武官文吏们以种种手段侵吞诸位的田产,此乃他个人行为,与云泉府武官,今某叫人请尔等过来,是为了归还诸位的田产,但这几年孟建威从这些田产中获得的粮草已被他变卖,所得钱财也多数被他挥霍,如今他的家产已被朝廷查封,要不回来了,但某可以做主把原本属于你们的田产归还给你们,待会儿你们随某去官衙办理相关文书,你们回去以后告诉那些还没有来的人,让他们尽快前来办理相关文书把田产领回去!” “至于失去田产的逃亡兵士们,某希望你们在拿回田产之后返回原籍,如果官府指定让尔等继续服兵役,尔等还得听从官府的指派,如果官府没有指定让尔等继续服役,尔等就好好种地,不要再逃亡了,好不好?” 农夫和逃亡兵士们纷纷异口同声答应:“好!苏果毅是清官、好官,草民等回去之后一定转告其他人!” “行,都跟某去官衙,走吧!” 苏扬把农夫们和逃亡兵士们都带到官衙替他们办理相关文书,派几个小吏跟着他们去田间找到属于自己的田地,做好标记,在军府田产图册上把这些田地的图形划掉。 一连几天,苏扬都在忙着这件事情,兵士们的操练都是由他安排训练任务,由各团校尉各自训练,由别将丘斯文负责执行监督并进行全体队列操练、战斗招式的集体性训练。 这天苏扬正在带着几个逃亡兵士在田间指认属于他们的田产,并把田产归还给他们,现场办理相关公文,一个小吏骑马跑过来停下后禀报:“启禀苏果毅,朝廷委任的右果毅到了,正在官衙外呢!” 苏扬一听,“新任右果毅?某怎么没接到兵部公文呐?” “果毅,兵部公文前几天就到了,放在案桌上呢,您没看到?” 苏扬一拍额头,这几天忙着给农夫们和逃亡兵士们办理归还田产手续,繁琐事务太多了,一时间没顾得上处理堆积起来的公文。 “那谁,你来给父老乡亲们办理公文,一定要确认好,不可搞错了!”苏扬招呼一个小吏。 “诺!” 几个逃亡兵士和农夫立即行礼:“多谢苏果毅!” 苏扬骑着马赶回官衙,正看见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带着两个随从站在官衙台阶下,旁边还停着一辆骡车,两个侍女站在骡车边。 这人见苏扬带着几个扈从骑马回来,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向苏扬报告的小吏这时在他耳边低声说:“苏果毅,就是此人,他叫唐休璟,公文上说此人此前当任丰州司马!” 唐休璟?苏扬知道他,去年年底的时候,漠南蛮族首领阿史那泥熟匐叛乱,并煽动契丹和奚族一起叛乱,就是他带兵在独护山大破阿史那泥熟匐,唐休璟也因公升任丰州司马。 说起来这个唐休璟前些年也是倒霉,他是明经科及第,永徽年间入仕就担任吴王府典签,但当时吴王李恪受到房遗爱谋反案牵连被长孙无忌谋害,吴王府的大小官吏也受到了牵连,唐休璟被贬去东北营州担任户曹,他这个户曹一做就是近三十年,直到去年年底阿史那泥熟匐叛乱,营州都督周道务贪生怕死,手下又无人可用,才命令担任户曹的唐休璟带兵去迎击敌军,而唐休璟本是文人出身,让他带兵也是赶着鸭子上架,不过他读过几本兵书,营州也是边关之地,他平时也经常出入军营,懂得一些兵事,这一仗竟然让他打赢了,大破蛮族大军,获得了升迁的机会。 苏扬跳下马看着唐休璟,问道:“足下就是新任云泉府右果毅唐休璟?” 唐休璟一愣,拱手道:“正是某,不知将军是?” 报信的小吏立即介绍:“此乃军府苏果毅!” “在下就是苏扬,让唐兄久候了!” 唐休璟连忙说:“某也是刚到不久!” 苏扬看了看骡车和两侧的侍女,“唐果毅上任带来了家眷?” “是的,不带家眷不行啊!” 苏扬对身边小吏吩咐:“你先带唐果毅的家眷去安顿下来,就安顿在从前呼延子墨住的那院子!” “诺!” 唐休璟立即让两个随从、两个侍女和车夫赶着马车跟着小吏去安顿。 “唐兄,咱们进官衙说话,请!” “苏果毅请!” 两人进了官衙,按照规矩,苏扬查验了唐休璟的官凭告身和授册,确认无误后签署了一份公文,派人送往长安确认唐休璟已经上任。 随后,苏扬带唐休璟熟悉了一下云泉府各处,粗略介绍了一些相关军务、内务和相关后勤事务。 这天下午,新任长史姜伯行和兵曹参军常泽恩也依次赶来报道,苏扬和唐休璟、丘斯文接待了他们并查验了告身和授册。 这天夜里,苏扬在自己的住所设宴为这几位新来的同僚接风洗尘,把伙房处的厨子请来烧了几个菜。 “诸位,今天诸位来履行,某比几位先来一个多月,欢迎诸位,今后我等就是同僚了,还望诸位互相扶持、同舟共济,某先干为敬!” “苏果毅客气了!”唐休璟、姜伯行和常泽恩等人纷纷举杯。 苏扬一边招呼众人吃菜,一边说:“想必诸位来此之前都对云泉府有过一些了解,此前都尉孟建威、右果毅呼延子墨、长史南宫晖和兵曹参军许广孙等人勾结在一起多行不法,已尽数被朝廷革职下狱,还希望上任之后秉公守正,以军府为家,为朝廷操练出合格的兵士,为朝廷镇守一方平安!” 新来的三人此时听了苏扬的话,都不由心中暗暗吃惊,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把孟建威等人全部拿下,这心机手段还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三人纷纷答应:“我等必以前人为鉴!” 苏扬继续道:“也不知朝廷何时派新都尉上任,此前的规矩是左果毅管军事操练,右果毅管内务和后勤,长史负责公文兵籍账目,别将管军纪,兵曹参军负责兵器装备等,咱们就还是按照这个分工来,在朝廷新任命的都尉来上任之前,暂由某代理云泉府一应大小军务,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唐休璟拱手:“善!” 这本就是规矩,一把手空缺时,理应由二把手代替大小事务,姜伯行和常泽恩也都纷纷表示赞同,不赞同也不行,他们刚刚来,没有根基,说话也不一定有人听。 次日。 唐休璟、姜伯行和常泽恩分别由苏扬带着接受相关事务,苏扬也没有揽权的打算,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府,总人数加起来才不到一千二百人,但繁杂事务特别多,如果事事都要他亲自去管,那也是很累的,让唐休璟等人发货他们的作用可以让他减轻很多负担。 这天中午,苏扬正带着骑兵进行骑术训练,郭知运快步走了过来,但他看见苏扬正在忙就没有上前打扰。 等苏扬带队进行完一波骑术训练,他把训练交给骑兵旅帅,然后走向郭知运。 二人走到僻静处,郭知运禀报:“兄长,林乾水的兄弟林坤水昨天傍晚回来了,今天上午他去了县衙找卓县令,要求县衙归还他林家的田产和房子,卓县令却只把林家的宅子和其中二十亩下等田地还给了他,其他的田地一概未还!据说林家宅子里的家具和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搬空了,就上剩下一个空宅子!” 苏扬道:“后来呢?” “后来林坤水非常生气,还在县衙内堂跟卓县令大吵了一架!” 苏扬看向郭知运:“这事是你亲眼看见的,还是道听途说的?” “亲眼看见的,当时我就隐藏在县衙内堂的房顶上,停得一清二楚!” 苏扬摸了了摸下巴,“这个林坤水回来时,身边有多少人?” “有三十多人,各个都很悍勇,应该就是去山东时带走的林家护院!” 第324章 当街伏杀 小院内,传来一阵呼喝之声,还有拳风呼呼声,一个壮汉正在练拳,这拳法打得虎虎生威,壮汉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了汗珠。 突然另外一个高大而又矫健是身影飞身入场,一拳直向壮汉招呼过去,壮汉立即偏头闪避,挥拳反击。 “啪啪啪······”两道身影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快速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两人越打越快,地上的灰尘和落叶都被他们的拳风和腿风搅得飞起。 足足过了五十多个回合,两道身影才分开,距离一丈远站定。 苏扬看着壮汉:“看来你的身体还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身体就复原了!你叫大熊是吧,你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是不是该给我干点儿活了?” 大熊道:“什么活?” “杀人!” 苏扬道:“当初你们从林家劫走的那批粮食和钱财,有一部分上交了朝廷,但还有一部分被截留下来了,有个贪官想与某二一添作五平分了这批粮食和钱财,我想让他死,你得跟我一起干这个脏活!” 大熊眼神一凝:“你比他更狠、更毒!” 苏扬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否则我也不会要杀他独吞了这些粮食和钱财,不过我和他还是有区别的!” “哼,某看不出来有何区别,无非是黑吃黑的把戏!”大熊冷笑着嘲讽。 苏扬摇了摇头:“我和他的区别除了这个之外还有目的不同,他吞掉这笔钱财的目的是私吞,供他自己享受,而我想吞掉这笔钱财和粮食的目的不是私吞用于自己享受,这些钱财和粮食一部分用来补贴军府开支和兵士们操练,另外一部分补偿被林家迫害的农夫们和上次交战时双方死伤兵士和山民的家属,最后一部分用来赠与那些之前失去田地的农户,没有粮食,他们没办法渡过这个冬天!” 大熊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苏扬:“某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苏扬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某说服某人上山去劝降,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还有那个驼背老人以及其他老弱妇孺,你现在焉有命站在这里练拳,如果不是某,你也应该被流放三千里服劳役,可能还没到目的地就死在途中了!” 大熊的脸上神色变换不定,最后才恢复平静:“好,我答应你,何时进行?” “吃过晚饭之后就走!” 夜幕降临,苏扬和大熊各骑一匹马悄悄离开了云泉府前往县城。 不到小半个时辰,两人就来到了县城城墙外,把马拴在城外不远的一片树林里。 站在城墙下,苏扬抬头看了看城墙,扭头看向大熊:“能上得去吗?” 大熊摇了摇头:“某没有学过亲身之术,上不了这么高的城墙!” 相比京城的外城廓城墙和皇城墙,这县城的城墙矮得多,也远不及京城的城墙宽大结实。 “那你等着,我上去之后放下绳索,你顺着绳索爬上去!”苏扬说完就背着绳索向城墙冲过去,他的双脚在城墙外壁上接连点了几下,然后又手脚并用,只一眨眼的工夫就上了城墙。 随后一条绳索放下来,大熊立即抓住绳索踩着城墙外壁往上爬,绳索上却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整个人拉得极速上等,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稳稳站在了城墙上。 苏扬把绳索一头拴在内女墙墙垛上,他纵身一跃飞身下了城墙,大熊没这个本事,只能老老实实抓住绳索往下滑。 “跟我走!”苏扬交代一声,他在前面带路,大熊跟在后面。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酒肆门口,此时酒肆已经关门,大唐夜间的宵禁可不仅仅只是在京城长安或洛阳施行,到了夜间各地都要宵禁。 一个扈从少年郎从酒肆旁边走出来抱拳道:“果毅,郭知运让我在这里等你!” 苏扬点头问道:“他在何处?” “听雨轩!” 在少年扈从的带路下,苏扬和大熊跟着他穿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一个建筑面前,出入这里的都是书生模样的人,但也有官吏和商贾,郭知运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与三人汇合。 “这是一处什么所在?”三人站在对面一颗大树的阴影下,苏扬问道。 郭知运说:“此处主人是一个女子,这里表面上是一个书斋,有藏书上万卷,吸引文人墨客在此交流文章诗词,但这不过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此处就是一个更加隐蔽的青楼,恰恰又能更加吸引人来!” 苏扬摸了摸下巴,“县衙在哪个方向?那姓卓的进去多久了?” “进去半个时辰了,县衙在东面三里外!” “知运,某和大熊在第一个路口往东走三百步处设伏,你们两个留在此地观察盯梢,姓卓的如果出来回县衙,就立即过来知会一声!” 郭知运当即抱拳:“好!” 苏扬带着大熊迅速前往目的地设伏,观察地形和县兵巡逻规律。 熟悉了周围地形和建筑格局之后,大熊选择埋伏在一间无人的店铺内,而苏扬只能裹着斗篷蹲在房顶上忍受着寒风的照拂。 这冬天夜里的寒风吹过来,真是要人命,滋味很不好受,身体热量流失得非常快,若不是带了一件斗篷,再加上控制肌肉锁闭全身毛孔尽量减少热量流失,降低呼吸频率,平稳气血流速,要不然还真的坚持不了多久。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少年扈从才急匆匆跑过来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然后找地方躲了起来。 不久,一辆骡车在车夫的驾驭下向苏扬等人埋伏之地过来了,骡车周围跟着十几个兵丁。 苏扬缓缓伸出手取下了弓,又从箭矢内拿出三支利箭上弦,弓弦被拉得咂咂响,弓被拉满,三支利箭的箭头闪烁着寒光。 “嗖”的一声,三支利箭同时射了出去却只发出一声。 三个兵士当场被射中,箭矢的冲撞力把他们带得连退几步后倒在了地上。 “刺客,有刺客,在哪儿,房顶上!”护卫队长大吼,一下拔出了战刀护在了骡车身边。 苏扬故意延迟了几秒没有再放箭,就在剩下的兵丁们的注意力都在他这边时,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旁边店铺的门板炸裂开来,碎屑四散飞溅,街上的兵丁们发出一声声痛呼声。 一个魁梧的壮汉提着大砍刀冲出去,在兵丁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冲到他们面前,一连几刀砍死了好几个,另外一边的一个铺子里同样冲出来一人。 “保护县尊,保护县尊,跟我上!”护卫队长大吼着提着战刀拦在了大熊身前,两个兵士挡住了扈从少年。 “当当当!”连续几招交锋下来,护卫队长就知道自己不是大熊的对手,他立即奋力一早逼退大熊,当即大喝:“一起上!” 几个兵士围上来,大熊受到围攻,大力大增。 护卫队长立即牵着骡马把骡车掉头,想要撤走,这时郭知运提着刀从后面追上来拦住了去路。 他冲过来下蹲,一刀横扫,骡马两只马脚被斩断,痛苦的嘶叫一声后躺在了地上,骡车滑行一段距离停了下来,骡车旁两个兵士赶冲上来就被他左右各一刀砍翻在地。 “当”的一声,正当郭知运一刀要捅进车厢时,护卫队长及时赶到挡住了,两人当即厮杀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飞来,“噗嗤”一声,车厢上出现了一个小窟窿,利箭穿透了车厢壁,只听见里面扑通一声传来。 “县尊!”护卫队长大惊失色大吼一声,他一招逼退郭知运,撩起车帘一看,只见卓县令已经倒在车辆内。 “啊——”护卫队长怒发冲冠,转身就一刀劈向郭知运,这时又一支利箭射过来正射中他手臂,他举刀的双手停在了头顶,但郭知运的刀却没停,毫无阻力的捅进了他的胸膛。 “噗嗤”一声,郭知运拔出刀一脚踢飞护卫队长,纵身一跃钻进了车厢给不知死活的卓县令补了一刀。 当他从车厢内钻出来时,大熊和扈从少年那边也已经结束了战斗,房顶上的苏扬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通知他们三个撤退,四人很快消失在寒风之中。 不久,巡街的县兵赶了过来,但此时街上已经无一活口。 次日,白天在县衙内堂与卓县令发生了口角和争吵的林坤水及他的护院们被县尉带着县兵们包围在林家宅子里。 林坤水以为卓县令要杀他,侵吞林家所有家产,也不甘受死,带着三十多个护院与县兵们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厮杀,整个林家宅子里杀得血流成河,林坤水当场被杀死,那些护院极其剽悍,县兵们伤亡三十余人把他们全部解决。 这天下午,苏扬在云泉府听到了郭知运的报告,得知了林家发生的血战,这下他放心了额。 “果毅,淳于娘子来了!”一个少年扈从跑到校场上向苏扬报告。 苏扬一听,把训练事宜交给郭知运监督,立即向自己小院子跑过去。 第325章 漠北之变 “娘子!”苏扬大叫着冲进自家小院子。 正在收拾桌椅淳于仙仙扭头一看,笑着迎上去:“郎君!” 苏扬一把抱着淳于仙仙转着圈,惹得她一阵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让人看见了多难为情!”淳于仙仙拍了拍苏扬的肩膀。 苏扬把淳于仙仙放下来,“家里还好么?阿娘和阿妹他们都好么?” 淳于仙仙跪坐在苏扬对面给他倒着茶水,“家里都好,阿娘和阿妹每天都念叨着你,阿娘担心你在军营里吃不好睡不好,整天脏兮兮的,没人给你洗衣做饭,阿妹天天都问我,你怎么还不回家,不陪她玩!” 苏扬道:“等到月底了我再回去看看!对了,钱庄的生意还行么?” “还行,按照你的设想发行了钱票之后,市面上商贾之间的大宗货物交易大多都开始使用我们钱庄的钱票,目前关中地区大部分州县都已经被我们钱庄覆盖,几乎每一座县城都最少有我们一家钱庄,有的人口密集的大县甚至有两到三家分店!等到了明年,我打算把钱庄开去洛阳!” 苏扬点点头,“钱庄的扩张和分店的开设可以加快速度,但一定要加强管理,特别是对人员的使用!还有,钱票的防伪一定要做好,因为是纸张做为载体,很容易被仿制,我们的钱票一定要使用专门的纸张,所以纸张的制造要有特定的工艺工序和配方,如果有人想仿制就连纸张都仿造不出来,钱庄的人一摸就能摸出真假!还有钱票上的图案细节,多设置几个用于辨别真伪的细节,这样可以增加仿造的难度!” 淳于仙仙皱着眉头说:“钱票如果用手工绘制耗时费工,而且不同的画师手工绘制形状不一,难以统一,只能先找雕刻师雕刻石板作为模板,然后使用拓印和印章之法结合印制,这样会快捷许多,不过即便结合了拓印和印章之法,制作出来的钱票也有缺点,那就是图案比较模糊!” 苏扬听后说:“钱票的印制我觉得可以使用几种方法相结合,比如平板印刷、凹、凸版印刷,把这几种方法结合起来,你说的图案模糊不清,极有可能是雕刻师的手艺不行,还有油墨调配得不合适,你回去之后找一个手艺高超的工匠再试试,另外再调配出合适的油墨,多试验试验!” “行!”淳于仙仙答应,突然想起一事,“哦对了,上次你离家时说把羊毛脱脂之后进行纺织,我找了一些女工试过了很多方法,还的确纺织出来了毛线,我们用毛线织成布料,我用羊毛布料给你缝制了两件衣裳和两件披风,你试试看!” 说完,淳于仙仙就起身走到旁边打开布包,拿出一摞衣裳放在苏扬面前。 “那行,我试试看!”苏扬起身开始试穿毛衣。 “这布料纺织得挺厚实的啊!”苏扬试穿了一件,感觉还比较暖和,就是有一点毛刺感。 接着他又把一件羊毛披风披在身上,这件披风还挺好。 “不错不错,挺暖和的,不过我觉得你们还可以把羊毛在细分一下,把质地硬、粗一些的羊毛筛选出来,这类羊毛适合制作毛毯,质地柔软、细一些的羊毛用来纺纱织布!还有,山羊的身上有一层绒,又细又软,如果能纺织成不了,我觉得应该又柔软又暖和,不信你可以找人试试看!” “好吧!” 苏扬想起一事,“这样,你回去找人筛选一些粗羊毛纺织成毛毯,每张五尺长,三尺宽,先制作一千张送过来,我打算用这些毛毯给将士们过冬,晚上睡觉可以当被子盖,如果白天行军也可以披在身上御寒!至于价钱嘛,你刨去人工材料等成本,利润定在成本的三成左右!” 淳于仙仙一愣,“这钱谁出?” “当然是军府啊,谁这么傻自己花钱养兵?就算有人心甘情愿,只怕也不敢,一旦消息传到朝廷,恐有人向皇帝进言,某某人私养兵马,只怕是图谋不轨,那时就惨了!” 淳于仙仙答应:“那好吧,我回去找人把粗羊毛筛选出来!” “对了,军用品一定要质量过硬,绝对不能弄虚作假,军用毛毯厚度要比正常毛毯厚一倍!” “行,我记住了!” 吃过晚饭,淳于仙仙又拿出一个布包递给苏扬:“听说我要过来,霍撼山托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我也没看,应该是一本小册子!” 苏扬接过布包打开拿出一本册子,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全部都写着一排排的繁体大写数字。 淳于仙仙猜到苏扬、霍撼山、韩悦、耿长生和彭九斤等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她很聪明的没有询问,提都没提。 夜里,苏扬在书房里的油灯下拿着一本书翻开,开始对霍撼山托淳于仙仙带来的小册子进行翻译。 这是一封加密信,信中说朝堂上的争斗更加激烈了,以武皇后为首的朝廷大臣们与太子为首的大臣们在几次朝会上针锋相对,在最近的一次朝会上,双方互相揭发对方的罪行,使得双方都有人被革职查办,闹了一个两败俱伤。 还有大唐各地军府的情况,皇帝已秘密派人去各地军府暗中调查府兵田地被侵占一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各地军府都出现了府兵家里的田地被军府武官、当地豪强、皇亲国戚侵占的情况。 这些侵占府兵田地的情况说它违法吧,却又是正常的交易,说它不违法吧,那些地主豪强、军府武官和皇亲国戚们的手段又太卑劣了,多数都是与当地官府进行了勾结,一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逼迫那些兵士们卖了田地。 现如今,朝廷各方势力正在为府兵们逐渐失去田地一事还如何处置争吵,闹腾得最凶的还是那些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们,因为这些人就是土地兼并的执行者和既得利益者。 书信的最后还有一条比较重要的消息,北蛮温傅部秘密派人从夏州迎接颉利可汗族侄伏念北渡黄河,立为可汗。 原本分散的北蛮各部各自为政,但自从温傅部把阿史那伏击念立为可汗之后,开始以伏念的名义发号施令,逐渐收拢漠南漠北各部蛮族势力,这个情况对朝廷在漠南的边防存在着极大的威胁。 淳于仙仙看见苏扬皱着眉头从书房里出来,忍不住问:“怎么啦?” 苏扬抬头,叹道:“北边的形势很不好,蛮人各部又有了新可汗,可能很快又要打仗了!明天你就赶回去找一些女工赶紧把我们军府需要的毛毯赶制出来,还需要一些鞋子,就用上次给我做鞋子的法子,不过不用做那么好,做得太好了军府买不起,鞋底用两三层牛皮就行了!” 淳于仙仙有些担忧,担心苏扬会再次上战场,但她也只能答应:“好,我回去就让女工们赶紧把你们需要的毛毯和鞋子赶制出来!” 翌日一大早,淳于仙仙就骑着马返回了长安。 兵士们在校场上操练的时候,苏扬召集唐休璟、丘斯文、姜伯行、常泽恩等人在官衙意思,他坐在主位上说:“诸位,某收到收到消息,漠北蛮族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可汗,他叫阿史那伏念,是颉利可汗族侄,是被温傅部从夏州迎回去的,目前漠北漠南多数蛮族部落对伏念表示了效忠,以我之见,北边只怕又不会太安稳了!” 唐休璟就是从黄河北岸的丰州调过来的,他在哪里任职一年,也有了感情,当听到这个消息,他就有些担心了,“苏果毅,此消息可靠吗?” 苏扬点了点头:“这事已经在朝堂上传开了,只是还没有传到各地方!根据我的判断,今年的冬天这么冷,漠南漠北只怕会冻死不少人和牲畜,蛮人们为了找食物活命,肯定会南下袭扰周边郡县,只怕又有仗要打了!” 说到这里,苏扬看了看几人,“诸位,一旦开打,朝廷要调兵肯定最先从京兆府和关中各地军府调兵,我们云泉府只怕是首当其冲,想躲都躲不掉,不知诸位有什么想法?” 长史姜伯行犹豫了一下说道:“苏果毅,是否会打仗只怕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得到消息的,依我看,就算要打,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初春时节!” 唐休璟却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战,但我们不能等朝廷下达了出兵调令再做准备,那时候就太迟了,某以为我们随时都要做好出兵开拔的准备!” 不愧是在边疆待过近三十年的人,唐休璟对这方面深有体会,苏扬对此深以为然,军人就应该时刻准备着,不能等到战争打响了才临阵磨枪,可惜的是现在是府兵制,兵士们都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并非是专业军人。 “某以为唐果毅所言不错,不管是否要打仗,我们要准别随时开拔,某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增加将士们在草原作战、行军、扎营、警戒、侦察敌情方面的训练!” 第326章 清查逃避兵役者 云泉折冲府军营十里外一片地形相对平坦之处,两支兵马正在进行对峙,一方为骑兵近三百余骑;另外一方为步兵四百余人、骑兵一百余骑。 在旁边一个小土包上,一杆大旗竖立,旗帜上绣着一个苏字,旗下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年轻人身披盔甲,左手握腰间战刀,右手拿着令旗。 年轻人就是苏扬,他右手拿着一杆红色令旗向前一指。 附近传令塔上的兵士立即举起同样的红色令旗向前一指,同时鼓声想起,“咚·咚·咚·” 右边一方的阵型中一个校尉看见旗号、听见鼓声后立即拔出战刀向前一指:“弓弩手前进!” 原本在队伍最后的弓弩手听到号令,立即踩着鼓点声端着弓弩穿过队列之间的缝隙向前走去,他们队列整齐,步调一致。 当走到队伍最前面时,弓弩手们已经上弦开弓,箭矢上弦。 这时鼓声停了,苏扬手上的红色小令旗不停的摇晃,军令传到军阵之中,弓弩兵的领兵官大声呼喝:“立定!前方一百五十步——放!” “嗡!”的一声,上百箭矢发射出去。 就在弓弩兵们在领兵官的命令接连放箭时,苏扬换了一个黄色的令旗向前一指,刀盾兵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拿着刀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前走去,接着苏扬又换了一个蓝色的旗帜向前一指,长枪兵们也端着长枪踩着鼓点声向前走去,唯独一百余骑兵还留在原地没动。 对面的三百骑兵也开始动了,他们为了躲避对手弓箭兵的射杀,开始一分为二开始向两翼包抄对手的步兵们。 但这时苏扬手上的旗帜又换成了绿色,令旗向前一指,军令很快传达,两翼骑兵接到命令,迅速出动迎击对手从两翼包抄过来的敌军,而且是排成密集的队形,不但对方骑兵有穿插的空隙。 敌军在两翼的冲锋被挡住,因为这边两翼骑兵阵型密集,但对方骑兵没有行动的弓箭,双方撞在一起,敌军的冲杀被挡住。 在苏扬的指挥下,中间的步兵开始向两翼配合骑兵包抄,失去速度的敌军骑兵人数偏少,被步兵包围之后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另一边负责指挥三百骑兵的是唐休璟,他取下头盔走过来向苏扬抱拳道:“苏果毅不愧是将门出身,唐某输了!” 苏扬摆手:“这只是演练而已,真正厮杀起来,只怕又是一番状况了!如果唐兄刚才不分兵两翼,直接冲击我正面步兵,说不定将士们畏惧就让军阵崩溃!” 唐休璟点头:“蛮族将军们也大多就是这么干的,他们以数量庞大的骑兵集群冲击我军步兵军阵,没有足够操练的兵士们不一定能承受得住那种气势上的碾压,出现掉头逃走的事情并不奇怪!” 这时一个小吏骑马跑过来禀报:“启禀苏果毅,军府来了几辆骡车,说是苏果毅定制的一批毛毯和鞋子!” “对,是某以军府的名义给将士们定制的!唐兄,咱们一起去看看这批毛毯和鞋子!” 一行人骑马来到了军营门口,几个车夫站在骡车边,骡车上装载着一捆捆的毛毯和鞋子。 “打开看看!” 在苏扬的招呼下,一个小吏拆开一捆毛毯,拿了几件过来分别递给苏扬、唐休璟、丘斯文、姜伯行、常泽恩等人。 各人拿了一件摸了摸布料的质量成色,苏扬说:“这毛毯可以冬天行军时让兵士们披在身上,够厚实吧?夜里宿营之后可以当被子盖,可以御寒,总比兵士们夜里挤在一起什么都不盖要暖和得多!” 唐休璟把毛毯披在身上裹起来,感觉寒风灌不进去,身上似乎也暖和了不少,他不由问:“苏果毅,这些毛毯是从何处定制的?这让兵士们行军作战时携带很方便啊!” 苏扬笑道:“从长安定制的,还有一些鞋子,每个兵士都有一双,不过这些花费可需要军府负担!” 众人又看了看鞋子的质量,都感觉非常不错,纷纷点头:“这是应当的!” 当天傍晚,苏扬就下令把这些毛毯和鞋子给每个兵士发放下去,这批物资是军府出钱采买的,是属于军府,因此兵士们只能在营中训练和出征时才能使用,若是回家务农必须要留在军中,不能带回家。 就在发放毛毯和军鞋的时候,长史姜伯行走过来对苏扬抱拳道:“苏果毅,您让我重新统计军府兵士们姓名、籍贯住址,某已经做好了,包括在长安番上的都在其中,请您过目!”说完递上去四个册子。 苏扬翻开看了看,每个册子记载着一个团的兵士和武官的名册,一共四个团。 “姜长史,按规定我云泉府是上军府,府兵的兵员有一千二百人,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 姜伯行拱手道:“还有一千一百零六人,缺额九十四人,也就是说地方官府还欠我们九十四人!某这些天带人查了一下,有些兵士逃亡之后,回来重新把田地领了回去,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还没有来,还有一些富户、地主豪强和达官贵人家里原本应当要派人来从军,但他们却以种种借口、理由和手段逃避服兵役!” “另外还有,有些人为了逃避服兵役,他们给保长、里正、村长、乡老送礼,明明是同样的年纪、身体一样强壮,他们家里比较富裕,按规定应该派富人服兵役,但因为他们送了礼,那些保长、里长们就安排穷人去服兵役!” 苏扬是知道唐律中有明确的规定,在挑选府兵、卫士时,以“十户取二、三人,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则先取多丁”为原则的。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每十户就要抽调两到三个壮丁从军,家庭财富相差无几的,就挑选力气大的那个壮丁;如果力气相同,就挑选家庭条件相对富裕的那个壮丁;但如果是家庭条件和力气都相同,那就挑选那个家中男丁多的,这是相对比较公平的做法,别小看古人,古人的智慧是很高的。 但即便是这样,仍然有人弄虚作假,一方面是执行力不够;另一方面有人为了逃避服兵役就想办法以种种手段贿赂主持选拔的官吏。 苏扬收起名册,对唐休璟说:“诸位,看来明天我得去找新来的县令喝喝茶了,找他帮忙把咱们的兵员补齐了,军中之事就有劳诸位!” 众人一起抱拳行礼。 次日,清早。 苏扬骑着马带上郭知运和四个扈从少年进县城来到了县衙门口向门丁送上名刺。 没过多久,新县令阮文述很快从官衙内出迎,“哈哈哈······早就听闻云泉府苏果毅少年英雄,今天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苏扬笑着抱拳回礼:“不敢当阮县令如此赞誉!” 阮文述请苏扬进县衙后堂喝茶说话,两人在后堂分宾主坐下,侍女端来小碳炉、茶杯、茶具、水壶烧水,待水烧开冲了两杯茶之后退到了一旁。 “来来来,苏果毅请喝茶!” 苏扬欠了欠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茶、好茶!” 阮文书笑了笑,喝了一口茶问道:“县衙与军府没有隶属关系,平时应该也很少往来,不知今苏果毅前来县衙有何指教?” “不敢指教,某来是为了军府兵丁不足之事,按朝廷规制,我云泉府乃是上军府,理应有一千二百兵丁,但如今还欠缺百余人,还请阮县令向各乡各村下令,让他们补齐不足兵员!” 阮县令一愣,“哦?军府竟然还有缺额之事?” “对!” “那不知那些乡村缺额?” 苏扬递上一张纸,上面列举了所有还缺额的乡村名字。 阮县令接过看了看,嚯,这纸上有好几个乡村的名字。 “此事本县会催促以上乡村尽快凑齐人数,还行苏果毅放心!” “你就多谢阮县令了,某明天再来!” 到了第二天,苏扬果真又来了,阮县令却是把这事给忘了,只好对苏扬说那些乡村正在挑选壮丁,还需要几天。 接连几天,苏扬都过来询问征兵情况。 这天阮县令实在敷衍不过去,只能对苏扬说:“苏果毅,本县已经派人去亲自盯着那几个乡村了,但他们那几个乡村实在凑不齐足够年龄的壮丁了!” 苏扬眉头一皱:“阮县令,你是在跟某开玩笑吗?怎么会凑不齐足够年龄的壮丁?” 阮文述说:“你也知道,从军年龄必须满二十岁,如果人家家里是独生子,你总不能把人家拉去从军吧?还有,有些人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的确达到了从军的年龄,但他生病了,而二儿子却还年幼,也不能从军,所以啊······” 苏扬脸色冷了下来,“阮县令,据苏某所知,这几个乡村的情况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有些富户和豪强为了逃避兵役,家中壮丁装病欺瞒官吏;又有人给挑选兵丁的官吏行贿!还有,明明两家的壮丁力气相同,富裕者给官吏塞了钱,因此负责挑选兵丁的官吏就把家里穷的壮丁派去从军,如此种种,你以为某不知道吗?” “阮县令,苏某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若不把那些以种种手段逃避兵役的壮丁送到军府,或是以次充好、请人代劳,苏某必上书朝廷参你一本,哼!” 第327章 要打仗了 新县令阮文书初上任,担心被苏扬上奏参他,不得不亲自带领官吏们下乡督促乡老、里正和保长们强制让某些逃避兵役的地主豪强、富户们家的壮丁服兵役。 不到三天的时间,缺额的九十几个兵丁就被县衙派人送到了云泉府。 站在这九十几个兵丁门前,苏扬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兵士们被他看得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苏扬知道,这些人都是全县富户和地主豪强家的子弟,这些人当中不乏身体强壮之人,也有身体文弱的读书人。 “知运,大熊!” “在!”郭知运从后面走上前来抱拳答应。 “知运做这些人的教官,大熊你来统带他们,某希望你们二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操练得跟上其他一千余兵丁们的脚步,有信心吗?” 二人立即挺直胸膛大声回答:“有!” “那好,开始吧!” 郭知运和大熊二人当即对这九十多个兵士进行列队、行进、转向等方面的队列训练。 眼看着年关将近,按照往年惯例是要给兵士们放几天假的,但苏扬却力排众议坚持军府不放假休沐,兵士们也不能回家过年,作为主持操练事宜的左果毅,苏扬更是不能离开,只能留在军府主持大局。 没想到到了腊月二十八,苏府上下一家人都来到了云泉府。 “阿娘、阿妹,你们怎么来了?”苏扬听到报告后立即快步出迎。 苏黄氏笑道:“你不在家,我们几个在家过年也没甚乐趣,你家娘子说不如我们都去云泉府跟郎君一起过年,老身就答应了!” 等苏扬把老娘和妹妹奴奴、娘子淳于仙仙迎进屋里,苏黄氏坐下就叹道:“朝廷也真是的,过年过节都不让你们休沐几天!” 苏扬笑道:“阿娘,军府实际上也是维护地方安稳的一道屏障,越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越不能松懈,管束反而要比平常更严厉,如此才能确保地方平安,既然你们都来了,咱们一家人今年都在这里过年!” 需要准备的东西都被淳于仙仙准备好并用骡车和驴车运过来了,过年之前什么都不需要买。 兵士们虽然还要操练,但过年这几天休息的时间多了不少,就是不许出外出,这几天的伙食也比平常好了很多,年夜饭也有鱼有肉,还有酒。 除了云泉府依然坚持过年期间依旧在操练,其他各地军府早就相继休沐,甚至各军府都只留下十几个兵丁看守营地。 而就在这两天,北方蛮族聚集了六万骑兵,在其可汗阿史那伏念的带领下几乎同时进犯唐地,攻击了原州、庆州。 正月初五,长安大明宫温室殿。 御座上李治拿着一份奏报,拿着奏报的手不停的颤抖,他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太子和几个宰相分列大殿两侧,谁都不敢贸然说话。 “啪!”的一声,奏报被狠狠扔在地上,李治勃然大怒:“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是胆大包天,可恶至极!” 太子李贤和众宰相见状纷纷跪下,高呼:“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让朕如何息怒?这些北蛮竟然如此胆大侵入我大唐腹地,杀我百姓、夺我大唐妇人、牛羊牲畜和财物,你们让朕如何息怒,啊?” “臣等该死,臣等该死!”宰相们连连磕头。 “咳咳,咳咳······”李治咳嗽不停,脸上涨得通红。 武媚娘立即不停的拍打李治的背部,劝道:“陛下不宜动怒,暂且放宽心思,事情总有解决之法的!” 李治咳嗽了一阵,总算把气息理顺了,他目光一扫众大臣:“原州和庆州并不与蛮族直接接壤,朕就想知道,他们是如何深入我大唐腹地的!” 这时刘仁轨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老臣认为,北蛮骑兵一定是先出现在原州,进行一番烧杀掳掠之后东进,再次劫掠了庆州!他们想要去原州,直接南下是不行的,因为途中有丰州、灵州、盐州等地阻隔,想要不被我方发现,他们很可能是绕过了贺兰山,再渡过黄河沿东南而下,这样就可以出现在原州!” 太子李贤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是想到了什么又放弃了。 李治看见李贤的异状,“太子,你认为呢?” 李贤犹豫了一下,站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的看法与刘相公不同!” 刘仁轨闻言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低着头,谁都没有注意到。 “哦?说说你的看法!” “诺!”李贤答应,斟酌了一下词句,随即就说:“臣听闻北蛮新可汗阿史那伏念原本居住在夏州。去年冬,阿史德温傅派人秘密把他从夏州接到了金山奉为可汗,想必阿史那伏念对夏州、灵州、庆州一带很熟悉,他们能悄悄离开夏州前往金山必定有一条很隐秘的通道,但绝对不是绕过贺兰山,因为他们要进入原州必须要渡过黄河,而在那一带有丰安军八千兵马守卫,北蛮不可能毫无声息一口气吞掉丰安军八千人而不让朝廷察觉!” 李贤的分析让李治感觉耳目一新,“那你认为北蛮是走的那条道路?” 李贤拱手:“还请父皇命人拿来堪舆图!” 李治当即对旁边的太监摆手:“拿堪舆图来!” 两个太监很快抬着一根卷着布料的大棒走进了大殿,原来这是一个大画轴,他们把画轴挂在墙壁顶上,堪舆图垂下展现在皇帝、皇后和众大臣面前。 李贤走到堪舆图前,拿起一根长杆指着堪舆图说:“我朝在北方各处要道都建有军、守捉、堡、戍、烽燧,唯独只有在这里没有,因为这里是一片大漠,又东临黄河,自古几乎没有道路,谁也不知道能否走出这片沙漠,因此人迹罕至!” “如果儿臣没记错的话,阿史那泥熟匐被部下杀死之后,北蛮残部退守狼山,狼山就在这片大漠的北方,这条大漠中一定有一条通道可以穿过,他们应该就是从狼山出发,先向南抵达这片大漠的西北部,然后穿过这片大漠、渡过黄河,在向东南前进到了夏州,阿史那伏念熟悉夏州,他知道哪儿有关隘、有军屯,因此可以轻易避开直接南下进入庆州,如果儿臣推测得没错,他们定是先打了庆州,再打的原州!” 几个宰相都听得连连点头,只有裴炎、薛元超等几人默不出声,而刘仁轨依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李治从御案后起身走到堪舆图前观察了许久,他转身说道:“按照奏报传递速度,阿史那伏念的兵马应该还在我朝境内,传朕旨意,命灵州、盐州、夏州、丰州方面密切关注,派遣斥候探查蛮族大军的动向,若有消息,立即来报!” “传旨,征召各地军府共十万兵马,命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羽林将军张虔勖,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幽州都督李文晾为副!裴炎,你负责督运粮草,大军择吉日出兵开拔征讨北蛮!” 众臣立即行礼:“臣等遵旨!” 皇帝旨意下达的第二天,兵部就向全国的各折冲府下达了征兵调令,各折冲府由折冲都尉亲自带队,各折冲府具体要出兵多少人,公文上都有明确规定,如果军府没有主官,则由左果毅带队。 正月初六的下午傍晚时分,兵部的调兵公文就分别下达到了云泉府和县衙。 云泉府官衙,天色已暗,但官衙内灯火通明,内外岗哨林立。 苏扬坐在主位上,拿着公文向唐休璟、丘斯文、姜伯行和常泽恩等人说:“果然要打仗了,刚刚送来的兵部公文,在京上番的第四团明天就会返回,而我们折冲府要出兵六百人,限期在正月十八之前赶到灞桥大营集合!” 丘斯文忍不住抱怨:“不会吧,出兵六百?这也太多了吧?以往最多只出五百啊!” 唐休璟摸了摸胡须说:“以唐某之见,朝廷肯定是急于用兵,若是从关中之外的军府调兵,需要耗费时间太长,这次出兵恐怕都是关中子弟!” 苏扬拿着调兵公文思索良久,对众人说:“唐兄,你在丰州呆过一段时间,比较熟悉那里的情况,这次你跟某一起去,做副手辅助某统带兵马、负责军中军令、公文往来;常兵曹,你也去,负责将士们的伙食和军备辎重!” 唐休璟和常泽恩起身抱拳答应:“遵令!” 苏扬又对众人说:“我等离去之后,军府事宜由丘别将负责,长史姜伯行辅助!将士们从明天开始继续加强操练,一直到正月十三开始放假休沐,正月十六携带粮草和相关装备前来军营报道集结!” 要出兵打北蛮的消息很快就在军中传开了,兵士们并不害怕打仗,此时当兵从军还是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的,还远不像后来的玄宗中后期府兵们被武官和达官贵人们当做奴役驱使。 挑选出来要出征的兵士,从正月初七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三,这些天集中进行强化磨合训练,他们都是云泉府最精壮强悍的兵士。 正月十六,兵士们纷纷返回军营,在苏扬、唐休璟的带领下开拔出发前往灞桥大营与其他军府兵马汇合。 第328章 冤家路窄 正月十六这天傍晚,苏扬、唐休璟、常泽恩就带着六百人马和大量辎重来到了灞桥大营报道。 露天的接待处,摆着一长排案桌,每张案桌后都坐着一个小吏对前来报道的武官进行登记。 “哪个折冲府的?”一个小吏拿着毛笔歪着脑袋看着苏扬。 苏扬拿出兵部公文递过去:“云泉折冲府,左果毅苏扬率部六百前来报道!” 小吏接过公文看了看,提笔唰唰唰进行登记,登记完毕之后又写了一张纸条递给苏扬:“拿着这张纸条去领取铠甲兵器和其他军资,然后去右军营地报道!” 苏扬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右军是谁领军?” “右武卫曹将军!” 苏扬道:“哪个曹将军?” “右武卫能有几个曹将军?当然是曹怀舜将军啦,去吧去吧!” 苏扬想起几年前在几年前的大非川之战中与曹怀舜在承风戍有过过节,若是在此人帐下,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立即说:“能不能把我们换到左军或后军?” 小吏手一摊:“换不了!” “为何?” 小吏道:“你云泉府本身就归右武卫管辖,安排在右军曹将军帐下听调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这是按照兵部规定安排的,并不是随便乱安排的,还请苏果毅不要为难我等小吏!” 苏扬想了想问道:“某若是要调换,谁有权决定?” “除非你能说动裴大将军,否则其他人都说了不算!” 苏扬本来想去找裴行俭,但想想还是算了,如果因为这点事情就去找裴行俭,只怕被人看不起,不就是一个曹怀舜么,他就不信应付不了此人。 他拿了纸条就与将士们汇合,把纸条交给常泽恩:“常兄,你带百十个兄弟去后勤领铠甲兵器和其他军资,我和唐兄带将士们去右军报道,你待会儿就去那儿找我们!” “好!”常泽恩答应,点了一个旅的兵士去后勤处领取装备和辎重。 苏扬和唐休璟带着剩下的兵士们前往右军营地找相关武官报道,并上交粮草,因为军中粮草要统一调配分发,因此府兵们带来的粮食要统一上交,再由全军主官后勤的官员分配,每人每天吃多少粮食都是有明确规定的。 右军大帐。 “将军,将军,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崔文裕急匆匆的走进大帐对正在吃肉饮酒的曹怀舜问道。 五大三粗的曹怀舜抬头灌了一口酒,酒渍顺着断续流下,他伸手一抹湿漉漉的短须问道:“你遇到谁了,反映在这么大?” 崔文裕当即就说:“苏扬、苏扬啊,我遇到了苏扬那小子了,你猜怎么着,他被安排在将军麾下,由将军差遣了!” “哦?”曹怀舜来劲了,“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某亲眼看见他带着云泉府的兵丁来我们营中报道!” 曹怀舜原本听了这消息还比较高兴,这下可以一报当年之耻了,可是他又想起当年苏扬就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这两年更是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让无数官吏武将落马,他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心中打鼓。 “这小子······可是一个刺头啊!” 曹怀舜与崔文裕说着苏扬,谁知道外面的亲兵却来报告说:“将军,云泉府左果毅苏扬前来求见!” “哦?”曹怀舜一愣,这小子竟然主动前来求见?他不由看向崔文裕,崔文裕也是一脸的懵逼,搞不清楚苏扬这是什么套路,他不相信苏扬不知道右军主将是曹怀舜,可这小子既然知道右军主将是曹怀舜,为什么会主动前来求见? 曹怀舜和崔文裕都不知道苏扬此来的目的,只好吩咐亲兵:“带他进来!” 亲兵转身出去很快就把苏扬领了进来,苏扬见到曹怀舜抱拳道:“云泉府左果毅苏扬拜见曹将军!” 曹怀舜不清楚苏扬的来意,只能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免了,苏果毅前来见本将军可有事?” 苏扬道:“没别的事情,就是来向将军报道,如今卑职归于将军麾下,今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军,您可要多多提携卑职啊,卑职若是拖了后腿,将军的面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这话听在曹怀舜的耳朵里,他总感觉苏扬不怀好意,这番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和好呢,还是有威胁的意味? 曹怀舜还没有应对,崔文裕就哈哈大笑:“哈哈哈······苏果毅真是少年英雄,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们曹将军最欣赏的就是苏果毅这样的,今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应互相扶持,同舟共济才对!曹将军,您说是不是?” 曹怀舜当即点头:“不错、不错!苏扬啊,今后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本将军!” “多谢将军,弟兄们还没有安顿下来,卑职就先去安顿弟兄们,告辞告辞!” 苏扬走了,曹怀舜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他问崔文裕:“你说这苏扬来见某是何用意?” 崔文裕摸了摸胡须,“将军,以在下之见,这小子很可能是来试探将军的,也有可能是受裴大将军之命来探查右军状况的,总而言之,这小子待在右军不是好事啊!” “哦?这话怎么说?”曹怀舜立即问。 崔文裕道:“将军难道忘了裴大将军与苏扬是什么关系?裴大将军可是苏扬祖父的亲传弟子啊,他苏扬为子侄,苏扬在将军麾下,就如同裴大将军在右军安插了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将军呢!” 听了这话,曹怀舜如芒在背。 苏扬找到麾下兵士们,兵士们正在唐休璟的带领下扎营,对于前来报道的各军府兵士,上面都安排有固定的营地,营帐需要自己动手,将士们扎营是按照苏扬的布置和要求进行的,有专门的规矩,十个人为一火,一火一个营帐,一个队分为五个火,这五个营帐组成一个五角星,队正的营帐在中间,每个营帐与队正的营帐以五寸宽的小沟相连接,小沟的作用是排水。 云泉府一共六百人,分为十二队,营地以十二个五角星组成一个大圆形,中间是苏扬的大帐,两侧分别是唐休璟和常泽恩的大帐,辎重库房、马厩、伙房分列在校场四周,在每一顶营帐的旁边还搭建有一定小帐篷用作茅房,方便兵士们出恭。 “喂,怎么咱们扎营与其他各军府的不同呢?你看看那边,他们都是一排一列的营帐,而我们的是营帐是组成一个个五角星形状!”一个正在扎营的兵士问身边的同伴。 同伴告诉他:“别问那么多,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带兵统兵之道,各人各不相同,咱们应该相信苏果毅,他是将门出身,胸藏甲兵,不会有问题的!” “苏果毅,某带人把兵器甲胄和其他辎重都领回来了!”常泽恩带着上百个兵士赶着骡车马车走了过来向苏扬禀报。 苏扬听到声音扭头,他走到骡车和驴车旁边拿起车上一套盔甲看了看,皱眉道:“这盔甲似乎已经穿过的吧?是不是被换下来的旧装备?” 常泽恩拱手道:“一起去领兵器装备的军府负责人很多,某看过了,他们领去的铠甲几乎都是这种半新半旧的,负责派发兵器装备的兵曹说因为朝廷下诏出兵太仓促,无论是兵部还是将作监都准备不足,因此暂时只能用这些半新半旧的铠甲充数,总比没有强得多!” 苏扬问道:“负责军械发放的兵曹是谁?姓甚名谁?” “不知道,好像来头不小,盛气凌人的!” 苏扬想了想,“这样,你先让兄弟们不要把军械铠甲和其他辎重卸下来,就这样放在车上,我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去换一些新的过来!” 苏扬带着郭知运及几个扈从少年来到了灞桥大营的中军营地,刚准备进中军营地就看见了一个熟人,他立即举手打招呼:“姐夫、姐夫!” 王勮听见喊声扭头一看,愣了愣,连忙走过来问道:“镇远,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是云泉府左果毅,云泉府新都尉还没有上任,只能由我这个左果毅带兵前来了!” “原来如此,你去见过老泰山没有?”王勮问道。 王勮是裴行俭的二女婿,他与大诗人王勃是亲兄弟。 苏扬摇头:“还没有呢,我刚带将士们前来报道,正在扎营!姐夫,你在军中负责何事?” 王勮道:“主要是参赞军务,负责撰写奏报、军情战报等,怎么着?” 苏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与那负责兵器军械的兵曹关系如何,方才我让我军府兵曹去领取兵器装备,领到的却是一堆儿破烂,这怎么打仗嘛?” “······今年朝廷急于用兵,又是在正月,各衙门都没有准备,此时也来不及制作大量兵器装备,只能先用淘换下来的旧货充数,不过将作监应该有一批存货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见兵曹参军夏琰!” 第329章 踏上征程 在王勮的引荐下,苏扬见到并认识了北征大军军需官夏琰。 夏琰一听王勮介绍苏扬的身份,他立马就明白了苏扬与裴行俭的关系,更明白了王勮带苏扬来找他的目的。 “嗨,原来镇远就是云泉府左果毅啊,你也不亲自来,却派个不认识的人来领取兵器装备,你若是亲自来,我怎会用那些破烂打发?这样,你把那几车拉回来,某再给你换一些好东西!” “如此就多谢夏兄了!”苏扬连忙抱拳见礼。 夏琰笑着摆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苏扬当即让郭知运返回营地带人把那几车破烂拉回来还给夏琰,夏琰立即派人从库房搬出来一批崭新的盔甲、三百条长枪、两万支箭矢、两百张大方盾和两百张骑兵小皮盾,还有两百根弓弦、两桶灯油、疗伤药、止血药、止血布料、牲畜草料等一些军事物资。 在兵士们搬运军械装备和物资时,苏扬把夏琰拉到一边低声询问:“夏兄,有没有陌刀?” 夏琰一愣:“镇远懂陌刀战法?” 这陌刀的发明到军中应用还不到十年的时间,军方很多将军也都一直在摸索陌刀的用法,但毫无疑问的是,陌刀在对阵蛮族骑兵时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这是毋庸置疑的,是经过实战检验的,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发挥它的最大威力。 苏扬笑道:“这几年小弟也琢磨了一些陌刀的战法,想趁着这次与北蛮交战试试威力!” 夏琰沉吟一下,抬头道:“你军中有多少能使用陌刀的兵士?” 陌刀并非是所有兵士都能够使用的,能使得动陌刀的人,必定都是体型高大、身强力壮之辈,因此夏琰才有此一问。 “二百人!” 夏琰考虑了一下,“库房尚有一千杆陌刀,这样吧,我最多只能给你两百杆,全军近十万人马呢,总得给其他各军留一些!” 苏扬能得到两百杆已经是很满意了,他立即抱拳:“如此多谢夏兄!” 得到两百杆陌刀的苏扬高高兴兴的带着兵士们赶着满载军械物资的骡车和驴车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这天晚上,他去中军帅帐见裴行俭。 裴行俭见到苏扬很高兴,吩咐伙夫准备就餐,与他一边吃酒一边闲聊。 “你学兵法谋略也已有两年多,这次出征北蛮,你或能以所学付诸实践,一定要把握机会!” 苏扬抱拳:“还请伯父多给机会!” 裴行俭叹道:“某心里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希望你能学以致用;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你涉险,你若出事,某就是死也无颜去地下见你祖父啊!” 苏扬想了想抱拳道:“伯父,我若不上战场,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兵书读得再多、钻研得再深也是无用武之地!如今机会来了,正好学以致用,就算某战死沙场,也终究是自己学艺不精,与伯父何干?想必祖父九泉之下也不会责怪伯父的!” 裴行俭看着苏扬,过了许久终究还是点头:“好吧,你既有此心志,伯父便成全你!你被安排在曹怀舜帐下听用吧,听闻你曾与曹怀舜有过节,伯父把你调来中军帅帐听用,如何?” 苏扬考虑了一下,待在裴行俭身边无疑要安全都多,而且立功的机会也要比其他人多很多,不过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委婉拒绝了裴行俭的好意。 “伯父好意,扬心领了,侄儿与曹将军的确在几年前的大非川之战中有些不愉快,但还远远谈不上过节,伯父若是把侄儿调到身边,恐惹人非议,侄儿相信能与曹将军处好关系,还请伯父放心!” 裴行俭见苏扬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了,若是有任何事情,你随时可来找伯父,懂么?” “侄儿晓得了!” 正月十七,天还没亮,苏扬就命人吹响了号角声集结人马进行操练,而此时已经报道的各军府兵士将军们都还在蜷缩在营帐里呼呼大睡。 “唐兄,你来负责刀盾枪兵、弓弩兵、骑兵的操练,某来负责这些陌刀手的操练!”苏扬在早操结束后向唐休璟说道。 唐休璟抱拳答应:“好!” 苏扬昨天夜里就从六百兵士们中抽调了两百个身形高大、身强体壮的兵士组成了陌刀队,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四百人了,这四百人当中又有一百骑兵,只有三百人步兵又要分成刀盾、枪兵和弓弩兵。 苏扬和唐休璟商议之后,决定把长枪兵和弓弩兵合二为一,一共两百人,刀盾兵一百人,刀盾兵在草原作战方面虽然也有些作用,但作用远不如枪兵和弓弩兵,更不如骑兵和陌刀队,因此苏扬把刀盾兵的数量缩小为一百人。 就在唐休璟指挥长枪弓弩兵、刀盾兵和骑兵进行操练时,苏扬也开始了对临时组建的两百名陌刀兵进行训练。 他把两百陌刀队分作四排横队,每排横队五十人,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增加队伍的横截面宽度,也能增加对敌军骑兵的杀伤力度;若是有需要,也可以随时令陌刀队转向,以纵队对敌军阵型进行穿插、深入,截断、分割包围敌军。 苏扬手中令旗向前一刺,陌刀队兵士们当即平举陌刀向前跨出一步猛刺,当他手中令旗向前方劈下,陌刀队兵士又举刀过头顶跨步向前方劈下;当他挥着令旗向前方斜斩,兵士们也举刀向前跨步斜斩。 “刺!” “劈!” “斩!” 陌刀队兵士们每一招都要向前跨出一步,苏扬没喊停,兵士们就不能停下。 但陌刀队行进至营地边界与其他军府营地交界处,前排有几个兵士犹豫了,没有跨过界限,这又造成了他们身后的兵士不得不停下来,而且还不敢把陌刀挥下,担心伤着前排同袍。 “立定!” 苏扬握着刀、冷着脸走到前排,他指着几个举足不前的四个兵士招手,让他们站在他面前。 “某可曾喊停?” 四个兵士低下了头。 “既然不曾喊停,你四人为何停止不前?这是不遵军令,你们四个站在那边站成一排,某没有让给你们活动,你们就不准动,若是动一下,就罚今晚没犯吃!” 四个兵士乖乖的跑到一旁罚站去了。 苏扬这次把陌刀队的兵士们带到了灞水河滩上操练。 “刺!” “劈!” “斩!” 随着苏扬手中令旗不停重复挥动,兵士们一步一前,每前进一步就以手中的陌刀向前或刺或劈或斩,横排队伍之间间隙很小,只够每个兵士刚好挥动陌刀,而前后两排之间也刚好只有一杆陌刀的长度。 一排排宽大、锋利、雪亮的陌刀在兵士们手中如墙而进,随着整齐的脚步和呼喝声,气势恢宏,震撼人心,杀气冲天。 前排的陌刀兵已经踩到了河滩上的河水,但苏扬还没有喊停止,随着他手中的令旗还在不停的重复向前、向下挥动,兵士们只能一步一步继续向前,手中的陌刀重复着刺、劈和斩的动作。 没过多久,全部两百人的陌刀兵已经全部进入河水中。 此时才正月,天气依旧寒冷,兵士们站在水中刺骨的冷,水面已经淹没了最前面兵士们的腰间,但苏扬依旧没有停止挥动令旗。 在苏扬的指挥下,兵士们竟然淌过了灞水到了对岸。 随着苏扬的命令,在鼓声、大角声和钲声的配合下,两百陌刀兵在对面河滩上完成了转向,他们开始根据令旗的指挥回转。 “哈——” “哈——” 兵士们一起齐声大吼,一边前进刺出陌刀,一边发出吼声,如此可驱散一些寒意。 到了正月十八,裴行俭升起中军大纛,召集各军将领议事,宣布集中操练的规矩和事宜。 正月十九,全军十万人马在裴行俭的统一指挥和调度下进行排兵布阵和军阵演练。 裴行俭不愧是军事大家,在他的指挥下,前后左右中五支大军原本并不熟悉的兵士们只用了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就完成了磨合,军阵的列队布阵、阵型的转换以及各种不同的军令,兵士们都已经烂熟于胸。 正月二十八,这时大军出征前的最后一天,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已经全部筹备完毕,十万将士也完成了整合,裴行俭下达了军令,正月二十九大军开拔。 得到消息的长安居民和朝廷文武百官们纷纷前来送行,特别是京城本地和周边州县的百姓们天不亮就赶到了灞桥大营外为自己的亲人送行。 “兄长、兄长,大娘和大嫂都来了,还有小妹,就在营外!”郭知运匆匆跑到营地向苏扬报告。 苏扬立即向营外跑去,出了营门在人山人海中寻找了一圈,还是找到了苏黄氏、淳于仙仙和小妹奴奴。 “阿娘、娘子、阿妹!”苏扬向家人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 苏黄氏迎上去拉着苏扬的手,眼角含着泪水:“儿啊,为娘放心不下啊!” 苏扬安慰道:“阿娘放心,儿没事的,儿跟在裴伯父身边,没有危险!” “是吗?这就好,这就好!”苏黄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跟在主帅身边的危险性是最小的,“家里头你就放心吧,不要担心,你娘子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又聪明能干,不输于男子,你不在的这几个月,她把家里都安排得好好的!” 苏扬抱着奴奴,握紧了淳于仙仙的手。 这时营内传来急促的号角声,要集结了,苏扬立即放下妹妹,聪聪交代了几句就要往军营内跑,淳于仙仙叫住他,把一个包裹塞在他怀中,他抱起包裹就转身想跑向军营。 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在裴行俭的统带下开出营地,军营外数以万记的百姓夹道目送大军远去,看着他们踏上征程。 第330章 分歧 二月初五,北征大军在银州稍作停留之后便一分为二,曹怀舜部被改为前军,与副将窦义昭奉命率军两万前往井陉屯防,裴行俭与副将程务挺、张虔勖、何迦密率剩余八万人马北上丰州。 曹怀舜和窦义昭的两万人马用了三天时间渡过黄河,一路向东北前进,于二月十六抵达井陉并扎下营盘,等待主帅裴行俭的军令。 在曹怀舜和窦义昭的两万人马从右军改为前军之后,幽州都督李文暕和副将刘敬同统带的幽州军改为了右军,同样接受裴行俭的调遣。 苏扬对手下士卒的操练从未松懈,即便是从长安出发前往井陉的途中,他也依旧在坚持让士卒们训练,途中以变速跑的行军方式训练将士们的体能。 在井陉扎下营盘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苏扬每天天不亮就命大角手吹响号角召集将士们操练,并亲自带队,无论寒风暴雪,风雨无阻,这让军中很多将校都嘲笑他,马上就要打仗了,每天这么辛苦临阵磨枪有用么?为什么在军府时不好好操练,反而快要临阵与敌交锋了还让将士们如此卖力拼命?何不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呢? 面对军中将校们异样的目光和冷眼嘲讽,苏扬不屑一顾,全然当过没看见、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 “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苏扬心中冷笑,养精蓄锐?尼玛连续一个月都让将士们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算是最精锐的战士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操练也会让他们体能大幅度下降,想要让将士们保持最好状态,休息不可或缺,但休息的时间绝对不能太长。 三月初十,前军接到了来自丰州帅府的军令,唐军细作得到了可靠消息,有一支北蛮兵马大约三万骑兵出现在黑沙城,裴行俭命曹怀舜、窦义昭率军北上,寻找这支北蛮骑兵的踪迹,可自行择机与之交战,若发现敌踪,速派人前往丰州禀报。 三月十二,清晨,前军两万人马携带大量辎重在曹怀舜、窦义昭的率领下北进寻找北蛮骑兵踪迹。 经过六天的长途行军,三月十八,大军抵达金河与阴山山脉交汇处的中游河岸扎下营盘,略作休整。 这天下午,曹怀舜升帐召集部将议事,原本以苏扬的级别和资历,是没有资格参加军议的,像他这样带领府兵参战的军府都尉、果毅,没有五百也有两百,不过苏扬有彰武郡公的爵位,这就不是一般的军府都尉和果毅能比得了的,因此他被通知参加军议。 大帐内一片大战来临前的肃穆和森严,曹怀舜端坐在主位上,脸色严肃的看了看左右两侧副将、别将们说:“诸位,丰州帅帐派人送来的军报中说我军探哨在黑沙城发现了北蛮大军,具体人数大约在三万左右,此地距离黑沙城已经不远,不过中间还隔着阴山,虽然如此,但我等也不得不防,若是我军不设防,万一北蛮骑兵偷偷翻过阴山就会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接下来两天,我军要严加防范,大营周围十里范围之内要布置大量游骑警戒,同时还要派人与周围军堡、烽燧联系,命他们若是发现了北蛮大军的踪迹立即派人来报!窦将军,此事由你来负责!” 窦义昭站出来抱拳:“末将遵命!” 曹怀舜又看向自己的亲信部将田立遒,下令:“田立遒!” “末将在!” “命你为斥候营校尉,统管全军斥候,速速派去斥候搜寻北蛮大军踪迹!” “领命!” “其他各部时刻提高警惕,严加防范!” 众部将们纷纷站出来抱拳:“遵命!” 夜里,将士们进过晚食之后有人坐在营地火堆边烤火闲聊,有人已钻进营帐中入睡。 苏扬站在营地上抬头仰望星空,观察星象,借鉴《周易》和兵法对照印证推算。 唐休璟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苏果毅还懂观测星象?” 苏扬回头,笑了笑:“粗略学了一些,也不知道准不准!” “哦?不知苏果毅通过观测星象推算如何?”唐休璟问道。 苏扬脸色凝重,摇了摇头:“我前军此次只怕前途堪忧啊!” 换做前世的时候,苏扬是绝对也不会信这一套的,但这一世,自从他学了家传的兵法谋略,通过平常观察星象,他发现推算的事情虽不说百分之百的准确,但准确成功率能高达八成左右。 唐休璟也是读了一些兵书的人,他虽对星象观测推算不在行,但也相信这种推算未来只是绝非凭空瞎猜,也非空穴来风,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相关联系的,只要找到其中的规律就能寻找到脉络推算事情的结果。 “情况真的会很严重吗?” 苏扬道:“我也不敢十分肯定,就算咱们抛开星象不说,仅仅地利和天时方面的优势就被北蛮占尽了!” 唐休璟皱眉道:“此话何解?” 苏扬伸出一根手指头:“首先说天时,此时三月了,北方冰雪开始融化,于我军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不利,因为我军有大量步兵和辎重,行动迟缓,补给线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而北蛮都是骑兵,行动迅速,在这种气候下,他们的优势能发挥得更大,且没有补给线的担忧!” “再说地利,我军只要翻过阴山,地形方面的优势就会失去,而那边是北蛮人的主场,他们熟悉地形,我军是在陌生的环境下作战,如要进军,必须要事先派人详细探查地形,否则一旦贸然进军,恐遭不测!” 话虽这么说,苏扬不相信作为主帅的裴行俭看不到这些问题,既然如此,裴行俭为何还要派曹怀舜部北出阴山寻找北蛮大军作战呢?要知道曹怀舜手里只有两万人马,其中步兵还占大多数。 这里夜里,苏扬站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桌子上的堪舆图,对于裴行俭让曹怀舜率部先去黑沙城寻找北蛮大军交战的意图百思不得其解。 大军在金河中游东岸休整了两天之后,曹怀舜接到斥候营报告,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发现北蛮大军的踪迹,他当即率军继续向北前进。 三月二十三,曹怀舜的前军抵达了金河上游附近的瓠卢泊,并在其附近一座高地扎下营盘,一来可以就近取水,二来可以依据高地防守,无论北蛮军队从哪一个方向来袭,他都可以从容应对部署。 大军在临时营地里休整时,苏扬并未按照平常对麾下兵马进行高强度训练,只是每天早晚各一次紧急集合、点名、晨跑,一个时辰的战术演练。 这天夜里,苏扬接到主帐来人通知前去议事,他随即带了郭知运前往主帐参加军议。 苏扬进入主帐时,帐内已经到了不少将军、裨将、别将和校尉,大家虽然不是太熟悉,但也都彼此互相以点头或抬手打招呼。 “将军,人都到齐了!”长史崔文裕向曹怀舜拱手说道。 曹怀舜看了看帐内众人说道:“诸位将军,今天某收到了两份军报:一份来自东面,幽州李都督已率军抵达距离此地一百二十里,按照裴大将军的军令,我部要与李都督密切配合,彼此掩护,不能相距太远,亦不能相距太近,因此李都督明天这个时候应该会抵达距离此地东面六十里之处,我已派人前去联络李都督,约定在黑沙城汇合!” 苏扬一听,当即站出来抱拳道:“将军,目前黑沙城情况不明,贸然前往恐于大军不利,还请将军三思!” 曹怀舜没有说话,崔文裕呵呵一笑:“苏果毅无需担忧,斥候营田校尉已派人探查到了黑沙城的消息!” 有消息了?帐内众将纷纷精神一震。 曹怀舜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据探子来报,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的牙帐都在黑沙之北,而且他们身边仅有五十余骑,北蛮大军缺粮!” 这时不等苏扬发问,立即有人站出来询问:“将军,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是北蛮首领,他们身边为何仅仅只有五十余骑?还有,如何断定北蛮大军缺粮?” 曹怀舜看了看问话的人,说道:“田校尉和他手下斥候探查的情况肯定不会有假,某推测他们的大军应该是南下了,而他们二人作为首领,留在后方指挥调度也符合他们的身份的,身边仅有五十余骑也说得过去了;据探子所说,他们潜入北蛮大军曾经待过的营地探查过,仅有三百个灶垒,以他们三万人马的规模,理应有六百个灶以上,灶的数量比正常情况下少了一半,只能说明他们缺粮了!” “诸位,某打算留下老弱病残,明天一早率军轻装简行突袭黑纱城之北的北蛮牙帐!” 苏扬一听,连忙站出来抱拳:“将军,北蛮牙帐为何才四五十人的护卫骑兵?这极不寻常,况且我们还不知道北蛮大军在何处,贸然进军实为不妥,卑职恐此乃北蛮设下的诱饵,若我军不明敌情前去突袭,只怕容易落入敌军陷阱,还请将军三思!” 曹怀舜心里很窝火,他知道苏扬与裴行俭的关系,更是猜测苏扬就是裴行俭派来监视他的,现在苏扬又接连跳出来反对他的决定,他如何不恼? “本将心意已决,尔等不可再言!苏果毅,你既然心存疑虑,那你就留下来吧,本将军给你留下一千骑兵、三千步兵,你留在此处保护我军辎重和老弱病残!诸位若无其他事,就都回去左准备吧,明早卯时生火造饭,辰时开拔!” 第331章 敌踪现 苏扬带着郭知运刚回到自己队伍的营地,唐休璟就迎上来询问:“苏果毅,军议上怎么说的?” 苏扬眉头紧锁,把军议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唐休璟听后也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但若是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又没有可以佐证的证据。 “这位曹将军虽然长相粗狂,但看上去也不像一个极为鲁莽之人,这次怎会如此轻率?” 苏扬道:“无非是贪图这头功罢了,若是赌对了,擒获北蛮可汗可是泼天大功,况且曹将军已派信使去给东面的幽州都督李文暕送去书信,邀他会师于黑沙城,在他看来,就算这可能是北蛮的圈套,只要他能够守住黑沙城,也可以等到李文暕的援兵!” 翌日,清晨。 曹怀舜、窦义昭率近一万五千六百余人离开瓠卢泊营地,轻装简行向黑沙城前进。 高地上的哨塔上,苏扬和唐休璟等人看着队伍远去,升腾期间的烟尘又渐渐落下。 队伍还没有完全消失哨塔上众人的视线之中,苏扬就对唐休璟说:“唐兄,传我的命令,让各营营头到中军大帐议事!” 唐休璟一愣,但还是立即答应:“好!” 一刻之后,苏扬、唐休璟、常泽恩以及四个营头在中军大帐汇合,这四个营头按级别来算,他们都是裨将,比校尉高,一个营大约有千余人,约莫辖三个团,每团又辖三个旅,每旅又辖两个队。 “知运!” 郭知运从旁边站出来抱拳道:“在!” “从现在起,你是斥候队队正,从营中四千余人之中挑选曾经做过斥候且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斥候队,我要你的斥候队对营地周围方圆五十里范围进行搜索,不留死角,且要做到实时监控,一旦有人进入我军营地五十里范围之内,你们斥候队要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并及时上报!” “诺!” 苏扬挥挥手:“去把,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一天之内,斥候队必须要组建起来并开始干活!” 郭知运抱了抱拳退出大帐。 苏扬看向四个营头说:“诸位,大军主力已经走了,但谁都不知道北蛮大军在何处,说不定今天下午北蛮大军就有可能出现在山脚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要先把自己保护好!” “这营寨是按照两万人的规模搭建起来的,但咱们这里只有四千余人,因此这个营寨对于我们而言太大了,如果敌军来攻,我军防守的兵力会很分散,力量不能集中使用,我的想法是在营地之内再搭建一座营寨,倘若真有敌军来攻,我军先在外面的寨墙、箭楼和敌楼上防御,若是抵挡不住,再收缩防线退回内寨,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营头宁无际说:“苏将军,我军主力已经北上了,北蛮大军就算要打肯定也得先打他们,怎么可能绕过主力大军来打我们呢?我看没这个必要再建一座内寨吧?” 另外一个营头纪英锋也说:“是啊,依我看也没有这个必要!” 另外两个营头没有出声。 苏扬板着脸:“如果黑沙城的北蛮牙帐是诱饵或障眼法,某是阿史那伏念的话,一定率军先打这里,攻下了这座营寨,大军就失去了补给,曹将军收到消息就只能率军迅速绕道向南撤退,那时阿史那伏念再以轻骑追击死咬着不放,只要困他个七八天,大军一旦断粮,后果可想而知!如果曹将军没有收到此地被攻破的消息,退兵往这里而来,途中必会遭到北蛮大军的埋伏,能有多少人活着逃回去大概就只有天知道了!” 四个营头,包括唐休璟、常泽恩听了苏扬这番分析,额头上都隐隐冒出了汗珠。 营头宁无际仿佛已经看到了北蛮大军疯狂的进攻这座营寨的场景,他咽了咽口水:“苏将军,我军兵少,如何守得住一座用木料搭建起来的营寨呢?如果北蛮大军真的攻打此处,我等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纪英锋也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啊,苏将军,不如我等立即走白石道撤退到阴山以南?” 苏扬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纪英锋,“撤退?亏你说得口!曹将军给我们的军令就是留守在这里接应大军,保护好后勤辎重,若是撤退的话,以后上头追责我等如何交代?如果曹将军撤退回这里却不见我等踪影,而大军又无粮草,岂不要全军溃散?” 纪英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的年纪比苏扬大得多,可被苏扬驳斥得哑口无言,他本事世家外戚子弟,借着关系和钱财熬了十几年才熬到一个郎将的位置,但却从来没打过仗,甚至连长安城都没有出过,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仗。 苏扬看了看其他几个营头,当即喝道:“好了,不必多说,尔等都过来!” 几人都起身来到苏扬身边,苏扬提笔在桌子上的白纸上画下了一个五角星的平面图,“就按照图形来建造,一营先把所有锯子和斧子都收集起来去砍伐木料;二、三、四营挖地基,等木料送过来就可以搭建寨墙、箭楼和敌楼了!” “一营砍伐足够的木料之后,就去山坡上挖掘堑壕,堑壕要这样挖,分前中后三道防线,每道防线之间挖几条交通壕相连接,如此一来,中后防线内的友军就可以及时支援第一道防线!” “每道堑壕前面都要竖起栅栏,插在壕沟内靠着土墙,以土石掩埋栅栏脚,即便敌军以绳索套住栅栏拉也不能轻易拉倒!兵士们躲在堑壕内还可以以栅栏为掩护,栅栏可以阻挡敌军骑兵冲击,兵士们还可以从栅栏空隙中刺出长枪、射箭!” 一营营头宁无际听完苏扬的讲述之后点了点头,“明白了,某立即去招呼弟兄们先去伐树!” 纪英锋问:“这个五角星的营寨的箭楼、敌楼如何建造?” 苏扬指着五角星上各个尖角和拐角说:“在这五个尖角和五个拐角处各搭建一座箭楼,在每道寨墙上建造两座敌楼,寨墙外要挖掘最少一丈宽的壕沟,鉴于目前所处的位置,也只能挖一丈宽了,再多可能需要耗费很多劳力和时间!” 府兵们出征需要带锯子、斧子、铲子等等这些工具,这些工具在这种情况下就用得上了。 军令发出之后,各营迅速行动起来,高地上下干得热火朝廷。 “来人,去把辎重营营头叫过来!” 没过多久,辎重营营头来到了中军大帐,“卑职拜见将军!” 苏扬抬头道:“交给你一个任务,某不管你用何种办法,召集你手下的人,去泊边挑水上来,要足够这里所有人和骡马、驴子喝十天以上的!” 辎重营营头一听顿时一脸愁容,“将军,这高地上没位置储存水啊!” “这某不管,你自己去想办法,两天之内若不能解决此事,你这辎重营营头也别当了,让给能干的人来当!” 有压力就有动力,辎重营营头召集手下们商议,还真让他们想出了办法,他们找来铲子在营内一片空地上挖出一个方形大坑,他们把一些闲置的营帐拆了,这些营帐的布料为了防水防雨,都是涂抹了桐油的,因此被拆掉的营帐被辎重营的人缝制成一大张布料铺在大坑内,边缘高过地面,水就能被储存在坑内而不会渗透下去了。 经过大半天的劳作,一个坚固结实的内寨搭建起来了,寨墙外的护墙沟和山坡上的外围防御堑壕也全部完工。 下午的时候,郭知运的斥候队也成立起来并派出了二十个斥候分作四队分别向四个方向撒出去。 工程完工后,苏扬、唐休璟等人前往营寨外山坡上巡视堑壕和栅栏工事。 他走在堑壕中伸手抓住栅栏上的横梁木拉了拉,木栅栏下面的一截虽然被埋在地下,但仍然被拉得摇摇晃晃。 “这不行,敌军冲上来只要人数够多,要不了几下就能把木栅栏推倒,木栅栏不但起不到防护作用,还可能对自己了造成伤害,必须得加固!” 唐休璟这时建议道:“某觉得可以每隔一丈距离用两根粗大木料斜撑在堑壕内顶住木栅栏上的横梁木,但要足够固定!” 这倒是不难,用榫卯结构把支撑木与木栅栏横梁连接起来就可以了,军中不乏木匠,这对于他们来说很容易。 加了支撑木的木栅栏非常稳固,苏扬再用手又推又拉,纹丝不动。 傍晚时分,一个刚派出去只有一个半时辰的五人斥候小队只有两人回来了,这二人打马狂奔,落后的一骑骑士后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矢,箭杆在骑士颠簸时不断抖动摇晃。 “快看,那是怎么回事?”一个站在山坡上栅栏后面警戒的兵士看到了这两个正飞奔而回的斥候。 “快放下吊桥让他们进来,快快快!”寨墙上守门校尉大声命令。 山坡上一条通往寨门一丈宽的通道被一条堑壕截断,一个吊桥缓缓放下在堑壕上接通了通往寨门的通道,木栅栏被打开一道口子,两骑斥候飞奔而入。 “报——” “报——” 一个斥候在策马跑进营地中飞快的跳下来向中军大帐跑去。 “启禀将军,东北方向有大队骑兵正向我军营寨方向而来,看规模约有三万余骑,据此不过三十里!我等五人,其中三人与敌军前锋哨骑遭遇发生交锋,战死三人,只余我二人有命得以逃回报信!” 第332章 空白格子 北蛮大军向营寨方向而来的消息迅速打破了营地内的平静,整个营寨很快就沸腾起来。 在苏扬的命令下,把所有骑兵抽调出来集中待命,第一营部署在营寨外的山坡上利用堑壕和木栅栏进行防御;第二营负责外寨寨墙的防御;第三营负责内营的防御;第四营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 申时末,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随着时间的延迟,黑线变成了一片黑色,两杆狼头大旗随风飘扬。 “噔噔蹬!”苏扬手握战刀快步登上了外寨墙的瞭望塔上,他手搭凉棚看北方看去,很快眼神一凝。 “果然被我料中了,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得温傅的狼旗都出现了,留在黑沙城以北的牙帐是掩人耳目、迷惑我方探哨的!” 寨墙上下的唐军兵士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神色紧张。 北蛮大军三万骑兵遮天蔽日,地上面上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汹汹的向营寨这边慢慢逼近,他们在高地下方前数百步之外停了下来,两杆狼旗被北风吹得不停的摆动。 苏扬发现左右兵士们都很慌张,毕竟这营寨只是木料搭建起来的,并不是很结实,经不住敌人持久的进攻。 他大声安抚将士们:“众将士别慌,北蛮大军都是骑兵,他们在马背上生活惯了,战力也在马背上才能使得出来,如果让他们放弃马匹,他们的战力就会失去六七成,而这地形对于我军固守有利,而且我们又有山坡上的堑壕和栅栏防护,他们骑兵是冲不上来的!” “如果他们下马爬上来进攻,在战斗力下降六七成的情况下,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他们无法越过第一道防线,别看他们人多势众,但在我们坚固的营寨防护下,他们人数优势会被削弱很多很多,都给我振作起来,现在是他们来送死,我们就等着收割人头就行了!” 经过苏扬一番打气鼓励,军心终于稳定下来。 苏扬想了想对唐休璟说:“唐兄,北蛮人今天应该不会进攻的,你去召集一些人手收集一些白色的岩石灰,我有用处!” “好!”唐休璟答应,转身离去。 唐军营寨下面的草地上,在一望无际的黑压压的蛮族大军阵前,两杆狼旗之下有两匹高大的骏马,马背上各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凶恶的北蛮人。 左边一人通过观察高地上的唐军营寨后皱眉说:“温傅,我从前在夏州住过很多年,也看见过唐军的营地营寨,可没见过像这样扎营的,营寨外面竖起那么多栅栏是做什么?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可能要来,因此早就有了准备?” 右边的北蛮大将阿史德温傅说:“可汗,管他们搞那么多栅栏干什么,人一推就倒了,根本就没用,我看啊,也就是能阻挡骑兵直接向高地上冲击!根据哨骑来报,唐军大将曹怀舜已经率军一万五千人前往黑沙城,走了近六十里,我们在黑沙城北部留下的假牙帐应该是迷惑住了他们的斥候,曹怀舜相信了斥候报告的军情,否则他不可能率部走这么远!” 阿史那伏念思索片刻,“为了稳妥起见,让我方探子继续盯着曹怀舜大军,明天上午若是能受到他们在继续向北方前进的消息就说明他真的中计了!传我的命令,各部退后十五里宿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晚!还有,派出游骑封锁唐军营地周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人骑马离开,立即截杀,绝不能让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 阿史德温傅抚胸:“好!” 唐军营地内,唐休璟带着几十个兵士来到了苏扬身边,每人背着一个筐子,筐子内装着白色的岩石灰。 “将军,你需要的白色岩石灰已经准备好了!” 苏扬走到一个兵士背后伸手抓起一把白色岩石会看了看,点头表示满意:“行,跟我来!” 在苏扬的带领下,众人背着白色岩石灰来到了山坡上第一道防线外,他以脚步丈量的方式搞清楚了第一道防线外的山坡周长,在第一道防线外以白色岩石灰画了两条白线把高地山坡圈了起来,再画竖线,把两条周线之间的面积分成了若干个大小相近的梯形。 找画完营寨外的山坡之后,苏扬又带人把内寨和外寨之间的空地上以白色岩石灰画空格,把这片环形区域画成若干个空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寨墙上的唐军兵将们看不出什么有什么不同。 唐军营寨内的中军大帐之中,各营营头、校尉和苏扬、唐休璟、常泽恩等人都在,除了这些人,还有十二个年轻的甲士,他们每人的怀中都揣着一封书信。 苏扬看着这十二人说:“你们的任务就是趁夜突破北蛮游骑的包围圈,不管你们向什么方向突围,前面六个人唯一的目的就是向正在前往黑沙城的曹将军把这封信送到他手中,后面六个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向东边去,把信送到幽州都督李文暕手上!好了,都出发吧!” “诺!”十二个兵士抱拳应诺,转身之后纷纷走出了大帐,苏扬等人跟出去,把他们出营寨外。 这些人离开营寨之后,高地下方很快就传来大量的吼叫和喊杀声,肯定是有人被北蛮游骑发现了,北蛮游骑兵正在拦截和追杀。 站在箭楼上的苏扬沉着脸没有出声,年近五旬的唐休璟忍不住叹道:“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完成任务!” 苏扬抬头看着星空,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说:“我等已尽力,消息能不能传出去一切就看天意了!” 第二天早上,寨墙上的唐军兵将们才发现山坡上与之前不同了,站在寨墙上、箭楼、敌楼上能发现第一道防线外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个大小相近的白色梯形空格,这是干什么的? 此时在中军大帐,经过苏扬的一番讲解,各营头们终于明白了这些白色梯形方格的作用,他们在苏扬的命令下,各自返回迅速开始对手下兵士们进行布置安排。 十五里往外的北蛮大军营地,一望无际大小不一的牛皮营帐毫无秩序的扎在草地上,附近成群结队的牛羊散落在漫山遍野悠闲地吃着草,营地中不时有蛮族勇士骑着马奔来跑去。 牙帐内。 一个探子气喘吁吁跑进来向正在饮酒、啃羊腿的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禀报:“可汗、叶护,今早唐军大将曹怀舜率军天刚亮就拔营向黑沙城方向出发了,但唐军警惕了许多,派出了大量从斥候在大军外围巡逻探查,我们有五个人已被唐军斥候斩杀,只剩下三个人得以逃回!” 阿史那伏念听完这个报告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阿史德温傅说:“昨天对面的唐军营地派了一些信使出去报信,我们不知道他们具体派了多少人,我们的游骑截杀了十骑,从曹怀舜带兵继续向黑沙城方向进军可以看出,唐军应该没有信使突围出去,否则他一旦得到消息,肯定就会知道那只是我们的障眼法,不会再继续前进的!可汗,我给你留下两万人马,我带领剩下的一万人马与驻留在长城北的五万人马汇合去攻打曹怀舜,你看如何?” 阿史那伏念考虑了一下,答应道:“行,就这么定了!” 上午进过食之后,北蛮大军一万骑兵在阿史德温傅的带领下向长城北方向开去。 唐军这边也不是瞎子,苏扬更不可能因为北蛮大军来了就不在营寨外面布置探哨,阿史德温傅带着一万人马离开之后,唐军探哨迅速回来禀报。 中军大帐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感觉心里头更加沉重,他们被困在这里不说,曹怀舜部很可能会落入北蛮人的陷阱之中。 “诸位,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希望曹将军能收到我们传递过去的消息,我们现在只能顾着自己,守好这座营寨,让更多的将士们能活下来,直到北蛮军退去或有友军前来救援!” 苏扬的话让各营头、校尉们都明白了眼前的形势。 中午过后,瞭望塔上突然传来“呜呜呜——”的大角示警声。 苏扬抓起射月弓和一壶箭就向外寨墙方向跑去,他来到外寨墙上时,唐休璟和第二营营头早已经到了。 “将军!” “将军!”将士们纷纷抱拳打招呼。 苏扬不断点头,他走到女墙边向下方看过去,之间北蛮大军正缓缓向高地推进,大军之中只剩下一杆狼旗。 “那是谁的狼旗?有谁认识吗?”苏扬大声问道。 唐休璟与北蛮人接触得多,在丰州待过近一年的时间,对北蛮各部落的情况比较熟悉,立即说道:“将军,这是北蛮可汗的金狼旗,留下来的应该就是阿史那伏念!” 这时一个北蛮官员带着十个骑兵向高地跑过来,他们在高地下方停下,北蛮官员抬头看向高地上大声喊着什么。 唐休璟立即对苏扬说:“他说他是北蛮可汗阿史那伏念的使者,要求进寨面见将军,向将军转达北蛮可汗阿史那伏念的话!” 苏扬考虑了一下,冷哼一声:“你告诉他,现在他们的可汗是主将,我是唐军主将,北蛮可汗若有话可以自己前来跟我讲,他派一个使者过来是不是贪生怕死?阿史那伏念有种就亲自过来,我和他在山下会面,双方都不准带人,阿史那伏念若是不敢来,那就速速退兵离去,否则徒惹人笑!” 第333章 射靶子还射不中? 北蛮使者听完唐休璟转述苏扬的话,思考了一下打马掉头向北蛮大军军阵方向飞奔而去。 孤单的马蹄声在旷野传遍四方,两万北蛮骑兵都看着飞奔而来的北蛮使者。 北蛮使者在狼旗前方勒马停下禀报:“至尊无上的可汗,唐军守将说您现在是将军,他也是将军,有什么话您要亲自跟他讲,他约您在山坡下单独会面,都不准带扈从侍卫,如果您没胆子就乖乖率军撤走!” 阿史那伏念刚听完就很愤怒,他是可是漠北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的可汗,是草原之主,让他这样一个可汗去与唐军一个无名之内面对面交谈,真是狂妄自大! 可是他想起使者转述的最后一句话,他又突然笑了,“哈哈······这个唐将竟然还对我使用了激将法,这些年我在唐国境内都是白待的吗?欺负我连激将法都不知道?他要见面肯定是心怀叵测,我堂堂草原的可汗绝不上他的当!” “你去告诉唐将,他若在一个时辰之内打开营门率部前来送上战刀投降,我便绕了他一命,如若不然,我定攻破营寨,把营寨里的唐兵杀个精光!” “是!”使者答应,打马掉头又向高地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北蛮使者再次打马来到了高地下方对着营寨大门方向大喊。 唐休璟向苏扬翻译:“将军,他说北蛮可汗阿史那伏念说了,你们唐人狡诈,你约他单独见面肯定是心怀不轨,他才不上你的当,他说如果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率部献上战刀大纛投降,他就绕你一命,如若不然,就发动攻击把营寨里的人杀个精光!” 苏扬听完笑了,随即脸色变冷:“你让他转告阿史那伏念,只要他敢下令进攻,这里必将成为北蛮人的血肉磨盘!” 唐休璟将苏扬的原话转述,北蛮使者听完后带着十个骑兵掉头走了。 没过多久,号角声从北蛮军中传出,百余骑兵从队伍中骑马走出来在阵前集合,随着某个北蛮将军一声大喝,这百余名骑士打马向唐军营寨飞奔而来,他们越来越分散,每个人双手拿着套索不停的甩动。 苏扬眼神一眯,看见这情形立马明白了北蛮人的意图,当即下令:“命射术精湛者射杀他们,其他人不要浪费箭矢!” 传令兵立即沿着寨墙飞奔,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将军有令,射术精湛者射杀前来的北蛮骑兵,不许放走一人,其余人等原地待命,不可浪费箭矢!” 十箭能命中八箭者方才有资格被称为射术精湛者,平常习射之时,兵士们都知道自己的射术是什么水平,因此箭术不佳者都没有开弓。 “嗖嗖嗖······”外寨墙上和山坡上的几道防线上的唐军射手们纷纷射出了手中箭矢。 一个个北蛮骑兵纷纷中箭落马,而且这些人落马的位置基本上都在被白色岩石灰画好的空格方框内。 百余名北蛮骑士就这么在几秒钟的时间之内相继中箭倒毙,无主的战马掉头慢跑了回来,有些战马向旁边跑去。 阿史那伏念身边一个百夫长目瞪口呆,“这······这些唐兵的射术如此精准?” 阿史那伏念皱起了眉头,这些唐军的战斗力超出了他的想象,没想到这百十个骑兵派出去连浪花都没有掀起一点点。 “可汗,怎么办?”一个千夫长问道。 阿史那伏念思考了一下,目测了一下,又问身边的人:“你们看那栅栏有多高?” “估计应该有一丈多高!”另一个千夫长说。 一丈多高?战马可冲不过去啊,难道只能让儿郎们下马步行上山进攻?阿史那伏念心里琢磨着。 良久,他下令:“第一千人队下马进攻唐军营寨正面,另派一百人骑马跟在大队后方,待大队靠近栅栏之时,骑兵们再冲过去以套索套住栅栏,然后百余骑一起掉头拉倒栅栏!” “是!” 在一阵苍凉的牛角声中,一千北蛮骑兵纷纷下马,他们有的拿着弯刀,有的人拿着长矛,还有人提着狼牙棒乱糟糟的在大军阵前集合,一百个骑兵骑着马在他们身后。 “出动!”随着千夫长下令,这千余人北蛮兵士各自提着兵器向高地走过去,他们越走越快,很快就从走改为小跑,又从小跑改成快跑。 “冲啊——”千夫长冲在最前面,他突然停下转向面向后面的北蛮兵士们,他手举着狼牙棒大吼一声。 “乌拉拉——乌拉拉——”北蛮兵士们激动起来,举着兵士纷纷大声呼吼,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向开始爬山坡。 唐军营寨寨墙上,苏扬握着刀柄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稳住,都给某稳住,记住你们的任务,敌人如果不进入白色空格方框内一律不准放箭,一旦他们进入白色方框之内,你们就放箭!都给某射准一些,就跟你们平时习射一样,难道射靶子还射不中吗?不是属于你的白色方框之内的敌兵不要射,上官有命令让你射才准射,如果上官没有命令,你只能射杀你负责的白色方框的敌兵就行了,来一个你就射一个,无需上官下令!” 接下来不需要苏扬和各级武官们下令,北蛮兵士们大吼大叫着冲上了山坡,刚开始没有任何一支箭矢射向他们,这都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他们就明白高地营寨内的唐军有多可怕。 以往守城时,唐军守军特别是一些新兵都是慌慌张张的,射箭时看也不看就射出去,也不知道瞄准,而且到处都是敌人让他们无法快速选择射击目标,但现在不同了,苏扬给他们圈定了目标,每个守军弓弩手只能射自己负责的白色空格方框内的敌兵,这就大大提高了箭矢的命中率。 按照唐军兵士们习射各个的标准,最少也要二中一,也就是说射两箭要能命中一箭才算合,这种命中率如果能出现在战场上,那对敌军的杀伤力可就太大了,山坡上的白色空格方框让这变得可能。 “杀——”最前面的几十个敌兵大叫着最先进入了唐军画出的白色空格方框内,一时间从外寨墙和下面的三道防线内射出了许多箭矢。 “噗嗤——噗嗤——”北蛮兵士们一个个纷纷中箭倒毙,后面更多北蛮兵士冲进白色空格方框内,但迎接他们的是更多的箭矢。 北蛮兵士们悍不畏死,前面的死了,后面的冲上去,再后面的又补上,一个接一个,山坡上不断有人倒下滚落下去,地面上碎石、杂草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但依然有北蛮兵士前赴后继的往上冲。 刚开始防守的唐军弓弩手们还有些不适应这种角度射箭,毕竟他们在军府习射时都是平射和抛射,这种居高临下射箭的角度与习射是不同,因此准确率也有所下降,但等他们射了几轮之后就逐渐掌握了正确的射击角度和力度。 北蛮兵士们的伤亡越来越大,从开战开始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竟然没有一个北蛮兵士能够冲到第一道防线上的栅栏边,好几次有北蛮兵士几乎快要冲到第一道防线的栅栏下,不是被射杀了,就是被投枪钉死在地上。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的进攻之中,北蛮兵士们还没冲到第一道防线的栅栏下就被打退了三次,每次退下去之后又在千夫长的呼吼声中再次组织兵力进攻,如此反复三次,战死达到四百余人,受伤两百余人,依然连唐军第一道防线的栅栏都没有摸到。 第一千人队的千夫长非常窝火,他满脸恨意的抚胸对阿史那伏念说:“可汗,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如果我不攻破唐军的第一道防线,我就提头来见!” 阿史那伏念大怒:“你已经伤亡了六百余人,只剩下三百余人,就这样都没有摸到唐军第一道栅栏,你还敢说如此大话,真以为本可汗的刀不利乎?还不退下!” 这时旁边一个北蛮官员对阿史那伏念说:“可汗,我感觉唐军这军寨有些邪乎,唐军弓弩手的箭术也太高超了吧,这仗打得太憋屈了,咱们连他们的毛都没有摸到就死伤六七百人,我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撤退回营,先把唐军留守主将的情况搞清楚了再做计较,您认为呢?” 另外一个官员也说:“可汗,我也认为再盲目进攻只会让我军伤亡更大,还不如先撤回去想办法怎么破了唐军这奇怪的阵势再来进攻!” 阿史那伏念考虑了一下,当即下令:“撤军回营!” 北蛮大军哗啦啦如潮水般撤走,竟然堂而皇之的掉头把后背面向唐军营寨,苏扬很想这个时候带骑兵冲下去,但他立马驱散了这个冒险的想法,北蛮骑兵撤走时并不慌乱,如果他带一千骑兵冲下去,以这片草场的横向宽度,北蛮大军的后军有足够的空间从两侧绕过来夹击。 “传令,打开营门,让第一道防线上的人去把山坡上的箭矢收回来,顺便打扫战场,把尸体都搬走,能用的都捡回来,别浪费了!” 第334章 可怜的北蛮人 北蛮大军营地内,一堆堆篝火燃烧着,北蛮兵士们围在篝火边取暖,有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些北蛮老人拉着胡琴发出凄凉的声音。 牙帐内,正中烧着一堆柴火,一个架子吊着一口铁锅,锅里煮着羊肉,散发出香喷喷的气味,正面主位和两侧的矮几上都放着煮熟的羊肉,阿史那伏念和几个吐屯、设一起吃肉饮酒。 吐屯骨础禄放下割肉刀,起身抚胸对阿史那伏念说:“可汗,今唐军营寨和阵势设立得邪乎,我军不能近身,不知可汗可有主意?” 伏念放下割肉刀看了看众将和官员叹道:“本汗也为此烦心不已,从撤军回来一直到现在,本汗依旧没有想出什么可行之策,不知诸位可有教我?” 骨础禄之弟默啜站起来抚胸说:“可汗,唐军弓弩凶险,我军伤亡兵士大多就是被唐军箭矢射中,以我之见,我军要减少伤亡并靠近栅栏,只能命人多打造盾牌,借着盾牌的掩护方能挡住唐军箭矢靠近栅栏!” 另一个设起身说:“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但我军之中并无通晓木工之术的人,无法打造盾牌啊!” 默啜冷哼一声:“哼,区区盾牌要打造又有何难?无非是砍伐木料制作而已,可汗若是把此事交给我默啜去做,我必解去可汗心中烦忧!” 伏念一听,当即就说:“那好,可汗就把此事交给默啜去办,若是能制作三千面盾牌,本汗重重有赏!” “请可汗放心,可汗只需给我五千人,一天之内,我必交给可汗三千面盾牌!” “好,本汗给你五千人!” 翌日,清早。 当唐军营寨内的巡逻兵和岗哨正在换岗之时,远处北蛮大军营地就有了动静。 苏扬得到报告之后立即下令命斥候去探查,看看北蛮大军在搞什么鬼。 只过了半个时辰,斥候就来报:“启禀将军,北蛮军五千人正在附近的山上砍伐木料,看样子是要打造攻城兵器!” “哦?”苏扬听了之后颇感意外,北蛮人也会打造攻城器械? 他思考了一下,随即就笑了。 大帐内各营头、校尉等人都很纳闷,敌人正在打造攻城器械呢,你笑什么?就凭这些木头制造而成的营寨能经得住大型攻城器械的摧残吗?只怕不用一天这营寨就会被攻破。 营头宁无际忍不住问:“将军,你笑甚?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苏扬道:“且不说北蛮军中是否有能打造攻城器械的工匠,就算有,让他们打造出来又如何?我军在高地,他们在低地,他们的攻城器械上得来吗?他们的投石机发出的石头能砸到这里来吗?他们的井栏只怕没有这么高吧?” 众人一听,对啊,现在我军有地利优势,北蛮军大型攻城器械根本推不上来,就算他们造出来也无用武之地! 营头纪英锋忍不住反驳:“将军,虽然他们的大型攻城兵器上不来,但他们可以打造盾牌,只要他们有大量的盾牌就能以盾牌做掩护冲到第一道防线的栅栏下,那时第一道防线的压力就大增了!” 苏扬摇了摇头:“仅凭弓箭是无法阻止他们靠近栅栏的,所以近身战斗在所难免,某也没指望就以弓箭就能吓住他们,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他们肯开动脑筋,总会想到办法的,就看他们有多聪明了!来人,去召集军中工匠,某要让他们打造一些投石机!” 就在北蛮兵士们正在砍伐树木的同时,唐军营地内的工匠们也在苏扬的指挥下开始打造投石机,这玩意不见得有多大的杀伤力,一枚石弹砸出去最多也就能砸死几个人,发射速度还奇慢无比,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威慑力是很强的。 北蛮人真的不懂木工,搞了一个上午,木料倒是砍伐了不少,但如何把它们制作成木盾可就难为了这些从小只会牧马放羊的汉子们,要知道这年头可没有铁钉,没有专业的木工就没有专业的工具,如何把一根根木头做成一块块木板都让北蛮兵士们伤透的脑筋。 没办法,只能用刀砍,可那些弯刀是用来砍人的,不是用来砍树木的,费时费力不说,还不好使,北蛮兵士们砍出来的木板长短厚度不一,又没有木工刨进行刨光,没有锯子把木板锯得整齐,木板上到处都是尖刺。 如何把几块木板合拢在一起制作成一块结实的木盾又难倒了北蛮兵士们,这可怎么办才好? 快急疯的默啜在下午的时候终于从几千奴隶之中找到了一个懂一些木工知识的汉人,在没有铁钉和竹签的情况下,这个汉人奴隶只能教这北蛮兵士们使用砍人的弯刀削出一块块榫卯,再在木板侧面挖出一个个小洞,把几块木板用木楔卯在一起。 木盾是做出来了,但真的不太结实,因木板又厚,使得木盾的重量远远超过了一个人手臂可以提起来的重量,这不但让北蛮兵士们使用起来极为吃力,而且还随时有散架的可能。 次日,清早。 阿史那伏念黑着一张脸看着放在营地正中间的三千张木盾,“默啜,你不是保证过一天之内交出三千面盾牌吗?你看看你做得这些都是什么?能用吗?” 默啜一脸羞愧的低着头不敢出声。 旁边一个吐屯打圆场:“可汗,默啜已经尽力了,这些木盾虽然不太结实,但如果只用来抵挡唐军的箭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能冲到栅栏下,到时候就是刀枪见红,木盾作用已不大!” 伏念拿起一块木盾试了试,挺沉重的,但却不太结实,上面都没有一个提手,想要抓稳,只能用手指扣着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这得多吃力?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就着用。 “来人,传令各部人马集合向唐军营寨进发!” 当北蛮大军浩浩荡荡开过来时,营寨内外的唐军将士们早已做好了迎战准备。 蛮族大军在高地下方两里之处停下,金狼旗下的阿史那伏念指着一个官员:“你去告诉唐军大将,本可汗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愿意率部投降,本可能不但不杀他,还封他为叶护,唐军人马依旧归他统领,本可汗还赏赐他牛三千头、羊一万头以及一大片草场!” “是,可汗!” 北蛮使者骑马来到了高地下仰头对唐军营寨上大喊。 外寨墙上,唐休璟把北蛮使者的话进行翻译说给苏扬听。 苏扬听后,伸出手:“拿弓来!” 一个扈从少年把射月弓和一支箭递给苏扬,苏扬接过弓箭,持弓上弦“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北蛮使者只来得及发现一个视线之内出现一个黑点,却来不及躲避就被一箭穿心,他张嘴无力的说了一句谁也没有听见的话,身体趴在了马背上。 马匹打了一个响鼻,掉头向北蛮大军军阵慢慢跑去。 “好,好,好!” “将军神射!” 从外寨墙到高地下方北蛮使者处很有一段距离,一般的弓箭连一半都射不到,苏扬不到射到了,还命中了北蛮使者。 这一箭就是苏扬的回复答案,要打便打,别他妈的磨叽。 苏扬心里很清楚,以他的资历和军职,他是没有资格单独领一军的,仅仅他手下的四个营头的实际官职都比他高,若不是曹怀舜心怀怨恨,存心让他难堪,他哪有资格留下来统领这四千人马? 想要让这帮兵丁听从军令就必须要立威,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让他们甘心听令,而武力和智谋在军中都是能够提升威望的本钱,这其中又以武力值最有效果,因为指挥官的智慧及能力在战斗没有结束之前,兵士们是看不出来的,但武力高超却能轻易展现出来。 使者的死让阿史那伏念震怒了,他看了看使者的尸体,当即下令三千北蛮兵士下马各拿一面盾牌向唐军营寨方向杀来,大军本阵也向前移动了一里,在这个距离上能个大致看到兵士们上山坡厮杀的身影。 三个千夫长走到高地下拔出弯刀向山坡上一指:“塔拉部、完奴部、赫拉部的勇士们,跟我冲上山坡推垮唐人的栅栏,砍下他们的头颅,冲啊——” “乌拉拉——” “乌拉拉拉——” 三千北蛮兵士顶着粗制滥造的木盾,一手提着弯刀向山坡上冲去,他们冲得很猛很快,一个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壮胆。 但他们忘了这不是平地,而是山坡,他们手里拿的不是正常的盾牌,而是厚重又不太结实的湿木盾,才冲到不到二十米,大部分北蛮兵士们就冲不动了,一个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的北蛮兵士干脆停下来,越来越多的北蛮兵士还没有冲到白色空白格子里就瘫软在地上,实在太累了。 “混账,不许停,都给我冲,快给我冲上去!”三个千夫长挥舞着弯刀在后面大吼大叫的驱赶。 北蛮兵士们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再次慢悠悠的继续往上爬,但绝大多数人爬到白色空白格子的范围内就再也爬不动了,许多人干脆把盾牌顶在头顶坐在地上休息。 第335章 反扑 “哚哚哚······”外寨墙、箭楼、敌楼和寨墙外三道防线上的唐军弓弩手都在放箭,但箭矢大多射在了北蛮兵头顶的木盾上,根本就没有射杀掉多少人。 苏扬眉头一皱,举起手大喝:“停止射箭!” 立即有大嗓门的传令兵大吼:“将军令,停止射箭!” 弓弩手们听到命令都停止了射箭,唐军战力让人恐惧的地方就在于人手一张弓,就算是辎重兵也背着一张弓一壶箭,因此军中除了专业弓箭、弓弩手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弓箭手。 唐休璟发现越来越多的北蛮兵士们摸上来在白色空格区域把木盾顶在头顶上休息,他犹豫了一下向苏扬建议:“将军,是否下令让三道防线上的将士们向这些北蛮兵投掷石块?” 苏扬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摇头:“不用!这样,传令让第四营立即在营中集合,我带他们出去冲杀一阵再回来!” 唐休璟吓了一跳:“将军不可,他们人数占绝对优势,而且他们若是故意装成这样的,将军带人出去岂不太危险?” 苏扬仔细观察后摆摆手:“不,他们没有攻打山头的经验,一开始就猛冲狂冲,因此力气才消耗太大,这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不用再说了,速去下令,不能让他们恢复过来!” “诺!” “还有,如果北蛮大军本阵派骑兵过来接应增援,你要让投石机做好准备,一旦他们冲过来,立即投放石弹接应我们撤回营寨!” “遵令!” 一阵急促的吆喝声之后,第四营八百人在营寨内的空地上集合了,苏扬手握战刀走到众人面前大喝:“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是英雄还是狗熊,立马就能见分晓,跟着我出去冲散杀跨山坡上那三千北蛮步兵,你们就是英雄,诸位可敢?” 众将士被他激起血性,纷纷举着长枪战刀大吼:“敢、敢、敢!” 苏扬当即转身向寨墙上挥手,内寨大门被打开,吊桥放下,随后苏扬当先向外走去,其他兵士纷纷跟上。 在他们走到外寨墙大门内,外寨大门也随即打开,在苏扬的分派布置下,八百人被分散布置八条通往高地下方的通道内。 待一切布置完成,苏扬转身向寨墙上的唐休璟点了点头,唐休璟当即下令让旗手打旗语发令。 八条通道守卫栅栏门的兵士们看到旗语,当即同时打开了栅栏门,苏扬拔出战刀向前一指大吼一声:“冲啊——” “冲——” “杀——” 唐军兵士们举着战刀和长枪如潮水一般从八个栅栏门内冲下山坡,正在下面空白格子里盯顶着盾牌休息的北蛮兵士们一个个大惊,反应快的一些人纷纷起身丢掉木盾就迎击冲过来的唐军,但他们刚丢掉盾牌就遭到了一阵箭雨的攒射,死伤惨重。 箭雨还没有完全停下,苏扬就带着八百勇士冲了下来,挥刀凶猛的劈砍,一道道鲜血飞溅,嘶吼声,惨叫声在山坡上不断传出。 猝不及防的三千北蛮兵士处于下风,又在刚才冲锋过程中消耗了很多体力,很快就抵挡不住被冲得七零八落,纷纷向山下逃去。 “给我杀——”苏扬大吼,一般嘶吼一边挥刀砍杀,一个个北蛮兵士被他砍翻在地。 北蛮大军本阵浪旗下,阿史那伏念看见唐军竟然从营寨内冲出来,而己方三千步卒竟然还没有挡住一个照面就被冲垮了,这可吓了他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认为这是一个突破唐军营寨的机会,他迅速下令:“骨础禄,你速带三千人马去接应我军溃兵,冲杀唐军,顺势追着他们杀进唐军营寨内!” 骨础禄立即抚胸答应:“好!” 他打马点起三千骑兵下令:“跟我杀进唐军营寨,杀啊——” “乌拉拉拉——”三千北蛮骑兵大吼大叫着打马跟着骨础禄冲了出去。 已经追杀北蛮兵到山坡下的苏扬听到了大量的马蹄声,当即止住脚步大吼:“停下,都别追了,听我号令,撤退,所有人撤回营寨!” 唐军兵士们听到命令纷纷停止追击,一个个快速掉头向山上撤退。 此时北蛮骑兵已经绕过溃兵向苏扬等人冲过来,相距不过一百五十步,骨础禄一边打马狂奔一边大吼:“快跟上,跟上,跟我冲上山去!” 就在这时,空中传出呜呜之声,骨础禄本能的抬头向天上一看,只见唐军营寨内投掷出十几个硕大的石头,这些石头刺破空气的声音令他毛骨悚然,战马都吓得腿脚发软。 “嘭”的一声无比沉闷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一快大石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向这边滚过来,战马发出一声嘶叫,一个转身太快倒在了地上,骨础禄也被甩了出去,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惊魂未定的立即向战马跑过去。 其他北蛮骑兵也好不到哪儿去,一颗颗从天而降的石头不但把这些北蛮骑兵们吓破了胆,就连战马也吓都不敢再向前,纷纷嘶叫着掉头就跑。 “快打开栅栏!” 守卫栅栏门的兵士们纷纷打开栅栏,苏扬带着兵士们浑身浴血的返回了营寨之内。 在列队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依然在气喘吁吁,苏扬提着寒月刀站在众将士面前:“弟兄们,干得不错!事实证明,就算北蛮人的兵力是我们的十倍,只要计策得当,只要将士们悍不畏死,他们一样不是我们的对手,刚才的战斗就是例子! “好,现在各队清点一下人数!” 经过清点,发现少了二十多个人,应该是在战斗时战死了。 “把战死的将士名字记录下来,其他人解散!” 苏扬回到寨墙上,唐休璟迎上来抱拳道:“将军神勇,这一仗大获全胜,某估计北蛮军最少损失了一千人以上!” 苏扬颇为可惜的说:“如果不是阿史那伏念派骑兵来接应,某有信心把他们追杀干净,可惜了!” 唐休璟劝道:“将军不必可惜,北蛮人也不是傻子,怎会任由你屠戮他们的溃兵呢?接下来就看蛮酋再如何进攻了!” 三个狼狈不堪回到本阵的北蛮千夫长都是一脸惭愧的跪在阿史那伏念面前,“我等进攻不力,委实羞愧难当,请可汗降罪!” 阿史那伏念本是颉利可汗的族侄,从小生活在夏州,才到北蛮之地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根基还未稳固,正是需要大力收买人心,于是下马把三个千夫长扶起来。 “本可汗刚才都看见了,非是你等作战不力,实在是唐人太过狡诈,此战不利怨不得你们,带着你们的人下去休息吧!” “谢可汗不罪之恩!” 骨础禄带着骑兵们返回来向伏念复命,“可汗,没想到唐军竟然投掷出了石头,勇士们被从天而降的石头吓坏了,牲畜也被吓住了,不敢再往前,我只好带兵回来,可汗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我很惭愧,请可汗降罪!” 伏念摆手:“不是你的错,唐军狡诈,如何攻打还需再做计较!” 军中一阵沉默,将军和官员们都没有什么好主意。 这时有人说:“如果我军多一些铁甲就好了,让勇士们身披铁甲就能无视唐军弓箭,定能一举攻破唐军营寨,可惜我军只有百夫长以上才有铁甲,数量实在太少了!” 这不是废话么?要是有三千套铁甲就足够了,很多人心里都忍不住诽腹。 这时一个叫阿史那元珍的北蛮部落酋长说:“可汗,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建议以少量兵力从另外三面佯攻,先把唐军守军吸引到这三面,再以重兵攻击另外一边,希望能一举突破他们的栅栏!” 伏念考虑了一下,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或许能起到作用,他当即下令道:“好,那就依你之言,挑选出三个千人队,分别由千夫长统带进攻东西南三面,正北面也先同样派一千人进攻,迷惑唐军,等到唐军兵将被调开分散,再调重兵攻击北面!” 在伏念的命令下,北蛮将领们很快就部署到位,四个千人队把整个唐军营寨所在的高地围住了。 唐军营寨。 “报——启禀将军,东面山下聚集了北蛮一千余人!” “报——启禀将军,南面山下聚集了北蛮千余人!” “西面······” “北面······” 苏扬听得眉头一皱。 唐休璟道:“难道他们想四面同时进攻?兵书上有围三厥一,他们四面同时攻打是何意?” 苏扬观察了一下,“四面同时攻打的目的应该只是分散我们的防御兵力,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接下来的打法,必定是以重兵进攻某一处,意图突破我军外围防御!” “这下咱们麻烦了!” 苏扬的眉头松了下来,笑着摆手:“某并未打算把北蛮人挡在外围防线,那是不可能的,外围防御只能阻挡和迟滞他们的进攻,毕竟我们的兵力少,需要防守的战线太长,收缩兵力才能更好的防守!” “传我的命令,告诉外围三道防线,没有援兵给他们,让他们尽量抵挡,如果实在挡不住,第一道防线的人就撤到第二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如果也守不住,就撤到第三道防线,但一定要尽量迟滞他们的进攻速度!” 第336章 扑空 茫茫无际的大漠上,一阵暴风吹来,卷起无数沙尘,狂风呼啸,沙尘弥漫天空,伸手不见五指。 沙尘暴肆虐了数个时辰终于退去,从沙漠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旌旗飞扬,浩浩荡荡,气势威武。 队伍中,大纛下。 身体竖着战马不停颠簸的窦义昭追上曹怀舜抱拳道:“将军,我们与斥候失去了联系,此前数个时辰似乎这一带起了沙尘暴,他们有可能是去躲避沙尘暴了,但也有可能已经被沙尘掩埋!” 曹怀舜眉头皱得老高,他取出羊皮地图看了看,当即下令:“此次距离黑沙城只有三十里了,再派斥候往前方探查,一定要搞清楚黑沙城的实际情形!” “诺!” 在窦义昭的安排下,斥候营再次派出了一队斥候向前方飞奔而去。 大军再次前进了十里之后,曹怀舜下令全军在两座大沙丘之间的平地上原地休息待命,两侧沙丘上早有哨兵探马前去探查警戒。 没过多久,北方沙丘口出现了一骑,正是被派出去其中一个斥候。 “启禀将军,属下等探查得知黑沙城有大军驻扎过的痕迹,但目前已空无一人,其他兄弟袍泽已继续向北探查北蛮可汗牙帐!” 曹怀舜听完报告吩咐道:“继续探查,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诺!” 窦义昭走过来询问:“将军,某看是不是等斥候探查完北蛮牙帐再做计较?” 曹怀舜考虑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不必,我军依据城池有优势,传令下去,全军继续赶路赶往黑沙城驻扎,等待斥候们的进一步消息!” 一万五千多唐军兵士接到命令后继续赶路,踩着砂子、忍受着沙漠里风沙继续前进。 一个半时辰之后,大军抵达了黑沙城,光秃秃的城池,由泥土、砂石和杂草混合而成进行夯实而成的城墙被风化得厉害,一些地段的城墙已经裂开了手指宽的裂缝,还有一角垮塌的了一半。 来到黑沙城之后,唐军将士们心情愉悦了不少,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北蛮大军打起来,但至少目前可以休息一下。 黄昏时分,伙夫们忙着打井水生火造饭,武官们安置人马、布置警戒、巡逻和城墙上下的防御。 面朝漠北的破烂城墙上,曹怀舜、窦义昭站在女墙边看着远方,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某第一次来黑沙城,将军以前来过吗?”窦义昭问。 曹怀舜看了看羊皮地图摇头:“某也是第一次来,如果不是有向导,要找到这黑沙城都很困难,即使有向导,大军这一路行来都走了很多弯路!” 窦义昭道:“将军,我总觉得我们这一次有些冒进了,为了安全起见,应该先联络幽州都督李文暕一起进军的,彼此有个照应总好一些!” 曹怀舜把羊皮地图收起来:“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是无用,咱们还是要尽快搞清楚这里的状况才好!” 两人正说着话,斥候营校尉田立遒快速跑上城墙禀报:“将军,瓠卢泊营地派来信使,说苏果毅写了一份书信要当面交给将军!” 曹怀舜一愣,“苏扬派了信使?人在哪儿?” “人已经虚脱了,我让人给他准备了吃的喝的!” “走,去看看!”曹怀舜说着立即向城墙下走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临时大帐,信使正在大口吃喝,看见曹怀舜等人走进来立即起身抱拳:“参见将军!” 曹怀舜压了压手:“不必多礼,你吃,先吃,吃完再说话!” “诺!” 信使很快就吃完喝完了,他抹了一下嘴,伸手从贴身处摸出一封书信交给曹怀舜。 曹怀舜接过书信拆开来看,看完脸色凝重。 “将军,苏扬说甚?”窦义昭问道。 曹怀舜把书信递给窦义昭,窦义昭匆匆看完,脸色大变道:“如此说来,我军岂不是中计了?” 曹怀舜没出声,他心情很不好,换做谁的心情都好不起来,更何况他还是领军大将。 长史崔文裕看完书信之后问信使:“苏果毅在书信上说北蛮可汗阿史那伏念和叶护阿史德温傅率三万骑兵出现在瓠卢泊,他们必定派出了大量游骑探哨封锁了四周,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信使回答:“苏果毅一共安排了十个信使,每人都携带一封书信,其中五人的任务是追上大军把信交给曹将军,另外五人向幽州李都督那边突围,因我在途中迷路了,找到了一些牧民问路才追上来,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很可能都已凶多吉少!” “你先下去休息吧!” “诺!” 崔文裕对曹怀舜拱手:“将军,苏扬在书信中说目前是阿史那伏念带两万人围在瓠卢泊,阿史德温傅带一万骑兵不知去向!将军,在下推测阿史德温傅很可能不止一万人马,他在某处肯定还有大军,或许是想合兵一处对付我军!” 窦义昭听闻对曹怀舜抱拳说:“将军,崔长史推测不无道理,我们假设他有三万或五万大军,如果我军顺着原路返回,很可能会中了北蛮的埋伏,出了沙漠之后就是大小不同的沙丘戈壁和重峦叠嶂的山区,最易隐藏兵马!” 曹怀舜紧锁眉头,他思索一下问:“你们是什么想法?” 崔文裕拱手:“将军,卑职建议向丰州方向撤退,同时派人联系裴大将军,请他派兵接应!以我们这点人马一旦遇上北蛮大军,获胜的机率不高!” 但窦义昭有不同想法,他说:“如果向丰州方向撤退,那我们留在瓠卢泊的营地怎么办?那里可还有四五千人和大量辎重呢!还有,幽州都督李文亮及副将刘敬同呢,他们还有一万多人马,若我们独自撤往丰州,这两部人马很可能凶多吉少啊!” 曹怀舜很烦躁,归路上很可能是危机重重,若是顺着原路返回,只怕······但若不返回,苏扬手里的四五千人和李文暕的一万余人就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他拿着苏扬写的书信再看了一遍,“窦将军,你说我们若是顺着原路返回很可能遭遇北蛮军的埋伏,但你又说如果不回去,苏扬的四千多人马和李文暕的一万余人马就有危险,你到底是赞成回去,还是赞成不回去?” “这······”窦义昭说不出话来,换做是他也难以抉择。 曹怀舜见他没话说,只好摆摆手:“算了,此事让我好好想想,你们先下去吧!” 入夜不久,去北方探查北蛮可汗牙帐的斥候带回来了消息。 “启禀将军,往北去三十余里有一座光秃秃的山,山上扎着两个帐篷,挂着狼旗,但已经是空无一人,我等探查了四周,方圆二十里之人渺无人烟!” 斥候的报告彻底击碎了曹怀舜的幻想,阿史那伏念的确不在这里了,这就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 曹怀舜心想,如果北蛮大军只是吃掉了苏扬那一部人马,倒也没什么,苏扬这小子本身就该死,死就死吧,还让四千多兄弟陪着他一起死,真是可恶! 但如果北蛮大军的目标是幽州都督李文暕的一万多人马,那就麻烦了,他可是向李文暕写信让其率军在黑沙城会师的,若李文暕部在半道上让北蛮大军埋伏了,那······ 曹怀舜不敢想下去,他立即派人把崔文裕和窦义昭叫过来商议。 经过商议之后,曹怀舜先派十拨信使分别向李文暕和苏扬传信,告诉李文暕黑沙城的北蛮狼旗是一个幌子,让李文暕自行决定大军行止;给苏扬书信中让苏扬自行率部突围,不必等待大军。 信使派出去之后,曹怀舜下令大军做好出发回撤的准备。 翌日,天还没有亮,大军就在曹怀舜的命令下快速向北魏遗留长城方向撤退,在阴山的北面有一座废弃的城池,就在长城边上不远,从前是北魏武川镇,曹怀舜打算在那儿停留之后就迅速撤往丰州与裴行俭大军汇合,同时也派信使向裴行俭禀报北蛮大军的踪迹动向并请求接应。 ······ 瓠卢泊,唐军营寨。 残阳西下,洒在寨墙和地上的鲜血呈现出暗红色,双方兵士在寨墙上下争夺厮杀着。 唐军营寨外围的三道防线已经全部被北蛮兵摧毁,但寨墙外到处都是被蛮兵的尸体,阿史那伏念为了摧毁这营寨的外围防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两天的进攻损失了四千多人,但唐军的伤亡也不小,足足战死一千二百余人,预备队都全部用上了。 “呜呜呜——”收兵撤退的号角上从远处传来,北蛮兵士们如潮水般撤退回去。 苏扬连续挥刀砍死了还留在寨墙上的两个北蛮兵,走到女墙边向下看去,北蛮兵已经连受伤同伴都不管了,只想快速离开这里,显然北蛮兵打到现在也有些不想再打下去了,伤亡太大了。 “快抢救伤员!”苏扬招呼附近几个还能动的兵士。 而北蛮兵们回到营地之后,大帐内,阿史那伏念的脸色很不好看,昨天战死了一千六百人,今天更是战死了两千余人,如果算上前几天的,前后加起来伤亡了六千左右,可用兵力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 大将默啜拍着大腿叹道:“谁知道一座木头搭建起来的营寨竟然如此难攻,仅仅营寨外围的栅栏就做得那么结实稳固,为了摧毁了三道栅栏,我们足足损失了两千多人呐!” 第337章 诡计 吐屯骨础禄站出来抚胸对阿史那伏念说:“可汗,这仗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只怕唐军营寨还没有被我们攻破,我们自己的勇士们就死光了!” “我军只善野战,不擅攻城,这营寨也不知怎么修的,明明只是一些木头,可是实在难以撼动,而唐军的箭矢却处处要命,无论我们从哪个方向进攻,他们总能射中我们的勇士!我们的勇士甚至连砍断木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射死了!” 阿史那伏念也是深有感触,伤亡太大他比谁都着急,可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比如在攻打唐军营寨外围的三道防线时,但他们以少量兵力攻打其中三面,后以重兵攻打北面,倒只是付出了少量伤亡就冲到了栅栏下。 可当北蛮兵士冲到栅栏下之后使劲去推栅栏,却纹丝不动,阿史那伏念后又派了几百骑士以套索套住栅栏的木头,向要把全部栅栏拉倒,但让他和所有北蛮人都没想到的是,套索都拉断了很多根,战马都拉得吐白沫了,依然没有把栅栏拉倒。 而躲在栅栏后的唐军兵士们不停的射箭,又用长枪从木头之间刺出去,不停杀死北蛮兵士,当北蛮兵士要用长矛刺唐军时,唐军用盾牌挡住北蛮兵的攻击,长枪兵不时抽冷子捅出去,弓箭手不停的放箭,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北蛮弓箭手冲不到前面,只能呆在后面,却被寨墙上的唐军弓箭手压制,射死无数。 好不容易砍断了一截栅栏,随着大量蛮兵的冲入,唐军并不慌乱,他们从堑壕撤退,蛮兵们冲进去之后都落入了堑壕,有些人想要从堑壕上爬上去,但这堑壕挖得太深了,一人多高,根本不容易爬,就算爬上去也会遭到第二道防线上唐军弓箭手的射杀,只能沿着堑壕向上面追击,但唐军很快封死了交通壕,双方在壕沟交叉口展开惨烈的争夺战,一个武勇有力的人就可以堵住一条交通壕。 等蛮兵们战力第一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上的唐军大部分已经撤退到了第二道防线 阿史那伏念是亲眼看见了自己麾下的北蛮勇士在唐军营寨前一头撞在了铁板上,寨墙外山坡上的三道防线竟然足足用了两天才摧毁,为此付出了近四千人的代价。 “各位,你们说这仗怎么打?打到这份上了,难道要放弃吗?” 面对阿史那伏念的质问,北蛮将军们和官员们都不知如何作答。 吐屯阿史那元珍站出来说:“可汗,我认为强攻不可取,我们是在以自己的短处攻唐军的长处,这注定是要吃亏的,我们的长处在于野战,我建议想办法诱唐军出来!” “如何诱?”阿史那伏念问。 阿史那元珍走过去在其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阿史那伏念听得频频点头。 是夜,苏扬吃完晚饭带着郭知运、唐休璟、常泽恩等人在营寨内巡查,看看各处岗哨是否偷懒打瞌睡,看看巡逻队是否按规定进行巡逻。 巡查到北寨墙时,下面山坡上传来一声口哨声。 郭知运向苏扬抱拳道:“将军,是派出去的斥候!” 苏扬当即吩咐:“快用吊篮把他弄上来!” 一个吊篮放下去,斥候很快被吊了上来。 “启禀将军,北蛮大军营地内正在杀牛宰羊,北蛮兵都在营地里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喧闹得很!” 苏扬听完吃惊道:“什么?他们这两天战死数千人,竟然还有心情杀牛宰羊?一个个都疯了么?” 斥候没有出声。 唐休璟皱着眉头推测说:“将军,会不会是曹将军他们已经中了北蛮大军的埋伏,阿史那伏念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大肆庆祝的?” “这······不无可能!”想起曹怀舜的一万五千人,苏扬心里就一阵揪心,曹怀舜那个匹夫,为了抢头功竟然敢如此冒险,活该这家伙死无葬身之地,可惜了那一万五千多袍泽兄弟们啊! 突然,苏扬想到了什么,他立即问斥候:“你们摸到北蛮大军营地附近看见了他们杀牛宰羊?看见了他们在载歌载舞?” “是,北蛮人的哨骑虽然巡逻严密,但我等已经摸到了他们的规律,悄悄摸到了他们营地附近究竟探查的!” 苏扬考虑良久,当即下令:“传令所有骑兵做准备,自己吃饱喝足,把马也喂饱!” 唐休璟立马明白了苏扬要干什么,“将军要带骑兵去偷营?” 苏扬点了点头:“既然北蛮人寻死,我何不成人之美?” “将军,这会不会是北蛮人的阴谋?”唐休璟怀疑道。 “阴谋?”苏扬一愣,随即道:“偷营是我临时起意,难道阿史那伏念有未卜先知之能?” 唐休璟说不出话来:“这······” 苏扬道:“如是平时,偷营定然不会成功,但今夜北蛮人吃肉喝酒,只待他们酒足饭饱就会呼呼大睡,那时就算是天上打雷他们都不会醒,正是我偷营的好时机!不必多说,去传令吧!” 唐休璟提不出质疑的理由,只能答应:“诺!” 一个半时辰过后,据斥候来报,北蛮兵士们在营地内一个个喝得伶仃大醉,倒在火堆边呼呼大睡,除外一些巡逻的北蛮兵,几乎没有人还站着、坐着。 得到这个消息,苏扬彻底放下心来了,他当即点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千骑兵,在营寨大门打开之后,一千骑兵轻悄悄的跟着他下了高地。 原野上很安静,除了一些风声什么都没有,大军走了大约半个钟头,苏扬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不对,不对,双方营地相隔如此之近,北蛮人不可能不安排哨骑,这一路走来,都快走到了大半路程了,我们竟然没有遇到一支北蛮哨骑,这太不寻常了!” 苏扬停在原地默默不语,身后的将士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此想怎么样,都没有出声。 “对了,还有北蛮军哪有那么多酒?酒不要容器装的吗?他们出来打仗难道还跟用板车载着酒坛不成?这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苏扬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他立马大喝:“全军听令,掉头回去,快走!” 在苏扬下令之后,一千骑兵迅速跟着掉头往营寨方向飞奔而去,北蛮大军的伏击圈就在附近,眼看着唐军千余骑兵就要进入伏击圈,可却突然掉头离去,这可把骨础禄急坏了,当即就大喝一声:“跟我追杀唐军,杀——” “乌拉拉拉——”埋伏的北蛮骑兵们在骨础禄的带领下从伏击地冲出来向前方唐军骑兵追去。 郭知运追上苏扬大叫:“将军,后方有北蛮骑兵追来了,距离我军不到两里!” 苏扬心中一惊,果然有埋伏,幸亏撤退得及时,如果再往前走一里就进了北蛮军的伏击圈,那时就全完了。 “传令全军,全速撤退!” “诺!” 军令很快传达下去,唐军骑兵们拼命的打马飞奔。 跑到距离营寨不足一里之处,苏扬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想向营寨方向大喊:“我是苏扬,开打开寨门,打开寨门······” 正在寨墙上等待消息的唐休璟看见北方传来大量急促的马蹄声,他就知道不妙,又听到了苏扬的声音,当即下令:“快打开城门,宁无际,快带你的人出去在山坡上列阵接应,如果北蛮人敢骑马冲上山,尔等迅速顺势冲下去!” “遵令!” 苏扬带着一千骑兵在被北蛮骑兵追上之前终于全数撤进了营寨之内。 发现山坡上有不少严阵以待的唐军步兵,骨础禄畏惧唐军弓弩之威,不敢继续冲上去,当即一拨马头,带着追击的北蛮骑兵调转方向撤回了大营。 苏扬从马背上跳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唐休璟从寨墙上疾步下来拱手询问:“将军,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扬把情况一说,唐休璟也惊出一身冷汗,拱手道:“幸得将军及时发现不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曾想这阿史那伏念如此狡诈,竟会使用如此的计谋,就连我等都未发现破绽!” 苏扬点点头:“看来咱们还是小看了这位北蛮可汗了,今后还得小心应对!” 唐休璟道:“今夜我来值守吧,将军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歇息,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应对北蛮军的进攻!” “好,辛苦你了!” 清早,阿史那伏念接到了温傅派来的信使送来的消息。 “什么?他们没有截住曹怀舜的人马?”伏念听了信使的报告之后颇感意外。 “是的,唐将曹怀舜的大军撤得很快,且没有顺着原路返回,大漠里天气变幻无常,风沙很容易就掩盖大军踪迹,目前我们还没有追踪到唐军曹怀舜部!” 阿史那伏念立即扯过粗制滥造的羊皮地图看了起来,“曹怀舜没有顺着原路返回,他会去什么地方呢······传令大军集结,一个时辰之后拔营出发!” 不久,正在营寨上值守的苏扬接到了一个从外面回来的斥候的报告:“将军,北蛮大军撤走了,向西而去!” 苏扬瞪大眼睛:“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营地内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苏扬考虑了一下,大喊:“郭知运!” “在!” “速派探马前去追踪,看看他们去了何处,探到之后迅速回来报告!” 第338章 遭遇之战 九十九泉,马尾海子。 幽州都督李文暕和副将刘敬率军一再此处停留一天有余,盖因一天前他们接到了苏扬派出来信使送来的书信,书信中说北蛮可汗阿史那伏念正率大军在围攻其营地,请李文暕带兵救援。 但李文暕早接到曹怀舜派来的信使,请他率部前往黑沙城会师,合兵一处攻打阿史那伏念在黑沙城以北的牙帐。 到底是去救援苏扬的四千多人马,还是去与曹怀舜在黑沙城会师?为何这两人的情报完全不同? 这让李文暕和刘敬同二人犹豫不定,两人无从选择,只能暂时率军在马尾海子附近驻扎停留,让将士们休整之后再做决定。 李文暕和刘敬同二人正在巡查营地、过问粮草辎重之事,一个小校急匆匆跑过来禀报:“启禀都督,曹怀舜将军派来信使!” “哦,过去看看!” 李文暕和刘敬同很快就见到了曹怀舜派来的信使,并从信使拿到书信看完,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刘副将,你怎么看?”李文暕问。 刘敬同抱拳说:“都督,这封信已经证实了昨天苏扬派来的信使送信的内容应该是真实的,现在曹将军正率部向南的原北魏长城遗址方向而去,我们是要率军前去与曹将军汇合,还是去救援苏扬的人马,又或是撤回返回幽州,末将不好说!” 李文暕摆手:“你但说无妨!” 刘敬同考虑了一下说:“都督,我以为我军应该前去与曹将军汇合!” “哦?说说理由!” “诺!末将是这么想的,既然我军已经出了幽州,若是一仗不打,一箭不发,无论如何也无法向裴大将军交代,更无法向朝廷交代,所以撤回幽州行不通!再说去救援苏扬部,您要知道阿史那伏念可在那儿,苏扬的书信上说伏念有两万人马,这个兵力数目是否准确?我觉得只怕有待商榷,他一个可汗怎么可能只有两万大军在身边,万一他是故意隐藏实力,目的就是围点打援呢?我军贸然前往救援岂不是自投罗网?末将认为此举不妥,那么我军只剩下前去与曹怀舜部汇合一条路可走了!” 李文暕听完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还是问:“那······苏扬部怎么办?” 刘敬同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要不······我军在大漠上迷路了,没找到苏扬部所在位置?” 李文暕闻言笑了:“善!” ······ 丰州,北征大军营地,帅帐。 胡子花白、身形仍挺拔魁梧的裴行俭正背着手站在案桌边看着上面的堪舆图,他的脸上沉静如水,没有任何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其实他的心里是很忧心和着急的。 都这么多天了,仍然没有曹怀舜部和李文暕部的消息,实际上当初探子得到北蛮可汗阿史那伏念的牙帐在黑沙城以北的消息,他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下令让曹怀舜率军背上就是要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假,如此他才好布置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大帅、大帅,曹怀舜派人送来消息了!”王勮急匆匆走进帅帐向裴行俭禀报。 裴行俭抬头:“人在何处?” “人已经饿坏了,正在休息,卑职已叫人给他弄吃的!” 裴行俭闻言脸色平静下来,“等他吃完了,带他来见我!” “诺!” 不久,王勮把一个信使带进了帅帐,裴行俭拿到了曹怀舜的书信,书信看了一半,他的心放下来了,但看完书信后半段,他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大帅,既然阿史那伏念的确身在阴山以北,你的想法就可以实施了,只是苏镇远还带着四千余人守在瓠卢泊,这可麻烦了,就算现在派兵增援,只怕时间上也来不及啊!”看完书信的王勮有些着急的说。 裴行俭紧锁眉头,原本已经确定了阿史那伏念的大致位置,他的心就放下来了,但苏扬却在瓠卢泊,还被阿史那伏念率军围困了,这可就麻烦了。 “传令各部将军前来帅帐议事!” “诺!” 不久,各部将领纷纷赶到,大帐之内变得拥挤起来。 裴行俭虽然已年老,但威势依然不减,众将校在其面前丝毫不敢放肆,他没开口,谁都不敢吭声。 闭着眼睛的裴行俭突然睁开眼睛,“何迦密何在?” 副将何迦密站出来抱拳答应:“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自通漠道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奇袭北蛮牙帐金山,明辰就出发!” “遵命!” 裴行俭又道:“程务挺何在?” 副将、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站出来抱拳:“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自石地道出发向北蛮牙帐金山进军,沿途扫灭各北蛮部族,与何迦密部在金山会师之后再一起率军返回丰州!” “末将遵命!” 翌日,程务挺和何迦密分别率军离开之后,裴行俭下令剩余四万大军集结,率部火速向东运动。 长城北,下午申时末。 一支唐军正从北方缓缓行军而来,经过两天的行军,曹怀舜部的唐军将士们已经是人困马乏,旌旗焉哒哒垂着,将士们有气无力的驻扎兵器踩在草地上,骑兵们耷拉着脑袋,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而上下起伏。 “将军,估计估计只有二三十里就应该到长城了,天黑之前一定可以越过长城扎营!”副将窦义昭打马跑过来向曹怀舜抱拳禀报。 大漠上的风沙太厉害了,曹怀舜的嘴唇都被吹的干枯开裂,不止他这样,其他兵士们也大多如此。 曹怀舜精神一震,正要下令让大军加快速度行军,此时东面飞奔而来一个骑士。 “报——报——” 骑士策马飞奔,待跑到曹怀舜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他勒马停下喘了一口气抱拳禀报:“启禀将军,东边五里处发现北蛮大军,挂着阿史那德温傅的狼旗,约莫三万人马,想必他们的哨骑也已经发现了我军!” 曹怀舜和窦义昭闻言脸色大变,这可以说是面对面的两军遭遇了,此时想要撤退已经不可能,仅仅相距五里,北蛮大军又全部都是骑兵,唐军想要逃走都做不到,北蛮大军很快就会追上来! “传令全军,列阵迎敌!”曹怀舜立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虽鲁莽,却不是傻子,如此简单的军事常识岂能不懂?此时唯有列阵迎敌才是唯一正确的应对之法,在步兵占大多数的情况下,你想逃也得问北蛮人答应不答应! 在曹怀舜的命令下,唐军兵士们纷纷列队布阵,以步兵居中,骑兵列于两侧。 将旗在中,后军把将旗和辎重保护在中间。 唐军刚刚摆开阵势,一起探哨骑马又飞奔而来,“报——启禀将军,北蛮大军已派前锋三千骑兵杀过来了!” 曹怀舜临阵经验不差,他当即下令:“窦将军,命你率两千骑兵出击,只许胜,不许败!” 拢共才四千骑兵,曹怀舜把一般的骑兵交给窦义昭,这是对窦义昭予以厚望了。 “领命,若不败北蛮前锋,末将提头来见!” 武将不比文官,文官们说话模棱两可,废话连篇,武将们是说一是一,绝不含糊! 两千骑兵在窦义昭的率领下向东面而去,隆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看见空中被马蹄践踏飞起飘忽的草屑。 窦义昭带骑兵奔跑了不久就看见了前方迎面而来的北蛮骑兵,他当即大吼:“加快速度,跟我冲垮他们!” 北蛮骑兵那边也不甘示弱,眼见唐军迎上来,一个个北蛮兵士纷纷挥舞着弯刀,嘴里乌拉拉拉一通怪叫,似乎不这么叫无法提升胆气。 两支骑兵相向而行越冲越近,骑士们纷纷拿出弓箭向对方射过去,双方你来我往,各自有人中箭落马,惨叫声被隆隆的马蹄声淹没。 “去你的!”窦义昭一枪刺过去,一枪挑死一个北蛮兵,又有北蛮兵挥刀劈来,他挽起长枪挡住弯刀,顺势一脚将其踹了下去。 此时唐军装备精良的好处体现出来了,绝大部分从北蛮兵士们射出的甲士射在唐军铠甲上都被挡住了,有些甲士卡在盔甲上的唐军骑兵依然可以作战,而北蛮兵士就不行,他们中箭之后非死即残。 两军战斗两刻左右,北蛮军有些吃不住劲,装备太差了,唐军骑兵几乎都有盔甲,如不砍在甲叶衔接处,一刀根本看不破其防御,而北蛮骑兵都是身穿羊皮,如何经得住横刀的劈砍直刺? 在损失了一半人马之后,北蛮前锋骑兵将领见天色已晚,下令撤退。 “将军,北蛮人撤了,追不追?”一个校尉挥刀砍死一个北蛮兵士时候对窦义昭喊道。 窦义昭一看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此时追击唯恐中了北蛮军的奸计,当即也下令撤军。 人马撤回之后,窦义昭向曹怀舜报告:“将军,北蛮军先行撤退,末将担心中伏,因此撤了回来,他们大约损失了一半人马,我军损失了八百余人!” 曹怀舜考虑了一下,大军一路从黑沙城而来,人困马乏,而且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若继续与北蛮军交战,恐有全军覆没之忧,他当即下令连夜撤军越过长城继续往南而去。 第339章 兵败 瓠卢泊,唐军营寨。 苏扬正在营寨内教医卒们给伤兵清理伤口、包扎伤口。 郭知运走过来抱拳道:“将军,斥候来报,阿史那伏念在西边三十里外的山口设下埋伏,被我斥候发现之后才率军遁入沙漠之中从,斥候欲追上去跟踪,但大漠中风沙四起,很快就淹没了北蛮军踪迹,只得返回!” 苏扬听完起身说:“没想到这个阿史那伏念这么狡猾,临走了还想坑我们一把!” 这天夜里,苏扬召集各营头议事,唐休璟、常泽恩也在场。 “诸位,现在已经确认阿史那伏念率军撤走了,至于去了何处,斥候跟踪到沙漠边缘处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我们无从得知!” 苏扬把情况说了一遍,这才又说:“当初曹将军率军北上之时让我们这四千多人留在此处,但现在情况有变,我们既没有收到曹将军下一步的指令,也没有幽州都督李文暕大军的消息,何去何从就是目前摆在我军面前的问题,不知诸位有什么想法?” 营头宁无际说:“将军,既然我们没有曹将军大军的消息,现在北蛮大军又已撤走,不如率军撤回井陉!” “末将同意宁营头的建议!” 另外两个营头没出声。 唐休璟拱手说:“将军,没有军令擅自撤退,事后若是追究起来······假若曹将军派人来下令让我军运送辎重粮秣前去与其汇合,却在这里找不到我们,事后如何交代?” 接下来如何行止让苏扬为难了,没有军令的确不能擅自撤退,毕竟他手里掌握着全军两万人马一个多月的粮草军械,这可是给曹怀舜大军救命用的! 但如果不撤退,一直守在这里,这里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北蛮大军随时可能再杀回来,到时候这三千多人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苏扬拿出地图查看研究,如果抵达了黑沙城肯定会发现那里是空的,他们要么顺着原路返回,要么只能向西撤退,但如果顺着原路返回,有可能会遭遇北蛮军的堵截或伏击,如果曹怀舜率部向西撤退了,肯定会派人来下达进一步指令,若是没有派来传令兵,那只能说明这支人马已经出事了。 “诸位,某计算过了,曹将军若是率军顺着原路返回,他们将会在两天之内回到这里;如果他们没有回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向西撤退了,要么是返回途中已经出事了,所以我们再等两天,两天之内若还是没有收到曹将军的消息,我们就原路撤回!” 两天之后就会见分晓,那个时候如果还没有消息,就不存在没有军令不能擅自撤回的问题,因为就算曹怀舜率军西撤了,那也是曹怀舜抛弃了他们,苏扬反而还要向朝廷弹劾曹怀舜;如果曹怀舜大军出事了,那就也不存在事后追究他擅自撤退的问题,因为正主都不在了,谁去追究? 次日,下午酉时初。 一匹马缓缓向瓠卢泊方向而来,马背上一个骑士趴着,这时远处山丘上出现几个骑士。 “王仲、吕六留下,其他人跟我下去看看!”斥候队长说了一句,打马向山丘下飞奔而去。 三个斥候骑着马从三面向马匹包抄过来,马背上的骑士毫无反应。 斥候队长策马缓缓靠近,他发现马背上的骑士穿着唐军皮甲,应该是自己人,但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抬起长枪伸过去挑起骑士的前胸,另外两个斥候张弓搭箭对准了那骑士。 “是咱们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传令兵!” 斥候队长说完打马走近,摸了摸骑士的鼻息,“还有气,快带回营寨!” 半个时辰后,苏扬拿到了传令兵身上的军令传书。 “诸位,曹将军的军令到了,他让我们自行突围,看来我们派出的信使有人赶到了黑沙城并把书信交给了他,军令上没有说此时大军在何处,看来得问问传令兵了!” 夜里,醒过来的传令兵吃了晚饭后被苏扬叫到了大帐进行询问,传令兵只知道大军一路向南了,具体目的地并不清楚,更不知道此时曹怀舜大军的位置。 把传令兵打发出去之后,大帐内很安静,几个营头和官员都看着苏扬,等待他的决定。 “明天一早撤军回去!走白道撤到阴山以南寻地扎营,等待各路大军进一步的消息”苏扬做出了决定,他不打算逞能,这里还有好几百人的伤兵,还有大量的粮草辎重军械和药材,现在能把队伍带回去就是最大的功劳,杀敌立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能把这些伤兵们往死路上带。 说撤就撤,苏扬毫不拖泥带水,第二天早上,当兵士们已经准别妥当随时可以出发时,他对两个信使说:“你们二人拿着书信去丰州找裴大将军,把书信交给他,一路上要小心,互相照顾,遇到北蛮骑兵不要逞能,绕道而行,懂吗?” 二信使点了点头。 “你们二人完成任务之后就跟在裴大将军营中,不必再回来了,等战事结束之后回长安再归队,去吧,一路保重!” “将军,我等告辞!” 从瓠卢泊出发,只用了几天,苏扬就率军穿过白道撤回到了阴山以南,到这里之后,大家都安全了许多。 苏扬下令在金河中游河畔扎营,派人向南面七十里处的单于大都护府报告消息。 单于大都护府从前叫单于都护府,后来改为单于大都护府,现在的大都护是相王李轮,李轮是李治与武媚娘最小的儿子,起初叫李旭轮,成年后改名为李轮,也就是后来的李旦。 李旦是皇子、亲王,当然不可能亲自到单于大都护府坐镇,因此是遥领,挂名而已,具体事务由长史和司马负责,此时的长史是王本立,负责政务、司法、刑律;司马是张行师,负责军备和防务。 傍晚时分,单于大都护府司马张行师带着十几个骑兵赶到了苏扬的营地。 “见过张将军!” 张行师拉着苏扬的手笑着说:“镇远无需如此客气,当年我在你祖父的帐下当任过小校,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走,去你帐中,某想听你详细说说战况!” “将军请!” 在苏扬的大帐里,苏扬把从出征一直到率军撤回来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张行师又找苏扬军中营头、校尉和兵士们询问了许多问题,得到了详细的情况,也从侧面了解到苏扬没有任何隐瞒或报告不实的情况。 次日下午,张行师就派人从单于大都护府送来了一些肉食和美酒犒劳将士们,并且还专门写奏章派人送往长安朝廷。 曹怀舜和窦义昭的运气很不好,他们撤军至横水附近竟然遭遇了阿史那伏念的大军,双方都没有准备,但各自只能硬着头皮交战,一场血战过后,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曹怀舜和窦义昭把兵马分为两部,左右相距五六里,互为犄角,一路向南且战且行,没过两天就遇到了幽州都督李文暕和副将刘敬同的人马,这四人立即合兵一处。 这天上午,阿史那伏念再次率军追了过来,曹怀舜、窦义昭、李文暕和刘敬同等人这次决定不撤了,既然合并一处,人马也有两万余人,在兵力上并不比阿史那伏念少,相反还要多一些,何不与阿史那伏念决战? 经过商议之后,曹怀舜等人立即排兵布阵,等待阿史那伏念率军压上来交战。 北蛮大军渐渐压上来靠近唐军军阵,骨础禄策马追上阿史那伏念低声禀报:“可汗,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向您禀报!” “是何消息?”伏念问。 骨础禄低声说:“军中发现了染上疫病的兵士,还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 这个消息让伏念心中凉了半截,大军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疫病,一刻控制不好就极可能损失惨重,只怕仗还没有打,大军就崩溃了。 他深吸一口气,立即对骨础禄说:“此事不准让任何人知晓,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是!” 北蛮大军距离唐军军阵两里处停下列阵,西北风慢慢的吹着,风速不快不慢,两军军旗慢悠悠的摆动。 谁都没有先下令率先攻击,都在蓄积气势。 这时,风向突然变了,从西北风变成了东风,而且风速陡然变大,所有人的耳边都传来呼啸之声。 狂风卷起了地面的沙尘,顿时砂石漫天,正面向东面的唐军兵将们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而面向西方的北蛮大军却毫无影响。 骨础禄发现此时正是进攻的最好时机,当即对阿史那伏念说:“可汗,此时不发动进攻更待何时?” 伏念当即拔出弯刀向前一指:“大漠的勇士们,杀——” “杀——”骨础禄、默啜、阿史那元珍等北蛮大将纷纷拔刀带队向唐军冲过去。 “乌拉拉拉——”北蛮骑兵们策马挥舞着弯刀嚎叫着冲向唐军,轰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传出很远很远。 唐军兵将们被突如其来的风沙吹得睁不开眼,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了,一睁开眼就是满眼的砂子吹进去,曹怀舜、窦义昭、李文暕、刘敬同等人根本就顾不了麾下兵士们了,纷纷掉头就跑,此时不跑只怕会被北蛮人捉住。 唐军兵士们此时哪里还有战斗的决心,漫天的风沙,睁不开眼,看不清,一个个纷纷掉头就跑,很多人丢了兵器和盔甲,只盼跑得更快一些能甩开北蛮骑兵。 北蛮大军趁势追杀,唐军死伤惨重。 次日,逃出升天的曹怀舜等人收拢残兵败将和散兵游勇,竟然还有六千余人。 几人商议了一番之后,曹怀舜等人竟然想出了一个歪主意,他们收拢金银财货,派人带上去贿赂阿史那伏念。 阿史那伏念本想收了金银财货杀了使者,然后再带兵继续追杀曹怀舜等人,但考虑到军中已经是疫病横行,只怕疫病控制不住,不但灭不了曹怀舜等人,反而会因疫病拖垮大军,于是答应了曹怀舜等人的求和请求,双方各自带着人马撤回。 没过两天,曹怀舜等人率军就与裴行俭主力大军会师了,得知曹怀舜这些天的作战情况和遭遇,裴行俭大怒,当即解除了主将曹怀舜和李文暕的兵权,二人的兵马分别由福建窦义昭和刘敬同统带,并上书朝廷呈情曹怀舜和李文暕兵败之事。 第340章 选驸马 金河中游河畔,唐军营寨。 经过十几天的修养,伤兵们的伤势大多已经控制住,有极少数伤兵因伤势过重而死去,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就算苏扬跟孙思邈学过医术,对此也无能为力。 苏扬伏案写完了一封书信,用信封装好后以火漆密封,叫来郭知运:“派人回长安把这封信交给你嫂嫂!另外,派人去找魏庸,我要随时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 “诺!”郭知运答应,接过书信走了出去。 没过两天,营地里来了一个传令兵,传令兵是裴行俭派来的,带来了裴行俭的军令,军令中命苏扬率部携带辎重军械前往黑沙城与之汇合。 同时,单于大都护府也收到了朝廷的指令,北征大军的补给由朝廷派兵押送到单于大都护府,然后由单于都护府派兵押运到前线大军。 “镇远,你怎么有空过来,来来来,进来坐!”张行师得知苏扬来到单于大都护府,立即把他迎了进去。 两人分宾主坐下,苏扬说:“张将军,扬是来辞行的,我已接到大将军军令要率部携带辎重军械前去与他汇合!” “哦,正巧有一批辎重军械从长安运过来了,不如请镇远一起带去裴大将军处,如何?” “没问题,我有三千兵马护卫,你就是有再多辎重也没问题,不过你这边要准备车夫、马夫、骡子、驴子和车子!” “这是自然,他们把辎重军械送达之后就会返回!” 又过了两天,苏扬把伤兵们留在了单于都护府修养,带上剩下的两千多步兵和一千骑兵押运大量辎重军械前往黑沙城。 长安,大明宫。 “陛下,宗正卿李晦求见!”一个太监挽着拂尘走进来向李治禀报。 正站在堪舆图面前的李治闻言举手摆了摆:“宣!” “诺!” “宣宗正卿李晦觐见!” 李晦提着官袍下拜走进了大殿,在背后向李治行礼:“臣李晦拜见陛下!” 李治转过头来,笑着问:“卿家有何事过来见朕啊?” 李晦道:“陛下,按照太宗皇帝颁布的诏令,女子到十五就该出嫁的,再过两个月太平公主就十六岁了,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尽早为公主择一夫婿,臣恐时间拖长了,惹得朝野非议!” 李治愣了愣神,喃喃道:“太平今年就十六了吗?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之间她就长大了,到出嫁的年纪了!” 李晦没有打扰李治回忆往事,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 良久,李治回过神来,“行,朕知道了,朕和皇后会尽快给她挑选一佳胥!” 李晦走后,李治想了想走出了大殿,向内宫方向走去。 长生殿,一个宫女小跑进来向武媚娘行礼禀报:“启禀娘娘,陛下来了!” 武媚娘连忙起身走向大门迎出去。 “臣妾拜见陛下!” 李治把武媚娘扶起来,夫妻二人一起走进了殿内,李治在主位上坐下把刚才李晦提及的事情说了一遍。 武媚娘点头:“从去年开始臣妾就一直在琢磨着给她找一个夫婿,陛下就是不说,臣妾也会在这几天跟你说的!” “哦?媚娘可有人选?” 武媚娘道:“臣妾的堂侄攸暨年十八,丰神俊朗,颇有才学,与月奴正是良配,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皱眉道:“朕似乎听说他已成婚了吧,朕的女儿嫁过去难道给他做小不成?不行不行!” 武媚娘笑道:“陛下,此事不难解决,可令攸暨休妻”。 李治连忙摆手:“亏你想得出来,你让他休妻,然后再把月奴嫁给他,你让天下人如何议论我皇家?绝对不行!” 武媚娘有些不高兴,“那你倒是给他找个好夫婿啊!” 李治想了想,眼睛一亮:“对了,朕的外甥薛绍还未成婚,他今年刚好过了二十,也是到成婚的年纪了,年龄上也很匹配!” 实际上从年龄上来说武攸暨更合适,才十八岁,唐太宗的诏令只是规定男子到了二十岁就要娶亲,并没有规定二十岁以下不能娶亲。 薛绍是李治的亲外甥,如果让太平公主嫁给薛绍,两人之间从层次相差不大,也是亲上加亲,武媚娘想了想,倒是觉得可以,而且她还听说薛绍这孩子从小就精明能干,自从城阳公主夫妇死后,薛家事情都是由才十几岁的薛绍管事,少年老成,这孩子不错。 “那行,那就把月奴叫过来问问!”武媚娘算是同意了,立即派太监去叫太平公主。 没过多久,李月奴就穿着一身武将的走进了大殿。 “女儿见过阿耶、阿娘!” 李治一看,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又做不了武将,怎的穿了一身武将服饰?” 李月奴道:“阿耶,女儿是做不了武将,不过父皇可以把它赐给将来的驸马啊!” 李治和武媚娘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武媚娘连忙说:“月奴长大了,知道要找驸马了,这些天我和你阿耶也在商量这事,我们给你选了一个!” “哦,谁呀?” “你的表兄薛绍,你看如何?”李治问道。 李月奴一脸平静道:“薛表兄的人的确不错,既聪明又能干,还有才学,只是我对薛表兄没有男女之情,只当他是兄长!” 这下就尴尬了。 李治无奈道:“这天下能配得上你的男子少之又少,你薛表兄已经是少有的年轻才俊了,在年轻一代中是佼佼者,你都看不上,那你还看得上谁?” “阿耶,不是我看不上薛表兄,女儿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对薛表兄没有男女之情,就算他再优秀,我也不能嫁他呀!” 武媚娘皱着眉头道:“行吧,你既然不喜欢薛绍,那你觉得武攸暨怎样啊?你们还经常在一起玩的,他虽然已经娶亲,但你父皇可以下旨让他休妻再娶你”。 李月奴立马摇头如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让暨表兄休妻,女儿成什么人呢?难道女儿实在是嫁不出去了吗,要嫁一个娶了妻的男人?” “这······”武媚娘哑口无言。 李治只好说:“那你有什么想法?” 李月奴道:“我想自己选驸马!” 皇帝皇后互相看了一眼,李治问:“你看上了谁?” 李月奴顿时一脸娇羞,“女儿······女儿喜欢苏扬!” 武媚娘的脸瞬间黑下来了,“他不是也娶妻了吗?不行!” 李月奴连忙是:“不是,他没娶妻,娶的是妾!” “那也不行!”武媚娘并不同意,态度很坚决。 “怎么就不行了?他的家世也不差,人高马大的,武艺又高强,还很有才能!”李月奴连忙说着苏扬的优点。 武媚娘立马说:“可是他长得丑!” 李月奴哭笑不得,“阿娘,那不叫丑,他的相貌叫威武好吧?怎么能说长得丑呢?您是没见过长得丑的男子吧?” 武媚娘一摆手:“总之就是不行,你怎么能嫁给一个武夫呢?那苏扬明显就是一个莽夫嘛,不行不行!” 这时李治摸着胡须说:“要说让苏扬做朕的女婿倒也不错,这孩子若是经过一番磨砺,未来并非不能做一介名臣,像他这样年纪的年轻人,你看看他们现在都做什么?整天不是斗鸡就是斗狗,整天不务正业,这孩子才十几岁就已经上沙场效命了,还做过左街使、大理寺正、折冲府果毅等职!” 李月奴喜笑颜开,连忙说:“谢阿耶成全!” “等下,朕还没答应呢,别忙着谢!” 李月奴立马嘟起嘴:“您刚才不还在夸他吗,这么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账了?” “朕怎么翻脸不认账了?就算朕同意,也得看看苏扬愿不愿意啊!” 武媚娘立马炸了:“他还不敢同意?皇家赐婚给他,是他苏家天大的福分,多少人想要得到这福分都得不到呢!” 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了,其实无论是朝廷大臣、官员还是民间百姓的儿子都不愿意娶一个公主供着,娶公主看似是攀上而来高枝,实际上一辈子都是要忍气吞声的,人家是公主,惹不得啊,惹了公主不高兴,公主回宫告御状怎么办?驸马还要不要脑袋?同个房都还要事先经过公主的同意和允许,公主心情高兴就临幸一下驸马,不高兴了就一脚把驸马踹出公主府,那可比作上门女婿委屈多了。 李治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就把公主嫁了,这是他最小的女儿,心疼宝贝得紧,这么早嫁出去心里舍不得,他想了想说道:“朕看这样,先把苏扬叫过来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朕再派人跟苏夫人说,给你们赐婚,不过苏扬好像还在守孝期,要到明年才能成婚!” “对了,苏扬现在在何处任职?程公公,你去查查!” “诺!” 没过多久,程公公返回来禀报:“回陛下,苏扬在云泉府任左果毅!” 李治一听,拍了拍额头:“你们看朕真的老了,连苏扬在云泉府任左果毅都记不住,他的任命还是朕御批的!去传旨,让苏扬进宫面圣!” 程公公行礼说:“陛下,苏扬此时正跟随裴大将军征讨漠北诸蛮呢!” “他去征讨北蛮了吗?”李月奴花容失色,“我怎么不知道啊?” 李治连忙安慰:“无事无事,他跟在裴大将军身边,应该很安全,月奴你不必担忧!朕看这样吧,等这一仗打完了,苏扬回京了之后,朕再找他过来!” 第341章 毛遂自荐 苏扬带着队伍押送着辎重军械物资走了六天才赶到黑沙城,与裴行俭大军汇合了。 “卑职苏扬拜见大将军!”苏扬走进帅帐向裴行俭行礼。 裴行俭起身笑着把苏扬扶起来,“镇远快起来,这一路上还安全吗?” 苏扬起身道:“一路上并未遇到阿史那伏念的北蛮大军!” 裴行俭点点头,走回案桌后坐下说:“老夫推测伏念和温傅已经合兵一处并向北而去,但老夫还是在阴山以北长城各处设立了烽火台,一旦发现北蛮大军的踪迹立即点燃烽火示警!” “老夫本想把大军退到并州,再派斥候打探伏念大军的踪迹,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出兵,如此大军获得补给要容易得多,而且大军在黑沙城容易被北蛮小股骑兵切断补给线,但这样的话,我们收到消息的时间会迟滞很久,或许等我们带兵赶到,北蛮大军早就遁走了!” 说到这里,裴行俭叹道:“北蛮其实并不可怕,就算伏念现在蹦跶得厉害,但以北蛮如今的实力远不是我大唐的敌手,北蛮难以对付的原因在于漠北地广人稀,地形复杂,他们一旦远遁,我们想要找到他们犹如大海捞针,大军远征,战事若是旷日持久,劳民伤财啊!这也历朝历代对漠北蛮族都感无奈的原因!” 裴行俭一番话分析得颇为精辟,苏扬佩服不已。 “对了,镇远,这次你带来多少粮草辎重?” “回大将军,携带的粮草可供大军食用一个月有余!” 裴行俭放心了一些。 没过几天,苏扬就接到了魏庸派人从长安带来的消息,目前的朝局还算平稳,但武媚娘与太子李贤还是都斗得很厉害,双方明里暗里都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 魏庸派人送来的消息中有一条是太平公主李月奴选夫婿选中了他,皇帝竟然同意了,等他返回京城就赐婚,这消息暂时还没有公布,但这却让苏扬目瞪口呆。 大姐,我可没招惹你啊,你为何如何害我?我不想做驸马,做驸马没好日子过啊! 想想此前的那些驸马,一个个活得都跟孙子一样,这可怎么办?着急啊,在线等! 接下来的日子,裴行俭为了找到阿史那伏念和温傅大军的位置,派出了多支斥候小队进入大漠上探查,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消息。 好不容易到了五月份,有一支斥候小队终于发现了伏念大军在诺真水中游河畔,收到消息的裴行俭迅速率军前往。 此时伏念和温傅的确就在诺真水的中游河畔牧马放羊,操练兵马,这天散布在营地外围的一队哨骑发现了一个三十几个人的小部落正从西往东而来,这支小部落很快就被伏念的人马包围,其首领被带到了伏念大帐之中。 伏念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部落首领问道:“你们是从何来的部落?” 小部落首领回答说:“回可汗,我是乌赫族的族长,我们是从金山迁徙而来!” 伏念皱眉道:“尔等在金山生活得好好的,有草场牧马放羊,为何要迁徙到这里来?” 乌赫族长苦笑着回答说:“可汗,不迁徙不行啊,金山牙帐都被唐军给一锅端掉了,唐军一路上跟在后面追杀我们呢!” “什么?”伏念大惊失色,他立即起身走到乌赫族长面前厉声大喝,“金山牙帐被唐军端掉了?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这等事情我敢说假话?” 伏念急忙问:“本可汗的妻小呢?在何处?” 乌赫族长犹豫了一下,“可汗的妻小身份太明显,只怕是已经被唐军俘获了!” 伏念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老巢都被唐军一锅端掉了,妻小都被唐军俘虏了,这可如何是好? 温傅可没考虑伏念的妻小,他立即问乌赫族长:“你刚才说唐军一直在追杀你们?” “是的?” “攻打金山牙帐和追杀你们的唐军是由谁统带的兵马?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乌赫族长想了想,说道:“我只听说好像是一个叫程务挺的将军,还有一个唐军大将叫什么倒是忘了,他们距离已经很近了,最多不过两天的路程!” “他们有多少人马?” “最少也有四万!” 温傅这下着急了,对伏念说:“可汗,我们现在要立即撤走,否则一旦被唐军追上,想摆脱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伏念虽然心念妻小,但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他若不被抓住,妻小在唐军手里应该是安全的,如果他被抓住了,那可就不好说了,两人立即下令人马集结,赶着牛羊马匹迅速向北撤退,他们穿过大漠远遁漠北。 不过两天的工夫,裴行俭率领大军赶到了这里。 “大将军,根据营地内留下的痕迹来推算,伏念和温傅已经带人离开了两天左右!”苏扬走过来抱拳向裴行俭报告。 裴行俭长叹一声,“让他们给跑了,再要找到他们的踪迹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一个探哨骑马飞奔而来,一边打马一边大喊:“报——” “启禀大将军,在诺真水以西三十里外发现两支人马,疑似程将军和何将军的大军!” 裴行俭听完当即下令:“再探!” “诺!” 不过半个时辰,探哨又来报告,可以确定是程务挺和何迦密率领的两支偏师。 三路大军在诺真水中游河畔完成了会师,捣毁金山牙帐给了伏念沉重的打击,伏念远遁漠北。 是夜,帅帐。 裴行俭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将校们分列两侧,苏扬也在其中。 “诸将,看情形伏念是带着人马逃遁到漠北了,接下来我军当如何行事,诸位可畅所欲言!” 何迦密站出来抱拳道:“大帅,末将愿领一军一直追到小海(贝加尔湖)!” 其他将校和随军官吏低声议论纷纷。 程务挺站出来抱拳道:“大帅,末将以为不妥,一支人马容易遭到北蛮大军的袭击,如果追到小海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还得退回!” “另外,漠北部族众多,我军若贸然前往,恐引起这些部族的敌意!” 裴行俭摸了摸长须点点头,“程将军有何想法?” 程务挺抱拳说:“大帅,末将以为可以多派细装作商贩前往漠北各部,散播谣言引起伏念和温傅之间的互相猜忌,一旦功成,他们或互相攻伐,或一人被另一人杀死,我等也很容易就得知他们的下落!” 裴行俭一听,认为这个办法不错,这程务挺脑子还挺好使的,确有大将之才,当即点头道:“程将军之策甚好,老夫打算采用,不知诸位将军可还有其他建议?” 苏扬思索一下,扭头看了看其他人,见无人出来,他就站出来抱拳道:“大帅,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北蛮人对漠北各地的地形地貌要比我们知道得多得多,我军若是有一副完整的漠北堪舆图,对出征会有极大的好处,卑职愿意带领一支商队走遍漠北各处绘制堪舆图,以供大军和朝廷使用!” 这个提议让将校们和随军官员们都纷纷议论起来,这个事情如果真的能做成的话,对朝廷控制漠北诸部是有极大好处的! 刘敬同站出来抱拳道:“大帅,末将以为苏果毅此言甚好,我等就是因为对漠北地形不熟而不敢贸然深入,也是因为对漠北地形不熟而找不到北蛮大军的踪迹,若是有一副堪舆图就太好了,就再也不用担心在大漠中迷路了!” “末将附议!” 窦义昭也站出来抱拳说:“大帅,末将也认为此事若是做成是大功一件!” 其他将领也纷纷站出来表示同意。 裴行俭却是皱起眉头,让苏扬去他不放心,苏扬是苏家独子,万一出了事情他如何去向九泉之下的苏定方交代?可是苏扬提出了这个想法,而且很合时宜,又很有必要,众将有都一边倒的支持。 裴行俭不得不问:“苏镇远,你真的愿意带一只商队前往漠北绘制山川水文地形堪舆图?这可不是儿戏,此行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埋骨漠北,再不得回!” 苏扬一脸坚定:“大帅,卑职一定完成此次任务!” “······好吧,人马你自己选,老夫派人给你准备商货驼队和几个画师!” 苏扬回到自己的营地立即派郭知运通知唐休璟、常泽恩、宁无际等人过来议事。 “诸位,某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带一只商队前往漠北各部,目的是散播谣言分化伏念和温傅的关系,同时绘制漠北山川水文地形堪舆图,不知诸位可敢与某一起走一趟?” 宁无际问:“就咱这几人?” “当然不是,一支商队怎么能只有这几人,我打算除了我们几个,另外挑选五十个精壮强悍善射的勇士一起!” 常泽恩问:“此行危险太大,若是成功有何好处?” 苏扬笑道:“好处肯定是有的,大帅已经承诺,只要成功,所有人一律官升一级,赏赐财货若干,若是出了意外,家眷子嗣会有丰厚抚恤!” 常泽恩道:“某信得过将军,算我一个!” 唐休璟有些顾虑,他毕竟有家小,但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宁无际也同意了,在防守北蛮兵攻击的时候,他被苏扬布置得滴水不漏又让北蛮军损失惨重的才能折服了。 第342章 郁射施部的敌意 端午节前夕,苏扬派人给淳于仙仙送去了一封信,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在军中的生活情况,述说对她的思念之情,信中提到对阿娘阿妹的想念,让她们保重身体,不要以他为念。 携带一支商队前往漠北打探漠北的情况并绘制漠北山川河流水文地形堪舆图是苏扬主动提出来的,他既有让朝廷进一步控制漠北逐步的想法,也有躲避皇帝赐婚的想法,当驸马绝对不是人过的日子,他真的不想做那个劳什子驸马。 苏扬其实早就有绘制漠北山川河流地形图的想法,他最初的想法是带一支兵马,打到哪儿吃到哪儿,顺带把地形图绘制一下,全程无后勤无补给,采用以战养战的法子。 但是,这个想法在现阶段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反叛的仅仅是突·厥·人,漠北诸部除了突·厥·人,其他部族明面上还是效忠大唐的,因此从政治层面考虑,对漠北就绝不能采用以战养战的法子,这会激起漠北草原诸部的共同愤慨,说不定诸部一怒之下就全反了。 除了需要担心马贼之外,带商队深入漠北草原的好处是不用担心遭到各个部族的攻击,因为漠北任何一个部族都有对中原商队友好的传统,各部族需要中原商队带去粮食、茶叶、布料、丝绸、器皿、铁锅、盐巴与他们进行交换皮毛、金银、牲畜。 如果截杀中原商队,就再也没有商队敢去漠北草原了,草原上的各个部族就得不到中原的商品,他们的生活会更困苦。 苏扬也知道,想要绘制漠北草原、大漠的地形图,存在着很大的难度,因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是一个技术活,更不能使用后世测绘地图的法子,此时也没有后世那种技术,只能尽量精确地图的比例,尽量把各种地形绘制得更清楚细致一些。 这几天苏扬一直在考虑,要如何进行,经过思考之后,他决定把漠北划分为若干区域,一个区域一个区域进行,当把所有区域的地形图绘制完成之后,再进行拼接,当然这其中肯定会存在误差,因此事后需要校正。 五月十二,晴。 商队已经准备好了,苏扬、唐休璟、常泽恩、宁无际,再加上五十个擅骑射的悍勇之士,还有十个身体健康的画师、一个兽医、一个向导以及大量的货物,这些货物用五十匹骆驼、三十匹骡马、十辆大车装载。 除了五十名护卫,苏扬等几个主要负责人都穿着商人、管事的服饰,画师装扮的身份是马夫,队伍打着商队的旗号。 出发前,裴行俭与一干将领出来送行,这次带商队出发去漠北的不仅仅只有苏扬这些人,还有另外九支商队,所有商队的目的都是打探消息,散播谣言离间阿史那伏念和温傅,但只有苏扬这一支商队承担着绘制地图的任务。 裴行俭走到苏扬面前:“镇远,此去祸福难料,一切以性命为重,不可强行为之!” “卑职明白了!” 苏扬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裴行俭,“大帅,此物您保存好,不可丢了,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裴行俭接过小瓷瓶问:“此乃何物?” “以后您会知道的!” 苏扬转身对郭知运说:“知运,你去单于都护府等着,记住昨夜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郭知运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十支商队纷纷启程向北各个方向而去,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上。 各支商队出发之后过了几天,唐军主帅行辕撤到单于都护府,留下程务挺、何迦密、窦义昭、刘敬同等几支大军分散部署在阴山以北。 为什么要把指挥部撤到单于都护府?裴行俭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从目前的情况来说,阿史那伏念反叛并自立为可汗,因为单于都护府管辖的范围主要就是突·厥·人生活的地域,所以单于都护府辖区内的所有突·厥部落都有可能成为大唐的敌人,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曹怀舜部要部署在井陉的原因。 裴行俭甚至还考虑过率大军部署在代州陉口,防止单于都护府内的所有突·厥·部族反叛,这样就可以挡住北蛮大军南下进入河东腹地。 从黑沙城出发之后,途中苏扬把十个画师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把他的要求说了一遍。 “总之,某不需要你们的精湛的画技,你们只要按照固定的比例和尺寸把山川河流、隔壁、大漠、树林标注出来,在勘察绘制完一片地域之后,我们再统一进行汇总,绘制出完整的地图!” 众画师都点头表示明白苏扬的意思。 队伍离开黑沙城先是往北走了一天,然后按照苏扬的要求转向向东北方向进入桑乾都督府的辖区范围。 桑乾都督府下辖郁射、艺失、卑矢、叱略四个州,分别生活着郁射施部、多地艺失部、卑失部和叱略部,这四个部族都是突·厥分支。 这天,商队进入了郁射施部的牧区范围,几个放牧的汉子发现了苏扬的商队,其中一人迅速骑马回去向其首领报告,另外几个汉子全都是一脸警惕的观察着苏扬及其商队成员们,手中的弓箭已经上弦,但并未指着苏扬等人。 苏扬向唐休璟打了一个颜色,唐休璟当即用北蛮语向几个放牧的汉子大声说:“牧民兄弟们,我们是从中原来的商队,我们没有恶意!” 有一个中年牧民汉子大声回应:“我们的人已经去禀报族长了,你们立刻停下来,等待族长的消息!” 唐休璟把这人的话转述给苏扬,苏扬听后吩咐商队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不久,阵阵马蹄声响起,苏扬等人抬头一看,从前方郁射施部的营地里飞奔来几十骑,人人都拿着弓刀,其中一个老头骑马走在最前面。 苏扬拉过向导:“王坚,你认识郁射施部的首领吗?” “回将······五郎,认识,前面这个老头就是郁射施部的首领,他叫斡达,某跟着家主来过几次这里,也见到过他!” 苏扬低声吩咐:“等他们过来,先由你跟他打招呼,然后在把某介绍给他认识!” “明白,五郎放心!” 郁射施部的人马在斡达的率领下来到了商队跟前停了下来,斡达虽然年老,身子骨却依然很硬朗,他鹰一般的眼睛在商队每一个脸上扫过。 “你们是哪里来的商队?” 向导王坚立即拱手:“斡达族长,我们是河东王家的商队啊,我叫王坚,大前年、前年、去年我都跟家主来过郁射施部,您还记得吗?” 斡达目光留在了王坚的脸上,他仔细一看,还真是王坚,他对这个人有些印象,问道:“这次是你带队吗?” “非也,此次是家主之侄带队!” 苏扬这时才拱手道:“王道齐见过斡达首领,叔父年岁大了,难以忍受漠北风沙苦寒,因此这次就让小侄带队前来,叔父还让小侄代他向斡达族长问好!” 河东王家的确有这么一支商队,王家家主也的确有一个年岁跟苏扬差不多大的侄儿名叫王道齐,除了换了人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真实的,苏扬已经把这个王道齐的情况烂熟于胸。 斡达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刚才的敌意似乎没有了,“哈哈哈······小老儿多谢王家主,道奇贤侄,请带上你的商队跟小老儿前往营地吧,我已命人宰杀了牛羊,对于真诚的客人,我们郁射施部唯有以牛羊美酒款待,请!” “斡达族长请!” 刚才紧张的气氛突然一下子似乎完全消失不见了,但商队这边成员们却都不敢又丝毫大意,他们的手有意无意的都放在兵器的旁边,一旦发生变故,可以保证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兵器厮杀。 走到一片高地上,苏扬等人才发现郁射施部的营地就在一条小河旁边,三面都是围绕的高地,高地上下四周都是草场。 营地内坐落着很多大小不一的毡房,还有一些大车、这些毡房布有些是用羊皮,也有用牛皮缝制而成的。 在中间最大的一个毡房外插着一杆狼旗,这就是斡达作为族长的标志了。 六个女人正等待大毡房外,其中一个年级最大的只比斡达年级几岁的样子,其他女人都要比他年轻得多。 “老爷回来了!”六个女人纷纷弯腰抚胸行礼。 正当苏扬以为这六个女人除了年老的女人之外其他女人都是斡达的女儿时,斡达接下来的介绍却让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嗯,这是中原河东王家商队的,前几年都来过的,这位是王家主的侄儿王道齐,你们见过客人!” 众女人纷纷向苏扬行礼。 斡达又介绍说:“王贤侄,这个是我的妻子朵花颜,这几个也是我的女人!” 苏扬连忙见礼。 双方进大毡房,除了苏扬几个主要人物和四个护卫,其他人员全部留在了外面,斡达这边也进来了几个看上去像是小头领的人,还有几个带刀武士。 斡达请苏扬等人就坐,问道:“王贤侄,王家主的左腿伤势好了吗?” 这个问题让向导王坚脸色一变。 第343章 令人咂舌的风俗 河东王家的家主左腿曾经受过伤吗?唐休璟心中带着疑惑,他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向导王坚的一颗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唯恐苏扬回答错误,一旦回答错误,那就铁定露馅了,他又不好用汉语提醒苏扬,因为斡达懂得一些汉语,刚才这话就是用汉语问的。 苏扬闻言一愣,然后却是微微一笑:“多谢族长的关心,叔父是右腿受伤了,伤势早就好了!”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啊!”斡达终于眉开眼笑了,大手一挥:“来人,上酒肉!” 苏扬和王坚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露馅,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如此狡猾。 待酒肉上桌,斡达和几个小首领频频向苏扬等人敬酒,他的其中一个女人还穿着华丽的服饰带着几个乐师走到毡房中间。 斡达向苏扬介绍道:“王贤侄,这是我的其中一个女人,她叫那颜,姿色还算美貌,能歌善舞,王贤侄和唐管事是第一次来,我就让那颜舞上一段,高歌一曲,聊以助兴,希望能让王贤侄和唐管事满意!” 苏扬扭头一看,这女子二十余岁,相貌和体态的确是北蛮女人之中难得的佳人,连忙起身向那颜拱手:“那就有劳夫人了!” 那颜回了一礼,向乐师们点了点头,乐师们走到一旁坐下,开始摆弄简易的鼓乐和胡琴,在一阵还算悠扬的奏乐声中,那颜开始舞动她那柔美的身段。 这女人的舞蹈在简易乐器的配合下虽算不上有多优美,却是别有一番异域风情,众人一边欣赏一边吃肉喝酒,个个看得是有滋有味。 足足舞了一刻左右,那颜是香汗淋漓,她微微喘了一口气之后退了出去。 “王贤侄、唐管事,我这女人的舞姿和美貌如何?”斡达拿起酒盏问道。 苏扬笑着说:“那颜夫人的舞姿天下少有,今让小侄大开眼界,沉醉不已,夫人的容姿也是绝美的,斡达族长真是好福气,羡煞旁人呐!” “哈哈哈······一直听说你们中原人会说话,你叔父是如此,没想到你也是如此,看来外界传扬不虚啊!来,吃酒!” “族长请!” 没过一会儿,那颜夫人又换了一身华服走了进来开始唱歌,她唱的歌苏扬是听不懂的,但他却有欣赏音乐的水平,那颜夫人唱的旋律很美,很悦耳,她一开口就抓住了苏扬的耳朵。 等那颜夫人唱完离去,斡达突然问了一句话让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王贤侄,现如今大唐和我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正在交战,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怎么还带商队来漠北?” 向导王坚、唐休璟的手都停下来,心又提起来了。 苏扬微微一笑:“打仗是大唐朝廷和你们可汗之间的事情,我们王家是做生意行商的,战事与我们何干?除非漠北草原的诸部不再需要我们中原的货物,那我们就再也不来了,否则我们每年都会带来族长和族人们需要的货物,带走你们多余的毛皮和牲畜!” “难道就因为你们的可汗与我们大唐朝廷打仗了,族长就不需要我们的货物了吗?” 斡达身体前进,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苏扬:“难道王家就不担心被大唐朝廷发现,然后被安上一个资敌的罪名?” 苏扬道:“当然怕,这可是死罪,一旦被发现是要抄家灭族的,试问谁不怕?但我们王家是商家,如果不准我们行商,我们岂不是要饿死?对于商贾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算资敌的罪行再大,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因此,我不得不告诉族长,这次的货物要价要比以往高出很多很多,因为我们承担了超高的风险,就必然获得超高的利益回报,否则如果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以后就没有商队愿意再冒险了!” 话音落下后,毡房内一片寂静。 良久,斡达再次大笑:“哈哈哈······好,王贤侄果然是非常人,今年的生意我斡达跟你们王家做定了!来来来,吃酒吃酒!” “那些多谢族长了!” 接下来的气氛就友好多了,斡达问苏扬这次带来了哪些货物、每种货物是什么价钱,在这方面苏扬还真不太懂,一切都交给王坚这个向导来做,他与这些草原游牧蛮族打得交道很多,比较熟悉对方交易方式和讨价还价的节奏。 按照事先做好的约定,王坚在货物交易方面的价格定得比较高,比往年要高出一倍以上,毕竟现在是战争期间,想要把货物从大唐腹地运到漠北草原上的难度比从前要大得多。 斡达听完苏扬这边报出的货物名称和价格,心里一阵肉疼不已,但想想王家提出的价格也的确是附和实际情况的,他对中原来的商队在途中需要打通关节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商队每经过一道关卡都需要接受官兵的盘剥,今年付出的代价绝对要比往年大得多。 斡达还在考虑中,苏扬对他说:“族长,今年的情况您比我清楚,我们此行付出的代价相信您心里也应该有数,我们是抱着诚意而来,绝对没有乱出价!” 斡达咬咬牙,“好吧,就按照你们刚才说的价钱,不过我的部族牧民们没有那么多金银和铜钱,我们希望以一部分毛皮和牲畜做抵充!” 苏扬摸了摸下巴,“族长,我们带来的货物您一家是绝对吃不下的,因此我们还要前往其他部族进行交易,只怕不能携带牲口,所以我们只要皮毛和金银铜钱,不要活的牲口,或许我们回来的时候如果经过这里会交换一些牲口回去!” “那行吧,就这么定了!” “那些多谢了!”苏扬说完,他沉吟一下又问:“族长,我们在这里可能要待上几天,您的领地内风景不错,我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这几天我的人可以四处走动吗?您的领地内是否有什么禁忌?” 斡达大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的领地没有什么不可去的地方,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喜欢游山玩水,你们只管走动,唯一不能去的就是我们一族的墓葬地,我可以安排族人领着你们四处走动!” 苏扬连忙答谢:“有您的族人领着要好得多,多谢族长了!” 是夜,苏扬召集十个画师和一些护卫在帐内议事。 “我已与斡达说好了,从明天开始进行交易,你们这些人没什么事情,就各找这里的牧民领路探查地形,为了不让人怀疑,所有人都不准当场绘制地形图,只能用脑子记,走了多远的路,遇到了什么山、什么水、什么山丘或树林,有多大多长,都要一一默记在心里,明白吗?” 众人都拱手低声答应:“诺!” 众人离去之后,苏扬和唐休璟、宁无际等人带着几个护卫巡视营地,布置了几个暗哨和明哨,特别是加强了对货物的看管,防火防盗很重要。 “行了,都回去睡吧!” 苏扬回到自己的营帐练了半个时辰的呼吸吐纳之法,以秘法震荡了一个周天的气血之后就睡下了。 不久,一个女人向商队营地走了过来,两个站岗的护卫迎上去见礼:“见过夫人!” 那颜点点头笑道:“我想见你们的王郎君!” “请夫人稍等!” 刚睡下不久的苏扬被叫醒了,听了岗哨的报告之后一脸的纳闷,这个女人来干什么?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他沉吟一下,挥手:“去请那颜夫人过来!” “诺!” 那颜很快被护卫请进了营帐,苏扬拱手道:“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颜扭头看了一下护卫,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苏扬向两个岗哨挥手:“尔等各归其位吧!” 两个护卫抱了抱拳退出去之后离开了,其中一人却去向唐休璟禀报了此事。 唐休璟听完之后愣神了好一阵子,最后却是摸着长须笑了。 营帐里,牛油灯照亮了营帐的一切,两个长长的影子印在营帐上。 那颜展颜一笑:“我听说中原有美酒,其味有辛辣割喉之感,也有柔顺绵长,想必王郎君这次来带了不少,不知可否让我品尝一二?” 苏扬一拍额头:“原来夫人喜饮酒,若是早知道,某必送夫人一些,何必让夫人亲自前来讨酒吃呢?夫人请坐,待我给夫人斟上好酒!” 那颜在旁边矮几边跪坐,看着苏扬搬出一个酒坛,揭开泥封在她面前倒了一碗,顿时酒香扑鼻。 那颜拿起酒碗喝了一口,赞道:“中原果然出好酒,比我们草原上的马奶酒好喝!王郎君,你不喝?” “······那我陪夫人饮一碗!”苏扬实在摸不透这女人的来意,只能小心应付。 接下来,两人一边饮酒一边交谈,苏扬也搞清楚了这女人怎么会说汉话的。 “就饮到这里了,时辰不早了!”那颜说完就站起来。 苏扬以为她要告辞离去,“那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那颜已经宽衣解带,身上不着片缕,他不由吞了吞口水。 “王郎君,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等等,等等,那颜夫人,您这······是何意?”苏扬慌了,“若是让斡达族长知道了······” “就是斡达让我来的,难道王郎君不知道我们这儿的风俗?”那颜一脸诧异的问道。 苏扬目瞪口呆,我的天啦,还有这样的风俗? 第344章 蛮酋的消息 黎民时分,那颜悄悄起身,动作稍稍大了一些,扯痛了伤口,咬着牙裹了衣裳离开了。 苏扬睁开了眼睛坐起,他掀开毛毯走下去点燃了牛油灯望着那特殊的地图若有所思。 不久,天光大亮,苏扬巡查了一遍营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哈哈哈······王郎君起来得挺早的啊!”斡达大笑着走过来,“昨夜睡得可还好?” 苏扬有些尴尬,想起那是斡达的安排,又是这里的风俗,他就没那么尴尬了,连忙拱手说:“多谢斡达首领的盛情款待,昨夜我睡得很好!” 两人商量了一下,苏扬这次带过来的货物可由斡达先挑选,但凡他看中的货物,只要他出得起价钱,苏扬都给他,至于其他货物,由唐休璟和常泽恩带着一些护卫把货物一一排开,由牧民们自行前来交换或购买。 商队的货物很多,有些是郁射施部牧民们能用上的,有些是用不上的,有人以毛皮交换一些必须品,没有必要的就不换,也不买,尽管他们每一样都想要,但是实在交换不起,也买不起。 接连两天,郁射施部领地内的小头领和牧民们纷纷用大车拖着毛皮来交换,也有用金银来购买的。 由常泽恩负责交易之事,唐休璟负责居中沟通和协调双方之间的关系和矛盾,苏扬主要负责探查地形和绘制地形图,有时候也不得不与斡达虚与委蛇。 抵达郁射施部领地的第四天夜里,在苏扬的帐内,十个画师和十几个护卫都聚在这里,他们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木箱子,木箱子上铺着上乘质地的纸张,两个人一组正在进行地形图的绘制工作,有的在绘制时停下来与护卫进行讨论、确认。 “王郎君,我们绘制完成了!”一个画师放下毛笔,拿起纸张双手递过去。 苏扬接过看了看,绘制的比例附和要求,大小河流、山峦、高地、树林、草场的确都绘制出来了,是按照他的要求来做的,对这副地形图,他比较满意。 “王郎君,我们也绘制完成了!”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绘制完成,苏扬一一进行检查,此前他一再叮嘱一定要严格按照要求进行,现在看来,这是有必要的,所有人绘制的地形图都符合他的要求。 他把这些地形图拼在一起,组成了整个郁射施领地的地形图。 “不错,很好!” 苏扬对众人表扬了一番,又对其中两个人说:“来,你们二人把这些地形图按照三比一的比例进行缩小,重新绘制出一份完整的地形图!” “诺!” 这时常泽恩急匆匆走进来禀报:“王郎君,斡达来了!” 苏扬脸色一变,立即指挥众人:“快把这些都藏起来,快······” 常泽恩迎出来,帐外传来他的声音:“斡达首领,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找王郎君说点儿事情!” 斡达走到营帐门口时,苏扬走了出来:“斡达首领,这么晚了你······” 斡达道:“有些话要跟贤侄说说,怎么,不请我进去吃一碗酒?” “快请!”苏扬说着把斡达请进了营帐。 斡达走进营帐一看,见营帐内竟然有二十多人,“咦,你们·······在商议事情?” 苏扬笑着说:“也没什么事情,这几天不是在跟首领的牧民们交换货物嘛,我们在算账呢!无妨,已经算完了!常管事,你带他们都出去吧,叫人送一些酒菜过来!” “诺!”常泽文答应,向众画师和护卫们挥了挥手,众人鱼贯而出。 苏扬请斡达就坐,等常泽恩带人送来酒肉,两人就一边闲聊一边吃酒。 聊着聊着,斡达话题一转:“贤侄下一站准备去何处?” 苏扬笑着说:“太远的地方我们是去不了的,先把多地艺失部、卑失部、叱略部走完再看情况吧,如果那时候货物还有剩下的,就去北面的定襄都督府辖境看看!” 斡达听完摇头道:“贤侄啊,我劝你不要去那里!” 苏扬一愣,装作疑惑的样子问:“为何呢?我们是商队,给他们带去他们需要的货物,那里的人应该不会害我们吧?” 斡达说:“从前可能不会,现在可就说不准了,你知道叶护阿史德温傅是哪个部族的人吗?他是阿史德部人,这个阿史德部就在北面定襄都督府辖下的最南边,最接近卑失部!现任可汗是他拥立的,他对大唐的反叛意志最为坚定,我猜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撤回了阿史德部,你如果带着商队前去,很可能会有危险!” 苏扬眉头皱了皱,“我做我的生意,又与大唐朝廷无关,他和你们可汗为何要对我们这些商人不利呢?”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或许他们会怀疑你是大唐朝廷派来的奸细,宁可把你们都杀了,也不愿意冒着可能泄露他们行踪的危险与你们进行交易,你还是仔细想想,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前往阿史德部!” 苏扬考虑了一下,拱手说:“多谢首领提醒,既然这样,为了安全起见,等我们把多地艺失部、卑失部和叱略部走完就回去!” 斡达很高兴自己成功劝住了苏扬,“这就对了,毕竟往后我们郁射施部还需要你们王家从中原带来我们必须的货物,我们轻易不跟陌生的商队做生意,王家跟我们的生意已经做了很多年了,双方都彼此了解,也互相放心,我们实在不想失去王家这么一个可靠和值得信赖的朋友!” 苏扬点了点头,拱手说:“我们王家和郁射施部是永远的朋友!” 翌日,苏扬带着商队离开,在斡达及其族人们的送行之中向多地艺失部的领地进发。 苏扬坐在马背上思考着,扭头对唐休璟说:“唐兄,昨夜斡达与我交谈,他说起了一件事情,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很可能带着人马去了北边的阿史德部的领地,因为阿史德温傅就是阿史德部出来的人,那儿是他的老家,这本是个秘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我觉得他们在阿史德部的可能性很大!” 唐休璟问:“王郎君是怎么想的?直接去阿史德部?” 苏扬考虑了一下,如果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真的带着人马去了阿史德部,商队直接前往阿史德部的危险性很大,现在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正是疑心最重的时候,只怕商队去了之后很难逃过他们的毒手。 “不,如果他们在阿史德部,应该短时间之内不会离开,我们接下来还是把剩下的三个部族的领地走完之后再做定夺!” “好!” 接下来,苏扬、唐休璟、常泽恩、宁无际和向导王坚带着商队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把桑乾都督府辖下剩下三个部族的领地都走了一遍,以带去的货物换回来很多毛皮和金银财物。 五月二十九,苏扬等人和商队在叱略部的领地待的最后一晚。 唐休璟走进苏扬的营帐。 “这几天的情形怎么样?”苏扬起身请唐休璟入座,并询问这几天散播消息和谣言的事情进行得如何。 唐休璟回答说:“进行得很顺利,风声已经散播出去了,相信只要这几部如果有人把消息和谣言带到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的耳朵里,他们之间定然会互相猜忌!” 苏扬闻言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下说:“某考虑了一下,也跟王坚商量了,打算先带着商队离开,往北走两天,然后我们找一处隐蔽之处休息两天,这两天由王坚带我去阿史德部打探消息,如果能够确定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就在阿史德部,我们就立即想办法把消息传回去!” 唐休璟不太同意这种办法,“苏老弟,这个办法是不是太凶险了,北蛮人的营地布置得很简单,又没什么复杂的建筑,根本不好潜入,若是被发现了,连个藏身之处都找不到!” 苏扬摇头:“不,恰恰相反,我一个人反倒容易潜入打探消息,如果把整个商队带过去,祸福难料,到时候一旦阿史那伏念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令向我们动手,我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唐休璟不得不承认苏扬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商队可是有六十多人,目标太大,人数众多,有变故也不容易脱身,他只好默认了苏扬的决定。 离开叱略部的领地之后,苏扬让画师们把这片地域的地形图绘制并整理出来,重新绘制一份完整的新图,然后把各个分图装订成册,又把四个部族领地的完整地图进行拼接整合,再按照一定的比例绘制成一张整个桑乾都督府辖区的地图。 如此一来,整个桑乾都督府辖区内的完整地形图有了,各个部族的分地图也有了,还有更加详细的小地图。 在向导王坚的带路下,苏扬和他用了两天的时间从商队临时宿营地赶到了阿史德部的领地边缘地带。 第345章 圈套 “不好,有人来了,快躲起来!”苏扬和王坚进入阿史德部的领地过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几个北蛮人骑马向他们这边过来,他立即招呼王坚骑马躲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林之中。 两人刚刚把马拴好,用以树枝把马进行遮盖,一起蹲在一个大石头之后,几个北蛮人骑着马就进入了两人的视线。 王坚感觉十分惊异,低声问道:“郎君,你我刚才在一起,为何你看见了他们,而我没看见?” 苏扬道:“我的感官异于常人,你的目力不及我,自然是看不见!” “原来如此!” 四个北蛮骑士在这片山林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就向别处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苏扬和王坚才从山林里牵了马匹走下山。 阿史德的领地不小,苏扬和王坚不停的换地方,换方向寻找,他们找了七八个小部落生活的营地,就是没有发现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及他们的大军所在位置。 “王郎君,我们已经把阿史德部的领地找了六成以上,伏念和温傅的大军会不会不在这里?”在一片树林里,王坚啃着胡饼问道。 苏扬也啃胡饼,他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阿史德部各个小部落的警惕性很高,他们的巡逻很频繁?刚才我们发现的这个巡逻队已经是我们遇到的第八个巡逻队了,其他部族的巡逻也是如此频繁吗?” 王坚一想,还真是有些不对劲,一般而言,如果没有爆发冲突和战争,牧民们对领地的巡逻是不会这么频繁的,因为他们需要牧马放羊,此时正是牧马放羊的好时节,草原上的部族之间一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仗和发生冲突。 “如果伏念和温傅在阿史德不的领地里,那么他们会藏在何处呢?” 苏扬掏出一副简易的地图看了看,这是王坚根据他以往来过此地时的记忆简单画的一副地图,“我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伏念和温傅应该就在这里,接下来我们把剩下的地域全部寻找勘查一遍,如果还是没有,那就撤退返回!” “好!” 为了谨慎起见,苏扬和王坚决定白天睡觉,晚上行动,晚上光线暗淡,容易躲藏和隐蔽,而且遇到各部族巡逻骑兵的机会也要小很多。 这天夜里,与王坚分开探查之后过了两个时辰,苏扬按照约定回到了汇合的地点,但王坚却还没有来。 他等了近半个钟头的样子,王坚还是没有出现,这让他心里有些着急了,正当他准备前往当初王坚离开的方向去寻找时,轻微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立即躲藏起来。 马蹄声渐渐近了,停了下来,马背上有人喊:“王郎君?王郎君?” 苏扬听出是王坚的声音,他立即走出去:“在这里!” 两人会面,王坚立即就说:“王郎君,我发现了北蛮大军的位置!” “在何处?” “往北三十里出一座不高的山,那山的东西两端向北弯曲,把一大片草场围成起来,我感觉那边有人喊马嘶的声响,就下马顺着山坡爬上去,在山顶我看到了大片的营地,营地内灯火通明!” “走,去看看!” 两人骑马向北方三十里外而去,快要到目的地时候,苏扬果然看见了远处朦胧中有一段东西走向的山林,刚才前来的途中地势高低起伏不定,难怪白天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片山林。 就在这时,苏扬听到了马蹄声,声音是呈扇形向他和王坚传过来,来的骑士数量还不小! 苏扬脸色一变,他勒马缓缓停了下来,已经有几个骑兵足有身后两侧而来挡住了他和王坚的退路。 “怎么啦?”王坚也勒马停下问道,随即惊道:“不好,前面有人来了!” “唰——”苏扬瞬间拔刀架在了王坚的脖子上,冷冷道:“是你故意把我引来的?” 王坚以为自己被苏扬识破了当场带着哭腔:“苏果毅,小人被他们抓了,小人也是没办法啊,若是不配合他们,他么就要杀了小人,小人不想死啊!” “······很好,我知道这也怨不得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先前说山的北面有大片北蛮营地是不是真的?”苏扬原本也不确定是王坚出卖了他,他只是诈他一诈,没想到这家伙真的承认了。 王坚哭着道:“是的,伏念和温傅的大军就在山的北面,我被抓之后,他们把我带到了伏念和温傅面前,是温傅放我回来把你引过来的”。 苏扬冷声道:“他答应你何等好处,让你如此配合?” “吐屯之职,大片草场、牛羊各万头,奴隶两百!” 苏扬手上用力一拉,一股鲜血飞溅出来,王坚在不可置信中倒了下去。 “真是愚蠢的人啊,这种许诺一听就知道是忽悠人的,大概也只有你这种贪婪的人相信吧!” 苏扬甩了甩寒月刀上的血,他收刀入鞘,缓缓取下背上的射月弓,手一拉缰绳,大喝一声:“驾——”双腿猛的一夹马腹,战马黑子原地掉头蹿了出去。 在策马狂奔之中,苏扬取箭拉弦,“嗖嗖嗖······” 他一边策马飞奔,一边不停的放箭,尽管光线暗淡,但他根本不以目力视物,只凭感觉放箭,每一箭都例不虚发。 挡住他归路的六个北蛮骑兵勉强射出了两支箭,却被他轻易躲过,然而他们却没有躲过他射出的箭矢,六个人只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内相继坠马身亡。 “嗖嗖嗖”身后不停传来箭矢的飞行声,苏扬身体在马背上不停左右摇摆躲避,他转身一连射出两支箭矢后立即趴在了马背上,有两支箭矢从他的背上擦过。 苏扬一边策马奔逃,一边转身回射,身后追击他的蛮族骑兵一个个被射落下马,追击的北蛮兵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不敢再追下去。 深夜,一具具北蛮骑兵的尸体被抬回去摆在伏念的牙帐外,帐外周围围着无数蛮兵们,各个都举着火把。 “可汗,我等追了十几里都没有追上,对方骑乘的绝对是一匹宝马!”一个百夫长抚胸对伏念说。 骨础禄正蹲在一具尸体边查看,他抓住尸体胸前的箭杆拉了出来,看了一下抬头说:“可汗,是唐军军备箭矢,上面有铭文标识!这些被射杀的勇士几乎都是胸口中箭,位置都差不多在同一处,能在黑夜之中骑马都有例不虚发的本事,我是没有听说过的,此人极难对付!” 伏念粗略的看了一遍,果真如骨础禄说的那般,死去的勇士们都是被射中心脏处,几乎没有例外,这种箭术实在令人可怕,而且被射中心脏之后当场不会死去,但却什么都做不了,极为痛苦,在疼痛中,心脏会停止跳动。 温傅阴沉着脸,“别说这个什么苏扬了,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在我们数万大军面前翻不起浪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他又是骑的宝马良驹,我们就算派快马去追也追不上,接下来我们要考虑转移营地,换地方躲藏,一旦这个苏扬把消息传回大唐,裴行俭大军很快就会开过来,那时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伏念听完深以为然,“叶护,你觉得唐军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可以赶到此处?” 温傅算了算:“这个苏扬赶回去报信可能需要三到四天的样子,裴行俭大军如果全部是骑兵,赶来这里需要最快也需要四天,或许我们还有七八天的准备时间!” 伏念深吸一口气,他思索半响,当即下令:“从明天开始杀牛宰羊大量制作肉干!”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准备做好跑路的准备,肉干就是为跑路准备的,逃走的时候可没有时间驱赶牛羊,也没有时间宰杀牛羊吃肉。 在无数蛮兵人群的最后面,一支利箭瞄准了伏念,伏念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支利箭锁定,但这支利箭却没有射出去,而是悄悄收了回去,持弓箭的人也缓缓退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此人正是苏扬,伏念和温傅大概也没想到苏扬又突然折回来并潜入了他们的营地,而且他们二人刚才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苏扬本想放箭射杀伏念,但他转念一想,他只有一次机会,就算成功射杀了伏念,温傅还活着,以此人的威望必然可以全盘接手伏念的人马和势力,这家伙可比伏念狡猾得多,到时候更难对付。 而且,前方有大量的兵士拄着长矛,在箭矢飞行的途中只要有人的长矛稍稍晃动一下,箭矢必然会被打偏,肯定就射不中,一旦暴露了位置,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任你武艺再高只怕也难逃饮恨而亡的下场。 单于都护府。 在一间民宅之中,郭知运拿着一把麦粒走到一个笼子旁边,嘴里发出咕咕的声响,笼子里的鸽子听到声音立即跟着叫起来,当麦粒放在食槽里时,鸽子立即上前啄了起来。 这是天空之中传来一阵飞鸟盘旋的声音,郭知运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鸽子正飞过来,他立即后退一步,鸽子落在地上咕咕叫着,然后走进了笼子与里面的鸽子极为亲热。 郭知运大喜,上前从鸽子的脚上取下来一个小竹管,他从竹管中抽出一个纸卷,打开看了看。。 他想了想立即向帅帐方向飞奔而去,等到了军营他很快被引入帅帐。 “郭知运,你来此所为何事?”裴行俭问。 “大帅,我家大兄来信了!” 裴行俭一喜,“快拿来看看!” 当裴行俭接过纸卷一看,却是看得呆住了,因为纸卷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第346章 突袭战打成了正面交锋 裴行俭的女婿王勮见他这副模样,立即问:“大帅,是不是镇远找到了阿史那伏念大军的踪迹?” 裴行俭回过神来把空白的纸条递给王勮,王勮接过一看,也是一呆,“怎么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 裴行俭和王勮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郭知运。 郭知运连忙说:“我也不知道为何是这样,得到的纸条就是这样的!” 不可能啊,这纸条不像是被水洗过的样子,就算被水洗过,纸条上也不可能如此干净,倒是是怎么回事? 王勮紧皱眉头苦思冥想。 裴行俭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即起身走到旁边打开一个木箱子,翻箱倒柜找出了苏扬离开之前给他的一个小瓷瓶。 他打开瓶塞闻了闻,“难道纸条上的字迹需要这瓷瓶的水才能显现出来?” 这时郭知运也想起了什么,他立即说:“大帅,当初我家大兄侦办将作监秘册失窃一案时曾经从案犯的家中搜出一本书,刚开始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但兄长使用药水涂抹在书页上,书页上立即就显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字,这才找到了秘密!” 裴行俭听完当即命人找来一支新毛笔,以新毛笔沾上小瓷瓶里的药水把空白纸条刷了一遍,空白纸条上立即显露出了字迹。 “果然有字!”王勮和郭知运二人大喜。 裴行俭老成持重,脸上也显露出一丝笑容,他拿起纸条看了看。 “镇远真找到了阿史那伏念和温傅大军的藏身地,原来他们躲在阿史德部的领地内!” 裴行俭看完之后走到堪舆图前观察,他沉思片刻,当即下令道:“传令,命程务挺、刘敬同二人合兵一处,只带骑兵轻装简行日夜兼程进军阿史德部;命何迦密、窦义昭合兵一处向大漠碛口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堵住碛口,防止他们遁入大漠之中难以追踪!” 六月初八,驻扎在黑沙城的程务挺以及东面一百里处的刘敬同接到命令之后迅速率军靠拢,两军合兵之后立即留下步兵和辎重,只带骑兵和干粮及水快速向阿史德部的领地进发。 同时,裴行俭的主帅行辕也立即向北移动,不过几天时间就抵达了黑沙城。 在阿史德部领地的南部边界地带,苏扬、唐休璟、常泽恩、宁无际带着商队等到了程务挺等人。 “程将军、刘将军!”苏扬带着唐休璟迎上大军,留下常泽恩和宁无际看着商队。 刘敬同是幽州司马,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站队意向,但苏扬和程务挺不同,这二人都有自己的阵营,苏扬拥护太子李贤,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程务挺知道这一点,而程务挺与宰相裴炎走得比较近,苏扬也知道,可以说程务挺这几年升迁得如此之快,与裴行俭和裴炎的提拔不无关系,裴行俭既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武媚娘,他提拔程务挺纯粹是出于爱才之心,想着为国举荐人才,而裴炎不同,裴炎提携程务挺有着明显的政治目的。 尽管苏扬和程务挺立场不同,但在对待外敌上的态度还是一致的,程务挺抱拳回礼说:“苏果毅在这里久候了吧?不知阿史那伏念和温傅是否还在阿史德部的领地?” 苏扬抱拳道:“这二人应该已经知道他们在这里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想着在我唐军抵达之前多做些准备才离开,此时二人正忙着晒肉干呢!” 程务挺闻言眼冒精光:“如此我军正好趁着他们不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镇远,不知北蛮大军的具体位置在何处?” 苏扬拿出一卷才绘制完成的阿史德部的地图展开,指着其中一处说:“程将军、刘将军请看,我们目前的位置是在这里,阿史那伏念和温傅大军的位置是在这里,大约相距二百里,若要前往北蛮大军营地,中间需穿过三个部落的营地!” 这地图画得非常清楚,山川河流、树林和山丘、沙漠在地图上标注得一清二楚,程务挺和刘敬同都非常惊讶苏扬竟然有如此之能。 观察了一会儿地图,刘敬同皱着眉头说:“约莫二百里的距离,中间又要缓过三个部落的领地,不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以我军骑兵的行军速度,每天行军一百里还可以作战,但绕路的话可就难说了,赶到那里需要更长的时间,一旦阿史那伏念提前得到消息,他们有可能会提前远遁,也有可能在某处以逸待劳!” 程务挺看了好一会儿地图抬头看向苏扬:“镇远老弟,你是什么想法?” 苏扬想了想抱拳说:“如果是我领兵,我将挑选五千精骑,每人配三匹马,一夜急行二百里突袭北蛮军营地!” 苏扬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是他对这里的地形已经摸得非常清楚了,如果一夜急行二百里突袭,就算大军的行踪被敌军部署在领地各处的警戒哨发现,这些警戒哨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提前回去报信,伏念和温傅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击溃。 程务挺不是苏扬,他这是这一路大军的主将,战争的胜负都需要他承担主要责任,他输不起,也不能冒险,在人生地不熟的茫茫大草原上一夜急行二百里,他想都不敢想,夜里黑漆漆的,方向稍稍不对就会偏离目的地,一旦迷失在大草原上,在只带了一两天干粮的情况下会非常危险,如果在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又遭遇北蛮军,崩溃只在顷刻之间。 程务挺摇了摇头:“镇远这个想法太冒险,太激进了,黑灯瞎火的,如果偏离了方向,大军又不携带粮草的情况下,后果不堪设想,此法虽然看似出其不意,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我是大军主将,不能冒如此大的风险!” 苏扬很无奈,问道:“将军打算如何行事?” 程务挺考虑了一下,“白天以最快速度行军,夜间宿营,行军途中和宿营之后派出斥候队封锁消息,防止遇到的牧民给伏念和温傅报信,只要我们行军速度够快,伏念和温傅也不容易收到消息,我打算以一天半的时间赶到北蛮大军营地并发动攻击!” 苏扬没有办法,程务挺的办法的确是最稳妥的,只要安排得当,照样可以给北蛮大军以重创。 大军没有停留在原地,在程务挺和刘敬同二人的率领下向北蛮军所在方向继续前进,行军速度提高了一倍。 到了夜里,大军在草原上一处稍高的地势上宿营。 有些将领喜欢选择在地势稍高的位置扎营,认为这样比较安全,如果遇到敌人进攻,大军可以依据地势居高临下,无论是防守还是反击都非常有利,而且在高地上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敌人的一举一动。 有些将领喜欢选择背靠山林扎营,营地后方如果是山林,可以不需要担心后背遭到攻击,敌军如果是骑兵的话,想发挥机动迂回优势的战术就行不通。 有些将领却喜欢在两侧高、中间低的峡谷、洼地扎营,夜间在两侧高处布下眼线哨兵可以观察很远的距离,再在两侧出口外安插眼线,只要警戒哨不开小差,敌军要偷袭也不容易,而且这样的营地位置比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行军途中选择什么地形进行夜间宿营,每个将领各有喜好,但地形是不会根据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只能是人适应环境,因势利导,而不可能任由将领们自行选择,因为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这路唐军来的全部是骑兵,共两万人马,白天的行军速度非常快,可以说是达到了行军速度的极限。 夜间宿营之后,每个人都很快入睡,睡得很沉。 天一亮,程务挺又下令大军立即拔营启程继续前进,下午未时初,大军快要接近北蛮大军营地之时,马背上的苏扬对程务挺说:“程将军,再过二十里就要到北蛮大军的营地了!” 程务挺扭头观察身后骑兵们的状态,然后下令:“大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斥候队出击,清楚周围十里之内的任何活物!” 大军还没有休息到半个时辰,北蛮人的游骑就发现了唐军斥候,双方一场厮杀,有一人逃回北蛮军营地。 收到消息的程务挺立即整顿兵马快速向北蛮大军营地进击。 伏念和温傅得到逃回来的游骑报告之后立即下令大军开始携带肉干进行集结,准备与唐军决战。 但唐军已到附近,北蛮军多少有些慌乱,惴惴不安,心理上没有足够的准备,等近四万大军完成集结时,唐军已经杀到营地附近,伏念和温傅当即率军杀出,双方大军近六万多人马随即展开了大规模的交锋。 唐军经过长时间的行军,体力上多少有些亏损,而北蛮军是没有足够的准备,双方交战一个时辰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天色渐晚,双方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撤退,等待明日再战。 次日,清晨。 一起快马从营地外飞奔而来。 “启禀将军,北蛮军撤走了,他们的营地内空无一人!” 程务挺听完报告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下令:“传令全军集结,追击北蛮军!” 第347章 围追堵截灭北蛮 北蛮军撤退得很果断,非常快,把伤兵和老弱全部丢在了营地没管。 唐军追击得也不慢,程务挺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军来之前只带了七天的干粮,在与伏念大军交战过后已经过去了五天,全军只剩下两天的干粮。 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如果一天之内追不上北蛮大军,只能率军撤回北蛮大军留下的营地,这里有北蛮军留下的牛羊可以食用。 “传令前锋全速追击,给本将军死死咬住北蛮军的尾巴!”在追击的过程中,程务挺下达了这样一条军令。 如此一来,正在撤退的北蛮军没有多久就被唐军前锋咬住了尾巴,北蛮军原本就士气低落,被咬住尾巴之后根本无心恋战,这些北蛮兵都是从各部抽调来的,他本就没有为伏念死战的打算和想法,纷纷开始溃逃。 溃逃的事情一旦发生,想要阻止就极为困难。 无奈之下,伏念下令:“元珍,你率部阻击唐军,其他人率部跟我撤,我们在细沙北汇合!” “是,可汗!”阿史那元珍答应,当即率部掉头停在原地准备阻击唐军的追兵。 在近一万的北蛮兵四散逃逸之后,刘敬同率本部人马追了上来,前方遇到了率部阻击的阿史那元珍。 “呔,你是北蛮哪部首领,今我天兵到来,何不早降?”刘敬同勒马停下以长枪指着元珍大喝。 阿史那元珍一提手上的弯刀大吼:“儿郎们,随我杀——” “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瞬间传播开来,无数北蛮勇士骑着战马跟着元珍冲向唐军。 “不知死活!”刘敬同大吼一声,手上长枪一摆,“攻——” 近六千唐军骑兵跟着刘敬同冲向北蛮军,双方越冲越近,人人手上都取骑弓开始向前方放箭。 “嗖嗖嗖······” “嗖嗖嗖······” 弓箭之声都被大量马蹄声掩盖了,只看见天空中有无数黑色的箭矢来来往往,双方不停有人中箭倒下后被淹没在马蹄之下。 “杀——”元珍大吼着弯刀劈下砍翻一个唐军骑兵,迎面又接二连三有唐军骑兵向他冲过来。 双方骑兵瞬间进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相交错局面,有人骑着马在人群空隙中不停穿梭来回奔跑,以箭矢射杀敌人,有人速度慢下来,不得不与敌人捉对厮杀。 酣战半个时辰,唐军以装备精良和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占据了上风,北蛮骑兵损失惨重,处于了绝对的劣势,但没有人撤退逃跑,因为阿史那元珍还在苦战。 就在这时,程务挺带着剩下的近一万五千骑兵分左右两路包抄过来,北蛮骑兵们这下就彻底撑不住了,大量北蛮兵被砍杀,慌乱之间被唐军杀死着更是不计其数。 “嘭”的一声,阿史那元珍的战马载着他被唐军一个小校以一柄重锤砸翻在地,阿史那元珍被甩了出去,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正准备站起来继续再战,但几杆长枪包围了他。 刘敬同策马飞奔过来停下看着元珍,“哼,捆了!” “诺!”几个兵士答应,把元珍架起来用绳索捆了几个结实。 在元珍被俘之后,他麾下剩下的北蛮兵一个个也纷纷丢下了兵器跪地投降,竟没有一个人逃走。 苏扬带着商队赶到的时候,刘敬同正带着兵士们打扫战场,被俘的北蛮兵被唐军围在中间,一个个抱头蹲在地上,有唐军兵士正在以绳索把他们一个个捆住双手串联起来,如此方便看管和控制。 “刘将军!”苏扬打马过来打招呼。 刘敬同扭头一看,“是镇远啊,程将军率部去追击伏念大军了!” 苏扬问:“刘将军认为他追得上么?” “我看悬!”刘敬同说了一句大实话,从骑术方面来说,北蛮人是游牧民族,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比唐军只高不低,漠北的战马本身就能吃苦耐劳,此时正是伏念大军逃命的时候,只怕他们会发挥出超高的潜力拼了命的逃,程务挺要追上是很困难的。 刘敬同问道:“镇远接下来有如何打算,是准备返回,还是继续之前的任务?” 苏扬早就有了打算,不管这一仗的结果如何,他一定要把漠北的地形图绘制完成,此举不管是对他自己而言,还是对整个大唐而言都是有大好处的。 “还劳烦刘将军转告程将军,就说苏某带着商队继续任务去了,也请转告大帅,让他不要担心,待我绘制完漠北山川河流水文堪舆图就会返回!” 刘敬同抱拳回礼:“镇远年纪轻轻就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了不起啊!你放心吧,刘某会转告大帅和程将军的,还望你一路珍重,我们会等候你的归来”。 “多谢!”苏扬抱拳,打马转身掉头带着商队朝着东北方向继续前进。 就在苏扬带着商队离开之后的黄昏时分,程务挺带着人马返回来了。 刘敬同打马迎上去,“程将军,没追上?” 程务挺叹道:“让伏念和温傅给跑了,此前我若听了镇远的话,连夜以五千精骑奔袭北蛮,一人三马或许真能够做到夜行二百里突袭北蛮军营地,也不至于被伏念和温傅带走这么多兵马!” 刘敬同不由暗暗发笑,心说你这不是事后诸葛亮吗?他只能安慰:“说不定真按照镇远的建议会迷路呢?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刘某以为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纠结过去,至少我们现在已经击溃了伏念和温傅一半的人马!” 程务挺点了点头,二人率部返回此前北蛮军的营地得到了大批牛羊和北蛮军没来得及带走的肉干,大军终于还是没有断粮。 不久,一个信使带着程务挺和刘敬同联名写的战报赶回黑沙城。 伏念和温傅已经被程务挺吓破了苦胆,带着剩下的近两万人马丝毫不敢停留,日夜兼程向大漠方向飞奔,而此时何迦密和窦义昭正带着两万唐军向大漠南部的碛口方向进发。 裴行俭断定如果伏念和温傅如果要逃走的话,必然要走碛口进入大漠,如此才能利用大漠风沙地形变幻无常来摆脱唐军的追击,因此才派了何迦密和窦义昭率军前往切口堵截。 但这一路唐军携带有大量的辎重,行军速度快不起来,他们还没有赶到碛口,已成惊弓之鸟的伏念和温傅就带着残兵败将通过碛口进入了大漠之中。 何迦密和窦义昭带着人马快要抵达碛口时,前方斥候来报:“启禀将军,前方十里之处就是碛口,当我们在碛口发现了大量的马蹄印和马粪,从马粪的新鲜程度判断,应该是昨天留下的!” “什么?”何迦密大惊。 但他和窦义昭带着人马赶到碛口时发现碛口地面上果然有很多马蹄印和马粪,他们确认了北蛮大军已经通过碛口逃入了大漠之中,想要在大漠之中追踪到北蛮大军的踪迹简直是难如登天。 “何将军,这下如何是好?”窦义昭问道。 何迦密叹息一声:“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派人回去向大帅禀报!” 几天以后,信使抵达了黑沙场。 裴行俭看完何迦密派人送来的奏报后他堪舆图前细细琢磨,而后抬头下令:“传令张虔勖,命他率部移动至浑义河上游,而后广布探哨追查北蛮大军的踪迹!” 此前张虔勖与程务挺一起带兵去进攻北蛮金山牙帐,得手后程务挺率军挥师东进,而张虔勖率一部驻扎在了思结部,裴行俭判断伏念和温傅很可能会率部重返金山,因此命这张虔勖率军在他们前往金山的必经之地——浑义河上游以逸待劳。 裴行俭的判断是正确的,伏念和温傅此时的确正在率部向金山方向前进,他们穿过了满满细沙大漠在其北部等了数天不见元珍率部前来汇合,判断元珍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于是不再等待。 这个时候,伏念与温傅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伏念想要回金山,他的老窝在那儿,就算唐军已经攻打过那里,但那一带水草肥美,容易崛起,但温傅却有不同的意见,他认为应该向北去契苾人的领地。 但伏念又不同意温傅的想法,去契苾人的领地?难道温傅不知道契苾人部落首领都在大唐为将吗?去契苾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最后温傅妥协了,与伏念一起率部西进,他们在浑义河下游休整了两天,然后沿着河流继续前进,但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落入了唐军斥候的眼里。 就在一天夜里,张虔勖率部突袭了北蛮大军的营地,北蛮大军慌乱不堪,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混乱之中,伏念和温傅只带着几千人朝着西北逃往回纥人的领地。 北蛮人在前面逃,唐军前后左右围追堵截,兜兜转转之下,伏念和温傅带着唐军在漠北草原上和大漠中转了两个月多月,到了临近九月,漠北的天气已经开始入秋。 裴行俭派出的十支商队在漠北各部散播的谣言发生了作用了,谣言传到了伏念和温傅的耳朵里,这二人此时本身已经是狼狈不堪,手下只剩下两三千人,遇到很多情况时都有不同的意见和想法,早就有很深的裂痕,这些谣言让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信任荡然无存。 伏念认为是温傅害了他,如果不是温傅把他从夏州接回漠北,他此时还在夏州过着舒坦的日子,哪里会像此时如此之惨? 他暗中派了使者前往黑沙城见裴行俭,使者转达了伏念想要捉拿温傅交给唐朝处置以恕罪的想法,裴行俭听后认为这是解决北蛮之患的好办法,于是答应了伏念的请求。 使者回去之后就向伏念转告了裴行俭的承诺,伏念在当天夜里就发动了兵变杀死了温傅的心腹并捉住了他,随后率部向南前进向裴行俭投降。 裴行俭很快接受了伏念率军投降,把他的兵马打散,责令他们各自放下兵器返回自己的部落,然后派人把伏念和温傅押送至京城。 这年冬天的腊月,苏扬和商队各人穿着厚厚的毛皮衣裳,拉着满载毛皮的大车回到了长安,然而一个消息让他目瞪口呆,太平公主竟然还没有成婚,天天往苏家跑。 “这可如何是好?她不是应该早就嫁给薛绍了吗?”苏扬还没到家,就已经急得直跳脚了。 第348章 你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景耀门大街旁边一家酒肆里,苏扬把这酒肆给包了,装扮成商队成员的兵士们此时都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装束,八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吃酒。 “校尉,你躲着也不是办法,太平公主天天往苏府里跑,跟淳于娘子的关系处得极好,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我看那太平公主不是一般的女子,此事你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愿,只怕你这一辈子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坐在桌子对面的彭九斤说完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酒。 唐休璟忍不住取笑道:“能被公主青睐,这得前世修来多大的福分?苏果毅为何见公主如见蛇蝎?” 包括唐休璟在在内,这些人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对皇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但苏扬却是门清,他当即把做自从本朝开国以来各驸马的悲惨生活一一讲述出来,直听得这帮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常泽恩咂舌:“原来做驸马是如此凄惨?这做人还有啥意思?还不如讨一个相貌普通的婆姨过日子,公主的软饭可真不好吃!” 韩悦喝着酒悠悠道:“问题的关键是校尉不需要吃软饭也能养活全家、光耀门楣,可皇帝偏偏要校尉去吃软饭,这事整的······” 彭九斤这时说:“某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霍撼山冷冰冰道:“放!” 彭九斤差点噎死,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即就对苏扬说:“校尉,要不······你装病?” 苏扬还没说话,韩悦就问:“装什么病?这病能装一辈子吗?再说了,你以为宫中那些御医都是吃干饭的?他们会诊断不出来?如果被皇帝知道校尉是故意装病想要躲过与太平公主的婚事,哼,皇帝的脾气只怕不会很好了!” 彭九斤连忙说:“某说的不是普通的病,而是特殊的病!” 苏扬有些暴躁:“别磨磨唧唧的,你给我一次说清楚!” “校尉,你就跟太平公主说你那方面不行,我想太平公主肯定就会放弃了!” 苏扬一听脸都黑了,旁边耿长生还傻傻的问:“哪方面?” 其他人捂着偷笑,苏扬气得大骂:“你这砍脑壳的,你不行,你全家男人都不行!这话要是传出去,老子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岂不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众人当即围攻彭九斤,纷纷指着他,韩悦摇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弄了半点也是一个馊主意,这点子不行,再想!” 皇帝要赐婚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推掉,推掉就是瞧不起皇家,这后果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了的,大家虽然都开动了脑筋,但谁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苏扬拿起酒碗灌下去,一把将酒碗重重放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诸位,这事你们都不要操心了,各自散了吧!唐果毅,常兵曹,你们二人带着弟兄们返回云泉折冲府,我很快就会赶过去!” 唐休璟起身拱手:“行,趁着天色还在,天黑之前应该能够回到军府,卑职先告辞了!” 说完,他与常泽恩就挥手召集兵士们集合,列队赶着车马往西而去。 苏扬看向另外几个人:“你们都没事吗?” 众人一起摇头。 “那行,都跟我回家吧,咱们好好喝一杯!” 苏扬带着众兄弟回到苏家,刚走到大门口,看门的家丁就一脸惊喜的迎上来:“阿郎,您回来了?” “嗯!”苏扬点点头,他看了看停在大门口的马车和几个太监和婢女,故意问道:“谁来咱们家了?” “是太平公主殿下!” 这家丁回答完之后就向府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 苏府很快就炸了锅,原本很安静的苏府院内很快就热闹沸腾起来,家丁婢女和护院们纷纷从各处跑出来。 苏黄氏、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在婢女们的拥护下齐齐向大门处赶了过来。 苏扬立即迎上去行礼:“儿拜见阿娘,让阿娘担忧了!” 苏黄氏含着眼泪走过来把苏扬扶起,仔细打量他一番,“儿啊,你瘦了,也变黑了,这一年在漠北吃了许多苦吧?” 苏扬故作轻松说:“漠北除了冬天比咱们这儿冷一些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每天都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场和远山,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的牛羊!” “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向报喜不报忧!” 苏黄氏说完想起太平公主还在这里,连忙说:“快,见过公主殿下!” 苏扬这才面向太平公主,还真别说,这小妮子这两年发育成了一个大姑娘了,而且气质上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上的,天生就带着一股贵气,其他女子或许有在美貌上不输于她的,但却没有她身上的那股贵气。 “臣苏扬拜见公主!” 太平公主想起自己的父皇很快就要给她和苏扬赐婚,顿时脸色一红,一脸娇羞的说:“镇远哥哥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月奴就行了!” 月奴?这只怕是乳名、小名吧?苏扬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他人也是颇感异样。 苏扬又连忙对淳于仙仙行礼:“见过娘子!” “见过二郎!” 苏黄氏连忙说:“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咱们去内堂说话!” 众到了内堂,苏黄氏拉着苏扬说话,把他这一年在漠北所经历过的事情都一一问了一遍,苏扬就像讲故事一样,把他和将士们这一年的经历讲得波荡起伏,情节生动,讲到危险之时,众女子齐声发出阵阵惊呼。 直到天色已晚,宫人们前来催促,太平公主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速度,临走之时看着苏扬的眼神都让他心惊肉跳。 看着马车远去,苏扬才松了有口气,扭头问淳于仙仙:“娘子,这太平公主今天怎么会来咱们家?” 淳于仙仙看着苏扬,“她不光今天来,这一年时间以来,她隔三差五就往咱家跑!” 苏扬一惊一乍:“啊?这是为什么呀?” 淳于仙仙把苏扬拉到一间单独的房间里,一把就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何时招惹过太平公主?要不然她怎么总往咱们家跑?” “哎呦,疼疼疼······松手,松手啊,天地良心,我的心里只有你淳于仙仙一人,若是有半句假话,管叫我不得好·······” 话没说完,苏扬的嘴就被淳于仙仙用手堵住了,她娇喝道:“你作甚,发这么毒的誓作甚?” 苏扬一脸“委屈”,“我这不是怕你不相信我嘛!” “以后再不能发这种毒誓,听见了没有?” “哦!” 淳于仙仙走到穿铺边坐下,指着苏扬:“你给我过来,坐下!” 苏扬乖乖的走到老婆旁边坐下,只听淳于仙仙说:“半年前曾有传言说太平公主想要招你为驸马,宫中也传出若有若无的风声,说是皇帝要给你和太平公主赐婚,自那之后,太平公主往咱们家跑得可勤了!” 苏扬早就收到了消息,他怎么会不知?只是在淳于仙仙面前只能装作不知,“啊,怎么会这样?我跟这太平公主就没什么交集啊,总共都没加过几面,若非说有的话,也只有那一次她差点被略买人拐走卖掉,是我在金光门搜查细作时把她救了出来!” 淳于仙仙听完后:“这么说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她就看上你了!” 苏扬摸了摸后脑勺,“这不是男女之情吧?只能说是报恩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对了,我咋看出你不怎么生气呢?” 淳于仙仙瞪了苏扬一眼,“我生气有何用?我生气就能阻止皇帝给你们赐婚吗?” 苏扬凑过去,“要不我把你升为正室吧?这样一来我就是有妻子的人,公主总不能下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吧?” 淳于仙仙一脸鄙夷:“你以为皇帝和皇后是那么好糊弄的,以为公主是傻子?以前怎么不把我升为正室,现在一回来就升为正室?肯定是收到了风声,想要躲掉赐婚才出了这个主意吧?一旦有人参奏弹劾,你这就是欺君之罪!” 苏扬焉了,苦着脸:“这可怎么办呢?我听说那些驸马的日子都过得很惨很惨哪!娘子,要不我们逃吧,逃都远远的,谁也甭想找到咱们!” “你能逃到何处去?这天下都是大唐的,咱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人找到!” 说到这里,淳于仙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郎君,你休了我吧,皇室不会允许驸马除了公主之外还拥有别的女人,你娶了太平公主对于苏家也是有好处的!” 苏扬断然摇头:“你说什么傻话呢,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宫里的反应非常快,在苏扬回到长安的第二天,宫里就来人了,皇帝宣苏扬进宫觐见,苏扬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帝招他过去绝不是因为消灭了北蛮,要论功行赏还轮不到他去面圣,肯定是太平公主的婚事。 第349章 不做驸马行吗? 大明宫,温室殿。 大殿里烧着一大盆碳火,有一个小太监站在盆边专职添加木炭,太子李贤和几个宰相分别站在两侧。 李治坐在宝座上缓缓搓着手,武媚娘一身凤冠霞帔坐与副座。 “今天把诸位卿家都找过来是因为阿史那伏念和温傅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得做出决定!另外,还得对有功将帅、士卒论功行赏,先说说对伏念和温傅的处理决定吧,哪位卿家先说啊?” 资格最老的宰相刘仁轨没有出声,他微闭着眼睛,双手交叉置于腹下。 今年众宰相的职权有所变动,没有新增宰相,但崔知温和薛元超由中书侍郎提升为中书令,而李义琰和裴炎双双从黄门侍郎提升为侍中,只有尚书省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依旧只有刘仁轨一人担任尚书左仆射。 侍中李义琰沉思一下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既然裴行俭已答应了伏念只要他捉拿温傅投降就不在追究他的罪责,朝廷何不给裴将军这个面子呢?裴大将军毕竟是代表朝廷,是陛下钦命的主帅,倘若朝廷否决了他的承诺,这对朝廷的威信是有影响的!” 张大安站出来拱手:“陛下,臣以为李侍中所言甚是,如今北蛮军已散去,各归各部,如果赦免了伏念和温傅,可以显得朝廷的宽宏大量和气度,漠北其他各部得知必定心生敬服!” 刘纳言也站出来:“臣附议!” 裴炎向张大安、刘纳言和太子等人看了看,又瞟了一眼武皇后,见她打了一个眼色,沉吟一下就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反对!” 李治“哦”的一声,“裴爱卿说说想法!” 裴炎当即说:“陛下,朝廷赦免的北蛮反叛之臣还少吗?每次打胜之后都赦免罪魁祸首,赦免了之后,没过多久,漠北又有人反叛,自从我大唐立国,这种事情发生多少次了?如果不杀一儆百,如何让漠北蛮族畏惧?” “况且,臣认为伏念和温傅并非是真心臣服了!” “哦?”李治眉头一皱:“裴卿家为何如此说?” “陛下,伏念和温傅一直被程务挺和张虔勖二人带兵追着打,伏念捉拿温傅投降并非是真心,而是被追得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若不投降就只是死路一条,他们的投降只是缓兵之计尔,他们只要回到漠北,必然又会兴风作浪!” “因此,臣以为为了一劳永逸,应当处死这二人!” 张大安当即反对:“裴相公这么说的话,就等于是全盘否定了裴大将军的功劳,按照你的说法,他们为何不向程务挺和张虔勖投降,为何要派人千里迢迢暗中求见裴行俭,得到裴行俭的承诺之后才带兵来降?” 薛元超站了出来,“伏念和温傅可谓是精明得很,因为他们知道程务挺和张虔勖带兵追杀他们追得红了眼,若是向他们投降,只怕这二人一怒之下就把他们杀了,而且程、张二将只是偏师将军,如何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唯有向裴将军投降才有活路,这二人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李治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向刘仁轨:“刘卿,你说呢?” 刘仁轨不能装死了,站出来道:“陛下,李相公、张相公、刘相公以及裴相公、薛相公等人说得都有理,臣没有其他不同的意见,一切凭陛下圣裁!” 双方都瞟了刘仁轨一眼,暗骂老狐狸。 这时武媚娘说:“陛下,对于这些不开化,不知恩图报的人,是应该给他们一些狠狠的教训,若是赦免了他们,等到明天他们再叛,朝廷岂不是又要出兵?一复一日,年复一年,何时是个尽头?” 李治一想自己的身体不好,这不知道活了今天能不能活过明天,若是把这个事情留给将来的储君岂不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 他当即就下旨:“传旨,处死伏念和温傅,对于他在丰州和单于都护府的部下,也要派人严加监视!” 皇帝已经下旨,太子和宰相们就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只能跟着裴炎、薛元超等人一起高呼:“陛下圣明!”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既然皇帝给伏念和温傅的投降定了性质,那么作为主帅的裴行俭的功劳就要大打折扣,宰相们议论了一番之后,只给裴行俭一个闻喜县公的爵位,反倒是程务挺被封为右武卫将军、平原郡公,其他各路领兵将领也各有封赏。 苏扬跟着太监还没有走到温室殿,中途就遇到了准备回东宫的太子李贤,李贤对领路的太监说:“你现在一旁等着,孤找苏果毅问问漠北的情形!” “诺!”小太监答应,退到了远处转过身去。 苏扬跟着李治走到僻静处,“殿下,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李治道:“方才父皇召集孤和众相公商议如何处置伏念和温傅,没想到父皇采纳了裴炎和薛元超等人的建议决定处死伏念和温傅!” 苏扬听得一惊,“什么?裴大将军不是承诺不对伏念和温傅治罪吗?朝廷怎能出尔反尔?” 李治叹道:“裴炎等人认为伏念投降并非出于真心,而是被逼无奈,孤怀疑他们这么做是母后授意的,以裴将军这次的功劳和他的才能,也应该被提拔为相了!孤听说裴将军从前反对过立母后为皇后,孤这个母后只怕到现在还怀恨在心吧?而且如果裴将军被提拔为相,对母后的掣肘会很大”。 苏扬知道武媚娘的确是一个记仇的人,但若说她为了报复而故意让裴炎等人出来否定他的功绩,其中缘由只怕不会如此简单,更可能的还是武媚娘出于对裴行俭的忌惮,裴行俭因为反对过武后,所以他和武媚娘是天然的敌人,现在朝廷的局势已然不太受武媚娘控制了,如果再来一个裴行俭,她受到的制约会更大。 裴行俭如果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苏扬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就是武将的悲哀,在前面带队冲锋陷阵,后面却有人暗中捅刀子。 “吗的!” 苏扬心里愤愤不平,但也只能暗中骂几句,他收拾心情问道:“殿下可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李贤笑道:“孤要提前恭喜你了,据说父皇打算给你和月奴赐婚,以后你就是孤的妹夫了?” 果然如此,苏扬立马垮下脸来。 李贤一看他脸色不对,“怎么,你不乐意?” 苏扬笑得比哭还难看,“没有没有,啥也别说了,臣先去觐见陛下!” 看着苏扬落寞、萧索的背影,李贤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何尝不知道做驸马有多苦?只是这种事情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自家妹子受委屈吧? 到了温室殿,苏扬按照礼仪给皇帝和皇后见了礼。 李治抬手让他平身,“苏扬啊,朕听说你主动请缨去漠北绘制山川河流水文堪舆图?不知此事做得如何了?” 苏扬回答:“回陛下,微臣带着麾下将士冒充商队历时大半年有余踏遍了漠北每一寸土地,历经千难险阻终于完成了对漠北诸部各个领地的地形绘制,接下来臣打算组织一些人手对草图进行归纳整理和修正,争取早日拿出一副漠北堪舆全图进献给陛下!” “好好好!”李治很高兴,“此事做好了,朕给你记一大功!” “臣先谢陛下!” 李治点点头,说起了正事,“苏扬啊,朕今天把你叫过来是因为你和太平公主的事情!你们苏家三代为将,为朝廷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功劳甚大,如今苏家只剩下你一脉单传,你又年过了二十,朕打算给你和太平公主赐婚,让你们喜结连理,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苏扬连忙说:“陛下青睐,微臣本来千恩万谢,可苏家已没落,就剩微臣一人了,公主金枝玉叶,微臣如何配得上啊?再者,微臣家中已有糟糠,若是让公主下嫁,岂不是让公主太委屈了?” 李治心里暗骂,你以为朕想把月奴下嫁给你啊?关键是那小妮子铁了心的要嫁你,朕有何法子? 武媚娘听了苏扬这番话,感觉每一句都是反话,听在耳朵里特别刺耳,特别难受,她怒视苏扬:“你说的是那个叫淳于仙仙的小妾吧?此事倒也简单,你回去就把她休了!陛下能把月奴嫁给你,是你们苏家天大的福分!” 苏扬装作为难的说:“陛下、皇后,这······让微臣休妻只怕不妥吧,若是传出去,对皇家和我苏家的名声都不太好啊,天下臣民岂不是议论纷纷,朝野舆情汹涌?” 武媚娘板着脸怒喝:“少废话,本宫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扬一脸被逼得很惨的样子,“娘娘,臣不愿意行吗?” “不行!” 在这一点上,李治和武媚娘的意见相当一致,宁可让其他人受委屈也绝不能让女儿受委屈。 这时从外面传来婴宁一声,一个女声哭着跑了开去,李治听出来了,立即叫道:“月奴!” “啊,是公主?”苏扬连忙说,“陛下,娘娘,臣去追公主!”说完就往外跑。 第350章 赐婚争论 太液池边,李月奴一个人蹲在凉亭边大哭,几个宫女上前劝慰被吼了一顿,吓得再也不敢上前,其他几个太监畏畏缩缩站在远处。 这时一只手碰了碰她,李月奴哭叫:“走开啦!”“ 这只手又碰了李月奴几下,李月奴当即起身张嘴就要呵斥治罪,却发现一只手拿着一块丝帕递在她面前,再一看,这手的主人竟然是苏扬。 “你······你来作甚?我不要你管!”李月奴说着扭过头去继续哭。 苏扬又把丝帕递过去,“擦擦吧,再不擦,眼泪都在小脸上冻成冰条子了!” 丝帕很快就被李月奴抢了过去,手脚还真麻利。 李月奴擦了眼泪摆了摆手,把太监和宫女们全部都赶走了。 “你不是不想娶我吗,又来找人家作甚?” 苏扬搓了搓脸,“那什么,能得到公主的垂青,自然是苏扬的福分,可陛下和皇后让我休了娘子,我就做不到了,我若为了娶公主而休了曾与我同甘苦共患难的淳于娘子,岂不成了无情无义之辈?难道公主愿意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有人肯定就会想,今天我能干出休妻之事,谁知道哪天我会再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还有,我听说尚了公主之后只能住在公主府,可我是苏家独苗,岂能置阿娘和未成年的小妹于不顾?据说从前那些驸马过的日子可凄惨了,行个房都要看公主的心情好不好,驸马和公主根本就不像夫妻,驸马更像是公主的奴隶,这种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的,公主是高高在上的仙女,我只是一个凡人,而且我有大男子主义思想,让我在自家娘子跟前过得跟狗一样的生活,我宁愿死!这世上或许会有甘心受委屈,或许对他而言不是受委屈,反而是享受的男子愿意尚公主,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公主,您若真心喜欢我,就放了我吧,对于女人而言,找一个喜欢的人嫁出去还不如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嫁给他!” 李月奴缓缓转过身来,抬头看着苏扬,“我就要嫁给你,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叫父皇抄了你苏家!” 苏扬摊了摊手:“你是公主,你父皇是皇帝,你们随便杀人,随便抄别人的家,这似乎是你们天生的权力,臣子不能反抗,反抗也是死,所以人命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想抄谁的家就抄谁的家,我会在家里等着抄家的圣旨到来!” 苏扬说完转身就走。 李月奴气得在后面跺脚大叫:“苏镇远,你混蛋,难道你就不为你阿娘、大妹和淳于仙仙考虑吗?” 苏扬停下脚步,扭头道:“你以如此手段逼迫于我,就算我屈服了,你以为我们婚后的生活会幸福吗?” “你······” 从皇宫里出来,苏扬心中复杂、烦闷,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皇家的威严不容挑衅,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拒绝了公主的青睐、拒绝了皇帝的赐婚,皇室被打了脸,岂能轻易善罢甘休?说不定不到傍晚,一道赐死他的诏书就会送到苏府。 苏扬匆匆回到家中,淳于仙仙正心焦的等待大门口,她迎上来焦急的问:“郎君,如何了?” 苏扬沉着脸,“皇帝和皇后让我休妻娶公主,我拒绝了,咱们家就我一个男丁,娶什么公主?我的感觉不太好,咱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你收拾一些细软和换洗的衣裳,带上阿娘和小妹立刻出城去新丰的秘密庄子里躲起来,如果皇帝真的要对我们苏家下手,我会立刻逃走并与你们汇合,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远走高飞!” 淳于仙仙急得不行:“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皇帝赐婚你就接着啊,太平公主有什么不好?” “说什么我也不会休妻!” “我只是妾!” “休妾也不行,他们连一个妾都容不下,这公主娶得有何意思?事已至此,再多说无益,快去准备吧,迟则生变!” 形势危急,淳于仙仙也顾不得再埋怨苏扬了,立即赶到后院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一些衣物和细软,也不跟苏黄氏和小妹说清楚,就带着她们匆匆乘坐骡车出了长安城,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这事只有苏扬和淳于仙仙二人知道,谁都没告诉。 等淳于仙仙带着苏黄氏和小妹一走,苏扬也没闲着,他必须要做一些布置,万一皇帝真对他下死手,他也有逃命的手段。 整整一个下午,他秘密召集铁卫高层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让铁卫在皇宫中的力量全部运转起来,同时也在长安城和通往西域和北方草原的途中预设了数条逃生通道。 大明宫。 李治坐在宝座上板着一张脸,阴沉得很,武媚娘也是怒气冲冲,实在是太气人了,皇帝赐婚都不乐意,把公主下嫁也不乐意,这苏扬是要上天还是咋的? 太子李贤站在下面小心观察,这里没有外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弟弟以及太平公主,他心里琢磨了一下就说:“父皇,让苏扬休妻再娶月奴,儿臣以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而且淳于氏还不是正室,只是一个妾,难道皇室连苏家一个妾都容不下吗?月奴若下嫁给苏镇远也是正室,一点也不妨碍她在苏家的地位,儿臣以为这一条就算了吧!” 武媚娘是强权人物,她当即就不同意:“不行,凭什么要让月奴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本宫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李贤劝道:“父皇、幕后,这里没外人,儿臣也就直言不讳了,您二位的确是为月奴好,可您二位也要从另一方面想想,现在是月奴喜欢上苏镇远了,是她死活要嫁他,现在皇家提这种无理的要求若是传扬出去,让天下人怎么看待皇家?天下男子会视公主郡主为狮虎豺狼啊,您二位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愿意娶公主郡主?而且如此做法还让月奴无比痛苦!” 皇子李显也站出来说:“父皇、母后,儿臣也认为六兄说得对,既然是下嫁,就不要再端着身份架子了!当年吐蕃国提出要以月奴和亲嫁给吐蕃赞普,是母后您心疼月奴,欺骗吐蕃使者说月奴已出家,这才把吐蕃使者哄骗过去,您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好?现在月奴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不是要去和亲,何不就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嫁过去,相夫教子,现在您提这要求,提那个要求,就算苏扬答应了,也肯定不是心甘情愿,那以后小夫妻俩能过好日子?” 皇子李轮也站出来说:“父皇、母后,我也赞成六兄的想法,您二位就不要提什么要求了,也不要给月奴建什么公主府,直接就把月奴嫁过去,住在苏家,您二位要是心疼她就多赐一些嫁妆!” 李治不由看向太平公主,“月奴,你几个兄长都说让你以普通女子的身份嫁过去,不让苏扬休了淳于氏,你是什么想法?能否容得下她?是要住在父皇给你建的公主府,还是嫁过去住在苏府?” 李月奴想了一下,“女儿去找苏扬!”说完转身就走。 “回来,你一个皇家公主大大咧咧私自去出宫去找他成何体统?”武媚娘大叫。 李月奴走回来行礼道:“父皇、母后,你们若真的疼我,这件事情就让我自己做主,我得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必须要找他问清楚,跟他说清楚!” 李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行,父皇让你自己做主,但此时天色已晚,你明天再去也不迟!” 苏扬在府里等了半夜,没有等来皇帝的怒火,第二天上午,他来到了裴府。 刚走裴行俭的门口,苏扬就发现几个太监带着几个禁卫从裴府里走了出来。 “咦,怎么有宫人来此?”苏扬想了想立即向裴府大门走去。 裴行俭原本心情很不好,听说苏扬来了就立即命小厮领他进府。 “侄儿拜见伯父!” 裴行俭抬抬手:“镇远,你怎么来了?” “小侄来看看伯父!刚才在门外,小侄看见有宫中之人离去,难道是朝廷对伯父的封赏下来了?” 裴行俭之子裴庆远很是愤愤不平:“阿耶立下如此大功,却只是被封了一个闻喜县公的爵位,反倒是程务挺、张虔勖等部将一个个不但升了官,受封的爵位也比阿耶高!” 苏扬昨天见到太子时就大致猜到了,如果要杀伏念和温傅,必定要否认裴行俭的大部分功劳,他叹道:“朝廷如此做法,以后漠北若是再有人反叛,只怕再也不会有人投降了,这无疑增加了朝廷出兵征讨的难度!” 裴行俭神色淡然,对儿子裴庆远说:“庆远,这仗没法再打了!你代为父给朝廷上书一封告假,就说为父身染病痛,无法再上朝和办理公务!” 裴庆远拱手答应:“诺!” 苏扬这时明白了,朝廷的决定不但会加大镇抚漠北诸部的难度,而且也让裴行俭很伤心,使他在军中的威信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以后再统兵,将校们只怕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唯命是从。 这时一个消失快步走进来禀报:“苏郎君,您家中来一个仆人,说太平公主已在贵府上等候多时了!” 第351章 羽林郎将 裴行俭听了仆人的报告,笑着对苏扬说:“伯父听说太平公主对镇远一向仰慕,这大半年来每过几天都往你府上跑一趟,对你和你府上的事情很是关心,大有非你不嫁的决心,你小子有福了!” 苏扬不由苦笑:“伯父就别取笑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唐的驸马不好当,您去瞧瞧那些驸马有几个的日子过得舒坦的?再说了,做了驸马就不能入朝堂为官了,等于是被公主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换做是您,只怕您也不愿意吧?” 裴庆远却说:“谁说做了驸马就不能入朝堂为官了?本朝好像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苏扬诧异:“没有吗?” “当然没有,除非皇帝不用,否则驸马想做官还是可以的,营州都督叫什么来着,对了,周道务,他就是太宗皇帝第十女临川公主的驸马啊,他此前还做过商州刺史,现在是营州都督、检校右骁卫将军!” 说起这个驸马都尉周道务和临川公主,他们有一个小女儿周氏,是后来诗圣杜甫的曾外祖母。 裴行俭说道:“镇远,我大唐自开国以来,的确有些驸马的日子不好过,主要还是他们性情软弱,因为降不住那些公主,所以在家里的地位才低下,也还是有驸马与公主过得很恩爱的!以老夫之见,太平公主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并非是骄纵跋扈之人,你若尚了她,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不仅如此,这桩婚事于你而言在仕途上未尝不是一大助力!” 苏扬对于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倒也读过一些相关记载,她嫁给薛绍之后,两人一直和睦,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只是后来薛绍受到他哥哥谋反的牵连被囚禁在狱中而死,太平公主后来在武媚娘的安排下又嫁给了武攸暨,武攸暨性格谨慎谦退,太平公主对他不满意,她的性情上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经常与当时的文坛小奶狗们闹出一系列的绯闻。 想着太平公主还在府上等着,苏扬只好告辞裴行俭返回家中。 “除了太平公主之外,还有什么人来了?”在返回苏府的途中,苏扬问仆人。 仆人回答:“只有公主和几个太监宫女,还有一些禁中护卫”。 这让苏扬放心了不少,从这也看出李治还是很理智的,历史上武则天为了让太平公主嫁给武攸暨,竟然下旨处死了武攸暨的妻子,这种手段只怕也只有武则天这种人能够做得出来,完全不讲规矩。 “臣苏扬见过公主!”苏扬走进正堂看见太平公主正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太平公主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快不上前扶着苏扬的手,“二郎不必如此!那个······你们都下去吧!” 正堂内宫女、太监和苏府的家丁婢女们纷纷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苏扬对太平公主说:“公主请坐吧!” 太平公主坐在了苏扬的对面,并没有因为她是公主就坐在主位上,问道:“怎么不见老夫人和淳于娘子?” 苏扬说:“哦,这不快要过年了嘛,他们回乡下庄子看完那些庄户们去了!” “这样啊······”太平公主有些犹豫,咬了咬牙问道:“二郎,如果我不是公主,却又想嫁给你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这话问的,苏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公主长得是极美的,天下间没有几个女子比得上,且又温柔贤淑、秀丽端庄,试问哪个男子不喜欢?不想娶回家呢?” 太平公主听得高兴,立即问:“若我不要你休了淳于娘子,也不要你跟我住在公主府,我嫁过来就住在苏府,与淳于娘子一样,你会接受我吗?” 苏扬暗暗叫苦,这怎么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了?他只好转移话题:“公主为何非我不嫁?我自问长相不算俊美,言语和动作粗鲁,比那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世家子弟差得太远了,怎么看也不是公主应该喜欢的类型啊!” 太平公主道:“几年前在金光门那次是二郎救了我,你还记得吗?其实从那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我才确定!” 苏扬却道:“公主只怕是因为我救了你,你心中有报答之意吧,其实你对我并非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我希望公主想清楚,其实你若要报答我有很多方法,完全用不着这种······以身相许的法子!以后公主若是后悔了,这个苦果可不好下咽,这可是一生一世的大事!” 太平公主连忙摇手:“不不不,我真心喜欢上二郎,不是要报答救命之恩,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苏扬抓了抓腮帮子,心想这唐朝的女人也太开放了吧,喜欢一个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穷追不舍吗?他考虑许久才说:“公主若是能够让仙仙同意并接纳你,这件事情就算成了!” “啊?咱们之间的婚事怎么还要淳于娘子同意?”太平公主张大小嘴,一脸惊讶的样子。 苏扬只好对她说:“自我很小的时候,仙仙就来我家了,那时我父整天不着家,若不是仙仙,我只怕都饿死冻死了,我和她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她虽是童养媳、妾室,我却没有把她当妾室看待,你若进门,我也希望你不要把她当成偏房看待!我若娶你却不告诉她,不问她的想法,她得多伤心呢?” 太平公主怔怔看着苏扬,过了一会儿就说:“二郎,你可要说话算话!我现在就去找淳于娘子!” 苏扬连忙叫住她:“等等,你去哪儿找她?” “你不是说她回乡下庄子里了吗?我出城去找她!” 苏扬急忙说:“几百里路程呢,她们过几天就回来了,公主这么着急作甚?” 太平公主脸色一红,也察觉到自己太心急了,连忙转移话题:“二郎不要称呼我为公主了,呼我月奴吧,叫公主太生分了!” “呃······”苏扬脸上的表情颇为丰富,没到那个地步,他还真叫不出口,这可是公主的小名,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称呼的。 送走了太平公主之后,苏扬站在大门口叹道:“看来这个公主是不想娶也不行了!” 旁边几个护院和家丁都露出同情的神色,可见这年月驸马这个身份在民间并不是很吃香的,反而让人避如蛇蝎。 很多朝廷大臣、勋贵大臣们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做驸马,在公主们快要出阁之前早早就把媳妇娶进门,公主们又不可能嫁给普通平民,因此皇帝皇后为了给公主选驸马,也是一件经常令人头疼的事情。 次日,苏扬派了去乡下把苏黄氏、淳于仙仙及小妹奴奴接回来,他则赶往云泉折冲府复职。 “苏果毅回来了,苏果毅被公主看上了,快要做驸马了”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传遍了云泉折冲府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哎呀,未来的驸马都尉,恭喜恭喜啊!”唐休璟一脸笑眯眯的走过来连连拱手,常泽恩及丘斯文等人也都带着笑意跟在后面迎了上来。 苏扬听了这话,脸色当场就黑了,“怎么着,某被公主看上了,你们心里不服啊?觉得我是高攀了公主,你们羡慕嫉妒恨吧?” “额······”众人一愣,常泽恩随即笑道:“哪能呢,苏果毅出身名门,身形高大,相貌威猛,端得是一表人才,配公主是绰绰有余,我等只有羡慕,哪能嫉妒和恨呢?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是!”其他几人异口同声。 “你、你们······行,你们取笑某是吧?这个公主,某还就娶定了,哼!”苏扬气呼呼带着郭知运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扬继续坚持对府兵们进行有计划的训练,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经过这一次出兵讨伐伏念和温傅的战事,苏扬发现了很多军中很多问题,步兵在面对北蛮骑兵的进攻时几乎都处于被动地位,陌刀阵的使用还不成熟。 他在接下来的训练计划中着重增加了陌刀队的训练和以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法。 在草原上想要以步兵对抗骑兵而不被吃掉,除非披甲率达到百分之百,又或以车阵阻挡北蛮骑兵的冲击,然后以弓弩兵进行密集齐射,而且这也只有防守能力而没有进攻能力,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还是以骑兵攻之。 从长安返回云泉折冲府半个月之后,这次征讨伏念和温傅并率队绘制漠北地形图的封赏下来了,常泽恩这个兵曹参军的官阶提升一级,赏赐了五十贯钱;唐休璟升任左果毅,赏赐钱一百贯;苏扬升任左羽林郎将,赏钱一百贯。 苏扬的调动并不是兵部行文,而是皇帝制书,要求他三天之内前往左羽林上任。 这就有点意思了,羽林军是皇帝私军,其将校和佐官任命并不由尚书省、兵部决定,而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特别是大将军、将军、中郎将这类羽林军高级武将,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宰相们举荐,皇帝进行考察之后进行任命。 这么这封敕书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又或者······苏扬暂时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内幕,还得等他回到长安之后才能搞清楚。 第352章 一龙二凤 腊月初六,苏扬带着郭知运和几个少年扈从回到了长安。 “你看你这才去了半个月就又瘦了!”苏扬回到府上之后,苏黄氏看见他又是一阵埋怨和心疼。 苏扬笑道:“阿娘,儿身体结实得很呢!” 苏黄氏拉着他坐在身边,“儿啊,前几天皇后宣我进宫说话,说是陛下念及苏家祖孙三代对朝廷的功劳,决定把太平公主下嫁给你,准备给你赐婚!老身也知道,这驸马的日子不好过,可还没听说有谁能够拒绝的,当时老身也只能答应了,你不会怪老身吧?” 苏扬摇头:“阿娘,这事皇帝和皇后早就找儿说过了!仙仙,你是何想法?” 淳于仙仙道“奴的想法重要么?就算奴反对,你也拒绝不了!” “那不行,这事你还是得你同意!” 淳于仙仙想了想,对苏扬说:“这大半年我跟太平公主相处的时间也比较长了,她跟一般的官家富家小姐没什么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你若娶了她,她应该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扬抓住她的手:“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 苏扬还没有来得及去左羽林军报道,皇帝派来的宣旨太监就来了。 苏府上下在院子里跪了一大片听着太监宣读皇帝谕旨,大意就是苏扬一表人才,又是名将之后,做官这几年颇有政绩和功勋,特赐他和太平公主结为连理,等明年正月十八成亲,封苏扬为驸马都尉、定远将军、左羽林中郎将,与太平公主成婚之后再去上任。 卧槽,羽林郎将的官职还没有去报道上任呢,现在直接升为了左羽林中郎将,从前他连个游击将军的封号都没有,现在直接封了一个定远将军的封号,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得到消息的霍撼山、韩悦、彭九斤、耿长生、魏庸等一干从前的老部下纷纷赶来。 这些老部下们的脸上一个个愁云惨淡,就好像苏扬娶了公主之后肯定会过上悲惨一声的日子。 苏扬对这些人的反应和表现很是不满:“喂喂喂,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合着等我与公主成亲之后,我这一辈子铁定就完蛋了?” 彭九斤道:“校尉,难道不是吗?你没见其他的驸马一个个都过得窝囊得很吗?” 苏扬摆手:“其他驸马是怎么过日子的,我管不着,我是不会被女人摆布的!再说了,某要成亲了,你们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哪有像你们这样一个个摆着这副表情的?都给某笑笑,不准再摆着一张死人脸!” 年前的时候,苏家按照朝廷的规定做了一系列繁杂的礼仪,如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等。 等过了年,再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苏扬颇为紧张,这天夜里,他偷偷摸进了淳于仙仙的房里。 “你、干嘛?” “仙仙,咱们······还没那个过呢·······” “你······” 苏扬把淳于仙仙哄得很高兴,她原本心中有些郁结,这一次过后,她知道自己在苏扬的心里占据着很大的份量,她的心情也变好了,给苏扬和太平公主操办婚事时也手脚麻利了很多。 正月十八这天是良辰吉日,皇帝李治原本是想要让太平公主在白天出嫁,但遭到了朝中许多大臣的反对,大臣们纷纷上书劝谏皇帝,说自古成亲都是在晚上,这已经成了礼仪定制,岂能轻易更改?改了只怕不吉利。 李治无奈,只好让送亲的队伍傍晚时分出发,庞大的送亲队伍人数多达数千人,嫁妆都装了满满三十六大车,队伍还没有走出大明宫,天色就渐渐暗了,送亲的队伍只好点起火把,长长的火把排出几里长。 等送亲的队伍进了通化坊,一路经过的火把把巷内两侧的树木树叶都熏黑烤得枯黄了,差点没把两侧居民的房屋都点燃。 送亲的队伍以太子李贤、皇子李显和李轮领头,他们是公主的亲兄弟,按礼制是要随车轿而行,这谓之“送轿”,但他们只能送到中途就要返回。 等新娘的送亲队伍到了苏府门外,苏家点燃竹仗奏乐迎接。 其时,在这次婚礼上,除了太平公主这个女主角之外,还有淳于仙仙,她也是以妾的身份与太平公主一起和苏扬拜堂成亲,二女共事一夫,如此操作,真是羡煞了旁人。 经过一番繁琐的拜堂仪式之后,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捧着龙凤花烛在前面导行,身穿新郎官服饰的苏扬牵着彩球绸带引着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一起进入洞房。 苏扬第一次体验到了结婚的痛苦,繁文缛节太多了,好不容易进了洞房,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就不管什么礼仪了,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婚后的太平公主感觉很幸福,表现也是相当得体,服侍长辈,与姐妹淳于仙仙相处和睦,夫妻俩在进宫谢恩之后,太平公主就开始表现出自己身为妻子的责任,催促苏扬前去左羽林卫报道赴任,她和淳于仙仙留在府里处理家务。 此时的羽林卫实际上还并没有完全单独成建制体系,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个时候制还是由其他十二卫的将军检校羽林卫。 检校就是兼任、挂名,并不实际担任职务,只有少数是实职管事的,直接握有左右羽林卫兵权的还是中郎将、郎将、校尉这些中高级武官。 而这其中中郎将又不同,他是翊府主官,翊府就是左右翊中郎将府。 这个羽林卫左右翊中郎将府究竟是干嘛的?它是羽林卫辖下的一个实权衙门,它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在皇帝上朝时护卫左右陛阶,在皇帝出行时作为仪仗引路,这些羽林卫士都是由这个翊卫中郎将府管理,郎将和中郎作为中郎将的副手辅助,其实就相当于管理仪仗队的单位。 还有其他羽林兵士们呢?他们由羽林将军、校尉统领,负责内层岗哨、夹道护卫。 羽林卫左右翊中郎将府各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仓曹、兵曹各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史各二人,统辖的兵马大约在一千余人。 在左羽林中郎将府上任几天之后,苏扬发现这个位置上的事情真的不多,闲得可怜,皇帝并不是每天都要上朝,一个月也就那么两次大朝会,召集宰相们议事根本用不着羽林军护卫陛阶,有左右千牛卫就足够了。 皇帝和皇后、宫中嫔妃出宫的次数每个月几乎少得可怜,因此中郎将府的事情就少了很多,但如果真要找事还是有的,就比如对羽林军兵士的训练,清查库存的兵器甲胄弓弩箭矢和其他军事物资。 羽林军是由从前的北门左右屯营改编而来,与其他十二卫不同的是,羽林军的兵士都是招募的,并非是府兵番上,招募的都是精壮之士,各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也并非都是官宦、军中武官的子弟。 羽林军一共定额六千人,左右各有三千人,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四千人,因为还有两千人归左右中郎将府管理,仪仗队,样子货,苏扬就是这其中一千人的头头。 仪仗队的羽林卫兵士们一个个看上去长得高大,披着铠甲手拿长戟、大枪一个个显得威风凛凛,站岗时也是身形挺拔,很有气势,但真正如果要打仗,只怕够呛。 来到左羽林中郎将府上任了六七天之后,苏扬就发现这些仪仗队成员们平时的训练量还比较正常,但也仅仅训练如何行走、如何站岗排位次序,如何保持身体提拔威武,根本没有战阵演练之类,而且队列、站姿都很不到位,很不专业。 经过近十天的熟悉之后,苏扬决定,既然做了左仪仗队的老大,就要把这个左仪仗队搞好,搞出气势来,搞得与众不同。 “来人!” 一个小吏走进堂前拱手躬身答应:“将军有何吩咐?” 苏扬问:“今天是谁在校场当值、操练士卒?” “回将军的话,是郎将皇甫开宏!” “你通知皇甫开宏,召集所有将士列队,原地待命!通知其他将校和官吏,除去岗哨之外,所有人在校场集合!” “诺!”小吏答应后转身匆匆离去。 苏扬身披甲胄,腰悬战刀带着郭知运和几个扈从很快来到了校场上。 “见过将军!”郎将皇甫开宏,中郎刘昂之、各校尉、兵曹参军事、录事、府、史、兵曹、仓曹、胄曹等人都一一向苏扬抱拳拱手见礼。 苏扬抱拳回礼走到千余将士面前,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众将士,羽林翊卫中郎将府负责护卫天子临朝阶陛,出行引路仪仗,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嘲笑我们是样子货,虽披着厚实的甲胄,拿着锋利的长戟大枪,实际上是中看不中用,正要动刀枪与敌人厮杀,只怕顶不住一个照面就会被击溃!” 这番话一说出来,队伍中顿时群情激奋,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银样蜡头枪,这太他吗侮辱人了。 “谁说的,哪个王八蛋敢这么说我们,看大爷不把他的脑袋扭下来当夜壶!”有人怒生大叫。 “某不服,谁要是敢如此说,就过来与大爷较量一番!” 第353章 不服?打服为止! 校场上吵吵闹闹,这些仪仗队的兵士们一个个大叫不服,他们身强力壮,各个威武,怎么就被外界说成是样子货了? 苏扬见面前的千余仪仗队兵士们各个吵闹,顿时脸色一板,气沉丹田一声大吼:“肃静!” 这声音如同一道闷雷,刚才还骂骂咧咧的仪仗队兵士们都被吓了一条,见苏扬以愤怒的目光扫视着他们,一个个都被其凌厉的目光夺了气势,不敢直视。 苏扬沉声道:“或许你们不服,但在某看来外界倒是没有说错,看看你们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生气时却如同泼妇骂街,哪有一点英雄气概?你们到底是不是样子货,比一比就知道了!” 兵士们的胆子很大,只因这帮人是皇帝私军,平时眼高于顶,苏扬初来乍到,又是名声不太好的驸马,自然有人不服他,当即有人大叫:“比就比,敢问将军怎么比?” 苏扬一看,这人说完之后,队伍中很多人跃跃欲试,他说道:“尔等是皇家私军,又时常护卫陛下左右,就先比气势吧!看见某身后五人否?他们是本将军的亲随扈从,尔等出来五人,与他们五人比试哪一方的气势更高!” “好,比就比,谁怕谁,算某一个!”说话之间,一个身体强壮魁梧的大汉就站了出来。 “我来!” “怎可少得了某?”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队伍中就站出来了十几个人,但苏扬只带来五个,因此兵士们也只能出五个,这些人经过一番讨论之后,自行留下五人,其他人全部退回队伍之中。 苏扬对众人说:“双方手持兵器,身披甲胄,从这头走到校场另一头,然后再走回来,看哪一方更能体现出气势,两方同时进行,尔等可有异议?” “没有!”五个兵士们中的其中一人回答。 “那好,给他们五个取五套甲胄和五杆长戟过来”苏扬吩咐道。 胄曹立即带着几个兵士去了一趟库房,很快就带来了五套铠甲和五杆长戟,装备与这些仪仗队兵士们一样。 五个兵士排列成一列纵队,双手持戟置于胸前,戟头向右上方,戟尾向左下,在最前面的一人开始行走之后,剩下四人手持长戟依次向前行走,他们行走时步调不但没有一致,而且队列很快也走歪了。 反观苏扬带来的五个人,四个扈从在郭知运的口令下,“列队——立正,向前看——齐” 五个人单手握着长戟立即把纵队排列成一条直线。 “换手,扛戟!” 在郭知运的命令下,五个人一起把长戟从右手以统一整齐的手法和姿势换到了左手,然后一起扛在了肩膀上。 “齐步走——” 五个人迈着统一而又整齐的步伐,甩着臂膀,动作和步调整齐一致,气势比那五个兵士可高多了,将校武官和近千人的羽林兵士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在千余人的注视下,两个纵队分别走到了校场的尽头,五个兵士转了一个弯掉头,但郭知运这边是在他的口令下“立——定!” “向后——转!” 队伍原地转了一个方向。 “齐步——走!” 郭知运又带着四个扈从以整齐的步调和摆臂动作扛着长戟走了回来,无论怎么看,气势上都要比另一边五个兵士强上很多。 两列队伍回到原地,苏扬问所有人:“诸位该看清楚了吧,哪一方更有气势呢?” 校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几个武官在低声议论。 苏扬笑道:“可能比气势你们心里还不服,那咱们来比战力,各出五人,兵器自选,双方结阵对攻,尔等敢否?” 刚才五个兵士比输了,没有了刚才的胆气,底气有些不足,畏畏缩缩的,队伍中有人看不过去,立即就有另外五个强壮的兵士走了出来! 苏扬看见这五人出来,当即说:“善,就你们五个!来人,去盾牌、木刀木枪、木长戟、弓箭,箭头以布包裹抹上白石灰,木兵器上也抹上石灰,谁的身上沾上白石灰,就说明受创,视为阵亡,要自动退出,可公平否?” 将士们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兵曹立即派人去去木制兵器、盾牌、弓箭等,很快便取来,任由兵士们和郭知运等人自己选,郭知运这边的选择由他进行安排。 郭知运这边是两个三个刀盾兵,一个长枪兵和一个弓兵,另外一组的五个羽林军兵士也是三个刀盾兵和两个长枪兵。 双方各分部于校场的两头,大约相距两百步。 苏扬举起令旗麾下:“开始!” “杀——” “杀啊——” 五个羽林军兵士提着兵器就大吼大叫着向另一边的郭知运等人冲过去,根本就没有章法,也没有阵型,每个人都只顾着向前冲,没有配合,也没有掩护。 苏扬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没有经过战阵训练,这种打法看似凶悍,大吼大叫很有气势,实际上愚蠢自己,相距两百步,以这么个冲法,等冲到敌人跟前,气力都消耗大半了。 反观郭知运这边完全不同,在郭知运的组织下,他和另外两个刀盾兵形成一个扇形把长枪保护在后面,右后侧是弓箭手,刀盾兵举着盾牌不但保护自己,还把身后的人保护,他们步履稳健,缓慢行走,但步伐坚定。 双方相距不到五十步的时候,五个羽林卫兵士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这时郭知运这边的弓箭手开弓射箭了。 接连两箭射出去,一箭射空,另一箭射中了一个枪兵,枪兵一看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个白石灰点,只能无奈的退出战斗。 又是接连两箭射出去,剩下一个长枪也被打发下去,另外一支箭射中了其中一个刀盾兵的盾牌。 这时双方开始短兵相接了,三个刀盾兵摆出三才阵把弓兵和枪兵保护在中间,“嘭嘭嘭”盾牌撞在了一起。 不等对方退开,郭知运这边的长枪兵就把长枪从盾牌的空隙中刺了出去,正面的刀盾手被刺中大腿,大叫一声蹲在了地上,一刀砍来让他领饭盒。 “嗖”的一声,弓箭手抽冷子放了一箭,又一个刀盾兵不小心暴露了身体被射中,也领了饭盒,只剩下最后一个刀盾兵了,而郭知运这边五个人没有一个人阵亡。 在五人的围攻之下,最后这个刀盾兵也很快领了饭盒。 校场上鸦雀无声。 苏扬戏谑的笑着问:“如何,服不服?不服再来!” “来就来!”又有五个人兵士站出来。 接下来郭知运等人与十几组羽林军兵士们进行了战阵厮杀,无一例外全部取得了全胜。 “还有不服的吗?不服再来啊!尔等一个个不是尾巴都翘上了天了吗?现在该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 一个身强体壮的旅帅大叫着走出来,“某不服,将军,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你若赢了,我王壮壮便服了!” “你?王壮壮”苏扬看了看他,当场大笑:“哈哈哈······” 王壮壮被苏扬笑得气急败坏,“打还是不打?有种你就下来,你若是怕输只需把这个中郎将的官儿让某来当当就行了!” 众兵士一阵起哄:“噢,噢,噢!” “哼,你想跟本将军打?你还不够格!知运,替某教训教训他!” “诺!”郭知运答应,立即站出来走到王壮壮面前问:“你是要比拳脚,还是要比兵器;是要比步战,还是比骑战?” 王壮壮见郭知运这家伙年纪不大,却口气不小,拳脚兵器,步战马战竟然样样都行?他心中不由有些打鼓了,想了想就说:“刀枪无眼,我若伤了你总归是不好,就比拳脚吧!” “开始!”郭知运大叫一声就冲过去。 王壮壮见他冲过来,想也不想就握着沙包大的拳头砸过去,哪知郭知运冲到他面前身体突然一转一矮,他打出去的手臂被郭知运抓住,一个过肩摔下来,王壮壮就感觉自己像飞起来了,但立马就“碰”的一声,摔在地上。 地上掀起一阵灰尘,王壮壮好半响才痛呼着慢慢爬起来,他龇牙咧嘴指着郭知运:“你,你不讲规矩!” “战场厮杀哪有什么规矩?胜者生,败者死!”郭知运冷声道。 王壮壮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咬牙道:“再来!” “看招!”郭知运冲上去拳脚相加,王壮壮立即迎击,双方你来我王,只二十余个汇合,王壮壮这个看起来比郭知运大一号的壮汉竟然被郭知运揍得趴在地上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苏扬忍不住一阵讥笑:“王壮壮,左羽林中郎将府的第一勇士,本将军没说错吧,你就这点本事也敢称第一勇士?连本将军一个亲随都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还敢叫嚣着要挑战本将军,你咋不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王壮壮羞愧欲死,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苏扬看向众将士以及旁边武官校尉们,“还有谁不服的?” “······” “没有了?那行,从今天起,所有操练按照本将军的做法来,谁敢不遵从、不遵号令,一律军法从事,都清楚了?” “清楚了!” “都是娘们吗?” “清楚了!”众将士大吼。 第354章 亮相宣政殿 自苏扬当任羽林卫左翊府中郎将,中郎将府一千余兵将每天都在他操练之下,日子过得充实,隔三差五,苏扬还组织兵将们进行队列、军阵、步战、马战的比武,胜者有赏,败者受罚,赏罚分明。 对于不遵号令的刺头,苏扬从不手软,一律严惩不怠,杀鸡儆猴,把整个左翊中郎将府辖下的官兵治得服服帖帖,众将官和兵士们对他是又敬又怕。 苏扬由始至终严肃军纪,军令下达之后,容不得部将官员和兵士们半点迟疑,但凡有迟疑者,一律重罚。 如此过了大约两个月,兵将们不仅脱胎换骨、精神面貌和士气与以往截然不同,而且对于他的命令,所有人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不问对错是非,只管执行。 在这期间,苏扬不仅惩治了一个不听话的校尉,将其开革,把大熊换上去,还成功收服了郎将皇甫开宏和中郎刘昂之,经过一番考察之后,把他们招入了铁卫编外人员,还要经过一年的考察,如果合格,才能让他们成为铁卫正式成员。 三月十四,下午,申时,苏扬正在校场上操练士卒。 一个守门小卒跑过来禀报:“启禀将军,大太监曹公公来了!” 苏扬闻言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太监在中郎刘昂之的陪同下正从外面走进校场,他当即举手对正在操练的兵卒举起令旗:“停!” “立正——稍息!” 苏扬转身向曹太监和刘昂之走过去,隔着老远就抱拳:“曹公公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左羽林翊卫中郎将府了,这次来可是因为明天的朝会正常进行?” 曹公公把拂尘一甩,对苏扬稍稍躬身:“驸马爷,正是如此,陛下旨意,明天早朝正常进行,若有变动,老奴会及时知会驸马爷的!” “臣遵旨!”苏扬抱拳答应,羽林军是皇帝的私军,直接对皇帝负责,有什么事情都需要太监传达并及时沟通,这个曹公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对左右羽林军的军令和沟通协调,皇帝也一般只能派心腹太监去做。 苏扬又道:“曹公公有半月没来了,不如去堂前坐一坐,喝喝茶?” 曹公公连忙说:“多谢驸马爷了,老奴还要去其他地方传旨,不能在此多耽搁,告辞告辞!” “某送送曹公公!” 把曹太监送出校场,苏扬转身回转,中郎刘昂之快步跟上来低声道:“将军,方才曹太监进来之时与我闲聊,闲谈之中他透漏了一个消息,今天上午他在御书房当值,皇帝批阅奏章之时雷霆震怒,只因看到了安西一道奏报,言及西·突·厥车鼻施部首领阿史那车薄杀死我朝派驻碎叶城官员并率十姓部落反叛,围攻月弓城!” 刘昂之是中郎,相当于政委,此人善于结交同僚和上官,暗中探听消息。 苏扬脸色一凝,脚步停了下来,“车鼻施部首领阿史那车薄······看来又要打仗了!” 刘昂之点了点头,“我朝绝不会容忍这种反叛,朝廷肯定要出兵,最迟也会在三月底、四月初!” 苏扬想起一事,立即问道:“现在的安西都护是谁?” “杜怀宝啊!” 苏扬皱眉道:“怎么还是他?当初裴大将军率军讨伐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的时候不是保奏王方翼当任副将、检校安西都护的吗?” “对啊,当时杜怀宝被调任庭州刺史,给王方翼腾出了位置,打败了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之后,王方翼就留在了安西并当任了庭州刺史,杜怀宝又从庭州刺史调回安西当任都护!” 苏扬听完之后感觉不对劲,“这次阿史那车薄的反叛不会又与杜怀宝有关吧?” 刘昂之摇了摇头:“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当初杜怀宝当任安西都护的时候,我听说此人在安西对蛮族部落横征暴敛,很多部族都很憎恨他,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的反叛只怕与他不无关系,这一次······也很有可能!” 苏扬摸了摸下巴:“这一次,你觉得朝廷让谁为将率军征讨?” 刘昂之想也没想就说:“朝廷还用考虑吗?肯定是再度启用裴大将军啊!裴大将军率军征讨西·突·厥已有经验,又熟悉地形和当地风土人情,他是不二人选,至于其他人······恐怕都比不上他吧?” 苏扬问:“薛仁贵呢?他从前也征讨过西域,还有三箭定天山的美谈,他现在当任瓜州长史、右领军卫将军,距离安西最近!” 刘昂之摇了摇头:“我的驸马爷,薛大将军在瓜州,朝廷要出兵的话,大军肯定要从长安出发,十几二十万兵马一路上岂能无人统帅?薛大将军在瓜州要防备吐蕃,保障河西走廊的通畅,岂能轻易擅离?” 听了刘昂之的分析,苏扬不由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对刘昂之说:“我猜明天的早朝朝会上肯定要讨论这件事情······这样,明天早朝的阶陛护卫由某来亲自带队执行!” 刘昂之抱拳:“诺!”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朝会是大朝会,皇帝要在宣政殿临朝听政,其他时候,皇帝一般在紫宸殿处理军政大事,紫宸殿是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周围还有其他很多宫殿,夏天天气炎热时,皇帝会在紫宸殿西边的清凉殿办公,冬天天气寒冷时,皇帝会在东边的温室殿办公。 除了这几个宫殿,附近还有十几个宫殿,皇帝经常换地方,但呆得最多的还是紫宸殿,只有初一和十五,皇帝才会在宣政殿听政。 每逢有大事,例如有外国使臣觐见,举行重大庆典和祭祀活动,皇帝会在含元殿接见外国使臣、举行重大庆典和祭祀活动。 二月十五,清晨。 苏扬率一部羽林左翊中郎将府兵士列队出了大和门,然后右转北上,经过龙首殿,从左银台门进了内宫。 此时唐朝的北衙禁军只有左右羽林卫,因是皇帝私军,承担着皇宫的安全,特别是内宫,其他兵马都只有进入外朝的权限,唯独左右羽林卫可以进入内宫,一旦内宫遭贼或有刺客潜入,都是由左右羽林卫承担护卫职责。 为了能让左右羽林卫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内宫护驾勤王,特别在内宫东西两侧分别开了两道门,分别为左银台门和右银台门,左羽林卫在大明宫东侧,因此从左银台门进入,右羽林卫在大明宫西侧,因此从右银台门进入。 大朝会的规模不是小朝会能比的,来的官员大臣要比平常多得多,此时宣政殿内已经站满了文武大臣,足有两百之多。 朝中有官员大臣已经得到了阿史那车薄反叛的消息,此时不少大臣和官员都在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议论,谁都知道今天朝会上肯定会讨论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盔甲兵器撞击摩擦声,正在交谈议论的大臣官员们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而在宣政殿北面,皇帝李治和皇后武媚娘也正乘坐御辇穿过紫宸门,他们也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器盔甲摩擦声。 “什么声音?怎么有大队兵马进入内宫?”李治和武媚娘同时脸色一变问道。 随行的曹公公连忙说:“陛下、皇后,您看那边,是左羽林翊卫中郎将府的兵士,他们是来宣政殿护卫阶陛的!” 李治和武媚娘顺着曹公公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队人马,前面有一员将官领路,整个队伍大约百十来人,队列整齐,方方正正,迈着统一整齐的步伐,气势威武,仅仅百十来人就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李治看得血气翻涌,立即问:“这是谁在领兵?” 曹公公笑道:“陛下,怎么您不认识此人了?这是您的女婿,太平公主的驸马苏镇远啊,今天是大朝会,他亲自带队来护卫陛下!” 李治目瞪口呆,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苏扬穿盔甲拿兵器的样子,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忍不住问道:“他去左羽林翊府还不到两个月吧,就把这些兵士调教得如此威武气势?” “刚好两个月,陛下!” 李治大喜,“好好好,没想到朕这个女婿还有这等练兵之才,甚好,朕心甚慰啊!” 武媚娘就有些不太高兴了,原本她作为丈母娘应该是女婿越优秀,她应该越高兴的,可这苏扬是太子李贤的人,苏扬越能干越有限,就越碍她的眼。 心里虽是不高兴,武媚娘脸上却是装得很高兴的样子,“月奴嫁了个好夫婿,本宫替月奴高兴,心里也踏实了!” 队伍被苏扬带到了宣政殿外,苏扬一声立定,队伍停止前进。 “一队进殿护卫阶陛,齐步——走!” “二队分列殿外御道台阶两侧,队正指挥!” 二十个高大健壮的兵士披着盔甲手执长戟排成两列踩着台阶走上去,很快再苏扬的带领下走进宣政殿,大臣官员们纷纷退开,第二对在队正的指挥下在殿外从门口到台阶下两侧站岗。 进店的甲士在苏扬的指挥下踩着整齐的步伐和队列分列与丹陛两侧,一直延伸到大殿侧门,皇帝和皇后要从大殿侧门进入,这中间必须要有甲士站岗。 左羽林卫这次的形象简直相比从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雄赳赳的气势,整齐划一的动作无一不彰显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兵士,文武大臣们看向这些甲士们的目光都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这时皇帝和皇后从侧门走了进来,曹太监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群臣们顿时下拜高呼:“吾皇万年!” 在宝座上坐下后,李治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李治对苏扬的表现很满意,心里也高兴了很多,当即让朝廷各部大臣逐一禀报军政大事。 “臣户部尚书崔知悌有事启奏!”一个大臣站出来举着象牙芴站出来高声喊道,芴板是官员大臣上朝时用以记录君命旨意的工具,也用来记录需要向君王上奏的话,以防止遗忘。 一般而言,五品以上大臣都用象牙做芴板,六品及以下官员用竹木做芴板。 李治抬手:“准奏!” 崔知悌当即说:“陛下,从去年腊月中旬以来,关中大部地区已有三月未曾下雨或降雪,百姓农夫们中下的冬麦不但不见生长,还大部分枯叶变黄,根据往年经验,今春关中地区只怕是颗粒无收,饥荒严重啊!” 李治听王,脸色已经不好了,竟然这么严重吗? “诸卿,这可如何是好?” 众大臣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说如此灾祸,只怕是神明动怒而施下的惩戒。 李治阴沉着脸怒斥:“够了!天不下雨,尔等就把鬼神搬出来?欺朕老糊涂了吗?太史令何在?” 李谚举着芴板站出来:“臣在!” “三月不曾下雨,你这个太史令是怎么当的?为何不上奏?” 李谚颇为无奈,“陛下,微臣去年腊月就曾上书,言及关中地区或许会出现干旱天气!” 李治想了想,好像三月前的确看到过这么一封奏章,当时他并未在意,只是随便批复了一句继续观测就没再管这事,哪知道竟然如此严重。 “诸卿,如今如何是好?” 户部尚书崔知悌继续说:“陛下,就算如今下雨,只怕也挽救不了,禾苗都因干旱枯死死了,京城和关中各地粮价正在飞涨,臣请开常平仓抑制粮价,只要粮价不大幅上涨,其他物价也不会长!” 这时兵部侍郎岑长倩站出来说:“陛下,安西都护杜怀宝上奏,车鼻施部首领车薄杀碎叶城官员,率十姓部落反叛,围攻月弓城,我朝若不发兵征讨,势必会让其坐大,彼时再想剿灭就难上加难了,若开常平仓,大军无粮草保障,如何出征?” 岑长倩的话一出,众臣更是议论纷纷,这下是屋漏又缝连夜雨。 只听他又说:“陛下,单于都护府长史王本立上书,因我朝斩了投降的伏念和温傅,这二人原本投降的部将骨础禄率十七人出走,他们在阴山以北搜罗伏念和温傅麾下逃散的部众,不到半个月就聚集了七百余人并占据了黑沙城,随后又召集逃亡散逸在山林之中的北蛮部众,聚众至五千余人,据单于都护府探马探知,这五千余人马在骨础禄的带领下北上去劫掠九姓铁勒了!” 斩杀伏念和温傅的恶劣后果终于显露出来了,这一次骨础禄及其部将只怕不会再轻易投降了。 355章 挖坑大家一起埋 在众臣议论纷纷之际,尚书左仆射刘仁轨站出来举着芴板说:“陛下,今天是多事之久,事情已经发生了,臣以为还是一件一件的解决,凡是总有一个先后!” 李治点了点头,老臣不愧是老臣,知道轻重缓急,没有乱了方寸。 “那好,就先说车薄和骨础禄反叛的事情,对于这二人,朝廷一定要讨伐,决不能放任不管,不知诸位卿家有何想法?” 有人立即站出来说:“陛下,礼部尚书裴守约曾征讨过十姓部落,他对西域地形和风土人情熟悉,蛮族都畏惧他,朝廷若是委派裴守约领兵出征讨伐,必能事半功倍!”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有超过七成的文武大臣和官员都支持让裴行俭领兵的建议,裴炎等其他几个宰相有心反对,可又没有得力的人选,没有必胜的把握,裴行俭就不同了,他两年前把十姓部落打得服服帖帖,只怕裴行俭大军还没有到,反叛的车薄就会吓得投降。 李治见大部分朝臣都赞同,且无人反对,当即下旨:“裴行俭何在?” “咳咳!”裴行俭咳嗽着站了出来,“臣在?” “朕封你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命右金吾将军阎怀旦、庭州刺史王方翼、安西都护杜怀宝为副将,率军分道讨之!” 被点名且在朝堂上的裴行俭和阎怀旦分别抱拳回应:“臣遵旨!” 李治又问:“对于叛逃的骨础禄,朝廷应当如何应对啊?” 这时裴行俭站出来说:“陛下,臣以为朝廷既然已经决定讨伐车薄,就不能同时两线作战,对于骨础禄,朝廷可命单于都护府密切监视和防范,等朝廷解决了车薄及叛乱的十姓部落,再去对付骨础禄!” 太子李贤听了这话,立即站出来拱手表示反对:“父皇,儿臣以为放任骨础禄反叛不管,只是命单于都护府监视和防范实在不妥,如今骨础禄在漠南地区大肆收拢离散族人,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的势力将会发展到尾大不掉,如今我朝虽无法出兵征讨,但可以对漠北漠南诸部发出诏令及悬赏,历数骨础禄的罪行,命各部征讨,但有获得骨础禄人头者,即封官加厚赏,对于其他附从之人,可不予追究!” 太子这话一出,大多数文武大臣都表示这个办法好,以蛮族对付蛮族,朝廷不需要出一兵一卒,这样可以加深骨础禄与其他各部之间的猜忌,也能让骨础禄与部将们互不信任,彼此防备。 说不定一些有野心的部族还可能真的发兵攻打骨础禄,只要有一部响应,其他部族肯定也会身先士卒,谁都不想在朝廷这边落下一个不积极的印象。 只有极少数人对此不以为然,这其中就包括苏扬。 李治当即同意,“如此甚好,就依太子之言!” 皇帝已经做了决定,大臣们也不好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关中旱灾之事如何解决?诸卿家可有良策啊?” 面对皇帝的询问,大臣们没想到什么好办法,都不出声,但户部尚书崔知悌不能出声,他再次站出来拱手道:“陛下,如今再播麦种已经是来不及了,朝廷只能调拨粮秣进行赈灾,同时投放粮食在市面上抑制粮价!” 新任中书侍郎郭正一站出来说:“崔尚书说得轻巧,常平仓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所剩已经不多,再要留下大军出征的粮草,只怕所剩无几,连皇室、大臣官员们的俸禄只怕都发不出来,如何赈灾?哪里来的粮食投放市面上抑制粮价?” 吏部侍郎魏玄同站出来行礼道:“陛下,如今关中形势危急,粮秣奇缺,御驾留在长安多有不便,微臣建议御驾移至东都就食,朝廷大部官员也随行东去,如此关中地区的压力会小许多,对于赈灾和抑制粮价也有诸多好处!” 苏扬这时立即站出来抱拳道:“陛下,不管御驾在何处,关中赈灾之事必须有得力重臣坐镇主持,关于赈灾之事,微臣以为可以给汉中和河东诸州下诏,命这两地各官府火速筹集粮食运往长安;又可以命东南各产粮重地,如扬州等地运粮入长安和东都洛阳,此其一!” “其二,灾荒期间,定有不法商贩狗胆包天囤积物资,试图大发国难财,对于此类不良商贾,朝廷必须下严令禁止哄抬物价,不管是谁,都不许擅自提高粮价和其他物价,一经发现,定要严惩不赦!” “其三,此时普通百姓们家中或许无余粮,但那些大地主、大商人,甚至朝廷中众大臣家中肯定多有余粮储存在地窖和粮库之中,微臣建议朝廷、官府发动大臣、官员、大商人、大地主踊跃捐献粮食,国人齐力抗灾赈灾!微臣家中有田千亩,存粮三千石,只留下百石口粮,余者全部捐给官府用于赈灾!” 李治听完大喜,“驸马忠心,朕心甚慰,就依驸马之言行事!诸位卿家,如今朕的女婿都几乎把全部存粮都捐出来了,各位要捐多少啊?” 大臣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心里大骂苏扬,你这个小狗崽子自己向皇帝表忠心,却拿我们这些人的存粮做功绩,你小子都捐了,我们若不捐岂不是不忠?尼玛的,真是不当人子! 按照规定,功勋大臣可以有田两千亩,但实际上很多皇亲国戚、勋贵大臣和朝廷官员们掌握的田产远远不止这些,不报瞒报的多如牛毛。 李贤立即站出来说:“父皇,儿臣捐五千石!” 刘仁轨一看不行了,太子都捐了,我这个左仆射不捐的话是说不过去的,当即站出来说:“臣捐四千石!” 其他几个宰相、将军们以及其他一些大臣也都一一站出来表示自己要捐多少,苏扬立即喊到:“曹公公,还不把各大臣捐献数目记录下来!” “啊,对对对!”曹公公连忙答应,找来纸笔一一记下。 苏扬对众臣拱手一圈:“诸位公卿,尔等就好人做到底,下朝之后回家派家丁以大车把这些粮食运往常平仓登记入库,数目可别弄错了哦!此乃积善行德之事,想必朝廷是不会忘记的!” 大臣们的脸都黑了,这家伙挖这么大一个坑,不但把他自己给埋了,还把所有人都带进了坑里,真是可恶得很! 苏扬又对皇帝抱拳道:“陛下,微臣粗略算了一下,仅仅朝堂诸公捐献的粮食就不下十万石,再有京城和关中各地民间大地主、大商人们的捐献,这批捐献的粮食数量巨大,在赈灾之时难免有官吏忍耐不住伸出手想要私吞,臣以为可委派一公正严明的官员对这批赈灾粮食的使用过程进行监督,但凡发现不法之事,立即缉拿革职查办,只有如此方可震慑屑小之辈!” 众臣都在暗骂苏扬的同时,皇帝李治的心里却是在暗爽,终于从这般人的怀里抠出来一些东西了,他煞有其事的点头:“不错不错,监察御史魏真宰何在?” 魏元忠站出来高声答应:“臣在!” “朕命你负责赈灾粮食的发放过程和灾民接受细节,若有不法之事,朕授你全权,不管涉及到谁,一律严查到底!” “臣遵旨!” 李治又喊:“雍州长史来了吗?” 新任雍州长史苏良嗣站出来:“臣苏良嗣拜见陛下!” “朕命你全权负责赈灾事宜,除去大军出征所需粮草,常平仓其余粮草全部归你调拨,最多两到三个月,其他各地粮草都会陆续运来长安,一定要撑到秋收之际!” “臣遵旨!” 这时刘仁轨站出来禀报:“陛下,适才臣看见苏驸马带羽林卫士前来护卫阶陛,气势威武,可见苏驸马颇有治军之能,若是再稍加磨砺,定是大将之才,臣建议让苏驸马跟随裴大将军西征讨伐车薄!” 刚刚被苏扬坑了的文武大车们纷纷站出来表示附议,这下有人带头出来,他们当然是纷纷落井下石,此时不报仇等待何时? 哪知武媚娘竟然也凑热闹,她正想把苏扬打发走,此前她看苏扬把羽林卫操练得如此精锐,她心里早就有了想法,此时刘仁轨先跳出来,又有这般大臣附和,她当然是来一招推波助澜。 “陛下,臣妾也以为苏扬有大将之才,此次征讨车薄恰逢其会,正好可以让他磨砺一番!” 李治哪里又看不出来这些人的不良居心?竟然连武媚娘也对苏扬不怀好意,他当即断然拒绝:“不行,太平与苏扬才成亲两月,朕岂能忍心让他们夫妻分离?再说了,朕身边还要苏扬护卫呢,此事不必再说!” 李治又道:“传旨,三天之后御驾移驾东都就食,太子留守长安监国,刘仁轨、张大安、李义琰、薛元超等人辅佐,其余人等随朕去洛阳!” 群臣纷纷下拜:“臣等遵旨,吾皇万年!” 退朝之后,苏扬正要带队伍返回左羽林卫,曹公公快步走过来喊道:“苏驸马留步,陛下旨意命苏驸马前去紫宸殿觐见!” “遵旨!” 第356章 随驾东行 紫宸殿。 李治笑着问苏扬:“镇远啊,你是如何想到想到带头捐献粮食来解决赈灾救灾问题的?” 苏扬道:“陛下,遇到这种灾年,普通百姓家中肯定是没有余粮的,只有那些世家豪门、朝中大臣、大地主、大商人家里才有粮食,这年月粮食就是命,无论何人都不肯轻易拿出来,让这些人把粮食拿出来,无异于在他们身上割肉,他们岂能愿意?但如果说是捐献,这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把粮食捐献出来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但如果有人捐了,而他不捐,他不但不忠,而且还要背负不仁不义的名声,这是这些大臣们无法承受的,名声坏了,这官也不好做了!” 李治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有如此急智,甚好,甚好啊!三天后去东都,你也跟着朕一起去吧,把月奴也带上!对了,她都嫁过去了快两个月了,至今才回宫过两次,你回去告诉她,让她经常进宫看看朕和她母后,我们都很想她!” “臣会的!” 其实苏扬并不赞同御驾前往东都,皇帝频繁的变动京城的位置对于朝堂政局的稳定不利,特别是在李治身体不适太好的情况下,不过李治已经下了旨意,他也不好再劝。 作为皇帝,李治也下令皇庄代表皇室捐了六千石粮食,皇帝都捐了粮食,大臣武将们自然不敢拖延,关中各地官府也号召民间商人、地主踊跃捐献粮食以帮助关中灾民度过饥荒,一时间,民间商人和地主们纷纷捐献粮食,他们虽然感觉肉痛得不行,但也知道必须要捐,否则就是跟不上朝廷的步伐,一旦有人拿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接不住。 苏扬回到家立即找来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问道:“咱们家在洛阳有宅子吗?” 淳于仙仙道:“有啊,咱们的钱庄前年就开到洛阳去了,奴家在洛阳买下了一套宅子,去洛阳几次都是住在那宅子里的!” 苏扬点点头:“陛下已经下了旨意,三天之后御驾移驾东都,我们都要随驾跟过去,太子殿下和几个相公要留守长安!” 太平公主说:“我明天进宫去找父皇母后,让他们赐一套洛阳的宅子给我们!” 苏扬连忙阻止她:“月奴,不要,咱们家又不是没地方住,如果陛下和娘娘主动赐给我们,我们不能推辞,但不能去索要,传出去多不好听!陛下和娘娘宠幸你是你的福分,但你却不能恃宠而骄!对了,今天早操过后,陛下和娘娘把我叫过去,问起你怎么这两个月才回宫了两此,你以后啊要多进宫看看陛下和皇后,毕竟是至亲,陛下和娘娘年纪都大了,都念亲情,你要多进宫走动走动!” 太平公主乖巧的点头:“嗯,我知道了!” 苏扬向淳于仙仙打了一个眼色,淳于仙仙心中明了,点点头起身离去,只留下太平公主在这里。 太平公主见苏扬跟淳于仙仙打了眼色,知道苏扬有话要单独跟她说,连忙问道:“二郎,你们怎么啦?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对!”苏扬点头,“月奴,你虽贵为公主,但如今已与我成亲,你我就是夫妻一体,今后咱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这朝堂之上、权势之争诡异复杂,一旦涉及到皇位、权力,就算父子、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刀兵相见,你是皇室公主,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懂!” “你是公主,我是驸马,你我天生就不可能够得着那个位置,我们也不应该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们不能稀里糊涂的死在权力斗争、皇位之争当中,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自保,而要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比别人先知道陛下和娘娘的想法,只要我们知道的消息够早,我们就能规避很多风险,你说是不是?” 太平公主想了想,“二郎的意思是让我经常进宫去看父皇和母后,第一时间掌握宫中动态、父皇和幕后的想法?” 苏扬一拍手掌:“对了,就是这个意思!但你可别故意去打听,陛下和皇后都不是一般人,你若是试探他们,他们轻易就能察觉到你的用意!” “二郎的意思奴家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太平公主就去了大明宫,还被武媚娘留在宫里住了一晚。 这天下午,苏扬离开羽林卫抽空来到了东宫。 “臣苏扬拜见殿下!” 李贤见到苏扬很高兴,“镇远不必多礼,你我如今是郎舅关系,应该比从前更亲近了,来,坐吧!” “多谢殿下!” 两人分主从落座,李贤问道:“镇远来见孤所为何事?” 苏扬抱拳道:“殿下,历来大旱之后必有暴雨内涝,甚至可能会发生蝗灾、疫病横行,两天后御驾就要前往东都,这里的一切都要落在殿下的肩膀上了,殿下责任重大啊,殿下是太子,现在又监国,全天下都盯着殿下呢,很多人都眼巴巴期盼着殿下犯错,他们才有借口进行攻讦,因此这赈灾之事万万不可疏忽大意,要把一切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和准备!” “只要殿下把该考虑的都考虑进去,把一切准备都做到位,万一接下来真的接连暴雨形成内涝、真的又有蝗灾和疫病,殿下就可以从容应对,一道道指令下达下去,早做好准备的臣子小吏和百姓们就可以做好相关措施,不至于手忙脚乱,应对不及!” 李贤听完之后不由点了点头,“镇远所言甚是,看来是孤太轻视了,没有放在心上,孤明天就开始做给大臣官员们分派任务!” 三月十八,御驾从长安出发前往东都洛阳,随行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廷大臣、官员及其家属、护卫的兵马、宫中太监宫女、太医、御厨等等,总共加起来怕不有十余万人。 因为御驾出行仓促,其他随行大臣、家眷、宫中太监和宫女谁都没有充足的准备,很多人都没有考虑到途中的吃吃住问题,不少人出发时只带了三天的粮食,十多万人的庞大队伍走得慢,走了三天才到华阴,许多人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就连护卫皇帝的几支军队都没有带足够的粮食,但御驾要前行,他们又不得不跟随,以至于很多扈从刚走出潼关就饿死了,路边到处都是倒毙的甲士、宫女、太监和大臣的家眷、家丁。 这天傍晚,御驾在潼关以东三十里的位置停下来,随行的护卫大军立即进行扎营,布置防卫,各随行的大臣官员及家眷家丁们也开始扎营准备晚饭,但此时很多人的粮袋已经瘪了,就连皇帝和皇后都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吃过肉。 苏扬叫过郭知运:“知运,你带几个人去附近的山上看看是否能猎到一些猎物!” “诺!” 苏扬的羽林左翊中郎将府的兵将们并没有防卫任务,他的人只是仪仗队,只负责皇帝在召集大臣议事时护卫阶陛,在出行时充当仪仗引路,护卫的职责是左右千牛卫、左右羽林军其他兵马,这些兵马都是防卫内层,左右卫、骁卫等都负责外围防卫。 苏扬带着兵士们把营地扎好之后没过多久,天色刚刚擦黑,郭知运就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他们打了几只山鸡、还有一只獐子。 苏扬见状立即招呼苏家家丁和宫女们一起把山鸡拔毛,把獐子剥皮处理内脏,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也过来帮忙,很快就处理干净了。 原地生火之后,苏扬把山鸡和獐子肉放在火上烤,放上调料盐巴,烤得山鸡和獐子肉油滋滋的,香味传出很远,附近很多官员大臣和家眷和兵丁们都扭头看过来。 苏扬用刀切了两盘山鸡肉和两盘獐子肉对太平公主说:“月奴,陛下和娘娘已经几天没吃肉了,你把这些给他们送过去!剩下的,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 所有人都好几天没吃肉了,太平公主闻着香喷喷的山鸡肉和獐子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答应:“嗯,我去去就回!” 此时御帐内,李治和武媚娘都是愁容满面,他们根本就没想过灾情竟然会如此严重,这沿途走过来,根本买不到任何食物,有些随行的扈从饿极了就去挖路边的草根和野菜吃,这三四月分的时间应该是野草野菜遍地的时节,可当御驾一路走过来时,外面根本看到野菜和野菜,早就被沿途的饥民挖赶紧了,扈从中很多人几天没吃东西都饿死了,这种情形让皇帝和皇后都万分悲痛,堂堂大唐帝国何时变成如此模样了? “陛下、娘娘,太平公主求见!” 武媚娘一听,连忙说:“月奴来了?快让她进来!” “诺!” 太平公主带着侍女走进来行礼:“女儿见过父皇、母后!” 李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抬手道:“月奴怎么来了?可是没有吃食了?朕让人给你们送一些过去!” 太平公主说:“父皇,女儿给您和母后送吃的来了!来人,给父皇和母后送过去” 当几盘烤得黄灿灿、香喷喷的山鸡肉和獐子肉送到皇帝和武媚娘的面前时,二人都差点惊掉下巴,李治忍不住问:“月奴,现在很多人都没有吃食了,父皇和母后这天亮都没有吃饱过,好几天都没碰过肉了,这些肉是什么肉?哪儿来的?” 太平公主笑道;“父皇、母后,这是山中野鸡肉和獐子肉,驸马说父皇和母后已经几天没见过荤腥了,就带人去附近山林射了几只野鸡和獐子,给父皇和母后养养身子,烤好了叫女儿拿过来的!” 李治抬头看向外面,此时天已黑,他叹道:“这黑灯瞎火的,难为他带人去狩猎给朕和你母后弄吃的!月奴,你也还没吃吧,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父皇,母后,肉不多,你们吃吧,女儿那边还有,等进过夜食女儿再来跟你们说话!” 看着太平公主告辞离去,武媚娘叹息:“九郎,月奴长大了,知道心疼我们了!” 第357章 名将陨落 随驾的队伍到陕州之后,情况就大有好转了,这里没有发生旱情,市面上和百姓家中还有余粮可以买到,皇帝下令在陕州地面上购得了一批粮食才解决了随驾队伍们的吃饭问题。 在陕州休整了一天,队伍继续前进,又走了三天才抵达东都洛阳,东都洛阳所在的河南地界情况要好很多,没有出现干旱情况,田地里的麦苗庄稼长势都很不错,皇帝乘坐车驾沿途都看到了,放心了许多。 苏扬及家人在洛阳景行坊的宅子里安顿下来,不过太平公主却随皇帝御驾进了皇宫。 “月奴今晚肯定在留在宫里了,咱们不等了,先吃吧!”苏扬招呼苏黄氏、淳于仙仙和阿妹奴奴先吃饭。 苏扬一边吃饭一边对淳于仙仙说:“仙娘,我观河南府境内半个月之内会有大暴雨,可能还不止下一两天,今天白天的时候我经过洛水岸边发现两岸的堤坝都不是很高,有些地方甚至好些年都没有修整了,一旦连续几天下大暴雨的话,也不知道堤坝能不能撑得住,如果堤坝出问题使得河水倒灌进城内,后果不堪设想,你这几天想办法多买一些粮食和药材!全家人也要多加警惕,多准备一些梯子架在屋檐下,一旦发了大水,什么都不要拿,直接爬梯子上房顶躲过了洪水再说!” 淳于仙仙有些不太相信,“有这么严重吗?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 苏黄氏也说:“儿啊,你可别吓唬为娘啊,关中的饥荒已经够吓人了,我听徐国公家里的说我们出发的时候,长安城里的米价一斗已经涨到四百钱了!” 苏扬冷哼一声:“四百钱?这些无良粮商只怕有命赚钱没命花,皇帝已经下诏不许哄抬物价,还有人胆敢顶风作案,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说关中的事情,关中有太子监国,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咱们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洛阳这边,我学兵法及天文地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天气的推测虽不说十拿九稳,但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淳于仙仙说得吓人,只好答应:“行,明天我就命人去多采买一些粮食和药材!” 苏黄氏停下筷子问苏扬:“儿啊,你既推算出最近有大暴雨,又发现堤坝存在问题,为何不禀报朝廷?如此朝廷也好早做准备啊!” 苏扬摇头:“阿娘,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这事会不会真的发生,没有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人完全相信,反而会引起恐慌!” “还有,您儿子我只是一个小将,又不是地方官,武将涉政本就是大忌,而且如果把这事捅出去,不但会引起皇帝猜忌,还得罪了地方官,两头都落不了好!” 淳于仙仙连忙说:“二郎说得对,这事咱不参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苏扬想了想又问:“仙娘,这洛阳城内哪处地势最高?” “当然是皇宫的地势最高了!” “那······出了皇宫呢?” “越往北地势越高,越靠近皇宫地势越高,道政坊、道清坊、清化坊这几个坊的地势要比其他所有坊都要高,你想说什么?” 苏扬当即说:“明天你派人去这几个坊看看是否还有空宅子要出售的,如果没有空宅子,就问是否有人要出售宅子,把这些宅子都买下来!” 苏黄氏有些不解,“儿啊,你要买这么多宅子作甚?咱们一家人有这个宅子就行了,多的宅子也只能空着,还要派人每天打扫看护!” 淳于仙仙也说:“对啊,现在皇帝移驾至此,房价肯定会有一波涨势,也不知道什么再回长安”。 苏扬心里默默的分析,关中发生了灾情,只怕一两年之内缓不过劲来,他说:“依我看御驾只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回长安了,咱们要做好长期在东都的准备,以后的房价只会越来越高,这个时候买房置业才是最好的时机!咱们不挣那些普通百姓的钱,可以挣那些朝廷大臣、勋贵们的钱啊,他们有的是钱!你们去买房,越多越好,就算比此时市价稍高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有人出手,你们就买下来!” 淳于仙仙答应:“好,我明天就派人出去办这件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苏扬在羽林卫左翊中郎将府坐镇,一边操练兵将,一边安排皇宫当值任务。 这天傍晚,他刚回到家中,淳于仙仙就迎上来,脸色不是很好,太平公主也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怎么啦这是,谁惹你了?”苏扬看见淳于仙仙脸色不对立即询问,还拿眼睛去看太平公主。 李月奴用沉重的语气说:“下午协律郎裴庆远派人来说,裴大将军过世了,就在三天前!” “什么?不可能!”苏扬一阵恍惚,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等回过神来,苏扬沉痛道:“我们出发之时,大伯的身体还好啊,虽然有些小疾,不至于这么快人就没了吧?” “郎君,我问过来报信的小厮了,小厮说裴大将军从去年开始就身体不好,一直在吃药,只是瞒着外人,没有传出风声!” 良久,苏扬对二女说:“我得回长安奔丧,明天就走,你们去给我准备一些干粮和精料,把马喂饱,除了黑子,另外再准别两匹好马!” “那我们······” 苏扬摇头:“关中的情况现在很复杂,你们就不要去了,明天等我走之后,你们立马搬到道政坊的新宅子里,那里地势高,就算水淹了洛阳城,道政坊那边也不会被淹到!” 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互相看了看,点头答应:“嗯!” 第二天一早,苏扬就进宫向皇帝告假要回长安奔丧。 李治听了他的话之后答应了:“也罢,你去长安吧,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你再回来当值!” “多谢陛下成全!” 皇帝随后下旨给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李贤,派一员六品京官管理并操办裴行俭的丧事,追封裴行俭为幽州都督,谥号“献”。 苏扬离开皇宫后随即前往城门口,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已经等在这里了。 “郎君,一路上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太平公主叮嘱道。 淳于仙仙挥手让马夫把马牵过来,加上苏扬的坐骑黑子,一共三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些干粮、马料和水袋。 “郎君,我让知运带几个扈从跟你一起去,途中也有个照应!” 苏扬扭头看了看郭知运等人,答应了。 临走之际,苏扬又请大熊、郭虔瓘、霍撼山、彭九斤、韩悦等人帮着照看一下家里。 苏扬出发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三匹马轮流骑乘,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回了长安城。 一路上,苏扬发现关中的灾情越来越严重了,大量的灾民往长安方向聚集,为了灾民前往洛阳惊扰圣驾,潼关守将还得到了命令紧闭城门,禁止关中之民通过潼关东去,灾民们无法东去洛阳,只能往长安方向而来。 等苏扬赶到长安城外,发现城外到处都是营帐和窝棚,官府在灾民棚户区搭建了施粥的棚子,营地里还有许多官兵巡逻,秩序井然,看来雍州署衙的赈灾工作做得还不错,雍州长史苏良嗣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 苏扬赶到裴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裴府内外挂满了白布,白色的灯笼已经点亮了。 “有客到——”负责主持裴行俭丧事的朝廷官员看见苏扬快步走进来立即大喊。 苏扬走进灵堂,只见库狄氏带着两岁的儿子裴光庭和二子裴庆远等人正跪在一旁烧纸,他又看向灵位,想起这几年来裴行俭对自己的教导和照顾,不由悲从心来。 苏扬知道,这几年裴行俭在官场给他挡住了很多明里暗里的攻击,如果不是裴行俭罩着,他这几年过得不会如此安稳,苏家也不会这么平安。 给灵位恭恭敬敬磕头之后,苏扬走到库狄氏面前行礼,“婶婶节哀,光庭还小,还需要您照顾,您要保重身体啊!” 库狄氏点了点头:“镇远有心了,谢谢你从洛阳赶来!” 苏扬对裴庆远说:“二兄,大伯待我如子侄,又传授我兵法学问,如父亦师,叫人去给我准备麻布和孝布吧!” “好!” 等家丁拿来麻布和孝布,苏扬为裴行俭披麻戴孝与裴庆远、裴光庭等人一起为裴行俭守灵,接待前来祭奠的亲朋宾客。 “二兄,我等离开长安之时,伯父的身体还很好啊,怎么······” 裴庆远摇了摇头,“阿耶去年在漠北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染病了,当时为了稳住军心一直没有对外宣扬,凯旋回朝之后,朝廷的做法给了阿耶很大的打击,病情更加重了,你们离开的时候阿耶其实已经病入膏肓,那几天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过了几天,朝廷的追封诏书到了,带队的是宫中的曹公公,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看来皇帝对裴行俭之死还是惋惜和重视的。 在裴府守了七天的灵之后,苏扬脱了麻布孝衣前往东宫,一路上发现官兵正在抓人。 “兄台这家是怎么啦,犯了何事?”苏扬拉过一个读书人问道。 读书人扭头看了看苏扬,就解释说:“这个姓黄的粮商良心被狗吃了,官府三令五申不许哄抬物价,此人不但不听,还把自己家粮店的米粮提高到五百钱一斗,这不官府来抓人了!” 旁边有人不以为然:“官府也就做一做样子儿子,这黄员外可是有靠山的,听说他是武三思的门人,官府抓进去过不了几天还是会放出来!” 第358章 灾祸之年 “谁不是呢?前几天裴相公族侄裴骆也是因哄抬物价被官府抓了进去,可没过两天就放了出来,不曾受到半点惩戒,出来之后照样打开粮店做生意,价钱反而比之前卖得更高了!” 苏扬听得眉头紧皱,这帮人的胆子真是太大了,仗着有后台就肆意妄为,全然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禁止哄抬物价可是皇帝下旨的旨意,这帮人都还敢如此猖狂! 他又听了一会儿百姓们的议论声,这才继续出发来到了东宫。 李贤见到苏扬很高兴,给他赐座,说道:“孤前几天就听人说你回了长安给裴大将军祭奠守灵,裴大将军的后事是如何安排的,打算何时下葬?” 苏扬抱拳道:“殿下,裴家众人商量之后打算先把灵柩存放在家中,反正裴家宅子地方也大,专门用一间房存放灵柩也无妨,他们打算等形势稍稍好转一些再把灵柩运回闻喜东良原安葬!” “如此也好!”李贤说着就叹息,“今天真是多事之秋,前些天太史令李彦观测到日有食之,恐怕不是好兆头,果不其然,先是裴公病逝,这几天紧着是李谨行卒,曹王明也薨了,还有前中书令、现任扬州长史李敬玄最近也病逝在扬州,还有药王孙思邈,也······仙逝了!” 苏扬没想到最近竟然有这么多名人去世,他对曹王李明的死没有什么感觉,毕竟都没有见过面,对于李瑾行和李敬玄这二人的还颇感可惜,与他们倒是见过几面,在大非川战场也相处过一段时间,谈不上什么交情,不过这两人在这段时期是大唐举足轻重的人物,属于他们的时代将成为过去。 孙思邈与苏扬有师徒的情分,苏扬跟孙思邈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虽不说学了七八成,但五六成还是学到的,他本想去祭奠一番,但的确没有时间,来去也不是一天两天,想想还是算了,想必孙思邈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他。 苏扬问李贤关于曹王李明的情况,在一些皇室王爷之中,李明是摆明车马支持李贤的,但据他所知李明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他也是病逝的? “殿下,曹王是怎么死的?他不会也是病逝的吧?” 李贤叹道:“两年前孤遭高智周等人陷害,当时孤被禁足在东宫,此事你还记得吧?” 苏扬点头:“当然记得,臣是亲身参与这件案子的,怎会不记得?” “孤被禁足的第二天下午,曹王进宫求情,母后一怒之下下了懿旨把他贬去了黔州,降为零陵郡王······” 苏扬当时忙着办案,对这件事情还真不知道,他吃惊道:“当时陛下没说话吗?” 李贤摇了摇头。 苏扬皱紧了眉头,看来皇帝心中对武媚娘的顾虑很大,皇后竟然当着他的面发配一个亲王,他都不吭声,是忍耐成了习惯,还是顾忌夫妻颜面不想撕破脸皮?又或者皇帝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情况不得不重视啊! 李贤继续说:“曹王叔之子俊来信说,他是悬梁自尽的,不过李俊在信中提到曹王叔在自尽之前曾经见过黔州刺史谢佑一面,他怀疑曹王叔自尽可能与谢佑有关!” 苏扬疑惑不解:“谢佑有什么本事能让曹王自尽?除非曹王有什么把柄被他掌握了,又或者谢佑只是传达某人的意思,是某个曹王都畏惧的人让他死,他不得不死!” 李贤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向外走去,苏扬追上去:“殿下,去哪儿?” “跟孤来!” 苏扬跟着太子李贤一路乘坐马车来到了皇宫,很快在一处宫殿外停下。 “这是保存制书、诏书等旨意政令存档文本之处,本朝所有皇帝颁布的旨意在这里都能找到存档,以防假冒伪造!”李贤说完就走上台阶。 苏扬立即跟上去。 “见过太子殿下!”负责太监立即带着几个人前来拜见。 李贤点了点头,抬手道:“免礼,孤来查一道旨意!” “殿下请!不知殿下要查什么旨意?” 李贤道:“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颁布的旨意,全部拿过来!” “诺!” 没过一会儿,太监就抱着几各卷轴走过来,“殿下,一个月前到两个月之间颁布的旨意存档都在这里了!” 李贤立即拿起一个卷轴打开看了起来,发现不是,放下后又拿起另外的卷轴翻开,连续看了几份都不是,拿起第五个卷轴打开之后,他的脸色变了。 “殿下,怎么?”苏扬问。 李贤阴沉着脸把诏书存根递给苏扬,苏扬接过一看,这是一封赐曹王李明自尽的诏书,原因诏书上也说了,是有人举报曹王李明有反意,特赐其自尽。 苏扬皱着眉头问:“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 李贤摇头:“孤不知,但无论如何,要赐死一个亲王岂能如此草率?查都不派人查一下就赐死,父皇还不至于如此糊涂!” 苏扬摸了摸下巴放下诏书说:“殿下,如果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只能可能是皇后的意思,本朝的情况殿下也应该知道,倘若陛下龙体不适,国政都是由皇后代为处理,皇后若是发了这封诏书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这份诏书是不需要经过尚书省执行的,只要通过门下省和中书省,这两个地方都有皇后的人,圣旨拟好之后,直接派一个太监带几个羽林卫士去黔州就行了!” 李贤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她怎能如此?怎么能如此不讲规矩?如此做法岂不让朝廷规制乱套吗?” 苏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过了一会儿,他抱拳道:“殿下,咱们回去再说!” 回到东宫,苏扬对李贤说:“殿下,如今这个情形,皇后已经开始越过很多规定直接行事了,如此下去对殿下会越来越不利,谁都知道曹王是支持殿下您的,曹王一死,殿下在宗室中的支持力度就小了很多,或许其他宗室亲王会因为曹王之死对皇后心生畏惧,转投到皇后那一边!” 李贤抬头道:“镇远,你有何想法?” “殿下,您必须在中书、门下、尚书省及各部衙门都要有自己信得过人,甚至是皇宫之内,一旦有什么消息,您可以及时收到风声,否则这样一下您会非常被动!” 李贤有些迟疑,“可是如此做的话,一旦被父皇察觉······” “殿下,这只是一种掌控局势的手段,身为储君,您若是没有一点掌控朝局的手段,陛下又怎会放心把大权交给您呢?陛下不会在乎您用何种手段,您只要不做僭越之事,只要紧守身为人子和臣子的本份,就不会触及陛下的底线!” “容孤想想······” 该提的建议已经提了,有些话不能一再重复,而且太子毕竟是太子,苏扬知道太子还算是一个贤明的人,只是性质柔弱了一些,并不喜欢下面的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说多了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苏扬转换话题:“殿下,这几天臣发现长安城内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涨到四百钱一斗,陛下曾下旨明令商贾不得哄抬物价,雍州官署、长安及万年两县为何放任市面变得如此糟糕?在这么下去,长安城内有多数百姓都买不起粮食了!” 李贤一愣,“什么?前几天长安、万年两县不知派出官兵捕役抓了一批哄抬物价的商贾吗?粮价和其他物价还没有打下去?” 苏扬摇头:“没有!不但没有,甚至有些粮店还把粮价提高到五百钱一斗,臣的确听说官府前几天抓了一些不法商贾,今天来东宫的途中也看到官兵在抓人,但实际上官府抓了之后又放,放了又抓,然后又放,在县衙班房里关两天就放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因为那些胆大妄为的商贾都是有靠山后台的,长安、万年两县的官员也不敢太过得罪他们!” 李贤很生气,一拍案桌怒道:“真是狗胆包天,父皇旨意都下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些人竟然无视禁令,长安、万年两县竟然对父皇的旨意阳奉阴违,实在可恨可恶!来人,去传雍州长史苏良嗣!” 没过多久,苏良嗣来到了东宫。 “臣苏良嗣拜见殿下!” 李贤问:“苏卿,长安、万年两县把那些哄抬物价的不法商贾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只是做做样子,糊弄朝廷的事情你知否?” 苏良嗣一愣,他连忙道:“殿下,臣这段时间只顾着赈济灾民、安排医药,就没顾着这件事情,臣以为长安、万年两县一定会认真执行陛下旨意,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旨意阳奉阴违,臣这就亲自去督办此事!” “且慢!”苏扬叫住苏良嗣,起身对苏良嗣说:“苏长史,以在下之见,此事如若不杀一儆百,市面上的粮价和物价是不可能打下来的!此乃非常时期,必须以重刑镇压,否则不足以震慑那些利欲熏心的不法商贾,他们背后有朝廷重臣、皇亲国戚、勋贵大臣撑腰,不会把一点不痛不痒的惩戒放在眼里,唯有杀一儆百方可刹住这股邪气!” 苏良嗣看向苏扬,“阁下是······” 李贤介绍道:“此乃孤妹婿,太平公主之驸马、彰武郡公、羽林军中郎将苏扬苏镇远!” “原来是苏驸马,驸马之言发人深省,只是具体事务还是得要下面的官吏去办,雍州署若是直接插手长安、万年两县事务恐怕不妥!” 李贤也点了点头。 苏扬说道:“这又何难,雍州署不直接插手长安、万年两县事务,但可以弹劾对旨意不行不力之官员,御史台有了雍州署的弹劾奏疏就可以派人下去查了,先拿两三个官员开刀树立典型,震慑其他官员,只要再有官员还是阳奉阴违,不用重典惩治哄抬物价者,一律革职下狱查办!只要一级一级督办下去,某就不信下面的官员宁愿丢官罢职也不敢对那些不法商贾动手!” 李贤听这番话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当即就让苏良嗣照此办理。 苏良嗣办事果然利索,当天下午就把弹劾奏章送到了御史台,对于县令及以下小官,御史台直接派人查办,还不到天黑,仅长安县就有两个官员被御史台抓起来交到大理寺问罪,万年县也有三个。 这下长安、万年两县的官员都害怕了,不敢再抓了又放,但还是不敢太过得罪这些不法商贾们背后的大人物们。 李贤得知这一情形之后,当即指示直接把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给拿下关进了大理寺狱。 两县的官吏们见县令都掉了乌纱帽,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只能把这些不法商贾抄家,罚没全部财产,店铺收归官有并出售,粮食以平价卖给居民。 在五个哄抬粮价的商贾被押到菜市口斩首之后,不到三天时间,整个关中地区的粮价和物价全部都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 这天,苏扬向裴府众人告辞,准备返回洛阳。 “镇远,你要会洛阳我也不留你,不过你一路上得小心一些,看这天气只怕会有大雨,路上恐怕不太好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苏扬对裴庆远抱拳道:“多谢二兄提醒,弟记住了!” “你等等!”裴庆远抬手让苏扬别着急走,他从旁边一个蹲着托盘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布包交给苏扬。 “镇远,这是家父生前著书!家父精通阴阳历法、每次行军作战都能推算出胜期,他老人家在安营扎寨、行军布阵、预料胜负、识别人才等方面写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都在这些文稿之中!” “家父还精通草书、隶书,撰写了《选谱》《草字杂体》等书,都是文人喜欢的,你是武将,对这些只怕不感兴趣,我就留下来了,这些与兵法、阴阳历法等相关文稿都送给你吧,我们家留着也是没有用处!” 苏扬拿着这些文稿只感觉重逾千斤,这些东西实在太贵重了,一般人家都是珍藏起来,绝不传于外人,但裴家却把这些送了他,这份人情可大了。 苏扬离开长安骑快马赶回洛阳,但刚刚行至潼关,他算到大暴雨要来了,只得留在潼关住下,当天傍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如同天上有人泼水一般。 这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不曾停歇,直到第四天,雨势才小一些,又过了两天才听雨,苏扬立即启程往洛阳赶。 刚抵达陕州,他就听到了从洛阳传来的消息,这几天连续下大暴雨,洛水暴涨,洛河两岸堤坝被大水浸泡之后不堪负重,洛河南岸堤坝决堤两百步,滔天大水涌入城区,数千间房屋被冲毁,被淹死的人不知凡几。 苏扬心情沉重的赶回洛阳时,他骑马站在洛水北岸堤坝上看着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南城区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无数百姓拥挤在堤坝上无家可归。 第359章 验证 “仙娘、仙娘!”苏扬回到自家府邸进门就大喊,家丁和婢女们见他回来纷纷打招呼。 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听见声音从后院跑出来,“郎君你回来了?路上还顺利么?” “顺利、顺利!先别说这个了,仙娘,我们刚来洛阳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多采买一些粮食么?现在咱们府里还有多少粮食?”苏扬急切的问道。 淳于仙仙回答说:“当初一起采买了六百石,现在应该还剩五百多石吧,怎么啦?” 苏扬立即说:“你们知道南城那边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吗?我刚回来不知道决堤淹死了多少人,但现在肯定有很多人饿着肚子,很多人都聚在堤坝上无家可归!仙娘、月奴你们俩带家丁婢女们准备锅碗瓢盆带上一些粮食去南城区寻一块干燥之地搭建灶台生火煮粥给饥民们充饥,仅靠官府赈济是来不及的,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官府的粥棚建在哪里!” 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连忙答应,两人一个召集家丁婢女们进行动员,另一个喊上几个人手准备工具和粮食。 没过多久,二女就带着家丁婢女们以驴车驮载工具和粮食往南城区而去。 苏扬考虑到南城区决堤受灾,社会治安和秩序只怕会很混乱,他立即喊来郭知运叫道:“知运,你两个嫂嫂去南城区给灾民施粥了,你带几个扈从过去维持秩序,别让人伤了他们!” “诺!”郭知运答应,立即招呼十几个扈从带上兵刃列队快速跑出了府邸。 苏扬返回左羽林军驻地销假,正打算前往南城区去看看受灾情况,也顺便看看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二人施粥赈济灾民的事情做得如何,他想了想还是往皇宫方向去向皇帝报道。 李治此时在贞观殿西侧的西上阁处理政务,听到太监禀报苏扬求见,就让太卷宣他进殿。 “臣苏扬参见陛下!” 李治抬头看了看,又写了几笔,放下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招呼道:“陪朕出去走走!” “诺!” 苏扬跟着李治北出西上阁,又向西来到了一片园子,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座阁楼,其上书曰:“同心阁” 李治很轻松的漫步着,一边走一边说:“镇远这次回长安,裴公的丧事可曾办妥?” 苏扬躬身:“办妥了,裴家决定灵柩就暂时存放于家中,等待关中灾荒形势好转一些再运回闻喜祖籍安葬”。 李治颇感惋惜,“裴公文武全才,走得太匆忙了!不过前两天西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庭州刺史王方翼率军解了月弓城之位,与车薄交战于伊丽水,大胜,斩首数千,真是大涨我大唐天威啊,哈哈哈!” 苏扬闻言也颇为振奋,抱拳道:“恭喜陛下,臣以为有王将军在西域,车薄翻不起大浪来,不出一月,王将军定会又有好消息传来!” 李治点点头,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苏扬沉思一下,试探道:“陛下,今天乃多事之年,先是车薄反叛,后又有北蛮余孽叛逃聚众对抗朝廷,我朝又有裴公、李谨行将军、前宰相李敬玄相继病逝,就连药王孙老先生都与世长辞了,还有曹王也······” 李治猛的停了下来,转身问:“曹王?曹王怎么啦?” 苏扬一脸吃惊:“陛下,您不知么?曹王在黔州自尽了,其子俊说他是见了黔州刺史谢佑之后回家就上吊了,外面有传言说是······是陛下下密诏赐死他的,难道······” 李治脸色大变,拳头都握紧了,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游玩的心思也没有,平息了一下怒气之后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苏扬走后,李治阴沉着脸回到了贞观殿叫来心腹太监曹公公,吩咐他去查曹王之死的事情。 曹公公带着一些小太监以皇帝的名义把中书省和门下省一些负责草拟诏书和复核的官员都召集起来进行询问,这些官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把自己经手的诏书及书写的内容都一一招供出来。 “陛下,查清楚了,大约两个月前,您有些龙体不适,歇息了几天,政务都是皇后处置的,赐死曹王的诏书就是其中一天发出去的,而且是以密旨的形势发出,没有经过门下省复核,但中书省做了备案,御宝郎那里也有使用玉玺的记录!”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李治气得大怒,起身一脚把御案都给踹翻了。 殿内太监们和宫女们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曹公公跪在地上说道。 一时间李治仿佛又老了很多,过了许久,他冷声道:“拟诏,革除黔州府上下所有官吏官职,贬为庶民!” 第二天,苏扬在羽林卫左翊中郎将府当值时听到了皇帝把黔州府上下官员全部革职的消息。 “不对啊,皇帝为什么会是这么个态度,仅仅只是把黔州官员的官职革除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处理了?” 郎将皇甫开宏说:“将军,末将听说这个曹王······其实······” 苏扬抬头看向皇甫开宏,“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诺!末将听说曹王一直以为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经常不遵朝廷法度,触犯律法、残害百姓之事常有发生,其长史常常规劝他,他都不听,每次闹到御前,皇帝念着亲情都是重拿轻放!您想想,别说是兄弟,就是亲生骨肉,若是经常犯错而屡教不改,做父亲的只怕也会对子女极其失望吧?” 苏扬皱眉:“曹王是这样的人?” “的确是,很多人都知道!” 苏扬还是觉得曹王李明虽然该死,但武媚娘用这种手段达到铲除异己的手段对于朝廷而言不是好事,更何况他与武媚娘本就不是一条战壕里的人,对武媚娘这种做法更加看不过眼。 这时中郎刘昂之匆匆走进来说:“将军,刚刚收到消息,崔相公昨夜死了!” 苏扬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崔知温死了?” “对!” “怎么死的?” “可能身有隐疾,前几天洛水河堤决堤,南城区被淹成一片泽国,许多百姓无家可归,饥饿难耐,崔相公可能心忧加重了病情,听其家人说睡到半夜他直哼哼,口吐白沫,没过多久就没气了!” 苏扬听完心说难不成是脑溢血?他马上意识到一件事情,崔知温可是中书令,是宰相,这年头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事,但死的是宰相就不同了,这可是能够造成朝局动荡的。 皇帝听说崔知温的死讯之后很悲痛,接二连三有朝廷重臣去世,无论怎么看都是不祥之兆,心情郁闷之下又病了,军政事务又不得不交给武媚娘署理。 皇宫外面,洛阳官府对灾民的赈济也正在紧张的进行,在官府组织了大量的劳力疏通渠道排出南城区的积水之后,有些房屋没有被冲垮的还能住人,房屋被冲垮的百姓只能继续居住在堤坝上临时搭建的窝棚和营帐内。 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带领家丁婢女们给灾民们连续多天施粥的事迹逐渐传开了,引得百姓们一致拥护,民间对她们的事迹颇为赞誉,在她们树立榜样之下,又有很多朝廷命妇们也带着家丁婢女们前来给灾民们施粥,分发米粮、购买物资搭建营帐供灾民们居住。 这事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李治还专门在病重接见了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并给淳于仙仙封了一个“夫人”的称号。 这天早上,苏扬正要去当值,太平公主叫住他:“郎君要去羽林卫吗?” “是啊!” “淳于姐姐跟你一起去宫里!” 苏扬看向淳于仙仙:“你去宫里作甚?” “皇帝封赏了,按规矩我应该去谢恩吧?我对宫中不熟悉,公主要去主持施粥事宜,无法脱身,所以你给我领路吧!” “行,跟我走吧!” 夫妻俩骑着马来到了应天门,通过检查之后进了皇宫,不久就来到了西上阁外面等候皇帝传召。 这时几个宫女在一个女官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每个宫女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分别放着药碗、漱口碗、丝帕、洗手盆,还有宫女手上提着痰盂。 这些宫女经过苏扬身边时,他闻到了药的气味,抽了抽鼻子,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等这些宫女们进去之后,太监走出来宣苏扬夫妻二人进去。 苏扬携淳于仙仙走进西上阁,他看见皇帝拿着药碗正要喝药,连忙出声阻止:“陛下且慢!” 太监宫女以及随侍的官员都看向苏扬,在大殿如此喧哗,这可是要治罪的。 李治闻言停下,抬头道:“镇远啊,为何阻止朕服药?” 苏扬急忙上前几步抱拳道:“陛下,臣曾与孙药王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且自身嗅觉比较灵敏,方才这些宫女经过时,臣闻到这药味中有异常!” 李治一愣,“异常?有何异常?” 苏扬当即说:“陛下,如果臣没闻错,这药中有三棱、莪术、沉香、木香等几味药,这些药都有活血的功效,能疏肝理气,一般正常人服用倒也没有大碍,但这些药都有耗气的副作用,对于身体虚弱的人是有害的,体虚之人本就要补气,可如果损耗气血,服药之人的身体会越来越虚,服药之后感觉很累,只想睡觉,长期服用不但不能治病,还会加重病情啊!” 李治一听脸色就变了,他的确每次服药之后都有很累,想睡觉的感觉。 “来人,传刘神威前来!” 第360章 谁要害皇帝? 太医令刘神威被传唤至西上阁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见到皇帝,见皇帝阴沉着脸质问:“刘神威,你来尝尝这药,是不是你开的药方!” 刘神威看了看阁内众人,上前拿起药碗尝了一口,尝完之后皱起了眉头,他放下碗行礼道:“陛下,这的确是臣开的药方,但其中多了三棱、莪术、沉香、木香等几味药!” 李治盯着刘神威:“有何区别?” 刘神威当即把增加的这几味药的副作用说了出来,与苏扬说的一般无二。 李治雷霆大怒,当即下旨调查六尚局中的司药司,这个内宫衙门负责掌管宫中药材、药方和煎药的事务,煎药出了问题,肯定是司药司的问题。 “苏扬!” 苏扬一愣,还是迅速站出来:“臣在!” “朕命你来调查此案,一定要尽快给朕查清楚,朕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想害朕!” “臣遵旨!” 苏扬答应,立即命殿内外守卫把刚才拿药过来的女官和几个宫女都控制起来,把她们关在附近的宫殿内,派人看守。 他正想带人去司药司查案,想起自己老婆还在这里,当即对皇帝说:“陛下,此乃臣之妾淳于仙仙,今特来叩谢陛下封赏之恩的!” 淳于仙仙连忙下拜:“淳于氏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治脸色缓和了一些,勉励一番:“淳于娘子贤良淑德,与我儿月奴一道为驸马贤内助,甚好!来人,赏十金,锦缎百匹!” 淳于仙仙急忙再拜:“谢陛下厚赏!” 从西上阁出来,苏扬低声对淳于仙仙说:“我找一个太监送你出宫,你不可久留,出了这事之后,宫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只怕是人人自危,你回去告诉月奴,让她这几天不要来宫里!” 淳于仙仙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皇帝的药里面被人下了毒,可这是天大的事情,一个不好只怕会人头滚滚落地,宫里面血流成河。 送走淳于仙仙,苏扬当即让曹公公召集一些太监,并请旨派人去羽林卫调兵前来协助。 他与曹公公带着一些太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尚食局的司药司,并下令立即对司药司进行封锁。 “从此时开始,司药司只许进,不许出,谁敢擅自放人出去,视为下药之人的同谋,都听明白了?”苏扬看着眼前两排太监喝问。 有一个条件举手询问:“将军,倘若有贵人派人来取药,我等放不放人进去,又放不放人出来?” 苏扬瞪着此人:“取药就拿药方来,药方可以进,人不能进,某说得够清楚了吧?” “诺!”众太监齐声答应。 “好,开始布控!” 在苏扬的安排部署下,整个司药司被围住了,刚开始还只有太监们驻守,后来郎将皇甫开宏带着一百多羽林卫士赶了过来布置外围岗哨和巡逻。 苏扬和曹公公、皇甫开宏走进司药司沿着走廊大喊,一边走一边喊:“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待在自己的班房之内,不经允许,谁也不许走出班房,更不许四下乱走!若是要如厕解手,先要报告,得到允许之后由守卫陪同前往!” 苏扬把规矩下达之后,让曹公公在司药司附近找了一个房间作为审案室。 “去把司药司几个主官找过来!” “诺!” 司药司一共六个主官,分别为司药、典药和掌药,各有两人,轮流当值。 司药的职责就是发放煎煮和发放汤药,典药的职责是掌管药材对进入宫内的药材进行登记和分门别类、保养,掌药的职责是掌管药方。 没过多久,六个主官就一起被带了进来,她们都是女官。 苏扬先审问了今天当值的掌药女官何芍药:“何掌药,今天陛下服药的药方备份在何处? ” 何芍药回答:“在掌药房内!” “说出药方的内容,你身为当值掌药,不可能记不住今天陛下服用药方吧?” 何芍药当即就说了一大堆药材的名字和配比份量,中间都没有一下停顿的。 苏扬看着她吩咐:“来人,陪何掌药去取药方!” 等何芍药走后,苏扬又派人去把刘神威请过来。 何芍药很快就在两个甲士的陪同下取来了药方,苏扬接过药方看了看,与她刚才背诵的一字不差,药方交给刘神威:“刘太医,你看看这药方是不是你开的!” 刘神威接过药方看了看,笔迹正是她的笔迹,“没错,这就是老夫开的药方!” 苏扬看向何芍药:“何掌药,今天的药方送过来时,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何芍药回答:“回将军,奴婢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奴婢亲自审核过药方,药方完全没有问题,这药方还是奴婢亲自抄录并存档的!” 苏扬思索了一下,对左右吩咐:“送何掌药回去,要随传随到!” “诺!” 问题不在掌药房,实际上这个房也不大可能出什么问题,它的职责只是掌管药方,并不管药。 “来人,去把今天当值的典药房主事女官带来!” 没过多久,一个三十多岁的宫女被带了进来,“奴婢蓝菊见过将军!” 苏扬问:“今天早上陛下服用药汤的药方,你还记得吗?” 蓝菊回答说:“将军,典药房只负责管理药材并凭着药方抓药,每天前来抓药的宫中贵人、宫女和太监不知凡几,奴婢等实在记不住这许多药方,因此也没有刻意去记!” 苏扬皱眉,“按方抓药是否有可能抓错,多抓或少抓?” 蓝菊摇头:“将军,这是不可能的,抓药时就有四名女史负责照方抓药,抓药完毕之后还要由当值典药官核对一遍方能交给取药之人!” “抓药之人是拿药方而来的人吗?一般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或宫女?” “是的,将军!” 苏扬起身抱着胳膊,手指头摸着下巴,他一边思考一边走动。 “典药房有没有丢失过药材?每月是否会对药材剩余库存进行盘点,是否与发出去的药材数量、重量进行过统计?” “回将军的话,正如将军所言,典药房每月都会进行统计发出的药材数量,并且清点剩余库存,然后加起来与入库账目进行核对!一般而言,核对时数目多少有些不同,并不能完全吻合!” 接下来,苏扬又把典药房的几个女史一一叫过来审问,事无巨细。 苏扬从一个太监手里把审讯记录拿过来反复研究,“曹公公,你刚才全城参与审讯,你觉得问题是不是出在典药房内?” 曹公公摇了摇头:“驸马爷,老奴还真没看出来典药房有问题,驸马爷看出来了吗?” 苏扬笑了笑,对左右吩咐:“来人,去典药房把最近一月之内药材入库、库存盘点、药材出库数目记录全部调过来,安排人手进行一一核对!” “诺!” 典药房和掌药房都查完了,接下来要查司药房,照方抓药的药材经过配伍之后送到司药房进行煎煮,这是有专人负责的,如果煎煮细节有医嘱,就要按照医嘱的方法进行煎煮,如果没有医嘱,就按照平时的规定进行。 煎煮完成之后,由司药房派人护送过去,当然只有皇帝、皇后、妃子有资格享有这种服务,其他宫女太监只能自己煎药。 司药房不但要负责把煎煮好的汤药送过去,如果是送给皇帝的汤药,还要当着皇帝的面进行试药,确认无毒才能给皇帝服用,当然有些皇帝甚至专门在自己身边安排试药人、试膳人。 “梅司药,今天是谁给陛下煎的药?” 女官回答:“小婷和花萼二人!” “二人煎药?”苏扬再次问了一遍。 “是的!但凡皇帝、皇后和各位嫔妃的药都是有两个人一起煎煮的!煎煮完成之后,色泽、汤药的份量要符合规定才能拿去给人服用,否则只能重新抓药煎煮,直到符合标准为止?” 苏扬又问:“煎药的二人是固定的吗?” “非也,时常交叉轮换!” 苏扬点了点头,看来宫中的制度已经非常完善,管理方面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去把小婷和花萼分别带来!” 经过对小婷和花萼分别审问,又从侧面审查这两个女史的身份、平常生活习惯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苏扬发现这二人联合作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没有联合作案的可能性,那就更不存在单独作案了,因为单独作案必然瞒不过另外一个人。 审问一直从白天进行到深夜,再从深夜到第二天中午,苏扬把给皇帝送药和试药的几个女官和宫女都一一进行了审问。 苏扬抱着胳膊摸着下巴,在审讯房里走来走去,“问题只有可能出在典药房和司药房,煎煮好的汤药在送往西上阁的途中不可能出现被掉包的情况,因为当时送药的人一共有五个人,没有人可以瞒过其他四个人的耳目把汤药换了!” 听了苏扬的分析,曹公公不由点了点头:“驸马爷说得不错,看来问题只能出在典药房或者是司药房,可究竟是哪一房呢?老奴在驸马爷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愣是没有发现什么?” 苏扬推测,想要对皇帝不利的人或许可能并不想立即毒死皇帝,因为时机不成熟;又或许对方不是不想立马毒死皇帝,而是这人知道不可能,因为皇帝喝药之前都有人试药,如果是见血封喉的药,试药人立马会死,皇帝岂敢再喝?所以只能让皇帝慢慢去死,这是没有选择的办法。 添加的几味药并没有毒性,正常人喝了屁事没有,但对于一直体弱多病、且气血亏虚的皇帝而言,长期服用的话就要命了,因为添加的这几味药是泄气耗气的,体虚的人越喝越虚,时常会感到劳累、精力不济,想睡觉,时间长了,身体越来越差,病痛越来越重。 下午未时末,一个太监匆匆走进审讯房禀报:“启禀驸马、公公,经过我们核对账目查验,典药房的药材入账入库、出库与库存数目并没有太大的出入,有的差别也在允许损耗的规定范围之内!” 苏扬听完之后立即再次把审讯记录拿起来进行查看,逐一分析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线索。 “咦?” 苏扬似乎发现了什么,曹公公立即问:“驸马爷,发现了什么吗?” 苏扬道:“典药房和司药房的两个主事都说过,女史们当值之前都必须要搜身,不许携带任何物品进入,特别是药材!下值之时也要进行搜身,不许带走任何物品,特别是药材!” “从这看来,典药房和司药房似乎都不存在作案的可能啊,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苏扬苦思冥想,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他突然停下,“来人,去把皇帝身边拿药方来取药的太监带过来!” 第361章 左羽林将军 苏扬在审讯室里梳理着各条线索,这时带队去抓人的皇甫开宏急匆匆走进来抱拳禀报:“将军,皇帝身边负责拿药方来取药的小太监汤守松死了,末将带人去抓人的时候发现了他死在了自己的房里,尸体已经僵硬了!” “什么?死了?”苏扬听完之后大吃一惊,立即向外走去:“走,过去看看现场!” 曹公公和皇甫开宏分别带人跟在苏扬身后,很快就来到了小太监汤守松居住的房子里。 房门外已经有四个羽林卫士守卫,苏扬走进房内四下观察打量一番,并未随意乱走动,他先是检查了一遍门窗,没有发现有撬动和破坏门窗的痕迹。 经过一番勘察,苏扬也没有发现房内有打斗的痕迹,房间里被整理得很干净整洁,器物陈设摆放有序。 “曹公公,派人去雍州署找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 “好!”曹公公答应,立即派一个太监出宫去找人。 苏扬因为长期习武和学过医术,对人体组织有相当的了解,可以进行一些尸体方面的检查,但毕竟不是专业仵作,验尸这方面还是要请专业人士来做。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被派去的太监找来了雍州署的一个名叫邱仁可的仵作,这人五十多岁,看上去已经是一个老头,但身体还很好,精神饱满。 “见过将军!” 苏扬点点头,“邱仵作,把你找来是想请你给这具尸体验尸,我想知道他确切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是,将军!” 邱仵作答应之后开始戴上自制的手套,准备相关工具。 整个验尸过程进行了小半个时辰,邱仵作直起腰一边脱手套一边说:“将军,基本已经确认,此人是中毒身亡,周身没有搏斗擦伤的痕迹,是服毒自尽,某从尸身的胃部提取了一些还没有消化的食物,发现了残留有鹤顶红,他的咽喉部和面部颜色都属于服用鹤顶红之后的特征,此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深夜二更到三更之间!” 苏扬听后点点头,“行,辛苦邱仵作了!来人,送邱仵作出宫!” 一个小太监领着邱仵作离去。 苏扬对周围几个太监摆摆手:“把尸首抬走!” 几个小太监过俩抬走了尸首,苏扬开始在房内进行搜查,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他一边查找一边说:“曹公公,我想知道汤守松的出身来历和进宫之后的所有记录!” 曹公公答应:“行,咱家立即派人去内侍省调取相关卷宗!” 苏扬继续在房内查找搜寻,很快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木盒内有很多小格子,每个小格子内都放着一些药材。 “这······”曹公公很吃惊。 苏扬把每一种药材都拿一点进行辨认,又闻其气味。 “不错,正是汤药中多出来的那几味药!” 太监们的动作很快,死者汤守松的卷宗很快调了过来。 苏扬拿着卷宗一看,得知了汤守松的出身,原来汤守松的父亲汤进贤是当年吴王李恪的心腹,在吴王府任职,深受李恪信任并重用,李恪受到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等人谋反的牵连而被缢杀,身为李恪心腹的汤进贤也遭到诛杀,他的妻儿被冲入掖庭为奴,当时汤守松才两岁。 曹公公也看了卷宗,问道:“驸马爷,你觉得是汤守松干的吗?他又是如何作案的?” 苏扬道:“从他房里搜出来的药材,再加上他的出身,几乎可以肯定是他做的!至于他是怎么把这些药材加进去的,这其实不难推测出来!” “当时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他拿了刘神威开具的药方去司药司,先在掌药房上交药方核验,药方经过核验并抄录备案之后盖上了印章,他拿着盖了印章的药方去典药房取药,在取了药之后把身上携带的药材加进去,然后到司药房交给负责煎药的女史煎煮,而这个过程中煎药的女史们是不负责查验药材是否与药方一致的,因为药方已经留在了典药房,汤药煎煮好之后由司药房派人给陛下送过去!” 曹公公听完很是愤怒:“可恶、可恨,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处心积虑!” 苏扬摸了摸下巴,问道:“曹公公,你对这个汤守松了解多吗?” 曹公公摇头:“他只是一个在皇帝身边专司医药跑腿事宜的太监,咱家知道得不多!” “谁是他的上司?把此人找来,把与他一同当值的太监都带过来,某要一一审问!” 曹公公愣了愣,“驸马爷,凶手既然已经确定是汤守松,还有必要继续查吗?会不会牵连更多无辜?” 苏扬想了想曹公公的话,继续查的确有可能牵连更多无辜,但他却想知道汤守松是怎么得到这些药材的,要知道物品出入宫禁都是有登记备案的,特别是药材这些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轻易得到,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件事情。 “我就是随便问问,稳妥为主!” “那好吧,咱家去派人把他的上司和同班太监全部带过来!” 等这些人带过来之后,苏扬并未让曹公公陪同审问,而是他一个人单独一一对这些太监进行询问。 经过审问得知,汤守松的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汤守松是被一个宫女养大的,至于这个宫女叫什么名字,现在在何处任职,是否还活着,这些太监都不清楚,因为这些太监都是后来才进宫的,都不清楚汤守松小时候的事情。 苏扬把这些太监都打发走之后,他再次拿起汤守松的卷宗看起来,“来人,去内侍省去找一个资历最老的教习博士过来!” 没过多久,一个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驸马爷!” 苏扬点点头,问道:“你在掖庭局当任教习多长时间了?” “回驸马也的话,老奴当任教习已近四十年了!” 苏扬问:“你知道一个叫汤守松的太监吗?他被送进宫的时候才两岁,你应该教过他读书识字吧?” “汤守松?似乎······有印象,噢,想起来了,这个小家伙很是可怜,他和他母亲一起被送进宫来的,只过了两年他母亲就生病去世了,后来他被女史谢丫头收养了,生活才好了一些!” 姓谢的女史?苏扬立即问:“这女史姓谢?她叫什么名字?” “哦,她叫谢碧瑶,现在已经是上阳宫令,权势可大了,说起来这谢宫令也是个念旧的人,这么多年了一直记得老奴,还时常派人来给老奴送来一些衣物和吃食!” 上阳宫令谢碧瑶?苏扬一惊,上阳宫可是皇后武媚娘的居所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是皇帝专门下令为她而建,不用说谢碧瑶铁定是皇后妩媚的人,难道······ 苏扬不敢继续想下去。 “来人,送老先生回去!” “老奴告辞!” 打发走老博士,苏扬陷入了沉思,要不要顺着谢碧瑶这条线查下去,一旦查下去,如果查到了武媚娘身上······ 或许武媚娘按耐不住率先发难,这宫中和羽林卫中可是有许多她的人,一旦动手,控制不住局势的话,很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还有,这件案子十有八九是死无对证,就算上阳宫有嫌疑,可没有确凿的证据,武媚娘或许会按兵不懂,皇帝知道之后会不会对武媚娘动手?如果皇帝出于某些原因忍下来了,武媚娘只怕要开始尽全力对付他这个并不遭待见的驸马了。 “驸马爷,陛下想问案子的情况!”曹公公走了进来说道。 苏扬深吸一口气,他转身道:“走吧,一起去见陛下!” 两人来到了贞观殿西边的西上阁,皇帝正背着手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这副堪舆图就是苏扬带人耗时大半年跑遍了漠北草原绘制出来的。 “臣苏扬参见陛下!” 李治缓缓转过身来,“镇远啊,案子查得如何?” 苏扬沉吟一下,抱拳道:“陛下,已经查出来的,作案的是陛下您身边的太监汤守松,在太医令刘神威给陛下诊脉并开具了药方之后,他拿着药方去司药司取药,在取药之后加入了那几味耗气的药,然后拿到司药房煎煮,臣等查过,只有他有作案的机会,而且他还有作案动机!” 李治问:“是何动机?” “陛下,这个汤守松是三十年前吴王亲信近臣汤进贤的儿子,汤进贤受吴王牵连被诛,其妻儿充入掖庭为奴,所以他是有作案动机的!臣等在汤守松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里装着几味药材,就是陛下汤药之中多出来的那几味药!” 李治雷霆震怒,“真是好胆,连朕的身边都有这种居心叵测之辈,内侍省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乎?” “老奴识人不明,让陛下身边混入了如此用心险恶之人,死罪、死罪!”曹公公吓得脸色发白,匍匐地上瑟瑟发抖,因为他就是内侍省最高长官之一的内侍监,整个内侍省才两个内侍监,皇帝身边的太监名义上都归他管辖,出了这样的问题,怎么看他都难辞其咎。 “来人!” 随着李治一声暴怒,殿外千牛卫士、羽林卫士鱼贯而入。 李治指着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大怒:“把这些人拖出去全部处死!” 除了曹公公,其他太监和宫女全部被千牛卫士和羽林卫士拖了出去,一个个吓得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 很快,外面的一片哭叫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停止,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外面传进大殿内。 李治的情绪此时平稳下来,他问道:“这个汤守松是从哪里弄到的这几味药,是否查清楚了?” 苏扬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李治见他神色知道只怕另有隐情,挥挥手:“尔等都出去!” 剩下的千牛卫士和羽林卫士以及曹公公都退出了大殿。 苏扬这才说:“臣审问了汤守松的上司和同班太监们,没有发现与他关系特别要好的人,此人一向独来独往,臣调阅了他在内侍省的卷宗,又询问了掖庭局的教习博士,查得汤守松在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母亲,因此他当时在掖庭局无依无靠,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受到其他大太监和小太监的欺负,后来有一个宫女收养了他,如果说他在宫中还有亲近之人,一定是这个宫女!” 李治立即问:“这女人是谁?” “她叫谢碧瑶!” 李治闻言皱起了眉头:“这名字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苏扬抱拳道:“陛下,从前的宫女谢碧瑶,如今已经成为上阳宫令!” 李治一听说上阳宫令,他就知道谢碧瑶是谁了,他陡然感觉背后一股凉意直冲顶门。 多余的话,苏扬不想说了,说多了反而不美,李治自己有脑子,会去想,他这个便宜女婿如果说三道四,反而可能会引得皇帝怀疑他居心不良,他只是如实陈述自己查到的事情。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李治的喘息声,此刻苏扬能够体会到他心里的痛苦,能想象得到他心里有多愤怒。 李治知道,随着汤守松的死,这案子已经成为一个悬案,下药的事情到底是他自己的主意,还他受人指使,只怕已经无法查清楚了。 李治宁愿相信这是汤守松自己的主意,他实在无法相信汤守松是受某人指使的,他的内心实在不愿意去面对。 “镇远,此事只有朕和你知晓!” “臣明白!” “退下吧!” “诺!” 苏扬离开后,殿内传来皇帝声音:“曹有德!” 曹公公立即快步走进殿内跪伏在地:“老奴在!” “朕的身边换一批人了,由你亲自去挑选,每一人的祖宗八代都要查清楚,若是再出问题,朕就砍你的脑袋!” “是、是,老奴绝不敢丝毫懈怠!” 从西上阁出来,苏扬感觉自己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到家中,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立即迎出来。 “郎君,听淳于姐姐说父皇被人下药暗算,他老人家没事吧?”太平公主急忙问道。 苏扬摇头:“陛下无恙,不过在西上阁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全都······除了曹有德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免!” 别说淳于仙仙,就连太平公主都露出惊惧之色。 “查出来是谁敢的吗?” “查出来了,就是陛下身边一个叫汤守松的太监,要不然陛下怎么会把在西上阁当值的太监和宫女都处死?” 太平公主说:“我明早进宫去看见父皇!” “去吧,你去看看陛下,说不定陛下心情会好一些!” 翌日,上午巳时。 苏扬正在左羽林中郎将府操练士卒,曹有德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了。 “驸马爷,陛下宣驸马觐见!” “臣遵旨!” 苏扬安排郎将皇甫开宏主持操练事宜,他跟着曹有得去见皇帝。 “曹公公,以后叫我的字即刻,不用一直驸马驸马的叫!” 曹有德明白了苏扬的意思,笑着答应:“老奴还是以将军称呼吧!” “也可!” 来到西上阁外,苏扬留在外面等候召见,曹有德进殿禀报。 这时苏扬听到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拟诏,召太子来东都觐见,命刘仁轨当任长安留守,薛元超、张大安担任副手,李义琰随太子来东都!” “陛下,左羽林中郎将苏扬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宣!” 随着曹有德宣召的声音传出来,苏扬取下佩刀交给殿外的守卫,迈步走进大殿抱拳躬身见礼:“臣苏扬拜见陛下!” 李治看着苏扬道:“苏扬,朕封你为左羽林将军,你给朕整肃操练左羽林卫士其他各校兵马,要如左翊府兵将一样精锐!” 这么快就升官?做左羽林中郎将还不到三个月啊! 此时容不得苏扬细想,他立即行礼:“臣遵旨,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皇帝又问:“你觉得谁做左羽林翊府中郎将比较合适?”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陛下,臣举荐郎将皇甫开宏,此人一向深居简出,不与朝中其他大臣和武将来往,在中郎将府已任职多年,他对陛下的忠诚毋庸置疑!” 李治考虑了一下,点头道:“甚好,就封皇甫开宏为羽林卫左翊府中郎将!” 第362章 请战 气温转热之后,皇帝的身体好了不少,开始处理政务,太子从长安赶到洛阳从旁协助,皇帝也开始逐步把政务让太子去处理。 五月底,西域传来了好消息,由于车薄叛军在伊丽水败于王方翼之手,损失了数千人马,不得不退去,车薄很快就联络了三姓咽面,共同出兵十万来攻。 王方翼率军在热海边摆下军阵迎战,双方杀得血流成河,不分胜负,各自退兵十里打算改天再战。 这天夜里,车薄和咽面派人联络王方翼军中的蛮族兵士,约定隔天起事抓住王方翼,但这消息被王方翼得知,假装要重赏兵士们,以此为由召集众军首领议事,但这些胡人内应们走进大帐之时被王方翼一声令下,埋伏在周围的兵士一起杀出,把这些胡人内应全部杀死。 隔天,王方翼又利用天气利于己方,趁势擂鼓挥兵进击,西蛮不备,被杀得四散而逃,首领之一的乌鹘率部逃走,其他两部蛮兵和车薄叛军被王方翼率骑兵追杀,死伤无数,有三百余大小首领被擒。 西域战事顺利,大获成功的消息传到长安和洛阳,两地官民都奔走相告,大唐百姓大受鼓舞。 但紧接着单于都护府方面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骨础禄率军两万来攻,当初随伏念投降的阿史那元珍此时正在单于都护府当任检校降户部落官一职,他听说此事之后向长史王本立说他可以去劝降骨础禄。 王本立知道阿史那元珍从前与骨础禄相识,认为元珍很有可能能劝降骨础禄,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骨础禄是亲眼见证唐朝答应伏念只要其投降就赦免其死罪的,但伏念最后还是被斩了,他岂能再相信大唐朝廷? 元珍也并非真心去想劝降骨础禄,这两人一见面,元珍当场就复叛归顺了骨础禄,还亲手杀死了陪同他一起去见骨础禄的官员。 骨础禄封阿史那元珍为阿波达干,统帅全部兵马,又封自己的弟弟默缀为杀,封另一个心腹大将咄悉匐为叶护。 骨础禄和阿史那元珍合计之后,先是率军攻打了并州和单于都护府北境,掠走了大量人口和牛羊牲畜。 尝到甜头的骨础禄和阿史那元珍很快率军卷土重来,他们攻打岚州,岚州刺史王德茂率军出战,但被骨础禄和阿史那元珍斩杀,大军被击溃。 七月十五,大朝会,东都洛阳乾元殿。 威风凛凛的羽林军卫士护卫在阶陛两侧,朝会气氛十分森严。 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岑长倩站出来禀报:“启奏陛下,月初,吐蕃大论赞婆袭扰我柘州、松州和翼州,我军民被杀数千人,吐蕃军掳走我朝牲畜三万余头!” 李治听得大怒,“真是混账,这吐蕃怎的如此言而无信,三年前的议和就成了一纸空文乎?” 宰相李义琰站出来举着芴板说:“陛下,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信义可言?只有足够的好处,这些蛮人随时可以撕毁和约!臣听闻在吐蕃国内,皇太后月轮与大论赞婆斗得厉害,臣以为赞婆此举恐怕是因为与皇太后月轮的争斗有关!” 李治问:“此话怎讲?” “陛下,皇太后月轮获得了吐蕃贵族和王室的支持,手里有一些兵权,但多数都在逻些以西此去,赞婆在我大唐西南边境挑起争端无非是想要加重他在军中的话语权,只要我大唐与之开战,吐蕃必要以举国之力与我大唐抗衡,如此一来,吐蕃皇太后月轮掌握的兵权就会被赞婆想办法削弱!” 李治听了不由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朝不能让赞婆之计得逞,不能出击,只能发防御,朕相信只要给吐蕃皇太后一些时间,她必定会破除赞婆的阴谋!” 岑长倩拱手建议:“陛下,臣建议选派两员大将分别发秦、渭州之兵分道防御,不得主动出击,并严令陇右各军严加防范,不可懈怠!” 李治问:“何人可为将?” 宰相裴炎立即站出来拱手举荐:“陛下,臣举荐左骁卫郎将李孝逸!” 宰相刘纳言站出来举荐:“陛下,臣举荐右卫郎将卫蒲山!” 李治看了看,两个政见不同的宰相各举荐了一人,对于他这个皇帝而言,搞平衡,让双方互相牵制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裴炎这个人虽然是皇后武媚娘提拔举荐当任宰相的,但对他这个皇帝的忠诚度还是没问题的。 “好,拟诏:命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和右卫郎将卫蒲山分别率秦州和渭州之兵分道防御吐蕃;命陇右各军加强军士操练,严加防范吐蕃,没有朝廷诏令不得主动出击!” 岑长倩又站出来把骨础禄和阿史那元珍在漠南地区复国,设立官员军职,把整个辖区分为突利和达头二区进行分开管辖,又率军攻打并州和单于都护府北部,杀死岚州刺史王德茂的消息进行禀报。 李治一听,更加恼火,“这帮蛮人胆子越来越大了,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只会越来越猖狂,谁人可以出战灭了骨础禄?” 朝堂上一干武官大将纷纷站出来抱拳行礼。 “陛下,给臣十万人马,臣必提着骨础禄的人头回来复命!” “启禀陛下,臣愿率军出战,替陛下分忧!” “陛下,臣只要五万人马就可以扫平骨础禄!” 这些将军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一个比一个牛气冲天,这其中就包括曾经在漠北随裴行俭一起征讨伏念的程务挺、张虔勖、刘敬同、窦义昭;还有将军韦待价、契苾明、阿史那忠节、李多祚、苏宏晖等一干将领。 李治看了看这些接二连三站出来请战的将军,不由有些难以选择,他目光一扫,却发现站在阶陛下一动不动的苏扬,不由心中好奇,苏扬也是武将,看其练兵颇为了得,为何不站出来请战? 于是问道:“苏扬,诸位将军都愿意率军出战,替朕分忧,为何你不站出来?你不想替朕分忧乎?” 苏扬沉吟一下向前走几步,转身抱拳道:“回陛下,骨础禄和元珍这二人虽在我大唐名声不显,但据臣所知,他们此前都是突·厥的吐屯,官阶非常之高,如今这骨础禄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得到突·厥各部首领和部民的拥护,却是声势浩大,他们不仅熟悉漠南漠北的地形地势,此前还与我唐军连续交战,早已把我军琢磨透了,想要解决骨础禄和阿史那元珍只怕并非那么容易!” “哦?那以你之见我朝当如何应对?”李治问道。 苏扬抱拳道:“臣建议召回薛仁贵将军,薛将军虽已年老,战力不复从前,但论领军作战经验之丰富,我朝现今只怕除了刘相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可比得上他了,陛下为何放着薛将军这个大才而不用呢?” 李治沉吟片刻,当即下旨:“拟诏,召回薛仁贵,封其为单于道大总管,命其出镇云州,主持征讨骨础禄之战事!” 中书省的中书舍人立即开始草拟诏书。 苏扬立即站出来抱拳道:“陛下,臣愿跟随薛将军征讨骨础禄!” 李治听了有些不舍,左羽林军在苏扬这段时间的训练和调教之下已有精锐之相,皇宫的安全还要倚仗他,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同意了:“好吧,朕准了!” 回到家中,苏扬见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以及苏黄氏、阿妹奴奴都在,正打算跟他们要跟薛仁贵出征漠北的事情。 阿妹奴奴蹦蹦跳跳走过来,“二兄你回来了,两位嫂嫂都有了身孕了,你很快要做阿耶了!” 苏扬随即一愣,“额······好好”即将要出征的消息说不出口了。 苏黄氏发现了苏扬脸上细微的变化,“镇远啊,你似乎不高兴?” “不不不,我高兴,高兴啊,怎么会不高兴呢?”苏扬连忙说着,又走过去跟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说话,问她们是否有不适之感。 晚饭后,苏扬洗漱完毕之后来到淳于仙仙房中,见太平公主也在。 “月奴也在啊,你们······” 淳于仙仙道:“二郎,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是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扬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嗯,叛逃的骨础禄自立为可汗,复国了,还率军席卷了并州、单于都护府北部,又攻破了岚州杀死刺史王德茂!陛下整理,已下旨调薛仁贵将军前往云州主持征讨骨础禄的战事,我不知道你们都有了身孕,就在朝堂上自荐愿意跟薛将军去讨伐蛮夷,若是早知道你们有了身孕,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的!” 淳于仙仙与太平公主互相看了一眼,太平公主问道:“隔天我去宫里找父皇说说,别让你去了!” 淳于仙仙连忙拦着:“公主别这么做,二郎已经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请战,若是不去了,岂不是闹出笑话来?只怕陛下也不会答应!” 第363章 前军大将 就在苏扬正在洛阳东门外营地操练兵马准备跟随薛仁贵出征漠北之时,西域又传来了好消息,王方翼击溃了车薄和三姓咽面的残部,彻底平定了车薄叛乱。 吐蕃方面也因为大唐朝廷派了李孝逸和卫蒲山分别统带秦州和渭州之兵进驻松州、翼州进行布防而不敢再来侵犯。 大营。 营内兵马操练之声吼声如雷,战马奔腾不息,烟尘滚滚。 苏扬站在点兵台上手中令旗向上一抬,鼓手见状停止敲鼓,校场上整整齐齐的数个方阵此时全部停止了前进。 他手中令旗向右一挥,大角手见状,立即连续吹了三声,所有兵士听到号角声,同时向右转。 鼓手见苏扬手上令旗向右倾斜,再次敲响打鼓:“咚、咚、咚!” 兵士们踩着鼓点声齐步前进,行进中队列整齐,声势浩大,无论是横排、纵列还是斜列,都是一条直线。 苏扬手中的令旗每过一会儿就变换一下姿势,有时竖起,有时前倾,有时后倾,有时左摆,有时右摆,而鼓手、大角手和击钲手就是按照他手中的令旗的姿势进行配合传达命令。 在不远处,一个老将摸着胡须看着苏扬操练着兵马,脸上带着微笑。 旁边一个中年将军,正是张虔勖,他惊讶道:“咱们这位驸马爷还真······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把这一万两千五百府兵人调教得如臂指使,还真不简单啊!” 刘敬同酸溜溜的说:“人家好歹也是出身将门,听说还受过裴守约的调教!” 这些府兵都是从各地抽调过来的,此前并没有经过统一的操练和整合,各部兵士在到达之后,各部将军都要进行统一的操练,但谁都没有把握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把这些来自各地的府兵训练得如臂指使,而苏扬却做到了。 薛仁贵扭头对身边的传令官吩咐:“去通知苏镇远,一刻之后在中军帅帐议事!” “诺!” 传令官派出传令兵来到苏扬的点兵台上传达了薛仁贵的命令,苏扬听后立即对皇甫开宏、唐休璟、霍撼山吩咐:“皇甫兄,你来指挥操练步卒!唐兄,你把一千陌刀兵单独拉到一边,按照某的方法进行训练!死人脸,骑兵交给你!” “遵令!” 为了这次出征,苏扬把能够召集到的人手都召集过来了,包括霍撼山、韩悦、郭虔瓘、唐休璟、皇甫开宏、大熊、裴旭等人,这些人在军中各自当任职务。 苏扬交代完操练事宜就带着郭知运和几个扈从来到了中军帅帐。 “末将拜见大帅!”苏扬进帐向薛仁贵抱拳见礼。 薛仁贵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苏扬走到旁边站立。 “诸位,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九,大军必须尽快赶到云州布防,我军不耐寒,而北蛮兵耐寒,越冷他们出兵南下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众将听令!” 将军们纷纷站出来抱拳答应:“在!” “苏镇远,你为前军将军!” “刘敬同,你为左军将军!” “张虔勖,你为右军将军!” “窦义昭,你为后军将军!” “契苾明,你为中军将军!” “岑侍郎,你总督粮草军械,确保大军后勤辎重充足和补给线畅通!” “大军明早卯时生火造饭,辰时开拔!” 众将齐声抱拳答应:“遵令!” 下午,苏扬找来郭知运交代:“知运,回城一趟告诉你淳于大嫂,大军明早就要出发了,这仗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就说我说的,让她组织一些女工纺织出一万五千条毛毯,这是准备让将士们过冬的,务必在十一月之前运到云州!” “诺!” 第二天清早,兵士们正在收拾行装,伙夫们正在做早饭时,苏扬被一个传令兵叫到了中军帅帐。 苏扬赶到时,其他各部将军都已经到了。 “苏将军,你部是前军,早饭过后,你部作为大军前导率先拔营出发,以每天行军七十里的速度赶路,不可太快与大队主力拉开太远距离,也不能被左右两军赶上,申时停止行军觅地开始建造宿营地!” 大军前导是一个苦差事,不仅要负担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任务,还要派出侦骑探哨时刻探查大军前进路线前方地形、敌情,遇到敌人还不能跑,必须拼死顶住,一旦溃散会冲垮后面的主力大军。 从帅帐出来,苏扬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薛大将军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毛头小子,初次独领一军就让我部当然大军前导,这个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 回到营地,趁着饭食还没说,苏扬召集手下众人议事。 “诸位,薛大将军看得起我们,让我部作为大军先驱,所以我们要承担侦察探路、制定行军路线,还要承担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重任,每天早上要比其他各部先出发,每天下午申时要停下来为大军搭建营地!” 苏扬说到这里,目光一扫众人,“韩悦,你当任斥候营都尉,负责侦察行军路线前方地形、清查所有可能隐藏敌人的地点、排查沿途可疑人员!” “遵令!”韩悦站出来抱拳答应。 苏扬又看向霍撼山:“死人脸,你为大军先锋,率全军骑兵紧随韩悦的斥候队出发,途中若遇河流,你部负责收集船只、木料和绳索,若是水不深、不急的小河,可收集一些小船以木桩并排固定在河面上,再在其上铺上木板,如此大军可以如履平地过河!” “倘若到了大河边又无桥梁,因河面太宽水流太急而无法架设浮桥,你部就征集沿岸官船、渔船、民船以及漕运等一切船只在渡口待命,而且要配齐船夫!待会儿吃过早饭之后,你就带骑兵先出发去孟津渡口征集所有船只,尔等先行渡河过去,在河对岸安营扎寨!等到了河对岸,某再给你具体的行军路线!” 霍撼山站出来单手握拳:“遵令!” “唐兄,你负责后勤辎重!” 唐休璟站出来抱拳:“遵令!” “耿长生,给你一个旅的人马,你们负责全军军纪!” 耿长生站出来答应:“遵令!” “彭九斤,你为掌旗官!” “遵令!” 苏扬又看向魏真宰:“元忠兄,你负责军中公文、书信及军令传达等!” 魏元忠站出来拱手:“诺!” 诸事分派完毕,饭食有熟了,前军一万两千五百人要先行出发,因此最先开吃。 最先吃完的骑兵近三千人在霍撼山的命令下率先开出营地,一排六骑,这三千骑兵就拉出了三两三里路长。 在步兵们正在列队集合时,苏扬再次来到了帅帐。 “大帅,末将是来询问行军路线的!” 薛仁贵闻言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递给苏扬,“这是过黄河之后第一天的行军路线图,记住了,看完之后把纸张留下!” 苏扬接过一看,看完之后放下纸张抱拳道:“末将先行一步!” 等苏扬再次回到营地,步兵和辎重队伍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他一声令下,刀盾兵、长枪兵、陌刀兵、弓兵和弩兵以及辎重兵依次开拔。 苏扬骑着马带着几个扈从跟在队伍旁边出了营地,刚从营地出来,他就看见营地外站了很多送行的兵将家属们,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也在其中。 郭知运打马走过来:“兄长,弟劝不住,两位嫂嫂一定要来!” 苏扬下马走到二女面前,“你们都有了身孕,不宜走远路,不是叫你们别来了吗?” “儿郎,我和姐姐放心不下,还是决定要来看看!”太平公主说。 苏扬拉着二人的手笑着说:“有什么不放心的,跟着薛大将军安全得很,大军已经开拔了,我马上就得走,你们放心,我一定赶回来看着两个孩子出生!” 淳于仙仙说:“那我们等你!” 苏扬点点头,快速转身上了马,头也不回的骑马跑远了,他实在不想面对这种离别之苦。 这天上午,唐军六万余人从东都洛阳出发,号称十万,北上征讨骨础禄。 孟津渡历来都是一个大的渡口,特别是皇帝李治经常移驾东都洛阳,还时常北上巡幸太原的情况下,孟津渡口规模在整个黄河两岸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在这里的官船、民船、漕运船只不计其数。 但苏扬带着步兵及辎重近万余人抵达孟津渡口时,霍撼山的前锋人马已经把渡口附近几十里之内所有船只征集起来,并集中在渡口处待命,所有船只上都有船工、艄公,只要大军一到就能立即上传,而此时霍撼山已经带着三千骑兵乘船过了河到了对岸,并在对岸开始扎营。 此时虽已是八月下旬,但河水水位依然还很高,水流很急,艄公、船工们行船都很小心谨慎,不敢像平常一样放肆。 六七万大军要渡过黄河并非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水位如此之高、水流很急的情形之下,好在霍撼山提前一个多时辰抵达这里并征集了附近所有船只。 上午巳时,苏扬的前军所有人马全部渡河成功,船队还要返回孟津渡口去接后续大队人马。 等出征大军全部人马渡过黄河时,天色已经擦黑了,营地早已搭建完毕,营地内灯火通明,除最后过河的后军营地的营帐没有支起来,其他各军营地的营帐立起来了,营地内飘着饭香味。 帅帐内,薛仁贵正吃着饭食,小儿子薛楚玉一边吃一边说:“阿耶,您不是说大军过河最少也要两天吗?怎么今天一天就全部过来了?” 薛仁贵天下筷子,摸了摸长须说:“这个苏镇远有本事啊,其他人考虑不周到的事情,他考虑到了,而且做得很充分,他不但先派人控制了渡口,还把附近上下游几十里所有船只全部征集在渡口,就连船夫、艄公都找齐全了,换做张虔勖、刘敬同等人只怕想不到这些,能两天过河就烧高香了,接下来再看看他的表现!” 第364章 出难题 “来人,去把死人脸和韩悦叫来!”苏扬走进大帐对帐外扈从喊道。 “诺!” 回到大帐,苏扬拿出地图铺开在桌面上,抽出一支毛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没过一会儿工夫,霍撼山和韩悦就依次走了进来。 “见过将军!” 苏扬抬头向他们招了招手,二人走上前围在桌边。 “你们看,这是我们明天的行军路线,你们一个是斥候营都尉,一个是骑兵先锋,所以必须要知道确切的行军路线!看看吧,这条路可不太好走!” 韩悦看了看,说道:“前面一段还好走,都是平地,后面就开始进山了!将军,某虽没有在军旅待过,可也知道大军要翻山越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扬道:“大帅有大帅的考虑,上面下达的军令,我等只能执行!” 霍撼山皱着眉头说:“要隐藏行迹?” 韩悦一愣,“离着云州还远着呢,有必要么?” 苏扬抱着胳膊摸着下巴:“不要小看了北蛮人,这河东、并州等地生活着不少蛮人,谁知道是否有骨础禄的眼线?” 韩悦问道:“将军,薛大帅到底是何想法,这仗怎么打?” “你问我,我问谁去?他不主动说,我等就是问了也是白问,他不说自然有他的考虑,有的时候事不机密很容易坏事,指望别人保守秘密是做不到的,就连死人都会说话,更何况活人呢?” 二人都不由点点头。 韩悦道:“将军,我们斥候营倒是无妨,轻装简行,翻山越岭泅水渡河都没什么大问题,但死人脸是先锋,他带的三千骑兵要负责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个任务可不轻!” 苏扬摸着下班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死人脸,我把全军所有的工匠和大部分工具都抽调出来让你带走,给他们每人配一匹马,开山铺路和遇水搭桥的任务有了这些工匠就应该容易完成!” “诺!” 苏扬当即定了调子:“那好,就这么定了,行军路线要保密,除了大帅和我,只有你们二人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你们两个就是最大的嫌疑对象,明白吗?” “诺!” 第二天下午,行军途中,苏扬就感觉到道路越来越崎岖,甚至已经没有路了,脚下的路都是被前面霍撼山带着骑兵硬生生探出来的。 一些小山沟、小山口上根本没有路,都是怪石嶙峋或荆棘丛,是霍撼山带着骑兵们和工匠们把大石掀开抬走,把荆棘砍掉才趟出一条路来。 还有几条几丈宽的水沟、小河,水沟上和河面上都铺设了简易的木桥,可以并排通过三到四骑。 除了黄河之外,往北去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太宽、水流太急的大江大河了,大多数都能够找到水流平缓、水深较浅的河段铺设浮桥或架设木桥,在工匠们大量砍伐木料,制作木桩、木板的情况下,又有骑兵们协助,这些工程做得很快,质量也很不错。 每当大军主力到来时,兵士们可以不用等就能直接过河、甚至翻山越岭。 几天以后的一天夜里,苏扬巡视营地,看见骑兵们和工匠们比其他人都睡得沉。 “这些天这些将士们和工匠们都辛苦了,虽然累了一些,但行军路线要比走正常路线要近了许多,而且要隐蔽得多!” 唐休璟说:“将军,按照这个行军速度,大军只需要再走五到六天就能进入云州境内!依我看,以后若再有战事,可专门成立一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营!” 苏扬点头:“不错,就叫工程营,把工匠都编入其中,再加入一些兵士,既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又能打造攻城器械!” 这一天,大军过了雁门关,前面的道路就要平坦了不少,但依然有山路要走。 苏扬骑着马在前军最前面,一飞骑从后方打马飞奔而来,背后插着令旗。“律——苏将军,大帅有令,命前军加快行军速度,四天之内赶到云州城分兵进驻牛皮关和白壁山!” 苏扬听完挥了挥手,传令兵打马掉头回去复命。 “将军?”身后的郭虔瓘打马上前问道。 苏扬叹道:“咱们这位大帅专门给我出难题啊,既定了行军路线,却又要我加快行军路线,前面还有好多大山河流拦路呢,四天之内抵达云州城,这是要让我吃军法的节奏啊!” 思考一番之后,苏扬派人喊来皇甫开宏,让他率前军主力跟上,他只带着郭知运和几个扈从打马去追前锋霍撼山部。 追了一个多时辰,苏扬追上了前锋人马,此时将士们正在开路。 霍撼山听到兵士报告苏扬带人过来了,走过来行礼。 苏扬摆手:“大帅传令下来说要让我们加快行军速度,我看没有必要再遵循固定的路线,只要大致路线不偏移太多就行了,如果按照既定路线走下去,五天六天都走不到!这样,从现在开始,尽量挑好走的路走,尽量减少工程量,少花费太多时间,但不要与既定路线偏离太多!” “诺!” 次日傍晚,前军刚刚在桑乾河畔北岸扎下营寨,后方大军又派来了传令兵。 “苏将军,大帅命令去议事!” 苏扬眉头一皱:“某这里营寨都建好了,大帅不率大军主力来宿营吗?” “大帅说天色已晚,大军赶来只怕已经很晚了,而且苏将军和前军人马在前面,主力大军应该很安全,只在原地随便划地为营就行了!” “好吧,容我安排部众再去见大帅!” 苏扬连晚饭都没有吃,只拿了两个蒸饼揣在怀中,一路上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啃蒸饼。 到了大军主力所在的简易营地,这里的将士们也才刚刚进完夜食,防备倒是没有松懈,只是营地简陋一些。 “末将见过大帅!” 薛仁贵看着苏扬,一脸严肃的质问:“苏镇远,本帅不是让你按照既定路线行军吗?怎么这两天你乾军没有按照既定路线行军?若坏了本帅大事,你可知该当何罪?” 苏扬抱拳回答:“从雁门关到云州牛皮关、白壁山有近四百里,大帅规划的行军路线不是要穿过山峦就是要渡过险滩,专挑穷山恶水行走,既要按照既定路线行军,又要按时抵达,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末将若是个人赶路倒也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但将士们毕竟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的行军任务!现在前军在前面开山搭桥的工匠和兵士们已经有一大半筋疲力尽,很多将士的脚上都磨出了水泡破了皮,鞋也磨破了,行军时还要承受着痛苦,要保持行军路线,若不找一些稍稍平坦一些路线,根本无法在既定时间抵达预定地点!” “某知大帅规划如此行军路线无非是想要达到隐藏行迹的目的,末将的前军行军时虽然偏移了一些行军路线,但并未暴露行迹,这与大帅的目的并不矛盾,如果完全按照大帅的路线执行,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还请大帅明鉴!” 薛仁贵冷声道:“你怎知你擅自偏移了既定行军路线没有暴露大军行迹?” 苏扬抱拳道:“大帅,末将手下的斥候队和探哨不是吃干饭的,如果连隐藏行迹封锁消息都做不到,末将这个前军主将岂不是废物一个?” 薛仁贵摸了摸长须,吐出一句:“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不可再偏移太多,保持行军速度,你先回去吧!” “诺!” 从帅帐出来,苏扬还是一头雾水,这薛老头是啥意思?把咱叫过来就是为了质问两句? 帅帐内,薛楚玉忍不住问:“阿耶,您派人把他叫来就为了问两句话?这又是为何啊?” 薛仁贵扭头看了看儿子,“小四啊,你还得多学学啊,你的年纪与苏镇远差不多,但在本事上你却差远了!以为父规定的路线行军,又要按照现在的速度赶路,如果是换做其他人带兵,只怕大军早就崩溃了,根本不可能带着兵马保持如此速度行军,可他不但把人马控制得很好,而且保持了行军速度!” “还有,他擅自更改了为父规定的行军路线,看似不遵军令,但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不拘泥于形式的人,就如他所说,虽然偏离了行军路线,但保正了大军行迹不泄露的目的!所以,只要目的达到了,手段和过程并不重要,特别是在战事上,有时候行事不能太遵守规矩、太死板,要灵活多变!” 过了桑乾河之后,道路就好走了一些,苏扬率前军进入云州不久,霍撼山就派人来禀报。 “将军,云中守捉使王云山带人运来了一些粮食酒肉,说是给将士们打打牙祭!” 苏扬闻报拿出地图一看,这条行军路线与云中守捉的驻地并不太远,他思索一番之后对通信兵吩咐:“给霍撼山传令,大军继续前进,不得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进驻牛皮关!” “诺!” 等苏扬带着兵马来到云中守捉使王云山身前时,“王将军辛苦了,劳你久候!” 王云山连忙抱拳:“听闻将军率军前来,末将特准备了一些酒水肉食,还请将军和将士们不要嫌弃!” “多谢多谢!王将军的好意,某心领了,但某和麾下将士还有任务要去完成,实在不能停下来享用,而且若是我前军把这些酒肉吃完了,将军又拿什么去拜会薛大帅呢?告辞告辞!” 第365章 与薛大将军做交易 前军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进驻了牛皮关和白壁山,苏扬松了一口气。 可实际上薛仁贵带着后续大队人马又用两天的时间才赶到云州,苏扬得到消息之后,不由哭笑不得。 “这个薛老将军,就看我年轻欺负我人老实!” 苏扬一行人在白登山上查看地形,这山的北面是方山,东边是采凉山,两山之间有一条道路一直通往阴山以北,这条道是通往北出阴山的通道之一,即白登道。 “郭虔瓘!” 郭虔瓘站出来抱拳:“卑职在!” “给你一千人,你给我守住这条通道,人马分别布置在白登山和采凉山上,别只顾着北面,说不定有敌人从南边来!倘若有敌军从北面而来,不许放进来一人;倘若有敌军从南边而来,不许放走一人!” “遵令!” 苏扬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别看唐廷在阴山以南布置了不少军镇、守捉和关隘,但守军都不多,又太过分散,而那些叛了又降、降了又叛的北蛮人因经常出入这里,对河东、河套地区的地形、关隘和守军都非常熟悉,他们甚至敢深入唐境攻打劫掠某个州。 就比如几个月以前,骨础禄和元珍率军掠单于都护府和并州,他们先是围困单于都护府,然后分出一路兵马南下八百里攻并州,接着又向西攻岚州,把岚州刺史王德茂给斩了,大肆劫掠一番之后扬长而去,然后与围攻单于都护府的一部人马汇合撤走。 要知道此时唐朝边塞地区还没有设立节度使,在历史上要等到唐玄宗李隆基当太子掌权的时候才开始设立节度使。 没有设立节度使防御北方蛮族的入寇对于唐朝而言是非常被动的,因为河东、河北、朔方地区各州军镇没有统一的指挥,北方蛮族入寇的消息传递到朝廷需要太多的时间,等到朝廷发兵,北蛮早就跑了, 缺乏统一指挥的弊端很明显,骨础禄和元珍就是看中了这一点,骨础禄当初兵围单于都护府,而元珍率军南下八百里攻打并州,但中途的朔州、忻州因为兵微将寡都不敢出城阻拦交战,都龟缩在城内,而东边的云州也没有出兵,这才让元珍率军轻松杀到了并州城下。 如果在河东设立节度使统一指挥调度,情况就会大不相同,蛮族敢进长城以内,只要节度使下令调度,蛮族大军就会被关在笼子里跑不出去。 历史上自从唐朝设立了边镇节度使之后,无论是吐蕃、还是北方蛮族,又或者是西域蛮族,几乎都没有能够再深入大唐腹地,但设立藩镇的弊端也只过了几十年就暴露出来。 苏扬带着其他人回到牛皮关,开始在关内操练士卒,因此前蛮族大军曾南下,造成了现在紧张的局势,北方蛮人不南下,河东汉人也不北上了,各关口都紧闭城门,苏扬在关内练兵,又派侦骑探哨探查并封锁消息,唐军数万人马来到云州的消息一个多月都没有传出去。 九月初十八,苏扬正在牛皮关内操练士卒、演练军阵,郭知运急匆匆跑过来禀报:“兄长,淳于大嫂派来的商队把一万五千条毛毯送过来了!” “哦?快带我去看看!” 苏扬在郭知运的带路下很快来到了关内一排房子前,一支商队的骡马、大车正整齐的停放着,大车上堆得高高的货物以油布盖着。 “闻掌柜、闻掌柜何在?”郭知运高喊。 在一群车夫和护卫之中,一个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男子扒开人群走过来,“来了来了!” 郭知运向闻掌柜介绍:“闻掌柜,这就是我家将军!” 闻掌柜立即拱手行礼:“闻某见过将军,尊夫人托闻某带着商队把这一万五千条毛毯运到云州来,闻某打听了两天才得知将军在牛皮关!途中一路上有尊夫人给的通关文牒,倒也顺畅,进了云州之后却处处受到刁难,好在闻某及时报出了将军的名号才得以通行!” 苏扬点点头,“闻掌柜和随行护卫的兄弟们、车夫们都辛苦了!知运,去叫唐司马过来与闻掌柜交接!” “诺!” 没过一会儿,唐休璟带着人过来清点货物数量、检查质量,清点完毕之后完成了交接。 苏扬对郭知运说:“知运,你拿点钱去云州城内找一家酒肆或大车店摆上几桌,代我请闻掌柜和商队的护卫、车夫们吃一顿酒!” “诺!” 闻掌柜听完之后连忙对苏扬作揖,千恩万谢。 唐休璟拿着一条毛毯过来一脸喜气的说:“将军,这毛毯好啊,又厚实又结实,还经脏,无论当被子盖还是天冷时裹在身上行军都非常不错,朝廷何时如此大方了?” “什么如此大方?这是我叫我家娘子找女工们用羊毛纺织而成,你指望朝廷给你发这东西,做梦吧你!”苏扬说完拿起毛毯摸了摸,手感不错,很顺滑,又厚实,裹在身上应该很保暖。 唐休璟张了张嘴,“将军,你自己贴钱给将士们购置毛毯御寒,这可不行啊,就算有再多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苏扬摇头:“谁说我自己贴钱啊?我只是垫付,等打仗之后有了战利品,再从中挑出一些战利品变卖了换成钱还给我就行了!” 唐休璟被苏扬这种神奇的操作惊呆了,这样也行?“难道将军就认为我军一定能打胜仗,一定能缴获大量战利品?” 苏扬耸耸肩膀:“如果吃了败仗,那就算我倒霉!” 这时一个传令兵跑过来禀报:“苏将军,大帅请进去云州城议事!” “好,某这就过去!” 牛皮关距离云州城并不远,苏扬骑马很快就赶到了。 薛仁贵的帅府就在城内一栋比较大的房子里,苏扬来到帅府见大堂内有不少人,目光一扫之下才发现左右中后各军大将都在。 “参见大帅!” 薛仁贵点了点头,问道:“某听闻你部得了几万条毛毯,如今天气转凉,你看是不是给各部分一些?” 刘敬同当即说:“苏将军,军事物资理应由全军统一分配,你部私自独享就太不厚道了!” “就是!”窦义昭附和道。 苏扬笑道:“诸位将军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这批毛毯,你们就是给钱我也不卖,更何况是分给你们?你们就不要想了,有本事自己去弄,别打我的主意!” 薛仁贵听出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镇远,你的意思是这批毛毯不是朝廷运送来的物资?” 苏扬道:“大帅,您未免想多了,朝廷怎么如此大方给将士们送毛毯?这是末将让自家娘子在洛阳城里招募女工们,采买了大量羊毛才纺织而成,又花钱请了商队运来的!” 大堂里的将军们听他说出这批毛毯的历来,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薛仁贵叹道:“镇远啊,你体恤将士之心,老夫都深感钦佩,但大军兵马烧钱是一个无底洞,别说你们家已大不如从前,就是鼎盛时期也经不住这么花钱啊!” 苏扬笑道:“大帅未免太高看我了,我这可不是无偿送给将士们的,等打了胜仗再从战利品中扣除冲抵毛毯之资费!” 薛仁贵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顿时大笑:“哈哈哈······苏镇远啊苏镇远,想不到你竟然把生意做到军中来了,不过这也是一桩好事,罢了罢了,你给你家娘子去一封书信,让她继续找女工以最快的速度纺织五万件毛毯托商队运送过来,从战利品中抽出一些冲抵资费,如何?” 苏扬笑了:“如此我就提我家娘子多谢大帅了,不过咱们可得先讲好价钱,一条毛毯算上运费八百钱不贵吧?” “八百钱还不贵?羊毛又不值钱,那东西都是牧民们扔掉的,谁要啊?”薛仁贵开始还价。 苏扬只好说:“算了,给您算七百五十钱一条,不能再少了,否则亏本的买卖没人会做!” 薛仁贵喊出一个数字:“五百钱,多一文都不行!” “七百钱,再少的话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算你狠,六百钱,不能再多!” 大堂内的将军们、官员们看着薛仁贵和苏扬二人像商人一样讨价还价,吵得唾沫星子乱飞,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啦?世道变了么? 两人最后以六百五十钱一条毛毯的价钱成交了,苏扬立即手书一封交给薛仁贵派八百里快马送往洛阳交给淳于仙仙。 薛仁贵看向几位将军:“诸位将军,六百五十钱的价钱,诸位没意见吧?” 将军能怎么样?还能反对不成?看着苏扬的前军每个将士都有毛毯,而他们的麾下将士却没有毛毯,那些将士们会心里怎么想?不患寡就患不均啊,人心不稳,这兵就不好带了。 “诸位将军,为了还钱,诸位将军可要奋勇杀敌啊,别到时候吃了败仗,还欠下一大堆债,那可就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说到这里,薛仁贵脸色严肃起来,“好了,咱们开始说正事,快要九月下旬了,历来每年的九月、十月、十一月是北蛮人南下最为频繁的时期,各军必须要保持战力和士气,每天的操练虽说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完全停下来!” “还有,各个关口、守捉、驿、烽燧要严密监视敌人动向,一旦有敌军踪迹要侦察清楚之后第一时间禀报!” 第366章 敌踪 在今冬第一场大雪下来之前,五万条毛毯终于从洛阳运到了云州,所有拿到了毛毯的唐军兵将都视之如宝,裹在身上暖和极了,夜晚睡觉再不用蜷缩着身体。 一个背插彩旗的信使骑马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进了西城门,在东西走向的大街上一路疾驰很快就赶到了帅府外。 “报——报——” 随着信使连续不停的大吼,沿途的官吏和兵将们纷纷驻足侧目。 “大帅,好像是单于都护府派来的信使!”一个幕僚对薛仁贵说。 “咳咳,咳咳”薛仁贵咳嗽两声,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信使快步走进大堂向薛仁贵下拜:“启禀大帅,单于都护府张司马派小人前来送信!” “呈上来!” 信使从背后取下一个圆筒交给旁边的小吏,小吏接过圆筒交给了薛仁贵,薛仁贵打开圆筒取出一份卷起来的书信,他打开看了看,一直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 “来人,带信使下去休息一下,给他弄一些吃的!” “诺!” 等信使被带下去,幕僚问薛仁贵:“大帅······” 薛仁贵一脸正色:“北蛮人出现了!来人,传令给苏镇远,让他派出斥候北出阴山探查北蛮军的下落和兵力规模!” “诺!” 牛皮关。 一张精细的纸质地图挂在墙壁上,苏扬抱着胳膊站在地图上看着上面的各种标记。 “报——” “苏将军,单于都护府派来信使禀报有一支人数规模不明的北蛮大军沿着阴山北麓向东而来,大帅命将军派出斥候探查这支北蛮大军的踪迹、兵力规模!” 苏扬转身过来看着传令兵,“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大帅,末将一定会尽快查出这支北蛮军的动向和规模!” 传令兵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苏扬再次转身看着地图,这两个月以来,他在操练兵士之余,亲自把云州以北的阴山地区走了一个遍。 经过实地勘察之后,他认为想要把北蛮军挡在阴山以北基本上是不现实的,就算把白登道以及其他几条连接阴山南北的通道以重兵驻防,都没有办法阻挡北蛮人的进攻。 阴山山脉东西连绵一千两百多公里,就仅凭几座关隘根本不可能阻挡北蛮军南下,但凡北蛮人能受点儿累,他们都能够想到办法翻越某一座不怎么陡峭的山头来到阴山山脉南边,而这样的山头在阴山山脉之中有很多。 “来人,召集各营将校议事!” “诺!” 半个时辰之后,各营将校分别来到了大堂。 苏扬坐在主位上看着众人说:“诸位将军,单于都护府派信使来说有一支数目不明的北蛮军沿着阴山北麓向东而来,大帅命我们探查出这支北蛮的动向和兵力规模!我想,我们平静的日子结束了,从现在开始,各部随时做好出战的准备!” “遵命!”众将校抱拳齐声答应。 苏扬看向韩悦:“韩都尉,你的斥候营派出几队精锐斥候北出阴山去探查,一又北蛮的踪迹立即探查清楚并迅速报告!” “遵令!”韩悦站出来答应。 苏扬又看向另外一人:“裴旭,我要你在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这十三个山头上分别派驻一个伙的兵士各携带一个月的辎重前去搭建瞭望塔监视北方,每一伙携带两匹马用于传信!某有三点要求:第一,要隐蔽,不能被北蛮军眼线和探子发现;第二,每隔一天要向牛皮关报告一次是否发现敌情;第三,若发现敌情,不要点狼烟惊动北蛮军,更不要声张和慌乱,迅速派人下山来报告!” 裴旭站出来抱拳答应:“遵令!” “好了,都散去吧,韩悦留下!” 等众将官走后,韩悦留了下来。 苏扬问韩悦:“你打算怎么做?” 韩悦走到地图前指着白登道说:“属下认为可以派四个斥候小队,两队出白登道,过了白登道之后分别向东西方向搜寻;另两个小队出蔚州北部,沿着东西两个方向搜寻!” 苏扬点了点头,“刚才我让裴旭派人去十三个山头修建瞭望塔,布置瞭望哨,你记住所有的位置了吧?” “记住了!”韩悦点了点头。 “好,告诉你的四支斥候小队,一旦发现敌情,不必直接返回来报信,就近寻找裴旭安排的人修建的瞭望哨塔,把消息传递给他们,再由他们传回来,这样要快捷许多!” “明白了!”韩悦点了点头,抱拳答应后离去。 牛皮关进入战备状态让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苏扬的军令很快下来了,所有人每天夜间睡觉都不许卸甲,不许脱衣,弓箭和兵器必须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位置。 三天后,第一斥候小队在叱略别部的游牧地发现了大股骑兵过境的痕迹,根据马蹄印和大量马匹排泄的粪便判断,这一大股骑兵不少于一万五千骑,最少是在三天以前已经向东而去了。 在大堂内的所有将校官员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捏紧了拳头。 “来人,马上派人向帅府报告!” “诺!” 皇甫开宏站出来抱拳:“将军,是否要派人知会妫州刺史、蔚州刺史李思俭?让他们做好准备?” 妫州在云州的东边,两个州紧紧相连,阴山山脉的东麓就在妫州境内,北蛮大军是极有可能出现在妫州和蔚州北部的。 唐休璟却说:“由将军派人知会妫州和蔚州刺史李思俭朴有僭越之嫌,这是帅府的事情!” 苏扬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该死干好我们该做的事情!” “那要不要派人通知各个哨塔和东边的高柳城、玉泉驿?” 苏扬考虑了一下,同意道:“通知一下也好,让他们提高警惕!” “诺!” 信使刚刚派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个信使骑着快马从北方飞奔至牛皮关下。 “快开门,我是大盘山哨塔的哨兵,有紧急军情向将军禀报!” 关门被打开,信使骑着马飞奔进了关内。 “启禀将军,某是大盘山的哨兵,就在今早哨所派了五个人去东边的大柳沟巡逻,他们发现了山沟内有大量马粪和马尸,伙长怀疑有大队北蛮军穿过大柳沟!” 苏扬听得脸色一变,当即扭头询问:“从此地去高柳城一来一回需要多长时间?” 唐休璟说:“快马加鞭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来人,去告诉韩悦,让他亲自带人去高柳探查,无论高柳城是否遭到攻击,都要迅速派人来禀报并追踪北蛮军的踪迹!” “诺!” 苏扬对唐休璟说:“派一个信使去向帅府禀报这个消息!传令关内前军所有人马集结,准备出城战斗!” “遵令!” 各营将军、都尉们都去集结兵马了,苏扬正在地图前说道:“这些北蛮人还真是够狠,竟然从蜿蜒曲折的山沟沟的穿过来,他们就不怕天降大雪把他们全部困死在山沟里!” 唐休璟说:“方才信使禀报说在大柳沟里发现了大量的马粪和马尸,可见北蛮人穿过这条山沟损失不小,肯定有很多马折断了马腿或马蹄,北蛮人于是把这些受伤的马全部杀死在山沟里,这样才不会被受伤的马挡住通道!” 苏扬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斥候从东北方向飞奔而来,苏扬得到报告立即爬上了城楼。 “启禀将军,北蛮军大约有两万人马,他们早上时摧毁了玉泉驿,此时已经攻破了高柳!” 苏扬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派人向帅府报告。 薛仁贵很快有了回应,亲率五万人马向牛皮关赶来。 苏扬从城关上下来带着众将出迎。 “恭迎大帅!” 薛仁贵骑着马停在城关门口,“情形如何?” 苏扬抱拳:“回大帅,北蛮军尚未到城外,据刚才回来的探子报告,此次带队入寇我云州的是阿史那元珍!” 薛仁贵点了点头,带着大军入了牛皮关,他下马来到城关上向东北方向眺望。 “拿堪舆图来!” 苏扬立即吩咐手下扈从去取地图,很快把地图送到了薛仁贵手上。 薛仁贵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对众将说:“北蛮人之所以生生不息、怎么征讨也不绝,乃是漠北地广人稀,地形复杂,而他们又居无定所,一旦远遁大漠,想找到他们就绝非易事,我军要特意去找,还真不容易找到,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可不能让他们轻易走脱了!” 众将都不由点了点头。 薛仁贵严肃道:“我意派一支偏师想办法绕过高柳去玉泉驿,截断他们去妫州的路!” 张虔勖说:“大帅,要绕过高柳,只能走灵丘北部沿着桑乾河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军,再寻找捷径北上!” 薛仁贵点了点头,看向众将:“哪位将军愿意带三千骑兵去玉泉驿?” 在场众将都没有率军翻山越岭作战的经验,都不敢轻易答应。 薛仁贵有些不高兴:“怎么?都不敢吗?” 苏扬想了想,站出来抱拳道:“大帅,末将举荐一人,此前曾带前锋三千骑兵在大军行军路线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都尉霍撼山,不知大帅敢用否?” 薛仁贵考虑了一下,看在是苏扬举荐的份上答应了:“好,就让他带三千骑兵去玉泉驿!” 第367章 两军对阵 牛皮关外。 三千骑兵已经准备妥当了,最前面的一百多人除了携带了弓弩箭矢和兵器之外,有人还背着斧子,有人携带有锯子。 这三千人马是要绕路翻山越岭去玉泉驿的,肯定免不了要在没有路的位置砍出一条路来。 “一切小心!”苏扬拍了拍霍撼山的肩膀,原本他有意自己带兵却截断北蛮军的退路,经过考虑之后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霍撼山,霍撼山比他跟需要这个机会去磨练。 霍撼山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作为领兵将军带一支偏师去完成军事任务,说不紧张和忐忑是不可能的,但他生性面冷,不善表达,只是点头作为回应。 “好,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霍撼山转身上了马,向苏扬点了点头,举起独臂向前一挥,带着三千骑兵向东南方向而去。 旌旗渐渐远去,三千人马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城墙上,薛楚玉问薛仁贵:“阿耶,既然我们知道北蛮大军在高柳城,何不直接率军过去厮杀?” 薛仁贵扭头问:“你当北蛮人的哨骑是摆设?我军大张旗鼓的过去,他们若是向东北方向的妫州而去呢,妫州方面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越过阴山,一旦北蛮大军杀向妫州,妫州驻军没有防备身侧,一定会吃亏的!” “打仗不能着急,元珍既然来了,他们若是没有什么大的收获是不会轻易离去的,今夜就让他们在高柳城住上一晚,等霍撼山按照预定的时间赶到玉泉驿,我们就出兵高柳!” 城楼下,苏扬对皇甫开宏吩咐:“皇甫兄,给你一千人,你去给我把大柳沟堵死,北蛮大军是穿过大柳沟而来的,不排除他们会从原路撤回阴山以北的可能性!” “末将领命!” 苏扬很佩服元珍及其手下的北蛮部族头领们,这帮人攻破高柳之后在城内烧杀掳掠,愣是没有得知云中城内有六七万唐军的消息,估计元珍和手下头领们只顾着抢牲畜、女人和财物了,把自己此时正身处唐军辖区之内的处境给忘了。 翌日,上午。 唐军正在牛皮关集结人马,准备等于霍撼山约定的时间一到就出兵高柳,但让薛仁贵和苏扬等唐军大将没想到的是,元珍竟然带着北蛮大军浩浩荡荡向云州城杀来。 收到斥候禀报的消息之后,在牛皮关的守将大堂内,薛仁贵笑道:“咱们不去找元珍,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走吧,集结人马出城迎战,先不要竖起本帅的大纛,以免元珍看见后带人逃走!” “诺!” 辎重兵留在关内,战兵四万大军依次开出城关之外,才在城关外摆下阵势,就见东北方向的天空升起滚滚烟尘,地面开始不断震动起来。 “来了!” “北蛮人来了!” 军阵之中有人大声喊道。 苏扬指挥的前军按照标准出征编制满员有一万两千五百人,不过后勤辎重兵就占据了约三分之一。因此,他手里实际能参战的只有八千人,霍撼山带走了三千骑兵,郭虔瓘和皇甫开宏分别各带一千人驻守在白登道和大柳沟,这就去了五千人,他手里只有三千战兵。 就这三千战兵还被薛仁贵部署在军阵的最前面,军阵前方,苏扬骑在战马黑子的背上,扭头看了看两侧的属于左右两军的骑兵,不由苦笑着对裴旭说:“薛大帅还真是看得起我们,把如此重任压在我们的肩上,万一我们这三千人顶不住了,中军只怕都要被北蛮人打散!” 裴旭叹道:“谁让咱们前军的军容最严整呢?有时候装孙子也是有好处的,你看看刘敬同的步卒都被安排到军阵后方去了!” 发牢骚归发牢骚,该直面问题还得严肃起来。 苏扬发现北蛮军来的速度并不快,但也不是毫无防备,看对方的行军速度和气势,想要趁着他们立足不稳打突袭只怕不成,看来这一仗只能硬碰硬了。 苏扬考虑了一下,“传令,命长枪兵上前,刀盾兵居中,陌刀兵退后待命,各队保持阵型不乱,严阵以待!” “得令!”传令官得令命令立即以令旗挥动下达军令,命令要传达下去必须要使用不同的令旗,每一个颜色的令旗代表一个兵种,将旗则代表着前军所有人马,一旦将旗向前倾斜,所有人都要跟着苏扬前进。 在几杆令旗先后不停的挥动下,苏扬的部署在一分钟之内得以完成,长枪兵排成了三列在最前面,而三列刀盾兵居中,三列陌刀并在后。 中军与后军衔接处,薛仁贵的帅台就设在这里,一座高大的木制指挥台。 幕僚发现了前军的兵种部署发生了变动,立即提醒薛仁贵:“大帅,苏将军把长枪兵布置在了前面,刀盾兵居中,陌刀兵退后了!” 薛仁贵也注意到了,他道:“小小变动不碍事,这样变动倒也方便出击,等北蛮兵完成部属,我军再出招,现在出招还为时过早!” 两万北蛮军已经停了下来,唐军兵力达到四万人的规模让阿史那元珍颇感意外,但没有感觉害怕。 倒是元珍身边的吐屯莫合多有些惊惧,“阿波达干,唐军怎的如此之多?我们该不会是落入了唐军的陷阱吧?此前我们为何没有收到消息?” 元珍见手下害怕,安抚道:“唐人一向狡诈,他们可能是封锁了消息,我们的探子才没有收到消息!不过大家别害怕,裴行俭已经死了,唯一让我有顾忌的程务挺此时在丰州,可汗正牵制他呢,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大唐朝廷如今已经派不出什么可用的大将了,余者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又或者倚仗先祖余荫而身居高位的庸碌之辈!别看这里有唐军六七万人马,可实际上在我看来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各部落头领们听了元珍的话安心了不少,一个胆子有大了起来。 “没错,裴行俭死了,程务挺又在丰州,唐廷已无可用大将,这次来的一定都是一些废物!” 其中一个部落首领对元珍说:“阿波达干,趁着大军列阵之时,我等何不派勇士前去搦战?如此既可以给我军争取布阵的时间,又能斩杀唐朝将军,打击他们的士气!” 元珍摸了摸胡子,考虑了一下这个部落首领的建议,点了点头:“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各部落有哪位勇士有万人敌的武力?” 有一个部落首领立即说:“阿波达干,我族之中有勇士图隆,力大无穷,骑术精湛,擅使长柄狼牙棒,有万人之敌的武力,定可以杀尽唐军大将!” 元珍当即同意:“图隆何在?” 一个身高七尺膀大腰圆的北蛮大汉粗声粗气的答应,提着长柄狼牙棒策马跑了过来,“图隆在此!” 元珍大量一番,不由点了点头,对图隆的形象很满意,就这副形象只怕都能把唐军大将吓得心虚,他当即就说:“我若让你去挑战唐军大将,你可敢?” 图隆拍着胸脯:“有何不敢? “好!你若杀死一个唐将,我便赏你一百头牛和一千只羊;杀两个,我就赏你两百头牛和两千只羊;杀三个,我就升你为吐屯,赏赐依旧递增,你看如何?” 图隆当即大笑:“哈哈哈······大波达干,可说话算话?” “我阿史那元珍身为阿波达干岂能言而无信?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那好,看我的!”图隆说完就提着狼牙棒拍马向唐军飞奔而去。 唐军将士们看着图隆策马飞奔过来,一一都心中起了疑惑,他来作甚? 只见图隆在唐军阵前一箭之地外勒马停下举起狼牙棒向唐军这边大喊:“我乃是阿波达干帐下大将图隆,可有唐将与我决一死战?” 苏扬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扭头问唐休璟:“还有这么傻的人?谁与他单挑啊?” 唐休璟叹道:“可笑吧?其实不然,这实际上却是双方将士都喜欢看到的场景,斗将自古以来都是两军正面交锋之前的开胃菜,军中是讲武勇的地方,一个武勇无敌的将军能大幅度提升士气,将士们跟在他身后都会奋勇杀敌,绝不退缩!” “我军有战兵四万人,但骑兵只有一万多,从整体实力上而言,其实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硬碰硬的话,可能是一场苦战、硬仗,以斗将打击对方士气以获取战场主动权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苏扬道:“这就是北蛮人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我若是薛大帅,斗将肯定不是我的首选!” 就在苏扬和唐休璟等人议论之时,图隆再次大吼,“唐军之中就没有敢与我决一死战之勇士吗?都是一群软蛋废物?” 这话让唐军将士们群情激奋,纷纷大声叫骂,但心里又渴望自己这边有勇将过去把蛮将挑落下马。 薛仁贵皱起了眉头,“看来只能老夫亲自出手了!” 这话让唐军将校们如何还在马背上坐得住?如果让主帅都亲自去跟敌将斗将了,他们这些将军们岂不要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只见一个郎将大叫:“区区蛮子,何须大帅出手?待末将取了他项上人头!”说罢打马向图隆飞奔而去。 第368章 斩将射旗 见一个将军打马提刀向蛮将图隆冲过去,薛仁贵立即大声下令:“擂鼓助威!” “得令!”传令官抱拳应答,当即向旁边的鼓手点了点头。 鼓手拿着两根鼓槌甩开膀子敲了过去,“咚、咚、咚······” 只见那郎将一边策马飞奔一边举着大刀大喊:“我乃魏州尚振勇,兀那蛮将,还不快来受死!” 踏踏的马蹄声急促的响起,图隆双眼一眯,眼见尚振勇已策马奔至近前,他当即左手一提缰绳,战马上半身瞬间立起来,他双手握着长柄狼牙棒从斜上方砸下去。 尚振勇的大刀还没有劈中图隆,就被图隆的长柄狼牙棒给砸中,“当”的一声巨响,大刀被砸弯掉在地上,两骑擦身而过,图隆左手伸出一探,一把抓住尚振勇的腰带往地上用力一掼。 “咔嚓”一声,尚振勇身体成诡异的姿态侧身躺着一动不动了。 “吼——”图隆左手握拳捶打着胸膛,大声吼叫声。 身后蛮兵蛮将们纷纷举着兵器大叫:“嗷、嗷、嗷······” 图隆一招就解决了尚振勇,蛮兵蛮将们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个大吼大叫着,战马都跃跃欲死,似乎很快就要打胜仗了。 反观唐军这边,兵将们一个个唉声叹气。 “哎——” “没本事就别跑出去丢人现眼嘛!” “这可真是,仅仅一招就被解决了,这些当将军的武艺也太稀松平常了吧?” 在兵士们纷纷埋怨的时候,又一员唐将打马而出,端着一杆长枪大喝:“宋州张昌贵前来会你,看招!” “当当当” “嘭” 只交手了三个回合,游击将军张昌贵就被图隆一招砸死了战马倒在地上,正当他要爬起来时,图隆以精湛的马术控制战马上前一棒子把脑袋都砸成了破烂大西瓜。 “哎,又败了!” “这不是送人头吗?” “这位张将军还好点儿,至少撑过了三个回合啊!” 蛮兵这边又大吼大叫起来,一个个看得热血激荡,很多人都以拳头捶打着胸膛表达自己兴奋之情。 唐军这边士气低落得很,薛仁贵神色不太好看,斗将本没有在他的考虑之列,但对方先行出招要斗将,唐军这边为了面子却是不能拒绝,如今接连损失了两个将军,如果再输一场,这气势就不容易拉升起来了,必须要让一个能够必胜之人出战。 “哪位将军出战,替本帅取下那图隆的人头?”薛仁贵声音低沉的问道,谁若是取了图隆的人头,本帅向朝廷保奏给他官升一级,此次大战若是得胜,从战利品之中抽出两成给他作为奖赏!” 正所谓官位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将军们一个个跃跃欲死,有些将军掂量自己的实力是否能够拿下这个图隆。 后军将军窦义昭向薛仁贵抱拳道:“大帅,末将去会会他,驾——” 薛仁贵当即大叫:“快擂鼓给窦将军助威!” “咚咚咚······”鼓手又开始大力擂鼓。 窦义昭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大吼:“图隆,休得猖狂,看你家窦爷爷前来取你项上人头!” “哈哈哈······又来一个送死的,杀了你,我就是吐屯之职,得赏六百头牛和三千只羊,快快快前来送死!” 图隆兴奋的打马迎上去,他一边策马,一边把长柄狼牙棒放在地上拖,狼牙棒在地上拖拽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突然,他用力一抬,狼牙棒磕在地上,一颗石子被磕飞射向窦义昭。 此时窦义昭正全神贯注盯着图隆,眼睛的余光感觉有东西射来,本能的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睛。 图隆趁此机会挥起狼牙棒就奋力砸下,窦义昭感觉到了危险,拿开手臂一看,顿时亡魂大冒,立即想举起长枪架住砸来的狼牙棒,却刚刚举起还不曾架住,就感觉自己听到咔嚓一声,然后就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嘭”的一声,窦义昭连同坐骑一起被砸翻在地,整个人都差点被砸成肉酱。 战场上雅雀无声,只有窦义昭的坐骑还躺在地上发出悲鸣声,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许多唐军兵士们都不忍直视,实在太惨了,此时唐军将士们的士气几乎是低落到了冰点。 唐军阵前,苏扬看着几乎被砸成肉酱的窦义昭心中颇为感叹,前两天这家伙还在军议的时候跟他作对,刁难他,没想到现在竟然就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唐休璟:“唐兄,从现在起你代替我指挥将士们!” 唐休璟大惊:“将军,你要作甚,不可!” 来不及了,苏扬双腿一夹马腹,手提长槊冲了出去。 窦义昭被斩让薛仁贵感觉大事不妙,这种情形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不能再斗将了,再斗下去士气会越来越低落,如果对面的阿史那元珍趁着己方士气高昂发动冲,唐军这边在士气低落的情况下不一定能挡得住。 不过,薛仁贵也不是特别着急,毕竟大军背靠城关列阵,北蛮军又都是骑兵,没有冲阵和迂回的空间,一旦交战,对于唐军最不利的局面也就是战事处于胶着状态,北蛮大军讨不到什么太大的便宜,但士气低落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再提升起来的,接下来只能退缩回关内举不出战。 薛仁贵当即下令:“来人,把本帅的大纛竖起来!” 他刚下达命令就看见阵前又冲出去一将,仔细一看,原来是苏扬,他立马制止掌旗官:“等等,看看再说!” 图隆正得意之际又听见了马蹄声,扭头一看,却见又有一个唐将打马冲过来,心想这些唐将还真不怕死,这么急着给他送人头,但这人为何不通名报信? 他当即打马面对正冲过来的苏扬,抬起狼牙棒指着苏扬大吼:“前来送死之辈是何人?” 苏扬大声喝道:“记住杀你之人乃武邑苏镇远,下了地府向阎王爷报道时可别忘了!” “哈,区区乳臭未干之小娃儿也敢口出狂言,看棒!”图隆大吼一声,策马冲上去。 苏扬盯着图隆,双腿一夹,坐骑黑子与他心意相通,突然四肢猛的发力,驮着苏扬腾空而起。 眼看着苏扬骑在马背上腾空而起以手中长槊向自己刺来,图隆眼神一缩,立即挥着狼牙棒砸去,哪知此乃苏扬虚晃一招,长槊刺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图隆使用的是狼牙棒这种重型兵器,砸出去之后岂能轻易收回?这一招过去砸了一个空。 还不等他回招,就见一点寒星袭来,他本能的抬起手臂去挡,“噗嗤”一声,长槊刺穿了他的胳膊,强大的冲击力把他串起来飞离了马背。 “啊——”图隆惨叫一声落在草地上,刚刚挣扎着要爬起来,苏扬这边瞬间转身,“噗嗤”一声,一招回马枪把他捅了一个血窟窿。 “律——”战马跑了一小段之后苏扬勒马停下,战场上没有一丝声响,双方兵士都看呆了,图隆这个一连斩了唐军三员大将的猛人竟然在苏扬面前一招都没有走过? 战马黑子摆着脑袋打着响鼻,似乎想要驮着苏扬冲向敌阵,苏扬伸手抚摸着鬃毛安抚着它。 这时双方兵将才反应过来,唐军将士们喜极而泣,纷纷大吼大叫:“嗷、嗷、嗷······” 一直紧握着拳头的薛仁贵终于缓缓松开了拳头,他长舒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一些,刚才他还真担心苏扬死在图隆的手里,如果苏扬战死,他回去如何向皇帝和太平公主交代?如何向死去的苏定方交代? 只见苏扬举着还在滴血的长槊指向北蛮军阵,大吼:“武邑苏镇远在此,北蛮还有勇士乎?可敢与某决一死战?” 不等阿史那元珍点将,一个北蛮千夫长打马飞奔而出,哇啦哇啦一通大叫。 苏扬打马迎上去,长槊以闪电般的速度刺过去,对方眼神一缩,想要挥刀劈砍却来不及,侧身躲避,但被苏扬以长槊打落下马,苏扬一提缰绳,战马停下原地立起掉头。 正欲起身的北蛮千夫长被苏扬的长槊钉死在地上。 “吼——看我兀突罕来杀你!”又一个凶猛的北蛮大汉举着弯刀拍马向苏扬冲过来。 苏扬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看着冲过来的兀突罕,等他冲到近前,突然出手刺过去,这兀突罕竟然挡住了这一刺并挥刀劈下。 苏扬挥动长槊隔开,长槊尾端横扫,在对方来不反应的情况把兀突罕扫离马背,身体还没有落地就被苏扬一槊刺死。 “还有谁?” 苏扬嚣张的声音传到了北蛮军这边,但很多北蛮大将都被苏扬如此凶残的杀人手段吓到了没有人敢轻易冲出来。 “哪位勇士过去斩了这个苏镇远?我向可汗举荐让他当任设!” 这个许诺不可谓不重,设是北蛮最为重要的官职之一,一般只有可汗的亲兄弟或儿子才能当任。 一个北蛮壮汉大吼一声:“苏镇远休要猖狂,我巴脱前来取你的人头做溺器!” 苏扬笑了笑,抬手把长槊插在地上,伸手取出弓囊中的射月弓,拿起一支利箭上弦就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利箭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巴脱的胸膛。 战马驮着巴脱依然在冲刺,但很快,马背上的巴脱就开始摇摇晃晃,紧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啊——兀那唐将苏镇远,年轻人不讲武德,说好的斗将,你如何敢用弓箭?”阿史那元珍气得大吼大叫,就差没有跳脚骂娘了。 这是“咔嚓”一声。 什么声音,元珍刚一抬头,就见头顶的狼旗竟然被射倒了下来,一把将他的头和身体盖住,他吓得滚落下马,大叫:“啊——啊——” 第369章 围追堵截 北蛮军都吓坏了,狼旗都倒了,阿波达干都倒下马,这仗还怎么打? 就这时,薛仁贵意识到战机出现了,他当即下令:“来人,把本帅的大纛竖起来!” 薛仁贵大纛很快就升起来,对面的北蛮军大小头领们一看,这是······薛?唐朝还有姓薛的主帅吗? 薛仁贵跑下帅台跨上战马向军阵前方飞奔,跑到阵前大喝:“我乃大唐薛仁贵,阿史那元珍,你这反复无常的叛贼,还不快快跪地投降?” 元珍年轻时见过薛仁贵,此时定睛一看,这······不是说薛仁贵被流放象州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一个吐屯看见是薛仁贵,吓连滚带爬下马跪地磕头大叫:“薛将军,非是我等不敬,实乃被骨础禄和元珍逼迫,实属无奈,死罪死罪,还请将军饶恕我等罪过,我等发誓再也不与大唐为敌!” 说罢这吐屯立即翻身上马举手对手下兵将大吼:“儿郎们,跟我回草原,快走快走!” 其他几个吐屯见状也纷纷下马跪拜求饶,然后骑上马带着手下蛮兵蛮将们撤走。 薛仁贵看见北蛮军已士气全无,当即拔出宝刀向前一指:“将士们,随我冲!” “冲啊——” “杀——”唐军将士们在薛仁贵的带领下大吼大叫着向北蛮军冲过去,特别是两侧骑兵很快从两翼杀出快马加鞭向左右两翼包抄追杀。 北蛮兵将们一看,哪里还敢转身再战?更加不敢停留,一个个只拼命掉头打马向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有一少半人在两个吐屯的带领下向白登道撤走,剩下北蛮军跟着阿史那元珍向高柳方向狂奔。 打顺风仗谁都会打,唐军骑兵们一边追杀一边放箭,不停有北蛮军被射落下马,有唐军骑兵追上北蛮军就是一通狂砍。 惊慌失措,毫无抵抗之心的北蛮军兵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漠北,根本就没有勇气再跟唐军厮杀,一个个极力打马逃走,但跑得越快,战马越累,反而轻易被唐军追上砍杀。 “快快快,前面就是白登道了,穿过白登道就是叱略部的游牧地,我们就安全了!”一个吐屯一边打马一边大叫。 大批北蛮骑兵跟着两个吐屯骑马冲进了白登道。 突然,两侧山坡上传出一声大吼:“放箭——” 只见山坡上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唐军兵士,这些人张弓搭箭,“嗖嗖嗖······” 箭如雨下,正在飞奔中的北蛮骑兵纷纷中箭落马。 “华呼啦啦······”大量木料从天而降落下去,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吐屯和一些北蛮骑兵砸落下马,后续冲过去的北蛮骑兵这时却发现通道前方有一个整齐的唐军方阵把通道内堵得死死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冲——”一个千夫长大吼,策马向唐军步兵方阵冲过去。 “立枪——”随着一声大喊,前几排的唐军步兵突然蹲下把长枪斜插在地上,刀盾兵身前以盾牌护住长枪兵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盾牌枪阵。 “给我滚开!”北蛮军千夫长大吼,手中铁矛刺过去。 “碰”的一声,一面盾牌挡住了铁矛,旁边几根长枪刺过来,战马在冲刺过程中被刺倒压住了几个唐军兵士。 逃出升天的通道被堵住了,北蛮军拼死冲击堵住通道的唐军方阵,唐军虽然虽有死伤,但军阵巍然不动,军阵前被堵住的北蛮军骑兵越来越多,速度完全没有,骑在马背上的北蛮骑兵就如同一个个活靶子,两侧山坡上大量的箭雨不停的射下来,成片成片的北蛮兵士被射死。 山坡上,郭虔瓘握着刀柄,冷着脸下令:“投石!” 一部分兵士收了弓箭搬起石头向下砸去。 从天而降的石头如雨点般落下,北蛮兵士们被砸死砸伤无数,想冲出白登道却被堵住去路,后面追兵又杀过来了,一个个逃生无望,无数惨叫声、吼叫声绝望的传出。 阿史那元珍带着兵马一路不敢丝毫停歇的奔逃,一直逃到了高柳,在高柳城外,北蛮溃兵们渐渐停了下来。 所有人包括战马都气喘吁吁,战马都跑出了汗,毛发上不停的滴落汗珠。 元珍扭头一看,“还剩多少人?” 一个吐屯喘着气说:“不到五千人了,牛羊都丢了,估计都落在了唐军手里!” 旁边一个千夫长抚胸说:“阿波达干,儿郎们人困马乏,不如进高柳休整一夜,明天再撤?” 阿史那元珍抬头一看残破的高柳城,如果唐军追上来,就凭这残破的高柳城能挡得住?唐军可是攻城的行家啊,只怕不要一个时辰就会攻破,把他们这些人杀个干净。 “不,如果被唐军追过来困在这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千夫长着急了:“那怎么办?儿郎们不能不吃不喝啊!” 阿史那元珍咬牙道:“让儿郎们再坚持坚持,我们去妫州,那里对这个方向肯定没设防,我们可以轻松攻破妫州城就食,走!” 不到五千人马迅速向玉泉驿方向飞奔而去,阿史那元珍一边打马飞奔一边大叫:“快快快,不能被唐军追上,等到了妫州我们就能吃到美味的食物了!” 大军急性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早已经被摧毁的玉泉驿,就在北蛮军残部正在急行军之时看,突然从两侧山坡上杀出了无数唐军骑兵。 “阿史那元珍,某已恭候多时了!将士们,随我杀——” “杀——”无数唐军骑兵冲下山坡。 北蛮军残部骑兵们一看,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唐军,密密麻麻,一个个吓得亡魂大冒,哪里还敢去妫州,阿史那元珍当即立断,打马掉头往回跑,后方的北蛮骑兵没有得到命令,挡住了撤退的路,阿史那元珍着急之下拔刀连续不停的劈砍,也不知道砍死了多少自己人才砍出一条血路顺着来时的方向逃了出去。 来不及逃走了北蛮军骑兵被霍撼山带着唐军骑兵连续不停的冲杀,几个回合之下,狭长的道路上到处遍布着马尸和北蛮军的尸体。 等阿史那元珍带着少部分逃出唐军的追击范围,再扭头一看,原本还有五千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一千余人,他的狼皮帽子也不见了,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箭矢,已经是精疲力尽。 “阿波达干,前后都有唐军,我们如何是好啊?”一个吐屯一脸死灰的问道。 阿史那元珍深吸一口气,“我们去大柳沟,现在只有大柳沟这一条路能够返回漠北了!” “可是那条路实在太凶险了!” 阿史那元珍怒道:“你有什么办法?” “······” “没有办法就跟我走!” 两人带着一千余骑兵跌跌撞撞来到了大柳沟入口外,周围一片寂静,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元珍的心头,他对吐屯说:“你带着大队人马在前面走,我带着亲随扈从断后,快!” “好!”吐屯答应,打击挥手:“儿郎们,跟我走!” 等吐屯带着大队人马走进了大柳沟,阿史那元珍却带着十几个亲随扈从从旁边密布灌木和荆棘的山坡上爬去,他们一边缓慢爬行,一边挥刀砍断前面阻路的荆棘和灌木。 十几个人还没有爬到半山腰,就听见大柳沟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轰——” 所有人都停下来了,脸上都惊出一片煞白。 阿史那元珍额头上冷汗直往下淌,他颤抖着嘴唇说:“一定是唐军从山崖上推下巨石堵住了大柳沟,他们完了!” 果然,大柳沟方向很快传来无数喊杀声,大量山石从高处落下砸在地上的声音不停传过来,如同地狱鬼哭狼嚎的惨绝人寰的惨叫声不断刺激着阿史那元珍和身旁十几个扈从亲随的神经。 “快走,继续砍伐荆棘和灌木开路,不要停留,如果被唐军追踪到,我们就死定了!” 就在阿史那元珍带着亲随们抵达山顶继续向北前进时,苏扬带着唐休璟、大熊、裴旭等人和几百骑兵来到了大柳沟。 站在大柳沟入口处,里面阴森森,大量的血腥气味被风吹出来。 “将军,末将奉命再此截杀阿史那元珍,以大石堵住了出口,无一人逃脱!”皇甫开宏带着一干兵将急匆匆从山坡上走下来禀报。 苏扬点了点头,“沟内还有活口吗?” “应该有,但不会太多了,而且也基本失去了战力!” 苏扬当即下马吩咐:“组织兵力进去,一定要找到阿史那元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两百多唐军步兵提着盾牌,或以刀,或以枪为兵器排成密集的阵型走进了大柳沟内,苏扬等人拿着兵器跟在后面一段一段搜寻。 所过之处到处都是怪石嶙峋,不断看见中箭的北蛮骑兵和战马尸体,有些还未死透,哼哼唧唧。 “帮他们一把!”苏扬下令。 “得令!” 还没有死透的北蛮兵都被唐军兵士们一一补刀解决。 越深入大柳沟内部,尸体越来越多,受伤的北蛮兵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小撮北蛮兵背靠崖壁打算拼死抵抗,但被一轮箭雨全部射杀。 “将军,所有地方都搜遍了,所有尸体也都检查了,没有找到阿史那元珍,倒是找到了他的狼旗!”皇甫开宏拿着一面破烂的狼旗走过来交给苏扬。 苏扬接过沾满了血迹和破洞的狼旗叹道:“只怕让阿史那元珍跑掉了,派人去附近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小路!” “诺!” 第370章 薛仁贵病了 不断有北蛮人的尸体被唐军兵士们从山沟里抬出来,一捆捆长矛、毛皮、一箱箱金银铜钱和值钱的珠宝被抬出来。 整整两天,牛皮关外、白登道、大柳沟、通往高柳城的途中和玉泉驿附近的官道上各处唐军都在打扫着战场。 苏扬看着营地里堆积如山的毛皮,一箱箱金银铜钱珠宝等细软,对唐休璟说:“唐兄,战事差不多要结束了,你抽个时间去找买家,等战利品分配完毕就把咱们的战利品处理,然后按照战功给将士们分发!” “诺!”唐休璟抱拳答应。 这时韩悦快步走过来抱拳禀报:“将军,几个兵士在东边三里外的山脚下发现了一条通往山北的小道,是被人以刀剑临时开拓出来的,若属下猜得不错,阿史那元珍应该是从这条小道跑了!” “走,过去看看!” 在韩悦的带路下,苏扬带着韩旭、霍撼山等人来到了大柳沟东边三里处的山脚下。 “果然有一条临时开拓出来的小路,咱们翻过去看看对面是什么地方!”苏扬说着就率先向山上爬去。 即便已经被开拓出来的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依然不好走,一路上到处都是尖刺,没有一处平整的路,脚下全部都是山石,大大小小的,等爬到山顶,跟随苏扬上来的兵士和武官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虽有铠甲防护,但衣袖裤腿多有被刮破。 放过这个山头,苏扬等人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抵达山北脚下。 一个在前面探查的斥候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向苏扬禀报:“将军,这里应该还是在叱略部的游牧地,三里外有一个小族群,大约有五十几帐!” 游牧蛮族一般用多少帐来计算族群大小规模,一个帐就代表有一个成年男子居住,五十帐就表示有五十名控弦之士,老弱妇孺不计入人口数量。 “走,我们去这个叱略部的小族群去看看,问问情况!”苏扬说完就迈步向斥候所指的方向走去,其他武官和兵士纷纷跟上。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一片草地的边缘看着下方一条小河边竖立着大小不一的五十几顶帐篷。 苏扬等人的出现很快引起了小河边营地里的叱略部族人们的注意,正在忙碌的牧民们都停止了驱赶牛羊,小孩子们也不打闹嬉戏了,老弱妇孺们也都停下了手里活计。 “唐兄,这里只有你能跟他们沟通,你去问问!” 唐休璟点了点头,走上前问道:“我们是唐军,你们哪位是族长?” 一个中年蛮人扒开人群走了过来,“我就是,敢问大唐的贵人们来我们的营地里有何事?” 唐休璟问道:“我们正在追击一些侵犯了我大唐的罪人,我们追踪他们从北面三里外的山上下来了,你们是否见过他们?” 族长点头说:“我们的确见过这些人,他们一共有十三人,昨天突然来到我们的营地每人抢了两匹马和一些肉干就跑了,我们的族人原本要阻止他们,但这些人很凶残,还射伤了我们一个族人!” “他们往什么方向跑了?” “西北方向!” 唐休璟看向苏扬,苏扬考虑了一下,阿史那元珍昨天就从这里逃走了,想带兵追只怕是追不上的,而且这些人一旦进入沙漠,想追踪更加不可能,风沙会掩盖他们的踪迹。 “回去吧,把此事向大帅禀报!” 当天傍晚时分,苏扬带兵回到了牛皮关,他留下兵马在牛皮关,只带了郭知运和几个扈从来到云州帅府。 帅府内,大堂里不时传出薛仁贵的咳嗽声。 “大帅,该喝药了!”一个扈从端着冒热气的汤药走过来。 薛仁贵接过碗一口喝完,“哎,这药太苦了!” “启禀大帅,前军苏将军求见!”一个衙将快步走进来抱拳禀报。 薛仁贵抬手:“叫他进来!” 苏扬握着刀柄大步跨进大堂向案桌后的薛仁贵抱拳道:“大帅,末将带人翻越大柳沟东边三里处的山头追查阿史那元珍的踪迹,根据山北叱略部游牧部落的牧民说,昨天下午未时末,元珍带着十三个亲随扈从从他们的部落里抢了二十多匹马和一些肉干往西北方向逃了!” 薛仁贵叹道:“没想到让他给跑了,跑了就跑了吧,经过这一次的教训,相信元珍最近一段时间不敢再率兵南下了!待我上书朝廷,呈送战报,请示朝廷之后再做定夺!你先回牛皮关休整兵马,清点战利品,本帅会派人过去统计,到时候会按照功劳大小给你前军分配!” “诺!” 没过几天,战利品的分配方案下来了,这次与阿史那元珍交战,前军的功劳不小,苏扬个人的战功也不小,按照薛仁贵事先的承诺,谁能斩杀图隆就能得到全部战利品的两成,因此苏扬个人独得了全部战利品的两成,而乾军既承担了分兵截杀北蛮溃兵的任务,又堵住了白登道和大柳沟,把北蛮溃兵关在了山南,让唐军能全歼他们,这个功劳折算下来让他们获得了剩下来战利品的四成,剩余战利品归其他各军平均分配。 即便是休整期间,苏扬也没有放松对将士们的操练,他深知军队绝对不能放鸭子,想要让军队时刻保持状态,就不能太放松,就算是休假,早晨也要跑操,夜里也要点名,吃饭睡觉都要一板一眼。 这天夜里巡营回来,苏扬正准备看会儿书就去休息,唐休璟兴冲冲从外面走进来大笑道:“将军,我们的战利品全部处理完了!” 苏扬笑道:“这么快?” “嗨,你是不知道,现在云州城内聚集了很多河东各地的商贾,他们抢着要收购战利品,我们前军的战利品最多,想要的商贾也最多,我就整体大包让他们各自出价,谁出价最高就卖给谁!战马被朝廷的人收走了,牛羊牲口、毛皮、金银珠宝等等一共卖了一百三十五万两千六百贯!” 苏扬一惊,“能卖这么多?” 唐休璟说道:“几万头牛羊呢,还有好几十车毛皮,别看这数字挺吓人的,实际上你算算,把抚恤除开,分到每一个兵士手里的钱也不多!” 苏扬心里算了算,他的前军有一万两千五百人,后勤辎重兵占了三成,这些兵分得不多,因为他们没有上阵,每人最多只能分十贯钱,只有战兵才分得多,幸好这一次打的顺风仗,伤亡很小,抚恤金除了朝廷发放的一部分之外,各部要从战利品中抽出相当一部分给阵亡和受伤将士补发一些。 “你看,钱都在这里!”唐休璟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大叠钱票。 苏扬一愣,“钱票?” “对,你说现在的商贾们也真是聪明,竟然想出用钱票进行大宗交易!这个汇通天下钱庄发行的钱票还是很有信誉的,在关中和两京都有很多分号,拿着钱票回去就能兑换铜钱,到时候再把抚恤和战利品所得给将士们发下去,很省事!” “钱票我看看!” 苏扬从唐休璟手上接过钱票看了看,几乎都是一万贯一张的钱票,这已经是面值最大的钱票了,钱票都是真的,防伪方面已经做得非常到位,使用了特殊配方的纸张,一般人想仿造就很难突破纸张方面的技术,更何况还有其他几个防伪点。 “这个钱票交给你保管!对了,将士们这些天操练和作战也都辛苦了,咱们还是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去弄十几头牛羊宰杀,明天加餐!” 唐休璟笑道:“不用将军吩咐,某已叫人留了二十头牛和一百只羊,明天一早就宰杀!” 这次的战斗是打得最顺利,最舒服的一战,全军将士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战死者加起来不到百余人,受伤也只有两百多,这仗不但打得舒服,战利品还分得不少。 就在苏扬、唐休璟等人与前军将士们庆祝此战大捷的时候,朝廷的旨意下来了。 “苏将军,大帅升帐议事,请将军一个时辰之后参加!”一个传令兵骑马跑到牛皮关报告。 苏扬匆匆吃完饭,带着郭知运等人赶往帅府参加军议。 “大帅到——” 大堂两侧将官们纷纷抱拳:“参见大帅!” “咳咳!”薛仁贵咳嗽两声压了压手:“诸位将军都免礼,把诸位召集过来是因为朝廷来旨意了,旨意敕令某即日率军班师,押送俘虏回京献俘!” 众将一听都愣了,这就回去了?元珍跑了,骨础禄还没有解决呢,怎么这么快就班师?一时间大堂内有些躁动。 薛仁贵道:“诸位将军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 张虔勖站出来抱拳道:“大帅,骨础禄还在漠北猖狂呢,我等若是班师,不久他又带兵来掳掠如何是好?我大军这次取得的战果岂不是白白放弃了?” “是啊,大帅,朝廷怎么会下达这样的旨意?”契苾明不解的问道。 薛仁贵看着众人一张张渴望打仗的脸,不由叹道:“实不相瞒,某身体有疾,入冬以来更加严重了,若是继续统帅全军署理漠北边事恐力不从心,因此前些时候某上书朝廷,请求致仕回家养病,让朝廷另行派人接替某,某没想到朝廷没有派人来接替,而是下旨意班师,出乎某意料之外!” 第371章 人气偶像陈子昂 众将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依照旨意押送俘虏班师回朝。 大军回京途中,苏扬还收到消息,吐蕃大论赞婆又在河湟袭扰,却被河源军经略大使黑齿常之率军击败,损失了数千人马,吃了大亏的赞婆又把矛头对准了河源军使娄师德。 赞婆是见过娄师德几次的,知道他是个文人,欺负他不懂兵事,于是率军攻娄师德,娄师德虽然是个极为能忍的人,但在河湟地区磨砺了几年,打仗却也不含糊,率军在白水涧与赞婆交战。 娄师德这个文人打起仗来还真有一股狠劲,七次与赞婆的吐蕃军交锋,七战七胜。 消息传到洛阳,皇帝对此很是欢喜,提拔娄师德为比部员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使,还在旨意中说卿家是文武全才,请勿推辞。 河源军使与河源军经略大使可不是同一个职位,经略大使是军政大权一手抓,而军使只带兵。 腊月初六,北征大军回到了洛阳,太子李贤奉皇帝旨意带着百官前出东门迎接,并宣读了皇帝的封赏诏书,薛仁贵的官职没有升,但被封为平阳郡公,还获得了不少的赏赐,随军其他各位将军都多少升了一级爵位,苏扬的官职也没有晋升,他晋升的速度已经够快的了,这次也只是从游击将军升为游骑将军,获得了一些赏赐。 大军在城外扎营,准备遣散之事。 唐休璟带着一些兵将拉着车马去城内以钱票兑换铜钱,把战利品所得分给将士们,还有一些阵亡、受伤的兵士们需要抚恤,这些抚恤金都送到当地军府,由军府派武官给阵亡将士的家里送过去,给受伤将士们的抚恤金由他们自己带回。 战利品所得钱财分配完毕之后,各府兵士由各府武官带回,唐休璟也要带着将士们撤回云泉府了,苏扬在洛阳西城门外送行。 “唐兄,我已向兵部上报了你们的军功,相信不久之后你们都会得到相应的晋升和赏赐,以后有空常来信!” 唐休璟抱了抱拳:“一定!” 遣散了全部士卒,苏扬才带着郭知运、霍撼山、韩悦、皇甫开宏、大熊等一干人等顶着鹅毛大雪返回洛阳城。 “阿郎回来了!”随着一个家丁一声大叫,整个苏府瞬间热闹起来了,家丁婢女们冒着大雪跑出来迎接,苏黄氏拉着女儿奴奴,两个挺着大肚子的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也一起从后院走出来。 大堂里,苏黄氏说:“前两天就听说北征大军回来了,仙娘还派了小厮出城去打听,始终不见你回来,这两个小娘子都已经望眼欲穿了!” 这话说得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都羞红了脸,一同低下了头。 “大军虽返回洛阳,但诸事繁多,要给将士们分发战利品,要给受伤和阵亡将士发放抚恤,又要给有功将士统计战功上报兵部,今天才把诸事办完遣散了部众,让阿娘和两位娘子担心了,是我之过也!” 古灵精怪奴奴叫道:“兄长,你怎知我不担心?人家天天担心你呢,你却一个字也不提人家,偏心!” 苏扬说:“你担心?我还不知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说吧,你又想要什么礼物?” “我要上街吃糖葫芦!”小丫头立马说道。 众人大笑。 苏扬笑着说:“行,明天我就带你上街去买!两位娘子也一起去吧,整天呆在家中不走动对肚里的孩子也不好,还是要多走动走动!” 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闻言脸上都露出笑意,点头答应:“好!” 晚饭很快就做好,一家人在饭堂吃饭。 苏扬挑起话题:“这几月洛阳城里有什么趣事吗?” 淳于仙仙一直处理家里的生意,“我知道的都是一些市井之事,鸡毛蒜皮的,没甚新鲜!” 太平公主却说:“洛阳城里没什么比较有趣的事情,不过长安城里却发生了一件趣事,说是有一个叫陈子昂的书生,字伯玉,此前他一直在国子监读书,两年前参加了科举,却落第了,今天又去长安参加科考,这次还是落第了! 上个月他在宣阳坊看见一个胡人卖胡琴,时有许多人围观,且多文人官员,于是上前问价,那胡人却索价百万钱,这陈家家中颇有资财,陈子昂却是面不改色说他愿意以百万钱购之,只是身上没有携带这许多钱,让胡人带着胡琴第二天去平康坊的千人回青楼与他当场交易,周围围观之人都听见了陈子昂的话!” 太平公主说到这里笑着问:“郎君,你猜这陈子昂是否真花百万钱买下了胡琴?” 苏扬道:“他既然允诺第二天在千人回青楼交易,肯定是带着钱去了吧?还别说,一把胡琴要卖一千贯,我还真是没见过!” 太平公主继续说:“对,第二天他真带着钱去了,很多文人学子和官员都去了千人回青楼,陈子昂拿了一千贯的钱票与胡人完成了交易!他对众人说‘我陈子昂有诗文百轴,却不为人知,而今天只是买了一把贱业乐工所用之乐器就引得全长安人知晓,这胡琴不要也罢’说完就当场摔碎了胡琴,把自己的诗文分发给看热闹的文人学子和官员,很多人看了他的诗文之后都惊为天人,京兆司功王适读了他的诗稿给了很高的评语,说此子必为海内文宗!” 苏扬停下筷子,笑着说:“没想到这个陈子昂竟然还深谙营销之道,以千贯钱就把自己的名声打了出去,倒也是个人才!” 淳于仙仙对陈子昂的行为颇为不解:“郎君,这个臣子这么做又是为何呢?考科举凭的可是真本事,有名气又如何?考官还能区别对待不成?” 苏扬笑着摇头:“仙娘你不懂科举上的弯弯绕绕,每次参加科举的学子多达数万人,但录取的只有几十个,你说这竞争有多大?而且现在的科举,并非全靠学问就能上榜,还得有人脉和名气,越有名气,越能引起主考官的注意,主考官若是欣赏你的诗文才学,这次科考就十拿九稳了!” “现在进京赶考的学子都争相向主考官递上自己的文章诗词,以求得主考官的赏识,为此历任主考官的门子收礼都收得手软!以陈子昂此前籍籍无名,又无人引荐给主考官,基本上是不可能考中的,但现在不同了,陈子昂砸烂了百万钱的胡琴赚够了眼球,又广发诗文,天下人这下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和才学,你们看着吧,下次他参加科考及第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淳于仙仙思索着说:“这个陈子昂还有这般智慧,仅仅一千贯就让他之名天下皆知!” 苏扬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子昂,字伯玉?他家是不是在西川?” 太平公主点头:“应该是!” 苏扬这下终于想起陈子昂是谁了,这家伙可是初唐时期的大文学家和诗人,按照历史进程的话,陈子昂会在两年后中进士,后来更写下了千古名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第二天上午,苏扬陪同两位夫人带着小妹子逛街,临近年关,东都洛阳城内的大街上热闹非凡。 尽管朝廷多数衙门机构依然还在长安城,但因为天子御驾在东都,因此附近州县的百姓、商贾都往洛阳而来,造成了如今洛阳城内热闹的场景。 “糖葫芦,兄长,看卖糖葫芦的!”奴奴拉着苏扬的胳膊大叫。 “别着急,咱们过去!” 苏扬买了六根糖葫芦,三个女人每人两根分了。 走到一家玉器店门口,苏扬说:“咱们进去看看玉器吧,看这家店似乎生意还不错!” 几人进了玉器店,立马就有博士过来招呼。 苏扬带着三女走到柜台前让博士拿几个玉器出来挑选,这时候没有玻璃展示柜,玉器金银器都是收在盒子里放在柜子里,只有客人来时,店家才推销。 两个女人各自挑了一个镯子和一根玉钗,就连小丫头奴奴也有份。 刚付钱完毕,就听见外面大街上有很多人在往一个方向跑,而且多数都是文人墨客和学子,苏扬抓住一个学子模样的年轻人问道:“兄台,你们这是要说甚去?” 学子叫道:“汝不知否?陈子昂来洛阳了,就在前面的玉漱斋!” 苏扬看着这些人的疯狂程度,似乎与后世年轻人们追星的热情也不遑多让,他扭头问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二位娘子,要不要去见见陈子昂是何许人也?” 太平公主笑道:“索性无事,就去看看这陈子昂到底有何才学!” 两个女人怀了身孕,苏扬不能带着她们走太快,还好郭知运带着几个扈从一直跟着,他们在两侧把其他行人隔开,没有让她们受到碰撞。 到了玉漱斋门口,苏扬发现大门内外已经挤满了人群,这架势,比后世那些铁杆粉丝都疯狂。 这玉漱斋是一个文人墨客会友的地方,相当于茶馆、茶社。 苏扬还没挤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高声朗诵诗词:“别馆分周国,归骖入汉京。地连函谷塞,川接广阳城。望迥楼台出,途遥烟雾生。莫言长落羽,贫贱一交情。” 太平公主听了之后颇感惊艳:“好诗,作诗者何人?” 旁边有人回答:“正是陈伯玉,朗诵的是卢照邻,据说这诗是两年前他落地之后所作!” 第372章 以诗会友 苏扬扒开人群大喊:“好酸,好酸啊!” 前面人听见后面有人出声,都扭过头来纷纷让开一条路,苏扬带着两位娘子和妹子走进了玉漱斋。 刚才朗诵诗的卢照邻扭头一看,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哟,苏将军!” 苏扬拱手笑道:“经过门口听见有人吟诗,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我说谁呢,原来是升之兄啊,幸会幸会!” 卢照邻连忙走出来拱手:“苏将军幸会!这二位夫人······” 苏扬笑着介绍道:“她们是我两位娘子,李氏和淳于氏!” 卢照邻一看,连忙对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行礼:“卢升之拜见公主,见过夫人!” 再坐的其他几个文人墨客听卢照邻称公主,也纷纷起身见礼。 太平公主笑着抬手:“诸位先生不必多礼,今天没有公主,只有苏李氏!卢升之,可否为我等引荐这几位青年才俊?” “荣幸之至!”卢照邻立即开始介绍,他指着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中年道士说:“这是天台山玉宵峰道士道隐,自号白云子,俗名司马承祯,精通上清经法、符箓、导引、服饵等道术,今年四十有二!” 司马承祯上前一步挽起拂尘躬身见礼:“贫道白云子见过苏将军、公主、淳于夫人!” 苏扬一看,这家伙四十多岁了,怎么看上去才二十多岁,难不成真有驻颜术?他连忙抱拳回礼:“白云子道长仙风道骨,幸会!” 卢照邻又指着一个年轻文士:“此乃汾州宋之问,字延清,崇文馆学士!” 宋之问向苏扬等人作揖:“在下见过将军、公主、夫人!” “宋兄文采,在下佩服!”苏扬抱了抱拳。 “此乃范阳卢藏用,是在下族弟,字子潜,两年前中了进士,却一直与其兄征明隐居于终南山!” 卢藏用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看面相和气质就是家世不凡,“见过苏将军、公主、夫人!” 苏扬问:“卢贤弟莫非出身于范阳卢氏?” 卢藏用回答:“正是,前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卢子馀(卢承庆)是在下叔祖!” 苏扬抱拳道:“原来是卢相公侄孙,幸会!” 卢照邻又介绍另外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此乃越州永兴人贺知章,字季真!” “见过苏将军、太平公主、淳于夫人!” 苏扬一看,贺知章?这难道就是写出“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贺知章? “贺兄,久仰!” 卢照邻最后介绍一个年轻人:“这就是在下刚才吟诵这首诗的主人——陈子昂,字伯玉!” 陈子昂连忙行礼:“子昂见过将军、公主、夫人!” 苏扬笑道:“这次出征刚回来就听到伯玉兄的声名传天下,伯玉兄真是好文采,幸会!” 陈子昂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小手段让将军见笑了!” 卢照邻连忙招呼:“将军、公主、夫人既然来了,何不一起饮酒吟诗?” 苏扬笑道:“你们让我这样一个拿刀砍人的粗人跟你们一起饮酒吟诗有些为难我了······也罢,承蒙诸位青年才俊看得起,苏某就厚颜留下来讨杯水酒喝!” 陈子昂立即招呼店家:“博士,还不快准备三个位置!” “来了来了······” 因为身份的问题,苏扬被安排坐在主位上,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坐在他的两侧。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出身是非常重要的,很多学子为了能够见到科举主考官拼命的结交权贵,以期能够获得推荐的资格,出身好的人获得推荐的机会当然就多一些,不过科举的创立打破了豪门世家子弟做官掌权的垄断,特别是李治当权之后大力扶持寒门,只要有真才实学,想要出头也并不像从前那么困难了! 苏扬扭头看了看,笑着说:“诸位都是大唐年轻一代的翘楚,个个文采非凡,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咱们就来一个以文会友,每一人现场做一首诗,只要某人所作诗能得到我和两位娘子的认可,想要参加科举者,我便引荐给后年的科举主考官;已经参加科考并中进士者但还未授官者,我亦可向朝廷举荐,就算我的脸面不够大,这不是还有公主嘛,公主若是举荐某人,想必朝廷不会不给面子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场的这几个青年才俊们还没有说话,外面看热闹的观众倒是起哄了,一个举着手齐声喊:“作诗、作诗、作诗······” 宋之问齐声举起双手,外面围观的粉丝们都停止喊话,他转身向苏扬拱手:“敢问将军作诗可有题目?可有时限?” 苏扬摆手:“以一刻为限,题材、体裁、格律不限!” “善!”宋之问点头,他背着手在堂前走了几个来回,又思索片刻,于是说:“数日之前,在下与杨令明(杨炯)游少林寺,心有所感,偶有所得,方才细细思索,终成诗一首,还请将军、公主、夫人和各位兄台一起指正!” “绀宇横天室,回銮指帝休。曙阴迎日尽,春气抱岩流。空乐繁行漏,香烟薄彩斿。玉膏从此泛,仙驭接浮丘” 苏扬听完不由抚掌,扭头问太平公主:“月奴,你看宋延清这首诗如何?” 太平公主很高兴,她夸赞道:“辞藻华美,以少林寺之宫殿景致寓我大唐气象恢弘,实乃上乘之作!” 或许是立场和身份的不同,苏扬对这首诗的看法与太平公主不一样,宋之问这首诗颇有粉饰太平、故意歌颂功德的嫌疑,不过宋之问出身低微,又已经在崇文馆做官,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以他的身份和此时的心态做出这样的诗也在情理之中。 苏扬笑着点头:“确是好诗!不过延清兄如今已在官场,想必无须我等为你举荐了,不知延清兄有何需要我所做的,只要苏某能办到,绝不推辞!” 宋之问想了想,拱手道:“某听闻太子殿下贤德,欲前去拜访,只是······” 苏扬笑道:“此事好办,明天一早,某去宫中当值,届时宋兄在东宫门外等我便是,某引你去见殿下!” 宋之问连忙拱手:“多谢将军!” 陈子昂不等其他人起身,立即就走了出来,对苏扬拱手道:“在下就以一首诗赠与将军吧!” “哦?”苏扬颇为意外,点头道:“洗耳恭听!” 陈子昂当即吟诵:“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怅别三河道,言追六郡雄。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勿使燕然上,惟留汉将功。 苏扬一听,不由自主叫道:“好,好诗!” 太平公主笑着对苏扬说:“郎君,看来陈伯玉对郎君的期望很高啊!” 苏扬点点头道:“陈伯玉果真好文采,世人诚不欺我!” 卢照邻那边已经把这首诗写了下来送到了苏扬面前,苏扬接过看了看,颇为满意,抬头道:“伯玉兄,你是否要参加两年后的科举?你若想做官,苏某可以上书皇帝举荐!” 陈子昂想了想还是决定要靠科举,虽然有苏扬举荐,官一定是可以做,但没有科举进士这个文凭总会被人看不起,于是说:“在下还是想参加科举!” 苏扬点了点头,招来博士拿来笔墨,当场写了一封引荐信,并附上自己的名刺一并送给陈子昂。 “多谢将军!”陈子昂接了推荐信和名刺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贺知章、卢藏用、卢照邻等人也分别各赋诗一首,水平都比较高。 等到卢照邻赋诗一首,苏扬问道:“卢兄好文采,需要某替你举荐否?” 卢照邻摇头苦笑:“卢某病痛缠身,只怕无法做官了!” “某有何可以为升之兄可以做的?” 卢照邻想了想说道:“颍水畔有具茨山,某想在那买下几十亩地隐居以了却余生,还请将军成全!” 还好,不是在洛阳城或长安城里修建一座宅院,若是在长安城或洛阳城内建一座宅子,花费可不小,但是在颍水之畔买下一块地建一座宅子倒是花费不大,苏扬还负担得起。 苏扬当即说:“此事易尔,明天某就派人去为你购得五十亩田地,修建一座宅院,可否?” 卢照邻:“多谢将军!” 苏扬又看向唯一一个还没有作诗的人,这人就是中年道士司马承祯,“白云子道长,诸位青年才俊都作诗了,想必道长已有佳作?” 司马承祯笑道:“贫道并无入仕之念头,也无这些青年才俊的文采,不过将军既然说了,贫道就说一说贫道在道学上的见解,不知可否?” 苏扬点头:“善!” 司马承祯抚摸着长须,起身走到堂前说:“贫道以为常人想要修道,当经历三个阶段:其一,坐忘;其二,炼形;其三炼气。故能先定其心而慧照内发,故照见万境虚忘而融心于寂寥之境,谓之坐忘也!” 苏扬对这种观点颇感新颖,问道:“那如何方能长生?” 司马承祯笑着说:“所贵长生者,神与形俱全也。故曰乾坤为易之蕴,乾坤毁则无以见易。形器为性之府,形器败则无所存。性无所存,则于我何有?故所以贵乎形神俱全也!” 苏扬大概理解了司马承祯的意思,就是说想要长生,必须要同时修炼形与神,也就是性命双修! 第373章 遇慧昭和尚 苏扬记得卢照邻此前介绍这个司马承祯时说这道士已经四十多岁了,可面相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与这些年轻才俊们年纪相仿,难道这道士真有驻颜之术? 于是他抱拳说:“听道长一席话,胜读十年道经,某若有暇当请教道长,不知道长现居何处?” 司马承祯笑道:“贫道与卢子潜一同居于嵩山,不过贫道打算回天台上了!” 卢藏用听了脸色瞬间变红,苏扬见状颇感惊异。 太平公主却知其中原委,凑到苏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原来司马承祯这几年一直四处游历,最近却在嵩山住了下来,而卢藏用原本在六七年前就中了进士,当时还做了官,只是这卢藏用性情高傲,一直与上司相处不来,他一怒之下写了一首名叫《芳草赋》的诗之后弃官去了终南山修道去了。 但是呢,这卢藏用的心里却没有失去做官的热情,皇帝在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从前皇帝在长安,他就在终南山修道,皇帝如果去巡幸太原,他就跟到太原去,皇帝如果到洛阳,他就跟到洛阳来,皇帝来了几次洛阳,他就来了几次洛阳。 而这一次皇帝御驾从长安迁到了洛阳,他又从长安跟着来到洛阳,并在嵩山住下,而他来到嵩山的一座山上,当时司马承祯已经在山上住下,他厚着脸皮跟司马承祯挤在一起住,于是知道了此事的文人墨客们就称呼他为“随驾隐士”。 这时卢藏用对司马承祯说:“白云子道长,嵩山是名山,住在此山大有好处,你又何必返回天台上呢?” 司马承祯说:“以贫道之见,住在那山之上倒是一条通往仕途之捷径!” 堂前众文士倒是很理解卢藏用,但是外面看热闹的观众们却是哄然大笑,卢藏用被司马承祯一句话说得脸红耳赤,无地自容。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声音落下,就见店外围观之人让开中间一条通道,一个五十多岁的僧人穿着补丁僧衣拿着钵盂走了进来,这僧人脖子上挂着佛珠,一件土黄色打满了补丁的僧衣罩在身上,脚上的布鞋倒是干净得很。 苏扬打量一番问道:“和尚何来?” 这和尚单手举在胸前,“贫僧见此处热闹,心知必有贵人在此,特来化缘!” 苏扬心想这和尚倒也奇怪,你化缘就化缘吧,还专门往热闹的地方来,也不说要化什么缘,还说必有贵人在此,肯定是听外面的百姓说了我和太平公主在这里,所以才来的。 “和尚,你是要吃食呢,还是要钱财、衣物?” 和尚脸色如常:“贫僧已三年未曾进食,衣裳褴褛,鞋袜破旧,如今饥寒交迫,贵人若是怜悯,可施舍钱千缗!” 一缗就是一贯,只是说法不同而已,店内外众人听了和尚这话,一个个顿时大怒,你说你一个化缘的和尚,人家给你一碗饭吃你就应该千恩万谢了,你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一千贯钱,怎的如此不要脸? 店内外众人纷纷指责这和尚贪得无厌,你谁啊,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你还敢开口要一千贯?还说什么三年未曾吃过东西,你以为你是神仙啊,神仙三年不吃饭也得饿死!骗鬼呢? 苏扬举起手,店内外众人纷纷停止了指责,他笑着说:“和尚想必是确有难处,否则断不至于如此!某倒也不缺这点钱财,仙娘,拿一千贯给和尚!” “诺!”淳于仙仙答应,示意身侧的婢女给和尚送去一千贯钱。 婢女拿出一张一千贯的钱票双手送至和尚面前,和尚伸手拿了,看了一下放在钵盂内,合什道:“贫僧法号慧昭,多谢贵人施舍!今见贵人灵台有灵慧,却不知炼化驱使,颇为可惜!贫僧这里有经书一册,贵人阅之或有所得!”说完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卷经书交给婢女。 婢女拿着经书转身交给苏扬,苏扬翻开经书正看着,却听慧昭和尚道:“贫僧告辞!” 苏扬看着经书上的内容,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慧昭和尚是何人了,后世《历代高僧生卒年表》中好像记载了一个叫法号叫慧昭的和尚,说这和尚性格孤僻而高傲,活了两百九十岁! 他连忙举手大喊:“和尚留步!” 慧昭和尚只好停下来,转身问道:“不知贵人还有何事?” 苏扬道:“和尚经书中颇有见解,吾只读几句就被深深吸引,只是文字晦涩难懂,还请和尚多留两日,为吾解惑之后再走,如何?” 慧昭和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既如此,贫僧便留三日!” “善!还请和尚随我回府,府中备有禅房,家母也是信佛之人,和尚佛法高深,想必家母也能请益一二!” 说完,苏扬就起身向卢照邻、陈子昂、司马承祯等人抱拳:“诸位,我等就先走一步,改天某再设宴请诸位品酒鉴赏诗文,告辞告辞!” 众人没想到一个和尚突然出现把这局给搅了,都很气愤,但也没办法,如今他们已经拿到了推荐信,也算有所收获,只好纷纷起身相送。 回到府里,苏扬就派人给慧昭和尚安排禅房住下,又派人请苏黄氏来见慧昭,苏黄氏与慧昭和尚聊了一个时辰,苏黄氏在慧昭和尚这里询问了自己在佛经上的很多疑惑之处,慧昭和尚一一解答,让苏黄氏获益良多。 这天夜里,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大雪覆盖了屋顶和院子内外,整个世界处在一片雪白之中,苏扬提着灯笼来到了慧昭和尚的住处。 “和尚,苏扬求见!”苏扬敲了敲门喊道。 门自动打开了,苏扬把灯笼挂在门外,走进了禅房关上了房门。 慧昭和尚正在打坐,他睁开眼睛道:“贫僧恭候施主多时了,请入座!” 苏扬走到慧昭和尚对面跪坐,一直看着他。 慧昭和尚面容枯槁,却是精气神旺盛,眼中神光内敛,“施主想必对贫僧很好奇吧?” 苏扬点头:“是!” 慧昭和尚脸上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随后问道:“以施主之见,贫僧今寿数几何?” 苏扬摇头:“和尚面容看上去五十余岁,不过和尚一身功力深如海,只怕岁数远不止吧?” “施主所言不错,贫僧乃是普通七年生人!” 以普通为年号?这······似乎是南梁武帝萧衍的年号吧?苏扬想了想,心里算了算,普通七年是公元526年,今年是公元682年,156岁?嘶—— 苏扬抱拳叹道:“和尚果然是得道高僧,孙药王都没有拼过你啊!” 慧昭和尚摇头:“贫僧与妙应真人有过数面之缘,他比贫僧年长十岁!” 什么?苏扬愣住了,“在下记得孙药王在长安居住的时候跟邻居们和友人们说过,才九十多岁啊!” 慧昭和尚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他担心吓坏邻居和友人,且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才故意少说了岁数!” “原来如此!”苏扬点点头,又问:“和尚这一百多年是如何过的?出家之前又姓甚名谁?” 慧昭和尚回忆了一番,缓缓道来:“贫僧乃是宋孝文帝玄孙,曾祖是鄱阳王刘休业,祖父刘士弘,家父在南齐、南梁做过官,后来做过会稽令,贫僧三十岁才在南陈求官,当时长沙王陈叔坚和始兴王陈叔陵都广收门客,恃宠而骄,而贫僧与友人沈彦文都在长沙王陈叔坚的门下,在陈叔陵被杀之后,贫僧和沈彦文担心长沙王陈叔坚也会遭到杀害而受到殃及,因此一同逃到深山老林躲了起来! 我等以栗子和松果为食,只穿短衣而不能换,有一天在山里遇到一个老僧,他看见贫僧颇为惊奇说贫僧骨相奇特,一生不会生病,且寿数绵长,沈彦文向老僧求药希望能够长寿,但老僧说沈彦文没有贫僧的骨相,就算吃了他的药也无法长寿,老僧说完就走了,临走时给了贫僧一卷经书,说有空可以看看。 此后贫僧与沈彦文一直不问世事,直到十五年后,我二人到了建业,那时陈朝已亡,听老友们说陈后主和陈氏诸王已去了长安,于是贫僧和沈彦文各自拿了一只布袋一路乞讨到了长安,打听之后才得知长沙王又被贬去瓜州,我等又前往瓜州,终于见到了长沙王,因我等是他故旧门客,得到了他的礼遇,过了几年长沙王陈叔坚死了,后来沈彦文也死了,贫僧心灰意懒,于是回到会稽,落发为僧,隐于山林。 那时贫僧已一百余岁,虽容貌枯槁,但筋骨强健体力不衰,每天能走一百多里,后来与一个僧人结伴又来到了长安,那时已经是唐高祖皇帝一统了天下,年号武德,至那以后,贫僧便或来往于长安和洛阳,也游历与长江两岸,或三蜀五岭,大唐国土之上,贫僧已走了一个遍!” 如果不是听慧昭和尚亲口说出他的一生经历,苏扬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和尚竟然经历了梁、陈、隋、唐四个朝代,到此时为止活了一百五十多岁。 苏扬问道:“和尚能有如此高寿,莫非仅仅因为骨相奇特的缘故?” 慧昭和尚笑了,“自然不仅仅只是骨相奇特,施主认真读过贫僧给施主的经书之后就会明白,天赋异禀只是一个方面,若无特殊修炼之法,凡人又岂能敌得过无情岁月的磋磨?” 第374章 原来秘密在这里 苏扬在武学上向慧昭和尚请教:“和尚,秦时有秦武王举鼎,秦末有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汉末三国又有吕布、关羽等勇冠三军,南北朝时期猛将层出不穷,一个个不仅力大无穷,且武艺盖绝当世,难道他们都是修炼了特殊法门和武艺?” 慧昭和尚听完笑了,“将军自己的武艺就已经是盖绝当世了,你觉得仅凭修炼特殊功法和武艺就能达到这种程度?特殊功法和武艺虽好,但若没有一个好的承载之体,功法和武艺又如何修炼有成呢?从古至今,但凡绝世猛将无一不是天赋异禀,以常人的筋骨体格根本无法承受修炼特殊功法和武艺所带来对身体的伤害,武艺不仅练不成,还会把人给修炼废了!” “就比如贫僧,一生都不曾生病,虽年岁渐老,筋骨却硬朗,这就是贫僧的天赋异禀,没有病痛的折磨,身体的元气就损失得慢,若再修炼特殊法门延缓肌体的衰老,寿数自然就会高了!” 苏扬纳闷,问道:“和尚,我自觉筋骨资质与常人没甚不同,为何修炼了家传修炼法门和武艺之后,武艺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这不是修炼法门和武艺的缘故?” “自然不是!”慧昭和尚缓缓摇头,“记得白天在玉漱斋里贫僧说过将军头顶有灵慧的话吗?这就是将军的天赋了,若无它,将军的武艺是断然修炼不到如今这个程度的!” 苏扬一想,“和尚指的是我脑子的精神力?” “精神力?”慧昭和尚一愣,随即笑道:“这个说法倒是奇特,也很形象!以贫僧之见,将军的精神力原本应是常人的数倍以上,只怕将军仅仅只能粗略的使用它,而这几年来又无专门修炼它的法门,因此它的数量越来越少!它让将军的灵觉异常敏锐,能轻易探查到数十丈之外的细微之处,使得将军对身体的控制远超常人,不知贫僧说得可对?” 苏扬听了这话才知道真正遇到了高人,不由抱拳:“正如和尚所言,不知有何法门可以对精神力进行修炼!” 慧昭和尚点点头:“修炼法门就在贫僧给将军的经书之中,将军若是摸到窍门修炼有成,不仅能阻止精神力的流失,还能将它壮大,毕竟将军的起点比任何人都要高,就算是贫僧修炼了近百年,精神力也仅仅比将军稍稍多一丝而已!” 苏扬掏出经书翻了翻,抬头道:“和尚,这经书晦涩难懂,说的通篇都是哲理,可并未记载具体的修炼法门啊,还请和尚不吝赐教!” 慧昭和尚笑着摇头:“修炼的法门就在其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将军能得到多少全看资质和天意了,并非贫僧可以决定的!” 要不要这么故弄悬殊啊?苏扬心里很是不爽,你既然给了经书,何不好人做到底,好好传授呢? 无论苏扬怎么说,如何请求,慧昭和尚始终不再开口,他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翌日清早,苏扬派小厮给慧昭和尚送去早膳,小厮急匆匆跑回饭厅向苏扬报告:“阿郎,那老和尚不见了!” “不见了?”苏扬一愣,立即起身向禅房赶过去。 他推开禅房一看,禅房内已经没有人了,慧昭和尚不知所踪,床铺、软塌和蒲团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个臭和尚,竟然不声不响的走了!” 苏扬打量一番之后对小厮吩咐:“没你的事了,把早膳拿走!” “诺!” 苏扬在软塌上坐下,拿出经书翻开阅读,读了几页还是晦涩难懂,只觉得经书的内容说得很高大上,很富哲理,但真要让他说却说不出来有什么道理。 “没有具体的修炼法门,难道就是要靠悟?悟能悟出什么修炼法门来?” 苏扬颇为苦恼,大骂这和尚真是害人不浅,不碰到还好,碰到之后丢下这卷经书就走了,害得他烦恼、头疼! “难道这经书里面有什么夹层?记得当初裴伯父把我们苏家的家传兵书给我的时候,兵书里也是暗藏玄机的!” 想到这里,苏扬把这经书从头翻到尾,没有发现什么夹层,都是手抄的经文,书轴和纸张他都仔细查看过来,书页就是普通的纸张,书轴就是两根竹片,没什么特别的。 “吗的,这和尚真是讨人嫌!”苏扬看经文看得头昏眼花,也经书往地上一丢,身体往后一倒就躺在了软塌上。 “不对啊,我一无所得,而这和尚却骗走了我一千贯钱呢?一千贯钱就换来这么一卷没用的经书?” 苏扬嘴里喃喃自语,他脑袋悬在软塌之外,眼睛不由又向经书看过去,此时那经书平摊在地上,一排字进入他的视线之内:“盖舌位抵诲上多颚风吸莫气兰纳节入米海度意波守府神西海······” “什么鬼,简直是狗屁不通!”苏扬嘟噜了一句。 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这经文是从右到左竖着读的,而我刚才是从左到右横着念的,怎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呢?” 苏扬翻身而起立即走过去蹲在地上看着平躺在地上经书,经书虽是平摊着,但在他的角度看去却是转动了九十度,一条对角线竖起来。 如果改变此时看书的习惯,不再从右到左从上往下读,而是就以这个角度,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换成后世读书的习惯,再把······ 苏扬抓了抓脑袋,他起身拿来毛笔把刚才这一行字中的一些字单独挑出来,每隔一个字打一个圈,被画了圈的字连起来就是:“舌抵上颚,吸气纳入海,意守神海······” 苏扬念了一遍,随即大叫:“卧槽、卧槽啊,秘密原来隐藏在这里,该死的和尚,竟然想出这种鬼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啊!” 兴奋过后,骂也骂了,苏扬立即以这种方法把整篇修炼法门记录下来,如果这经书不是手抄本,还真没办法用这种手段把修炼秘法隐藏在经书之中。 他按照这个法门一天修炼下来,顿感神清气爽,精神力竟然真的有了一丝丝增长。 第二天一早,苏扬洗漱完毕吃过早膳准备去左羽林当值,一个婢女拿着一封信走过来禀报:“阿郎,婢子刚才在打扫禅房之时在蒲团之下发现了这封信,上面写着由阿郎亲启!” “哦?定是那和尚所留!”苏扬说着接过书信拆开拿出一张信纸,只见信上写着:“施主,贫僧观洛阳城上空有劫气笼罩,最近一两年之内恐有灾祸频发,还望施主多加珍重!” 苏扬看得心中一沉,难道这和尚真能预测未来?他记得历史上武媚娘的确就在这一两年之内夺权成功的。 烧毁书信之后,苏扬怀着沉重的心情前往左羽林卫。 原本左右羽林卫是没有固定的羽林将军的,大将军和将军一般都由各卫将军检校,而苏扬是第一个被皇帝下旨任命为实职羽林将军的武将,但让苏扬一人担任左羽林将军,他的兵权过大,左羽林几乎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这对于皇宫的安全存在着隐患。 尽管苏扬自认为自己没有异心,但朝臣们不这么认为,任何隐患都应该消除,因此在魏玄同的上书建议下,以及其他朝廷大臣的赞同下,皇帝下旨提拔了张虔勖为右羽林军将军。 永淳二年,正月初八,苏扬正在左羽林卫操练士卒,守门兵卒前来报告:“启禀将军,营门外有一人说是将军故人,请求一见!” 苏扬道:“哦,他说他是谁了吗?” “他说他从云泉折冲府来,叫唐休璟!” 苏扬一听立即叫皇甫开宏主持士卒的操练,他向营门走去。 “唐兄,怎的有空来洛阳?”苏扬走出营门外问道。 唐休璟抱拳见礼:“末将接到了兵部调令,过两天就要启程北上去丰州了!” 苏扬一惊,“又调去丰州?不过也难怪,你从前做过丰州司马,调你去丰州也很正常,现在调任何职?” 唐休璟道:“还是丰州司马一职!” 苏扬瞪大眼睛:“不会吧,转来转去还在原地打转,这是怎么搞的?你等我去兵部问问,这帮人真是搞邪了!” “别!”唐休璟急忙拉住苏扬,“将军,别去了,朝廷已经把我升到游击将军了,也不算是原地打转!” 苏扬停下,“既如此,我叫人告个假,然后咱们去城中找一个酒肆摆上一桌,算是替你践行!” 唐休璟抱拳:“上午末将还得去兵部领取授册,要不改为下午吧!” “行,下午午时过后,我在上林坊的好再来酒楼等你,到时候我会叫上几个好友!” 送走了唐休璟,苏扬叫上中郎刘昂之带着一队兵士巡查皇宫周围内外岗哨和防务,随行的还有一队换岗的兵士。 进了应天门之后,苏扬把一个要换岗的兵士拉到一旁问道:“你是要去贞观殿外当值的吧?” “是的,将军!” “你去了之后往贞观殿外左边的石狮子嘴里塞上一块小石子,不要问为何要这么做,你做就是了!” 兵士抱拳答应:“诺!” 第375章 最毒妇人心 进了乾元门之后,苏扬与刘昂之分开,各自带着一队人巡查岗哨,准备换岗的兵士们以五个人一个小组分开。 被苏扬吩咐的兵士跟着另外四个同伴进了大业门就前往贞观殿,他看见地上正好有一颗石子就弯腰捡了起来,然后继续往前走,经过左边石狮子旁边时迅速把石子塞进了石狮子的嘴里,然后走上台阶与站岗的兵士换岗。 不久,一个中年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从东上阁走出来,经过贞观殿门口发现左边石狮子的嘴里多出了一个小石子,他眼神一缩,立即对另个小太监吩咐:“你们先去吧,咱家稍后就来!” 等两个小太监走远了,中年太监立即走到左石狮子旁边迅速把石子拿了出来。 苏扬的日常事务除了要安排护卫阶陛、出行夹道护卫、操练羽林卫士,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巡视皇宫安全,但没有诏命不能随意进入内宫,内宫就是贞观殿以北所有宫殿、园林、池塘,还包括西隔城、上阳宫、禁苑等等。 苏扬在皇城内巡查了一圈,在大业门附近碰到了右羽林将军张虔勖。 “张将军好巧啊!” 张虔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扬,不过两人在皇宫内碰到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毕竟两人都有巡查皇宫安全的职责。 “苏将军也在巡查岗哨和巡逻队?” 苏扬笑道:“是啊,张将军巡查结果如何?” “平安无事!” “某这边也是!那改天再聚?” “好,告辞!” 两人进了大业门之后分开,苏扬往东继续巡查,张虔勖带人往西巡查。 巡查到太仪殿附近,苏扬停下对手下兵将说:“本将内急,要去如厕,你等再次等候,本将去去就来!” “诺!” 苏扬快步向太仪殿走过去,他绕过拐角来到了一个偏殿观察了一下,在偏殿门口敲了敲门。 门很开被打开了,中年太监出现在殿内,苏扬闪身而入,中年太监立即关上殿门。 “将军有何事要咱家去办?” 苏扬低声道:“从今天开始,让你的人密切注意宫内的一举一动,所有人提高警惕,但凡陛下和皇后有丝毫异于往常的举动,以最快的速度上报!” 中年太监一愣,“这种程度的警惕要持续多长时间?” 苏扬摇头:“陛下龙体欠佳吧?天知道陛下还能撑多久,因此只要新皇还未登基,你们就不能松懈!” “······诺!” 苏扬交代完毕之后立即拉开殿门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就走了出去,不久中年太监也离开了。 苏扬以这种方法在一个上午一连见了八个太监和宫女,他们每个人都负责管几个太监和宫女搜集宫内的消息,而下面的太监和宫女每个人又都管几个人,一层一层管理,每个人最多只管三个到四个。 只能上级见下级,下级不能见上级,下级甚至都不知道上级是谁,只能单线联系,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被抓住,对手想要往上顺藤摸瓜都做不到。 贞观殿外。 几个太监举着华盖,华盖下,武媚娘披着皮裘,头戴凤冠,在宫女和太监们的簇拥下走向贞观殿。 “娘娘,担心台阶!”上官婉儿在上台阶的时候提醒道。 武媚娘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上大殿外廊柱下两个羽林卫士,迈步走上了台阶。 “奴婢参见娘娘!”一个太监在殿外看见武媚娘正走过来,连忙上前见礼。 武媚娘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陛下在吗?” “在!” “在作甚?” “陛下在批阅奏章!” 武媚娘继续向前走,眼看着就要走进大殿,太监立即上前拦住,“请娘娘稍后,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武媚娘停下,目光看向这太监,目光中带着凌厉之色。 这时上官婉儿立即上前呵斥:“大胆!娘娘见陛下还需要通报?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太监额头上冷汗直流,想起曹公公的话,却又只能咬牙硬撑:“娘娘恕罪,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武媚娘气得脸色发青,她真想就这么冲进去,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抬抬手:“去吧!” “谢娘娘!”太监如蒙大赦,立即转身向殿内快步走去。 当值太监走到御案前躬身行礼:“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李治摆摆手:“不见,就说朕正忙着,没空见她!” “······”当值太监不由抬头看了看李治,见李治正认真批阅奏章,只能答应:“诺!” 等他走出殿外,武媚娘其实已经听到了殿内李治说话的声音,一张脸上已经快要结冰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行礼说:“娘娘,陛下正处理国事,无暇见娘娘,请娘娘改天再来!” 武媚娘咬了咬牙,转身向上阳宫走去,上官婉儿等人立即跟上。 上阳宫,是皇帝专门命人给武媚娘修建的,为了修建这上阳宫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财力、人力和物力。 因此,在这上阳宫里,基本上都是武媚娘的人。 上阳宫是上元年间开始修建,皇帝为什么要命人专门为武媚娘修建上阳宫?只因当时李治感觉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经常不能处理政治,恐不久于人世,当时前太子刘弘刚去死不久,新太子李贤还没有完全成年,其能力还不足处理军政大事,因此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固,皇帝决定让武媚娘在他病重期间代替他处理奏章这类国事,但皇后毕竟是女流之辈,在贞观殿这种代表皇权的宫殿里处理国政总归不妥,因此才命人修建了上阳宫,让武媚娘在他病重期间代替他处理国政。 观风殿,此乃上阳宫主殿,坐西朝东。 武媚娘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一声不吭,太监宫女们站在大殿里大气不敢出,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今天去见皇帝,皇帝竟然不见,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上官婉儿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要用膳?” 武媚娘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把谢碧瑶叫来见本宫!” “诺!” 不久,谢碧瑶走了进来,“奴婢参见娘娘!” 武媚娘抬抬手:“平身!” “谢娘娘!” 武媚娘起身走下来,“碧瑶啊,你跟了本宫多久了?” “回娘娘,整整三十年了!” 武媚娘走到大殿门口,头也不回的看着殿外说:“一个时辰之前,本宫去见陛下,陛下竟然说没空,不见!本宫上一次与陛下见面还是两个月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碧瑶心中一寒,“陛下对娘娘起了戒心?还是······” 武媚娘道:“随驾的东都各卫之中已经有不少将校被调任了位置,河南府周边的主要官员也有不少换了人,除了一些主要的朝廷大臣,陛下只怕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才没有动!” 谢碧瑶听武媚娘这么一说就想起了左羽林军已经有了新的主将,苏扬这个驸马,她说道:“娘娘,护卫皇宫的左右羽林军之中,右羽林将军张虔勖这个人态度不明,左羽林将军苏扬虽然是您的女婿,但也是陛下的女婿,更是太子的妹婿,虽然没有迹象表明他拥护太子,但这个人行事一向跟娘娘是唱反调的!” 武媚娘转过身来,“碧瑶,本宫问你,无论本宫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本宫,对吗?” 谢碧瑶立即下拜:“娘娘,奴婢三十年前就是您的人了,如今奴婢与娘娘早已是荣辱与共,娘娘富贵则奴婢受益,娘娘若失势,奴婢也失势,娘娘若出事,奴婢断不能苟活!” “好!”武媚娘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谢碧瑶扶起来,“你先起来!” 谢碧瑶起身,问道:“娘娘打算怎么做?” 武媚娘冷声道:“你我耗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和无数精力,淌过了刀山血海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权势,这权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以如今这个局面,倘若我等无所作为,太子继承大位是板上钉钉了,太子虽不至于把我这个亲娘怎么样,但他手下那帮人就说不好了,他们为了自保必定会置我于死地!碧瑶,你想死吗?” 谢碧瑶拱手:“娘娘说笑,若能不死,谁愿意去死?” “本宫也不想死,你我若不想死,就必须要有人死!” 谢碧瑶心头一凛,“娘娘指的是?” 武媚娘看着谢碧瑶:“以现在的情形,陛下绝对不能突然出事,陛下一旦出事,太子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你知道本宫说的是谁!” 谢碧瑶头皮发麻,心中寒意大盛,只感觉浑身发冷,“娘娘······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好,突然······驾崩也很正常,只要我等筹划得当······” 武媚娘摇头:“不,你想象不到如果陛下突然驾崩而我等强行动手会引发的可怕后果,想要阻止太子登基就必须先废黜他,但这其中操作的难度太大!” 谢碧瑶连忙说:“娘娘,我们可以以陛下的名义发布遗诏废黜太子!” “你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太子手下那帮人岂会甘心引颈受戮?你以为太子手里就没有兵权?一个处置不当,这可不仅仅只是死几个人的问题,极有可能会让大唐四分五裂、江山倾覆啊!因此······若是只死一个人就能保住我等的权势,又能保持大唐江山的稳定,为何要死更多人?” 第376章 皇帝的心思 正月初十夜。 东都洛阳皇宫庄敬殿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之声由远及近。 苏扬手握战刀跟在一队巡逻的羽林卫士旁边巡查着皇宫各处,队伍经过了庄敬殿,很快来到了太仪殿外。 苏扬发现太仪殿的门廊下多了一盏灯笼,他喊道:“立定!” 两列纵队的羽林卫士停在了原地,苏扬握着战刀迈步走上台阶来到宫殿门廊下巡查了一遍,然后沿着屋檐绕过大殿的拐角来到西面墙壁下,他左右看了看,伸手把墙壁上一块松动的砖头抽了出来,把另外一只手伸进去摸出一个叠成方块的纸片,迅速又把砖头塞回去恢复原样。 接着屋檐下的灯光,苏扬打开方块纸片,纸片上写了两行字,内容写的是前天下午武媚娘在见皇帝不得之后返回上阳宫单独与宫令谢碧瑶见了面,两人聊了什么不得而知。 这事发生在两天前,那天他还在皇宫巡查过,消息已经过去了两天,不过这种消息的确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因此铁卫在宫中的内线并没有以特殊的渠道传递出来,而是以这种稳妥的方式传递了情报。 看完内容之后,苏扬把纸条伸到灯笼下烧掉了。 这些天他已经收到了消息,皇帝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皇后武媚娘了,皇帝开始不待见她,估计她已经开始着急了,苏扬认为这很可能与上次汤药事件有关。 “这个女人······以她的性情,只怕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吧?”苏扬想到这里皱起眉头,就算不看历史,仅从这几年他亲身参与并见证的事情上来看,武媚娘都是一个果决狠辣的女人,她绝对不会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失去权势,绝对不会甘心在温水煮青蛙式的环境中销声匿迹。 翌日,皇帝下旨召开朝会,按照往年惯例,这一天要决定上元节灯会的事情,要拟定新年开春之后朝廷各项政务。 朝会在乾元殿召开,殿内千牛卫士执御刀护卫在皇帝左右,阶陛之下是羽林卫士,身为彰武郡公,苏扬本应穿朝服参加朝会,但他身为羽林将军又担负着护卫之责,披甲顶盔站在阶陛右侧之下,把群臣与皇帝隔开。 今天皇后武媚娘也来了,苏扬很清楚,李治并没有派人去请她,但她却自己来了,这个女人可是一直都不闲着。 李治听完朝臣们一一站出来汇报如何对开春之后的军政事务展开公工作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眼看到了正午,他伸手搓了搓脸,“诸卿既有了相应的准备,那就照此办理吧!” “遵旨!”众臣齐声答应。 李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心中有一股紧迫感,大唐天下万里疆土他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他看了看阶陛之下的众臣说:“趁着身体还能走得动,朕打算分封五岳!狄仁杰,你为顿知使!” 狄仁杰还没有来得及站出来领旨,朝廷大臣们就有了激烈的反应,一个个顿时议论纷纷,只见其中一人站出来举着芴板高声道:“陛下,臣监察御史李善感冒死进言,分封五岳实在不妥,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其他朝廷大臣们一个个左顾右盼、交头接耳互相议论,他冷声道:“朕分封五岳祭天拜地、向诸天神灵祈福保佑我大唐江山万年永固、黎庶安康,有何不妥?” 李善感说:“陛下,分封五岳路途遥远,臣恐陛下龙体不支,为大唐江山社稷计,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且陛下御驾出行,随行陪同大臣、官吏、宫人人数众多、沿途耗费巨大!去年春关中大旱饿死百姓无数,接着又接连暴雨内涝,蝗虫四起,以至于关中各州郡颗粒无收,就连洛阳等地也是连连大雨造成河水决堤,淹死百姓牲畜无数,八月又出兵漠北征讨北蛮,朝廷为赈灾和出兵以至国库空虚,开春之后朝廷还需要各项开支,若臣所料不差,国库已经拿不出钱来了!朝廷若不拿钱,那就只能向百姓伸手,分封五岳实际上成了劳民伤财之举啊,请陛下三思!” 李治沉着脸,目光在群臣之中扫视,喝问:“户部尚书何在?” 一个六十多岁的大臣站出来行礼:“臣户部尚书崔知悌拜见陛下!” “朕问你,户部可还有钱?” 崔知悌道:“陛下,户部早就没钱了,今春朝廷开支还有一半的缺额,还请陛下下旨从左右库藏调拨一部分钱粮用于户部开支!” 李治气坏了,让你户部拿钱,你不但不给,反而还找皇帝老子要钱,你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他又问:“太府卿呢?左右库藏可还有余钱?” 太府卿举着芴板一颤一颤走出来,“陛下,去年的赈灾和出兵耗费甚重,左右库藏只剩下一些金银珠宝和玉石,折合钱币大约两百万贯!” 这时宰相李义琰站出来说:“陛下,若挪用左右库藏仅存的这些钱财,今年春夏朝廷就无钱支出,若是再有灾祸发生,或是要出兵,朝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了!” 李治很生气,他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而已,这点心愿都无法得到满足,这个皇帝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主吗?此前他还很器重李义琰,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这老头竟然出来给他添堵! “好吧,分封五岳之事就算了,朕也不想劳民伤财给百姓们带来负担!朕可以不分封五岳了,但朕想出宫走走总行吗?朕也不走远,就去新建成的奉天宫,这总可行吧?” 奉天宫是去年七月开始修建的,当时修建时还遭到了很多反对声,监察御史李善感的反对声尤为激烈。 这时李善感又站出来说:“陛下不可啊,即便只是去奉天宫,路途不算远,但御驾出行,难免扰民,而且国库又不富裕,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为满朝文武百官之表率!” 李治火了,“朕不管,朕一定要去奉天宫,没想你们想办法!” 不少大臣觉得皇帝这会儿有些无理取闹了,但还是有大臣想要拍皇帝的马屁,为皇帝分忧才能在仕途上有所进步。 裴炎站出来说:“陛下一定要巡幸奉天宫也不是不可,只是无钱,臣以为陛下可以轻装简从,少带一些随行人员,如此就不需要耗费太多钱粮,陛下在奉天宫住上两个月,三十万贯应该够了!” 李义琰冷笑道:“裴相公,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十万贯很少吗?国库总共才有两百万贯,现在每一文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岂可挥霍?” 李治听了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朕年老了就想享受一下又怎么了?现在不享受,还能活多久? 眼看着李治情绪上失去控制要发飙了,苏扬想了想站出来抱拳道:“陛下若一定要出行前往奉天宫,又缺乏钱粮支撑的话,臣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不说三十万贯,就算要筹措三百万贯也非难事!” 众朝廷大臣们听了苏扬这话都有些惊讶,这小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李治连忙问:“爱卿有何法子?” 苏扬道:“发行国债!” “发行国债?”满朝文武听得都是一愣,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个词。 李治也是满头雾水:“何为发行国债?” “陛下,发行国债就是朝廷以特殊纸张印出债券,每张债券上是相同的面值,而且要不易被仿造,朝廷大致需要多少钱就印制多少债券向民间发售,以朝廷信誉做担保,承诺给出多少利息,承诺一年或两年后回收,回收时只认债券不认人,届时朝廷要以本金加利息全部付给民间百姓,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或赖账,如此朝廷既解决了一时之忧,而百姓们又能从中获得一定的利益!” 苏扬刚说完,朝廷大臣们就议论纷纷,朝廷向民间百姓们借钱?这事······妥不妥? 李治一听,仔细想了想,脸上露出笑意说:“朕看此法甚好!” 苏扬又立即说:“陛下,此法虽好,但有几个事项一定要注意:第一,债券是以朝廷信誉做担保的,一旦朝廷在承诺收回期过后而不履行承诺,朝廷信誉将会扫地,因此就算是砸锅卖铁、就算是拖欠朝廷大臣官员们的薪俸不发,也必须先把债务还清,否则百姓再也不会相信朝廷!” “第二,国债不能乱发,只有在朝廷实在没钱而又急需用钱的时候才发行!如果百姓手里无钱购买,朝廷就算发再多也卖不出去!” “第三,国债的发行数量不能超过所需钱财太多,如果只需要一百万贯,既可以发行一百万贯,也可以发行两百万贯,甚至三百万贯,但必须要有一个限度,发得太多说需要支付的利息也就越多,这也会增加朝廷财政的负担!” “多发出去的债券所得钱财可以为朝廷以备不时之需,也可以花出去刺激民间消费,让市面上的交易更加频繁,加快钱财在民间的流通!” 第377章 发行国债 “郎君回来了,今天这朝会怎么开这么久?”淳于仙仙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散步,看见苏扬回来迎了上去。 苏扬一边走一边摇头:“别提了,我那岳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硬是要分封五岳,大臣们争相劝阻,他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要去奉天宫!你说这奉天宫也不近,他身体本来也不好,来回折腾下来估计会累得够呛!但是国库没钱了,他就像刷小孩脾气一定要去,大臣们没招,只能想办法筹钱!” 淳于仙仙问:“那想到办法了吗?” 苏扬笑道:“最后我给出了一个主意,以朝廷信誉担保,户部印发债券向民间发售,承诺一年之后归还本金加利息,月利息六厘!这件事情由户部去操办了,估计过几天户部就会有官吏张贴告示榜文,到时候你派人去户部购一些!” 淳于仙仙张大嘴:“这······朝廷向百姓们借钱?从古至今都没有哪个王朝这么干过吧?” “现在不是有了吗?这样做其实无论对朝廷还是对民间都有好处的,朝廷可以缓和财政压力,民间百姓们也得利,总比放在家里一文不得好吧?” “那我们要够多少?” 苏扬说:“这次朝廷准备发售两百万债券,咱们钱庄如果有多余的钱财可以多买一些!” 淳于仙仙颇有些担心:“万一朝廷赖账不还钱怎么办?朝廷那些做官的嘴脸我是见够了!” “这个你可以放心,朝廷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失去了百姓们的信任,朝廷很多政令都无安抚施行,没有敢干这种傻事!” 淳于仙仙这才答应:“那好吧!” 这次户部的办事效率特别快,仅仅几天的时间就把两百万债券印出来了,每张债券面值一百贯。 刚开始户部门前门可罗雀,很多人想买又担心这是朝廷捞钱的套路,淳于仙仙按照苏扬的安排,派了十几个人分别各自去买了两万贯的债券,有了这些人带头,那些观望的商贾和豪门们纷纷前去购买,不到两天时间,两百万贯债券被抢购一空。 李治得到户部尚书崔知悌的报告之后大喜过望,召集宰相们说:“想不到这国债如此好卖,仅两天就把两百万债券卖光了!” 裴炎立即说:“陛下,以后朝廷没钱了,当用此法筹钱甚是简单快速!” 站在一旁当值的苏扬见这二人如此欢喜,站出来泼冷水:“陛下莫高兴得太早,若明年这个时候朝廷不还钱或没有给出承诺的利息,朝廷就会信誉扫地,以后再发行债券就不会有人再买了,而且百姓们对朝廷颁布的政令也会有所抵触!” 李治点头:“这倒是,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了时间朝廷当然要还钱,否则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放?朕的脸面往哪儿放?” 众宰相一起躬身作揖:“陛下圣明!” 正月二十,皇帝御驾出东都洛阳前往奉天宫,留下太子在东宫监国,命张大安、刘纳言、裴炎等一干宰相在东宫辅政,随行宫人只有一千多人,左金吾卫、右千牛卫、左右羽林卫一共一万余人马随行护卫。 左右羽林之中,苏扬被留在了洛阳,右羽林将军张虔勖随行南下。 皇宫,凌波阁。 一个中年太监双手笼在袖子里在阁外屋檐下来回走动着,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心里颇为召集。 这时,一个武将握着刀柄快步向河边走过来。 中年太监看见苏扬走过来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见过将军!” 苏扬点点头,左右看了看,“说吧,有何消息?” 中年太监说:“大约八天前,陛下在奉天宫召见了庭州刺史王方翼将军,询问西域蛮族的情况,随后王方翼因平定车薄叛乱有功,被陛下调往夏州当任都督!” “将军还记得前些天朝中有御史弹劾李相公为了迁徙父母之坟,强行逼迫其舅父迁走祖坟的事情吗?” 苏扬点头:“听说过,那御史说的情形只怕与事实不符吧?难道此事惊动了皇帝?” 中年太监点头说:“陛下听说此事之后说李相公倚仗权势欺凌其舅,不能再让他参知政事了!” 苏扬眉头一皱:“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是!将军还记得当初陛下要分封五岳,又要去奉天宫的事情么?李相公可是一直在劝谏阻止,老奴以为很有可能是那事触怒了陛下!” “陛下有旨意来京么?” 中年太监摇了摇头:“东宫那边尚未收到旨意!” 形势越来越复杂了,皇帝的行事也越来越怪异,苏扬心中警惕,皇帝如果下旨夺了李义琰的宰相之职倒也没有什么,就因为没有旨意下来才让人害怕,因为皇帝已经放话出来了,要知道皇帝可是金口玉言! 三天后的下午,苏扬带兵巡查皇宫内外,途中遇到东宫太监总管吴大旺。 “将军,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苏扬点了点头,对手下一个队正吩咐:“尔等继续巡查!” “诺!” 苏扬跟着吴大王很快来到了东宫,宰相张大安、刘纳言以及韦承庆等一些心腹都在大殿之内。 “臣参见殿下!” 李贤看到苏扬,露出笑容抬手道:“镇远免礼,入班吧!” “诺!” 李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说道:“今天召尔等前来是因为发生了几件事情,先说第一件吧,半个月前,北蛮可汗骨础禄带兵击定州,但被霍王李刺史率军击退,而又在十天前,骨础禄又率军攻妫州,好在妫州刺史和守将防备甚严,骨础禄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不过,这北蛮入寇越来越频繁了,这可不是好事!” 张大安作揖说:“殿下,这北蛮怎么就打不怕呢?去年被我们歼灭了两万人马,他们还不害怕,今年刚过完年又来!” 刘纳言说:“殿下,北蛮连续两次寇边,朝廷若不做出反应,只怕他们会越来越嚣张!” 韦承庆这时想了想站出来拱手,“殿下,朝廷现在并不具备出兵的条件,国库空虚,兵马无钱粮根本无法开动!” 这席话说到了点子上,张大安和刘纳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办才好! 太常博士许叔牙站出来拱手说:“殿下,要不向陛下请旨,再发国债筹措钱粮以资军备?” 李贤听了这个建议不由看向了苏扬,毕竟当初发国债筹措钱财供皇帝去奉天宫享福的事情苏扬提出来的,而且发国债筹措钱粮的效果还真不错。 “镇远,你以为许博士之建言是否可行?” 苏扬想了想,抱拳道:“殿下,上一次是以朝廷政务开支不足为由发行的国债,百姓们认为朝廷断不至于失信,因此才踊跃购买,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朝廷又以何名义发行国债能?出兵打北蛮吗?既然是打仗,那就有胜负,百姓们就会考虑如果败了,朝廷还能不能把这国债卷兑现?” 李贤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镇远认为这次如果发行国债的话,百姓们会不敢买,担心朝廷到时候无法兑现?” “很有这个可能!”苏扬点点头,但又说:“但如果朝廷事先任命一个有足够份量的人当任这次领军主帅,或许百姓们信任这个人,会争相购买国债!” 张大安也认为这个办法或许可行,他对李贤拱手说:“殿下,臣以为苏将军此法可行,只是如今朝中还有哪位大将可以让百姓们信任,认为他可以战胜骨础禄呢?” 韦承庆说:“老一辈的大将都先后去世了,目前颇有战绩的也就那么几位,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张虔勖,娄师德也勉强可行,还有苏将军,去年苏将军可是在阵前斩杀北蛮大将图隆及几员北蛮猛将,还布置了对北蛮大军的围追堵截,使得阿史那元珍全军覆没,只带十几亲随逃回漠北,这战绩可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苏扬连忙摇手:“不不,末将只有武勇,资历尚浅,又如何做得主帅?不行不行,百姓们只知我是驸马,不知我是武将,如果发国债宣称是末将当任主帅,他们又如何肯购买?” 在场几个人都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儿,张大安试着问:“要不举荐王方翼当任出征主帅?” 李贤扭头问:“他不是才被父皇任命为夏州都督吗?不妥,不妥!” 刘纳言沉声道:“据微臣所知,程务挺、张虔勖与裴炎的关系极为亲近,这两个人是断然不能用,而黑齿常之和娄师德又在鄯州防备吐蕃,更不可轻动!” 韦承庆颇为忧心:“难道我大唐如今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统兵之人征讨漠北吗?” 苏扬知道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敢用而已,他想了想对李贤说:“殿下,其实程务挺和张虔勖是可以用的,他们虽与殿下立场不同,但终究是大唐的将军!以末将愚见,把这两个人留在京师其实对殿下不利,不如把他们派去对付北蛮!” “一来可以削弱裴炎、薛元超等人的实力,这二人手上有兵权在京师反而是不稳定因素;二来把他们派去打北蛮,他们总不会故意打败仗吧?” 说到这里,苏扬停顿一下又继续说:“末将以为这几年出征太过频繁,去年已经打过一次北蛮,西域、陇右也多次发生战事,不论是将士们,还是民间都需要休养生息!以目前的形势,末将建议派一员大将前往单于都护府主持对北蛮的防御,无须朝廷从京师出兵!” 李贤有些担心:“北疆防线太长,防得住吗?” “只要有得力的人选,骨础禄不难对付!” 第378章 太子的决定 李贤把苏扬的建议考虑一下,问张大安和刘纳言的意见:“二位相公以为镇远之言如何?” 刘纳言思索一番后说:“苏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臣以为可行,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行国债,可能会引起百姓们质疑,他们会质疑朝廷为何总是没钱,上次发行国债才过去一个月,现在又要发,百姓们不一定会买啊!” 张大安也说:“臣也建议暂不发行国债,况且就算殿下和臣等同意,只怕裴炎、薛元超等人也不一定会赞同,还得通过陛下!” 李贤想了想,当即说:“那就明天一早召集其他几个相公一起来东宫商议确定这件事情!” 说完这件事情,李贤说另外一件事:“想必诸位已经都知道了奉天宫传来的消息,李相公想让自己的舅父家把祖坟迁走,把他父母的坟迁过去,这事是事先与他舅父一家商量过的,并没有以权势逼迫其舅父的情形,也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后来就传得越来越不像话了,父皇听了造谣者的话很是生气,在奉天宫里说李义琰不能再掌政事了,但也只是说说,并没有下旨,昨天消息传到了李义琰的耳朵里,他今天上午已经上书乞骸骨,奏章在孤这里,诸位以为要如何处理?” 张大安思考了一下说:“殿下,此事对于殿下而言相当棘手,殿下挽留不好,不挽留也不好!” 李贤示意他继续说。 “陛下已经说过李义琰不能再掌政事,倘若殿下把奏章留中不发,一旦有人把殿下的行为传到陛下那里,陛下会不会认为殿下是在故意给他老人家作对?” “殿下若是批准了李义琰乞骸骨,这似乎又有些僭越之嫌,他毕竟是宰相,任免还是要经过陛下同意才好!” “殿下若是把奏章送去奉天宫,陛下十有八九会批准,当初他反对陛下分封五岳,又反对陛下去奉天宫有劳民伤财之嫌,陛下已经对他很是厌恶了,而且陛下也说过他不适合再掌政事,君无戏言啊!” 刘纳言拱手:“不错,李义琰与薛元超不同,两人虽都做过太子左庶子,但薛元超明显是站在皇后那边的,李义琰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殿下,但从他一贯言行来看,他的立场还是比较倾向于殿下的,如果让他走了,牵制皇后、薛元超和裴行俭等人的力量就小了很多!” 李贤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挽留不行,不挽留也不行,这到底要怎么搞?他又同时很烦恼,刘纳言和张大安只是把情况分析出来,却没有提出解决之道,这令他多少有些失望。 倒是韦承庆站出来说:“殿下,臣以为两权相害取其轻,走了一个李一琰,殿下还可以再推出另外一个李义琰,而此时正是极为关键的时期,殿下绝不能让陛下难堪,要处理好与陛下的关系才好!” 苏扬也比较赞同韦承庆的建议,这都多少年了,难怪李贤在与皇后武媚娘的角逐之中一直处在下风,张大安和刘纳言根本就没有做宰相的实力,斗不过薛元超和裴炎这两个老狐狸,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不知道权衡利弊,只想着替李贤如何保存实力,殊不知皇帝才是李贤最大的权利来源,武媚娘也是一样,如果没有皇帝李治的宠幸,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后武媚娘都将不堪一击。 自从汤药事件发生之后,苏扬把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向皇帝禀报了,他相信李治应该猜到幕后的黑手是谁,但皇帝却一直没有下手,这让苏扬非常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治连这都忍了下来? 经过韦承庆的建议之后,李贤还是同意了:“好吧,派人把李义琰的乞骸骨奏章送去奉天宫,请父皇决定!” 临散去之时,李贤却把苏扬叫住了。 苏扬跟着李贤来到了一间极为安静的房间,“镇远,坐!” “多谢殿下!”苏扬在李贤对面跪坐。 李贤问:“镇远,左羽林卫三千人马,你能全速控制吗?” 苏扬一惊,略作思索后抱拳道:“臣进左羽林卫的时间不长,中间还有好几个月在北疆征战,又因担心落下任人唯亲之嫌,并没有刻意去任命亲信,也没有拉拢中下层武官,更未对武官们进行身份和背景调查,但臣相信只要只要臣的军令下达,大部分将士还是会忠实执行的!” 李贤考虑了一下,对苏扬说:“镇远,趁着孤在监国,孤要你想尽一切办法把左羽林卫掌握在手里,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你要安排什么人,撤换什么人,尽管去做,孤全力支持你!” 因左右羽林卫和左右千牛卫都并没有建立单独的建制体系,其武将的任命并不是经过兵部,一般是皇帝直接任命中郎将以上武将,从前还都只是检校,并不是实职,只有中低层武官由兵部任命。 现在不同了,现在左右羽林军有了实职将军,中下层武官的任命虽然由兵部负责,但将军有撤换的权利。 “臣遵命!”苏扬答应,他又问:“殿下这么做······” 李贤叹道:“孤感觉这皇宫里的形势越来越诡异了,孤不得不拥有一点保命的实力啊!” “明白,臣立刻开始着手进行,最少三天,最多五天就能把左羽林卫的内部重新洗牌!” 从东宫出来之后,苏扬思考了一番,向着贞观殿方向而去。 没过多久,他来到了一个内侍居住的院子,找到一个小太监问道:“曹公公何在?” “曹公公正在喝茶,将军请随奴婢来!” 在小太监的领路下,苏扬很快就见到了曹公公这个皇帝最为信任的太监之一,此人也是皇帝身边主要管事太监之一。 “哟,什么风把驸马爷给吹来了?” 苏扬抱拳:“在下冒昧来访,还请公公见谅!” “无妨、无妨,驸马爷请坐!来人,给驸马爷上茶!” 一个小太监给苏扬送来一盅茶水后退了出去。 曹公公问:“驸马爷来老奴这里是有事?” 苏扬沉吟一下,左右看了看,“在下有些事情想向公公单独请教,不知可方便否?” 曹公公想了一下,对门外之人吩咐:“没有咱家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门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诺!” 曹公公起身对苏扬示意:“请驸马爷跟老奴来!” 曹公公把苏扬引到了一个密室,密室内放着一些字画和精美的瓷器,还有些玉石珠宝,看来是这老头藏宝的地方。 “这些都是下面那些人送给咱家的,咱家就找人建了这么一个密室存放起来,让驸马爷见笑了!” 苏扬笑道:“人之常情!” 曹公公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驸马爷有何要事要对咱家说?” 苏扬沉吟一番,抬头道:“曹公公,去年陛下那件汤药案你是知道的,陛下虽然下令让在下把后来查到的情况绝不向第三人透漏,但在下相信曹公公应该猜到背后下手的是谁吧?” 曹公公不知道苏扬问这话的意图,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猜到了!驸马爷问这个是为何?” 苏扬抱拳:“公公,在下已经说了来这里是向公公请教的,陛下既然知道那件事情是谁在幕后叫人干的,为何不出手呢?难道陛下这都能忍?难道陛下已经对她痴迷到连她都下毒手了还······” 苏扬实在说不下去。 曹公公轻声道:“陛下有陛下的考虑,岂是我等做奴婢的能揣测的?” 苏扬只好再次行礼:“公公跟着陛下很多年了,对陛下最了解,在下相信公公应该知道陛下为何不下手的原因,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曹公公看着苏扬,足足过了几分钟才开口:“咱家也很好奇,驸马爷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来找咱家问这事!” 苏扬不由苦笑道:“正是因为心里一直想不到答案,却又整天如履薄冰,实在太难受了,而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最了解陛下,恐怕只有曹公公了,还请公公为我解惑!” 曹公公沉吟了一番,确定苏扬不时来探他的底的,才缓缓说道:“陛下有陛下的苦衷啊,原因还是在于太子,他对太子不放心啊!” 苏扬一惊,试探道:“公公是指陛下猜忌太子,还是陛下不放心把江山交给太子,认为太子没有统治大唐天下的能力?” 曹公公淡然道:“猜忌或许有那么一点,做皇帝的谁会完全信任某一人?以老奴之见,陛下还是认为太子的性子软弱了一些,陛下好几次私下说过,太子像他,这话听起来他对太子很喜爱,实际上却包含了很多无奈,驸马爷应该明白这意思吧?” “明白!”苏扬点了点头,皇帝这一生都被武媚娘掐得死死的,对这个女人是又恨又爱,宁愿自己死,也原谅她对他下的毒手,不得不说李治的内心是极其矛盾的,也是他的悲剧!皇帝是担心李治重蹈他的覆辙,一个皇帝一生受制于人,这滋味只怕不是那么好受。 苏扬想到这里,心中一惊,随即皱着眉头说:“在下并未听说太子妃房氏有何不妥之举啊?” 曹公公摇头:“不是太子妃,也不是太子其他嫔妃!” “不是太子的女人?”这让苏扬颇为纳闷,“听公公这么说,难道是太子身边的其他人?” 第379章 进退两难 曹公公点点头。 这让苏扬更加迷惑了,他突然想起一事,沉吟一下问道:“在下偶尔听到坊间有传言说太子······豢养**,难道公公指的是这个,太子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力,甚至能影响他的决定?” 轮到曹公公感觉奇怪了,“驸马是从何处听得这般传言?此乃无稽之谈也,定是有人故意污蔑太子!老奴指的是太子身边的大臣”。 苏扬张大了嘴巴:“公公不会指的是刘纳言跟张大安吧?他们跟随太子的时间不短了,的确对太子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如果说太子什么事情都听他们的,在下是不信的!” “不,驸马爷没明白老奴的意思啊,陛下是担心太子的耳朵根子太软,太子的确聪慧过人,但魄力不足,行事没甚主见,即便有主见一旦被人劝说也很容易动摇,这才是陛下最担心的!” 曹公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实际上陛下不止是不放心太子,更不放心英王和豫王,这三位皇子的性情都比较软弱,老奴这几年也算是揣摩明白了陛下的担忧,陛下担心自己一旦······而以太子和英王、豫王的性子,登基之后容易受到朝臣们的操控,有皇后在,至少不用担心皇权被朝臣篡夺!” 苏扬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想,不过李治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李显和李旦这二人做皇帝都做得很窝囊,没什么出息,如果不是李旦有李隆基这么一个儿子,大唐的天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扬想到了武媚娘这个狠角色,他忍不住问道:“难道陛下就不担心皇后······” 曹公公笑了,摇了摇头说:“皇后的确强势,但那又如何?皇后终究只是一介女流,最多效仿吕后、文明皇后故事,皇后揽权也只是让皇权在皇室内部转手,不会旁落到外人手里!” 苏扬脱口而出:“难道陛下就不担心皇后在大权独揽之后称帝?” 曹公公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随后指着苏扬放肆大笑。 苏扬有些恼火:“公公,很好笑吗?” 曹公公一边笑一边反问:“难道不好笑吗?驸马爷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想到皇后在大权独揽之后称帝?她是女流之辈,怎么称帝?自盘古开天辟地以后,你可曾见过有哪个女子称帝?” 这下苏扬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心里明白了,就连曹公公都认为在李治死后武媚娘最多也只是以太后的身份揽权,不可能行逆天之举,李治自己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甚至连想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实际上历史也证明了武媚娘只是自己当了一任皇帝,皇位最后还是被李氏继承了,这么看来,李治留着武媚娘没动手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干掉了武媚娘让李贤当皇帝,以后的局势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好说。 但······苏扬不能让李贤出事,更不能让武媚娘掌权,至少不能让她完全掌握皇权,因为政治立场的不同已经决定了双方不可能和和气气,如果让武媚娘完全掌握皇权,他曾经多次破坏武媚娘的好事,还铲除了武媚娘掌控的暗中情报势力以及不少心腹大臣官员,以武媚娘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必定会遭到武媚娘的清洗,苏家可能除了太平公主之外,全都得死! 他可不认为他是武媚娘的女婿,武媚娘就会放他一马,历史上驸马薛绍是怎么死的,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苏扬起身抱拳:“多谢曹公公解惑,听公公一席话,在下受益良多!” 从曹公公出来,苏扬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曹公公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无论怎么样,皇帝不会把武媚娘如何,他要留着她来制衡朝臣们,防止朝臣们欺负新帝才能不足而擅权乱政。 “要不咱改投武媚娘?”苏扬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但随即被他否决了,武媚娘是什么人?她会相信他是真心投靠?她放心心里的芥蒂?会忘记从前他对她势力的打击破坏? “或是刺杀她?”又一个念头在苏扬心头升起,他随即又否决了,武媚娘身边有厉害的高手,可能还不止一个,跟他交过手的老太监直到如今都还让他记忆犹新!那个谢碧瑶的武艺就很不凡,虽与他有不少差距,但要挡住他一招半式还是做的到的,只需要这一招半式的时间,其他护卫就能赶到,到时候别说刺杀不成,只怕能不能逃回来都成问题。 尼玛的,好烦啊!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苏扬一连几天都没有想好,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郎君,这几天你是怎么啦?一直焉哒哒的,这可不像你啊?”这天吃晚饭的淳于仙仙忍不住问道。 苏扬欲言又止,他想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至少可以让他心理上的压力小一些,但太平公主又在一侧,他不好讲。 太平公主立即意识到苏扬心里有顾虑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郎君,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皇室之中的事情?” 苏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叹道:“郎君,如今你我夫妻一体,我们已经是荣辱与共了,如果是皇室的事情,你尽管说,无需顾忌我的想法,你应该相信我是始终会站在你这边的!” 苏扬听了太平公主这话,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喝下,然后说:“去年夏天陛下服用的汤药有问题,这件事情你们还记得吧?” “记得啊,这事不是一个叫汤守松的太监干的吗?” 苏扬点头:“对,就是他!但是你们不知道他背后还有主使者!” 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都极为震惊,“这······幕后主使者是谁?” 苏扬正要开口,却想起皇帝曾经让他不可对第三人言,陡然警醒过来,他连忙摇头:“这事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需要知道目前宫内形势很复杂,皇后与太子已经势同水火!皇后的性子,月奴你应该知道,太子跟她作对,她认为太子忤逆她,是大不孝,从前就想废除太子之位,只是没有成功,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谁也不知道陛下的身体还能撑多久,陛下一旦驾崩,太子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到时候皇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以太子的性子和他为人之子,可能不会主动去对付皇后,但是太子手下那些大臣可是都知道皇后是什么人,他们为了自保说不定会想尽办法对付皇后,到时候朝堂只怕不得安宁了!” 太平公主不由有些疑惑:“郎君,这与你何干?你不参与就是了!” 苏扬苦笑着摇头:“月奴你有所不知,你那位亲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早前我坏了她很多事情,她心里一直记恨着呢,一旦让她掌权,她可能不会把你这个亲女儿怎么样,但苏家其他人铁定无法幸免!” 太平公主慌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才是我这几天一直很烦恼的原因啊!” 太平公主只是身在局中,一时间想明白,但她毕竟是从小就身在宫中,对权力斗争太熟悉了,她马上反应过来说:“不对,就算父皇驾崩了,太子皇兄就登基了啊,到时候新皇不让母后参与军政大事的决策,母后就失去了权柄啊!” 淳于仙仙这是很冷静,她说:“月奴,你那位母后可不是一位甘心失败的女人,她甘心待在宫里不问世事?她肯定会跳出来搞事的,到时候新皇会怎么样?太子敢冒着不孝的罪名把你母后囚禁起来?只怕就算被囚禁起来,你那个母后也会想尽办法逃出牢笼!” 苏扬点头:“仙娘这话说得不错,当年你母后在感业寺待了几年,她是任何机会都不放过,趁着你父皇去感业寺上香跑出禅房与你父皇相会,具体过程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一个人只要心不死,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没有条件也会创造条件,说不定就连看管她的太监、宫女或兵士都会被她收买、拉拢!” 太平公主听了苏扬的话不由感觉浑身发寒,“我母后有这么可怕?” 苏扬反问:“月奴,你跟你母后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她的专横?就是因为你母后甚至在朝堂之上代替你父皇发号施令,当年上官仪建议你父皇废黜她,你父皇原本答应得好好的,甚至诏书都草拟好了,这事很快被你母后知道了,你母后竟然直接跑到你父皇面前质问,关键时刻你父皇竟然吓得退缩了,最后上官仪一家当了替罪羊,我不知道现在正在你母后身边的上官婉儿知不知道当年她一家的悲剧!” “连你父皇都制不住她,你还指望你这个太子兄长能制得住她?” 太平公主沉默了,她知道苏扬说的是对的,父皇都制不住她的母后,屡屡反而被其压制,太子更加不可能,以母后的果决和狠辣,她真担心太子兄长的安危,太子兄长不敢行悖逆之举,可她那个母后还真有对太子下毒手的狠毒之心。 考虑了一会儿,太平公主脸色坚毅的对苏扬说:“郎君,你要帮太子,帮太子就是帮我们自己啊,如果我们不帮太子,不仅太子会······就连我们自己也会遭殃,唇亡齿寒的道理郎君你应该懂!” 苏扬叹道:“我当然懂这个道理,可太子······你知道我是带兵的,我最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了,太子如果不够强硬,不够果断,我们这下做臣下又有什么底气敢跟皇太后对着干?” “不,郎君,有些事情太子不好做,也不能做,但是臣下是干嘛的?臣下不就是为主上分忧的吗?” 第380章 抢救 东宫。 回廊里,一排宫女端着菜肴酒水依次走来,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一个太监挽着拂尘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说:“脚步放慢一些,别把碗碟打碎了,更别把汤水泼了!” 宫女们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在这个太监的带领下,各自端着盘子和汤碗来到了一处宫殿。东宫此时还相当简陋,只有一个规模较大的主殿和两个偏殿,其他都是一些低矮的房子。 端着菜肴和酒水的宫女们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右边的偏殿。 “来,把菜肴酒水都摆上,摆整齐好看一些!” 一叠叠菜肴上桌了,虽然受限于烹饪水平,但太子的膳食按规制不会比皇帝差太多,不过李治在生活上还算比较节俭,李贤也不能太过铺张浪费,一共只有十二菜,他此时有四个子女,他的女人有一个正妃、一个良悌、还有一个才人,因此一共有八个人吃饭。 等宫女们把酒菜摆上桌,管事的太监又叫来四个人小太监,“你们几个过来,试菜!” 四个小太监一一上前各自拿了一双筷子,每个人试了三个菜,管事太监见他们都尝了一遍,随即让他们退到一旁。 管事太监等了一会儿就向左边的偏殿走过去,这里有几个房间和一个正堂,太子李贤和他的嫔妃子女都住在这个偏殿里。 “郎君、太子妃、张良悌、各位王爷、郡主,晚膳准备好了!”管事太监走进正堂对正在看书的李贤和几个妃子们说。 “那走吧,去进晚膳!”李贤放下书起身就向外走去,一家人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右边偏殿,这时两扇窗户被风吹开,两个太监见状立即走过去关窗户,而此时四个烛台几乎同时熄灭,偏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搞的,这风也不大啊,一下子就把四个烛台都吹灭了,快拿火折子出来把烛台点亮!”一个太监吩咐道。 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工夫,四个烛台依次被点燃。 “殿下驾到——”随着管事太监的声音响起,太子带着一家人走进了右偏殿,店内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下。 “都平身吧!”李贤抬了抬手走到主位上坐下,嫔妃们坐在左边,儿女们坐在右边,各人面前都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菜肴,大人们有酒水可以喝,孩子们只有汤水。 管事太监走过来禀报:“郎君,已经让他们尝过菜、汤和酒了,没发现问题!” 太子身边比较亲近的人都喜欢称呼他为郎君,但这只有太子才能被这样称呼,其他人是不行的。 李贤拿起筷子对妻妾和子女们说:“那就开始吧!”说完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吃着,吃完喝了一盏酒。 此时进食讲究食不语,特别是官宦人家,在皇宫就更讲规矩了,众人很有规矩的进食,甚至都没有人发出一点点声音。 “哎呦!”李贤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捂着肚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怎么啦这是?”太子妃房氏见状立即放下筷子走过来问道。 李贤皱着眉头道:“肚子不舒服!” 太子的身体事关重大,任何一点不适都必须要引起绝对的重视,房氏立即对太监们喊道:“快去叫太医来!” “诺!” 等一个太医提着药箱赶过来时,李贤已经被太监们抬到了软塌上躺着,脸色发青,身体蜷缩着。 太医急忙放下药箱一看,惊道:“不好,殿下很可能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了?”房氏大惊,立即说:“太医你快给殿下解毒!” “太子妃,臣要先搞清楚殿下是中的何毒才能解毒!”太医说完立即打开李贤的嘴,闻其嘴里的气味,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些东西收集唾液。 其他人已经吓坏了,好在太子妃房氏还算冷静,她立即对太监们吩咐:“你们几个分别去请张相、刘相、韦郎中,还有······把左羽林将军苏镇远也请过来,此事除了他们几个,绝不能向外传,快去!” “诺!”几个太监立即依次跑了出去。 苏府这边,苏扬一家人刚刚吃完晚饭,婢女们正在收拾碗筷。 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阿郎,宫中来人说请郎君速速去东宫!” 苏扬扭头问道:“来人在何处?” “就在外面!” “叫他进来!”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见过将军!” 苏扬点头:“嗯,殿下让某过去有何事?” “这······”小太监为难的看了看其他人,咬牙走到苏扬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苏扬听完脸色大变,太平公主见状连忙问道:“郎君,怎么啦?” 苏扬立即恢复了神色,当即说:“没事,殿下请我过去议事,你们早些睡了,不用等我了!来人,去备马!”说完就迈步快步向外走去。 等走到大门外,马已经备好了,苏扬立即拿出一块鱼符交给郭知运:“知运,你拿着我的调兵鱼符速速去左羽林卫集结人马,命皇甫开宏率中郎将府留守,命中郎刘昂之率剩下所有人马赶到东宫,不得有误,中途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领命!”郭知运意识到出大事了,当即领了鱼符就带着几个扈从匆匆向左羽林卫方向飞奔而去。 苏扬骑马带着四个扈从一路骑马飞奔,遇见巡街的金吾卫士阻拦就拿出备用官文,也不等他们检查就打马飞奔而去。 等苏扬带着扈从们赶到东宫,东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启禀太子妃,左羽林将军苏镇远来了!”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向房氏禀报。 房氏连忙起身向外走去,苏扬披着盔甲按刀走了进来,抱拳道:“见过太子妃!” 房氏稍稍放心了一些,“苏将军来了,太子殿下中毒了,太医正在施救,我担心消息泄露出去发生变故,因此派人去请了苏将军和刘相公、张相公,还有韦郎中,想必他们应该快来了!将军,太子出事,东宫不能没有兵马守卫······” 苏扬点头:“太子妃放心,末将已派人去调左羽林军前来护卫东宫,稍后就到!只是太子殿下如何了?” “还不知道情形如何!”房氏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待末将进去看看!”苏扬说完就迈步走进了房间,房氏立即带着宫女们跟上去,此时宫殿内外的千牛卫士、翊府卫士已经把大殿周围保护得严严实实,他不担心有人行刺,而是担心又人带兵冲进来。 走进房间,苏扬看见太子正在被太医往嘴里灌水,旁边还有两个太监帮忙。 他见太子李贤此时脸色发黑,但还是在不停的喝水,但嘴角还是有白沫随着水流出来,他立即焦急的问:“太医,情形如何?” 太医也急得不行,连忙说:“太子是中了砒霜之毒,老臣给殿下灌了很多水,但他就是不吐啊,现在得必须想办法让殿下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眼看着太子精神越来越差,肚子虽然被灌得鼓起来了,但依然不吐出来,苏扬当即说:“得想办法催吐······” 他还没说完就想起后世在网络上看到的解毒办法,他立即说:“来人,快去准备一桶夜香过来,还准备一些牛奶,没有牛奶的话,羊奶也行,快去!” 夜香是一个好听的命令,俗名叫粪便,太监们也不知道苏扬要夜香干什么,此时也顾不得质疑苏扬的决定,立即有人去提了一桶臭烘烘的夜香过来。 “你,你过来用碗舀起一碗夜香给殿下灌下去,快!”苏扬指着一个太监大声吩咐。 “啊?灌夜香?这······”这太监傻眼了。 苏扬唰了一下拔出寒月刀指着这太监大喝:“快,否则本将斩了你!” “啊,别杀我,别杀我,我灌、我灌!”太监吓坏了,连忙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碗走到夜香桶旁边舀起一碗夜香,捏着鼻子走到太子身旁。 太子惊恐的看着这太监向他走过来,围着夜香的臭气就感到一阵反胃。 “你们两个把太子的嘴撬开,快撬开!”苏扬又指着太子身边的两个太监大喝。 两个太监只能上下其手用筷子把太子的嘴撬开了,拿碗的太监屏住呼吸把碗凑到太子嘴边灌了下去。 殿内其他人包括房氏、张良悌等人都纷纷捂着口鼻,看着太子被灌下夜香,一个个自己都忍不住,捂着肚子一阵干呕。 “咕咚咕咚咕咚······”连续几下,一大碗夜香被灌进了太子的嘴里。 “呕······呕······”太子扶着床沿大口大口呕起来,刚刚灌下去的夜香全部被吐了出去,一同被吐出来的还有食物酒水。 太医一看,高兴坏了,“吐了吐了,好好,太好了······” 苏扬见太子吐得还不够,必须把胃里面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他走过去扒开两个太监:“走开!” 说完他把手指伸进太子的喉咙里使劲抠,抠得太子又开始条件反射般的再次吐了起来,直到实在吐不出东西,苏扬才停止抠他的喉咙。 “刚才让你们取的牛奶呢?快拿过来给太子殿下喂下去!喂了一碗之后过一盏茶工夫再用手指抠太子的喉咙,直到他吐出来为止,如此反复数次方可结束!” 太监们按照苏扬的吩咐开始操作,苏扬退到一边用宫女打来的水洗手。 太子妃房氏走过来焦急的询问:“苏将军,如何了?殿下没事吧?” 苏扬皱着眉头说:“还不知道,末将来之前殿下中毒多久了?” “殿下一中毒我就派人去叫太医了,太医来得很快,说是中毒之后,我就派人去请你们过来,时间应该大约在两刻左右!” 第381章 应对之法 苏扬与房氏正说着话,刘纳言和张大安二人急冲冲的小跑进来,张大安一边跑一边问:“太子妃,殿下如何了?” “对,殿下如何了?” 房氏当即把情况说了一遍,张大安和刘纳言二人急得直跳脚,张大汉还指着太医说:“必须把太子救活,否则本官奏请陛下诛你三族!” “张相公饶命啊,殿下中的是砒霜之毒,卑职能尽力而为,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啊!”太医吓得立即跪在地上求饶。 刘纳言大喝:“起来,别嚎了,救人要紧,快!” 这时左羽林中郎刘昂之已经带兵赶到了东宫,他和郭知运带了一些兵士来到了宫殿外,但被外面值守的东宫千牛卫士和翊府卫士拦住。 “启禀将军,刘昂之带了一些兵士到了!” “让他们进来!” 刘昂之和郭知运各自握着刀柄快步走进大殿向苏扬抱拳禀报:“启禀将军,末将奉命率军抵达东宫,请将军示下!” 苏扬大声下令:“本将命令,从现在起东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想外出必须进攻本将亲自允许!左羽林军从现在起护卫东宫,禁止任何军队进入,若有人敢强闯,尔等可率先动手将其击溃!任何人想要进入东宫必须向本将禀报,没有本将的允许,谁也不许进!” “领命!”刘昂之和郭知运双双抱拳答应,一起转身离去。 左羽林军的调动还是惊动了很多人,金吾卫的人把消息传开了,留在洛阳的朝廷大臣们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羽林军的调动绝非寻常事,他们纷纷派出家中的小厮偷偷跑出来打探消息。 今天夜里也是很奇怪,洛水以北的城区大街上竟然很少看到巡逻的武侯和金吾卫甲士,这给打探消息的人带来的很大的方便,若是平常,满大街都是巡逻的金吾卫士,想走动都很困难,打探消息就更别说了。 “马太医,殿下病情如何?”苏扬趁着连问道。 马太医苦着脸拱手:“已经连续给殿下灌下去五碗牛奶,且都催吐出来,但殿下的情况还是越来越差,卑职只能开一些药,看能不能缓解一下症状!” 苏扬考虑了一下,太医令刘神威跟着皇帝去了奉天宫,肯定不可能赶过来,而这位马太医已经是留守洛阳皇宫的太医中医术比较高明的,就算去叫其他太医,只怕也没什么用。 苏扬极为冷静的问:“马太医,你跟太子妃、两位相公、韦郎中和在下说句实话,太子有没有性命之忧?” 马太医摇头:“此时还不清楚,还得等到天亮之后才能知道!” 苏扬看了看房氏和其他人,对马太医说:“好,你去开药方,立即给太子准备汤药!” “诺!” 苏扬看着房氏、刘纳言、张大安、韦承庆,“太子妃、两位相公、韦郎中,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某相信殿下中毒是某人所为,但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消息有可能已经传出去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皇后来了,咱们要不要让她进东宫?如果朝廷其他相公和大臣武将们收到了消息赶过来,咱们要不要让他们进来?二位相公能不能应付?” 刘纳言立即说:“绝不能在天亮之前让他们知道殿下中毒的消息,包括皇后!到了这个地步,本相也不怕犯忌讳,皇后一向与太子不对付,本相认为此次殿下中毒一定就是皇后派人干的,不是她没有谁敢这么干!” 张大安却皱了眉头,“这事有蹊跷啊,太子如果出事,获利最大的不是皇后啊,她犯不着吧?” 韦承庆点点头:“按照张相这个说法,如果太子出事了,获利最大的应该是英王或豫王,不过按照长幼有序的惯例,英王最可能被立为太子!等等,不对不对!” 张大安摸了摸胡须:“不错,这事透着诡异,陛下还在呢,就算是英王或豫王干的,可他们也顶多只能被立为太子啊,又不能一步登天,犯得着这么早就对太子下毒手吗?一旦查出来,那可是死罪啊!” 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苏扬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尽管他此刻最大的怀疑对象是皇后武媚娘,因为只有她才有这种狠辣果决,至于英王和豫王,实在对不起,苏扬不相信他们有这个胆子。 “诸位!”苏扬沉声喝道,“现在不是讨论究竟是谁向殿下下毒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应付皇后、诸王和满朝公卿大臣!” 张大安脸上露出狠辣:“这个时候绝不能让皇后进东宫,否则她一旦知道太子殿下的情形,很可能会接管监国的权力!” 房氏无不担忧,“张相,皇后是殿下的亲生母亲,她要来看太子,我们没有理由阻拦啊!” 这时郭知运急匆匆走进来抱拳禀报:“将军,有消息传来说北城区内畅通无阻,今夜左金吾卫竟然没有人巡街,武侯们也不见动静,一个个躲在武侯铺里不出来,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打探消息的人!” 苏扬一听面露震惊,他立马想到了一个人——左金吾将军丘神绩,此人在去年从左金吾中郎将被提拔为左金吾将军,虽然左金吾卫不止他一个将军,但这家伙在左金吾卫干的时间最长,权利也最大,至于大将军,基本上不怎么管事,具体管事的还是将军。 从丘神绩的升迁之路来看,这家伙铁定是武媚娘的人。 在对朝局的掌握方面,张大安和刘纳言无疑要比苏扬懂得多,刘纳言狠狠道:“丘神绩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此事毫无疑问是出自皇后的授意,难道这幕后黑手是皇后?” 苏扬很对刘纳言的表现很恼火,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是谁干的,不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吗? 他说:“某同意张相的想法,天亮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进东宫,就算皇后也不能让她进来!” 韦承庆问:“如果皇后一定要进东宫,谁能阻拦?其他相公和大臣呢?” 张大安扭头看向苏扬说:“苏将军,现在只能靠你了,京城兵马虽多,但都不能轻易调动,谁也没有本事在没有皇帝旨意和兵部鱼符的情况调动兵马,但是左右羽林卫不在其列,你们直接听命于皇帝,现在陛下在奉天宫,太子又中毒甚深,羽林卫是有权根据形势采取行动的,唯一不受我们控制的是右羽林卫,现在右羽林的兵马虽然不多,但也还有近千余人,,应该都在上阳宫北!” 苏扬握着刀柄:“放心,本将若不让他们进来,千余人进不来!宰相和朝廷大臣、公卿们,本将可以挡住他们,但皇后······恐怕只有两位相公出面应付了!那位毕竟是某的岳母,我这个驸马爷总不能跟岳母刀柄相向!某会向刘昂之下令,你们去应付皇后时,他会听从你们的指令!” 张大安和刘纳言二人互相看了看,点头同意了,目前也只能这么做。 苏扬把郭知运找过来,两人走到无人处,他低声对郭知运吩咐:“你想办法进宫找曹公公,让他速速来一趟!他若问原因,你就说不知道,只说十万火急之事!记住不要走南北门,你们到西边城墙下,某让人去城墙上把你们拉上来!” “明白!”郭知运当即转身离去。 皇宫中不论是当值的羽林卫还是宫人,都有苏扬的人,他不担心郭知运进不去,也不担心他找不到曹公公,只有曹公公能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去奉天宫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向皇帝禀报,其他人可能连皇帝的身边都近不了,但曹公公却可以。 苏扬考虑了很就,他和张大安、刘纳言、韦承庆,甚至是太子妃房氏等人都不宜与皇后武媚娘见面,最好的办法是让左羽林卫下面那些低级武官去应付武媚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要他们这些话事人不与皇后碰面,皇后就拿他们没办法。 苏扬快步来到东宫南门——重光门找到刘昂之。 “见过将军!”刘昂之带人迎上来抱拳见礼。 苏扬抱拳回礼,“刘中郎,我怀疑待会儿朝廷大臣,甚至皇后都会过来,现在情况不明,我和张、刘两位相公不好出面见他们,这重光门和东宫北门安宁门就交给你们守卫,如果皇后和朝廷大臣们来了,不管是谁来了,都交给下面的队正去应付,旅帅以上武官不要轻易露面,向守门的队正下达命令,不许任何人进东宫,谁来也不开门,哪一个若敢违抗军令把人放进来,立斩不赦!事后若皇后和大臣们追究的话,由某一力承当,与尔等无关,尔等只是奉命行事,明白吗?” 刘昂之抱拳:“下官明白!不过,若是皇后和大臣们询问东宫情况呢?” “这好办,交代守门的武官,无论谁问什么,一概不知!无论他们怎么威逼利诱,一概不理,他们若是胆敢动刀兵,给我狠狠的反击!” “诺!”刘昂之深深吸了一口气答应了,他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将军,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要问,更不要随便打听,知道都太多对你们而言不是好事,你等只是奉命行事,即便有人秋后算账,朝廷也责怪不到你们头上!” 第382章 剑拔弩张 东宫大殿外,苏扬握着刀柄在殿前台阶上走来走去,他心里一直在想,不管具体下毒的人是谁,如果背后之人皇后武媚娘,她极有可能今晚会过来看看太子的死活,朝廷那帮大臣们肯定也不会闲着,左羽林军都出动了,这么大事情他们不可能不搞清楚。 英王李显和豫王李轮明显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太子出手,就算他们有这个胆子,在这个时候选择对太子出手也太不明智了,因为就算李贤死了,这两个人都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究竟谁会被立为太子,谁也说不准,在这件事情上只有皇帝才有资格拍板,就算被立为太子了,最后能不能登基也还不好说,所以在这个时候就使用这种极端的手段绝不会是一个皇子干出来的,就算他们愚蠢,他们身边的幕僚谋士总不会这么愚蠢吧? 如果不是这两兄弟干的?那么是谁干的呢?难道真是武媚娘?苏扬紧皱着眉头,心里琢磨着这女人做这事的目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武媚娘以这种手段杀死李贤似乎都不是最好的夺权办法啊,毕竟皇帝还没死呢! 等等!苏扬停下了脚步,脑子里推理着,如果太子李贤死了,这件案子又查不出结果,武媚娘会获得什么好处?最大的好处会被李显或李轮这两兄弟其中一个获得,有一个人会被立为太子,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可武媚娘却少了最大的对手,而新太子在朝廷之中的势力很弱,李贤死后,他的心腹肯定会被武媚娘想办法解决,要么构陷罪名处死,要么发配到偏远地区,绝不会让他们再留在权力中心。 这么一来,整个朝堂上还有谁是武媚娘的对手?到那个时候,以武媚娘的手腕,肯定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掌控朝堂上的话语权。 以李显或李轮这两兄弟的软弱性格,无论他们两兄弟谁当太子、当皇帝,只怕都无法脱离武媚娘的掌控,如此一来,只要皇帝一死,新皇登基,朝廷大权毫无疑问会落在武媚娘的手里! “原来她的目的是这个!”苏扬想通之后不由感觉心中寒意升起,这个女人想得太深远了。 “将军,曹公公来了!”郭知运带着曹有德走了过来。 曹有得是内侍监,别看他是太监,内侍监这个官是皇宫之中最高的太监官位,是有官阶的,与苏扬这个左羽林将军的官阶一样都是从三品,但又因这样的太监基本上都是皇帝的心腹,经常在皇帝身边,所以普遍认为在同等官阶之下,内侍监排在第一。 苏扬上前一步抱拳:“曹公公!” 曹有德挽着拂尘回礼:“将军,东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扬沉声道:“太子殿下中毒了,太医说是砒霜!” 曹有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有些尖利:“谁干的?” “公公,这事还用我说么?查都不用查,有理由出手的就这么几个人,但肯定不会是英王和豫王,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现在太子殿下······情形如何?” 苏扬道:“太子正在尽全力救治,但······殿下能不能活过来,可能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下结论!” 曹有德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在宫中几十年,这些年他见过无数被砒霜毒死的宫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没能救回来,在他看来太子这次十有八九只怕也没救了,没有当场被毒死已经是天之大幸了。 “将军叫人把老奴叫过来是?” 苏扬道:“末将以为此事必须要让陛下尽快得知,而这事最好是曹公公派人去禀报陛下,让其他人去都不妥,公公以为呢?” 曹有德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咱家去办这事,虽然夜间城门已闭,但想想办法还是能够出去的!” “那就有劳公公了!” “无需如此客气,咱家虽是阉人,但也知此事的重要性,咱家先走了!” 跟随皇帝御驾从长安来到洛阳的朝廷宰相和大臣们基本上都住在靠近皇宫东面的北城区几个坊间,这些人在派人打听到左羽林军把东宫围住了,都意识到有大事发生,纷纷或乘坐骡车,或骑马向东宫重光门赶过来。 没过多久,东宫重关门外就聚集了十几个大臣,其中就包括裴炎这个宰相,还有岑长倩、郭正一、魏玄同、刘景先等几个同平章事。 一个队正带队守在重光门外,他见大臣们一起走来,想起此前上头下达的军令,当即手握刀柄上前大喝:“此乃东宫门户,来者止步!” 大臣们停下脚步,魏玄同大声质问:“我乃尚书左丞、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玄同,尔等何人,为何围住东宫?” 队正道:“我等隶属左羽林卫,奉命在此护卫东宫!” 郭正一挥手大喊:“我等皆为朝廷重臣,要进东宫觐见太子殿下,尔等速速打开重光门!” 队正严词拒绝:“尔等身为朝廷在重臣又与我等何干?我等只听从军令!今已夜深,按制城内已宵禁,尔等为何能随意出行?还不速速退去!” 裴炎上前喝问:“是何人给你等下的令?你去禀报,让他出来见我等!” 队正和门前羽林军将士充耳不闻,一个个身体挺拔的站着,也不理睬。 裴炎脸上挂不住,“本相乃侍中裴炎,速去叫左羽林将军苏扬来见本相!” 队正和门前羽林军将士依旧不理睬,裴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这时马蹄声和大量脚步声从大臣们身后传过来,大臣们纷纷扭头向身后看过去,只见一个大将骑着马手提长枪带着一队兵士走过来,这大将大喝:“前方发生何事?为何如此许多人在东宫门前聚集?” 一个大臣看见骑在马背上的人,顿时大喜:“丘将军,你来得正好,左羽林卫把东宫围住了,一定是东宫出事了,我等担心太子殿下安危要进东宫查看,但这些左羽林卫的兵将不让我等进去!” 丘神绩打马走到众大臣前面观察了一下重光门的守卫情况,门外有一个队的兵士,城楼上漆黑一片,看不到上面是否藏有兵士,他不敢贸然行动,看着守门的队正说:“我乃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你来告诉某,尔等为何要围住东宫?” 队正抱拳道:“丘将军,我等并非是围住东宫,而是护卫东宫安全!” “谁能证明你们是护卫东宫安全,而不是意欲对太子殿下图谋不轨?本将看你们是居心叵测,快快让开,把城门打开让我等进去!” 队长断然拒绝:“将军见谅,我等奉命守卫此门,没有上头的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东宫,若有人强闯,格杀勿论!尔等当速速退去,若在此逗留超过一刻,我等将视为图谋不轨而发动攻击!” 丘神绩大怒:“好啊,好大的狗胆,我乃金吾将军,你等敢如此对某说话!众将士听令,给某压上去,某看谁敢阻拦!” “得令!”丘神绩带来的大约三百人的金吾卫巡逻兵士听到命令后大声答应,并迅速在众大臣们面前列队。 重光门这边左羽林守军将士一看,队正当即拔出战刀下令:“众兄弟听令,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居中,弓弩手在后持弓上弦,列阵!” “诺!”兵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一个个刀盾兵紧紧挨着把盾牌竖在身前,长枪兵们在后面把长枪从刀盾兵的盾牌空隙中伸出去,后面弓弩手纷纷持弓取箭上弦瞄准了对面左金吾卫兵士。 众大臣一看纷纷大惊,这要是打起来还得了? 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岑长倩急忙冲出来跑到双方之间举起双手大叫:“都住手,都住手,我乃兵士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岑长倩,本官命令尔等谁都不许攻击,都给本官把兵器放下,快放下!” 队长大喊:“岑侍郎,我等奉命守卫东宫重光门并未作出对尔等有威胁之举,是金吾卫的人先要向我等下手,我等是被迫防卫!” 岑长倩立即转身对丘神绩大吼:“丘将军,你想作甚?羽林军是皇家禁卫,守护皇宫是他们的职责,你带兵来此作甚?还不速速退下?” 丘神绩冷冷道:“岑侍郎,我金吾卫虽只是负责全城巡警之事,但我等也是大唐之兵,现在有人对东宫、对太子不利,我等责无旁贷!” 岑长倩怒道:“朝廷诸位相公和众大臣都在此,不需要你金吾卫来解决!本官倒是想问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带兵来此的?你可有鱼符、旨意?” 丘神绩绷不住了,朝廷有明令,五十人以上的调动必须要有兵部调兵鱼符、公文,还要有皇帝圣旨,擅自调动兵马事后朝廷追究绝对不会轻绕,这是杀头大罪!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一看,皇后武媚娘的鸾驾正在向这边走过来,鸾驾周围是一些羽林军将士和宫女太监。 鸾驾上传出武媚娘的声音:“是本宫下令让丘将军带兵来的,岑侍郎要追究本宫的责任吗?” 众臣连忙下拜行礼:“臣等参见娘娘!” 第383章 硬抗武媚娘 “众卿免礼平身!”随着武媚娘的声音落下,她的鸾驾也随之而来。 众臣纷纷起身,鸾驾在众臣身前停下,武媚娘头戴凤冠肩披霞帔从鸾驾上走下来,看了看众臣问:“本公听宫中内侍禀报说东宫这边出了乱子,连羽林军都出动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啊?” 裴炎立即上前禀报说:“启禀皇后娘娘,臣等也是听闻东宫发生了事情,又得知羽林军把东宫围了才赶过来,臣等欲进东宫求见太子殿下,岂知这些羽林卫士竟然紧闭重光门,不许臣等入内!” 郭守一行礼道:“皇后娘娘,现在情况不明,万万不可让左金吾卫与羽林军发生冲突,还请娘娘下懿旨让丘将军率军退下!” 岑长倩也说:“朝廷有明令各卫兵马没有兵部调兵鱼符和陛下旨意不能擅动,娘娘难道要擅改定制?” 武媚娘扫了岑长倩一眼,“非常时期岂可墨守成规?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岑侍郎可敢承担这个责任?” 这句话让岑长倩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臣、臣······” 武媚娘等着岑长倩,冷声喝道:“你既不敢承担责任,还不退下?” 岑长倩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缓缓退到了一旁。 武媚娘上前两步看着守在重光门前的羽林军将士,“本宫乃大唐皇后,是太子生母,现在本宫命尔等退下,若不退下,本宫一声令下,顷刻之间,尔等就将被剁成肉泥,尔等死后,当被以谋逆罪论处!” 如果是其他人说他们会被当做谋逆罪论处,这些羽林军卫士绝对不相信,但皇后的话就不一样了,她可是天后,是可以代替皇帝发号施令的存在,别看天后与皇后只有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天后有干政的权力,而皇后没有。 重光门外五十个士卒都有些心慌了,队正也是心里忐忑,一边是军令如山倒,另一边却是可以把他们定性为谋逆反贼的人,让他们到底听谁的? 躲在城楼上的刘昂之也是暗暗叫苦,这位天后果然非寻常女人,只一句话就瓦解了将士们心中的意志,如果再让下面的将士们面对武媚娘,这些将士们只怕会顶不住压力而退缩,或是被武媚娘直接策反过去。 刘昂之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他自己也可能不是武媚娘的对手,他立即抓过一个小卒吩咐:“你速去向将军禀报,就说我等快要顶不住压力了,请将军速速前来!” “诺!” 等小卒一走,刘昂之当即站起身来扶着女墙向下看去,大声喊道:“末将左羽林卫中郎刘昂之参见天后、各位相公!” 重光门前的武媚娘和几个宰相以及其他朝廷重臣们纷纷抬头向城楼上看去。 裴炎立即大叫:“刘昂之,你既在此,为何不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宫面见太子殿下?” 刘昂之见裴炎说话,抱拳道:“裴相见谅,末将也是刚刚得知天后和诸位相公及各位公卿在此,因此匆匆赶来!还请天后、诸位相公和公卿见谅,末将奉命守卫重光门,今夜任何人等不得进入东宫,还请诸位别让末将难做!” “刘昂之,你好生无礼,天后鸾驾在此,你躲在暗处,而我等却在你视线之内,还不快快命人点亮城楼上的灯火?”丘神绩指着城楼上大叫。 刘昂之无奈,只好命手下兵士点燃城楼上的灯火,随着城楼上的灯火点燃,城楼上的大致情形被下面的看清楚了,守卫的兵士似乎不多。 “刘昂之!”武媚娘的声音从城楼外传到了城墙上。 刘昂之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抱拳答应:“末将在!” 武媚娘道:“东宫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如果还承认自己是大唐的将军,你就告诉本宫,告诉满朝公卿!” 刘昂之老实回答:“天后,末将不知!” 武媚娘凤目一瞪:“你身为左羽林军中郎,竟然不知东宫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这个中郎是怎么当的?告诉本宫,左羽林军为何会被调来东宫?” 刘昂之只能继续硬挺:“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羽林军直接听命于皇帝,皇帝现在在奉天宫,尔等从何处得到调令?”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下来:“皇后娘娘不必为难刘中郎了,是末将下令左羽林军来护卫东宫安全的,如果将来陛下要追究罪责,由末将一力承当!” 话音落下,全身披挂,威风凛凛的苏扬出现在城楼上。 城楼下方群臣骚动起来,武媚娘脸上挂着寒霜,厉声斥责:“苏扬,你好大的胆子,没有皇帝诏令擅自调兵,本宫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扬抱拳向奉天宫方向,“陛下御驾前往奉天宫之前下令末将守卫宫禁,护卫太子安全,陛下不在东都,太子监国,太子殿下的旨意,末将不敢不从,要治臣的罪,还轮不到皇后!” 丘神绩以长枪指着苏扬大怒道:“苏扬你竟然如此顶撞天后娘娘,此乃大不敬之罪!羽林军的将士们听着,苏扬此人居心叵测,意图对东宫、对太子图谋不轨,尔等还不速速将其拿下!拿下苏扬,其他人一概免罪!” 城墙上下的羽林军将士一个个纹丝不动,似乎都没有听到丘神绩的话。 “拿弓来!”苏扬的声音响起。 旁边一个弓手把弓递给苏扬,又抽出一支箭递过去。 苏扬张弓搭箭,也不瞄准,“嗖”的一声,箭矢被射了出去。 这持弓放箭的速度太快,下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丘神绩的右胳膊被这支利箭射断,半条胳膊拿着长枪一起掉落在地上。 “啊——”丘神绩惨叫一声,整个人疼得在马背上坐不稳滚落下来。 城楼下的文武大臣、皇后武媚娘一个个大惊失色,吓得大叫着连连后退。 一个太监大叫:“护卫娘娘鸾驾,护驾——护驾——” 武媚娘带来的右羽林军兵士和一些太监纷纷冲到前面,把武媚娘和一干文武大臣挡在身后。 丘神绩带来的左金吾卫兵将们纷纷举着盾牌挡在前面,几个兵士上前把受重伤的丘神绩拖到人群后方,一条断胳膊和长枪还遗留原地无人拾取。 城楼上,苏扬从旁边一个兵士手里拿过一杆长枪向前方投掷过去,长枪在空中飞行发出呼呼之声,呈一条极为优美的抛物线快速穿梭钉在了城门前的空地上,“叮——” “左羽林卫所有将士听着,本将奉监国太子之命率尔等护卫东宫,以长枪所在为界限,无论何人胆敢越过长枪一步,格杀勿论!” 城楼上下,所有左羽林军将士齐声应命:“遵令!” 群臣和武媚娘已经退到了一箭之地外,一个个都后怕不已,心想这苏扬的箭术也太厉害了,瞄都不瞄准,直接拿弓箭就射,而且就算有灯火,可城楼上下距离如此之远,光线如此暗淡,他竟然能射得如此之准,谁还敢站在他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内? 户部尚书郭守一大叫:“苏将军,太子殿下无恙否?” “无恙!”城楼上传来苏扬的声音。 “苏将军,吾乃岑长倩,吾等何时能见到太子殿下?” “东宫有刺客闯入,末将奉监国太子之命护卫东宫、捉拿刺客,诸位请回吧,天亮之后可来觐见太子殿下,尔等若再敢强闯东宫,某必视其为刺客同谋!” 天亮之后如果太子死了,苏扬觉得也没有必要再封锁东宫了,因为到那个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为了不被武媚娘嫉恨报复,他只能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不是武媚娘死,就是他亡! 武媚娘脸上几乎要起霜了,她转身向鸾驾走去:“回上阳宫!” 其他大臣见皇后走了,也只能纷纷离开,打算明天早上早点来。 裴炎乘坐骡车追上了武媚娘的鸾驾,谢碧瑶低声对武媚娘说:“娘娘,裴相公来了!” 武媚娘考虑了一下,“停下,让裴炎上来!” 鸾驾停了下来,裴炎被引到了鸾驾上,鸾驾继续前进。 “臣裴炎参见天后!”裴炎躬身作揖。 “免礼!”武媚娘指了指旁边的绣墩 裴炎依言坐下。 “子隆来见本宫想说甚?”武媚娘问。 裴炎欠身拱手:“娘娘就不担心东宫发生变故,若是太子殿下······有何不测······” 武媚娘道:“你以为本宫不着急?这个苏扬有些棘手,陛下不在,太子监国,苏扬把太子抬出来,我等又不知东宫情形到底如何,太子是否有事,形势不明,不好妄动,若强闯东宫,苏扬以监国太子之名行杀伐之事,无人敢提着脑袋与之硬抗!” 裴炎想了想问:“方才苏扬说东宫闹刺客,娘娘以为此子之言可信否?” “本宫猜不到东宫到底是否是闹刺客,但东宫一定是出事了!哎,本宫方才被苏扬那一手箭术镇住了,若是本宫不畏惧他的弓箭,谅他也不敢对本宫下杀手!” 裴炎连忙道:“娘娘无需自责,幸亏娘娘没有冒险,否则娘娘危矣!苏扬或许会有所顾忌不敢对娘娘下手,正因为如此他才向麾下将士下达了格杀令,以臣观之,这些羽林军将士已被他操练得如同死士,他们得了他的军令,可不会管娘娘是何等身份!” 武媚娘仔细一想,觉得裴炎之言也无不道理,她思索片刻说:“一切等天亮再说吧!” 第384章 追查 各自回家的朝廷宰相和大臣们都睡不着觉,一个个如坐针毡,有些不停的喝茶,有的背着手在堂前走来走去,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在承受着煎熬。 东宫这边,所有人也都不轻松,他们比那些朝廷大臣们更着急。 苏扬回到大殿时,刘纳言、张大安、韦承庆等人正在着急的在殿内走来走去! “刘相、张相,殿下情形如何?” 刘纳言停止走动:“太子殿下服下药已经睡下了,太医正守在里面,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太医说一定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判断!” 苏扬点点头。 “对了,皇后和其他宰相和大臣们?”张大安问道。 苏扬道:“都走了,但他们天亮之后一定会再过来!天亮之后,我们也没有理由再阻挡他们进宫了!” 这话让张大安和刘纳言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太子没事还好,太子如果没能挺过去,他们这些人只怕很快就会遭到武媚娘的清晰,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诸位无需担忧,我担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对了,我要去查查太子殿下是如何中毒的,诸位就留在这里,若是事立即派人通知某一声!”苏扬对几人说道。 张大安点头:“有劳苏将军了!” 苏扬来到右偏殿,这里就是太子、太子妃、张良悌和他们几个子女一起用膳的地方,各个餐桌上的菜肴碗筷都还原封不动留在那儿,当时在这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来人,去把管事太监带过来!” “诺!” 不久,管事太监被两个羽林卫士带到了右偏殿。 “老奴夏林德见过将军!” 苏扬转过身来看了看这太监,点了点头问道:“夏公公,本将军有些事情要问你,事关殿下中毒之事,希望你如实回答,你若有半句隐瞒,待本将军查出来,不管你有多受殿下宠幸,某都会饶不了你,明白吗?” 夏林德连忙答应:“将军尽管问,老奴绝不敢半句隐瞒!” “这就好!”苏扬说完沉思了一下,就问:“殿下是用膳之前就中毒了,还是用膳途中中毒?” “回将军,殿下是在用膳时感觉腹痛,当时症状还较轻,太子妃就立即派人去叫来了太医”。 苏扬后说:“这也就是说殿下是在用膳时中的毒,而太子妃、张良悌和几个王子、郡主都没有中毒,独独只有殿下中了毒,这说明只有殿下的饭菜酒水之中有毒!本将军问你,按照规制,陛下和殿下用膳之时,是有专人事先进行验毒的,今晚难道就没有安排验毒吗?” 夏林德连忙回答说:“事先记性过验毒了,就连太子妃、张良悌和几个王子郡主的菜肴酒水都验过,验毒的四个太监直到现在都安然无恙,没有半点不适!” “哦?”苏扬面露惊讶,这事让他感觉到奇怪,太子竟然是在验毒之后中毒的,验毒的太监们没事,这说明饭菜酒水送过来之前应该是没毒的,要么是在验毒的过程中被下的毒,要么是在验毒之后一直到太子用膳之前这段时间被人下的毒。 “告诉本将军,是谁为太子殿下验毒?” “是太监小木头为太子殿下的饭菜酒水验的毒,因殿下的座位在最北面,与其他座位都有一段距离,因此只有小木头接近过太子殿下的餐桌!” 苏扬当即吩咐:“去把小木头带过来!” “诺!” 一个二十余岁的太监被两个羽林卫士带了过来。 小木头看见苏扬就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将军饶命啊,不是奴婢下毒暗害太子的!” 苏扬冷着脸:“事发之前只有你接近过太子殿下的餐桌,你品尝了饭菜无事,但太子殿下食用之后就中毒了,不是你是谁?” “将军饶命啊,真的不是奴婢啊,奴婢的嫌疑的确最大,但如果是奴婢下毒,奴婢岂能不知此乃万劫不复的死罪?要么早就想办法逃走了,要么就自己了断了,根本不用将军来查啊,被查出来死得只有更惨,还不如自我了断痛快一些!” 苏扬一听,这话有道理啊,逻辑上说得通! 思考了一番之后,他扭头对管事太监吩咐:“去把小木头的卷宗调过来,本将军要查看!还有,去找一个对药物精通的太医过来,本将军需要他验毒!” “诺!” 验毒的太监还没有到来,小木头的卷宗已经被管事太监夏林德派人取来了。 苏扬小木头的档案卷宗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这小木头并非是犯官之子被冲入掖庭为奴从而经过调教之后送来服侍太子的,他是在六岁的时候因为家中贫苦,又兄弟姐妹众多,父母实在养不活了才送到宫中为太监的! 而且这个小木头的生活轨迹、在宫中的任职经历非常清晰,而且他还是跟随太子的老人,自从十岁开始就被送到太子身边为奴,至今已有十几年了,专职给太子验毒也是在李贤被立为太子就开始的,足足有八年了。 苏扬很快得出了结论,小木头下毒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大。 “将军,验毒的杨太医来了!”管事太监夏林德走过来禀报。 苏扬放下卷宗,看着背着药箱走过来的太医。 “见过将军!” 苏扬点点头:“杨太医不必多礼,本将军请你来是给太子殿下用过的餐具、食物和酒水验毒,看毒是在哪一个碟碗之内!” 杨太医一看,就说:“将军,要验毒的话,要挪动碗筷碟盘等器物!” “无妨,你挪动之前把餐具的位置做好标记,别搞忘了位置!” “诺!” 此时可没有后世的化学药剂进行验毒,只能用活物进行验毒,杨太医命人取来宫中养的兔子几只,把每一种食物和酒水一一进行喂食,看看它们吃了哪一种食物会死去或者身体出现问题。 过了大半个时辰,结果终于出来了,太子喝得最多的汤中有毒,兔子吃了其他事物都没事,被喂食了酒水也没事,但被喂食了汤之后过了几分钟就不行了。 看着地上已经不行的兔子,苏扬皱起了眉头,这明显是有人下毒,他对夏林德招手。 夏林德走过来拱手:“将军?” “太子殿下的席位除了小木头之外,是不是一定再也没有其他人接近过?” “是的,老奴已经查过了,除了小木头,的确没有其他人靠近过!” 苏扬摸着下巴,抱着胳膊在偏殿内走来走去,当时在这偏殿里服侍太子一家用膳的太监和宫女都在这里,人数并不多,连验毒的人员加起来都不过十个人,他在他们面前一一走过,观察这他们的表情和眼神。 苏扬思索着,按理说自从三年前发生了赵道生反水诬陷太子谋反的事情过后,太子对身边的人使用就小心了很多,而且去年也发生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在汤药里加料的情况,这些太监和宫女理应被进行过严格的甄别,不可能有其他势力的眼线或安插的内鬼。 可如果不是太子身边的人,那么汤中的药是如何加进去的,又是何人所为呢? 苏扬考虑了许多,他扭头问:“夏公公,当时这殿内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说意外的事情?” 夏林德想了想,随后摇头:“没有啊,一切都很正常啊!” “没有吗?”苏扬颇为失望,难道真是他吗的见鬼了? 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传过来:“好像发生过······” “什么?谁说话?”苏扬突然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四个宫女中的其中一个进入了他视线。 说话的宫女被苏扬看了一眼,害怕的低下了头。 苏扬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如果本将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是吧?” 宫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在验毒完成之后,殿下还没有来,当时有一阵风吹过来,把这两扇窗户都吹开了,不知怎的,四盏烛台也被吹灭了,当时殿内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烛台才被重新点燃,不久殿下就来了!” “哦?”苏扬听完后精神一阵,终于有线索了,至少他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调查的方向。 “你刚才说是突然吹来的一阵风?” “是、是的!”宫女思考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苏扬走出偏殿来到殿外,今夜清冷,但无风,宫女说突然来了一阵风,这绝对不正常,这肯定不是自然造成的,极有可能是人为,如果是人为,那么此人的目的就是吸引殿内宫女和太监们的注意力,好方便他自己下毒。 普通人不可能有这个能力弄来一阵风,但也绝对不可能是妖怪,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妖怪,更不可能是神仙,因为这世上也没有神仙! 若要弄出一阵风来,苏扬也能够做到,这对于武艺顶尖的高手来说并非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因此他可以肯定,今晚东宫一定潜入了一个高手,但太子身边并非没有护卫力量,虽然没有顶尖高手护驾,但要刺客要行刺成功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刺客才选择了下毒这个相对稳妥的办法。 想到这里,苏扬立即吩咐:“杨太医,把那些餐具返回原处,我要看看!” “诺!” 第385章 果然如此! 餐具被杨太医一一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苏扬走到餐桌边目测此处与窗户和门的距离,门口一直是有太监内侍的,而窗户被吹开之后有太监走过去了,他发现如果凶手是从外面进来下毒之后再逃了出去,这几乎不太可能,因为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需要再从窗户离开,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就连他都没有把握做到。 还有,刺客要从窗户外面熄灭殿内四个角落的烛台,这个难度不亚于比登天还难,苏扬自问都没有这个本事,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刺客当时就在殿内,下完毒之后就趁着殿内光线暗淡快速离开了。 苏扬走到餐桌边看着桌上的一碗汤,他再扭头看了看周围,这殿内可以藏人的地方真不多,他又抬头向头顶看去,大梁以上光线比较暗淡,这是因为这偏殿虽然只比主殿矮一些,但大梁到地面的距离最少也在五米以上,紧靠蜡烛的光亮不可能把房顶照得太亮。 苏扬沉吟一下,“拿一盏灯笼过来!” “诺!” 一个太监提着一盏灯笼交到苏扬的手里,苏扬低着灯笼,脚下突然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射向了屋顶稳稳落在了偏殿的大梁上。 “尼玛的,上好的金丝楠木,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被砍伐来做大殿的大梁,如果留存到后世,其价值简直不可想象!” 苏扬心里感叹着,他蹲在打量上,提着灯笼靠近位于汤水正上方的大梁位置,大梁上布满了灰尘,在灯笼光线的照亮之下,一双脚印进入了苏扬的视线内。 果然如此! 沉思了一下,苏扬提着灯笼飞身跳了下来。 “夏公公,这些残羹冷炙收拾一下,打扫干净吧,不需要再保护现场了!” “诺!” 苏扬握着刀柄来到了正殿。 韦承庆拱手问:“苏将军,查得如何了?” “查清楚了!”苏扬点了点头,他把查到的结果向刘纳言、张大安、韦承庆以及太子妃房氏等人详细说了一遍。 “这事只能查到这里了,刺客的武艺很高,而且现场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如果能找到他留下的脚印还可以追查下去,但这显然不太可能!” 张大安怒气冲冲道:“毫无疑问,一定是皇后派人干的,除了她没人敢这么干!而且除了内侍之外,没有人如此熟悉此处的建筑格局!” 韦承庆皱眉道:“这话也只能咱们几个在这里说说,万万不可传扬出去,更不可在外面说,她毕竟是太子生母,是大唐皇后,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之下乱说只会惹祸!况且,就算咱们查到了证据,也没有资格给她定罪,更不能处置她!” 刘纳言问道:“太子殿下情形如何了?” “本宫出来的时候,殿下还在入睡之中,但似乎睡得并不踏实,脸上有痛苦之色,太医在房内一直盯着,不会有事吧?”太子妃房氏担忧的说。 苏扬转身向房内走去,刘纳言等人也纷纷起身跟上去。 “太子妃、两位相公、将军,轻一些,殿下才刚刚好受一些,呼吸已经平稳了,只要从现在开始到天亮这段时间,殿下的身体情况不出现恶化,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太医的话让太子妃房氏、张良悌喜极而泣,两个宰相、韦承庆、苏扬也都稍稍放松一些。 为了不打扰太子休息,只留下两个宫女在房内照看,窗户和房门边留了几个亲卫护卫,其他人全部撤到了正殿。 接下来就是等,也只能等,管事太监夏林德命宫女和太监们给大殿内的苏扬等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填肚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妃房氏问:“是何时辰了?” 话音刚落下,旁边的太监还没有来得及看刻漏,应天门方向就传来了晨鼓声:“咚·咚·咚······”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张大安说完起身向太子妃行礼,“殿下,咱们还是去看看太子殿下是否醒了!” 房氏默默点头,起身走向隔壁的房间,其他人依次跟上。 房间内依然很安静,太子李贤似乎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太医看众人这样子就明白了,他拱手作揖:“太子妃殿下、两位相公,还是让殿下再睡一会儿吧?” 房氏忐忑的问:“太子殿下无恙否?” “娘娘放心,微臣已经给殿下诊断过脉象了,殿下的情形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刘纳言急忙问:“只是什么?把话说完!” 太医看了看众人,叹道:“太子殿下体内的毒虽已清除了许多,但仍然有少量残留并进入了内腑之中,想要彻底清除已无可能,而且这些毒已经伤害了太子殿下身体本源,此后太子殿下会一直体弱多病!” 虽然这个结果不是令人特别满意,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太医又说:“以往但凡中砒霜之毒的,几乎没有能够救活的,太子殿下能保得一条性命,臣以为还是苏将军以催吐之法,再加上给殿下数次喂服了牛奶,这才清除了大部分毒,让太子殿下保得一命!” 太子妃和张良悌立即给苏扬下拜,苏扬连忙避让不受,这可受不起。 他连忙说:“天色已开始亮了,只怕重光门外又开始聚集了朝中大臣,说不定皇后也来了,末将担心下面的将士们顶不住压力,先过去看看,顶一阵,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想办法叫醒太子殿下,要不然末将无法向皇后和满朝文武交代,不让他们见到太子殿下,那帮人是不会死心的,一旦局面闹僵了,他们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而大臣们当中有很多都是殿下能够争取的,我们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死了!” 刘纳言捋了捋胡须,“将军思虑周全,且放心去,等殿下再睡小半个时辰就叫醒殿下!” 苏扬赶到重光门城楼上的时候,羽林卫、东宫所属的外府府兵等一个个都在严阵以待。 东宫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朝廷有的官职,东宫基本上都有,同样也有外府府兵番上,也有内府府兵,内府府兵就是勋卫、亲卫、翊卫、同样也有千牛卫,但内府府兵人数都不多,且多是大臣功勋之后,基本上只能充作摆设,真要厮杀起来是没有战斗力可言的,而且这帮人惯于见风使舵,都是一个个墙头草。 真正能起作用的只有外府府兵,这些兵士都是京师之外折冲府的人,但这些人的兵力不多,皇帝和朝廷也不可能允许太子直接掌管太多的兵马。 “见过将军!”刘昂之等一干武官见苏扬走上了城楼,都纷纷抱拳见礼。 “嗯,外面的情形如何?”苏扬一边走向女墙一边问。 刘昂之说:“晨鼓刚敲响不久,就有朝廷大臣、官员和武将向重光门而来了,现在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您看那边,还远远不断有人赶过来!” 苏扬扶着女墙向重光门外看去,他昨晚投资过去的长枪界限之外已经聚集了二十余大臣,这其中就有岑长倩、郭正一、魏玄同、刘景先等人。 苏扬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他目力远超常人,刘景先等人看不清楚他,他却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皇后还没有来?”苏扬问。 刘昂之摇头:“没看见!” 苏扬不由冷笑,“看来她这个太子的生母对太子殿下的生死也不甚关心,这些文武大臣们都来了,她作为太子生母还没有,而昨夜她还闹得那么凶,我看多半是装的!” 刘昂之与几个校尉互相看了看,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外面似乎有大臣发现了城墙上的苏扬,毕竟他个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且盔甲鲜明,很容易辨认。 “看,那是不是左羽林将军苏扬?” “没错,应该是他!” 岑长倩立即张嘴大喊:“苏将军,如今天色已亮,道路已通,城门已开,将军应该打开重光门让我等进去面见太子殿下了吧?”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多数人都是一边举手一边大喊:“是极是极!” “快打开宫门让我等进去!” “打开宫门,打开宫门······” 苏扬高喊一声:“肃静——” 叫喊声渐渐弱了下来。 苏扬的声音从城楼上传过来:“宫门外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尔等一个个都是朝廷重臣,却不礼仪,是不是要让御史台参你们一本?” “都听好了,太子殿下昨夜遇刺受了惊吓,丑时才睡下,本将已派人去叫醒太子殿下,向殿下禀报诸位大臣已在重光门外等候殿下召见,诸位就在这里等着好了,不可再大声喧哗!” 众大臣之中不少人听了这话都乖乖不闹了,但还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对苏扬的话表示质疑,企图挑起大臣们的不满和愤慨! 足足过了半个钟头,重光门还没有打开,大臣们又忍不住了,质问苏扬为何还不打开城门。 “殿下不派人来召见尔等,如之奈何?继续等着吧!” 苏扬说完对身边刘昂之吩咐:“派人去询问殿下是否醒了,大臣们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若继续拖下去,本将担心局势失控!” 有时候文官发起疯来,比武将还可怕,苏扬不得不防。 不久,一个小卒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禀报:“将军,殿下醒了,正在喝稀粥,说请将军打开宫门引大臣们有序觐见!” 苏扬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终于过去了,当即下令:“刘中郎,结合两队士卒,打开宫门,在宫门内外列于两侧,传话给大臣们,让他们列成两队跟随引路的太监徐徐进宫!” 第386章 进言 大臣们排成两列纵队在两个太监的引路下进入东宫没过多久,一队人马从西边向重光门而来。 苏扬手搭凉棚一看,正是皇后武媚娘的鸾驾,除了随行的宫女太监之外,还有大队羽林军兵士,应该是驻守在上阳宫以北的右羽林卫留守将士,看人数不少于五百。 思索一番之后,苏扬对刘昂之招了招手,刘昂之上前抱拳:“将军?” 苏扬道:“皇后的鸾驾来了,看见护卫的右羽林卫兵马否?人数大约在五百左右!听着,皇后的鸾驾以及随行的太监宫女可以入内,但这五百余右羽林军不能放他们进去!” 刘昂之一看,“这······他们护卫在皇后鸾驾两侧,我等要如何拦截?” 苏扬想了一下,“这样,待会儿你先带人连皇后的鸾驾一起拦下,如果皇后责问,本将会出面,你只奉命行事即可!” “遵令!” 随着马蹄声、脚步声和一阵鼓乐声传来,皇后的鸾驾也渐渐近了,等鸾驾到了重光门外,一个羽林校尉受苏扬的指使站在城楼上大喝:“来者何人?” 由于此时重光门又已关闭,鸾驾不得不停下,一个女官厉声斥责:“汝是何人?天后鸾驾在此,还不打开宫门迎驾?” 校尉抱拳:“左羽林校尉高来远参见天后娘娘,不知娘娘来东宫有何事?” 女官怒斥:“大胆,这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校尉可以过问的?” 高来远语塞,苏扬在旁边低声说了几句,高来远听后精神一震,当即对城楼下回击:“朝廷早有成例,内宫人等不得擅离宫禁,女官、宫女要出宫须得皇后准允,皇后、嫔妃出宫须得陛下准许,今陛下驾临奉天宫,娘娘鸾驾擅自出宫不妥吧?” “你······”女官气得说不出话来,实际上也无以反驳,规矩就是这么定的,不过这么多年了,皇后要出宫就连皇帝都管不了,更何况现在皇帝还不在,一般人也不敢随便拦住皇后,可现在偏偏有人不信邪,这种情况还没有遇到过,女官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鸾驾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本宫听闻太子殿下昨夜遇刺了,心急如焚,难道本宫担心儿子的安危,要来探望一番都要派人去奉天宫征得陛下的准许才行吗?” “这个······还请娘娘稍等片刻,卑职派人去向殿下通报一声!” 城楼外,鸾驾内,武媚娘气得脸色一片铁青,自从苏扬进入左羽林卫之后,她在左羽林卫的影响力就逐渐减弱,在苏扬当任左羽林将军之后,她对左羽林卫就完全失去了控制,今天竟然还被挡在了重光门之外,要进东宫见太子都要通报,她自从当上皇后何曾遭遇过如此对待? 苏扬领着刘昂之走下城楼,他一边向大殿方向走去,一边对刘昂之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某考虑了一下,还是尽量求稳,一切以稳定为前提,待会儿你上城楼去见皇后,传监国太子的口谕,命右羽林军撤回禁苑,请皇后进东宫,右羽林军若不撤走,不打开宫门!” 刘昂之有些担心:“将军,您也知道咱们这位皇后一向不按规矩行事,右羽林军若不遵太子殿下口谕呢?皇后还护着他们呢?” 苏扬笑道:“放心,他们会撤走的,即便他们不想撤,皇后也会让他们撤!如果真要干上了,吃亏的只能是他们,皇后比你我都精明,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诺!” 刘昂之回到城楼上之后,苏扬躲在附近一排房子旁边盯着。 等刘昂之登上城楼上,他对着鸾驾方向大喊:“我乃左羽林军中郎刘昂之,传监国太子口谕,请皇后进宫,令右羽林军全体撤回禁苑待命,不得擅离,等候处置!否则,视为叛乱论处!” 右羽林军将士们闻言纷纷色变,领兵的郎将骆洪烈须发怒张,对武媚娘抱拳道:“娘娘,这厮明明知道我等是受娘娘指令前来护驾,如此做法简直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武媚娘沉思一下,摆手道:“他只是一个传话的,对他发怒无用!为了不给人留下口实,这样吧,你带将士们先回禁苑,有本宫在,没有人敢把你们怎样!” 骆洪烈着急道:“娘娘,没有兵马护卫,臣担心您进去之后有人对您不利啊!” 武媚娘笑了,“这个你们尽管放心,本宫贵为皇后,没有敢把本宫怎么样,也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这······好吧!”骆洪烈答应,转身挥手:“众将士听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回营待命!” 此时大殿内,李贤脸色苍白的坐在主位上接受群臣觐见。 “昨夜东宫闹刺客,孤受了一些惊吓,下令调左羽林卫前来护卫,闹出的动静不小吧,让众卿担心了,孤之过也!” 群臣纷纷说:“殿下受惊了,臣等死罪、死罪!” 李贤又道:“今孤已无碍,太医已诊治过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众卿不必担忧,朝廷政务繁多,诸位卿家不可因故而耽误正事,各就其位吧?” “诺!”大臣们答应一声,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苏扬急匆匆走进大殿向李贤抱拳禀报道:“殿下无恙,臣就放心了!” 李贤看见苏扬就露出了笑容,“镇远来了,孤听太医说了,若不是镇远的主意,孤只怕已经遭了毒手,孤要多谢你救了孤一命啊!” 太子妃房氏和张良悌带着几个儿女一起向苏扬行礼,苏扬连忙避让说:“殿下、太子妃、张良悌和极为王子、郡主不可,此乃臣之本份!” “殿下,皇后来了,已进重光门,臣观皇后是来查看试探殿下,殿下须小心应对才好!” 刘纳言站在一旁说:“将军放心,我和张相来应付皇后!” 苏扬点点头,又对李贤说:“还有一事请殿下定夺,不论是昨夜还是刚才,皇后都调动了留在禁苑的右羽林军,这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放任不管,只怕皇后对羽林卫的控制将进一步价钱,臣已代殿下传达口谕,令随驾的右羽林卫撤回禁苑营中待命,等候处置!这只是权宜之计,朝廷必须对此事做出处置,否则规矩一旦打破,就如同打开了罪恶之门,兵马的调动会不受控制!” “还有昨夜左金吾将军丘神绩也擅自带兵来重光门意图破门而入,若不是臣射断了他一条臂膀,震慑了一干军兵,事情根本无法收场!” 刘纳言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当即站出来对李贤说:“殿下,正好趁机剪除皇后在右羽林卫和左羽林军的爪牙,他们送上来的把柄和机会,殿下若不抓住实在可惜!” 张大安也说:“臣附议!” 李贤考虑了一下,问道:“尔等知道母后在左右羽林卫和左金吾卫的爪牙都有哪些吗?” 张大安说:“臣只知道右羽林卫郎将骆洪烈应该是皇后的人,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苏扬抱拳说:“殿下,臣倒是知道几个,左羽林卫有两个,右羽林卫除了骆洪烈之外,还有两个,左金吾将军丘神绩应该也是皇后的人,昨夜就属他跳得最欢快!” 这个时候李贤的魄力不足的一面又体现出来了,他担心拿掉这些人会触怒武媚娘,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苏扬向张大安和刘纳言打眼色,刘纳言沉思一下拱手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殿下只是那些这些不遵朝廷定制的人,放任不管会遗祸无穷,并不是不敬皇后,就算其他大臣和皇后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殿下您是依律行事!” “刘相此言大善!”张大安附和。 太子妃房氏也咬牙站出来说:“殿下,刘相、张相和苏将军都是为殿下谋划,殿下不能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啊,长此以往,皇后娘娘只怕连妾身等人都不放过,妾身等倒不是怕死,只是苦了几个孩儿啊,他们还年幼······”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李贤的软肋,他自己可以忍受武媚娘对他这个儿子的苛刻对待,但自己的儿女却是他需要他保护的。 “好,镇远!” “末将在!” “此事由你去办,刘卿,你来草拟监国诏令交由镇远带人去执行!” 李贤又派了自己身边的掌事太监黄羽带着两个小内侍随苏扬一起去执行。 在武媚娘来到正殿之前,诏书已经草拟完成,苏扬与太监黄羽一起走出大殿,正巧遇到走下鸾驾的武媚娘。 两人立即侧身立于一侧见礼:“见过皇后娘娘!” 武媚娘走到苏扬面前停下脚步,“苏镇远,你很威风啊,连本宫都敢顶撞!” 苏扬沉声道:“臣不敢,臣只是执行命令!” “好一个执行命令!” 武媚娘冷着脸,正要离开,目光落在了太监黄羽手上的诏书上,这诏书与皇帝的诏书不同,皇帝不在朝中,由太子监国,既然监国,当然有权对不法之事进行处置。 “尔等要去往何处?” 苏扬担心黄羽露馅,立即抢在他前面说:“黄公公奉太子之命传达殿下旨意,对宫中各处进行详细检查,防止再有刺客闯入之事发生!” “是么?”武媚娘看着黄羽。 黄羽连忙答应:“是!” 武媚娘一甩长袖,转身向大殿走去,此时李贤已经在房氏和张良悌的搀扶下迎出来。 “快走!”苏扬拉着黄羽立即离去。 第387章 下手 东都北城区立行坊,四里十六号。 大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丘府”的牌匾。 一队羽林卫士在丘府门前停下,领头的是陶大熊,他手持大刀跳下马来向兵士们摆了摆脑袋:“叫门!” “诺!” 几个兵士拿着兵器冲上前去以拳头大力锤门,一边锤一边大喊:“开门、开门、开门······” “来了来了,别敲,敲魂啊敲,敲坏了大门赔得起吗?”一家家丁一边小跑一边大骂,他来到大门处抬起门栓打开一条门缝。 “你······” 还不得家丁说完,大门就被羽林卫士们强力推开,羽林卫士们冲了进去。 “喂喂喂,你等要作甚?知道这是何地吗,竟然如此乱闯?停下,快停下!”家丁急得大叫。 陶大熊提着大刀走到家丁身边,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嘭!”的一声,家丁被踹得飞起来摔在两丈外的地上直吐血。 后院,一个家丁惊慌失措的大叫着,“阿郎、大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等这家丁跑到充满血腥气和药味的房间里,坐在绣墩上的中年妇人不由皱眉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究竟发生了何事?” “阿郎、大娘子,大事不好,大队官兵冲进了府内······”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整齐脚步声,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领着大批兵士冲进了房间内。 “大胆,你们是何人,为何擅自穿入我丘府?不知道我家阿郎是左金吾将军否?”中年女子对陶大熊大声呵斥。 “嘿嘿,抓的就是丘神绩!”陶大熊冷笑一声,说完大手一挥:“来人,把丘家阖府上下尽数拿下,家丁婢女赶到院子里集合!” “诺!”兵士们四散而动。 昨夜被苏扬一箭射断了一条胳膊的丘神绩此时正躺在床上,他见状大怒:“你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胆?我乃朝廷左金吾卫将军,你敢擅自拿某?” “某乃左羽林卫校尉陶大熊!”陶大熊说完从旁边一个太监身上拿出一份卷轴,“太子监国令:左金吾将军丘神绩没有兵部兵符和旨意,擅自调动兵马冲击东宫,以谋反罪论处!” 几个羽林卫士不等丘神绩争辩,立即上前把他拖了下来,给他戴上了脚镣和木枷。 “放开某,某要见皇后娘娘,放开!” “给我老实点!”陶大熊一拳打在了丘神绩的肚子上,丘神绩当场就蹲在了地上被羽林卫士们拖走,他的家眷子女也一同被抓了起来押走。 陶大熊走到院子里对兵士们挥手:“搜!” 丘府内但凡值钱的物件和金银珠宝、钱财全部被搜了出来,就连藏在地窖里的粮食和财宝也被挖出来。 禁苑门外,几个右羽林兵士手拿长枪百无聊赖的站着,不时打着哈欠。 整齐的脚步声参杂着马蹄声传了过来,站岗的右羽林军兵士们听到动静都向道理尽头看过过去,只见一个大将骑着马带着大队人马向这边小跑过来。 “哪儿来的人马?”一个岗哨问。 另一个岗哨摇头:“不知道啊!” “要不要去通报骆将军和贺将军?” “······还是先弄清楚这些人马的来路和意图吧,别什么都不知道就去禀报,万一两位将军问这些人是哪儿的,要干什么,你怎么回答?” “这······好吧!” 骑马带兵来的正是苏扬,左羽林军将士们在他的带领下来得很快,他们还没有停下,一个守门的兵士就站出来抬起胳膊大喊:“停下,来者何人!” 战马依然在小跑着,苏扬抬手一挥,“上!” 十来个兵士快速冲上去以长枪和横刀把守门的几个右羽林军兵士逼到了角落里。 “你们、你们要作甚?” “放下兵器,否则乱刀砍死!” 面对左羽林军气势汹汹的大队人马,几个守门的右羽林军兵士怂了,乖乖丢下了兵器按照要求蹲在了地上。 几个左羽林军兵把路障鹿角拒马抬到一边,苏扬举手向营中挥了挥:“走!” 大队兵马的到来让右羽林军营地内瞬间沸腾起来,右羽林军郎将骆洪烈和中郎房伯文带着一些人从官衙内跑了出来,其他右羽林军兵士们此时也纷纷从营房里钻出来,很多人都衣裳不整。 “立定!” 左羽林军以整齐的方阵队列在营内空地上停下,苏扬勒马大喊:“右羽林卫是谁在主事?” 骆洪烈大声道:“张将军不在,某乃右羽林郎将骆洪烈,某身边这位是中郎房伯文,由我二人主持右羽林之事,苏将军不在东宫护卫太子殿下,带兵来我右羽林营地想要作甚?” 苏扬对旁边的太监黄羽点了点头,黄羽尖声道:“骆将军、房将军,请你们下令集结右羽林所有人马,监国太子殿下有诏谕下,请所有将士一起听听!” 骆洪烈和房伯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此时还不知道具体要宣布什么诏谕,只能下令集结右羽林卫留守的一千余名兵将。 足足过了一刻左右,一千余人才算面前集结起来。 黄羽拿着诏谕大声念起来,“······右羽林郎将骆洪烈、房伯文没有诏谕私自调动羽林卫千余人,形同谋逆,着革职下狱交由大理寺问罪,右羽林其余将士,一概不罪!来人,拿下!” 十几个左羽林卫士冲上去把骆洪烈和房伯文按在了地上。 骆洪烈大叫:“冤枉,我等不是没有诏谕,我等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 苏扬厉声大喝:“大胆,此时此刻还想把责任推到皇后娘娘身上,你等身为羽林将军岂能不知羽林军一向只服从陛下调遣,陛下不在,羽林军自当一切听从监国太子之命!把他们带走押送大理寺!” “遵令!”兵士们把骆洪烈和房伯文押走了。 空地上千余命右羽林军兵士们一个个六神无主。 苏扬目光一扫,喝问:“现在军中谁的官阶最高?” 三个校尉站了出来,“苏将军,我三人都是校尉,是目前羽林军中官阶最高者!” 苏扬点了点头,“刚才的情形你们也都看见了,这就是没有诏谕私自调动兵马的下场——谋逆罪!如果尔等不想步这二人的后尘,希望尔等引以为戒!” “诺!”三人抱拳答应。 苏扬又道:“在张将军等人没有回洛阳之前,在朝廷没有任命新的郎将和中郎之前,营中事务由你们三人商量着决定,诺是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全军都要受到株连,明白否?” “诺!” 苏扬与黄羽商量了一下,留下两个太监在右羽林军内营地内盯着,防止他们串联作乱,毕竟这些人还不能让苏扬和黄羽相信。 ······ 奉天宫。 巍峨高大的宫殿露天台之上,李治背着手观看着云海翻腾变化,不远处传来小鸟叽叽咋咋的叫声,微风拂面,颇为惬意舒适。 “圣人,奴婢有事禀报!”一个太监轻轻走到李治身后侧轻声说道。 “何事?” “是曹友德公公派人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当面禀报圣人!” “十万火急?宣!” “诺!” 李治背着手转身,看着从下面台阶上走过来的太监。 这太监走过来立即下拜:“奴婢小圆子参见圣人!” “曹有德派你有何事要向朕禀报啊?” 小圆子道:“昨夜东宫闹刺客,刺客竟然不当面行刺,而是在太子殿下的晚膳汤水中下了砒霜,奴婢出宫之时,殿下已人事不醒······”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李治就脸色瞬间变白,身体摇摇欲坠。 “圣人、圣人,快来人,快来人啊,宣太医······” 一个时辰之后,躺在软塌上的李治悠悠醒来,太医张文仲从李治头顶接连取下两根针。 “朕昏迷了多久?” “回陛下,一个时辰左右!”张文仲回答说,“陛下放心,您只是受了刺激,并无大碍!” 李治想起昏迷前听小圆子禀报的事情,当即下诏:“传旨李多祚、沙吒忠义、张虔勖,朕要返回东都,一个时辰之后启程,越快越好!” “诺!”管事太监答应,转身离去。 张文仲也向李治告辞退出。 管事太监等在外面,等张文仲出来后低声问道:“张太医,你给咱家说实话,陛下真的无碍?” 张文仲摇了摇头:“陛下本来就龙体欠安,现在受了刺激,没有大半天是轻易不会醒来的,我是使用了秘法才唤醒陛下,陛下受到的刺激让龙体更虚弱了!记住,路上不能太颠簸!” 这怎么可能,现在皇帝急着赶回洛阳,御驾怎么可能不加快速度? 返回洛阳城的途中,李治不停的催促护卫大军加快速度,太监和宫女们跟在御驾旁边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将士们一个个也累得不轻。 原本需要一天的路程,队伍在李治的不断催促下,硬生生只用了半点就回到了洛阳城。 御驾回到洛阳时已经是深夜时分,李治也不回贞观殿,直接往东宫方向而来。 “儿臣参见父皇!”李贤带着太子妃等人出迎拜见。 李治老泪直流,“好,好,我儿无事便好!” 太监在旁边说:“殿下,陛下在收到消息之后心急如焚,一路上不断催促随行官员和将士们加快速度!” 李贤急忙下拜:“儿臣让父皇担忧了,死罪,死罪!” 李治抬了抬手,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身体晃了晃向一旁倒下去。 众人大惊:“陛下、陛下······” 第388章 各显手段 贞观殿。 烛台上的灯芯火焰微微摇摆着,蜡烛燃烧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响声。 太子李贤手掌支撑着下巴睡着了,软塌上李治缓缓睁开了眼睛,悠悠醒转。 “咳咳、咳咳······” 咳嗽声把李贤惊醒了,他起身一看,连忙说:“父皇醒了!太医、太医,快过来看看,父皇醒了!” 李治以沙哑的声音问道:“贤儿,朕睡了多久?” “父皇您睡了一天了,肯定是路途太劳累了,都是儿臣的错,如果不是儿臣出了事,父皇不会这么着急赶回来的!” 李治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这时太医张仲文、秦鸣鹤、韦慈藏、李虔纵等人分别背着药箱快步走了过来,“殿下,臣等来了!” “臣参见陛下!” 李贤连忙站起来给张仲文等人让位置,“张太医,你们快给父皇看看!” “好,臣先来!” 张仲文答应,拿来一个绣墩坐下开始给李治诊脉,自孙思邈死后,刘神威也病了,请辞了太医令的官职回家养病去了,宫中以张文仲、秦鸣鹤、韦慈藏和李虔纵等几个御医的医术最高。 这时皇后武媚娘也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和宫女,李显、李轮和李月奴也都来了,大家见张仲文在给皇帝诊脉,都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仲文把手拿开起身说:“陛下已无碍,吃几副药稍作调理即可!秦太医、韦太医、李太医,你们也看看!” 几个太医一一上前给李治诊脉,几人诊脉完毕之后所得结论都差不多。 “行了,你们下去开方子吧!”李治抬起手无力的摆了摆。 “臣等告退!” 李治喊道:“曹有德!” 内侍监曹有德急忙上前躬身道:“陛下,老奴在!” “去吩咐一声,朕想进膳!” “诺!”曹有德答应一声,转身立即吩咐旁边一个太监去御膳房传旨。 李治双手撑起身体,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扶着他,在他背后垫了一块软垫。 “咳咳!”李治目光在武媚娘、李贤三兄弟和太平公主脸上一一扫过,“下毒的之人可查出来?” 李贤回答说:“左羽林将军苏镇远正在查!” 李治眼含杀意,“这宫中已经是成了百姓家的菜园子,刺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实在是无法无天,难道宫中千牛卫、各勋卫、亲卫、翊卫、羽林卫都是摆设?轮值巡逻的各卫兵马都在偷懒耍滑吗?” “曹有德,传朕旨意,宫中各岗哨、巡逻兵士在当值期间再有发现偷懒躲起来睡觉、打瞌睡、开小差者,一经抓获,立斩不赦!” 曹有德立即答应:“遵旨!” 李治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太子你也回宫好好休息,你都还没好呢,回去好好养着!” “诺!”众人徐徐退下。 皇后武媚娘没走,“臣妾有几句话向跟九郎说说!” 李治摆手:“朕乏了,有话改天再说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武媚娘心里那个气啊,脸上冷意渐盛,转身快速离去。 过了足足一刻左右,李治又睁开了眼睛。 “来人!” 一个小太监走过来低声问:“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苏扬叫过来!” “诺!” 不久,苏扬来到了殿外,按照规矩,他取下佩刀交给门外太监,这才迈步走进大殿内。 “臣苏扬拜见陛下!” 李治睁开眼睛,抬抬手:“平身!” “谢陛下!” “毒害太子的刺客追查得如何了?” 苏扬一愣,心知太子只怕还没有告诉皇帝刺客已经查不到了,他沉吟一下抱拳回答:“陛下,刺客查不出来了!” “哦?”李治发出一声惊奇的声音,“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没有你苏镇远查不出来的案子,怎么这次查不出来呢?” 苏扬心说不是查不出来,查出来又能怎样?我当然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只是这事查出来之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但凶手恨死我,你这个皇帝只怕不想家丑外扬,说不定还要杀我灭口呢! “陛下,这个刺客的武艺非常之高,除了在东宫右偏殿的大梁上留下一双比较模糊的脚印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臣赶到时现场已经被破坏了,找不到追查下去的线索!” “不过······” 李治道:“说下去,朕恕你无罪!” “诺!不过宫墙内外岗哨众多、夜间甲士巡逻频繁,就算武艺达到宗师级的高手也不敢说可以轻易避开巡逻队和岗哨的耳目,臣怀疑刺客本身就是宫中之人,而且非常熟悉东宫的建筑格局,对太子殿下的膳食习惯也很熟悉,如此才能轻易潜入并下毒得手!” 李治眯起了眼睛,“是否可能是太子身边之人?” 苏扬摇头:“臣已经仔细甄别过了,太子身边没有可疑之人!” 李治沉思了一会儿,挥挥手:“你退下吧!” “臣告退!” 苏扬走后不久,李治说道:“出来吧!” 一个老太监从殿内一根粗大的廊柱后走了出来,“老奴见过陛下!” 李治道:“无病,你说是谁下的毒?” 樊无病躬身:“自从长安宫中出了几次闹刺客的事情之后,宫中的岗哨和巡逻就加强了很多,陛下到了东都之后也一直没有放松过,即便东宫也是如此,以东宫的岗哨和巡逻力度,外人想要轻松潜入不太容易,除非是宗师级顶尖高手才有不被发现的可能!” “据老奴所知,目前洛阳城内宗师级高手不会超过四个,其中三个就在宫中!” “除了你之外,宫中另外两人是谁?”李治问。 樊无病道:“一个是内侍程英,另外一个是曹有德,上阳宫令谢碧瑶虽然已接近宗师之境,但还是差一点!” 李治考虑了一下,“不可能是曹友德!” 樊无病没有出声。 李治沉思了一会儿,问道:“皇城之外一人是谁?” “陛下刚才见过了!” 李治惊道:“你是说苏镇远?他······怎么可能?” 樊无病低下头:“他的深浅连老奴都看不清!以老奴之见,他不是查不出来,是不想查,因为他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就算查出来,这事到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李治闭上了眼睛,樊无病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李治又睁开眼睛:“长安有何消息传过吗?” 樊无病回答:“倒也没甚大事,只有一件,中书令薛元超中风了,躺在家里不能理事!” 李治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良久,他说道:“那岂不是他占着位置却不能理事?这不行啊,如今朝廷事务繁多,一个不能理事的中书令······” 翌日,有御史上书说听闻中书令薛元超在长安中风了,朝廷理应体恤老臣一生为国勤恳,肯请皇帝给他一个爵位,赏赐他一些田产和财帛,让他回家颐养天年! 没过两天,又有大臣再次说起薛元超的事情,这次可不是要请朝廷赏赐薛元超财帛和爵位,让他回家养老,而是弹劾薛元超既然中风不能理事,就不要占着位置不作为,中书令的官位不是给大臣养老的,这是在给朝廷找麻烦! 在这道弹劾奏章之后,紧接着又有几道奏章弹劾薛元超。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薛元超的家中,薛元超得知消息之后担心被事情越闹越大,到最后不好收场,与其被人弹劾之后再被皇帝拿掉官职,还不如主动上书请辞,于是命儿子代替他写了一道奏章乞骸骨。 奏章到了洛阳之后,李治很快就批准了,于是在继李义琰上书乞骸骨之后,薛元超也远离了朝堂,武媚娘这一方也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臂膀。 三月初十,一道八百里加急奏报被送往洛阳,北蛮骨础禄、阿史那元珍率军包围了单于都护府,单于都护府司马张行师率军出战,却被骨础禄和阿史那元珍击败,本人也被斩杀。 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朝廷震动,若要解单于都护府之围困,远水解不了近渴,无论是从长安还是从洛阳出兵显然都来不及。 李治在召集了政事堂小朝会之后下旨派李崇义和王本立率军从胜州出发解除单于都护府之围。 没过多久,绥州发生了叛乱,一个叫白铁余的人以各种手段愚弄当地百姓,使得他们成为他的信徒,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聚集了几万人,叛乱发生之后,他带着几万信徒攻打州县,残杀官吏。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这个消息让李治差点又着急上火。 贞观殿内,李治看着奏章抬头问一干宰相们:“诸卿说说该怎么办吧?” 宰相岑长倩站出来作揖:“陛下,臣以为必须要派兵扫平叛乱,此事不能拖,时间拖得越长,叛贼白铁余的声势会越来越大!” 裴炎心中一动,立即站出来拱手说:“陛下,臣附议!听闻右武卫将军程务挺和新任夏州都督王方翼都是骁勇善战之人,臣以为可先命王方翼在夏州组织操练兵马,探查叛贼的消息,朝廷再派程务挺将军率军前往绥州平叛!” “臣附议!”魏玄同站出来说。 李治问其他人:“程务挺和王方翼可平绥州白铁余之乱否?” 岑长倩是个老实人,先回答说:“程将军和王将军的确都有大将之才,有他二人出马,臣相信他们会很快就扑灭叛乱!” 李治看向李贤:“太子,你觉得呢?” 李贤犹豫了一下,站出来行礼:“儿臣也以为程、王二位将军可以胜任!” 李治点点头,“就传旨王方翼,让他操练兵马、派人打探叛军动向,一定要遏制叛军石头,等待朝廷大军一到就合力围剿!” “传旨兵部向各地折冲府征伐兵马两万,由程务挺统帅前往!” “遵旨!” 这时裴炎向魏玄同打了一个眼色,魏玄同会意,再次站出来行礼说:“陛下,单于都护府之围虽已解除,但北蛮大军随时可能会再度南下,臣以为当选一上将前往单于都护府主持大局,统一部署单于道防御北蛮的军政事务!” 李治一想觉得有道理,如今单于都护府军司马张行师已经被骨础禄斩杀了,单于都护府的军务无人署理,而且北方没有一个统一的防御指挥也不行,不能总是被北蛮牵着鼻子走啊,北蛮人今天打这里,明天又打那里,朝廷是疲于奔命。 “嗯,的确需要派一人前往单于道主持军务统一防御北蛮人的袭扰,何人可担此重任?” 魏玄同立马就说:“微臣举荐一人,此人就是陛下的女婿、太平公主的驸马,左羽林将军苏镇远!” 李治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有些不愿,有苏镇远在,至少左羽林卫不会被武媚娘控制,可是他一想到苏扬的身份又有些犹豫不决,皇后与太子李贤的争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苏扬这个女婿可不能再参合进来,这个时候把苏扬外放出去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太子李贤不太好反对,他如果反对,岂不是等于他认为苏扬没有这个能力?这会让苏扬寒心,张大安和刘纳言也不好反对,他们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他的态度就代表太子的态度。 原本此前已经商量好,让程务挺去单于道主持防御北蛮的事宜,但因为太子中毒这件事情而被迫搁置,一直拖延到现在都没有实行下去,这下可好,程务挺没有被派去单于都护府,反而是苏扬要被派去单于都护府了。 裴炎立即说:“陛下,臣也认为苏将军是不二人选!” 李治道:“为何?” “苏将军有斩杀北蛮悍将图隆及几员猛将的战绩,北蛮人对之畏惧如虎,苏将军前往单于道,北蛮人断不敢再南下了!” “此事······让朕思虑思虑!” 次日,武媚娘来到了贞观殿,李治本不想见她,但被她闯了进来。 “九郎,现在你就如此不愿见臣妾了?怎么说臣妾也是与你朝夕相处三十余年的枕边人,怎么说臣妾也是为你生儿育女的人,臣妾是大唐的皇后,难道连见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要是这样,你还不如赐给臣妾一条白绫好了!” 面对一句句直击灵魂的拷问,李治内心的坚持瞬间土崩瓦解,他无奈的叹道:“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武媚娘道:“当初贤儿被人下毒,臣妾前去东宫探望被你那宝贝女婿挡在宫门之外,这可恶的小子竟然当着臣妾的面把左金吾将军丘神绩射成重伤,还敢下令只要上前一步就格杀勿论,他眼里还他有没有我这个皇后?臣妾老早就找九郎申诉,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何时给臣妾一个公道?你的娘子被一个臣子欺负成这样,你还算不算一个男人?你还是不是大唐的皇帝?” 李治颇感头疼,“当时镇远也是无奈之举,他那么做也是防止发生变故,朕以为此事情有可原!” “还情有可原?他都对臣妾动刀枪了,这是大不敬,以唐律当如何处置?” 第389章 撕破脸皮 就在武媚娘在贞观殿找李治大吵大闹的时候,苏扬这边正在家中的房间门外急得团团转,淳于仙仙已经快要临盆,房间里传来她的哭喊声和稳婆的鼓励声。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苏扬心里一急就要伸手去推房门。 苏黄氏连忙阻止:“不行,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进去呢?好好在这里呆着!” “可是······”苏扬争辩。 但被苏黄氏打断:“没什么可是的,女人生产时,男子是不能进去的,这是老规矩了!” 也快要生产的太平公主也说:“是啊郎君,老话都说男子不能进产房,要不然会不吉利的!” 苏扬急得不行,“这种话你们也信?” 正争论不休时,房间里传来淳于仙仙一声长长的哭喊声,紧接着就没了生息,房门外几人都停止了争吵,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哇——”一个婴儿的哭喊声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苏扬瞬间跳起来大吼大叫,苏黄氏等人也欢喜得不行。 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笑道:“恭喜阿郎,淳于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啊!” 苏扬连忙接过来一看,这小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全然不像别的小孩刚出生时脸上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快、快,给老身看看!”苏黄氏急忙上前挤过来伸手要抱孩子。 苏扬把孩子交给苏黄氏,立即走进房间里来到淳于仙仙的身旁。 “娘子,你受苦了!” 虚弱的淳于仙仙头发都在滴水,她一脸的虚弱,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微笑,摇着头说:“不辛苦,孩子呢?” 苏扬说:“阿娘抱着呢,他老人家可高兴了!” 房门外,苏黄氏抱着孩子走进来,一脸的慈祥,“谢谢老天爷、谢谢菩萨,多谢苏家列祖列宗保佑啊,苏家终于后继有人了!仙娘,你看看你的孩子,生得很俊俏呢!” 淳于仙仙接过孩子放在身旁盖上被子开始给孩子喂食。 苏黄氏见状连忙安排婢女说:“快去集市上买几只大公鸡来,一天一只炖了给仙娘吃!” “诺!”婢女领命而去。 奴奴走到榻边伸出小手去拉被子要看小宝宝,她抬头一脸天真的问:“阿娘,小宝宝应该叫我什么呀?” 苏黄氏笑着摸了她的小脑袋,“傻孩子,他是你的小侄子,要叫你姑姑,你这小家伙转眼之间都做了长辈了!” 苏扬笑道:“阿娘,您也升级做了祖母了!” 苏黄笑了:“是极是极,为娘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对了,给孩子取个小名吧,大名等拿了他的生辰八字找算命先生看看!” 苏扬闻言就说:“孩儿认识天台山的白云子道长,此人精通道法,待孩儿修书一封请他来一趟,阿娘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 淳于仙仙这边才生产几天还没有被婆婆苏黄氏允许下地,太平公主这边就要生产了,公主生产可不是小事,皇帝皇后都派了太监女官过来接生。 足足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太平公主才把孩子生下,苏扬在房门外受了一整天的煎熬。 “恭喜驸马,是一个千金!”宫中女官抱着孩子走出来道谢。 苏扬大喜,接过孩子笑道:“好、好,千金好,丫头是父亲的小棉袄!” 一家人都很高兴,苏扬把孩子抱进房间来到太平公主的身边,“月奴你看,这个小可爱生得跟你一样美!” 太平公主见苏扬不但没有嫌弃她生了个女孩,反而更欢喜,心里松了一口气,“郎君,对不起,我没给你生个男孩!” 苏扬笑道:“傻瓜,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 此时一场风暴已经开始酝酿,接连几天都有人弹劾苏扬在太子遇刺期间对皇后和宰相们无礼,对宰相们无礼也就罢了,宰相们不跟他计较,可是皇后不一样,就算皇后不计较,大臣们可不能当做没看见,如果朝堂之上没有礼仪尊卑,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接连几分弹劾奏章都是要对苏扬的放肆行为进行严惩,好在这几道奏章都被皇帝压下了,消息还没有在朝堂上传来。 但铁卫在宫中的耳目已经受到了风声,消息很快就向苏府传过来。 “兄长,魏庸魏街使求见,说是有紧急事情求见!”郭知运急匆匆向苏扬走过来禀报。 苏扬眉头一皱,按照铁卫的内部规定,铁卫内部人员一般是不能在明面上直接接触的,就算有重要事情也必须事先联络,约定地点再见面,不能直接找上门来,可魏庸明显违反了规定,难道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你去把他领到前堂,我在哪儿等他!” “诺!” 魏庸被郭知运引到前堂看见苏扬就笑着拱手:“哈哈哈,听闻将军接连得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儿,真是双喜临门啊,卑职听闻这个消息也是喜不自胜,特来道贺一声!” 苏扬连忙抱拳回礼:“同喜同喜,魏街使请入内吃茶!” 两人到了前堂内分宾主坐下,婢女送来茶水。 苏扬挥手:“尔等都下去吧,这里不用尔等伺候了!” “诺!”几个家丁和婢女纷纷退了出去。 苏扬对郭知运打了一个眼色,郭知运会意,走到堂前屋檐下放哨。 魏庸见状起身作揖:“情急之下,卑职违反了规定,还请大统领治罪!” 苏扬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违反规定?” 魏庸道:“属下收到消息,这几天皇后每天都到贞观殿找陛下吵,就是因为当初太子殿下中毒期间,将军在重光门外在皇后面前亮了刀柄弓箭,皇后现在揪住这件事情不放,一定要陛下治你的罪!另外,这几天已经有超过五个官员就此事对将军进行弹劾,宫中传出消息是说陛下有可能快要招架不住了!” 苏扬皱起眉头:“皇后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苏扬其实也颇感无奈,如果换了其他皇帝,朝堂上的事情哪里轮得到皇后一个女人干涉?皇后还不依不饶,早就把皇后打入冷宫了,可李治这个人就是一直被武媚娘吃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苏扬眼神犀利了一些,“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发动一切力量监视皇后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消息及时派人通知我,你再不要随便来我府上了!” “诺!” 送走了魏庸,苏扬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还是去求见太子,太子不一定知道宫中的消息,毕竟东宫距离皇宫还隔着一道城墙,连一道门都没有。 李贤见到苏扬很高兴,笑着说:“孤听闻月奴生了,是个女孩?” “是的殿下!” “女孩好啊,孤替你高兴,几天之内连得一儿一女,好啊!哦,今天你来见孤就是为了报这个喜讯的吧?” 苏扬抱拳道:“的确如此,殿下也做了舅舅,臣当然要来向殿下报个喜!另外······还有一事······这两天宫中发生的事情,殿下听说了么?” 太子一愣:“宫中发生了何事?” 苏扬颇感无奈,太子在宫中基本上没有眼线,这么下去怎么行?他当即把情况说了一遍。 李贤听后很是愤怒,“母后怎么能如此胡搅蛮缠,当初东宫形势危急,镇远你这么做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没想到母后竟然还纠缠着这件事情不放,真是无理取闹!” 李贤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说明他对武媚娘的厌恶有多深了,毕竟子不言母过,更何况还是在苏扬这个外人面前。 苏扬沉吟一下问道:“殿下可知皇后为何要如此迫不及待的对付臣?” “母后肯定是心里气不顺,她毕竟是皇后,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过!” 苏扬摇头:“非也,这只是一个由头!” 李贤沉默了一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在苏扬面前承认。 良久,李贤缓缓道:“镇远你放心,这件事情孤来处置,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你受到处置,孤这个太子也不用当了!明天一早,你随孤一同进宫!” “诺!” 翌日,上午。 苏扬随李贤乘坐马车进了皇宫,两人来到贞观殿,刚走到大殿外就听到了李治与武媚娘的吵闹声。 “不处置苏扬,我这皇后也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朕说了,这事不好处置,当时是太子监国,他维护太子的安危理所当然,管你什么皇后不皇后的!” “这么说你是死活不同意喽?” 李治彻底爆发了:“武媚娘,朕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朕不知道,朕不是瞎子,你平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也就罢了,贤儿是你的亲儿子,你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 殿外李贤听得眼睛瞪得圆圆,他看向苏扬,苏扬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 李贤脸色一片煞白,随即他怒气冲冲的冲进大殿,苏扬大惊失色,伸手都没能拉住。 “母后!”李贤一脸怒气冲到武媚娘面前:“东宫下毒之事是你派人干的?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武媚娘脸色一变,随即怒斥道:“你疯了?怎么说出如此混账话?” “什么混账话,你跟父皇刚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听得一字不漏!你说,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权力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了获取权力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毒手?” 武媚娘甩手一巴掌扇过去,李贤被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大胆,为人之子竟然如此与生母讲话,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贤捂着脸眼神逐渐冰冷下来,“好,这一巴掌打得好!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当天苏镇远是奉我的命令而行事的,他这个人我保定了,有本事冲我来!” 第390章 密谋 随后跟进来的苏扬背后直冒冷汗,这一家子,夫妻、母子到这个地步就真正已经撕破脸皮、图穷匕见了,就差互相拔刀面对面开砍了。 “啪”的一声李治抓住御案上一个笔筒就砸在地上,笔筒整个被砸得粉碎,他彻底爆发了,大吼一声:“够了!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像儿子,皇后不像皇后,太子不像太子!苏镇远的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追究,谁敢再提及此事,朕就杀谁!滚,都给朕滚!” 如果今天不是跟着太子李贤来到贞观殿,如果不是在外面偷听,苏扬怎么也不敢相信武媚娘竟然在李治面前有如此泼妇的一面,这可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的一代女皇,其政治手腕被后世文人捧上了天。 今天见到的这一幕让苏扬心里彻底明白了武媚娘对他的恨意有多大,为了弄死他,她不惜在皇帝面前胡搅蛮缠到如此丑陋恶心的地步。 苏扬想起这几年来他对武媚娘的势力的打击,她手下的飞鹤楼是他搞垮的,她手下的宰相高智周是他绊倒的,还有她手下的几个将军、几十个官员都是他绊倒的,也难怪武媚娘对他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要么是她死,要么就是苏扬死! “哼!”武媚娘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李贤向皇帝行礼:“儿臣告退!” 苏扬也立即抱拳:“臣······” 李治压了压手:“苏扬你留下!” “······诺!”苏扬答应,行礼却在想皇帝把他留下来要做什么。 李治走回御案后坐下,缓缓道:“镇远,当天夜里,你的做法有些欠妥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当着皇后的面动刀兵,皇家的威严不可侵犯,你懂吗?” 果然还是自己家里人亲,外人始终还是外人,臣子还是臣子! 苏扬现在终于明白了,张大安和刘纳言为什么一直行事畏首畏尾,他们明知道皇后与太子是敌对关系,明知道皇后的意图就是要弄死太子,要夺太子的权,压制太子在朝野的影响力,可他们依然不敢劝太子对武媚娘下杀手,因为人家毕竟是母子,武媚娘可以狠心杀太子,但太子却狠不下心杀母亲,这就是区别!他们如果劝太子对武媚娘下毒手,就算成功,事后只怕李贤想起来就会秋后算账! 苏扬下拜:“臣知罪,臣甘愿受处置!” 李治只是警告苏扬,并没有要处置的意思,他摆摆手:“朕刚才已经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听闻你得了麟儿,月奴可还好?” 苏扬连忙说:“月奴很好,生了一个千金,我们都很喜欢,多谢陛下记挂!” 李治点了点头,沉思一下,“大臣们弹劾你的奏章都被朕给压下了,但这件事情的影响力还没过去,你还处在风口浪尖上!这样吧,你准备出去避一避风头,这几天回家好好陪陪月奴,过几天就会有旨意下来!” 苏扬立即行礼:“诺,臣告退!” 从皇宫出来,他知道他要调任外放了,至于具体去哪里,他不知道,这事只有皇帝心里才清楚。 “知运,你去给某办一件事情!”苏扬站在宫门外思索一阵之后对郭知运说。 郭知运抱拳:“兄长请吩咐!” “你去张大安府上,就说我请他去刘纳言府上聚一聚,有大事要与他们商议!” “明白,某这就去!” 苏扬考虑了一下,骑马向城北东的教业坊而来。 在教业坊的三里十字街口旁有一间文事铺,这文事铺主要售卖文房四宝和空白木牍、竹简、画轴等,除了这些还售卖书籍,例如四书五经之类。 苏扬在黄记文事铺子门前勒马停下,一个书博士迎出来牵着缰绳问:“客官需要些甚么?” 苏扬道:“十张画轴、九卷竹简、八片木牍、四书五经各来一册!” “好咧,客官所要实在太多,请内堂详谈!” “善!” 书博士把马拴在旁边的栓马桩上,领着苏扬进了内堂。 “掌柜的,大统领来了!”书博士进内堂就对正在整理消息的掌柜说道。 掌柜抬头一看,急忙起身向前作揖:“属下参见大统领!” 苏扬扭头对书博士:“你去外面盯着!” “诺!” 书博士离开后,苏扬关上房门问掌柜:“到目前为止,查到与裴炎有关的消息有多少?某需要所有记录!” “大统领稍等!”掌柜说完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裴炎两个字,然后用它包裹一枚铁珠,走到一排书柜前拉开一个抽屉,把小纸条包裹的铁珠放进去再合上抽屉! 做完这个,他又走到对面的书架前从书架上把一本书抽出一大半,只听见刚才的抽屉里就发出叮咚一声,紧接着是铁珠滚动的声音,似乎在顺着某一根管道滚落下去,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大统领,需要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属下给您沏一杯茶吧?”掌柜问。 苏扬摇头,在矮桌前跪坐闭目养神。 不到盏茶的工夫,又听见刚才抽屉里发出“咚”的一声,掌柜立即起身走过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他合上抽屉后转身在矮桌前跪坐把册子递过去:“大统领,关于裴炎的调查都在这里!” 苏扬接过册子打开,这是折叠册子,关于裴炎的调查记录写了一大半版面,他用了半盏茶的时间看了一遍,然后把册子摊开放在矮桌上,以手指指着一个位置:“把这一条给某抄下来!” “诺!”掌柜答应,取来一张纸铺开,提笔沾墨开始抄写,很快抄录下来,把抄写好的纸张递给苏扬。 苏扬看了一遍折叠起来塞进自己袖子里,“以后若是有何紧急的消息,例如朝廷或宫中即将发生大事或已经发生的大事要迅速交给魏庸!” “诺!” 从黄记文事铺子出来后,苏扬骑马快速赶往刘纳言的府邸,等他赶到时,一个小厮正与郭知运等在门口,苏扬一看就知道张大安已经到了。 “兄长,张相和刘相已经到了!”郭知运迎上来。 苏扬点点头,把马交给小厮吩咐:“把它喂饱一些!” “诺!” 郭知运给苏扬引路,两人很快就到了刘府前院一间房子里,刘纳言和张大安已经在等着了,两人各跪坐在一张矮桌后,桌上放着茶水和点心。 “末将去取了一样物件,来迟了,恕罪恕罪!”苏扬连忙拱手道。 张刘二人起身作揖回礼,张大安说:“某也是刚到,苏将军请入座吧,不知将军为何如此着急请某来刘相这里?” 苏扬在旁边一张矮桌面前抱拳:“二位相公,末将可能要外放了!” 张刘二人闻言都是一惊,刘纳言连忙道:“将军何出此言?我等二人身为宰相都不知啊!” 苏扬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某随太子进宫了,皇后要追究某当天夜里阻挡她入东宫之事,太子与皇后发生了正面冲突,陛下雷霆震怒,双方都没有讨到便宜,结果就是末将被放到外面去为官,至于具体去何处,陛下还没有定下来,但旨意送到末将府上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最多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 刘纳言和张大安互相看了一眼,刘纳言忧心忡忡:“将军若是外放为官,我等在朝中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援,太子殿下也少了一条得力臂膀啊!而且将军离去之后,左羽林卫恐怕会落入其他人之手,以皇后的手段,她若无法控制,只怕左羽林卫会被拆得四分五裂!” 苏扬摇头:“如今仅仅只有皇后一人,她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成事,她的权力来源于皇帝和依附她的大臣,特别是政事堂的宰相们,据我所知,在薛元超乞骸骨之后,在政事堂内,她还有裴炎和魏玄同两个铁杆!而决定羽林卫武官将校任命的除了皇帝之外,还有政事堂宰相们的举荐,魏玄同目前还只是有参政议事之权,话语权也不是特别大,此人暂时对我等的威胁不是很大,关键是裴炎此人,此人隐忍多年,早就成精了,很会抓住时机,某想在离开洛阳之前把裴炎拉下马,最不济也要让他调离中枢贬到外地!” 张大安叹道:“将军的想法很好,但想要把一个宰相拉下马谈何容易?我等又没有他的把柄,如何解决他?” “我有!”苏扬说完从袖子里拿出纸张打开递过去。 苏扬很明白,就算有裴炎的罪证也不一定能把此人拉下马,这一切还得看上位者是否有这方面的政治需要,封建时期的律法很多时候都是皇帝手里的工具,有政治方面的需求,想要打压某个大臣就动用律法这个武器;没有这个方面的政治需求,甚至还要拉拢某个大臣,即便此人犯罪,皇帝也会对此人所犯之事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看完纸张上的内容之后,张大安吃惊道:“将军,这上面说述裴炎罪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上面有时间有地点,指名道姓的,一查就知道,怎么可能是假的!” 刘纳言接过纸张看了一遍,皱起眉头说:“这事不是什么大罪,想要把裴炎扳倒的可能性不大啊!陛下若是有意包庇,这根本就定不了裴炎的罪!” 苏扬笑道:“这罪虽然是小罪,但真要追究虽不能把裴炎贬为庶民,但至少也能把他贬到外地为官,就看怎么操作了!” “哦?难道将军有什么想法?”刘纳言颇为好奇。 苏扬凑近一些低声细语:“二位相公,尔等只需如此这般······” 第391章 要权要钱 听完苏扬的话,刘纳言和张大安都对苏扬很是刮目相看,一个武将竟然有这般心智实在少见。 刘纳言想起一事,眉头又皱起来了,“现任御使大夫韦思谦是裴炎点名举荐的,他的立场似乎更倾向于皇后,弹劾奏章会不会被他压下?” 苏扬一愣,“韦思谦不是韦承庆之父吗?这父子俩怎么······” 韦承庆是太子李贤的臣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铁杆,可他的父亲韦思谦的立场倾向于武媚娘,这爷俩可真有意思。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韦思谦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据说当年褚遂良以低价向百姓购买田地,此时被当时还是监察御史的韦思谦知道之后进行弹劾,还把包庇褚遂良的承办官员一同给弹劾了,褚遂良这个宰相竟然因为这事被贬到外地为官,咱们这件事情与褚遂良那件案子有相似之处!” 张大安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一个人是会变的,当初韦思谦只是一个小御史,而且还年轻,正是想要一展抱负、一腔热血的时候,那个时候脑子一热就把褚遂良给弹劾了,现在他只怕不敢随便这么干了,有的时候经历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观念和原则立场的!” “不不不!”苏扬连忙摆手,“我认为韦思谦虽然是裴炎举荐的,但如果皇后不得势,韦思谦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站在她那一边,他的儿子是太子心腹,难道他就不担心万一太子倒了,到最后进行清算的时候,他不会被牵连进来?”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苏扬这么一说,刘纳言和张大安二人也觉得有道理。 沉吟一番之后,刘纳言说:“这样,三天之后就是大朝会,到时候咱们如此这般······” 商议妥当之后,苏扬离开刘府直接往东宫而来。 “臣拜谢殿下仗义执言!” 李贤问道:“你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孤,孤岂能坐视不管?此乃孤应当做的,你来见孤就是为了这事?” 苏扬抱拳道:“先前皇后和殿下走后,陛下把臣留下说了一番话,听陛下的语气,臣很可能近几天就会被调离京师去外地就职了!” “什么?”李贤吃了一惊,“父皇是怎么说的?” 苏扬把皇帝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李贤听后颇有心忧:“镇远外调之后,左羽林军如何是好?” 苏扬沉思一番,拱手道:“殿下若是有意,臣可把中郎刘昂之、中郎将皇甫开宏、郎将郭虔瓘带来引荐给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贤还是有些担忧:“此举若是被父皇得知,会不会被父皇猜忌?” 苏扬知道李贤还是心有顾忌,他沉吟一下说道:“臣可以安排殿下秘密接见他们,绝对不会被人知晓!” 李贤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行吧,你去安排!” 夜里,苏扬借助自己几年前在右金吾卫留下的人脉关系和影响力,带着刘昂之、皇甫开宏和郭虔瓘一路畅通无阻的秘密来到城北东的一间宅院里安排他们与太子李贤见了面。 苏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让李贤在关键时刻能够想到他们,可以放心把某些事情交给他们做去,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与这几人说好,他不在洛阳期间,太子若有需要,让他们一定要护住太子的安全。 太子有太子的手段笼络人心,这不需要苏扬去操心,见过刘昂之、皇甫开宏和郭虔瓘之后,李贤心里明显轻松了一些,这几人已经明确表态拥护太子,在关键时刻听从太子殿下的调遣。 李贤很大方,赏赐了三人不少钱财和锦缎。 “若无其他事情,臣等就告退了!”苏扬请辞。 李贤抬手留住他:“镇远你等等,孤还有一事问问你的想法!” 苏扬于是对郭虔瓘三人说:“尔等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某随后就来!” “诺!” 三人出去之后,李贤从怀中拿出一封奏章递给苏扬说:“此乃殿中侍御史张仁愿上书关于防备北蛮入寇的奏章,你看看!” 苏扬接过奏章看了起来,只看了一小半就被吸引了:“咦,在河外修筑城堡以作军事堡垒防备北蛮?” 他接着往下看,张仁愿在奏章提出在黄河几字形以北修筑数座城堡,囤积粮食、军械和兵力防备北蛮南下,而且这几个城堡的位置要选择在关键处,要堵住北蛮南下的通道,因为地处漠南,这样会大大压缩北蛮的生存空间,因为有了这些城堡,唐军既可以在城堡周围开荒种地囤积粮草,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扫荡周边蛮族,让他们失去放牧地,而北蛮在漠南地区没有了放牧地之后就只能往北撤。 这几座城堡不但位置要选择得好,还必须要能够快速互相呼应支援,当一座城堡被北蛮大军围攻时,另几座城堡和身后的城池守军能够及时支援解围,时间一长,北蛮人必定支撑不了,不得不向被撤! 李贤说:“汉朝时曾修筑过受降城,但那座受降城距离丰州太远,而且如今已经废弛了,孤看了张仁愿这份奏章之后觉得想法很奇特,或许能行,你精通兵事,比孤懂得多,你觉得此法可行否?” 苏扬摸了摸下巴,走到墙边一副地图旁说:“想法很不错,关键是修建的城堡所处的位置要找准,而且仅有这几个城堡还不行,还必须在阴山一线广置烽候哨所,特别是牛头朝那山以北,而且在此山以北的诺真水畔,这是北蛮人在漠南地区的主要水源地之一,我们还须派一支前锋人马长期驻守和巡守此处,让北蛮人的牲畜得不到水源!北蛮人得不到放牧地,他们的实力就会逐步下降,此消彼长之下,就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了!” 实际上到了唐玄宗李隆基身为太子的时候就启用了张仁愿,张仁愿用这个办法来钳制北蛮人的,只过此时张仁愿虽然已经有了想法,但想法还不够成熟和完善。 李贤听了之后思索一番点点头。 随后的两天,洛阳市井之间传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说宰相裴炎以低价强迫百姓把土地卖给裴家,这件事情的起因是裴家在洛阳城外有两块地,但这两块地中间还隔着三户人家的田地把裴家的两块地隔开了。 裴家人为了耕作、锄草和收割方便就向这三户人家购买田地,想把自己的田地连成一片,这三户人家本不想卖,但听说裴家是大户人家,而且裴炎还是当朝宰相,因此不敢不卖,不但把田地卖给了裴家,还主动降价出售。 这事裴炎本来不知道,是裴家人做的,本以为只是一个小事就没有告诉他,哪知道这事会被苏扬的铁卫收集到了消息,成为苏扬对付裴炎的把柄。 四月初一的朝会上,李治听取了大臣们关于上个月各衙门的政务报告之后说道:“从正月开始,一直到上个月,连续两次朝廷都收到了北蛮入寇的消息,先是妫州被袭,接着又是单于都护府被围攻,这帮北蛮人真是打不怕,去年杀了他们一万多人,俘虏数千,他们竟然还敢如此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苏扬何在?” 苏扬听得心中一动,难道要调我去单于道主持防备北蛮边事?他立即站出来抱拳答应:“臣在!” “朕封你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兼左羽林将军,主持防备北蛮边事!” 苏扬问道:“敢问陛下,臣有多大权限?” 皇帝一愣,“哦?你想要多大权限?” 苏扬道:“漠南及阴山南北地域广阔,北蛮人有广阔的迂回活动纵深空间,臣需要组建一支能够快速反应的骑兵队伍,最少需万人以上的规模!其次,臣需要丰州、胜州、朔州、云州、蔚州、妫州以及单于都护府等各地驻军指挥权!” 如果单单仅仅只是一个单于道安抚大使这个官职只能管单于都护府辖区之内的事情,因为现在单于都护府都护是李旦,他是不可能去单于都护府管事的,只能由长史和司马分管政务和军务,但这样一来,单于都护府内实际上并没有一个领头的,单于道安抚大使就相当于都护,只是名称不同而已,总不能把李旦这个虚职给撤了,朝廷还是要顾忌一个皇子的面子。 如果把丰州、朔州、云州、蔚州、妫州等地的军事指挥权全部都交给苏扬,这个兵权可就大了,他一个小年轻能胜任吗?这是朝堂上绝大部分大臣们都很怀疑的,特别是还要组建一支一万人以上规模的骑兵,每年得耗费多少钱财才能养得起? 皇帝李治考虑了一下说道:“你所说以上各州驻军指挥权可以给你,但组建一支万人规模以上骑兵不许,许你从以上各州抽调兵马组建一支灵活机动兵马,军费由各州分摊!” 苏扬连忙说:“陛下,此事不妥,军费若由各州分摊,臣这个单于道安抚大使就是个摆设,他们若不配合臣抽调兵马,若不及时供应军费,臣该如何是好?臣是不是要求爷爷告奶奶,给他们请客送礼?说什么有各州驻军统一调度指挥权,实际上就是一句空话,他们若以财政紧张为由拖欠军费,只怕臣这个单于道安抚大使都会沦为他们的看家护院!” 第392章 弹劾裴炎 李治一听,不由看向户部尚书崔知悌:“崔尚书,户部每年能拿出一笔钱养这一支骑兵吗?” 崔知悌不由苦笑,站出来说:“陛下,今年的赋税还没有收,反正户部现在是没钱了!若要是额外养一支一万人的骑兵,朝廷倒是养得起,但若是剑南道、安西都护府、陇右、河西、幽州、营州等边地都要养一支兵马又当如何是好?朝廷养一支可以,总不能在这些边地各养一支吧?” 唐朝此事的军队还是以府兵为主,以府兵制为主的唐朝前期,如果不打仗,朝廷在军事上的开支其实是微乎其微的,因为府兵们没有军饷,兵器弓弩装备绝大部分都需要自己负担,就是出征所需要的粮食前期都要自己携带。 李治对苏扬把手一摊:“苏卿你看,现在朝廷没钱,你看如何是好?朕也不是神仙,也给你变不出钱来!” 苏扬这时灵机一动,当即就说:“陛下,臣不要朝廷出钱,只需要朝廷把单于道的商路关税交给微臣,臣在单于道各地设立关口,一来阻挡北蛮军南下,二来可以收取来往南北的商队商税,以商税养兵!目前朝廷并没有这方面的税收,臣若设置关卡收税对朝廷的赋税没有任何影响!” 李治还没有回答,魏玄同就立即站出来出声:“苏将军,各地商队若是运送违禁物品前往北蛮以资敌军,你岂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从中渔利?” 苏扬闻言大怒道:“魏相公,你也是颇有名望的读书人出身,岂可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唐律明明白白在那儿摆着,末将岂敢以身试法?将士们一心为国,为朝廷尽忠,护卫边疆、守土杀敌,到头来却被你等小人恶意揣测污蔑,此等行径岂不寒了所有军中将士们的心?” 魏玄同被怼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厚着脸面说:“陛下,臣并无此意,无论如何臣都反对边镇大将既管军务,又有政务财权,此例不可开,否则遗祸无穷!” 大臣们也是对此议论纷纷,互相交头接耳。 太子李贤站出来行礼说:“父皇,儿臣以为可以采取折中之法,给苏镇远五年时间收取商队进出口关税之权,以进出口关税养兵御敌,五年之后根据边境形势再议论是否裁撤或继续!” 太子出面之后,宰相张大安、刘纳言二人以及其他一些支持太子的大臣官员们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 一些没有明确立场的大臣也认为的确需要一直快速反应的军队应付北蛮大军,毕竟北蛮人时常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如果蔚州遭到攻击,从丰州、胜州调兵肯定是来不及,从集结、行军再到目的地,只怕等大队人马赶到时,北蛮人劫掠一番早就跑了。 李治见大多数大臣和官员都支持给苏扬五年收取关税的时间用以养兵,于是同意道:“好吧!苏扬,朕给你五年时间!” “谢陛下!臣想陛下借一人用用!”苏扬又说。 李治好奇道:“哦?你想让谁与你一起去单于道?” “殿中侍御史张仁愿!” 此时张仁愿站在最后一排官员当中听到苏扬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是心里极为好奇,他与苏扬并不熟悉,苏扬为什么要他横着一起去单于道呢? 李治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臣听闻张仁愿颇有才干,且为人忠正耿直,在防御北蛮入寇一事上颇有见解!” “好吧,朕准了!”李治说完看了看众臣:“若无其他事情,今天就到这里吧,诸卿回去各安其职!” 刘纳言向一个御史打了一个眼色,此人立即举着芴板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监察御史王贵仁弹劾侍中裴炎以权势其他良善,逼迫百姓以低价卖田产于他裴家,此等行径虽不是大恶,但裴炎身为朝廷宰相,不思维护朝廷形象,反而败坏朝廷纲纪,臣以为此事当严惩,以儆效尤!” 裴炎脸上挂不住了,当即站出来怒斥:“王御史,你弹劾某可要有证据,你若无故诬陷,某必请陛下主持公道,还某一个清白!” “下官当然有证据!”王贵仁说完当即从袖中拿出一道奏章,“请陛下过目,奏章之上有事情的详细始末和具体时间和涉及之人,只要派人稍加核查便可一清二楚!” 大臣上书,不论是上奏军政事务,还是弹劾某大臣官员贪赃枉法、祸乱纲纪、谋逆叛乱等等,皇帝都必须要予以处置回复,更别提在大小朝会之上的当堂奏事。 不用皇帝指示,当值太监就走过来取走了王贵仁的奏章交到了李治的手上。 李治接过奏章打开看了起来,看完后对裴炎说:“你裴家原本在洛阳城郊外有两块地,但中间还隔着三户百姓的田地,这三户人家分别姓吴、汪、何,去年八月,你裴家以低于市价的一半把这三户人家的田地都买下来了,把自家两块地连成了一片,有这回事吧?” 裴炎心里有些感觉不妙,没有人会傻到以低于市价的一半把自己的田地卖出,而他裴家凭什么能让这三家把田地卖给他? 裴炎连忙下拜请罪:“陛下,臣对此事一无所知!臣失察,一定是臣的家人瞒着臣做的这事,臣回家之后立即命家人把地还给吴、汪、何三家,臣甘愿领失察之罪!” 王贵仁当即怼过去:“裴相公,好一个失察就想把以权谋私之罪定性为失察,你们家是以市价的一半把地强行买过来的,你却说让家人把田地还回去,那岂不是说你裴家实际上一文钱都未给那三户百姓人家?” 裴炎马上大声反驳:“王御史,请你不要曲解本相的意思,本相的意思是把田地退还给他们,收回付给他们的钱财!” “裴相,你又错了,你们家以低于市价的一半把田地强行买来,现在却又要以原价把田地强行卖给他们,你的算盘未免也打得太精了吧?他们不肯以原价买回呢?” 裴炎怒斥:“王御史,你强词夺理!什么强行买来,又强行卖出去?既然是买卖,肯定是签了买卖契约的,又何来强迫之说?” “哈哈哈······”王贵仁大笑,“裴相公啊裴相公,你觉得会有人傻到把自己家的田地以低于市价的一半卖出去?吴、汪、何三户人家如果不是畏惧于你裴相公的权势,他们岂会甘心吃这个哑巴亏?吃了亏还无处讨回公道,你身为堂堂一国宰相,却以强权欺凌平常百姓,以权势谋取私利,你还有何脸面立于朝堂之上?还有何脸面身居宰相高位?我大唐王朝以有你这样的宰相而蒙羞!” “你······你·····”裴炎被骂得说不出话来。 王贵仁向皇帝行礼,语气铿锵有力:“陛下,宰相为百官表率,代表朝廷颜面,宰相失去德,有损朝廷颜面,以权谋私实为有罪。 朝廷有明文规定,勋贵官员能够拥有的田产有明确规定的数目,裴相公是侍中,三品官,按制可有职事田八倾、永业田二十五倾,因此裴相公最多只能有田三十三倾,而据臣所查,裴相公家现有田产一百二十八倾,已远远超过朝廷规定的数目,若皇亲国戚、公卿勋贵、官吏人人都以样学样大肆购置田产远远超过朝廷规定的数目,要不了多久,天下百姓们将无田可耕,百姓们都得沦为佃户,而皇亲国戚、公卿大臣、官吏人等都不用交赋税,到时候朝廷的赋税从何而来?朝廷没有赋税支撑如何运转下去?” “臣以为此风绝不可涨,否则大唐江山社稷有倾覆之危,当以重拳出击,绝不容情!” 朝堂上雅雀无声,大殿里只回荡着王贵仁的声音。 苏扬对刘纳言和张大安二人刮目相看,此二人从哪里找来王贵仁这么一号人物,这人的嘴巴当真厉害,仅仅只是一个买田超过了规定的数目被他说得好像要把大唐的江山搞倒塌一样严重。 李治神情变了,语气冷冷的:“裴炎!” “臣、臣在!”裴炎的语气带着颤抖、惶恐。 李治厉声质问:“一百二十八倾,你裴家阖府上下有几口人?一百二十八倾的田地,一年产量够你们裴家上下吃多少年啊?你要那么多田作甚?种了粮食是准备放在家里发霉腐烂,还是准备卖了换钱,啊?除了这件事情,你裴家还以此种手段低价购得良田几何?” “臣、臣知罪!”裴炎害怕了,跪在了地上,额头上直冒冷汗。 “朕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内把所有田产都卖掉!” 裴炎急忙答应:“是,是,臣一定办好!” 散朝之后,苏扬与刘纳言、张大安互相打眼色,彼此心照不宣,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裴炎回家之后把家人大骂一通,骂完了立即放出消息要卖田,而且是低价卖,但半天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商谈,他在朝堂上被弹劾,被皇帝勒令卖田的消息传开之后,没有人敢轻易接手他家的田产,谁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接手岂不是引火烧身? 无奈之下,裴炎只好派人寻找当初卖田给裴家的百姓,以几乎白送的价钱总算在两天时间内把田地都卖了出去。 但裴炎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皇帝的旨意就到了,他被贬为同州刺史! 贞观殿。 太监曹有德快步走进大殿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出了上阳宫正向这边而来!” 李治抬头,“定是为了裴炎被贬一事而来······曹有德,速速摆驾,朕要去芳桂宫!” 曹有德大惊:“陛下,芳桂宫在渑池,御驾启程太匆忙了!” “不管了,先走了再说,速去传旨左右羽林中郎将府率军前往禁苑与朕汇合!” “诺!” 第393章 取名 清早,苏府门前树枝上小鸟唧唧喳喳的叫着。 大门打开,一个家丁拿着扫帚在门前打扫。 一个二十多岁的道人拿着拂尘走过来向家丁打了一个稽首:“敢问小哥儿,此处是左羽林苏将军的府邸?” 家丁停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打量,“正是,敢问道长何来?” “贫道天台山道士白云子应苏将军之邀前来拜访!” 家丁一听大惊,“原来是白云子道长驾临,我家将军早有吩咐,若是道长来了无需通报立即请进府中,道长请随小的进府歇息奉茶!” “多谢!”白云子把拂尘一甩,迈步跟着家丁进了苏府。 练武场上,苏扬一杆长槊舞得如梦如幻,周围的气场都被搅动了。 家丁跑过来正要禀报,见苏扬习练武艺不敢打扰,等他练完才上前禀报:“阿郎,白云子道长到了,奉您的吩咐已把人请到前堂奉茶”。 “来了多久了?”苏扬把长槊放在兵器架上用毛巾擦了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家丁回答:“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小人见将军习武不敢打扰,因此等将军练完了才说。 “你怎么不早禀报?让白云子道长等了这么久!” 苏扬去内院换了一身衣裳就匆匆赶往前堂与司马承祯见面。 “哎呀,家丁不懂礼数,见某在习武就没有及时禀报,害道长在前堂等了许久,某之过也,还请道长恕罪恕罪!”苏扬急忙来到前堂向正在饮茶了司马承祯抱拳道歉。 司马承祯立即放下茶杯起身打稽首回礼:“将军客气了,贫道走了远路正好坐下来吃茶,倒是没有等多久!” 苏扬当即吩咐家丁:“去叫厨房准备一些食物和糕点过来请道长享用!” 司马承祯连忙阻止:“多谢将军好意,贫道已辟谷数日,尚无须进食,待辟谷期结束方可进食!” 苏扬听得一脸的惊讶,既然人家不想吃饭,他也不好勉强,就像有人要戒烟戒酒期间你劝人家抽烟喝酒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会害了人家。 接下来二人开始闲谈,苏扬问了司马承祯一些修道上的问题,司马承祯一一作答,把自己的见解述说一番,苏扬听得连连点头。 “道长,某观你身上气血不旺,却又如何让容颜留驻?人的气血若不旺盛,修道如何长寿呢?” 司马承祯笑着说:“将军的认知可能陷入了误区,气血是否旺盛与寿数其实并无特别的关联,在我们修道人看来,一个人想要长寿,须得保持气息悠长,心态平和,遵循天地自然规律!” “例如白昼,万物活动;夜间,生灵休憩安寝,恢复因白昼生命活动而消耗的元气,周而复始,生命活动越剧烈,消耗越大,越需要休息,如将军这样的人,就需要以天地灵物补充消耗,否则长期虚耗亏空必会使得身体衰败,寿命短暂!” “贫道认为,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上天赐予他的寿命是有定数的,有的人本身的寿命长,可以活百十来岁;有的人本身的寿命短,最多也只能活五六十岁,这是因为个体差异不同。 出生之后,可以活百十来岁的人因为长期让身体元气亏空,身体得不到休息补充而短命;但如果他们注重养生修行,他们的寿命会超过很多人。 有些人无论怎么养生修行,也只能活六七十岁,是因为他们本身只能活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们注重了养生的结果,尽最大可能的让自己活到了原本应该的寿命期限! 如果他们不注重养生,可能只能或四五十岁就亡故了!” 司马承祯这种观点说出来,苏扬听后颇感十分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苏扬问道:“道长可还记得上次在玉漱斋,当时有一个和尚,后来我与他进行了详谈,他的观点与道长有些不同!” 司马承祯一愣,“哦?不知那位和尚大师是如何说的?” “那位和尚法名慧昭,他说修行就是要夺天地之造化,他倒是也认为人的寿命是有上限的,这一点与道长所说相同,但他认为人想要活得更久就必须要从上天那里夺取,只有从天地中夺取生机才有突破天地束缚的机缘!” 司马承祯陷入沉思,良久缓缓说道:“这位慧昭和尚的见解颇为奇特,贫道想与之结交探讨一番,只是无缘一见,不知将军可知他在何处?” 苏扬摇头,颇为遗憾的说:“慧昭和尚在某这里还没有住上一晚就走了,何时走的都不知道,未能继续向其请教倒是一桩憾事!” 司马承祯点点头,问道:“不知将军这次写信邀贫道前来有何事,将军在信中语气颇为焦急,贫道才急切赶来!” “多谢道长!”苏扬抱拳道谢,“不瞒道长,不久前我家两位娘子分别为我生下一个孩儿,一男一女,只因我已接到圣人旨意,不久就要前往边关上任就职,可两个孩儿的名字还未取,请道长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希望没有打扰到道长修行!” “哈哈哈······无妨无妨,将军把给孩儿起名的事情交给贫道来做,贫道喜不自胜,承蒙将军抬爱,贫道义不容辞,还请将军带贫道去见见这两个麟儿,再报上他们的生辰八字,贫道也好根据阴阳八卦、周易及面相、骨相来进行推算!” 苏扬当即说:“无需劳动道长法驾,某让人去叫两位娘子把孩儿抱来便是!”说完就吩咐婢女去请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分别把孩子抱到前堂来让司马承祯看。 不多时,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就一前一后抱着孩子来到了前堂。 “见过公主、夫人!”白云子打了个旗手算是见礼了。 两个女人回礼,礼数也都周到。 按照白云子的要求,苏扬一一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报出来,白云子先对两个孩子分别观察了面相,又给他们摸了骨,结合生辰八字推算了一番。 “将军长子骨骼粗壮、先天禀赋异于常人,以后当也是猛将一员,一生高官厚禄,也能光耀门楣,只是三十岁时命中有一劫,倒也没有性命之忧,若能安然度过便一生大贵!” “将军长女面相奇特,一生富贵自不必言,其命格贵不可言!” 苏扬分不清这道士是真的会看相还是会算命,又或是在瞎忽悠,但这家伙似乎很清心寡欲,也没有开口有所求,不像是要忽悠他的样子。 “如此,就借道长吉言了,还请道长给两个孩儿分别取个名字!” 白云子说:“将军长子五行缺木,贫道给他取名为一个茂字!将军长女以后必是性烈之人,贫道给她取一个愉字吧” “苏茂、苏愉?好名字,好名字,多谢道长!”苏扬抱拳道谢,两个女人也抱着孩子行礼。 白云子并未在苏府就留,只休息了一天,在第二天早上就走了,一天之内连一口饭都没吃,只喝了水,这让整个苏府上下都大为震惊,试问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个人怎能不吃饭呢?不吃饭怎么能活?可这白云子就做到了,他离开苏府之时,苏扬带着两个娘子送出府门外,当时还有好几个家丁和婢女也在府门外,他们亲眼看见白云子一脸神清气爽,脚步轻快的步行离开的,速度还很快。 “真是高人呐!”太平公主颇为感叹,有了把这个白云子引荐给父皇的想法。 苏扬转身对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说:“仙娘、月奴,陛下的诏书已经下来了,我得尽快启程赶往北疆,北疆防务耽搁不得啊!” 二女都很是不舍,太平公主问:“郎君大声何时启程?” “后天吧,不能再拖延了!” 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互相看了看,点头道:“那我们去给你准备行李!” 这时几个太监骑马飞奔过来在府门前停下,其中一人行礼道:“苏将军,太子殿下紧急召见!” 苏扬一惊,忙问:“发生了何事?” 太监回答:“北蛮大军突袭丰州,围攻丰州城,丰州刺史崔智辩被斩杀,军司马唐休璟率军死守丰州城,身受重伤!” 苏扬听完连忙两个娘子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见太子殿下!” 两个女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苏扬就已经骑着马跟着太监走了,她们脸上都露出担忧之色,北疆的局势太严峻了,让她们不得不担心苏扬前去会不会有危险。 苏扬跟着几个太监一路向西,却不是前往东宫,而是直接来到了贞观殿外,他疑惑的拉着一个太监询问:“怎么是在贞观殿?为何是太子宣诏,而不是陛下?” 太监低声道:“陛下御驾前往芳桂宫了!” 苏扬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不会是又为了躲武媚娘吧? 进了殿之后,苏扬发现太子站在御阶之下面向大门,宰相们分别站在两侧。 “臣苏扬参见太子殿下!” 李贤点头,抬手:“免礼!父皇不在,命孤监国,刚刚收到丰州司马唐休璟的奏报,北蛮大军三万余骑围攻丰州五天五夜,刺史崔智辩战死,唐休璟本人也身受重伤,北蛮大军在城外劫掠一番之后离去,百姓们损失惨重!” “刚才孤与各位相公商议了一番,大部分人认为当弃丰州,迁丰州百姓于夏州、灵州一带,你是单于道安抚大使,又有节制北疆诸州之兵权,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苏扬闻言大惊:“殿下,不可弃丰州!” 第394章 慷慨陈词 各取所需 北蛮大军围攻丰州城,斩杀刺史崔智辩的消息引得朝野震动,张大安、刘纳言等人认为丰州孤悬在河套平原以北,又紧邻狼山,有大片的牧场草原,是北蛮人经常劫掠的位置,如果被攻击,其他各个地方的唐军根本来不及救援。 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弃丰州,把丰州的百姓迁到灵州和夏州一带。 李贤看见苏扬的反应如此之大,问道:“为何?” 苏扬当即慷慨激昂:“殿下、诸位相公,丰州土地肥沃、水草丰美,最适合农牧耕作,自古便是我中原辖地,隋末时因为天下大乱,当时的隋廷把当地的百姓迁到了宁州和庆州,使得北蛮占据丰州,能够深入灵州和夏州入寇,直到贞观末年,我朝移民充实了丰州,灵州和夏州一带才得以安宁!” “朝廷只能把边境外北推进,绝不能往南回缩,否则让北胡尝到了甜头,他们必会时常袭扰!” “今朝廷若再弃丰州,丰州就再落入胡寇之手,则灵州和夏州就会时常受到侵扰,这对朝廷的北疆军事防御极为不利啊,请殿下和诸位相公三思!” 李贤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苏扬的劝谏,说道:“好吧,你是单于道安抚大使,且马上就要前往北疆就任,先给你两年的时间,看看你的防线效果再做决定!” 苏扬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抱拳:“多谢殿下!” 两天后的早上,苏扬启程前往北疆,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各自抱着孩儿送到城外。 “两位娘子,某这一去也不知几年才得以回转,你们二人留在家里赡养阿娘,要互相相助,团结友爱,不可心生嫌隙,共同把家中事物处理妥当,否则我在北疆便不安心!” 太平公主连忙说:“郎君放心,我会协助仙仙姐把家中一切打理好的!等你到了北疆,记得每月要给我等寄来书信,别让我和姐姐牵挂!” “好,我会每隔十天寄一封书信回来!” 这时太子李贤的马车在几个随从的护卫下出了城门在不远处停下,李贤从马车上走下来,苏扬看见急忙迎上去:“殿下不必来的!” 李贤笑着说:“我可不是以太子身份来的,是以大舅兄的身份来送妹婿的!” “多谢殿下!” 两人走到一旁无人处,李贤低声说了几句,苏扬听得点头。 “还有一事,裴炎已由同州刺史改任丰州刺史!” 苏扬听了这话就知道裴炎的日子不好过了,现在刚刚经受北蛮大军的掳掠,百废待兴,而且还要时刻担心北蛮大军再次来袭,一个不好就有被北蛮大军斩杀的危险,这事很明显是刘纳言和张大安二人向太子建议的,他们巴不得弄死裴炎。 据铁卫得到的情报,其实张大安和刘纳言这两个人的劣迹也很多,只是一直没有被武媚娘等人抓到把柄,如果被她得到了证据,这俩家伙就算是太子的心腹,就算是宰相,只怕也难逃武媚娘的狠辣手段。 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苏扬绝对不想跟刘纳言和张大安这两个家伙站在同一阵营。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人骑马经过城门守卫的检查之后跑了出来,看见苏扬和太子连忙勒马跳下来,“对不住殿下和苏将军,卑职被家中之事拖住了,实在对不住,让苏将军久等了!” 苏扬笑道:“无妨无妨,是某从陛下那儿把张兄要来的,等等张兄也无妨嘛!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我等还是早些上路吧!” “诺!” 苏扬与太子李贤告辞,又与两位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好好看了看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儿,忍着不舍跨上了战马,对跟随前去的郭知运、陶大熊挥手:“我们走!” 在苏扬与张仁愿启程离开洛阳后不久,一辆骡车在十几个护卫的保护下也徐徐出城向北方孟津渡方向而去,骡车中坐的就是裴炎。 前面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些护卫把马车团团保护,一人挽着拂尘上前拦住裴炎的骡车高声问:“是裴公否?娘娘有请!” 骡车停下,裴炎下车整了整衣冠,立即跟随太监前往马车处。 他钻进马车内见武媚娘正端坐着,立即行大礼:“臣裴炎参见娘娘!” 武媚娘抬手:“车内狭小,就不必多礼了,坐吧!” “谢娘娘!” 武媚娘叹道:“这次的事情,也怪本宫,本宫没想到他们会把矛头对准你,张大安和刘纳言这二人只怕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揪你的把柄了!” 裴炎神情有些沮丧,“都是微臣的错,谁也没想到就因为一些田地就沦落到丢了宰相之位!” 武媚娘摇了摇头:“此时怨不得你,谁家没一些糟心事?人无完人,你也不能时刻盯着家里!陛下把你贬去同州,可太子又把你弄去丰州,以本宫之见,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裴炎拱手:“还请娘娘解惑!” “丰州此时的确危险,但危险的同时也意味着机遇,只要你把丰州治理好,挡住北蛮人的袭扰,使得当地盛产粮秣,让牲畜肥壮,必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本宫也可为你说话,把你重新调回中枢担任宰相也不是难事,本宫相信以你的才能应该能够做到!” 裴炎连忙拜伏:“臣必不辜负娘娘期望!” 春季的三四月分正是万物生长最快的时候,因此雨水也特别多,苏扬和张仁愿带着五十多个老兵护卫刚开始一连几天着急赶路,走了三百多里就遇到了大雨,在一个村子里借住了三天,等雨停了才继续上路。 一直到四月初十才抵达胜州,胜州刺史王本立在刺史府接待了苏扬和张仁愿一行人,他们被安排暂时住在西院。 王本立从前深得皇帝李治的欣赏,他仗着皇帝的宠幸多行不法,欺压同僚,为此狄仁杰还弹劾过他,李治本想放过他,但狄仁杰死揪着不放,皇帝也拗不过狄仁杰,只好把王本立贬到外地任职,在当任胜州刺史之前,他在单于都护府当任长史。 席间,王本立高举酒樽笑着对苏扬和张仁愿说:“哈哈哈······北蛮人经常在河对岸对我胜州虎视眈眈,胜州的百姓们经常遭到袭扰劫掠,深受残害,今苏将军来了,主持对北蛮人的防御,本官也就放心了!来来来,本官敬二位一杯!” 苏扬和张仁愿喝了一杯,放下酒盏后,苏扬说:“王刺史,本将军奉命主持北疆防务,打算筹建一支万人骑兵,兵员主要从各州抽调,丰州被北蛮大军攻打之后遭到破坏,兵力损失很大,所以胜州要承担主要的兵员招募任务,还请王刺史配合一二!” 王本立打着哈哈:“好说,好说,来吃酒,吃酒!” 苏扬不具备,看着王本立脸色严肃的说:“王刺史,本将军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北蛮大军的凶残你也是亲眼见过的,他们先后围攻过单于都护府、晋州等,打过妫州、蔚州、云州、现在又把丰州劫掠得只剩下一片白地,轮到胜州也只怕不久了!” “王刺史若是不在乎,不全力以赴,北蛮人下一个攻打的对象只怕就是你胜州了,因为现在北疆一线就你的胜州还没有被劫掠,没有被攻打过,最是富庶,北蛮人不打胜州打哪儿?” 王本立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被北蛮大军围困在单于都护府,吓破了苦胆,事后才托关系找门路求裴炎把他调离单于都护府,哪知道虽然是调离了,但也只是挪动了几百里,胜州依然受到北蛮大军的严重威胁! 王本立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珠问道:“那不知将军需要从我胜州抽调多少兵力?” “三千骑兵?”苏扬伸出了三个手指。 王本立一听说三千骑兵,立马就要哭了,“将军啊,我胜州总共也不到三千骑兵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上哪儿给你弄三千人马去啊?” 苏扬摇头道:“王刺史,你就别哭穷了,我还不到你?你是最会过日子的,这北疆各州刺史当中,我苏扬就服你,谁都不服,要不然当初陛下为何那么喜欢你呢?” 一提起这事,王本立既感觉尴尬,心里还是很有些舒坦的,毕竟皇帝喜欢他是事实,因为他很会赚钱,皇帝经常要举办一些活动,但户部和太府又不给钱,他又不好意思找户部和太府要,但王本立这家伙经常有很多鬼点子,别人搞不到前,他搞得到,这也是皇帝很喜欢他的原因。 王本立考虑了一下说道:“将军既然看得起王某,王某也不让将军十万,三千人马王某没有这么多,王某只能给将军两千骑兵,但会给将军三千人的马匹和装备!” 苏扬豁然起身:“刺史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王某岂能随便乱开口?” 这家伙果然会捞钱! “哈哈哈······善、善!”苏扬当即大笑,拿起酒樽说:“苏扬就多谢王刺史了!刺史,如果苏某在胜州城的黄河东北对岸建一座城,帮你挡住北蛮人,你给我五千人的马匹和装备,如何?” 王本立瞪大了眼睛,好半响才反应果然,当即大叫:“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苏扬、王本立拿起酒杯各自饮下,随即互相看着哈哈大笑。 第395章 借钱筑城 “哈哈哈······”在胜州城隔河对岸的山岗上苏扬和张仁愿大笑。 张仁愿一边笑一边说:“将军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不费吹灰之力就白白得了五千套骑兵装备,不但把兵马要来了,连装备也给赚了,真是痛快,痛快啊!” 苏扬笑道:“我等与王本立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不想胜州城直接面对北蛮大军,我等就在这里建一座城堡替他挡住北蛮人,他出人出钱岂不理所当然?” “哈哈哈······” 笑罢,苏扬对张仁愿说:“王本立答应给我们的两千人和五千匹马、五千套骑兵装备兵器等等明天就会送过来,等兵马一到,某得开始进行操练,以防北蛮大军随时杀过来! 不过他答应征集三千民夫帮助我等筑城,这事恐怕还得劳烦张兄去催一催,民夫征发需要官吏们出力,不催促一下,那帮闲散惯了的官吏们一天能干完的活,非得拖到十天才给你干完!” 张仁愿深有体会:“看来将军也知下面官吏们的行事风格,某下午就去催促王本立,让他督促官吏们尽快把民夫征发过来,只是······” 苏扬道:“张兄有话就直说,不必忌讳!” “将军,筑城需要大量木材,还需要大量工具,民夫劳作需要吃饭,将士们操练需要大量粮草,这可都需要花钱啊,在我们的关卡还没有设立起来之前,我等如何去筹措这么多粮饷呢?” 苏扬摸了摸下巴,脑筋一转,笑着说:“看来这事还得落在胜州城内!” 张仁愿连忙说:“下官愿闻其详!” “今天下午某与你一同回胜州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扬说完,扭头喊道:“大熊!” “在!”陶大熊走上前来抱拳答应。 “你带四十人留在这里,明天胜州征调的两千骑兵以及五千人的战马和骑兵装备到来之后,你负责接收,然后组织这两千将士们搭建营地,营地搭建完毕之后,你随即组织将士们进行骑术操练!” 陶大熊答应:“遵命!” 苏扬和张仁愿带着郭知运及十来个兵士在下午又回到了胜州城,他广发请帖,在城内一家最大的酒楼设宴宴请胜州比较有财力和名望的商贾、豪绅。 “将军,你让郭知运给这些人送请帖作甚?就只是请他们吃酒?”张仁愿站在酒楼的窗户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苏扬笑道:“无他,借钱尔!” “借钱?”张仁愿张大了嘴巴,“将军,您别开玩笑了,卑职还没听说过有官员武将向商人和豪绅们借钱的!再说了,他们愿不愿借,这可是个大问题,若将军把话说出去了,而这帮商贾和豪绅一文钱也不借给将军,将军的脸面往哪儿放?” 苏扬神秘一笑:“放心,他们会借的!” 到了黄昏时分,商贾和豪绅们一个个都先后来到了大酒楼,按照苏扬的吩咐,酒楼酒博士把这些商贾和豪绅一一引进去就坐。 单于道安抚大使摆下宴席请吃饭,这帮商贾和豪绅不敢不来啊,连胜州刺史王本立都得礼让三分,听说这位爷还是当今驸马都尉,皇帝的乘龙快婿啊,这样的人请客吃饭,谁敢不来? 入座的商贾和豪绅们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着,大家也不敢大声喧哗,官与民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将军到——”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声传进来,一个年轻的武将披着明光铠锁子甲,手我战刀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兵士,看上去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一个文官笑眯眯的跟在年轻武将身后,在主位旁边站定向众商贾和豪绅们介绍道:“诸位,这就是单于道安抚大使、左羽林卫将军、驸马都尉苏将军,各位还不见过?” “小民等参见将军!”众人连忙下拜行礼。 这年头并没有硬性规定百姓见了官要跪拜,也没有规定官员见了上司、王公和皇帝要下跪,但很多时候为了表示尊敬,也都行跪拜礼,不跪也没有人会治罪,因为没有规定,也没有法律依据。 苏扬打马金刀在主位上坐下,压了压手:“诸位免礼!” “多谢将军!” 张仁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笑着说:“在下张仁愿,奉皇帝之命来单于道监军,给我家将军打打下手,今我家将军打算在河对岸筑城一座防备北蛮,河对岸乃交通要道,北蛮通过那里既可以渡河攻打胜州,又可向东北而去攻打单于都护府,还可以向东南而下打朔州、代州等地,只要在河对岸筑城一座,北蛮就被挡住了,则胜州安稳!” “筑城需要木料和工具,王刺史已答应征发民夫三千协助筑城,但我等需解决民夫们的吃食,还需要筹措钱财购买木料及工具,兵马操练也需要粮草,这需要大笔钱财,将军与某初来乍到,也并未携带大量钱财,因此今请诸位前来就是想向诸位借钱!” 话音一落,酒楼内鸦雀无声,所有商贾和豪绅们都低下头,谁也不吭声。 苏扬看尽这个情况也不气恼,他早有预料,毕竟借钱出去容易,想把钱要回来可不容易,谁也不会把自己的钱轻易借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他笑着说:“此事不急,咱们先吃酒,来人,上酒菜!” 酒楼内的酒博士们很快就把美酒、菜肴一一端上来。 苏扬示意旁边的兵士把自己的酒碗倒满酒,等酒倒满就拿起来对众人说:“来,今天本将军请客,先干为敬!”说完把一碗酒一饮而尽。 众商贾和豪绅们一看这情况,不喝不行啊,这么大的人物给咱敬酒,不喝岂不是不给面子?这位将军一发怒,下令把咱砍了岂不是死得冤枉? 得,喝吧,一个个都端起酒碗喝了个干净,谁都不敢偷奸耍滑。 苏扬又让护卫把酒倒满,再次拿起酒碗说:“本将军初来砸到,今后少不得要麻烦诸位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海涵,再敬诸位一碗,干了!” 商贾们和豪绅们你看看,我看看你,又不得不再倒满酒喝下。 苏扬喝完了看见这些人的表现,很是满意,又笑着说:“看来诸位很给某面子,其实某要向诸位致歉,某来晚了啊,这些年来北蛮每逢入寇比烧杀掳掠,给在座的诸位及边关百姓们造成了无数的苦痛,此乃我辈军人之过也,没能护住百姓们的周全,以致许多百姓或死在北蛮人的刀下,又或被北蛮人掳走终生为奴为婢,若不是我辈无能,又岂能让北蛮猖狂至今?某以此碗酒向诸位赔罪,先干为敬!” 众商贾和豪绅们只得捏着鼻子再跟着干了一碗,这三碗酒下肚,已经有人撑不住了,有人满脸通红,有人脸色苍白,更有人摇摇欲坠。 商贾和豪绅们看家苏扬又让护卫倒酒,一个个都吓到了,这么喝下去不得把人喝死啊?其中一人连忙起身拱手行礼:“将军心系百姓,我等敬服,今将军筑城乃是为护卫我胜州、为护卫北疆百姓,说甚借不借的,在下胡大有愿意捐五十贯,以资助将军筑城!” 其他商贾和豪绅都是精明之人,立马有人明白了胡大有的意思,钱借出去之后大概只有天知道能不能收回来,如果收不回来岂不是亏死了?与其担惊受怕苏扬不还钱,还不如舍一点钱,自愿捐一些,话说出去也好听。 于是又有人喊:“在下马贵也愿捐五十贯资助将军筑城!” 在场十几二十人都纷纷高喊捐多少钱,其实加起来也才不过千把贯钱,这些钱估计连能解决民夫们的口粮和材料都成问题,更何况还有一万余兵士们的口粮以及战马的草料怎么解决? 苏扬笑着摆手:“诸位乡绅员外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这捐的钱咱不能收,否则如果有人上书弹劾说是某强迫诸位捐献的,某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啊,钱只能借,本将军当然不是自己借,而是以单于道安抚大使府的名义借,因此以后无论谁来当任单于道安抚大使,大使府都得还钱!” “某借钱不白借,有好处!不久之后,大使府将在北疆各处要塞险峻之处设立关卡,一是阻挡北蛮来犯,二是向来往南北的商队收取过关商税,这是朝廷授权允许的,收取的过关商税用来充作北疆将士们的粮饷、兵器装备维护,因此诸位无须担心大使府还不起钱!” “但凡这次借钱给本将军的人,只要数目达到一千贯,都有两个选择:第一,年利息一分,一年后连本带利还钱一千一百贯,借得越多,利息自然越多;第二,同样一年后归还本金,诸位可以选择不要利息,商队过关时,借给大事府的钱越多,过关商税就越低,一般商队过关商税是五税一,借给大使府的钱超过一千贯,商税减一厘,超过两千贯,商税减两厘,超过一万贯,过关时不收关税!诸位可以仔细考虑,本将军不勉强,不借也没关系!” 商贾们和豪绅们一个个顿时议论纷纷。 这时有人起身询问:“将军此言可当真?” 所有人向这人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正是第一个捐款的人胡大有。 苏扬一脸正色:“本将军乃是朝廷钦封的单于道安抚大使,说话自然一言九鼎,北疆防御乃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好,某借给将军一万贯!” “嘶——”其他商贾和豪绅们纷纷倒抽凉气,这家伙真是好胆魄! 第396章 修筑三受降城 在所有人都惊愕之时,胡大友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不过小民向问将军,如果某愿意借给单于道安抚大使府一万贯,可以免除进出关口商税多长时间?” 苏扬略作思索就说:“借一万贯就免除一年时间,借两万贯就免除商税两年时间,以此类推!” 胡大有又问:“本金何时归还?” “借一万贯,一年后归还;借两贯,两年后归还;依次类推!不过本将军要在这里郑重声明,免税的名额是有限的,有且只有三个!” 经过胡大有和苏扬的一番对话,其他商贾和豪绅们此时脑筋也转过弯来,也想明白了,如果每年商队能多走几趟大漠,又不用交税,岂不是赚大了?而且借出去的本金还能在一年或几年后收回来,何乐而不为? 很多商贾们意识到这里面的商机,一旦北疆防线铸就成功,无论北蛮人还是其他蛮族,想要南下劫掠就会无比困难,因而获取粮食、人口和牲畜的补充也会极其困难,到那个时候,唯有依靠中原商队来往南北,他们才能获得物资上面的补充,那个时候商队的利润会越来越大,商队也会越来越多。 胡大有又问:“将军,可否签订契约?” 苏扬道:“当然可以,虽然本将军说话算数,也自信不会赖账,但谁也不敢保证本将军在北疆的时间有多长,以单于道安抚大使府的名义向诸位借钱并签订契约,就算本将军不在这里任职了,只要单于道安抚大使府还存在,向诸位借的钱是赖不掉的,因此诸位可以放心!” 胡大有这时当场就说:“小民愿意借两万贯给大使府,两年内免除进出关口商税,是不是这样?” “没错!” “成交!还请将军叫人准备契约,明天一早,小民就派人给将军送来两万贯!” 苏扬点点头:“可以,两万贯送到河对岸的营地,本将军会派人接收并签回执给你!” “多谢将军!” 苏扬向张仁愿点了点头:“张监军,就有劳你来准备契约吧!” “诺!” 张仁愿命人送来笔墨纸砚,提笔写下一份契约,写上借钱金额,让苏扬与胡大友双方签上性命,再又让苏扬盖上安抚使的大印。 其他商人都知道胡大友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见他与苏扬签订了契约,财力雄厚的也借一万贯、两万贯,财力不够雄厚的也借出几千贯,虽然不能完全免税,但也能减免一部分商税。 张仁愿给这些商贾豪绅们一一准备契约文书,让他们与苏扬签署,并盖上大印。 在场二十三个商贾和豪绅,全部都与苏扬签订了契约,借出欠款最多的两万贯,最少的也有三千贯。 等所有契约都签订完毕,苏扬对众商贾和豪绅说:“既然诸位都已经签订了契约,就不能反悔了,希望两天之内把钱送到河对岸的营地内,有专人接收并给回执!十天后,诸位凭着回执到某在营地的临时行辕领取通关凭证!” 众商贾和豪绅们纷纷起身行礼:“我等必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把钱送到营地内,请将军放心!” “哈哈······好,本将军与诸位再喝一碗!” 到了夜间戌时,各商贾豪绅都在酒足饭饱之后纷纷向苏扬告辞,一个个迈着踉跄的步伐离去。 原本有些醉意的苏扬等这帮人一走,立马变得精神起来,看得张仁愿惊讶不已。 “张兄还愣着干嘛,赶紧算算咱们这次借得钱财几何?” “哦,好好!” 张仁愿答应,立即拿过算盘开始算起来,只看见他手指不停的拨拉着算珠,算珠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没过一会儿工夫,张仁愿就抬头道:“将军,一共借得十五万两千贯!” 苏扬对这个数目还算满意,边关之地的物价要比中原腹地低得多,比长安和洛阳的物价更低,同时在人工费用方面也要比中原腹地低不少,十五万贯足够把一座防御城堡修筑起来,还能支撑大军操练好几个月的时间。 第二天上午,胜州刺史王本立从州兵之中抽调的两千骑兵和五千套骑兵装备、马匹就全部到位了,这两千人还每人携带了五天的粮食,不仅有装备,他们还带了锯子、斧头、绳索等一系列的工具。 陶大勇带着四十名老兵接手了他们,他按照苏扬的吩咐和要求组织这两千人搭建临时营地。 张仁愿被苏扬留在临时营地内接收各商贾豪绅们带人送来的钱财,一笔一笔进行登记入库,发放回执。 苏扬此时正带着郭知运等十几个护卫随从在黄河北岸勘察地形,他们在一处山岗上停下,苏扬骑在马背上手搭凉棚向北方弯曲,地平线的尽头似乎有一座烽燧。 他拿出地图看了看,地图上显示这一带有一座烽燧,名叫绥远烽,他对郭知运等人说:“那应该就是绥远烽,这里正好处在绥远烽的南边,又紧邻黄河,而绥远烽又卡在这里与阴山之间,我们只要在这里修筑城堡,就能阻挡北蛮人去单于都护府、胜州和朔州的通道!” 说完,苏扬带着众人骑马向前,在一大片高地上跑马圈地,以木桩为标记,圈下来一片空地,城堡将将在这里。 一个斥候小队长带着几个手下打马飞奔而来,他们在苏扬等人面前停下,斥候小队长向苏扬禀报:“将军,属下等询问了附近的牧民,北蛮人十次有七次都是从这里攻打单于都护府或南下攻打朔州、代州的!” 苏扬点点头,说道:“所以说很显而易见,这里是一处交通要道,我朝在阴山山脉东部的几处关隘都防守得比较严实,北蛮人轻易无法越过阴山东段各处隘口,但却能够绕道从这里过去,只要我们在这里修筑一座大型城堡,北蛮人就无法轻易进攻河东北部地区了!”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苏扬把建造大型城堡的地盘圈起来做了标记,只等民夫们一到就可以开工,至于从胜州抽调的两千骑兵,他们要进行训练提高战斗力,而且还要负责警戒事宜,无法参加筑城。 两天之内,王本立许诺的三千民夫陆续到期,张仁愿带人在胜州城采买了大量的铁锹、锄头、箩筐、扁担、挑绳、木料,组织民夫们在圈定的大片高地上筑城。 营帐内,桌子上铺着城池的平面图,这是苏扬花了一夜的时间画出来的,充分利用了高地地形,这个城池的面积不是很大,其实就是一个城堡,最多驻扎一万人马,一千人也可以放手。 城池西南方向三十余里就是黄河,东边紧邻金河,因此不需要担心缺水的问题,而且这里地势高,北蛮人若要攻打,以骑兵进攻就是佯攻,更加不利,伤亡会比步兵进攻更大,而且北蛮人不会打造攻城器械,死伤会更惨重。 “将军,这城池怎么看上去是一个五角星?建成方形不好么?五角星行需要防守的兵力更多,这有何用意吗?”张仁愿问。 苏扬道:“你只看到了防守需要更多的兵力,但敌人进攻也需要更多的兵力,而且你看每一个角的城墙可以面对面协同防守,我射杀你城墙脚下的敌兵,你射杀我城墙脚下的敌兵,敌人若进攻,将无处可藏,无论他怎么进攻,后背都会暴露在我方弓箭手射程之内!而且,就算他们撤退时都有很长时间处在我放弓箭射程之内!” 张仁愿一看,手指比划着,他不由道:“还真是这样啊!” “将军,这城建成之后叫何名?” 苏扬一愣,拉过地图看了看,除了这座城池,他至少还要在河外地区修建两座大型城堡才能堵住北蛮大军南下的必经通道,想了想说:“汉朝时为了抵御匈奴人修建了受降城,不过汉朝的受降城距离河套平原太远,早已废弃多年,如今我朝又修建城池抵御北蛮,此地又处在黄河以东,不如就叫东受降城,如何?” “东受降城?善!”张仁愿表示了同意了,这称呼好,虽然它建起来不是用来接收北蛮人投降的,而是用来抵御北蛮人进攻的,但这个名字却是很贴切。 苏扬指着黄河几字形正北边的位置说:“这里有一处峡谷,名叫呼延谷,北蛮多从这里进攻河套地区,某打算在这附近修建一座城池,取名为中受降城,单于道安抚大使府也设在这里,只要把一万骑兵操练出来,随时可以增援东西两侧防线!” “从中受降城出发,大军出呼延谷,北上可以直捣真诺水,向东北可以直扑黑沙城!” “另外,再在这里,狼山的东面,靠近西金河的河边选择一片地方修建西受降城,这里靠近狼山、西金河,西边又有弥俄川、鹊鹄泉,我们在这里筑城,可以横扫方圆数百里之地,北蛮人在狼山就藏不住了,随时都面临我军小股骑兵的进攻和袭扰,他们将不得不往北撤退!” 第397章 消息 张仁愿看着地图上苏扬以笔画出来的三个位置,不由惊诧连连,“将军如此部署可谓是神来之笔,三座受降城再加上附近关隘相连,既能挡住北蛮南下,又能随时化作铁拳出击,三座城池建成,周围的北蛮蛮族必定不敢继续留在原地放牧,只能往北迁徙!” 苏扬看着地图摇了摇头:“不,这还不够,紧靠这三座受降城和周边关隘还不够,我们必须在这一线,在牛头朝那山以北,从东到西的阴山支脉上每隔五里或十里修筑一座烽燧,每座烽燧部署三到五人,约定暗语,一旦北蛮大军南下,以烽火示警,北蛮大军的兵力规模以烽火青烟大小颜色进行区分,如此以来,三受降城便可以及时集结兵马,或防御或出击营地!” 苏扬拿起碗喝了一下一碗水继续说:“如此虽然费时费力,但天长日久之下必能削弱北蛮人的实力,日积月累之下,北蛮人的实力会越来越弱,直至被其他部族吞没或是被我朝扫灭!” 张仁愿思索一番,想起一个问题,“将军,倘若北蛮人在我们修筑受降城之时集结兵马攻打,我们岂不是修筑不成?” 苏扬点点头:“这就是某为何要从各州抽调骑兵组建一支万余人骑兵的原因了,有了这一万骑兵,再把他们进行一番操练,至少不用害怕北蛮大军来攻,我们至少还有力量迎战反击!” “张兄,东受降城的建造只能交给你来主持了,某这几天要操练骑兵,等把他们带上路之后,再交给陶大熊操练,某还要去朔州、代州、单于都护府、同州、蔚州和妫州等地,督促各州抽调兵马!” 张仁愿拱手:“将军重托,仁愿必竭尽心力也要完成!” “善!” 接下来三天,苏扬带着陶大勇对两千骑兵进行操练,以骑术、射术、骑射为主,再以分兵左右合击、穿插分割包围、小股骑兵袭扰、撤退回马箭等战术作为战术战法。 苏扬带着这两千骑兵把各种战术战法一一演练几遍,让将士们大概熟悉了,再交给陶大熊统带训练。 “报——报——” 一个守卫营门的士卒快步跑过来向苏扬报告:“将军,营门外有一商贾,说是有要事要向将军禀报!” “商贾?何要事?” “小人不知,那商贾说只有见到将军才肯说!” 苏扬想了想吩咐道:“你带他到营帐来见某!” “诺!” 不久苏扬在营帐内见到了这个商贾,大约三十多岁,一身风尘仆仆,看来是赶了很远的路程。 “商贾小民陈嘉见过将军!”商人作揖鞠躬。 苏扬抬手:“陈员外免礼,不知你来见本将有何事?” 陈嘉当即说:“小人是才带着商队从漠北返回的,小人的商队在碛口附近、诺真水的上游停留在一个北蛮部落时,小人夜间出帐方便时无意中听到该部族的首领与手下说骨础禄可汗召集各部落勇士于五月中旬在黑沙城集结并南下劫掠蔚州的机密之事,小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敢停留,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商队急急忙忙向南赶回来,幸亏朝廷派来将军主持北疆防务,否则小民都不知道该向谁禀报此事!” 苏扬神色凝重,“你此言当真?” 陈嘉道:“千真万确,小民愿以性命作保!” 苏扬思索一番,对陈嘉说:“好,此事本将会做应对,你万不可传扬开去,否则令百姓恐慌,反倒不利!” “诺!” 送走陈嘉之后,苏扬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赶往单于都护府! 这天夜里,苏扬派人找来张仁愿,把商人陈嘉带回来的消息告之,张仁愿听完之后大惊,急忙说:“今天已是四月十五,看来将军必须要尽快东去组织兵力布防和迎战,否则让北蛮大军攻破蔚州,只怕蔚州又要生灵涂炭了!” 苏扬点头:“不错,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明天一早本将就带随从先去单于都护府!” 张仁愿离开营帐之后,苏扬对郭知运说:“知运,不是某不相信陈嘉,我等必须要验证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因此我们必须要派人去黑沙城一带刺探消息,你的年纪虽小,跟着我已经有几年了,这几年你无论是才学还是武艺的进步都很大,我想让你这次带一个斥候队去阴山之北刺探敌情,你们先跟我一起去单于都护府,然后再出白道口北进大漠!” 郭知运抱拳道:“兄长,我只需带十个跟我们一起来的老兵足以,人多反而不利隐藏!” 苏扬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善!” 第二天清早,数路八百里加急信使被苏扬派了出去,这些信使将分别前往朔州、岚州、代州、单于都护府、云州、蔚州、妫州等地,其中朔州、岚州、单于都护府、代州的刺史或军司马接到书信之后要带上兵马前往云州与苏扬汇合。 “将军,八百里加急快马都已经派出去了,我们······”一个护卫问道。 苏扬跨上战马,举着马鞭向东北方向挥了挥:“我们也走,先去单于都护府!” “诺!” 单于都护府军司马是李崇义,他原来是夏州都督,因为骨础禄、阿史那元珍在两个月前率部围攻单于都护府,当时的军司马张行师率部迎击被斩杀,后来胜州都督王本立与当时还是绥州都督李崇义奉朝廷之命率部增援,解单于都护府之围,李崇义就被朝廷留在了单于都护府当任司马一职。 这个李崇义的来头可不小,他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李孝恭长子,爵位谯国公,宗室大臣,他的弟弟叫李晦,这个时候已经当任右金吾卫将军。 苏扬带着扈从们赶到单于都护府时,李崇义已经带着一些官员和兵将在西城门外等着了。 “李某率单于都护府各级官吏、将校迎接苏将军到来!”李崇义带着官吏和将校们一边迎上来一边抱拳说。 苏扬勒马,跳下来把马交给扈从,抱拳走过去:“劳烦国公和诸位久候,扬之过也!” 李崇义把随行的官吏和将校介绍给苏扬认识,然后又说:“天色已不早,某已在城中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将军请!” “国公请!” 两人并排走在一块,李崇义也不讲究尊卑,低声问:“将军派的信使已到,信中说北蛮将在下个月的中旬入寇蔚州,消息可靠么?” 苏扬道:“此消息是一个商队从漠北带回来的,某亦不敢肯定,但应该绝非空穴来风!国公试想,上个月北蛮才劫掠了丰州,他们不可能再去打丰州,因为丰州已经被他们抢光了,没什么可抢的,去年他们来云州不但什么都没抢到,反而还损失了一两万人马,我估计北蛮人要打蔚州以及妫州一带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李崇义皱眉道:“倘若他们这是声东击西之法,真是目的是单于都护府呢?” 苏扬反问:“他们要攻击单于都护府的话,走哪条路?难道阴山东段的防线关隘、戍堡、烽燧都形同虚设?” 李崇义立即说:“他们可以走中路拔掉绥远烽,东击单于都护府!” 苏扬摇头:“目前某已命监军张仁愿在绥远烽南修筑西受降城,北蛮大军要从中路走攻击单于都护府必须要解决张仁愿,但张仁愿手里有两千骑兵,对岸还有胜州刺史王本立的人马,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就算动手,我们能及时得到消息!” 到了单于都护府内,李崇义确实只准备了一点薄酒和几个小菜,并不丰盛,但苏扬不在乎这些。 席间,苏扬问:“国公,兵马可准备妥当?” 李崇义道:“目前参与都护府只有兵五千,步骑分别为两千和三千,除了留守两千步兵,只能出兵三千,还请将军见谅!” “三千骑兵足以!” 是夜,苏扬把郭知运叫到自己房间说:“明天清早,某和李崇义亲自送你们到白道,去时带一只信鸽,只有在确定北蛮大军的规模、确切的攻击目标之后才能让信鸽把消息带回来!” 郭知运抱拳:“兄长放心,弟明白!” 第二天天还不亮,苏扬和李崇义就带着扈从几十人骑快马飞奔白道口,把郭知运及四个老兵斥候送到了白道。 白道通往阴山以北的入口有一座关隘,有一个队的兵士驻守,两侧山上还有望楼,有专门的步兵站岗放哨。 “将军、国公,就送到这里吧,我等一旦确认的消息就会把消息送回来!” “一路珍重!” 看着郭知运带着十个老兵斥候骑着马消失在白道内,苏扬和李崇义打马转身离去。 当天下午,二人就带着三千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云州,云州距离单于都护府并不太远,三千骑兵快速行军,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赶到了。 云州刺史之位空悬,政务由长史马玉负责,军务由司马、偏将秦道忠负责,苏扬和李崇义带着兵马赶到时,这二人已经带着全城大小官吏和将校在城门口迎接了。 此时朔州、岚州、代州的兵马还在赶来云州的途中,蔚州刺史李思俭也已经收到了八百里加急信使的报告,加强了辖下关隘和城池的防卫,提高了战备状态。 第398章 立威 四月二十二,朔州、代州、岚州的兵马先后抵达了云州城,蔚州刺史李思俭、妫州刺史王恢等也纷纷赶来。 苏扬在当初薛仁贵在云州的帅府设置办公官署,派人召集各州主官前来议事。 “我等参见将军!”众官员、将军站在大堂中间向苏扬行礼。 苏扬压了压手:“诸位刺史、将军免礼,入座吧!” 众人退向两侧各自跪坐。 “让诸位带兵前来汇合,主要是因为本将收到了北蛮大军即将要攻打蔚州的消息,这个消息还在证实当中,但不管真假,我等都不能等闲视之,即便是假的,诸位无非是多跑了一趟,但如果是真的,而我等又准备不足,到时候北蛮人一来打得我等措手不及,我等被朝廷追究罪责事小,百姓遭受北蛮人的屠戮,生灵涂炭事大!” 苏扬说到这里,看向妫州刺史王恢、蔚州刺史李思俭问道:“王刺史、李刺史,尔等接到某派去的八百里加急书信之后做了哪些部署?” 王恢拱手回答:“下官已下令各烽燧、戍堡严加注意北方动向,加强巡逻,检查烽火台柴草是否准备充足,是否能立刻点燃,各县城县兵、州城州兵都在严加操练!” 李思俭回答说:“下官已命州兵集结整训,刀枪马匹和铠甲都已全部发放给将士们,州城和各县城都在囤积粮草,已向各关隘下令严加防范,不可懈怠!” 苏扬又看向同州司马秦道忠,“秦将军,同州刺史府是否向各地关隘、戍堡、烽燧以及守捉通知下去,下令让他们严加戒备?兵马是否加强了操练?” 秦道忠起身抱拳:“将军放心,末将已通知下去,北蛮大军若敢南下,我等势必会及时收到消息!” 苏扬沉思一下对众人说:“其实这些事情本不必由本将军通知尔等,诸位所在州郡都是边关要塞之地,军队将士们本应该年年岁岁、每月每天都操练不休,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你们一旦松懈,势必就会被北蛮人抓住可乘之机,任何一个疏忽大意都有可能让边关之地的百姓们家破人亡,千百年来的苦难和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咱们边关之地的百姓死伤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总是有人记不住?为何还是心生懒惰,还是心存侥幸?” 苏扬说到这里一拍桌子,厉声训斥:“以本将之见,不是将士们心生懒惰、心存侥幸,是像再坐诸位这些州刺史、将军们心生了懒惰、心存了侥幸!尔等若不懒惰、若不心存侥幸,下面的将士们和官员们又岂敢懒惰和心存侥幸?尔等若时刻操练兵马、检查关防,下面的将士们又哪有空闲偷懒、心存侥幸?” “有些人认为自己已是封疆大吏,已身居高位了,总算是熬出头了,因此变得懒惰,开始学会享受了,警惕性也降低了,难道诸位不知自己的权力是谁给的?是朝廷、是皇帝!尔等被派来这里的使命是什么,尔等可还记得?皇帝和朝廷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而是让你们来镇守边关、治理一方百姓,保护天下安危的!” “为何北蛮大军三分五次南下都能成功,本将就不明白了,尔等平时都在作甚?各烽燧、戍堡、关隘的守军将士们都在睡大觉吗?如果这些将士没有松懈,某就不相信他们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在场的刺史、将军们一个个被训得低下了头不敢反驳。 这是妫州刺史王恢拱手说:“将军久在京师,或许不太知晓边关之事,各烽燧、戍堡和关隘将士就算及时把北蛮大军入寇的消息传回来,以我妫州为例,我妫州总兵力才六千余人,还要分散一些在各县,州城也只有三千多,最多时不过四千,而北蛮大军南下少则两三万,多则十来万,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就算向周边州郡求援,救援也会不及时,而且各州兵力都有限,贸然救援很可能中了北蛮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因此各州都不敢轻易出兵救援!” 苏扬看向王恢,“王刺史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某知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的兵力有限,没有人让你带兵与北蛮大军硬碰硬,你若事先得到消息,可提前把百姓、牲畜和财物转移至城内坚守,施行坚壁清野之策,北蛮军不擅攻城,他们要攻破我方城池往往要花费数倍,甚至十倍的代价,难道这些尔等都做不到?” “某问尔等,平常尔等可曾巡视烽燧、戍堡和关隘等要塞?” 刺史们、将军们又都低下了头,显然这些人并没有这么勤快。 这时一个小吏快速跑进来,刚要禀报,见大堂内气氛紧张,便吓得不敢开口了。 苏扬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本身就跟窝火,现在又突然被打扰,当即就发飙:“汝有何事?” 小吏吓得一抖,急忙拱手禀报:“刺史府刚刚收到朝廷送来的消息,薛仁贵老将军病逝了!” 苏扬豁然起身,“你说甚?再说一遍!” “朝廷派人送来消息,薛仁贵老将军病逝在长安家中!” 苏扬神情有些恍惚,这个消息太让人意外了,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薛仁贵在家中传授他箭术的情景,想起去年秋冬之际,薛仁贵率军与阿史那元珍列阵交战的情景。 “将军?”李崇义的声音传过来。 苏扬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扫了众刺史和将军们一眼,沉声道:“能令北蛮人畏惧的人不多了,某敢说薛老将军是他们最害怕的人,某这么说,诸位不会反对吧?” “某意为薛老将军设立牌位,领众将士一起祭奠一番,诸位以为如何?” 李崇义站出来抱拳:“末将赞同!” “某敬仰薛老将军久矣,老将军离世乃我大唐莫大的损失,某同意!”岚州偏将杨玄基抱拳说。 其他各刺史将军也都纷纷赞同。 当天下午,各州兵马在城外营地集结,在苏扬的带领下一起为薛仁贵设立牌位并祭奠。 祭奠完毕,苏扬喊道:“杨玄基将军,各州兵马加起来有两万人,本将命你把各州兵马集结起来集中操练,多练军阵转换、统一号令,一个月之内,各军将士必须熟悉军令、阵型转换、交替掩护攻击等战法!” “遵令!”杨玄基站出来抱拳答应。 苏扬又对其他刺史、将军们说:“诸位,咱们先去巡视牛皮关和白登道的防务,走吧!” 在苏扬的带领下,各州刺史、将军们只带了少量护卫骑兵就前往牛皮关巡查。 一行人很快就骑马至牛皮关下,有人大喊:“单于道安抚大使、左羽林将军扬前来巡视关防,让守将速速打开城门迎接!” 得到消息牛皮关守将很快打开城门带人出来迎接。 “末将赵重厚拜见将军!” 苏扬打量赵重厚一眼,“本将要巡视关防,汝在前头领路!” “诺,将军请!” 在赵重厚的引路下,苏扬一行人骑马进了牛皮关。 城关内,一些兵士列队成方阵在操练厮杀搏击战法。 苏扬跳下马向正在将士们走过去,其他刺史和将军们也纷纷下马想看看这些牛皮关将士们的操练情况。 “将军,将士们接到刺史府的军令之后就开始加强了操练,目前为止,我们已进行了三天的守城战演练,现在正在进行与敌军进行搏杀的战法!” 苏扬看见一个台子上有一个武官拿着令旗指挥将士们训练。 “杀——”兵士们的声音不太整齐,有些人的声音大,有些人的声音小,有些人卖力,有些人在偷懒。 苏扬再一看台上的领队也是气势不足,这练什么练?一个领队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还指望下面的兵士更卖力? 他对赵重厚说:“让他们停下来!” “诺!”赵重厚答应,当即派人去向台上的领队武官下令,停止操练。 苏扬带着刺史武官们走上台去,领队武官走过来拿着长枪抱拳见礼:“拜见将军!” 苏扬见这人气喘吁吁,有些体虚,于是抬手:“把你刚才练习的这些搏杀战法动作再做一遍!” “呃······诺!”领队武官走到一遍拿着兵器一边做出战术动作,一边大喊:“杀——” “哈——” 领队武官一连二三十个战术动作下来已经是满头大汗。 苏扬皱眉问道:“汝这几日,是否一直熬夜?” “额······” 面对苏扬严厉的目光,领队武官低下头:“卑职知罪!” “告诉本将,熬夜作甚?” “······” 苏扬厉声大喝:“说!” “赌、赌钱!”领队武官期期艾艾说出了答案。 苏扬当即转身看向赵重厚,下令:“来人,把赵重厚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杖!” 赵重厚大惊,叫道:“将军······” 苏扬厉声呵斥:“汝是否觉得冤枉委屈?你是牛皮关守将,看看你手下这帮兵丁,一个个操练起来有气无力,还熬夜赌钱,军纪荡然无存,不打你打谁?拖下去,打!” 苏扬又指着领队武官,“把他也拖下去打二十军杖!” 随行兵士们立即冲上来把赵重厚二人拖下去打得他们痛呼连连。 第399章 严厉整顿 打完了之后,赵重厚和领队武官也是皮糙肉厚,倒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二人还能站起来走路,受到了限制。 苏扬看向二人问:“本将命人打尔等,尔等可心服?” 赵重厚被打得比较重,脸色有些发青,几乎站立不稳,“卑职对麾下将士管束不力,理该受罚,卑职心服!” 苏扬脸色好看了一些,“将士们军纪松散、做错了事情,朝廷和本将军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因为这是你们这些做上官的统带不力、管束不严所致,所以本将军只会拿尔等问罪,希望你们以后时刻牢记,竟然披上了战甲、拿上了军刀,就得时刻准备与敌人厮杀,就算在熟睡之时也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你不知道敌人何事会来!” “诺,末将知错了!” 苏扬走过去捡起领队武官的长枪,他面向台下上百人的方阵,看着众将士大声说道:“操练不是你们这样做的,一个都没吃饭吗?要力气没力气,要气势没气势,像你们这样操练,吓不到敌军,反而把自己累坏了!现在本将给你们演示一遍,都看清楚、记下来!” “杀——”苏扬大吼一声,端着长枪一个弓箭步向前迅猛刺去,一往无前。 “杀——” “杀——” 一连二三十次,每一次苏扬都吼出最大声音,使出最大力量,这气势自然就瞬间不同了,台下百十来个兵士都被这种气势震慑住。 练习完毕,苏扬收枪而立,“都看清楚了吧?枪刺出去不能留力气,要用尽你全身力量,一往无前,有我无敌,要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势,因为上了战场,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出招的机会,你有多大声音就吼出多大声音,这会有助于你发力,只要你的气势比敌人的气势高,你就可以震慑对方,让他心生胆怯!一旦胆怯了,就失去了再战的勇气!都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明白!”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 苏扬皱眉大喝:“都没吃饭吗?声音不够大,不够整齐,再来一遍!” “明白!” “再来!” “明白!” 苏扬点点头,稍稍满意了一些,又说:“现在听我号令,敌人来了,一百息之内,所有人上城墙进入防守位置,若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入战斗防守位置,严惩不赦!第一队先上,第二队跟上,开始!” 兵士们一窝蜂拿着兵器向城墙上跑去,由于很多人跑到了楼梯口,楼梯口被堵住了,后面的人又在往前面挤,致使多人被挤到在地,后面的人纷纷踩着同伴的身体登上了城楼乱成一团。 时间虽然短,但这牛皮关本身就不大,如果有秩序,兵士们还是很容易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防守位置。 “去传令,让他们一百息之内下来列队集结,超过时限则军杖伺候!”苏扬对一个兵士吩咐。 “诺!” 命令下达之后,城墙上的兵士们闹哄哄的又是一窝蜂的往城关空地上涌,楼梯都差点挤破,更是有十几个人是被同伴推下来的,谁都不想超过时限被惩罚。 等所有人都重新列队集合,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士身上都是脏兮兮的,狼狈得很。 苏扬冷着脸在一排排兵士们面前走过,看着身上满身泥土、狼狈不堪的兵士,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训斥:“看看你们这副熊样,看看,都自己看看!一旦行动起来就闹哄哄的,完全没有章法,毫无秩序,就你们这副熊样如何打仗?只怕一旦战事失利,尔等就会不顾上官的喝令而转身逃走!” “本将方才给出的时间是足够的,只要尔等迅速、有序的组织上下城墙,完全无需担心时间不够,就是因为尔等担心超时而被惩罚,因此不管不顾往前冲,没有任何集体精神,没有团队精神,你要知道就算你一个人登上了城楼,就凭你一个人能挡住敌人的进攻吗?没有所有人的配合、努力杀敌,你再强也得死!” “两个队正站出来!” 话音落下,两个武官走了出来。 苏扬说道:“将士们没有协同感、没有团体感,行动时无序,这都是你们的责任,现在你们二人来开始训练他们,什么时候能把他们训练成在某规定的时间上下城墙并到达指定位置才算合格,完不成要求,今天谁都不许吃饭!” “诺!” 在将士们开始训练之后,苏扬招呼众刺史、将军们前往白登道巡视关隘防务。 去年的时候,苏扬就来过几次白登道,白登道距离牛皮关和云州城都不远。 前往白登道的途中,云州司马秦道忠追上苏扬抱拳说:“将军,云州军备松懈是末将之过也!” 苏扬一边骑马一边扭头看向秦道忠,“你是有责任,这个责任还不小,在没有州刺史的情况之下,你这个司马本应该把所有军务都承担起来,但是刚才牛皮关的情形你也看见了,都成什么样子了?牛皮关是这样,其他关隘、烽燧和戍堡呢?” 秦道忠立即抱拳说:“一旦再发现有人玩忽职守、军纪松懈、操练懒散,末将已经严惩不怠!” 到了白登口城寨下,秦道忠叫开了寨门,苏扬等人骑马进入。 城寨内很安静,秦道忠抬头看了看哨塔,见哨塔上竟然没有人,这下他真愤怒了,大吼:“所有人集合,一盏茶的时间不到立斩不赦!” 城寨内武官和兵士们拿着兵器纷纷跑下来集合,一共三十余人的样子,个个歪歪扭扭的站在空地上。 秦道忠怒声喝问:“现在是谁负责放哨?” 两个兵士畏畏缩缩站了出来,“是、是小人!” “方才你二人为何不在哨楼上?去哪儿了?” “小、小人等在营房内瞌睡!” 秦道忠气得七巧生烟,大白天的躲在营房里睡觉?他厉声大喝:“戍主何在?” 站在最前面的武官上前一步,“卑职在!” 秦道忠怒斥道:“汝手下的兵士都懒散成如此,要你这个戍主有何用?来人,拖下去,斩!” 身后两个兵士立即冲上去把戍主按在地上,一人抽刀,收起刀落,“噗嗤”一声,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上,眼珠子还在转动。 三十来号兵士们都被吓住了,一个戍主说斩杀就斩,完全不给任何说话的机会。 秦道忠眼神凌厉,“副戍主何在?” 被刚才戍主的死吓到了,副戍主战战兢兢上前一步答应:“卑职在!” “现在某任命你为戍主,刺史府会不定时派人巡查军纪、操练、营务、军械甲胄保养等情形,也会按将士们中间安插眼线,若再发现,或是得到密报说将士们还是如此懒散,大白天躲在营房睡大觉,某就斩你!” “诺、诺!”新戍主吓坏了,急忙答应。 在巡视了白登戍之后,苏扬等人又沿着阴山南面向东巡视,一个个关隘、烽燧、戍堡一一巡视,但凡发现军纪、操练、营务等方面松懈的情况,一律进行严惩,接连三天时间把云州境内的大小关隘、烽燧、戍堡和守捉全部巡视了一遍,斩杀了八个主官,降职了六个,如此重拳处置之下,云州境内各军事据点风气为之一变,士气大振。 接下来,苏扬又命单于都护府司马李崇义带人巡查妫州各军事据点防务,命妫州刺史王恢巡视蔚州各军事据点防务,又命蔚州刺史李思俭巡视单于都护府各军事据点防务。 同时又命朔州、代州、岚州等刺史分别交错巡视对方辖区内的军事据点防务情况,一旦发现防务上有问题的情况,坚决严惩。 经过十来天的整顿,这个北疆中段和东段的防务开始变得好转,随着各军事据点将士们加强了操练,不仅士气提高了,战斗力也提升很快。 临时安抚使府内,苏扬对众刺史、武将说:“呵呵,真是不敢相信,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等中受降城建成,安抚使府落成之后,某会在安抚使府辖下成立专门负责巡查各州军纪、军务、后勤辎重等各方面的衙门!查到某个戍堡、烽燧、守捉在以上方面出了问题,主官负主要责任,轻则免职,重则斩首!其上级主官轻则训斥诫勉,重则免职;司马、刺史被全北疆公开点名训诫!公开点名、训诫超过三次,本将就上书弹劾,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何强大的后台,某都要让你滚蛋,北疆是杀伐之地,不养闲人、不养废物!” 刺史们、将军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苏扬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一事需要知会诸位,朝廷已经授权给本将军,五年之内,单于道安抚使府有权在北疆各地关卡征收过往商队的商税,商税用于供养一支万余人的骑兵机动作战!因此,本将正式通知各位,尔等派人回去行文给各关卡向过往商队收取过关商税,采取五税一的原则,若有安抚使颁发的凭证,关卡按照规定的多少收取,有些商队可以免税!过一段时间,本将会向各关隘派遣官吏专门负责登记和收取,安抚使府从各州关隘收取的商税留下两成给各州刺史府作为军务用度,其他则收归安抚使府!” 第400章 形势赶不上变化 油灯下,苏扬坐在案桌边看着一封密信,这是魏庸派人秘密送过来的最近洛阳朝堂和宫内发生的事情。 皇帝御驾前往芳桂宫的途中路经合璧宫,突遇大雨,大雨接连下了几天,以至道路泥泞难行,御驾不得不中途返回洛阳。 皇后武媚娘这些天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不过却利用皇帝游九洲池的机会与之相遇,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看来这李治天生被武媚娘克制。 看完书信,苏扬猜测李治与武媚娘改善关系的意图,李治很可能依然认为太子李贤在他死后可能掌控不了朝局,想要让武媚娘做朝堂的定海神针,一旦他死,武媚娘就变成了太后,李贤登基,就算李贤不足以掌控朝廷,但也还有武媚娘这个太后兜底,大唐江山出了问题。 虽然苏扬知道在历史上武媚娘会夺权,但李治可不知道他死后武媚娘把他的儿子给废了,后来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一代女皇。 书信被烧成了灰烬,苏扬拿过一张白纸铺在桌子上,又拿过一本诗经,一边翻书一边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连串的数字符号,不过多时,白纸上写得满满的。 他把纸张装入信封,以火漆密封走出房外交给扈从吩咐:“派人送回洛阳!” “诺!” 他在书信上写的内容是让铁卫的情报人员加紧对右羽林卫的渗透,但要小心行事,毕竟事关军队兵权,如果被朝廷中有心人士或皇帝大臣们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该用晚膳了!”一个扈从走进来禀报。 “嗯,送过来吧!” “诺!” 两个扈从分别送来汤水、饭菜,扈从们知道他的食量大,准备得也多。 如果没有什么悲欢之事,苏扬一般情况下不喝酒,几张大饼、一大盘羊肉和一碗羊肉汤,这就是他的晚饭。 晚饭快吃完时,一个扈从急匆匆走进来下拜道:“将军,飞鸽飞回来了?” 苏扬手上的筷子停下了,“你是说知运带去的飞鸽?” “是!” “快拿来!” 扈从提着一个盖着布的鸟笼子放在了案桌上,苏扬揭开遮盖的布,打开笼子从里面把鸽子拿出来,从其脚上取下来一个小纸卷。 他在油灯下把小纸卷打开看了起来,因为载体大小的缘故,郭知运在纸条上只写几个字:“集兵黑沙,蔚州!” 消息确定了北蛮大军正在黑沙城集结的事实,也确定了北蛮军这次的目标就是蔚州! 纸条被苏扬烧掉了,他走到墙壁上挂着的地图前,心里琢磨着,北蛮大军如果要进攻蔚州,只能翻越阴山东段,山脉绵长,想要处处设防根本不现实,只要有毅力,他们甚至能够活生生踏出一条路来,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蔚州并展开进攻,有且只有两条通道。 其中两条是要攻破唐军设在北境的两个关隘,这两个关隘驻兵不多,虽然险要,但突袭之下也是很有机会成功的,另外就是向攻下妫州境内的关隘,绕过妫州攻打蔚州。 北蛮人为什么不直接打妫州?反而要攻打被妫州挡在后面的蔚州呢?这令苏扬有些疑惑。 经过分析,苏扬认为北蛮人选择攻打蔚州是经过仔细考虑的,蔚州被妫州挡在前面,包括刺史李思俭在内,全州上下官员和兵将们都认为北蛮人跳过妫州和云州打蔚州的可能性很低,北蛮人很可能就是要利用唐军这个想法。 “来人!” 一个扈从从外面走进来抱拳:“将军有何吩咐!” 苏扬道:“传令各州领兵将军一个时辰之后前来议事,不可延误!” “诺!” 夜里戌时许,各州领兵将军先后来到了苏扬的临时官衙前堂。 苏扬看着站在两侧的将军们说:“诸位将军,某已得得到确切消息,目前北蛮大军正在黑沙城集结,目标正是蔚州!我意,率军出阴山北击北蛮大军,我等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消息,就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他们打上门来,还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众将互相看了看,先后站出来一起抱拳:“唯将军之命是从!” “善!诸位回去之后立即让将士们做好准备,两天后的清早,大军出发前往白登道!” “遵令!” 苏扬又派人给岚州刺史李思俭和妫州刺史王恢二人下达命令,让他们施行坚壁清野之策,紧守城池,若有北蛮军来攻,不得出战! 苏扬手里虽然只有不到两万人,但出征不是一拍脑袋就可以的事情,必须准备充分,天气预判、行军路线、行军时各部先后顺序,后勤方面的工具、军械、粮草补给等问题都要考虑到。 苏扬任命云州长史马玉作为后勤总管负责工具、军械、粮草的筹备和补给事宜。 马玉找到苏扬禀报说:“将军,大军出征至少要准备一个月的粮草方能确保无虞,但各州兵马带来的粮草差不多快要吃完了,云中府库之中储备的粮草也不够两万大军吃几天的!” 苏扬闻言皱眉问:“有何法子可以筹措到足够的粮草?” 马玉拱手道:“云中各大家族和在云州城的一些商队倒是有不少粮食,如果全部用作军粮足够大量吃两三个月的,只是这些大家族和商队都是有大靠山,卑职官小位卑,若是向他们借,他们肯定不给面子!” 苏扬道:“某从胜州来的时候带了几万贯,你且全部拿去向这些大家族和商队采购粮食,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一叠钱票被苏扬从怀中拿出来递给马玉,马玉接过后说:“卑职就担心这些大家族和商队坐地起价,毕竟他们的粮食是要卖去塞外的,一个来回能赚不少钱,肯定不会以市面价卖给我们!” 苏扬摆手:“你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我军缺粮,以现在的市价向他们购买,不许提价,更不许不卖,如果不卖,就给他们定一个伺机囤积粮秣大发国难财的罪名把他们抓起来!” 马玉愕然道:“将军,大唐律中似乎没有这一条罪啊!” “唐律中没有,在某这里有!他们身为大唐子民,大唐的商税收得又低,他们得到了多少好处?现在大唐需要他们略尽绵薄之力,他们就不肯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某又不是不给钱,又没有让他们不挣钱,只是让他们挣得少了一些而已!” “你去以云州刺史府的名义发布政令,以市面平价征收他们的粮秣,量他们不敢不配合!” “诺!”马玉领命而去。 苏扬又把云州司马秦道忠叫过来,“过两天大军就要出征了,消息不能走漏出去,各通向塞外的关隘、烽燧、戍堡多紧锁门户,除了传递军令消息的信使,不许任何人出关,若有违令者,严惩不怠!” “遵令!” 云州官府发布了要以平价征收各大家族和商队们的粮草之后,这些大家族和商队的管事们一个个都很气愤,但又不敢轻易拒绝,毕竟是官府发布的政令,公开对抗官府是不明智的选择。 政令发出去大半天之后,竟然没有一家商队和一个大家族把粮食运来交易,马玉坐不住了,大军只有两天的时间就要出发,这都过去大半天了,必须在一趟之内把粮食筹集齐全,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 马玉只好派官吏带着车马向去城内各车马店把各个商队驮运的粮食征收起来,有两个商队的管事不肯卖,还带着商队的护卫们、车夫们与官员和小吏们对抗起来。 苏扬得知后立即下令派兵把商队所有人和车马全部扣押,人都关进大牢里,车马和粮食全部没收充公。 一连端了两个商队,其他几个商队都老实了,不敢再搞对抗,纷纷以平价把粮食卖给了官府。 云州城内的几个大家族还在观望之后,有了苏扬支持的马玉胆子也大了起来,既然这几个大家族不肯自己把粮食运来,他就亲自带人去这些大家族的府上去收,只要不给或避而不见,就带人冲进去抓人、搬粮食。 又抄了两个大家族,其他大家族见状知道不能硬碰硬,都学乖了,等马玉带人一到,立马就把粮食奉上,钱货两清。 大家族和商队之中肯定有人看不惯官府这种行为,有人就写信给自己在洛阳城内的靠山,把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信件被送到洛阳之后又是一番光景了。 五月十二,苏扬率两万大军走白登道出塞直扑黑沙城,军中有骑兵八千,步兵包括辎重兵一万一千余人。 岚州偏将杨玄基奉命率两千骑兵为先锋开路,苏扬带主力和辎重紧随其后。 大军出征两天之后,五月十四中午,将士们正在快速向前赶路,前方有一起逆向骑马飞奔而来。 “报——” “启禀将军,前锋军在前面五里遇到了一支斥候队,领头的说他叫郭知运,是将军派去刺探北蛮军消息的!” 苏扬听完立即道:“全军停止前进!” “你回去让郭知运过来见我!” “遵令!” 不久,郭知运带着一队老兵斥候骑马赶了过来。 “见过兄长!” 苏扬扶起郭知运,“知运你们辛苦了,弟兄们没有损伤吧?” “这次刺探敌情我等都很小心,没有暴露出来,弟兄们一个都不少!不过弟这次带来的消息,北蛮军已经走东面向妫州方向而去了,弟正要带着他们快速返回云州向兄长报告此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兄长!” “哦?北蛮人已经去妫州了?是谁领军?有多少人马他们走的哪条路?”苏扬颇为吃惊,北蛮人怎么行动这么迅速? “是骨础禄亲自领兵,有大约五万骑兵,他们是沿着北魏时期留下的长城北边一路向东而去!” 苏扬拿来地图研究,过了许久,他抬头道:“追只怕追不上了,若丢下步兵,以八千又没有经过系统性协调作战训练的骑兵以最快速度追上去单独对阵五万北蛮骑兵,只怕将士们心里底气不足!” 思考了一阵,苏扬对叫来一个传令兵下令:“你骑快马火速赶往妫州和蔚州,就说北蛮大军已经先一步铺过去了,让他们严格执行某的部署,不得擅自出击!” “诺!” 苏扬收起地图,向全军下达军令,大军掉头沿着阴山北侧山麓下向妫州方向运动。 十六日,下午未时许,妫州北部数个烽燧燃起了烽烟,但这些烽烟很快被扑灭,北蛮军南下之前显然也是做了功课的,他们最快最迅猛的攻击拿下了妫州北部的烽燧,大军直扑协阳关北岔道口。 从岔道口往东就是妫州,从岔道口往南要经过一条长达二十公里的峡谷,峡谷的尽头就是协阳关。 北蛮人的前锋骑兵速度极快,协阳关刚刚收到蔚州刺史李思俭派人送来的北蛮大军已经杀向妫州的消息不久,北蛮骑兵前锋就已经杀到了协阳关城下,守军没以为北蛮军会来这么快,而且他们也没有看到北方烽燧的烽烟,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北蛮前锋趁着夜色攀爬山崖登上了城墙与镇守关隘的唐军兵士进行了激烈的厮杀。 战斗一夜,协阳关的城墙和城楼都被鲜血染红了,尸体遍地,协阳关被北蛮攻占,城楼上竖起了狼旗。 清晨时分,数万北蛮骑兵穿过二十公里长的峡谷来到了协阳关。 “哥哥,协阳关三百余唐军全数被我军斩杀,现在哥哥可以纵兵直扑蔚州城了!”默缀带着手下北蛮军走出关城迎接骨础禄及其大军。 协阳光往南就是一马平川的蔚州平原了,骨础禄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否则他不会连夜带兵来到协阳关。 见到协阳关已被攻占,骨础禄当即立断,也不休息,更不让手下五万骑兵休息,立即率军扑向蔚州城,而这一路上几乎是无险可守。 北蛮军以急行军速度跑了大半天,路上竟然一个人影和牲畜都没有看到,这让骨础禄起了疑心,下午申时初,北蛮大军在一座县城外停了下来。 骨础禄本意绕过这座县城去蔚州,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这县城的诡异让他赶到了不安。 “默缀,你昨夜攻打协阳关时是否有人逃出来?” 默缀道:“战斗打了一夜,有唐军逃出去也很正常,我倒是没有注意!” 骨础禄皱起眉头:“不对啊,就算有人逃出来,唐人得到消息,至少城外的百姓没有这么快撤到城里,怎么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呢?默缀,你带一些人去附近的村子搜寻一番,看能否找到百姓和粮食牲畜!” 第401章 歼灭两万 北蛮大军停在小县城外,阳光洒落下来,威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北蛮军的战马不时的啃着地上的野草。 县城城墙上的唐朝官吏和兵卒们紧张万分,如果北蛮人进攻,以这座县城的坚固程度和防御力量,只怕坚持不了两天就会被攻破,但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坚守到底。 马蹄声从北蛮军的右侧方传来,默缀带着一千余人骑马飞奔,很快就来到了大军阵前。 “哥哥,我们把附近几个村子都找遍了,没有找到一个人,连一只鸡都没有,更别提牛羊狗等牲畜了!” 骨础禄一听,突然意识到了不妙,他这次组织大军南下的行军是非常迅速的,唐朝境内为何会提前坚壁清野? 为何?唯一的解释就是消息泄露了,唐廷早有准备,而如果只是坚壁清野的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多花一些时间到处转上一圈,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但现在唐朝方面只是做这么简单的部署吗? 骨础禄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立即拨转马头,大喝:“撤!” 众北蛮官员大将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才刚进唐朝人烟密集的区域,一只羊都没有抢到手,就这么撤了? “都没听见吗?撤,快撤!”骨础禄当即打马向北方协阳关飞奔而去。 其他北蛮大将和官员们见状也只能带领兵马跟着骨础禄向北方撤走。 等到了协阳关,阿史那元珍骑马追上骨础禄问道:“可汗,怎么突然撤走了,你有何顾虑吗?” 骨础禄想了想,说道:“没有,只是我感觉心中不安,这是我多年以来每次都能死里逃生的经验,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才来,按理说以我们的速度,唐人应该没有反应的时间,可他们竟然都已经进行了坚壁清野的策略,我怀疑他们还有一个很大的陷阱在等待着我们!” 阿史那元珍一想,也确实有些不对劲,他还是说:“可汗,我们好不容易把各部人马集结起来,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和时间却只是跑了一趟就撤回草原上,各部族长和勇士们只怕是心里会不服啊!” 骨础禄摇头:“没办法,我不能让他们置于危险之中,我们先回去,另外再找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久待!” “哎······好吧!” 大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行军速度已经放慢了许多,沿着协阳关以北的峡谷走了二十公里来到了岔道口已经是傍晚时分。 到了这个地方,骨础禄的心里就踏实了一些,他思索再三还是对阿史那元珍说:“以我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撤回草原,一路顺着原路返回,另外一路向东先去妫州绕一圈,这样一来,就算唐廷有诡计,我们总还有一路能逃回去,你觉得呢?” 阿史那元珍诧异道:“可汗,没有这个必要吧,现在我们已经出了岔道口,只要过了桑干河很快就能抵达长城了!” “不,我相信我的感觉,这一路上我一直是心惊肉跳!” 阿史那元珍只好同意:“那好吧,我带一部从绕过妫州撤回,你顺着原路返回!” 骨础禄考虑到阿史那元珍可能会在妫州攻打城池劫掠,如此一来必定会耽误不少时间,指不定唐廷的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好把他们困死在这里,他当即摇头说:“不,你带一部人从原路撤回,我带人走妫州绕一圈,我们在长城北汇合!” 阿史那元珍见骨础禄识破了他的打算,只好放弃劫掠一番再走的想法,“那好吧,今夜就在这里宿营一夜,明早启程!”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 骨础禄带三万人马离开岔道口向东边的蔚州方向而去,阿史那元珍带剩下的两万人顺着原路返回。 临近中午,北蛮军一个个坐在马背上有气无力,任由战马驮着他们前进。 默缀骑马追上元珍:“元珍,我哥哥为何一座城池也不打就下令撤军了?各部勇士们都对此颇有怨言啊!” 元珍摇头叹道:“你哥哥说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怀疑唐廷有奸计,他是可汗,他既已下令,我们不能不遵从,还是先回去吧,相信我们很快又会再来的!” 桑干河南岸的一座小山上,苏扬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南方,隐约中,他看到了一杆旗帜在缓慢前进。 “将军,河边所有痕迹已经清楚干净!”一个校尉过来禀报。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喊道:“来人,告诉杨玄基和各部将军,我们客人已经到了,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发出一丝响声,战马要包裹住马嘴,每个人嘴里都要含一根木棍,谁敢说话,斩!没有号令,各部不得妄动,妄动者,斩!” “遵令!” “传令,让对岸的郭知运做好准备!” “诺!” 死神的大嘴已经悄悄的张开了,而阿史那元珍、默缀及麾下两万北蛮军还毫无察觉。 此时已经是五月中旬,桑干河的河水水位比平常上涨了不少,对于要在此处渡河的北蛮骑兵们而言要比枯水期困难得多,而这里又是附近百十里河段线上唯一的一处能够徒步涉水渡河的地点。 北蛮大军到了河边,阿史那元珍对默缀说:“传令让勇士们依次渡河,不要拥挤,这水位比我们来时又高了不少,让勇士们渡河时都注意一些,别被大水冲走了!” 默缀点了点头,骑马跑向河边进行指挥队伍有序过河。 附近小山上,苏扬放下手,“传令给对面的杨玄基,命他率部出击,冲阵时不要停下来,给我一冲到底!” “诺!” 一个旗手站在山石上向对面的山头上不停的打着旗语。 早已埋伏在树林边上的唐军骑兵们将士们此时已经是蠢蠢欲动了,杨玄基忍着性子,不停的安抚烦躁不安的坐骑。 一个小兵快速跑过来禀报:“将军,对面上头上打旗语了,让将军率部出击,一冲到到底不要与北蛮军纠缠!” 杨玄基当即向身后挥了挥手,近四千骑兵纷纷上马,他也翻身上马,拿起长枪整了整盔甲和头盔,当即举着长枪向河滩上正准备渡河的北蛮大军大喝:“将士们,跟我冲啊,杀人吃肉——不杀人没肉吃啊,杀——” “杀——”隐藏在树林内的唐军骑兵跟着杨玄基嘶吼着骑马冲了出去、 “轰隆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从侧面传来。 正在组织大军渡河的阿史那元珍听到声音扭头向东边看过去,只见从远处树林内杀出大量兵马,看旗帜和盔甲,他就知道是唐军骑兵。 “不好,有伏兵!” “唐军杀过来了······” 河滩上两万北蛮骑兵乱做一团,本身地方就不大,而且还是人挤人,北蛮军骑兵们想调转一个方向都很困难。 在这种时候,人心越是慌乱,队伍就越是混乱,各部北蛮军根本不成建制,谁也分不清谁是哪个部落,很多人北蛮骑兵为了不被攻击,立即打马向河里冲过去。 一时间,北蛮骑兵们就如同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冲进河里,有些人冲进了深水区,连人带马都冲走了。 “不要乱,都不要乱,跟我一起抵挡唐军进攻!”元珍挥舞镶嵌着宝石的弯刀大吼大叫,但此时北蛮军已经完全乱套了,除了他身边一些扈从以及一两部人马在他的组织下聚集在一起。 “迎上去,跟我迎上去!”阿史那元珍大叫,举着弯刀拍马率先迎击唐军。 “杀——”唐军一边冲锋一边大吼,此时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轰——”双方骑兵撞在了一起,冲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已经完全跑起了速度的唐军骑兵把刚刚才迎上来的北蛮军瞬间就冲垮了。 阿史那元珍在砍杀了两个唐军骑兵之后被一个唐军校尉偷袭得手,砍落下马,生死不知。 小山上,苏扬观察了片刻后下令:“给李崇义下令,让他率剩下四千骑兵出击,一左一右相向交错向北蛮军发起冲锋!” “遵令!” 小令旗又不停的挥舞起来,山下树林里的李崇义得到了命令,当即率四千骑兵冲了出去。 西面也传来大量的马蹄声,还没有被攻击到的左侧北蛮骑兵们正在拥挤中冲向河面,此时听到马蹄声纷纷扭头看西边看过去,发现西边也杀出来大量的唐军骑兵,当场吓的肝胆俱裂,哪里还有战斗的勇气?一个个加快速度骑马冲向河里,心里只要渡河过去就能逃出升天。 杨玄基带着骑兵沿着河滩从东向西冲杀,而李崇义带着四千骑兵沿着河岸从西向东冲杀,在两队人马的高速冲杀之下,北蛮骑兵们如同被割草一样纷纷倒下。 两支唐军骑兵并未冲撞到一起,而是一南一北交错而过,在北蛮军中冲杀了一个通透之后,双方又调转马头继续回头继续冲杀,如此两三个汇合冲杀之后,河滩上已经没有多少还战立的北蛮兵士了,只剩下大量的尸体、箭矢、刀枪和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沙滩。 河面上,数千北蛮兵正在奋力的向对面而去,他们是不会游泳的,都是走在浅水区,有人用长矛、长枪做拐杖。 “轰、轰、轰······”整齐的脚步声在河对岸响起,只见桑干河对岸缓缓出现了一支唐军步兵,这支兵马人数在六千人左右,他们踩着鼓点声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河岸行军而来。 鼓声停止了,唐军步兵方阵在河岸边停下,再往前走就是斜坡,斜坡到河边水面的距离只有不足二十米。 眼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北蛮兵快要上岸了,朔州偏将陈万山拔出战刀大吼一声,“弓箭手准备——” “前方一百步,放箭——” “嗖——”大量箭矢飞向河面。 “啊——啊——”河面上正在奋力冲过来的北蛮兵纷纷中箭,河水中出现了一抹抹鲜红,中箭的一个个北蛮兵被河水冲走。 骑在马上的默缀眼看着对岸都已经被唐军占领了滩头,这可如何是好?如不一鼓作气冲垮唐军军阵,只怕这两万人马全都要死在这里。 他大吼一声:“勇士们,冲不上去就是死,都跟我冲,冲上去冲垮他们,我们就能活,冲啊——” “冲啊——” “嗖——”又是一轮齐射,无数箭矢飞向河面,河面上又有大量北蛮兵中箭,刚刚还叫嚣的默缀也被射中了两箭后滚落进河水之中被大水冲走了。 “默缀!默缀!”身边的护卫大吼,跳进河水中就要去救人,但人没救回来,反而被河水把自己冲走了。 “杀——”被逼到了绝境的北蛮军爆发出了野兽般临死前的嘶吼,他们悍不畏死的冲上了河岸并想斜坡上冲过去。 “刷”的一声,郭知运身披重甲提起了大陌刀,“陌刀队全体将士准备——” 近两千名陌刀兵得到命令并把陌刀端在胸前,刀尖对准了前方。 眼看着最前面的北蛮兵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冲过来,郭知运大吼一声果断把陌刀刺了出去,“刺——” 一排排明晃晃的大陌刀迅速向前刺去,如墙如林,刚刚从来的北蛮兵被纷纷刺倒,无论是否得手,第一排迅速后撤,第二排迅速上前一个跨步也把陌刀刺了出去。 一排排北蛮兵被刺得纷纷倒下,尸体滚落下斜坡。 数百个骑马的北蛮骑兵终于上岸了,他们挥舞着弯刀大吼着冲向斜坡。 郭知运眼神一凝,陌刀高举头顶,身后的陌刀手见状都把大陌刀高举头顶,“劈” 一声巨吼之下,一片片刀光闪过,刚刚冲上来的北蛮骑兵瞬间被成两半,大量血水喷洒出来。 一排劈完,第二排上前一步继续劈,所有冲上来的北蛮骑兵无一例外都被劈成两百,不多时,河滩斜坡上就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尸体,都的被劈成两半,有的已经被劈成了无数碎片。 战斗结束了,唐军兵士们在打扫战场,有人用兵器刺入重伤的北蛮兵身体之中帮助他们结束痛苦,河对面的河滩上,杨玄基和李崇义也正在打扫战场。 苏扬带着扈从从山上走下来,杨玄基和李崇义迎上去:“将军,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但目前还没有发现骨础禄、元珍等人的尸体!” 苏扬摇头:“骨础禄这个人很狡猾,这里最多只有两万人,还有三万不知所踪,我怀疑他已经从另外的路走了!来人,传令北疆各州,一旦有大队北蛮骑兵的踪迹要立即报告!” 第402章 一锅端 就在唐军在和两侧打扫战场之时,在靠近水边的一个尸堆里伸出一只血手,两具残缺不全的尸骸被缓缓推开,一个血淋淋的北蛮大汉爬了出来,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唐军兵士正在逐一搜寻检查,吓得又紧紧趴在尸堆上。 过了一忽儿,北蛮大汉趁着那几个唐军兵士俯身捡战利品时,他立即爬出尸堆爬进了水里,浑浊的河水有些冰冷,尽管现在是五月中旬,但这些河水却是冷得刺骨,一如水,他就抱着一根刚飘浮过来的朽木。 他仰面抱着朽木躺在水面上只把头部露在外面,河面上到处都是飘浮的尸体,河水都几乎染成了红色,他混在这些尸体之中飘浮而去。 远处的,一群唐军将校聚在一起,苏扬手执马鞭指着河面说:“要想办法把河面上的尸体都打捞起来,否则这些成千上万的尸骸飘浮在水面上对下游百姓们的用水很不好!” 李崇义抱拳:“将军,依我看还是把这事交给河流沿岸的当地官府去办比较好,我军将士们说不定很快又要面临急行军及战斗,需要时间休整啊!” 苏扬思索了一下,点头:“好吧!” 说罢,苏扬派人找来随军书吏写了一封公文,交由扈从带去交给当地县令,命其带人把河面上的尸体都打捞起来掩埋。 过得两天,妫州刺史王恢派人过来向苏扬报信,说一支大约三万人的北蛮骑兵从妫州境内绕道而过,如今已越过长城向北方而去。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苏扬颇为感叹骨础禄这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其他北蛮大将也是一个比一个滑溜,这次大战虽然基本上歼灭了两万北蛮军,但是一个重要人物都没有抓住,所有北蛮军的尸体都翻遍了,愣是没有抓到阿史那元珍,甚至连骨础禄的弟弟默缀都没有抓住。 桑干河北岸,唐军大营。 收到妫州刺史王恢派人送来的消息之后,苏扬站在地图面前思索良久,他转过身来问道:“战场缴获统计出来了没有?” 战事结束已经两天了,己方损失、杀敌歼敌人数和缴获等各方面的结果都基本上算出来了,一个录事参军事回答:“回将军,缴获刚统计出来,共计缴获战马一万三千匹,弓一万一千张,劣质箭矢二十万支,牛三千八百头、羊一万三千只······” 苏扬搓了搓下巴,又扭头看了一下地图,当即下令:“来人,去通知各部将军过来议事!” “诺!” 不多时,各州领兵将军纷纷来到中军大帐。 苏扬见人都到齐了,就说:“诸位,收到妫州刺史王恢送来的消息,说有一支三万人的北蛮骑兵从妫州境内北出长城远去,某怀疑这三万人就是骨础禄统带的三万人,根据俘虏的北蛮兵士交代,他们一共有五万人,是在协阳关四十里以北的岔道口一分为二!某推测骨础禄极有可能会带着这三万人返回黑沙城,毕竟他们是在黑沙城集结的,回到黑沙城商量下一步行止也正常!” “某意带骑兵火速赶往黑沙城截击骨础禄,不知诸位将军可有愿意与某一同前往着?” 众将见苏扬没有征询他们的意见,而是问他们愿不愿意去,这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一趟非去不可。 这一仗打得这么轻松写意,缴获颇丰,斩杀众多,每个将军都有战功,将士们已经打出了威风,此时也正是乘大胜之威继续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将军们当然是都愿意继续打,如果能抓住一个北蛮军的重要任务,功劳就更大了,因此一个个纷纷站出来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苏扬见状笑着说:“这一次去黑沙城要兵贵神速,因此不能所有人都去,某打算只带骑兵,目前我们的骑兵算上这一仗的折损已经不足七千,我意再带一些会骑马的步兵,凑足一万人轻装前往,每人配双马加快速度,其他人得留在这里继续休整!” “杨将军,你去另外挑选三千余名会骑马的步兵随我一同前往黑沙城!李将军,你带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看管俘虏,某走之后,这里由你负责!” “遵令!” 翌日,清晨,苏扬与杨玄基带着一万人马轻装快速出发,一路上加快行军速度赶往黑沙城,前方侦察由郭知运带着十几个刺探经验丰富和作战能力上佳的老兵负责。 一路快速行军两天,终于抵达了黑沙城附近,从未经历过如此长途急行军的唐军骑兵们都累坏了,很多将士骑马的时间太长,腿都磨破了,但依然不得不忍受着咬牙坚持,很多人都累坏了,两天行军五百多里让将士们极为疲倦,几乎耗尽了体力。 “报——” 一起斥候飞奔而来向苏扬禀报:“启禀将军,此地距离黑沙城三十里,黑沙城四周遍布北蛮牧民和牲畜,但不见骨础禄的狼旗和北蛮大军!” 苏扬闻言举起手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军令下达之后,将士们停了下来,苏扬拿出地图看了看,东北方向二十多里有一片胡杨林,他思索着骨础禄及那三万人的去向,从时间上来看,骨础禄及其三万大军就算拼了命的赶路也不可能这么快回到黑沙场。 如果骨础禄及那三万大军的目的地是黑沙场,那么他们此时应该是在来黑沙城的路上,以正常的行军速度而言,最少还需要两到三天才能过来。 但如果骨础禄及那三万大军的目的地不是黑沙城,而是骨础禄这家伙吓破了苦胆,直接去北去远遁了呢? 思索一番之后,苏扬下令:“全军赶往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胡杨林休整!” 将士们没有经受过专门的训练,两天跑了五百多里对体力和精力的损耗太大了,此时实在不宜作战,而且苏扬还想再等等看,看能不能等到骨础禄的主力大军。 到了胡杨林,苏扬下令将士们全部牵马钻进胡杨林之内,派人把外面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命令所有人没有命令不许离开胡杨林,只能在林内休息,除了如厕,谁都必须活动。 将士们这两天早就累坏了,都正想休息,一个个躺在树林里呼呼大睡,睡醒之后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喝水袋里的水。 苏扬命郭知运带人在方圆二三十里范围内刺探警戒,如果有北蛮牧民们在附近放牧不要轻易惊动。 如此过了两天,将士们早已经恢复了精气神,战马也都重新精神抖擞,但作战的命令迟迟没有下达。 苏扬在等,他想等骨础禄的消息。 这天傍晚,苏扬坐在林中一块石头上看着地图,杨玄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将军,打算继续等下去?” 苏扬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以骑兵正常的行军速度,骨础禄的大军应该在今天回到黑沙城,但是斥候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你说骨础禄究竟是已经北去了,还是依然在返回黑沙城的途中?” 杨玄基思索一番摇了摇头:“这个末将猜不出来!” 考虑了一番之后,苏扬决定不再等了,将士们携带的水和干粮不多,最多只能支撑两天,他不得不放弃继续等下去的打算。 “传令下去,今晚深夜,突袭黑沙城北蛮人的营地!” “遵令!” 大漠上没有月黑风高,只有漫天的朗朗星空,所有的战马被包裹了马嘴,马蹄声上也被包裹了,将士们每一个人的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这样可以防止出声打喷嚏和发生意外时发出声音。 北蛮人在营地外围布置的游骑已经被郭知运带人清除干净了,营地内的北蛮人毫无察觉。 高岗上,一万唐军骑兵悄声无息的出现,下方草地上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北蛮人的营地,营地内竖立着无数个帐篷,到处都还在燃烧着火堆,不时有狗叫声和羊羔的咩咩声传来。 苏扬举起手向前一挥:“杀——” 杨玄当即把长枪一摆向前一引,大吼一声:“将士们,跟某冲杀!” “杀——”一阵阵大吼声向四周传开,唐军骑兵一排排顺着高岗下的斜坡冲向北蛮人的营地。 还在睡梦中的北蛮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声和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们衣衫不整的拿着弯刀和衣裳从帐篷里冲出来还没有找到马就被冲过来的唐军骑兵一一砍翻在地。 留在这里的北蛮军只有少数有战斗力,其他都是老弱,根本不堪一击,战斗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但有一些北蛮人趁着黑夜逃走。 天亮了,一个文官兴冲冲走过来向苏扬禀报:“将军,发财了发财了,这次我军真的发财了,缴获马匹三万两千匹,其中有十几匹上等宝马,还有牛羊共约六十万头,皮料三十万张,金银器皿八千件!” 苏扬一愣:“缴获如此之丰?” “是的,将军!” 这下单于道安抚大使府有钱了,苏扬当即下令犒赏将士们,杀牛宰羊让所有人都吃了一个饱。 大军休整了一天之后,斥候们依然没有侦察到骨础禄及其大军的消息,苏扬见实在等不到了,只好丢弃俘虏的北蛮老弱,这些人杀又不能杀,杀了之后会留下滥杀的恶名,但又不能带着他们,因此只把一些汉人奴隶带回,把这些北蛮老弱丢弃,把缴获的几万匹马、六十万头牛羊、三十万张皮料和金银器皿全数带回。 回军途中,苏扬派人通知李崇义,命其率军前往单于都护府汇合。 九十九泉。 骨础禄和他的三万北蛮大军刚好经过这里正在补给。 “报——” 一个游骑跑进营帐向骨础禄禀报:“启禀可汗,我们在十里外抓住了两个族人,他们说是从黑沙城逃出来的,经过询问得知黑沙城以被唐军骑兵攻占,族人们和牲畜尽数落入了唐军之手!” “什么?这是真的?”骨础禄大吃一惊。 “千真万确!” 骨础禄一脸颓废的跌坐下去,受伤的元珍和默啜都惊道:“可汗!” 骨础禄直叹气,他摆摆手:“我没事,没想到唐军来得如此之快,竟然敢在我们的前面到了黑沙城,看来族人们是凶多吉少啊!” 默啜这时说:“哥哥,唐军抢了我们的数十万头牲畜,他们现在的戒备肯定松懈,我们如前往偷袭,定能成功!” 骨础禄想了想,摇头:“不,千万别有这个想法,我不知道唐军的主将是谁,他能想到去黑沙城,肯定是想去黑沙场截击我军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在黑沙城设下了陷阱就等着我们钻进去,这个时候去就只找死,我们已经损失了两万人,不能再损失了!” 元珍颇为懊恼:“都怨我太疏忽大意了,我若警惕一些,断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不知可汗接下来有何打算?” 骨础禄思索良久,他说:“现在唐军打出了威风,而我军士气低落,损失又大,我们只能避其锋芒,待我们恢复一些元气再做计较!” 默啜又说:“兄长,我逃回来的时候听到消息说唐军正在胜州的黄河北岸一带筑城,如果让他们把城修筑完成,我们以后想要南下打草谷就很困难了!走妫州、幽州一带关隘众多、地势想要,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很低,要去河东一带,走胜州的黄河北岸一带是最便捷的,但他们现在筑城,我们想轻松去河东就不行了!” 一个北蛮官员说:“可汗,要不我们再去丰州吧,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次的损失找回来啊!” 骨础禄思索再三,还是摇头:“不,非常时期,还是谨慎为好,再说丰州已经被我们抢过一次了,这才过去多久?就算再去也抢不到什么财物和牲畜,传我的命令,即刻向北撤退,撤出唐军可以攻击到的范围!” 大帐内各北蛮官员和各部首领都互相看了看,只好遵循骨础禄的命令,各自起身出去聚集部众往北方撤走。 而唐军这边,苏扬和杨玄基已经带着大军驱赶牲畜和牛羊回到了单于都护府,李崇义也带着步兵辎重在三天之后与苏扬等人进行了汇合。 苏扬把缴获全部交给李崇义,对他和杨玄基说:“某打算再带骑兵北进大漠!” 第403章 受封朔方军使 苏扬的话让杨玄基和李崇义都吃了一惊,李崇义问道:“将军为何还要再带骑兵进大漠?” 苏扬道:“我总感觉骨础禄应该还会带着三万人回到黑沙城,那里可是还有着他们的几万老弱,我相信当天夜里我们突袭黑纱城的时候肯定有一小部分北蛮人逃了出去,如果他们遇到了骨础禄,骨础禄会不管那几万老弱妇孺吗?” “就算他们可以不顾那些老弱的死活,但是妇孺呢?没有妇孺,他们怎么把族群繁衍下去?” 杨玄基点点头:“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再带骑兵轻装返回黑沙城杀他个回马枪!” 苏扬点点头:“是这个意思!杨将军,你跟我一起去!李将军,你还是带着步兵留在单于都护府,这边也需要管理此次我们的缴获!” “遵令!”杨玄基很兴奋,如果这次能在黑沙城逮到骨础禄就好了。 李崇义问道:“将军,此次我们缴获颇丰,是否要向皇帝进献一部分?” 苏扬笑道:“当然,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但有所获,必进献皇帝以博龙颜一悦,亦可振奋人心!李将军,你从缴获的牲畜之中挑选三千匹良马、三千头牛、一万只羊,派人送往洛阳进献给皇帝!另外,还要劳驾你代我写一封战报,上奏此次抵御北蛮大军入寇的经过!” 李崇义点点头,“将军还有其他吩咐么?” 苏扬想了想,扭头看了看杨玄基,随后对李崇义说:“你代我上表朝廷,设立朔方军以备北蛮,兵员一万两千人,暂留岁满的戍边兵士筑城三座,分别为中、东、西三受降城,举荐杨玄基将军为朔方军前烽游奕使,戍诺真水为逻卫!” 李崇义抱拳:“诺!” 在丰州、胜州、绥州、单于都护府、云州、朔州以及蔚州、妫州、幽州、营州等地一直都有朝廷委派的兵士在各戍堡、烽燧、守捉戍边,这些戍边的兵士到了一定的年限时间就要返回家乡。 同样,这些戍边的兵士也是府兵,戍边番上也是府兵们的任务之一,到了服役的结束时间,兵士们是一定要回乡,又会有另一批府兵前来轮值,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镇守边关的将领不能强行把他们留下。 因此,苏扬才要上表朝廷,请求把这些戍边的兵士留下来筑城,不争得朝廷的同意,他个人是无权把这些已经到了服役年限的府兵留下的。 苏扬又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回洛阳城。 两天后,李崇义派人驱赶着三千匹良马、三千头牛和一万只羊前往洛阳,苏扬和杨玄基率骑兵一万人通过白道口,穿过黑山进入漠南地区。 行军途中,杨玄基并排骑行,他问:“将军觉得我等在黑沙城遇到骨础禄的机率有多大?” 苏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一半一半吧,如果骨础禄带着大军来过黑沙城,我们就会有很大的机率追上他们,因为他们带着老弱妇孺,赶路的速度肯定快不起来!” 经过数天行军,苏扬和杨玄基带着一万人马再次抵达了黑沙城,此时的黑沙场一片残垣断壁,城四周到处都是北蛮人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老弱留在附近苟延残喘,他们已经没有了牲畜,只能捉捕附近的小动物、挖野菜过活。 郭知运打马奔跑过来禀报:“启禀将军,我们抓住了几个老北蛮人,他们交代说骨础禄一直不曾来过这里,这里留下的几万老弱妇孺在我们离开之后都四散而去,留在这里的仅仅极少数部分!” 听了郭知运的报告,杨玄基很失望,这说明骨础禄肯定不会再来黑沙城了,这一趟他和苏扬带着这一万人马白跑了一趟。 苏扬沉思片刻,当即下令:“大军继续前进,在黑沙场以北寻找一片营地宿营!”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唐军斥候四处分散活动,最远的活动范围已经离开大军五十里,但依旧没有发现北蛮军的营地,倒是发现了几个已经没有了牲畜的零散北蛮小部落。 五月二十九,苏扬和杨玄基率军一路北上,扫平了几个北蛮小部落,抵达了诺真水下游,这里的水流速度已经很慢,河流消失在沙漠之中。 大军沿着诺真水河畔一直北上,很快抵达了中游,途中遇到了几个北蛮部落都被一一扫平,又缴获了一批牲畜和财物。 “将军,总打这些没有多少可战之兵的北蛮小部落也没啥意思啊!”杨玄基向苏扬抱怨说。 苏扬笑着摇头:“你别小看这些北蛮小部落,现在他们在你的眼里没什么威胁,实际上一旦他们聚拢在一起形成一定的规模,时不时南下劫掠,你就知道他们的破坏力有多大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一直没有找到骨础禄和他的主力啊!”杨玄基问。 苏扬考虑了一下,“这样,咱们沿着河流继续北上,去碛口附近看看!” 又用了两天时间,唐军兵士们来到了诺真水的上游,随后前往碛口,碛口就是进入大漠的入口,进去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它是漠北和漠南的中间地带。 “将军,在碛口处发现了大量的马粪,据其新鲜程度来看,应该在三天前有大队骑兵经过这里进入了大漠!” 郭知运的报告让苏扬知道这一次追杀骨础禄的计划泡汤了。 “骨础禄太狡猾了,进入大漠之后方向难辨,寻找他的踪迹就更困难,咱们准备不足,贸然进入大漠很危险,还是先回去再做计较!” 两天后,苏扬率军回到了诺真水的中游河畔。 “杨将军,我想你带三千骑兵留在这里,你们在河岸边构筑营寨,每天要派巡逻队在河的两岸游奕,禁止北蛮部落在河流两岸放牧,一旦发现,即刻出兵击杀!” “我朝与北蛮的关系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了,只要能够遏制和削弱他们的实力,动用任何手段都是可行的!知道我为何要在黄河以北筑造城池吗?就是要把他们全部驱赶到漠北,不给他们在漠南发展的时间和机会!” 杨玄基抱拳答应:“遵命!只是末将多久向将军禀报一次这里的情形?” “最好是每荀一次,一月三次,不能间断,某也会不时派人过来查看情况,你们这三千人在这里不能闲着,只要不参加巡逻,除了文职官吏、伙夫之外,其他人一律要参加每天的操练,军纪要严明,不准丝毫放松!” “诺!” 苏扬给杨玄基留下部分工具、粮食和牲畜,自己带着剩余的七千人马和一些缴获的牲畜和财物返回。 十天之后,大军返回了单于都护府,李崇义带人出城迎接。 进城的路上,李崇义对苏扬说:“将军,各地贩卖牲畜的商人收到消息都纷纷赶了过来想要大批量买下我们的牲畜,您上次离开时也没有交代要如何处理,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而且,这些牲畜太能吃了,就这半月的工夫,单于都护府周围的野草几乎都被啃光了,必须得尽快处理掉才行,否则这里很快就会寸草不生!” 苏扬考虑了一下就说:“既然如此,留下一部分牲畜,将士们和民夫们在筑城,需要肉食补充体力,返回东受降城时某要带回去!把好马都留下来,我们骑兵用得上,其他马匹和牛羊牲畜以及皮料你按照批发价处理给他们,价格不能太低,咱们不能被那些商人当傻子一样任由他们出价!” 李崇义抱拳:“将军放心,单于都护府内有专门与这些商人打交道的官吏,他们处理这样的事情很老练!” “行,交给你了!” ······ 洛阳,贞观殿。 李治坐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下面大臣们一一汇报军政事务,在右后侧的垂帘之后,隐隐露出武媚娘朦胧的身影。 当各部大臣奏事完毕,李治一一处理,最后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诸卿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无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太子李贤站出来拱手行礼:“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奏!” 李治抬了抬手:“说吧!” “诺!禀父皇,单于道安抚大使、左羽林将军苏扬上奏,四月底闻北蛮大军在黑沙城集结并即将南下入口蔚州,即下令边关各州出兵齐聚云州,又令各州坚壁清野实施坚守,并率军两万出白登道迎击北蛮!” “途中收到消息说北蛮大军已前往妫州突袭,遂舍弃步卒,只带八千轻骑堵住了北蛮大军的退路,骨础禄见我方坚壁清野,感觉不妙就率军撤退,阿史那元珍两万人马被苏将军截击在桑干河畔,我军大获全胜,杀敌一万五千人,俘虏三千有余,缴获无数!” “随后,苏将军又率轻骑前往黑沙城,缴获牛羊马匹百万头,皮料三十万张,击散了骨础禄的大营和老弱部众,骨础禄无家可归,带着残余三万人远遁大漠不知所踪!” “苏将军派人送来上等良马三千匹、牛三千头、羊一万只进献给父皇,这是奏报和礼单!” 李治听完大喜,急忙伸手:“快把奏报和礼单拿来与朕看!” 太监曹有德立即走过去把奏报和礼单取走送到了李治的御案前,李治接过看完之后连说了三声:“好、好、好个苏镇远!” 群臣纷纷站出来高呼:“恭贺陛下!” 李治很高兴,一脸的笑容停不下来。 末了,李治又说:“苏扬在奏疏中请奏成立朔方军,在河套地区的黄河以北修筑东、西、中三座受降城以驱逐北蛮在漠南的部众,朔方军兵额满员一万两千五百人,设立前烽游奕使,举荐岚州偏将杨玄基为朔方军前锋烽游奕使,戍诺真水为逻卫,请求留下岁满的戍守府兵参与筑城!还有,苏扬还请奏在牛头朝那山以北的诸山山头上修建烽燧一千八百所,以监视北蛮诸部动向,诸位以为苏扬上疏可准否?”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玄同立即站出来反对:“陛下,臣以为不妥!” 李治问:“魏卿为何认为不妥?” “回陛下,自两汉以来,历代王朝都是北守黄河,以黄河为天堑抵御北方蛮族,若在河套地区的黄河以北筑城,等同于在北蛮腹地筑城,而且修筑三座城池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迟早为北蛮所占据,实乃不智之举!” 张大安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轻轻点头,当即站出来对皇帝行礼说:“陛下,臣以为苏将军之请符合当今北境形势,北蛮占据漠南大草原,隔三差五的南下入寇我朝边境,实乃已成心腹大患,这一次若不是苏将军提前得到消息,详加部署歼灭了北蛮两万大军,打得骨础禄率军远遁大漠,还不知道北蛮人会给蔚州和妫州造成多大的损失!” “臣以为,此时骨础禄远遁大漠,正是我朝在黄河以北筑城的大好时机,待北蛮人恢复实力又继续南下,又会时刻侵扰我朝,此时正好筑城,一旦筑城成功,我朝驻军随时可以扫荡漠南各地,北蛮人不得不远走漠北,以后再也无法对我朝北境造成威胁!” “况且,苏扬将军只是请求留下岁满的府兵参与筑城,并未请求朝廷出钱出粮,这次苏将军缴获颇丰,想必也不缺筑城的钱粮了!” “朝廷不担心用心做事、精心布防的边关大将,就担心边关大将无所作为,放任北蛮坐大,以后成为我朝心腹大患啊!” 李治思索一番之后,当即说道:“准许苏镇远之请,成立朔方军,封他为朔方军军使、兼单于道安抚大使、左羽林卫将军;封岚州偏将杨玄基为朔方军前烽游奕使,逻卫诺真水南北!” 苏扬率军驱赶着三万多头牛羊和一万多匹马抵达东受降城时,东受降城已经在张仁愿的主持下修建得颇具雏形。 “听得信使报信说将军领兵大破北蛮军,斩首两万,卑职和全东受降城官兵和百姓无不大受鼓舞,兵将们操练也更加有气势,民夫修建城池的速度也加快不少,再过十几天,最多半个月,东受降城就可以完工!” 苏扬听完大笑:“张兄果然是能人,等东受降城修筑完毕,还需要你继续带着军民人等修筑中受降城!” 第404章 筑城 苏扬在张仁愿、陶大熊等人的陪同下查看城墙的修筑情况,按照苏扬的要求,城堡修建成一个五角星形状。 目前,城堡已经颇具规模,城墙整体已经修筑完成,只剩下修修补补的问题而来。 张仁愿走在苏扬身后侧,一边走一边说:“将军,城堡修建成如此形状,变形的增加了防守兵力数量,不过因为城堡周长的增加,如果敌军要包围城堡进攻的话,需要投入的兵力也成倍增加,而且他们在进攻时要遭受双面攻击,伤亡肯定比一般的攻城增加一倍上以上!” “但是,现在有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敌军在其他各面佯攻,真正只用多数兵力进攻一面,我军在这一面承受了攻击之后,因为城堡周长的增加,其他各段城墙前来增援需要更多的时间,我恐怕敌人会看出这个破绽而加以利用啊!” 苏扬听完考虑了一下,蹲下后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五角星,然后把各个叫以直线连接起来,说道:“无妨,把五角城堡的各个角以城墙两两相连,这样既可以把城堡内分为六个区域,还能让其他各段城墙的兵力及时增援!” 张仁愿一看,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还可以在这几道城墙衔接处修建城楼进行隔开,一旦某一面或两面城墙挡不住了,兵士们可以退守其他各段城墙!” 巡视了一番之后,苏扬发现了一些问题,当场指出,现场解决。 “听闻将军这一次与北蛮交战缴获颇丰,牛羊马匹就有百万数量,怎的只带回来这些牲畜?”张仁愿一边走一边问。 苏扬说:“你知道百万头牲畜每天需要啃食多少草场吗?本将和杨玄基再次带兵北上,往返不过十来天,单于都护府周围都快被这百万头牲畜啃食成一片白地了!我让李崇义把大部分牲畜都卖掉了,换成了钱粮,不能不卖掉啊,留下的马都是上等马,留下的牛羊都是膘肥体壮的牲畜,将士们的肉食和修筑三座城堡的钱足够了,还顺带把骑兵战马的问题解决了!” 张仁愿一想,百万头牲畜在野外吃草从情形,那肯定是一望无际、漫山遍野,一眼也看不到尽头,想到它们几天之内就把一片肥沃的草场啃食得一根草都不剩的可怕场景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牲畜数量庞大,集中在一起的确给草场带来了巨大的危害,卖掉并分散似乎成为了唯一的选择!”张仁愿点了点头。 十天之后,东受降城修建完成,苏扬把单于道安抚使府暂时设在这里,除了张仁愿这个朝廷任命的监军之外,苏扬任命了几个佐官协助他管理府事,这些官吏并非是朝廷正式官吏,而是作为安抚使的权利任命的私人佐官,例如别驾、长史、丞、主薄等等。 东受降城修建完毕之后,苏扬在张仁愿等人的陪同下进行最后一次质量验收,这个城墙是用木料固定起来做模,然后在模内填充半干半湿的黏土,再以粗大的木料或石锤以大力夯实。 从前筑城是在内外两侧各砌一面砖墙,再在中间填充泥土夯实,如此城墙就做成了,并非是城墙全部都是用转头砌成,现在不砌砖,改用木料做模进行固定,再在中间填充泥土夯实,这样一来,可以不需要另外晒土砖,也不需要烧青砖,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工。 但这样做成的城墙寿命比不上砌砖的城墙,因为风吹雨打之下,这样的城墙时间长了就会造成泥土流失、风化。 但现在苏扬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可以使用数百年之久的城堡,而是需要一个抵御北蛮人入寇、阻挡他们南下劫掠杀戮的城堡。! “两年之内,要在内外两侧各砌一堵墙增加城墙的稳固性,阻止城墙的泥土流失!还有,城堡修筑完毕之后就不是不管了,不是使用到不能使用为止,每个月都要派人检查城墙的风化、雨水冲刷、坍塌等情形,一旦发现情况比较严重的,要及时安排人员修整,否则一旦北蛮来攻,发现城墙已经不堪使用,那时再组织兵士和弓箭修葺就晚了!” 张仁愿是亲自组织民夫和兵士们修筑这座城池的,他深有体会,采用这种方式筑城虽然快速简洁,但这种城墙的使用寿命绝对不会太长,必须要再在内外两侧砌墙用以固定和锁住泥土流失。 “将军所言不错,这种筑城方式只是权宜之计,想要城堡使用更长时间必须要对城墙记性加固!” 这时一个骑兵打马飞奔至城墙下勒马停下禀报:“将军、监军,朝廷的诏令到了!” 苏扬和张仁愿互相对视一眼,立即走下城墙向临时安抚使府方向走去。 回到安抚使府,苏扬从信使手上接过公文打开一看,看完后对张仁愿说:“咱们奏请的事情,朝廷准许了!”说完把官文递给张仁愿。 张仁愿接过公文一看,抬头笑着说:“今后要称呼将军为使君了!某过两天就赶往呼延谷组织当地戍堡、烽燧的兵士们筑城!” 公文在各个官吏手里转了一圈,官吏们纷纷站出来向苏扬行礼:“参见使君!” 之前朝廷任命苏扬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不过这只是一个临时差遣,并不入列朝廷正式官称,而这一次苏扬上表朝廷在河套地区的设立朔方军,朝廷准许了他的奏请并册立他为朔方军使,这就是正式官称了。 苏扬笑着抬手:“诸位免礼,今后咱们同心协力,共同把北疆治理好,让边疆的百姓们生活富足,不再受蛮族入侵之苦!” 众官吏齐声答应:“愿受使君驱策!” 随后的两天,苏扬找张仁愿商议,两人进行了分工,趁着此时北蛮可汗骨础禄远遁漠北的机会,两人分别筑城,张仁愿负责带人去黄河几字形的西北角北岸筑城,而苏扬则在黄河几字形的正中黄河北部的呼延谷外筑城。 张仁愿所筑城为西受降城,而苏扬所筑之城为中受降城。 “使君,您也知道丰州那边几个月前遭到了北蛮大军的洗劫,连丰州刺史崔智辩都战死了,估计现在那边的百姓很苦,想要遭到免费的民夫只怕不太容易,某估计丰州刺史府都没有能力支持!”张仁愿向苏扬诉苦。 苏扬笑道:“现在的丰州刺史,我听说是裴炎,这可是一个能人,要组织几千民夫对于他而言岂不是小菜一碟?” 张仁愿苦笑着说:“将军又在开玩笑了,裴炎是什么人您不是不知道,他是做过宰相的,架子摆得大啊,卑职前去筑城可支使不动他啊!” 苏扬道:“就算他不给你派民夫,你也也能调动戍堡烽燧的戍卒啊,有那些戍卒筑城可能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但我们应该还有时间!” 张仁愿苦着一张脸,“将军,您又何必为难于卑职?北蛮入侵丰州时早已把北方防线上的戍堡、烽燧全部拔出了,那些戍卒还能有几个活着?卑职就是想调人也无人可调啊!” 苏扬考虑了一下,抬头看着张仁愿说:“这样吧,某给你一千头牛、三千只羊、五万贯钱,两个月之内,你把西受降城筑造起来!” 张仁愿当即讨价还价:“两个月之内把西受降城筑造起来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卑职这还不到两个月就把东受降城建造起来了,再用两个月把西受降城建造起来应该不难,但使君给卑职加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就是亲儿子都支使不动啊!” 苏扬问:“六万贯,不能再多了!” 张仁愿立即说:“卑职也不多要,最少八万贯,如果少了,卑职自己倒贴!” 苏扬笑了:“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最多七万贯,如果你干不了,某另外找人干!” “君子一言!”张仁愿大笑。 苏扬一拍桌子:“驷马难追!” 东受降城修建完毕之后,苏扬留下陶大熊率兵两千镇守,自己带一万骑兵前往呼延谷准备筑城事宜,而张仁愿只带了两百人赶着苏扬调拨给他的牲畜和钱粮前往丰州筹备筑造西受降城。 呼延谷,在黄河几字形正中间以北,在这里筑城,可以虎视方圆四五百里,既可以挡住北蛮大军从此处入侵边境,亦可让北蛮各部无法在方圆四五百里范围内放牧,蛮族如果不能放牧,别说打仗的实力了,就是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抵达呼延谷外之前,苏扬早已经绘制好了城堡的平面图形,工具和钱粮都很充足,但是这一带是在黄河以北,只有戍堡和烽燧,没有大唐的百姓在附近居住。 没有百姓居住,想要筑城就征集不到民夫,只能组织兵士们和附近戍堡和烽燧的戍卒进行筑城。 在他的命令下,呼延护东西两侧延绵四五百里的戍堡和烽燧的戍卒们纷纷被调过来集结,而各烽燧戍堡由苏扬重新派人驻守。 在搭建的临时营地内,数千戍卒在点兵台下列队集合。 “将士们,处于对北蛮频繁入侵的防御,某身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已上奏朝廷,征集各位前来筑城,筑城的目的就是要阻挡北蛮大军南下,各烽燧和戍堡可以以此城作为支撑,得到此城的支援和补给!” “朝廷已批复了本将的请奏,延迟一些戍守岁满的兵士服役时限,待城池修筑完毕再返乡,在筑城期间,这些服役岁满的兵士每天获得十文钱的补偿,并包一日三餐!” “不止是你们这些各戍堡和烽燧的戍卒,就连本将军带来的一万兵士也有一半轮换与尔等一同参与筑城,我们筑城期限是两个月,两月之内必须要把这座中受降城修建完成!从明天一早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先挖壕沟打地基,各位吃完晚饭之后就由火长、队正领着去取工具,工具要保管好,谁丢了谁负责赔偿!” 次日,轰轰烈烈的筑城工程开工了,吃完早饭之后,将士们和戍卒们拿着工具开始挖掘壕沟为城墙打地基。 数千人劳动的场面极为热闹,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干活的时候有气无力,想干不想干的样子,还有不少人是能偷懒就偷懒,只要负责监工的武官不在场,他们就停下来休息。 一直过了三天,这天早上,苏扬正在整顿兵马准备进行操练,一个骑兵飞速奔来禀报:“启禀将军,有两百多戍卒偷偷逃走了,今天没有去工地干活!” “什么?”苏扬大怒,“这些人为何逃走?是工地上给他们的伙食不行,还是活太重,他们不堪负重?” 骑士回答:“将军,都不是,这些逃走的人都是到了服役时限的戍卒,他们急切想回乡,而且筑城的体力劳动太重,他们不想干!” 苏扬怒道:“不是每天还有十文钱的工钱吗?他们连钱都不想要?” “······” 苏扬趁着脸,这东西四五百里的戍堡和烽燧中的戍卒加起来可有一两千人,如果这事不严肃处理,只怕接下来会接二连三都有人逃回乡。 “来人!” “在!”一个校尉站出来抱拳答应。 苏扬道:“命你部分为五个部分分散追击这些逃走的戍卒,把他们全部抓回来!” “诺!” 在大量骑兵的快速追击围捕之下,逃走的两百多戍卒在三天之内被全部抓了回来。 这二百多人排成一排排跪在新筑造起来的半截城墙下,每个人都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苏扬手握刀柄在一排排逃兵们面前走过,高声喊:“历来都有军令如山倒的说法,军令下达,若不服从,杀无赦!尔等虽已到服役时限,但朝廷已经批准延迟两个月的返乡时间,你们擅自出逃,当以逃兵论处,今若不杀你们,军令就如同虚设!” 一个跪着的逃兵大哭:“将军饶命啊,俺家里还有六十老母要奉养,俺不能死啊!” 二百多逃兵顿时哭声一片,个个嚎啕大哭,有人悔不当初,有人脸色木然,只是流着泪。 苏扬举手麾下:“斩!” 一片片刀光闪过,两百多颗人头滚落在地,周围数千将士个个神情凛然,心有戚戚。 苏扬高喝:“再有擅自逃走者,当如此状!” 经此一事,所有将士再也不敢私自逃走,再也不敢在干活时偷懒了,真正只用了两个月就把一座比东受降城的面积大了三分之一,高度高了一丈的城堡筑造起来了。 不久,张仁愿也用苏扬给他的牲畜和钱粮招募到许多生活无所依的丰州百姓在黄河几字形西北岸筑造了一座与东受降城相差无几的城堡,到了九月初,三座受降城竖立在河外草原的腹地,周围放牧的北蛮部族担心遭到唐军骑兵的攻击,纷纷赶着牛羊北迁。 第405章 弹劾·邀请 “驾——” “驾——” 沿着黄河北岸由东向西疾驰而来百余骑,这些骑兵身着甲胄,头戴头盔,人人手执长枪,腰间悬挂战刀,马腹挂着弓囊和箭袋。 这百十来骑兵疾驰而过,草地上草屑飞起,天空中一只鸟儿飞过,领头的一名将军取下弓箭,张弓搭箭就射去,飞鸟发出一声悲鸣掉落地上,战马飞奔而过,一个骑士俯身捡起射中的飞鸟,大笑:“兄长神射!” 领头的将军手搭凉棚向西方张望,大声喊道:“将士们保持速度,再走三十里应该就到西受降城了!” “好!”骑士们一个个大叫驱策战马。 西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伍的骑兵,这五人分散开来,挡住了百十来骑兵的去路。 “来者何人?”其中一人喝问。 领头的将军身边小校大声回应:“我家将军乃朔方军使、单于道安抚大使、左羽林卫苏将军!” 百十来骑渐渐降低了速度,待完全停下,对面五骑一人又问:“有何凭证?” 苏扬把鱼符丢给郭知运,“给他查验!” “诺!”郭知运答应,接过鱼符策马上前把鱼符扔了过去。 拦路骑士其中一人接过鱼符查验一番,丢回鱼符,抱拳道:“参见将军,我等乃是西受降城外围巡逻哨,将军请,待某派人去向张监军禀报一声!” 苏扬点点头,骑马继续向西奔驰。 跑了不久就看见远处黄河边上竖立着一座新城,城墙上飘着唐军旗帜,此时城门已洞开,城门口有百十人列队,中间站着一人,正是张仁愿。 “律——”苏扬在城门口勒马停下。 张仁愿快步上前抱拳拱手:“参见将军,将军及众将士一路劳顿,请入城歇息!” 苏扬点点头,骑马带着兵士们进了城。 城堡内收拾得颇为干净,还留着很浓的泥土气息,毕竟干建造完成的新城,城墙都是黏土夯实而成,还未完全干透。 一些民夫和兵士们还在进行建造的收尾事宜,各处井然有序,并不杂乱无章。 苏扬跳下马,扈从把马牵走,他转身看了看还在劳作的民夫和兵士们问张仁愿:“一共动用了多少民夫?” 张仁愿抱拳:“前后动用了三千余人,这些还留在这里收尾的还有两百余人,每人每天十文钱的工钱,虽不及长安和洛阳等地的工价高,但在这边关之地,这样的工价已经是很高了,卑职到这里之后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陆续招募了三千民夫,这才如此容易把这西受降城建造起来,卑职陪将军四下看看!” “好!”苏扬点头,踩着楼梯上了城墙。 张仁愿介绍着城墙的高度有三丈六,上下各阔二丈四,修筑在一片高地上,南临黄河,北向大漠,以这样的高度,只要城门不被破,以北蛮的攻城能力,想要攻上城头非常困难。 站在城头上,苏扬向北方看去,一片肥美的大草原,草地上牛羊成群,一直延伸到天边,那些白色的绵羊看上去就像蓝天上的云朵。 检查了四处城墙、敌楼、箭楼、瞭望塔之后,苏扬对这座城的质量颇为满意,对张仁愿说:“某已上书朝廷说三受降城都以修筑完毕,分别驻军!某决定在东、西受降城各驻军三千人,每城各步兵一千、骑兵两千!朔方军大营设在中受降城,驻军六千,步兵两千,骑兵四千,东、西受降城,各设偏将一名,统兵驻守!” “除了日常巡逻警戒任务,驻军每天都要进行操练,统兵将军需向某提交操练任务目标,获得通过之后要严格按照操练任务目标执行!” “此外,驻军要派侦骑探哨探查辖区内各草场、山区,要不定期出兵扫荡在该辖区内放牧的北蛮部族,一经发现有北蛮部族在其辖区内放牧,一千人以内的小部落,驻军可以自行出兵扫除,发现一千人以上的部落立即上报安抚使府,并做好出兵准备,经安抚使统一安排调度之后再出兵!” 张仁愿问道:“将军,现在西受降城只有两百兵丁,其他兵士何时补充?由谁来统带?” 苏扬笑道:“你别着急嘛,兵马正在中受降城集中操练整训,再过几天就会分派兵马过来驻守!” “哦对了,河的南边就是丰州地界,现在的刺史是裴炎,他是做过宰相的人,这段时间你和他相处得如何?” 张仁愿回答说:“还好,两月前某去丰州招募民夫前来筑城,裴刺史很配合,帮了不少忙!” 苏扬笑了,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怎样?” 张仁愿不解,“将军是指哪方面?” “为人、为官、为政!” 张仁愿有些吞吞吐吐,“将军,在背后议论某人,张某还真不习惯!” 苏扬摆手:“不是议论,就是让你说说你的看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的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张仁愿想了一下,“好吧,张某就说说对裴刺史的印象吧,裴刺史好学,即便到了这边关之地也是每天夜里苦读,为人隐忍,人都说娄师德最擅隐忍,以我之见,裴刺史也不遑多让!” “裴刺史擅做官,能笼络下属佐僚,常施恩于他们,对于犯错的人训斥和处置也很严厉,下属佐僚们对他又敬又怕!” “至于为政嘛,具体到下面的各事务,以我之见,裴刺史还不如一介小吏能干!” 苏扬一愣,“不曾向张兄对于裴炎具体的办事能力评估得这么低,不知张兄为何会有这种评价?” 张仁愿笑道:“将军知道裴炎的出身么?” “略知道一些,他不是出身于河东裴氏洗马房么?” “不错,将军可知他在弘文馆读书多少年?都曾担任过哪些官职?” 苏扬其实对裴炎的事情了如指掌,铁卫早就把他查了个底朝天,只是张仁愿问题,他也不好暴露自己对裴炎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于是说:“某倒是不知道这些!” 张仁愿说:“裴炎很年轻时就在弘文馆读书了,他前后在弘文馆一共待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以明经及第,后来担任过御史、起居舍人,可以说他没有任何的当任地方官的经历,也没有处理具体的地方和朝廷政务的经历,但他却一路做到了宰相,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扬抱拳:“还请张兄赐教!” “意味着他擅权谋而轻务实!” 苏扬被这句话惊到了,不由向张仁愿举起了大拇指:“张兄此言精辟,某佩服!” 第二天,苏扬渡河南下丰州,丰州的地界其实很广大,西至狼山,东至黑沙城,这一大片黄河南北两岸的土地都是丰州的地界,但因为这一带常有北蛮部落前来放牧,近年来又不时有北蛮兵成群结队前来烧杀掳掠,丰州黄河以北的百姓死伤甚重,很多百姓都逃到而来黄河以南,黄河以北很少有看到百姓居住,到处都是北蛮牧民及其牛羊马匹的身影。 渡河之后,各处都能看到丰州百姓们的身影了,这一带是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之地,产粮极多,特别是在永丰城周边地区,全部都是肥沃的土地,在冬小麦收割之后,地里种的豆子和其他作物应该已经又到了收割的季节。 但此时,永丰城周围还有大片的田地都荒芜着,城外城内有许多衣食无着者。 看到这种情况,苏扬皱起了眉头,原本应该是富庶之地,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虽说几个月前丰州多数地方都遭到了北蛮大军的洗劫,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一副被洗劫了完全没有恢复过来的样子。 “老丈,官府没有发放粮食赈济么?”苏扬拉住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问道。 老人苍老的脸上满是皱褶,“当官的自己都没得吃的,哪里会发粮食赈济我等?” 苏扬又指着城外说:“城外那许多荒地都是肥沃之地,如今都长草了,尔等为何不去耕种呢?据某所知,这些田地的主人都在北蛮大军来犯时被杀了,这些田地都成了无主之地,应该谁耕种就归谁吧?” 老人摇头:“小子,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就没人想过要去耕种么?的确有不少人这么做过,但是都被官府派人阻止了,新来的刺史说还不确定这些田地的主人是否还有后人存世,因此暂时不能任由其他人耕种,而且就算这些田地的主人已经没有了后代,这些田地也不能随便让百姓们耕种,要先收归官府,官府再分给最需要的人!” 苏扬愣了,“这真是新来的刺史说的?” “你不信可以去城门口看看官府的告示啊!” 苏扬走到城门口旁边的城墙上,发现果然贴着刺史府的告示。 “这个裴炎······” 苏扬在永丰城了逛了两天,随后向西南方向前进,一天后来到了九原城,九原城就是丰州的治所,因其是治所,很多人也把它叫丰州城。 到了九原城之后,苏扬发现整个丰州各地的赋税一样不少,甚至比长安和洛阳等地的名目还多。 九原城在数月之前被北蛮大军围攻过,城墙上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斑斑,城墙上有多处损毁严重,此时经过修葺已恢复,但能看出修补的痕迹。 “兄长,快看!”郭知运指着城门口对苏扬说。 苏扬向城门口看去,发现城门旁边的空地上又几排囚犯跪着,一个个脖子上都戴着木枷,周围有许多百姓围观,一些兵士手持长枪利刃看管着这些囚犯。 苏扬目光扫了一遍,对郭知运说:“你去打听打听,这些囚犯是怎么回事!” “诺!” 不久,郭知运打听回来了,禀报说:“兄长,问清楚了,这些囚犯都是劫掠商贾和周围百姓的贼人,但有人说他们原本也不是贼人,是从黄河以北逃过来的百姓,他们在那边的家园被北蛮人毁了,只好逃到这边来,但他们在这里无法讨生活,官府又不许他们耕种那些无主的田地,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去抢掠!” 苏扬听完之后想起了张仁愿对裴炎的评价,擅权谋而轻务实,果然是没有做过地方官的人,只怕裴炎对如何治理地方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别说一州刺史,只怕他连一个县都治理不好。 不过苏扬虽然是单于道安抚大使、朔方军使,但他只能调动北疆各州兵马,署理各州军务,不能过问各州政务,所以这事也不是他能管都了的。 “咦,某记得张仁愿似乎还兼着监察御史的官职,按规定他有权监察丰州官吏啊!”苏扬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他带着郭知运等人找了一间邸店住下,然后找来笔墨写下一封书信,派人送到西受降城交给张仁愿。 没过几天,张仁愿接到了苏扬派人送来的书信,他看完书信之后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丰州的情况这么严重。 思索了两天之后,张仁愿把防务交给一个校尉负责,自己带着几个随从亲自前往丰州腹地详查丰州的政令实施情况。 经过一番调查,张仁愿证实了苏扬在书信上所说的,他当即以监察御史的身份给朝廷写了一份弹劾奏章,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洛阳。 苏扬既然来了九原城,就不能不见见老朋友。 这天他带着郭知运等人来到了城内司马府,“劳烦转告唐司马,就说云泉折冲府故人来访!” 门子一听是唐司马的故人,不敢怠慢,连忙进门去禀报。 没过多久,门子出来把苏扬一行人引进了司马府。 “阿郎,人到了!”门子对正站在一颗树下拿着一卷兵书的人禀报。 丰州司马唐休璟背着手,听到声音转身一看,见是苏扬带着郭知运和几个扈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当即上前拱手:“听门子说是云泉府故人,某还一时没想到是将军,想将军如今应该在黄河之北筑城,怎会来此,不想真是将军!” 苏扬笑道:“没吓着唐兄吧,哈哈!” “将军快快随我进屋叙话!来人,送茶水来!” 经过一番详谈,苏扬知道了唐休璟目前的情况,丰州这边因为几个月前被北蛮大军攻打,各地戍堡、烽燧和兵力损失严重,目前还没有恢复元气,但剩下的兵马都是历经了血火,战力不俗。 苏扬很快把话题拉到了他此次来九原城的目的上:“唐兄,实不相瞒,如今某负责北疆防务,修筑三座受降城,但紧靠这三座受降城还不足以驱逐北蛮各部落,也不能及时探查到北蛮来袭,某想在牛头朝那山以北延绵数百里的群山之上修筑千八百座烽燧,以烽烟及时传递敌情消息,而如今某手下奇缺人才,以唐兄之才,做一州司马太屈才了,某有意举荐你做单于道安抚副大使,不知唐兄可否屈就?” 唐休璟道:“那丰州这边······” “丰州这边朝廷自会有安排,再说,只要把三受降城的防线稳住,丰州就安然无恙,唐兄以为如何?” 唐休璟考虑了一下,起身拱手:“承蒙将军高抬,唐某岂能不尽绵薄之力!” 第406章 北方防线筑成 牛头朝那山,位于阴山山脉之中,虽仅仅只是一座山头,但地理位置在军事上及其重要,由于它的高度,在其山上修建烽燧能够俯瞰北方群山。 山上正有一些兵士正在用石块修砌堡垒,山崖边一块大石上,苏扬以马鞭指着北方群山对张仁愿和唐休璟说:“你们看,在这里看去,北面那些山头有的光秃秃,有的碧绿成荫,在这里都能看到,如果在这些山头上修建烽燧,也能很清楚的看到烽燧上升起的烽烟!” “只要北蛮军来犯,各山头上的烽燧一座接一座的传递烽火,敌情很快就可以传到中受降城,北蛮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我们在这里修建城堡,可以随时出兵攻打他们的营地,杀死他们的牛羊,让他们无法放牧,长久下去,北蛮各部的实力就会被严重削弱!” 唐休璟点点头:“将军思虑深远,不知将军带某过来是?” 苏扬道:“某打算让张兄在后方代理安抚使府的军务,然后亲自带一支兵马扫除沙碛以南的漠南草原,驱逐北蛮各部,为在这些山头上修筑烽燧创造条件,不至于在修建烽燧时遭到北蛮人的攻击,某想让唐兄弟留在这里主持修建烽燧一事,不知唐兄以为如何?” 唐休璟抱拳:“既得将军信任,卑职敢不从命?” “哈哈哈······一切就拜托唐兄了!” 朝廷应苏扬之请,任命了唐休璟为单于道安抚副使,副职的品级远比不上正职,但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跳板,给高品级的正职做过副职的官员,在考核政绩时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指标,升迁要容易得多。 苏扬的目的很简单,他现在身边的人手不够用,有能力的更是没几个,唐休璟虽然在军事方面是半路出家,但这人很有悟性,而且有过与军队接触多年的经验,对边军的事情很了解。 他相信即便他不提拔唐休璟,以唐休璟的能力和机遇,迟早也会熬出头。 还有张仁愿,在历史上,苏扬知道这个人很低调,但此人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名将,在武则天掌权的时代,很多人都得罪过武媚娘,基本上都被她整死了,但有一个人却三次得罪过她,啪啪打脸的那种,而此人却不但没有被整,反而步步升迁,此人就是张仁愿。 其实在唐休璟面前,张仁愿是属于后起之秀,如果没有苏扬,他们俩在这个时期基本上没有见面的机会。 大量的建造烽燧堡垒的工具运到了牛头朝那山这里,兵士们一个伍各负责筑造在一个山头上建造烽燧,烽燧建造完毕就留下两个人驻守,其他人返回原队伍,唐休璟在牛头朝那山旁边修建了一座物资储备库,所有烽燧的粮食和其他物资的补给都由这里每隔十天固定运送一次。 在张仁愿返回中受降城代理安抚使的日常军务之后,苏扬带着三千骑兵,每人准备十五天的干粮和三天的清水,一路上轻装行军。 苏扬率军先是向北行军百余里,一路上清楚扫平大小北蛮部落十三个,再往北就是诺真水了,在诺真水有杨玄基和他的三千人马巡逻驻防,周围应该没有其他北蛮部落。 苏扬不再继续北上,而是率军调转方向向西而去,用数天时间行军赶路,又除掉了三个小部落,几天之后在大同川发现了三个北蛮大部落。 这大同川有一条河流经过,河流两岸水草丰美,土地肥沃,这才使得这里生活着三个北蛮大部落。 苏扬一声令下,带着三千儿郎冲进了北蛮人的营地,仅用两天时间把这三座营地彻底摧毁,杀死牛羊制成肉干,牛羊太多吃不完,只得派两百人驱赶回中受降城放养。 扫平了大同川的北蛮部落之后,苏扬又率军穿过一条条山沟、翻过一座座山头向西北方向前进。 三天后来到了西金河河岸,在这里,唐军又遇到了好几个部落并剿灭了他们,苏扬为什么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这些北蛮部落的位置?就是因为他掌握了河流所在的位置,但凡游牧民族放牧必追逐水草而居,只要掌握了河流流向和所在方向位置,就能找到他们的部落营地。 此后,苏扬带兵一路西行,先是围剿了躲在狼山之中的两支北蛮部落,然后又继续西行抵达了弥俄川,在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唐军又扫平了三个北蛮部落。 唐军来得太迅速,冲得太猛,这些北蛮部落毫无防备,也无时间反击,有个部落甚至在夜里的睡梦中被全部解决。 侥幸逃脱的北蛮人一路向北方逃去,不敢再留在漠南。 苏扬率军折道北上,在鹊鹄泉周围把一个北蛮部落成年男子全部杀死,烧了他们的帐篷、板车和草料,老弱妇孺们四散奔逃,不见踪影。 大军随后北进至沙碛边缘,而后折返沿着沙碛边缘一路向东巡查,但凡遇见游牧部落一律剿灭,又历时六七天抵达了诺真水上游,抵达碛口,再折道南下至少诺真水中游杨玄基的营寨。 这天夜里,苏扬在营帐里召见杨玄基。 “杨将军,某这一路上率军绕了一大圈,基本上把看到了所有北蛮部落全部扫灭,但不排除没有漏网之鱼,所以你们的驻防和巡逻任务依然不能放松,西面差不多应该见不到大的北蛮部落了,你们的巡逻队可以往漠南草原更深处,我带来的人马在这里休整三天,之后再往东去,这几天某要看看你部这段时间的操练情况,明天一早在校场演武,由你亲自指挥部署!” 杨玄基抱拳答应:“遵令!” 翌日,太阳升起已经好一会儿了,苏扬已经在营帐前练武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听到了营地内响起了号角声。 听到号角声的兵士们迅速拿着兵器牵着马赶往校场集合,在杨玄基的指挥下下进行操练。 演武的过程中,苏扬全程没有发表一点意见,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到的情况是,这支骑兵所有兵士的骑术还可以,但缺点很多,没有经过系统化的专业骑术训练,战术方面做得还不错,但也没有系统性的有步骤进行过训练,看上去很威武颇有气势,实际上只要作战稍有不顺,只怕很容易就崩溃,而这是古代军队在战场的通病。 “演武完毕,请将军点评!”杨玄基向苏扬报告。 苏扬摆手:“某没什么可点评的,你把队伍解散吧,传令明天卯时集合,到时候某会操演一遍这次随某一同前来的将士们!” 杨玄基一愣,抱拳答应:“诺!” 翌日,清晨。 天色刚刚麻麻亮,营寨内就吹响了急促的号角声,苏扬带来的三千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集结,校场上人吼马嘶,反观杨玄基的人马一个个还睡眼朦胧的拿着兵器、提着衣裳、牵着马匹慢悠悠走向校场。 当他们看着新来的兵士们一个个如此急切的集合列队,每个人都如临大敌时,他们也开始有了紧迫感,不再慢吞吞的集合,每个人都加快了速度,特别是那些武官们,两方一比较,差距就非常明显,他们这些上官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只好大声呼喝手下兵士们加快集合的速度。 在完成了人数的清点之后,苏扬下令队伍开始进行操演,首先进行的是骑术科目的训练,骑兵们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在校场绕圈奔驰,每一排从左到右都在一条直线上,将士们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奔驰而上下起伏,动作轻盈、优美,富有韵律。 队伍转弯时,骑士们对战马的控制极为细致,战马和骑士的身体都向内侧稍稍倾斜,既能保持速度,也能在最短短时间内完成转向。 将士们还能控制战马急停、骤然启动冲出,能控制战马在紧急状态下掉头撤离。 在战术方面的演练时,苏扬带来的这些骑兵们的骑射功夫已经相当了得,每一轮齐射,箭矢几乎都是同一时间落地,能给敌军造成最大的伤亡。 在高速飞驰的冲刺劈砍过程中,骑士们能挥刀精准的把一个吊着的小木块砍成两片,在一根木桩上画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圈,冲刺的骑兵能持枪精准的刺中小圆圈。 操演完毕之后,杨玄基久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一脸惭愧的对苏扬抱拳说:“末将惭愧,对将士们的操练疏忽了,两相比较之下,这营中三千人马连给将军带来的这些人提鞋都不配!” 苏扬问道:“喜欢这支兵马吗?” 杨玄基下意识道:“这样的兵,谁不喜欢?” 苏扬当即时候:“那好,就这这三千人马留给你,你原先的三千人马我带走!” “啊?这······” “怎么?舍不得?”苏扬扭头看向杨玄基。 杨玄基连忙躬身:“不是,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突然了,将军既然如此决定,末将遵命!” 一天以后,苏扬把自己带来的三千人马留给杨玄基,把他的三千人马带走了,队伍一路再次向东前进。 一路上,苏扬不停的对这三千骑兵进行调校操练,练得不少人怨声载道,可见这是一支没怎么进行严格训练的队伍。 他集合队伍重新重申军纪,并对他们进行苛严的训练,但凡有不瞒着,当即进行镇压,在砍了十几个桀骜不驯之人的脑袋之后,兵士们厌恶严格训练的情绪被押下去了。 对于这种情况,苏扬又的是办法,一遍接一遍的训练他们的服从性,练到他们听到命令想都不会去想就立刻执行,否则又再重来,把这些兵士们练得从内心上都服气为止。 每天到了晚上,各营进行训练总结,不总结不睡觉,总结不深刻不睡觉,渐渐的,将士们都知道对抗是没有用的,只能照做才有活路。 历时一月有余,苏扬带着队伍在整个漠南大草原上转了一大圈才回到了扭头朝那山,此时这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在训练上也已经走上了正轨,而牛头朝那山的堡垒以及以北上千座烽燧都已建造完成。 “将军,卑职幸不辱命,千八百座烽燧全部建造完成,请将军验收!”在迎接苏扬率军归来时,唐休璟报告说。 苏扬点头答应:“好,等某休息一天再去验收各烽燧!” 休息了一天,苏扬只带着郭知运以及几个扈从在唐休璟等一干官员的陪同下损失了大部分烽燧的建造情况。 烽燧不止有烽火台,烽火台上要储备柴草和牲畜的粪便,旁边还要修建瞭望塔和够几个人居住的小石屋。 苏扬等人一路爬上山顶检查,用了十来天才巡视了一大半,从整体情况上来看,各个烽燧都修建得很结实,人员配备很整齐,物资储备也足够。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整个大唐帝国的单于道防线基本上已经全部完成了,北蛮人想要再轻易进入漠南并进攻北疆地区已经不太容易。 十月中旬,阴山南北天降大雪,积雪的厚度掩盖了膝盖。 “将军,看着大雪的情况,只怕漠北地区的日子更难过,我担心那些蛮族损失惨重之后会南下劫掠,为了活命,他们什么都不怕!”唐休璟站在安抚使府大门外对苏扬说。 苏扬点了点头:“是啊,天降大雪,气温如此之低,牲畜肯定会冻死很多,蛮人们没吃的肯定要南下找吃的!看来我得带兵去北方烽燧防线上去看看,以防万一!” 唐休璟抱拳:“还是将军留守府中,由卑职带兵前往吧!” 苏扬摇头:“不,这次雪太大了,我怀疑北蛮人十有八九会来,而且你没有带兵外出作战的经验,还是留下吧,严密关注东西两个受降城和沿途驿站、戍堡的情况!” “明白!” 十月十二,苏扬率军五千顶着严寒大雪从中受降城出发前往牛头朝那山,中途又遇到了连续两天下雪。 “报——” 前锋骑兵策马回来报告:“启禀将军,前方发现了一个人,疑似我方信使,但人已冻昏迷!” “快带回来救醒他!” 一刻钟之后,苏扬见到了这个被救醒但已经身体极度虚弱的信使,信使张嘴就说:“将军,牛头朝那山戍堡遭到进攻,危在旦夕,将军速速带兵救援,迟则八百兄弟将无一幸免!” 第407章 尔等下岗,我等上岗 天山鹅毛大雪依然在下着,唐军骑兵还在冒着风雪前进,每个人的披风上都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抖一抖,积雪纷纷被抖落,但天山飘落的雪花很快又把将士们鲜红的披风变成了白色。 “兄长,弟兄们连续行军赶路很疲倦了,是不是下令让将士们停下来歇息一时半会儿?”郭知运对苏扬抱拳报告。 苏扬语气坚定:“不可,所有将士必须继续前进,告诉所有人,如果我等去得迟了,恐怕牛头朝那山戍堡被北蛮人攻破,那时我北疆防线将面临崩溃的境地,在那里戍守的八百将士将无一幸免,这大半年来我们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说到这里,苏扬大喝:“传令下去,全军所有人加快速度,不可停留喘息片刻,牛头朝那山八百兄弟正等着我等去救命呢!只要我等及时赶到,所有人都可以吃肉喝酒,人均一斤肉一盏酒,本将说到做到!” “诺!” 军令传达下去,五千将士顿时人人都振奋不已,行军速度明显加快,可见此时肉食的稀缺,即便是边关的将士们,每年能吃上肉的时候都是屈指可数的。 为了给马匹增加体力,苏扬不得不下令将士们给战马喂**料,这种精料是用豆制品参杂一些粮食混合而成,马匹食用之后能极大的增加体能,耐力强的战马食用之后能够长时间快速行军,而爆发力强的战马食用之后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能爆发出强大的爆发冲刺速度。 牛头朝那山北面,北蛮大军营地。 牙帐内,默缀一脸忧郁的看着对面的山头,山上那座戍堡坚固,戍兵众多,地势险要,连续进攻了三天在之后眼看着就要攻破,却没想到风雪越来越大,上山越来越困难,这让他不得不下令收兵回营等待风雪停下再进攻。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两天,即便是风雪停下,齐膝盖深的积雪也足够儿郎们望而却步! “设,看这架势,这风雪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停下来,我等若继续等在这里,也攻不下山上的戍堡,一个不好可能全部冻死在这里啊!”一个千夫长对默缀说。 另一个千夫长对默缀说:“设,风雪是否会在短时间之内停下来谁也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万一唐军主力来援,我等可能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地,还请设早做打算啊!” 默缀沉默了半响,毅然道:“再等半天,半天之后若风雪停下,我军就继续进攻,若半天后风雪仍不停下,我军就撤退!” “是!” 风雪依旧无情的肆虐着,如此深的积雪,预示着不知道有多少牲畜会被冻死,但也预示着明年春季时有充足的水分供野草生长。 北蛮将士们在各自的营帐里呼呼大睡,默啜站在牙帐门外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满脸的惆怅和担忧,风雪太大了,他不担心唐军会来增援牛头朝那山戍堡,他担心的是如果这风雪继续肆虐,只怕山上的唐军兵士还没被冻死,他手下的八千北蛮兵士都会被冻死。 午后,风雪终于停了,就当北蛮兵士们以为要进攻了,谁知道牙帐却传来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设,不是说等风雪停了就进攻吗?怎么现在的命令与当初的决定完全相反?”一个千夫长很不满的来到牙帐质问默啜。 默啜一听,冷着脸喝问:“我如何决定还需要向你报告?” 千夫长胆怯了,“那倒不是,只是······” 默啜怒喝:“只是什么?就算现在风雪停了,你确定能在短时间之内带着儿郎们冲上山去攻破唐军戍堡?你知道这要死多少人?而且我不觉得唐廷不可能对这里的情形一无所知,如果他们冒着风雪赶来增援呢?” 千夫长大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人能在如此风雪肆虐之下依然能够行军的!” 默啜一把揪住潜伏者的衣襟大吼:“我不管唐廷是否派来援军,我军必须立即撤离,一旦再下大风雪,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冻死在这里,我们必须找一处背风之处宿营休整!传令夏秋,所有人向北方撤退,寻找可避风雪之地宿营!” “是!” 就在北蛮军正在向背风徐徐撤退只是,南方三十里之外,五千唐军骑兵正在苏扬的带领下向牛头朝那山前进,超过膝盖深的积雪让行军速度如蜗牛爬行,将士们一个个牵着马匹艰难的前行,每个人的嘴里都呼出白气。 仅仅只有三十里的路程,五千唐军骑兵在厚厚的积雪中足足走到傍晚时分才抵达。 “兄长,我军斥候探查到北蛮大军已北遁,不知是得知我军到来,还是见无法攻破戍堡而撤退!”郭知运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的迈步过来向苏扬禀报。 苏扬思索一下问:“你确定他们是撤走了,而不是隐藏在附近?” “兄长,斥候队已经跟上了他们的后队,发现他们正在向北撤退,似乎是在寻找可宿营的背风之地!” 苏扬一听呵呵笑了,“北蛮军首领只怕也是知道攻破戍堡无望,所以才率军撤退的,他们若留在此处,不管是否有风雪,对他们都是极为不利的!来人,传令下去,全军继续保持原地待命,斥候队继续在附近侦察,一有敌情立即报告!” “诺!” 半个时辰之后,苏扬带着一百余人爬上了山顶来到了戍堡门下,戍堡下堆积着数百具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北蛮人的尸体和兵器,堡门上依旧残留着坑坑洼洼,歪歪扭扭的插着许多箭矢。 在苏扬的示意下,一个兵士仰头大喊:“堡内的同袍弟兄,苏将军来了,北蛮军被吓跑了,尔等速度打开堡门出来迎接!” 几秒之外,戍堡内毫无反应。 喊话的兵士扭头看向苏扬,苏扬道:“再喊!” 兵士只好继续喊话:“堡内众兄弟······” 一连数遍,戍堡内依旧无人应答。 苏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的超强感知让他察觉到戍堡内已经无一活物,但他还不相信,“去准备绳索攀爬上去!” 在苏扬的命令下,一个兵士把绳索一端绑上一根长枪后丢上了堡墙上,拉着绳索攀登上了堡墙。 “如何?” 戍堡上毫无反应,苏扬等人继续大喊,“发生了何事?” 良久,堡门被打开了,攀爬上去的兵士一脸木然的站在堡门内,苏扬一箭,心中一股寒意上涌,他立即手按战刀快步走进了戍堡。 戍堡内一层厚厚的积雪,似乎没有人打扫过,能看见的器物有大部分都被积雪覆盖了,就连北蛮人射进来的箭矢都被积雪覆盖了箭羽。 一个唐军戍边兵士靠在板车车轮边上,只留着一个带着头盔的头颅在外面,脖子以下全部被积雪覆盖。,头盔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眼睛还睁开着,眼睫毛上覆盖着冰霜,半截长枪露出积雪外对着堡门方向。 一个又一个唐军兵士或站着,或靠着墙壁保持着身前的姿势,苏扬一步一步走着,他抽出刀清理着前方的积雪继续前进,很快到来了石梯前,在他的清理下,石梯上的积雪一点点被清理干净,带着将士们来到了城墙上。 城墙上,一个个兵士手持长枪一动不动,军旗已经被冻住,也不在迎风飞扬,一切都是禁止的,戍堡城墙上数百将士全部被冻成了冰雕。 “将军······”郭知运颤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扬举起了手,“本将军令,尔等下岗,我等上岗!” 郭知运看着的景象,眼角含泪,挥了挥手,身后的将士们上前把这些已经冻成冰雕的戍边兵士们一个个抬下城墙,换上一批将士驻防。 雪虽然停了,但寒风依然呼啸着。 半个时辰之后,郭知运上城墙来报告:“将军,我等已清理戍堡内的积雪,清理出战死的袍泽兄弟两百三十五人,受伤冻死的袍泽兄弟二百八十六人,加上刚才从城墙上抬下去的袍泽兄弟,刚好八百人,一个也不少!” 苏扬听完后,转身过来冷着脸下令:“派人联系各烽燧,看看还有多少活着的人!” “遵令!” 数天之后,冰雪依然没有融化,但随着唐军将士们骑马来来回回跑动,牛头朝那山以北一带山脉周围已经被探出来道路,各烽燧的情况已经查看完毕,只有少数几个烽燧的驻守人员冻死,其他都还好,北蛮人进攻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及时传到中受降城是因为报信的使者在途中遭遇了大雪。 “看来从牛头朝那山派人骑马报信也不能及时把消息传到中受降城,一旦信使中途受阻,消息就传不到!” 苏扬想清楚这一点,当即下令调动人员立即从牛头朝那山到中受降城每隔十里就修建一座烽燧,保证消息可以通过烽火可以及时传到中受降城! “启禀将军,斥候发现了北蛮军的宿营地!”这天郭知运急匆匆来到中军大帐报告。 苏扬霍然起身:“在何处?” 第408章 死亡距离 苏扬站在地图前凝视着,虽然这两天不再下雪,但气温很低,寒风肆虐,地上厚厚的积雪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在这种天气和路况之下,斥候要把消息传回来并不容易,这个消息应该已经过去几天了,也不知道这一支八千人的北蛮军是否还在原地。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准备好十天的干粮和厚实的皮毛御寒,我们要出发了!” 隔天清早,苏扬留下一千人守牛头朝那山戍堡,带着四千骑兵踩着厚厚的积雪向东北方向而去。 行军一日,两个信使被苏扬派了出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在诺真水中游的唐军营寨,那里有朔方军前烽游奕使杨玄基和他的三千人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如果北蛮大将默啜是避开了诺真水中游的唐军营寨,他们应该是绕路过来的,天降大雪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有麻烦也有好处,麻烦就是行军困难,搞不好还会全部冻死在外面;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因为地上有积雪,随时都可以取雪饮用,那么默啜他们就可以不用去碰杨玄基和他的三千人马这块硬骨头。 “兄长,为何主动带兵出击?是担心行动上处于被动?还是担心他们逃走?”郭知运策马跟在苏扬身边抱拳问。 苏扬道:“我既担心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又担心他们远遁,如果让他们跑了,牛头朝那山的八百将士不都白死了吗?你看这天气,天不可能一直这么冷,总有几天放晴的,太阳出来之后积雪会开始融化,到时候默啜如果想率军撤退就只能啃杨玄基这块硬骨头,因为冰雪融化之后只有诺真水河畔可以取水了!” “如果他们暂时没有撤走的打算,那么他们回再来吗?来了倒好,可如果他们不来这里,而是去了幽州呢?幽州方面肯定会想不到北蛮军会去攻打,必然会被默啜偷袭得手,所以我们采取主动,不能被北蛮人牵着鼻子走!” 大军又向北方行军了两个时辰,苏扬没有派出斥候,在这么厚的积雪中,斥候的行动能力不会比普通将士们快多少,而且就算他们在前方发现了敌军,也无法及时传回消息。 “停下!”苏扬突然勒马并举起手大喊一声。 正在艰难行军的唐军骑兵们停止了前进,黑色的旌旗依然随风飞扬。 “那是什么?”郭知运看见了前方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苏扬眯着眼睛,“敌人来了,知运,传令全军排成十排横向面对敌军!” “诺!”郭知运抱拳答应立即把命令传达下去。 队伍中,将士们迅速展开行动,原本是十列纵队行军,现在开始以前端为固定点,整个队伍横向摆过来面对敌军。 郭知运不知道苏扬为什么要以这样的阵型面对敌军,难道这有什么讲究吗?他忍不住问道:“兄长,如此横向排列无法发挥骑兵的冲锋穿插之力啊,为何不以锋失阵对敌?以兄长之勇,只需带着将士们一个冲阵便能打它个对穿,然后对北蛮兵进行分割逐步歼灭,兄长不就是这么教我的么?” 苏扬摇头:“现在情况不同,不能死搬硬套我教你的战法,等战斗结束了,你便知道某为何要如此布置了!” 天边的小黑点逐渐变大了,一个尖突突旗杆出现在所有唐军视线之内,对面而来的北蛮骑兵们也发现了唐军,他们暂时停了下来。 “设,没想到我们在这里与唐军遭遇了,看样子他们的兵力人数不算多,但也不少,要撤退吗?”一个千夫长问默啜。 默啜问:“我们和他们相距多远?” “······大约两三里吧!”千夫长目测估算了一下说道。 默啜道:“才两三里远,以现在的情形,你以为我们能走得了吗?一旦我们转身,他们就会像恶狼一样跟上来,直到我们精疲力尽为止,等到那时,他们就会冲上来像宰杀羊羔一样宰杀我们!” 一个追,一个逃,逃跑的人消耗的体力绝对要比追击的人大得多,特别是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巨大的心理压力会让逃走之人体力消耗迅速,直到跑不动为止,默啜显然也是经验丰富之辈。 千夫长问:“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战一场了!” “传令下去,让后方所有儿郎跟上来列阵,准备出击!” “是!” 号角声响起,后方的北蛮骑兵们加快速度跟了上来,军阵的横截面越来越大,但地上厚厚的积雪让战马的体力消耗很快,军阵之中飘起大量战马喷出的白气。 苏扬骑马走到军阵最前方,他手搭凉棚观察了一下,挥了挥手:“传令全军压上,缓缓前进!”说罢自己先策马踩着厚厚的积雪缓慢向前走去。 鼓声响起,四千骑兵以十排横向面对敌军,各自催动战马跟在苏扬身后。 北蛮军阵这边,后方还有少量的骑兵没有来得及跟上来,但唐军这边已经开始靠过来。 一个千夫长大声提醒:“设,唐军压上来了!” 默啜闻言看去,他眉头一挑,气势上绝对不能输,他举手向前挥了挥,“我们也压上去,待会儿等我号令出击!” 八千北蛮骑兵也动了,军阵也不整齐,实际上北蛮骑兵的军阵阵型从未整齐过,厚厚的积雪让战马跑不起速度,只能缓缓前进。 两军相距一里,唐军这边依然没有发起冲锋的准备,依然只是在缓慢向前,而北蛮骑兵们也同样如此。 气氛越来越紧张,双方将士都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三百步,绝大部分握着兵器的手都紧张得出汗了,苏扬依然沉住气没有下达冲锋的命令。 大约两百五十步的时候,默啜沉不住气了,他发现了唐军数量上的绝对弱势,唐军数量只有他带来的兵马的一半,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气。 “刷”的一声,默啜拔出了弯刀,他大吼一声,“北蛮的勇士们,拔出你们的弯刀、拿着你们的长矛和弓箭跟着我冲上去杀光这些唐军,杀——” “呜啰啰······呜啰啰······”北蛮骑兵们奋力的驱使着战马向唐军奔跑而去。 苏扬勒马停下,他举起了右手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这让传令官都一愣,敌人都已经冲锋了,我军怎么要停下来了?岂不是站着挨宰吗? “还不快传令?”郭知运大吼一声。 传令官立即让鼓手停止了击鼓,鼓声停下,唐军骑兵全部停止前进。 “弓箭准备!”苏扬下达了第一个攻击命令。 传令官立即让旗手打出了旗语,在北蛮骑兵们驱使着战马以极慢的速度在雪地里奔跑时,唐军骑兵们全体张弓以待。 “前方两百步齐射准备——放箭!” “嗡”的一声,数千支飞了出去。 “啊——”大量的惨叫声从正在冲锋的北蛮骑兵队伍中传出来,苏扬看到北面骑兵们一大片被射倒。 “前方一百八十步齐射准备——放箭!” 大量弓弦弹出声传边四方,数千支箭矢向一团黑云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还在冲锋的北蛮骑兵们的身上。 再次有大量北蛮骑兵中箭倒毙。 郭知运骑在马背上看到了,北蛮骑兵们虽然是说在冲锋,可是他们也只是仅仅冲了几十步,淹没膝盖的厚厚积雪就让战马失去了大部分体力,累得鼻子不停的喷着白气,已经不能用跑来形容,那根本不是跑,而是比走还慢,很多北蛮军的战马累得跪倒积雪里起不来。 唐军军阵不断射出的弓箭在这个时候成了生命收割机,每一次齐射都带走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性命,从一百五十步到一百步这短短的五十步途中,北蛮骑兵简直已经失去了速度,大部分北蛮骑兵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因为他们的战马已经耗尽了体力。 “冲,跟着我下马冲过去杀光他们,下马,所有人都下马跟我冲啊!”默啜眼看着战马已经动不了了,但又不能呆在原地等着被唐军的箭射,只能孤注一掷下令丢弃战马徒步冲锋。 “杀———”北蛮骑兵跳下马拔出弯刀抬着厚实的积雪冲向唐军,就在刚才这一会儿的工夫,原本有八千人的北蛮骑兵,此时被射杀得仅剩不到四千,被射死射伤了一半以上。 “哼哼!”苏扬冷笑着看着还在冲过来的北蛮兵士们,“简直是愚蠢!所有人听着,继续放箭,不要停!” 一百步到短兵相接,这中间整整隔着一百步的距离,若是在平常,一百步的距离十几息之内就能冲到,弓箭射不了几次就会失去作用,但现在有厚实的积雪阻拦,疯狂的北蛮兵们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没能冲到唐军军阵面前,最后的二十步成了他们永远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雪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人尸、马尸,斜插在雪地里的北蛮旌旗和狼旗,四处散落的各种兵器,还没有死透的北蛮兵士们不断发出临时前的呻·吟。 好几次都在苏扬手底下死里逃生的默啜,这个北蛮可汗阿史那·骨础禄的亲弟弟,北蛮汗国的设,这一次终于没有能逃脱。 他此时已经被射成了一个刺猬倒在雪地里,但他依然还有一口气在,苏扬策马走到了他的面前,“刷”的一声,拔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第409章 封妻荫子 “来人,把默啜的人头以木盒盛装起来,以特殊之法处理保存,派人以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回洛阳!” “诺!” 在苏扬的组织安排下,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散落的箭矢、兵器和财物被收集起来,一些跑散的战马也没能跑远,都被将士们一一驱赶聚拢在一起。 郭知运走过来抱拳问:“兄长,要不要让将士们挖坑把这些北蛮人的尸体掩埋?” 苏扬摇头:“不需要,北蛮人没有这个习俗,莫大的草原大漠上,狼、鹰、秃鹫会替我们清理掉一切敌人的尸体!对了,我军伤亡多少?” 郭知运回答:“我军伤亡都是北蛮军冲到近处之后以弓箭还击造成的,死三十六人,伤八十二人!” “给伤者处理伤势,一个时辰之后大军撤到附近山下休整!” “遵令!” 次日,未时。 “启禀将军,杨玄基将军带着两千人马到了北面十里处!” 苏扬吩咐:“带他来见我!” “诺!” 不久,杨玄基安顿好人马来营中见苏扬。 “末将参见将军!都怪末将疏忽,致使北蛮军深入漠南,甘愿受将军处置!” 苏扬抬手:“起来吧,北蛮人一直说我们狡猾,其实他们也一样狡猾,天降大雪,他们随时可以取水,大漠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这事不是你的错!” “谢将军不罪之恩!”杨玄基说完才站起来。 苏扬让扈从给杨玄基倒了一碗热肉汤,问道:“这次大雪可给将士们和牲畜造成损失?” 杨玄基黯然的点了点头,“一支十骑的巡逻队在天降大雪之后失去了踪迹,他们没有按规定的时间回来报道,末将又派了一支十骑巡逻队满载物资去寻找,三天之后才在一堆厚厚的积雪中找到他们的尸体,全部都冻死了!” “当夜的风雪太大,牛棚被吹倒了,冻死了两百二十头牛,羊也被冻死了一千二百只!” 苏扬起身道:“天气会越来越冷,你回去之后要给各巡逻队和岗哨增加御寒衣物和食物,库房里难道没有毛皮吗?另外,羊圈、牛棚、马厩一定进行加固,不能大风雪一来就被吹翻压倒!” “诺,末将回去就安排!” 苏扬提醒道:“北蛮人来了一拨,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来第二拨,这一次是默啜带兵来的,下一次说不定就是骨础禄亲自带兵了,所以不能麻痹大意,要提高警惕!” “诺!” 大军继续休整了一天之后,杨玄基带着两千人马返回诺真水大营,苏扬率军南归。 ······ 神都洛阳。 十一月初三,皇帝又病了,而且这次病得很重。 贞观殿内,李治半躺在榻上,太医秦鸣鹤正在为他诊脉,太子双手紧握,神情焦急,另一个太医张文仲背着药箱站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英王李显、豫王李旦、太平公主等人都站在一旁焦急的等候。 在御榻后面,一幕珠帘垂下,武媚娘的隐约身影坐于后。 秦鸣鹤诊脉完毕,收回手问:“陛下感觉如何?” 李治道:“朕感头重,眩晕,目不能视物!” 秦鸣鹤沉思一下,起身拱手曰:“陛下,此病依旧是风疾所致!” 李治问:“爱卿可有法子治好?” 秦鸣鹤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医张文仲,张文仲说:“秦兄,这都何时了?有何不能说的?” 秦鸣鹤是拜占庭人,来唐已有十几年之久,他来唐之前就曾在拜占庭皇宫当任御用医生,来唐之后又拜名师学习中医,在长安和洛阳一带,他的医术与太医张文仲、李虔纵、韦慈藏等人齐名。 要说起医术,这几个人并非是有唐一代医术最为高超的,但他们在治疗风疾方面的医术是其他人无法超越的,也正是因为能治疗风疾,他们才能被安排在皇帝身边,因为皇帝李治的风疾是老毛病了,随时都需要医生。 秦鸣鹤咬牙拱手躬身道:“陛下之风疾乃旧疾、顽疾,药石作用已不大,这一次臣以为陛下头晕头重,目不能视,理应是风气上涌所致,臣有一法,乃是臣在东罗马帝国皇宫时用过的法子!” 太子李贤忙问:“秦太医,是何法子?” 秦鸣鹤说:“乃是以银针刺头顶,些许放血,当能治愈!” 坐在幕帘后的武媚娘一听,心思急转,她当即大喝:“大胆!用于化外蛮夷之术岂敢用于天子身上?况且要在天子头顶刺针,此人当斩,来人,把秦鸣鹤拖出去斩了!” 几个带刀甲士从外面走了进来。 秦鸣鹤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陛下饶命,臣是医生,只管治病,不曾想到陛下乃九五至尊,不能行险,臣不求免死,但求活命即可!” 张文仲也急忙下跪求情:“陛下明鉴,秦太医乃治疗风疾之高人,此法既然在拜占庭使用过,想必应该有些用处,况且只是刺破头皮放一点血,只要操作得当,当不至于出问题!” 幕帘内传出武媚娘的呵斥声:“张文仲,你可愿为秦鸣鹤作保?若是陛下有任何意外,本宫诛你九族!” 张文仲吓的趴在地上,嘴动了动,却不敢应下。 正当甲士们要把秦鸣鹤拖下去时,御榻上的李治摆了摆手:“尔等退下!” “诺!”甲士们行礼后退了出去。 李治说:“现在也无其他法子,秦爱卿,你直管刺,治不了朕也不怪你,说不定能治好呢!” “臣遵旨!”秦鸣鹤急忙答应,他起身取下药箱从里面拿出银针开始做清洁,又吩咐宫女去准备干净的纱布 带宫女取来纱布,秦鸣鹤就以银针小心刺破了李治的头顶皮肤,皮肤刚被刺破就冒出了血珠,他以双手挤压,挤出更多血水,再以纱布擦拭干净;又挤,再擦拭;再挤,再擦拭,如此反复七八次之后,刺破的头皮不再出现。 “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李治惊喜的说:“好了,朕的头不重了,也不眩晕了,目能视物了!” “恭喜陛下!” 太子、豫王、英王、太平公主等人也纷纷大喜,都替皇帝高兴,只有幕帘后的武媚娘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等太医们离去,她才走出来关心皇帝从病情。 李治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看向武媚娘的眼神之中却是带着冷漠,心中冰寒。 十一月十五,大朝会。 李治裹着厚实的皮裘在百官的高呼万年声中来到了乾元殿中,武媚娘跟在后面坐在了幕帘之后。 在各省、六部九卿各大臣们的一一禀报各项政务军务之后,李治说:“今朕身子不适,明年封嵩山之事作罢,朕打算过两天驾临奉天宫,朕不在洛阳时,以太子监国,诸卿若是无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长喝:“捷报——捷报——北疆捷报——” 君臣纷纷向外看去,之间一个头戴鸿翎、身披甲胄的信使快速向乾元殿方向飞奔而来,这人进了大殿之后拜倒在地。 “启禀陛下,北疆捷报!” 李治急忙抬手:“快拿上来!” 太监曹有德走过去取了捷报呈送到皇帝面前,皇帝打开捷报看了看,脸色大喜:“哈哈哈······好,好啊,十月二十八漠南天降大雪,苏扬担心北蛮趁机南下,于是领兵五千从中受降城出发巡视北疆烽燧戍堡,在牛头朝那山东北一百里处遭遇北蛮大将默啜统带的八千人马,双方一场厮杀,苏扬以箭阵将默啜及八千北蛮骑兵尽数射杀,我军只阵亡三十六人、伤八十二人,默啜被斩杀,头颅已送来洛阳!” 这时一个兵士双手托着一个木盒走进了大殿,“启禀陛下,此盒之内就是默啜人头!” “打开看看!” “诺!”兵士答应,把木盒打开,一颗面目狰狞的蛮族首领人头出现在皇帝和众臣面前。 李治咬牙切齿:“杀得好,杀得好,此僚时常带兵侵扰我北疆、杀我大唐边民和戍卒,朕早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来人,把此僚头颅丢出去喂狗!” “诺!”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景先立即站出来行礼:“恭贺陛下又除去一心腹大患!” 众臣纷纷站出来道喜。 李治大喜之下挥手:“苏扬斩杀默啜有功,赏黄金百两、帛百匹、锦缎百匹,封其子茂为右拾遗、武邑县男!” 众臣高呼:“陛下英明!” 没过两天,皇帝御驾又往奉天宫而去,把一摊子国事交给了太子李贤。 “这么冷的天,父皇怎么又去了奉天宫?这不正常啊!”李贤皱着眉头在东宫大殿内走来走去。 刘纳言拱手:“殿下无需多想,奉天宫奢华,许是陛下觉着住在奉天宫舒坦,人年纪大了难免想过得舒坦一些!” 李贤一想也是,也就没再想这件事情。 刘纳言察言观色,拿着一本奏章拱手道:“殿下,工部上奏说各地河道需要清理,堤坝需要加固,各省田间需要疏通沟渠,以便明春灌溉,以防明夏河水肆虐,请调拨五百万贯!” 李贤一听,扭头问:“数目如此之大?” 刘纳言拱手:“殿下,疏通河道、加固河堤的工程浩大,需要动用的人力数以十万计,历来都是最耗钱粮的工程,河道疏通、河堤加固之后,至少十年之内就不需要再做了!” 李贤想了想,拿过奏章看了看,走到案桌边提笔写了一个准字,交给刘纳言是:“这次款项数额庞大,孤不放心下面那些人,此事由你亲自管起来,一定要严防有人侵吞或挪做他用!” “臣遵命!” 第410章 从贪墨案开始的反击 左藏库的大门敞开着,一辆辆装着钱财的骡车不停的驶出大门,这些骡车的两侧是一个个手持兵刃的兵士护卫。 这些装着大量钱财的骡车被押运着穿过大街小巷和闹市,然后分散开来,有的押运出城前往各州,有的消失在城内某处。 玉鸡坊,南临洛水,夜幕降临时分,华灯初上,即便是天上飘着雪花也抵挡不了达官贵人们对这里的向往,它就像是长安城里的平康坊一样,在宵禁开始之前,想来取乐的达官贵人们也都来了,不想来的也不会再来。 坊门关闭后,坊内一片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琴声、琵琶声交织在一起。 春花苑,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几个姑娘站在门口向行人挥舞着丝帕,苑内人影穿梭不息,唱曲的、弹琴的、献舞的,个个都忙碌得很。 一间厅堂内,首位上坐着一个年近四荀的官员,已经是喝得满脸通红,一个姑娘依在他身侧,“郎君,再喝一杯嘛!” “好好好,紫紫姑娘的酒,本官是多多益善呐,哈哈哈······” 两侧坐着几个商人却是极尽献媚阿谀之能事,其中一人笑着说:“看来韩郎中与紫紫姑娘有缘呐,在下再敬韩郎中一盏,请!” “好,喝!” 酒过几巡,韩郎中已颇有醉意,左侧其中一个商人挥了挥手,几个弹琴的乐师起身离去,他向韩郎中拱了拱手:“韩郎中,前几日,在下说的事情不知如何了?” 韩郎中推开姑娘,看向商人:“你真向见刘相?” “是,还请韩郎中引荐,某必有厚报!”商人行礼说道。 韩郎中笑着点点头:“你想见刘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刘相为何要见你呢?仅靠本官去说是不行的,你得给他一个见你的理由啊!” 商人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下愿向刘相孝敬一百贯!” “嗤!”韩郎中闻言面露不屑之色,“区区一百贯就想见到当朝宰相?你以为刘相很缺钱吗?别说从前,就前几天工部上奏请求调拨五百万贯清理黄河河道淤泥、加固河堤,为了拿到这笔款项,你知道工部答应给刘相分几成?告诉你准把你给吓死!” 官场上的这些龌龊,商人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一个个都没有在意,但这事却被旁边的紫紫姑娘听了进去。 不久,紫紫姑娘借口内急走了出来,她快速来到一个房间。 “妈妈,我刚才听到一个消息!” 正在算账的妈妈抬头问:“是何消息?” 紫紫把刚才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妈妈听后眼神一亮,“此事当真?” “应该不假,那韩世杰喝得醉醺醺的,或许是没了警惕心,口无遮拦,张口就把这事给抖拉出来!” 妈妈听完之后思索一番,点头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若是再听到什么消息就及时过来说与我听!” “诺!” 雪下了一夜,地上、房顶、树上都下白了。 上阳宫里,太监们一个个拿着扫帚奋力的打扫。 一个中年女官快步走进观风殿的寝·宫,“奴婢参见天后!” 正在梳妆打扮的武媚娘看着铜镜内的女官,“碧瑶,何事?” 谢碧瑶走过去向给武媚娘梳头的宫女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给天后梳妆!” 宫女们纷纷退了出去。 谢碧瑶拿起象牙梳一边给武媚娘梳头,一边说:“娘娘,昨夜有人在玉鸡坊的春花苑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与刘纳言有关!” “是何消息?” “近日,工部上奏请求调拨五百万贯用于黄河清淤和堤坝加固,为了促成此事,工部侍郎汤守诺找了刘纳言,请其说服太子,并答应事成之后分其三成,其他则用于黄河清淤和加固堤坝,至于真正能用在河道工事上有多少,恐怕谁也不清楚!” 武媚娘的脸色变了,“天赐良机啊,本宫早就看出刘纳言和张大安并非是什么清官,也非直臣,只是这两家家伙做事向来谨慎,本宫一直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无意中得到这么一个消息!对了,这消息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 “是工部郎中韩世杰的嘴里传出来的,他酒喝多了,无意中道出了这个消息!韩世杰是刘纳言的门生,二人关系向来紧密,他充作汤守诺和刘纳言的中间人,从他嘴里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武媚娘思索一番,当即说:“你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查一查,本宫不要你把整个黑幕交易的过程和细节查个水落石出,你也不是干这个的料,本宫只要你把刘纳言藏钱的地方找到,把这笔一百五十万贯的钱财藏匿之处找到!” “诺!” 武媚娘心里很清楚,汤守诺并非是真的为了给黄河清淤和加固堤坝,若真是为了这个,他根本就不需要找刘纳言去说服李贤,他作为工部侍郎,求见太子的权利还是有的。 汤守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刘纳言靠拢,双方有了这一层关系,刘纳言以后肯定会大力提拔他。 过得两天,谢碧瑶形色匆匆回到了观风殿。 “娘娘,查到了,汤守诺孝敬给刘纳言的一百五十万贯藏在了敦厚坊的一幢宅子里,敦厚坊在北市的北面,这幢宅子是刘纳言在洛阳城的别院,管家是刘纳言的远堂兄弟刘会!” 说到这里,谢碧瑶迟疑了一下后又说:“娘娘,我觉得要动手就要尽快,现在长安和洛阳这两京内都出现了好几家名为钱庄的铺子,其中以汇通天下钱庄规模最大,这些钱庄印制钱票发行在市面上,无论官员还是百姓皆可把钱存入他们的钱庄,钱庄清点数目之后发给相等数额的钱票,以后可凭钱票取钱,钱庄只收取少量的保管费,这比放在家里安全多了,因为钱庄钱库内有大量护卫!” 武媚娘还没反应过来,“你跟本宫说这个作甚?” 谢碧瑶解释道:“娘娘,如果刘纳言把五百万贯的铜钱存入钱庄,并且要求钱庄给他不记名的钱票,我们就没有他贪赃枉法的罪证了呀!” 武媚娘豁然起身,她在大殿内走来走去,走了几个来回停下来对谢碧瑶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这天夜里,监察御史李善感的书房内突然来一个不速之客,留下一份手札之后悄然离去。 洗漱完毕的李善感来到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再去休息,坐在书案前却发现上面有一份手札,他打开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他立即开始从头到尾细细查看。 看完后,李善感愤怒难当,起身在书房走来走去,“真是好胆,好胆啊,用来黄河清淤和加固堤坝的钱都打主意,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李善感一向以直言进谏而闻名,去年皇帝下令建造奉天宫,他知道后上书直言皇帝的过错,完全不顾皇帝的颜面。 不久,户部度支郎中狄仁杰的府邸也有一个梁上君子光顾,但这人不但没有顺走东西,还留下了一个手札。 “阿郎,这么晚了还去书房啊?”狄小春提着灯笼在前面走着。 狄仁杰笑道:“现在时辰还早,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书或许就有了倦意!” 到了书房,狄小春把书房内的灯点亮,“阿郎,你看完就叫我一声,我在旁边的耳房候着!” “行,你去吧!” 狄仁杰说着来到书架前,他取出一卷书来到书案后坐下,却发现书案上有一份手札,“咦?我记得昨天把书案收拾干净了啊,这手札是哪儿来的?” 说完,狄仁杰拿起手札翻开看了起来,刚看了几竖行,他的眼神一凝,看完后他自言自语:“如果这事是真的,这也太可怕了,整整五百万贯,他们就贪了一半以上,再分到下面,州、县两级官员,再到下面的小吏层层贪墨,真正用于黄河清淤和河堤加固的只怕剩不下几个子了,这五百万贯可都是从户部拿出去啊!” 他是度支郎中,这五百万贯就经过了他的手,他万万没想到前几天他才把这五百万贯的款项批下去,这才几天的工夫,还没出洛阳城就被贪墨了一大半了。 “汤守诺,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等等······等等,这事不对劲,此事是不是真的还有待查证,但如果是真的,那么送手札过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某个义士?还是有人想要借我这把刀对付汤守诺?” 两天后,门下省。 刘景先正坐在案桌后处理公文,一个官员带着两个小吏抱着两摞奏章走进来禀报:“刘相,今天的奏章都收上来了,其中有两道弹劾奏章,下官认为很重要!” “哦?弹劾谁的?因何事弹劾?”刘景先一边批阅公文,一边问。 官员回答:“是弹劾工部侍郎汤守诺的,一道是度支郎中狄仁杰的奏章,另一个监察御史李善感的奏章,他们都弹劾汤守诺利用官职之便贪墨朝廷调拨给工部用于黄河清淤和河堤加固的款项多大两百八十多万贯!” “什么?”刘景先大惊,狄仁杰和李善感这两个人他可不陌生,这两个人可都不是善茬啊,这两个人弹劾谁一向是一弹一个准,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立即把这两个人的奏章找出来看,很快就把两道奏章看完了,看完后他感觉到事情大条了,两百八十万贯的款项被贪墨了,这是要捅破天啊。 “来人,通知各宰相来政事堂议事!” 第411章 政事堂内的交锋 政事堂。 自唐开国以来,设有政事堂,是协助皇帝统治天下的最高议事衙门,主要成员最开始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最高长官,后来皇帝为了限制宰相的权力,封某几个三品及以下官员为参知政事或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头衔进入政事堂参与决策,大大分散和限制了宰相的权力。 参知政事或同中书门下三品等头衔后来逐渐统一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头衔,因此,在相当一段时间之内,三高官官都是天然的宰相,而被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头衔参与决策的宰相又被称为实质宰相。 在历史上,大唐初期,政事堂设在门下省,由门下侍中主持日常工作,下面设有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分理众事。 一般情况下,尚书省和中书高官官平常都在自己本衙门办公,若有重大事情不决,就要派人通知其他宰相齐聚政事堂商议决策。 直到李显被废,李旦被武则天立为傀儡皇帝,裴炎因为拥护武则天、支持李旦登基而由侍中升迁为中书令,他将一直设在门下省的政事堂迁到了中书省。 “禀刘相公,其他相公都到了!” 刘景先听到下面吏员的报告后起身来到政事堂的议事堂,此时几个宰相刚刚依次走进来。 中书省因为崔知温的病逝、薛元超的被迫乞骸骨而没有了长官,目前主事的是中书侍郎郭正一,他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尚书省的长官刘仁轨还活着,但他人留守长安,不在洛阳,目前洛阳尚书省的主事人是尚书左丞魏玄同,但他又同时兼任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除了这几个人,有宰相实权的还有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协助东宫的宰相由太子洗马刘纳言、太子左庶子张大安,他们都兼同中书门下三品。 自从八年前李贤被立为太子,刘纳言、张大安就已经分别是太子洗马和太子左庶子了,现在他们依然还是这个官职,可见皇帝李治对太子的权力限制还是很大的,也只有在太子监国的时候,这二人的权力才最大。 刘景先跟这些宰相一一见礼,因为他是这次会议的发起人,所以这次议事由他主持。 “诸位相公,这次刘某通知诸位前来主要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监察御史李善感和户部度支郎中狄仁杰分别弹劾工部侍郎汤守诺贪墨黄河清淤及堤坝加固的款项,一共计二百八十万贯,如此庞大数额的贪墨,自我朝开国以来为所未闻,见所为见,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事情一石传出去,恐惹天下非议,这二人的弹劾奏章在这里,请诸位相公相互传看吧!” 刘景先说完吩咐吏员把两本奏章发下去。 这两本奏章在每一个宰相的手里传了一遍,只有刘纳言心中惴惴不安,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笔钱财的分润者之一。 魏玄同看完之后怒气冲冲,“真是胆大包天,五百万贯的工程款项还没出京就被贪墨了一大半了,以某之见,就算工程完结了,只怕黄河清淤也只是做做样子,堤坝加固也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豆腐渣!这事必须要严查,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天到晚尽想着捞钱,从不曾为皇帝分忧,不曾想解天下之倒悬!” 除了魏玄同,其他人倒也没有先急着发表意见,刘景先见状就说:“诸位,关于这件事情,李善感和狄仁杰的奏章上都列举了关键的钱财数额和几个经手人,虽然整件事情的脉络还不清楚,但已经足够立案了,关于这件事情我等再坐诸位必须要一个统一的认识和意见,然后呈报给太子殿下做决断!” 说到这里,刘景先看向郭正一,因为现在再坐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天然的宰相,都只是有参政议政资格的同中书门下三品,所以中书省的实际掌舵人——中书侍郎郭正一是这套班子中最有话语权的。 “郭相公,刘老相公留守长安,如今以你官位最高,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郭正一知道这事不想发表意见是躲不掉的,而且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严重,如果说只是小贪、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关键是数额实在太大,涉及的又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黄河清淤及堤坝加固这种大工程,想要视而不见都不可能。 沉吟了一下之后,郭正一看了看众人,“我的意见是一定要查,从两份奏章上列举的数额、牵涉到的官员来看,这事就算不是想象中那么令人惊悚,但问题绝对也不会小,事关一个工部尚书,所以要查此案必须要找一个能人!” 刘景象看向岑长倩,“岑相公,你的意见呢?” 岑长倩点点头:“某也同意查,而且要一查到底,设计到如此数额庞大的款项贪墨案,朝廷绝不能姑息!” 刘纳言不能不说话了,“诸位相公,我不得不提醒诸位,现在是太子监国,发生了如此之大的事情,如果大张旗鼓的去查,太子的脸上只怕不太好看,皇帝陛下还在奉天宫里看着呢,太子殿下会不会认为这是尔等在故意与他为难,要往他脸上抹黑?让他在皇帝面前难堪呐?” 张大安从心里也认为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只是斗争方面的问题,性质实在太严重了,如果不查清楚,以后会不会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情?这朝纲还能稳固下去吗? 但听刘纳言的话,他又觉得不是没有道理,太子的脸面不能不顾啊,他和刘纳言都是太子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说,刘纳言的态度就实际上代表了他的态度,在某些问题上,他必须要与刘纳言保持一致。 “某以为刘相之言无不道理,以我之见·····” 刘纳言立即打断张大安,“张相,我以为此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以免局势失控,既然李善感和狄仁杰都弹劾汤守诺,想必他肯定是不干净的,两百八十万贯虽多,但还动摇不了国本,我等把他贬到外地再慢慢收拾他,这些钱财定能收回来!” “如果我们现在对汤守诺动手,消息肯定捂不住,一旦惊动到了陛下,万一陛下迁怒到太子,以为太子监国不力,这才会真的动摇国本,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魏玄同闻言大怒,“刘相之言,请恕魏某不敢苟同!汤守诺是工部侍郎,是我尚书省下属衙门高官,我下属衙门出了如此之大的硕鼠,魏某绝不姑息养奸,绝不包庇袒护!正因为是太子殿下监国,何为监国?监国不就应该监察此类之事吗?这件事情才一定要禀报太子,太子殿下若是出重拳查清此案,方能向皇帝陛下交代,若是故意隐瞒,我等不但不是为了太子好,反而是害了他!” 岑长倩点头:“魏相之言,某认同!” 刘景先看了看众人说:“包括某在内,有四人赞同要禀报太子并严查此案!刘相、张相,你们身为东宫属僚,某以为尔等若真是为了太子好,才真的应该极力促成严办此案!” 刘纳言和张大安二人在政事堂势单力薄,没有办法,无力反对。 魏玄同沉声道:“汤守诺官衔高,一般人根本办不了他,此案还不知牵涉到多少官吏,侦办此案之人必须要铁面无私、不畏强权!李善感此人官衔虽低,但连皇帝都敢顶撞,可见是一个不怕死的,而且内心方正之人,某以为他是合适的人选;还有狄仁杰,此人多年在大理寺办案,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才能不凡,某建议以狄仁杰为主、李善感为副,共同调查此案,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除了刘纳言和张大安,其他几个宰相都同意。 于是,众宰相一同来到了东宫大殿面见太子李贤。 “臣等拜见监国太子!” 李贤看着众宰相问:“诸卿来见孤所为何事?” 刘景先拿出了李善感和狄仁杰分别弹劾汤守诺的奏章呈送上去,旁边的太监接过后递给了李贤。 李贤带着疑惑的表情打开了其中一道奏章,他看到一半就脸色大变了,看完后立即打开第二道奏章,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事诸卿怎么看?”李贤把皮球踢了回去。 郭守一拱手:“殿下,以老臣之见,只怕不是空穴来风,他们若不是经过一番调查只怕不敢这么写!” 李贤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勃然大怒,对着刘纳言发火:“刘卿,当初汤守诺的请调拨款项清理黄河淤泥及加固河堤的奏章送到孤这里的时候,孤千叮万嘱让你监督好这笔款项的使用,汤守诺竟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贪墨了数额如此之大的钱财,你干嘛去了?” “扑通”一声,刘纳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臣有失察之罪,请殿下降罪处置,臣绝无怨言!” 张大安连忙求情:“殿下,案子还没查呢,说不定就是空穴来犯!再说了,汤守诺毕竟是一部侍郎,刘相哪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以臣之见,此事既然诸位相公都知道了,只怕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殿下若是压着不查,消息传到陛下那里,对殿下反而不美!” 第412章 阳谋 李贤心中一寒,这笔款项还是他亲自批准的,还没出京就被贪墨了一大半,这种事情他如果不查,皇帝会不会是认为他干的?还有他那个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娘,这可不是一位省油的灯,如果被她抓住了把柄,只怕她不会放过任何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的机会。 “那就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见李贤表了态,刘景先把众宰相一致推举狄仁杰和李善感负责调查此案的意见报上去。 李贤听后本能的感觉不对劲,这里面有问题,但有什么问题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殿下?”刘景先出声打断李贤的沉思。 李贤只好暂时把自己心中的疑惑放在一边,他思索一番后说:“汤守诺既然有问题,那就按照规矩来吧,鉴于他的官衔太高,命三司会审!” 魏玄同不甘心,问道:“殿下是认为狄仁杰和李善感的才能不足?还是认为他们会因为官职太低而受到太大的阻力?” 李贤心中一动,反问:“举荐狄仁杰和李善感调查此案是你的注意?” 魏玄同心中一颤,连忙道:“殿下,此乃我等一致的意见!李善感和狄仁杰都是方正之人,且有才能,要调查此类案件,必须得这种官员才行啊,而且他们二人正是弹劾汤守诺的人,由他们来查最合适不过了!” 一个疑惑出现在李贤的心中,魏玄同为何一力举荐李善感和狄仁杰呢?为什么?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朝廷之中就没有其他刚正、敢于直面强权的官员了吗? 始终想不明这个问题,但李贤又不得不做出决定,“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就让李善感和狄仁杰负责调查此案!不过,鉴于他们的官职太低,郭相公,由你来挂名负责主持此案的调查,具体案情的调查由他们二人实际负责!来人,去传狄仁杰和李善感前来见孤!” “诺!”郭正一躬身答应。 ······ 在中书省的一间班房内,魏庸正在慢悠悠的喝着茶,一个小吏快速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魏庸脸色变了,“人在何处?” “就在外面!” “快让他进来!” 一个书吏被领了进来,“见过魏公!” 魏庸向小吏打了一个眼色,小吏退了出去,他就问书吏:“发生了何事?” “回魏公,就在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大案,工部侍郎汤守诺贪墨了大量用于黄河清淤及加固堤坝的款项,这是下面的鼹鼠收集到的消息!度支郎中狄仁杰和监察御史李善感弹劾了汤守诺,事情已经闹到了东宫,太子殿下已下令这二人负责调查此案,具体挂帅的是中书侍郎郭正一!” 魏庸当即说:“你把这事详细说说,不要有任何遗漏!” “诺!” 随着书吏详细说出这事的经过,魏庸听完后脸色变了,“这明显是有人在做局,而且还是阳谋,这件贪墨案既然牵涉到刘纳言,那么对方很可能是冲着太子去的!” 书吏只是知道消息,却没有分析到这一步,“大统领临走之际要让我们帮扶太子,如今事情牵涉到刘纳言,一旦有人兴风作浪,太子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魏庸深吸一口气,“这事似乎无解啊,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想要让他们查不出刘纳言几乎不可能,除非把汤守诺和知道这事的人都杀了,可要解决汤守诺等人谈何容易?狄仁杰是查案高手,从前他侦办过的案子没有不被查出来的,想要在他手里把人犯给解决,他岂能没有防备?” “这可如何是好?” 魏庸思索一番,“不能着急,让某想想······不管如何,这事一定要向大统领禀报,你不必管了,这事我来安排!” “诺!” 魏庸匆匆离开了中书省,他乘坐骡车来到一个宅院里,不久就有一只白鸽从宅子的后院向北方飞去。 一个小厮匆匆向御史台方向赶过去,半个时辰之后,监察御史魏真宰来到了这座宅子。 “元忠兄,某恭候你多时了!”魏庸从后院走出来相迎。 魏真宰笑道:“本家兄长如何这帮着急,到底发生了何事?” “走,咱们进屋去谈!” 两人来到内堂面对而坐,魏庸一边煮茶一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魏真宰听后点头:“这事某听说了,汤守诺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你着什么急?他又不是我铁卫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太子啊!事情是这样的······” 魏真宰听完后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回过神来,“难怪镇远让我与刘纳言和张大安不要走得太近,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二人贪婪,这事麻烦了,以我之见,这背后肯定是皇后在搅动风云,要不然魏玄同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魏庸道:“元忠兄,你才智远高于我,你有何办法化解此局?” 魏真宰思索半响,摇了摇头:“没办法化解,人家这是阳谋,我们做得越多,越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千万不要有斩草除根之类的想法,你能想到的,对方也一定会想到,而且狄仁杰和李善感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想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想都不要想,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人折进去!”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这事往太子身上牵扯?” 魏真宰考虑了一下,起身道:“我去见太子,你在此等候我的消息!” “好,你担心一些!” 来到东宫,魏真宰很顺利的见到了李贤,对于苏扬举荐的这个人才,李贤还是很欣赏的,很多事情都请教他的主意。 李贤请魏真宰坐下,笑着问:“元忠今天来见孤是有何事呢?” 魏真宰扭头看了看四周的侍者,李贤见状挥了挥手:“尔等都下去了,不得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诺!” 等人都走了,魏真宰才说:“殿下,臣是为了汤守诺贪墨一案来的!” “哦,元忠这么快就知道这事了?” 魏真宰叹道:“李善感可是御史台的人,平日里,也就臣与他走得近一些,他弹劾汤守诺的事情,臣岂能不知?” “那你······这次来见孤是?” 魏真宰拱手:“臣特来为殿下解除危局!” “危局?你······是说这件案子会牵涉到孤?”李贤的脸色都变了。 魏真宰沉吟一下,再次拱手:“殿下,这件案子的真相臣已经知道了,汤守诺只是一只小虾米,案子只要查下去,必定会查到殿下身上!” 李贤严肃道:“你说清楚!” “殿下,汤守诺一共贪墨了两百八十万贯这是没错的,但他只得了一小部分,真正得到大头的是另有其人!” “是谁?” “······是您身边的近臣,太子洗马刘相公!”魏真宰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贤脸色大变,霍然起身:“这······怎么可能?” 魏真宰只好把汤守诺和刘纳言之间的龌龊讲了出来。 李贤听后在惊怒之余反应过来,“元忠,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魏真宰拱手:“殿下,你知道臣是监察御史,臣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刘相公有一个门生叫韩世杰,他在工部当任郎中,正好是汤守诺的下属,就是他给汤守诺和刘相公牵线的,前些日子的一天夜里,他在玉鸡坊的一家青楼吃酒喝醉了,无意中透漏了一些事情,这事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因此才被人抓住了机会!臣在得此此事之后立即暗中查访,没想到竟然查到了刘相公身上!” 李贤听后大怒:“这个混账,混账啊,他怎么能干这种事情?枉孤对他信任有加,他竟然背着孤贪墨如此数额庞大的钱财!” “按理说臣与刘相公都是殿下的人,理应替刘相公说话,替他隐瞒,但这事肯定是被魏玄同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皇后娘娘能不知道吗?他们这是摆明了冲着殿下来的!” 李贤恍然大悟,“明白了,孤明白了,此前孤一直再想魏玄同为何一再要举荐狄仁杰和李善感调查此案,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没有靠山,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但他们又都是刚正不阿、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人,让他们来查这件案子,刘纳言必将无所遁形的被查出来!看来,魏玄同和皇后的确是冲着孤来的,查出了刘纳言,孤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元忠,以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应对化解?” 魏元忠摇头:“殿下,此事没有完全的化解之法,只能弃车保帅!皇后和魏玄同那帮人就等着殿下犯错,一旦殿下包庇,他们必然发难,到时候事情闹到御前······殿下将百口莫辩!” 李贤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元忠,你说弃车保帅,弃谁保谁?” “殿下,自然是弃刘纳言,保殿下!以臣之见,刘纳言所犯之罪理应归为‘受财不枉法’,不是死罪,按律要判加役流,当可保得一条性命!” 受财不枉法就是收受了下属的贿赂,但并没有做违背律法之事,还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在量刑方面有严格的规定,一般受贿超过价值五十匹绢的财物,就要判加役流! 官员犯罪如果是流刑一下,以及罚钱赎罪;如果是流刑以上,可以以官当赎罪,所谓官当就是以官品抵消罪行,加役流是流刑中的最高刑罚,但如果是加役流,就不在官当和以钱财赎罪的行列了,除非皇帝下旨特赦。 第413章 包庇 李贤实在不敢相信刘纳言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收受属下贿赂多达一百五十万贯,大唐一年的赋税才三千多万贯,他一个人就敢收这么多钱,这还得了? “来人,传刘纳言来见孤!”李贤经过思索之后吩咐了太监,这么一件大事,他必须要亲耳见到刘纳言的承认,否则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诺!” 魏真宰见李贤要召见刘纳言,他沉吟一下起身向李贤拱手:“殿下召见刘相公,臣留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臣就先告退了!” “慢!”李贤抬手,“元忠不要走,孤还有事要向你请教!” “······既如此,臣就先行回避,等刘纳言走后,臣再出来!” 李贤也考虑到刘纳言收受下属巨额贿赂的事情是魏元忠说给他听的,等于是在他面前出卖了刘纳言,如果让刘纳言猜到是魏元忠做的,难免刘纳言不会怀恨在心,于是答应:“好吧,你且去偏殿稍作歇息!” “臣告退!” 不久,刘纳言被太监领进了大殿。 “臣参见殿下!” 李贤盯着刘纳言,不出声,也没有其他动作,但那眼神却让刘纳言感觉到不妙,心中略带忐忑的问:“殿下,您这是······臣有什么不对么?或是做错了甚?” 李贤冷冰冰突然问:“汤守诺给了你多少钱财?” “什、什么?殿下,臣怎么听不明白?”刘纳言有些结巴了,如果是其他人问他,他铁定是面不改色,但对方是太子,是他效忠的对象,身份不同,他表现出来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啪!”李贤一拍案桌大怒,“你还跟孤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以为狄仁杰和李善感就查不到你头上吗?你可想过魏玄同为何极力举荐李善感和狄仁杰调查此案?因为李善感是一根筋,而狄仁杰有破案才能且铁面无私,这二人都是不畏强权的,你以为汤守诺会死咬着不把你供出来吗?魏玄同是谁的人,你心里清不清楚?孤敢说,这背后一定有我那位阿娘的手在推动!” 刘纳言额头上当场冷汗直流,他扑通一声跪下。 “殿下,臣错了,臣知错了,臣是老糊涂了,被贪婪蒙蔽了心智啊,臣辜负了殿下的信任和期待,臣该死,臣该死啊!” 李贤心里哇凉哇凉的,这下可以彻底证实了魏元忠的消息是真的,刘纳言的确收受了汤守诺的巨额贿赂。 “够了!”李贤大吼,他心中烦躁,他感觉自己很无能,竟然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发现刘纳言贪婪的本性,刘纳言还只是东宫属官,虽然有宰相之名,能够进入政事堂参与决策,但并没有在朝廷中当任重要实际官职,如果让这个人在朝中当任了重要职位,那此人还不到有多能捞钱! “孤想听真话,你老老实实的把你这些年捞了多少次钱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孤交代清楚,包括这一次!” “是,是!”刘纳言答应,当即像竹筒倒豆子,把一件件捞钱的事情都一一交代出来,他心里已经明白,他收汤守诺的一百五十万贯这事肯定是被太子知道了,这是收钱最多的一次,其他的都只是小钱,与其说这一件,还不如把从前的事情都说出来,如果不说,太子肯定不会相信,反倒认为他不诚实。 听完刘纳言把一件件贪墨收钱的事情说出来,李贤已经是气得浑身发抖了,他现在已经没有空去想张大安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他想发火,想把刘纳言大骂一顿,甚至更有把这位老臣结果了的想法。 但转念一下,他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发火有什么用?把人杀了有什么用?狄仁杰和李善感就查不出来了吗?还平白无故给上阳宫那位一个借口,给她递过去一把刀。 “现在汤守诺和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一些官吏都差不多被狄仁杰和李善感抓起来了,你说这事怎么办?” 刘纳言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殿下,如果说这案子是上阳宫那位推动的,她的目的肯定是要把臣拿下,以达到剪除殿下羽翼的目的,臣深知罪孽深重,臣不惜命,也不在乎宰相之位和官位,臣若是见不到殿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臣实在不甘心呐,如果殿下登极,臣立马自请处置,绝不让殿下为难,只是如今不能让上阳宫那位得逞!” 李贤转过身来,“那你想如何?” 刘纳言脸上出现狠厉之色,拱手语气坚定道:“唯有让案子查不下去,而要达到这个目的,要么想办法除了狄仁杰和李善感,要么对汤守诺和韩世杰这两个关键的人物进行灭口!” 李贤摇头:“除掉狄仁杰和李善感根本不可能,就算让你成功,这势必会引得朝廷上下所有大臣官员的怒火,一致坚定要查出这案子的真相,你以为死了一个狄仁杰和李善感这事情就完结了吗?没有了狄仁杰和李善感,还有王仁杰和刘善感,还有更多人追查下去,如果惊动父皇,局面更糟!” 刘纳言听完李贤的话,咬牙道:“那就杀了汤守诺和韩世杰这两个关键人物,只要他们一死,就没有人能证明此事与臣有关,只要查不到臣身上,上阳宫那位就没有把柄对付殿下!” 李贤看着刘纳言,这人毕竟跟了他许多年了,还有张大安,是他最信任的人,虽然才能方面略有欠缺,但对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良久,李贤终究是不忍,叫来太监吩咐:“把魏先生请来!” “诺!” 在偏殿的魏元忠被太监领进了大殿。 “见过殿下、刘相公!” 李贤示意魏元忠不必多礼,问道:“魏先生,刘相跟着孤已经多年了,虽有过错,却罪不致死,孤想过了,如果让刘相自首,父皇可能会赦免,也可能会不赦免,到时候就算判加役流,以他的年纪和身体,只怕熬不过去就······就算他熬过去了,也无法重回政事堂,到底是让母后达到了剪除孤羽翼的目的!” 魏元忠一听就知道李贤想要保刘纳言,他连忙拱手:“殿下,刘相若是自首,即可表明此案与殿下无关,是他的个人行为,如此一来,皇后那帮人就没有借口和理由对付殿下了!” 李贤道:“魏先生之言也有道理,只是······如若让狄仁杰和李善感查不到刘相身上呢?母后和魏玄同那些人也就找不到对付孤的把柄!” 魏元忠想了想,摇了摇头:“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太可能!” “除掉汤守诺和韩世杰呢?没有这两个关键人物作证,就算狄仁杰和李善感再厉害也无法把这案子往刘相身上扯上关系!” 魏元忠急忙拱手:“殿下,这二人目前都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天牢里戒备森严,想得手只怕不太容易,如果得手了还好;如果失手,反而可能会留下更多的证据!我们能够想到的,未必狄仁杰和李善感想不到,也不要把皇后和魏玄同那些人想得太简单了!这个赌注太大了,还请殿下三思!” “而且,两年前苏将军当任大理寺正期间对大理寺狱的探监、守备、当值等进行过严厉的整顿,现在的大理寺狱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再想潜入大理寺狱灭口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刘纳言拱手:“据某所知,现任大理寺狱狱丞之一应安峰就是苏镇远提拔的,苏镇远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殿下可派人把应安峰找来,以苏镇远的名义让他在值守之时给一刻时间的方便,某安排的刺客就能得手!” 魏元忠大骇,当即大声反对:“不可,太子殿下绝对不能出面!应安峰是苏镇远提拔的不假,但苏镇远本人不在,他安能随意听其他人差遣?就算苏镇远在,他也未必还能听苏镇远差遣,此事风险太大,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刘纳言却道:“殿下,苏镇远乃是忠勇之人,他提拔的人必然也是忠勇之辈,臣以为应安峰能否值得信任,当可找来一试便知!” 李贤沉思着,心中权衡着,数十息之后他当即道:“来人,去把大理寺狱狱丞应安峰找来,不要被人瞧见了!” 旁边的太监答应:“诺!” 一个时辰过后,太监领着一个脸色严肃的官员走了进来,这人就是大理寺狱狱丞之一的应安峰。 大理寺狱是一个关着最多犯官的监狱,在整个大唐,大理寺狱作为监狱的级别也是最高的,按理说它的最高长官狱丞的级别应该不低,但却恰恰相反,狱丞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官,而且狱丞还不止一个,一共有四个。 “卑职拜见殿下!” 李贤笑着抬了抬手,“应狱丞不必多礼,苏镇远多次在孤面前提起你,说你忠勇、能坚持原则,铁面无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应安峰急忙拱手:“苏将军谬赞了,卑职只是履行职责!” “好一个履行职责!” 话锋一转,李贤道:“苏镇远离京之前曾向孤说起几个人,说殿下若是有难办之事,可以找这几个人,当可信任无虞,其中就有应狱丞!” “苏将军信任,应某愧不敢当!” “今孤有一难事,想请应狱丞办一办,只是需要应狱丞暂且放弃一下原则,或许只是让应狱丞打个盹就行了,如此可能让应狱丞为难,但却是为了朝廷大局稳定着想,不知应狱丞能办否?” 第414章 围魏救赵 中受降城。 单于道安抚使府大院内,天空中漫天飞雪,院子里一个身形高大而又矫健的身影正在挥舞着长槊,无数风雪被搅动起来,天地为之变色。 “兄长,洛阳城来的飞鸽传书,十万火急!”郭知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霎时间,鹅毛般的大雪又如往常一样飘落而下,苏扬收起长槊缓缓平息着浑身气血,手上长槊飞出去,恰好落在兵器架上纹丝不动。 他长吁一口浊气,“说什么?” “兄长,您还是自己看吧!”郭知运把飞鸽传书送来的密信交给苏扬。 苏扬接过长长的纸条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 洛阳的局势实在令人担忧,虽然涉及的只是一件“受财不枉法”的案子,罪行都不是死罪,但它的金额巨大,而且所带来的影响势必会改变朝廷的政治格局。 唐朝太子的地位是最尴尬的,东宫就是一个小朝廷,朝廷有的衙门,在东宫都有缩小版,这一切都是为太子将来登基做准备的,但高祖、太宗朝的经历让现任皇帝李治明白,太子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因此,东宫属官中即便有两位属官进入政事堂参政议政,但实际上他们都没有什么话语权。 其他宰相也都明白,只要现任皇帝还没驾崩,就绝对不能与太子有什么瓜葛,否则一旦被皇帝猜忌,下场将极为凄惨,因此除了刘纳言和张大安,太子李贤拉拢不了其他宰相。 一旦刘纳言被流放或皇帝特赦贬他的官职,太子在朝中的话语权将进一步降低。 太子要死保刘纳言的想法,苏扬很明白,太子一方面是不忍心刘纳言遭到流放,另一方面也不想自己断掉一条臂膀,这乃是人之常情。 太子愚蠢吗?苏扬显然不这么认为,太子只是不够狠,不够毒,太子保刘纳言也是在保他自己,但太子没有计算他这一步动作可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背后显然是皇后出手了,她一旦出手,必定会一招接一招,绝不会让太子有喘息之机!太子重情,要保刘纳言无可厚非,保刘纳言也是在保存他自己的实力,可这一切难道就没有被皇后计算在内吗?就算被他们成功灭口,难道皇后就没有后手了吗?人证是灭了,物证呢?两百八十万贯,就算藏得再严实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太子就算想捂盖子只怕也捂不住,这么大的案子,就算皇帝躲到了奉天宫也不可能不知道!” 郭知运抱拳道:“兄长,形势如此危急,太子若是受到牵连失势,以皇后睚眦必报的性格,势必不会放过兄长,我等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苏扬拿着纸条站在风雪中沉思,大雪飘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一个扈从取来大氅披在他身上。 直到苏扬的肩膀和头顶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才睁开眼睛对郭知运说:“飞鸽传书,命清道夫三号出手,除掉刘纳言,务必做成他畏罪自尽的假象,狄仁杰和李善感这两人可不是泛泛之辈,想要瞒过他们的眼睛可不太容易,若不是距离太过遥远,我就亲自赶回去了!” 郭知运有些替苏扬担心,“兄长,刘纳言是太子倚重的人,如今您不经太子同意就除掉他,万一以后被太子得知真相,兄长如何向太子交代?” 苏扬摇头:“交代不了,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看上去还没有威胁到太子,实际上就隔了了一层窗户纸,一旦刘纳言被交代出来,太子就危险了,刘纳言是东宫属官,他贪墨数量如此巨大,人家就会问,若是没有太子暗示或指使,此人安然如此大胆?到时候只怕皇后会亲自上阵,她一上阵,皇帝就算想躲清静都躲不了!所以,我们要及时止损,太子下不了决心,我们就帮他下,有些事情太子不好办,我们就得替他办!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郭知运听完抱拳答应:“弟这就去办!” ······ 神都洛阳。 太子李贤在东宫听政,“诸位相公、卿家,最近朝廷三省六部及九寺五监各衙门可有事情?” 在其他各部各衙门都相继站出来禀报各项事务之后,李贤看向几个宰相,“几位相公可有事情要禀报?” 众宰相摇头。 这事监察御史魏元忠站出来拱手:“殿下,臣听闻监察御史张仁愿弹劾丰州刺史裴炎暴政害民,身为刺史不思带领百姓开荒种植、恢复生产,反而限制无地农夫耕种无主之地,致使丰州民不聊生,边关不稳;丰州屡次遭受北蛮大军入侵,裴炎不但不思积极防御,反而放任戍边之兵军纪涣散!” 李贤一听,当即喝问:“果真有此事?弹劾奏章呢?” “恐被人暗中压下了!” 李贤脸色阴沉,“来人,给孤去查,孤倒要看看是谁暗中压下了这本奏章,竟敢如此大胆!” 经过一番相差,门下省一个小吏被抓住,但他承认是自己一时疏忽,不小心把这本奏章压在了一本书之下。 李贤当然不相信这个鬼话,大唐开国多少年了,每一本奏章都是有编号的,奏章送到必须要给回执做登记,疏忽大意也难免,但送到皇帝或监国面前的奏章必定是没有缺失的,如果奏章缺失,肯定会在送到皇帝面前就查出来,这一百多年一来,出现过几次问题,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奏章被皇帝以外的人暗中扣留的情况,除非某人权倾朝野。 “殿下,臣以为此时当转移朝中上下的注意力,命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详查张仁愿弹劾裴炎奏章案,这样一来可以分散狄仁杰和李善感的精力,让他们无法继续审问和调查汤守诺、韩世杰等人;二来也可以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如果这案子牵涉到皇后一脉,只要先把这案子查出,我等就率先发难······” 李贤一想,弹劾裴炎的奏章被人暗中压下,这事非同小可,这简直就是欺君之罪,此事甚至比汤守诺等人贪墨案的性质还严重,而且这事也只有皇后一脉的人才能干得出来,只要死咬着这事不放,先给皇后一脉来一个重创,对方重伤垂危之下只怕也顾不上汤守诺贪墨案了,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是极有可能的。 “善!”李贤对魏元忠的建议表示了赞赏,他当即采纳,立即下令召见狄仁杰和李善感。 不久,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被太监领进了东宫。 “臣等参见殿下!”二人向李贤行礼。 李贤和颜悦色,抬手道:“二位卿家免礼!” “谢殿下!” 李贤道:“监察御史张仁愿弹劾丰州刺史裴炎的奏章不曾被送到孤面前,孤派人一查,门下省一个叫唐黎的小吏被查出来,奏章也被他藏了起来,据他交代说是他一时疏忽把这本奏章压在了一摞书底下,事后他发现了,但因为害怕受罚而私自把这奏章藏了起来!二位卿家,这事说出去,你们信么?” “这······”狄仁杰和李善感互相看了看,一时之间不好回答。 李贤自顾自说:“反正孤是不信的,一个专门负责此项事务的小吏会犯这种错误吗?二位,孤隐隐感觉此案不同寻常,奏章不能送到御案之上,二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这是要把皇帝之权架空,还是要把孤这个监国之权架空?” 诛心之言,绝对是诛心之言! 狄仁杰和李善感换慌忙跪在地上,两人双双冷汗直流。 “相比汤守诺等人的贪墨案,此案性质更为严重,二位卿家铁面无私,孤相信二位的办案才能,孤令汝二人暂且把贪墨案放一边,先调查此案,某倒要看看是谁在主使暗中扣押官员奏章,此人不除,朝廷永无宁日!” 这话太重了,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和赫赫皇权之威。 两人当即答应:“诺!” 朝中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武媚娘、魏玄同等人原本想借汤守诺、韩世杰等人贪墨案揪出刘纳言,然后再以刘纳言为东宫属官为借口把矛头直指太子李贤,没想到从单于到安抚使府监军张仁愿送来的一封弹劾丰州刺史裴炎的奏章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裴炎与魏玄同是多年好友,当裴炎攀上武媚娘这棵大树青云直上之后,并没有忘记好友魏玄同,在他当上宰相之后,举荐了魏玄同进入了尚书省,有了武媚娘和裴炎的关照,魏玄同也是一路升迁,毫无阻碍。 当裴炎被弹劾的奏章被送到门下省之后,裴炎曾经在门下省担任过侍中,即便离任了也还有几个心腹,其中一个心腹就把消息告诉了魏玄同,魏玄同听到报告之后感觉不能让这份奏章送到太子李贤的手里,否则裴炎很可能会被发配到更偏远地方做职位更低的小官,甚至可能还被剥夺所有官职。 魏玄同救友心切,于是秘密指使门下省的小吏私藏了弹劾裴炎的奏章,但这事怎么可能做得密不透风?门下省官吏众多,想要把一本已经登记并给了回执的奏章藏起来而不被人发现根本做不到,要知道别人的眼睛可不都是瞎的,特别是在衙门的讨生活的官吏们,这些人的眼睛可是贼亮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狄仁杰和李善感果然厉害,两天的时间,门下省官员——左补阙孙仕珍被查了出来,藏匿奏章的小吏交代是受孙仕珍的指使。 当天下午,孙仕珍锒铛入狱。 第415章 阴差阳错 神都洛阳,城北清化坊,刘府。 夜里,寒风呼啸着,吹着树木、窗棂发出恐怖的声音,刘府院内各处悬挂的灯笼都被吹得不断晃动摇摆。 一队护院手里拿着兵器,一个个紧锁着脖子在走廊上巡逻。 忽然,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巡逻队最后一名护院似乎听到了声响,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喂,老三,怎么啦?”已经走出三丈之外的巡逻队其他队员都停了下来,领头的队正问道。 “哦,没事,可能是我多疑了!” 后院,书房的炭盆里烧着火,房间里很暖和,刘纳言跪坐在书案后,闭着眼沉思着。 房门被人推开了,发出咯吱一声响。 刘纳言以为是仆人来催促他回房歇息,也不睁开眼睛,直接说:“让某再待会儿!” 来人关上房门,转身走到刘纳言对面跪坐。 刘纳言察觉到了,想发火,睁开眼睛后发现面前坐着一个黑衣人,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他瞪大眼睛,刚想训斥人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却又本能的想喊人,但还不等他喊出来,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不得不放弃喊人的想法。 “你是何人?有何意图?”刘纳言在经过最开始的惊慌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了。 黑衣人一只手入怀拿出一个瓷瓶放在书案上,“刘相公,有人托某来给相公送这个东西!” 刘纳言瞟了一眼书案上的瓷瓶,“是何物?” “它能让人服用之后很快就毙命!” 刘纳言听完就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汝,何人派汝来的?” 黑衣人沉声道:“刘相公心里清楚是谁,您这次捅的篓子太大了,您若不死,一旦被皇后和魏玄同那些人把您揪出来,到时候死的就不止一个两个了!” “太、太子?不不不,绝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谁的人?”刘纳言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黑衣人摇头叹息,突然放下兵器伸手捏住了刘纳言的下巴,以极快速度拿起瓷瓶打开塞子,把药倒进了他的嘴里。 刘纳言不由自主的把药咽了下去,等到黑衣人放开他,他立即惊恐的张大嘴伸手进喉咙想要把药吐出来,但已经吞到了肚子里,哪能轻易吐得出来? 这药也是见血封喉,不到十息之间,刘纳言就捂着喉咙蜷缩倒在地上开始抽搐了。 黑衣人也不管他,起身走到刘纳言原本的位置,拿起一张白纸,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在砚台里沾了一些墨汁之后沉思一下,就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些字。 写完之后,黑衣人颇为满意自己的书法,随手把笔丢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块抹布开始清理现场,片刻之后他把抹布塞入怀中,提着剑退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管事带着一个小厮来到了书房门外,小厮手里还提着灯笼。 管事敲门道:“阿郎,榻已被婢女暖好了,您该就寝了!” “······” “阿郎······阿郎······” 管事意识到不对,立即推开房门而入,却看见刘纳言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阿郎?不好,快叫人!”管事大叫。 不到一刻的时间,整个刘府就乱做一团,但很快就平息下来。 天亮时分,刘府传出哭声,府门大开之后,刘纳言的二儿子乘坐骡车前往东宫报丧。 “什么?刘相卒了?怎会如此?”李贤极为震惊。 刘堂仁很是悲戚,“家父昨夜入睡之前还好好的,没想到今早臣去请安却发现家父早已于昨天半夜时分去了,家父遗容很安详,想必没遭罪!” 李贤颇为悲痛和惋惜,“你父跟随孤多年,一直被孤视为心腹,对孤忠诚,刘公今去,却让孤失一条臂膀,孤心痛啊!” “殿下节哀,臣必如家父一般忠于殿下!” 刘纳言突然暴毙的消息如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朝野上下,官吏们都在议论,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暴毙呢? 不过突然暴毙也不稀奇,这个时候很多五六十岁的人夜里睡着睡着,第二天就再也没有醒来,人们也不以为意。 但没过两天,洛阳城内就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传言说刘纳言是被人杀死的,还有人说刘纳言是畏罪自尽,还有好几种传言,总之刘纳言的死不正常。 这些传言一出来,洛州府、大理寺的官员们都不能坐视不理了,双双前往东宫求见李贤禀报此事,请求派官员前去调查刘纳言的死因,消除谣言。 李贤经过考虑之后同意了,“去查查也好,不过不能影响刘家办丧事,如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撤回,然后发告示消除谣言,安抚百姓!” “诺!”洛州刺史崔亮拱手答应,当即告辞离去。 返回衙门之后,崔亮即带人前往刘府,因刘纳言身前是宰相,官阶太高,他不得不亲自带队前往刘府调查。 进入刘府,在刘纳言的灵前行礼之后,崔亮开始要求家属开棺让仵作查验,但家属强烈反对,并说既已封棺,万万不能再开棺,否则就是对死者不敬。 而崔亮却搬出来太子,声称是受太子之命调查刘纳言死因,以消除市井流言,并下令衙役、不良人强行开棺。 “使君,刘相爷是中毒而死!” 仵作的报告让崔亮大吃一惊,“什么?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卑职敢以性命担保!” 崔亮当即下令把刘纳言两个儿子、管家叫来严厉询问,刘府中人很快就露出了马脚,被崔亮一通诈唬之后,刘家的几个家丁就经不住吓,把刘纳言是畏罪自尽的事情说了出来。 很快,经过审讯之后,刘纳言长子交代了刘纳言的畏罪悔过书内容。 案子很简单,崔亮很快就审清楚了,当这案子的始末和前因后果被崔亮报上去之后,朝廷顿时炸了锅。 万万没想到,刘纳言竟然在暗中收了这么多钱。 东宫。 李贤阴沉着一张脸,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这样的。 “刘堂仁等人也实在太大胆了,竟然敢隐瞒此案真相!”李贤极为恼怒。 张大安拱手道:“殿下息怒,刘堂仁等人身为人子,想为其父保住名节,情有可原,还请殿下看在他们一片孝心的份上绕过他们兄弟吧!” 李贤没出声。 魏元忠走出来拱手:“殿下,臣以为此案查出来是一桩好事!” 李贤皱起了眉头,“先生此话何解?” “殿下请想,汤守诺、韩世杰等人贪墨案并未结案,狄仁杰等人定会继续追查下去,一旦他们供出了刘相公,虽说死无对证,但刘家也是百口莫辩啊!而且,刘家所得的那一百五十万贯也是最重要的物证,现在这些钱财已经被崔亮带人挖出来了,倘若以后被狄仁杰和李善感等人挖出来,情形就大不相同了,那就坐实了刘纳言的罪名,到时候若是朝中有人要求再查刘纳言的死因,上阳宫那位再顺水推舟,难免不牵连到殿下身上!” “现在,刘纳言主动悔过认罪自尽,在认罪书上交代了那一百五十万贯的下落,也是把殿下撇除干净了,上阳宫那位和魏玄同等人也没有借口再对付殿下,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李贤难免因为刘纳言畏罪自尽的事情悲痛,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刘卿怎么会突然这么做呢?他前几天还在向孤请罪求饶,孤也答应了他派人除掉汤守诺和韩世杰这个两个活口,他没道理现在畏罪自尽啊!” 魏元忠拱手道:“殿下,此事虽然有些疑虑,但现在人已经死了,而且殿下现在完全没有了危机!相反,此时,上阳宫那位和魏玄同等人只怕还在担心孙仕珍能不能顶得住狄仁杰和李善感的审讯吧!” “殿下,臣以为殿下此刻应该派人召见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催促他们尽快侦破奏章被暗中截留之案,臣怀疑此案之中很可能与魏玄同参与,他与裴炎是多年好友,关系亲密无比,而且只有他有这个理由和本事!” 李贤点点头,当即派人召开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以严厉的语气责令他们限期破案,否则追究责任。 狄仁杰和李善感二人不敢怠慢,当即答应一定尽快破案。 等二人一走,从大理寺就传来消息,孙仕珍被人杀了,就杀死在天牢里。 李贤得到消息之后大惊失色,“不好,孤忘记派人通知大理寺狱丞应安峰放弃行动,孙仕珍之所以被人杀死,肯定是他的同伙钻了应安峰展开行动的空子!” 李贤原本是要派刺客潜入大理寺狱刺杀汤守诺和韩世杰进行灭口,因此让大理寺狱丞应安峰配合,应安峰答应在昨天夜里把守卫调走一盏茶的工夫,如此好方便刺客潜入行刺,但在刘纳言死后,李贤就没有必要再派刺客杀汤守诺和韩世杰了,可他却忘记派人通知应安峰,而应安锋没有接到通知,在昨夜把守卫调开了,当晚的确有刺客潜入,但杀的不是汤守诺和韩世杰,而是孙仕珍。 张大安和魏元忠面面相觑。 “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贤一脸颓废,原本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孙仕珍背后的魏玄同揪出来,把他扳倒,如此一来,皇后武媚娘在朝廷的实力就极大减弱,可因为孙仕珍被杀,狄仁杰等人肯定就查不到魏玄同身上了。 第416章 斗到死 神都,东宫。 李贤正伏案处理着公务,太监走进来禀报:“殿下,韦司议求见!” 韦承庆颇受李贤倚重,进出东宫都不避讳,待太监禀报完毕,他就走了进来。 “参见殿下!” 李贤放下笔抬头问道:“延休急匆匆的来,可是有要事?” “是!殿下,臣发现最近上阳宫那边的人与左右羽林卫的武官们接触频繁,刚开始他们还只是与右羽林的人接触,这两天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左羽林的人!” “十天之内,魏玄同与右羽林将军张虔勖见了不下三次,但这几天却不见动静了,臣甚至怀疑皇后私下与张虔勖见了面!” 李贤脸色凝重,不由起身:“你可确定张虔勖与母后见了面?” “不太确定,但张虔勖曾经去过感业寺旁边的天师观,而他刚到不久,皇后的车驾就到了感业寺,臣的人无法靠近,因此无法探查他们是否见了面!” 李贤听完后沉思良久,又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韦承庆想了想,“左骁卫的番上府兵们这些日子演武频繁,但凡不当值者皆需操练,因此营内整天喧嚣不止!” 李贤想了想,问道:“左骁卫大将军是程务挺吧?” “是,因其平定了白铁余之乱,朝廷论功行赏,程务挺被陛下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在苏将军不在神都期间,由程务挺检校左羽林!殿下,最近程务挺去左羽林的次数多了起来,臣担心······” 说到这里,韦承庆顿了顿,“臣收到消息,陛下在奉天宫这些时日,病情加重了,臣以为,殿下需早做打算!臣建议密召苏将军回京,有苏将军在,至少可保左羽林不会站在皇后那一边,也不会被程务挺夺了兵权!” 李贤考虑了一下,摇头否决了韦承庆密召苏扬回洛阳的提议,“暂时不要,苏镇远身为边镇大将,身负北疆防务重任,不可擅自离开,现在局势还没有恶化到让他回来的地步,左羽林还在孤的掌控之中,无须惊慌!” “况且,程务挺虽然身为左骁卫大将军,但番上兵马没有兵部的调兵鱼符和皇帝授册是不可能听令的!” “现在孤不能犯错,擅自私下把苏镇远召回来,一旦消息传到父皇的耳中,祸事不远矣!” 十一月二十四,已经病重的皇帝李治在奉天宫久治不愈,他下诏返回东都,百官们在前往天津桥南迎驾并朝见。 感觉身体每况愈下,李治深知命不久矣,每天都召太子觐见,传授自己的治国经验和感受。 上阳宫,观风殿。 “娘娘,奴婢见过秦太医,陛下这些天以来,每天只进食一次,而且每次吃得越来越少,奴婢怀疑,如此下去,陛下撑不了多久!”上阳宫令谢碧瑶向武媚娘报告。 武媚娘身体前倾,“果真?” “千真万确!” 武媚娘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快速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她起身道:“去贞观殿!” 贞观殿里,李治正喝着宫女喂的汤药,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李治咽下一口汤药,摆了摆手,宫女端着汤药退下去。 “九郎,臣妾来了!” 李治睁开眼睛,武媚娘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伸出手,武媚娘上前握着他的手。 “九郎感觉好些了么?”武媚娘关心的问道。 李治摇了摇头叹息:“朕的身体朕知道,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武媚娘连忙道:“呸呸呸,陛下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现在天气寒冷,陛下这应该是老毛病发作了,待开春气温回暖,陛下的龙体定能好转!” 老太监曹有德走过来,“娘娘,陛下刚刚服下汤药,需要歇息!” 武媚娘看了一眼曹有德,回头对李治说:“九郎,你好好养着,明日,臣妾再来请安!” 从贞观殿出来,武媚娘一直不发一言。 跟在身边的谢碧瑶忍不住问:“娘娘······” 武媚娘沉思良久,“皇帝藏得很深,本宫摸不透他的深浅,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弄清楚他有没有立遗诏,如果有,弄清楚遗诏的内容!” 谢碧瑶问道:“是否立遗诏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如果立了遗诏,我们只要搞清楚遗诏的内容就能做出应对;如果没有立遗诏,不对最后一刻,随时可能出现变数!” 贞观殿里,李治缓缓睁开了眼睛,“曹有德!” “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曹有德走过来躬身问道。 “传右羽林将军张虔勖觐见!” “诺!” 不久,全身披挂的张虔勖取下战刀交给殿外的千牛卫士,迈步走进了贞观殿。 “臣张虔勖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治半躺在暖榻上,摆了摆手,示意张虔勖平身,“万年?这世间谁能万年?朕虽为九五之尊,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张虔勖感觉今天不太寻常,皇帝的话······ “张虔勖,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张虔勖听皇帝问这话,心一紧,这是何意?试探? “陛下,太子颇有才干,三次监国都把朝廷大小军政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受到群臣拥戴,臣曾听闻殿下对体恤臣子,怜悯百姓······” 说了一大堆,张虔勖说的都是太子李贤的好,但没有一句是他自己的看法。 李治看着张虔勖的目光深邃,听他说完后,问道:“张将军,朕恐不久于人世,右羽林军必须确保新皇登基顺利,皇权平稳过度!” “陛下!”张虔勖慌忙下拜,声音悲戚,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情之所至,“陛下何至如此悲观?” “朕,能相信你吗?”李治原本暗淡的眼神此时变得精光闪烁。 张虔勖当即大声:“臣誓死忠于陛下、忠于大唐!” 李治的目光又变得暗淡,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直到张虔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李治对曹友德摆手:“朕想睡会儿,尔等都下去吧!” “诺!” 太监宫女们鱼贯退出。 李治躺在床上自言自语:“你说张虔勖能信吗?” 一个双手交叉拢在袖子里的老太监从纱帐后走出来,“帝王岂能完全相信一个臣子?” 李治一怔,随即笑了:“是啊,身为帝王不能完全相信一个臣子,这个张虔勖看着老实,表忠心时言辞灼灼,实则油滑得很,他如果是一个文臣倒也罢了,可他是一个武将啊!” “太子登基不能出问题,朕不担心其他各卫番上兵马,没有兵部鱼符和皇帝授册,任何人也无法调动,但左右羽林军不同,这两支兵马的成分太过复杂,他们当中有朕的人,也有皇后的人,一些武官还与几个宰相关系匪浅,他们的调动不需要兵部鱼符,连圣旨都不需要,原则上只有皇帝才有指挥权,实则一个宰相甚至都能调动全部的左右羽林卫!” “朕死后,你跟朕盯着张虔勖,只要他敢稍有不利于新君的举动,立即诛杀!” 老太监道:“遵旨!近日,上阳宫那边的人与羽林军将校接触频繁,虽然是私下进行,但瞒不过老奴的眼睛,陛下难道不担心皇后娘娘在陛下驾崩之后联合朝中大臣,以羽林军为依仗废黜太子,另立新君?” “······”李治沉思,良久说道:“她要真敢这么做,那你就杀了她!” 老太监道:“陛下,杀张虔勖,老奴办得到;杀皇后娘娘,老奴办不到,她身边的程英在武艺上不弱于老奴,就连上阳宫令谢碧瑶都比老奴差不了多少!” 李治考虑了一会儿,摆摆手:“知道了!” 皇帝召见张虔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武媚娘的耳朵里。 她听后经过思索,对谢碧瑶说:“安排本宫与张虔勖见个面,尽快!” “诺!” 这天夜里,张虔勖在带队巡查岗哨守卫时在瑶光池畔秘密与武媚娘见了面。 “你把陛下召见你时的情形、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讲给本宫听!” “诺!”张虔勖答应,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见皇帝时的经过。 武媚娘听后意识到了,皇帝并不相信张虔勖,甚至也在防着她,或许皇帝甚至可能都会留下诛杀她的密诏。 “皇帝开始猜忌你了,你但有任何不臣之举,必有杀身之祸!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与本宫见面,也不要再有任何其他举动,即便陛下驾崩了,新皇登基了,没有本宫身边心腹亲信谢碧瑶给你传话,你谁都不能信,也不能主动来见本宫!” “臣明白了!” 回到上阳宫后,武媚娘让谢碧瑶向程务挺传话,从现在起停止任何活动,不要再去左羽林军,也不要再操练左骁卫兵马。 李治的病越来越重,他在等死,也在等某人、甚至某几个人做蠢事。 十二月初四,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快要不行了,下诏宣布改元,更改年号,这天早上他还准备前往应天门城楼亲自宣布敕书,但因为身体突然急转直下,不能前行,只能召集文武百官在贞观殿前宣布。 这天夜里,李治感觉自己快要油尽灯枯了,他也松了一口气,武媚娘终于还是没有在他死前做出忤逆之事,这让他相信,武媚娘心里还是有底线的。 他能够放心宣布遗诏了,于是让曹友德传太子、皇后和各宰相火速赶往贞观殿。 众人接到传召之后,纷纷赶往贞观殿,等众人一一赶到时,中书舍人王德真已经草拟好了遗诏。 “陛下,人都到了!”太监曹有德走到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李治身边轻声禀报。 李治已经不能言语,也睁不开眼,看不见,只能稍稍抬手。 曹有德当即说:“陛下有旨,让刘相公宣读遗诏!” 刘景先从王德真手里接过遗诏,包括武媚娘在内,太子李贤和其他各宰相纷纷跪倒。 “······天下至大,宗社至重,执契承祧,不可暂旷。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可问天后” 当夜,李治在贞观殿驾崩,群臣痛哭。 第416章 升任都护 正月十二,北疆,黑石岭,黑石戍。 苏扬手握战刀站在戍堡墙上看着下面百十来个兵士列阵操练,兵士们手握兵器在戍主的指挥下大吼着做出刺、砍、劈等搏杀动作。 在进行了一个时辰的战术动作操练之外,戍主又带着兵士们到靶场习练弓箭。 苏扬看了一会儿带着郭知运等人走下了戍堡墙来到了靶场上,戍主把指挥传授弓箭之术的任务交给副戍主,迎上来抱拳:“将军!” 苏扬点点头,一边看着兵士们习练箭术,一边说:“某观你戍将士战术招数动作娴熟,气势雄浑,显然是长久操练所致,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断没有此番气势!军队就该如此,即便是戍守边关,也应当勤加操练,日日不缀,除去巡逻岗哨任务之外,操练要占据大部分时间,不可让将士们心生懈怠!” 戍主抱拳:“将军所言正是如此!” 苏扬又问:“将士们骑术如何?可骑马开弓?可能上马与敌人短兵相接?” “卑职这里马少,只能让将士们轮流练习骑术,又担心把马练废了,因此操练得少一些!” 苏扬问:“有马几何?” “只二十匹!”戍主回答。 苏扬当即就说:“你找二十个兵士来给本将军演示一番骑术和骑战术!” “诺!” 戍主当即下令找来二十个兵士,让他们骑上马展示自己的骑术和骑战术。 苏扬观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的骑术只能算一般般,远远达不到骑兵的要求,至于骑战术,只有五六个人能算的上骑兵。 他摸了摸下巴对戍主说:“以某看,你不如把全戍堡内所有的人召集起来,从中挑选二十个骑术最好的人,让他们成为专门的骑兵,每天训练骑术和骑战术,毕竟真正需要骑兵的时候,你也只能凑出二十个人来骑马,还不如让这二十个人专做骑兵!” 戍主一想也对,抱拳道:“将军所言极是!” 这时一个骑士骑着马从南边飞奔而来,瞭望哨发现了他,当即站在瞭望塔上大声禀报:“禀戍主,从南面来了一骑,看样子是信使!” 戍主当即吩咐:“放他过来,不许放箭!” 堡门打开之后,信使骑马进了戍堡。 “某是中受降城来的信使,敢问将军可在此处?” 苏扬从城墙上走下来问道:“某是苏扬!” 信使一看,立即下马拜见,“将军,可算找到您了,朝廷派来使者带来制书,唐副将派小人来请将军速速返回接诏!” “来人,给他一些水和吃食!” 苏扬在黑石戍准备了水和吃食,第二天上午启程赶回中受降城,一路上快马加鞭,两天后回到了中受降城。 “将军,你总算是回来了!”唐休璟带人出城把苏扬迎了进来。 苏扬问道:“是不是神都那边出事了?” 唐休璟点头:“是!去年十二月初四,陛下驾崩了,太子在灵柩前登基!新皇派了使者要向将军宣诏,使者来了好几天了,住在府内!” 皇帝驾崩的消息,铁卫内部早就以飞鸽传书的方式把消息送了过来,苏扬在去年十二月初八就收到了飞鸽传书,但这都一个多月了,新皇帝没有派人召他回去,显然朝中的局势还算稳定,而飞鸽传书带来的消息也说了太子登基之后,皇权过度还算平稳,武媚娘这老娘们还算老实。 回到了安抚使府,苏扬见到了皇帝使者,原来是先皇身边的老太监、内侍监曹有德。 “不想原来是曹公公亲自前来,让公公久候了,实在是扬的罪过!”见到曹有德之后,苏扬连忙抱拳见礼。 曹有德一甩拂尘,笑道:“将军言重了,咱家就是一个奴才,跑腿是老奴的命!将军不畏冰雪风寒,正月都在各处戍堡巡查岗哨和巡逻事宜,实在令老奴敬佩,陛下若是知道了,也就放心把北疆军务交到将军手里了!” “公公过誉了,不知陛下这次派公公前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曹有德笑道:“是好事!” 苏扬当即命人摆上香案,请曹有德宣旨。 曹有德拿出制书宣读,苏扬领着安抚使内一杆大小将校官吏齐齐下拜接诏。 制书的内容大致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一些被发配边关的囚犯在赦免之列的就要赦免,放他们回乡,同时为了体现新君的仁厚,朝廷给北疆将士们增添了一些衣物和军资粮草作为赏赐。 苏扬的官职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原来他的官职是单于道安抚使、朔方军使、驸马都尉兼任左羽林将军。 新官职是单于都护府都护、朔方军使、驸马都尉、检校左羽林大将军。 新官职削减了苏扬的兵权,但扩大了他处理北疆事务的权力,他失去了调动北疆诸州兵马的权力,失去了指挥羽林军的权力,只能指挥朔方军及辖下北疆各戍堡、烽燧以及单于都护府所辖兵马,至于检校左羽林大将军,这只是一个荣誉头衔,但他又是单于都护府都护。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当任单于都护府都护的,都护的级别很高,以前的单于都护府都护是豫王李旦遥领,单于都护府都护能够处置单于道辖区内所有涉及蛮族事务,现在苏扬就在北疆,因为他不是遥领,而是实职就任,皇帝任命他为单于都护府都护,就要让他可以就近及时的处理单于都护府军政事务。 曹有德收起制书笑着对苏扬说:“将军不要有什么想法,陛下对于将军还是很信任的,撤掉将军的安抚使之职也是形势所致,如今北疆在将军的震慑和治理下稳如泰山,再设安抚使府就没有必要了,也容易引来各方对将军的攻击,陛下这也是在保护将军!” 苏扬忙道:“公公不必解释,末将明白陛下的苦心,陛下有陛下的考虑,为人臣子岂能对陛下的安排不满?” “这就好,这就好!” 过了两天,曹有德准备带着随行太监和几十个羽林军将士返回神都。 苏扬送行到城外,从唐休璟手中拿过一本奏章交给曹有德说:“公公,为了方便处理北疆各蛮族事宜和朔方军军务,末将写了一道奏章请求朝廷允许把单于都护府迁到中受降城,还请公公带回去转呈陛下!” “好,老奴一定转呈陛下御览!” 二月二十八。 中受降城内的一个官办铁器作坊里,七八个铁匠正在挥着大锤,一个个光着膀子,身上反着光,健壮如牛。 这个铁器作坊的作用主要为了修复一些兵士们损坏的兵器和盔甲,也少量打造一些兵器备用,边关将士们的兵器和盔甲受损是不可避免的,但朝廷的补给并不能及时送到,很多人的兵器和盔甲损坏之后,只能继续拿着这些破铜烂铁打仗和执行边防任务。 这个官办铁器作坊建立起来之后,苏扬从朔方军和各戍堡、烽燧的兵士们选出了十几个会打铁的兵士,让他们专门做铁匠给将士们修复兵器和盔甲,平时苏扬也找来送来一些破铜烂铁让他们打造一些兵器。 有的时候,苏扬也在空闲时亲自拿起大锤跟这些铁匠学习打铁,这对于他进一步提高力量的控制很有好处。 苏扬把一把刚刚淬火的战刀递到一个铁匠面前问道:“刘铁匠,你看某这把战刀打造得如何?” 刘铁匠接过一看,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苏扬,“将军这是才学了两个月的铁匠?从前真的不会吗?” “真的只学了两个月!” 刘铁匠道:“开刃打磨抛光之后,这定是一把好刀!” 这时唐休璟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封公文,扭头寻找了一番,总算看到了苏扬,立即走过去大声道:“都护,总算找到您了,朝廷回复的公文到了,准我们把单于都护府迁到中受降城,但要与朔方军使府分开处理军务!” 苏扬放下手里的大锤,接过公文看了看,当即就往外走:“走,回府!” 朝廷回复的公文上不止同意了单于都护府迁来中受降城,而且还同意了苏扬举荐张仁愿当任单于都护府长史,举荐唐休璟当任副都护、朔方军副使。 两人回到府里,又派人把张仁愿找来,三人商量了一番,当即就决定派人去单于都护府告知军司马李崇义,让他把带着单于都护府的官吏们前来中受降城。 这边,张仁愿负责派人把府门外原来的安抚使府的牌子撤下来,挂上单于都护府的牌子,又把各个办公的房子重新收拾安排了一番;唐休璟负责带人在旁边修建一个朔方军使府。 过了十来天,李崇义就带着原单于都护府一干官吏和将校及兵马来到了中受降城,而苏扬这边早就安排好了,这些官吏到了之后被分派在各个班房办公,一切井然有序。 “将军,自从今年正月开始,我单于都护府辖区内就从丰州、夏州、胜州等地迁来了不少百姓,现在这些百姓开始在各地定居下来,有的耕地播种,有的圈地放牧,还有人一边耕作一边放牧,下官以为应该派人对这些百姓进行登记造册,给予户籍,把他们开垦出来的田地登记并给予地契,还有那些放牧的牧场也是一样!”张仁愿向苏扬报告。 第418章 当了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 苏扬一听,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把内地百姓引入边关定居的好机会,北疆虽然苦寒,但并非是寸草不生、土地贫瘠之所。 恰恰相反,河外地区土地肥沃,水草丰美,非常适合大规模开垦种植和放牧,这也是为什么北方蛮族常年挥兵南下的缘故,在这里不但可以进行大肆劫掠,还能把牛羊马匹养得膘肥体壮。 苏扬经过一番考虑就对张仁愿说:“某认为可行,你且派官吏去办理!另外,朝廷想要守住河外、漠南地区,紧靠我们这些大头兵还不行,如果北疆的土地都被利用起来,百姓众多,势必会让各方商贾云集,不但能引来关内的商贾,还能引来漠北的蛮族驱赶牛羊马匹、携带毛皮前来交易,到那时,这里百姓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官府也可以收取更多的商税!” 张仁愿问道:“将军是作何考虑的?” 苏扬思索一番说:“想要把这里的土地都利用起来,没有百姓不行,但百姓迁徙是一个大事情,胜州、丰州和夏州这几个州本身就人口不多,地广人稀,想要把大量引入百姓,还得从关中、河南等人口密集地区想办法,但大量迁入百姓没有朝廷的同意是行不通的,这年头没有过所,连县境都出不了!这样,你替某起草一份奏章送去朝廷!” “诺!” 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张仁愿这边的奏章还没有写好,单于都护府撒出去的探子就收到了一个消息说北蛮的骨础禄在漠北地区一路征伐,很多部族都被灭掉,人口、牲畜和草场都被他收归麾下。 “什么,薛延陀、契苾、回纥、思结、阿跌、多览葛、浑部都投降了?” 朔方军前烽游奕使杨玄基点头道:“是的,浑部一个别部小部落举族跨越大漠逃到了漠南,他们的首领说的,末将看他们的凄惨模样,这很可能是真的,浑部别部族长浑安之说的!” 苏扬立即说:“这个浑安之现在在何处?他的部族安置在何处?” “末将把他的部族暂时安置在诺真水中上游以西二十里处,这次末将特地把他带来了!” “快领他进来!” 不久,一个浑部的身形矮壮的中年大汉穿着厚实的毛皮走了进来,他腰间皮带上别着一把匕首,挂着一把弯刀,脚下穿着翘起的尖毛皮靴子。 “浑部别部族长浑安之拜见都护大人!”中年汉子走到苏扬面前抚胸弯腰说道。 苏扬观察这浑安之一番,抬手:“浑族长免礼,请入座!” “多谢都护大人!” 苏扬让人送来茶水请浑安之饮用,只因茶在漠北极为贵重,即便是各蛮族首领们也是饮用得少,因此浑安之对苏扬的招待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苏扬问道:“浑族长,能说说北蛮骨础禄此时的情形吗?” 浑安之放下茶杯就说,“这三四个月以来,骨础禄带着他的三万人马四处出击,对于不臣服者就灭族,抢夺他们的妻女和牲畜,对于臣服者,他就收编他们的壮年男子,让各部每月定期上交一定数量的牲畜和皮毛,若不不交,视为叛逆,当即带兵攻伐,凶残至极,我等族人也是实在活不下去,又势单力薄,打又打不过,只能举着冒着巨大风险来到了漠南,还请都护大人收留!” 苏扬听完之后说道:“浑族长带领族人内附我大唐的事情,本都护会派人禀报朝廷,想必朝廷应该会收容贵部,族长暂且放心!另外,不知这骨础禄此时有多少人马?” 浑安之说:“如今骨础禄的势力越来越大,随着他收编各部壮丁,据我所知,目前他手下有控弦之士不下十万!” “十万?你确定?”苏扬眼神一凝。 浑安之点头:“只多不少!而且我听四散逃逸的各部零散牧民说,骨础禄手下聚拢了十几万人马,有南侵复仇之意,还望都护大人早做准备!” 苏扬点点头:“好,多谢你了,你且先回族里,等待朝廷的诏令!” 消息还没有得到确认,苏扬也不敢随便就上报,因此自从浑安之回去之后,苏扬立即派出更多斥候潜入漠北刺探消息。 到了三月下旬,终于有斥候带回来了准确的消息,北蛮的确在四处征伐,漠北大部分各族都受到了攻击,部族人口众多,势力大的几个部落还在抵抗,一些小部落无力抵抗,只能臣服。 而斥候带回来的准确消息是,此时骨础禄手底下已有控弦之士近二十万。 这真是一个无比恐怖的数字,骨础禄麾下有如此数量庞大的军队,这让大唐北疆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北疆的军事压力也变得大了许多倍。 苏扬当即让张仁愿代替他起草了一份急报拍快马送往神都。 数日之后,当新皇帝李贤接到苏扬的急报之时,看到骨础禄有二十万控弦之士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骨础禄怎么越打越强,人越打越多了?” 思索半响,李贤当即下旨:“来人,传召政事堂成员!” 不久,侍中张大安、中书令刘景先、尚书左丞魏玄同、兵部尚书岑长倩、吏部尚书郭正一、中书侍郎王德真等人集体赶到了贞观殿东上阁。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年!”众宰相一起行礼。 李贤抬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李贤示意身边的太监把奏章给众宰相看,奏章在各个宰相手上传了一遍,每个人看到奏报的内容时都是一副吃惊的神情。 “都说说吧!” 魏玄同却是提出了质疑:“陛下,朝廷才在不久前夺了苏镇远调动北疆各州兵马的兵权,这才过去几个月,骨础禄就发展到如此势力了?这会不是苏镇远故意假传消息?想挟持朝廷恢复他的兵权?” 在这些宰相当中,除了魏玄同之外,其他各宰相都升了官,当然这也是李贤有意为之,他新登基需要施恩,但也需要展示权威,其他人都升官了,只有魏玄同还在尚书左丞的位置上。 特别是张大安,原本只不过是左庶子的官衔,自从李贤继位登基,他一下子就被提拔到了三省之一的门下高官官,而原本门下省的主要负责人刘景先只是黄门侍郎,他也被提拔为中书令,这个提拔的跨度是相当大的。 作为与苏扬关系好的侍中张大安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陛下,以臣之见,如此大事,苏将军断不敢弄虚作假,此事只怕十有八九是真!” 不管怎么样,虽然先帝驾崩了,新皇登基了,张大安与苏扬之间的同盟关系也变淡了,而与魏玄同的关系也从极为敌对变得缓和了一些,但张大安与苏扬毕竟有过一段同一阵线的经历,从感情上他还是向着苏扬的。 对于登基不久的李贤而言,此时他在朝中还缺乏威信,尽管身份已经是皇帝,但想要让这些宰相们敬服,他还有相当一段路要走,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下定论,而是想看看各位宰相的反应。 兵部尚书这个职位并不是一般的大臣能够当任得了的,因此在李靖、李绩等人相继当任兵部尚书并去世之后,兵部尚书这个职位空置了许久,兵部最大的官一直是侍郎,而这次李贤把岑长倩提拔为兵部侍郎是定了很大的压力的。 岑长倩站出来拱手:“陛下,臣以为此事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从我朝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位边关大将谎报军情,朝廷如若怀疑苏将军,不仅寒了边关将士之心,而且容易贻误战机,臣以为此事应该引起朝廷足够重视!” “二十万控弦之士,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以我北疆现在的布防力量,绝对无从抵挡,就算他们人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把我北疆防线淹没!臣建议从各地征发十万大军北上充实北疆防务,命苏将军统带之,择机出击,削弱骨础禄的实力!” 吏部尚书郭正一不是要纯粹要反对岑长倩的建议,他只是觉得这么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陛下,骨础禄的实力的确是增长了不少,但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他有南下对我朝北疆不利之举,如果我等现在就发兵十万增援北疆,是不是太紧张了?而且,十万大军每月的消耗不少一个小数目,户部能否长期承担这笔军费只怕还未可知!” 魏玄同听完当即说:“臣附议!” 李贤把目光看向刘景先、张大安、王德真等人,刘景先和王德真都认为此事发兵还为时尚早,建议等过一段时间再看情况而定,而张大安并不是真的认为此时就有出兵的必要,而是纯粹想帮苏扬,毕竟苏扬如果没有兵马增援,而骨础禄又率二十万大军杀过来,只怕北疆危矣。 六个宰相,三个赞同给北疆增兵,三个反对现在就给北疆增兵,建议等过段时间再看情况而定。 李贤思索着,有些举棋不定,“此事朕再思量思量!” 这时魏玄同拱手说:“陛下,先帝遗诏,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可问天后!” 李贤当场就变了脸色,尼玛的,先帝先帝,这都几个月了,每次要决定大事时,这家伙都把先帝遗诏搬出来压他,真是恼火之极。 “混账,谁说朕对此事不决了?传旨······” 李贤话还没说完,殿外就传来太监的高呼声:“太后驾到——” 第419章 母子撕破脸皮 太监的高呼声一落,李贤就听得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殿门外就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些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魏玄同当即向武媚娘行礼:“臣参见太后!” 其他宰相见魏玄同行礼,也不能不跟着一起行礼,否则一个不敬之罪扣到头顶也是不太好受的,“臣等参见太后!” “免礼吧!”武媚娘一边走一边抬手,走到陛阶之下看着宝座上的李贤。 李贤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作为儿子不能让母亲先给他自己行礼,否则这事要是传出去,被人一传,指不定会传出他不懂礼数,不守孝道。 “儿臣见过母后,不知母后前来有何事?”李贤做了皇帝,心里的底气足了不少。 武媚娘道:“皇帝,是不是哀家不能来这东上阁?” “那倒不是,母后年纪大了,理应在上阳宫颐养天年,这朝廷的事情还是不要太操心了!”李贤的语气有些强硬。 武媚娘冷哼一声,“哀家年纪是大了,但处理军国大事的经验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拥有的,你看看你,才刚刚登基没几个月,不是吐蕃那边袭扰西垂,就是北蛮实力大涨威胁我北疆安危,你父皇临终之前是怎么说的?让你有军国大事不决者问哀家,怎么着,你想违背你父皇的遗诏擅自做主?大唐的江上社稷不是给你来糟蹋的,列祖列宗历经数代费尽多少心血和努力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 李贤也被激起了脾气,“母后,朕还没做什么,你就说三倒四,朕已经长大了,不是你手里的玩物了!” 一看这母子俩在大殿之上就直接撕破了脸皮,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外面会闹出什么谣言,中书令刘景先立即站出来劝架:“陛下息怒、太后息怒,亲不过父母与子女,有事好商量!” “哼!”武媚娘冷哼一声,“方才哀家已经听到了诸卿的话,增兵十万北疆,就得做好长期与北蛮对抗的准备,一年两年还行,三五年朝廷能否顶得住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如若吐蕃在西边大举进攻,你拿何抵挡?就凭黑齿常之、娄师德?他们手里的兵有多少你心里没数吗?如果再增兵陇西,你拿什么养这几十万兵马?” “这个就不劳母后操心了,朕自有主张!来人,送太后回上阳宫颐养天年,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上阳宫一步!” 武媚娘瞪大眼睛,抬手指着李贤,“你······你这个逆子、逆子,你竟然如此对待你的生母?” 李贤常年被武媚娘压制,做太子窝囊了近十年时间,数次差点被废,登基之后的几个月每逢大的决策,总是被武媚娘插一手,每次都是这样,李贤心里积累的怒火已经到了极限,这次他已经被愤怒冲击的失去了理智。 “尔等还什么?” 随着李贤再一次厉声大喝,殿外武士当即上前,“太后,请回上阳宫!” 武媚娘在一些披甲武士的目视下,不得不愤怒的转身离开了东上阁。 李贤虽然为自己刚才的胆大行为感到了一丝窃喜,但他这行为却引得宰相刘景先、郭正一、岑长倩等人的皱眉。 百善孝为先啊,身为人子,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一些? 李贤板着脸看着众宰相,“好了,关于增兵十万前往北疆的事情,朕准了,着兵部立即行文各州县折冲府发兵!” “遵旨!”岑长倩答应,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陛下,这十万大军由谁来统带?” 李贤思虑了一下说:“此事朕在斟酌一二,兵部先行文各州县折冲府发兵吧!” “诺!” “再说一事,朕打算命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宰相们一听,这房先忠不是皇帝的岳父吗?他是一个武将啊,让一个武将当任尚书右仆射,这不是开玩笑吗?而且,直接把一个左金吾卫大将军提升为宰相,朝廷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身为中书令的刘景先站不住了,他受先帝遗诏辅佐新帝,可新帝刚登基没多久就要重用外戚,而且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垂垂老矣,又留在长安,如果让一个屁事都不懂的武将当任尚书右仆射,这朝廷的政务岂不被他搞得一团糟? “陛下,不可!” 李贤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刘卿,有何不可?” 刘景先此前在门下省一直是裴炎的下属,一直被裴炎压制,当裴炎被贬到丰州之后他还沾沾自喜了很久,自从当任了中书令,他以为苦尽甘来,大权在握了,虽不说在政事堂一言九鼎,但至少说话也是有份量的,可没想到张大安和魏玄同这两方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皇帝要任用一个武将外戚掌管朝廷军政事务,事先也不跟他中书令通个气,他心里窝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陛下,房将军一直是武将,从不曾涉足政务,贸然让其主持尚书省事务实在不妥,不如先让他有一个过渡时期,然后再考虑升迁事宜!” 这话说得是实在是委婉的,但张大安却听得很不顺耳,摆明是反对和质疑皇帝的决定嘛,他当即跳出来:“刘相公你这是何意?是在质疑和反对陛下的决定吗?” 魏玄同也立即站出来反对:“陛下,尚书省乃是朝廷要害部门,掌管全国军政事务,非才高且德行端正者不能胜任,臣不怀疑房大将军的品行,但他······毕竟是武将出身,陛下让他带兵打仗的话,相信没有人会质疑,可让他掌管政务,只怕实在让下面的官吏们心服口服啊!” 李贤阴沉着脸,“怎么,尔等都要反对朕?” “臣等不敢!”众宰相纷纷躬身行礼。 “朕告诉你们,房先忠这个尚书右仆射,朕让他做定了,哼!”李贤怒气冲冲起身拂袖而去。 众宰相散去之后,张大安被太监留下并引到了文思殿。 “臣参见陛下!” 李贤抬抬手:“爱卿平身!” “谢陛下!” 此时殿内还有一个官员,就是魏元忠,他已升任御史中丞,他的顶头上司——御使大夫是韦承庆的父亲韦思谦。 李贤问道:“增兵十万给北疆,两位卿家认为以谁为将?” 张大安看了看魏元忠,向李贤拱了拱手:“陛下,按理说以苏镇远统带最为妥当,但认为不如借这个机会把程务挺支使出去,让他统带十万大军去北疆,再命苏镇远为其副将,暗中监视并对其进行掣肘!” 李贤闻言若有所思,看向魏元忠:“魏爱卿,你觉得呢?” 魏元忠长出来拱手:“陛下,如今在朝的武将不少,但真正能打仗的也就这么几个,而其中以程务挺的指挥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立下的战功最多,还有其他几个比程务挺年纪大,官阶更高的老将军,他们也只是资历老,从军时间长,并无多少打大战的经验!” “王方翼将军也是能征善战之将,只是他现在当任夏州都督,不好随意调动;黑齿常之也是名将,但他要和娄师德要防备吐蕃人,更是擅离不得,把程务挺支开,让他去北疆统兵,再以苏镇远盯着他,倒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另外,臣以为现在陛下应该加强自身的保护,特别是左右羽林卫,如果这两支兵马不在陛下的掌控之下,势必随时都会让陛下处于危险的境地!” 刚才在东上阁发生的事情,魏元忠也知道了,他个人认为李贤刚才的表现有些欠妥,即便要软禁武媚娘,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宰相的面,这些人毕竟都是饱读诗书,受到儒家思想深深影响的人,李治软禁太后的行为肯定让他们心寒了,况且先帝是有遗诏的,有什么军国大事不能决定的,要问天后,遗诏虽然只是一个死人的遗嘱,但毕竟这些宰相们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先帝虽然驾崩了,他们这些宰相总还是要念一些旧情,遵照他的遗诏执行。 李治听闻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又问道:“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元忠思索一番,拱手道:“陛下,政事堂的宰相们,除了张相公之外,其他人可以说都是先帝任命的,陛下虽然给其中几个升了官,但毕竟不是心腹,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若想金口玉言,不受掣肘,只怕要换掉一些人······” 李贤一听,连忙否决:“不可不可,换掉大多数宰相,动作太大,恐朝堂不稳,政令不通,朕要把房先忠提拔进政事堂,当任尚书右仆射也是因为他是国丈,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任用国丈总比用其他人放心,至于换掉大多数宰相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没过一天,李贤果然下诏任命房先忠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事引起了朝野广泛议论,很多大臣官员纷纷上书反对,甚至还有直臣指上书责皇帝“胡作非为”。 第420章 暗流涌动 中受降城。 “兄长,神都飞鸽传书!”郭知运拿着一张纸条神色凝重的快步走进大堂禀报。 苏扬放下公文,抬头道:“发生了何事?” “您看,陛下把太后软禁在上阳宫内!并召见了右羽林将军张虔勖,赏给他绸缎五百匹、金百匹,封了他为樊城县男;任命右武卫郎将李多祚为左羽林将军!另外,朝廷鉴于北疆局势变得严峻,征发了十万大军增援北疆,由程务挺统带,目前已进入河东地界!” “翻脸了?”苏扬一愣,急忙接过纸条看了起来。 “肯定是翻脸了,要不然陛下不可能把自己生母软禁起来!” 看完飞鸽传书后,苏扬皱起了眉头,他怀疑这是武媚娘设的圈套,这个女人可不是一个甘心被圈禁的人,三十多年前,这个女人被圈禁在感业寺,却一直在等待机会,而这一次她为什么要激怒皇帝呢?按理说以她目前的处境不应该做出激怒皇帝之事啊? 思索良久,苏扬颇为忧虑的说:“此事皇帝做得太过草率了,这么做不但给满朝文武留下不孝的不良形象,也是在违背先帝的遗诏,先帝遗诏的确对陛下掌权不利,可皇帝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软禁太后,此事传扬出去肯定会惹出很大的风波和非议!” “难道这就是武媚娘的目的?但是仅靠散布风言风语也不能夺权啊!” 郭知运抱拳道:“兄长,弟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一直防备太后?她是一个女人,就算掌权又如何?难道还能把大唐败亡不成?再者,如果她掌权了,格局就不同了,应该不会再揪住从前的事情不放,对兄长不利吧?” 苏扬摇头:“你不明白的是这个女人有多狠!你知道吕后的事情吧?你知道她掌权之后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杀了多少开国功臣和重臣?一个女人要握紧手里的权势谈何容易,如果不用血腥残酷无比的手段,如何让臣下臣服?像我这种一直跟她为敌的人,一旦让她掌权,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所以我和她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 郭知运闻言点点头,“可是她跟皇帝撕破脸皮有什么好处呢?弄得现在被软禁了,只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吧?” “不,你太小看她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个女人不能不防!还有,皇帝这个人,以前是太子的时候,他用得着我,对我还算礼贤下士,但如今他身为皇帝,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对待我的态度当然也会不同,他要用我,但也会放着我,我们不能完全指望他!” 郭知运道:“兄长既然如此忌惮太后,不如找机会刺杀,以兄长的武艺潜入皇宫如无人之境,要进入上阳宫岂不更加方便?” 苏扬摆手:“这个女人身边有两个厉害的高手,不是那么轻易能杀得了的,如果能够成功,我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如今武媚娘被软禁在上阳宫,皇帝应该不会再重视她,皇帝现在想的是怎么掌控朝政,但那些宰相可不是任由他摆布的小丑,这一番君臣之斗还有得热闹看!” 过了五天,郭知运又急匆匆的找到正在练武的苏扬。 “兄长,宫里来人了!” 苏扬停了下来,“什么?宫里?” “对!” 苏扬当即带着郭知运去见宫中来使。 “苏将军,别来无恙!”来的是一直在李贤身边当差的太监陈秉祥。 苏扬抱拳笑道:“原来是陈公公,公公怎么千里迢迢来到北疆了?是不是陛下有何旨意?” 陈秉祥一甩拂尘看了看郭知运,却是不说话。 苏扬对郭知运点了点头,郭知运抱拳退了出去。 “皇帝谕旨,还请将军接诏!” 苏扬当即抱拳:“臣接旨!” 陈秉祥当即打开诏书念了起来,圣旨内容是任命苏扬为单于道副总管,作为单于道大总管程务挺的副将协助他统带兵马防备北蛮。 “将军,陛下还有密旨,还请将军附耳过来!” 苏扬一愣,心里暗骂,老子最恨什么密旨密旨,这玩意处理得不好就得掉脑袋,但他也只能附耳过去。 陈秉祥立即低声嘀咕了一句,苏扬听得脸色大变,原来皇帝的密旨是要让他监视和牵制程务挺,程务挺一心为国镇守北疆、征伐北蛮也就罢了,倘若他对皇帝不忠、对朝廷不忠,但凡有丝毫不轨的举动,就让苏扬将其斩杀! 苏扬听完就不由暗暗叫苦,他低声对陈秉祥道:“陈公公,程务挺在军中颇有威望,又有战功,又手握十万重兵,我一个副将如果没有明旨,如何动得了他?” 陈秉祥抠抠搜搜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牌塞给苏扬,“这种事情你也知道陛下不可能下明旨,只有这个!” 苏扬接过一看,还好,金牌上刻着“御赐”,这玩意勉强能用,如果什么都没有,万一程务挺真的起兵造反,他还真拿程务挺没办法,毕竟手握十万重兵,这些人马可不是摆设。 苏扬收了诏书和金牌,派人给陈秉祥等人安排住宿,陈秉祥带着随行太监和羽林军兵士只在中受降城住了两天就启程返回了洛阳。 ······ 神都洛阳,上阳宫,观风殿。 “太后,奴婢来了!”谢碧瑶快步走进殿内向武媚娘行礼。 武媚娘放下茶杯,问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回太后,奴婢在宫外布置了一番,这几天朝野上下对陛下软禁太后颇有非议,市井小民都在暗中议论陛下不遵孝道,言官们纷纷上书指责陛下,太学生们甚至都在皇宫门前聚集,纷纷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并亲自到上阳宫向太后赔罪!” “还有,原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被封为右仆射之后前往尚书省履职,却遭到下属官吏们的集体架空,左金吾卫衙门已经由将军李孝逸掌控!” 武媚娘嘴角微微一笑,“看来是时候了,你照咱们事先的谋划行事吧!另外,去把程英叫过来,哀家要见见他!” “诺!” 不久,老太监程英挽着拂尘走进了观风殿。 “老奴拜见太后!” 武媚娘走过来问道:“程英,你这老胳膊老腿还能用吗?” “回太后,老奴对付几个小虾米还是可以的!” 武媚娘道:“有一件事情,哀家想让你去办!” “请娘娘吩咐!” ······ 酉时许,铜驼坊以南的洛河边上开始热闹起来,附近一些百姓趁着黄昏时分前来河边纳凉,等到快要宵禁时在赶回家。 铜驼坊三里的李府门外停下了一辆骡车,武承嗣从骡车上走下来左右看了看,迈步走到李府门前向门子递上名刺,“告诉你家主人,就说左卫郎将武三思求见!” “武将军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没过一会儿,李府主人新任左羽林将军李多祚就从门内走出来,大笑着抱拳:“武兄光临寒舍,李某不胜荣幸,请!” 两人到了堂前,李多祚要命人准备酒宴,却被武三思阻止,“李兄,你我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酒宴就不必准备了,武某这次来是请你一起去玉鸡坊消遣消遣的!听说玉鸡坊的玫瑰舍来了几个西域女子,这其中有一人乃是史国的贵女,生得是国色天香,人间难得的佳人,我知李兄与我有同好,便来邀请李兄一同前往看看!” 李多祚听了之后开始是眼冒精光,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抱拳道:“多谢武兄一片盛情,李某真想去,只是今夜某要去宫禁巡查,实在无法脱身!” 武三思大笑,“李兄啊李兄,你是初上任左羽林将军不久,不知实情,实际上上任左羽林将军苏镇远也不每天巡查,都是隔三差五才巡查一回,若是每天都去,哪有空闲干其他事情?再说了,试问谁有胆子在皇宫大内之中放肆?” “李兄,这史国贵女可不是每天都见得找的,我听说这次她在洛阳城只呆三天,今晚是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启程前往扬州了,今夜若不去,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多祚颇为心动,心想一天不去巡查应该没事,也没有谁去查他的岗,于是答应道:“那好吧,既然武兄盛情相邀,李某就与武兄一同前往!” 两人当即离开,乘坐骡车前往玉鸡坊。 深夜,禁苑,右羽林军军营。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走向右羽林军军营大门。 军营门外岗哨看见黑色斗篷人,厉声大喝:“军营重地,来人止步!” 黑色斗篷人随手丢出去半截腰牌,以分不清男女的声音说:“拿着这个去见张将军,就说故人来访,张将军会有重赏!” 哨兵接过半截腰牌看了看,“等着!”说完让其他岗哨严守岗位,自己转身走进了军营内。 不久,拿着半截腰牌进了军营的哨兵返回来,让其他兵士打开营门,“张将军请你进去,跟我来吧!” 黑衣斗篷人点点头,“有劳了!” 第421章 波云诡异 东受降城。 苏扬从中受降城赶过来已经一天了,程务挺统带的十万大军还没有到。 “启禀将军,程将军和他十万人马已经到了,在城南二十里处,就在渡口附近!” 苏扬听后扭头问唐休璟:“唐将军,给十万人马准备的临时营地可搭建完毕?” “将军,已搭建完毕,程将军的十万人马可以随时进驻!”唐休璟站出来抱拳道。 “好,诸位准别一下,一刻之后咱们去城外迎一迎!” “诺!”众将答应一声,纷纷转身离去。 半个钟头左右,苏扬带着唐休璟、张仁愿、李崇义、陶大熊以及其他将校官员以及一千兵马在城外等待。 此时,程务挺的大军已经距离这里不远,可以看到远处随风摆动的旌旗。 过了不久,大军前部已经出现在苏扬等人的视线之内,一杆大纛上绣着一个“程”字在其他旌旗当中格外显眼。 待大军走近,最前面一匹骏马上坐着的高大的程务挺在大纛旗下向城门方向看过来。 苏扬打马上前,两人相隔两丈停下,他抱拳道:“程将军,末将及单于道、朔方军各级将校官吏恭候将军及将士们多时了,临时营地设在城东,已搭建完毕,大军随时可以入驻;另外,某已在城内腾出一栋房子作为将军帅府,但城内狭小,仅能进千余人,还请将军见谅!” 程务挺大笑:“哈哈哈······让苏贤弟久候了,某和将士们进驻城外营地即可,苏贤弟不必客套!” 苏扬抱拳:“不妥不妥,将军乃是单于道行军大总管,岂能把帅府布置在城外?传出去某些人还以为某与将军有嫌隙,到时候流言传遍军中,实在不利于大军作战,若是传回神都就更为不妥了!” 程务挺沉吟一下,点头答应:“贤弟如此盛情,某再推脱就太不给面子了,也罢,韦将军,带着将士们进驻营地扎营!” 一个中年武将打马上前,他正是右武卫将军、扶阳县侯韦待价,只见韦待价抱拳答应:“遵命!” 说罢,韦待价就举手一挥,“大总管有令,全军将士虽本将前往东受降城东进驻临时营地搭建营帐,众将士随某来!” 随后,程务挺只带不知百余人的卫队随苏扬及单于道一干将校官吏进城。 苏扬设宴为程务挺及麾下主要将领和随军官员接风洗尘,地点就设在城主府内,而程务挺的帅府就在城主府的旁边,房子也不算小,做帅府还是可以的。 尽管苏扬只是程务挺的副将,但他是这里的东道主,地位不同于其他的副将,而且是朔方军使、单于都护府都护,不是其他副将能比的。 “将军,某在这次来北疆的大军之中看到了王孝杰将军!”彭九斤走到苏扬身边低声禀报。 “什么?王孝杰也在这次的大军之中?”苏扬十分惊讶。 彭九斤点头:“对,某亲眼所见!” 苏扬知道此前王孝杰一直都是武媚娘的人,武媚娘这个人喜欢提拔寒门以此来对抗世家门阀,但她又不拒绝接纳世家门阀的人投靠,只要能为她所用,她不会在乎谁的出身,但不管对她多忠心的人,只要对她无用,她都能够毫不犹豫的舍弃或杀掉。 自从六年前的大非川之战,唐军大败之后,王孝杰由于曾经被吐蕃军俘虏过,战事结束之后在鄯州呆过一段时间,后来被调回朝中,但因为被俘虏过的事情而一直被闲置,不知道这次怎么会随军来北疆。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彭九斤说:“这样,你去打听一下王孝杰现在当任何职!” “诺!” 不到半个时辰,彭九斤就回转报告:“将军,打听清楚了,王将军这次担任的是前军副将!” 苏扬考虑了一下,对彭九斤低声叫道:“等酒宴结束之后,你把王孝杰请来,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明白!” 酒宴上,武将们互相敬酒,程务挺向苏扬打听北蛮局势变动的情况。 “·······如今骨础禄有控弦之士二十万,威势更甚从前!” 程务挺听完苏扬的描述,说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等最主要的是弄清楚骨础禄的牙帐在何处,他的兵力分部在哪位位置,如此才好出兵!不知诸位将军可还有何高见?” 各部将军都只顾吃酒,没有人出声,只有后军将军阎温古站起来端着酒碗说:“大总管让俺们怎么打,俺们就怎么打,动脑筋的事情俺们不懂,俺们只懂砍人,只懂吃酒!” “哈哈哈······”众将顿时齐声大笑。 程务挺不由苦笑着摇头,这个阎温古实际上就是一个莽夫,也只有冲锋陷阵的悍勇,没有半点领兵作战的智谋。 苏扬抱拳说:“大总管,某已向漠北撒出斥候,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不断传来!” 程务挺点头:“如此甚好!” 接下来的日子,程务挺上午前往营地操练士卒,下午回帅府处理军务公文、过问粮草军械等补给事宜。 而苏扬却也不回中受降城,在东受降城也有两千兵马,他每天操练不停,无论刮风下雨都坚持不懈。 城内帅府,长史李德昭对程务挺说:“大总管,苏扬是单于都护府都护,却一直呆在这东受降城,难道他就没有事务要处置?况且朔方军主力都在中受降城,他却不回去,难道留在这里是监视大总管?” 程务挺举起手:“此话不要乱说,传出去不利于军中和睦!他虽是朔方军使、单于都护府都护,但也是某的副将,留在中受降城也说得过去!” 李德昭摇了摇头,“可下官总觉得有些不太正常!” “你既然觉得不太正常,就多多留意便是!但是明面上不要做得太过,苏镇远是此地地主,若没有他的协助,我军对北蛮的军事部署会很不便,明白否?” “下官明白!” ······ 神都洛阳。 魏庸才从衙门出来正准备上骡车,一个小太监站在墙角处急切的向他招手,他看见后心知事情重要,当即左右观察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这大白天的,何事如此着急?汝违反了规定了!”魏庸皱着眉头很不满的训斥。 小太监道:“事情紧急,咱家已顾不得许多了,这两天右羽林军内很不平静,不少武官将校私下密会、串联,有几个将校还被张虔勖以他们许久不曾归家为由,给他了他们十天的假让他们回家探亲!还有几个对张虔勖不服的将校,都被他以违反军纪进行了严惩,一个个打得卧床不起,罗公公预感要出事,很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之内!” “哦?”魏庸眉头紧皱,看来形势很严峻了,这两天他收到了不少消息,不仅仅是右羽林军,就连左金吾卫也加强了管制,尚书省对新任右仆射房先忠的抵制很大,房先忠刚上任就被架空了,发号施令根本就没有人听,而且不少言官都在上书指责皇帝软禁太后、胡乱任命朝廷重臣。 就连太学生们也开始闹事,也不知道是谁散播了消息和谣言,使得太学生集体跑到皇宫门前吵闹着要见皇帝。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若是再有消息,立即报告!” “诺!” 魏庸沉思了一下,对身边的随从低声吩咐:“你去通知魏元忠,我在风雅小筑等他!” “小的这就去!” 就在魏庸抵达风雅小筑不久,魏元忠也赶了过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可曾知晓?”魏庸等魏元忠进来就立即问道。 魏元忠道:“你是指房先忠被架空、太学生在皇宫门前闹事,还有言官们上书指责皇帝的事情?” “不止这些!” “还有其他?”魏元忠很是震惊。 “对,自从房先忠升迁为右仆射之后,左金吾卫被将军李孝逸接管,这两天左金吾卫的情形与从前有些不同了,气氛很紧张,不服的人都受到了李孝逸的打压!” “还有,右羽林卫这两天也很不平静,怎么看都有人要动手发动兵变的感觉!” 说到这里,魏庸低声道:“我看你是不是向陛下示警一下,如果陛下不清楚这些情况,万一他们突然发难,陛下肯定会措手不及啊!” 魏庸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直接说肯定不行,这会让陛下怀疑我是如何收到这个消息的,现在的陛下可不是从前的太子了,某虽得信任,但帝王的心思,谁又能真正猜得透呢?这样吧,某去试探试探,看陛下是否知道!” “行,事不宜迟,你速去,某在这里等着!” 魏元忠立即乘坐骡车前往皇宫。 李贤对于魏元忠还是很赏识和信任的,他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听说魏元忠来了,立即让太监领他进殿。 “臣魏真宰参见陛下!” 李贤连忙从阶陛之上走下来,拉着魏元忠的手:“爱卿你可算来了,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什么太学生在皇宫门前闹事啊,那些个言官个个都上书指责朕不遵孝道,让朕把太后放了,还有朕那个不中用的国丈,给他官当,他都当不好,你说这种烂泥怎么就扶不上墙呢?” 魏元忠拱手道:“陛下,太学生闹事、言官们上书指责陛下这些事情都无关轻重,房仆射上任之后处处受到掣肘肯定是有人指使的,臣以为这种种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操纵,陛下不可乱了阵脚!” 第422章 金蝉脱壳 李贤一听,脸色就变了,“何以见得?” 魏元忠道:“陛下请想,房先忠是陛下钦命的右仆射,即便尚书省的官吏们铁板一块也不可能全部都反对他,总有人畏惧陛下的权威,但这些人就像是得道了某人的暗示,集体把房先忠架空了,让他在尚书省寸步难行,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主使,断然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还有,陛下是在东上阁与太后发生冲突的,当时在场的只有政事堂的宰相们,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把消息传出去,那些言官和太学生们又如何得知?” 李贤脸色很难看,“太后已被困在上阳宫中,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做如此多的事情?” 魏元忠拱手道:“陛下,臣身为御史中丞有监察百官之职,这几天臣发现右羽林军内部颇不平静,不知陛下是否知道此时?” 李贤一听,“哦,这事朕知道,张虔勖报告说右羽林军内成分复杂,很多将校都不服他的管束,因此需要大力整顿,朕准了!” 魏元忠愣了,右羽林卫的动静是张虔勖搞出来的,他事先向皇帝报备过?这······张虔勖到底是站在皇帝这边,还是另有主人? 思索片刻,魏元忠拱手道:“陛下,左右羽林军太过重要,皇宫和陛下的安危与左右羽林军的立场息息相关,张虔勖这个人城府太深,臣建议撤换张虔勖,换陛下信得过的将军统带或是直接让将军之位空悬,包括左羽林也是如此!” 李贤一听,随即摇头:“不妥不妥,朕才刚刚加封了张虔勖,让他整肃了右羽林军,又任命了李多祚为左羽林将军,怎么能才过几天就撤换他们,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啊!” 魏元忠哑口无言了,这可如何是好,是个人都知道左右羽林军的重要性,但李贤似乎极为信任张虔勖和李多祚,这让他再怎么劝都于事无补,劝得太过了反而不美。 他回到风雅小筑之后,魏庸立即迎上来问:“如何?” 魏元忠沉着脸说:“右羽林军的动静,张虔勖事先向陛下报备过!还有,左金吾卫的李孝逸,也是陛下登基之后下旨调回任命的,这一切看上去都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某总觉得不对劲!铁卫内部难道就没有对张虔勖和李孝逸进行过调查吗?” “查过张虔勖,但没有查出什么,此前他态度不明,我们也不好确定他的具体立场;至于李孝逸,此前他的职位太低,也就是前两年才受到重用!” 魏庸说到这里,叹道:“可惜大统领不在,很多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 魏元忠说道:“现在局势复杂,不知道皇帝那边是否能够洞察全局,某担心的是陛下太过信任张虔勖和李多祚,一旦有人谋反,右羽林卫势必会率先发难,我们必须要能够控制一支人马,能够在关键时刻控制局面!” 魏庸问:“你指的是左羽林卫?” “对,其他各卫的人马都是各地府兵番上,兵员不稳定,变数太大,也不太好控制,万一关键时刻出了问题,后果可能极其严重!” 魏庸的心里有些没底,“左羽林卫的皇甫开宏、刘昂之虽然已经成为了铁卫外围成员,但在这种时刻他们是否愿意配合我等还真不好说,这毕竟是事关生死前途的大事,如果大统领在,我们就没有这个顾虑,他们一定会听从大统领的调遣,但大统领远在北疆······” 魏元忠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能让他们完全听命,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按兵不动!” “不行不行,如果右羽林军发难,而左羽林军又按兵不动,那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在关键时刻与右羽林军对抗?” 魏元忠思索半响,对魏庸道:“为今之计,只有以飞鸽传书向大统领报告神都险恶局势,请他定夺!” 魏庸想了一下,同意了:“好!” ······ 西受降城的校场内,苏扬站在点兵台上拿着令旗指挥下校场上的兵士们操练。 郭知运快速小跑过来禀报:“兄长,有紧急事情禀报!” 苏扬扭头看了一眼郭知运,当即让旁边一个校尉来指挥操练,他跟着郭知运走下了点兵台。 来到僻静无人处,苏扬问道:“发生了何事?” “兄长自己看吧,神都的局势异常危急!”郭知运说完把纸条递给苏扬。 苏扬接过之后看了看,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思索良久,他叹道:“看来某要回一趟神都才行,而且必须尽快启程!” “那······这里如何是好?” 苏扬道:“这里只能交给张仁愿和唐休璟了!知运,你去把张仁愿叫来,某有话跟他说!” “诺!” 不久,苏扬在城主府内见到了张仁愿。 “拜见将军!” 苏扬拉起他,“张兄,某得悉神都有人图谋造反,意欲废黜皇帝,另立新君,而陛下还被蒙在鼓里,某必须火速赶回神都,否则来不及阻止!” 张仁愿一听大惊失色,“什么?陛下不是刚刚登基才几个月吗?怎么就有人要图谋反叛?” “千真万确,单于道和朔方军就交给你和唐将军了,待会儿某会去见程务挺,声称中受降城有军务要处置,先回中受降城,然后借机脱身快速返回神都!你带着这里的兵马返回中受降城与唐将军回合,只留下百十人即刻,这里就交给程务挺!” “记住,无论何时,控制好朔方军和单于道内的兵马,不能让兵马给旁人夺了去!某会留下知运跟着你一起去,你等若有事不能决定,可让知运派人告知于某!” 张仁愿若有所思,“将军是指程务挺······” “你心里知道就行,一切拜托了!” “将军放心!” 苏扬向张仁愿交代完毕之后就前往帅府面见程务挺,帅府就在隔壁,只有几步路就到了。 “大总管,苏将军求见!” 程务挺听到报告,抬手:“请他进来!” 苏扬被领进了堂前,抱拳道:“见过大总管!” 程务挺起身笑道:“苏贤弟来见某有事吗?” “大总管,某接到报告,朔方军那边有几个人生病了,据报告说很可能是瘟疫,还有不少牲畜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末将必须尽快赶回去处理此事,若真是瘟疫,则需尽早采取措施,大总管这边最近这段时间若是无重大军务,也尽量不要派人过去,以免把瘟疫带过来,到时候累及全军,我等就百死也难恕其罪了!” 程务挺一听,神色严峻,“若是真瘟疫,麻烦就大了,可是若是不派人过去,你我如何联络?” “大总管放心,某已经想好对策,若有情况,某会派人来西受降城,到时候信使不进城,只把书信留在城外,大总管派人取走书信,若有回信,可派人送至城外,让信使带回即可!” “若只是虚惊一场,末将也会尽快派人过来告知大总管!” 程务挺思索一番,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苏扬告辞之后当即把城内两千人马带走了,只留下了百十余人在城内。 走了几十里,苏扬带上准备好的干粮、马料、水和三匹马与张仁愿和郭知运告辞,又交代了一番之后才折道向南,直向神都而去。 途中,苏扬扮成八百里加急信使的模样,带着三匹马一路狂奔,马累了就在沿途的驿站换马,四天四夜不眠不休,一路疾驰,跑了近两千余里才终于抵达了黄河渡口,乘坐官船到了孟津,再骑马赶回洛阳。 苏扬进入洛阳是秘密的,不敢用真实身份,进了洛阳城之后,他也不回家见阿母、淳于仙仙、太平公主和一双儿女,这个时候如果他回到洛阳的消息走漏出去,可能打乱某些人的行动,但也绝对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边关大将没有诏令擅自回京,这罪名一旦追究就算不是死,估计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完了。 魏府。 “我要去书房待会儿,不要打扰我!”魏庸吃完晚饭对自己妻子说。 “知道了!” 魏庸喝了一口茶,起身来到了书房,他拿着油灯放在了书案上,突然,一个声音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情不自禁叫道:“谁?” 来人转过身来,笑道:“魏兄,不必惊慌,是某!” 魏庸一看,脸上大喜,连忙拱手:“大统领,你怎的回来了?” “神都的局势复杂,某不能不回啊,某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你这里了!” “大统领请入座!”魏庸连忙招呼。 苏扬在书案前跪坐,魏庸立马烧水煮茶。 茶水煮得香喷喷的,魏庸倒了两杯,送一杯过去。 苏扬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问道:“某接到飞鸽传书是四天前,接到飞鸽传书的当天下午就骑快马往洛阳赶,如果不是扮成八百里加急信使,只怕在四天之内赶不回来!现在神都的局势可有变化?” 魏庸当即道:“前两天表面上很平静,但实则暗流汹涌,这两天却突然连下面的暗流都没有了,属下担心······” 苏扬道:“现在风平浪静,只怕实则是暴风雨来的前奏,看来我今夜必须要去左羽林卫了!” 第423章 秘密联络 “魏庸,你把这些天神都发生的事情详细跟某说一遍!”苏扬说道,此前他收到的飞鸽传书语言简洁精炼,只写了聊聊几笔,还要靠连猜带想才能知道大致意思。 “诺!”魏庸答应,当即一五一十的把这些天朝堂上和市井之间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包括铁卫内部暗探查到的消息。 苏扬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你说陛下加封了张虔勖并厚赏了他?” “对!” 苏扬听了之后感觉不太妙,张虔勖和程务挺可以说都是裴炎提携起来的,他们跟裴炎的关系莫逆,但裴炎想提拔程务挺和张虔勖离不开武媚娘的支持,所以实际上张虔勖就等于是武媚娘的人,而铁卫内部对张虔勖的调查是,这个人从来没有与武媚娘见过面,但真是这样吗? 铁卫的暗探也不是无孔不入的,情报收集的能力还没有强大到渗透到朝堂和天下各个方面,谁知道张虔勖是否真的没有与武媚娘见过面? 特别是在朝堂之上,一旦站队,想要轻易该换阵营是绝对不可能的,张虔勖暗地里很可能已经是武媚娘的人,但他表面上接受了皇帝的加封,那么他到底是帮武媚娘还是帮皇帝李贤? 苏扬对张虔勖这个人不是太信任,张虔勖如果暗地里早已经是武媚娘的人,那么就等于他有把柄攥在了武媚娘的手里,这一点他自己不会不清楚,岂会轻易被李贤拉拢过去,万一将来武媚娘把他暗地里投靠她的证据透漏给李贤,李贤能饶得了他? “某感觉张虔勖这个人是在跟皇帝虚与委蛇,他表面上是整顿右羽林卫,实际上却是在想要完全掌控右羽林卫的兵权!” “至于左羽林卫······将军李多祚,此人某也见过,今年大概是三十岁的样子,但他十几年前就随其父征战,算得是骁勇善战,后来率部归顺了我朝,皇帝任命他当任左羽林将军,可能就是看中了他蛮族的身份,此人与朝中其他人没什么关联,背景干净,值得信赖!” 说到这里,苏扬沉吟一下,“这样,你让铁卫的鼹鼠查一查李多祚这个人,看看他这几年的生活和官职调动轨迹,以及最近他都在做什么,详细查一查!” “另外,传话给铁卫所有鼹鼠,让他们睁大眼睛,从现在开始神都城内所有不寻常的情形一律上报,特别是兵马调动,查到任何兵马调动都要报告!” “诺!” 苏扬交代一番之后就离开了,他趁着夜色,避开了巡街金吾卫和坊丁们的视线,在各坊各里高墙屋顶上飞檐走壁。 左金吾军营。 因为神都洛阳城的建筑格局是以洛河为界,以北是北城区,以南是南城区,因此左金吾卫的治安辖区在北城区,而右金吾卫的治安辖区在南城区,这与长安城的城区建筑分部格局不同,治安划分的片区也就不同了。 一个亮着灯光的营房里,如今已经升为郎将的霍撼山正坐在方桌边用单手拿着抹布擦拭着一柄插在桌面上的战刀,刀身已被擦得发亮,刀刃锋利无比。 这时窗外一个人影一闪,霍撼山脸色一变,当即迅速起身取下战刀握着喝道:“谁?” 军营之中戒备森严,不是武艺高明到一定程度的人,很难悄声无息潜入进来,而窗外之人身份不明,由不得霍撼山不谨慎警惕。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霍撼山一愣,连忙上前打开房门,就看见苏扬一身黑衣站在门外。 “将军怎的回来了?” “不让我进去吗?” “将军请!” 等苏扬进了房间,霍撼山立即关上房门。 苏扬在方桌边坐下,“洛阳城快要变天了,某岂能不回来?此时不回来,等洛阳城变了天,只怕想回来都回不来了!” 霍撼山站在苏扬对面,“是挺凶险!” 苏扬抬头看向霍撼山,“某听说左金吾卫已经被李孝逸掌控了?” “他只控制了官衙,军营中的番上府兵,他上任时间太短,还不能控制,那几个校尉也只是慑于他的身份表面服从而已,某就不服他!”霍撼山摇了摇头。 李孝逸此前只是左骁卫郎将,就因为带兵抵挡了一次吐蕃人的进攻,又在剑南道西部边陲驻守了大半年,最近才调回洛阳被任命为左金吾卫将军,论资历,他的资历并不深,论张战功,比他战功大的武将多得很,之所以提拔这么快,主要还是他宗室大臣的身份。 苏扬想了想问道:“李孝逸······按理说他一个宗室大臣,在现在这个时期被调回神都并委以重任,他应该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但他这么着急控制左金吾卫,行为有些反常,你觉得他会是皇帝的人吗?” “看不出!”霍撼山摇头。 苏扬思索一下问道:“你现在能控制左金吾卫多少人马?” “大约······三千人,但是想要调动没有兵符、没有圣旨,想调动基本不上不可能,这些兵士都是前两个月才来番上轮值的,时间太短了,想让他们听号令出营展开军事行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当中的旅帅、校尉会要求查看检验兵符和圣旨,就算是我,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我也不会听令!” 苏扬思索着,嘴里说:“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左右金吾卫平常留在军营的兵力不多,多数都在街面上,特别是夜间,兵力比较分散,想要快速聚拢起来不太容易,真要出事了,指望金吾卫出力的可能性不太大,但如果有人能把留守军营之中的人集合起来,拿出了诏书和兵符,说不定就能调动人马!” “而且,很多时候,只要有人的威望足够高,在形势极为危机的情况下,也是有可能说动这些兵将们听令的,毕竟救驾这个事情是个不错的借口!” 霍撼山问:“将军想让某做甚?” 苏扬考虑了一下,“某不要你带兵参加军事行动,但如果有人想要煽动左金吾卫军营内的将士们跟着他起事,你必须要竭力阻止,不让将士们出营!” 霍撼山道:“如果来人真的有诏书和兵符呢?” 这倒是一个问题,或许皇帝对某些人的动作并非是毫无察觉,早已经做出部署也未尝可知。 “对方如果真的拿出了兵符和诏书,尔等一定要检验真伪,如果是真······就听命行事吧!” “诺!” 苏扬很快离开了左金吾卫军营,不久就来到了左羽林卫军营内。 左羽林军营在皇宫的北面,而右金吾卫在皇宫西面的禁苑内。 中郎府官衙的内堂之中,皇甫开宏和刘昂之二人正在说着话。 “刘将军,我瞅着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不知你察觉没有?”皇甫开宏问道。 刘昂之点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察觉不到?我听说右羽林那边好几个将校都被张虔勖以违反军纪惩治了,还有几个被他放回家探亲去了,留下的人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些天里,宫里宫外,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了,太监宫女也就罢了,就连那些勋贵和命妇们都是进进出出的,平常可是很少看见他们的身影!” 皇甫开宏冷笑:“这不明摆着吗?都是打探消息或传递消息的,这些人可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 刘昂之犹豫了一下,问道:“皇甫将军,假如······某是说假如发生类似玄武门之变的事情,我等该如何自处?” 皇甫开宏道:“李多祚这些天都是过了中午才来,下午刚过申时就走了,你不觉得不正常么?虽说他是出身蛮族,或许不喜欢被军中规矩约束,但刚开始时他可不是这样!反正我认为,不管是谁来,若是没有皇帝旨意,我等就不能擅动!” “李多祚呢?如果他下令,将军是否听令?”刘昂之问道。 皇甫开宏皱起了眉头,“他是将军,按理说我等应该听他的指挥,但如果他没有诏令在手就让我等集结兵马听令行事,我等可严词拒绝出兵!” 这时一个声音传进来:“若是某下令呢?” “谁?”皇甫开宏和刘昂之站了起来一脸的警惕。 一身黑衣的苏扬走了进来。 皇甫开宏和刘昂之看见后又惊又喜,急忙抱拳行礼:“拜见将军!” “将军怎的回神都了?” 苏扬道:“某是偷偷回来了,不能露面,这事不能传出去,除了你们二人之外,不可再让其他人知晓!” “诺!” 两人请苏扬就坐,苏扬跪坐在案桌前问道:“二位还未回答某的问题呢!” 皇甫开宏和刘昂之互相看了一眼,当即起身下拜抱拳道:“我等誓死听从将军号令!” “好,起来!” “如果真要出兵,某不能露面,具体带兵展开军事行动还需要你们二人执行,至于李多祚,某已派人去查他了,到时候再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 第424章 发动 隔天夜里,苏扬再次见到了魏庸。 魏庸把查到与李多祚的消息告诉了苏扬,“将军,这段时间,鼹鼠们查到李多祚与武三思走得很近,二人常去玉鸡坊的玫瑰舍,最近李多祚常在武三思的府邸夜不归宿!” “哦?玉鸡坊的玫瑰舍是做什么的?” “是一家青楼!” 苏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必武三思一定是把李多祚喜欢的一个姑娘买回了家,每天都邀他前往自家府上欣赏歌舞吧?” 魏庸顿感惊奇:“将军猜得真准!” “以卑职之间,武三思肯定是想好通过此法收买李多祚,目的在于他手里的左羽林军兵权!” 苏扬点头:“极有可能!” 魏庸又有些疑惑了,“可是李多祚当任做羽林卫将军的时间并不长,他真能指挥得动左羽林卫吗?再说了,皇甫开宏、刘昂之和韩悦等人都是我们的人!” 苏扬摆手:“李多祚这个人悍勇善战,武力不凡,如果我是他,我会把皇甫开宏等几个人以议事的名义召集到将军府,然后以他们不遵军令为由斩杀他们,再以他们的人头威慑其他将校,其他将校势必会胆怯,只要控制了旅帅、校尉以上武官,要调动这支兵马就不是问题!” “如此说来,还得提醒皇甫开宏等人多加小心才行!” “某已经跟他们讲过了,稍后我就去左羽林卫坐镇,防止有人夺取兵权!” 翌日,上午。 躲在左羽林卫军营之内的苏扬收到了消息。 韩悦向他报告:“将军,从昨天到现在,洛阳城内的情况越发复杂了!” “说说看!” “左右骁卫、左右武卫的发生了五十人以下的小规模调动,现在咱们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五十人以下的调动不需要圣旨和鱼符,但超过五十人的军队调动就要圣旨和鱼符了。 鱼符这玩意是官员和武将的身份凭证,但唐朝的兵符也是鱼符,而不是前朝的虎符,这是因为要避李氏祖宗李虎的名讳,唐高祖李渊就把前朝的虎符改为了鱼符。 调兵的鱼符与官员、武将用作身份凭证的鱼符是不同的,调兵鱼符是特制,一眼就能辨认区别。 “原来他们是打得这个主意,避开了朝廷的规定,又调动了军队,真是好谋算!”苏扬喃喃自语。 韩悦问道:“将军,我们现在······” 苏扬想了想,“告诉皇甫开宏、霍撼山他们,现在情况不明,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卷了进来,如果有人让他们出兵,就配合行事,包括李多祚!” 韩悦不解,“这是为何?万一危及皇帝的安全,我等岂不是百死也足以赎罪?” “情况不明朗,我们不能贸然把所有底牌都出了,而且······算了,很多时间现在还说不明白,你让他们照做就是了!” “诺!”韩悦抱拳答应。 苏扬紧接着秘密来到了御史中丞魏元忠的府邸,如果李贤早在四年前就被废了,没有当皇帝,魏元忠此时还只是一个殿中侍御史。 魏元忠在睡梦中惊醒了,感觉自己房里进了人,睁开眼睛一看,果真有了,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元忠兄,别来无恙!” 魏元忠听声音很熟悉,立即起身用打火石点燃了油灯一看,“哎呀,将军何时回京的?” “有两天了!” 魏元忠立即披上衣裳请苏扬到书房,两人煮茶秉烛夜谈。 “将军回京就好了,只是将军不能露面,毕竟是边镇大将,没有诏令不得擅离职守!将军可知道目前神都局势?” 苏扬点点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元忠兄,如今神都局势复杂了,就某回来的这两天时间里,神都城内外有好几个卫的兵马都有暗自调动的情况,但人数都没有超过五十人,有人在钻朝廷章程的空子,以达到聚拢兵马的目的!” “哦?”魏元忠面露惊容,“竟有此事?” 苏扬看着魏元忠点了点头,“难道这不是陛下在暗中部署?” 魏元忠摇了摇头:“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非陛下所为,陛下根本不知此事!”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好几个卫的兵马都被调动了?” 苏扬道:“以某看来,此事恐非一方之势力,其中局势错综复杂,实在难以分辨!元忠智谋高深,某特来请教一二!” 魏元忠闭上眼睛思索,良久,他睁开眼睛,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 太阳刚刚才升起,神都各条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洛阳城因为皇帝御驾迁来这里,而使得周围州县的人口纷纷往这边迁徙。 武府。 武三思从外面乘坐骡车回到了府邸门外,他下车匆匆进了家门。 家丁看见他纷纷行礼:“阿郎回来了?” “嗯!” 不久,管家也迎了上来:“阿郎!” 武三思站定,问道:“李多祚醒了否?” “尚未!” “汝去叫醒他,叫人服侍他洗漱一番,就说某在内堂等他,让他洗漱完毕立即过来!” “诺!” 一刻之后,睡意还未完全去掉的李多祚迈步走进了内堂抱拳道:“武兄,何事如此急着把某叫醒?” 武三思回礼道:“李兄,上头已经决定了,立马就发动!” 李多祚神情一凝,“真的决定了?” 武三思点了点头:“对,事成之后,你升任左羽林大将军、魏国公!” 李多祚眼冒精光,“当真?” “上头亲口许诺,这还有假?” 李多祚沉吟一下,一拍桌子:“干了,某这就回左羽林卫做准备!” 武三思立即抱拳:“李兄先去,某在神武门外等李兄一起进宫,如何?” “好,就这么决定了!”李多祚说走就走。 他出了武府,骡车已经等在外面了,等他上了车,车夫驾车就走。 骡车转了几道弯,前面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李多祚感觉马车停下来了,似乎离左羽林军军营还远着呢,怎么就停下来了? “前面发生了何事,怎的停了?” 车夫回答:“将军,前面有马车拦住了去路!” 李多祚闻言,伸手撩起车帘向前面看去,这时对面走了一个骑马的人,看上去像是护卫,这护卫向骡车内的李多祚抱拳:“李将军,我家主人请将军一叙!” 李多祚纳闷,问道:“汝主是哪位贵人?” 护卫从怀中拿出一面金牌向前一伸。 李多祚看清了金牌上的字,沉思一下,答应了:“好,某随你去,你家主人在何处?” “请将军的车驾随某来!”护卫点点头,打马掉头向前面的车夫说了一声,马车调转方向在前面引路,李多祚乘坐的骡车在后面跟着。 一辆马车、一辆骡车,一前以后穿过了两个坊,最后在一幢稍大的宅院内停了下来。 “李将军,到了!” 李多祚从骡车上下来扭头打量观察了一下这宅院内的情形。 “将军请随小人来!” 在这护卫的领路下,李多祚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堂前,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背对着门外战力。 “末将李多祚参见······” 李多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背对着他的年轻人举起手打断了,只见那年轻人举起的手摆了摆,护卫走过来把旁边几个木箱子一一打开,每一个木箱子里装的全部都是黄金。 “嘶——”李多祚看见如此之多的黄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自咽了咽口水,“这······” “这些都是将军的!”声音从年轻人那边传来。 李多祚问道:“您······” “事情很简单······” 一刻之后,几个木箱子被家丁们抬上了李多祚乘坐的骡车车厢内,李多祚从堂前走出来上了马车,径直离去。 右羽林卫。 “将军,人来了!”一个兵士快步走进大堂向张虔勖报告。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斗篷人走了进来,声音沙哑的说:“将军!” 张虔勖看向黑衣人,抱拳道:“可是要动手了?” “正是!现在皇帝正在乾元殿召开朝会,百官都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张虔勖当即说:“既如此,待某下令集结兵马!” 随即张虔勖下达军令,命各校将士在校场集合。 一刻之后,近三千人马在校场完成了集结,张虔勖顶盔掼甲手握战刀走上了点兵台,他面向台下将士大声道:“新君登基以来,受佞臣蛊惑,任人唯亲、亲小人、远贤臣,胡乱颁布政令,乱用权柄,更是做下囚禁生母之不孝之举,今某奉太后之懿旨,率众将士前往乾元殿清君侧,拨乱反正,待事成之后,众将士都是有功之臣,将士们可愿随某一起举事?” 校场上的将校武官们都已经成了张虔勖的人,他们当即举起兵器大吼:“愿追随将军!” 普通兵士们根本不知道、不清楚,只听说有奸臣迷惑君王,张虔勖是带着他们去清君侧的,而这些将校又愿意跟着张虔勖起兵,他们当然也是纷纷响应,“愿追随将军!” “好!”张虔勖当即拔刀,向皇宫方向一指,“众将士随某发兵乾元殿,出发!” 在张虔勖的带领下,右羽林军将士们列队开出军营穿过禁苑,浩浩荡荡向皇宫方向开过去。 第425章 血溅乾元殿 永巷。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进一间房子里,推开房门而入。 “不好了,老祖宗,不好了,右羽林卫反了,张虔勖带着右羽林卫近三千人向皇宫方向杀来!” 正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老太监瞬间在睁开了眼,“张虔勖果然包藏祸心,从右羽林卫来皇宫必走归义门,你速去乾元殿向陛下禀报,某去归义门截住张虔勖!” “诺!”小太监答应一声,转身就向乾元殿方向跑去。 老太监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房间内,他一路飞檐走壁蹿上房顶、跨过围墙、宫殿穹顶。 当他纵身跳上仙居殿殿顶准备飞身而下时,一个身穿宽大袍服的黑衣白须老太监突然从旁边闪过挡在了他面前。 老太监身形急停,盯着面前的白须老太监:“程英,你想作甚?” 程英面无表情,双手拢在袖子里,“庞公公,先帝已然驾崩了,有些事情已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此时若回去待在永巷安心颐养天年,程某保证今后没有任何人打扰你,你若执迷不悟多管闲事,休怪程某不客气!” 庞公公冷着脸,“看来先帝终究还是看错了武媚娘,没想到她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动手!但,先帝遗诏,倘若武媚娘敢窥视皇权,庞某奉旨诛之!” “嘎嘎嘎······”程英突然大笑,但太监的笑声又与正常男子不同,发出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看招!”程英说完当即动手向庞公公杀来。 庞公公迅速迎击,两人在大殿之巅打的风云变色,气劲把周围的一片片瓦砾震成齑粉。 归义门。 张虔勖带着右羽林军浩浩荡荡快速本来,守门的监门校尉魏冲一看,当即大吼:“来人,快关城门!” 归义门连接着西隔城与宫城,从宫城前往禁苑,这道门是必经之路。 守卫归义门的右监门将士们迅速关上了城门,魏冲带着兵士们爬上城楼,他扶着墙垛看向城下大喊:“来者止步!” 张虔勖带着右羽林军将士们停在了归义门外,抬头大喊:“魏冲,有人欲犯上作乱,本将奉旨进宫护驾,快开城门!” 魏冲大叫:“放屁!某未接到任命军令,允许尔等进宫!张虔勖,尔等还不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某弓箭无情!众将士听令,弓箭准备,只要右羽林军胆敢前进一步,立即放箭射杀!” “诺!”右监门卫的将士们轰然应诺,个个张弓搭箭瞄准了城下的右羽林军兵士们。 就在这时,魏冲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一柄刀尖从他的胸口穿透出来,正在滴着血,他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副尉:“你······” 副尉拔除横刀,一脚踢倒魏冲,提着血淋淋的战刀狼视周围的兵士:“今有奸臣谄媚皇帝,祸乱江山,奉太后懿旨打开城门迎右羽林卫入宫护卫陛下、清君侧!下方将士,还不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右监门卫兵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局势怎么眨眼之间就反转了? 在犹豫了一阵之后,一个兵士丢下了兵器,其他兵士也接二连三丢下了兵器,城门内的兵士们打开了城门。 张虔勖一看,大喜,当即大手一挥:“众将士,随本将入宫!” “遵命!” 众将士轰然答应,进入皇宫后,一路浩浩荡荡快速向乾元殿方向而来,沿途太监、宫女们吓得惊叫着四处逃命。 乾元殿。 “陛下,关于监察御史张仁愿弹劾丰州刺史裴炎一案,只因先帝驾崩,此事拖延了下来,如今是该重新审视此案了!” 随着宰相张大安站出来重新提及此事,百官都纷纷议论起来。 对于裴炎这样曾经的敌人,对于张大安这样的人而言,只要有机会,绝对要抓住,并且尽一切可能将其置于死地! 皇帝李贤刚要说话,殿外就跑进来一个太监禀报:“陛下,庞公公派人来说有要事禀报!” 李贤一听,庞公公?这老家伙不是在永巷养老吗?他能有什么要事? “宣!” 得到允许后,一个小太监快速进殿禀报:“陛下,大事不好了,右羽林将军张虔勖率军造反,正在向宫城方向而来,庞公公命小人前来禀报陛下,早做防范!” “什么?”不仅皇帝,文武百官个个都大吃一惊。 李贤大怒:“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啊,张虔勖集结人马之时,小人刚好看见,见他们出了营门向皇宫方向而来,小人就立即赶回来报告了!” 李贤气得七窍生烟,“张虔勖啊张虔勖,枉朕如此信任于他,又是加官赐爵,又是厚赏,此人竟然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大安立即抱拳说:“陛下,他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而是早就有主人了,只不过这主人不是陛下,而是另有他人!” 李贤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张虔勖是受何人指使,他当即大声下令:“传旨左羽林军,命李多祚火速率军进宫护驾!” “遵旨!”传旨太监答应,立即带着两个小太监出了乾元殿向北而去。 没过一会儿工夫,正在李贤大发脾气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快速跑进了乾元殿向他禀报:“陛下,大事不好了,归义门副尉杀了监门校尉,命人打开了城门放张虔勖带兵进了宫,此刻叛军正向乾元殿直杀过来!” 李贤听得脸色发白,“他们是早有预谋,肯定是早有预谋!难怪张虔勖向朕禀报要整肃右羽林卫,原来他的目的是在清除异己!” 宰相岑长倩立即说道:“陛下,此刻当速速想办法调集兵马护驾啊,张虔勖已经带着叛军杀过来了,等左羽林军赶到,我等只怕早已成为叛军的刀下之鬼了!” “哪里还有兵马可调?哪里还有兵马?”李贤立即问大臣们。 国丈房先忠立马站出来说:“陛下,如今在宫中的兵马只有各卫的巡逻兵、各门守卫了,若要调其他各卫兵马,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啊!” 李贤当即下旨:“快传旨给宫中各门守卫、巡逻队和在宫中的所有左右千牛卫将士,就说张虔勖带着右羽林军叛乱,让他们赶到乾元殿前护驾,速去!” “遵旨!”一个太监拿了皇帝的金牌快速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陆续有各门守卫兵士和巡逻的兵士赶了过来,左右千牛卫的将士人数不多,而且都是勋贵之后,还是样子货,但多少也能起一些作用,这些人在房先忠的指挥下挡在了乾元殿前。 张虔勖很快就带着三千右羽林军将士赶到了乾元殿外,他一看见殿前聚集了数百兵士,就知道皇帝把身边的千牛卫士和各门守卫、巡逻兵士都召集过来了,当即下令:“众将士,皇帝已被奸臣掌控,谕旨全都按照奸臣指示而发,不可采信,将士们随我杀进去,斩杀奸臣,救出皇帝!” “杀——”一场血拼当即展开,一刹那间,刀光剑影,不停有人被砍倒下,有人被捅死,乾元殿的大门被太监们和护殿甲士们从外面关上。 神武门外。 听到乾元殿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正率兵赶过来李多祚听见后脸色一变,当即大吼:“全军加快速度,随某进宫护驾!” 左羽林军在李多祚的带领下很快就赶到了神武门城楼之下,但此时城门已关闭。 “城楼上的兄弟们听着,有人正犯上作乱,本将奉命率军进宫护驾,尔等快快打开城门!”宣旨的太监立即指着城楼上大喊,但城楼上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金冠的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两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家丁护院们赶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年轻人骑着马提着刀跑过来大声喝问。 宣旨太监立即把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年轻人听完瞬间变脸,一刀砍下去,接着又是两刀,把三个太监全部砍杀当场。 而此时有一辆骡车正在向这边过来,车厢内的武三思瞪大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吓得他立即对车夫喊道:“快掉头,快掉头!” 车夫迅速掉头,驾着骡车快速逃离。 而在神武门外,随着年轻人一声高喊,神武门的城门竟然被打开了,在年轻人的带领下,李多祚带着左羽林军快速进了宫。 “杀——”乾元殿外的血拼厮杀还在继续,数百个临时被召集起来的巡逻兵士、宫门守卫和千牛卫士们已经被张虔勖带着右羽林军斩杀得差不多了。 “房先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张虔勖提着战刀大吼一声冲上去。 房先忠立即挥刀格挡,“当当当”连续三次挡住了张虔勖的攻击,但还是抵挡不住,被张虔勖一刀砍死。 “撞开殿门!”张虔勖提着滴血的战刀大吼。 右羽林军兵士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一些人已经去杀那些逃窜的宫女和太监们,剩下近两千人把乾元殿围得水泄不通。 兵士们拆掉了一根殿外廊柱,他们抬着廊柱撞击着殿门,殿门又不是城门,哪里经得起这么撞?没撞几下就被撞倒了,殿内的皇帝、百官们、太监宫女们吓了大叫。 随着张虔勖带兵杀进来,文武百官吓得纷纷向陛阶靠拢把皇帝保护在中间。 张大安战战兢兢看着张虔勖叫道:“张虔勖,你想造反吗?” “你这蛊惑君王、蒙蔽圣听的小人!陛下,臣奉太后懿旨前来护驾,斩杀奸臣张大安!”张虔勖一个踏步上前,挥刀瞬间斩下,张大安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第426章 意外反转 “噗嗤”一声,张大安的无头尸体喷着血倒了下去。 “啊——”太监、宫女们和一些胆小的文官大臣们吓得大叫,浑身战栗不止。 宰相、兵部尚书岑长倩站出来指着张虔勖大声怒斥:“张虔勖,你当着陛下的面斩杀朝廷宰相,你想作甚?造反吗?太后懿旨可是让你胡乱杀戮朝廷重臣?” 张虔勖看向岑长倩,脸色一寒,手中一紧,大步上前挥刀就要把岑长倩斩杀当场,就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兵士禀报道:“启禀将军,左羽林将军李多祚带着兵马杀过来了,弟兄们方才厮杀了一阵,气力不支,外围兄弟们已有些抵挡不住了,还请将军速速决断!” 张虔勖脸色一变,举在半空中的刀也砍不下去了,李多祚不是已经成了自己人吗?怎么这个时候反了?他当即转身向外疾步走去,原本已经闭目等死的岑长倩此时听见脚步声远去,旁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张虔勖已经离开了大殿,但殿内依然有许多右羽林军将士,这让皇帝和众大臣、太监宫女们都依然不敢妄动。 如果统兵之人还在,这些兵士肯定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不敢乱来,但是统兵大将都走了,万一把这些人惹恼了,这些兵士们无人制约,发起狂来胡乱砍人,那时可就真是死得冤枉。 “杀——给我杀,冲进去救出陛下和众公卿!”李多祚骑着马挥着大刀大吼,策马向右羽林军冲杀过去,皇甫开宏、刘昂之、韩悦等人互相看了看,暗自点了点头,各自带着兵马跟着李多祚冲向右羽林军将士。 右羽林军兵士们此时本在围着乾元殿,初闻身后有大批兵马冲过来,转身过来迎敌,阵型散乱,又无人统一指挥,外围数百人一个照面就被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左羽林军杀散。 张虔勖赶到了,他提着战刀指挥麾下兵士抵挡,“你们、你们都向某靠拢,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 仓促之间哪里能够指挥得到位,混乱厮杀当中,口传军令的效率太低了,正在厮杀的兵士们早已全身心投入,哪里又听得见,右羽林军兵士们只是勉强抵挡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被李多祚带着兵将们冲散,剩下的几十个兵士在张虔勖的带领下退到了殿内守住了殿门。 张虔勖举着战刀指着把殿外围住的李多祚大喝:“李多祚,你想造反吗?” 李多祚提着血淋淋的大刀一步一步走到殿门外,他看了一眼殿内地上躺在血泊里的尸体,其中还有一个宰相和另外两名大臣,冷笑道:“造反?在朝堂之上杀戮当朝宰相和大臣,到底是谁在造反?” 张虔勖强辩道:“这几人欺上瞒下、蛊惑君王,本将是奉太后懿旨清君侧!” “大胆,太后何时下过这样的懿旨?本王怎的不知道?”话音落下,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大殿。 殿内众臣一看,原来是英王李显。 李贤问道:“英王,你怎的来了?” 李显冷笑:“本王若不来,岂能看见今天这一场好戏?李将军,据本王所知,太后绝对没有下懿旨,而是张虔勖想谋反,借太后之名哄骗了右羽林军将士,你可将此僚斩杀,至于右羽林军将士,只要放下手中兵器,概不追究!” 殿内残余的右羽林军将士个个大骇,难道真是英王说的这样,张虔勖只是借太后的名义欺骗他们一起参与谋反吗? 就在右羽林军将士们不知所措时,张虔勖立即冲到大臣们面前,大臣们一哄而散,却把皇帝李贤暴露出来,张虔勖冲上陛阶,一把抓住李贤的衣服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给某退下,否则某不介意让皇帝血溅乾元殿!” 众臣骇然,宰相刘景先急得大叫:“张虔勖你疯了,快放开陛下,你放下兵器,老夫以身家性命担保,必请陛下赦免你的死罪!” 其他宰相大臣一看,都纷纷大声喊,让张虔勖放开皇帝,都承诺会向皇帝求情赦免他的死罪,这个时候也只能给张虔勖让他活下去的承诺,否则到了这个地步,张虔勖肯定是死定了,他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有可能拉着皇帝陪葬。 张虔勖大笑:“哈哈哈······尔等都当某是三岁小儿吗?现在皇帝在某手里,生死由某掌控,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否则某就让······” “别别别,张将军,有话好说,千万别冲动,别冲动啊!”刘景先急得满头是汗珠大叫着。 张虔勖一看李多祚和他带来的兵士都不放下兵器,当即手上用力,刀都卡进了李贤的脖子里,“陛下,还下旨让他们放下兵器?” 试问谁不怕死?李贤身为皇帝当然也不例外,他脸色发白,小腿子甚至还在抽着筋。 就在这时,就听见英王李显大喝一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下,所有人就看见张虔勖身后一个将军挥刀斩下,“噗嗤”一声,张虔勖动作凝滞,他缓缓回头看了动手的人一眼,“你······”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手上的战刀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待看清楚,所有人这才知道动手的人是张虔勖的副将王通。 皇帝李贤几近虚脱,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刚才实在是太凶险了,此时他的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只要刚才张虔勖的力道在增加半分,他就会饮恨当场。 这时中书侍郎王德真立即对皇帝说:“陛下,英王、李将军、王将军及左羽林卫将士们有救驾之功,还请陛下论功行赏!” 又有几个大臣反应过来,“对对对,英王和众将士都有救驾之功,请陛下厚赏!” 这时英王李显却说:“以本王之见,还是不必了,本王自会赏赐,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李贤意识到不对,“英王,你这是何意?” 李显提着刀走到陛阶上面对着李贤,这让众宰相和文武大臣们一个个心惊胆战,这······这是怎么回事? 宰相兼吏部尚书郭正一大声质问:“英王,你放肆,还不快下来,你想作甚?” 李贤这下明白了,看着李显大声道:“他还能作甚,自然是弑兄夺位了!李显,朕可说得对否?” 李显叹道:“皇兄,你误会臣弟了,臣弟可不想弑兄,也担不起这个罪名,臣弟若是有这个想法,方才就不会让王将军斩了张虔勖,让张虔勖担起这个罪名岂不更好?臣弟唯一想做的就是请皇兄禅位,皇兄自己瞧瞧,你登基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朝廷一片混乱,北方蛮族的势力越来越大,这说明皇兄你登基不符合上天的意思啊,您何不把这个皇位让给臣弟来坐呢?” 李贤不由看向左羽林将军李多祚,大叫:“李将军,护驾!” 李多祚神色变化不停,良久,他抱拳沉声道:“陛下,臣以为英王比陛下更适合做大唐皇帝!” 李贤慌了,对殿内众将士大喊:“谁能救朕,朕封他为王!” 李显当即大喝一声:“皇兄受到了惊吓!来人,请皇兄去内宫歇息,派人严加保护,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 英王府亲信家将当即挥手,一个家将带着几十个兵士把李贤“请”走了。 李显提着刀转身坐在了宝座上,面向众臣,“众卿家,朕来做这个皇帝怎么样?” 李多祚当即带着众将士下拜:“参见陛下,吾皇万年!” 宰相、吏部尚书郭正一大怒:“英王,你真的要谋朝篡位?你就不怕当千古骂名?” “哈哈哈······”李显大笑,笑罢冷着脸看着郭正一:“朕做了皇帝,史书还不是按照朕的旨意书写?谁敢不服?你这老匹夫三番五次与朕作对,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了,砍了他!” 一个英王府家将当即上前挥刀斩下,郭正一乃是一介文人,哪里挡得住?又哪里躲得开?当场被砍死。 看着郭正一倒在血泊里,大殿内所有大臣、太监和宫女们全部都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反对,必定会被杀死。 宰相魏玄同最先下拜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年!” 剩下的刘景先、岑长倩、王德真见状,只得忍气吞声跪了下去,“参见陛下,吾皇万年!” 其他大臣武将们见这几个宰相都臣服了,也都只好一一跪下参拜。 “哈哈哈······”李显看着众臣全部都臣服了,欢喜得大笑。 还没等他笑够,这时外面响起来了大量的脚步声、兵器与甲胄摩擦撞击之声,还有战马的嘶叫声。 李显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脸色一变,看殿外看去。 众臣和殿内所有将军兵士们也都爬起来向殿外看去,只见无数兵士正在向乾元殿方向快速而来,他们踏着还算整齐的步伐,手里拿着闪烁着寒光的兵器,身上的兵器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李显立即吃惊的大叫起来,“李将军,速速派人去查探!” “诺!”李多祚答应一声,立即提着大刀跑了过去,他观察看了一下,脸色大变后跑回了大殿内。 “陛下,大事不好,是左骁卫的人马,足足万余人!” 李显一听,当即表示不信:“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左骁卫的人马在城外,而且城门、宫门各处都有守卫,他们不可能进得来!” “真的是左骁卫啊!” “领兵的是谁?”李显立即问道。 李多祚回答说:“是李孝逸!” 李显疑惑:“李孝逸,他不是左金吾卫将军吗?如何能够调动左骁卫?” 一个家将提醒:“陛下,李孝逸曾经是左骁卫郎将啊,而且他是宗室大臣!” 李显气急,“好,好得很,一个个都反了,反了!李将军,朕命你带着左羽林卫攻杀谋反的李孝逸和左骁卫人马!” 李多祚面也知道此时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既然站在了李显这一边就不能三心二意,他当即答应:“遵旨!” 他起身当即提着大刀对殿内左羽林卫的将士们大喝一声:“众将士,随某一起出去剿灭李孝逸和左骁卫叛乱!” “唰”的一声,一柄带血的战刀突然架到了李多祚的脖子上。 李多祚瞪大眼睛看向战刀的主人皇甫开宏:“皇甫开宏,你想作甚?” 皇甫开宏缓缓道:“李多祚,你要谋逆,别拉着我等众兄弟一起啊,我等还不想背上谋逆的罪名!” “你······” 皇甫开宏道:“来人,下了他的兵器!” 第427章 笑到最后的人 李多祚一听皇甫开宏叫人下了他的兵器,当下就急眼了,他手里拿着大刀就想反抗,皇甫开宏一看,手上用力,刀刃刺破了李多祚脖子上的皮肤,进入了血肉。 “动啊,再动一下,看某不割断你的喉咙!” 李多祚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吓得不敢动了,几个左羽林卫兵士扑上来把李多祚捆了。 就在这时,殿外的左骁卫兵士们已经把乾元殿内外团团围住,殿内外近左羽林军三千人也被包围,一个声音从殿外传出进来:“里面的左羽林卫众将士听着,本将乃左金吾将军李孝逸,本将不想多造杀孽,限尔等一盏茶的工夫弃械投降,否则休怪本将军下令进攻了!” 皇甫开宏与刘昂之、韩悦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三人在眼神中交流了一番,然后皇甫开宏带着几个兵士押着李多祚走出了乾元殿。 出了乾元殿一看,皇甫开宏发现被李孝逸带来的并非全部是左骁卫的人马,还有一部分左金吾卫、右武卫的人马,是一锅大杂烩,但他们人马众多,足足有一万多人,还有大量盾牌、弓箭和伏远弩,就这些装备,左羽林卫只有不足三千人的情况下,又没有远程弓箭和盾牌,根本就打不过,对方只要发射几轮箭矢,整个乾元殿就会被射成刺猬。 硬抗是绝对打不过的,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求生存! “李将军别下令进攻,某是左羽林卫中郎将皇甫开宏,英王和将军李多祚联手废了皇帝,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被逼无奈,并非真心想要跟随逆贼叛乱,李多祚已被末将拿下,殿内局势已在某等掌控之下,末将和左羽林卫将士愿意听将军号令行事!” 李孝逸大笑:“哈哈哈······好,皇甫将军深明大义,本将深感欣慰!今有豫王殿下在此,一切由豫王殿下做主!” 一个肥胖的年轻王爷在一些甲士的保护下从大军之中走了出来,皇甫开宏立即抱拳参拜:“末将皇甫开宏参见豫王殿下!” 豫王李旦很满意了点了点头,对皇甫开宏说:“古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今皇甫将军就是俊杰也,这就是李多祚吧?”他说完指着被捆着的李多祚问。 “是的,殿下!” 李旦当即脸色一变,指着李多祚就大喝:“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来人,斩了!” “诺!”李旦伸手一个身高体壮的甲士大喝一声,抽出战刀就挥刀斩下,砍断了李多祚的脖子,众人都是一愣,等到李多祚的人头落地了才反应过来。 李旦颇为满意自己的震慑效果,他带着兵士们走进了乾元殿看到了正坐在宝座上的哥哥李显。 “英王,你这个乱臣贼子,还不滚下来,这个位置也是你坐的吗?来人,把他拉下来,别把本王的宝座坐脏了!” 几个兵士立即冲过去把宝座上略显慌乱的李显拉了下来,李显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个皇帝做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做到头了。 宰相和文武大臣们一个个都傻了眼,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右羽林将军张虔勖起兵要废了皇帝,没想到却被英王利用了,关键时刻英王带着左羽林军过来解决了右羽林军并杀了张虔勖啊。 可英王是解决了叛乱,但他把李贤这个皇帝给废了,自己做了皇帝,谁知道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带兵赶来的豫王李旦给拉下了宝座,听豫王这个口气,他难道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果然,豫王李旦甩着大袖迈步走上了阶陛,转身坐在了宝座上,他板着脸看向大殿内众大臣,“诸卿,本王可坐得皇位?” 众宰相和百官们都互相看了看,一个个低声议论,但各自的心里都在说,你这不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为难了,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我们刚刚承认了英王李显的皇帝身份,他却被你给拉下去了,现在你又要做皇帝,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如果再承认你皇帝的身份,我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脸了? 这时一个身影从百官之中走出来站到了大殿中间,跪下高呼:“臣魏玄同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百官一看再次傻眼,又是魏玄同!此前英王废了李贤这个皇帝,就是魏玄同率先站出来承认李显的皇帝身份,让他们这些文武大臣们不得不也跟着站出来承认了李显,现在这家伙又先站出来表态,真是无耻之尤,无耻之尤啊! 几个胆小的大臣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也相继走出来下拜高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这下可遭了,其他文武大臣一看,如果自己不站出来出去表态,或者说表态迟了,是不是就代表自己对李旦这个新皇帝的认可程度有多大?想到这一点,又看向周围那些凶神恶煞手持兵刃的甲士们,其他文武大臣也不淡定了,为了活命,这些人纷纷走出来向李旦参拜,高呼陛下万年。 只有两个人没有站出来,而且还昂着头,仿佛没有看见坐在宝座上的李旦一样。 李旦一看,眉头一皱,恶向胆边生,大声质问二人:“汝二人是谁?当任何职?为何见朕不拜?” 左边一人声若洪钟:“户部度支郎中狄仁杰!” 右边一人语气坚定,口齿清晰:“监察御史李善感!” 李旦大怒:“你二人好大胆,竟敢对朕不敬,来人,把他们二人拖下去斩了!” 几个甲士当即上前按住狄仁杰和李善感就要拖出去斩首,这时有人大喝一声:“且慢!” 紧接着从殿外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太后驾到——” 声音落下之后,鼓乐之声传来,有七八个宫女行走在两侧,个个手里提着花篮,一边走一边撒着鲜花,一辆鸾驾向乾元殿而来,兵士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鸾驾停在了乾元殿门口,一个小太监从台阶上快步走到鸾驾旁边低声禀报:“禀太后,陛下被英王派人押去了集仙殿看管!” 鸾驾内沉默了一下,武媚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碧瑶,你过去看看!” “诺!”鸾驾侍奉的上阳宫令谢碧瑶答应一声,转身就快步向集仙殿而去。 宫女拉开了帘子,武媚娘头戴凤冠、身穿凤袍从鸾驾上走了下来,太监宫女们跟在其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进了乾元殿。 每走一步都能踩着血水,武媚娘众人还必须要避免踩到尸体,但武媚娘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她面无表情一路进了乾元殿。 宰相魏玄同看见武媚娘进来,当即高呼下拜:“臣魏玄同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年!” 武媚娘走到了李显面前,冷冷看着他,“翅膀硬了,竟然敢起兵谋朝篡位了,哀家真是小看了你这个儿子啊!” 李显大势已去,此时又面临武媚娘强大的气势压力,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个亲娘可谓是冷血无情的主,什么儿子、女儿,只要敢跟她争夺权势,她真的可以六亲不认。 “儿臣参见母后,儿臣错了!”李显跪了下去。 武媚娘看着李显这个儿子,暗自叹息一声,转身面对陛阶之上的李旦。 李旦感受到了压力,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他现在重兵在握,也不起身,直接问道:“母后不是在上阳宫颐养天年吗?这里的场面实在不好看,还是请母后回上阳宫吧!” 武媚娘铁青着脸,瞪着李旦大喝:“逆子,身为人子,见了母后为何不下来参拜?先是你三兄起兵篡位废了皇帝,现在你也想篡位自立不成?” 李旦脸色变成了猪肝色,怒气冲冲道:“母后,儿臣何时篡位了?是三兄先启禀谋逆,儿臣带兵前来平乱时二皇兄已经被他给废了,难不成儿臣还要尊他为帝?母后年纪大了,不适合继续为国事操劳了!来人,送母后回上阳宫歇息!” 豫王府一个家将当即答应,带着几个兵士向武媚娘走去。 武媚娘大怒:“逆子好胆,竟然对哀家如此无礼,还敢派人对哀家动粗,忠臣良将何在,还不将这些人等斩杀,以振朝纲?” 殿内响起一声大喝:“动手!” 却是李孝逸的声音,在他的命令下,周围的大批兵士一起涌过去把李旦带进来的二十多个家将家兵乱刀砍死。 随着一具具尸体倒下,大量血水染红了大殿地面,文武大臣们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坐在宝座上的李旦傻了眼,李孝逸怎么不听号令,反而下令杀了他豫王府的人? 武媚娘瞪着李旦,“逆子、逆子,来人,把这个逆子打入天牢,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和靠近!” 李孝逸当即举手一挥,几个甲士就提着刀向陛阶走去。 这时宰相魏玄同又高呼道:“太后不可,不可啊!太后容禀,皇帝已经被英王废了,英王刚刚登记又被豫王废了,若是豫王再被废,我大唐岂不是没有了皇帝?今天乾元殿之经过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皇室颜面荡然无存?还请太后三思,就立豫王为帝吧!” 武媚娘指着茫然无措的李旦:“就他这个废物岂能执掌大唐天下权柄?” 魏玄同当即说:“太后忘了吗?先帝遗诏中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可问天后!” 第428章 救驾 集仙殿。 几个守在殿外的甲士看见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兵士走了过来,当即拔出刀大喝:“来者何人?” 女人走上台阶来到殿外看着几个甲士道:“上阳宫令谢碧瑶,英王已经失败了,尔等是想死还是想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显的家将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当即大叫起来,“你、你不在太后身边,来此做甚?” 谢碧瑶冷冷道:“将废帝交给我,尔等可以走了!” 家将大喝:“休想诓骗我!众兄弟,上!” 几个守卫甲士们立即提刀冲过去,谢碧瑶身后的几个兵士们立即拔出兵器越过她与这些守卫厮杀在一起。 李显的家将和甲士们本来听到李显已经失败的消息就六神无主了,此时哪里是这些虎狼兵士的对手,三两下就被砍杀殆尽。 谢碧瑶闻着血腥味皱了皱秀眉,迈步跨过尸体走进了大殿。 李贤在殿内听到殿外的厮杀声,早就吓坏了,他躲在案桌下,待厮杀声停下,他也不敢出来。 殿内几个看守李贤的甲士也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停止了,都个个心中带着疑惑,到底是哪一方胜了? 这时谢碧瑶走了进来,四个甲士一看,当即拔刀冲了过去。 谢碧瑶身形连闪两下,“砰砰砰砰”四声响过,四个甲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各自摔在地上之后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都不动了。 甩了甩袖子,谢碧瑶看着案桌下的李贤,“陛下打算一直躲在下面吗?” 过了一会儿,李贤从案桌下爬了出来,他看见谢碧瑶的时候愣了一下,问道:“母后暗中扶持了英王,唆使他谋朝篡位的?” “英王?”谢碧瑶笑了,“英王和豫王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太后只不过给了他们胆子而已,陛下被押到这里之后,豫王又带兵到了乾元殿,接着英王又被豫王废了,你看这闹腾得,太后就不能不出面了,太后若不出面平息事态,这天下就得大乱喽!” 李贤恍然大悟,“明白了,朕明白了,英王和豫王都被母后给利用了,到最后她来捡了便宜!” “陛下果然聪慧,只是论起权谋手段,陛下还是嫩了一些!” 李贤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朕?” 谢碧瑶笑道:“奴婢来之前,太后只是说让奴婢来看看,但奴婢以为,到了这个地步,陛下还是要保存一些颜面得好,免得受辱,毕竟曾经身为帝王至尊!” 李贤脸色难看:“你想让朕自行了断?” “若不然呢?难道要奴婢动手?陛下受得了这个屈辱?”谢碧瑶说完脚下一动,一柄横刀被她用脚挑到了李贤脚下。 李贤脸色变得惨白,连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地上的刀。 刀柄被抓住了,李贤把刀拖到身前,刀尖在地上摩擦发出嗤嗤声,他惨然而笑,拿起刀架在脖子上。 就在这时,大殿外面发出哐当几声,是兵器掉落在地上,紧接着似乎有几个人接二连三倒在地上。 “发生了何事?”谢碧瑶脸色一变,转身看向殿外大喝道。 没有人回答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原本要自刎的李贤也停了下来,目光看向殿外。 阳光从殿门外照射进殿内地上,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了,越来越近,紧着一个身高九尺体型健硕的黑衣人提着刀走了进来。 谢碧瑶看着黑衣人走近,厉声喝问:“汝是何人?” 黑衣人一边走一边拉下了面罩,向惊魂未定的李贤抱拳躬身道:“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你······苏卿,救朕、救朕!”李贤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立即伸手向苏扬求救。 谢碧瑶却是脸色大变,当即就向李贤冲过去,想要率先控制李贤,苏扬似乎早已洞悉她的想法,手中战刀“嗖”的一声射向谢碧瑶的必经之路。 谢碧瑶心中大惊,若是继续冲向李贤,必定被会射来的战刀刺个对穿,她迅速辗转腾挪,苏扬趁机大力一蹬,身体向一支利箭射了出去。 “碰”的一声,就在谢碧瑶一掌拍向李贤时,苏扬后发而先至,一拳砸在了她的掌心上。 “咔嚓”一声,数千斤的力道砸过来,谢碧瑶尽管武艺高强,但她一个女子的筋骨如何强得过苏扬刚猛的一拳?右手臂骨骼当场被打得粉碎。 谢碧瑶脸色一白,知道绝非苏扬之敌手,当即极速向后退去,苏扬岂能容她从容退走,如影随形。 “砰砰砰”交手三次之后,失去一条手臂的谢碧瑶被苏扬一拳打得撞在了大殿支撑柱上,身上骨骼至少被撞断了一半以上,她侧身躺在支撑柱下大口大口吐血。 苏扬迈步走过来,低头看着谢碧瑶,谢碧瑶缓缓抬头看着苏扬,一脸的惨笑:“奴家死不足惜,苏将军救了他又如何,终究是败了,从此以后大唐的天下由太后说了算!” “最后到底是由谁说了算,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看到,而我知道,你是看不到了!”苏扬说完抬脚踩碎了谢碧瑶的颈骨。 转身过来,苏扬走到李贤身前抱拳道:“陛下,现在太后控制了皇城内外的兵马,她扶持了豫王登基,我们得立刻离开才行,否则一旦她想起陛下,派人来集仙殿,陛下就危险了!” 李贤回过神来:“朕还能去哪儿?朕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洛阳就什么都没有了,母后一定会派人追杀朕的,朕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她的手中心啊!” “不,陛下您忘了,臣还是朔方军使、单于都护府都护,现在北疆不止有朔方军和单于都护府的兵马近两万人,还有朝廷增援北疆的十万大军,只要陛下到了北疆就安全了!” 李贤立马想起来,“可那十万人马不是由程务挺统领吗?他难道不是太后的人?” “所以陛下必须立刻前往北疆,太后平息纷乱、安抚各卫兵马和梳理朝堂都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在消息传到北疆之前回到北疆!” ······ 下午,一辆马车和三辆骡车在几十个甲士的护卫下来到了上东门。 上东门守将薛讷在城楼上来回走动着,上午皇宫内发生了惊天巨变,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结果,消息是传出来了,但就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谁都不知道谁输谁赢。 薛讷接到了门下高官官的命令来上东门巡查监督,不许外面的兵马进城,也不许城内的人出城去。 “来者何人?城门已闭,尔等速速返回,不得在此逗留!”监门校尉站在城门内对正在过来的几辆车及随行人员大喊。 几辆车被拦了下来,一个护卫头领上前一步喊道:“太平公主车驾要出城前往城外庄子,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放行!” 太平公主?监门校尉一愣,他有些为难,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这个时候不准放任何人出城,可是太平公主不是别人,她是公主,无论皇宫内的争斗是谁胜出,她的地位是不会变的,如果此时把公主车驾拦下,以后公主秋后算账,他一个小小的监门校尉如何顶得住公主的报复? 监门校尉不由抬头看向城楼上,城楼上的薛讷看了看,踩着楼梯走了下来。 “薛兄,您看这······兄弟我实在为难啊!到底是放行还是不放行?”监门校尉询问薛讷的意见,毕竟薛讷是来巡查监督的。 薛讷问道:“公主何在?” 马车内传出太平公主的声音:“是薛世兄么?本宫在此!” 薛讷连忙走到公主车驾旁抱拳道:“公主,上头来了命令,不准放任何人出城······” “也包括本宫么?” “这······” 这时从第二辆车旁走过来一个身高体壮的护卫说道:“薛门郎,宫中的事情无论发生何事都与公主无关,都不影响公主的地位和权势,希望薛门郎考虑清楚!” 薛讷向说话之人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你······” 护卫走到薛讷面前低声道:“那个人就在车上,薛兄可以下令动手,从此飞黄腾达;或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公主车驾离开,二选一,薛兄?” 薛讷脸上变化不停,良久,他闭上眼睛举起手掌挥了挥:“开城门!” “开城门!”监门校尉见有薛讷顶着,他也乐得不想得罪人,立即叫兵士们打开了城门。 “多谢薛兄!”护卫抱拳说了一句,转身向车夫和护卫们挥手:“出城!” 几辆车很快出了城,城门快速关上。 薛讷对监门校尉说:“唐校尉,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有任何人出城,告诉所有弟兄,无论谁问起,都要这么说,刚才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咱们所有人都会人头落地!” 谭校尉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好!” 出了城之后,苏扬对所有人说道:“加快速度赶往孟津渡,我已安排了人和船在渡口接应!” 第429章 追兵 从孟津渡过了黄河之后,苏扬找来韩悦说:“太后应该不知道我回过洛阳城,但太平公主和我们全家都不见了,如果她得到消息,肯定会想到是往北疆去了,极有可能会派兵追击,所以我需要有人留下来截击这些追兵,追兵的人数应该不是很多,最多百十人,我要你召集人手埋伏在险要之地,我们在洛阳的人如果得到了消息会立即通知你,你这边做好准备就行了!” 韩悦抱拳答应:“明白,待将军走后,某立即联系召集人手!” 苏扬又走进马车内对太平公主和淳于仙仙说:“二位娘子,我和陛下要先行一步赶回北疆,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如果回去得迟了,恐引起程务挺的怀疑,而且我们必须要在乾元殿兵变的消息传到北疆之前赶回去!” 淳于仙仙说:“好,你们速去,一路要小心!” 太平公主说:“郎君,母后料事如神,她若发现我们全家都不见了,定会想到我们去了北疆投奔你,肯定会派兵来追击的!” “放心,这事我想到了,已经做了安排,你们就放心吧,你们只要不耽搁行程,安全抵达北疆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等我和陛下到了北疆并控制了局势就会派人过来!” 交代完毕后,苏扬带上十几个护卫与李贤快马加鞭赶往北疆,每个人都带双马,这样中途可以换马骑乘。 为了尽量不走漏消息,他们沿途很少借宿在驿站,要么在野外宿营,要么就是昼伏夜行。 一路上尽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苏扬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整个人一直是精神抖擞,气力充沛,但李贤就不行了,李贤武艺稀松平常,体质也不是很好,在途中快马加鞭的情况下累得实在够呛。 有时候实在太累太苦了,李贤就停下来休息,死活不肯再走,苏扬没办法,只能带着护卫们一起留下来等着。 但时间有限,苏扬不能让李贤一直这么拖延下去,他不停的催促李贤咬牙挺住,坚持下去。 皇宫,仙居殿。 武媚娘正在处理奏章,虽然无奈之下立了李旦为帝,但她当然不可能让李旦来处理军政大事,现在李旦、李显这两兄弟和他们的家小女眷都被圈禁起来,没有任何自由。 武媚娘控制了局势之后没有在贞观殿处理国政,高宗李治就在贞观殿驾崩,她在那儿感觉不自在,感觉李治的阴魂时刻都在盯着她一眼,她于是把自己处理政务的地方设在了仙居殿,仙居殿就在集仙殿的东边。 “禀太后,程公公来了!”一个小太监报告。 武媚娘一边提笔批阅奏章,一边说:“让他进来!” 太监是家奴,可以随便一些,因此她才说让程英进来,如果是文武大臣要觐见,就要说宣召某某觐见。 老太监程英挽着拂尘做进了仙居殿,“老奴程英拜见太后!” 武媚娘放下笔,抬头起身走了下来,“程英啊,不必多礼,谢宫令的死查都如何了?老二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英躬身道:“太后,根据老奴的探查,谢宫令应该是死于刚猛霸道的拳脚,以谢宫令的武艺身手,这世上能够在几招之内取她性命的人屈指可数!” 武媚娘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庞老鬼?” 程英摇头:“不太可能,昨天老奴跟潘公公交手了一百多招,后来张虔勖带兵进了宫之后他就逃走了,以他的身手要逃走,老奴拦不住他,当时老奴担心太后的安危,没有追太远就返回了,如果是庞公公杀死了谢宫令并带走了废帝,那么谢宫令身上的伤不应该是这样的!” 武媚娘冷着脸道:“那么说来,杀死谢碧瑶的人就是带走老二的人,哀家想知道这宫里面还有谁有如此之高的武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她并轻松带走老二?” 程英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老奴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做的!” 武媚娘有些烦躁,“这些个逆子,个个都不让哀家省心!” 程英道:“太后若是觉得烦闷,不如派个人去苏府叫太平公主进攻陪您说说话,解解闷!” 武媚娘一听,想起了李月奴,犹豫了一下还是派人出宫去叫李月奴,人派出去之后她还很是抱怨:“这个月奴,枉哀家从前那么疼她,现在这丫头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哀家这个亲娘抛到了一边,宫里头出事都一天了,她竟然也不过来瞧瞧哀家这个娘亲如何了!” 程英劝慰道:“太后息怒,公主现在是苏扬的妻子,她现在怎么好进宫来?老奴以为她现在也是左右为难啊!” 听了程英的劝慰,武媚娘心里才舒服一些。 没过多久,出宫的太监回来了,禀报道:“太后,太平公主一家都不在,问其留守的家丁,家丁说他们已经去了长安避祸!” “去了长安?”武媚娘一愣,立马意识到太平公主一家只怕不是去了长安,而是去了北疆找苏扬去了,或者是苏扬派人来把他们接走了。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太平公主还是向着她这个亲娘的,一定是苏扬派人来强行把太平公主和她的外孙带去了北疆。 她立即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走的!” 武媚娘脸色一变,当即大喝:“来人,传丘神绩觐见!” “诺!” 丘神绩原本被李贤和苏扬办了,一直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当初连手臂也被苏扬斩断了一条,也是这家伙命大,在牢里一直装孙子才没有被狱卒给整死。 武媚娘控制朝堂之后因为手里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就想到了他,于是把他提拔起来重新任命为左金吾卫将军。 断了一条膀子的丘神绩空着一只袖子,他身上披着盔甲走了进来下拜:“臣丘神绩参见太后,太后万年!” 武媚娘道:“丘神绩!” “臣在!” “哀家想太平公主,于是派人去她府上传召,但苏扬却派人从北疆过来把他们一家都带走了,你速带兵前去追击,给哀家把太平公主一家带回来!” “遵太后懿旨!”丘神绩当即答应,又问:“敢问太后,是连苏扬的其他家眷也一起带回吗?” 武媚娘看着丘神绩:“苏扬现在是边关大将,你说呢?” “诺,臣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臣告退!”丘神绩说完当即转身而去。 等丘神绩一走,站在旁边的上官婉儿做了一个万福就说:“娘娘,苏扬是朔方军使、又是单于都护府都护,还是程务挺将军的副将,而且他此前是一直支持废帝的,奴婢担心他如果得到洛阳变故的消息会不会······娘娘还需对他早做处置和安排才行!” 武媚娘思索着,摇头道:“你以为哀家不想现在就把他拿下?还不到时候啊,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没有举行,老二又失踪了,哀家现在没有名义,想要拿掉一个边镇大将,必须要有皇帝谕旨,再等等!” “不过谅他现在也不敢反叛,他手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万人,而且北疆还有程务挺的十万大军,他现在反叛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不过,也不能不防备他狗急跳墙,待会儿哀家写一道懿旨,你派人带懿旨去北疆见程务挺,让他盯着苏扬,只要苏扬稍有异动,立即出兵剿灭!” 上官婉儿答应:“奴婢遵旨!”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小心禀报:“太后,小奴听到一个消息,有几个右羽林军的兵士在城内的一家酒肆吃酒时议论,抱怨说他们帮助太后夺了权,到最后却只赏赐了几个铜钱!” 武媚娘一听,顿时脸色就变得阴冷无比,她目光闪烁不定,随即问道:“你听谁说的?”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当时在场的右羽林军兵士当中有一个是小奴的同乡,今天上午小奴出宫去采买时遇到了他,他随口提了一句!” “哦?这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周同!” 武媚娘嘴角浮现出冷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传哀家旨意,给右羽林军兵士周同升三级官衔,赏钱千贯!” 殿内所有人都愣了,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操作,就是随口提了一句有人抱怨就连升三级,还得了一千贯的赏钱? 还是上官婉儿反应快,立即答应道:“奴婢这就派人去传旨!” 恶风岭。 一块巨石山坐着几个人,一人往嘴里丢了一颗炒豆子,“韩兄,你说太后真的会派人来追杀将军的家眷吗?” 韩悦道:“追杀不一定,但如果被追上,将军的家眷肯定会被带回洛阳看管起来!” “我等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截击追兵?” “对,而且不能让一人走脱!” “放心,我们只要给他们予以重创,会有人把他们全部解决的!”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提着刀向山岭上飞奔而来。 “韩大哥,果然有追兵来了,而且带兵的还是刚刚被太后从大理寺牢房里放出来的丘神绩,看人数大约在两百骑左右!” 韩悦本以为追兵为了追求行动速度,人数肯定不会太多,没想到竟然来了两百骑,他一听就惊道:“这么多?他们现在到了何处?” 第430章 截杀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刚刚出洛阳城,此时应该刚刚过了河!” 韩悦一听稍稍放心了一些,“河边距离此处还有七八十里路,我们至少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传令下午,让弟兄们多备滚石!” “明白!” 跟在韩悦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苏府的护卫和太平公主陪嫁时带过来的护卫,另外还有苏扬收养并一直让耿长生训练的孤儿,来这里的都是已经成年的,此处人数加起来一共有百余人。 韩悦叫来耿长生说:“老耿,你是打过仗的,还当过小官,伏击的时候还是由你来指挥,我跟在将军身边在左羽林卫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带兵的方法,但毕竟没有经过实战,弓箭手就由我来指挥,你看怎么样?” 耿长生点头同意:“行,就这么定了!你先去清点一下看看我们有多少弓箭手,把这些人单独分开预先演练一下,其他人都只负责投掷石头石块,这些人当中虽然有不少都在行伍中待过,毕竟不在行伍中的时间也太长了,无法跟军队硬拼,所以我们只负责远程攻击把他们打退到山下,不与他们近身交战,自有其他人收拾丘神绩这帮人!” “好,我去把弓箭手们都组织起来!” 韩悦说着就招呼所有有弓箭的人都召集起来询问他们的射术情况,把射术最好的几个人分成一个组,把射术比较好的人再分成一个组,把射术一般的人再分成一个组。 人数偏少的情况下,齐射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到时候一旦放箭,杀伤力大小就要看单兵射术高低。 韩悦和耿长生等人的时间是很充裕的,他们有大半天的时间来收集石头堆在山崖上,并在崖下布置绊马索和陷阱这些东西,他们还有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休息。 到了第二天上午,太阳升起来之后不久,大量的马蹄声从山下传来。 “韩兄,他们来了,领头的就是断了一条胳膊的丘神绩!” 韩悦立即来到耿长生身边:“耿兄,丘神绩带着人马到了山下,现在正在上山,足足两百骑兵,每人双马,看来他们是不追上将军的家眷誓不罢休!” 耿长生当即说:“好,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起精神,听从号令,我若喊投石,除了弓箭手之外,其他人就投掷石头砸下去,不管能造成多大的伤亡,这会大大打击他们的士气,让们惊慌失措,进退失据!我若喊放箭,你就让弓箭手们迅速放箭,给我瞄准了射,就跟射靶子一样,这悬崖峭壁的,他们一时半会上不来,咱们完全不用担心,一旦他们伤亡过大就会退下去,接下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还有,告诉弟兄们,前往别下去跟他们短兵相接,他们都披着盔甲,兵器又锋利,咱们这些人的刀剑根本经不住人家制式兵器的劈砍!” “还有,谁都别接近丘神绩,别看他缺了一条胳膊,那是因为射他的人是将军,若是换做其他人想都别想,丘神绩不是将军的对手,但砍咱们这些人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明白吗?” 韩悦点头:“知道了,我会告诫弟兄们的!” 不久,身披战甲的丘神绩带着两百余骑兵上了山,要前往北疆,这条路虽不是必经之地,但却是最近的一条,这里的确是山顶,但又是一个狭长的通道,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悬崖高十丈以上,想要攀爬上去几乎不可能,只能从山下穿过荆棘树丛顺着没有路的山坡爬上去。 在狭长的通道入口处,丘神绩勒马停了下来,他乃武将世家出身,其父祖都是沙场老将,虽不曾跟随其父丘行恭在疆场厮杀,但对行军布阵之兵事并不陌生。 狭长的通道内安静得异常,若是平常,这样的山崖上必定有鸟儿鸣叫,但此时却没有听到,不过悬崖上空又没有看到鸟群盘旋,他也吃不准是否有埋伏。 转念一想,这里乃是大唐境内,而且他所带又是官兵,就算有山匪也不至于敢在此伏杀官兵吧? 为了谨慎起见,丘神绩抬头向悬崖上大喝:“山上的朋友听好了,丘某已知道你们藏在上面,我等就在此处,有种下来决一雌雄!” 悬崖上埋伏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被发现了?他们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不过耿长生和韩悦这边没有下命令,他们也不敢站起来,都只能继续蹲在石碓后面。 韩悦猫着腰走到耿长生身边低声道:“耿兄,怎么办?姓丘已经发现咱们的,他们若不进来,我们蹲在这里也没用啊!” 耿长生沉思了一下,他连忙说:“别信他的,他在使诈!” 通道入口处又传来丘神绩的声音:“别藏了,某都看见你们了,都出来吧!” 山崖上耿长生对韩悦道:“别出声,继续等!” 连续试探了两次之后,丘神绩没有发现山崖上有什么异常,他这才相信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当即挥手:“好了,山顶没埋伏,跟某快速通过!” “诺!”两百多骑兵排着六列跟着丘神绩进了狭长的通道。 躲在山崖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嘭嘭嘭的快速跳动,没想到丘神绩刚才还真是使诈试探,这老小子真是太狡猾了。 耿长生悄悄伸出脑袋向山崖下看去,见丘神绩带着两百骑兵完全进入了狭长的通道,当即起身大吼:“给我砸!” 埋伏的人纷纷起身把抱起石头就纷纷向山崖上咋去。 “轰轰轰······” 丘神绩和麾下两百骑兵们听到山崖上传来的喊声就知道不妙,此时抬头一看,只见从悬崖是上滚落下来无数大小石头,骑兵们一个个顿时吓都肝胆俱裂。 很快就接二连三被人砸死砸伤,丘神绩大吼一声,“加快速度冲出峡谷,快!” 悬崖上耿长生一看,立即对附近几个人打了一个手势,这几个人立即使劲拉绳索,峡谷路面上一根绳索瞬间被拉得笔直,下方骑马跑在最前面的丘神绩的战马最先被绊倒,他也被甩了出去。 其后十几个骑兵也接二连三被绊马索绊倒,一匹匹战马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嘶叫声,悬崖上传来大量的喊杀声,而下方丘神绩麾下的骑兵们却是个个哭爹喊娘,被砸伤的人惨嚎不止。 其他骑兵还在继续往前冲,他们越过了绊马索,但是又有十几个骑兵却一头栽进了陷阱里,连人带马都被陷阱里的尖刺刺穿。 “退,跟我退回山下!”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丘神绩一看前面有大陷阱挡住了去路,当即想到了后退,现在也只能后退。 残余的骑兵们顶着不停砸下来的石头,承受着伤亡跟着丘神绩向来的方向飞快退走,但这个时候从悬崖上又射下来无数箭矢,一个个骑兵中箭,有人受伤,有人直接跌落下马。 等到丘神绩带着残存的麾下骑兵撤出了狭长通道并且极其狼狈的顺着山道下了山,他经过一番清点,才发现只剩下不到八十人了,而且还有几乎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一个队正骑马走过来询问丘神绩。 丘神绩灰头土脸,胸口还插着一支箭矢,不过箭矢只是插在甲片缝隙中刺破了皮肤,倒是问题不大。 “真是晦气,也不知道这山上盘踞着一些什么山匪,竟敢埋伏官兵,某看他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持我的腰牌速去附近的州县,命他们出兵来剿灭此处山贼!” “诺!”队长拿了丘神绩的腰牌打马向附近的城池赶去。 这队正骑马跑出五里远,一支利箭突然射来,正中他的胸口,队正在马背上摇晃几下跌落下去。 不远处,一片齐人高的杂草丛里出现了一个骑士,他收了弓,举手挥了挥,打马向前走去,在他身后陆续出现了百十来骑,这些人个个身披战甲,手持长枪,马腹两侧分别挂着战刀、弓囊和箭壶。 但这些骑兵走两里左右,一个斥候从树上跳下来向领头的将军抱拳禀报:“将军,丘神绩被打都狼狈逃下山来,他们仅剩不到八十骑,而且有二十多骑受了伤!” 领兵将军点了点头,向前挥了挥手:“走,咱们去会一会这位丘将军!” 丘神绩带着剩下的不到八十骑正在山下休息,却突然听到了南方传来了大量的马蹄声,等到他们发现时,百十来个骑兵已经距离他们只有两三里了。 “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州兵搬来啊,这是哪里的兵马?”丘神绩翻身上马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这些人马向这边飞奔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当即大叫:“不好,来人是敌非友,所有人上马准备迎战!” 就在丘神绩麾下这些人马正在上马准备迎战时,丘神绩扯开嗓门向来人大喊:“我乃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来者何人?” 领兵将军一边举着长枪策马飞奔,一边大吼:“右金吾卫郎将郭虔瓘奉命来去尔狗命!” “大胆,我乃左金吾将军,你一个小小的郎将竟敢带兵攻打,你想造反吗?” “哈哈哈······你这个左金吾卫将军是假的,尔等谋朝篡位,罪不容诛,郭某奉皇帝之名特来诛杀丘贼,其他人等速速放下兵器可免一死,否则与丘神绩一同被视为叛逆诛杀!” 丘神绩大怒:“无名之辈也敢如此猖狂,看我斩下你的头颅!” “来得好!”郭虔瓘大吼一声,一杆长枪闪电般刺向丘神绩,丘神绩挥刀猛劈。 “当当当”连续上次交锋,两人骑着马交错而过,郭虔瓘转身就是一记回马枪,“噗嗤”一声,丘神绩的后背被扎了一个血窟窿,摇摇晃晃几下摔在了地上。 第431章 帅府交锋 丘神绩被杀之后,他麾下的左金吾卫兵士们还在继续顽抗,这让郭虔瓘不得不下令将他们全部斩杀。 随着最后几个左金吾兵士被杀死,各自倒在地上,郭虔瓘和他带来的骑兵们都停了下来,每个人的兵器上都还在滴着血。 “将军,丘神绩是太后派来的,我们把他和他这些手下骑兵都杀了,只怕是回不去洛阳了,现今我们该何去何从?”一个队正骑马走过来问道。 郭虔瓘道:“我们去北疆,那里有我们的容身之所,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回来!” 说完,郭虔瓘就带着剩下的骑兵向山上赶去。 在山上的狭长通道内,郭虔瓘及麾下兵士与耿长生、韩悦等人汇合。 “郭将军,多谢了!”耿长生和韩悦带着兄弟们下了山崖迎上郭虔瓘。 郭虔瓘抱拳回礼:“不必如此多礼,我等都是奉将军之命行事,接下来某和麾下这些兄弟在洛阳城是待不下去了,得去北疆投奔苏将军,不知道二位有何打算?” 韩悦道:“我等还得留下来打探消息,祝郭将军和将士们一路顺风!” “我等就告辞了,二位多保重!”郭虔瓘说完就带着兵士们骑马通过狭长通道向北疆赶去。 韩悦和耿长生等人留下来清理现场,扫除痕迹,然后化整为零消失不见。 ······ 东受降城南十里。 骑在马背上,苏扬已经能够看见东受降城的轮廓了,他扭头对李贤说:“陛下,前面就是东受降城了,程务挺和他统帅的十万大军就在那里,兵马在城池东边的营地里操练,而他的帅府则设在城内的城主府旁边,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李贤很是疲倦,几天连续不停的赶路,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差点累垮了,好在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过李贤此时却很清醒,“苏卿,程务挺这个人不可信,至少朕是信不过他的,必须夺了他的兵权,如果让他继续掌握这十万大军,朕不放心,一旦洛阳发生的事情传到这里来而他还掌握兵权,朕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苏扬也清楚这一点,在历史上,程务挺和张虔勖就是在裴炎指挥下带着羽林军进宫拿着武媚娘的懿旨废了李显,很显然当时他和张虔勖是站在了武媚娘这一边。 他不清楚程务挺为什么会选择站在武媚娘这一边,或许自从被裴炎提拔就已经在名义上是武媚娘的人了,这或许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但很多时候身在官场就是身不由己。 至于后来裴炎被武媚娘下旨逮捕入狱,而程务挺却上书给裴炎求情,这完全就是他的政治觉悟性太低,在那种时候但凡替裴炎求情的人都没有逃脱武媚娘的打击。 东受降城内维持秩序和守卫城门的人还是苏扬当初留下的兵马,只有几百人,程务挺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人赶走,让他麾下的人接管,毕竟他们才是客军,不可能一直以来驻守在这里。 “喂,兄弟,你看那些人,领头的是谁?我怎么看好像是苏将军呢?”城楼上一个兵士问旁边的同伴。 同伴擦了擦眼睛,“什么好像是苏将军,根本就是他!快,快去告诉郭校尉!” 苏扬和李贤带着二十多人刚骑马来到城门下,郭知运就带着兵士们迎了出来。 “兄长,您回来了?这位是······” 为了隐藏身份,李贤带了一顶斗笠,斗笠上还有黑纱布遮住了面容,就算亲近之人都不能认出。 苏扬点了点头,“先进去再说!” “诺!” 苏扬的到来并没有瞒过程务挺的眼睛,他的长史李昭德走进堂前禀报:“大帅,苏扬来了!” 程务挺听得一愣,“他去中受降城也有二十多天了吧,怎么又过来了?难道朝廷对我心生忌惮,暗中让他监视于我?” 李昭德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大帅可是裴炎提拔起来,而裴炎又一直是站在太后那边的,大帅可不是皇帝陛下的心腹,那母子二人暗地里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是面和心不和,甚至······算了,卑职还是不议论君王家事了!” 程务挺皱起眉头:“如果苏扬是专门为了盯着某而来,那说明朝廷对某的猜忌之心已经很重了,李长史,你说某这个单于道大总管还能做多久?” 李昭德拱手:“大帅放心,如今北蛮对我北疆威胁甚大,如果没有必要,朝廷应该不会轻易换帅,况且朝廷那边太后还在与皇帝周旋!” 就在程务挺和李昭德正在议论苏扬返回东受降城的目的时,苏扬和皇帝李贤已经回到了城主府,他们与程务挺和李昭德的距离仅有几十步远。 回到城主府休息片刻之后,苏扬看见天色已晚,就叫来郭知运:“派人去城门处,让他们提前关闭城门,然后你挑选百十来个精锐士卒埋伏在帅府附近,切不可提前被帅府守卫发现,一旦帅府内打起来,你速带人过来增援!” “诺!” 这是为了把程务挺的十万大军挡在城外,至于城内,程务挺的帅府内外加起来只有百十来人,这些人还不及苏扬留在这里的守军多,不足为惧。 草草吃过晚饭,苏扬和李贤就带着二十余甲士来到了帅府,郭知运奉带着百十来个守军兵士埋伏在帅府附近,只要帅府发生厮杀,他们就冲进帅府。 “禀大帅,苏扬求见!他带来了二十余甲士!”帅府门前守卫走进前堂向程务挺报告。 “哦?来见本帅还带二十余甲士?”程务挺不由心生警惕。 李昭德拱手道:“将军,这不合常理,就算他有重大事情要见将军也无需带这么多甲士过来,要么他忌惮将军,要么是他想对将军不利!” 程务挺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不见他却是不行,某得搞清楚他的来意,某也没有借口不见他!” “如果大帅不想见他还不容易,只借口说已睡下,让他明天再来即可!”李德昭说道。 程务挺摇头:“不,这个借口挡不住他,他若说有紧急军情禀报,某就算睡得再死,守卫也得把某叫醒,该来的还是要来,躲也躲不掉!” 李昭德颇为担忧:“卑职担心苏扬对将军不利,为谨慎起见,还是调集一些甲士来堂前护卫,以防事发突然而措手不及!” 程务挺沉思,他看向李昭德:“如果他是奉了皇帝旨意要拿我,难道我还能反抗杀了他、起兵造反不成?” 李昭德听得心里一寒,心里却在打鼓,应该不至于吧?形势没有到这么严重程度啊,他连忙说:“大帅行得端,坐得正,如果是皇帝的意思,以大帅的为人断然是不能反叛的,但就怕苏扬行小人行径,自古有人假传旨意擅杀大将的事情还少吗?” 程务挺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李昭德的建议,调集了五十人的甲士前来堂前周围藏起来,以防苏扬突然发难。 “苏将军,大帅请将军进去!”守卫出来对苏扬说道。 苏扬一边走一边说:“这么久?程大帅该不会是在堂前周围埋伏了刀斧手吧?” 守卫听都心里咚咚咚狂跳,讪笑着说:“将军说笑了!” 李贤走在苏扬身边低声道:“程务挺出身将门之家,武艺非凡,若是他不交兵权,反而反抗发难,你是否有把握拿下他?” “陛下放心,无论如何臣会确保陛下的安全!” 这话让李贤安心不少。 前堂内只有程务挺、李昭德和几个书吏,苏扬举手让二十余甲士留在堂外,他带这些人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对付程务挺,而是为了保护李贤,毕竟他一个人如果一旦动手,就算他武艺再高也很能照顾到李贤,如果有这二十多个甲士能把李贤保护在中间,他就可以放开手脚,毫无顾忌了。 “末将见过大帅!” 程务挺双手扶在案桌上,他看着苏扬道:“苏将军带这么多人进来见某,莫不是来拿某的?” 苏扬耳朵动了动,笑着说:“大帅在堂前附近埋伏了五十余人,莫不是担心某对大帅不利?” 两人都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大笑:“哈哈哈······” 笑罢,程务挺冷着脸,“苏镇远,看你这气势汹汹的模样,说出你的来意吧!” 苏扬道:“大帅,某想让你见一个人!” “哦?见谁?” 苏扬扭头看向堂外,戴着斗笠的李贤抬脚迈过门槛走进了堂内。 “你是何人?”程务挺问道。 李贤伸手缓缓摘下了斗笠,看向程务挺:“程将军,别来无恙!” 程务挺瞪大了眼睛,李昭德同样瞪大了眼睛,皇帝?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李贤的出现不仅让程务挺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也让李昭德完全没有想到,两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帝竟然微服来到了北疆? “咔嚓”一声,苏扬握刀的手动了,大拇指顶开了战刀护手,雪亮的刀身露出刀鞘一截。 被这声音惊醒过来的程务挺急忙走案桌后走出来撩起衣裳下摆下拜道:“臣程务挺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李昭德也立即带着其他几个书吏纷纷下拜。 第432章 交兵权 李贤迈步走到了案桌后坐下,苏扬握着刀走到案桌左前方挡在了程务挺、李昭德和李贤之间。 “平身吧!”李贤抬了抬手。 “谢陛下!”程务挺、李昭德等人道谢之后站了起来。 程务挺想问,却不好问皇帝为什么微服来到北疆,李昭德此时的官阶还太低,一介长史,虽然是程务挺的长史,但毕竟只是佐官,如果不是这里堂内人数太少,甚至连他说法的份都没有。 堂内有些安静,大人们不说话,几个书吏此时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他们何曾想到自己会在毫无先兆的情况见到皇帝?如果这不是一次意外,他们只怕有生之年都没有这个机会。 李贤道:“军司马韦待价在何处?” 程务挺回答:“在城外营中坐镇!” 李贤又问:“朕想让韦待价和军中各位将军前来帅府,有何法子?” 程务挺回答:“以有紧急军情为由,派传令兵持臣的令箭出城前往军营,召各位将军前来参加军议,但军中不能无人坐镇,各军不能无人节制,可命各军副将留守!” 李贤思索了一下,从桌上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箭递给苏扬:“苏将军,你来安排!” “诺!”苏扬接过令箭,向堂外一个兵士招来,“你可听清楚了?” 甲士抱拳回答:“听清楚了!” “好,速去速回!”苏扬说完把令箭交给甲士,甲士接过令箭转身离去。 苏扬又对堂外众甲士说:“去一个人,叫郭知运带人进帅府接管防卫,从现在开始,只许进,不许出,无论谁胆敢擅自出帅府,格杀勿论!” “诺!” 苏扬的话让程务挺、李昭德以及几个书吏额头上直冒冷汗,但却不敢妄动,至于周围埋伏的五十名守卫,程务挺突然感觉自己很愚蠢,为什么会走这样一步昏招,或许苏扬就等着他们搞小动作,就等着他们犯错,那时可以名正言顺对他们下手。 传话的兵士离去之后,程务挺感觉到自己必须做什么,他当即再次下拜:“陛下,臣死罪!” 李贤笑道:“哦?你有何罪?” 程务挺抱拳道:“苏将军带二十名甲士前来,臣以为他要对臣不利,因此在周围埋伏了五十名甲士,但臣不知苏将军带兵前来的目的是护卫陛下,臣死罪!” 李贤看着程务挺,好一会儿才说话:“让帅府所有守卫在外面集合吧!” 程务挺连忙抱拳答应:“遵旨!” 说完大喊一声:“都听见了吧,陛下有旨,帅府所有护卫在堂外集合!” 两侧厢房内传来脚步声、甲叶摩擦和兵器撞击之声,一列列兵士从厢房走出来前往堂外一排排站好。 李贤思索了一会儿,对堂内众人说:“程将军,你可知朕为何出现在这里?” 程务挺抱拳:“臣······不知!” “事到如今,朕认为应该让你知道,毕竟你是单于道行军大总管,手握十万重兵!朕来北疆是迫不得已,不是巡狩、不是微服,而是逃来的!数天之前,太后暗中派人蛊惑英王和豫王相继谋朝篡位,朕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时被英王囚禁在集仙殿,后来英王被豫王赶下了宝座,豫王自己坐了那个位置,如今嘛,只怕是豫王成了傀儡,真正掌权的是我那个亲娘了!” “当天,太后身边的上阳宫令谢碧瑶带人前往集仙殿见朕,他们杀死了英王派去看管朕的守卫,谢碧瑶甚至要逼朕自尽,若不是苏将军赶到救驾,朕早就去见父皇了!” 程务挺、李昭德等人听得心里惊涛骇浪,但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字,乱! 程务挺听完了过来好一会儿才感觉不对,皇帝为什么当着他的面把这事说出来,而且还说得这么详细?什么意思? 突然,他想到了,当即从怀中掏出兵符下拜并双手呈上:“陛下,臣请辞单于道行军大总管之职,请陛下收回兵权!” 李贤颇为玩味的看着程务挺:“程将军这是为何?” 程务挺是裴炎提拔的,而裴炎当初能当宰相是武媚娘提拔的,而武媚娘和现任皇帝李贤又一直在争夺权力,而这些话,程务挺当然不好说。 他只能说:“现今御驾巡狩北疆,为长远计,陛下当收回兵符,重掌兵权,如此方能激励士气!” 李贤笑了笑,对苏扬示意一下,苏扬上前就接过了兵符,转身交给了李贤。 李贤把兵符收进怀中,问道:“程将军,以现今局势,你以为朕当如何做?” 程务挺的身份非常尴尬,就算他能够想到对策,还真不好在不明白李贤的态度时说出来,谁知道李贤是怎么想的,谁知道李贤是怎么看待他程务挺的? “陛下,臣乃一介武夫,说起这谋国之事,臣实在不擅长!臣只知道,陛下让臣往东打,臣就往东打;陛下让臣往西打,臣就往西打,陛下说往南,臣就往南打!” 李贤闻言不置可否,扭头对苏扬说:“苏将军,朕要歇息一下,等各位将军到了,再叫朕!” “诺!” 苏扬答应一声,当即对外面的兵士大喝:“来人!” 兵士们走了进来,苏扬摆了摆手,几个兵士进了左边厢房检查并收拾了一番,一个兵士出来禀报:“将军,左厢房已收拾完毕!” “陛下请!” 李贤起身进了左厢房和衣而卧,目前来说,形势还算好,只要能控制北疆这十万大军,他还有一搏之力,如果连这十万人马都不能掌控,他就真的完了。 说是歇息,其实李贤也只是假寐,他是皇帝,不可能坐在堂上等那些将军,他侧身卧在铺上思索接下来接受众将觐见时要说的话。 外面堂前,李贤进左厢房一段时间之后,程务挺实在忍不住了,“苏将军,局势为何变成这样?现在北蛮虎视眈眈,吐蕃人也时刻想着啃我大唐一块肥肉,现今朝廷内部却······” 苏扬面无表情,“说到底无非就是两个字——权力!咱们那位太后娘娘尝过至高权力的滋味,且与先帝共同执掌几十年,掌握过权力就会上·瘾,失去权力之后的巨大心理落差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太后权势不再,但以太后的为人,她岂会甘心一辈子幽居上阳宫?她如果不兴风作浪就不是她了!” 程务挺很无语,他现在太尴尬了,如果他在洛阳,他根本不用做选择,天然就会站在武媚娘那一边,但是在这里,他无论怎么做都觉得不好,他向李贤表忠心吧,要李贤相信他才行;如果不向李贤表忠心吧,李贤更加不待见他,他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程务挺看向苏扬,“苏将军,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苏扬感觉很奇怪,“程将军,我就纳闷了,刚才陛下在时你怎么的不问,现在陛下不在,你却问苏某这个问题,苏某怎会知道?苏某又做不得笔下的主!” 程务挺叹道:“镇远老弟,你我也不是外人,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互相防备?现如今,我已别无选择,为了避嫌,兵是不能带了,但我等若想活命,总得替陛下谋划,陛下安好,我等才能安好;若是陛下遭遇不测,我等自然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苏扬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有主意?” 程务挺摇头:“我就是一粗鄙武夫,我能有何主意?不过我虽没有,但有人能够替陛下谋划啊!” 苏扬好奇道:“谁?” 程务挺把手一指:“他!” 苏扬扭头看过去,程务挺的手指指着李昭德。 “李长史?” 李昭德连忙摆手:“程将军太抬举卑职了,卑职只是一介长史,如何能有资格替陛下出谋划策呢?” 程务挺很是着急:“我的李长史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你以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太后和朝廷那帮人还能相信咱们?” 李昭德不由苦笑,“将军,卑职算哪根葱?就算咱有主意,也得有人听啊!” 苏扬见程务挺如此推崇这个李昭德,忍不住说:“李长史,既然程将军让你说,你就说,如果某认为你说得好,某自当把你引荐给陛下!” 机遇不是时刻都有的,有时候机遇就在眼前,但是有些人怎么也看不见,发现不了;而只要机遇一出现,有些人立即就能发现,并加以利用。 李昭德的父亲李乾佑做过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但后来因罪免除了官职,李昭德并不是靠因为父亲的门荫做的官,而是靠自己科举,举明经入仕,就是因为受到父亲坐罪免官的牵连,他的官职一直做得不高。 如果没有其他机遇,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现在皇帝就在隔壁的房间里休息,而且还是落难的时候,如果他这个时候能够献上良策帮助皇帝重回洛阳,重掌大权,这可是从龙之功! 想到这里,李昭德知道这是一次天大的机会,当即就开动脑筋思索起来。 第433章 收服众将 李昭德思索一番就对苏扬说:“将军,现在陛下必须立刻派人昭告天下,太后、英王和豫王等人的谋逆行为,并在此处宣布兴兵讨伐,陛下有大义在身,而且必须把大义握在手里,如果太后在这似乎立了英王或豫王为帝,陛下就失了先手!” “如此一来,只要北方众州拥立陛下,有这些州县的钱粮和兵力支持,陛下可以高举大旗起兵南下讨伐不臣之人,如果再有南方州县响应,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扬说道:“陛下逃离洛阳已有六天,想必此时太后已经让豫王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只是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不过太后需要时间稳定朝堂和各卫兵马,而且皇帝登基不能草率行事,洛阳朝廷那边需要时间做准备,我们还有时间!” “只是有一点,一旦陛下派人宣告殿下,北蛮和吐蕃肯定会得到消息,他们会不会趁机出兵攻打我边关重镇、劫掠杀戮我边地百姓,这事我们不得不防!” 李德昭拱手说:“可在诏书中说明,令各边关守将严加防范,不给吐蕃、北蛮和各蛮族可乘之机!另外还令各州、县、折冲府,没有陛下的亲笔手诏,不许调动一兵一卒前往洛阳朝廷!” 程务挺听后说:“此法或许可行,倘若陛下不在人世或是遭到了软禁,各地肯定会以洛阳朝廷的旨意为尊,但现今陛下身在北疆,能传出旨意,情形又不同,某判断各地州县官员、各折冲府都尉将校都会静观其变!” 这个判断是有依据的,直到现在为止,大唐天下还是比较安定的,皇宫之中的流血只是上层权利的争夺,各地州县、折冲府还没有成为军阀和藩镇的条件及实力,现在皇帝跑到了北疆,洛阳被太后控制并扶持了豫王做皇帝,这会让各州县的官吏们、折冲府的将军将校们不知道听谁的,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而皇帝李贤的旨意让他们不许听从兵部调令去洛阳上番,或带兵去洛阳,正好符合他们的心意。 “还有一点,丰州刺史裴炎,这个人必须要拿下,让他这个刺史待在北疆,这个时候很不合适,而且难保他不起什么坏心思!” 李德昭的话让苏扬差点把裴炎这个人忘了,这似乎提起他来,苏扬当即就想要立即派人去把裴炎困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事记不得,要抓裴炎还得皇帝同意,皇帝不同意,他是没有权力去抓人的,人家毕竟也是一州刺史。 “李长史,你跟某去见陛下!” “诺!” 苏扬先是进去向李贤说了一下李昭德的建议,李贤听后立马召见了李昭德,问了很多问题,李昭德都一一给出了解决方法。 经过一番长谈,李贤很欣赏李昭德的才能,苏扬也看得出来,在对待皇权传承的问题上,李昭德还是支持正统观念的,武媚娘废了李贤另立豫王李旦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是谋朝篡位,就算武媚娘是李贤的亲娘也不能这么做,她可以架空李贤,但不能废了皇帝,这已经不是权力争夺的问题,而是违背了礼制! 李贤正在与李昭德谈话时,郭知运走了进来禀报:“将军,军营中各位将军都来了!” 苏扬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这时军司马韦待价最先走了进来,他身披甲胄,腰间挂着战刀,目光扫了堂内一眼,看见了苏扬,“拜见大帅,苏将军何时到的?” “傍晚时分!” 其他各将军依次走了进来,一一向程务挺和苏扬见礼。 看人都到齐了,作为军司马的韦待价就问:“大帅,不知深夜把我等召来到底有何紧急军情?” 苏扬说道:“各位将军,某和程将军向请诸位见一个人!”说完向左厢房门口的兵士挥了挥手。 兵士进去了,很快又出来站在门口高呼:“陛下驾到——众将参拜!” 众将纷纷大惊失色,皇帝怎么会突然来北疆?难道是北蛮有异动,而且来势汹汹?就算这样,皇帝也不应该离开洛阳来到北疆这么凶险的地方啊! 李贤走了出来,众将一看他穿着普通的常服,而且大部分将军都没有见过他,根本不认识,只有少数两三个人见过。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 几个见过皇帝的将军先后下拜,其他将军一看,知道这肯定是皇帝,于是纷纷下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贤走到案桌后坐下,抬手道:“诸位将军甲胄在身,就不必行大礼了,平身!” “谢陛下!” 李贤对李昭德说:“李卿,你来向诸位将军说说朕为何来到这东受降城!” “诺!” 李昭德很清楚,武媚娘废皇帝的事情虽然是事实,但话不能这么说,武媚娘毕竟是太后,她废皇帝这话说出去不好听。 “诸位将军,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时间虽短,却从未失德,朝政处置得井井有条,三省六部各衙门运转如常,但英王和豫王却在太后唆使下行谋朝篡位之事!七天前,此二人带兵逼宫,血溅乾元殿,张相公、郭相公、房相公等朝中大臣奋勇争先保护陛下却遭到杀害,其余百官为自保不得不屈服于逆贼·淫·威之下,陛下经历九死一生才逃出洛阳来到这东受降城!” “今太后以陛下失德为由,宣布废帝另立豫王,实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且陛下皇位乃先帝所传,岂能说废就废?朝纲何在?礼法何在?” “陛下欲在此兴兵讨伐叛逆,不知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苏扬当即带头抱拳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陛下继承大统乃是先帝遗诏,是为大唐正统皇帝,至于其他人等,臣一概不认!今陛下起兵平叛,臣誓死追随,愿为先锋!”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有人心里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或者本身就是武媚娘的人,也不能当面反对,那样只能是找死。 各将军互相看了看,见程务挺也跪了下去,再次纷纷下跪,高声大呼:“臣等誓死追随陛下讨伐叛逆!” “陛下万年!” 李贤抬手:“众卿平身!” 待众将军起来,李昭德对李贤拱手说:“陛下来北疆仓促,仪仗不全,若是贸然派人宣诏北疆各州刺史官吏人等前来觐见,只怕这些人心存疑虑,或怀疑陛下来北疆的真假,或犹豫不决!臣以为,可以让程将军以单于道行军大总管的名义召各州刺史、各州县折冲府都尉速速前来商讨紧急军情,且越快越好,必须要赶在洛阳朝廷传出另立新君的消息之前!” 苏扬抱拳道:“陛下,臣附议!” 其他将军都是一介武夫,对权谋斗争这种事情不太懂,都没有出声。 李贤考虑了一下,看向程务挺:“程将军,你看如何?” 程务挺能有什么想法?这个时候只能是李贤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听陛下的!” 李贤摆手:“那就这样吧,李卿,朕封你为中书舍人兼左拾遗,你速派人前往各州见机行事!” 看看,这就是抓住机遇带来的好处,区区一个长史,只一下就被封为中书舍人、左拾遗,这两个官的职位虽不高,但距离皇帝近,而且中书舍人是为皇帝草拟诏书的人,是中书侍郎、中书令的后备人选。 只要李贤重归洛阳,重掌大权,李昭德成为宰相只是时间问题。 “臣遵旨!明早,臣就派精干之人前往各州传命!” 李贤又对众将说:“众将听令,朕自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程将军任副元帅辅佐朕署理军务,任命苏扬为左武卫大将军,待各州兵马集结,由苏扬统一操练,待时机成熟即挥兵南下扫平叛逆,其余将军各升迁一级官衔,加封一级爵位!” 众将纷纷大喜,高呼:“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年!” 苏扬对李贤说:“陛下,臣以为当封锁消息,除了信使。传令兵之外,其他人没有陛下手谕不能离开军营和城池,以免节外生枝,一切等陛下召见了各州刺史、折冲府都尉、各守捉使之后再做定夺!” 李贤深以为然,他点了点头:“就依苏将军之言行事,各位将军当约束麾下将士一体遵行!” 众将连忙答应:“诺!” 李昭德又建议:“陛下既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当移驾军营与众将军同甘苦共患难,以收军心,将士们闻陛下亲临,必士气大涨,悍不畏死,奋勇杀敌!” 苏扬向李贤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移驾军营能够更有效的控制军队,就算有将军心怀不轨都不可能成功,毕竟皇帝就在军营里,兵士们只要看见了皇帝,领兵的将军能不能指挥得动他们都难说。 “好,韦待价?” 韦待价立即站出来抱拳答应:“臣在!” “朕命你先行返回军营搭建行宫,就以行宫为帅帐,一个时辰之后,朕就移驾过去,时间可够?”李贤问道。 韦待价当即回答:“臣一定在一个时辰之内把行宫搭建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李贤移驾军营之时,苏扬把郭知运叫过来:“知运,交给你一个任务,从今天起由你负责陛下的安全,某已奏请陛下封你为左千牛将军,城内现在一共有三百人,你抽到二百人护卫在陛下身边!” 第434章 立场 苏扬把皇帝李贤在军营中的简易行宫刚刚安顿好,郭知运正在城内挑选士卒还没有赶来,皇帝的安全暂时只能由他带着二十多个随行的兵士负责。 “谁?”苏扬感觉到有人正在快速靠近行宫,而且此人竟然能够轻易避开巡逻队潜入军营,身手武艺绝非常人能比。 随着苏扬的一声大喝,周围的甲士们都紧张起来,守卫行宫的兵士们纷纷拔出刀枪戒备。 来人减慢了速度并缓缓露出了身影,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头罩包裹了头部,低着头。 随着这人走近,并缓缓抬起来,取下头罩,一头苍老的白发和一张充满着皱褶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将军武艺高强,如此距离都能发现老奴,老奴佩服!” 老奴?苏扬盯着这老人,“汝是何人?为何敢深夜潜入军营?” 老人道:“老奴是原内侍监庞吉,张虔勖兵变攻入乾元殿当天,老奴曾试图前去拦住张虔勖,但却被太后身边的内侍太监程英阻拦,等张虔勖钻开归义门带兵进宫之后,老奴就知道大势已去,只能暂且退去以图将来,那天老奴摆脱了程英之后打算去集仙殿营救陛下,却被将军抢先一步,老奴于是隐而未出,直到将军把陛下带出洛阳城,老奴才一直远远的跟在后面”。 苏扬道:“没想到你这老太监竟然有如此身手,这些天一直跟在某身后却不曾被某察觉,有这个本事的人在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庞吉拱手:“将军武功盖世,老奴不及也,若不是距离太远,只怕靠近百步之内就会被将军察觉到!” 苏扬沉默一下,“你来作甚?” “老奴受先帝遗诏之命护卫陛下,不敢放弃职责,因此前来,请将军让老奴面见陛下!” 苏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着,待某进去向陛下禀报!” 这时大帐之内传来李贤的声音:“苏将军,不必了,让庞公公进来吧!” “诺!”苏扬抱拳答应,转身对庞吉说:“庞公公,陛下让你进去!” “多谢将军!” 庞吉迈步走进大帐向正起身走过来的李贤下拜:“老奴庞吉护驾不利,以致陛下巡狩北疆,特来向陛下请罪!” 李贤连忙上前把庞吉拉起来,“庞公公说哪里话,这事不怪你,都是朕的错,朕瞎了眼,朕早就应该把张虔勖换掉的,而且也没想到李多祚竟然也背叛了朕!” 回到案桌后坐下,李贤很是沮丧,“庞公公,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皇帝?朕竟然让两个居心叵测的人统带左右羽林军护卫皇宫安全,朕竟然连忠奸都分辨不出来!” 庞吉安慰道:“陛下的皇位是先帝遗诏所传,先帝认为陛下能做皇帝,陛下就一定能做皇帝,至于张虔勖和李多祚,不是陛下能力不足,而是这二人都善于隐藏和周旋,但这二人也没有好下场,张虔勖被部将杀死,而李多祚也被部下擒获转交给豫王,豫王杀死了他!陛下,不忠的人终究得不到好下场!” “如今陛下还有这十万大军在手,还可以向天下各州发号施令调集更多兵马平叛,陛下应当振作起来!” 李贤点了点头,向苏扬说:“镇远,庞公公是先帝留下来保护朕的,朕信得过他!” 苏扬抱拳:“既然如此,陛下的近身护卫就让庞公公负责!” 过了两天,苏扬的家眷们终于来到了东受降城,这一路上他们也担心被武媚娘派的追兵追上,因此沿途都没有怎么停留,路上车马劳顿,让这些女人们的身子骨差点散架,也只有淳于仙仙有武艺在身,并不怎么疲倦,其他人到了东受降城都一副焉哒哒的,有气无力。 苏扬把家眷安置在城主府的后院住下,过了两天她们才恢复精神。 这天中午,苏扬正在操练士卒,斥候前来报告:“将军,南方二十里外来了一队人马,大约五十余人,由三个太监领头,还有一队羽林军,他们说是朝廷派来宣旨的!” 苏扬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武媚娘派的,要么是让程务挺对付他,要么就是宣布皇帝李贤已死并立李旦为帝宣布改元的消息。 “去,领他们去城里!” “诺!” 斥候走后,苏扬让韦待价代替他操练兵马,他把王孝杰带到一边说话。 “王将军,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翻身,改变你在陛下心中的印象,就看你做不做了!” 王孝杰抱拳问:“是何机会?” 苏扬把武媚娘派太监来宣旨的消息说了一遍,“某已命人去迎他们,把他们带去城里,某给你三百步卒和两百弓箭手,你带着这些人去城里埋伏起来,只要他们进城,不用废话,立刻伏杀,只留下宣旨太监一人,其他人全部诛杀,记得带诏书前来复命即可,你可愿意做?” 苏扬和王孝杰也算是共过患难的,当初两人的官阶相差很大,现如今却反过来了,苏扬的官阶高出王孝杰一大截。 王孝杰抱拳:“苏将军既然瞧得上王某,王某自当效力摆明立场!” “那好,你去集合人手立刻出发,他们很快就到了!” “请将军等我消息!” 却说太监王芳带着两个小太监和五十名羽林卫士一路骑马跟在斥候身后前往东受降城,当他发现城东面的军营时忍不住问:“程将军不在军营帅帐吗?” 斥候道:“程将军毕竟是单于道行军大总管,帅府设在了城内,但每天都会去营中操练士卒,此刻程将军正在帅府等天使到来!” 王芳听完之后疑惑尽去,带着五十名羽林卫士前往东受降城。 队伍刚刚进城,城门立刻被关闭了,斥候丢下王芳等人立刻向城墙跑去,王芳等人马上意识到不妙,但为时已晚,瓮城城墙上瞬间站起来许多兵士和弓箭手,弓箭手们个个张弓以待。 王芳脸色苍白的大叫:“杂家乃是皇帝派来宣旨的使者,尔等竟然如此无礼?程将军何在?” 王孝杰举手一挥:“留下那太监,其他人等一律射杀,一个不留!” “嗖嗖嗖······”话音落下,瓮城上的兵士们纷纷放箭,箭矢如雨点般,密密麻麻,接连射了十几轮,被困在瓮城中的五十名羽林卫士和两名小太监全部射杀当场,就连王芳身上也被射中了一箭,不过只是射中腿部,还不致命。 一片死寂! 良久,王孝杰带着将士们从瓮城上走下来,他来到了王芳面前把手是伸出去:“诏书!” “你、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竟然敢袭杀天子派来的使者,你们······” 话还没说完,王芳就被王孝杰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来人,搜!” 几个兵士立即踩着尸体跑过来对王芳和另外两个死去的太监搜身。 “王将军,找到了!”一个兵士从王芳的怀中搜出一卷黄绸,这是诏书专用的东西。 王孝杰接过黄绸打开看了一遍,收起来塞入怀中,把手一挥:“带上他回军营!” 苏扬站在台上看着韦待价操练兵马,这时一个兵士过来禀报:“将军,王将军回来了,除了宣旨的太监王芳之外,其他人已全部解决,剩下的兄弟们在城内清理尸体!” 苏扬扭头看过去,就看见王孝杰正带着几个兵士押着一个条件走过来,他当即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将军,末将幸不辱命,这是从太监王芳身上搜到的密诏,是太后的名义写给程将军的!” 苏扬从王孝杰手上接过密诏看了看,果然是武媚娘命人写给程务挺的密诏,要求程务挺杀了苏扬并夺了他的朔方军、单于都护府兵权,这女人果然够狠、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苏扬想了想说道:“这密旨是写给程将军的,我看还是要让程将军知道!来人,去请程将军!” “诺!” 按理说苏扬有事要亲自去见程务挺的,虽然他的兵权已经交给了皇帝,但官阶依然比苏扬要高,但程务挺显然不被皇帝信任,地位自然就不同了。 过了不久,程务挺赶了过来,“苏将军找我有事?” 苏扬一指王芳:“此乃太后派人向程将军宣读密诏的太监王芳,这是太后给程将军的密诏,我认为有必要让程将军知道此事!” 程务挺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事,心里也在暗骂苏扬这小子实在太不厚道了,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就行了,干嘛要老子叫过来?想让老子难堪吗? 程务挺很无奈的接过密诏看了看,抬头问王芳:“太后是否还说什么?” 王芳此时显然也知道形势超出了他预料,程务挺已经不能掌控这十万大军了,否则他带来的五十名羽林军卫士也不会被杀。 “没有!” “说说洛阳城内的局势吧,太后已经扶持豫王登基了?” 王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是,但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 程务挺又问:“对于陛下,太后是怎么向朝臣们解释的?” “······说陛下已被英王的家将谋害,遗体都不知所踪!如今英王及其家眷已被软禁在宫中” 程务挺听了之后不由感叹这果然是太后的风格,他当即抽出刀把王芳砍死。 “王将军,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苏扬摇头:“我是否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陛下满意,我这是帮将军,将军如何还怨我?” 第435章 剪除后患 行宫。 “启禀陛下,苏将军求见!”一个太监走进来向李贤禀报。 李贤来东受降城时是苏扬带着二十多个兵士护卫而来,身边并没有带随侍太监,此时在行宫服侍的几个太监和宫女还是苏扬从太平公主身边借调过来的。 李贤一听,抬手就说:“快请!” 苏扬跟着太监走进行宫参拜:“臣苏扬拜见陛下!” 李贤笑着走过来扶起苏扬,“镇远就不必多礼,这里也没外人!” “陛下,礼不可废!” 李贤显得很无奈的样子,“算了算了,随你吧,你来见朕是有何事呢?” 苏扬抱拳说:“陛下,北疆各州刺史、折冲府都尉、守捉使差不多都到了,其他人倒是无妨,只是有一人,陛下还是尽早做处置为好,以免变生肘腋!” 李贤连忙问:“你是指何人?” “丰州刺史裴炎!” 李贤听到裴炎的名字,一拍额头:“你看着朕都差点把这厮给忘了,他可是太后的人呐,你说得没错,其他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人绝对不能还任由他坐在丰州刺史的位置上,你速去带人把他拿下!” 苏扬连忙说:“陛下不露面,臣没有名义和由头拿他,想拿裴炎,只有在陛下接见他们之时!” 李贤一听觉得有道理,这些刺史、守捉使、折冲都尉都是以程务挺的名义招来商议紧急军情的,苏扬虽然是朔方军使、单于都护府都护,但却没有权力节制他们,更是没有权力处置他们! 李贤前几天虽然封了苏扬为左武卫大将军,但是这些刺史、守捉使、折冲都尉们可不知道这个消息,他若敢贸然抓人,只怕会激起这些人的集体声讨。 李贤当即就说:“你去让程务挺尽快召集他们议事,派人把洛阳那边发生的消息泄露出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何反应!” “明白,臣这就去安排!” 苏扬派人把单于都护府军司马李崇义叫来,把事情原委跟他讲了一遍,安排他去试探各州刺史、守捉使和折冲都尉们的反应。 北疆各州刺史、折冲府都尉、守捉使等到来之后都被安排在东受降城内住下,有专门的伙夫为他们负责饮食,这些人住的房子都相连在一起。 这天夜里,李崇义敲开了夏州都督王方翼的房门,王方翼开门一看是李崇义,当即把他请进房内入座。 “李司马怎的睡不着?”王方翼递了一杯茶水过去。 李崇义低声道:“将军可知洛阳发生了变故?” “变故?发生了何变故?”王方翼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李崇义当即把洛阳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是英王被软禁,太后扶持了豫王登基,我想过不了多久,朝廷的诏书就要到了,新皇帝虽然登基,却是一个傀儡,大权都掌握在太后手上!” 王方翼脸色都变了,他只是一个地方都督、将军,一般情况下朝廷换皇帝与他这样的地方都督、将军的干系不大,但这次不一样,他是王皇后的侄儿,当年王皇后与武媚娘是死对头,王皇后可以说几乎就是武媚娘给害死的,李治在世的时候,武媚娘还有所忌惮,不敢对王方翼赶尽杀绝,但如今不同了,武媚娘掌握了大权,她岂会不担心王方翼会起兵反对她?她岂能等着他反她? 王方翼立即想到了什么,问道:“陛下呢?你刚才只说了英王被软禁了,难道陛下也被软禁了?” “不,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太后对朝臣们宣称陛下被英王杀了,实际上却是陛下始终了,同时始终的还有原内侍监庞吉,某怀疑是庞吉救走了陛下!” 王方翼大怒道;“他们这是要坐实陛下已驾崩的消息,然后她扶持豫王登基就变得似乎理所当然,但陛下还有几个皇子,就算陛下驾崩,皇位也轮不到豫王去坐!”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现在太守掌握大权,朝臣们就算想替陛下的皇子们说话做主,也担心遭到太后的打击报复啊,没人敢这么做!” 说完,李崇义低声问:“将军,某假设······陛下还健在,而且在洛阳之外的地方再立朝廷,将军会怎么做?支持哪一方?” 王方翼想也没想,“你当某糊涂了?某当然是支持陛下啊,太后、英王和豫王那边是谋朝篡位,某还没有糊涂到支持叛逆的地步!” 李崇义又跟王方翼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随后又找了胜州刺史王本立,王本立这家伙老奸巨猾,当他从李崇义的嘴里听到了洛阳的消息之后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李崇义问他会支持哪一方时,这家伙却不表态,顾左右而言他,城府极深。 经过一天的试探,李崇义摸清了这些人的态度,此次来的各州刺史一共有十二个,折冲府都尉二十八个,守捉使八个,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支持李贤,认为李贤才是正统,至于武媚娘和豫王李旦是谋逆篡位,只有少数几个是支持武媚娘和豫王李旦,还有几个人态度不明,其中就包括裴炎和王本立。 这天上午,程务挺在帅府召集这些人商议军情。 “诸位,想必洛阳发生的事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现在我等该怎么做,诸位都给一个说法吧!” 程务挺的话让这些刺史、守捉使和折冲都尉们都面面相觑。 裴炎问道:“程将军,你派人把我等叫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程务挺反问:“裴公,你认为此事不重要?” “重要,当然重要,但洛阳发生的变故与我等何干?我当只需听从朝廷诏令即可!” 苏扬这时问:“朝廷?不知裴相公说的是哪个朝廷?” 这话就带着讥讽了,谁不知道裴炎曾经是宰相,现在被贬为一个边疆州刺史,这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裴炎心中恼怒,却说:“苏将军莫不是糊涂了,当然是洛阳朝廷!” 苏扬又问:“倘若在这东受降城有一个朝廷呢,不知裴相公会听从哪一边?” 裴炎脸色一变,“苏将军,你意欲何为?” 苏扬当即大喝:“来人,恭请陛下御驾!” 堂内各刺史、守捉使、折冲府都尉们纷纷大惊。 一个太监尖声大叫:“陛下驾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贤走了出来,程务挺立即让开位置退到了堂下,带头高呼:“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紧接着苏扬、李昭德、郭知运、李崇义等人纷纷下拜高呼。 其他人都傻眼了,李贤做太子多年,这里的刺史、守捉使、折冲都尉们大多还是认识他的,一看真是皇帝,立马腿就软了,纷纷跪倒高呼:“陛下万年!” 裴炎、王本立和另外五个刺史、守捉使、折冲都尉一看这架势,不跪都不行了,只得犹豫了一下之后跪了下来。 李贤盯着裴炎,“裴炎、王本立,看来尔等对太后很忠心嘛!从现在起,革除裴炎、王本立、肖天福、宋从思、姚道冲、金世成、史祖荣等人的官职!来人,带下去派兵士严加看管,待平息叛逆之乱再着有司审理问罪!” 裴炎、王本立等人一个个面如死灰,还有一两个很是后悔,大叫着求饶,裴炎、王本立却是明白了,这下真的全完了。 兵士们冲进来把裴炎等人拖了下去。 大堂内安静了,李贤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李贤看着众人说道:“如今朕落难了,有些人就落井下石,有些人见朕大势已去,就立马就想去向太后和豫王献媚,此等见风使舵、蛇鼠两端之人该杀!” “今朕要在此起兵讨伐叛逆,不知众卿是否愿意交出手上兵权,让朕领兵南下平叛呐?” 李崇义立即高呼:“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我等手上兵权也是陛下赐予的,今陛下要用,臣等自当上交!” 其他人一看,也纷纷表示愿意交出兵权以供皇帝驱策。 李贤说道:“朕也不是要尔等手上全部兵马,各州县还需留下少量兵马维持地方秩序,各州、县上交六成州县兵丁,留下四成;各守捉、折冲府上交七成兵力,留下三成戍守;至于朔方军、单于都护府还有承担防备北蛮大军的众人,暂且不动!诸位回去之后,当即刻派人带兵和半年粮草前来汇合,尔等可牢记?” 众人立即纷纷答应:“臣等遵旨!” 当天下午,李贤一一单独接见各州刺史、守捉使和折冲都尉,跟谁私下里说了什么,其他人一概不知。 第二天,李贤就打发这些人返回。 李贤又把苏扬找来说:“苏卿,待各州、守捉、折冲府的兵力调来之后,需要你来统一操练调度指挥,待朕旨意下达就率军南下,你若离开,北疆由谁代替你来镇守,你可有人向朕举荐?” 苏扬想了想说道:“陛下,臣本想举荐程务挺,但这个时期让他来镇守北疆显然不合适,除了程务挺,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王方翼了,以他的军略才能,镇守北疆当可让陛下高枕无忧!” 李贤问:“让王方翼守北疆,夏州那边有由何人支持?那边居住的多蛮人,也不好治理啊!” 苏扬当即把唐休璟举荐给李贤:“陛下,单于都护府副都护唐休璟屡经历练,有才干,对付蛮族有一套,臣举荐唐休璟当任夏州刺史!” 第436章 李敬业起兵 “或者臣举荐王方翼当任讨逆大将军,臣依旧留守北疆!” 面对苏扬给出的两种选择,李贤陷入沉思,对于王方翼领兵征战的才能,他深信不疑,大唐现在能打大战的就这么几个人,王方翼绝对算一个。 但是李贤与王方翼接触的并不多,别说他当了皇帝之后就这一次见了王方翼,当太子和当太子之前,他总共也没有见过王方翼几次,对王方翼的信任度实在有限。 如果他还在皇位上,让王方翼带领如此多的兵马去打仗倒也没什么,大唐全国带甲百万,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五六十万是绝对有的,给王方翼十几二十万人就算打输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但此时此刻的情形不同,他手里控制的这十万人马是绝对不能动的,可从各州调来的军队可谓是他最后能够动用的家底,一旦输了,或者说王方翼稍有异心,后果都不是他现在这个落魄皇帝能够承受得了的,或许再也没有翻身的本钱。 让王方翼去守北疆,以他的才能凭借着朔方军、单于都护府的兵马,再加上各守捉、烽燧、戍堡的驻军,差不多有两万人左右,挡住北蛮大军的入侵应该没有问题,就算他要反,能够用的兵力也只有两万,总不能把北疆完全拱手让给北蛮吧? 李贤左思右想,还是让苏扬来担起讨逆平叛的重任,从各州各县、折冲府、守捉调来的兵马只能交给他目前最信任的苏扬来指挥,交给其他人,他都不放心。 “不,就让王方翼守北疆,任命他当任单于道安抚使,任命李崇义为朔方军使,任命杨玄基当任单于都护府军司马,驻扎在诺真水中上游的朔方军前烽游奕使,你看由谁接任?” 苏扬沉思一下,抱拳道:“陛下,臣认识的军中悍将也不多,两天前有一人从洛阳来投奔臣,说起来当初臣护卫陛下撤离洛阳,此人还出过大力,他带着手下一干兄弟阻击过太后派来的追兵,追兵的领兵大将是丘神绩,想必陛下还记得此人,他带着两百多左金吾卫骑兵,若不是此人拦截,我等不可能轻易来到这里!” 李贤一听,当即就问:“此人姓甚名谁?” “此前叫郭虔瓘,先后在左金吾卫、右金吾卫和左羽林卫当任过队正、旅帅、校尉,在左羽林卫做到了郎将!” 李贤点点头:“在朕落难危急之时能够挺身而出拦截追兵,真可谓忠勇之士,苏卿,稍后你可带来他见朕!” “诺!” “说起这左羽林卫,当初苏卿你不是说可以控制得住吗?怎么这一次,左羽林卫好像完全被李多祚控制了,朕甚至在乾元殿都没有见到皇甫开宏和刘昂之等人?” 苏扬抱拳道:“陛下,英王和李多祚不是傻子,他们既然已经打了左羽林卫的注意,就断然不会不做手脚,而且整件事情一环套一环,这一切都是太后在幕后操控,实际上就算左羽林卫完全听命于陛下,对大局也于事无补,区区三千人,又没有强弓重弩,根本不是上万左骁卫人马的对手,身处包围之中,这三千人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而且太后控制皇宫之后还可以以陛下的名义调城外各卫兵马入城,皇甫开宏和刘昂之没有动手是臣的授意,在那种情况下只要他们稍稍露出不对劲就跟送死没有区别!” “通过这个,不仅引太后从幕后走到了前台,让咱们弄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还在太后身边埋下了眼线和钉子,为以后出兵拿下平叛设下埋下几颗棋子!” 李贤听到这里,“不错,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如此做才能保存实力!” 到了第二天,李贤在接见了郭虔瓘之后,当即加封他为游击将军,任命其为朔方军前烽游奕使,随后又任命王方翼为单于道安抚使主持北疆防务,任命李崇义当任朔方军使,任命杨玄基为单于都护府军司马。 没过两天,各州县、守捉和折冲府派来的兵马陆陆续续赶到,苏扬早已命人在东受降城的南边十里外扎下一座军营,以容纳从各地来的兵马入驻。 前后十来天工夫,各地州县、折冲府和守捉派来的兵马基本上赶到,大约一共有五万人,这点人马南下平叛显然是不够的,苏扬上奏皇帝请求允许其张贴傍晚招兵买马,扩充军备。 李贤允许了苏扬的请奏,并下令各州县收集粮食钱财军械铁器送来,以资军备,前后共得粮草五十万石,金十万、钱三十万贯。 历时一月有余,苏扬共招兵七万人,加上各地州县、折冲府和守捉送来的兵马五万,一共十二万,他一边操练一边兵马,一边命人打造军械兵器和铠甲。 李贤和苏扬等人在北疆搞出来如此大的动静,消息也在不知不觉中传开,不久就传到了洛阳和大唐各地,身在洛阳皇宫的武媚娘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仙居殿。 “哼,哀家果然猜得没错,老二还真逃到了北疆,只是程务挺竟然没有按照哀家的旨意除掉苏扬,这个白眼狼,枉费哀家以往不遗余力的提拔他,这个混账东西!”武媚娘气急之余把御案上的奏报全部扫落下地。 站在旁边的上官婉儿说道:“太后,我们派出宣旨的太监是事发之后第二天才出发的,后来太后还派了丘神绩带兵去追苏扬的家眷,可知道如今宣旨太监和丘神绩都没有回来,奴婢以为他们很可能已经······” “二殿下肯定是在宣旨太监王芳前一步赶到了北疆,要么是二殿下夺了程务挺的兵权,要么就是程务挺投靠了二殿下,只有这两种可能!” “至于丘神绩,目前我们没有收到消息,他很可能是在不知实情之下被二殿下解决了!” 武媚娘听完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丘神绩是奉了哀家之命带兵去追苏扬的家眷和太平的,以他们的脚程不可能快得过丘神绩和他的追兵,在抵达北疆之前一定会被追上,丘神绩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十有八九是在中途被人截杀了!” 思索片刻,武媚娘喊道:“来人,去宣魏玄同、刘袆之觐见!” “诺!” 不久,魏玄同和新任中书侍郎刘袆之来到了仙居殿。 “臣等参见太后,太后万年!” 武媚娘抬手:“二位卿家免礼,婉儿,你给二位相公说说从北疆传来的消息吧!” “诺!”上官婉儿答应,当即把李贤逃到北疆控制了程务挺手里的十万大军,还令苏扬在各地招兵买马、操练军队、筹集粮秣草料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玄同和刘袆之一听,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出声。 人心隔肚皮,虽然他们站在武媚娘一边,跟着她篡夺了李贤的权位,但武媚娘与李贤毕竟是母子,亲生的,有事情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种话不能从他们做臣子的嘴里说出来。 武媚娘看了二人一眼,似乎知道他们心里的顾虑,“说吧,有什么主意和想法都说出来,哀家恕你们无罪!” 魏玄同沉吟一下,上前一步叉手说:“太后,朝廷当立即宣布北疆的叛逆之举,宣布他们假借已驾崩的先帝之名行叛乱之举,如此可以率先占据大义,然后齐聚大军,委派一名大将率军讨伐!” 就在这时,一个鸿翎信使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大殿内的众人一听,心里都开始打鼓,难道是李贤在北疆已经举兵起事了? 只见信使飞奔进大殿就禀报:“启禀太后,紧急军情,英国公李敬业、李敬猷、栝苍令唐之奇、临海丞骆宾王、黟县令杜求仁、原御史魏思温、薛仲璋等人齐聚扬州,杀死扬州长史陈敬之,控制扬州兵马,释放州县囚犯、矿工等,给他们发放兵器铠甲,还招募工匠打造兵器军械,并向各州县发布讨伐、讨伐······檄文” 武媚娘脸色一变,厉声喝问:“讨伐谁的檄文?” 信使吞吞吐吐,“讨伐、讨伐太后的檄文!” “混账、混账,拿过来!”武媚娘大怒。 上官婉儿连忙走下去把檄文接过转身走上阶陛交给武媚娘。 武媚娘接过檄文立即看起来,只见其上写着:“代李敬业讨武氏檄: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28,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武媚娘只看了一半,就气得胸口堵得慌,头昏眼花,当即脱口而出:“逆贼,这些逆贼······”说完把檄文摔了下去。 殿内官员大臣和太监宫女们吓得纷纷下跪。 第437章 武媚娘的应对 仙居殿内所有人,包括武媚娘在内都清楚,李敬业和李敬猷、栝苍令唐之奇、临海丞骆宾王、黟县令杜求仁、原御史魏思温、薛仲璋等人为什么会跑去扬州起兵。 就是因为自从乾元殿兵变事件之后,她扶持李旦坐上皇帝的宝座,却又把他软禁起来不让他插手朝政,这让很多朝廷大臣、官员们不满。 有些人脸上表现得很臣服的样子,心里却是在想着怎么想办法把武媚娘赶下来,再让李旦执政;有些人却是明目张胆的上书骂武媚娘,甚至不少官员都在公开场合议论武媚娘的是非,这让她很生气。 于是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洛阳和长安城内很多大臣、官员都被拿下,贬官的贬官,发配的被发配,李敬业、李敬猷、唐之奇、骆宾王、杜求仁、魏思温、薛仲璋等人就在这些反对武媚娘的人当中,于是他们也理所当然的被贬官发配了。 有些人认命了,被贬官也去上任,但李敬业这些人不认命,他们齐聚扬州并密谋夺取了扬州兵权以武媚娘临朝称制不合法为由起兵讨伐。 在武媚娘、魏玄同、刘袆之这些人看来,李敬业这帮人就是在叛乱,这样的叛乱绝不能姑息,一定要尽快铲除,否则一旦等他们的声势闹大,很可能成为尾大不掉之势。 魏玄同立即道:“太后,对于李敬业等人的叛乱,臣认为越早做出应对之策越好,对于······假皇帝在北疆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准备叛乱的事情也不能坐视不管!” 武媚娘皱着眉头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太后,臣建议派使者去扬州安抚李敬业等人,能招安就招安,不能招安就尽量拖延时间,把他们拖在扬州!至于假皇帝那边,臣建议尽早派出一员大将领兵前去剿灭,假皇帝的危害太大了,他假借皇帝之名,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不明真相,极有可能被迷惑,势力会越来越大,拖延的时间越长,越难以剿灭,到最后都有可能难以撼动!” 刘袆之有不同的看法,他站起来说:“太后,李敬业等人也不可忽视,臣以为魏相公有些太想当然了,李敬业等人既然已经起兵,岂是朝廷派使者过去就能安抚的?臣倒是想问问魏相公,如果他们把使者杀了继续进兵,但朝廷的兵马都被派去攻打假皇帝了,到时候朝廷哪里还有兵马去对付叛贼李敬业等人?” 武媚娘虽然不懂军事,但也明白同时两线作战对后勤的压力有多大,对军队士气的打击有多大?自古以来,是个人都知道不能多线同时与敌军开战,一旦有一线战事不利,消息传出必会影响另一线军队的士气。 但是此刻除了同时出兵征讨似乎没有别的可行之策,武媚娘问道:“哀家想知道,如今在洛阳和长安周边一共有多少兵马可以出战?” 魏玄同站出来叉手说:“太后,长安和洛阳两地在一月之内可以出兵三十万!” “三十万?”武媚娘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同时出兵,但具体要怎么打,还得再做计较。 她问道:“何人可以领军?” 魏玄同举荐道:“陛下,臣举荐左威卫大将军麴崇裕和左领军卫大将军李孝逸分别出兵讨伐假皇帝和叛贼李敬业!” 目前唐朝廷能拿得出手的、能打大战将军真的不多,李孝逸勉强还有驻守西垂抵挡吐蕃大军的带兵经验,麴崇裕世代将门,也是熟知兵法,不过他并没有单独带兵征战的战例,但除了这两个人之外,魏玄同真的想不到何人还可堪一用!” 刘袆之说道:“太后,李孝逸将军倒是能带兵,但麴崇裕······似乎差了那么一点历练,以臣之见,不如紧急召回黑齿常之和娄师德,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回来,就能剿灭叛军!” 魏玄同见刘袆之总是跟自己唱反调,心中恼火,当即就反对他说:“太后,臣以为刘侍郎的话不妥,吐蕃在西垂虎视眈眈,西垂不能无人镇守,如果把黑齿肠子和娄师德调回,万一吐蕃人得到了消息,大举进犯,何人可以抵挡?只怕到最后得不偿失啊,太后!” 武媚娘阴沉着脸思索了很久,还是宣诏麴崇裕和李孝逸觐见。 不久,二人身披重甲来到了仙居殿。 “臣麴崇裕(李孝逸)参见太后!” 武媚娘抬了抬手:“免礼!” “谢太后!” 武媚娘说道:“哀家召两位大将军前来是因为有人在北疆冒充先帝招兵买马,意图起兵造反;还有英国公李敬业等人在扬州起兵叛乱,哀家意欲出兵两路平叛,不知二位大将军以为如何?” 二人当即行礼道:“臣等远领兵出征剿灭叛贼!” 武媚娘点了点头,说道:“好,二位大将军忠勇可嘉,哀家甚慰!只不过同时两路出兵带来的压力很大,哀家以为还是一路主攻、一路主守,待主攻这一路得胜,另一路得到兵力增援之后再出兵剿灭另一路叛军!” “诸位卿家以为先打哪一路、守哪一路呢?” 魏玄同从政治上考虑后立即站出来说道:“太后,臣建议南路军主守,先出重兵剿灭北疆冒充先帝的假皇帝叛军,这一路叛军的危害太大!待剿灭假皇帝这一路叛军,再挥师南下与南路军汇合之后合力剿灭李敬业叛军!” 武媚娘听得不由点了点头。 但李孝逸却说:“太后,臣有不同意见!” “哦?”武媚娘扭头看向李孝逸,“李大将军有何高见?” 李孝逸抱拳道:“高见不敢当,历朝历代为防备北方蛮族南下侵扰中原,在河东、河北各地山川险地修建了大量的关隘、长城,我朝也不例外!但是在南方,从洛阳到扬州一路根本就无险可守,甚至叛军乘坐战船就能抵达洛阳城下,若是让南路军主守,让北路军主攻,这是以己之短对彼之长!臣以为应当是让北路军利用关隘城池挡住北方的叛军,让南路军主公,一举剿灭李敬业叛军,然后挥师北上携大胜之威与北路军汇合齐攻北方叛军!” 武媚娘听得也是不停的点头,她算是听出来了,无论是魏玄同还是李孝逸,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这两人是从不同的出发点考虑这个问题。 魏玄同是从政治上考虑的,而李孝逸是从军事上考虑的,到底要采纳谁的意见呢? 武媚娘有些难以抉择,如果放任李贤在北方招兵买马、联络各地州县,他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按理说要先剿灭他! 但是如果这么做,就是放任李敬业挥兵直扑洛阳,因为让南路军去挡住李敬业只能利用城池,但大军被围在城池之中,迟早是要被攻破的,而且李敬业等人到处宣扬李贤没有死,他们起兵是要恢复李贤的皇位,这种宣扬是很有感染力和蛊惑力的,他的势力很快会席卷江南各地。 江南各地富庶,人口众多,兵员充足,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股难以剿灭的势力,如果被李敬业杀到洛阳那就糟了。 武媚娘拿不定主意,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上官婉儿,问道:“婉儿,你觉得应该先打哪一路叛军?” 殿内众臣和将军们都是一惊,太后竟然问身边一个女官这种军国大事,这个上官婉儿如此得宠? 上官婉儿穿着一身男式官服,头上戴着官帽,她躬身叉手说道:“太后,奴婢以为应该看哪一路容易打就先打哪一路!” 武媚娘一愣,连忙指着上官婉儿说:“哪一路容易打一些?” “自然是叛贼李敬业这一路容易打一些!” “为何说李敬业这一路容易打,你继续说下去!” 上官婉儿说道:“太后,北疆有十万兵马,都是从各地抽调的精锐府兵,兵器甲胄和其他军械齐备,战马众多,再加上北疆原有的守军,都是常年戍边,个个悍勇,心狠无比,这十几万人马可谓是最难啃的硬骨头,再加上有程务挺、苏扬、王方翼这些名将,要对付他们实在是难上加难!” “再说叛贼李敬业等人,李敬业虽是名将之后,但毕竟已经家道中落,家传兵法学到了几成还难说,他和其弟都没有进过军中,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跟随他的那几个人要么是县令,要么就是御史、县丞之类的末流小官,他们能有多少领兵打仗的才能?朝廷大军要打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么?” 武媚娘听得是喜笑颜开,心里舒坦多了,“不错,剿灭李敬业这伙叛贼,对于朝廷大军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要对付北疆十几万大军,又有名将统兵,要难对付得多,待朝廷大军剿灭了李敬业叛军,再集中兵力平定北方叛乱!” “李孝逸何在?” 李孝逸当即站出来抱拳答应:“臣在!” “哀家封你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给你兵马二十万出征剿灭李敬业叛军!” “臣遵旨!” 武媚娘又对麴崇裕说:“麴大将军,哀家封你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给你兵马十万利用各城池、关隘和长城暂且挡住北方叛军,并联络各州县官员,命他们遵照朝廷政令不许向叛军出售粮草军资!” 第438章 怎么打? “咕咕、咕咕、咕咕······”东受降城里的一幢房子后院里传来了鸽子的叫声。 养鸽人听到鸽子叫声立即走过来把手里一把麦子放进小食盒里,笼子里两只鸽子立即伸出脑袋在食盒里啄食。 养鸽人伸手把一只鸽子拿出来,从它脚上的小竹管里取下一个小纸卷儿,然后把鸽子放回笼子里,转身快步离去。 “郭郎,京城有飞鸽传书到了!” 正在书房里读书的郭知运听见后抬头一看,伸手从养鸽人的手里接过小纸卷打开看了看,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向外走去。 宅子外很快响起了马蹄声,郭知运骑着马快速出城而去,他很快来到了城南边十里外的军营辕门外,几个兵士架起长枪挡住了他。 苏扬治军森严,只有拿着他发放令牌的人才能直接进入军营,而其他人等就算有要事也只能让辕门守卫去通报。 郭知运拿出了通行令牌之后,辕门守卫经过检查才放他骑马进入。 此时军营内操练声如滚滚雷声,校场东边是大量骑兵成群结队飞驰射箭,校场西边是一个个方阵步兵正在训练队列阵型,他们按照点兵台上将军的令旗指令而时而结成不同的军阵,时而又散开。 一阵马蹄声响起,郭知运飞奔而来,他在点兵台下勒马停下来,然后跳下马跑上了点兵台上。 “大将军!”郭知运向苏扬抱拳,喊了一声。 此时苏扬正在拿着令旗指挥步兵训练结阵、进退、转向等等,没有理睬郭知运,郭知运只好慢慢退到了一旁。 下方校场上喊杀声震天响,数万步兵在苏扬的指挥下演练各种阵型,一会儿演变成混元一气阵,时而又演变成八卦阵,很快又变成了具有攻击性的鱼鳞阵、雁形阵······ 如此操练了小半个时辰,兵士们额头上已经隐隐冒出汗珠,神色之间也有一些倦色,苏扬才停止继续操练,下令所有将士原地坐下休息。 他拿着令旗转过身来看向郭知运:“何事?” 郭知运上前递上纸卷:“大将军,神都来的消息,十万火急!” 苏扬立即接过纸卷打开看了起来,他神色一变,对旁边的王孝杰说:“王将军,过一刻之后,恢复将士们的操练,由你来指挥!” 王孝杰原本在皇帝李贤亲自控制的十万精锐府兵当任前军副将,苏扬在接收了各地州县、折冲府和守捉送来的五万兵马,又招募了七万人马之后,感觉自己单独掌控一支十二万人的兵马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和其他大将、官员的嫉妒,因此就向李贤求情把王孝杰调过来协助自己,当然他的副将,李贤又从军中抽调了几个将校过来帮助苏扬。 王孝杰抱拳答应:“遵令!” 苏扬立即带上郭知运骑马出了军营向东受降城东面军营中的皇帝行宫赶了过去。 不久二人就来到了行宫外,得到通报之后得以进入行宫面见李贤。 “臣苏扬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贤抬手:“苏卿免礼,你不再军中操练兵马,来见朕是有何事吗?” “陛下,洛阳传来消息,英国公李敬业和其弟李敬猷、栝苍令唐之奇、临海丞骆宾王、黟县令杜求仁、原御史魏思温、薛仲璋等人齐聚扬州,杀死扬州长史陈敬之,收拢兵卒,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与陛下时分相像的人,谎称是陛下,他们发了讨伐太后的檄文,短短十日之内就招募了十万人马起兵!” “神都那边,太后已知晓陛下来了北疆,下了旨意尽起洛阳和长安两地大军三十万,分为南北两路,南路军由李孝逸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领兵二十万讨伐李敬业;北路军由左威卫大将军麴崇裕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领兵十万据守各地城池关隘防止我军南下!” 李贤听了之后冷笑一声:“母后倒行逆施,终于又有了敢起兵反她了,朕这几天一直在想,我们这边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军械,被母后知晓是迟早的事情,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了!来人,去传各大臣、将军们前来议事!” 在长安和洛阳两地有几个大臣、官员遭到武媚娘的清算被发配和革职之后听说了李贤在北疆的消息之后赶了过来,没想到见到李贤之后还真是皇帝,于是一个个安心留了下来,这样一来,李贤也有了可以用的大臣和官员,虽然这些人暂时还没有什么具体的实职,但留在皇帝身边还是可以参赞军政事务的。 在太监的宣诏下,大臣官员们和武将们纷纷赶了过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贤抬手:“诸卿平身!” “谢陛下!” 李贤看着众人说道:“今天有消息从神都传来,苏将军,你来向诸卿说说吧!” “遵旨!” 苏扬当即把洛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扬州发生的事情和武媚娘做出的对应之策说了出来。 等苏扬说完,几个大臣和官员们都低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武将们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这下可有仗打了。 李贤观察了一会儿众臣的反应,问道:“诸卿以为我等该如何处置?” 蹇味道站出来行礼道:“陛下,神都方面这么做部署很明显是要先出重兵剿灭李敬业,然后再集中兵力对付陛下,臣以为当速速出兵与扬州李敬业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一鼓作气打到神都,逼迫太后退居上阳宫,处置魏玄同等人!” 蹇味道原本被武媚娘提拔为宰相了,武媚娘的目的也是想拉拢一些人,但是当时得多朝臣和官员对武媚娘不满,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因此被发配和革职,这些人就来找蹇味道,蹇味道说这事是太后定的,他这个新任宰相也没有办法,但是刘袆之却说,这事是宰相们定的,太后只是批准了宰相们的决定,刘袆之维护了武媚娘,而蹇味道的话却是把责任推到了武媚娘身上,武媚娘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就很不高兴,立即下旨把蹇味道贬去当任青州刺史。 蹇味道出京时听人说皇帝李贤已经在北疆聚兵准备南下,他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但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到了这里之后发现果然是皇帝,当即就决定留下来辅佐李贤。 刚刚得宠被提拔起来的李昭德站出来说出了不同的意见:“陛下,臣以为此时出兵可行,但要把握时机,不能同时与南方李敬业打到洛阳城下!无论李敬业受到了何等冤屈和不公对待,这都不是他们起兵反叛的理由,以臣观之,李敬业等人尊奉陛下是假,其实假借陛下之名行叛乱之事是真,否则他们也不会找一个与陛下相似之人竖起反叛大旗!” 李贤问道:“李卿说的把握时机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你具体给朕说说!” “诺!”李昭德答应,“陛下,臣以为大军可以打打停停,等到朝廷大军剿灭了李敬业部,我军在一鼓作气打到洛阳城下,倒时候以一部分兵力围住洛阳,再以大部分兵力对付李孝逸部!” 李贤道:“卿的意思是借太后的手解决李敬业部?” “是的,陛下!从目前的情形上来来,李敬业部与陛下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太后一伙,按理说应该结盟同心协力对付洛阳朝廷,但是李敬业部毕竟是叛贼,只可利用而不可与之合谋,如果不假借洛阳朝廷之手灭了李敬业部,等到陛下回到洛阳重登大宝,又该如何对待李敬业呢?到时候他把假皇帝杀掉,又尊奉陛下,陛下想要对付他就有些棘手了!可他手里有几十万人马呀,他若不交兵权,陛下和臣等都将寝食难安!” 一个叫石季忠的官员站出来说:“李舍人,本官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此事要执行起来并把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却难以实现!陛下、诸位同僚、将军,诸位可想一想,从江南扬州到河东、北疆有多远的距离,如此远的距离,消息传递需要很长时间,等我们得到李孝逸大军剿灭李敬业部的时候都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到时候还来得及吗?只怕等李孝逸大军大胜班师回到洛阳的时候我们都不一定得到消息,那个时候我军再出动就迟了,李孝逸大军一旦与麴崇裕的大军汇合,我们的胜算最多就只有一半!” 这时一个官员站出来行礼对李贤说:“陛下,臣苏味道赞同石侍郎之言,臣以为有些事情不是人为可以完全控制的,目前我军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打回洛阳让陛下重登大宝,至于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而李敬业部,只好陛下重登大宝,天下人就会知道谁才是真皇帝,谁才是假皇帝,李敬业伪忠面孔就会被揭开,届时肯定是众叛亲离,就算他收拢大军与朝廷对抗,到时候朝廷就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李贤听得不由点了点头,这些文官看问题都是站在政治层面考虑的,但是真正要打起来,还是要看统军大将的谋划。 “诸位将军,你们认为此战该如何打?” 将军们都没有出声,这一仗不好打,从北疆到洛阳途中有无数关隘城池,而且麴崇裕手里有十万人马作为机动,要打到洛阳城下只怕不太容易。 李贤不由看向苏扬:“苏卿,你是左武卫大将军、讨逆大将军,南下平叛的重任压在你的身上,你说说想法!” 第439章 目标——长安 苏扬稍作思索便行礼说:“请陛下命人拿堪舆图!” 李贤当即命太监拿来堪舆图,这堪舆图被蒙在一块屏风上,正好可以竖立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苏扬走到堪舆图旁对李贤和众大臣官员以及武将们说:“陛下、诸位,神都朝廷、北路军主将麴崇裕都以为我军的目标是神都,因此主要设防应该都部署在通往神都的河东、河北之地,我军若真的按照他们的想法走河东或河北沿途攻打关隘城池,那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 “诸位请看,兵贵神速,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们以为我们的目标是神都,而我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的第一进攻目标不是神都,而是这里——长安!” 这话一出,行宫的大殿里顿时响起了议论之声,几个武将也面露震惊之色,程务挺很快明白了苏扬的战略意图,虽然现在朝廷设在神都洛阳,朝廷各机构也大多迁往神都,但长安的地位并没有降低太多,如果攻下长安,最不济也可以与神都东西遥相对峙。 从军事角度上来说,攻打长安与攻打神都的难度要低得多,因为麴崇裕的布防主要设在河东和河北两地,对于黄河以西的各州之地几乎没有什么增兵设防,若有一支大军渡过黄河前往胜州,再从胜州一直南下可直扑长安,中途虽然也有关隘,但驻军并没有增加,这要比从河东河北一路打到长安容易得多。 李贤当即问道:“苏将军,为何要打长安,你说说想法?” 苏扬抱拳道:“陛下,因为长安容易打,麴崇裕的布防重心都在河东河北之地,而黄河以西的各州有大部分都是忠于陛下的,此前这些州刺史都来觐见过陛下并派来了兵马,我们如果先打长安,实际上真正受到阻拦的只有很短的距离,只有丹州、同州、坊州,只要打到坊州或同州,大军就可以进入雍州之地,距离长安只有咫尺之遥!” 这时蹇味道问道:“苏将军,就算打到长安城下,可长安城城高墙厚,驻军又多,怎能轻易攻下?没有几个月只怕不行,再说,大军若是去打长安了,麴崇裕肯定会得到消息,他若率军渡河过来包抄我军后路,到时候我军岂不腹背受敌?” 苏扬笑道:“全军当分为两大部,即东路军和西路军,东路军也分为两部,一部为主力,沿着朔州、岚州、太原一线南下;另一部为偏师,在主力大军的东部作为侧翼,保护主力大军东面的安全,两军不急于攻城略地,可以多招募工匠打造攻城器械,缓缓行军,遇到关隘时,能逼降就逼降,能在几天之内攻下又无需太大伤亡即可攻城,若是估计久攻不下则佯攻,意在吸引麴崇裕的注意力,也是要把他的大军拖在河东河北之地!” “如此,东路军可掩护西路军轻装简行渡河从胜州一路南下直扑长安,就算麴崇裕收到消息,他能奈我何?他若率军来截我西路军,我东路军则趁势猛攻河东河北之地;他若不来,我军可以最快之速度兵临长安城下!” “如果臣没记错的话,现在的长安留守应该是刘仁轨吧?他乃三朝老臣,其他人或许不认识陛下,但是刘仁轨是认识陛下的,倘若他见到陛下真容,定会命守军打开城门迎接陛下入城!而且臣听闻当初太后临朝称制时,刘仁轨得到消息对此很不满,但刘仁轨在朝野德望太高,太后不敢加害,只能书信一封好言安抚,随刘仁轨留在长安的一些朝廷大臣官员也都是前朝老臣,他们也都对此很愤慨,碍于当初不知道陛下生死,再加上太后扶持了豫王登基,因此不敢抱怨反对,如今倘若陛下出现在长安城下,这些前朝老臣必定会效忠于陛下驾前!” 李贤听得激动,拍着扶手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好,如此部署甚好,就依苏将军之言!不知将军以为东西两路大军分别以何人为将?” 苏扬考虑了一番,抱拳说道:“臣反复思量了一番,臣想亲自率西路军去攻长安,但陛下必须随臣一同前往,陛下若在军中,将士们必定奋勇争先,悍不畏死,即便到时候刘仁轨等人不开城门迎陛下入城,将士们也会因陛下在而士气高昂;至于东路军,可以命韦待价将军为主将,以王孝杰将军为副将,东路军十二万人马,但要打出二十万大军的旗号,行军途中每天宿营时要扎下可供二十万大军的营帐、竖起可供二十万大军进食的火灶,以此迷惑麴崇裕!” “西路军就是原增援北疆的十万大军,这十万将士多是关中之地,对关中道路山川河流等地形都很熟悉,说不定在沿途城池关隘上还能看到自己的同胞兄弟、父亲或儿子,与沿途守军都是同乡,他们可以向他们的通报兄弟、父亲、儿子和同乡们证明陛下才是皇帝,洛阳和扬州的都是假的!” 李贤看了看众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都齐声说:“任凭陛下吩咐!” “好,既如此,韦待价、王孝杰,朕封你二人分别为东路军主将和副将,依照苏将军部署依计而行!” 二人站出来抱拳答应:“臣遵旨!” 李贤对苏扬和张仁愿说:“苏扬,你以为讨逆大将军、西路军主将,张仁愿为副将!” “臣等遵旨!” “蹇味道、李昭德,你二人负责全军军械粮草辎重事宜;苏味道,你负责军情书信往来,其他各位卿家跟随朕一同前往长安!” 众臣站出来齐声答应:“臣等遵旨!” 八月十八,李贤在北疆东受降城宣布起兵平叛,派人昭告天下宣布李旦的叛乱罪名,夺权虽然是武媚娘策划的,李旦只是傀儡,但李贤对外宣称当然不能提武媚娘,毕竟子不言母过。 麴崇裕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在河北河东一带完成部署,李贤就宣布起兵了,消息传都很快,河东以北好几个州都以李贤马首是瞻,包括北都太原都已经不听洛阳朝廷的军政之令,河北北部一些州也尊奉李贤。 麴崇裕只能在太原以南的汾州一带并逐步向南延伸,在河北,朝廷的政令也只能到达邯郸、魏州、相州北部,接到李贤的旨意之后,河北北部各州县加强关隘城池的防守和检查,把麴崇裕派来的人拦在邯郸以南。 在韦待价、王孝杰等人率东路军缓缓南下时,苏扬也已经率军渡过黄河进入胜州并快速南下。 皇帝李贤和大臣们也在军中,为了让大军加快速度,苏扬给了一万人马让张仁愿负责西路军的后勤事宜,作战部队在他的带领下快速行军。 沿途胜州新刺史马珪、银州刺史、绥州刺史、延州刺史等人都带着本州官员和百姓打开关隘城门迎接皇帝和大军入城,提供吃食慰劳将士。 为了尽量节省时间,苏扬只让大军在沿途各地稍作停留就立刻启程南下,不拖延时间。 从胜州一直到延州,西路军的行军都非常顺畅,没有任何阻拦,但是在进入丹州之后就遇到了阻拦,在库利川北的云岩县,城内官员和县兵们紧闭城门。 作为西路军骑兵先锋的郭知运带着几千骑兵在城下来回奔驰,掀起漫天尘土,城内县兵只有几百人,县令、县尉和数百县兵们看见这声势一个个都吓都脸色惨白,很多人都双股战栗,不得不扶着墙垛才勉强站稳。 不到一个时辰,苏扬率主力抵达城下,还有一万余人在后面运送粮草辎重,这里有近九万人,皇帝李贤的御驾也随大军一同而来,龙旗在空中随风飘扬。 “城内县令是何人?陛下御驾在此,还不快快打开城门恭迎陛下入城歇息,难道想据城而守抗拒天兵?”苏扬宏亮的声音在城池上下回响。 城楼上,县令、县尉、县丞等人都看见了远处随风飘扬的龙旗,县令问身边其他人:“那真是皇帝吗?本官只听说皇帝已被英王害死,现在新帝是从前的豫王,这皇帝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啊!” 县丞拿了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县尊,卑职也同样不知道这皇帝的真假,但卑职却知道,如若我等不开城门迎接这位皇帝并抵抗的话,不用顷刻之间,这城池就会被攻破,我等固然无法幸免,城内数万百姓也活不成了!” 县令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也是有气节的人呐,哪能毫不抵抗就缴械呢?传出去他岂不成了贪生怕死的人? “梁县尉,你说呢?” 梁县尉苦笑道:“县尊,就凭咱们这几百人对抗这十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时辰都守不住,即便有援兵也来不及,咱们总归是一死!县尊,卑职等知道县尊心中顾虑,但如今还是以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为重吧,万一皇帝是真的呢?咱们不但无罪,还有功啊!” “这······”县令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好,既然诸位都是这般想法,本县也顾不得被俘贪生怕死的名声了,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全,诸位随我下去打开城门供应皇帝入城吧!” “诺!” 第440章 兵临长安 城门很快打开,郭知运带骑兵率先入城控制局势,布置安防措施,随后苏扬率军入城,县令等人很快就被召见,李贤对他们好言安抚,还称赞他们公忠体国,这帮人一看皇帝气度不凡,不像是冒充的,心里庆幸。 苏扬向李贤建议接下来行军带上县令和沿途州县的主要官员,这对接下来的进军有好处,至少这些州县主要官员对沿途其他州县的官员有说服力,也能起到一个榜样的作用。 李贤采纳了苏扬的建议,沿途行军时都带上这些州县的主要官员,官府之事就让县丞等人暂时代理。 这么做的好处很快就体现出来了,有了这些人的榜样,大军一直打到丹州治所义川城下都没有遇到强有力的阻拦。 丹州刺史田荣是魏玄同的人,他早就接到了神都方面的诏谕,不管北方的皇帝是真是假,大军来到这里,他都决定紧闭城门不出,也早已下令州辖下的关隘不许放这支兵马继续南下。 大军排成一个个方阵,兵士们踩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城墙,城墙上两千多名兵士看见一眼也望不到尽头的兵马,黑压压的无边无际,一个个都吓得心惊胆战,脸色发白。 苏扬手执马槊骑着战马来到军阵前方走到距离城墙外一箭之地,他抬头看向城楼上大声道:“我乃钦命讨逆大将军苏扬,丹州刺史田荣何在,出来答话!” 声音在阵前和城墙之间不断回响,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官员出现在城墙上,他扶着墙垛大声道:“什么讨逆大将军?本官怎的没听朝廷封过这么一个官?苏扬,尔等竟然以一个不相干的人冒充皇帝欺瞒天下,以为我等不知?如今却假冒皇帝之名兴兵犯我州疆界,我丹州军民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就绝不投降!”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言辞。 普通兵将、百姓又没有见过皇帝长得何模样,就算看见了真容也认不出来,只能是当官的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 苏扬很清楚这一点,就算让皇帝乘坐御驾来到阵前,城墙上的军民也不会相信。 苏扬问道:“汝就是田荣?” “正是田某!” 苏扬伸手取弓搭箭拉弦射出,一气呵成,“嗖”的一声,箭术瞬息而至,即便是身手不够高强的武将也无法躲避,更何况田荣只是一个文官,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命中了。 这射月弓劲道极其强劲,射程力道是一般军用制式弓三倍以上,就算一般的武将都拉不动,而他距离城墙仅仅只有普通弓的射程,这一箭不仅命中了田荣,还穿胸而过,箭矢戴着鲜血射断了他身后的旗杆。 “咔嚓”一声,旗杆倒了,守城兵士们吓得惊恐万分。 田荣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血洞,大量的鲜血流出,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并且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向后倒去。 “啊,刺史死了,田刺史死了!”城墙上一片大乱。 苏扬放下射月弓,大吼一声:“豫王在神都发动叛乱谋朝篡位,有奸相魏玄同等人助纣为虐,颠倒黑白是非,欺瞒天下臣民,致使皇帝陛下不得不巡狩北疆!今天兵到此,田荣乃魏玄同门生,恐其师魏玄同和豫王的阴谋败露,才决意阻挡天兵,陛下念在尔等不知实情,不加降罪,给尔等一刻时间打开城门,否则时间一到,吾挥军攻城,城池一破,必玉石俱焚!” 这番话传到城墙上,守军们更加慌乱了,一个个到处乱蹿,不少人吓得丢下兵器就跑。 “站住,都给我站住,不要乱,谁再乱跑,休怪某不客气了!”一个偏将手持长枪大吼。 这吼声让兵士们都停了下来,原来这偏将是义川折冲府都尉白朗,他看着城墙上所有兵将大声说:“诸位想跑去哪儿?没听见城外传进来的话吗?只有一刻的时间打开城门迎接天兵进城,时辰一到,城外就会攻城,不开城门就会死,你们想活还是想死?” “想、想活!”有一个兵士说。 白朗大吼:“想活就打开城门啊,跑什么跑?跑了就能活吗?蠢货!诸位随我下去打开城门!”说完转身向城楼下走去。 城门打开了,白朗带着守军们走了出来,兵士们留在城门口,他独自走到苏扬的马前,“义川折冲府都尉白朗拜见大将军!” 苏扬看了看他,“白将军,麻烦你派人把长史叫过来,让他以刺史府的名义给南下的各关隘城池传达放弃抵抗、迎接的讨逆大军的公文!” “是!”白朗起身回头大喊:“去把谭长史叫来!” 李贤接见了白朗、谭长史和刺史府其他官员,勉励他们,没有追究他们跟随田荣抵抗天兵的事情。 有了州刺史府发出的官文,丹州境内的关隘都没有再抵抗大军,苏扬率领大军很顺利进入了同州地界。 “陛下,同州刺史王舒是太后的人,同州地界各城只怕不会开城纳降,臣建议等辎重到了之后,大军直接绕开沿途各城池直抵长安城下,同时派一支偏师奔袭潼关!”苏扬打马来到御驾面前向李贤说道。 李贤有些问道:“直接绕过沿途城池,我军后方会不会有危险?有没有被切断后路的可能?” 苏扬抱拳道:“陛下,我等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长安城各卫兵马大多数都被调走归于李孝逸和麴崇裕麾下,如今应该只剩下很少的兵力,最多只有两万,我军如果能够能在三五天之内出现在长安城下,长安方面就没有时间从京兆地区征调府兵,刘仁轨若是打开城门恭迎陛下也就罢了;若是他不尊奉陛下,我等立刻兵围长安,再征集京兆地区的剩余府兵,凑齐二十万大军不是问题,以长安城现在的守军兵力,就算死守也守不了几天!” 李贤深以为然,“不错,不能希望寄托在刘仁轨的忠诚度之上,咱们得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 “陛下,臣建议由臣先带两万人马先行赶往长安,再派一支偏师去偷袭潼关,只要占据了潼关,我军退可守,进可攻!剩下的兵马则由陛下直接统领带着辎重跟上来,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李贤点头同意了:“行,就如此进行吧,你打算派何人统带一支偏师去偷袭潼关?” “前军先锋郭知运!” 这天下午,郭知运就受命统带一支五千人的轻骑轻装简行赶往潼关,这五千轻骑当中真正的骑兵只有一千人,剩下四千人虽然也是骑马,但却是步兵。 在郭知运带走这五千人马之后,苏扬也很快带着两万大军以最快的行军速度绕开沿途城池直接杀往长安。 在同州境内,有两个不怕死的折冲都尉竟然各自带着几百兵马过来阻拦挑衅,却被苏扬三招两式挑死,部众也被苏扬收编。 九月初一,苏扬亲率的两万前锋人马抵达了长安城附近东北方向的栎阳县,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城,长安城内外顿时一阵鸡飞狗跳,西域商人们听到消息立即仓惶逃出城去,唯恐城门紧闭后出不去,其他一些达官贵人也纷纷带着家眷逃往西边去避难。 长安皇城内,尚书省。 刘仁轨听到消息后,下巴上的白须微微颤抖,叹道:“来得好快啊,有兵马几何?骑兵、弓弩兵、步卒各有几何?是由谁统兵?” 信使回答说:“有兵马两万,骑兵三千,弓弩兵五千,其余为步卒,大纛上绣着‘苏’,应该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朔方军使、单于都护府都护苏扬!” “是他?”刘仁轨一愣,“这小子至今只怕都还在因为当年之事在怨恨老夫,老夫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是没命喽!这小子跟随裴行俭学过兵法,也不知道学到了裴守约几成本事”。 雍州长史苏良嗣拱手说:“刘相,倘若北疆那位真是陛下······” “如果真是陛下,这反倒不好办啊,神都那边又新立了一位陛下,要咱们如何选择?” 刘仁轨说到这里,问道:“长安城内还有多少守军?” 苏良嗣说:“最多只有两万,如果把各大家族的家奴、护院集中起来,应该能凑五六千人,但最多不会超过一万!” 刘仁轨当即站起身来:“马上传命下去封闭城门,除了金吾卫继续负责巡街维持治安之外,其他各位留守兵马全部集结,准备迎敌,等苏扬大军一到城外,老夫要先称一称苏镇远的斤两!” 一天之内,长安城内两万人马完成集结,然后一部分被分派上城墙守城,这部分人大约有万余人,剩下一万余人,刘仁轨命早年跟随他的部将杜爽进行整训。 只过了一天的时间,苏扬的两万大军就到了灞桥,灞桥大营已是一座空营,苏扬捡现成的,正好拿来驻军,还不用再另外扎营。 大军休整了一天,这天早上,斥候来报:“大将军,长安城东城墙内传出大量嘈杂声,人马嘶叫,恐有兵马打算出城迎战我军!” “哦?”苏扬一听,当即下令:“来人,擂鼓聚将点兵!” 一通鼓响之后,兵士们在营内校场集合,各军将领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各位将军,长安城内似有兵马打算出城迎击我军,我等不能坐等他们前来,诸位将军当随某带兵出营迎战!” 众将齐声答应:“遵令!” 第441章 先胜一场 “报——” 苏扬正率军向长安东城墙方向前进,一骑飞马来报。 “启禀大将军,城内出来一万人马,步兵三千,步兵七千,其中两千步卒正在向城外东南角的杜陵方向而去,其余八千人马正在城外列阵!” “哦?”苏扬听到斥候探报,扭头向西南方向看去,那是长安城外的东南方向,在那里有杜陵,杜陵是汉宣帝刘询的陵寝,是一片地势较高的高地。 苏扬看了看杜陵方向,又回头瞟了一眼身后正在升起的太阳,“原来如此,来人,去把薛楚玉叫过来,快!” “诺!” 薛楚玉是薛仁贵的幼子,年轻比苏扬大两岁,薛仁贵几个儿子当中也只有老大薛讷和幼子薛楚玉跟他学了兵法谋略、行军布阵,其他几个儿子都是学文的。 “大将军,末将薛楚玉奉命前来,请大将军吩咐!” 苏扬拿着马鞭指着杜陵方向说:“看见那儿了吗?有两千守军步卒正在向杜陵赶过去,他们应该是想抢占杜陵,待会儿我军若是与守军对阵交战,这两千守军就会从杜陵冲下来攻击我军左翼,本将要你率两千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冲垮他们占据杜陵,快!” “领命!” 薛楚玉答应,当即挥手大吼:“前军骑兵跟我来!” “轰隆隆——”随着骑兵加快速度并开始奔驰,大量的马蹄声向四方传扬开去。 一个骑士举着一杆将旗,旗帜随风飘荡,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在加速之后,速度越来越快,正在沿着护城河向南行军的两千城内守军步卒被轰隆隆的马蹄声惊动了,他们一个个向东面看过去。 当发现一支骑兵正在以奇快的速度、庞大的声势冲过来的时候,这两千守军步卒开始慌乱了。 “将军,有骑兵冲过来了,怎么办?在他们冲过来时,我军不可能抵达杜陵啊!”副将焦急的向领兵大将闫怀德说道。 闫怀德也看见了正冲过来的骑兵,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武将身后跟着掌旗手拿着的旗帜上绣着一个薛字,“姓薛?算了,不管是哪个薛家,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完成占据杜陵的任务了,只能拼死一搏,传令下午,全军停止前进,面向敌军准备迎战!” “将军有令,停止前进,面向准备迎战!” 两千步卒停在了护城河边,他们转向面对正在冲过来的两千骑兵。 “背靠护城河,只有十排,骑兵若想冲阵,做梦去吧,都给老子冲到护城河里去!” 闫怀德冷笑着,他下令:“全军听令,蹲下,放长枪于地上,待一声炮响就拉起长枪斜向前方,左手竖起盾牌!” 步兵们纷纷蹲下用左手竖起盾牌并用左肩顶住,右手把长枪放在地上并握住枪杆,只要薛楚玉带着骑兵冲上来,命令一到他们就把长枪扶起,到时候骑兵全部都要撞在长枪阵上。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近,薛楚玉的两千骑兵也越来越近,骑兵们一个个端着长矛,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身体随着战马的奔驰而上下起伏。 “嗯?他们背靠护城河列阵了?不好!”手持方天画戟的薛楚玉正在策马飞奔时发现了前方闫怀德部的情况,他眉头一皱,如果这么冲过去,这两千骑兵只怕有一半要冲进护城河里。 他灵机一动,当即一拨马头向南边飞驰而去。 身后的掌旗手一愣,也立即策马转向向南边而去,其他骑兵看见大旗转向,也纷纷转向。 “什么?”闫怀德看得一愣,“他们怎么转向了?” 看了好一会儿,闫怀德都没看明白薛楚玉这是要干什么。 当转向之后,薛楚玉带着两千骑兵又开始向南,他们已经绕到了闫怀德部的左侧翼。 闫怀德瞪大了眼睛,大惊道:“不好,他们要从南边沿着护城河冲击我军左翼!传令,全军转向向南!” 这两千步兵们听到命令后纷纷转身面向南面。 但闫怀德还是把薛楚玉的意图搞错了,薛楚玉绝不仅仅只是这么一个意图,他左手举起向南方挥了挥,但他本人继续向护城河方向策马奔驰。 副将明白了薛楚玉的意图,立即大吼一声:“第一营跟我来!”说完一拨马头迅速转换方向向南飞驰而去,第一营的骑兵们千余人策马跟在他身后,他们很快完整了转向,整个队伍与护城河品行,恰好与闫怀德部之间不足一箭之地。 “放箭!”副将一边策马飞驰一边大吼,他拿出弓箭立即向闫怀德部放箭,其身后的一千余骑兵也纷纷取出骑弓向护城河边的闫怀德部放箭。 “嗖嗖嗖······”一波波箭矢不停射过来,不停有步卒中箭倒下。 闫怀德拍飞一支箭矢,不由大骂:“好狡猾的小子,老子上当了!传令所有人转向面对东面,给我把盾牌架好,保护好自己!” 刚刚完成转向的步卒们听到这个命令又不得不顶着箭矢转过身面向东面,有了盾牌的抵挡之后,闫怀德部的被箭矢射中的机率小了不少,但依然还是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而在这时,薛楚玉已经带着另一千骑兵沿着护城河冲过了过来,闫怀德部的左翼完全暴露在这支骑兵的冲锋之下。 “轰——轰——”蹲在地上正防备骑射的闫怀德部将士们被薛楚玉率骑兵冲撞得一排排不停的到底,就像割麦子一样。 “将军,不好了,是薛楚玉这小王八蛋,是他带骑兵从我军左翼冲过来了,弟兄们顶不住了,不是被踩踏成了肉泥就是被骑兵挑起来!” “薛楚玉这小子好毒啊,他娘的,正面用骑射,侧翼用骑兵冲阵,他这是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啊!” 闫怀德大骂,他大吼道:“快给城墙上打旗号,就说我等顶不住了,请求城墙上弓箭支援!” “诺!” 尽管有传令兵顶着盾牌不停的向城墙上喊话请求弓箭增援,但声音被薛楚玉带来的骑兵冲杀声、大量马蹄声给掩盖了,城墙上的守军根本无法从这些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来。 延兴门南边城墙上的守军兵士看见城外护城河边的步兵们被骑兵冲击,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很多人甚至都扭过头去。 太惨了,这就是屠杀,闫怀德的两千步兵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只七八个呼吸的工夫,闫怀德的两千骑兵在经过了薛楚玉副将的先一轮骑射之后,接着又遭到了薛楚玉一千骑兵从侧翼冲击,等骑兵冲击过来,活下来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这些活下来的人还是因为机灵,直接跳进了护城河里才避免了被骑兵践踏而死的悲剧。 春明门城楼上。 刘仁轨等一干大佬们正在观察着从东面而来的苏扬大军情形,此时是早上,太阳从东边升起,如果苏扬发动进攻,对城外右骁卫大将军杜爽部很不利,因为杜爽部是面向太阳升起的东方,太阳光照下来很刺眼,这对作战非常不利。 “希望苏扬这小子想不到这一点!” 刘仁轨知道杜爽也是久经战阵的战将,否则他也不会派闫怀德带两千步卒去抢占杜陵这块高地,只要闫怀德带着那两千步兵占据了杜陵,一旦他这边跟苏扬大军交战打起来,闫怀德就能冲过来攻打苏扬的左翼,这是极有可能能打垮苏扬大军的。 “报——报——”城墙上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清脆的马蹄声传出很远。 信使在城楼旁勒马停下,跳下来跑到刘仁轨身侧禀报:“启禀刘相,闫怀德和他的两千步卒在延兴门以南两百步的护城河边遭到了薛楚玉统带的两千骑兵的冲杀!” “什么?”刘仁轨一听就惊了,他急忙问:“战况如何?” “只有百十余人跳进护城河里侥幸活下来,其他人尽数战死,闫将军也·····被薛楚玉以方天画戟挑死!” 刘仁轨面露惊容,“不好,杜爽部危险了!” 苏良嗣连忙说:“刘相,别着急,杜将军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苏扬年轻,临阵对敌不一定是杜将军之敌手!” 这倒是,临阵指挥的能力需要作战经验的支撑,苏良嗣的话让刘仁轨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毕竟双方兵力相差了一倍,而且现在杜爽还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防备薛楚玉这两千骑兵,能用来与苏扬对阵厮杀的就只有五六千人,而苏扬却有近两万。 东边,苏扬大军正在行军中慢慢列阵,骑兵分别在南北两翼,刀盾、长枪在前,弓兵在后。 “报——启禀大将军,薛将军率军歼灭闫怀德部,已前往杜陵驻扎等待大将军号令!” “好!”苏扬精神一振,有薛楚玉这个开门红,接下来的仗就好打得多了,至少目前而言,他这边无论是兵力人数上,还是地形上都占据了优势。 “你回去告诉薛楚玉,若是看见我这边火起,就立即率军冲出攻击守军侧翼!” “诺!” 苏扬举手向前挥了挥:“继续前进!” 第442章 花架子 “传令下去,剩余两千骑兵分两部,左右两翼各一千,无军令不得擅自出击!”苏扬远远看见守军已经摆下阵势,当即调整了部署。 “遵令!”传令官答应,当即命令大角手吹起了大角。 两千骑兵得到命令当即一分为二,一千人从右翼调到了左翼。 城外出战的守军大将杜爽手里有三千骑兵,但他得知派往杜陵的两千步卒被干掉之后就意识到坏了,对面的苏扬绝非军事小白,如果两军开打之后,薛楚玉率骑兵从杜陵冲下来,以这段路的路程加上骑兵的冲刺速度,己方右翼肯定顶不住,为了防备薛楚玉的这两千骑兵,他下令从左翼抽调了一千骑兵增加了左翼的防护力量,再加上右翼原本有一千骑兵,现在右翼有两千骑兵,左翼只有一千了。 坐在马背上的杜爽皱着眉头,看着远方徐徐而来的黑压压的大军,他心里有些没底了,他知道对面的统军大将是苏扬,刚开始以为苏扬只是一介小儿,就算跟裴行俭学过几天兵法,也应该没有多少领军交战的经验,没想到这没开打,苏扬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这下去不行,这苏扬小儿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对付,他不仅兵力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在地利上也有优势,此时太阳从东边升起,太阳光直射我方将士的眼睛,这对我方极为不利,更何况右翼还有他两千骑兵在杜陵对我军阵虎视眈眈,不能以常规战法与之交战,否则必败无疑!” 想到这里,杜爽想起了从前刘仁轨传授给他的一套布阵之法,当即从旗手手中抢过令旗重新布阵。 他手里的令旗一动,大角手、鼓手等也不得不进行配合,在这几种传令手段的配合之下,军士们收到命令只好按照军令的规定赶到规定的地点列队。 城楼上的刘仁轨、苏良嗣等人看见杜爽竟然临时变阵,这让他们大吃一惊。 “刘相,杜将军怎么临时变阵啊,这如何来得及?如若苏扬此时率军冲上来,城外剩下的八千大军就完了!”苏良嗣焦急的说道。 刘仁轨皱起眉头,他发现杜爽这么做也并非没有防备,三千骑兵还没有动,这就是留下来准备阻挡苏扬大军此时发动快速攻击的预备队,此时正在重新布阵的只有五千步卒。 “咦,杜爽这家伙这是要······原来如此,他是想用此阵阻挡苏扬大军,只要坚持到午后,到那时太阳光照射的就是苏扬,对我方有利,只是······这阵势复杂,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完成,不过这地形也不对啊,不过用这个阵来对付苏扬,虽然没有利用地形,但是阻挡苏扬应该足够了吧?” 苏扬大军正在缓慢向前推进,军阵已经成型,就是简单的左中右三个大方阵,大方阵中有许多小方阵,两侧骑兵,中间是步兵。 现在苏扬大军是进攻方,军阵是越简单越好,简单就意味着调动起来容易得多,军令容易传达,越复杂的军阵转换阵型越困难,军令传达也要困难得多,关进是还要考虑到军士们的执行能力。 但对于打定主意死守的守军而言,军阵是布置得越严密越好,漏洞越少越好。 其实古代军阵并不复杂,是话本小说之类把它们描绘得让人一头雾水、神乎其神,真正能实用,并且能常用到的也就那么十几种,古代几个兵法大家都已经把它们总结出来了。 但凡处在守势的军阵,想要发挥它的最大威力,必须要结合相应的地形才能做到,并不是你想随时布阵就能布阵的,如果不结合相应的地形就在平地上摆开这个阵势,其实就是一个花架子,好看不中用。 “将军,守军变阵了!”旁边偏将段怀简高声说道。 苏扬也看见了,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因为兵士们的跑动,守军所在之地已经是烟尘升起,看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这时偏将庞累抱拳建议道:“将军,趁着守军变阵混乱之际,不如命骑兵出击,一举冲垮他们!” 苏扬看了看,摇头道:“不可贸然行事,你们看,虽然他们的步卒在变阵,但两翼骑兵还巍然不动,我军此时若命骑兵出击,他们必然派两翼骑兵出来截击,到时候双方骑兵在两军阵前混战,他们倒是无所谓,但却削弱了我军的优势,我军若是要放箭或出击,还要顾及误伤同伴!” 周围几个偏将听见他这番分析都不由点了点头。 段怀简颇不甘心,“将军,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完成变阵不成?” 苏扬闻言一愣,笑了笑说道:“无妨,就算让他们完成变阵又何妨?这一仗,怎么打在我;打不打,也在我!我若认为胜算大,可以打,那就打;我若觉得就算胜,但伤亡过大,我可以走,明天再来,守军能奈我何?” 旁边一个司马拱手说:“将军所言甚是,如今主动权在我军手上,该着急的是守军!” 苏扬大军在距离城墙三里外站定,前排军士们与守军杜帅的人马相距一里左右,这里距离既超出了军中伏远弩的射程,也在城墙上床子弩、投石机的射程之外。 “将军,他们完成变阵了!咦,这是一个什么阵?某怎的没见过?”偏将庞累说着皱起了眉头。 其他几个偏将、副将也都是一头雾水。 苏扬观察了一下之后,脸上露出了笑意,“原来是此阵,这个杜爽竟然还懂此阵?” 旁边有部将问:“将军,不知这是何阵势?还请将军说说,让卑将等长长见识!” 其他几个副将和偏将也纷纷附和。 苏扬说道:“诸位都知道诸葛孔明吧,他结合前人遗留下的阵法改出来一套阵法,名曰八阵图,就是你们眼前这个阵,只不过杜爽似乎对这个阵并没有琢磨透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灵活指挥!” 段怀简说道:“八阵图?我听我祖父说过,后来的兵家们又在它的基础上演变出好几种阵法,不过我听说自从八阵图创立以来,似乎无人能破,若是进阵,基本上是有进无出!” 庞累一听,“这么说咱们也拿这个阵法没法子喽?” 这八阵图是结合了周易和阴阳八卦的精髓创立而成,如果能够借助有利的地形,想要破阵真的很困难,就算精通周易也不一定能够破得了,在阵中坐镇指挥的统帅可以随时进行调度,但这个八阵图只是在平地上摆出来的,并没有结合相应的地形,基本上是有形无神。 就算它的创立者诸葛村夫一生也没有摆出来几次,这充分说明它不是想摆就能摆的,你得有地形可以利用,没有地形利用摆出来就是一个吓人的纸老虎。 苏扬用马鞭指着杜爽的军阵说:“诸位看见守军阵势中的八个入口没有?这是八阵图的八个门,分别是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如果我等派大军冲进某一个门当中进去破阵,那就是中了布阵之人的计了,一旦进入阵中,不懂周易和阴阳八卦之人就会被无情的绞杀干净!” “我等为何要按照布阵之人的套路进阵中?他们布置的盾墙又不是坚不可摧,待会儿进攻之时,谁都不许带人冲入某个门中,我军有人数优势,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军阵?” 众将抱拳答应:“诺!” 之所以叫八阵图,其实就是由八个阵组成,但实际上它有九个阵,最后一个阵是机动阵,以骑兵为主,部署在整个大阵的后方,它可以随时绕过大阵攻击进攻方的两翼。 苏扬举起右手下令:“全军压上去!” 大军继续前进,在苏扬大军继续前进过程中,杜爽没有下令远程攻击,苏扬判断杜爽军中没有携带远程弩,但弓箭肯定是有的,唐军人手一把弓一壶箭,这是标配,但在布置了阵势之后,真正能用上弓箭的兵士应该不是很多,只有可能是专业弓箭手,其他兵士即便有弓箭也不能用,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停!”苏扬再次举起了手。 鼓声停止了,大军停止了前进,整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弓箭准备!”苏扬下达了命令。 令旗摇动,大号角手吹响了号角,军令传了出去,除了骑兵之外,所有步兵都拿出弓,张弓搭箭。 两军都是唐军,传达军令,军令的信号,这套系统都是相同的,当杜爽听到苏扬那边下达了弓箭攻击的命令时,他脸色一变,立即大吼:“下令全军进行弓箭防御!” 有盾牌的守军兵士刚来得及躲在盾牌后面,苏扬大军军阵之中的上万支利箭就飞了过来,雨点般落下,一些没有盾牌的长枪兵、弓箭手当场就被射倒,其他幸免的人反应过来,立即纷纷找地方躲避,但即便如此,连续好几轮箭矢射下来,守军死伤多达七八百人。 城楼上的刘仁轨看得眉头直皱,他下令道:“传本相令,命投石机和床子弩攻击!” “遵令!” 城墙上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待命令一下,几十颗石弹飞向天空,大量床子弩也纷纷射出手臂粗的弩箭。 看着从城墙上飞来的石弹和大量弩箭,很多兵士都有些慌了,这些武器毕竟带有强大的威慑性,尽管它们能够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给兵士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却很大。 距离太远了,石弹大部分都只投在了两军中间,弩箭也是一根都没有射到苏扬大军军阵之中,只有少数几颗石弹冲进了军阵之中,砸伤了十几个兵士的腿脚。 苏扬在等,石弹攻击总要停下来的,等到城墙上不在投掷石弹,也不再发射弩箭,他当即下令:“前军前进,两翼骑兵做好攻击准备!” 第443章 刘仁轨的选择 看见苏扬大军的前部方阵向己方军阵前进,杜爽立即下令:“命令弓箭兵做好准备!” 这边传出了号角声,苏扬听见了,双方的军令号角、旗语都相同,他听完之后就明白了意思,也立即下令:“前军停止前进,做弓箭防御!” 鼓声停止,号角声传出去,前军停止了前进,纷纷躲在盾牌后面。 这时杜爽的的人马刚好放出第一波箭矢,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一部分落在盾牌上,一部分落在地上,还有很少的一部分射中了一些兵士。 连续好几轮箭矢过后,杜爽见弓箭造成的伤亡不大,继续射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就下令停止放箭。 苏扬看见后下令:“前军继续前进,中军跟上去!” 随着鼓声响起,大号角声响起,两个大方阵所有兵士踩着整齐的步伐前进,在领兵将军的带领下还齐齐发出阵阵吼声。 城楼上的刘仁轨看见苏扬麾下的兵士有如此威势,不由面露惊容,“这小子带兵有一套啊,杜爽这几千人摆下八阵图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他!”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苏扬大军,杜爽大吼:“镇定,都给我镇定,他们人数虽多,但我军也有城池作为依靠,各门保持通畅,让他们进来!”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上万人马踩着整齐的步伐,拿着寒光闪闪的兵器徐徐逼近给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冲——”一个校尉举着长枪大吼一声,带着手下兵士冲想前方几十米的守军军阵,兵士们拿着盾牌跟着他冲了过去。 “砰砰砰·······”双方兵士们撞在了一起,都各自用盾牌顶住对方,身后的兵士用长枪不停的刺、捅。 有些盾牌之间露出缝隙,被长枪捅进去,盾牌后的人当场被捅穿。 吼叫声,惨叫声嘈杂成一片,双方顶着盾牌你推我,我退你,看哪一方的力量大。 苏扬这边人数多,聚集在一起力量大,而杜爽这边兵力少,虽然结成了阵势,却是在平地上,没有地形的掩护和借势,手下兵士逐渐抵达不住,被苏扬手下的兵士推得连连后退,整个八阵图的前部也被推得向后凹进去。 杜爽看得瞪大了眼睛,他大叫:“这帮狗贼,怎么不进阵?” 城楼上,刘仁轨也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苏扬的麾下兵马竟然不进阵,而是从外围直接硬攻,这对杜爽就不妙了,在这种交战模式下,人数少的一方很明显就不敌。 此时杜爽心急之下,当即也不顾了太多了,他下令:“命左翼骑兵出击,攻击敌方前军右翼!” “诺!” 命令传出之后,杜爽左翼的一千骑兵迅速出击冲向苏扬前军的右翼。 “将军,他们出动骑兵了!”段怀简大声叫道。 苏扬说道:“看见了,传令,命我军右翼骑兵出击,冲垮他们!” “诺!” 随着这边鼓声和大角声响起,苏扬大军右翼一千骑兵也在段怀简的率领下迅速出击,杜爽的骑兵眼看着就要冲到了苏扬前军右翼,但苏扬这边的骑兵也出击了,他们如果去冲击步兵,侧翼必定会遭到对方骑兵的冲击,到那时两面受敌。 “跟我上!”杜爽的一千骑兵只能放弃攻击苏扬的步兵,迎击他派出的骑兵。 苏扬见状松了一口气,当即下令:“命后军把井栏推上来,井栏之上多备弓箭手,给我射杀守军军阵之中的兵将!” “遵令!” 随着顶端遍布弓箭手的一具具井栏被推到前面,城墙上的刘仁轨和守军兵士们都知道要遭了。 “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矢射下去,杜爽军阵中的兵士们一个个被射倒,外围拿盾牌的兵士们很快就抵挡不住了,数量众多的苏扬大军把杜爽的人一步一步往后推、挤,而军阵的面积也越来越少,八阵图完全变了形,已经没有了军阵的样子。 “刘相,这么下去杜将军的人马会全军覆没啊,快想办法啊!”苏良嗣急得跳脚! 刘仁轨闭上了眼睛,他也没办法了,这种情况根本无力回天,除非外面有一支援军前来才可能逼迫苏扬退兵。 苏良嗣建议道:“刘相,从城内派一支人马出去救援吧!” 刘仁轨摇了摇头:“不能派,派出去也是送死,你不记得苏扬在杜陵还有两千骑兵吗?” 苏良嗣如五雷轰顶,这下完了,杜爽完了,他手下这几千人要全部完蛋了。 战局已定,此时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无力回天。 刘仁轨当即立断:“给杜爽传令,就说某会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他留一部人马顶住苏扬大军,让他带着其他人马撤会城内,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通过鼓声和旗语,杜爽在河边很快就收到了命令,他知道此时已是唯一保存有生力量的办法,只好下令让右翼骑兵先行撤回城内,又命后面的几个小军阵撤走。 但也正式因为有一部分兵士先撤回城内,让其他坚守的守军兵士士气大跌,再也不能齐心协力,整个军阵崩溃的速度更快了。 “他们挡不住了,跟我冲啊!” “冲啊——” 在苏扬大军开始猛攻之后,杜爽的军阵完全崩溃了,兵士们转身就争相向城内跑去,苏扬的兵士们在后面追杀。 有包括骑兵在内,有近三千人进入了城内,但此时因为军阵完全崩溃了,城外守军兵士无人再抵抗,纷纷向城门这边狂奔而来。 城楼上一个将军大喊:“刘相,不能再等了,恐苏扬大军趁势冲进来就完了!” “等等,再等等,杜爽还没有入城!”刘仁轨沉声道,杜爽是他的老部下,他不能不管杜爽的死活。 吊桥上、城门口已经人挤人,谁都不想落在后面被追兵杀死,谁都想先入城一步,因此造成了城门口的拥堵。 “不能再等了,刘相!”一个将军眼看着苏扬大军已经冲到了护城河跟前不由急得大吼。 刘仁轨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看,“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一个将军当即向城下大吼:“刘相有令,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随着吊桥生气,城门关闭,还有数千人被挡在了城外,城门口和护城河边顿时一片哀嚎。 追兵见吊桥已升起,城门正在关闭,知道已经冲不进去,也都不着急了,纷纷停了下来,但是兵士们在队正、旅帅、校尉们的带领下向护城河边缓缓围过来,近四千人被围在护城河边,包围圈越来越小。 “让开,都让开,将军来了!”一个声音大吼。 兵士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苏扬骑着大黑马手持马槊穿过通道走来。 被包围在中间的近四千守军兵士们一个个都神色慌张,互相紧紧挤在一起,苏扬的到来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苏扬目光扫了一遍,“杜将军何在?” 被包围的守军沉默了,但很快一个声音传来:“某在这里!” 兵士们被他一个个扒开,他来到了苏扬对面,战马也不见了,他的脸上还有泥巴,估计是刚才被兵士们逃跑是裹挟摔倒所致。 苏扬看着杜爽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杜将军,我不欲多造杀戮,让你的人放下兵器,所有人皆可免死,至于如何处置尔等,等皇帝到了,自有圣谕传下来!” 杜爽闻言,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把手中兵器摔在了地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丢下了兵器,接二连三的兵器落地声响起,直到所有人都丢了兵器。 苏扬打马退到了一边,“杜将军,请吧!” 杜爽迈步向通道走去,其他人也只能跟在他身后,排着队被苏扬大军夹在中间前往灞桥大营。 城墙上的刘仁轨和守城兵将们眼睁睁看着杜爽等人陷入绝境不得不放下兵器投降最后被押走。 苏良嗣看着苏扬大军远去,扭头对刘仁轨说:“刘相,或许来的是真陛下!”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是真是假,只有等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如果来的是真陛下,刘相打算如何?” 刘仁轨没有出声。 次日,苏扬没有进攻,他派人前往雍州各县折冲府,以皇帝的名义要求他们把留守的兵马全部派过来,如果不派来,视为叛逆论处! 这一招够狠,各折冲府留守的兵力并不多,最多的都只有三百人,就凭这么一点人,任何一个折冲府都没有反抗的能力,但等他们把人派来之后,因为雍州境内的折冲府实在太多了,人数加起来就多了,聚集起来竟然有四万多人。 四万多人加上苏扬带来的两万人马,共有六万多,但城内的刘仁轨和守军们发现城外兵马在两三天之内多出了好几万的时候,很多人就开始绝望了。 这天中午,皇帝带着后续七八万人马赶到,十几万大军把整个长安城被围得水泄不通。 “镇远!” “臣在!” 李贤拿出一封书信交给苏扬,“朕给刘相写了一封书信,你想办法派人把它送到刘相的手上!” “诺!” 苏扬接了书信单枪匹马来到了春明门外。 “刘相公何在?苏扬请见!” 巨大的吼声从城外传到了城内,不久,刘仁轨收到消息来到了城楼上。 “苏将军找老夫何事?” “某不过是替陛下送一封书信给刘相而已!”苏扬持弓搭箭,这可吓坏了城楼上的守军们,兵士们立即把刘仁轨拖走。 “咄”的一声,一支利箭钉在了城楼廊柱上。 “刘相,这支箭上有书信!” 一个将军把书信递给刘仁轨,刘仁轨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他只一眼就认出了书信上的字迹是李贤的字迹无疑。 “刘相?”苏良嗣走过来询问,“谁的书信?苏扬的?” 刘仁轨把书信递给苏良嗣,“不,是陛下的,这字迹老夫认得,绝对是陛下的真迹无疑!” 苏良嗣接过书信看了起来,看完后他抬头看向刘仁轨,“刘相,咱们······” 刘仁轨权衡良久,说道:“准备一匹马,打开城门,老夫要出城请陛下回京!苏长史,召集百官和将士们出城,准备迎接圣驾!” 第444章南北夹击 甘露殿。 这座宫殿从前是太宗皇帝处理奏章、国政、就寝的宫殿,高宗李治继位之后刚开始也一直住在这里,但因太极宫地势低,比较潮湿,不久又患上了风湿病,于是转到大明宫居住,此后大明宫经过多久修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但李贤显然还不想进大明宫居住,他把甘露殿当成了临时住所。 “陛下,苏将军求见!”老太监庞公公走进来禀报。 刘仁轨出城把皇帝请进长安城已经是过去两天了,自从进了长安城,李贤的饮食起居就正常了不少,宫内的太监、宫女和一应设施俱全,甚至此时的洛阳根比不上。 李贤一听,当即抬手:“宣” “诺!” 苏扬听见宣诏声走进大殿,“启禀陛下,臣已把两部人马进行了合并,臣留下从北疆返回的五万人护卫陛下、留守长安,带剩下混编的十万人马去河东抄麴崇裕的后路,不知陛下以为此举是否可行?” 李贤听完就说:“爱卿思虑周全,大军何时开拔?” 苏扬抱拳道:“兵马粮草军械皆已齐备,自然是越快越好,郭知运已派人来禀报,他已率军夺取潼关,我军可放心渡河进入河东地界,只待解决了麴崇裕就可以兵进洛阳!” 李贤考虑了一下说道:“此战当速战速决,不可拖延太久遗祸百姓!” “臣遵旨!” 次日,佛晓时分,李贤御驾来到灞桥大营为出征大军送行,苏扬和一应将军接了兵符授册率军出发。 十万大军花了三天的时间抵达了渭河与黄河交汇处南边的渡口,郭知运早已带人在河岸边准备了大量的船只,苏扬大军一到,当天夜里,就有一支两万人的前锋乘船渡河进了河东地界,随后两天,剩下八万人马陆续渡河成功。 蒲津关只有百十个老弱兵士,打都没打就打开了城关,而蒲州守军只有三千余人,也没料到竟然有大军从南边杀过来,毫无防备之下被苏扬的前锋军轻松夺下。 从蒲州一路向东北方向的桑泉、万泉、闻喜、绛县、曲沃、正平等县看见苏扬十万人马,声势浩大,想都没想就望风而降了。 这些县的官员也是不知道该支持哪一边,反正洛阳那边的皇帝得位不正,而长安这边的皇帝还不知道真假,索性两不相帮,谁的兵马过来就听谁的,反正是不抵抗。 苏扬一路进军非常顺畅,不出几天的工夫,十万人马就攻下了晋州。 消息很快传到了北方汾州,麴崇裕大为震惊,此时他和他的十万人马有大半都在汾州,其他一些人马分散在平夷、石州、文水、太谷等县。 “怎会如此?怎么突然会有十万人马从南边杀来?这是谁的人马?”麴崇裕吃惊的问道。 麴维恭抱拳说:“据逃过来的兵士所说,统兵之人打旗号是‘苏’,儿怀疑此人莫不是苏扬?” 麴崇裕眉头一皱:“苏扬?太原的二十万人马不是他在统带吗?难不成他还能分身有术不成?” 麴维恭抱拳道:“父帅,说不定这是苏扬使的障眼法呢,莫不是用来迷惑我们父子的?” “你是说在太原统兵的不是他?那是谁在统兵?这小子想用两路人马夹击我,好毒啊!” “父帅,现在我军形势危急啊,如果继续按兵不懂,苏扬率大军沿途杀过来,沿途城池肯定会效仿其他州县不予抵抗,只怕用不了几天,这十万人马就会杀到汾州城下,到时候他无须跟我军交战,只要拖住我军,在太原的二十万人马猛攻太谷、文水一线,那边的守军肯定抵挡不住,我军被拖住了,根本无法增援,这条防线失守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我军腹背受敌啊!” 麴崇裕问道:“你有何想法?” 麴维恭当即就说:“请父皇给儿五万人马,不,三万足够了,看儿带三万人马去晋州把苏扬的人头给您提回来!” 麴崇裕思索片刻,答应道:“好,为父给你三万人马,你当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遵令!” 得了麴崇裕的兵符之后,麴维恭当即点起三万人马一路向南杀来。 此时苏扬已率军抵达了霍邑,真可谓是进兵神速,当麴维恭率三万人马抵达介休时,苏扬已带着十万人马抵达了灵石。 “报——” “启禀将军,麴崇裕之子麴维恭率三万人马正向南而来,距离我军三十里!” 苏扬听到命令,当即下令:“传令,命右军向东移动十里藏入山林之间,见我军后方燃起冲天大火方可杀出!” “得令!” “传令其他各军停止前进,全军呈鱼鳞阵准备迎敌!”苏扬见此处地势稍高,顺势下令在这里布下军阵就等着麴维恭带兵送上门来。 在将士们正在摆开军阵时,苏扬叫来后勤官员,让他派人去捡干柴在大军身后堆起柴堆作为发信号之用。 过了一个时辰,麴维恭带着三万人马进入了苏扬的视线之内,显然麴维恭派出的斥候也发现了苏扬大军,此时这三万人马前进缓慢,麴维恭想让他们慢慢恢复体力。 “苏扬小儿,你新皇登基,你敢聚众造反,逆天而行,此举必遭天谴,某见你是条好汉,不忍你惨死,你若率部投降,我必上书新皇饶你一命,如何?” 苏扬大骂:“放你的娘的狗臭屁,有种你就带人杀过来,看你苏爷爷弄不死你!” “哇哇哇,姓苏的,你把好心当了驴肝肺,你既决心求死,我岂能阻拦?” 麴维恭大吼一声,提着长枪大吼一声:“众将士,随我杀敌,杀——” “杀——” 苏扬看见这家伙一上来就全军出击,没什么套路,也下令:“全军前进——” 冲锋与进军是不同,冲锋时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军阵阵型,但进军必须要保持军阵阵型不变。 鱼鳞阵是攻击性的阵法,兵士们踩着整齐的步伐稳步前进,整齐的脚步声几乎掩盖了对面正冲杀过来的麴维恭的三万人马的吼叫声。 这个阵型有些类似骑兵的锋失阵,骑兵的锋失阵是大将在前面领兵冲阵,而鱼鳞阵的大将却在后方,它是分层次进兵,一般分为三到五个层次,前面的兵少,后面的兵多,军阵最后有骑兵。 “将军,麴维恭让骑兵绕过两翼向我军后方杀来了!”一个副将禀报。 苏扬已经看见了,当即下令:“命后队骑兵分左右两翼迎击,命前军步兵开始放箭!” 军令下达,两支骑兵从后军杀出,绕过左右两翼迎上了麴维恭派出的两支骑兵,双方随即发生了交战,而苏扬这边前军的步兵停止前进开始放箭,中军和两翼也一起开始放箭。 正在冲锋的麴维恭的兵马遭到了连续几拨箭雨的打击,但他们此时越冲越快了。 “前进,攻击!” 苏扬麾下的兵士们得到命令,丢下弓弩箭矢拿着长短兵器和盾牌迎击冲上来的麴维恭大军。 “杀——” 双方撞在了一起,阵型整齐的苏扬大军军阵顶住了麴维恭人马的冲击,已经没有阵型的麴维恭大军被苏扬大军像一根箭头穿了进去,大量的麴维恭麾下兵被冲得向两边涌,但他们却依然遭到了大量的攻击。 双方骑兵的交战挡住了麴维恭步兵们,他们想向两侧逃开,但被挡住了,而另外一边又找到苏扬大军的攻击,伤亡人数持续增加。 苏扬看这个情况,淡定了不少,下令道:“点燃柴堆!” 一个火把点燃了后方的柴堆,冲天的大火烧起来,滚滚浓烟冲上云霄。 不到小半个时辰,双方都在拼死厮杀之时,先前藏起来的右军杀了过来,一下子就撞在了麴维恭大军左翼,左翼当场被撞得溃散,原本就失去了阵型,厮杀都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此时陡然遭到如此强大的攻击,麴维恭的人马顶不住了,纷纷开始溃逃。 “杀——”苏扬一看大局已定,当即带着剩下的千余人冲了出去。 “少将军,顶不住了,快走吧!”部将们强行拉着麴维恭向汾州方向逃去。 等逃到汾州,他手下只剩下数百人,三万人马几乎全部完蛋。 苏扬用了两天时间打扫战场和休整,然后继续率兵北上。 这一天,他研究了地图之后突然下令大军转道向西前进,这是前往温泉县的道路,这让很多将校们都很不解。 没想到刚走了一天,大军还没有到温泉县就遭遇了麴崇裕亲自率军的大军,同样是三万人马,麴崇裕也没想到苏扬竟然带兵走了这条路跟他撞了个正着,他本意是想去攻打苏扬大军的侧翼,哪知道苏扬竟然洞悉了他的阴谋。 仇人相见可谓是分外眼红,双方随即再次爆发打仗,麴崇裕要比他儿子麴维恭谨慎得多,双方连续交战了三场,苏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麴崇裕也不好过,他只要三万人,而苏扬这边还有八九万,兵力相差悬殊,他只能且战且退,这一退就停不下来,到最后被苏扬逼得退回到了汾州城。 没过几天,王孝杰和韦待价分别率军攻破了太谷、文水,随后韦待价率军前往石州,王孝杰率军来到汾州城下与苏扬完成了会师。 苏扬却是愁眉苦脸,要如何才能攻破拥有三万人守城的汾州城,哪知道才过了两天,汾州城竟然开门投降了。 苏扬派人一问才知道是麴崇裕的部将公孙寺不满麴崇裕父子的专横跋扈,趁着这二人吃酒之时带并闯入刺史府将这父子二人斩杀。 麴崇裕这一路人马算是解决了,苏扬、韦待价、王孝杰等人当即整编人马,合兵三十万南下渡河进军洛阳。 第445章荡平天下(大结局) 受苏扬的指令,郭知运率军东进,在几天之内就攻下了陕州。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苏扬率大军只能从这里过河。 自从麴崇裕父子被副将公孙寺斩杀,公孙寺率部投降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洛阳朝廷立刻派重兵驻守在孟津港,并且禁止北人渡河进河南。 苏扬得到报告之后只能另想办法,因此才拍快马给郭知运下达了这道命令。 陕州被郭知运攻占之后,收集沿岸船只,勉强凑集了一下船只给苏扬大军作为渡河之用。 因为船只过少,苏扬的三十几万人马,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全部渡河。 “兄长!”郭知运骑马站在岸边,看见河边船上苏扬走了下来,立即策马跑了过去。 苏扬等郭知运下马就问:“洛阳城那边的情形如何?” 郭知运说道:“洛阳城的兵马不多,既要驻守孟津,又要驻守城内,也要防备有人趁机作乱,已经派不出多余的兵马,我已派人沿途前往洛阳方向打探,若有消息很快就会送过来!” “嗯!”苏扬点了点头,对韦待价招手:“韦将军,传令下去,大军就在陕州休整一天,明天兵法洛阳!” “遵令!”韦待价抱拳答应,转身去安排布置。 夜里,郭知运来到苏扬的营帐。 “兄长,从扬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李孝逸与徐敬业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了,徐敬业大败溃逃,李孝逸率大军一路追杀,在徐敬业带残部逃走之后,李孝逸派了两路偏师追击。洛阳朝廷这边已传旨李孝逸不必再管徐敬业及其残部,命他率部火速返回,至于徐敬业及其残部,洛阳朝廷已派人去各地传旨,命各地折冲府出兵对其进行围剿!” 苏扬一听,“这么说李孝逸的大军很快就要返回洛阳了?” 郭知运抱拳:“我军肯定会比他们先一步到达洛阳!” 苏扬摇头:“那可不一定,只怕函谷关不好过啊!” 思索了片刻,苏扬问道:“现在还能与魏元忠联系上吗?” “我这里有一只他派人送来的信鸽,只有一只了!” 唐小川考虑了半响,立即走到案桌边坐下,用裁纸刀裁下一张小纸条,然后提笔想了一下,在小纸条上写了一些字,希望之后放在油灯下烤干,然后卷起来递给郭知运,吩咐说:“用飞鸽传书送给魏元忠!” “诺!” 鸽子的飞行速度是非常快的,在第二天下午申时,远在扬州城内的魏元忠临时住宅后院传来咕咕的叫声。 一个小厮推开窗户看见鸽笼里多了一只各自,又发现鸽子的脚上绑着小竹管,他立即抓住鸽子把小竹管内的纸条拿了出来,给鸽子喂了食物之后立即向内堂赶过去。 “阿郎,有飞鸽传书到!” 魏元忠把书放下,抬头:“哪里?” 小厮把纸条递过去。 魏元忠接过纸条打开看了看,然后拿出火折子把它点燃烧掉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 “诺!” 苏扬在给他的飞鸽传书中让他想办法拖延李孝逸率军返回的时间,必须要想办法拖延十天以上,这可是一个难题啊! 太后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命李孝逸立即率军返回洛阳准备迎战苏扬大军,李孝逸早就绑在了武媚娘这颗大树上了,想改换门庭都不太可能,因此必定会死心塌地为武媚娘效命。 想要拖延二十万大军的行程至少十天时间,一般的办法根本不可能,除非天降大雨十来天,但这根本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怎可能想让天下雨就下雨? 毁掉大军前方行军路线上的桥梁?这也最多只能拖延一两天的功夫,还是不行! 思索了很长时间,魏元忠自言自语:“看来只能如此了!” 他走出内堂对一个侍卫招手:“魏勇,你进来一下!” 侍卫跟着魏元忠走进了内堂,“阿郎有何吩咐?” 魏元忠问道:“魏勇,某对你如何?” “阿郎对某恩同再造,如再生父母,某一辈子也报答不了阿郎大恩大德!” “某需要一死士做一件事情,十有八九可能有去无回,可你愿意?” 魏勇当即下拜:“某这条命都是阿郎的,何惜一死?” “那好!”魏元忠点了点头,“待会儿我会带人去营中巡视,你穿上盔甲,混在兵士之中,记住要带上火折子,待某进入粮草囤积库房之内巡查之时,你伺机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待天黑之时,点一把火把库房的粮草烧个干净!” “诺!” “行了,你去准备吧,半个时辰之后,随某去军营巡查!” “诺!” 过了半个时辰,魏元忠穿上官服骑着马,带上几十个兵士出府,不久就来到了军营中。 “拜见监军!”营门校尉看见魏元忠带着人马走过来立即迎上去拜见。 魏元忠是李孝逸大军的监军,军中很多人都知道,与徐敬业大军的战事如果不是魏元忠进行谋划提出一系列的建议,李孝逸早就败了。 当初刚与徐敬业交战,李孝逸连败几场,这家伙都有点想拉着队伍逃走,如果不是魏元忠阻拦并力劝,哪来今天的大胜?因此营门校尉对魏元忠极为敬畏。 魏元忠点点头问道:“营中可有何异常?” “回监军,一切正常,并无任何事发生!” “嗯,打开营门,本官要带人进营中巡查!” “诺!”校尉答应,立即命人打开营门放魏元忠及手下人马进营。 魏元忠带着人马在营中巡视了一圈,最后来到了粮草辎重库房门外,守卫们得知他要进库房查看粮草辎重囤积情况,立即打开了库房的门。 兵士们跟着魏元忠进库房巡视了一番就出来了,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当晚半夜时分,库房突然燃起大火,等守卫们和营中兵士们发现时想要救火已经来不及了,整个库房内全部烧起来了,冲天的大火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十丈之内,否则就会被烤熟。 当李孝逸听到报告从扬州场内赶到军营时,几十万石粮草已经被付之一炬,全部被烧成了灰烬。 刺史府内。 李孝逸如热锅上的蚂蚁,“诸位,尔等都说说该如何是好?现在太后又派人送来旨意催我等率军火速回援洛阳,但粮草却被人烧了!” 副将马敬臣皱着眉头,“这把火烧得蹊跷啊,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我军要回援洛阳的时候烧了,诸位不觉得很可疑吗?” 另一个副将李知十也感觉有问题:“听马兄这么说,这事的确有些可疑!” 偏将雷仁智气愤的说:“难不成有人不想让我们立即返回洛阳?” 这话让所有人一愣,每个人的心里都出现了这样一个疑问,到底是谁不想让这二十万大军返回洛阳?这个人谁?而放火的人又是谁? 这时魏元忠说道:“这就奇怪了,昨天傍晚时分某还带人去巡视过库房,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啊,这把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雷仁智怒声道:“此事一定要查,把这个内奸查出来!” 李孝逸看向魏元忠,“魏监军,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魏元忠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大帅、诸位将军,我等当务之急不是查找什么内奸,到底有没有内奸谁能保证?如果是库房内的粮草堆积得太多,或是某个搬运粮草的民夫把火折子遗失在库房内引发了火灾呢?咱们就是差他个十天半个月都查不出来!” “如今,我们要想办法尽快凑集粮草启程返回洛阳,否则违逆了太后的旨意,我等谁都吃罪不起呀!” 李孝逸连忙说:“对对对,当务之急是要遵照太后的旨意率军返回洛阳!监军、诸位将军,以我之间,不如先想办法弄个两三天的粮食,然后一边行军一边凑集粮草!” 魏元忠摇头:“大帅,此事非同小可,二十万大军每天要吃到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何能保证每天都能筹集到足够将士们、马匹吃的粮草呢?马匹吃不饱就没力气,不愿意走路,将士们如果吃不饱就会撂挑子不干了,甚至很可能闹出炸营之事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吃都吃不饱,谁愿意跟着你跑?只要饿两三天,我恐怕二十万将士已跑的没剩下几个了,到时候就算我等回到洛阳又有何用呢?” 李孝逸深吸一口气,只得下令:“全军继续原地待命!来人,去把扬州各地的富商、粮商、大族族长请过来,某得向他们借借粮食!” 等李孝逸这边筹集到了足够的粮食早已过去了十来天的时间,另一边苏扬已经想办法打通了函谷关,三十万大军直扑洛阳城。 当消息传到洛阳皇宫时,武媚娘这才慌了神,立即连续派出九拨天使去向李孝逸宣旨,命他立即率军回京增援,谕旨一道比一道严厉。 十月二十八,苏扬率三十万大军把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而此时也传来消息,徐敬业被部将杀死,头颅被部将先给地方官府领赏了。 但得知李孝逸正率军向洛阳方向赶来之时,苏扬命王孝杰率五万人前往荥阳绕路攻击李孝逸大军的侧翼,他率军二十万迎击李孝逸,留下韦待价率军五万钉在洛阳城外。 “什么,苏扬率军二十万正向我军杀来?距离还有多远?”李孝逸收到消息大吃一惊。 李知十抱拳说:“大约两日路程,我军若继续赶路,明天午时左右应该会与苏扬大军碰上!” 李孝逸考虑了一下,“来人,去请监军过来一趟!” “诺!” 不久,去请魏元忠的侍卫返回禀报:“大帅,魏将军病了,下不了床!” “啊?竟如此严重,此前没有任何征兆啊!走,他营帐中看看!”说完,李孝逸就带着四个侍卫向魏元忠的营帐中走去。 来到魏元忠的营帐外,门口的侍卫见礼:“见过大帅!” “你家监军怎的病得如此之重?” “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就起不了床了!” 李孝逸立即走了进去,来到榻前问道:“魏兄,你这么是怎么啦?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倒了,你这病倒了,我等该如何是好啊,苏扬大军杀过······” 话还没说完,侧身躺着的魏元忠突然翻身刺过来一把刀,在李孝逸的眼里,魏元忠乃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他对魏元忠可谓是没有丝毫防备,这把刀刺过来时又快又狠,李孝逸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就被刺中了脖子。 “滋滋······”鲜血喷了出来,李孝逸捂着脖子,脸色惊恐:“你······” 穿上躺着的并不是魏元忠,只是穿着他衣裳的刺客,门口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很快就归于平静,李孝逸带来的四个亲兵也被杀死了,李孝逸倒在了地上,但还没有断气,他临死前看到了魏元忠从门口走了进来,一个兵士走过来挥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不久,魏元忠以李孝逸的名义下令让各军将领赶到中军大帐议事,可将军们来了之后等了好久也没看见李孝逸,却是把魏元忠等过来了。 “监军,怎的不见大帅?”马敬臣问道。 魏元忠把手上木盒放在案桌上,转身走到案桌后坐下,伸手打开木盒,漏出了李孝逸的人头。 “啊,大帅?” “这······” 李知十刷的一下拔出战刀,大怒道:“魏元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大帅杀了,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 魏元忠笑道:“没错,我杀了李孝逸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座军帐,尔等若是杀了魏某,也活不过两三天,最迟后天中午,苏扬的二十万大军就会杀到,尔等现在群龙无首,如何与之抗衡?” 众将面面相觑。 马敬臣阴沉着脸看着魏元忠:“你到底想作甚?” 魏元忠笑道:“知道十几天前是谁烧了库房的粮草么?” 众将一愣,雷仁智瞪大眼睛:“难不成就是你?” “哈哈哈······说对了!” 雷仁智大怒道:“你为何要这么干?” 魏元忠坦然道:“苏将军的三十万大军被挡在函谷关外,他需要时间破局,某只好让尔等这二十万人马在扬州再休息十天,没办法啊!” 马敬臣叹道:“明白了,你是长安方面的人!枉朝廷如此信任你,让你担任监军,却没想到你却是一个内鬼!” 魏元忠笑道:“某若不隐藏身份,只怕早就被太后给杀了,哪能活到今天?诸位是想死呢,还是想活?想死的话现在就一刀砍了某,想活的话就跟着某去投降苏将军,投降苏扬之后,某可以保证尔等不会被追责,某会与苏将军联名上书皇帝,请求赦免所有将士,并保证尔等官职爵位不会被剥夺,一律留任!” 帐内众将都沉默了,过了许久,马敬臣问道:“魏监军真的可以保证我等无罪并一律留任,其他将士也不会被追究?” “当然,在皇帝面前,某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这话听上去怎么都有点不靠谱,但是马敬臣却信了,他当即说:“好,某愿降!”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即便有人不想降,却也别无选择,更不敢说出来。 当苏扬带着四十万大军返回洛阳城下时,城内守军都害怕了,城外黑压压的兵马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苏扬派人返回长安向李贤禀报,如今已有五十万大军围困洛阳。 李贤收到消息之后当即下旨命苏扬攻打,不计伤亡,不计损失。 苏扬接到了圣旨,看着圣旨良久不语。 洛阳城内此时不过几万守军,而他手里有五十万大军,要攻破洛阳不难,但这洛阳城肯定会被打成残垣断壁。 在苏扬的安排下,一个信使从洛河潜入,顺着排水渠摸进了城内。 两天后的上午,宰相刘景先带着羽林将军皇甫开宏、刘昂之率军进入仙居殿。 “太后,不好了,刘景先反了,他带兵杀进来了!”一个太监惊叫着连滚带爬进了仙居殿大声禀报。 武媚娘此时苍老了许多,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明白回天无力,城外五十万大军,洛阳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刘景先已经带兵进来,武媚娘看着他问道:“刘相公,你待如何?” 刘景象拱手道:“太后,臣请太后将大权归还陛下,从今以后就在这仙居殿颐养天年,大唐的江山再也经不起您这样的人折腾了!” 武媚娘说道:“让苏扬来见哀家吧!” 刘景先拱手:“臣一定将太后的话转达给苏将军!来人,围住仙居殿,从现在起,仙居殿不许进,也不许出!” “诺!” 刘景先离开后,很快带着文武官员来到城门楼上与苏扬进行商谈,苏扬答应只带五万人入城,其他兵马留在城外,且约束将士不得违反军纪。 很多官员百姓都对苏扬大军入城夹道欢迎,实在是这断时间武媚娘大搞告密,洛阳城内告密之风盛行,害得人人自危,人们再也不想过这样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苏扬安顿好入城兵马之后来到了仙居殿。 “臣见过太后!” 武媚娘看了看他,问道:“月奴可还好?” 苏扬道:“托您的福,月奴和孩子都很好!”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李贤可曾来?” 苏扬抱拳:“陛下在长安!” “他打算如何处置哀家?” “陛下没说,太后既然喜欢住仙居殿,就一直住在这里好了,饮食起居自有人照料!” 武媚娘突然大喊大叫,“他是不想见哀家,还是不屑?又或是不敢?” 苏扬道:“太后,您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武媚娘仿佛一下子彻底失去了那股心气,这一刻完全变成了一个平常的老婆子。 苏扬看向旁边的老太监程英:“程公公,是继续留在太后身边服侍,还是前往永巷颐养天年?” 程英抬起眼皮,“苏将军想让老奴去永巷?” “程公公是宫中之人,苏扬没有这个权力来安排程公公,你若想留在太后身边服侍也可以,苏某自会禀明陛下,但程公公从今以后不得踏出这仙居殿一步,程公公若不做出承诺,今天你我就做过一场!” 程英眼皮子动了动,随后垂下:“好,老奴应下了!” 苏扬向武媚娘抱了抱拳:“太后,臣告退!” 说完转身向大殿外走去,路过上官婉儿身边时,他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又走回来在她身边闻了闻。 “你跟我出来一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