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语春秋》 第一章 一人两世身 朱堂碧殿,琳琅锦绣,墙间挂着几幅“山河表里”,富丽堂皇而又古韵悠长的阁内,一位少年静躺在床上。 只见此人面容俊俏,眉如墨染,生的一副高门公子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气脉短促,像是才大病一场。 忽然间,这少年公子猛地一睁眼,如虎视狼顾,神光锐透而出,逼人不敢直视,却与这柔弱身躯与温和面容大有相违之意,只是转瞬间这双眸子似有所收敛,反如一口古井,平静幽邃。 “大喜大悲,如梦似幻。”少年一字一句吐出这八个字,又没由来地哈哈大笑,却因笑得太急犯了咳嗽不得不停下来。 少年名叫李均尘,是李府的大公子,平日里就喜欢谈玄论道,前些日子里收了一部古卷名为《归一清净篇》。 此卷上有些修行法门但却晦涩难懂,李公子盲人摸象胡乱修炼,虽然误打误撞洗炼了神魂,变得精神旺盛记忆非凡,却不知此法虽能凝炼神魂却大为耗损精血,长此苦练又无藏精修身的法门反而搞得自己一命呜呼,让一位天外来客占据了身体。 这天外来客也叫李均尘,所处之地与此世身却大为不同,正处于科学昌盛道统衰落之际。 自上古神人绝天地通之后,天地灵气不断消散,以至于修炼之辈渐成凤毛麟角,修行有成者神通法力也大不如前,各种神通妙诀皆被视为粪土,轶散于野。 李均尘便是这天地间最后一批修行者,他一心求道,欲要在这末法世间成道,他舍弃人世间一切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却仍然没有堪破仙人境关,最终心火俱焚五内,骸骨形销。 “还是一样稀薄的灵气。”李均尘感受着这方尘世的气息,虽然此世如若前尘古朝,但灵气却如现世一般稀少。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再活一世,但既然再来到这世间,那他便一定要入道,这是他舍弃了人世间种种所苦求的执念。 灵气稀薄难不倒他,只要还有灵气便还可修行,何况从原身能找到修炼法诀来看此世必然也存在着修行者的,但如果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勘破心关他便永远无法入道,仍终成劫灰而已。 “入道心障暂不去想,此世身离问道境关还差的远,但这身体若再不补救恐怕有损根基。” 李均尘细细思量,觉着上一世偏执强取或有失道心落得下乘,他阅读道藏典籍不知凡几,自然知道“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但如果没有勇猛精进的决心又岂能修成大道?争与不争取舍之处实难把握。 “这《归一清净篇》虽有些玄妙,但无炼精化气的手段,只是一残篇而已,我自有传承在身,却不必去学它。” 天地间修行法门无数,但永远也绕不开精气神三关,从古至今各种修行流派如过江之鲫数之不清,境界法门都有所不同,如上古时期的食气法,六朝时的外丹术,乃至宋明两朝间诞生的金丹法,都是为应对天地大变而做出的改变。 上古练气士只修一口气便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后人却因灵气稀薄需要吞服外丹或更加繁琐的步骤才能得道,无论各种法门此前种种如何,都是为了成仙,不能成仙,便非是大道。 而李均尘的传承被称为入道法,以入道为最高境界,一但勘破道关立成天仙,功成于三乘之中,迹超乎三乘之外,逍遥而无所凭,但最后一关的入道没人说的清楚,只能靠自悟。 “《天园行气法》所需肉食极多,好在我这原身出身乃大富大贵之家,虽因原身父母早逝大权落于旁系,但并未受到多少冷遇,这些肉食应还负担得起。至于观想法便转修《东壁十二卷书》即可。” 念罢,李均尘便吩咐下人去采买他所需的一应修行物资,以待日后取用。 经过几日蕴养,李均尘的身体已经大为好转,每日采用五谷精华与上等肉食,按《天园行气法》法门炼精化气,弥补原主之前过度凝练神魂而导致的精血亏空。 此刻这具肉身虽然力气没有多大增长,但脸色已经大有好转,加之以《东壁十二卷书》再将原身淬炼不到位的驳杂神魂洗练一番,免除了许多后患。 《天园行气法》乃是近古之法,对炼精化气的转化几乎开发到了极致,常持此法,可修成九牛二虎之力,可封闭穴窍锁住精气,最终衍生出一道青天之气,可以凭此筑基,所筑乃上乘道根。 而与之相配的《东璧十二卷书》则共有十二副观想图,乃是观想大海无穷无量之景,虽只得十二画卷但却绘尽了大海之变化,属水行大道,涨落沉浮、狂澜静水不断洗练心灵,最终神魂达到碧海青天之境,方成全功。 上一世的李均尘便是用这两门道典打造出了绝世的根基,他不能入道并非功法之故,而是未能开悟,是机缘不至,道我未明,如今再练这两门功法正可事半功倍,进境神速。 李族乃当地望族,产业极多,李钧尘所居李园便是李氏嫡系所居之地,光他一人便拥有数个院落,十数位听差的丫鬟仆从。 平日里大家都知道这位李大公子喜好钻研典籍,深居简出,不喜喧闹,加之如今是李二爷当家,故而也没有多少人来走动或请托。 当然李均尘这位二叔对他还算不错,几乎是有求必应,如果李均尘想在当地有一番作为估计也会大力扶持,只不过原身没那个心思,至于如今的李均尘就更不感兴趣了。 李园中多数人也乐见于此,毕竟虽然二爷一直对大公子感到有所亏欠,但若大公子一脉重复强盛难免会给李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而因为这种缘故,也使得李均尘能够拥有更多的时间用以避俗清修,不参与李府中的事物运转与复杂的人际关系,以期更快修复身躯,可以运用最基础的道术,拥有自保之力。 李族虽强,但在李均尘这类修士看来,外物皆不可恃,唯己可恃,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根本。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外物是可以借助的手段,但不是自己足以横行的倚仗,修行是伟力归于自身。 第二章 顽石照鬼影 “吱。”随着一声木门转动声响起,李均尘久违地从屋内走出。 屋外侍立的丫鬟忙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言语之间偷偷打量,发现这位大公子与从前仿佛大有改变。 原来的大公子虽然整日谈玄论道但一身却多是朽暮之气,而如今的大公子神采逸然,器宇轩昂,一扫晦暗神貌,颇有出尘之姿。 “无事,只是久未出门未免有些无趣,出来随意走走罢了。”李均尘摆手示意仆从们不必跟随。 经过近一个月的恢复,如今他体内暗伤已经完全去除,《天园行气法》也修至大成,一身兼有九牛二虎之力,开碑裂石只是等闲,单凭力道都可堪与此世江湖上所谓的一流高手相争。 更为重要的是他体内生出一道天青之气,根基初成,可凭此驭使几手粗浅法诀,哪怕只是末流道术,也绝非寻常凡俗所能抗衡。 “若我一意修行,躲进个深山老林数十年不闻世事,虽能再复功体,但也没把握入道,却是不必如此。” 李均尘心中已经暗下决定,此世当走红尘炼心之路,以寻入道机缘。 上一世他持己苦修,忘情忘我,最终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不可再重蹈覆辙。 “大哥,你可知咱们青州城发生一件怪事。”一阵急促的步伐伴着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李均尘的思量。 来人是李府的小公子,名为李清陵,才十四五岁,是李均尘四叔的孩子,最为喜好神鬼异闻,与整日钻研道经古卷的李均尘倒有些话题。 不过平日里被父母管教得极严,难得出门一次,来年或去参加童生试。 四叔一家希望孩子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而非如他一般整日里游手好闲。 “若非听闻大哥前几日身体抱恙我早就来找你了。” 李清陵眉目清秀,神情跳脱,走到跟前神秘地说道:“咱们青州城闹鬼了。” “听说房主已经请了高人前去对付,只是还未有结果。” 李均尘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神鬼之流,多半恐怕是以讹传讹,做不得真。” 天地灵气稀薄,精怪鬼神之流都难以存活,若是灵机勃发之世,妖鬼横行当有可能,也自有神道与修行者来压制,如今灵机衰落至此,牲畜不开灵智不通修法难以成精,而残念不沾染天地灵机也根本不可能化作鬼神。 “我就知道大哥你不信,你看这是什么” 李清陵从身上拿出一块墨玉色石头,悄悄说道:“这可是我托人从那闹鬼宅院里带出来的东西,这东西很有些邪门。” 李均尘接过墨玉色石头,入手冰凉,似如一块寒冰,几缕阴气立刻侵入他体内,却被青天之气搅得粉碎。 略有讶异,李均尘没想到这事还真可能与鬼怪之流有关,此石名为玄阴石,是阴气郁结之地与邪祟气息交染而成之物,算是一种魔道宝材,一般出现这种东西的地方多半有鬼类无疑。 “这东西带在身上不好,我就替你保管了。”李均尘将玄阴石收在身上。 “是啊,带着这东西我这几天都感觉周围阴森森的。” 李清陵刚说完这句立马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看向李均尘说道:“大哥你竟然抢我东西。” “非是抢,只是保管而已。何况为兄如果带你去看一看那闹鬼的宅院岂非比一块顽石有趣得多。” 李均尘笑着拍了拍李清陵的肩膀,几道清气流入其体内,去除了李清陵近日来被玄阴石所感染的阴气。 “真的?!可是我怕家里人不许。”李清陵刚闻神情一下高涨又突然衰落下去。 “晚上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正好。” “今晚?可是晚上如果遇上鬼怎么办。”李清陵有些迟疑。 “无妨无妨,此刻青天白日里哪有什么鬼魅敢显形,不怕有鬼,就怕没鬼,难道你不想见识鬼是什么样子?”李均尘轻轻一笑道。 “说的也是,那晚上我来找大哥。” 对鬼怪的好奇心几乎瞬间就压过了畏惧感,李清陵一下子只想到那些神鬼异志上去了,只想快点揭露这世界潜藏的一面。 “我和其他哥哥姐姐们说这世上真有鬼他们还不信,到时候我和大哥你捉了鬼看他们怎么说。” 送走了李清陵,李均尘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小兄弟可真有些大胆。若是无鬼神的世界如此自然无事,而在有鬼神的世界冒然追寻可能会有祸事及身,毕竟鬼神岂是善类。 极静思动,他倒想看看这异界当中是否真的有鬼物。这青州城内就算真有鬼,李均尘断定也是小鬼。 如今灵气薄弱,若有厉鬼鬼王之流不大量吞吃人阳气根本不可能存活,必然会发展成赤地千里,鬼蜮横行的局面,而青州城如今一派祥和之景,显然不会存在鬼王。 且玄阴石存在也是一个明显的证据,此物对鬼物也是大补之物,若真有什么厉害的鬼物岂容别人将此石带出? 以李均尘如今的修为收拾一个小鬼还是信手拈来的,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李均尘回到房内,拿出那一块通体透墨的玄阴石,仔细打量,这玄阴石阴气内敛,仅有偶尔才会泄露出一两缕极为精纯的阴气,在前世都算得上不可多得的上等宝材,只不过多数时候魔道修士才用得到,此物对李均尘而言也无甚大用。 他倒是知晓一门魔道杀器的练法,可用此石练出一枚玄阴雷来,瞬间爆发出的阴气几乎能荡平整个青州府,让方圆数十里内人畜死绝,不过显然这么做对他毫无益处。 “说了只是保管,难不成还真以为我要做出抢小孩子东西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李均尘拿着玄阴石在手上随意把玩,青天之气不断洗练着这块顽石,他准备将这块石头打磨成一件法器,将阴气的释放控制在对常人有益水平上,到时候再还给那个小子,这法器虽然算不上多么玄妙,但常年佩戴也有强健身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若前世那些魔门大佬知道自己将玄阴石这么糟蹋,估计会气急败坏却只得无能狂怒吧,可惜无用之物于我弃之如敝履。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道无尽藏,唯持唯取,而莫废一毫,何必事事占尽,贪心不足。此乃自然之理,是极是极。” 一颗被打磨得光滑透明的石头在幽静的环境中闪射出若隐若现的微光,而李钧尘已如老僧入定,心神自明。 第三章 凶宅藏恶鬼 夜幕笼罩,长街一片寂静,打更人早已报过子时。 一长一短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飘过街角,短的那道影子飘摇不定忽左忽右。 “我说你有必要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吗,还有你哪儿来的夜行衣?” 看着一身黑色的李清陵做贼似地东张西望,生怕他这李府小公子被人瞧见,饶是以李均尘的定力也差点没笑出声来。 “嘿嘿,大哥,这夜行衣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一直想着有一天做个闯荡天下的大侠,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李清陵一脸憨笑道:“若是被母亲知道我晚上出来干这事儿,少不了一顿打,还是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还有,大哥,你之前抓着我居然一下就跳出了院墙,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李清陵一脸崇拜,之前他还准备找几块石头垫脚爬出李园去,谁知大哥抓住他的颈口像抓小鸡仔一样,一下就跳出去了,简直就和传说中的轻功没两样。 “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 李均尘随口答道,以他如今的非凡体能,稍微运用一些巧劲,带人过墙实在是轻而易举。 言语之间,那幢传说中闹鬼的凶宅已经出现在了眼前,这宅子位于青州城的西南角,听说以前起过火灾,烧死了不少人,之后就一直传出有鬼的说法,宅主一家人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现在的主人是原宅主人的远房亲戚,也请过不少所谓的高人来做了水陆法事,但仍然没有消除这闹鬼的传闻。 而就在这些天有位小蟊贼想到这院子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的值钱玩意儿,结果一晚上过去竟然被吓疯了,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痴傻,只是一个劲地说着“鬼,鬼,鬼”。 这事一出,让这原本沉寂多时的凶宅又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大哥,我准备好了。”李清陵站在院子前,准备又体验一次飞一般的感觉。 “嗯?门没锁。” 李均尘头也不回,推开了那道半掩着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哎,等等我大哥。” 李清陵赶忙追了上去,不知为何进门的一刹那他感觉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一样,联想着这闹鬼的传闻不由打了个寒颤。 门一打开,似有一股阴风扑门而出,但李均尘像毫无所觉,仍继续向里走。 只是这通往前厅的一段路仿佛是被无限延长了一般,任两人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们只看得见前方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烛火,却根本没法到达火光所在的位置,阴风不时从深不见底的幽邃深处吹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哥,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有点邪门。”李清陵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没事,马上就到了。” 李钧尘呵呵一笑,双眼精光爆涨,呼出一道细微不可见的青烟,整个通路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前厅就座落在两人几步之前,让人有一种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这,这……”李清陵长大了嘴巴,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到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妖娆艳丽楚楚可怜的女子从堂内跑来。 只见那女子体态丰盈,衣衫不整,脸上梨花带雨,颇有一番风情,她拿着手帕挥舞着向这边跑来,呼喊道“公子,快跑,里面有鬼!” 这女子神色仓惶,步履轻浮,仿佛走不了几步就要跌倒一般,李清陵正想上前搭一把手,还未有所行动,只见自己那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女子跟前,一脚狠狠踹出,顿时将那女子踹飞开来,一下子撞到周围的假山之上,发出一声轰响。 李钧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鞋子上的褶皱,看见李清陵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开口道: “一具鬼气操控的腐尸罢了,难不成你还想亲热亲热?” 李清陵靠近一看,发现倒在假山旁的确实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是一具浑身漆黑的腐尸,整个尸体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上面似乎还有一些白的红的不明液体,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这时又有一道人影从前厅里钻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看到外面突然出现的两人也吓了一跳,急忙道“你们快跑,我师傅已经拖住了那个鬼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哪来的野鬼,同一种招数还想对小爷用两次,还不快快显形。”有这个高深莫测的大哥在身边,李清陵已经定下心神,有了底气。 “唉,我说你这个人瞎说什么胡话呢,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插手的,还不快走。”小道士语气已经十分焦急了。 她和师傅听闻这里有闹鬼的说法,本以为只是个阴气过重的地方,侵扰人的神志让人出现一些幻觉罢了,便想来打探一番,看是否有些阴性宝材。 没成想这宅子内竟然真的有一只鬼物,虽然他师傅已经算得上那些世俗人眼中的高人隐士了,却也是才第一次真正的见到鬼魅,没料到这鬼物如此难缠,使出浑身解数也拿它不下,只好暂时拖住让她出去通风报信。 她一出来就见着李钧尘两人站在堂外,虽不知两人是什么来路,但也心想救这两人一救,别被鬼物白白害了性命,或者被迷惑神智给自己师傅添乱。 那一身黑衣的人却如此不知好歹,还说她是什么鬼物,只是如今也来不及争辩,她急忙走向前想抓住两人赶紧往外跑。 黑衣人轻而易举便被她抓到了,青衫那位却身形微微一闪,不知用了什么步法,瞬间走进了堂内,让她微微失神。 要知道她这一抓虽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却也是实打实的仙鹤大擒拿手法,居然被这人躲了过去。 “唉,你快放开我,大哥等等我!”李清陵张牙舞爪想挣开束缚。 “我说你吵什么吵!” 李钧尘几个呼吸之内,便已经走进了前厅,果然和他所料一样,这鬼物是被什么事情给缠住了,不然之前那道鬼墙不会如此轻易便被破去。 堂内一位身形瘦小的老者盘坐在地上,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不知用什么法术定住了其身前的一具青尸。 老者看到有人进来,略微皱眉,但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候,无法做声,只能对来人听之任之。 反倒是那鬼物,一看到李钧尘进来突然便狂性大发,不顾鬼体受损的危险强行挣脱了束缚,用极其沙哑地声音嘶吼道:“把东西给我!” 李钧尘一听就知道这鬼想要什么,将玄阴石拿在手上对着那青尸微微一笑,说道:“想要,就来拿呀。” “不要给他!”盘坐在地上的老者被鬼物挣脱那一下震伤了心神,仓促之间尚未恢复,根本无力阻止,只得大声提醒。 那青尸看见玄阴石出现已经陷入了疯狂,只想将自己意外丢失的阴气来源给夺回来,疯狂向李钧尘扑去。 就在其将要拿到玄阴石的一刻,李钧尘摇了摇头,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点出,只见那只手骨若神玉,指若琉璃,上隐有青光浮现,一指便点在了青尸胸口处。 这一指看着绵绵无力,却如有千钧之力重击在青尸身上一般,其浑身一震,霎时间有一道黑影从青尸身上飞出,正是那鬼物的原形。 不待鬼物反应过来,李钧尘大袖一挥,一道无形波澜隔空横击那鬼影,只听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传出,原本鬼影身上浓厚的阴气被击散大半,只能勉强维持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刚刚起身,见得那青衫少年竟然如此生猛,转瞬就将鬼物打伤,不禁大为惊讶。 而且刚刚那少年出手他看的真真切切,却完全没瞧出任何端倪,其释放道术竟然连法诀也未掐,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流派的高徒,如此年轻就有这么高明的道法。 “不,我要杀光董家人,杀光……”鬼影受创之后神智已有不清,一直喋喋不休。 而此刻小道士与李清陵也进入了前厅,看到已经明显快要不行的鬼影不由都惊出了声。 小道士讶异于场上形势突然发生的变化,而李清陵则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鬼物而感到震惊。 “大哥,咱们快把这鬼给灭了吧,这鬼肯定害了不少人。” 李清陵颇有侠义之心,一直摩拳擦掌,但因为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敢过于靠近那奄奄一息的鬼影,只能撺掇大哥赶紧出手。 “说我害人……咳咳,难道我林家被害的几十口人就白死了吗?” 鬼影显得十分激动,嘶吼道:“我害人今日有此报应,那董家害死我全家却仍然逍遥快活,我恨,我恨,苍天不公啊!” “无趣。”李钧尘摇了摇头,不想听这鬼影废话,他毫不关心这两方的恩怨纠葛,鬼想杀他他便杀鬼,这是应有之理。 这天下纷纷扰扰,不平事多不胜数,若件件都管谁又管得过来呢?他奉天道修行,一向少沾因果,自不会为这些怨天尤人之话而触动。 李钧尘只知道鬼物的存在影响了阳世秩序的正常运转,鬼若不受供奉终究会丧失所有理智成为只知道吸**气的怪物,放任不管将酿成大祸。 而剿除阴鬼天地间冥冥中也自有功德降下,这才会有那么多修行中人对除魔卫道趋之若鹜,其中虽不乏真有侠义心者,也免不了许多人只是单纯为了积攒外功。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查明真相之后还你一个公道的,但我不会去杀人,只会将公理昭之于世。”却是那小道士看不过眼,言辞坚决地说道。 “呵呵……希望如此吧……”那鬼影此刻终于是坚持不住,彻底消散了。 第四章 紫气昭天变 “这么说,这段时间倒有不少妖怪与鬼物的传闻?”李均尘暗自皱眉。 鬼宅事件后数日,那瘦小老者前来李府拜见李均尘,此人名叫唐远山,在青州城已经游历许久,被许多人奉为高人隐士。 唐远山当初听闻有恶宅闹鬼,本想随意一探,因为鬼物已经许久未曾现世了,所以他心下认为又是谣言,并未多做准备,结果差点翻车。 他见得李均尘手段高超,认为其或许是某个道门正宗的高徒,心存着结交论道的意思。 李均尘也乐于与这老者交谈,希望得到某些这一界修行界的相关情报,却意外听说老者这一路游历,竟然不断听闻有妖鬼作祟,不过从前都只在典籍里见过,只才在这青州城见到了真的鬼物。 青州城出现鬼物和妖鬼传闻增多或非偶然,结合近几日李均尘在感悟天地变化之时的体会,让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是还无法肯定。 “李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来定然师出名门,如今灵潮衰退,唯有道门福地方可清修,却不知李公子出自何派?”老者问道。 李均尘微微一笑道:“却是唐老先生猜错了,我这身本事得来另有机缘,未曾拜入过什么名山大川,至今对于修行界中划分仍一无所知,还请唐老先生为我解惑。” 李均尘并未遮掩,毕竟他的传承此界未有,也不知什么门派,不如都推到奇遇上,若唐远山深究便说无意间得了前人传承即可,他也无惧于别人觊觎。 唐远山吃了一惊,没成想李均尘至今还无门无派,若真是如此那他心中便另有计较了,神情之间也热络了几分。 其抚掌说道:“小事而已。李公子如今还未有门派,那确实对我修行界中事可能不太了解。” “毕竟如今灵潮衰落,佛道大门都已封山不出,隐于洞天福地之内,只有我等小门小派,彼此之间仍有些交流,还有些山野孤禅也会偶尔走动,如今存世的修行者已经不多见了。” “自灵潮衰落以来,我们这些没有福地的修炼门派就越发难过,不仅因为越来越少的人能生出气感,传承者不断减少,修行资源也日渐消弭,甚至不少修行门派已经在这场灵劫之中断绝了。” “据我所知,道门有清微派、浑尘派、纯阳道,佛门有灵禅寺、莲台山,魔门有天魔教、鬼神宗,这些门派听说都是有洞天福地不惧灵劫的高门,不过我也只在门中经卷上看到些许记载,并不知详情。” “而之后的便是各自占据天下十三州名山大川灵气汇聚之处而建立的一些流派,自灵劫以来已经有数千年了,究竟还有多少传承存世如今也不清楚了,不过与老朽山门保持联系的传承倒还有几处。” “这青州府便还有三处算是称得上传承之地,一个是老朽所在的星云门,还有空山寺和隐仙道。” “如今灵气微薄,修行者之间唯有相互扶持,才能勉强存续,不过因为数量过于稀少的缘故,世俗更将仙神之说当做笑谈罢了。我还听闻朝廷之中也有修行者,但却只是听闻,未曾了解。” “说来惭愧,除了这青州一亩三分地我还算熟悉之外,其余大州也了解不多,毕竟如今修行之辈神通法力大不如前,就算日夜修持也难得寸进,对外界之事也就了解的少了。” 唐远山说到这里,也长叹了一口气,如今修行艰难,修行界也是凋零,曾经的修道天才于此世竟只能堪堪入门。 不少人修行几十年不得入门甚至不如江湖上所谓的宗师武者,那些古籍上记载的大神通大法力都只得见于传说过往了。 “原来如此。”唐远山所说并没有超出李均尘的预料,灵劫之下,修行者法力大不如前,对世俗的影响力自然大大减弱了,不然不会连青州城内李府这样的大族都只认为仙神只是笑谈。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世竟或有洞天福地存在,那说明很可能有依靠福地法成就的地仙之辈,不过想来此辈与他毫无瓜葛,如今也不必过于担心。 随后两人交流了一些道法方面的问题,李均尘投桃报李,讲解了一些运转法诀的精妙之处,只说是从搜集到的古卷中得来,让老者颇有所益,两人算是相谈甚欢。 突然之间,李均尘猛地站起来抬头仰视,他神魂深处忽感一股莫名悸动,这一瞬天地间的元气仿佛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唐远山见状略有错愕,也抬头看去,只见此刻整个天地之间红云滚滚,远方紫气弥漫,席卷而来,无边无际,气息堂皇正大,瞬间铺满整个青州城,唐远山不由大惊失色。 “李公子,这红云紫气来的奇怪,老朽必须赶紧回门中了解情况。”唐远山说罢递出一块略有灵光的令牌说道:“这是星云令,持此令至青碧山脚自有人引路入我山门,还望之后不吝来访。” “唐老先生请便。”李均尘点了点头,唐远山便匆匆离去了。 唐远山瞧不出这天地异象是何意,李均尘如何瞧不出,只是刚才不便言述,他正要借这天地紫气一用,若唐远山在侧不免有所妨碍,就算唐远山不离去他也会找个理由告退。 这紫气东来三万里,分明就是有圣人临的异象,联系到这天地间元气的变化,李均尘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未曾想这方天地又到了灵机勃发之世,灵机勃发,元气再复,妖鬼将盛行,修行界亦将大昌,俗世格局必然发生巨大动荡。 人道感有此变化,孕化圣人降世,厘定乱世,以开太平,当然圣人只是身怀大气运者,未必便能扭转乾坤,传言圣人肉食一口寿三百,其七窍玲珑心更是可用于九转金丹的主材,凡人一吃便立地成仙。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圣人死于非命,说到底这只是人道圣人,是人道为茫茫众生所降下的一点希望,非是天道圣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不会在意人道兴亡。 李均尘自没兴趣去去找寻这人道圣人,何况他也找寻不到,圣人自有天机庇佑,除非演算之法登峰造极拼着修为大损方能窥破这等天机。 他无心圣人血肉和那七窍玲珑心,他虽秉承的是天道理念,但毕竟是以人身修行,吃人肉食人心之举哪怕可立地成仙他也决然是做不出来的。 何况他自信不需外物亦定可成仙,若无此自信,那他还修什么仙成什么道,真我一逝,道必难成。 虽不求圣人身,但这伴随圣人降世的天地紫气却可拿来一用,反正也是无主之物。 李均尘回到房内盘膝而坐,神魂内观想碧海青天之景,运转起他前世所得的一门秘法《引源流术》。 此术是为捕捉那些天地气数所创,如太素之气太初之气,这等先天之气皆有意识,等闲修炼者难以捕捉,便有人创造了此术。 而如今,李均尘修为尚低,就算运用此术也未有多少大威力,但好在天地紫气只是伴圣人降世,无有意识,也比那些有灵识的先天之气容易聚敛。 伴随着《引源流术》的施展,李均尘体内那股青天之气爆发出一股磅礴的吸摄力,一时间道道精纯紫气涌入李均尘体内,那道青天之气在紫气一进来时便将其吞噬转化。 不过多时,这道青天之气便窜到了九寸九之高,九为极数,李均尘念此便引动青气直冲神庭,青气一破神庭便散至四肢百骸,李均尘在这一瞬间脱胎换骨,道基已成,一身铅华洗去,清气逸散,在旁人看来更若神仙中人。 而就在李均尘运用紫气冲破道基之时,天地之间各处对这场大变也纷纷产生了反应。 盛京城内,皇陵之中,一身穿皇袍,绣九龙围珠的老者睁开眼来,缓缓说道:“灵劫已去,当尽快建立龙气法阵压制修道人,传神武卫务必找到天降圣人引为社稷之臣,将天地大运引入我宏朝之中。” 海外仙山,一处神异仙境之中,一身着紫霄太极袍的道人抚掌笑道:“妙哉妙哉,灵劫过去盛世再临,我清微道如今该打开山门了,让这届的执剑传人去寻找天生圣人务必引入我清微道中,成为我门中道子。” 梵音不绝,莲花圣境之中,一白眉枯瘦僧人双手合十,默念经文,忽感天地大变也睁眼开来,对周围众僧道:“东方有圣人出,与我佛门有缘,当为佛子,且派门人引渡。” 幽冥鬼蜮,深邃魔窟之内,一红发少年双眸漆黑,唇如点朱,发出通天狂笑,引起周围魔气剧烈震荡,其间群魔乱舞,喝圣人血,食圣人心之言不绝于耳。 还有一沉剑冢之中,万剑林立,剑气呼啸,一具身影躺立而起略有茫然,自言自语道:“原来又到此世了。”其身旁插有一剑,剑身满布菱形的暗纹,铸有鸟篆体铭文“太吾”二字,看起来神异非凡。 伴随着天地大变与圣人降世,这方天地种种势力和古老都从沉睡之中醒来,开始自己的布局谋划,可想而知必然会在将来引起巨浪狂澜,而这一切与此刻的李均尘却还无所关联。 李均尘静静感知体内变化,如今他从练气境界进入道基境界,算是真正入了修道的门槛,仙道的各种神异才得以展现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引动这紫气竟然与那不知何方的圣人结下了些许因果,但凭借这比前世还洗练得更为精纯的道基来说,这份因果结得还算值当,以后若遇见了那圣人了结这般因果便是,若没法了结因果便持慧剑斩去即可,些许因果对李均尘来说无甚大碍。 第五章 恶客临门来 破入道基境界后,李均尘能够调用的天地元气大幅增长,便着手准备修炼几门真正的法术。 上乘神通道法须以天材地宝作为引子,如五行神光便需要用五行至宝淬炼五脏方能蕴养而出,如今李均尘一穷二白,这等神通是不用念想了。 他准备修炼的道术有三门,一曰《神风无影》,修习此术之后虽不能如三阶修士一般飞天遁地,却能让人在道基境界便御风而行,练至深处,冯虚御风数日复返也是等闲。 一曰《神火上道》,以人心火,天地阳火,兼之幽冥鬼火所蕴化出的火道神通,其不仅威力非凡,而且能灼烧人心异质,洗练神魂,算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异术,虽然比不上那三界中鼎鼎大名的三昧真火,但也足以让此刻的李均尘受用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三火他都能凑齐,人心火自神魂而出,天地阳火可以紫气为托,幽冥鬼火用自玄阴石中淬炼出的实质阴气即可。 再曰《混元金光》,此法乃是一门守御之法,凝结天地元气化为护体金光,水火不侵,刀斧难伤。 这三法一攻一守一腾挪,正好相济,让李均尘无有明显的短板。 如今天地元气缓缓恢复,虽然还未臻至鼎盛之时,但也让修行者修行更为容易,加之李均尘体内充盈着那上次汲取的天地紫气,凭借宿世经验,不到一时三刻他便将这三门神通修至小成了。 “大哥,三叔领了两个道士来府中,那两个道士说要咱们李府献上九成产业。”李清陵急急忙忙赶到院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此刻李府大堂之内,一胖一瘦两位道人屹立于堂前,神色倨傲,其中矮的那一个一脸不耐烦,说道:“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二哥,那天的天地变化你也看到了,如今不是从前那般了,我们李府只有得到上仙庇护才能安身,九成产业难道有我李府数百条性命重要吗?”一中年男子苦口婆心的劝道。 这正是李府三爷,那日在街上遇到两个自称仙师之人,一开始他只以为是不知何来的骗子,却被那两位仙师施展的所谓“神通”吓住了,两人说要与李府主事人也就是李二爷谈一谈,他只得帮忙引荐。 “哎,也罢也罢。”锦袍男子神色略显落寞,但看了那两位仙师的驱物穿墙各种法术,加之赤裸裸的威胁,如今若不想李府陷入危机之中,只得先应允此事,至于是否真的要献上九成产业倒时再看有无其他办法。 “哼,爽利一些对你们也没坏处。若你们为了些许钱财非要执迷不悟,我和师兄也只得让你们李府家破人亡了。”矮个道士口气甚大,根本不将李府众人放在眼中。 “哦?若我今日不交这产业,阁下意欲何为,所谓血光之灾,又作何解?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一人大步流星从外走来,青罗碧衫,白玉环腰,丰神俊貌,器宇不凡,所过之处似有清风拂面,道意盎然。 李二爷许久不见自己这位侄儿,不曾想竟有如此大变化,差点儿没认出来人,神色变化道:“均尘,此间事非是你能掺和的,先下去吧。” 言罢又对两道人拱手道“我这侄儿不识大体,有所妄言,还请两位仙长千万勿怪。” “二叔无妨,侄儿心中自有计较,还请道长为我解惑。”李均尘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位道人。 矮个道士被他这一看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但转瞬便回神过来,只觉被这凡俗之辈惊住有些懊恼,言语也狠厉了几分。 “若你李府中人不交产业,那本仙师便屠尽你李府,让你李府鸡犬不留,如今仙道降世,别以为州郡长吏能保得了你们。” “好,好,好!”李均尘闻言哈哈大笑,一连道了三个好字,矮个道士见此觉着此人莫是得了失心疯,自己说要屠他全家却还在这大笑。 “你若无如此杀心,我平白将你们打死还有些过意不去。杀人者人恒杀之,既有此念,合有此报。” 李均尘话罢大袖一挥,一道三色神火飞扑而出,矮个道士根本来不及躲闪,刚刚沾染分毫火势便窜及全身,转瞬化为一缕黑烟。 高个道士见此大惊失色,正要念动法诀,却见李均尘伸手一抓,灵气暴起,狂风大作,瞬间将他吸至身旁。 一只白玉手掌牢牢握住他的脑袋,正当他思索求饶之词时,那手掌猛然发力,一股沛然难挡的神力冲入他神魂之中,将他整个精神搅成了一团浆糊,已然成了痴呆。 李均尘随手将人抛出,念动神火自燃,这人也化为了一缕飞灰,淡淡道:“两只跳梁小丑也敢妄称仙人,真是井底之蛙,狂言无知。” 刚才他以神魂大力照进此人心神,已经洞见两人来路,却是没必要留活口了。 这两人来自隐仙道,受了隐仙道派主之命出来聚敛尘世财富,为隐仙道重临人世称霸青州府做准备,未曾想两人刚要掠夺一家便撞在了枪口上死于非命。 隐仙道掌教不过也才道基境界,不足为虑,只不过其门中似有一件异宝,威力非凡,还需小心才是,下次去拜访星云门之时再详问一二吧,观见了隐仙道虚实的李均尘思虑到。 而场中李府众人早已被眼前之景惊得目瞪口呆,自家那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大公子,什么时候竟然有如此本事了。 唯有李清陵神色如常,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大哥本领非凡了,那日他到处说自己和大哥灭了鬼如何如何,却没一个人相信,今天终于算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均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饶是李二爷执掌李府数十年的老练心性,也被这几天各种怪事与突如其来的变化扰乱了心神。 “二叔,如今天地大变,我李府还需低调行事才是,其中内情之后我自会与你详谈。” 李均尘无意将李府捧为修真大族,但毕竟李府与原身有一缕人道牵挂的因果,还需有所偿还,此事他心中已有计较了,倒是自上次天变之后,唐远山便没了消息,却是要尽早去拜访星云门了。 第六章 古道拜星云 自将那要挟李府的两位恶客化为灰灰后,李府众人皆对李均尘怀有一种深沉的敬畏。 只觉大公子以前从未在他们面前展露真面目,竟陌生得不知如何搭话,就连丫鬟仆人见了李钧尘也是磕磕绊绊,吐字不利索。 这也不怪他们,任谁见了随手一挥便将人烧成飞灰的本事,心里也难免有些发怵。 李均尘倒丝毫没有倨傲,这几日里神色如常,见了李府中人也是微微一笑,令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众人那种畏惧少了几分,但仍是生疏。 李二爷有令,任何人不允许去打扰大公子,也不许将那日之事外传,纵然有心者想要探听些什么,碍于李二爷的威严与大公子的法术便也打消了心思。 这几日李均尘已经将天地变化与未来局面可能出现大变动的情况告知了李二爷,至于自己的一身本事,只说是高人传授,李二爷也未做他想,如今他这个侄子他是完全看不透了。 他是聪明人,也自不会端着长辈的架子吆五喝六,而是以温和的态度向李均尘请教了李家以后该如何,毕竟杀了两个道士,得罪了隐仙道,总要考虑善后之法。 隐仙道的隐患在李均尘看来算不得什么,如今天地灵机再复,他有着宿世经验,神功妙诀可谓信手拈来,过不了多时便能恢复抚掌弹压隐仙道的修为,到时是杀是放皆可一言而决。 至于李家后路,隐仙道那两个道士倒给了他启发,如今仙道欲要重新降世,必然要与俗世发生大碰撞,需要凡俗势力用以归集门人、搜寻宝材。 隐仙道的方式是强取豪夺,但其余宗派就未必了,他便想将李家托庇于唐远山所在的星云门,李家毕竟是青州城大族,底蕴深厚,主动相投,想来星云门也不会拒绝,届时双方互利互惠,也可保护李家在这变局中的存续。 他乃天外来客,本与李家无有多少牵连,只是为还原身因果,还需担待一二,何况修行天道法中人,虽算不得太上无情,但也多少有着清静无为、因果不沾的道念,不可与俗世牵连过深。 此事一了李均尘便打算离开青州城,体味一番这异世的天地风情,看尘世中是否有助他成道之法。 奉天道修行是道门苦修一派的作风,此派喜好独来独往,清心寡欲,因果必还,但亦非太上无情,若有念头不通达之处也会与世绝争。 道门拜太上为首,自然修持此法者众,世间亦有人道法,倡导随心所欲,无所不为,皆是道念而已,都有大成之辈,须知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虽说道门一派皆不喜沾染俗世过深,但仍有靠依靠世俗而修炼的法门,这天地间的皇朝帝王便可看作最大的集众修行者,因果沾染了不知多少,但也可成道,李均尘前世里的上古圣王便是如此得道,相较于天道圣人也未必差了多少。 “随我出府。”李均尘找来李清陵,准备带他一同前往青碧山星云门。 “去哪?”李清陵神色略有诧异。 “你前几日不是老是缠着我要我教你法术么,我的道非你可学,但自有他人能教你。” 李清陵是李均尘初到这异世后有所牵连之人,这小子性情跳脱,老想着斩妖除魔,非是耐得住寂寞之人。 是而李均尘也不准备传他入道法,不如送入星云门修行,到时再教他些降妖除魔的手段,也算是对得住这份香火情。 “此物日夜佩戴,不可轻示于人。” 李均尘将玄阴石制成的法器随手丢给了李清陵,晓以厉害,几番叮嘱,便由得李清陵两眼冒光,将其当成宝贝的藏在身上了。 “大哥,我以后也要像小说话本里的人物一样御剑乘风,斩妖除魔!” 李清陵听到说要去寻仙访道,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说个不停。 李均尘任由得那些唾沫星子铺天乱飞也不搭话,只是轻轻一笑,一步转瞬便是数米之外,让那满腔热血的少年顾不得胡诌急忙追赶,但无论怎样奋力却只追得到一缕烟尘。 …… 残阳古道,云水泱泱,两边多是老树盘根,飞鸟乘雾。 这一条青州古道虽几经人力开拓,但仍洗不去其一身拙朴古意,颇有些意境。 “小姐,再过数个时辰,我们便能到青州城了。”驾车的老仆回身面向车驾说道。 车帘未打开,只是听淡淡传来一声“嗯”,便再无多余言语。 老人见状,继续专心驾车,此人御马有术,不须挥鞭,便能制宜车马,让这马车毫无颠簸,如履平地,颇有些技巧。 车驾旁还有几位随行的侍卫,均是人高马大,筋骨强健,一看就是练家子。 马车缓缓向前,此刻古道上的气息有些沉闷,只有马蹄声与车轮声往来作响。 忽的那老仆抽刀而出,斩出一道快不可见的刀光,却是不知从何处射出一道冷箭直蹿向那车中贵人,还未及身,便被一刀斩落。 老者神色阴沉,未曾想如今离青州城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如今竟有人胆敢出手,难道真不把州牧放在眼里。 周围几个侍卫立即严阵以待,策马将车驾拱卫在中央,以防不测。 道路尽头隐隐绰绰走来几个人影,这些人皆被刀剑,面色冷漠,显然绝非善类。 “你们护卫好小姐,这几人便由我来料理。” 老仆嘱咐完几个侍卫便一跃从马上跳起,径直落向车前。 “各位若是求财,小老头愿奉上黄金百两,且请各位英雄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老仆态度谦和,心道若能取财免灾最好,以免伤了贵人,先进了城中,到时自有州牧派人追剿。 “嘿嘿,老东西,今日咱们要的只有苏小姐。” 那几人中为首的一个邪笑道,不由分说,直接向老仆出手,一招大摔碑手力大势沉,直击面门。 其余几位凶人也没闲着,刀剑出鞘,皆攻向老仆,那老仆未有半分慌乱双拳迎向四面八方,拳如金石,快如雷影,顿起一阵刀劈斧砍之音。 “好一个金刚手!” 围攻几人竟然根本没占到上风,战不至多时,已经略显颓势,几人合攻稍有放缓,便被老仆捉住一个空隙,数掌劈出,将几人都击飞出去,略有得意道“就这几分本事,也敢来撩虎须。” “呵呵,这人间武者,也却有些杂耍把式,有趣有趣。” 一身着紫袍手持拂尘的道人不知何时出现,拿出一张纸符,口呼一个“定”字,老仆霎时间只觉有千万巨力压身,浑身不能动弹,拼了命想挪动一根手指,也只是大汗淋漓,却未动分寸。 几个侍卫见状正准备策马上前帮忙,只见紫衣人又拿出一张黄符,念动口诀,黄符化作一道黄光快不可见,直接将几个骑士打下马来,再动弹不得。 “大人。”几个受伤的武者恭敬的向紫衣人低头道。 “哼,真是废物,我早跟师兄说了你们这些凡人靠不住,还不是得由我出手。” 紫衣人看也不看几人一眼,出言也毫不留情面,这几人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也不做分说。 “你们几个去把他料理了。”紫衣人颐指气使道。 正当几人想动手之时,却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回身看去,竟是有两人从来路缓缓走近。 第七章 无心救美人 眼见这古道竟来了两位不相干的旁人,紫衣道人也不以为意,只当路过两只蝼蚁,吩咐手下也顺手杀了了事。 “且慢。”原来是那车中人不知何时掀开了车帘,从中走出。 紫衣道人定睛一看,心神竟有所恍惚,只见那女子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有天然姿格,神色冷淡,如清水芙蓉,一身碧色绫罗,颇为端庄雅适。 那声音清脆明朗,如若空谷回音,又道“你们想要的无非我苏明月一人,将我这几个仆人与两位过路的公子放了吧,我听候阁下处置便是。” “哈哈,苏小姐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而已,哪来这么多条件,这人我要杀,苏小姐也是道爷的囊中之物。” 紫衣道人狂妄一笑,示意手下动手,他也不怕这苏明玉以死相逼,毕竟他手中的定字符法可不是摆设。 几个武者准备先把这碍事的路人料理了,却见得一人脸上毫无惧色,还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另一人白衣胜雪,似有所思,浑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只听其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几人有些糊涂,心想难不成说这话是要他们依着德行放其一条生路,可他们哪一个不是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的江湖大盗,何曾管过这些,也不深究,仍是持刀斧向前,神色凶恶,准备两斧子送眼前人归西。 李均尘见状也不意外,这些人自持勇力,便将弱者视为蝼蚁,只当做可以随意收割的草芥而已。 他虽然身负道法,比俗世武者不知强多少倍,但秉持一颗道心,不会随意害人性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讲的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持勇者因勇而亡,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也算是因果有注,报应不爽。 “也罢也罢”说完李均尘一手拈花,弹出一道神火,转瞬几人便成了飞灰,死的十分利索,想来是没有多少痛楚的。 “想不到阁下竟然同是我道门中人。” 紫衣道人先前丝毫未看出来人身怀法力,此刻看去只觉眼前这人虽然生的一副出尘风骨,仍是察觉不到半点法力波动,但刚刚使出的道术却做不得假,不由得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紫衣道人再取出那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天君庇佑,神威无量,仙隐乾坤,符定江山,法借门人扫浊尘,神出意至道法明,定!” 紫衣道人口诀念罢的一刻,李均尘只觉得身体周遭的天地灵气对他隐有排斥,随后疯狂挤压,想让他动弹不得。 但此诀所能调动的灵气并不多,他只觉略有阻碍,体内氤氲紫气往外一冲,那外界禁锢他的灵气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又可行动如常了。 李均尘转头看向那紫衣道人,此人对他还能有所动作感到大惊失色,李均尘轻轻一笑道“怎么,你很意外?” 这道人的定身法乃是以外界灵气为引,束人身形,在李均尘看来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法术。 据他所知几门定身的大神通,不仅可定人身体,更可定人神魂,甚至能定住人三魂七魄乃至生死亦可定住,若有人中此术连念头也难以转动,定咒一解,还浑然未觉,这才令人感到恐怖。 李均尘倒未急着出手将紫衣人化为灰灰,他观这人不过练气的境界,还未有道基,一身灵气也是平平无奇不足为道,但此人手持的黄符上有宝光隐现,灵气流转,刚才那道人念完法诀后,分明是这黄符引动的天地灵气,恐怕是一件异宝。 李均尘来此世还未曾得见此界中旁人法术,不若再见识一番这紫衣道人的手段。 紫衣道人见定身术失效,神色略有着急,但口中念动的咒语不曾停下,那黄符忽的一抖,有一道黄光激射而出。 李均尘凝神一看,见得分明,那黄光是一道灵气实质,以土行元气为核心,料想那黄符应是一件土行法宝,却不知品相如何。 不再多想,李均尘一只手如云龙探爪,不快不慢,恰好将那道黄光抓在手中,一发力便将这灵气捏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紫衣道人此刻面色惨白,心中已生畏惧,想到此人如此轻易便破去了自己倚仗的定身术与飞灵诀,绝非他能敌,马上又念动口诀,黄符一颤,一道黄风突现,便要将他裹挟而去。 李均尘哪容得他走脱,大袖一挥,袖口宽宽大大,其中似有无穷吸力,那紫衣道人刚要乘黄风而去便被这股吸力往回拉,不容挣脱,不由慌乱得神情惊恐,手抓脚蹬,但只是徒劳无功。 “嗯?” 李均尘刚才正欲以搜魂法再观察此人来路,未曾想这人神魂中竟有禁制,在他照见其心神的一刻这禁制触动,将紫衣道人的神魂灭得干干净净,徒留一具空壳。 略有诧异后,李均尘便将那道人的黄符收起,又念动神火将其尸身化为了灰灰。 “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若随小女子进城,必有一番报答。” 却是那青衫女子见李均尘轻易灭杀了这紫衣道士,神色微动,有些惊讶。 “不必,我并未想救你,只是这些人对我身怀杀意。若你要谢,不若谢天数,谢这几人的报应,却无须谢我。” 李均尘淡淡道,他不想与这人牵连过深,此人劫气缠身恐为一劫劫眼,故如此托辞,免去其报恩之意。 “无论公子想不想救我,究其结果都是救了我,还望告知名讳,日后必有所报。”女子听到李均尘一番言论深感奇异,但还是一再坚持。 “我观你身怀贵气,眉含赤宇,必出于诸侯之家,可惜黄金万两,封邑十里于我也是烟云过眼无用而已,若你想要报答,也无须知我名号,日后诚心行一善举便是。”李均尘说完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径直离去。 “姑娘,我大哥叫李均尘,如果你想以身相许可以来李府找他。” 李清陵嘿嘿一笑道,又急忙向前追去,想着这女子神貌惊人,恍如洛神,自己这大哥怎么能对别人这么冷淡呢,自己好心帮他留个名,说不定此事还有下文。 一直看着两人身影渐行渐远,苏明月才缓缓回过神来,而随着紫衣道人身死,老仆禁制已解,来到她跟前。 “小姐,咱们才从星云门出来就遇到袭杀,莫非是他们不满设立龙气法阵一事,欲拿小姐要挟州牧大人。” “应当不是星云门之人所为”苏明月摇了摇头,眉头微皱,她细细思量一番,心中已有答案。 “卢伯,我们快些回城吧,以免再生出许多波折,这几位侍卫回城后再派人厚葬,其家人也当抚恤。” “是,小姐。” 若无意外李府便是青州城内那一家了,想到此处,苏明月莞尔一笑,她从来恩仇必报,绝无亏欠旁人,回去一打听,和这所名李均尘之人迟早有相见之日。 第八章 远山藏潜龙 “大哥,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好家伙,你刚才大展神威,那姑娘肯定对你芳心暗许,只需略施小计,便可抱得佳人归,何不美哉。”李清陵对着李均尘挤眉弄眼地说道,一脸痛心惋惜的神色。 “太慢。”李均尘淡淡说了一句,根本不接这话茬。 “什么太慢?”李清陵没太听懂这话的含义。 神风无影运转,李均尘霎时乘风而起,负手御风而行,离地数丈之高,衣襟猎猎,冠带飞扬,只给某个话痨留下一个潇洒而又逐渐模糊的背影。 不过多时,李均尘已遥见得远山的轮廓,满山苍青翠绿,如碧海青空,果不负青碧山之名。 想到还要等李清陵,他便索性找了块宽大的老岩,呼出一口清气,不知叠了多久的尘埃立即没了影,随后拿出那张黄符,盘膝而坐。 他运使起灵力感应这黄符的构造,察觉到其中蕴藏着一道戊土之气,此气乃五行精气之一,还算难得。 只是这符纸材料太过普通,制造此符之人手段又过于粗糙,竟然用来驱使些不入流的小法术,根本没有发挥出这戊土之气的威能,只算得上一件普通法器,本来略有嘲弄之心,又想起自己用玄阴石做的那个小物件,不禁哑然失笑。 神火运转,黄符无风自燃,他张口一吸,将那一道戊土之气吞入胸中,用体内的青天之气将其紧紧包裹,不断炼化。 他所知一门神通,名为《玄黄一气大擒拿》,此术须得用戊土之气与庚金之气方能修成,施术之时可化出一道无所不拿的玄黄大手,甚是了得,练至穷极处,摘星拿月不在话下,如今碰巧得了一道戊土之气,只看日后能否寻到一道庚金之气了。 以李清陵的脚程,他估计至少还有数个时辰方能到,于是盘膝结印,双目微闭,气脉平稳,运转起玄功,不断凝练体内灵气。 自他道基铸就之后,便未再修炼《天园行气法》,而是换为了《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此经才是他门中真正传承之一,可修至天人,直入仙关,乃不传之秘。 此经要求修炼者在铸就道基之后,将周身灵力尽数洗练纯化为一点先天真炁,便算入了修道第三步的门槛,可类比于金丹大道中的金丹境界或食气法中五气朝元之境,飞天遁地,法相千万只是等闲。 到了这一步,不少大神通才能真正开始修炼,就算李均尘再如何天资卓绝,妖孽不凡,想要达到此境也还须得水磨工夫,非朝夕可至。 数个时辰的光景,也只让李均尘功行不过运转一周天而已,稍有进益,而李清陵已然到了。 只见他浑身大汗,气息紊乱,面如土色,来到李均尘眼前一句话也说不出。 “比我料想得快了一刻钟,不错。” 李均尘从老岩上跳下,一指点出,数道精纯灵气进入李清陵体内,稍稍平复了其起伏的五脏,李清陵面色顿时大为好转,终于说的出话来。 “以……后,我一定要学飞天遁地的本事,这……太累了!” “山高水阔蕴潜龙,碧海神峰一青天,好一个潜龙勿用的格局,看来这星云门传承底蕴匪浅,走吧。” 随着不断深入青碧山内,李均尘虽还无修成推演神术,但也能依靠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见识瞧出这山势水脉所暗藏的一条潜龙。 他只觉星云门古时传承绝不简单,此潜龙潜藏孕育数千年,逢天地大变而出,厚积薄发,怕是一遇风云便化龙,助星云门在当世大兴。 走不过时,便遇一樵夫,身着短衫,手持柴斧,一劈一砍之间暗合动静之道,李均尘在其身上感应到了灵气流转,想来这便是星云门的引路人了。 “请问阁下可是星云门中人,听闻青碧山中有灵真妙道,冒昧来访,还望指点。”李均尘拿出唐远山所给的灵牌,递上前去。 樵夫见到那灵牌,神色果有所动,停下动作道:“原来是贵客来访,还请随我来。” 樵夫话罢收起柴斧,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在前带路,李均尘二人紧随其后。 所过之路弯弯绕绕,曲折难行,其间草木仿佛会移动一般,若非跟着这樵夫,根本难以找到正确的出路。 李均尘心中已有所料,这应是星云门的山门大阵,此阵未开之时只有‘迷’之一阵,若不知诀窍便能将外人困入其中不得出路,等大阵开启,应当还有其他神妙手段。 行过约数里,终于草木渐隐,灵山大开,一山门坐落于半峰之上,匾上铁画银钩刻有“星云”二字,其下两座异兽石雕。 一为玄武,龙头蛇尾,墨甲石身;一为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作安睡之状,两者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可谓巧夺天工。 “李公子,老朽可是等你多时了。”唐远山站在石梯前,笑呵呵地说道。 李均尘瞧见唐远山身上灵光内敛,未曾想这老者也跨入道基境界了,想来是之前数十年苦苦修持,终遇灵机复兴,一朝勃发破得关隘了。 “几日未见,唐老先生修为大进,可喜可贺啊。” “唉,你我都是修道中人,何拘泥于俗世礼节,皆以道友相称即可,这一口一个李公子、唐老先生,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是什么世家贵胄呢。” “哈哈,唐道友说得是,倒是我矫情了。”李均尘笑道。 “请,我们入内相谈吧。” 樵夫见已将客人引至,便起身回转了。唐远山引着两人逐级而上,李均尘瞧得这星云门内奇峰耸立,白鹤衔珍,倒有几分气派。 “李道友,我这星云门还算有些气象吧。” 唐远山有些自得道,随后又一叹气,“想我星云门数千年前也是大派,虽无洞天福地,但居龙脉而建,依山傍水,气象万千。门中仙珍异兽、祥云神光不知何几,如今也就剩得这几座神峰犹在了。” “如今天地间灵气逐渐恢复,正是我辈当兴之时,星云门再复旧日辉煌想来也不差多时,唐道友无须过于伤怀了。”李均尘劝解道。 “也是也是。”唐远山哈哈一笑。 李清陵见着这一派仙家盛景,一直呵呵傻笑,曾经只在小说话本中见到的景象如今自己已身临其境了,说不得还能修得法术,做一做那斩妖除魔的大侠,留下传说无数也让别人写进话本里去。 几个曲折萦回,唐远山的居所已经到了。 第九章 七星出神机 唐远山所居处乃是一洞府,外为奇石横陈,入内却别有洞天,虽无红楼水榭,珍玩异宝,却也有着数间清修雅室,其中悬着几幅仙人图,装潢淡雅,倒可看出其是一个清修之人。 “唐道友,我这次前来拜访,除了领略一番名门胜景外,其实还有事相托。”几人落座于廊前,李均尘缓缓说道。 “李道友不妨直说。”唐远山道。 “自那日紫气东来之后,我感觉这天地间灵气日益充沛,修行进益神速。本欲无为清修,奈何却有恶客临门,欲夺我李府产业。” “我虽是方外之人,无意俗世财富,但毕竟此身出于李家,与李家有香火之情,却不能坐视不管,将那恶客打杀后方知原来是隐仙道之人。” “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打听一番隐仙道之事,早做决断以免后患,也想着贵门或需尘世之人打点俗务,看李家能否托庇于贵门下;二来我这小弟一直有寻仙访道的心思,而我虽有修行但不善教化,看其能否拜入星云门中。” “这便是舍弟李清陵,虽性情跳脱,但根骨我已瞧过,却是上乘的修道种子。”李均尘指着那憨态少年说道。 “哦?且让我看看。” 唐远山登时来了兴趣,要知道如今大世再兴,星云门最缺的便是人才,多少尘封的神功妙法无人修行,空有宝山而无用,正需大开山门,广收弟子,招收根骨绝佳的弟子更是重中之重。 “好,好,好!” 唐远山摸了一圈骨,觉察着这人经络宽厚,有着三分道骨,再渡入灵气,无诀自收,虽比不得道胎仙体,也确实是上乘根骨。 李清陵被这一夸倒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曾想自己好像在这修仙上还有着几分天赋。 “如若李道友不介意,令弟便拜入老夫门下吧。我如今仅有一个弟子,那日你们也见过了,若令弟拜入我门下就是二弟子,我必然用心教导。”唐远山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说道。 “清陵,你意下如何?”李均尘转头看向李清陵。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李清陵那可是乐意至极,想着小说话本里拜师的情景,马上三跪九叩就来了。 “哈哈,好,你小子倒是个有眼力的。”唐远山今个儿收了个资质上好的徒弟,心情也算不错。 李均尘见这事儿如此圆满,也心中大定,想着终于甩出去了这嗡嗡烦人的苍蝇,日后可算是清净了。 “李道友,我收了令弟当徒弟,咱也不算外人了,便与你明说了吧。” “如今我星云门要大开山门,广收弟子,正需要俗世中的势力,道友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哩,咱这可真算是一拍即合啊。” “我星云门掌教正欲重开修道下院,招揽世家中人以为基石,待会我引你去见掌教,李家若投我星云门,必得掌教器重。” “至于那隐仙道,乃是前几百年里一闲云野鹤建立的道统,根基浅薄,行事无度,不足为惧,若真敢捋这虎须,我星云门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如此甚好。”李均尘抚掌而笑,果不出他所料,这些仙道毕竟才临世间,对俗世势力还需有所倚仗,如若隐仙道那般强取豪夺的实乃下策,利而不害方能真正收服人心,维持长久。 “徒儿,你且在这小憩片刻,待为师和你兄长见过掌教,回来便传你我星云秘法。”唐远山对李清陵说完此话,便引着李均尘前往星云掌教所居,观星台去了。 星云门掌教名为田道非,乃是星云门第三十六代掌门,修行星云秘法近百年,功参造化,道业非凡,离那第三步的修为也只差一线之隔,平日里居于观星台清修。 进了观星台,李均尘只觉灵机束缚,星力弥漫,这观星台当真是一造化神奇之处,竟可白日观星。 他仰头看去,见得满天星斗悬于空中,不为大日之光所隐,而自发深红之光,明灭可见,不知是此地地数使然,还是有人改易天数,若是人为,此人必是大神通者,心中也不免赞叹。 观星台位于这青碧山最顶点之处,周围云遮雾绕,霞光四起,一人盘坐在七星台下。 李均尘见得那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双眸子目若朗星,让他也觉着有一丝压迫感,想来此人便是星云门掌教了。 “师兄,本门来了一位贵客啊。”唐远山笑着向前走去。 田道非双目微张,只见唐远山带来一人,他以星云门中秘法观星神眼瞧去,见得此人灵气内敛,青光流转,神意不漏分毫,只看出那根基浑厚简直闻所未闻,却瞧不出气运命格之属,神通法力所凭,正准备起身相迎,场中却发生了让人始料未及的变化。 那七星台上所供奉的七星剑,其中意为摇光那颗宝珠陡放光华,射出一道快不可见的神光,直没入李均尘神魂中。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场中人没有半点预料,那神光蕴含大法力,李均尘也来不及躲避,只能任其没入自己神魂之中。 这神光一入李均尘神魂便自行崩解,化为了数道星辰精气,静静躺在青天之气的包裹之中,李均尘只感到脑中多了一些知识,却是一门传承,名为《上元洞微星经》,来不及细察,略有所观也不由赞叹,此术实乃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之奇术。 “好,好,好,果然是贵客!”田道非哈哈大笑道。 “师兄,这?”唐远山此刻还一头雾水,有些担心地看向李均尘,怕是这观星台上的禁制伤了他,倒时自己可成了罪人。 “师弟无须担心,七星剑乃是祖师所炼,其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各自对应一道大机缘,却唯有非星云门中人的贵客到此方能所获。” “前几个得到七星机缘之人,无不成就大神通者,这摇光乃是最后一道机缘了,还不给师兄快快引见这位贵客。”田道非笑道。 这七星剑秘闻却是田道非自掌教传承中所知,如今隔了上次灵兴几千年,唐远山也不过此辈弟子,不知这事也是正常。 但那七星剑所惠泽的前六个大神通者,无不助过星云门一臂之力,或挽狂澜于既倒,或扶大兴于当世,不由得田道非不重视。 唐远山立即介绍了李均尘的身份,与来此所为之事。 “原来如此。”田道非静静听完唐远山讲述,看向李均尘道“李道友,此事小事尔。李家今日起便是我星云门下院世家之一,非叛门通敌之罪,永受庇佑。” “此外,我还欲招揽李道友为我星云门客卿长老,无须耽于俗务,修炼资源一应取用,只需处理某些急事,道友以为如何?” 李均尘心中略有计较便答应了,他无端受了星云门这么大的好处,加之这田掌门又如此诚意,不过一客卿长老之职,受了也无大碍,毕竟没有强制统属的名分。 “道童何在?”田道非唤来一个身着紫衣,发结双环的小道童,吩咐其通传今日星云门收下院世家与客卿长老之事,并欲为李均尘在门中举行一场道宴。 “田掌门,这是否有些过于隆重了。”李均尘有些纳闷,难道这星云门当真如此好客,却真有几分大派作风。 “唉,礼不可废,今日便为李长老引见我门中各位同道。”田道非温声道。 正当几人相谈正欢之时,门外一童子来禀说有急事相告。 “唐师叔,凌师姐在外与人相争受了重伤,如今就在外面,妙丹堂的各位师叔都束手无策。” 唐远山一听此言顿时变了脸色,也不言语,匆匆向外走去,凌奕涵这个弟子他从小照顾大,师徒间感情深厚非外人所知,听闻这弟子受了重伤登时大为着急。田道非听此言微微一皱眉头,与李均尘也跟了出去。 妙丹堂内,只瞧见那日那小道士躺在床上,道冠早已没了,一头乱发披散,模样有些狼狈,但仍掩不了其面目清秀,一双眼睛神色坚定,见得唐远山进来强撑着叫了一声“师傅”。 “究竟是怎么回事?”唐远山面色铁青向旁人问道。 “凌师姐查到青州城内董家此前有人谋财害命,将此事昭之于众,想将董家犯法之人送报官府。未曾想那董家不知何时投了隐仙道,里面一个恶道人不由分说便将师姐打成了重伤。”一人回话道。 “好一个隐仙道!” 唐远山愤然道,转瞬又语气平静“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修行乃是为了长生久视,你倒好,天天管这凡俗之事,终于今日栽了跟头。” “若修行不能求得一个念头通达,只修成一个长生不朽的空心木头,这样的修行又有什么意思。”凌奕涵语气微弱,但言辞坚定。 “你……”唐远山真是又气又急,却见着自己这个徒弟如今这伤重的模样不由心疼,不再争辩。 李均尘倒记得这小道士,原来是为了那日对鬼物的承诺,还真去调查了一番,算是说到做到,只可惜修行不足,未能昭示公道反倒累及己身,念此对这小道士有几分欣赏。 又听着这师徒俩对话,想着自己那个整日叫嚷着斩妖除魔的弟弟,如今成了唐远山的二弟子,不由为唐远山今后可能面临的遭遇默哀了一下。 “先勿多言。” 田道非伸手摸了摸凌奕涵的脉门,眼中两道晦暗的星光流动,皱眉道:“好狠的手段,坏了根基,如今我也难有办法,除非寻到一团星辰精气,以本门铸星秘术方能一救。” “星辰精气唯有仙人才能采摘,门中早已没有此物,如今灵潮才开,哪里有仙人……” 唐远山话未说完,只见李均尘口中呼出一道明灭灵光,笑道“道兄所需,可是此物?” “这星辰精气乃是我自七星剑中所得,如今正好取之于贵门,用之于贵门。”李均尘缓缓说道。 “天数也。”田道非也不矫情,接过那道星辰精气,以秘法渡入了凌奕涵体内,其身上星光隐现,是其运转起玄功为凌奕涵疗伤。 “多谢道友了。”唐远山此刻是真诚地谢道。 躺在床上那小道士听到自己几乎无救之时神色也未悔过半分,只是觉着对师傅有些歉疚,后来李均尘拿出星辰精气那一刻,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记住了这张如古井无波仿佛永远都是平淡神色的脸。 那日他对鬼物所受不公的怨恨是如此冷漠,今日拿出星辰精气这等宝物救人一命也是神色平淡。 她觉着这可能才是修道人应有的样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她听到不平事之时总是心中念头不通达,如若为了长生便违逆心念,长生也没什么意思。 小道士心中千折百转,却不知李均尘也是一个永远不会让自己念头不通达之人,只不过他历经不知多少劫,心境常定,不易再起波澜罢了。 少年时,谁没有过斩妖除魔行侠仗义的憧憬呢,但这究竟是为了满足精神的狭意以求独乐还是真正为了天下众生悲悯。 天下不平事数之不尽,妖魔鬼怪与人心鬼蜮斩之不尽,若真求的是天下太平那该扶持众生使得人人如龙,重开地府轮回转生孤魂野鬼。 可惜,李均尘不知多少时候,便明白自己若刻意去斩妖除魔的行事,便只是为满足一些虚妄的幻念,明道见我之后对这些事已经释然,但或许来日真有那么一个人,不是为了众生的崇拜与赞叹而行斩妖除魔之事,而是真真正正地为万世开太平。 青州以东三千里,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某个少年放完牛躺在田间默默看着借来的书稿,旁人路过总会指指点点,任谁知道生下来三天,三天便长如成人的怪胎,也会大为惊奇,视为妖孽。 少年也不管旁人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看书,看到精彩处若有所思,而后又神情欢脱,似有所得,其书上题有两字“春秋”。 第十章 董府起斗法 数个时辰后,田掌教收功出门道:“我已用铸星秘术为奕涵重塑了根基,只需休息数日,便可无事了。” “此事我决不与那隐仙道罢休。”唐远山甩袖便要去董府见个分晓。 “师弟,且慢。” 却是田掌教拦住了他,道:“隐仙道不会不知奕涵是我星云门的人,如今狠施辣手,恐早有所备,师弟如今只身前往,怕有不妥。” “田掌教,不若便由我与唐道友一同前往吧,正好我与隐仙道也有几分仇怨。”李均尘出言道。 “这……” 田掌教略有迟疑,虽说李均尘根基浑厚,但他还未见过其神通道法,到时若有折损便有所不美了。 “田掌教可是信不过在下,不如且看我这一式神通。” 李均尘看出了田掌教心中所虑,单手掐诀,心念一动,一道三色神火自指尖飞出,此火一出,田道非便心生警兆,观此火竟然能动摇心神,灼烧意识,当真非凡。 李均尘向外一弹指,这三色神火一个闪烁便出现在数米之外,于庭外灵池炸出十数道惊天波澜。 “好神通。”田掌教笑着赞叹道,“既然有李道友同去,想来是无碍了,不过还是需小心为上。” “师兄放心便是,这北斗星盘还在我身上,出不了问题。”唐远山应道。 话罢,两人便下山往董府而去,唐远山入了道基境界也修有轻身法术,加之为徒报仇心切,行境极快,李均尘运使起《神风无影》跟随其后,不紧不慢,神色轻松,以两人的速度,不到一刻便可赶至青州城内。 这时董府内当家的董太爷还心有余悸,此前不知道何处来的黄毛丫头竟然道破了数年前他董家借火灾灭林家满门,侵吞林家家产一事,要将董府参与此事之人送于官府。 他董家招揽的十几个江湖高手竟然都不是那黄毛丫头的对手,轻易便被制服。还好这几日来了几位仙师,帮他轻易打发了那黄毛丫头。 不过一想起自己董家被压榨去的九成产业也不免得肉痛,如今只看能不能仰仗几位仙师将董家的产业做得更大了。 “师兄,你说这星云门会做什么反应?”董家一密室内,一道人出声道。 “呵呵,我伤了他们弟子,以星云门曾经称霸青州府的地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想来必然会有人来讨个说法。”被人称为师兄的那位似秀才打扮,戴一顶褐色道冠,沉声道。 另一人又道:“若单是我隐仙道,自然不敢捋这星云门的虎须。不过如今有通山大王帮忙,星云门想来也算不了什么。” 那秀才打扮之人皱了皱眉头道:“通山大王毕竟是妖类,不可过于倚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等我隐仙道一统青州,也当早日防备这祸害。” “师兄说的是。”话罢密室又归于沉寂,只听到两道悠长的呼吸吐纳,忽的那秀士睁开了双眼,缓缓道:“星云门之人已至矣。” “唐道友切莫鲁莽,我观这董府已然摆下一座阵式,隐仙道果然早有准备。”李均尘拦下了想要直入其中的唐远山。 “哦?”听李均尘这么一说,唐远山凝神感应,果然感觉这董府似与周遭天地格格不入,似另有玄机。 李均尘以碧海青天神魂感应,只觉这董府周围五行有缺,以致灵气紊乱,其余四行相互扰动,若有人冒然踏入其中,一运使法力恐怕就会遭到灵气反噬,他心中稍有所思便已有破阵之法,轻笑道:“此阵,小道尔。” 这布阵之人欲以五行克制伤人,那他便以五行生化之道破阵,李均尘感应着这场域中的五行变化,洞见四行灵脉所在。 他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以法力引导灵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一时间五行流转,四脉孕化出一脉,此阵不攻自破矣。 “李道友好手段。” 唐远山见得李均尘以五行生化之道破阵,有些惊奇,他一时还未想到破阵之法,正想身入其中再探玄机,李均尘此刻已然破了这阵。 “算不得什么,这阵法一无至宝镇压,二无高人主持,只是一借用五行之理的小阵而已,只是这设阵之人倒是有些五行上的见识。” 李均尘非是自谦,若此阵有神宝镇压或高人主持,自己想破这阵便没那么容易了。 “何方高人至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秀士与他师弟见有人破了阵,也不躲避,径直从董府中出来。 “隐仙道之人?”唐远山皱眉道。 “不错,想来阁下便是星云门的道友了。”那秀士答话道。 “你隐仙道纵容董家作恶,又伤我门下弟子,还请给个交代。”唐远山厉声道。 “道兄,你们星云门怎么还管起俗世纷争来了,我隐仙道收了这董家的供奉,庇护这家本是常理。咱们又不是朝廷衙门,犯不着明断是非。至于你星云门弟子非要强出头不顾忌讳,我只是略施手段,稍有薄惩,未曾害其性命。毕竟咱们两家同在青州城,还是有些情分的,还望道兄以大局为重。”秀士神色温和,不以为意道。 “毁我弟子根基也叫‘略有薄惩’?我等修道之人,虽说本不应多惹凡尘,但心中也自有公道,非是善恶不分之辈。如今你伤我门人,护此恶类,咱们说不得要做过一场。” 唐远山看向那秀士,这人平平无奇,法力单薄,仿佛人畜无害,但唐远山并未放松警惕,毕竟之前那阵法若非李均尘提醒,自己恐怕就着了道,眼前两人,必然手段不俗。 “唉,既然道兄心中有怨,我们也只能做过一场了,我这是两人,你们也是两人,不若一一相对如何?”秀士沉声道。 “如此甚好,李道友为我掠阵,便由我打这头阵。”唐远山向前踏出一步,李均尘微微点头示意,静立在一旁。 “师弟,且看为兄手段。”那秀士对着旁边人一笑,也来到场中。 “请。”那秀士神色从容,负手而立。 唐远山屏息静气,脚踩九宫,双指并立,以指苍天,满头须发飞扬,片刻指间聚拢一道日光。 星云门所修之法也与主流金丹大道不同,最终成就乃是孕育出一尊星神,飞升神天。 星云秘法乃是辅以星辰修行之法,此门中人认为人天生就对应一道星命,人以星命为引,采星光修行,而唐远山所对应的星命便是二十八宿中的昴日鸡,此星命可令其在迈入道基境界后白日法力空涨三成。 他引大日华光聚于指尖,神光赫赫,秀士微微眯眼,不为所动,似要后发制人。 “疾!”随着口诀念动,那一道日华飞射而出,气息灼热滚烫,直奔秀士而去。 此刻秀士终有所动,双手微张,空门大开,两手掐诀,猛地一吸气,整个肚子似干瘪了下去,又陡一呼出,一道白光自其口中飞出,其上充满锐金之气,与大日华光瞬间撞在一起,而那日光仿佛未受影响,继续向前,秀士微微一笑任那日光砸在身上灼烧其身,而地上却只留一截枯木。 “替死化形之术?”见自己一击未竟全功,唐远山并无意外,忽然心生警兆,将头微微偏过,却是那白光射了过来。 秀士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场中,手指一转,那白光调转方向又向唐远山飞去。 唐远山不慌不忙,又使出一门法术,浑身星力张弛,刹那间移形换位避开了白光,又射出一道日华飞向那秀士,那秀士仍是不闪不避,又用替死化形之术受了这一击。 唐远山此刻不由有些着急,若自己不能破去这替死化形之术,那便没法伤到这秀士,一但自己法力耗光,那便只能落败了。 秀士又突现于场中,仍是神色从容,不停驱使白光攻向唐远山。 双方几次攻防转换,均未有所建功,唐远山法力消耗剧烈,不由有些心急了,想着场上局势如今若无破局手段只怕今日要栽,便不再犹豫,拿出自己所有的一件宝物北斗星盘。 此宝可借用北斗七星之力,得到七星加持,只要此物一出,想来便可决定胜负了。 他将星盘往空中一抛,那星盘霎时间汇聚七星光芒,降下无穷伟力。 看到唐远山拿出北斗星盘的一刻,秀士笑道:“汝中计矣。” 唐远山闻言未有所动,那秀士撒出一道污秽黄沙,不知是何来历,这黄沙臭不可闻,浊不可视,仿佛专为对付法宝而生,一下子吸附在北斗星盘之上,霎时便污了宝物,唐远山与这星盘心神相连,顿受牵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秀士见状欲斩草除根,那白光在其操控下直取唐远山头颅而去,此刻唐远山已无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片刻之后却并未出现人首分离之景,原来是李均尘瞬身遁入场中,救下了唐远山,他以三色神火聚拢手上,屈指一弹,弹飞了那道白光。 唐远山瘫坐在地上,胸口大有起伏,缓缓平复伤势,苦涩道:“我输了。” 那旁边观战之人讥笑一声,“星云门,不过如此。” 第十一章 剑光分生死 唐远山此刻心神法力俱损,只得沉心静气,在旁恢复伤势。 秀士见李均尘弹指便击飞了他那精金剑丸,举重若轻,不由得对李均尘高看了几分,又转头对他师弟道:“师弟,我们这便送两位道友归西吧。” “卑鄙,李道友务必小心。”唐远山见两人竟然要一同对付李均尘,不由担心。 秀士笑着摇了摇头,对唐远山说他卑鄙之言不以为然,这世间大道争锋本就是成王败寇。 在他看来只要能达成目的便可不择手段,若这唐远山胜过了他他自然会坚持一一放对,如今唐远山已无战力,只要他和师弟联手可以说胜负已定,道理是用来营造优势的环境,而不必遵循什么古朴的教条。 李均尘神色平静,道了一声“无妨,道友且安心。” 那秀士师弟一出手,便是一道浓浓黑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的手段,此黑烟方出,便伴有冤魂吼叫,血光隐现,凶厉之气毕露无遗,不知是以何种歪门邪道的手法练成。 这两人早有配合,黑烟笼罩周围,不仅可干扰李均尘神魂感应,还能腐蚀肉身法力,那秀士剑丸穿梭其中,凭借黑烟遮掩,根本不漏痕迹,让人防不胜防。 李均尘见此运转起了混元金光,这混元金光乃脱胎于他前世道门福地龙虎山的金光咒,后经混元祖师改善,威能更胜数倍,此法最神奇之处便是可从修为低下时一路练至人仙境界,只要不停修持此术,便能不断激发此术威力,甚是神异。 李均尘凭借体内充沛的氤氲紫气与深厚根基念动法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此诀一出,李均尘周身顿时大放光明,身有金光护体,这纯阳金光一显现,便与黑雾势同水火,双方你争我夺,碰撞之处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李均尘凝神感应,双目灵机聚敛,瞧出那剑丸运使轨迹,手中燃起一道三色神火,此刻他心如静水,毫无波澜,只等那剑丸忽的从黑雾中飞出,双眼精光一闪,便以神火摄拿住了那颗剑丸。 他猛然发力,神火火势暴涨,将那剑丸上的精神烙印灼烧得干干净净,黑雾之外的秀士与剑丸的感应被切断,不由大惊失色,这剑丸虽非他本命之宝,但也日夜祭炼,怎会突得便失去了感应。 正当他疑惑之时,看到数道光芒从黑雾中射出,不由大叫一声:“师弟,小心。” 这数道锐金之气破雾而出,快如闪电,一瞬即至,秀士师弟刚想躲避,那道剑光突然一分为十,从四面八方射来,让他根本无处躲藏,只能咬牙狠心逼出一口精血,念动咒语,以折损根基为代价施展出一凶魂鬼脸,替自己受了这剑光一击,但也并不好过,脸色已然煞白。 突然黑雾中金光大作,一道道神光破雾而出,秀士定眼一瞧,见得自己那剑丸不知何时已经被李均尘拿捏在手中,只听道一声平淡而似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你,也配用剑么。” 这话音一落,他心神不宁,警兆大生,危险,危险! 李均尘手中那颗剑丸颤动不已,与在那秀士手中仿佛根本不是一件宝贝,杀伐锋锐之气被催动到极致,仿佛一头嗜血的猛兽,忽地一跳动,便发出破空之声,飞射而出。 剑丸轨迹千变万化,剑光激荡飞扬,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最后化为整整十六道。 “剑光分化!”秀士惊得脱口而口。 说时迟那是快,那秀士师弟此刻已经没有抵御手段,被这剑光打入体内,登时剑压在其体内炸开,爆出一团血雾,整个尸身散落一地。 “师弟!” 来不及担心别人,秀士自己也将被那剑光斩中,不得不又用了替死之法,场上又仅留一截枯木。 李均尘见此脸色未有变化,待那秀士有于场中显现,又御使剑丸将其斩成两截,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终于传来那秀士声音“你无法破解我的替死之术,便永远杀不了我,如此驱动剑丸,不怕法力耗尽吗?” 李均尘轻轻一笑道:“你哪儿会什么替死之术,不过是高明的蜕形道术罢了,空留一截烂木头让人以为是替死术,好心机,不过于我无用。” 自这秀士与唐远山斗法之时,李均尘便瞧出了端倪,按说替死术虽说神妙,也不该如此逆天,当真是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的吗。 当他仔细观察,便发现这秀士根本不是用了其所谓的替死术,而是在被攻击到之前便已然用了一种高妙的道法蜕去了身形,而在地上留一枯木,让人误以为是替死之术。 等唐远山心浮气躁用出法宝,他便祭出他那专克北斗星盘的污秽黄沙,可以说是算计颇深,可惜还是让李均尘给瞧破了。 这蜕形道法甚是神妙,一开始李均尘也瞧不出那秀士所在,经过几次试探终于确定了方位。 “汝计穷矣。” 那剑丸高速颤动,不停闪烁,呼啸出十数道剑光,将场中一处紧紧包裹,狠然斩下,那秀士终于被斩出了真身,不过其身上那件衣服也非凡品,被这锐金剑气一斩,竟然没有破损,但剑气透体而出,终究还是已经断了他的心脉。 “好手段,却不知阁下名讳。” 秀士浑身鲜血直流,看向场中那白衣公子,自己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运剑手法,往日里自己那手剑术,真当辱没了这颗平白得来的剑丸。 李均尘听到秀士问话根本不答,屈指一弹,那剑气立即穿胸而过,了结了此人性命。 这秀士倒地之前深深看了李均尘一眼,诡异一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李均尘刚才以剑丸斩杀此人身躯之时,隐隐感到一股气数逃脱,再看那躯体凭空自燃,幻化为了一张符纸。 想不到这人还真的会替死之术,真当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一个高明的心计,只不过这人的替死术恐怕大有隐患,不能轻易动用,不然之前也不会一直用蜕形法术以遮掩耳目了。 此刻战局已了,隐仙道两人一死一逃,李均尘大袖一挥,清风拂过,将这残余的黑雾清散,只留得一地狼藉。 而唐远山在一旁早已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道,“当真是,好剑道!” 李均尘收起那颗剑丸,看了看,发现此剑丸单纯以精金铸造,品相不算多好,被他这样运使,剑丸上已经出现了细微可见的裂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报废,听到唐远山那句赞叹,笑了笑道,“非道也,唯技耳。” 他早年间也曾持剑闯荡天下,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不知斩杀敌手何几,不过随着境界高深之后,动剑之时便越发少了,多半是用大神通大法力以力压人,以道伤敌。 修炼了剑法这么多年,他越发不明白何为剑道了,他所用只为杀人术,此乃剑技也,自己的道映照在了剑中便成了剑道么,那何不如直接以大道对敌呢。 剑道剑道,何为剑道,剑本无道,本是杀人技尔。 第十二章 星命降太一 董府没了隐仙道之人撑腰,面对李均尘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也不啰嗦,用些迷魂惑神的小法术让那些作恶之人乖乖自首去了,此事完毕,便与唐远山回了星云门。 此刻青州城州牧府邸内,一中年人端坐于堂上,两鬓微白,虽身形单薄但身正脊直,自有威严,双目炯炯有神,案台上全是青州一州之内各大大小小的呈报公文。 忽的一青衫文士踱步入内,见堂上那人正神情专注,便轻声道:“大人。” 中年人此刻方觉有人,见是那青衫文士也不意外,仍专注批阅公文,边看边说道:“是元正啊,有什么事情?” “前些日子林家灭门之案被人捅了出来,碍于隐仙道我们并未动手,今日却不知为何,董家之人一个个都迷了心智,乖乖去府衙自首了。” “据我查探,是星云门来人出手灭了盘踞在董府内的两个道士。”被称为元正的青衫文士缓缓禀道。 “哦?” 中年人终于放下手中公文,神情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道:“若非碍于这隐仙道插手,光是这害了林家这一百二十七口人性命的大罪,我便要查抄董府,以正乾坤。” “只是如今天地大变,格局极易发生动乱,朝中也是无力他顾,唯有先镇压京畿重地,其余州府全任州府长官自决,我苏思言世受皇恩,又得今上看重,让我代为放牧一州黎民,若青州大乱,我则罪无可赦。是以对各方仙门术士一再容忍,避免大乱。” 那中年人顿了顿,从座上站起,负手于堂前,声音有些沉重,“我苏家乃开国重臣之后,爵位世袭罔替,对神鬼也略有所闻,只是向来敬而远之,未曾想竟然到了将妖孽作祟,方士祸乱的天时,这些所谓的修道中人一个个自视甚高,视凡人如猪狗,若非有心无力,必教此种人不存于世。” “天下将大乱,这受苦的除了黎民百姓,又有谁呢?龙气法阵不立,妖鬼横行,涂炭的唯有生灵而已。前日我得密报,扬州竟出现大妖食人之事,一城生灵俱为所食;又言幽州牧或有不臣之心,与幽州仙门勾结,视朝廷法令为无物,我心甚忧。这些事切不可外传。”苏思言痛心疾首道。 “学生省得。”那青衫文士也神情凝重,道:“如今星云门不欲献出龙脉设立法阵,隐仙道又肆意妄为,空山寺向来不问世事,法阵设立之事一拖再拖,如何是好?” “我欲召开一场水陆法会,到时邀请各方高人于此,再行商议吧。若仍是无果,那也只有动用非常手段了。”苏思言看了看窗外,沉声道。 …… 李均尘与唐远山回到星云门后,将董府之事告与了田掌教,见此行有惊无险,田掌教也甚是宽慰。 其嘱托唐远山好生疗伤后,又让童子给李均尘安排了一座洞府用以清修,来日再举行道宴,届时星云门中道基境界以上的人物俱会到场。 其间,又派人与李家联络,李二爷得知自家成了仙门势力为其庇护,又知李清陵拜了仙人为师,自己那侄儿还成了星云门客卿长老,心中甚是喜悦。 唯有李清陵那母亲,还对儿子没有在仕途上有所建树颇有怨言,却被孩子他爹一阵说教,说什么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人不比那溜须拍马处处看人脸色的官员妙上许多,这是他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让李清陵好好修炼,到时候练成了点石成金的本事回来孝敬他爹,惹得前往李府通报的道士一阵偷笑。 日后李家便为星云门搜集凡俗情报、资源,而星云门也会每年从李家中选几位根骨上佳的弟子引入下院当中,双方互利互惠。 李均尘来到这洞府之中,略微布置了一番,让其间显得更清风雅趣了些,便盘膝而坐,静修妙法。 他详细观阅了自七星剑中得到的那部《上元洞微观星经》,此经阐述了利用星命与星辰修炼之法,甚是神妙,其中亦有根本法诀直通天人,修成不死星神,飞升神天。 不过李均尘自衬自家传承比这星神之法毫不逊色,毕竟一但入道,便立成天仙,可谓是一步登天,堪称是逆天改命的传承,没必要改易根基。 但这经典上记录的几种神通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观星经上记有一神通,名为太虚天眼,是以本命星力修出一道天眼,此眼有心血来潮、趋吉避凶、破虚斩妄、察人命数、神光伤敌种种不可思议之威。 据此经记载,若太虚天眼练至大成,可以观照三界,无物不察,是堪比佛门天眼通,道家千里眼的大神通。 这太虚天眼内藏有推演之术,有利于李均尘洞察尘世格局,避免劫气缠身,他原本打算修炼的是紫微斗数,只是此法甚是繁复,不可速成,需大量神魂之力方能修炼。 如今他拥有数团星辰精气,可以极快练就太虚天眼,何况他观这太虚天眼推演之道绝不逊色于紫微斗数,便心下做了决断,准备一修这神通。 他照这经文上所记,引导灵气行于中宫,逐渐漫入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窍,对应周天三百六十五颗星辰,灵气以特殊轨迹运行,形成道道漩涡,接引星力降临。 不过多时,便有一道星光垂落,此光和而不失威,内含正道,李均尘微微皱了皱眉,未曾想自己接引到的星命竟然是帝星之一,乃是紫微右垣右枢的太乙之星。 太乙星又名太一星,《史记·天官书》中有记载:“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星经》上也说:“太一星在天一南半度,天帝神,主十六神。” 而又有古人云:“太一星名,天之尊神,词在道楚东,以配东帝,故曰东皇。” 无论何种说法,此星都昭示了紫薇气数,帝王命格,乃是至尊至贵之星。 李均尘此刻有些疑惑,难不成这具身体还有成为一方草莽龙蛇的潜质,却是容不得他多想,星力转瞬即逝,他当即接引这股星力入穴窍之中。 以灵气引导这太一星力游走全身,最后寻螺旋而上,直入眉宇,星辰精气随之缓缓炼化,不断他注入眉间。 李均尘额上霎时星光大作,隐有天眼轮廓,他加紧炼化星辰精气,以圣人紫气为辅,将大法力按经文记载的方式寻星轨天迹铭刻天眼,登时一道神光自他额上飞出,普照洞府,直入天外。 再细看,太虚天眼已然位于李均尘眉宇之间,其中星光流转,似暗藏无穷大秘,若有人一直察看,只怕心神也将为其所摄。 李均尘手中掐诀,那太虚天眼便自动合避,隐没不见,只留一道神异的太一符文。 “果然奇妙。” 练成这太虚天眼,李均尘自觉多了种种神异能力,对天地间灵气的感知也更为清晰了,若自己早有太虚天眼,恐怕一眼便能洞穿之前那秀士的蜕形法术,一击必杀,而无须再试探了。 帝星命格一事虽说有些出乎他预料,不过他也并不惧于承担此种星命。 帝者,可谓天地共主也,然《帝王世纪》中也有记“德合天地者曰帝”,道合自然,德合天地即便不统御万民者,想来也是符合这种命数的。 不再多想,他又进入了静修之中。 第十三章 道宴成真人 这日,一门中执事前来通传,说田掌教于神宵阁举办道宴,宴请门中各脉脉主,到时还请李均尘务必赏光,李均尘知田道非欲将他介绍给星云门众人,也不推辞,欣然应允。 他整了整衣衫,仍是一袭白衣,也不着冠冕,黑发如瀑,自脱俗流,便欲往神宵阁赴宴。 出门时却见着那小道士在外等他,见他出来道了一声“李师叔。” 如今他身为客卿长老,与唐远山平辈论交,确实成了这小道士的师叔,那岂不是李清陵这个小子也得叫他师叔了,哑然一笑,看向那小道士,问道“凌师侄来此有何事?” 凌奕涵五官匀称,眉目清明,出言道:“特此前来感谢师叔那日以星辰精气相救之恩。”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李均尘笑道,无甚在意。 “师叔也觉着修道人该少管闲事独善其身吗。”凌奕涵没由来得问了一句。 李均尘闻言看了小道士一眼,若有所思,笑道:“凌师侄这替天行道见义施为的气概我也是十分佩服的,这天地浊尘遍地也需得有能人来扫,不必过于在意旁人看法,循本心而行,自是正道。” 凌奕涵听了这番话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嘴角笑成了一个月牙。 “不过师侄以后还须刻苦修行,斩妖除魔行侠仗义自是佳话,不过这佳话下也不知葬有多少英雄白骨,修行不够,难免魔高一丈祸及己身。” “师侄明白了。”小道士想着自己在董府的行事,也觉着自己也有些莽撞了,日后可得多长几个心眼。 李均尘正欲离去,凌奕涵突然信誓旦旦道:“听闻清陵是师叔在俗世的弟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弟的。” “照顾就不用照顾了,替我好好教育他就行,不必待他过于温和,此人就是欠收拾。” 李均尘淡淡说了一句,却让凌奕涵牢记在心了,使得李清陵日后的生活环境天翻地覆。 某个话痨少年这时莫名打了个喷嚏,自顾自地说道“谁在骂我,去他丫的!” 此刻神宵阁内,田道非已落座于尊位之上,头戴象征着掌门地位的白玉冠冕,身着星辰道袍,手持七宝如意,两侧道童侍立,各抱一拂尘,场下各脉脉主也陆续到场。 一人身穿一件青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苍蓝神纹玉带,神色张狂,看向田道非道:“掌门,这李道友当真如此了得,值得您待他这般礼遇?” 田掌门神情温和,笑道:“此人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且神通非凡,待会客人来了,切勿失了礼数。” “不错,李道友当真神通了得,若非他,那日我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唐远山也落座在旁,见其面色神清气爽,想来伤势已经尽复了。 正当众人相谈之时,只见远处踱步而来一男子,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发如瀑墨无风自舞,其身上清气流转,道意盎然,果真一身仙风道骨。 “李道友,请随意。”田道非侧手示意。 李均尘笑了笑,对在场中人点头示意,便径直坐在了唐远山身侧,双方相视一笑。 不过多时,人已毕至,李均尘环视四周,见得场中除了自己共有九人,除了田道非修为高深,自己难以看透之外,其余人均在道基境界,或多或少都能瞧出几分深浅,如若他以太虚天眼观察,想来也能看出田掌门修为一二端倪,只是这样未免过于无礼。 “既然人已齐了,便开宴吧。”田道非吩咐道。 于是各位道童俱上仙珍灵物,琼浆玉液,这道宴上的食物,多以百年灵药与奇珍异兽所烹制,皆是大补之物,流香四溢。 不过场中人都是经年苦修的人物,皆身体端坐,互相谈笑,并不为这五味所动。 田道非起身道:“各位,我今日举行这道宴共为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庆贺我星云门多了一位长老,李道友修为高明,神通玄妙,实乃我辈中的俊杰。” 李均尘起身致意,自谦道:“田掌门谬赞了。” “我听闻远山说起那日你以高绝剑术败了隐仙道两位道基人物,不知今日可否一演剑法?”田道非看向李均尘,有些期待。 李均尘笑道:“些许小术,不值一提,田掌门既然有意,那在下便献丑一二。” 话罢,场中众人目光皆是向其聚敛而去。 李均尘也不含糊,手作剑指,祭出那枚精金剑丸,只见这剑丸飞入大殿无人之处,如游龙奔走,上下翻飞,其间轨迹千变万化,又好似腾蛇乘雾,左右突出,令人难以捉摸。 忽的那剑光更急更陡,锐金之气激射飞扬,场中众人皆凝神屏息,一观这高绝的运使剑丸手法。 突然间那剑光一转,分化而出,十数道剑光交错纠缠,如百鸟争鸣,群兽走地,而后又合为一处,发出一声淸鸣,似火凤啼音,又像猛虎一啸,随着李均尘挥手一招,那剑丸便飞落于他掌心,一动不动,在场中人此刻都被这剑术惊得说不出话来,深感大为佩服。 田道非从唐远山处早知道李均尘剑法卓绝,也仍不免赞叹,道:“果然是剑光分化的手段,甚是高妙,只可惜我观那剑丸品相下乘,不足以完全发挥道友实力,我这有一枚星辰剑丸,以天河神砂所炼,正好赠与道友。” 话罢屈指一弹,一道幽兰光芒便向李均尘射去。 李均尘本不欲平白受此重宝,奈何田掌门直接将这剑丸射向他处,自己也不好不接,便将那星辰剑丸摄入掌中,点头称谢,定神一看,果非凡品。 待李均尘归位,田道非又缓缓说道:“这第二件事,则与如今局势有关,前些日子那州牧家的小姐代父来访,欲让我星云门献出龙脉以构筑龙气大阵笼罩青州大地,我已婉言推脱,各位以为此事如何计较?” 场中一女子身着翠烟衫,披水薄烟纱,声音轻柔婉转,不似修道人,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先发话道:“先不说这龙脉关乎我星云门气运兴衰不可轻动,如果那龙气大阵一但设立,我修道人便要遭受龙气压制,一身实力被削去九成,到时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此事绝不可行。” 场中人皆是附和称是,如若龙气法阵建立,他们这些修士便如笼中之鸟,需时刻担惊受怕,再不得逍遥自在了。 “只是这龙气法阵不设,青州易滋生妖魔邪魅,到时恐鬼怪横行,伤天害理,这对我道门来说也非好事,我有一折中之法,那便是建立我门中的周天星斗大阵也可禁绝妖魔,这州牧欲开水陆道场邀青州高人一聚,那时我便向其谏言吧。”田道非温言道。 “掌门思虑完备,真是我门之福。”场中一身形瘦小的道人赞道。 “至于第三件事,便是这灵潮重开,仙道将兴,我星云门也要大开山门,重复上古仙门盛景。” 田道非此刻气度不凡,傲然挺立,身上星力疯狂涌现,双目内隐有两颗大星旋转,须发张狂,神采飞扬,似笑非笑地看向场中众人。 “师兄,莫非你……”唐远山有些震惊,此刻李均尘感到场中灵压陡升,星力凝而不散,恐怕是田掌教要突破境界,成为第三步的修士了。 田道非目视上方,双眼神光飞出,通天彻地,直上寰宇,此刻整个青碧山上都有异象浮现,一副周天星斗之图悬于空中,一道人怀抱日月端坐图中,神色恬淡,与田道非竟有九分相似。 忽的天地间突然暗了一瞬,那中天主星中的太阴降下一道柔和宁静深邃如月的星光,这是引得天星认可,非得是天资绝伦,将星神秘法修炼到极为深处才能引动的异象。 那天地一暗转瞬即逝,让人恍如错觉,这一道太阴神光垂落在道人眼中,顿时那周天星斗图疯狂转动,斗转星移,星光道人轮廓越发凝实,最后爆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强光随即没入田道非体内,此刻田道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复归古朴,恍若凡人,不漏声色。 “恭喜田真人。”李均尘拱手贺道。 “依古礼而寻,第三步修士却可称为真人。”田道非神色温和,笑了笑。 “恭喜掌门成就真人境界!”场中星云门众人皆大贺。 “今日我田道非迈入天星交感之境,成就第三步修为,我星云门也当大开山门,广收弟子,振我仙道,以复盛景!” 如今灵潮初开,第三步的修为绝对算得上这片天地间有数的大高手了,有田道非撑腰,星云门称霸青州估计只是时日问题了。 “星云门有人引动异象,突破第三步了?”枯石冢府之中,瞎了一只眼睛的道人看着青碧山那天地异象,神色凝重。 “通知门下弟子,近日不可与星云门之人再起冲突,将门中灵药宝物俱皆转入通神山,以备不测。” “如今却只能仰仗通山大王了。”那瞎眼道人叹了一口气,站立在他身旁一人也神色不安,正是那日与李均尘斗法的秀士。 而一幽深洞府之中,一身影人不人鬼不鬼,血盆大口,嘴里不停咀嚼着人心,其身上也有星光流转,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师弟,没想到你快我一步,不过我只需再掠夺三人星命便追上你了,到时再来与你算账,桀桀!”这笑声诡异凄厉,不似人声。 第十四章 山亭论道玄 自那日道宴田道非成为真人境界后,星云门便大开山门,广收弟子,青州城内根基深厚的古老世家皆欲来投,整个星云门下院根基逐渐完备。 相较于锐意进取的星云门,隐仙道此刻则低调了许多,至于那一直无有多少存在感的空山寺,仍旧默默无闻。 随着灵气复苏层次不断拔高,加之星云门自古以来的灵阵秘境激发,整个青碧山顿成灵气汇聚之地,山上云雾笼罩,霞生万丈,星光垂落,仙风轻拂,已然成了一块福地。 大量弟子、仆役逐渐招收入门,青碧山上人气渐生,也热闹了许多。 这日,星云门几位脉主也来到李均尘此处欲交流道法。 来人有三位,一为那日场下少女打扮说话之人,这人生得双瞳剪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 别看其若妙龄,实则岁数已经四十有余了,只是驻颜有术才青春不老,名为唐梦蝶,修的是《南斗星经》,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有如此养生法门也不多奇。 余下两人其一名为薛飞扬,性情豪放洒脱,言辞张扬,有草莽气概,此人原来是一江湖游侠,后因缘巧合拜入星云门,如今也难去匪气,命星应了杀道破军,或许本该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如今整日在山上谈玄论道,难免憋得慌。 再者名林玄风,长相平平无奇,法力也平平无奇,好似生得就一副不引人注目之相,实则是因其修炼法门原因,多有厌世脱尘之意境,故而隐去其锋芒不惹人注目。 四人坐于半山山亭处,姿态随意,谈笑风生,如今李均尘年不过二十,场中人均大了他数十岁,不过道不问年高,达者为先,几人也未有多了解,只以为他驻颜有术,双方互称道兄,也无挂碍。 “灵潮到来之前,我等皆闭门苦修,未曾远游,却不知这天下间许多奇门妙法,我观道兄所修非我星云秘诀,可否指教一二,若有忌讳,此事便作罢。”唐梦蝶花开媚脸,星转双眸,柔声道。 “无妨,不涉根本,仅论道象,并无不妥。” 李均尘伸掌而出,其掌间悬浮一道青气,众人只观得此气若隐若现,晦暗难明,仿佛自混沌而来,透露出一股洪荒古意。 “此气名为青天气,我之功法,便是走纯化之道,凝练青天之气,不断洗练精纯,最后只存一点先天神炁,此炁乃万气本根,灵真始母,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幻化万千,算是练气一脉。”李均尘缓缓道。 “练气一脉我曾有闻,听闻此辈中人以天地灵气为食,吞吸吐纳,只修胸中一口气,练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担山赶月,投鞭断河。”林玄风自一古籍中见过练气士一脉。 “此乃上古练气之道,于今日却是难以大成了。” 李均尘笑道,就算如今灵气复苏,想重复远古洪荒盛景也是不可能,他这法以气为修,但根本却在道上,结合了佛家顿悟之说,只是此乃他法门奥秘之处,不必与外人道,也非三言两语可说清。 “自中古以来,金丹大道便一直占据道门魁首地位,而我星云门传承乃是自天君而来,算是异数,听闻道兄自祖师传下七星剑中也得了我门传承,不知有何感悟。”唐梦蝶笑盈盈道。 “贵派传承广博深厚,精妙绝伦,集风水命学、推演之道、星辰大道种种于一体,真是了不得的传承。我曾于古经中见过一种五德修行秘法,倒与贵门修行法门略有相通之处,只可惜不得个中详情。” 李均尘可惜道,那五德轮转之法也是一门极其高深的传承,可借此修成圣德大道,但他所得那典籍中只有介绍却无详细修炼法门。 几人相谈之时,却突然飞过一只碧眼金雕,此雕神俊凶猛,飞扑而下,其旁一头母鹿竟被擒入空中,留下一小鹿惊慌失措茫然无助。 唐梦蝶见此情此景道了一声,“真是可怜。” 薛飞扬不屑一顾道,“天下间弱肉强食本是常理,有什么可怜之处?想我早年间在江湖闯荡,见过比这可怜的场景可多了去了,天地无情,以众生万物为刍狗罢了。” “哦?天地有情无情,道兄如何看?”唐梦蝶转头看向李均尘。 李均尘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伸手一招,将那小鹿引入怀中,轻轻抚摸,这小鹿被李均尘身上那股柔和气息吸引,也不反抗,屈膝躺下,神色恬淡。 “道兄是以为天地有情乎?”林玄风疑道。 “非也。”李均尘摇了摇头,说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天道之德不寻礼数,不尊教化,而道法自然,众生莫能解之,情自人心而出,岂能匡天乎?” “谓天有情无情,皆意狭矣,天居高而临下,等万物而平苍生,自合道德之理,天虽不可以情度之,但人岂可无情。” 李均尘笑道,他轻轻抱起那小鹿将它放下,摸了摸那绒绒的头,几道灵气送入其体内,拍了拍小鹿的身子,让它自行离去了。 看着这小鹿活蹦乱跳离去,李均尘又平淡道了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 场中几人见此皆是相视一笑,唐梦蝶端起灵茶小品,又放下道:“道兄境界高远,吾不及也。” 薛飞扬狂放一笑道,“不错,自古天高意难测,有情无情皆是我辈妄自揣度罢了,苍天不死,只有我等未得大道之人心境沉浮,庸人自扰而已。” “那日观得道兄剑术非凡,甚是心痒,我原来做那游侠之时也是使剑的,如今略有修习,可否讨教一二。”薛飞扬看向李均尘道。 “不知道兄欲如何讨教。”李均尘淡淡应道。 “咱们也不用大动干戈了,便以此盏茶为凭吧。”薛飞扬一道剑气射入那茶水之中,那剑气沉如枯木,无伤这杯口分毫,可见其对剑气控制细致入微,薛飞扬笑道,“道兄,请。” 李均尘笑了笑,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凝而不散,飘然落入那盏中,不起半点涟漪,将那混入茶中的剑气轻易缠灭,又化为一道灵气散入茶中,使得此茶芳香更添三分。 薛飞凡尬笑一声,道“剑气如丝,吾不及也。”话罢将那盏缠一饮而尽,细细体悟茶中残留的剑气。 其余两人见此,皆是哈哈大笑,薛飞扬也不脸红,称了声谢。 李均尘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神色慵懒,身体后靠,若枕于这斜阳之中,一副悠然自得之色,飘忽出尘,如仙如道。 第十五章 客至将军庙 这日,李钧尘正于一崖峰上吞吐灵气,洗炼神魂,这崖峰处朝霞万丈,灵光汇聚,此刻正是阳气鼎盛,真阳流转之时,最利于淬炼元阳。 忽的,李钧尘双目微张,只见青碧山之西,一道浑浊妖气冲天而起,这精气狼烟聚拢百里,凝而不散,其内似有一庞然大物,吼叫声凶厉异常,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李钧尘略微皱眉,额上神目洞开,太虚天眼射出一道白光,破虚斩妄,见的分明,那妖雾之中藏有一斑斓猛虎,数十丈高,轻一跺脚便是地动山摇,周围尽是尸骸累累,血肉模糊,凡人四散奔逃,村落一片狼藉。 妖物有所觉察,一双暗红血眸猛地向李钧尘看来,李钧尘神色平静,太虚天眼中斗数变换,日星隐曜,额上第三目随之闭合,一身气息飘渺无形,不可捕捉。 那妖虎察觉有人从旁窥测却难以揪出其人,不由愤声大吼,周围群兽有感此威,尽皆雌伏。 李钧尘见那妖虎气势冲天,当是一方大妖横行为祸,修者修行至第三步,可称为真人,而妖怪采日月精华或吞食血肉精气也可凝炼出金丹,称为大妖,此辈变化多端,可觉醒血脉神通,若为上古异种,则更有不可思议之威。 妖中亦有清修之辈,不食人肉,体内存有一口先天清气,采日月精华与天地灵真修行,可成就妖仙。然妖类本开灵智已是艰难,若欲得真传妙诀更需天大福缘,故而多数还是走上妖魔道,吞食血肉魂魄,凝炼妖丹。 这青州之地,如今竟也出现了大妖作祟之事,恐怕乱象不日将起,届时生灵涂炭,各方争斗恐难避免,李钧尘暗想到。 “李道友可也是见得那冲天妖气了。”唐远山走上前来。 “此妖气浑浊厚重,凝而不散,不像是寻常大妖之辈,若食尽千里人烟更进一步,恐将势大难治。”李钧尘凝重道,以他如今的修为,对上这等妖物,自保或可,但也无力降伏。 “青州州牧已派数万玄甲军前往毙杀此妖,有朝廷道录司的官员随从,更还请了田师兄同往,以免不测。”唐远山说道。 “哦?既有田掌门出手,想来这虎妖不足为虑。” 田道非虽才入真人境界,但身兼星云门绝顶传承,有太阴星力护身,一身神通玄妙,李均尘也看之不透,若由他出手,这虎妖想来反掌可擒。 唐远山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李均尘的说法,他也觉着有自家师兄出手,应当十拿九稳,又道:“其实来寻道友,还有一事相请。” “我星云门自上古年间,曾设有一阵,名为周天星斗大阵,此阵可镇压青州气数,只是从灵气消弭后,便逐渐废弃了。” “如今灵气复苏,正当重开此阵,镇压妖鬼之流,厘定青州气数。只是这大阵过于玄奥,每个阵眼皆需一道基人物才能开启,我门中如今人手不足,还望道友施以援手。我听闻道友前几日在寻那庚金之气,这各处阵眼中或多或少还残存些五行精气,若是道友愿往可随意取用。” 这周天星斗大阵原是天外传承,星云门所得仅为部分,但也已经威力绝伦。这大阵繁复异常,以地脉之气勾连周天星斗,可以禁绝妖鬼采集星光,隔离帝流浆降下,对平定妖祸有极大作用。 此阵光是主阵眼便有三百六十五之数,更需人道龙气为引,这也是为何田道非要完全立下此阵需那州牧首肯。如今开启数个阵眼仅能发挥部分威力,但也能稳固一时时局。 “若有所需,一应吩咐便是。” 李均尘未有迟疑便答应了,一来这大阵重开可压制青州妖鬼之辈,对青州凡人与修行者皆是益事,二来那庚金之气确实为他所需,也不必矫情。 “如此便多谢道友了。”唐远山拿出一密卷与令牌,道:“青碧山往南三十里,有一将军庙,乃为祭祀前朝大将王绝甫所建,如今早已荒废,其旁有一密林,入之则可寻到灵阵。这灵阵所在与开启手法皆在这秘卷之内。” 李均尘接过那秘卷与令牌,略一察看,已然心中有数,便将其收起。 唐远山见此道:“我亦需去开启一阵眼,便先告辞,此事拜托道友了。” 李均尘轻轻一笑道:“道友放心便是。” 唐远山走后,李均尘也不多留,一口浊气自胸肺而出,他便乘风而起,往南行去。 行不多时,果见得一庙,李均尘也不进庙中,见得其旁密林,循图入内,察地脉走势,对照图象,找到那灵阵入口。 这入口生得隐蔽,从外观之,只是一片桑林密布而已,且设有禁制,若人不得其法,便只能原地打转。 这附近曾有一小村落,也发现此地神秘之处,还为其名曰“障林”,只是这村落曾遇大变,村中人家皆已迁徙,这“障林”之名便无人所知了,李均尘也是在这密林中得见一石碑方知。 按密卷所记载,若想打开禁制进入阵内,需得星云令也就是唐远山所给之令牌为凭,还需在子时星力最浓厚之时接引对应阵眼的星光入内方可。 想到如今离子时尚早,李均尘便欲寻一地等候,记着来时那将军庙应是一尚好歇脚之处,他便回转而去。 这将军庙废弃已久,年久失修,庙廊上牌匾已经字迹斑驳,难以辨认,只依稀能看出一个“王”字。 李均尘推门而入,顿有一股浊气扑鼻,尘埃四散,其内蛛网横结,香炉倒立,大殿中的将军像威然坐立,虽然泥垢遍布,仍显露出几分俊傲神姿。 李均尘见得那神像旁有一墨碑,碑上字迹笔力苍劲,尽管尘埃密布,仍清晰可见。 其上书:“易朝大将王绝甫,在定武二十一年平青州兵乱于此,斩賊首薛帮,定乱安民,镇压一方,于民无扰,治下清明,百姓深念旧恩,为其立庙以祭祀。” “王侯将相风流去,青史尚有不鸣时。天地不老绝人情,一羽飞仙问谁高。” 李均尘大袖一挥,庙中泥尘皆去,那神像复得清明,高有一丈,头戴嵌宝紫金冠,眉间勒着金蛟抹额,穿一件大红金甲铠,手持蟠龙银枪,甚是威风,不过都是木为内质,颜为其表,不然早被人盗去了。 如今庙内清风雅静,李均尘端坐于一蒲团,老神在在,静待子时。 第十六章 千里送神珠 大日西沉,天光渐隐,一道深长而幽邃的影子笼罩着这荒凉野庙,庙外唯林鸟流连,飞虫轻鸣,庙中人气息沉静,如梦如睡,身上青气流转,眉间神光隐隐。 气息静谧悠远,天人自得,却见那庙中人缓缓睁眼,语气略有讶异,声音清脆明朗。 “妖?” 李均尘轻声道,皱了皱眉头,在他的感知中,有一股细微但精纯的妖气正在缓缓接近这古庙。 伴随这微若游丝妖气的还有一股如风中残烛将明将灭的气血。 他以神眼远观,见得一衣衫褴褛,遍体伤痕的男子朝着这古庙奔来,气息紊乱,步伐沉重,脸色略有惊恐但眼神坚定,有一股决然之意。 “有妖名蜃,好食人心绪。常以恐怖手段折磨人心,待人精神至为精纯而杀食之,善置幻境,惑人神魂,大梦千秋,生死不知。” 李均尘心下暗道,追逐那男子的便是一只近蜃血脉的妖,只不过此妖尚处于弱小之时,妖气微弱,还未成气候。 他看出这蜃妖暂无取这男子性命之意,只是在其后驱赶,故而暂且未出手,静观其变。 那男子所朝向正是这古庙,只是此地偏远且荒凉,却不知此人来此为何。 陈怀义拼了命地朝那将军庙跑去,他的心志其实早已浑浑噩噩,全靠一口气支撑着这躯壳。 早先遭了匪患,自以为在劫难逃,不由心生悲哀,他本不惧怕死亡,只是尚未完成义兄临终时的嘱托,有些不甘罢了。 未曾想九死一生留得性命,却是先进狼窟后入虎穴,不知什么东西一直在身后追赶他。 一种生死危机不断激发着他的意志,让他一直掉入深邃的梦魇之中,好几次让他如同将要溺毙于水中,就此睡去。 但他每每想起义兄临终时那憔悴的面容,紧紧握住他手所托付之事,想起这十几年来的生死相依,他便不能就此放弃,至少要到了那将军庙才算解脱,若兄长有在天之灵,便佑弟完成你的遗愿吧。 终于,陈怀义看见远方渐渐浮现的庙影,他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而是心中在不断大喝快些,不过无论意志怎样催促,脚步已经没法在快一些了,当他终于踏进那古庙,蓬头垢面下的眼神发出了光亮。 他似乎瞧见一个人影,但那不重要了,他将怀中那红珠子狠狠一掷,身体也随之猛然倒下,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伏在地上。 他已然没有半分力气了,眼角余光隐约看到一直追赶着他的那怪物也进了庙里,灰蒙蒙的,像是一团雾,生的怪模怪样。 随后又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缥缈而又直入人心,并不铿锵,但让人闻得分明。“妖孽,何来寻死?” 只感觉一股明亮浩大的光芒充斥了这世界,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陈怀义终于再无半点力气,沉沉闭上了双眼。 那蜃妖一路追赶着陈怀义,不断激发他求生的意志,终于在他来到这古庙的一刹那,他的精神之光暴涨,如同盛宴上最华丽的一道佳肴,让蜃妖再也按捺不住,将要进食。 蜃妖却看见古庙更里处,一道幽幽的神光静静垂落,如青天之树,如碧海波涛,那幽静的神魂之力平淡却令妖发狂,蜃妖本能的渴求这纯粹的神魂,不可遏制地乞求,转而向那精神的大海扑去,如同飞蛾扑火。 而也却如飞蛾扑火,李均尘神色未动,将那飞扑来灰蒙蒙的雾状小妖紧紧捏在手中,神火瞬间缠绕其身,蜃妖在这柔和而浩大的神魂包裹中平静地化为了一缕青烟,随即飘散无踪。 李均尘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偏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皮肤黝黑,满脸泥垢,一身衣服到处是裂口,身上血痕道道,气息已经极其微弱。 没有多少犹豫,他弯腰屈膝把住此人命脉,察其经络五脏,又送入一道精纯灵光,保住其心脉不失,滋养肺腑,但此人为蜃妖梦境所迷,心神沉坠而不自知,如今须得以神魂之力解之。 他投入一点神魂没入此人额中,见这幻境之中泡影重重,皆是这人过往经历,或悲或喜一览无余。 李均尘静静观过,已洞悉蜃妖手段,大袖一挥,去假存真,那些漂浮的泡影随之幻灭,他一指点在这人的本性灵光之上,将其从迷境中拉回。 李均尘此刻再观此人面目,他一手将那乱发拨开,一道清气吹出,去其满面污垢。 只见得此人额突如角,眉如卧蚕,颊如横剑,身怀贵格,再以天眼观之,见此人气运灰白微薄,命数离散,多灾多劫,格高而运下,难承其重,故有早亡之相,此人底蕴浅薄,却是难承贵格。 由此人神魂中所见,李均尘已尽知此人生平。 此人名为陈怀义,青州东莱人,年方二十一,自小便被遗弃,为其义兄养大,两人生死不离,多任侠放荡之气,曾为乡人除狼虎之患,略有勇力。 其兄因病亡,死前托付了一红色珠子与陈怀义,原来他兄长便是这王绝甫后人,只是家道中落,沦为江湖之辈。 其祖上有言,在天变之后奉神珠供于先祖将军庙处,为王家儿郎,必竭力为此事。 随着时日渐深,那王家儿郎本都以为只是笑谈,未曾想真看到了那紫气红云的天变之相,奈何重病缠身,已经无力前往,于是请托义弟,千里送珠。 至于陈怀义这千里之行的经历,可真谓穷奇迥异,危机重重,九死一生难以说尽。 李均尘如今想起这陈怀义确实丢了一物出来,只是瞬间便消失无踪,此事深有蹊跷,他起身朝这庙中环视,却见那将军神像似与之前略有不同多了几分莫名神采,而那供桌之上,果然多了一颗红色珠子。 李均尘走上前定眼察之,这红珠外观平平无奇,但其内大有玄妙。 “竟然是信仰之力。” 李均尘心下暗道,略有惊奇,只见一缕淡淡的红丝勾连着那将军神像,将信仰之力缓缓送入,此刻李均尘再观那神像,其中有一神魂在缓缓孕化,恐怕就是这王绝甫的神灵。 当年灵气断绝,神灵难以维系,王绝甫便想出了这后手,待天变之时再复生机。 李均尘此刻推算出了这其中内情,只是这手段算不上多高明,若王家衰落或祖训遗失,那此神便难苏醒,如今能让此珠送到,真只能说是天数使然。 随着那神像的神力缓缓增长,那红珠射出一道红芒没入陈怀义体内,是一道红色气运,此运自生民供奉而出,有福德之气,算是对送珠人的报偿。 李均尘笑了笑,这神灵做事却还算公道,只是不知神魂要孕化多久方能显化,不然还可交流一二,神道虽有束缚,但也自有其中玄妙之处。 他如今再观那陈怀义气数,红运当头,虽还难匹配贵格,但已然没了杀身之祸,只是命中还有一大劫,此人说不得日后能有一番大作为。 陈怀义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见到一袭白衣,联想到之前情境,知道自己必然遇上了高人,眼见得这高人仙姿道貌,飘忽出尘,好一脱俗流之人,正想答谢,却见这白衣高人对着自己说了一句“遇木而走,见水而入。” 便身如轻风,忽的消失了。 陈怀义不由大为惊奇,只觉今日所遇事之玄奇,感觉这十数年像白活了一般,牢牢将那八个字记在心头,只是他自己不察缠绕在他气运上的黑气消散了一丝。 时间将至子时,李均尘忙着去启那星斗大阵阵眼,没空再耗时于此。 他有感于这陈怀义至诚至性,实是信义之辈,便提点了一句,但能否化去灾劫,还是得全凭己身。 第十七章 星阵潜大妖 夜至子时,周天星辰璀璨夺目,浓郁的星辰之力弥漫深空,李均尘拿出那令牌,算准方位,按密卷所记脚踏罡斗,手掐妙诀。 一道星光受接引而来照射到那令牌上,反射出一道神光似仙人指路,禁制随之溶解,一条幽深甬道呈现眼前。 李均尘缓步入内,只见这整条通道遍布星光,灿烂至极,其上环刻有周天星图,清晰可见。 越往其内星力越加浓厚,若星云门之人在此阵中潜修,必然大有裨益。 这铭刻的星图,自发转动,好似星空流转,不断摄取地脉灵气将之转化为星力,遥呼九天,以为对应。 按密卷所记载,过了甬道便可进这大阵主室,其内有一玲珑阵盘,只需以特殊手法便能激活这座大阵。 这甬道也非随意可过,需按密卷记载斗数星位,循位而走,方可无碍,不然踏错星位,便会激发相应禁制,将入内者困入其中。 只能说上古星云门实在强横,征一州地数所立此大阵,若每一阵都如此精妙绝伦,那可真是了得。 不过也是李均尘想差了,虽然这青州大地上阵眼有三百六十五之数,但也非个个都如此,这青碧山南面的阵眼,所呼应的是西方主星之一,主杀伐锐金之气,算是主阵位之一,故而较寻常阵眼修得更为神异。 耗费了些时间,李均尘安然走过那星光甬道,来到大阵主室之外,前方还有一岔道,按密卷记载,此道通向一囚室,呼为化妖池,上古之时多擒杀凶恶妖类放入池中,大阵运转自将其炼化为星力,辅助地脉灵气共同推动大阵运转。 李均尘如今是为启阵而来,自然不必去那化妖池一行,正欲向前,按九宫方位推动大门上的机关,推至一半,方觉不妥,忽有心血来潮之感,定下心神,向左右看去。 只见这地上有数堆妖骨,散落一地,此骨应已在此地逾千年,还显得晶莹剔透,洁白如玉,可见留骨之妖绝非凡类。 李均尘手作剑指,隔空一指,数道剑气飞射,将那些妖骨皆斩为齑粉,这妖骨金玉其外,其中神性皆已缺失,却是挡不住李均尘这几道剑气。 见仍无异状,李均尘似乎肯定了是自己的错觉,转身继续按密卷记载推动那九宫机关,不到半刻,大门将开,李均尘面色稍喜,自言道:“成了。” 却在这一瞬间转身,太虚天眼洞开,神光普照内室,那藏于暗中之物见将可得入阵眼处,一时心神摇曳,未作提防,被这天眼神光一照,当即显露出来。 “原来是一道妖魂。”那妖魂生的凝实恍若活物,一身妖气敛于魂内,几乎毫无外漏,难怪李均尘没能觉察。 此妖魂外貌狰狞,眼神凶厉,其面目让他一下便想到的了古卷中的记载: “狰”者,上古蛮荒之神兽,出于钟山,阴烛之鼻息,日形于型,尾羽,腰生翅,首四角,琉璃眼,赤皮,生黑络。诶静伏于山间,首击石,“狰狰”之鸣,故名“狰”。 这缩小版的赤豹俨然是一头狰的妖魂! 那狰兽的妖魂却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流露出拟人般生动的神态,用一种奇异凄厉的声音说道: “修士,吾乃上古妖神,不慎被困于此,若你识相便将这大阵阵门开启拔除禁制,届时我自会与你好处。若你不从,那我便先将你肉身千刀万剐让你体会凌迟之苦,再灭你魂魄让你不得超生。” 修者破碎金丹,返本归元,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又有言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专气致柔能婴儿”,此乃真修大道。 妖得元神,称为妖神,这妖魂竟然是一妖神元神,若仍处顶峰,绝非如今的李均尘能够抗衡。 但李均尘用太虚天眼观照,也洞见了此妖神部分虚实,这妖神元神外表凝实,内在却略显虚浮,想来此妖被困于这阵中不知多少年月,早已虚弱至极,就是不知一道元神还剩几分实力。 若按此妖所言,先不论这妖会不会放过李均尘,单说将这妖放出不知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来重塑肉身,届时一州之地都恐将沦为人间炼狱,此等因果,属实难测,若能将其灭于微末之时,方是上上之策。 念及于此,李均尘欲先与这妖虚与委蛇,再做分说,笑道:“妖神神通非凡,杀我自是等闲之间,但若我一心不将这阵门开启,妖神不知再过多久才能重见天日,我身事小,妖神事大啊。” 那狰兽元神闻得此言,凶神恶煞几欲暴怒,但又遏制住了,这狰困在此地已经近三千载,肉身腐灭,元神孱弱,若再不能出去恐怕就真要油尽灯枯了,无论如今他多想撕碎眼前这修士,也得先设法脱阵方可,于是它收起那憎恶的眼神,沉声道:“修者欲如何?” 李均尘抚掌道:“好说,妖神需以元神立誓不得伤我,再赠我些神通妙诀,我便放妖神出去,毕竟我与妖神无仇无怨,何必为难妖神呢。” 那妖神元神听到李均尘的话,心下暗喜,道这人虽知元神誓之说,但又岂知它是上古大凶,天赋異稟,会偷天换日李代桃僵之法,这元神誓根本困他不得,等出去了再来好好炮制这人,它已经三千年未食修士血肉了,念及此处,竟有些怀念往日那些饕餮盛宴。 念头回转过来,妖神元神道:“这事简单。”话罢以元神为凭发了一道毒誓,不得伤害眼前之人,又分化出一道神魂种子,道:“其内有神通道法一卷,足你受用了。” 李均尘见那妖神分化出一神魂种子,魂力又淡弱几分,将那种子置于掌中,却根本不吸收,而是以神火上道的三色神火将其缠绕包裹,与自身隔离开来,这其中不知是否藏有妖神后手,他此刻自然不会以身试险。 “哎。道途多舛,一门法诀怕是难成大道,不若妖神再与我一本?”李均尘笑吟吟地看向那元神。 “我看你根本不想打开阵门,只是在欺我吧。”那妖神元神见李均尘得寸进尺不由大为恼火,凶相毕露,狠声道:“待我擒下你再听你说。” 眼见撕破脸皮,李均尘哈哈一笑道:“欺你又如何,若你真身在此我必然是砧板鱼肉,但你不过一区区孱弱元神,也敢大放厥词!” 太虚天眼在这星力浓厚之地如有神助,一道神光自天眼中射出,直取那妖元神,狰妖见势,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怪异之声,其音如击石,凭空掀起道道涟漪。 那射出的神光竟然被这音波冲击越发迟缓,最终扭曲离散化作光雨落下,且这音直击神魂,让李均尘都有心神动摇之感,让他神魂内碧海翻涌青天动摇,这狰之音当真了得! 难以多想,李均尘当即镇住心神,星辰剑丸一出手便是剑光分化,十六道剑光铺天盖地,震荡激烈,在这数丈之地横空肆虐,化为剑网。 狰妖元神见状,不以为意,还轻松道:“昔年那天下剑宗的元神剑修应无神的剑都斩不了我,何况你一区区小辈。” 那兽爪轻轻一抓,一道剑光便被抓得粉碎,其虽为元神之体,但已然堪比肉身之实。 好在这剑网本是策应,李均尘也未想一击建功,周身灵力疯狂涌动,紫气青气皆是汇聚,一股磅礴的灵压在这室内陡生,连那狰妖见此都不由得心下感叹好根基,人族当真是得天独厚,想他们这些鳞角虫羽之辈,修行之难,真如登天。 李均尘神色沉毅,并作剑指,澎湃的神火之力自指尖涌出,其焰灼灼,彻映四方,那狰妖元神尚被剑网缠住,没能脱身,只得受此一击。 但李均尘见得此妖神色如常,有恃无恐,顿时心生不妙,那滔天火焰瞬间将狰妖淹没,火势滔滔,浓烟滚滚,却见一黑如墨玉的利爪伸出,划出一道锋锐无比的妖气,拨开烈火,飞击李均尘。 李均尘来不及避开,心念一动混元金光咒,周身金光覆映,生生受了这一击,浑身金光破碎,霎时间腑脏受损,吐出一口鲜血,余势不减,身体也被击飞出去。 李均尘并未慌乱,神风无影顺势而起,一手拿住那只差一步的九宫机关,狠狠按下,开出一道缝隙滚入主阵室内,而那阵门瞬间闭合,机关又复归原位。 又连吐几口血方才止住,李均尘遭此重亟也难免头晕目眩,心神不稳,只听得那狰兽在这阵门外疯狂咆哮轰击阵门,但也难动这阵门分毫,只能狂怒嘶吼,而李均尘算是暂时安全了。 第十八章 英烈有豪杰 这大阵主室修得坚如磐石固若金汤,那妖神既然三千年不得入内,想来如今也是奈何不了这阵门的。 此阵可保李均尘一时无虞,但久困于此也非李均尘所愿,他久出不归,星云门之人必然来寻,若是田掌教前来或可制这妖神元神,其余人必然有来无回,皆为此妖所害。 李均尘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调复内息,稳固伤势,待气息渐平稳,缓缓睁眼,这大阵主室之内星力更胜于室外数倍,浓烈得让李均尘仿佛感觉自己置身于一深空大星表面。 大阵阵台与玲珑阵盘就在前方,李均尘向前数步,发现那阵台之下竟然坐有一人! 此人长发飘飘,本该是一柔弱女子,却身着厚重银色铠甲,龙肩虎胄,八面威风。 身体端坐,轮廓棱角分明,红唇削薄轻抿,剑眉星目,黑眸锐利,直视前方,虽然人无声息,但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气势,杀意飘荡令人触目惊心,李均尘心下不由赞叹,好一个英武豪烈的女子。 李均尘看出此人神魂消亡,只空余肉身,但就是这肉身散发出的霸烈气息让他也不能久视,移过双目,见那女子身前有一玉简,走上前捡起。 这玉简内留有一段神魂留影,李均尘细细观读,只见其上写道: “吾十岁入星云,十八承天命破军,于红尘杀伐,千军辟易,助易王得天下,成就破军杀道元神。” “待灵气渐弱,门中人皆随师兄飞升星天以避灾劫,奈何吾杀戮过重,尘世气息牵连颇深,已无法飞升,故独守山门,时至末法衰劫,青州众妖不甘消亡,欲吞噬苍生血肉而苟存,吾毙妖王三百,斩妖神十八,独余一上古大凶狰,力竭不可制。” “遂引于此阵中,重伤此獠,坏其肉身,终再无余力。吾藏入此间,以心头精血炼化血神珠一枚,专克大妖元神,若后人来此狰妖尚存,可借此珠除妖。” “另复留弑神枪一柄,《大屠神道》一卷。此枪由万年寒铁、星辰精核所铸,随吾杀伐一生,弑仙诛神、斩妖除魔不知凡几,吾一生不求于人,唯愿来人善待此枪。” “《大屠神道》乃吾毕生心血,此卷集杀伐秘数、行伍军阵、治兵御下、屠龙之术种种经要,与承三凶星星命或人间大将最为相契,其余小术也可参考一二。” “吾一身所留于此,来人可任意取用,身外物,不足道。” “独上危楼听风雨,举杯邀影念旧情。一骑策马踏神州,万古青天谁可与。此生无憾,死生不改。” “星云燕秋离留书。” 原来如此,李均尘道自己来此启阵,若阵中有异,唐远山所给密卷应有记载才是,想来灵绝数千载,此间又无人来查,星云门自己也不清楚各大阵的内情了,这才让他撞见了这大妖元神,真是时也命也。 李均尘心中也无懊恼,这天地间劫难重重,若今日不撞见妖神,明日说不得就遇上天灾,欲成大道须有直面的勇志,不必怨天尤人,如今只用想怎样料理那妖神元神,诛杀此辈即可。 只是这般豪杰之辈死于此处着实令他心生惋惜,想这女子生前与天下群雄争锋,策马持枪遥击千军万马,该是何等快意恩仇,此种道途,虽非他所取,但想来路上景致自然别有风光,也令人神往。 他见那女子手中所持之枪,通体寒光,枪尖深红如血,枪身铭文古篆,翔云垂凤,当真是一柄神枪,已入法宝之列,只是于他并无大用。 至于那《大屠神道》仅可供李均尘参详一二,毕竟他又不欲掺和皇朝征伐之事,待回转星云,再将此卷复归星云门吧。 此间对他最有大用的,便是燕秋离以心头精血所炼的化血神珠,但光凭此珠并不保险,李均尘欲再准备一二手段,只是寻常神通难伤那妖神元神,须得大神通方可。 他四下环顾,发现此地还留有一些五行精气,是这地脉几千年孕化滋养而出,各有一道葵水精气,乙木精气与丙火精气,却偏偏缺了李均尘所需的庚金之气,让他没法修成《玄黄一气大擒拿》。 他不由苦笑,自己近来真是运道不佳,不过只是自嘲之言,有四道五行精气在手,何必执念于那庚金之气,只要明白神通的根本道理,自己如何不能用这四道五行精气再创立一门大神通,他岂是那种迂腐循规束手待毙之辈。 先将那玲珑阵盘开启,周围星力缓缓注入,待星力填满,这阵眼便能激活,大约需要数天之久。 李均尘将四道精气摄入丹田内,四气流转不断,他静心细细推演神通之道。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东方生风,风生木;南方生热,热生火;中央生湿,湿生土;西方生燥,燥生金;北方生寒,寒生水,阴阳变化衍五行,日月流转时不移。” “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圣人传精神,服天气,而通神明。” 李均尘结合宿世阅历,将前世所知阴阳五行的至理与《玄黄一气大擒拿》相结合起来,欲化生金气,以五行之气取代先前所需的金土二气,推陈出新,让此神通威力更添三分。 李均尘沉心静气,一心演算,浑然不知外界情境,太虚天眼中的周天星辰不断迁移变化,为李均尘提供推演之力,周围星力聚敛,以弥补消耗。 而那妖神元神之前在外一直破口大骂凶威赫赫,见无声息又转而温言细语,或好言相劝,各种许诺恳求一应呼出,但就是得不到半点回音。 那狰妖暗想,自己那一道妖气应该还不至于要了李均尘性命,怎的这人在大阵主室内毫无声息。 它已经在这不见天日之地待了不知多少岁月,心神麻木浑浑噩噩不知终日,好不容易闯进一外人,若错失此机会不知多久才能出去,说不得还等不到来人便先元神消散。 它虽是妖,寿数长久于人,但也并非长生不死,此地星光浓郁对星云门之人是福地,但星光内含有西方刑杀之气,对它来说完全是毒药,根本无法吸收,也没有灵气补充。 两者就这样僵持了数天,那狰妖一直没有放弃试探大阵主室内的声息,而李均尘只沉心于神通推演,自动屏蔽了外来之音,其身上渐渐从四气衍为五气,五气流转,神意幽幽。 第十九章 血河诛元神 “天地一脉轮,五气衍乾坤。掌怀钧天力,神通意自明。” 五行精气各属五脏,相辅相成循环不息,清浮浊沉,演化出一个朦胧世界,虚无缥缈,只有五行灵气,随李均尘心念一动可制化亦可生化,至此神通已成。 “这神通由《玄黄一气大擒拿》辅以五行变化而来,便唤为《钧天五气大擒拿》吧。” 开辟一门大神通,哪怕是推陈而来,也足以让李均尘自傲了,须知大神通非寻常神通可比,一旦修成,小则可以下克上,逆伐大修;大则可逆天改命,化死为生,有不可思议之威。 那狰妖这几日在阵外日日呼唤,李均尘全当此妖自言自语,不与理会,如今神通修成,需考虑如何灭掉这妖神元神了。 他看向那玲珑阵盘,见此刻星力已然注满,便按密卷记载以特殊手法转动阵盘。 方位既正,那阵盘中央直射出一道光柱连通西方主星,一股勾陈刑杀之气便随星力降下,至此这处阵眼终于恢复运转。 这大阵复苏,对那妖神的压制增强,自己胜算又可添三分,李均尘暗暗思索,又看向那弑神枪,一手握住此枪。 这枪灵性深厚,虽还未孕化出器灵,但李均尘估摸着距此不远了,或因他并非原主又无破军星命在身,让着弑神枪对他隐有排斥,并不能随心所用,不过他也并非欲以此枪杀敌,而是作为一心战利器罢了。 弑神枪在手,化血神珠藏于掌间,大神通成就,如今李均尘万事俱备,准备再一会那狰妖元神了。 “小子,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妖,不伤天害理,日日吃斋念佛,为你立祀祷告。” 这老妖又像寻常一样朝着大门内喊话,各种言辞都已经被它说了个遍。 正当它在例行公事之时,忽然间那大阵阵门打开了,它此刻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在那喊话,回神正欲狂喜,却见一枪影飞出,定眼一瞧,差点没吓得六神无主肝胆俱裂。 虽然离那一战已经有数千年之久,但对狰妖心理上造成的巨大伤害此刻也还未平复。 它见得分明,那枪体银白,杀机环绕,分明就是那女人的枪,不由得想起那个巍然傲立,极其恐怖的身影。 那女人一人一枪绕着青州杀了一圈,整个青州妖族几乎为其所灭,若非自己这边妖多势众,有不少替死鬼,它也难逃一死。 就算最后它燃烧精血催动天赋神通,重伤了那女人元神,也被其决死一击坏了妖身,且以霸道意志重伤了妖神元神,这杀机浓烈的精神烙印千古不散,此刻仍存于它元神之上。 据它所知,那女人本可借助平定天下的功德龙气洗去杀戮业力飞升避劫,奈何末法至诸气消,功德之气人道龙气种种异气都消散不见。 “不可能,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活到这么久!” 尽管口中张狂吼叫,不断呼唤理智,但狰妖仍不可避免地想要逃离此枪,这是那个女人重创它后留下精神烙印所带来的后患! 正当它迟疑之际,却见一人影浮现,是那个小辈修士,竟敢如此恫吓它,它一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却有一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 “证我神通,你也算死得其所。” 不容它反应过来,就见那身影一掌推出,那如瓷如玉的手掌缓缓伸出,不断放大,竟然有遮天盖地,包容无限之感。 妖神元神示警,让它心中狂跳,这是什么神通,莫非是那传说中的掌中佛国亦或者袖里乾坤这等大神通,可一区区未达第三步的小修士,怎么会如此神通? 却容不得它多想,那一手掌有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之能,不是那手掌宽阔无边,而是自己被无限缩小了。 这巨掌上五行之气不断攻伐生出浓厚煞气,让它只能调动元神之力抗衡,白白被摄拿入由五行之气所演化出的一方朦胧地界之中,之所以不能称之为世界,实在是因为此地不过方圆数里,唯有五行煞气肆虐,毫无生气,连一残界碎片都比不上。 “证我神通,你也算死得其所。” 这冷漠无情的声音一直在这灰白缝隙中回响,让狰妖听得不厌其烦,它此刻镇定下来,这神通虽然神妙莫测,能将它摄拿住动弹不得,但消耗也必然极为庞大,它不信一小小道基修士,能坚持多久,这五行煞气虽能伤它,但还炼化它不得。 狰妖心下已定,却见这灰白地界中怎的有一轮红日腾空,只是这轮红日过于耀眼,如同血日,其上杀戮征伐之气暴烈不已。 狰妖忽有所悟,大叫“不好”,这哪是什么太阳,分明就是一枚化血神珠,此珠专杀大妖元神,威力绝伦。 那红日瞬间爆散开来,血河涛涛瞬间浸染这五气构筑的灰白地界,以燕秋离心血所炼制的化血神珠威力过于恐怖,其内战意杀意霸意混合成摧毁一切的精神长河。 那妖神元神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被这化血神珠炸成数断,那数断残破元神仍有生机,还欲复合,但那滔滔血海气机不断牵引,加之李均尘以五行煞气攻伐,数块元神残片便被拖入这血海中消融了。 李均尘手掌狠狠一握,这灰白缝隙与其中的五行煞气瞬间撞击炸裂,被扭曲与毁灭之力化作了虚无,而那妖神元神也葬身其中,不留痕迹。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之前那一掌几乎耗尽李均尘体内灵气,这也多亏他根基深厚,以紫青灵气为凭,不然寻常道基人物,根本不可能使出这蕴含大神通的一掌。 妖神元神既灭,李均尘再复细下查看,太虚天眼遍观四方,确认无有遗漏,方才缓步复归大阵主室内。 他正欲带那女子肉身一同回往星云门,却刚一触碰,这肉身便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原来燕秋离以精血炼制化血神珠之后,肉身早已衰败,只是此地星光浓郁方能维持原貌,如今被李均尘一碰,便归于尘土了。 稍有错愕,李均尘回神后对女子所在之地施了一礼,若无其所留之物,自己必然不能斩杀妖神元神,当谢此人。而后收起弑神枪与《大屠神道》,缓缓走出阵外,直向星云门飞去。 第二十章 星神演法相 数万青州玄甲,如钢铁洪流奔行在这荒原旷野,红日昭昭,在这黑流中映射出如鸽血般的残红。 这只军队进退有度,面色从容,由青州牧亲自操练成,平日赏罚必信,威德同施,算是一只劲旅。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在见着远方那庞然巨物的身形时,心神也难免出现动摇。 这真的是凡人所能战胜的凶兽吗,从亘古传说或市井流传中听闻的妖怪竟然真实再现于他们面前,而此刻他们更要与这样一只妖搏杀,光是那巨妖所散发出的恐怖压力,都让人如坠寒冰地狱。 这军阵中央,有一统领大将与数位道人,其中那大将面有隐忧,而几位道人则相较从容。 身着五彩华袍,头戴金紫冠冕的道人率先开口:“秦将军,你便按我等之前传授的道家兵法依阵而行,汇聚军势杀意与兵家气血先试试这虎妖本事,我等为你掠阵。” 话罢,又转身向一面如温玉,神色恬淡的修者笑道:“田掌教,还请在一旁观阵。我这道家兵法神通可非比寻常。”言语间颇有自傲之意。 田道非看了看那虎妖,颔首温言道:“陈主事请便。” 那斑斓巨虎看着眼前这一群蚂蚁,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顿时风沙乱作,地动山摇。 “列阵!”秦姓大将一马当先,先锋官与各旗将分别传令,这只军队瞬间散开化为一阵,那几位朝廷道录司的官员位于军阵中央,催动秘法与这阵势配合,这数万劲旅的杀意与气血瞬间汇聚成一血色苍狼,与那虎妖对峙。 田道非见着这苍狼,眯了眯眼睛,想宏朝当年灭了易朝,得了不少易朝密藏,虽然末法时许多秘术皆已失效,但到了如今便能发挥它们的作用了,比如这千军合一之术,便可集众人之力,与修士争锋,此乃王朝秘术,道家兵法,他星云门也有炼制道兵法门,只是如今还未有足够人手操练罢了。 那气血苍狼长啸一声,便向巨虎奔袭而去,两者缠斗撕咬在一起,而这千军合一的阵势也遭受到冲击,不断有兵卒受伤咳血,但阵型未乱,那苍狼外形仍旧凝实。 这两个庞然大物狼爪虎掌交锋之间,皆有千钧巨力,掀起烟尘滚滚,地陷山崩,虎妖被这苍狼悍不畏死地扑咬出数道伤痕,血流如柱,不由有些恼怒。 那“王”字额纹紧紧拧在一起,虎口大张,一时间天地变色,煞气四起,一道虎煞从那巨虎口中射出,苍狼闪避不得,被径直贯穿。 一时间三军震动,万人受伤,阵型散乱,军势再难维持,那为首的大将受反噬最重,鲜血狂流不止,周围几个道人赶紧为其稳住伤势。 那朝廷道录司的陈主事见军阵奈何不了这大妖,脸色大变,呼道:“田掌教能否帮手一把。” 田道非手捏道印,飞入空中,周身大放华光,一股柔和静谧的气息弥漫四野,霎时九天星力垂落,化作一星光巨像,如威严神人,乃是田道非的星元法相。 此法相一现世,便引起了那虎妖警惕,欲故技重施,又是一道虎煞元气自血口而出,那神人见状,不闪不避,凝聚出一神锏握于手中,挥锏一击将那煞气打散,又伸手一招,太阴星力结作一大网,此网抛出,顿时遮天蔽日,将那巨虎笼罩其中。 那虎妖见星网收拢来,急欲躲避,但无论向何方位,此网任意变化,皆将其笼罩其中,见躲闪不得,那巨虎伸出双爪欲撕开一道口子,却被牢牢束缚住,神人持锏狠狠落下,顿时将那虎妖打的皮开肉绽,叫声异常凄厉。 虎妖被这一下打得生疼,身上妖力翻涌,瞬间化作一团黑雾从那星网中落出,这妖雾逐渐凝聚成型,又还为虎躯。 那血眸紧紧盯着眼前神人,虎妖神色凝重,严阵以待,虎吼阵阵,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妖风大作吹沙走石,大涨虎妖气势。 田道非见状,本还如之间般神色轻松,却忽察一异状星力转瞬即逝,眉头一挑,然后莫名一笑,此笑颇有意味悠长之感。 不待虎妖聚势成型,神人继续向前,每走一步太阴星力便降下一分,更盖过那虎妖呼风所得之力,待其七步走毕,星光神人扬锏高举,占据滔滔大势。 那神锏上星力汇聚,一锏砸落,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巨大的威能将远处一土坡都炸为平地,虎妖在这一锏之下被打得血肉模糊,伏地而跪。 但此妖并未立死,眼露杀机,长尾狠狠甩动,尾上凝聚了其周身妖力,这尾如长鞭,一鞭子甩到星光神人之上,将其打了个踉跄,周身星力都消散几分。 就当此时,一股邪异星力陡然出现,一柄墨色星光凝聚的黑剑凭空斩落,欲将那田道非的星元法相一劈两半。 田道非并无慌乱,反而轻笑道:“师兄,我已等你多时了。” 在那黑剑将斩杀星光神人之际,那神人却先自行消散化为了点点星光。 田道非负手而立,衣襟猎猎,向前伸手一点,这整个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秒,随后爆发出一道充斥天地的白光,一切皆无所遁形,一身形枯瘦的男子浮现其中。 此人双目漆黑,“嘿嘿”邪笑,身上流转着黑色的星力,这星力浓稠如墨,与正常的星力气息大相径庭。 田道非星元法相所崩散的星光落于四方,彼此呼应,化为一星斗阵图,封闭周围空间,将那虎妖与邪异道人困在其中。 那邪异道人声音苍凉凄厉,又如鬼音,狠声道:“田师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啊,师兄今日倒想看看你能否留得下我。” 田道非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如神临九天,威严不凡,沉声道:“那便请师兄品鉴我这手诸星灭元之术。” 在这星图之中,太阴星力散乱成的星点与九天之上的太阴星相呼应,一瞬之间,千百道光柱勾连,将一切所触碰之物分解为微尘,这千光如刃,将大地击为焦土,虎妖在惊恐的面目中被神光分解,尸骨无存。 而那邪异道人化为一黑色球体,此球如吞噬万物的巨口,将千光皆吞入口中,但其终有极限,只听那道人闷哼一声,黑球瓦解显出原形。 田道非一掌按下,一道星力巨手欲将那道人捏在手中,但见此人身形微微一闪,周身炸裂如同墨汁射向四面八方。 田道非星力大手一手握住,却仍有不少墨点逃出,他不由微微皱眉,看向那些四散的墨点,催动星光抹杀了不少,但终究还是让那人保留了一线生机。 田道非一出手,便斩大妖伏邪道,那几位朝廷道录司的官员皆面面相觑一时无语,为其神通所慑。 此战虽名为请托田道非助阵,但实则还是有展现朝廷力量的一点心思,可几人都未曾想到田道非竟然强到这种地步,那以后州牧在与星云门的博弈中多半要处于劣势了,这对朝廷来说,并非好事。 那陈主事念头在心中一转,神色变化,谦恭道:“田掌教神通非凡,真是好生令人佩服。唯愿真人心有善念,多为天下苍生计。” 田道非闻言哈哈一笑,道:“此间事了,我便回转星云了。我为青州黎民计,却有一策献与州牧,待水陆法会召开之时,自会与你家大人详说。愿州牧念在我这劳心劳力的份上,不要拒绝才是。” 不由那陈主事回应,田道非直接化为一道星光直上九霄,只留下众人仍沉浸于那惊天伟力之中。 第二十一章 怀入太岳图 李均尘回转星云门,得知田道非前日就已斩了那为祸的大妖,现已返回,便让童子通报,直上观星台前往拜见。 入得观星台,见唐远山与田道非俱在,便将其于阵中得遇妖神元神一事相告,两人听李均尘讲完,皆是面色沉重。 唐远山叹了一口气,惭愧道:“唉,我差点害了道友啊。” 李均尘摆了摆手让唐远山无需自责,毕竟这妖神元神之事唐远山此前也并不知晓,只能说是天数巧合,合该他遭此一劫,故而并未有怨气。 他又将弑神枪与《大屠神道》交于田道非,道:“我幸得星云前人遗物,方才侥幸杀得那妖神,如今便将此遗留物归原主。” 田道非沉声道:“那燕秋离当是我星云门十四代祖师之一,门中典籍也有记载。当年这位祖师参与易王大义之举,平定天下,身为天策二十八上将之一,授封一字定侯,后不知所踪,原来竟是殒身于星阵当中,真当令人叹惜。” 说完,语气回转,笑道:“李道友果是我门贵人,不然岂能得见祖师遗容。这机缘所得之物本该李道友独有,只是这两件事物关乎我门中祖师身后与传承,我便愧受了。” “但我也不能让道友吃亏。如今灵机初复,我门中也有数件复苏的前人遗宝,李道友可任选一件。那弑神枪虽非灵真法宝,但杀伐利器价值更在一般寻常法宝之上,道友便在我这几件法宝中挑选吧,还请切莫推辞。” 法宝按品阶分为普通法宝,灵真法宝与造化法宝三类,其上则是灵宝之属。 其中区别在于灵性深浅多寡,寻常法宝若无人驱使便如同死物,哪怕威力非凡,但无自主之力;而灵真法宝则是生出器灵的法宝,这等宝物内暗藏元灵,修者可与之交流驱使,其灵性皆不相同,有的若三岁稚子,有的若耄耋老人;而造化法宝,则是法宝灵根深厚,底蕴大成,可化为人形,根本不需修士驱使,自己便能发挥威能,成为一大助益。 至于在其之上的灵宝威能则更为玄妙异常,非是一时能尽说。 田道非随即招出三件法宝,这也是星云门如今唯有的三件法宝,虽还有一件灵真法宝,但一直处于沉睡之中,或许还需几十年方得苏醒,乃是星云门的镇派法宝。 自古以来,不少法宝也未能挨过灵消之劫,宝光全失,灵性皆无,成了一堆废铁。 “此乃皂角阴阳旗,取阴阳玄光辅以冥府幽水、天河弱水、太阴真水所炼制,可呼风唤雨,御使水行大道。” 那皂角阴阳旗乃是一杆阵旗,通体黝黑,黑旗展展,水行元气浓郁充沛。 “第二件则是这照胆神镜,以万年冰魄为主材,加之三昧真火洗练,纳入一道先天净气成就,此镜可洞照大千,识人根脚,破灭幻境,护持本心。” 这照胆神镜镜面光滑,镜光浩然正大,妖邪难当。 “最后一件便是这山岳真形图,此图乃是土行至宝,以一方山岳为根基,内蕴一山岳真形,可镇杀敌手,亦可用作防身之器。” 那图卷展开,一巍峨大山浮于画卷之上,其间黄色灵光朦胧一片,此画颇有厚重凝实之感。 李均尘稍有所思便做了决断,首先排除的便是那照胆神镜,他已经练就太虚天眼,却不需这神镜的异能了。 而他所创立的《钧天五气大擒拿》随后修炼需要五行至宝镇压气数方可演化出一片钧天世界,且混元金光咒匆忙之中难以抵御大威力的道术,这山岳真形图有护身之能便成了首选。 思罢,李均尘对田道非道:“我便取这山岳真形图吧。” 田道非笑道:“善。”,一挥手,此图便飞入李均尘手中,并附以祭炼御使的手法。 此图一入手,李均尘看得那山岳更为清晰,只见此山朦胧灵秀,古朴苍翠,真有玄山妙水见而忘忧之感,此刻非是祭炼此宝时机,李均尘将其收入了大袖之中。 “正好李道友来此,我还有一事欲与道友细说。” 见李均尘已收其宝,田道非复言道:“此事本是我星云门家事,前日我已告知各脉长老了,但也干系着李道友的安危,便还是说与李道友一听。” 李均尘凝神屏息看向田道非,静待下文。 田道非沉声道,声音有些惋惜,而一旁的唐远山也是神情凝重眉头不展。 “在我这一代,本还有个惊才艳艳的师兄,唤作元空道人。当年灵机还处于低迷之时,我这位师兄却天赋异禀早早练至了道基巅峰。” “奈何天地所限,其五十年都未曾突破第三境,却让其起了另辟一道之想。其根据门中典籍推演出一门神通名为《吞星秘术》,此术邪异狠辣,可掠夺同星命之人的命星为己用,此法更将扭曲修炼之人的心志,让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年门中数位弟子离奇遇害,死状恐怖,等我师傅发现是我这师兄所为之时,却为时已晚,被其破了众长老联手,逃出门去。” “待师傅羽化,我接手了星云门,其有一次潜回门中,欲行不轨,被我识破击退,直此已数十年不见此人。” “而我这次前往斩杀那虎妖,竟然遇见了我这师兄,他也已然修成了真人,却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方才竟全功,虽被我以神通伤了根基,但到底还是让他逃走了。” “那元空道人所御使星光充满邪异混乱之感,是其杂糅他人命星之力难以融洽所致,若李道友日后遇见此人,还需务必小心。” 末法时代,多少人独居深山一意苦修,却苦苦不得寸进,只能坐视自己日益苍老,归于尘土,那元空道人走上邪道也并不出奇。 李均尘前世中不也多有这等人,在自我与天地众生的平衡、生老病死成往坏空之间又有多少人能恪守住本心呢。 反倒是田道非这种人,心志坚定,厚积薄发,一遇灵机便化为天龙,而唐远山之流,虽根骨才情略差,但也自有所持与坚守,非是寻常之辈,修道不仅修的是一具不老不坏的肉身,更修的是一颗圆融无漏的道心,除非天生便是无情之辈或大奸大恶之人,不然违逆本心终得受拷问。 李均尘点了点头,道:“日后我见得此人必然小心。” 田道非见李均尘已经重视,心下宽慰,又笑道:“这次我斩了虎妖,显露出大法力,想来日后向那州牧借人道龙气开启周天星斗大阵也轻松许多。” “待水陆法会之时,李道友可与我等前往,见见这青州各方人物。高人隐士自先不提,那空山寺得上古佛门传承,非比寻常,其中俊杰人物值得一见。” 李均尘轻轻一笑道:“届时自当同往。” 第二十二章 剑诀传天遁 灵山如卧,万物一府。 这山岳真形图于李均尘掌中摊开,凌空浮动,彰显出一派瑰丽奇伟的盛景。 那灵山矗立,虽在画中,画外人观之却自生渺小无适之感,只因这本就是一山岳真形,是被人以大法力截断入画中,从而炼成了一副奇卷。 李均尘将神魂烙印铭刻其上,紫青灵气将这画卷紧紧包裹锤炼,使之能与他心神合一,但李均尘并未将其当做本命法宝祭炼,就算此图受损他也不至于被牵连。 待气息融洽令此图能御使如臂,李均尘运转起《钧天五气大擒拿》的法门,五气流转,脾脏发出一股朦胧的黄色光芒,将这山岳真形图摄入其中。 那画卷被不断缩小,静静躺在戊土精气的包裹当中,镇压一方气数,而李均尘只消心念一动,便可使此宝伤敌或护持己身。 他伸出一手,手掌摊开,其上赫然是一颗神魂种子,是那妖神元神所分化而出。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观照多时,又以三色神火与五行煞气炼化,确认未有隐患后将这神魂种子吸收,那妖神当时以为李均尘真存了放它出去的心思,为了迷惑李均尘,自然给出的是真东西,并未有所作假。 只是待李均尘消化完其内知识,才发现这法门对他基本无用,此法确是可炼至元神的法诀,但人若修行只怕会变得人不人妖不妖。 这法诀名为《妖神经》,实是不可多得的清修法门,是那妖神自一上古妖仙遗府所得,不过那狰妖走的是妖魔道,自然不会修炼这清气法门,便送给了李均尘,至于人身是否能炼得此法那狰妖全然是不管的。 这《妖神经》上玄理奥妙,实是道门正宗,乃是妖中奇书,通神经文,但李均尘自有宿世积累,发觉这经上有一处与人身不可调和的矛盾,虽人身亦可修行,但最后却难免妖化,所以此经于他,实为鸡肋。 将此经抛诸脑后,李均尘径直离开洞府,想到许久未见自己那聒噪弟弟了,此身不知会于青州停留多久,说不得某日便会离去,在离去前还是传授其一神通,也免得日后他斩妖除魔道行不够,而徒留一堆白骨,让人心生不痛快。 他自石府出,过浮云梯,乘风御雾,神姿飘逸,星云门如今人气渐生,路上多有低辈弟子,皆是堪堪练气的水准,他见这些弟子对他很是恭敬,李均尘也并不倨傲或刻意亲和,神色恬静,自给人一种柔和神宁之感。 李均尘却不知,他这位客卿长老的威名早就在星云门传开了,其中既有他斗败隐仙道两道基人物的战绩传闻,也有田道非与各脉脉主对其绝妙剑法的每每赞誉,星云门许多人都知这位李长老剑法高妙,神通卓绝,且生的天人仪表,丰神俊秀,众人不免心驰神往,故而多有崇敬。 低辈弟子分为三类,一类是从世家中收拢上来的弟子,这类弟子以世家关系为凭,根骨悟性未必奇高,入星云门下院,居于一处;还有一类则是拜山门而来,通过考验而收入根骨悟性较佳的弟子,也居于一处;最后一类则是各位长老的弟子,这类弟子一般都天资不凡,且有师长亲自指导,日后基本会成为星云门中流砥柱,所以自有居处。 到了李清陵处,李均尘也不敲门,大袖一挥,步入其中,他太虚神眼目力非凡,这小院又无设有禁制,还未入内,他便见得李清陵在室内修炼星云门的聚星术,这小子所开的星命是二十八宿中东方青龙之一的尾火虎。 “龙尾者,尾星也。日月之会曰辰,日在尾,故尾星伏不见。” 此星为青龙尾,龙尾乃是斗杀中最易遭受攻击的部位,故尾宿多凶,但这小子神情跳脱,本好管闲事,这星命到是遂了他的意,不用匡正道心,就是需多习护道之术,避免遭劫。 “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清陵见着突然出现的李均尘,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又诉苦道:“大哥啊,你是不知道我被那个凌奕涵欺压得多惨,我......” “废话少说,传你两手本事,学是不学?” 李均尘打断这话痨的自白,若真让其说下去,恐怕便真是喋喋不休了。 “学,学,学!”李清陵两眼放光,充满期待。 “随我来。”李均尘走出室外,行如神风,三两步行出数十米,片刻便至一崖间。 “想学什么?”李均尘平淡地问道。 “我想学剑法!” 李清陵早听说自家大哥剑法通神,而他又一心想做个斩妖除魔之辈,有什么比当一个仗剑天下的剑仙更来得让男儿憧憬呢。 “好!” 李均尘转身一笑,一指点向李清陵额间,数道神意传入其识海内,此乃醍醐灌顶之术,专为铭刻传承所创。 “此剑诀名为《天遁剑诀》,乃我偶得之,你若此剑诀大成,天下皆可去得。但切记不可得意忘形或逞凶斗狠,须知人力时有穷尽,神通不敌天数,需察变化知阴阳,顺势而行,循道而昌。” 李均尘看向李清陵,谆谆教诲道。 《天遁剑诀》在李均尘前世乃是惊天动地的一门剑道传承,为吕祖所传,相传吕祖得遇钟离权与火龙真人,火龙真人授大道天遁剑法,钟离权授龙虎金丹秘法。 吕祖曾留诗有言“奸血默随流水尽,凶膏今逐渍痕消。消除浮世不平事,与尔相将上九霄”,其本人便是一冠绝古今的大剑仙,亦是大剑侠,其剑法内蕴仙侠豪气,纵横无敌,颇合李清陵的性子,故而李均尘选择此剑法门传授。 李清陵感觉一道神识流入他脑海中,记忆里多了一剑法法诀,其上书: “灵剑藏匣总持 灵剑心第一 道情砺剑第二 神剑归炉第三 采精练气第四 炁剑第五 淬火第六 心剑合神第七 炁剑凝神第八 剑藏锋第九 道剑第十” 来不及消化其中知识,李清陵闻李均尘之前那郑重所言,不由收起了平日散漫随意的性子,点头道:“大哥我知道了。” “有人云剑神有道,诚于剑方能剑法大成;又有人言诚于人不必诚于剑。剑究竟是否有道,诚于人还是诚于剑,我看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诚于何物,能修得无敌便是最强的剑道。” 李均尘笑道,“这仅仅是我一家之言,以后你或许会有自己的感悟,也不必囚于那剑诀藩篱之中,要自寻本心。” “我听闻上古有神人,其名剑祖。天地间本没有剑道,剑就与百兵一般,无有差别,但此人以身合道,是为剑道,故而万剑有灵,神剑有道。这只是据传,是否为真,已经无法考究了。” 五行有道,阴阳有道,这是因为天地间存在着具象实体,能够回应大道的呼唤,至于剑若真有道,想来也必然是可以的,但李均尘从未感受到过剑道的呼唤。 他其实是没有剑心的,他只将剑作为杀伐的工具,但谁说没剑心剑法就不能入神呢,至少曾经不知多少剑心通明的高手败在他手下。 他今日将这些话告诉李清陵,并非是要其亦步亦趋地照猫画虎,而是要有自己对剑的认识,无论是怎样的认识,哪怕奇途异路,但绝不可自锢藩篱。 李清陵沉心倾听这些至理,他悟性倒也非凡,道:“剑有道,非常道。” 李均尘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清陵,缓缓道:“孺子可教也。” 第二十三章 福德自何来 将《天遁剑诀》传授与李清陵后,李均尘再为其解了数个剑经之上的疑惑,并将那精金剑丸与星辰剑丸一并赠与了他。 剑仙之道大体有三类,一类为手中剑,此等剑道讲求手中有剑,与江湖剑客类似,但人与剑通神,所能爆发出的威力绝非江湖武者能比;第二类则为御剑术,剑丸、飞剑皆属此类,乃是以心神御剑,可出入青冥,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自古剑仙多出此道;第三类则为剑气之道,此道既手中无剑也不御剑,而是蕴化剑气,以身为剑庐,一念之间,剑气万千,便可谈笑杀人。 李均尘三者皆有所涉猎,但最为擅长还是剑气之道。 之前以剑丸对敌只是他还未曾凝练剑气罢了,等他步入‘炁’境,成就真人之身,那时自会修出剑气,这剑丸之物对他并无大用,而《天遁剑诀》所传之道却是御剑术,便不如将这剑丸都赠与了李清陵。 传法之事告一段落,李均尘于府中清修,日夜吞吐天地灵气,这灵机初复之时,各类机缘与气数皆是大涨,待灵机喷薄完毕,灵气便会趋于平稳,故而于这灵气初兴时修法之人,实有大运道,合了天地之势,昌盛之时,豪杰自会趁势而起,扶摇直上。 如此清平苦修的日子约去一月,李均尘体内紫青灵气洗练得愈发圆融,那圣人紫气与青天之气逐渐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被不断纯化为一小团凝实玄光,虽离‘真炁’尚有一段距离,但也相差不远矣。 念及今日是那州牧举办水陆法会同邀各方高人一聚的日子,李均尘从修行中回过神来,欲往那青州城一行。 “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者,黄道,今日确是吉日。” 李均尘见日行中央,吉星高照,一股生机勃发在青州大地之上,这州牧真当是挑了个好日子。 之前田道非与众人议定,在那法会之上一聚即可,除了留守的几位星云门长老,其余人是否参加那法会全凭自愿。 唐远山今日修行正当关口,便未成行,李均尘与其余长老并未深交,也乐得孑然一身,便自行上路了。 青州为天下古九州之一,此界有先贤言述“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 青州民风刚强仁恕,诚信朴实,其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武具备,自古封侯拜相、裂土封王者不知凡几,为豪杰居处。 说来也怪,这界传说中亦有禹定九州一事,神话传说与他前世多有重合之处,只是古时朝代人物事迹并非同类有所偏差,李均尘料想此地与他前世所在必然渊源极深,或同出一脉皆为洪荒正传,但如今无有佐证,也难以深究。 青州城已到,此城城墙高有九丈,砖体玄黑,遥观之,如一神龟伏地,厚重凝实。 李均尘靠近此城,并未再御风,而是步履着地,不紧不慢走入城中。 他出示代表星云门长老身份的令牌,城门卫兵皆面色恭敬,轻易放行。 州牧早已通传,身怀代表各派身份之物者,皆为大法师,不许阻挠进城,军中已知这天地有变,画中神仙临尘,这等人物非他们所能得罪。 入城,李均尘见得车马行人川流,市井繁华,这天地大变看来并未使青州城中人过于恐惧,一是得益于玄甲护卫,此城防守严密,尚无妖邪作乱;二来也是那州牧禁绝在民间散播恐慌之言,许多荒野妖鬼食人之事皆未流传,众人仍沉溺于这风雨飘摇下的平静当中。 正当李均尘欲前往举行那水陆法会的道场,忽然见得几个稚子,于一巷角指着他,面有喜色。 那几个小孩衣着朴素,头挽小髻,欢快地向他这方跑来,李均尘心下疑惑,这几个孩子难不成认得他。 那几个孩子走到跟前,其中年龄稍大的那个女童,眼神清澈,胆子大些,但仍难免羞涩,支吾道:“大恩人好。” 大恩人? 李均尘看着这几个眼睛里充满期待的小孩,不知自己如何对他们有恩了,温声笑道:“小妹妹,你为什么叫我大恩人呢?” 那小女孩见李均尘语气温柔,神情仁善,胆子大了几分,说话也利索起来,道:“因为你是大恩人所以就是大恩人啊。” 她对李均尘的问题有些疑惑,拉了拉李均尘的衣袖,想让李均尘和她去一个地方。 李均尘以神意观察,觉着这几个孩子并未有什么坏心思,应非是陷阱之流,便跟着那小女孩穿街绕巷,来到一院前。 院内书声琅琅,皆是稚子清音,他见这些童子有的先天残疾,有的神智有缺,而前方有一素雅宫装女子,此女子明眸皓齿举止优雅,带着这群小孩读书识字,还有几位下人帮忙照看。 那女子本在专心教授,却见得一外人闯入,眉头一皱,待见清来人样貌,有些惊讶,道:“李公子?” 李均尘看向那女子,疑惑道:“小姐如何认识我?” “还请随我来。” 那女子将事务交托他人,引李均尘走入一堂内,而之前那院落里的孩子见着李均尘皆是面目欢喜,好似从前就认识一般。 进了内堂,李均尘见得那大厅中央正悬一画,画上人一袭白衣,神姿飘逸,与他竟然有九分相似,那画上题字,“恩人李公子之像”。 那宫装女子解释道:“公子曾救了我家小姐性命,小姐有感公子大义之言。修了这一别院,专用收留青州城部分被人遗弃或流浪的孩童,算是一处善堂,以报公子福德。” 原来如此,李均尘此刻终于明了原委,见这小院中数十个天真活泼的孩童,于此地不必受那忍饥挨饿、风吹雨打之苦,沉声道:“你家小姐有心了。” 他大袖一挥,一道轻风拂过,场中众人均觉着神清气爽,浊意尽扫,李均尘用这道灵风稍稍蕴养了这些孩童心神,虽不能使他们无灾无劫,但也可近日无小病缠身了。 一袖挥过,他对着这些孩子轻轻一笑,此笑如春风拂境,暖人心神,那女子见李均尘欲离开,忙道:“公子,我已派人通知小姐前来,小姐对公子神思已久,不若留见一面。” 李均尘闻言笑道:“告诉你家小姐,她此举大善,日后必有福报。若是山水有缘,终有相见之时。” 一步踏出,身影随风,转瞬不见。 宫装女子见状,笑如月牙,望着李均尘此前所在,缓缓道:“果真是奇人。” 而其旁下人神色恭敬,对那女子道:“庞小姐,可还要通知苏小姐过来。” 那女子摆了摆手,轻笑一声:“我自去苏府上与她一叙。” 第二十四章 妙道出蓬莱 这水陆道场内,人影绰绰,奇装异服披头散发者众多,袈裟道袍名士打扮者亦不少,但究竟是真名士还是假风流就不得而知了。 州牧与星云门、空山寺来人居于高台之上,整个道场皆有重兵把守,玄甲环绕,以防宵小作祟。 那隐仙道因为此前肆意行事恶了衙门,又忧惧星云门的真人掌教,便未曾派人来参加这法会,此刻举派不知迁往何处了。 李均尘如今也落座于台上,与田道非打过照面,星云门这次除了田道非还来了三人,其中唐梦蝶与林玄风算是认识,剩下那位身形瘦小的道人李均尘却并不熟识。 苏思言身后站着的是朝廷道录司的官员,乃从盛京城调用,除了助各州一臂之力外也担有监察抑乱之职。 这些人是大宏朝廷此前秘密培养的精锐,本来力量绝不算小,但要遣至各地,分散四方,便稍显薄弱了。 “田掌教、闻尘大师与在座各位高人,今日不吝出席这场法会,共议青州形势,厘乱安民,本官先在此拜谢了。” 苏思言着蟒袍,一身紫衣官服上绣有青日云纹,乃王侯规制,其语势和而不失威,自有仪度。 场中人应声客气了几句,都给了这州牧几分薄面,虽天下将大变,但此刻局面尚未崩坏,朝廷还是名义上的统治者,被百姓视为正统,与这州牧和平共处,可借礼法大义行事,却没必要恶了朝廷,平白结下仇怨。 李均尘观那苏青州,见此人长相威仪,气运深长,此人为一方州牧,累世王侯,有此大气运并不奇怪。 但那青蟒气运之上有一凝实黑气缠绕,如锁链紧缚,且这黑气牵连四方,整个苏家之人皆为其所累,此乃劫气深重,只是不知来自何方,如今虽为龙气与生民宏愿所压制,但一旦爆发,必然连累苏家满门。 当然,命数之道,千变万化,祸福易位往往只在转瞬之间,李均尘的太虚天眼也非全知全能,只可窥见一二端倪,难知全貌。 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去告诉那州牧其劫运缠身有血光之灾,先不说此人与他非亲非故,就算他说了也只怕会引起恶感,未必听信,何必徒惹麻烦。 “今日除了一举法会,祭天祈福,超度亡魂之外,也是为了招纳山野遗才,若身怀法力之人,皆可于这场中一展,其中道法精深之辈可入道录司,赠道碟,食俸禄,朝廷必不亏待。”苏思言朗声道。 苏思言手持符节,位于高台,口念祷文,上表苍天,下应万民,所谓厚德载物君子自强,行福德而秉善果,养民生循利水土。 那州牧大印承托王朝龙气,接引天光,一道气运金蛟飞于天上,遨游四方,受大祭朝拜,张牙舞爪神采飞扬。 在场诸道人皆有感不适,顿生压力,这人道龙气有克禁灵气之用,可压制道法神通,唯田道非、李均尘与空山寺那两位和尚神色如旧,浑然无觉。 这金蛟腾飞一圈,吸收气运略有壮大,龙气散落,消除四野秽气魔瘴,而后复归于那金玉大印当中,此大印取龙脉真金与大道青玉所铸,上书八字:代圣封疆,应天而昌,为一州权柄彰显。 苏思言重回主位,正襟危坐,道:“便让这些来会的高人先一展玄法,而后我等再详谈内事吧。” 田道非抚掌笑道:“我观云垂九天,凝凤相不散,今日必有大才至。” 李均尘朝那人潮望去,果见一青气冲天,乃高妙道相,只是见得此气却不见其人,想来这人大隐于市中,届时自会现身一见。 那执戟锐士通传州牧辞令,场下众人争先入场,欲一博功名,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身在公门易修行,对于那些传承不全资源短缺的散修来说,若能背靠朝廷得人指点,也比自己胡乱琢磨要强。 这些人物中有使御火手段之流,一纸符篆呼来一条火蛇,那银蛇乱舞,焰环翻空,倒有几分本事;有施隐身法者,口诀一掐,顿匿于场中,不过只是小术,都瞒不过在场高人之眼。 呼风、走水、穿墙、迷魂各类旁门左道层出不穷,虽是真有法术,但却难登大雅之堂,这仙道传承民间断绝已久,所剩终究多是些野孤禅,传承不全,法力微薄。 更有甚者,有装神弄鬼欲行唬骗之流者,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若是不懂行的乡野村人倒还真被其惊住,只是在这高人之地,简直贻笑大方。 苏思言脸色铁青,面子有些挂不住,手一招,附耳对一道录司官员说了两句,那道人即刻带甲士将那些法力全无之人架出场去。 那道人又对场中人物所施道术,法力几何一一记录,待之后再让州牧据此项而定夺其人来去。 忽然间,一道青气冲天,有道人乘云龙起,人未至,朗音先闻: “云龙乘雾出蓬莱, 剑水横波倚天开。 天子王侯不足贵, 百年黄土身后埋。” 这道人甫一至,场中杂修皆被灵压扫开,独留一片净土,他自云间走下,步步莲生,金光缠绕,恍若天人。 田道非见得来人,莫名一笑,或知此人来历,但默不作声。 苏思言忙起身,高声问道:“高人可否告知名讳。” 那道人哈哈一笑,声震如钟,道:“我名傲王侯,今日特为州牧而来。” 苏思言闻声眉头一皱,这人姓名好生张狂,让他心中不喜,但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却不必计较那么多了,道:“高人可是愿为朝廷效力。” 那道人摇了摇头道:“我特为救你而来。你身在乱局之中,劫气缠身而尚不自知,若久恋凡尘,必有灾劫。若随我往海外修道,当可免此祸,来日成仙了道虽难说,长生三五百载自是不难。” 这声音如渺渺天音,忽远忽近,惑人心神。 而苏思言闻言,当即勃然大怒,愤声道:“好一个满嘴邪说的道士,真当我好欺耶?” 那金玉大印激射出一道龙气,直向道人飞去,那道人不惊也不恼,摇头道了两声可惜,身形缥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捕捉此人气数竟也难寻根脚,只看出此人遁术高明,法力柔和清净,应当是道门嫡传。 这道人虽说是为救苏思言而来,但也未必是做真好人,若真收了苏思言入道门,那朝廷在青州的龙气当即便崩塌一角,天下更乱一分,化一人灾劫而起天下之劫,其中损益,可想而知。 只是苏思言岂是那贪慕长生之辈,心志坚定,根本不为其所惑,经此一事,让他对这些自视甚高不受王朝规制的修士更厌恶几分,待法会完毕,便邀各高人进内府一叙。 “师兄,那苏思言可是拒绝了?”青州城外一山头上,一风流潇洒、饮酒狂歌的少年公子停下动作,向来人问道。 “本是随意一试,那苏思言不肯也在情理之中。我等还是以找寻圣人为重。” 之前那消失的道人原来在此间,其人沉声道,心中有些可惜,若这苏思言入了他清微道,既可解其劫数救他一命,也可打击那宏朝气运,日后更利于道门行事,只是此人一心为苍生百姓,却也强求不得。 第二十五章 大阵终议定 “我朝顺应天命,合德以昌,故而天赐神机,滋养世人。” “龙气,至尊至贵者也,自古便有依山川龙脉建龙气大阵一常例,此气可敛造化,聚阴阳,安黎庶,制宵小。如今妖祸汹汹,苍生有难,田掌教何不献出龙脉以为阵基,若如此朝廷必有感大德,恩赏不吝。”苏思言看向田道非,言辞凿凿,欲取龙脉。 田道非笑了笑,平静说道:“此龙脉为我星云门立门根基,乃祖师走地势察风水所点化,若此脉不复,我星云门再难维系,届时我便是门中千古罪人,万不可行。” “自上古以来,星云门便世居青州,期间王朝无数,也未曾有讨取龙脉一说,道门居福地自处古今亦然。我可另献上一阵,此阵唤为诸天星斗,也可定乱安民,州牧何不与我人道龙气大摆此阵。” 苏思言闻言沉默不语,若设龙气大阵,则不仅可制约妖鬼之祸亦可弹压修道之人,但将龙气大阵辐射十三州,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王朝做到过。 如立那星斗大阵,就将反为道门所制,虽然星云门一直温良谦恭,但未必日后不会生乱。 他还欲争取一二,又看向空山寺来人道:“我闻佛门有好生之德,向来讲求慈悲胸怀、普度世人之举,不知两位大师有何见教。”佛道两家自古以来多有龌龊,这空山寺未必便同意让星云门如愿摆阵。 那老和尚还未做声,倒是生的威颜秀雅、佛衣体裁的年轻和尚先开口道:“州牧大人怕是有所不知。我佛门分为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两支,小乘佛教讲究‘四大皆空’,无我无念方能臻至佛陀境界,而那大成佛教方才讲求香火供奉,普度世人。” “我空山寺一支所承正是小乘佛教一脉,追求的是见性成空,天地无我。这世人生死何如,却与我等无关。” 立于州牧身旁那陈主事闻言皱眉讽道:“既如此,万般皆是空,你又何必修行,生死是空,修行也是空,空证佛祖,岂不快哉!” 那和尚听了也不恼,笑道:“正是因为我等心绪难断,未证空相,对人世尚有执着,方才更须修行,知易而行难,人皆知悟空成佛,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呢。” 他一手拈花,一手捏空净地藏印,神色端庄,身形缥缈仿佛置身于有无之间,正暗合佛家不在彼岸、不在此岸、不在中流之玄理。 空山寺得上古佛门正传,修行的是四谛法,此法分为苦、集、灭、道四境界,小乘佛法讲求的是一个空字,是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识本心于空我之中,终见佛陀。 因为此法只用求空,故而空山寺不置罗汉菩萨金身,也不设供奉,通常若不是威胁到生死存亡之时,此辈中人都遁世不出一心潜修,这小乘佛法对门人弟子天资要求极高,一般一代不过两三人,甚至偶有单传,人烟不旺。 小乘佛法虽可得证大成就,但并不能普及,盖因根骨悟性所限,有所成就者寥寥。 所以如今两处佛门圣地皆是大乘佛教所传,门人弟子极多,亦有西方莲花圣境,可接引死者,灵魂常驻佛国,聆听高僧大贤教化,大乘佛教又有渐悟与顿悟之流,其中繁杂,难以细说。 虽同属佛门,但小乘与大乘两支一般老死不相往来,皆各证妙法,自悟大道。 这和尚的意思已经表明,无意参和两家争执,空山寺也不想做那救世济人的高僧大德,只要青州不大乱即可,因青州大乱也难免殃及他们的气数,却不能不管。 同为青州古传承,田道非对空山寺算是知根知底,听到那僧人如此言语并不意外,倒是苏思言有些惊奇,他对佛教有些听闻,知道此教教人向善,注重因果报应,未曾想其中还有大乘小乘之别。 见空山寺不愿为助力,苏思言却是难办了,那日玄甲军伏虎妖而归后,他听陈主事讲起这田道非的神通,惊为天人直言不可力敌,除非朝廷再派一位真人来青州,方才可制衡此人。 但如今灵气初复,能在此刻便成就真人之身者寥寥无几,无一不是天资纵横之辈,这等人物便是整个宏朝也没有几位,何况还要护卫京畿重地,又岂能外派。 “田掌教可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之说否?”苏思言淡淡说了一句,场中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吾知州牧素爱百姓,民治有功,青州数十年来百姓安居乐业皆仰仗州牧之功,故而我也多有敬重。这龙气我非不能取,实是不愿使州牧心中介怀。” 田道非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又道:“若州牧欲以王霸之势行事,只怕非是良策。” 田道非话罢一手指天,一道神光直冲九霄,天地瞬间为之一暗,整个青州城内之人都可得见那周天星斗不由啧啧称奇。 他大手一抓,竟然将一条小蛟从那青州气运之柱中抓出,此蛟气息微弱,但却为纯正赤金气运,被田道非拿捏在手中,动弹不得,而后天地复归清明。 “偷天换日,田真人好修行。”陈主事冷笑道。 “罢了罢了。” 苏思言亲眼见了这惊人一幕,才知道录司之人所言非虚,这田道非果然是神仙中人,不可力敌,故而语气稍缓,但仍有坚持,道:“若星云门欲立周天星斗大阵,须得与我约法三章,不然吾必不应允。” “苏大人但说无妨。”田道非笑道。 “第一,此阵不可用于妨碍朝廷事务,危害人道。” “第二,若青州有妖邪横行,星云门不可袖手旁观。” “第三,这大阵节制之物需与我一份。” 田道非略有思索,如今他并不想与朝廷撕破脸皮,星云门要的是成仙了道不是皇图霸业,有青州这一亩三分地已经足以,至于妖邪作乱星云门本就不会不管,斩妖除魔一可磨砺弟子道法心性二可远播威名,不是坏事。 只有这第三件事需得令他思虑一番,权衡利弊,终于他还是答应了,就算给了这州牧大阵令牌,若田道非真想要变阵易位,这苏思言也奈他无何。 “待大阵恢复完毕,届时我会将那阵令交于苏大人一枚。”田道非缓缓道。 “如此甚好。”苏思言点了点头,道:“今日既然事已议毕,我便不留各位了,还望今后相安无事才好。” 于是众人告退。 此刻独留苏思言与道录司一众人在府内,那陈主事道:“皇上着令各州务必设立龙脉大阵,苏大人为何如此轻易答应那田道非之事。” 苏思言暗道,那无量神通你自己都说非人力可敌,他又能如何,不过他本却是宁折不弯之人,此刻变通另有原因,其言:“朝廷拖得,我亦拖得,但百姓不可拖得,一日不立大阵,不知便有多少苍生受苦,这大阵还是早立为佳。” 那陈主事神情漠然,淡淡说了一句:“苏大人倒是心善。”在他眼中,凡夫俗子性命何必计较那么多,王朝气运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其人又道:“此事我自会秉呈圣上。” 苏思言沉声回道:“有劳了。” 第二十六章 气数隐佛光 “田道友许久未见,不想如今已经洗尽铅华,成就真境,可喜可贺啊。”老和尚双手合十,对田道非贺道。 “老和尚还与我客气作甚,你不也从心而觅,感无不通,将至‘觉知’之境了吗,届时也可称一方大德了。”田道非打趣道,两人曾经有过交情,谈话随意许多。 “这小和尚我记得年尚不满三十吧,一身佛性竟然比你还深厚,真当是后生可畏。” 田道非看向那青年和尚,出口赞叹道,空山寺这一脉修行境界分为混沌、感知、觉知、观照境界,再往上便是罗汉菩萨的果位,而觉知境界便对应道家真人境,这青年和尚入得老僧门墙不过三十载,却已然佛性深厚,将成大德了。 老僧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不证空门,终是镜花水月。” 继而又道:“我看这位道友身上无星光流转,修的想来不是你星云门的法门。一身法力缥缈无迹,上善若水,何时你星云门又多了正统道门路数了。” 李均尘在星云门众人当中显得特立独行,田道非与唐梦蝶几人身上皆有星力朦胧,唯独李均尘一人一身玄门正法,清水灵光。 “我本山野闲修,偶得前人传承,小有所成。幸田掌门厚爱,添为星云门一客卿而已。”李均尘出言道,声如秋水,隔绝尘音。 “李道友过于自谦了,我观道友法力,离成就真人之身不远矣。” 田道非看向李均尘笑道,他有天星神目,也是不下于太虚天眼的观照之术,只是两者各有所长,在他感知中,李均尘如幽幽静水,清泓纯粹,只消将那些许杂质除去,法力必将大上一个台阶。 “施主与我佛门有大因缘。” 那青年和尚静静看了李均尘一眼,却说了这一句颇有玄机之语。 众人闻言皆向李均尘看去,但只得见道意幽幽,无有半点佛光,分明修的是玄门正法,哪有佛门影子。 “哦,此话何解?”李均尘自衬一身机缘传承皆无与佛门有关,这和尚说他和佛门有大因缘,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可说,不可说。” 那和尚连连摇头,他自小便身具佛心,对佛门气数有天然感应。 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人,只见其背后一尊金色大佛横空卧立,此佛似老人似孩童似男子又似女子,有如大千世界千变万化,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言,而后那大佛隐于李均尘气数之中,再不可得见。 “慎言。” 老僧神情凝重,向年青和尚说道,他知自己这个弟子有佛心,故而能看见一些常人不可得见之事物,但有些天机不可泄露,不然恐遭劫数。 李均尘见这两和尚如此郑重,也暗自纳闷,心道难不成自己真与佛门有什么牵扯。 “吾法名慧心,若施主得空,可往空山寺一叙。” 青年和尚缓缓说道,之前那佛影已经掀动他心绪,若不能平复此念他恐有修为倒转之危,但又不可过执,故而他将选择权交于李均尘,若李均尘前往空山寺他便可以佛法一试,若李均尘不往,则随缘数,执念自消。 “若有闲暇,我必来访。” 李均尘与这慧心和尚无有交情,还并不太信任,如今心下还有疑虑,暂且先应下,来日再作打算。 法会之事告一段落,众人攀谈两句便各自回转山门了,田道非取了那人道龙气,星云门之后还要将这龙气打入大阵之中,真正激发此阵威力。 而在一偏远山脊之中,一身形剽悍,神色凶恶的壮汉手拿人腿,撕咬啃食,又端一碗盛满人血的石碟,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此间名为通神山,正是那通山大王所居,隐仙道因惧星云门报复,便托庇于这通山大王之处。 这通山大王开灵智甚早,无人知其真形,与那之前虎妖不同,虎妖是因误食天材地宝方才觉醒上古血统凝练妖丹,这通山大王乃是自修所得,法力远在虎妖之上。 隐仙道几位主要人物居于席间,那白衣秀士面有隐忧,看向那满口血腥的壮汉道:“大王,据我城中探子所言,那州牧已经允了星云门建周天星斗大阵一事,若真让其建起了大阵,我等可就难过了。” 那壮汉闻言眉头一挑,闷声道:“陆机兄弟,你之前不是说那州牧不会轻易答应此事,待朝廷与星云门交恶,我等再坐收渔利吗。” 那陆机正是隐仙道二号人物,虽然修为不算深厚,但杂学涉猎极广,颇有心计,便是之前伤了唐远山的修士。此人沉声道:“想来是田道非修为高绝,让那州牧过于忌惮了。” 听到这话,那通山大王也不由脸色一变,那日田道非杀虎妖的威势,他也有遥观,自衬未必是那星云掌教的对手。 虽然他巴不得那虎妖死去,没人与他一争青州妖王霸主之位,但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若真让那星云门设立了星斗大阵,这些隐仙道之人或还可辗转他州,但他手下这帮还未化形的小妖可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于是这通山大王放下人腿,忧虑道:“那星云门掌教确实了得,我未必是其对手,陆机兄弟可有良策,若这星云门真一家独大了,恐怕你隐仙道也讨不了好吧。” 这陆机手摇羽扇,确实有一幅高深谋士相,其缓缓道:“不瞒大王。我隐仙道之前早有所布置,这青州三十六处山匪早已投了我,只要我隐仙道下令,他们立刻可遥相呼应化为乱军,届时自可扰乱青州气数,等到兵荒马乱,我们即可浑水摸鱼。” “那陆兄弟为何还不起事?”通山大王忙问道。 陆机摇了摇头,无奈道:“这苏思言经营青州数十年,威信甚厚,区区一处兵患难以撼动青州局势,还需挑动民意,方才能一竟全功,此事还需大王配合。” “我等可布置流言于四野,先乱民心;再借大王账下妖兵,宏扬我隐仙道威名。攻心在前,军势在后,届时自能让这青州大乱。” 陆机轻摇羽扇,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好,好,好!” 这通山大王空有一身妖力,却不善谋划智计,所以对隐仙道众人多有依仗,何况这些修士还擅长炼制丹丸,能提纯气血,不然它早将此辈当血食吃了。 那陆机面色和善,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通山大王终日在他面前吃人肉食人心,妖性暴露无遗,他早有计划一石二鸟之计,届时将星云门与这通山大王一并除去,隐仙道便可独霸青州,若非形势所逼,他又岂愿与这等凶妖为伍。 第二十七章 一气传三经 青州近日四野之中,有一群神秘方士,广施符水,治病救人,又屡退妖魔,其威德事迹大为流传,在一些地方上影响力日益深远。 还有不少生面孔流窜数郡,为这些方士鼓吹造势,这群人的领袖自称为天符圣师,为天上神仙下凡救世,百姓皆深以为然。 虽官府听闻此事多有贬斥,但念其有善举故未禁行,对其人的崇拜仍在百姓之中暗传,凡信此圣师者,皆取一符别于腰间,引为信物,虽此刻青州局面仍如静水,但其下已然暗流涌动,杀机深藏。 因为星云门近来田道非与各位长老都忙着恢复大阵运转一事,无力他顾,故而请托李均尘暂时为星云门传经长老,为星云门众弟子授业解惑。 田道非还有意让李均尘留下一脉传承,只是李均尘此刻没有这份心思而已,非是他不愿收徒,而是他对弟子要求极高,如今尚未有入眼之辈。 虽然李均尘并未深修星云门的道路,但毕竟也是看过《上元洞微星经》之人,以他阅历,博观此经后对星云门道路认知已经极为清晰,解答一些低辈弟子的疑惑想来是轻而易举的。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李均尘端坐于传经台上,星云门正式弟子皆位于台下,他一眼望去,只见这些弟子站作三拨。一拨以世家人物为核心,一拨以拜山入门中的精英弟子为核心,这两拨弟子见了对面皆神情倨傲,颇有不和。 还有一拨是各脉长老亲传弟子,凌奕涵与李清陵也在此中,此类弟子地位最为超然,独处一方,但那相峙的两拨皆对这些亲传弟子十分客气。 李均尘略微一观,便知场上局势,但这些低辈弟子之间的圈子排斥与竞争想来田道非也是看在眼中的,既然他未曾阻止便自有其道理,这些弟子不出格的争斗对宗门发展也有好处,一为磨炼,二为制衡,他如今只是受托传经,故而并不会在意这些弟子间的龌龊。 李均尘正欲讲经,忽然见得李清陵站在台下一直对他挤眉弄眼,神情滑稽,不由微微皱眉,大袖一挥一道清风当即把这人扔了出去,李均尘言道:“再有嬉闹于堂上者,皆如此人。” 场中人见此皆面色严肃,沉心听讲,不少人知晓这位乃是李长老的俗世亲缘,未曾想真是一分面子也不给,说扔出去就扔出去了。 李均尘也并非不讲情面之人,不然何故传下《天遁剑诀》,只是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公论,私交自有他算,这也算是他给李清陵一个敲打,让他不要任何时候都没个正形。 正当李均尘在讲星经大道时,李清陵又灰头土脸地默默回来了,这次倒收敛许多,不敢再胡闹,李均尘深深看了他一眼,无有停顿,继续讲经。 “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 “东宫苍龙,房、心。心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属。不欲直,直则天王失计。房为府,曰天驷。其阴,右骖。旁有两星曰衿;北一星曰辖。东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天市;中六星曰市楼。市中星众者实;其虚则秏。房南众星曰骑官......” 此言深合星神之道,阐述命理福祸与修法,场中众人皆静心倾听,但并非全然能听懂。 多数人略懂一半,思虑不解处,面有疑惑,还有部分悟性高妙,在李均尘讲经时已运转玄功,相互印证,颇有所获,不由大喜。 “此乃星修妙道,你们可细细体察,若有疑难处,今日回府深思,如仍不解明日再来问我。今日,我不会再讲星经。” 李均尘缓缓道,场中众人不少皆有困惑,正欲发问,却闻此言,不由止声。 这星经总纲包罗万象,可映照万千,从不同角度观读皆可有不同收获,非一言能概之。 故而李均尘让在场众人先思其经,自照本心,而非被常理所缚,待来日有所思考之后,李均尘再为之解惑,明其心性,顺其道心,哪怕同一句经典,也可因人而异给出数种回答。 “何为气道?” 李均尘不再讲授星经法,转而抛出了气道之问,他环视场中,见众人皆若有所思。 其中世家弟子中的一位先声道:“夫筑基之功,调药补精,炼精化气,收心以还虚,即收神固精养气之诀也。” 此人锦衣华服,语势中气十足,自显胸中有沟壑。 李均尘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世家弟子见状皆面露喜色,那先声应答之人也颇有自得之意。 而山门弟子之中亦有能人,这人生的平平无奇,一眼看去毫无特色,但谦恭自持,态度温和,有君子仁人之风。 其言道:“气为道根,为神相,为诸天之源流,万物之正本。因化之,故纯之,且博且杂,形而上论。” 李均尘看向此人,见得此人长相虽是平平,但言论深合气道至理,先前那世家弟子所言,虽无差错,但只是从古经典中得来,拾人牙慧而已。 气道虽是采气修行,但修行只是手段,大道才是本根,就修行的手段来讲修气道丹道乃至星神道皆无所谓,但最终成就与印证的大道却是不同,若一昧苦求手段,那便是舍本而逐末了。 虽然低辈弟子眼界浅薄,能有养气之说已是难得,但也有高屋建瓴之人,早涉本根之论,日后便可少走许多弯路。 此人言毕,李均尘仍是微微一笑,也不置可否。 而后凌奕涵也清音宛转道:“气是变化之道,亟变而演万物,是大道的表征,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汝等所答,吾已尽知。”李均尘闻三人言,对众人心中所想,已有所推测,他伸出手掌,连点三指,三道神光各自落入三人额间。 他分别传了三人《云山练气法》、《太初一气经》、《阴阳元化道》三门经典,这三经各有侧重不同,算是应对了三人所言。 “你们三人各得一经,回府后默写此经传与众人,不可私藏亦不可作假,若有私心,吾必严惩。”李均尘郑重吩咐道,当然,他以神意所传的经典更具神韵,他们也已经占了不小便宜。 得传经书的三人皆点头称是。 “练气一道,本非星云门正传,但此道玄奥,你们也可参辅,妙用无穷。气有内外之辩,虚实之分,阴阳之演,周天之化。修外气者大成,借天地伟力,与世同君;修内气者大成,演心中世界,自成体内天地,亦有大成就。但内天地之法自远古时便已经失传,时称武道,故而如今武人势微,因内气再无演化内天地之法......” 李均尘传下气道的奥妙,但并不喧宾夺主,仍以契合星经修行的道理教授,不同的道路相互借鉴可夯实根基,丰厚底蕴。 气道玄妙非凡,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觉间天光已暗,晚霞铺就,倦鸟啼飞,李均尘停下声音,众人才如梦方醒,仍觉未有尽兴。 “今日且罢,明日再至此间,吾只讲经三日,你们各有何获,但凭机缘。”李均尘大袖一挥,人已远去。 而场中人从失落中回神,当即热烈讨论起来,就自己的理解与他人辩驳,世家与山门之人更是争执不下,各有见地。 远远看着这一幕,李均尘笑歌道: “难难难,道最玄。 莫把金丹作等闲。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第二十八章 地底藏玄关 李均尘讲经三日不绝,从星经讲及气道又至金丹法,无所不容,且提纲挈领皆指诸道要害,而后又讲斗法之道、神通之道、炼器布阵各种杂学。 奈何三日转瞬即逝,难以深言,李均尘讲道绝不私藏,但是考虑此辈弟子法力低微,见识尚浅,故而也未有讲授过于深奥的玄理与道法。 此次前来听讲的弟子对李均尘都惊为天人,待三日一毕不少人皆捶足顿胸,犹有意犹未尽之感。 此前他们只听说这位李姓的客卿长老剑法通神,神通无量,所以因其威势多有敬仰,如今却是被其学识道蕴所折服。 他们三日听讲,只觉这李长老一身所学浩如烟海,深不可测,其微言大义精深奥妙,远胜此前讲经的诸位长老,两者如皓月与萤火之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李均尘据这几日所观,看出这批弟子中佼佼者不少,但最为出彩的还是第一日得授经典的三人。 其中那位世家弟子名为金玄语,其人悟性天资在一众弟子中都不低,但行事过于浮躁,好为小聪明之举,若稍加打磨亦是璞玉之材。 而那山门弟子,虽其貌不扬,但李均尘有感此人若不夭折,至少可修至真人境界,其人名柳清,对道法经典颇有见地,悟性非凡,三日内所提问题皆切中要害,甚合李均尘口味,故多有指点,此人以师礼执之,但李均尘并不轻受,虽其已算良才,却还未能让李均尘眼前一亮。 且他以太虚天眼推衍,算得两人并无师徒之缘,既无缘数也未得入眼,李均尘自然不会收下此人。 亲传弟子中亦不乏出类拔萃者,如凌奕涵、李清陵、陈如歌等人,虽然李清陵行事放犷、多有不羁,但其根骨悟性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而后时日,李均尘皆在府内磨炼法力,洗濯神魂,其丹田内的紫青灵气已经浓缩为一点,散发着荒古混沌之意,但终究还差些许功夫,未纯化为“炁”,这点滴差距,最难竟全功。 这日,整个青州地界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震感,不少地方喷薄出浓厚的地气,夹杂着宝光神华散落四野。 李均尘在洞府之中也察觉到了这地动山摇之感,这应当是灵气复苏到一定阶段,迈入地气上涌,神元归潮的层次,不少机缘与天地生出的灵物出世。 他运转起太虚天眼,遍观四方,果然看到不少五彩华光飞出,皆是先天灵物,李均尘以天眼星图推算,算定东北方一股水泽之气浮动,当有水行至宝出世,正合他修炼《钧天五气大擒拿》所用,当即动身,御风出府。 这地气翻涌,在一些地方生出巨大的裂口,不少村落城镇皆受重灾,官府虽已经组织人手救援且开仓放粮,对受灾百姓相应减免赋税,但这“宏无德,符圣昌”的说法还是不知从何处流传开来。 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也有人讳莫如深,将信将疑,此言在灾民中流传最广,此辈有失血亲者,有失家业者,皆情怀痛苦,心中空虚,这时最易接受信仰,且其也颇有怨气,故而将自己的不幸怪罪到宏朝失德之上。 李均尘行至青州东北乐安境内,此地唤作阎罗岭,相传乃死人归尘之处,亦不知真假。 他此前以太虚天眼遥观,见得分明,那水行至宝落在此地,如今却全然没了气息,不知是神物自晦还是别有原因。 李均尘额上神光大作,照遍山川河湖,见前方有一处地气浓郁,神光闪过,于是他瞬息赶至,只见一道巨大裂口蜿蜒蔓延,将原本地势截断。 他以太虚天眼往这深渊中凝视,隐隐看到有黑风呼啸,阴气流转,而那水行神光正隐于地下。 这裂口深不知多少米,他极尽太虚天眼之能竟也难以见底,照常理来说,地气喷涌造成的裂口或许可绵延极远,但决计是不会有这么深。 除非这缝隙原先便存在,只是这次地震让其显露出来,明知水行至宝就在其下,但不知地下内情,李均尘对是否进这深渊有些迟疑。 他沉心推演,预示并无有警兆,也无心血来潮之感,想来此行纵是有惊也应当是无险。 李均尘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既有决断,当御风往这深渊飘荡而下,这宝物既然与他有缘数,他自当取之,若非要天上馅饼掉到眼前才捡起,那恐怕守株待兔还未等到便先饿死了。 深渊中有阴风吹拂,李均尘运转《神风无影》趁势而下,这阴风风力强劲,呈横风向,左右吹拂,撞击崖壁发出沉重怪异声响,若有鬼怪嘶吼一般,待取得宝物他也可借这阴风风势飞离此地。 李均尘一直不知飘荡了多久,其间他一直凝神警惕,太虚天眼无时无刻不在转动,洞察周围局势,其身上一厚重古卷若隐若现,一山岳神形流转其身上,护持李均尘道体。 越往其下,则阴风越大,温度骤降,凡人到此刻便再难忍受,恐有冻伤之危。 但李均尘早已凝练道基,一身根骨藏灵蕴真,除非是千年玄冰或万年寒铁所散发出的寒气才能伤到他,区区一些低温却是不痛不痒。 虽然这裂缝中暗无天日,但李均尘天眼中射出的星光将四方照得通透明亮,这崖壁间长有一些冥蛉花,看起来有些年份了,此花喜阴,可作阴性丹药的主材,药力尚佳,但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除此之外,这突兀悬崖上便再无他物。 忽然间,李均尘听闻一阵“嘶嘶”之音,此音微弱至极,几不可查,他凝神复听,又未闻得异常,见这上下四方仍是空空荡荡,便未再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李均尘见着脚下灰蒙蒙的一片,充沛的阴性灵气与煞气笼罩着地底,这阴煞浑厚凝实,不知积累了多少年月,难怪能阻碍他太虚天眼的视线。 待脚触底,一道凉意自脚上传来,这泥土松软紫黑,且冰冷至极,李均尘挽身捏了一把土,至鼻尖,闻到此土发出一股擅香味,他自言疑道:“冥土?” 李均尘朝前看去,只见周围皆被灰蒙蒙的阴煞之气遮掩,若非他有太虚天眼,恐怕在此地寸步难行,那前方隐隐绰绰有一巨物。 他走近察看,原来是一残缺石碑,此碑不知是何材质,通体青黑,约有数丈高,其上裂痕斑驳,散发出冰凉刺骨的寒意。 那碑上有三字,皆以此界上古神文书就,李均尘曾在星云门藏书中见过这等神文,此种文字绝代已久,星云门留存也不多,但这三字他还是认得。 仔细辨认,李均尘照碑文缓缓念到:“阴......界......关。” 第二十九章 冥土收神宝 “阴界关?”李均尘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凝神思索。 阴界亦称阴间或冥府,有上古大能以轮回证道,创立六道轮回之数,六道契合天地玄机,有功于天道,利于维系周天运转,故而天赐功德,可凭此称圣,于是地府幽都一脉传下,而后佛门道门皆有插手其中,如地藏属佛门,阎罗鬼帝等听令天庭。 此界据古卷记载,于太古年间亦有高人开辟轮回,收孤魂野鬼以转生人世,想来也是那大能所传一地府支脉。 但并非所有人死去都会诞生魂魄,唯有精神强大或执念深重之辈沾染天地灵机方能形成鬼魂,修者因神魂较凡人更为强大,所以死而为鬼神的可能性更大。 因灵绝之时无天地灵机,是没办法形成鬼魂的,这六道轮回也便如同虚设,没有作用。 在立六道以前,这些诞生的鬼魅虽一开始还能保持理智,但时日一久终究会愈发疯狂失去理性,不断吞噬阳间精元,破坏天地平衡,远古以前的人将这些鬼魅称为‘怪异’。 而地府轮回建立后,不仅有专人清理这些天地秩序表层的污染,更能引导鬼类转生,将天地的本源复归天地,所以才如此受天道青睐。 灵绝数千载,就算此界有地府应也早已破败,没有灵气,莫说普通小鬼,便是鬼王乃至阎君之辈都难以存活,若苟延残喘避世不出倒可能留得一点生机。 李均尘估计此地可能是一阴间残界,曾经是连接阳间的通道,但随着灵气消绝,生存在其中的鬼神都已逝去了。 虽然得遇一阴间残界让李均尘有些意外,但他却没忘了此行下来的目的,太虚天眼破开重重迷雾,李均尘在这荒凉寂静之地探索起来。 这地方有些空旷,除了阴煞之气别无他物,偶有阴风阵阵传来异声,此外皆是万籁俱寂,悄无声息,李均尘独自在这冥府间行走,寻找那水行至宝的方位。 灵物尚无线索,却有一漆黑大殿缓缓从雾气中浮现,这大殿有如漆抹,遍体乌黑,外观狰狞,如一恶鬼张口,而殿口便是那鬼口。 李均尘额上第三目照进殿中,看见那位于大殿正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数个神文,但他只认得‘通判’二字,余下几个神文却是全然不知。 太虚天眼照见场中情境,这殿内空空荡荡,与外界一般,此地鬼神想来要么已经消逝要么避劫去了,他缓步入殿中,殿门口又有夜叉恶鬼之像,凶相诡异,举钢叉铁斧,张牙舞爪。 及至殿内,李均尘见得那殿中案台上有一点红光闪烁,在灰色阴煞气中十分亮眼,他走上前来,见那台上摆有一颗小印,此印通体金红,他将金印拿在手中,当即便有一道神意传来。 “冥府六品判官印。”这便是金印传来的信息。 李均尘将金印捏在手中,仔细端详,此印方正威德,红光隐隐,原来是一枚阴神印,若有鬼魂或修士神魂身合此印,便能继承一方冥府判官的神位,判官乃冥府正六品阴官,可执掌一方小阴界,神通堪比真人,于此世也算是一方巨头了。 李均尘不修神道,自然不会当什么冥府判官,何况此界地府都已残破,就算合了这印一辈子恐怕都只能做个判官,除非有大能重开地府,再定阴界秩序,方能有晋升之机。 但此印能克制阴神与鬼物,也算是一装奇宝,李均尘将此印收入怀中,离了大殿,继续去寻那水行至宝,而这鬼殿又渐渐隐入灰气之中,消失不见。 神道过于依赖天地,天地一旦反噬,神灵便再难以维系,且晋升苛刻,全靠上位者提拔,除非是天生神灵才能打破这种壁垒,李均尘修成仙道自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且神通也不在神灵之下。 可话说回来,仙道虽妙,但仍有不少天资机缘不足者,寿元将近不得突破,也只有转修神道方能存活,故而明知前路将断,也有无数人挤破脑袋一坐这神位。 李均尘在这冥土中转了大半圈,终于得见前方水泽荡漾,灵光浮现,这水行至宝终究是让他找到了。 正当李均尘欲上前收取宝物之时,忽然站定,他有感不对,这灵物周遭的阴煞雾气有些奇怪,仿佛在翻滚一般,那团团阴煞流动得极快,不知是何故。 李均尘当即大袖一挥,一道紫青灵气挥出,周遭鬼雾被短暂吹散,他只见一长蛇盘踞,周身鳞甲玄黑,这大蛇眼如铜铃,蛇信“嘶嘶”吞吐,那灵物赫然被其身躯包裹在内。 李均尘与这黑蛇大眼瞪小眼,他正欲一掌钧天五气落下,却看得那黑蛇缓缓低下头颅,神情温和,似无有恶意。 李均尘以天眼瞧见此蛇腹怀一口清气,想来此前是没有吃过血食的,他便不急着出手,只是隐隐戒备,这黑蛇围着李均尘游来游去,神态拟人,有欣喜亦有困惑,它想用蛇信舔一舔眼前这小东西,但被李均尘闪开了。 随后那大蛇将蛇头浮在李均尘面前,蛇信吞吐,示意其触摸,李均尘一手抹到那蛇头,竟然还微微有凸起,像一大包,这大蛇恐怕有化蛟的机缘。 李均尘触摸到那蛇头的一瞬间,当即有数个片段传来: 一只小黑蛇误入此间,靠不断吐纳此地阴煞之气存活,其在这冥土内独自游荡,身躯不断壮大,渐渐灵智生出,但却十分懵懂,只知道吐纳阴煞与沉眠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直到李均尘闯入。 这黑蛇可真是个异数,可能本身便也是龙种,故而才能靠煞气活了近千年,虽积攒了千年妖气,但只知道依本能行事,这些妖气驳杂轻浮,是不可能让它化为蛟龙的。 李均尘也传入一股神意,问此蛇是否愿意将那宝物给他,那黑蛇从来未与其他生物交流过,灵智单纯,那水行灵物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玩物罢了,其神智中并没有不快,欣然应允。 但此蛇又传来一个懵懵懂懂的意念,李均尘仔细体会,也深思了许久才明白这黑蛇的意思,原来这黑蛇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想要和他一起离开此地,且一直传达这一个意念,搞得李均尘不堪其扰。 李均尘思虑一番,还是同意了,让其放松心神,打入一道禁制在此蛇妖魂之上,如今他可凭此印与这黑蛇交流,但他从黑蛇那懵懂的灵智中只能感知一些简单的情绪,例如饿、欣喜、好奇等等。 这黑蛇天赋神通中有大小如意的本事,李均尘让其变小,化为一玉带大小环绕在他腰间。 李均尘身上紫青灵气乃是一等一的灵气,那黑蛇以前从未见过,很乐意地便围在李均尘腰上缓缓吐纳,陷入了沉睡。 李均尘手一招,那水行至宝便飞入他手中,此宝乃是一枚玉如意,这如意入手温润,青翠欲滴,其上青波荡漾,水光潋滟,但还不知此宝用途。 李均尘见灵物已经到手,便不再多停留,御使起《神风无影》乘雾而上,他看向腰间那环绕沉睡的小蛇,略有些无奈,本是取宝而来未曾想还傍上了一条蛇,此蛇灵智单纯不通修法,若再在此地待数百年估计便会老死化为枯骨,如今碰上了他也真算是缘分不浅。 这黑蛇如同赤子,心思单纯,李均尘将其引上正道,日后有化龙之机,也算是一桩功德。 第三十章 真火炼大丹 李均尘自冥土回转地面后,调用天地灵气在附近设下了几个小阵,避免凡人误坠阴间,而后便离去了。 他呼吸动静之间,都无时无刻不在打磨那丹田真炁,不断有不纯杂气排出体外。 虽然此气于李均尘道体不纯,但也已经是极为精华的灵气了,只是先天之炁要求精益求精,乃纯化至道,而这些杂气都被那黑蛇如获至宝般通通吞吃了。 回到府内,李均尘拿出那玉如意,心神沉静,细细揣摩,这如意非是法宝一流,乃是天成灵物,并未经历人手祭炼。 其上承载了天地喷薄时所泄露的灵蕴,所以显得极为不凡,其本身材质未必珍贵,但因沾染天地气数,就成了灵物。 这玉如意便承载了幽水大道的一点本质,据李均尘反复揣摩,终于弄清此物用途。 玉如意上含有幽水玄光,幽水者,浊重也,乃是浊道中的一种,此宝可御使幽水,遮蔽身形掩藏痕迹,或污人肉身法宝,让其朽坏,威力也算不凡。 李均尘五脏中肾脏处发出一点幽幽蓝光,葵水精气将这玉如意吸入包裹,至此,李均尘五脏已经有二器镇守,均天之气演化得更为凝实,他施展《钧天五气大擒拿》时也可更为从容。 李均尘将注意力转向腰间黑蛇上,此蛇十分嗜睡,或许与其几百年间生活在阴煞之地的习性有关。 这蛇身上确实有一缕微若游丝的龙气,但十分驳杂,正是这一点单薄至极的龙种血脉,让其有些许化龙之机。 寻常虫蛇类,若一点龙种血脉皆无,无论如何也是不难修成龙身的,就算修成妖仙,也只能变做神蚕巴蛇等天妖,唯有纯化血脉返祖或登龙门,方才可能修成天龙身。 他见这蛇其尾略长,应是条公蛇,稍有思索,黑者通玄也,珑者从龙,祷旱玉,龙文。 他便为这黑蛇取名为玄珑,也算是对他日后能化为真龙的期许。 李均尘之前铭刻在那妖魂上的乃是他前世天妖宗的手法,此宗对御兽之道颇有研究,他曾受邀交流,故而对此道也有涉猎。 那印名为玄机印,此印可让人兽通语,灵机交融,李均尘也可借此节制黑蛇,妖毕竟难免凶性,哪怕心思单纯,也还需多有教化。 他以神意呼唤此妖,那黑蛇传来一股慵懒之意,并不想回应,李均尘见状也不再打扰它,只等这黑蛇什么时候醒了再教授它基础的文字与道理,而后传它修炼之法。 当然这黑蛇一天中有近三分二的时间都在睡觉,若不细看,旁人只会当它是一条乌金腰带。 李均尘感觉自己法力已经精纯到一定境界,估计不久便能练成‘真炁’,步入真人境界,他准备着手炼制一些丹药,他的丹道乃是自龙虎山学来的,是外丹正传,李均尘虽然主修的是入道法,但向来不忌讳用他道手段,所谓博观而约取,可以至诚知。 这门丹药名为虚神丹,其丹方总述:“云母,去心剉。宿玉液。各为末,等分,水飞白石,神火制,丸梧桐子大。服之,明神固气,纯而纯之。” 这丹在近‘炁’境时服下,能够引导灵气更加纯化,弥补法力未能打磨到的死角,使修者成就的‘炁’气更加精纯,圆融无漏。 此丹所需主材灵神云母、琼汁玉液、飞玉白花,在星云门中也是常备之物,产量虽不多,但也足以一用,他身为长老,自有使用这些灵药的份额。 他去妙丹堂出示长老令牌,那守堂弟子曾听他讲经,故而十分客气,很快便将他所需灵药备齐,李均尘领了药材,便择一炉室,准备开炉炼丹。 炼丹炼器皆是实践之道,须多加练习方能臻至纯熟,哪怕李均尘此前精通此道,但许久未曾练手,也难免技艺有所退转,何况如今他法力大不如前,更须注重精细活。 细细回想一遍《龙虎丹经》,思虑其中控火成丹手法,李均尘先以一些杂药练手,重复炼丹的过程,待手法纯熟,他便拿出灵药,开始炼丹。 调药是最初一步,药不调则真种不生。是以佛经有“和合凝集,决定成就”之语。 他将云母磨为粉末,飞玉白花剥下数瓣,将玉液按一定比例混成其中,调制研磨,而后他吐浊纳清,沉心静气,以求和合。 和合者,合神气二者为一也。神栖于心,气寓于肾,不能自相和合;必神入气穴,始能神气相抱为一,而后始有真种发生。 将药粉送入丹炉,他自起呼吸,动气自转而相依,催动灵气摄药。 李均尘以文火武火之道磨烧此药,即稍用意于呼,吸则仅随之而已。 当此之时,呼吸绵绵,因用意于呼,元气亦随呼气转入神内,此即摄之之法,亦名武火。 李均尘目照于斯,神凝于此,心目不离,而后感觉气已归炉,即当停止武火,正当沐浴;以目寂照,以意守护,以息吹嘘,以神熏蒸,不照而照,不守而守,以文火慢慢养之,亦曰封炉。 而后他运转起《神火上道》,虽此火不比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但他练的也不是什么九转金丹,此火已经足用。 一股神火从中发出,即《入药镜》所谓“鼓巽风,运坤火”之时也。当阳气动时,以神煦照,即以火炼药也;以息逆吹,使之上行,即以风助火也。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风火同用,精自化气;气受神息引吹,自然上升。 约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这丹药经火淬炼已经一周天,火势仍旺,而药精气微明,止火乃大丹已成,不行周天火候也,于是李均尘收回三色神火,定境寂然。 止火之至,自应寂然定静,呼吸似有似无,神气似守非守。故古仙云:“定里见丹成”,至言也。因不加温养,则大药不生。 至此,这虚神丹已经成就,其炉中唯有一粒丹丸,洁白如玉丹香四溢,李均尘以法力摄拿出这粒神丹,调息静气,待神元补足缓缓服丹。 此丹化入李均尘周身百骸,当即药力发作,李均尘面目通红,似有真火炙烤,点点杂质被排出,这些杂质不多且极其细微,肉眼难以洞见,这便是法力难以打磨到死角处的微尘。 见还剩有一些灵药,李均尘也不浪费,随手炼制了一些补气灵丹,那黑蛇闻着丹香竟然缓缓醒来,一双眼睛盯着那丹药闪闪发光,李均尘也不吝啬,随手喂了它几粒,这黑蛇灵丹入腹,慢慢消化,竟然又沉沉睡去,李均尘一时无语,这哪是什么蛇,简直就是一头猪啊,他可从来没听说哪头猪修成了天龙身的。 第三十一章 问心成炁道 爻辞: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 卦象曰吉,李均尘法力已经磨洗到进无可进的地步,他决定于今日成就‘炁’道,一举突破真人境。 既得服虚神丹,又有紫青灵基为依凭,五行精气镇守中宫,李均尘如今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挑选了一间练功静室,避免他人打扰,又吩咐玄珑于旁静待,不许惊动。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这是金丹法的成就。 而炁者,天地本真万物母气也,为无尽虚空之能,上下无有之态。 古仙借金丹之名,以喻本来圆明真灵之性也。此性在儒则名太极,在释则名圆觉,在道则名金丹。名虽分三,其实一物。儒修之则为圣,释修之则为佛,道修之则为仙。三教圣人皆以本来真性为成道之本也。 然炁数更在金丹之前,乃上古神人所修,还本溯源,得证元始,为天心相印之妙物,与后来的所谓真性金丹各有长短,不分伯仲。 李均尘引导周身灵力向丹田汇聚,那一点质朴灵光本已经接近圆融无漏,但还需一点压力方能使之破碎成型。 他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周身灵气疯狂游走,在他体内制造出恐怖灵压,却全无外泄,静室中仍然风平浪静。 那灵压逐级抬升,不断压缩李均尘丹田中那团本源之气的生存空间,此刻他静守心神,凝意为一,太虚天眼洞照他周身奥秘,使得李均尘能更得心应手地引导灵气归一。 终于那团本源之气在这灵压中破碎开来,李均尘此刻心神空虚,虽不过千分之一瞬,但于他精神中已经仿若过了无尽亘古的久远。 他心神空空,仿佛神魂在不可知之地遨游,此地前不见去路,后不见归途,李均尘真灵本性乍现,他的本我意识复归,这是入道法在突破炁境时的心关。 要将一点本性灵真融入那炁气之中,使得此炁成为李均尘之炁而非是天地之炁,对此他早有预料,并不意外,毕竟他前世曾经成就过一次炁境,但如今心境却已然不同,所孕育的本性灵真也虚无缥缈,难以捕捉。 他上一世成就炁境时,正值他意气风发纵横天下之时,想当年他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神州浩土哪个不服,何人敢阻,于是心存猛志,锐意进取,斩破心内虚空,点醒争锋本意。 而此刻,距离他前世成就炁境时已然过去数百年,在这数百年间他看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皇图霸业戏为尘土,佳人风流俱送空无,他逐渐照见本心,天地皆空,于是便绝情断念,欲修成太上大道,奈何行将踏错,身死道消。 李均尘如今不断在心内虚空中反问自己,自己修得一个长生不死所求的究竟是什么,随着这问心之音不断回响,他炁气所化成的破碎世界中都渐有不稳之兆。 那心中世界不断撼动崩塌,逐渐将李均尘逼入死角,若他不能从中醒悟,那炁气没有印上本性灵真,便最终会复归天地化为虚无。 什么是道?为什么要得道?长生不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若天地万物本不能让他有所牵连,那又何苦不死! 荣耀,财富,权利,功名,爱情这些李均尘全部得到过,但在岁月的磨洗下这些事物显得如此苍白而失去原本的意义。 那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要不死! 若真活过百载、千载乃至万载,回头再看这花花世界,何处不是枯燥平常,究竟是什么支撑修者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信仰,权欲财富还是其他?这些尘物真的能令人道心万古不失么。 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想法自李均尘心中生起,他想如曾经的他一般一剑斩破这心内虚空,毁灭一切,摧毁一切,但这终究不是他的本心,是逃避,会让他坠入魔道或走上老路。 此刻的本心拷问远无入道之关时来得猛烈可怖,若连这一关也过不去,他如何能够成就天仙! 终于,他心中一线灵光闪过。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他不断喃喃,这段话在他心中大放光明,烛照万千世界,因其不惧死,故也不惧生,因善吾死者,故善吾生也,李均尘眸子越发明亮,他终于初步明悟他的真灵本性。 此性不是对世间种种的欲求,不是他一剑斩破天下的勇志,也不是他上善若水随和的性情,更非是荣耀,财富,权利,功名,爱情的牵扯。 人世种种都能牵动他的心绪,但他既然能拿起,也自可放下,这是生命的外象,但外象并非不重要,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此性乃是非生非死,如生如死,可道亦不可道,难执而易与执之,从明悟此性以后,大道争锋是他,逆天改命是他,顺天和人是他,柔静处下也是他,情思种种,太上忘情化作李均尘的一体面面,成为那本性的外相。 这一点真灵本性落入破碎的炁气当中,霎时牵连无穷气机,将那炁聚拢而来。 此炁一聚拢,便瞬间隐没,处于有无之间,如雾如形,散发着古朴寂灭,远如洪荒的苍茫意境,而后李均尘双眼睁开。 玄珑小蛇看向那眼睛,仿佛妖魂都要被吸扯入其中,那双眸子仿佛无穷无尽的深井,让它想起了自己曾经所待的阴土,但那眸光似比深渊更深,让它惊惧间发出“嘶嘶”叫声,好在这眸光一闪即过,玄珑的妖魂不在动摇。 一道紫青之气从李均尘身上飞升而起,贯通天地,如若九天神柱,天地间立刻显露出异象。 一株莲花仿佛从混沌中诞生,幽幽摆动,其颤动间散落无尽的道蕴,仿佛从天地苍茫之初而绽放,而后这株混沌青莲渐渐隐没不见。 观星台上,唐远山见得这幽邃道景不由大惊失色,他只觉一身法力皆被此莲压制,仿佛在面见一方道主,唯道独尊,待那莲花隐没后方才行动如常。 田道非见了这混沌莲花却并不惊讶,平静笑道:“勿虑,是李道友突破了。” 果然,只见得一道人乘龙凤祥云直上,长发飘飘,神姿无两,道气汇聚,灵光庞大,其腾云驾雾,顿入青冥,随后一道清音远来: “谷神不死玄牝门, 出入绵绵道若存。 天心一念渡红尘, 往来去处不留痕。” 此音久响不绝,如若天音。 第三十二章 烽烟起四方 “李道友,可喜可贺啊。”田道非手执拂尘,缓缓笑道。 “一入真境,此身复得逍遥。” 李均尘轻言一句,这次炁境心关虽然未能让他完全洞悉他的真灵本性,但也已经窥见一点根脚,比起前世所知,此刻他对本性的认识上了一个台阶,举手投足之间更合自然之数,其人也显得更具烟火气,而非此前如天仙般遥不可及的出尘意。 虽然这心关之问凶险至极,但他终究还是挺过来了,也为日后的入道境关打下根基,且一身神通法力大涨,真真切切于此灵机初复之时成为一方巨头,天下间大可去得。 “前日地数喷涌,我也寻得不少神物。这一缕太阴神水便添为道友贺礼吧。” 田道非拿出一个小瓷瓶,瓶中装有一缕太阴神水,此水柔和宁静,可用于洗练神魂。 李均尘也不客气,笑道:“谢过田掌教了。”,于是收下那净瓶。 唐远山在一旁有些尴尬,道:“这个......贫道此身向来拮据,何况还要为两个弟子置办,这贺礼嘛......” 李均尘闻言哈哈大笑,忙道:“唐道友不必如此客气。田掌教喜讲理数容他讲便是,你我只管收好处就行,何必如他一般。” 唐远山当即附和“是极,是极。” 田道非见李均尘打趣他,也并不在意,只一甩拂尘,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李均尘与田道非皆是面色一变,他两人都修有天眼,见得青州城处那如同天柱般的人道气运竟然崩落一截,唐远山见两人面色有异,问道何事。 田道非伸出手掌,只见其掌中有一气运小蛟,此蛟已然萎靡不振奄奄一息,其沉声道:“青州人道已乱,这龙气如今不足为凭,星斗大阵恐短时间内没法恢复了。”其神色间多有忧虑。 李均尘天眼远观,见得青州之地上凭空冒出数股兵戈之气,正是这兵戈之气动摇了青州人道气数,想来是有兵乱发生。 其言:“人道气数最为波诡云谲,不可轻易牵扯,除非星云门有扶龙庭之意,不然贸然参与有害无利。” 田道非摇了摇头道:“斩妖除魔是我仙门本分,但这人道乱局我星云门自古便很少主动插手,除非是应了命星的弟子才不得不下山借以修道。如今且看那州牧手段吧,苏思言经营青州数十载,不是易于之辈。” 当然,若这人道局势不利于星云门,田道非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李均尘见那兵戈之气中隐隐藏有一些怪异气数,缓缓道:“只怕非是那么简单。” 青州北海广固城内,火光冲天,人声嘈杂,一群乱军在城中横行,将广固衙门放火烧了,田粮大户之家皆被攻破,其金银粮草被这乱军首领分与众人,于是军心大振,从者众多。 那为首之人生得虎背熊腰,面宽眼大,手持一柄金环大刀,其旁一人不悦道:“大哥,咱们兄弟累死累活抢来的金银,凭什么要分给这些乡巴佬。” 那大汉瞪了其人一眼,那人不敢再说话,这壮汉沉声道:“此乃圣师吩咐,难道你想违背圣师吗?” 脑海中浮现一个神圣高大的身影,那人连连摇头,忙道不敢。 “些许金银算的了什么,做大事,有舍才有得,今日舍了这些财货,来日你我兄弟说不得也能坐坐那王侯之位。” 这壮汉静静看着满城火光,红光映照在他脸上,其被刺配留下的伤痕隐隐可见,这黥痕让其面孔看起来更狰狞几分。 这一只乱军,本是青州一处山匪,后又接收不少流民,被隐仙道稍加训练成了建制。 隐仙道经过近些时日的造势,已经取得不小声势,若再不发动兵乱,恐怕会引起苏思言注意。 陆机便先发制人,利用城内流民与城外大军相互勾结,再加之以道法协助,轻易便赚得城门,攻入城内,杀了官员,占据此城。 陆机在暗处指点各地兵乱,忽然只觉一道灰气落在他身上,那是人道的业力,他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只要取了这青州之地,区区业力又有何惧。 如今他假托圣符教,广招流民,且让通山大王四处纵容妖患,逼得大量人口沦为乱民,每当有官府欲前来平妖乱,他便以圣符教的身份先将祸乱止住。 这样与通山大王相互勾结之下,既可为那通山大王收取血食,也可为他圣符教招揽教众,扩大其在百姓中的声望。 陆机将那青州三十六匪寨编为八军,并授与了一些小法术,再用邪术培育速成了一些道人,辅助这些乱军。 当然这些乱军自然不会是青州玄甲的对手,但玄甲并非短时间内可操练而成,青州兵乱妖祸四起,这几万玄甲大军哪里能照顾得过来。 他已经吩咐下去,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采用游击战术,掠城便走,以战养战,现阶段主要是掀开乱局,裹挟更多流民,壮大军势,还不是与那青州官军正面一战之时。 为免星云门介入,陆机已经让这圣符教与隐仙道和通山大王都断了联系,他只隐藏在幕后,遥控指点,若到时候事情不妙,他也可断尾逃生。 此外他还让隐仙道在通神山附近活动,也制造些声势出来,让旁人难以辨明两者同出一源。 这八处兵乱如同烽烟一般燃烧在青州大地之上,肆虐纵横,且遥相呼应,声势浩大。 这圣符教打着“替天行道,广渡黎民”的口号,将掠来金银粮草皆分与乱民,使得流民越聚越多。 当然,也不是每处乱军都那么幸运,八处中便有三处被当地驻军或赶来的玄甲剿灭,其余五处避实就虚,甚至偶有化整为零,如泥鳅般让官府大军难以捉得。 而青州城州牧府衙内,苏思言一掌狠狠拍在案台上,狠声道:“好一个圣符教,真当是胆大包天!” 其向场下一年轻人吩咐道:“元正,即刻传我手谕。” “第一,除护卫青州城一万玄甲外,其余玄甲两千成一军,征剿各地乱匪。” 虽然明知是兵变造反,但苏思言还是将这乱军定义为匪患,不然到时上报朝廷,京师震动,又会生出许多波折,他自信局面尚在掌控之中,还不用惊扰圣驾。 “第二,各城皆置安民点,广开粮仓,收置难民,派府吏教化,务必使其归心。” “第三,各大城皆施行宵禁,彻查谣言来源,同时广贴告示,安定民心。” “第四,请道录司各位高人协从,擒杀乱军贼首,使其群龙无首,自然溃退。” 元正听得州牧谕令,当即言“诺”,然后急忙出帐,通传调令。 苏思言眉头紧皱,他自衬民生之举做得不算差,治下一向清明,就算偶有天灾,但也不至于马上就发生民变才是。 思及近日关于那圣符教的流言,他不由心中冷笑,此辈绝对是那些方士作乱,蛊惑民心,只可惜此教之前常行抵御妖祸之举,故他对此教多有包容,终才酿成大祸。 星云门才与他议定大阵一事,应当不是其所为,而隐仙道在通神山占山称王,好似两者也并无关联,难道是些山野方士,苏思言心下计较。 这兵祸起势之快,牵连之广,若说没有预谋苏思言决然不信,他心道也好,趁此机会正好将青州内奸邪之辈一网打尽,还得青州一个朗朗乾坤。 此刻苏思言还未将妖乱与兵祸联系在一起,毕竟勾结妖类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何等狼子野心之人才会如此行事。 而照陆机布置,除了这兵患汹汹,妖乱也将大起了。 第三十三章 炁修三昧火 “道长,这方术真能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一身体宽大,略显臃肿肥胖,头戴乌纱的官员恳切问道。 “好说。只要吃了我这丹药,服用三日,即可红光满面精力充沛,服用三年,便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至于长生不死嘛,唯有圣师炼制的神丹方有此效果。” 一尖脸瘦高的道人拿出一净瓶,其内丹丸作响,笑道:“大人近日也试了这丹药,感觉效力如何,想来夜夜笙歌应是不难。” 那胖子闻言,尴尬笑了两声,想到这丹药果然神奇,若那些方术真当像这道人说的一般厉害,他还做什么官,早早投靠了这圣符教,享受琼浆玉液、灵丹妙药岂不快活。 想他在这东莱任职数年,因苏思言御下极严,都捞不着什么油水,早就让他心生不满了。 “既然如此,我自当投靠圣教,还望王仙师在圣师面前多多美言,赐下神丹。”那胖子如此说道。 “大人既然投靠了我圣教,自然是我圣教中人,无需见外,我必然为大人求得神丹。” 奸猾道人一口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世上就算有长生不老药又岂轮得到你来服,他也还求之不得呢。 这官员若心中没有贪欲,圣符教还真拿他没办法,毕竟其有官气护佑,非是寻常法术所能加害,但以利诱之,使其上钩,待官气消解,往后如何炮制他,这道人有的是法子。 “大人还需委曲求全,待我圣教准备足够,届时听候圣师命令,一应行事。” “我必然以圣教马首是瞻。” 陆机派出不少道人前往各地对地方官员行蛊惑利诱之事,这道法玄奇、神丹妙用,还确实有不少官员难抵诱惑,他让此辈暗伏不动,待来日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圣符教所作所为也已传入星云门中,田道非有些奇怪,细下推演一番,但因牵连人道气数过深,无有所得。 李均尘倒觉得这圣符教的做派有些像他前世一古朝中的军教,教名黄巾,其首领号为大贤良师,得仙人授《太平要术》,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 此两教皆是施符水,聚乱民起事,只是那黄巾军得遇的是王朝崩坏、五德轮转的大势,而这圣符教得遇的是天地大变的乱局,宏朝国力虽不在鼎盛之时,但也决计还未至亡国末代,故而这天下才未一夕崩坏,之后走势全看朝廷能否把控得住局势。 此刻星云门尚无意插手这人道变化,所谓枪打出头鸟,先入局的未必便能占先机,大多数都是为王先驱,下场凄凉。 田道非下令山门弟子仍行斩妖伏魔之事,但不得过多干预俗世争斗,如无要事,皆在门中清修,把握住灵机复苏的势头,抓紧提升修为。 李均尘自成就真境后,也还未梳理自身道法,便在府中静修了些时日。 成就‘炁’境之后的修炼方向,便是神魂烛照,以虚化实,灵肉合一,此境按李均尘传承的说法为“烛照境”,按更为广泛的说法为“元神境”,修炼至元神境界,哪怕在上古之时也算个人物,达至此境,人称道君。 灵肉合一,元神自生之前,先要将法力修够一元之数,将‘炁’气充盈,这一步需要海量的修炼资源与时间积累,若李均尘想要更快修成此境,说不得也得多游历四方,寻找机缘,但此刻却是不急,因其非朝夕之功。 步入真境后,前世许多手段李均尘如今方能真正修回。 一是‘炁剑’,此乃剑气之道,靠李均尘丹田那点先天真炁驱动,那先天真炁为万气本根,可御使天下诸气。 而李均尘此刻所御使的便是紫青灵气,因为圣人紫气与青天之气所化,他将这紫青灵气唤为“圣道气”,这气虽较之那太始诸气仍有不足,但潜力远大,威能远未臻至巅峰。 一点剑气自炁中生出,威柔并聚,游走诸脉,李均尘屈指一弹,一道紫青剑气破体而出,锋芒赫赫,与他此前随意射出的剑气不同,这紫青剑气的锋锐与凝实程度皆胜十倍不止,且随李均尘心念一动,便可化出万道剑气。 这剑气可从指出,可从口出,甚至可从毛孔中射出,一念之下,万气为剑,可谓天子御气,谈笑杀人。 此外,他步入真境后,便不需再御风而行,只需以炁驱使周天云气,就能朝游北海暮苍梧,乘云驾雾,遨游天地,但还需修炼一门遁法,不然单靠驾云速度还稍显不足。 他欲修行的乃是《纵地金光法》,此法在三界中鼎鼎有名,为元始天尊传于玉虚十二仙的法术,可日行数千里,乃是他机缘巧合下所得,正合此时用。 而《混元金光》的威能也需要提升,虽他已经有山岳真形图护体,但这护身法术的修炼还是不能落下,毕竟仙道贵生,护持道体周全无论任何时候都是第一要务,他催动‘真炁’不断凝练金光,使其更为凝实,增添威力。 《神火上道》只是一门过渡神通,潜力不大,李均尘如今准备将其放下,转而修炼更为厉害的《三昧真火》,此前因他法力不够难以驾驭此火,恐怕修炼未成便被此火烧为灰烬,故未有选择此法,如今他以‘炁’驾驭诸气,这三枚神火也自然能够御使。 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 此火非同凡火,从眼、鼻、口中喷将出来,乃是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与凡火共成一处,为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自人体内修出,威能也各有不同,其中佼佼者自然如三坛海会大神、善财童子之流,一手三昧真火驾驭得炉火纯青,无物不燃。 李均尘凝神静心,开始《三昧真火》的修炼,其正受,调直定,正心行处,息虑凝心。 心定于一处而不动,故曰定。正受所观之法,故曰受。 调心之暴,直心之曲,定心之散,故曰调直定。 正心之行动,使合于法之依处,故曰正心行处。 息止缘虑,凝结心念,故曰息虑凝心。 智度论五曰:‘善心一处住不动,是名三昧。’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迈入真境之后,修行者的修行时间动辄便按年月来计算,李均尘为修这《纵地金光法》与《三昧真火》已经数月未出府,而那‘炁剑’却是浑然天成,与‘炁’共生,不需修持,‘炁’强则剑气强,两者相辅相成。 而在这数月之间,李均尘闲暇时便教授玄珑看书识字,他会点化之术且与黑蛇心意相通,教其识字自然不难,又授其礼法道德之观念,让小蛇渐渐有了些人气,不再如曾经般呆滞,但此蛇仍是嗜睡,李均尘也拿它无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但玄珑悟性不低,对李均尘所讲之玄理皆能很快理解,想来是因赤子之心善近于道,故而虽其多数时间都在梦中,但转化妖力的速度也不算慢,一身轻薄妖气逐渐褪去,渐渐凝实化作清气,所以李均尘也并没有多加妨碍其睡觉,只要修行未慢下,也由得它睡去。 第三十四章 悠悠势在弦 几个月的时间对李均尘这等真境修士来说不过弹指即过,但对俗世人间来讲,已经能发生不少事情。 自那八军作乱以来,青州大地上发生的故事不可谓不精彩至极。 先是这乱军四处流窜,逢城便掠,广聚流民,这些乱军机动性极强,绝不与官军正面交锋,往往一碰便散,给各处府衙造成了极大困扰。 但苏思言很快便洞悉这些乱军的弱点,其广聚流民却不事生产,一旦粮草断供劫掠不得便会自相瓦解。 于是他采取围困军势,排兵布阵将这些乱军隔离在粮仓重镇之外,且将各地粮草调至一处,再派重兵发往各地,此招果然有效,那乱军就算能掠得金银,但不得粮草,忍饥挨饿很快便军心思变。 正当苏思言与这圣符教博弈军势之时,这各地却妖祸频出,皆来作乱,让他不得不分兵抗拒,给了这乱军喘息之机。 那些妖怪似与这圣符教串通一般,只袭官军,不袭贼军,让苏思言好生纳闷。 还不容他深思,又有各处官员叛逃,虽然并无重吏倒戈,但这些官员此前任职各属,且数量不少,牵连之下当即让青州局势近乎糜烂,苏思言马上下令,再敢有叛者皆夷三族,大刑之下方才止住乱局。 “李旭文,你自十年前便出任观阳郡丞,当年也是才华横溢心思报国之辈,怎么竟然沦落到了与妖邪为伍的地步。” 苏思言端坐堂上,看着台下一披头散发身负镣铐之人,凄声质问道。 “苏大人是圣人,是君子,我佩服。可哪有人人都想做君子圣人的道理,我任观阳郡丞兢兢业业近十年却不得升迁,朝廷所给俸禄还不如豪绅地主的田租,如此劳心亦无清福,让人怎么过得下去。” 那跪在堂下的犯人也不惭愧,轻浮说道,反正事迹败露已经必死,他也不用伪装了。 “你既为一方父母官,本当劳心竭力,思虑民生,却满腔富贵之词,当真无可救药。拖下去,夷灭三族。”苏思言狠声出言。 那罪人被拖出堂下,叫骂之声不绝于耳,大骂苏思言残暴酷刑。 “大人,这夷三族之举是否过于刑重了。” 元正心有不忍,虽然这夷族已经除去幼子和年长者,但也还有数十条人命,皆因一人之罪而被株连,场面实在血腥。 “若有他法,我亦不愿如此酷烈行事,不震慑人心,青州皆乱,为之奈何?”苏思言无奈说道。 忽然有一军士入堂内禀告,其面色惊恐悲伤,带有哭腔道:“大人,王将军率领的五千玄甲遭遇大妖伏击,如今已全军覆没了。” 苏思言闻言难以置信,登时站起,大惊失色道:“什么!” 而在通神山隐仙道老巢,陆机正与那通山大王把酒言欢,其笑道:“如何,大王?这数千血食还可口乎?” 那通山大王哈哈大笑,甚是满意,对这秀士赞不绝口。这五千玄甲气血旺盛,非是寻常凡人可比,他吃起来真是美味至极。 陆机又送上一锦盒,说道:“这是淬炼精血所成的元阳大丹,可助大王修行。” 通山大王接过这锦盒,打开一看,其内果有一枚丹丸,通体赤红,其内蕴藏的庞大精元之力让他大为心喜,连声称谢。 见那通山大王收下元阳丹,陆机眼中一丝冷茫转瞬即逝,而后又与这通山大王密谋计较之后行事。 观星台上,田道非与李均尘落座对弈,各执黑白,双方互有攻守,你来我往,因如今星云门中真人就他两人,所以常在一处论道,讨教玄法。 “李道友对这青州局势有何看法?”田道非一子白棋落下,轻声问道。 “圣符教虽起事迅烈,但毕竟根基浅薄,待苏思言回过神来,必然能镇住此乱。但只怕这圣符教不仅仅是人祸为之。”李均尘沉思棋路,随声应答。 “哦,不是人祸又是何为?”田道非略有诧异。 李均尘闻言,放下棋子,笑而不答,道:“田掌教何必明知故问。” 田道非哈哈大笑,其言:“苏思言来信求援,望我星云门平定妖祸,我已经应下此事。” 他话锋一转,颇有冷意,又道:“这隐仙道当真胆大包天,竟敢勾结妖类,实在罪不容诛。” “那大妖唤作通山大王,颇有些来历,并不好对付,要想擒住此妖,只怕还需道友帮衬。” 李均尘摸了摸腰间玄珑,笑道:“本是分内之事。” 自他修成真人境界后还未与人动过手,此刻剑气初开,神光尽敛,正当以此妖试剑,磨砺锋芒。 星云门这些时日有不少弟子下山除妖,当然,至少都是修至练气之辈,有自保之能才容许出山,而李清陵就在其列。 一身姿挺拔的少年立于山头之上,神情肃穆,一手指天,慷慨陈词道:“今日剑仙出山,天下群妖,将束手待毙而已!” 话未说完,突然窜出一清秀女子当即给他一个爆栗,敲得他头晕目眩,李清陵以戏腔声叫道:“呆,哪里来的妖孽!” 待看清来人,其诚惶诚恐道:“啊!师姐,原来是您啊,小弟最近偶感眼疾,眼神不好,您千万勿怪。” “哦?既然生病了就别下山了吧,好好养伤。”凌奕涵嘿嘿一笑。 “别啊,师姐,我这......”正欲反驳,李清陵手中已经被塞入一物,定眼一看乃是净灵丹,此物是保命神药。 凌奕涵正色道:“下山之后小心行事,千万别逞强,以性命为重。” 李清陵还从来没被他这个师姐如此对待过,往日面对的都是言辞犀利,对他膨胀的自信心多有打击,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此刻心中不免大为感动,一脸深情道:“师姐,您......” “你可以滚了。” 冷风吹过,只留一个萧瑟独立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凄凉。 而后这少年抖擞精神,重归满面春风,仗剑高歌,径直向山下走去,其自作诗曰: “今日有剑仙, 唤作李清陵。 下山除妖来, 呃......西瓜大又圆。”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第三十五章 吞星露端倪 “通神山,此地地势极其复杂,其下暗藏洞穴无数,若不能一击建功,容那妖王走脱,届时其藏身于茫茫人海,怕是再难寻到。”田道非缓缓说道,与李均尘商议擒杀通山大王一事。 “轻慢其心,出其不意,天地罗网,九死难逃。”李均尘静思后慢道出这十六字。 田道非轻摇拂尘,缓缓点头,其言:“我已对外宣称坐闭玄关,半载不出,以迷惑那通山大王,这通神山地势还望道友前往一探。” “田掌教放心便是。” 田道非轻轻一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 通神山乃是青州上古古山脉之一,地势错综复杂,在曾经神通斗法层出不穷的年代还能得以保存原貌,未被人以大法力击断,可见其不凡之处。 正当两人细下商谈之时,唐远山忽然走进,其神色忧虑,出言道:“师兄,门中有异事发生。” 田道非闻言疑道:“何事?” 唐远山递上一书册,此籍乃是由寻常油墨纸编纂,上书四个大字“吞星秘术”,田道非翻了几页,沉声问道:“此书自何而来?” 唐远山当即招手,一山门弟子赶忙走进来。 “连诚,快将你如何得到此书的经历告与掌教。”唐远山吩咐道。 李均尘认得这位弟子,因这人也曾听得他讲经,只是这位叫连城的弟子根骨并不算好,为人看起来十分木讷,有些呆傻。 那名为连诚的弟子长得白白胖胖,其毕恭毕敬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此前他下山采买事物,遇到一个瞎眼相士,主动为他相面算命,说他什么福德绵长,乃大贵之相,又赠他一本书,此书便是那《吞星秘术》。 他回山后翻看了这本书,发现这书中全是些教人怎么害人的邪术,当时便十分害怕,只觉都是些歪理邪说,急忙找到唐长老将这本邪书上交,讲清事情原委。 “你根骨不佳,修行进度缓慢,怎么不依书中所言行事,或可成就大道。”田道非盯着连诚眼睛,直问道。 那弟子眼神清澈,并未闪躲,只弱弱说了声:“弟子从小便听师长教诲不可为非作歹,这些歪理邪说满是吃人之言,弟子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 田道非笑着摇了摇头。 连城见状将头埋低,道:“弟子愚钝。” 这《吞星秘术》上不仅记载了各种邪术,更编纂了一套与之相应的邪说,言盗天地外物为己用之理,将玄门正理歪曲,一些定力不深之人只怕观读此书片刻便会陷入其中,这连诚竟然能不受其惑,实在难得。 “不,你很聪明。”田道非出声赞道。 连诚闻言面露疑惑,平日里长老门都说他悟性不高,需要勤能补拙,怎地今日掌教却夸他聪明了,他自觉别人花一分力气能做好的事情他要花两分力气,实在当不得聪明二字。 玄珑小蛇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胖子有些好奇,竟然从李均尘腰上解落,游了过去,连诚被这黑蛇下了一跳,连连后退,李均尘轻抚蛇身,将玄珑拉了回来。 这连诚身上有一股灵性,只是此性深藏外人难以发觉,玄珑心智近于赤子,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故而才会被连诚吸引。 李均尘看着这小胖子笑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确实聪明。” “回去吧,好生修行,不日我将亲自检查你的功课。”田道非挥了挥手,让连诚退下,其恭敬称“是”,缓步退出观星台。 “师兄,此事是否是那元空道人所为?”待连诚走后,唐远山出声问道。 “必出于此人之手。”田道非快速观阅了这《吞星秘术》,发现上面的法术倒是所言非虚,只是缺少了关键几步,若真有人修炼这功法,必然会受制于元空道人。 “只怕这《吞星秘术》并非传与了连诚一人,近日门中须加强防范,且彻查此事。” 田道非语气凝重,那元空道人他尚能降伏,但此术比其人危害更大,若这《吞星秘术》传开,却不知门中弟子能否降伏己心,倘使真有能速成修为的捷径摆在面前,难免人不会行将踏错。 随着田道非彻查此事,果然发觉有几个弟子也得到了这邪书,其中只是私藏并未修炼的仅与口头训诫,而那些准备着手修炼邪法的,一律被废除根基开革出了山门。 星云门当即下了禁令,不准门人修炼邪法,无论是那《吞星秘术》或者其他,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而待星云门中人去寻那传下此书的道人,其早就不知所踪了。 青州一处小城中,一瞎眼相士在一地摆摊,其人手持星盘,身披八卦,面前立着一招牌,上书一联“识掌中日月,谋算人间前尘后世;看俗世千姿,洞尽阴阳七情六欲。” 此联言过于狂妄,来往行人皆不屑一顾,却没有几人找这相士算命。 等了一个上午,方有一人上门求签看相。 “好,好,好!”那相士摸着来人骨骼,神情激动,大声称好,将来人都吓了一跳。 “大凡观人之相貌,先观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长短,察面部之盈亏,观眉目之清秀,看神气之荣枯。” “这位公子六府有就,五岳归朝,掌红撰血,富贵绵绵。近日来必有大运道!” 前来看相之人闻言略有惊疑,道:“果真?道士你不是瞎子吗,岂能看我面相,莫非是讹我。” “老道我眼瞎心不瞎,今日得遇贵人,此相分文不取,几日之后你且看吾言真与不真。”瞎眼相士抚须而笑,那人闻言大喜,满面红光,得意归家。 其后数日,此人果然走了大运道,出门便捡得浮财千两,又有美人投怀送抱,其产业得遇良机蒸蒸日上,一时间大有春风得意之感,其人本想重谢那相士,却早已寻不见来人。 又过几日,此人被发现横死于家中,死状极惨。 而小城中一瞎眼道人静立于不起眼的地方,其幽幽道:“金银不足贵,人命来相抵。好一颗福寿命星,正合该我用,岂不妙哉。” 第三十六章 猛士入通山 李均尘摇身变化,化为一青衫读书人模样,来到距通神山最近的一处村镇,欲寻觅向导一探此山虚实,他已告诫玄珑小蛇,不许随意游走,以免惊吓凡人。 “公子可是要去那妖魔山?”当地人闻此山名而色变,连连摆手,不肯多语。 “还望老丈不吝赐教,我前往通神山实有要事。”李均尘自怀中掏出一粒银锭,通体泛光,分量十足。 “这......”那老头见李均尘出手阔绰,且言语坚决,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愿为公子解惑,实在是怕害了公子性命啊。” “那通神山中常常有妖魔出没,一向是有去无回,公子何必去趟这浑水?”老头不肯收这银锭,推还于李均尘。 倒是其旁一人见这财帛两眼放光,道:“我倒是知道近日有人要前往那通神山,若公子有意,我可为公子引见。” “哦?那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李均尘见这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银两,早已知其心中所想,笑道:“若真能为我寻得向导,这一锭银子全为谢礼。” “好说,好说。”那人嘿嘿一笑,将李均尘引至一客栈之中。 这客栈中只坐有一桌人,这一桌人物衣貌品性各不相同。 有三个似江湖侠客打扮之人,皆筋骨强健,身配兵刃,为首那位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长九尺,如貔貅临座,生得威风凛凛,李均尘察其内息博大凝固,应是那些江湖武者中所称的宗师高手,或有些武艺。 还有两人,一位似柔弱书生,背着书匣行囊,显得有些拘束,另一位则年纪不大,约十四五岁,肤色蜡黄,可能有些营养不良。 只在一瞬之间,场中人底细皆被李均尘悉数洞尽,而他不作声色,让那引路之人代为交涉,片刻之后,双方已经谈妥。 “便是你要去那通神山?”为首之人向李均尘问道。 “听闻通神山中风景秀美别有雅致,正欲往一观。”李均尘笑道。 “你要去通神山里看风景?”那柔弱书生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忙道:“我跟你说,这山里可不安全......” 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止住,其人道:“有我们兄弟护持,哪有什么不安全,凭我三人武功,妖来杀妖,魔来杀魔。” “就是,听说现在有什么神仙,法力非凡,就看不起我们武人。我等却是不信,只怕都是些江湖骗子,待我们除去那山中妖怪,道人武人谁高谁低自见分晓。” 那余下两位侠客言语间多有自傲之意,若在末法之世,凭这三人武功人人皆可称百人敌,有此傲气也不足为奇,但如今灵气复苏,妖鬼当道,单靠这几手武功却怕是不能横行了。 李均尘听得他们欲杀妖自证的想法,轻轻一笑,只当笑谈,也不反驳。 攀谈数句后,李均尘已经对这些人来历略有了解,而那几人只觉这位公子周身气息柔和宁静,言知礼数,与之相处颇有禅意,让人不免生出亲近之心来。 这几位侠客中,为首的那位叫做唐石,年龄最大,武功也最高,在青州武林中颇有些名望,余下两位一人唤作何松,一人唤作常威。 这三人本是结义兄弟,此前曾一同闯荡青州武林,立下不小名声。 近日听闻有仙人出世,神通无量,他们多次寻访,却都只遇见些江湖骗子,就算其中数人会个几手粗浅法术,也不是他们兄弟的对手,让其不免生出骄纵之意。 听闻通神山中多有妖魔出没,这三人便准备进山中一试这妖魔成色,若能猎回几头来,必然能大涨武人气势,让那青州牧晓得,不仅道人能捉妖,他们武人也可,在他们认知中,妖怪不过就是些身躯力气庞大些的野畜罢了,不足为虑。 其实按三人这么理解也没错,如今大部分的妖皆如此类,初成精怪而已,并没有什么大法力。 包括那陆机所驱使妖祸中的大多妖类也是如此,多为熊虎凶兽,空具蛮力,只是数量众多。 但这通神山可不一样,乃是通山大王的地盘,可谓龙潭虎穴,其内修有妖力的妖怪只怕不在少数。 如今消息闭塞,知情人又对妖祸一事讳莫如深,也难怪寻常人难以得知真正的大妖是何等的可怕了。 而那身材瘦小营养不良的少年,是这几人所雇佣的向导,叫做石二娃,其在灵气复苏前曾多随父亲进山采药,故而对通神山地势有些了解,但天变之后,他父亲有一次入山中采药,却再未返回,没了声息,估计被凶兽所害。 柔弱书生叫宁文,是个画家,又有些诗才,但屡考秀才不中,家道中落,遂卖画为生。 他被这几个江湖侠客请来记录他们在通神山中的见闻,若真猎得妖魔,便让书生画画、编书流传,歌颂几人武功。 李均尘只觉得这几人想法极其天真,若他们进了通神山,不到深处还可能有命回来,真要往此山深处走,只怕是生死难料。 但那三位侠客皆是执拗之辈,不撞南墙不回头,李均尘也懒得多劝,待几人准备好行囊,他便与这一个奇怪组合一同上路了。 唐石虽然外表威仪,但却是个话多之辈,其声音浑厚,一路上多有言语。 “我这一身武功得传家父,我父亲就是曾经威震武林的‘六合神刀’,只可惜他被奸人暗算,死于小人之手。” “我苦练家传刀法,终于杀得仇人为父报仇。我一直深信,家父武道必然是天下无敌的武道。”说到此处,唐石有些激动,神采飞扬。 忽然其察觉到自己有些交浅言深,恐有失语之处,便收下话匣子,不再多言。 唐石自己也有些纳闷,明明与这李公子算不上多熟悉,却总让人没有戒心,愿意和他交流。 这是因为李均尘虽然隐去自身法力,但身上仍有道性流转,这股如水的道性是难以掩藏的,超脱空灵之性感染四周,自然让人心生宁静,神意舒缓。 不过片刻,众人已至通神山脚,这传闻中的妖魔之山便将缓缓揭开面纱了。 第三十七章 一指降白虎 通神山山势曲折回环,丛林密布,颇有幽邃深寂之感。 李均尘一路上神色轻松,遥观四方,仿佛真是到此山中观赏游玩一般。 这山中灵力较外界更为浓郁,难怪出了不少精怪,也算是一块宝地。 在李均尘的神魂感应里,通神山中弥漫着淡淡的异力,这股异力精粹漂荡,让他颇有些熟悉,只是如今过于细微,还难以辨认。 唐石三人行于外侧,神色戒备,展露出了久经江湖磨炼的武人风度。 其间不乏毒蛇怪虫骚扰,吓得那书生面色惨白,唐石抽刀出鞘刀光闪过,这些虫蛇纷纷断为两截,残躯仍在地上挣扎,其散落的血液将大地腐蚀变色,众人见状皆是面色凝重,这通神山中活物当真不同外界。 反观唐石手中长刀,丝血不染,寒光凛凛,便是那血毒都无法损其分毫,也当能称为一柄宝刀。 “你们千万不要离了我们兄弟周围,不然意外之下,恐难有周全。”唐石神色凝重,向众人说道。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常威蹲下身,指着一些庞大的爪印说道。 这些爪印宽大,呈六指分布,陷地极深,可见留下这些印迹的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会不会便是那妖魔?”何松疑道。 李均尘从这爪印上感觉到一股细微的妖力,应该确实是精怪所流,但此妖力气息驳杂不纯,应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物。 “小心戒备。”唐石沉声道,握刀之手更用力了几分。 石二娃指点方向,让众人向着通神山更深处走去。 一株奇花忽然出现,此花花瓣呈五彩,异香漂浮,花枝摇曳如佳人起舞,美艳动人,看得众人啧啧称奇,但皆不知此花为何物。 “阴阳汇聚,生奇花,花出五彩,如美人。食之,容颜常驻。”李均尘缓缓道,此花乃是美人花,为养容驻颜之奇物。 常威闻言大感惊奇,正欲上前采摘此花,却被李均尘一手按住,李均尘摇了摇头,目光向上望去。 常威还未惊疑李均尘一个书生哪来这么大力气,却顺着李均尘目光瞧去,只见此花旁一巨树上,一金蛇缠绕,竖瞳深褐,直直盯着常威。 “金胆蛇,猛毒类。其毒凡人沾之必死。”李均尘出言道。 常威当即生出一身冷汗,他也曾听闻过这种蛇类,深知李均尘所言非虚,心有余悸道:“多谢李公子了。” “小事而已。”李均尘轻轻一笑。 “区区毒蛇,不足为虑。”唐石面容沉毅,一身内息滚动,大喝一声,一道刀芒劈出。 但那金蛇甚为灵活,腾挪转动,闪开刀芒,只有一截树枝被斩落,此蛇回身看了众人一眼,便欲逃窜,唐石见状冷哼一声,岂容这毒蛇走脱,其纵身一跃,如轻燕翻飞,随后缓缓落地。 只见金蛇已然化作两截落入地上,这刀光太快,以至于让人都未曾察觉,不过李均尘却瞧得分明,那唐石能将凡俗武学修炼到如此地步,也确实算个奇才了。 随后,在李均尘的指点下,几人收取了那美人花。 “此花只怕价值连城,待我等卖出这花,再将钱财分给李公子一份。”唐石沉声道,若非李均尘,他们岂能识得这奇花,理应给人些好处。 “这却是不必了,钱财于我不过身外物而已。”李均尘笑着拒绝道,唐石几人多番不肯,他也只能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忽然,一声虎吼从林中传来,几人皆是一惊,此虎吼声若奔雷之音,绵绵不绝,颇有百兽之王的气概。 几人循声拨开灌木,见得一白额猛虎伏于地上,其爪下有一只硕大野猪,喉咙已被咬碎,鲜血直流,那白虎身躯庞大,比一般老虎大了两倍有余,威风不凡。 唐石三人以为这便是那所谓的妖魔,摩拳擦掌,神情振奋,默契相视,严阵以待。 三人同时跃出,一刀一剑一斧,三道寒芒闪过,带着腾腾杀气,直奔那白额猛虎而去,那猛虎见有人扰其进食,不由大怒,一声咆哮震天动地,举爪迎击。 三人将白虎围困中央,刀劈斧砍,辗转腾挪,那白虎毛皮深厚,若非斩到要害,皆难见血。 那书生与石二娃见着这阵势皆是神情紧张,心中为三人担忧,若其三人落败,只怕今日大家都要命丧于虎口。 不过那书生倒是有些敬业,虽然两股战战,但手下画笔却没停,片刻间便勾勒出一白虎神姿,其威煞赫赫,颇有神意。 李均尘眯了眯眼睛,静静看着场上争斗。 那白虎只是精怪罢了,还不值得他出手,只是此地更深处有一股浓烈妖气传来,只怕那白虎背后的不是一个小角色。 唐石刀法大开大合,变化莫测,先是刀出如龙,有降龙之式,又有伏龙登天之形,而后刀锋一转有伏虎离穴之式,而又有扑食之勇,再后如灵猴有缩力之技,又有纵山之灵,而后的鼍形、燕形、蛇形等等更是变化莫测,共有六种变化,不愧其所谓‘六合神刀’之名。 而何松、常威也非弱手,从旁策应,剑斧流连,逼得那白虎心神四散,略有疲态。 这白虎终究还未能成妖,只是比寻常老虎力气大些,皮肉结实些,遇上唐石这等江湖中的宗师武者,却还不是其对手,渐渐力竭,将被逼入死角。 趁那白虎脚步散乱,唐石大喝一声,顺势一刀,剜去白虎一目,那猛虎吃痛,苦吼一声,震动山林,三人见状振奋,便欲乘胜追击。 忽然,林中深处却有一股异声传来,此声绵绵凄凄,幽幽长长,三人只觉脑海中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当即浑浑噩噩,不能动弹。 那白虎见状,凶相毕露,血盆大口张开,正将咬碎唐石脑袋,却突然被一股庞然大力压伏在地。 其拼尽全身力气,却根本难以动弹,挣脱不得。 而那书生与石二娃皆是小嘴大张,惊疑不定。 书生虽惊,画笔却未停,只见其画中,一青衫公子一指触地,降龙伏虎,那凶恶白虎跪伏于其身下,血口大张,但难动分毫,画中猛虎本具躁动之意,却被一指降伏,化动为静状,而此画中公子飘然出尘,挥洒随意,如仙如神。 书生沉溺在这股意境中回神,发现自己已然得了一佳作,不由欣喜若狂,此一指降白虎之图,神意兼备,必能为传世名篇。 画至此已尽,而画外之像却未尽。 李均尘轻轻一抛,那白虎被扔出三丈之远,身躯重重落下,摔得其筋骨折裂,哀嚎连连,再难动弹。 李均尘这一指一抛,颇有触地伏魔,释迦掷象之意,其神色幽然,青衣荡荡,对白虎生死毫不在意,只看向那林中深处,一股深厚妖力缓缓逼近。 第三十八章 覆手捉妖狐 待唐石三人从昏迷之中苏醒,陡然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阁楼当中。 这雕栏玉砌,朱堂碧殿,如若顶尖花楼,装潢富丽。 前一刻他们还在与猛虎搏杀,后一刻便出现在这温香软玉之地,当真是奇也。 三人心中疑惑,见李均尘与宁文等人坐在前方红木圆桌旁,便欲走近一问究竟。 他见李均尘与宁文正欣赏着这朱紫幕布上佳人起舞,神情专注,如痴如醉。 那舞台上数个绫罗美人,凹凸有致,身着薄纱,隐秘间若隐若现,其扭动腰肢,舞姿热辣,看得唐石也不由生出一股燥热之感。 他强压下心中这股躁动之意,拍了一下李均尘的肩膀。 李均尘缓缓转身,唐石正欲发问,却见那头颅缓缓转来,面目全无皮肉,竟然只是一颗阴森可怖的骷髅,那漆黑眼洞深陷,颔骨上下颤动,如若在狂笑一般,唐石当即大惊失色,忙退数步。 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心下惊惧,却见看台之上的美人不知何时已然没了面皮,一个个皆成‘红粉骷髅’,将毫无血肉的头颅转向他,嘴巴张合,皆如大笑。 唐石正欲拉着两位兄弟退出此间,却发现何松、常威的皮肉竟然也缓缓脱落,头部成了骷髅白骨,剧烈晃动。 这一群骷髅面向唐石,如在疯狂诡笑,看得唐石心中发毛,他虽然心中惊惧,但没忘了所学武艺,顿时双目充血,拔刀疯狂劈砍四方,他欲将这些骷髅全部劈个粉碎,来冲散他心中的恐惧之意。 何松则坠入一洞窟之中,遇见千万毒虫蜈蚣噬咬他的身躯,让他痒痛难忍,手中大斧乱挥,痛苦哀嚎。 而常威状若疯癫,恐惧奔逃,如若有莫大恐怖紧随在其身后。 这三人皆坠入幻境之中而不自知,心智蒙蔽,如同疯魔般在这林间乱斗,皆欲致他人于死地。 宁文与石二娃也被迷惑了心神,不过因其心中本就没有多少杀意血性,被勾引出的却是沉溺富贵荣华之心。 宁文口中哈喇子直流,双手空扑,如若在左拥右抱,戏蜂引蝶;石二娃躺在地上,咯咯笑个不停,两眼放光,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这一群人心中所惧所欲皆被一股幽幽靡靡之音所勾动,七情六欲被放大数倍,渐渐心智疯癫,耗损身体精元。 李均尘是唯一没被那妖物所迷惑之人,他本欲以“圣道气”清心之能解开几人所中幻境,大袖一挥,灵光拂过,众人却仍自顾自地作疯言疯语,互相杀伐。 李均尘心下暗道好厉害的幻景,不仅仅是精神异力所致,更还有迷幻心毒之因。 这空气中飘荡着一些异香,此香可加重人的意识癫狂,李均尘因早已洗精伐髓,吞吐之间可过滤杂气,自然不会被异气缠身,但唐石几人难免中招。 那布置幻景的妖怪藏于暗中,仍不现身,欲让众人癫狂发疯,精元泄尽而亡。 李均尘岂容得此妖放肆,额上太虚天眼张开,洞照四方,见一空无之处隐隐藏有一只三尾白狐,这狐狸毛皮如雪,其面如人,有三条尾巴,被李均尘天眼一照,当即毛发炸裂,犬牙呲呲。 “妖孽,岂容你放肆。”李均尘猛一转头,一道太虚神光自第三只眼中射出。 此光堂皇正大,妖邪辟易,狐妖见神光袭来急于躲避,腾挪闪动,那光却如跗骨之蛆般摆脱不得,一下便击中白狐。 那狐狸登时落地,发出哀鸣,其尾脱落一根,然后又向他处跑去。 “竟然是有替死之能。”李均尘见那白狐以尾避劫,逃得一命,不由惊奇,他也并非全知全能,这狐妖似与《山海经》中所传九尾妖狐相类,但又有所不同,应是其别有际遇。 《山海经》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此种多尾狐,本为瑞兽,《瑞应图谱》中说:“王者不倾于色,则九尾狐至焉”,又有言“德至鸟兽,则狐九尾”。但后因天地劫数,九尾狐中有一脉闯下大祸,便受贬沦落为妖魔之辈。 这只三尾白狐就算非是九尾血统,也当是近亲。 唐石几人癔症不容久拖,李均尘便欲立擒此妖。 那狐狸感觉身后有大恐怖大法力传来,发疯奔逃,心中狂跳,毛发惧张。 其妖力晃动,化为数只小狐狸,向不同方向跑去。 李均尘不以为意,一手探出,钧天五气运转,如今他有真炁依凭,不惧法力消耗,御使此擒拿大法,只在随心之间。 一道庞大阴影覆盖四周,狐妖感觉不对,正欲回头,却发现其头上一巨大手掌缓缓落下,五行气息将它瞬间禁锢,随着这一只手收回,那妖狐被捏小如圆球,静伏在李均尘掌间。 其虽被擒住,但狐眸凶狠,龇牙咧嘴,欲啃噬李均尘手掌,其身上浊气汇聚,不知吃了多少人肉。 “冥顽不灵。”李均尘缓缓摇头,两指捏住这被他缩小身形的白狐,以法力抽取出此狐心血,送与唐石几人服下,又将此狐狸镇压在掌中世界里,待来日再处理。 这妖狐有上古血统,可谓一身是宝,却不能浪费了。 唐石几人服下妖狐心血,渐渐从痴狂中醒来,只发现一地狼藉,自己头脑作痛、四肢乏力。 李均尘将得遇妖狐一事告与众人,唐石闻言久久不语,又见得那书生所作一指降白虎之图,其神色复杂道:“苦寻真仙求不得,道无仙人却识缘。” 他神情有些茫然,若无李均尘在,自己兄弟几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遑论降伏什么妖魔,不由对武功产生了怀疑,只觉以往真是坐井观天之言。 但唐石还是心有不甘,其看向李均尘道:“还请仙人赐教。”他摆出架势,想看看武道仙道究竟差在何处。 李均尘缓缓摇头,道:“没有意义。”,随后看向石二娃,问其是否愿意将此山道路赠他,石二娃点头同意。 李均尘一手抚过石二娃额头,其感觉周身秘密若被人看光一般,李均尘用柔和手法复刻了通向此山深处的道路位置,并未伤到石二娃意识。 “诸位,此山再往深处,更有凶险莫名,接下来的路,却不是你们所能走的了。”李均尘对着几人轻声道。 唐石还欲出言,想见识一番仙人手段。 只见李均尘大袖一挥,大风顿起,此风将他们裹挟夹带,吹出数里之遥,而后风势渐缓,将几人轻轻放下。 待头晕目眩之感消去,唐石沉默半响,终于叹道:“果真是没有意义啊。” 第三十九章 地底见山神 依照石二娃脑海中记忆,李均尘已经知晓一条通往通神山深处的隐秘道路。 此路由世世代代依赖山药为生的采药人所开辟,路上洒满了采药人的鲜血,这条白骨铺就的道路是他们的生存根基。 但随着天地变化,通神山中妖魔化生,这条路也已经不那么安全了。 李均尘在林中缓缓行走,所过之地,丈高的野草群自行弯折,让出一条通路,他随意而散漫地踱步,洞察着通神山中的处处隐秘。 那股熟悉的气息仍旧在飘荡,越往深处走,这股气息的浓烈便增加一丝,李均尘心中隐有猜测,但这猜测的结果有些令人疑惑,他难以肯定。 周遭再无旁人,玄珑小蛇终于可以肆意的游走,它用好奇的眸光打量着四周,玄珑深觉周遭都是自己同类的气息,但那气息中却充满了混乱与排斥感。 李均尘本想着派着玄珑混入妖群中探查,但顾虑到玄珑一身清灵妖气,不同于这通神山中妖类皆是浊气缠身,只怕会被有智慧之妖瞧破端倪,故而并未如此行事。 在这段幽深的路途上,有些精怪小妖游走,多数都被凶性蒙蔽了神智,想要噬咬所见的一切生人,皆被李均尘随手打发了。 他心中有疑,为何此地妖魔气息如此浓厚,就算这宝地中利于妖类生长,但何以生出的皆是浊妖而非清妖,莫非是那通山大王所使的手段? 浊妖与清妖之别便在于根本妖性的差异,妖自精怪脱离蒙昧而诞生,知理明性,懂得节制,依靠天地清气所修炼的是清妖;暴虐无常,穷凶极欲,吞噬人畜,依赖血食恶绪所修炼的是浊妖。 清妖循教化,知道德,修行中人一般不会为难此辈,当然修者亦有魔道,行事肆无忌惮。浊妖则人人得而诛之,此辈凶残暴虐,食人为生,被修者剪除后,其遗留资为宝材,被用以祭炼神物法宝。 妖心中有道则与人无异,人心中无道则与妖无异,人之所以为贵,盖因道降此间而已。 “山神?” 随着进入到通神山深处,李均尘终于肯定这股气息来源,这是神力气息,难怪如此精粹,但此山山神何以微弱至此。 此地已经触及通神山核心范围,妖魔的密度不断增加,其中不乏有妖力的妖类,李均尘若随意出手,只怕会惊动那通山大王,到时哪怕能败此獠,也未必能格杀之,可让田道非忌惮的大妖绝非善类。 为做万全打算,他隐去自身身形,藏匿气息,待群妖散过再缓缓深入。 再深入数里,终于,他觉察到那神力气息于此地异常浓郁,从地下传来。 他以神目烛照幽冥,见得地下深处有一团朦胧的红光,隐隐闪动,此光忽强忽弱,明灭不定。 这地底下甬道密布,各类妖魔聚集,俨然一处万妖之国度。 正当李均尘迟疑苦思之际,一道幽幽神意却从那地底传来。 “真人,还请救我,我乃通神山山神。”这语气微弱至极,如风中残烛。 李均尘欲与那神意沟通,却再难取得半点联系。 难道是此山山神被那通山大王囚禁在此地,若真是如此,救出这山神必然能得知通山大王不少隐秘,对剿除此辈大有益处。 但这地下通道处处有妖魔行走,如何进去且不惊扰那通山大王却是个难题。 李均尘心念一动,让玄珑变化做原身大小,将自己吞入腹中,他以炁气变化为妖魔气息,将玄珑周身清气掩藏,让其伪装成了一只凶猛蛇妖。 李均尘以神意与玄珑沟通,让其潜入地底,玄珑当即从一处地窟进入,因其一身妖力庞大,路上所遇之妖类皆急忙躲避,生怕被这蛇妖所吞吃。 当然,也有那些自持神通不凡的妖魔想要吞掉玄珑,但在李均尘吩咐下,玄珑根本不与此辈缠斗,很快便溜走,因这地窟甬道中地势狭窄,那些妖魔也难以追逐。 根据沿途所见,李均尘已经察觉出这各处洞穴勾连成了一个大阵,大阵让这些地道变得极其稳固,而此阵阵眼便是那红光也就是通神山山神所在。 那通山山神被此大阵压制,一身神力外泄,沦为妖魔养料。 随着玄珑不断接近那红光,前路一股庞大妖力传来,怕是那通山大王所留看守之妖,这妖力浑厚,已经堪比妖王,李均尘便让玄珑停下,又化作乌金腰带缠绕在他身上。 及至此地,已经没有多少妖魔,或许此地便是那些妖魔的禁地,只有那堪比大妖的气息静伏此间,散发出庞大恐怖的压力。 此关已经避无可避,李均尘准备行险一试,看能否以迅雷之势制服此妖。 正当他沉心凝神,准备御使雷霆手段之时,那洞窟深处却传来声音问道:“可是隐仙道的道长?” 李均尘闻言心中一转,应答道:“正是。” 他走近那处洞窟,见得一巨大蝙蝠倒立在石顶上,兽眸幽绿,蝠翼收拢来也有数尺。 那巨蝠见来人是个修士,并未显得有多惊疑,其用异声说道:“仙长来此何事?” “无他,唯借汝性命一用尔。” 那巨蝠闻得这冷漠之言,当即心生警兆,欲振动蝠翼,扼杀来人。 但还不待其有所动作,只见李均尘身上冒出千千万万道剑气,这些剑气呈紫青色,铺天盖地瞬间充斥这地窟。 这剑气虽然无坚不摧,万势齐发,如洪流吞没此间,却未泄露出一丝一毫气机,未毁岩壁点滴,可见李均尘对此炁剑剑气的恐怖掌控力,当真是剑随心动,气随意生。 那巨蝠被这万千剑气洪流冲刷,其蝠翼瞬间被斩断,而后其身躯也被剑气崩裂,化作道道血柱,只留下一颗气息驳杂不堪的半粒妖丹,那妖丹隐隐跳动,欲逃离此间。 李均尘挥手一摄,将那半粒妖丹拿捏在手中。 这堪比大妖的巨蝠,竟在李均尘手下走不过一合,足见这炁剑剑道的恐怖之处。 当然,李均尘此刻已经是全力出手,而那蝠妖尚未有准备,故而才能让他一击得手。 且真人与真人之间不可同类而语,大妖与大妖之间也相差鸿沟,这蝠妖凝练的妖丹不仅驳杂且尚未完全,比之那虎类大妖尚不知弱了多少,更难与通山大王相较,自然不会是李均尘的对手。 第四十章 神自妖中来 蝠妖毙亡,李均尘以清气洗伐那半粒妖丹中妖魔之气,让这半粒妖丹瞬间变为灵元大丹。 他随手一抛,玄珑一口吞下此丹,心满意足地挂回李均尘腰上,陷入了沉睡之中,缓缓消解丹气。 李均尘走过这幽暗洞窟,见得一巨大石门,此门上绘有鬼面魔头无数,皆是地狱沦亡之恶魂。 这扇石门上散发着阴邪的气息,此气与诸洞窟相勾连,不断将那山神神力转化为妖魔浊气,扩散四方,让这通神山方圆百里皆沦为瘴土,也难怪此地难以诞生清妖,而全是挖心食人之妖魔。 李均尘仔细端详这鬼门,发觉此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他想以强力破坏,必然引起地气反噬,届时可能导致地窟塌陷,与之相连的千百地道尽皆被毁,山势沉沦。 他手中聚敛炁剑剑气,慢慢抚过这石门,这门中恶鬼竟然都像活物一般,鬼眼跳动,长舌吞吐,想要啃噬这只琉璃净手,奈何剑气锋锐,难以下口。 李均尘手掌狠狠一按,当即有庞然大力反弹回来,这一按仿佛激怒了石门上的鬼物,纷纷瞠目呲牙,张牙舞爪,显露出狰狞凶相。 这些鬼物皆是门中囚徒,只可以凶威吓人,却难出门中分毫,李均尘冷笑一声,额上第三目张开,太虚神光威严正道,经此光一照,那些鬼物当即噤声,瑟瑟发抖躲在石门角落。 李均尘本欲以钧天掌力,消解此门禁制,但此法凶险,须万般小心,不然只怕毁伤地脉,有伤天和。 忽然,他感觉到袖口中有一股红光浮现,热力流动,他心下一察,一枚赤金小印自行飞出,正是那冥府六品判官印。 这小印好似自有灵识,不受李均尘操控,便主动悬浮在石门旁,一股赤金神光自那神印上发出,隐隐闪动。 李均尘心下疑惑,但并未妨碍此宝,这阴神印本有克制恶鬼阴神之效,此刻也许会有奇效。 那些门上恶鬼见得这枚阴神印,皆是面目惊惧,四散奔逃,但根本逃不出这石门。 小印轻轻一晃,一股柔和吸力自印中而出,这神力气息幽柔绵长,但那些恶鬼根本难以抵挡,纷纷被此印吸摄而出,囚禁在神印中,然后被缓缓分解为阴气。 而后此门上鬼怪图案全然无踪,气息沉静,仿佛就仅为一平常石门。 那阴神印神光黯淡,落入李均尘手掌中,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此宝只怕还别有玄机,李均尘略有所思,神道他前世并未多有接触,这些神道法宝诸多妙用他却是难以尽知,待救出此山山神,倒可相询一二。 他推开石门,见得一怪人被紧缚在一石柱之上,周围铁索环绕,且有符纸封禁。 那怪人头生犄角,背有双翅,异面人形,气息微弱,其得见来人,双眼微张,以神意虚弱缓道:“还请真人救我。” 李均尘静观场中局势,走到那石柱之旁,凝神辨识那符纸,此符以玄黄符纸承载,上书道家真篆,此篆意为“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此为降魔真篆,本是用以镇压大魔所用,李均尘心下起疑,真是山神岂能被这降魔符纸镇压。 那山神见李均尘迟迟不动作有些急切,又继续道:“真人,还请快快救我。” 李均尘太虚天眼张开,发现这异人虽然气息微弱,但体内元气纯固,神力缓缓发生,应该并未孱弱到连语气都虚弱的地步,只怕此中有诈。 李均尘站在那符纸之前,假意伸手撕开此符,又以天眼暗中观察那山神表现。 那山神见李均尘将撕符纸,呼吸急迫,面色微红,无心之间一点魔气泄漏,此气极其细微,隐于那堂皇神力之中,若非李均尘有天眼破虚见妄之能,只怕也难以察觉那一点魔气。 李均尘本以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看向那山神轻轻一笑,此笑意味深长,颇有嘲弄之意。 那异人本来已经大喜,见得此景,不由惊疑道:“真人如此是何意?” “何方妖魔,胆敢诓骗于我,还不显出原形!” 李均尘一声呵斥,太虚天眼催动到极致,神光普照,那异人被此光炙烤半刻,终于坚持不住,再难掩藏周身魔气,那魔气流出与神力混杂,显得极其混乱突兀。 异人被太虚神光洞照,周身魔气腐蚀雾化,发出惨叫连连,李均尘聚敛出一道炁剑,冷声道:“还不从实招来。” 那异人痛叫,还欲伪装狡辩,直说些诡诈之言,李均尘轻易便识出言语真假,岂容此人胡言乱语。 剑气激射,一道剑压打入此人体内,紫青剑气游走,摧毁经络腑脏,这些经络腑脏一被摧毁又在神力中蕴化,反复如此,真让那异人有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之痛。 “真人且收神通,我愿实言,我愿实言。”那异人苦叫求饶。 李均尘随即收回那道剑气,逼问此人虚实,这人稍有不老实,李均尘便又故技重施,且重击其神魂,让其不敢说谎。 他以此人说辞反复倒转问话,拷问细节之处,若其言语不能首尾相顾,多为虚言,直到辞序连贯,方才罢手。 自这异人交待,他确实是通神山山神,只是是被通山大王强行催化出的通神山山神,真正的通神山山神早在几百年前消亡了,只留一枚山神符篆。 那通山大王得此神篆,本欲自任山神,但神力与浊道妖气本难相容,便未成行。 后来此妖反复试验,竟然真让一妖魔身合了山神篆,只是妖魔气与神力互相攻伐,让这妖魔每日苦不堪言。 其被通山大王囚禁在这石窟之中,研究神道之秘,每月以大量人肉血食滋养此妖魔气,用以对抗神力。 而后通山大王与隐仙道交好,从隐仙道中得到一转化神力为浊气的办法,便驱使群妖,在隐仙道的协助下布置出一大阵,此阵可掠夺那妖魔神每日自生出的神力,化为众妖养料,将整个通神山,改造成妖魔乐园。 这妖魔所知通山大王的种种隐秘也都悉数交待,不敢隐瞒。 李均尘一手探出,直入那山神体内,抓出一道黄土神篆,那妖痛叫连连,随着神篆被扯出,其周身神力消解,再渡沦为一彻头彻尾的妖魔。 此妖因受通山大王囚禁炼化对其恨之入骨,但自身也不是什么好鸟,在受山神位以前也是靠人肉血食成就的妖魔,无德无能之辈岂能窃据山神尊位。 需知,受生灵之祭,循生灵之愿,顺乎天地,德以称神。 李均尘一道剑气了结了此妖魔性命,便又唤醒玄珑,以旧法重回地上。 第四十一章 猪龙现原形 山神符篆被李均尘取回后,大阵核心已然消失,再无大量浊气排出,通神山将缓缓复归正常,新生妖魔数量必将锐减。 此山神符篆乃远古神庭所授正篆,上书大道神纹,承载山脉地势。 通神山山神本为正六品,与一地冥府判官同级,但归属体系不同,山神乃是地祗一脉,受山岳大神直辖,此世最雄伟之山脉名为“皇山”,此山高耸入天,山势纵横,屡受历代帝王封禅,在世人心中有极高地位。 而“皇山”山神则被称为四方天岳大帝,为青敕大神,正一品,统领天下群山。 自灵气消绝以来,诸多大神陨落,或隐匿不出,因此神道群龙无首,神系散落,如今已一蹶不振,诸地虽有一些避得大劫的神灵缓缓复苏,但还未形成合力,仍在尘世中挣扎求存。 这通神山山神符篆上记载了整个通神山地脉地势走向,让整个通神山在李均尘眼下毫无秘密,无论此山何处光景,皆能被他洞见。 但李均尘还并未以此窥视通山大王,若引得其警醒溜走却是不美。 此地阵势消散,通山大王只怕很快便能发现,如今其妖在通山中隐藏的后手皆被李均尘洞悉,正当格杀此妖,他当即以秘法传讯田道非,言述经过,准备动手。 通山大王此刻正在他的通山妖洞中大快朵颐,食人吮血,自这青州兵乱妖祸发生以来,每日的两脚羊都供应不绝,让他十分满意。 人,为天地灵长,乃大道所钟,所藏精气神之灵粹对妖魔实是大补,只可惜多数都是凡人,底蕴并不深厚。 忽然间,通山大王似乎察觉有异,放下手中一块凡人小腿,停下咀嚼,细下感应,为何这妖魔之气在缓缓消退,莫非是那地方出了事情。 他心下疑惑,欲找陆机前来问话,却被小妖告知,陆机其在数个时辰之前便不知所踪了。 青州一处隐秘山寨,一位似儒似道之人轻摇羽扇,看向通神山缓缓摇头,其自言道:“大王啊,只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此人便是陆机,那隐仙道所设大阵被触动一刻,其瞬间便有所察觉,且心生不宁,当即离开通神山,方才没了心乱不安之感。 他猜测是有高人破了那大阵,多半是星云门之人,必然要对这通山大王动手了,便先溜之大吉,远离是非。 陆机早已在通神山布下后手,便让这通山大王拉着那星云门的高人一同赴死吧,若是星云掌门葬身此间,那就最好不过了,他笑意悠悠,仿佛万事都在其预料之中。 “该死,这帮修士果然不可信。”通山大王大怒,正欲亲自往那山神阵眼处一观。 突然间,整个通山妖洞传来地动山摇之感,一小妖慌忙入内禀告:“大王,不好了,一个厉害道士堵了洞门,说要取大王性命。” “混账!”通山大王扇出一道妖风,泄愤将这小妖扇飞在墙上,顿时起身,出洞迎敌。 只见田道非端坐于祥云之上,神色慵懒,一指之下,万千星力坠落,使那妖洞所在山峰震动,乱石滚落,将一众小妖砸的死的死,伤的伤。 “兀那道士,本王必不与你善罢甘休!”通山大王见自己的通山妖洞被打得稀烂,岂能忍受这种羞辱,但见得所来道士修为高深,神通玄妙,虽嘴上骂骂咧咧,心中却警惕非常。 田道非居高临下,在云端睥睨那通山大王,轻笑道:“湿生卵化之辈,本当自匿踪迹,苟且求存,岂敢在此犬吠。若愿为贫道坐骑,饶你一命也非不可。” “道士,你太狂妄了!”通山大王受此言相激,当即气冲脑门,双目充血,爆发出庞大气血,一脚蹬地,如炮弹般飞射而出,直取田道非所在。 田道非收起慵懒姿态,端坐起来,手持拂尘,重重一挥,当即洒落一道星河,将那通山大王阻隔开来,其冲击势头受阻,被困于星河虚影当中,行动缓慢。 通山大王落入这星河倒影里,一身气血凝滞,难以调动,但其并不慌乱,妖丹中庞大妖力爆发,将那星河中诸多星辰冲得歪七扭八,阵势不稳,它趁此间隙,当即脱离图中,却迎面见得一拂尘打来,被那拂尘一打,当即眼冒金星。 通山大王站立不稳,于天上摇摇晃晃,但并未受到多少伤势,足见其皮糙肉厚。 这一击反而激发出其凶性,一身精气直冲九霄,汇成狼烟,形成一道血河奇景。 “孽畜,当真是好厚的面皮。”田道非哈哈大笑,站立起来,二指并举,直指苍天。 青天上云气扰动,形成一道云层旋涡,一道太阴星力自那旋涡中心降落,将田道非笼罩其中。 这太阴星势与那气血长河两相对峙,平分秋色。 通山大王一手探出,凝聚出一道气血大手,欲将漫天星力捏碎,这一气血大手中掺杂着不少深厚妖气,厚重凝实,颇有威势。 田道非再演星元法相,一星光神人自其背后走来,在这太阴星光照拂下,神人体内星辰璀璨,散发出无穷星光,将整个山地照得明晃晃的惨白。 神人手持神锏,锏有七星,神威赫赫,一锏打出,与那气血大手碰撞在一起,当即发出爆炸强光,周围风沙大作,地裂山崩。 这一锏虽将那气血大手打散,神人却也被震退数步,体表星光略有黯淡。 那通山大王见自己全力一击也无法奈何田道非不由大为火光,当即长啸一声,显出原形,妖类在原本形态下更能展露神通威势。 待烟尘散尽,只见得一庞然恐怖的凶物出现在场中。 这怪物呈猪首龙身,身体蜷曲,头尾相连。尤其猪首的形象十分逼真,肥头大耳圆眼厚嘴,吻部前凸,嘴微微张开露出獠牙,眼部和额头皆有重重的褶皱,长相丑陋。 通神山一处地界,李均尘遥观此战,见那通山大王显出原形,啧啧称奇。 他轻抚玄珑脑袋,轻轻笑道:“看来是我以前太苛责你了,这猪竟然还真能修成龙身。” 玄珑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屑嘶嘶吐舌。 第四十二章 妖王终身死 李均尘已经与田道非议定,他隐于暗处策应,防止通山大王落败后逃脱,若田道非并无显露出颓势,便暂不出手。 两者相争已经到白热化阶段,田道非一举一动皆是大神通大法力,星力弥漫,神光璀璨,那神人与猪龙搏斗,擒首捉尾,将此妖狠狠砸在山脊之上,掀起一阵尘土。 群兽惊骇,众妖奔逃,皆被这斗法余威震慑,远离此地。 那猪龙从地上挣扎飞起,龙尾摆动,行动渐渐加快,发出阵阵异叫,直向星神法相撞去。 神人被这猪龙一撞,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一待立定,当即挥锏砸落,那猪龙周身鳞甲被砸落数片,一阵吃痛,其张开巨口,伸出獠牙,狠狠咬在神人身上,使得其星光溃散,神力黯淡。 田道非伸出一手,呈三指结印状,口中微念法诀,顿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一时间阴风四起,飞沙走石。 那猪龙深感不妙,运使起自己的天赋神通,首尾相连化作一大圆,缓缓绕动,一股妖力自那圆中生出,将猪龙紧紧包裹,使得其身躯变为琉璃玉质,坚如金刚。 星光神人缓缓消散,化为漫天星点,与太阴星辰呼应勾连,这诸星灭元之术的大神通再一次在田道非手上显露出来,那万千光柱聚合,此光为太阴神光,有解万物为微尘之能。 千光如刃,在这苍茫大地上划出无数焦痕,多处陡峰被那光柱余势擦到,便当即崩散,那猪龙化作的金刚圆盘在这大神通轰击之下渐有不稳之相。 其金玉之躯渐生裂痕,鳞甲崩落,妖血飞溅,其哀嚎痛呼,凶性更甚。 千光已尽,这猪龙虽狼狈不堪,遍体鳞伤,但并未被杀死,其双眸血红,口吐浊焰,张牙舞爪,欲再逞凶威。 但田道非却不会给其机会,那星点又瞬间聚敛,重复神人之相,只是神人手中不再持锏,而是换为一枪。 此枪通体银白,其上刻有杀道阵纹,周身寒光凌冽,杀机飘荡,那枪尖深红如血,不知屠戮过多少生灵,散发出一股毁灭终结之意,此枪正是李均尘自那西方主星阵位带出的弑神枪。 田道非周身星力涌动,为此枪灌注灵源,这杀伐利器威能层层复苏,气息不断状大,犹如从太古苏醒的凶兽,睁眼便要杀人,眸光锋锐,让人不寒而栗。 猪龙见着那神人手中之枪,感受到其上疯狂热烈的杀机,顿时心惊肉跳,萌生退意。 但田道非岂容其逃脱,那神人高举此枪,枪尖出绽放出无限杀机,其重重一抛,那神枪如一道银梭飞出,变化如意,化作三丈长短,此枪杀机锁定猪龙气息,让其避无可避。 一枪闪过,瞬间穿透猪龙原本便伤痕累累的躯体,将其狠狠钉在通神山之上,那神枪深入通神山中,其所在之处山壁蔓延出无数裂纹。 猪龙身体不断扭动,痛苦嚎叫,但根本难以挣脱此枪分毫。 田道非所化星光神人高举神锏欲一锏打碎猪龙龙头,这一锏势大力沉,若当真砸中,必然让这猪龙脑浆迸裂,身死当场。 通山大王见势不妙,当即运使另一天赋神通,丢卒保帅,那弑神枪钉住的半条龙尾被其舍去,以半身逃脱。 其断掉龙尾,蜕去身形,龙身变化为游丝大小,随风飘飞,散落进通山茫茫山势之中,再无痕迹。 田道非见状并未追赶,面露笑意,这妖王已经落入他们算计当中,其自以为得计,又岂能逃脱。 通山大王此时如丧家之犬,心胆惧裂,其未曾想到星云门掌教当真了得,神通法力皆是不俗,竟然将它逼到如此地步。 要想自它成就妖王之身以来,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如今他且先忍辱负重,日后必要讨回公道。 莫看他丢了龙尾,但猪龙这种妖类本就生命力顽强,只要不是生机绝灭,便能血肉重生,未有死穴一说,它摇身一抖,一条妖尾又重新长出。 日后必要血洗星云门,通山大王狠狠想到。 它在通神山经营多年,狡兔尚有三窟,它又岂会没有后路,如今正要前往一处隐秘所在。 正当它将到巢穴时,却见得一道人拦路,那道人神资英发,清灵雅静,似笑非笑地看着它,通山大王心道不好,忙欲转头。 李均尘淡淡一笑道:“妖王,我已恭候多时了。” 李均尘早已经在此地布下阵法,封禁四方,使得通山大王那化物逃生之神通再难奏效。 他一掌伸出,钧天五气流转,那妖王奋力奔逃,却被不断拉回,且身躯渐渐缩小,通山大王心中已经下定狠志,欲燃烧精血压榨妖丹奔命。 突然间,通山大王那妖丹之中却有异气迸发,这异气平时隐藏不出毫无危害,只有当其面临生死关头时才会催动,那异气在它压榨妖丹时推波助澜,直接将那妖丹炸得粉碎,丹内全部妖力倒转,当即让通山大王伤势尽复,精血膨胀,但妖丹粉碎,它一时三刻之后必死无疑,如今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大量精血妖力充斥通山大王全身,气血直冲入脑,让它双目充血,妖力混乱,竟有走火入魔之兆,它一瞬之间千思百转,念及此前自己所服的元阳大丹,愤恨狂吼道:“陆机!”此声恨意浓烈,贯穿天地。 容不得通山大王多想,妖丹粉碎,精血爆燃,让其神意渐渐模糊,沦为一头只知发泄愤怒的凶妖,再无理智。 猪龙身躯又膨胀三分,欲摧毁眼中一切事物。 其发狠向李均尘冲去,凶威暴涨,舍死无生。 李均尘并不慌乱,太虚神眼洞察场中局势,推算猪龙步步行动,他催动真炁,圣道气充盈周身,一掌打出一个五气世界,煞气肆虐,封锁周天。 猪龙此刻已经丧失理智,虽妖力大涨,却不知变通,一心只想冲撞,直直落入李均尘掌心世界中,其肆意发泄,喷吐浊焰,将那五气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灵光崩乱。 李均尘当即运使山岳真形图,一座巍峨神山自那五气世界中凭空浮现,狠狠砸落,将那猪龙压得不得动弹。 李均尘手掌狠狠一握,万千炁剑剑气自掌心生出,这些剑光聚合缠绕,循螺旋而上,见缝插针,将猪龙鳞甲片片剥落,随即剑压透体,在其身上爆出团团血雾。 五行煞气当即倒灌,顺着剑光打入猪龙体内,其被煞气侵蚀,身躯行动渐渐迟缓,李均尘一掌甩出,那猪龙瞬间被甩出掌中世界,重重砸落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气。 其精血干枯,妖丹粉碎,鳞甲脱落,遍体伤痕,死状极其惨烈。 第四十三章 千里斩人头 妖王既已授首,李均尘正欲前往那妖尸处一观,忽然察觉通神山山神符篆有异动,传来警讯,他观符中场景,眉头一皱。 只见那神符之中,地数紊乱,此前那处神力浊气转化之阵,如今牵连地脉,将要崩断脊势,沉落群山,届时地气反噬,周遭生灵俱历死劫,李均尘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轻哼一声,岂容那幕后之人算计,将通神山山神符遥遥祭出,辅以大法力镇压在阵眼处,当即压定地脉,平息暴乱。 李均尘催动太虚天眼,以星天斗数之法推演幕后之人,那通山妖王之死也有蹊跷,只怕另有文章,他猜测或与与隐仙道有关。 陆机此刻正在乱军一处营寨中修炼静功,忽然间感觉心神不宁,一股气机在遥遥锁定他,他当即大惊,知道是有高人在推演,急忙以隐仙道秘术遮掩己身。 李均尘捕捉得那人一缕气机,呼出一道至精至纯的炁剑,引此剑勾连这气机,绕指驱使,出声道:“去!” 陆机将自身气全部收拢蛰伏,一动不动,面色青白,宛若僵尸,忽然间他仿佛感觉一缕眸光掠过,这眸光威严正道,冷漠无情,让他遍体生寒,心惊肉跳。 “不好!”陆机大叫一声。 随着那眸光掠过,一道紫青之气不知从何方而来,冲入营寨之中,绕着陆机脖子转了一圈,当即让他人首分离,身死当场,而随着陆机气息消逝,那紫青剑气也消散在天地之中。 约过了半响,那尸身无风自燃,化作飞灰,陆机又从另一处隐秘地点醒转,脸色惨白,气息虚浮。 那杀他的剑气让他深感熟悉,想起李均尘的剑道,惊惧间亦有懊恼,竟然被同一人斩杀两次,他发誓日后必报此仇,但如今还需忍辱负重,小心行事。 替死之术并非无解,陆机耗费了千辛万苦才练成此术,只能替死三次,平日里他小心谨慎,行贵己存生之道,如今却被同一人斩去两条性命,此恨不可不谓深。 好在随着他一命被斩去,此前被李均尘捕捉的气数也消失不见,让人以为已经将他斩杀,算是暂时安全了。 随着通山大王身死,妖祸不日将被平息,到时兵乱只怕独木难支,陆机心中谋算,却需早虑金蝉脱壳之计了,也不知他布置的崩山大阵,有无掩杀星云门掌教,若是地数爆发,应当能使其伤势不小。 “这通山妖王也真是个异类,本是异豕血统,因误食龙鳞草,才得了龙种机缘,算是福缘不浅。”田道非看着那小山似的猪龙尸身,啧啧称奇。 真龙之血,溅落大地,其中精粹部分,掩埋地下,与地气结合,机缘之下可诞生奇草,名为龙鳞草,食之可得真龙血统。 “可惜。这通山妖王遭人暗算,自爆妖丹,一身精血损毁大半,不然一身龙血精华,也算颇为难得。”李均尘安抚着焦躁不安的玄珑,缓缓说道。 这尸身上的龙威对蛇类有天然压制,让玄珑惊疑游走。 “此间事了,通神山也当能休停安稳了。我刚才前去那隐仙道秘府,只捉得几条泥鳅弃子,可见其早有预料。” 田道非往那隐仙道山门一行,门中只有一些低辈弟子,核心人物早已转移,不知所踪。 通神山的妖魔之气缓缓消退,一道晨光射入这此前妖魔雾气笼罩的深山,顿时春光和煦,万物发生。 “这猪龙尸中残余精血便由你取去了吧,我看你那小蛇倒有几分天资。”田道非说道。 李均尘摸了摸玄珑脑袋,笑道:“却是他的机缘了。” 两人随即回转星云门,而那山神符篆仍被留于此间镇压地脉,待日后或有机缘巧合、福德深厚之人,能够得以称神。 而在青州另一处,数千盗匪所占据的城池已经被官军团团围困。 这官军主将深谙用兵之道,排兵老练,缓缓合围,将这数千贼寇围困在此孤城当中。 “大哥,如今城中粮草将尽,四面楚歌,为之奈何?”一贼将神色焦虑,向为首之人问道。 “唉,悔不听圣师调度,贸然取了此城,方才招此灾祸啊。”那贼首叹息道,他被城中财宝美人迷惑,本欲劫掠一番便走,如今却被围困于城中。 “届时突围,让那些流民冲在前面,我们伺机冲阵。”贼首吩咐道。 “大哥,那老顽固不肯为我们向官军说情。”一来人禀道。 “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硬的骨气。”贼首健步走出府门。 一深宅大院之中,乱军四列,杀气腾腾,宅中妇孺皆被擒下,捆压跪伏,唯有一满面白须的老者,坐于场中,临危不乱,气度恢弘。 此人名为周远邦,今年已经八十有七,曾入朝为官,做到礼部主事,深研经学,后外调一方,勤政安民,在青州素有人望。 那贼军欲以此人为质,与城外官军谈判,拖得一时三刻。 “老先生当真不愿意为我们说话?”一文士苦口劝道。 “尔等蟑鼠之辈,也配让老夫求情?待朝廷大军入城,必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那老者态度强硬,神色充满厌恶与不屑。 “混账,我先屠你这老匹夫全家。”那贼首气不过,拔刀出鞘,当即血溅厅堂。 这场中顿时充满哀嚎痛苦之音,又有求饶哭诉之语,妇孺老幼那贼首一个没放过,全部杀尽。 老者望着满堂血色,神情中隐有深痛,但仍端坐得笔直,眼神冷峻,不发一言。 其突然猛地站起,大声呵斥,“尔等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必遭青史唾弃,万民恶恨,天地共遣之!” 一时间竟然隐有一股气数发生,天地变色,晴天霹雳。 那贼人先被吓了一跳,随后恼羞成怒,一刀劈了这老者,方才解气。 这老者倒下的一刻,其嘴角微扬,他在临死一刻竟然真的体会到了圣人经学上所言“浩然之气”。 那一种正气充盈之感让人精神仿佛置于九天之上,心放光明,不惧生死,可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其也深有欠愧,只是对不住自己几代儿孙了。 但他向来以圣人之道治家,若秉承正道,自能泰然赴死,何必作啼哭姿态。 随着灵气复苏,天地浩然正道的气数也缓缓回归,儒门亦将兴起了。 不过片刻,官军攻入城中,贼军被杀得丢盔弃甲,那贼首却被手下人斩杀以求戴罪立功之身,顿时树倒猢狲散,乱军四面逃窜,被一一剿杀。 苏思言事后闻及此事,深为遗憾,道:“我当禀奏天子,为周老先生搏一正谥。老而尚知死节,壮犹不知恩辱。天下风气,竟至于斯。” 第四十四章 道号称玄羽 通山大王死后,李均尘取了此妖所剩的真龙精血,欲以此血培育玄珑,田道非则取了那猪龙尸身,准备祭炼几件法宝。 通山大王一死,通神山群龙无首,妖魔再难成势,且随着浊气消退,日后此山中诞生的妖魔数量大大减少,也算完成了苏思言平定妖祸之托。 田道非将那猪龙之首斩落,差人往青州府一送。 “这通山妖王当真有真龙血脉?”苏思言看着田道非送来的妖王龙头问道。 此头生双角,狰狞丑陋,硕大无比,虽是个死物,但也让人能觉察到其生前的恐怖之处。 “有关猪龙事迹,古卷中虽记载不多,但确有这类龙种。”元正据实回道,猪龙乃大凶大恶之物,每逢出世,必生大乱。 “听闻星云门又出了一位真人。”苏思言没由来说了一句,后默然不语。 “是那李家嫡子,名叫李均尘,才二十余岁,便修成了真人。”元正打探多方情报,对李均尘之事稍有所闻。 “二十多岁的神仙,真是闻所未闻啊。”苏思言惊诧道。 “许是天人转世,古籍中并不罕见。”元正身为州府幕僚,担有建言献策之责。 自灵气复苏以来,其将大宏有关神仙之说的古籍翻了个遍,现于此道中颇有见识。 “父亲所说那新晋的真人是叫做李均尘吗?”苏明月缓缓走来,听到两人对话,出言问道。 “不错。” “就是这位李公子当初救了女儿,还未曾索要半分报答呢。”苏明月闻言明眸微动,绛唇轻语。 “哦?原来当初便是此人救了你,却也是缘分。”苏思言捋了捋胡须,笑着问道:“那能否请这位李真人前来府上一叙。” “怕是难得。”苏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这位李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任意,不为礼法拘束,连庞茹都说他是奇人。” “能让庞太师之女都如此称赞,想来确实是不俗了。”苏思言闻言哈哈一笑,而后复归威严道:“传令,将此恶兽头颅悬军三日,以振军威。之后我当进送此颅于天子,为圣上宽忧。” 数日后,青碧山,星云门,观星台上。 田道非手持一卷圣旨,其上龙气酷烈,将他一身星辰道韵都压下三分,李均尘客座在旁。 “苏思言倒是卖了好大一个人情。”田道非打开圣旨,看着其上所书笑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青州仙道星云门,除妖有功,顺从德化,当为表率,授封星云门为玄岳福地,特赐星云掌教田道非星玄通灵真人号。” 这圣旨一开,当即一道气运垂落,让星云门气数增添数分。 “李道友,虽然这圣旨上没写,但那苏思言也为你求了一个真人号,算是有心了。” 田道非递来一块皇朝金牌,其上刻有六字“玄羽元妙真人”。 “未有官品,仅是加号,受了也无妨。”李均尘接了那道金牌,顿时感觉一道王朝气运垂落,而后的气数勾连却被他以太虚天眼隔绝了。 道人可入朝为官,借龙气修行,进境神速,但难免与王朝牵连过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仅受无品阶的虚号,便没这么多讲究了。 “朝廷想用这一道圣旨收买我星云门,却过于异想天开了。”田道非缓缓摇头,又道:“如今三教态度尚未明朗,宏朝这帝位坐得还不太安稳。” “朝廷尚未失德,国运未尽,儒门讲究立三不朽,须在人道中打滚,应不会过于为难皇帝。” “至于道门嘛,自那日清微道来人欲渡苏思言一事可见端倪,或许有改天换地,再立新朝的打算。我星云门却不想掺和这浑水。” “佛门,尚无有太多消息。但佛门与我道门向来有气数之争,不可不防。” 李均尘听闻田道非所言,略有诧异,在他前世中虽然有儒教一说,但儒门并无神通。虽有圣人立经典,但无法力依凭,岂能长久,故而向田道非问及此事。 经田道非解释,他才有所明悟。 天地气数,分为先天气数与后天气数两种。 灵气便是最为本质的先天气数,唯有灵气复苏,方才有后天气数诞生。 如人道龙气、人道功德、儒门浩然气皆是后天气数,乃是因人而生。 人道千载不移,历世所求的精神长河、圣道文章,与先天气数交感,便诞生了后天气数。 在此世当中,儒门可修浩然正气,虽不能长生久视,却也有神通,待正气鼎盛之时,当朝大儒,一言可呵毙妖魔,镇压人仙,不能小觑。 但毕竟人世百年,匆匆而过,故而儒门传承比仙道散落断绝更多,恢复更慢。 “儒道却也有趣。”李均尘听完田道非讲完,对此道来了些兴趣。 真正的读书人,心中也是存有一口气的,几十年圣道文章所洗练出的精神相当纯粹博大,只是差一个勾连天地的媒介,此世既然有浩然正气存在,那便给了读书人心通天地之能。 “儒道本诞生自青州,但如今儒门圣地早已转入盛京,毕竟天子脚下,更利于儒者入世。若道友有意,日后可前往一访。”田道非说道。 “且看缘分吧。”李均尘轻轻一笑,他倒是想起了与慧心和尚的空山寺一约,近来既无大事,自己又修成了真人之体,神通大涨,不惧算计,若得空可往一行。 当初那慧心和尚言他与佛门气数大有关联,不似虚言。 但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洞尽己身,也难察玄机,因与自身相关,推演之道被天机遮掩,很难算清,到时候去空山寺看那和尚是个什么说法。 “李道友,你这路棋势看似柔弱却深藏杀机,以柔掩刚,一击制敌,妙哉妙哉。”田道非看着棋盘抚掌称赞道。 李均尘闻言轻轻一笑,缓言道“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不外如是而已。” 庭外青松高如许,山头斜照吐红霞。琉璃石台,青玉棋子,有无限风光春花景,只是少闲人。 道者下棋,神仙过手,却是别有风趣。 第四十五章 蛟龙化人形 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 李均尘将那真龙精血炼入玄珑体内,教授它《妖神经》上的清修法门,其近千年的妖力去芜存菁,只余精元,它厚积薄发,将要化蛟了。 那玄甲黑蛇身躯膨胀,再难抑制,化作一条大蟒飞上天去,李均尘在四周布下禁制,避免旁人惊扰。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李均尘颂持清净经,以神意渡入玄珑心中,平复其妖性中的暴虐气息。 玄珑心间传来亘古清音,渐渐妖心平稳,不再受血脉之力的扰动,它双眼中透射出精芒,摆动蛇躯,运势《妖神经》聚敛清气,纯化灵血。 突然间,天地变色,雷霆震空,风雨大作,只见那黑蟒在乌云之间穿梭,周围闪电奔驰,银蛇乱舞。 龙,本有统属天地四海,行云布雨的权柄。 蛟为真龙血统,亦继承了其部分威能。故而在玄珑化蛟之时,生出风雨雷霆的异象。 那黑蟒在云层之间扭动,躯体鳞甲渐渐脱落,其蛇身前段竟然生出一对前肢,有三爪。 这蜕皮生爪之痛直抵心间,玄珑痛苦嘶声,蛇躯翻滚,难以忍受。 李均尘见着这阵势,眉头微皱,但并未出手,若玄珑能自己熬过这化蛟之劫,对其日后成就真龙之躯有好处。 黑蟒渐渐蜕去蟒形,生一对前爪,有三指,额上又有龙角雏形,此刻痛苦已经达到极点,玄珑怒吼一声,不再是蛇嘶,而是低沉轰鸣宛如雷霆,已有七分似龙吟。 这已经到了化蛟的最后一刻,至关重要。 但玄珑难以忍受,翻滚阵势愈加急促,不堪这换血伐脉之痛,昂头竟欲向一山峰撞去。 “唉。”李均尘摇头叹息道,此刻他却不得不出手了,如今他帮玄珑度过此劫,让其成就并不圆满,日后说不得还得历经一劫数,方才能补齐。 李均尘拿出那柄玉如意,这玉如意晶莹剔透,碧绿苍翠,其上幽水转动,泛出玄光,他轻轻一抛,这玉如意当即飞出,悬挂于中天之上。 玉如意上幽水大道本质流露,一道幽水神光自这如意上散落,照在玄珑身上,那幽水神光当即修复蛟龙身躯,滋养真龙精血,缓解玄珑痛苦,让其渐渐平静下来。 终于,鳞甲蜕尽,生出一身新甲,那片片蛟龙鳞乌黑亮丽,如黑晶般流动着光泽,其蛇头膨胀,眼如铜铃,龙角初生,獠牙显露,玄珑摇身一摆,张牙舞爪,颇有威风。 周遭风雨平静,雷霆渐息,红日自云间升起,洒落春光万丈,将那一身玄甲映照出金色,璀璨绚丽。 蛟龙在云间穿梭,肆意遨游,喷吐水火,裹挟大风,玄珑初成蛟身,激动非常。 这蛟龙威势真如前人所言: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 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其虽还不是真龙,但已有几分棱角峥嵘之势。 待其心绪平复,那蛟龙回转而来,飞下云端,变化作一个七八岁的童子,穿着一身法力所化的墨色轻衣,见着自己的模样也有些惊奇,对着李均尘鞠了一躬,若有所思了一会,恭敬道:“大老爷。” “你这童子,想了半天却叫个老爷出来,当真是个妙人。”李均尘瞧着玄珑童子哈哈大笑,又道:“不过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什么公子先生,还是老爷好。” “说不得,贫道日后还真能在那紫霄宫中坐一坐。” 玄珑有些糊涂,听不懂李均尘在说些什么,神色茫然。 “你如今能化作人身了,日后便以童子之身行走吧,别再挂在我身上了。” 李均尘摸了摸玄珑童子的脑袋,其生得白白净净,小脸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谨遵大老爷法旨。”玄珑童子应声道。 “如此有些过于拘谨了,不过你若愿意,便这样说话吧。”李均尘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玄珑在蟒蛇身之时,他曾用以心印心之法为其教授人道伦理,如今其虽化作人身,行事却还有些死板。 “《妖神经》上的东西要好生修行,不可落下,这关乎你日后能否化龙的机缘。” “我所授你的人道经典,也须研读,识文字,通文章,观阅百经,方能成就道心。”李均尘向玄珑吩咐道。 “大老爷,我心中对人道的事情有很多疑惑。为什么妖一定要修成人身,人能吃妖,妖却不能吃人呢。”玄珑童子眼神清澈,童音清脆的问道。 有人掠夺妖族供奉己身,妖为何不能掠夺人族,这是触及本质的问题,若不能回答,那要求世间清妖制欲克己,皆是妄言。 玄珑虽心智不达,但能有此问,足见其有慧根。 李均尘轻轻一笑,说道:“尘世间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是本分,所以人妖本无贵贱之别,人可食妖,妖亦自可食人。” “然天地有道,此道降于人中,则称人道。人道传礼法道德,修炼妙诀,师法天地自然,于是万族来朝。” “道生于人族,则人道贵,生于异族,则异族贵。非道因人贵,而是人以道贵。故万族尊人为天地灵长,实则是尊道也。” “所以天地众生,通修法之物,皆欲化生人形,盖因这本是最亲近大道的形态。” 李均尘说道此处,玄珑童子眼中已经有了几分亮光,收获颇多,其自身也在思考,他化作人形之后,似真对这天地之间的灵气都亲切了几分。 “万族中的清修高人不轻易食人,是出于对道的尊崇。当然,人不轻易杀害已经生出灵智、心存道德的异族,也是惯例。” “若心存大道,虽妖身更近人情。若心中无道,人形亦是妖魔。此乃本心所择。” “人中有魔,天下人皆欲杀之,妖自然也能杀之。妖中有善,大道尊崇之,人也自能崇之。” “万事万物,都有一套行事的准则,但并非拘泥不化,一成不变的,这点还需你历经世事方能体悟。” 李均尘一指点出,无数人道经典传入玄珑神意当中,待其后缓缓消化。 “多谢大老爷解惑。”玄珑童子呆呆地点了点头,自行领悟去了。 李均尘对妖类并无轻视,不然也不会收下玄珑了,但与妖魔必然是不能相容的,不是因为他恶恨妖类,而是与浊道不相容。 妖中亦有善者,能听诸世妙法,行九善之举,证十地菩萨。 第四十六章 不可见如来 这日,李均尘欲往空山寺一行,与慧心和尚讨教佛法。 玄珑因初成人身,对自身法力运使还不太纯熟,便留在洞府中修行《妖神经》。 天朗气清,日风和煦,却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因并不着急,李均尘未曾御使《纵地金光法》,而是驾云悠悠向空山寺一行,云间有飞鸟流连,长雁齐飞。 空山寺所在,也是一处灵气深厚之地,但因空山寺门人弟子稀少,故而并未占地多少。 此山山门比星云门更隐于深山空谷当中,人烟罕至,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佛境。 空山寺的山门极其朴素,便是一寻常寺庙般模样。 不像外界那些高门佛地,外有功德碑塔、朱紫庙门,内有诸佛宝诰、琉璃金身。 李均尘从云端缓缓落下,白衣飘荡,黑发轻舞,身体轻一点地,如仙临凡。 这大门紧闭,且有佛光庇护,他的太虚天眼也难以洞穿其中内情,便依礼数,敲门拜谒。 没过多久,这山寺大门轻启,探出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是一个小沙弥,见着李均尘有些惊奇,问道:“施主,所来何事?” “本寺既不烧香也不拜佛,更不求签卜卦,若有所需可往西行二十里,有一金光寺,能祈福消灾。” 李均尘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赴约而来,贵寺慧心和尚如今可在门中。” 那小沙弥听得慧心二字,当时神情戒备道:“你找慧心师兄有什么事。” “曾有旧约,说闲时来此寻他探讨佛理罢了。”李均尘释疑道。 “师傅,有人来寻慧心师兄。”小沙弥向内喊话道。 不多时,闻尘老和尚从庙门走出,让小沙弥回寺内静修,见着是李均尘来了并不意外,道:“李施主,仅数月未见,便成了真人,当真是天纵奇才啊。” “方丈客气了,请问慧心和尚可在?”李均尘问道。 老和尚面露悲色,但一闪即过,又复归空空无我之相,道“我那慧心徒儿,却是在一个月之前,便离世了。” “什么。”李均尘闻言大惊,那慧心和尚天生佛心,佛法修为深厚,几乎与“觉知”境界等同,怎么说死就死了。 老和尚缓缓说出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自兵乱妖祸以来,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因如今地府残破,轮回不立,故而怨鬼滋生,僵尸横行,但这类鬼物多数存在不久,便会自然消失。 一月以前,却有一猛鬼自尸坑生出,食尽一处战场的怨气阴魂,又吞了数个野村的活人精气,竟然成就了鬼王级数。 那鬼王欲肆虐横行,将周遭地界尽皆化作冥府地狱,吞尽生人之气,却被慧心和尚给撞见了。 说来也怪,慧心和尚平日里也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那一日却善念发生,起了恻隐之心。 那鬼王以一城人命相要挟,逼得慧心和尚以身饲魔,自削修行。 鬼王本欲吞吃一高僧大德的血肉气数,大涨鬼力,然而他刚吞下慧心和尚的金身,当即佛力爆发,佛光四散,将那鬼王鬼气悉数消融,不存于世。 那一城数千百姓也因此得以幸免。他们为慧心和尚立了一座功德塔,修了神祠,日日供奉。 李均尘听完闻尘老和尚讲完,仍有些难以置信,那慧心和尚不似福薄短命之人,竟然就这样身死了,实在令人叹息。 “我那徒儿早知李真人有一日会来拜访,故而早已留下佛偈赠与真人。”老和尚自怀中取出一块红布,那红布上鎏有金字,他将此红布递给李均尘,又道:“此乃功德袈裟上的布料,方才能承载这佛偈,或与李真人气数大有关联。” 李均尘接过那红布,仔细看向那行金字,缓缓念到: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此言何解?李均尘细下思量,却难知其中真意。 这是金刚经上所言,其意为不要以相见佛,空掉自身执着于相、去寻佛的心。世间的一切皆是生生灭灭、暂有幻起的流动虚相,缘起缘灭。每个人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即本来面目,唯修回自身的本来面目才是正道。 见李均尘不语沉思,闻尘老和尚笑道:“李真人,我那徒儿说了,明悟有时终明悟,尚未开解莫强求。缘数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却是多谢闻尘大师了。”既然慧心已死,如今也无处解此佛偈,李均尘便就此拜别,欲往慧心神祠一行,奉一香烛,略表心意。 老和尚关上寺门,回到庙中,静卧参禅。 忽然,庙中一个清朗声音传来,其言道“他走了吗。” 老和尚笑道:“走了。” “非是我不愿见他。只是见上一面便要了我半条命,再见一次还不送我去见佛祖了。” “我将那佛偈赠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那暗处之人,连连摇头,借这烛火一观,不是慧心和尚又是何人。 李均尘路上一直在思考慧心所留之语,但难以堪透。 此言是暗指他与某位佛门大能有关联,要修回如来正相,还是别有深意,他捉摸不透,便不再深想。 或许真如慧心所言,明悟有时终明悟,尚未开解莫强求。 不过片刻,他已经到了那百姓为慧心所修的金身祠堂当中,这祠堂修得还算静雅,金身乃是十足金料所打造,有专人庙祝守候,可见百姓是真有诚心。 这处佛堂青烟袅袅,钟声不绝,有和尚常念往生功德之词,却比空山寺更像个寺庙。 庙祝见来人神姿挺拔,高贵不凡,递上一柱檀香,问道:“公子可是要上香?” “慧心法师乃是真正有德有神通的高僧。” 李均尘接过那柱香,往功德箱中送进一锭金银,为那金身奉上香火。 忽然,他觉着这金身气机有些不对,似并未聚敛香火之力,太虚天眼一观,见此金身如同泥塑玩偶,毫无生气,若真是慧心金身,应可收拢残魂才是。 李均尘细下推演一番,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不见便是不见,何必咒死自己呢。” 说完,把香火一丢,大袖一挥,径直走出神祠,那庙祝本欲怪罪此人不敬,却发现那奉香之人一步数米,如缩地成寸般转瞬不见,不由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是瞬间消失,如幻影一般。 那庙祝大声惊呼道:“神仙啊!” 第四十七章 玄门斗佛法 李均尘走出那神祠,欲打道回府。 他以太虚天眼算定,慧心和尚仍有生机,只怕是不想见他,故而诈死托辞。 这诈死未必是为了瞒他,而是为了瞒那一股其所说的佛门气数,这其中只怕水很深,不是如今他所能触及的,兴许与他降临此世有关。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如今只需刻苦修持,早日成就天仙之体即可,也不必过于为此事烦扰。 修为到了,定境中坐,修得长生不死、万劫不磨,又何惧一区区佛门气数。 他刚一出祠,就觉察到一缕目光,顺着目光望去,见着一白眉和睦,身形瘦高,手持紫金钵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直直盯着他,目光不闪不避,李均尘暗自皱眉,心道这人好生无礼。 那和尚双眼泛出白光,似想看破他根脚,李均尘冷笑一声,太虚天眼转动,身形飘渺无依,一身道蕴悬挂九天,让那和尚捉摸不透,但炁气运使之下,还是被那和尚窥破一点圣道气的端倪。 老和尚闭上双眼,再重新张开,眼冒精光,哈哈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老僧来自莲台山,莲台山乃是大乘佛教圣地之一。 哪怕在灵绝年代,寺中都有数千僧人日日撞钟,明辨佛理,为南方一大佛宗,历代崇佛的皇帝都要从莲台山召集高僧讲法,听其传经。 这莲台山中更有佛门极乐世界,乃是一修大乘佛法至菩萨境界的高僧大德所立,可供信徒门人魂灵栖身。因灵气消绝,这极乐世界崩塌不少,且一直处于封闭状态。 伴随天地重复生机,如今此境又展开来,接纳佛徒,只是那菩萨仍在沉睡之中,未曾回归。 “圣人果然是天纵之才,身上有大气运,如此根骨年纪便修成真人,当真不凡。”那老僧看着李均尘说道,喜不自抑。 但此人又叹道:“可惜圣人修了道法,却非佛法。不过也还可补救,随我回莲台山重塑根基即可。” 感情这老僧是将他当做天降圣人了,李均尘不欲与此人多纠缠,冷言道:“老和尚怕是认错人了。”说完转身便走。 他此刻还未弄清楚那道佛门气数的玄机,根本不想与佛门有过多牵扯,不然说不定就落入什么算计当中,哪会与这和尚去其所谓的莲台山,参禅礼佛。 “我踏遍六州,步量大地数万里,本听闻此地有高僧以身伏魔,心生敬仰,前来一观,未曾想却得见圣人尊荣,这难道不是与我佛门天定的缘分吗?” “我修有天眼通之法,足下体内紫气充盈,尊荣华贵,道根绵绵,分明是圣人紫气之相,便不要再伪装了。” 老僧不信李均尘之言,他之前欲以天眼通瞧见李均尘根脚,虽被阻挡,但也能察觉出那法力中蕴藏的圣人紫气。 至于李均尘身上为何没有人道大运,老和尚认为应该是圣人修了道法,便不再被人道所承认,人道气运就偏转了。 “不知所谓。”李均尘懒得理这老和尚的臆想之语,脚底生风,运使《纵地金光法》,欲甩开此人。 他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金虹直上青冥,瞬息百里,而后落在一山头之上,李均尘正欲复行,却见着那老僧一个闪烁,便出现在他身边。 他又以《纵地金光法》腾挪数次,那老和尚便像是一块狗皮膏药般,怎么也甩不掉。 我这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给那真圣人挡了枪,李均尘暗想道,不过谁让他借了那圣人紫气一用,也算是有因果。 李均尘心中也生出一股火气,这老和尚追他这么久,纠缠不放,真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这两人比拼脚力,周围风景被两人极速甩出百里,皆如青烟幻景,扭曲不可见。 有些凡人只觉一道狂风吹过,浑然无觉有人经离,这速度太快,肉眼根本难以察觉。 “老和尚,我说你累不累。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圣人。”李均尘向那老僧说道。 “我修有天眼通,岂能看错。阁下就算不是圣人,也得往我莲台山走一遭,方能分说。”老和尚嘿嘿一笑,道:“《纵地金光》确实是道门大法,可惜老僧修了神足通,施主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岂有此理。”李均尘当即停下,一道炁剑剑气打出,直取那老和尚面门。 老僧躲避不及,被削掉半道白眉,惊叹道:“好生厉害的剑气。” 他手结佛门大金刚轮印,背后生出佛门法相,有四手金身,各捏莲华拳,金刚拳,外缚拳,内缚拳,一时间佛光大作,梵音滚滚。 “我无心伤害圣人,但圣人若执意动手,老僧说不得只能以武力相请了。”老和尚法相端庄,神情肃穆,威严说道。 “好,好,好。我便来领教一番你这所谓佛门正宗的神通。”李均尘冷峻道,他虽然常持定境,不轻易动怒,但这和尚当真固执,非要押他去莲台山,也将他激出了火气。 李均尘大吸一口气,顿时风尘滚滚,不知多少灵气被这一口吸入,随后他吐出一道紫青剑气,这道剑气凝实如光柱,快若奔雷,瞬息及至,直向老僧法相射去。 那老僧四手合一,口念佛门六字大明咒,此咒含有诸佛无尽的加持与慈悲,相传为古佛所传,每一言都含有莫大威能。 “唵、嘛、呢、叭、咪、吽!”随着这六字呼出,那炁剑剑气被呵散几分,虽其速度稍缓,但仍不改一往无前之势。 老僧趁此梵音止剑的机会,法相四手合一,将那剑气拿捏住。 只是未曾想这剑气威力绝伦,虽然被老僧拿住,但其上剑压滚动,当即侵入金身法相之中,使其四只金手都生出裂纹。 老和尚大喝一声,四只手掌齐齐发力,终于将那炁剑剑气震散,但自己也被那剑气反噬,震得连连后退,略显狼狈。 还不容这老和尚缓过气来,李均尘大袖一挥,三昧真火随风势涨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老和尚见状大惊失色道:“未曾想圣人连三昧真火都练成了。” 这三昧真火可是大神通,赫赫有名,他不敢沾染分毫,不然只怕坏了肉身,只能以神魂归去极乐净土,今生再难一望果位。 老和尚拿出紫金钵,往天上一扔,念动法诀。 那紫金钵当即长大,向天地间射出一庞然浩大的紫光,将那漫天神火收入其中,李均尘也被那吸力一引,站定不住,被摄拿进钵中。 老僧见状嘿然一笑,想这紫金钵可是莲台山的一件厉害法宝,无物不收,料想这圣人再了得,又岂能抵御此钵摄拿之力。 第四十八章 一剑斩大千 老和尚以紫金钵收了李均尘,又以佛门真力镇住钵口,持钵而行。 此前他运使佛门六字大明咒,又用四手金身法相崩碎剑气,自身消耗不小,此地离着莲台山尚有数万里脚程,如果运用神足通则需要大量法力。 他便在附近找了座年久失修的野庙,打坐行功,恢复元气。 李均尘被困于这紫金钵中,钵内充盈着清浊之气,清气上浮,浊气下沉,四周茫茫无限,仿佛无边无际。 李均尘运使三昧真火,此火在钵中世界翻滚蔓延,如火龙横行,威势不小,奈何却难伤钵体分毫,但李均尘并未慌乱,他自身也练有壶中日月、掌中世界这等神通,对此道认识颇深。 他欲先在这钵中世界内探寻,看是否有薄弱之处可以突破,届时以炁剑化生至刚至强剑气,当可破钵体而出。 李均尘沉心在钵中世界内探索,这钵体以功德紫金铸就,坚硬无比,更胜精金十倍。 且此钵内壁上有佛门大德手书,其上经文环绕,有镇压渡化之能,这便是大乘佛教特有的手段,以佛法给人洗礼,渡化人心,保管你不论有多少深仇大恨,都只能沦为佛门护法。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菩萨於法,应无所住行於布施。” 这钵内壁上的经文确实博大精深,李均尘细细观读,顿时有梵音来袭,天佛幻景,他冷哼一声,心中慧剑自起,将这些天女佛陀尽皆斩灭。 “旁门手段,岂能祸我心神。”李均尘神魂中有碧海青天护持,潮来潮去,浪起浪沉,将这些精深异力幻景通通洗去。 他继续在这钵中游走,忽然见得一段《金刚经》经文断掉,其上写有: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 此语出自《金刚经》。 起因是须菩提请问世尊: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即以何种心为依止、为住持,又如何调伏妄心。 接下来“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而后最关键的一段经文却模糊不清,明灭难见。 本应承接“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意思是菩萨在度众生的过程中,若起妄想分别,便有贪着执取,有执取便有好恶,有好恶便有偏颇,有偏颇便失平等。 他以手触摸这一段经文,当即感觉到此壁不同于他处,似后来所修补,当为一薄弱节点。 昔年莲台寺有一高僧法王,持此钵降伏了一只元神境界的混世魔猿,却未曾想被此猿一棍子捅破了钵壁,虽然后来修补了破损处,但此处的大德经文却是难以补齐了,故而这处钵壁也较其余地方薄弱几分。 李均尘在这茫茫钵中世界展开自己的道相,那是一株混沌青莲,仿佛自大道中诞生,幽幽晃动,当即垂落无数道蕴。 老和尚本在打坐恢复元气,忽然感觉钵中有异力传出,紫金钵不断晃动,他当即加大佛力镇压,向内传音道:“圣人,别再枉费心思了,此钵曾困过元神大妖,不是你一个真人就能破开的。” “老僧我请你去是做佛子的,对你绝对没有坏心思。” 李均尘听得那老和尚之语,心中冷笑连连,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便是大乘佛教的嘴脸,虽然其中不乏真心济世度人的高僧大德,但也有许多虚伪高论的假佛学。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有真圣,便有伪德,自古如是。 在青莲道蕴的加持下,李均尘一身法力充盈,衣襟猎猎,须发张扬,神气直冲斗牛。 他以庞然大力催动真炁,紫青剑气疯狂涌出,似万道,十万道,百万道,这些剑气在钵中世界内如洪流滚滚,翻天覆地,而后合为一处,成为一道至刚至强的炁剑。 李均尘以手并作剑指,乘剑气冲霄,直向那处钵壁斩去。 老和尚本还老神在在,对紫金钵异动不以为意,突然间整个世界闪过一道璀璨白光。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紫金钵当即炸裂成碎片,一白衣神人,持无穷剑气自那钵中飞出。 这剑气刚一飞出,便横扫四方,风卷残云,将老和尚浑身袈裟撕成碎片,若非其练有金刚不坏之身,只怕当场便要被此剑压炸成残尸。 哪怕有金身护体,老和尚身上也显露出道道血痕,灵血直流。 不容他回神,一株混沌青莲在这世间展露,那青莲微微摇动,落下一股道韵,老和尚被这道韵压住,当即动弹不得。 他见得这大道青莲,只觉仿佛面见一道之主,周身法力全被压住,调动不得。 李均尘以身化剑,与无尽剑气一道,化作一柄紫青神剑,直点老僧眉心。 那老和尚此刻终于变色,一颗佛心狂跳,奈何被青莲道韵压住,难以躲避。 他当即在心中默念大轮一字咒,引动佛力护持己身: “此咒于末法时法欲灭时有大势力。能于世间作大利益。能护如来一切法藏。能降伏一切八部之众。能摧世间一切恶咒。是一切诸佛之顶。” 但这护持佛力在李均尘那紫青剑气之下仿佛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切开,眼见这剑气离那和尚眉心仅余三寸,若当真被此剑斩中,他必死无疑。 一时,前尘种种,佛门经典,万千思绪从老僧心中升起,生死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在这生死压力之下,他竟然堪破了心关,法力又将大进,一身佛力凝结如金,将要得证佛门金刚之相,此乃罗汉果位的预兆。 “金刚,佛门中意为坚固无能截断者,又意无可毁坏替代之法。” 若让这和尚证了金刚法身,只怕其真能在李均尘剑下活命。 “老和尚,你想证金刚混元之相,只怕是痴人做梦。”李均尘冷笑一声,剑势偏转,以此剑气裹挟神魂之力,直刺入那老僧眉心精神当中。 剑气四散崩摧,当即扼杀老僧神魂,其金身虽然成就,却仅余一具不朽空壳而已。 第四十九章 佛道素积怨 这老和尚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竟然堪透了佛门金刚法意,成就金刚肉身,此人有罗汉之姿。 罗汉者皆身心六根清净,无明烦恼已断。已了脱生死,证入涅槃。堪受诸人天尊敬供养。于寿命未尽前,仍住世间梵行少欲,戒德清净,随缘教化度众,堪比道门人仙业位。 当然,也仅仅是有罗汉之姿罢了,还不是真正的罗汉果位,不然岂会死在李均尘手中。 这老和尚心中世界被李均尘强绝剑气搅成一团浆糊,神魂消亡,其难以控制肉身刚证的金刚之力,此力霸道绝伦,坚不可摧,向外不可遏制地扩张开来。 这野庙中的石梯石台乃至空气都被金刚法意同化凝固,变得静止不动,坚如金刚。 李均尘忙从这野庙中退出,避免被那无人控制、肆意流淌的金刚法意所同化。 这法意终有极致,堪堪将整个野庙包裹,使得其内空间静止,金刚圆融,无风起,无叶落,从此处于定中不变的状态,直到法意完全消散。 外人也难以进得此庙中,除非有大法力者强行破开这金刚法意。 从庙外看去,只见得一老僧静默盘坐,脸色红润,肉身仍有生气,只是一动不动。 那僧人眉心处有一道细微裂口,有一滴金血渗出,还未流下,便已经凝固。 这老僧出自大乘佛教圣地莲台山,一身佛力高深,只怕地位绝然不低,与这等实力雄厚的高门结仇,本非明智之举。 奈何那老和尚不听劝告,非要押李均尘回莲台山,就算到时证明他并非人道圣人,说不定也得被渡化为佛门护法,李均尘岂是那种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者。 人如今已经杀了,仇也结下了,那便不必再畏缩不决,李均尘虽不愿平白与人结下因果,但他又岂是胆小怕事之人。 李均尘催动太虚天眼,引动星力斗数,遮掩此地痕迹,以防那莲台山以推演之法寻到他的踪迹。 回转星云门,李均尘先找到了田道非,直言经过,虽说他自己不惧莲台山报复,但到时若牵连到星云门,却不知田道非态度如何,便先将事情讲清,也免得之后伤了情分。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苛求,不强迫,李均尘也并非一定要星云门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毕竟田道非身为一教之主,顾虑必然极多,相互宽容,方为君子之交。 田道非听完此事,大笑道:“李道友不必多虑。那莲台山距此数万里,有你太虚天眼遮掩,其未必能算出那老和尚死因。” “何况我道门与大乘佛教一向不对付,这老僧远来也不向我门中报备,身怀异心,杀了便也杀了。更遑论是此人纠缠在先。” “只要那极乐净土中的菩萨罗汉不出,以李道友如今神通,谁人能奈何你?” “若那莲台山真不要面皮,我便舍了脸去请出我道门中的高人,自不会纵容他们肆意妄为。” 田道非听李均尘讲及那老僧佛功,当即神色异彩连连,他还未曾与佛门高人动过手,有些可惜。 空山寺的空尘和尚与他一向交好,多是探究论道,却不好动手切磋。 李均尘笑道:“我还怕连累了田掌门的家业,到时恐有所不美。” “大乘佛教本来与道门多有争端。如今灵气复苏,天下气运未定,说不得还得做过一场,我又岂会惧怕此辈。”田道非慢摇拂尘,神色轻松道。 佛门分为大乘小乘两支,小乘佛教一直游离于世界中心之外,自行其事。 而大乘佛教便与道门多有争夺,资源、门人弟子、气运之争,皆是残酷异常。 莫说在有神通之世,双方都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不知积下多少深仇。 便是在末法时代,两道领袖也皆欲左右俗世皇朝,相互攻讦,以自身为正宗。 有道门鼓动皇帝兴灭佛之举,还俗僧人数万,损毁寺庙无数。大乘佛教也进言皇帝行灭道之举。 其中最有名者,莫过于一道家高人林灵素,此人从源头编纂经典,给予佛门沉重打击,让佛门之人皆提此人而色变。 林灵素将一朝皇帝忽悠得自称道君皇帝,其进言: “释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 皇帝深信此人,于是下令: “改佛为大觉金仙,易服饰,称姓氏;左右街道录院改作道德院,僧录司改作德士司,隶属道德院。不久又改女冠为女道,尼为女德。” 据说皇太子上殿争之,令大僧立藏等十二人和莲台僧二人、道坚等与林灵素斗法,僧不胜,情愿戴冠执简。 道门能于长久颓势中扳回一城,全赖林灵素此人。 如今过了不知多少年,佛道又将到大争之世了。 “听道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李均尘见田道非并无忧惧,心下宽慰。 “只是道友你这一身圣人紫气,确实有些招摇了。”田道非沉声道:“如今佛道皆在寻找人道圣人,道兄贸然引此气入体,还是稍欠思虑。” “不过我还从未见过能夺圣人紫气一用的妙法,实乃奇术。” “如今已经取了那紫气,且成就在我根基当中,却也是没有办法了。”李均尘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这圣道紫气给他带来了不小因果纠缠,但能以紫气筑基者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人,他可以算是享受了与人道圣人修道法根基的同等待遇,这等根基,对日后修行有大好处。 其中斟酌损益,此刻也难以分说了。 “我近日正收到清微教的邀请,往北方一叙,重立道门盟约。”田道非缓缓说道,眼中冷意悠长。 “只怕这天下,将愈发不安稳了。” 莲台山中,一老僧面色惊恐,因其见到自己师弟命烛已经灭掉。 他当即推演,但无所得,和尚这师弟天资极高,修为在此世此刻也算是高手,故而被派出寻找圣人,怎么却遭了莫名劫数,身死道消。 老和尚神色匆忙,当即进入极乐净土中,请佛国中大德推算。 那大德似一卧佛,佛眼微闭,身躯庞大,周身佛光万丈,背后佛轮悬浮。 大德沉心推算,久久不语,佛眼微微张开,面色微变,沉声道:“佛曰,不可说。” 第五十章 下山寻贪狼 田道非受清微道相邀,往北地仙门一行,共商道门盟约,定立天下局势。 此行天下十三州有数的名门福地俱皆受邀,这场盟会,将决定道门在天下变局中所处的位置与所持态度,对俗世格局影响极大。 浑尘道、纯阳门虽有争一争道门执牛耳者的地位,但还是以盟会为重,待之后诸道演法,再定座次。 田道非此行或去数月,便将星云门安危托付于李均尘,如今所虑唯元空道人一人而已。毕竟通山妖王身死,青州群妖已成一片散沙,却是没有多少威胁了。 “坐而求成,却不如垂竿钓龙。”李均尘暗想道。 只要这元空道人一日不死,便永远是个隐患。其此前被田道非伤了根基,如今未必伤愈,正当极追穷寇,斩草除根。 只是这元空道人也修有星云门秘法,对命数推算、气运遮掩之道颇有成就,想要推算出此人所在,可能性只怕是微乎其微。 其一身命数被掩藏于朦胧灰雾当中,晦暗难明,太虚天眼难以看破。 若李均尘强行洞穿此雾,只怕会打草惊蛇,使其蛰伏。 李均尘听田道非说起,这元空道人所应星命乃是贪狼星。贪狼本非凶星,此星为生气星,四吉之一。 此星示相,贪多骛得,喜疑善变,若不能降伏心中欲念,便会转吉为凶,那元空道人一生经历却正应了这星命轨迹。 多数人星命归于隐星,与自身命星轨迹并不重合,也不突出命星兆相。唯有得星力青睐,相性极高者,方有如此变化。 李均尘心中思虑,这元空道人若欲快速恢复伤势,甚至更上一层楼,唯有掠夺同属贪狼星命之人,此种人物对其是大补药,比掠夺其他星命所获多出数倍。 若得贪狼,李均尘便可以此为饵,垂钓那元空道人了,只是茫茫人海,欲寻此星相,何其难也。 不过李均尘料想那元空道人也在苦寻此星相者,只要以此为凭,不难寻其踪迹。 “玄珑,且随我出府,去见见这天地河山吧。”李均尘望着山外浮云,缓缓笑道。 “是,大老爷。” 玄珑童子经过数日修持,已经能轻易控制自身法力,其一身清气流转,小脸面色红润,虽然身体仅如七八岁的童子,但神情正经,举止端庄,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持重。 两人一大一小,一白一黑,一前一后,虽相貌相差极远,但身上皆有清气流转,道意发生,气质类同,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找那贪狼命星之人,也并非如无头苍蝇乱撞。李均尘以太虚天眼卜算,虽然所得气机极为细微,但也能借此为凭,略指方位。 李均尘循那气数一路行来,与玄珑见得灾民无数。 这些人或受天灾、兵祸、妖乱,不得不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虽苏思言已经广开救济,但毕竟乱局一起,民生多艰,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面有饥色,有白发苍苍行将朽木者,也有哇哇大哭,仍在襁褓中的幼儿。 “大老爷,我见着这沿途的景象,心中很是难受。” 玄珑双眼无神,呆呆地说道:“我与这些人明明素不相识,为什么会有些伤心。” “你有这种感觉我很欣慰。” 李均尘顿了顿,平静道:“那是你的善念。” 两人衣着光鲜,虽只是朴素的衣色,但在这乱世风烟中,一点尘埃不染,从容不迫,便显露出极为不凡。 这些灾民见着这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打扮的人,觉着十分惊奇。 有些人面露渴望,欲言又止;有些人眼神打转,心中不知在谋算什么。 但这些人神情中都无不充满了戒备,不论是对同行的灾民,还是远来的陌路人。 一个女孩守在她奄奄一息母亲身旁,满面泥垢,哇哇大哭。 她们已经数日没有吃东西了,一天前,女孩母亲将最后半个馒头给了女孩。 周围的灾民中有人见此不忍,但念及自己家人,便止住了同情之心;有些人根本不屑一顾,浑然无觉。 两人从这对母女身旁走过,不疾不徐,不快不慢,便只如过客。 那女孩突然扑到李均尘面前,抬起头,那是一张满面尘埃的脸,眼里含着泪珠,神情疲劳,又有些绝望。 “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母亲......” 这个女孩觉着李均尘身上有一股柔和亲切的气息,让她很熟悉,她希冀能有奇迹诞生。 玄珑看向李均尘,他看见自家大老爷脸上露出了笑容,那股笑容与平日里如青天般高渺不同,今日的笑容里带有暖色,如春暖归阳。 李均尘对着女孩轻轻一笑,一指点落,灵风吹过。 那女孩脸上的尘土被轻拂尽,只觉着周身暖洋洋的,不再饥饿,不再寒冷。 她转过身,只见自己的母亲已经恢复生气,面色红润。 当她想感谢这一切时,发现周围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那个如仙如道的少年公子与墨衣小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以为大老爷不会管她。”玄珑用稚子清音说道。 “哦?何以见得。”李均尘对着玄珑笑道。 “大老爷无论见着沿路上何等悲惨的景象都未曾动容,我便以为大老爷并不在意。” 李均尘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缓缓道:“世人不说,我又怎么知世人所求。” 又道:“世人便是说了,我又岂能满足世人所求。” 他摸了摸玄珑的脑袋,笑道:“毕竟我们是道人,而不是圣人。” “许多事,你大老爷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了的。” 李均尘悠悠说道:“但若遇着就在眼前的事,又岂能不管呢。” 他回身看向来处,此道漫漫,他为那小女孩母女所渡入的灵力,够他们数日不吃不喝,却不知其能否能挨过这一劫。 “天下民生多艰如此,却不知真圣起于何方。” 玄珑听得李均尘语气中有些沉重,但转瞬即逝。 “大道难求,大道执求。渡己本难,渡世更难。” 李均尘摸了摸玄珑的脑袋笑道:“还是做个逍遥散人快活。” 李均尘所求的是一世成仙,逍遥自在,而尘世滚滚,本多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但若那圣人真有济世之心,他倒不介意助其一臂之力了。 不为因果,也不为气运,仅为他不喜见到这等离乱之世,顺心而行,正合缘法。 “道人修的是长生,但仙里尚有一人字。你以后若有善念,循心而为便可。” 玄珑闻言,面露笑意,他觉得还是更有人味儿的大老爷让人感到亲近。 第五十一章 人身解微尘 那贪狼气数散落四野,真假难辩,但这已经是李均尘极尽推算之能所得。余下还要仔细甄别,则需他亲身前往。 前方便有一道晦暗气机,却不知是与不是那贪狼之气。 李均尘与玄珑快步向前,见得一群圣符教打扮之人正在行军。 他站在一处小土坡上,张开太虚天眼,遍观众人,却无有所得,便欲与玄珑离开,另寻他处。 “符师,你看那处土坡上有两个人。”一人向军中主帅禀道。 那被称为符师之人,身着黄布衣,头戴圣符冠,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手持一柄长拂尘,向着那土坡看去,果然见得两人。 他遥遥远观,只见其中一人额生三目,眼放光明,恍如神人,当即大惊失色,心道莫非是道录司的人物。 这符师身为圣符教高层,早已上了朝廷的通缉令,受到道录司的缉拿追杀,他每日皆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圣符教便有不少符师被道录司中人所杀,这些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快差数骑前往打探。”那符师吩咐道。 当即有人马攒动,数位彪形大汉乘快马奔驰,往李均尘方向追去。这些人皆是圣符教中精锐,骑术高超,身手了得,与那些随意招揽的流民不同。 “哦?这圣符教还想留我们做客吗。” 李均尘看到有人马追来,向玄珑打趣道,“这人既然如此想见我,我便亲自去见他吧。” 他身形微动,如一缕青烟消散。 那几位彪形大汉皆悬缰勒马,心下疑惑,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就凭空消失了,难道此人也如符师般通晓法术。 李均尘与玄珑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这符师面前。 那符师见来人随意往来军阵之中,丝毫不受军阵煞气影响,从容不迫,心道果然是法力深厚之辈,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他当即神色变化,作谦恭柔顺之状,和声道:“却不知何方高人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我本欲遣人请法师前来一叙,未曾想法师自先来了。” 李均尘闻言,却不吃这一套说辞,哈哈大笑道:“请我前来一叙何事?一叙你隐仙道怎么搬弄是非、惑民作乱的么。” 那符师闻言当即面色大变,圣符教与隐仙道有所关联一事本是隐秘,却叫这人一语道破,且听其语气,只怕是敌非友,他当即心生不妙。 “快结阵势,速速拿下此人。”符师大喝传令。 他驱使法诀,勾连军阵,欲镇压李均尘。 那军阵结势,虽然不如官府玄甲般整齐,但也能稍成军势,有那符师坐镇中央,当即结成一道参天气血,向李均尘滚滚压来。 李均尘见此阵势,面色不变,轻笑道:“鼠辈,杀尔只需一招。” 他身躯不动,圣道气弥漫四周,任那庞然气血撞击,只像是撞到了大山巨石上一般,受阻折返,而李均尘一身圣道气岿然不动,安然挺立。 李均尘一指点出,那指尖聚敛神华,含有大法力,当即点破那道气血与周遭军势,结阵之人顿时纷纷受伤吐血,瘫坐在地。 这一指余势不减,径直点在那符师额头之上,灵力渗入,当即摧毁其周身血肉结构。 李均尘与田道非探究道法时,曾听闻其讲述诸星灭元之法,略有所得,自创一门小法术,唤作微尘指,取化万物为微尘之意,尚不完善,却正好拿此人练手。 那符师被这一指头戳中,顿时体会到身体崩溃,血肉离散之苦,此苦之痛更甚千刀万剐,让其难以忍受、精神崩溃,但不过瞬息,其全身便化作微尘,消散在天地间了。 周遭圣符教教众见自家符师大人被人一指头戳成空气,面色惊恐,难以置信,有心志不坚者,已经开始逃窜。 李均尘却无意对这群小喽啰动手,自有官军来收拾他们,他若无端造太多杀孽,便会沾染过多凡尘气息,于修炼上有所不妥。 何况他觉察到一股堂皇兵戈气息靠近,想来这群游兵早已被官府盯上,只是其先被自己无意撞见罢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李均尘摇了摇头,与玄珑离了此间,向别处去寻那贪狼气数。 走不过片刻,李均尘停下脚步,看向一空旷无人处,轻笑道:“阁下何必做那藏头露尾之辈,平白折损了朝廷威严。” 那空旷处浮现出一人影,紫衣紫袍紫色冠冕,正是道录司来人,这人早就潜伏在暗处,一直跟随着这支圣符教教军,伺机除去那符师。 只是这符师一直小心谨慎,从不远离军阵中央,让他难以下手。 他之前见着李均尘突入那军阵之中,丝毫不受军阵煞气与气血困扰,弹指间便杀了那坐镇中央的符师,可谓举重若轻,神通不凡。 这紫衣人向李均尘鞠了一躬后,道:“道录司从八品黄冠刘言见过玄羽元妙真人。” “我并无官品,只是受加一散号而已,你却不必行此大礼。”李均尘笑道。 “真人神通无量,小人自心底里尊重。” 这刘言早知李均尘之像,虽真人号无有品阶,但受此号者无一不是有大法力之辈,此辈信息早已经在道录司中通传。 青州如今便仅有两位真人,一位是那星玄通灵真人,一位便是这玄羽元妙真人,今日让他得见无量神通,真可谓是玄机莫测。 “附近城中有我道录司道院,真人可愿屈尊驾临,小人必然好生招待。” 刘言恭敬道,这李真人神通了得,若能得其指点一二,自己只怕是受用无穷。 “这却是不必劳烦了。”李均尘摇了摇头,道:“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有缘再见吧。” 话罢,缩地成寸,渐行渐远。 刘言见状,也不好挽留,只是念及其这等大法力大神通,自己却不知要多久才能修成,也许一辈子也没这等机缘了。 虽然朝廷有资源与晋升功法,但把控得极严,且入了公门,一身身家性命皆与朝廷绑在一处,其中有得有失。 如今李均尘杀了那符师,这本是刘言之职,他却可凭此功有所进益,不知能否升任正八品。 求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刘言不由叹气道。 第五十二章 贪狼真命现 李均尘与玄珑以脚步丈量青州大地,行过数千里,所见颇多。 有山河异趣,天地无限风光,而自然玄奇,多有鬼斧神工之举。 至于民风所属,有乡间野舍,亦有繁城高门,人世百态,可谓各有千姿,此行所见所闻,让玄珑大有收获。 他本是清妖化形,天然与人道隔了一层薄膜,只有深入人世风尘之中,方能开悟。 玄珑有些气馁,柔声道:“我们已经甄别数十道气机,都不是贪狼之数。只怕和那人并没有缘分。” 李均尘闻言摇了摇头,笑道:“缘数不可轻断。” “欲见灯火阑珊处,便得执寻千百度。” “你家大老爷我心中有感,或许这缘数便将到了。” 他知玄珑心中少一股逆天绝争的锐气,从玄珑化蛟之劫便能看出一二,故而刻意说这执求之语,培养玄珑心中执念。 李均尘平日里随意散漫的态度都被玄珑刻意模仿了去,但少有流露他睥睨天下、求道九死不悔的心性,玄珑学他性子只学了一半,不得精髓,他怕其会落入‘学我者生,像我者死’的下乘之道中。 前方有一座小城,此城不大,但历史悠久,乃是一方古城。 相传上古有神人相争,于九天之上斗法,不慎打落一颗星辰,此星崩裂,其中一块碎片砸落青州。 那星辰裂片消融于大地中,于是周围沃野千里,人烟渐渐聚拢,形成一处城郭。 故此城得名星门。 李均尘与玄珑缓步进入城中,因此城离那兵祸、妖乱中心较远,故而未曾被波及,城中秩序还算安稳。 且此地也算一粮仓重镇,苏思言派有大军驻扎,守卫森严。 “且上高楼看红烛,听春秋风月鱼龙舞。” 那气机落于一红楼中,李均尘带着玄珑进了楼里,向高处走去。 红楼前看门的见着那俊秀公子还带着个小孩,出入这风花雪月之地,有些惊疑,但见来人出手阔绰,便不多言,只是为其安排座位。 来这红楼游玩之人,有变态趣味的多了去了,他才懒得管,只要能赚钱便好。 李均尘与玄珑来到这红楼最高处,坐在一黄梨精雕木桌旁,这里视角极好,能够一览整个红楼风光。 红楼楼高百尺,楼中中空,台阁错落分布,每处台阁皆有人表演。或是戏剧,或是小曲儿,或是美人起舞,只消坐在不同的楼层,便能欣赏不同的风光。 这些曲调雅致,戏角老道,就连美人也都姿态万千,风华绝代,只是李均尘无心欣赏。 他运转起太虚天眼,遍观红楼中众人气机,但还是没能发现那贪狼之气。 “走吧,看来也并非此处。”李均尘牵着玄珑下楼来,欲出红楼。 突然间,他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向楼中一人。 李均尘面露笑意,自言道:“有趣。” 那贪狼气数竟然会自我遮掩,差点都蒙蔽了李均尘的天眼。 若非错身而过,只怕便会错过这道贪狼气数,这命星之道玄妙,看来他还未学到深处。 那身怀贪狼命星之人端坐于楼中,武人打扮,年岁不大,独自饮酒,观赏红楼妙景,奇的是这人竟然是个女子。 此人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着一身黑色劲装,简洁干练。豪饮千杯,陈剑卧倚,颇有自负之相。 虽然此朝尚未如前世南宋后理[顶点小说.xbooktxt.me]学僵化,女子被要求三从四德。但女儿家一般还是以柔弱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如此英武豪烈的侠女,却是不多见。 “我们到外面去等这人。” 李均尘在此人身上留下气机,与玄珑离开。 林泓嘉生来叛逆,本出自豪门世家,为家中独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人却自小喜好便如男子,之后更是爱上了武功,练武成痴,家中人多次管束不得,只能由得她去,同郡中人皆以为奇人。 她舍了家里万贯家财不要,到青州各武林门派中去拜师学艺。且因她天赋极高,聪明好学,故而精通百家武学,自成一道,以一女子之身,盖压武林诸多好手。 这日,林泓嘉路经星门,便在这红楼消遣些时光,待舞曲毕,她便出楼离开,离了星门城,欲往东方去。 林泓嘉听闻青州东边发掘出一武神墓,传闻其中有惊天动地的武功秘籍,正想去凑凑热闹。 出城不过半刻,忽然见得路边有一白衣公子,其旁有一童子侍立,那白衣公子气息飘忽出尘,不似凡俗之人。 “你我有缘。”那白衣公子对她笑道。 这笑意缥缈,仿佛自天边而来,令人难以捉摸。 林泓嘉眉毛一挑,双手怀抱长剑,心道又是一个特立独行想引起她注意的家伙。 自这二十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投怀送抱,但她只觉这些人甚是无趣,一心耽于儿女情长。 她凭生所爱,唯武道与酒,还有美人,三样事物而已。 “你这人生得倒有些好看。可惜,我一心入道,根本无心私情。你这却是白费功夫了。” 李均尘闻这女子所言,有些诧异。虽被误解,但他也不解释,笑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入道。” 这入道与他修行功法中的入道关不同,乃是武学上的一大境界。 “听说能入道练到无欲无念,就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怎样才是最高?” “天下无敌就是最高。” “什么是无敌?” “处于顶峰,无人能及,就是无敌。” “那你自己不就是站在顶峰的人吗?难道你自己就不会是自己的敌人?” 李均尘哈哈大笑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总有所限,与其执念单单以入道为最高,何不随自己心性而行。” “道乃从自己的心开始,率性而行继之而悟,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道,无人能知亦无人能取,道是由自己走出来的。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离所谓无敌不远矣。” 林泓嘉听得这白衣公子所言,心神颇有震动,以往她还从未闻过这般至理,虽尚不能明朗其中真意,但觉着这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她思绪沉静在这些话中,刚回神想问一问这人是何方高人,却只见得四野空空,无影无踪。 而林泓嘉手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狐形玉佩,她思虑一会儿,将这玉佩收下,继续向东行去。 此前有一三尾白狐被李均尘囚禁在掌心世界中,后来因通山大王进来翻天覆地,余威把那狐狸震死了,只留尸身。 李均尘以此三尾白狐精血,炼制了一枚幻心玉,此玉可以变换星命气息,除去那林泓嘉的贪狼气数自我遮掩之能,让人更易寻找。 此外,长久佩戴此玉能使人精神旺盛,意志坚定。 那林泓嘉身上贪狼气数之浓郁,几乎让李均尘觉着这人就是贪狼真命,或许正是这星命影响了她的性格,才会让其如此特立独行。 李均尘与玄珑远远跟在这女子身后。 “大老爷,如今我们该怎么做?”玄珑问道。 李均尘笑道:“太公钓鱼,唯愿者上钩而已。” 第五十三章 垂竿钓玄鱼 林泓嘉一路上都在思考那白衣人所说的话,自己仅仅是为了入道而入道,但究竟什么是“道”,她真的清楚吗。 那句“道是由自己走出来的”让她倍觉受用。 她自小便聪慧不凡,无论学什么东西,一点便通。 曾经有高僧途经林府,告诉林泓嘉她爹,说见得林府一道凤气冲霄,乃是至尊至贵之相,日后必有能人出。 林老爷听了这高僧之言,十分欢喜,对她是疼爱万分,百依百顺,也让她觉着俗世间的种种是如此无趣,唾手可得。 唯有武功,让林泓嘉觉着有趣。 那些所谓的诗词歌赋、圣贤文章,在铁蹄滚滚之下被践踏得是一文不值。 在此界古史当中,不知有多少仁义儒生被杀得卑躬屈膝,跪地求饶。 有人曾作诗讽刺: “竖儒蜂起壮士死, 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 士子豕奔懦民泣。” 就算有人宁死不降,除了成全气节之外也于事无补。 百无一用是书生,唯有武功平四方。 而那些女儿刺绣、为妇之道,就更让她看不上了,此物学之何用? 她喜欢练武,而且自信要练到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这股自信是源自她骨子里的傲气。 但今日她却生出了疑惑,便是练到天下无敌又如何呢,似乎也并不能如何。 林泓嘉的胜负心仿佛一下消减了许多,但对武道的执着却不改,只是她此刻更能认清自己的本心了。 她心中暗想,那白衣公子,必然是个高人。 行过不知多时,那发现武神墓的地点,已经到了。 此地聚拢了不少江湖中人,大墓便在前方,只是还未能被开启。 “什么时候这黄毛丫头也有资格进这武神墓了。” 一人见林泓嘉走近,阴阳怪气道:“女人,也配练武?” 林泓嘉神色冷漠,这等言语,她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懒得辩驳,更是懒得理这些俗人。 “要么滚,要么死。”她轻抿红唇,用不带多少杀气的声音说道。 “小娃娃你怕是口气太大了!”有江湖老前辈出言教训她。 “文老,莫和这小孩一般见识,何况还是个女人。”有人劝解道,对林泓嘉说:“小妹妹,你还是走吧,这武神墓不是谁都能进的。” “谢谢你。”林泓嘉笑了,先是笑得很恬静,就像邻家妹妹一般。而后仿佛再难忍住,捧腹大笑,那笑声越来越冷,越来越霸道。 “我说的要么滚,要么死。是针对你们所有人。” 那为林泓嘉发声的男子面色一变,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浑身冰冷,转身便走。 但更多人,被这狂言激怒,向林泓嘉杀来,那文老第一个冲出。 “很好。”林泓嘉的声音很平淡,并不掺杂多少感情。 剑光起,剑光落。 一切仿佛静止定格,只有剑出鞘回鞘之音闪过。 而后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此地如同人间地狱。 一双黑靴缓缓踏过这满地尸身,走得很平静,很慢。 那文老此刻还未气绝,双眼大睁,凄厉道:“你这魔头,好狠的心。” 林泓嘉闻言不屑一笑。 “江湖中人,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血腥。但凡踏入了江湖,便得先有必死的决心。” “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那黑靴从文老身上狠狠踩过,将其心脉彻底震断。 李均尘与玄珑隐于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那个姐姐好可怕。”玄珑吞了吞口水,弱弱道。 李均尘摇了摇头,平静道:“江湖本来就是如此。” “我们只是此人命中的过客罢了,且看且听便是。” “还有,你一头活了近千岁的蛟龙,有什么怕的?” 林泓嘉进了那武神墓,过了约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手中也没有多什么,仿佛并无所得。 但在林泓嘉离开那武神墓的一刻,李均尘觉察到一点气运垂落到这女子身上,这股气运品相极高,但是特别微弱,仅有一点,细不可察。 李均尘心生疑惑,但并未立即推演,因怕扰了林泓嘉的贪狼气数,到时让那元空道人寻不见此人。 李均尘与玄珑隐没身形,跟了这女子好几天。 发现她不是在练功、杀人便是在欣赏美人舞姿,生活好像很丰富,但日日如此,其实十分枯燥。 这女子的性格是典型江湖豪侠性子,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只是有时过于霸道,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可谓吃软不吃硬。 他们也知道了这人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陈公子。 因为林泓嘉老是化名陈公子出入青楼,所以众人便这么叫她。 江湖上都知道,陈公子狠辣无情,武功极高,一身剑法绝伦,杀人不眨眼。但若乖乖听话,便能在其剑下留得一条性命。 本来陈公子杀人无数,但因她武功太高,且心思谨慎,所以没人敢找她报仇。 便有人想动她家门,费尽心思才打听清,陈公子的父亲,乃是当朝金紫光禄大夫林远,她哥哥是青州防务将领之一,握有兵权,又与江湖上各大黑道势力都有交情。 林宅日夜都有玄甲护卫,岂怕外人报复。 那个男子便是想起了这个传闻,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林泓嘉,方才面色大变,匆匆离开,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青州一处偏僻地界上。 “奇哉,怪哉!”一瞎眼道人口中惊奇连连。 他沉心推算,神色激动,大呼道:“竟然是贪狼真命。” 这可是命星真命,身怀真命者便是数百年也难以得见一人,更是与他命星相合的贪狼真命。 若取此真命,他便是贪狼星下凡,不仅根基俱复,而且元神有望。 “只是,其中会不会有诈?” 瞎眼道人静心沉思,不停掐算,似并未觉察危险。 李均尘于某一处静立,忽然感到似有人在掐算那林泓嘉气数,他微微一笑,青莲道韵展开,此韵遮掩气数之能比太虚天眼更强。只是若时时催动,这等消耗他也支撑不了太久。 李均尘此刻如大道横陈,一身气息完全隐没不见,仿佛不在此界之中,那元空道人竭尽所能推算贪狼气数福祸,却牵连不到他丝毫气机。 “也罢也罢。富贵险中求!” 心中的贪婪之意逐渐压过理智,那元空道人“嘿嘿”邪笑,向着一处地界赶去。 “鱼儿上钩了。”李均尘悠悠道。 第五十四章 五指镇元空 一处小城,人烟不多。 林泓嘉在城中闲逛,练武累了,散散步也挺好,舒缓心情。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不必过于黩武,劳心伤神。 有一个瞎眼相士迎面走来,眼虽瞎,但身体挺拔,步伐矫健。 她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特别熟悉的气息,仿佛是比血脉更深层的联系,但这气息让她深感厌恶。 同性相斥,这是同命星之人所产生的反应,同为贪狼星命,谁看谁都不顺眼。 元空道人修行过百载,虽因练了《吞星秘术》,心志有时变得疯癫,但这点心底异动还是能压制的。 “贵人自何方来,可需老道相面一二。”元空道人问道。 林泓嘉见到这人便觉着十分讨厌,冷言道:“哪来的野道人,一边待着去。” “我觉着贵人需要我相一相面。”元空道人幽幽道。 林泓嘉当即感觉自己心神不稳,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声“好”,身体不能动弹。 “阴极阳生,威仪不凡,神气充盈,形容清峻,不愧是贪狼真命。” 元空道人啧啧称奇,眼冒精光,仿佛见到了一件稀世奇珍。 “不知道长能否为我相一相面。”一白衣公子缓缓走来,身边有个黑衣童子。 “老夫此刻没空。”元空道人一身心神皆在林泓嘉身上,哪有空给他人相面。 “道长可是看不起我?” 那白衣人掏出一锭金子,笑道:“我付得起相金。” “罢了,老道便看看你的面相。”元空道人想着随意胡诌两句,早点打发此人。 李均尘变化周身气息,示元空道人以地之相。 “汝面色湿灰,十日内必死。”元空道人冷笑道,此人福薄命短,他一看便知。 李均尘再变换气息,示元空道人以天之相。 “咦?你这人有些运道,因见着我萌发出一线生机,算你走运。”元空道人有些惊奇,竟然见着这人命理中一点生机浮现。 李均尘微微一笑,再展露出大道之相。 元空道人发觉此人气相再生变化,一株混沌青莲自其背后生出,仿佛自太初混沌而来,洒落无穷道韵,他当即大惊失色,如何还不知自己遇上了高人。 这青莲道相中,世间诸相应有尽有,元空道人不敢妄言。 他再转头看向那黑衣童子,发现这人身上龙气勃发,细下一观,这哪是什么童子,分明是一头蛟龙! 那黑衣童子被元空道人盯得烦恼,其背后蛟龙虚影昂然一啸,震得元空道人心神坠坠。 元空道人此刻知道自己怕是落入他人算计当中,转身欲走。 “我遇着道长实是我之大幸,却是道长的大不幸!” 李均尘大笑一声,那青莲道相遮蔽四方,切断元空道人后路。 “阁下咄咄逼人,当真欺老夫无能否?”见去路已断,元空道人神色凶厉,狠言道。 “便是欺你又如何?” 李均尘一掌打出,五气流转,钧天世界虚影浮现,当即勃发出一股庞然吸摄之力。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元空道人手掐法诀,自化为一黑球,此球表面星力流转,有吞噬之能,却将那吸摄之力隔绝在外。 李均尘见状,面色不变,太虚天眼转动,观此黑球隐秘。 那黑球以混乱星力凝结,这星力驳杂不堪,其上流露出邪异气息,这球体内部构成复杂,星力不断聚敛扩散,如此反复,形成一道厚实屏障,且有吞噬万物之力。 李均尘观得片刻,瞧破此球其中关窍,周身剑气呼啸,源源不断涌入那黑球当中。 炁剑剑气随李均尘心意转动,渗入那黑球球体内,绕着那黑球螺旋结构层层递进,斩灭星力联系,突入星核之中。 那黑球一阵摇晃,星力如墨汁滴落,显露出元空道人孱弱的身形,其面色惨白,元气大伤。 元空道人如今伤势未复,一身实力只剩六七成,根本不是李均尘对手。 “还不伏法,更待何时?”李均尘冷声道。 一只浑天大掌落下,那元空道人见状面色惊恐,全身炸为墨汁,四散奔逃。 “早防着你这手,玄珑,且封锁周天。” “谨遵大老爷法旨。” 黑衣童子摇身一变,化作一三爪黑蛟,直上云霄。 城中凡人,听得一声龙吟,见得一黑龙冲入云端,不少人皆大呼神异,还有人当即跪拜,口呼“龙王老爷保佑”。 其中有见识之人识得这是蛟龙,而非真龙,但也惊奇连连,龙种岂能轻遇,这还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见到龙种,这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奇闻。 那黑龙张牙舞爪,喷吐水火,将那些欲遁走的墨汁通通损毁,这些墨汁见走脱不得,纷纷回落。 李均尘太虚天眼闪动,看破那元空道人一身精华所在,一掌伸出,将其包裹其中,镇压在掌心世界内。 庞然山岳当即砸落,压住那道虚弱身形,元空道人被压得不能动弹,五行煞气四起,化作无数锁链将他牢牢拿住。 李均尘一掌收回,握掌成拳,负手而立。 黑蛟自云端落下,又复为童子之身。 林泓嘉此刻身躯终于能行动,见着那白衣公子,惊疑不定。 “怎样,我就说了我们有缘吧。”李均尘笑道。 “你是仙人?”林泓嘉问道。 “我是道人。”李均尘摇了摇头。 “你根骨绝佳,愿不愿拜入一仙门中,修行玄法。” 这林泓嘉身怀贪狼真命,若拜入星云门中,必然能大放异彩,李均尘欲问此人志向,看能否给田道非招个天资绝世的门人。 “仙道虽妙,但我更喜武功。那日你问我我的道是什么,我今日便告诉你,武道即是吾道。” “武道前路已断。”李均尘叹息道。 “你不是说了,道是由人走出来的吗。便是死路,我也要踏出生关。”林泓嘉眼神坚定,神采奕奕,言语间颇有自负之气。 李均尘此刻推演,发现那一点品相高妙的气运竟然出自武道之中,难怪这般微弱,他心道原来如此。 武道断绝不知多少年了,哪怕得到一点气运垂落,也难复兴。 自古以来不知涌现多少人杰,身怀大气运之辈多的是,但都未能重演内天地的修行法门,李均尘并不觉得林泓嘉会是例外。 “既如此,便不强求。” “我借你命数一用,那玉佩便全当谢礼吧。常持此玉,心神自明。” 李均尘与玄珑身形闪动,匿迹此间。 林泓嘉见道人远去,握住那玉佩,轻轻一笑,道:“世人以为我做不成的,我却偏要他成。” “仙人又如何,我只称武神不敬仙。” 一身贪狼之气,桀骜毕露。 陈公子言语豪迈,识海中一卷古经悠悠展开,上书三字《武神经》。 第五十五章 世事无波澜 元空道人被李均尘捉回星云门监牢中,以玄铁精金捆束,且封禁了他周身法力神通,待田道非回来后发落处置。 李均尘告知众人,切莫与之交谈。这元空道人有妖言惑众、迷人心智的本事,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带入邪道当中,众人皆谨慎万分。 此事一毕,便再无隐患了,也让李均尘动了游历他州的心思。 自到这异世以来,他所经历种种颇为玄奇,对修炼之道、本我真性认识更深。 他前世所处毕竟已经道统衰落,哪怕偶有一二妖孽打破天地所限,修成神通,但也于大局无补。 无灵的科技之世,对于修行人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枯燥了。 在那末法时代,道统断绝,人心浮躁,世间少有真修,涌现多少欺世盗名之辈,僧无僧相,道无道相,皆是皮囊清净,满心龌龊,正应了魔主预言。 释迦牟尼佛初成道时,魔王波旬即来见佛,劝请如来速入涅槃。 他说:“世尊所作已办,已证一切法无生,可以速入涅槃。” 佛对波旬说:“我诸弟子尚未成就,我不宜入涅槃。” 波旬说:“那么待世尊弟子皆成就时,应即入涅槃。” 佛默然应承。 于是魔王波旬欢喜踊跃,言佛主涅槃后,当坏佛法。 佛说:“佛法是正法,没有任何力量能破坏。” 魔王波旬对佛如是说:“末法时,吾子吾孙为僧,披你的袈裟,坏你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 佛陀闻言,潸然泪下。 果然,末法时佛法崩坏,僧行魔道。且不止佛法,诸法皆坏。 虽而后佛说:“末法时,我将率弟子脱掉袈裟走出寺庙,一世修成。” 但佛陀累世修行菩萨道才于乔达摩太子那一世中功德圆满成就无上正等正觉,所谓一世修成,岂是如此这般容易。 李均尘能穿越此间,且恰逢天地大变,灵气复苏,实是走了大运道,所以方才需要更加重视成仙机缘,前世未成正果,今生再渡重劫。 如今青州安稳,正当游历四方,寻找机缘。 青州局面于天下十三州中应算是不错,妖祸平,兵乱将止,佛道门派与朝廷相安无事,马上就会迎来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也只有兖州、豫州、雍州这等靠近京畿的大州,聚拢了大量朝廷力量,能胜其一筹。 有传闻,扬州妖魔作乱,鬼蜮横行,官府镇压无力,扬州百姓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十室九空,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州,所有富饶瑰丽,一朝沦丧。 又有大州,旁门鼓动百姓造反,官府与门派势成水火,将一州局势打得糜烂不堪。 各州中,皆有让州牧焦头烂额之事,青州百姓虽仍有艰苦之辈,但比之那局势崩坏的大州,却已经不知幸运多少了。 近日,官府征剿兵乱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朝廷大军再无妖祸掣肘,在苏思言调度下,官军层层挤压乱军的生存空间,合围剿杀。 有些乱军躲进山中,苏思言直接下令放火烧山,其对这贼军之恨,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但他也并没有完全乱了章法,每战一场,必让道录司高人念《度人经》消解战场怨气,避免诞生鬼物。 圣符教已经岌岌可危。 一军帐中,仅有两人隐秘论事。 “王将军,如何,我这情报可还准确?”陆机轻摇羽扇,又来作乱。 其不知怎么,又勾搭上了一位官府参将,将圣符教招揽的那些流民乱匪全卖给了此人。 这参将每每出击,必能斩获颇丰,军功卓越,就连苏思言也对其赞不绝口,还要为他上奏天子表彰,进爵位,封五品偏将。 那王参将笑道:“道长高义,我是感激不尽呐。” “日后你我各取所需,相互扶持,必然不让王将军吃亏。” “好说,好说。” 陆机从隐秘处离开军帐。 田道非未曾被地数崩乱炸死,星云门反而再多出一位真人,隐仙道想统领青州已经无望。 他手下这圣符教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便将其卖作人情,物尽其用,以后他将隐于暗处,借这王姓将领之手,操控青州局势。 既然不能翻天覆地,再造乾坤,那便潜入朝廷当中,也能攫取敲诈不少利益。 那王姓将领就算日后能平步青云,权势大涨,但区区一凡人,又岂能脱离他掌控。 陆机回到隐仙道一处隐秘所在,以石符贴合机关扭动,大门开启,他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缓步入内。 石门背后乃是一处悬梯,此地烛火微弱,环境幽暗,陆机循级而下。 走到底,一处监牢浮现,牢中人影佝偻,四肢被斩断,周身肩胛骨被铁索洞穿,上有符纸镇压,此人老眼浑浊,白发苍苍。 见得陆机进来,这人面目狰狞,恨意发狂,扯得周围锁链“哐当”作响,其张口欲言,奈何舌头早被剪断,只能发出模糊之音。 陆机见这着这人展露此态,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师傅。你说你怎么就收了我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不知恩义的弟子呢。” “不过反正师傅你也突破真人无望,还不如成全了弟子。” 这被囚禁之人正是隐仙道道主。 陆机趁此人不备将其暗算,囚禁在这处,准备以偷天换日之法掠夺此人法力。 且因他之前插手人道兵戈,导致青州生灵涂炭,煞气肆虐,这些怨恨业力皆缠绕在他身上,消磨他的法力。 陆机本想的是待取了青州,夺了青州龙气来消除业力,如今此法难行,便转为以偷天换日之法将这业力转嫁给他师傅。 陆机来到那老者面前,看着这老人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好不可怜,想起往日情境,一时间竟然落下了眼泪,但其手上动作不停,掐诀做法,行偷天换日之举。 那老者法力不断被陆机汲取,这也得是同修了隐仙道秘法同根同源之人的法力才能转化,并非可随意掠夺他人法力。 那老者身形单薄,逐渐出气多,进气少。且无数业力聚敛在其身上,使其面色灰白,呈现死相。 过了约半刻钟,陆机停下动作,他已经将那老者一身法力吸干,此刻陆机元灵充盈,离真人境界只差了临门一脚。 他看了看如风中残烛般的老人,叹了一口气,一掌了结了其性命。 那老者气刚断,黑色业火喷涌,咬噬其神魂,当时就让其魂飞魄散。 陆机负手离开此地。这悬梯间传来幽幽之音。 “师傅,我早知你传我《神隐道经》是打着将我作为人丹,以此破境的打算。” “没想到你临了竟然心软,反倒让我夺了你法力。” “这人呐,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当机不决。” “既然咱们不能成全了父慈子孝的恩义,便让徒弟带着你的法力活下去吧。” “只要徒儿不死,这隐仙道便一日不绝。” 第五十六章 飘渺天魔踪 “元空,你身为星云门上代大师兄,本应带领同门,以身作则。却修炼邪法,残害门人,枉杀无辜,背离门规,实在是有负众望。” “今日判你身死道消之劫,你服是不服?” 田道非自北地仙门回转,知道李均尘已经擒下了元空道人,当即招来诸位长老,共审此人罪状。 那元空道人被精金捆锁在观星台上,手脚四肢皆被缚住,动弹不得。 听得田道非数落他罪状,他也并不辩驳,只因这些事情他确实做过,没什么好抵赖的。 “田师弟,我为求突破修了邪法,如今落到你手上,有此结局,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你以为,这《吞星秘术》便真是我所创吗。”元空道人深深看了田道非一眼。 《吞星秘术》博大精深,若非其需要掠夺万物,残害同类,方可修至大成,实在是一等一的修炼法门。 此术乃是以《黄帝阴符经》理念为根基,结合星云门秘法,创造而出,但却扭曲了阴符经真意。 《黄帝阴符经》有言: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这本是言人可以利用天地万物规律而壮大自己的至理。 这些“盗”的机巧是天下之人所不能见、所不能知的。有悟性的人得到它,就会躬行,能顺应自然;无悟性的人得到它,却会丧命,因其只知强掠偷盗。 《吞星秘术》便是扭曲了阴符经,取了下乘之道所成就。 听那元空道人一说,田道非心中也起了疑惑。 数十年前,哪怕元空道人再天资惊艳,那也是在修炼根骨之上,要创造出这等大法,所需的见识底蕴极高,哪怕是如今的他,也未必能创出这等法门,只怕其中别有内情。 “此话何意?”田道非疑道。 元空道人眼神飘忽,回忆起数十年前的事情,叹息道:“天地间藏有大魔,此魔无形无极,乃是无上天魔。” “七十多年前。那日我本在府内静修,因数十年不得突破,心中烦躁,急于求成。” “忽然间,有一点魔意自心中化生,此魔有诸天众生之欲相,我只看一眼,心神便沉沦其中。” “我心中惊骇,只怕自己肉身沦为此魔庐舍,但却无能为力。” “突然间,一柄神剑自我心中世界出现,此剑不知从何而来,仿佛跨越三界,川流大千。” “那神剑一剑将那大魔斩杀,只余一点魔气残留。” “既斩魔头,那剑自飞去,遁入大千,不知所踪。我只瞧得剑身上鸟篆云纹‘太吾’二字。” “正是这残留的魔气成就了我,其中蕴藏无数魔道至理,其尽取我心中所知,演化一法,便是《吞星秘术》。” “自修行此术以来,我时不时感受到一股魔气召唤,只怕是那大魔并未逝去,方有此感应。” 田道非听完元空道人所讲,神色沉重,其感觉元空道人所言应非虚言,若这天地间还有天魔留存,对世间所有修道人都是个威胁。 李均尘也听过天魔之说,只是还从来未真正见识过此辈。 天魔,乃是阴魔之最,其有无数眷属,时常障碍诸道,因不喜众生出离三界,故对道及修道者作种种扰乱。 其中最知名的天魔,便是欲界顶上第六天,亦称他化自在天之主,魔王波旬。 佛在菩提树下时,此魔王曾现身妨其成道,但被佛降伏;此事见载于佛传。 但若此天魔真在全盛之时,只怕早就将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了,如今既然其尚未显露,想必是有高人镇压,还轮不到他们来担心。 “若此事为真,你犯下滔天大罪,也略情有可原。但罪果已铸,却难逃责罚。”田道非向元空道人说道。 “田师弟动手便是,我说这些事情本也不是为了活命。”元空道人自知将死,反倒淡然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环视众人,向田道非叹道:“师傅选了你接掌星云门,果是没错。” “我这便送师兄上路。”田道非神情严肃,一挥拂尘,一点神光冲向那观星台上。 禁制当即被激活,诸天深红星相流转,雷霆震动,银蛇乱舞,天雷滚滚落下,将元空道人肉身连着神魂皆劈成劫灰。 田道非叹了一口气,想他这师兄若未曾行将踏错,也必然会是星云门一大栋梁,但此惜念转瞬即逝,毕竟诸多报果,皆有因缘。 刑罚已毕,众人退散回府,李均尘与田道非仍留于观星台上。 “此次却是多谢李道友了,为我门中擒此大害。”田道非谢道。 李均尘笑道:“田真人莫怪我越庖代俎便好。” “道友此次往北地仙门一行,道门态度如何?” 田道非神色复杂道:“一言难尽啊。” 此次道门盟会,诸道纷争颇多,一是天下格局与气运分配一事,二是盟约规制,谁执牛耳,与座次之争。 清微道主张改朝换代,再立新天,诸道以为此举过于冒进,毕竟宏朝国运未尽,此刻行改朝换代之举,难免有逆天而行之意。 于是此事暂且搁置,未有结果。 诸道签署盟约,其上共有天下一百零八门署名,以大道之章承载,共为道门所属。 这一百零八门中,仅有一十八门中有真人境界人物,便成立论道院,十八门各分得名位,有议事决断之权。 这十八门座次排行,却不好下定。浑尘教、纯阳门、清微道三者欲争夺道门魁首,剩下一十五门也互不相让,毕竟这涉及以后气运、资源的分配。 座次越靠前,所获利益便越多。 诸道争论半天,各执一词,后来清微道提议,方才止住争执。 听闻扬州已经沦为妖土,妖魔肆虐,鬼气遮天。仙门出世,岂容妖鬼横行,当斩杀此辈,以正天威。 诸道欲派门人往扬州除魔,以功过定座次。 于是各方高人议定: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五十七章 一朝乘风去 “烟花三月下扬州?道门好魄力。”李均尘道。 斩妖除魔定座次,却比什么道门之内论道斗法更显格局,这才是自诩仙门正宗的担当。 “只是扬州局势当真恶劣到如此地步了,朝廷未设法补救?” 李均尘略有疑惑,在灵气复苏以前,扬州毕竟是人口、赋税最多的大州,朝廷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田道非声音略沉,道:“其中内情,远比你我想的凶险。” “扬州有上古大妖苏醒归来,统领群妖。其中妖力深厚者,我也未必是其对手。” “且此事背后,有魔门的影子,并不简单。” “朝廷多次派大军前往,又有道录司高人随同。但有进无出,连个声响都没有。” “只有偶尔从扬州逃出的灾民,才带来一点讯息。直言其中是妖魔之国,人间地狱。” 李均尘眉头微皱,未曾想扬州已经是魔高一丈,彻底沦陷,若让这些妖魔完全占据一州,届时以此州凭,立下根基,再想剿除,却是难了。 “道兄作何打算。”李均尘问道。 “此行凶险万分。低辈弟子尚难当大任。” 田道非沉声道:“到时便由我和几位长老前往便是,道友可有意乎?” “如今离三月尚有半年多,我欲往他州游历,三月在扬州相聚,如何?”李均尘笑道。 田道非抚掌曰“善”。 李均尘回到洞府内,开始为此次远行做准备。 既然他与田道非定下了三月于扬州相聚,那便只能往南方游历了。 此次游历,一是为历练红尘,开阔道心。二是为寻五行法宝、灵物,完善钧天世界,待五行至宝归位,当能演化一处完整的五气世界,届时一掌挥落,才真真正正有掌压天地,手拿千山的大威力。 至于第三,则是寻找这灵气初开,神元归朝,所衍生出的种种机缘、气数,用以完善圣道气根基,以炁驾驭诸气,但这机缘一事,可遇不可求,便只能随缘。 李均尘取了些药材,炼制了几葫芦恢复灵气、调复内息的灵药,虽说以他如今修为,足以纵横诸州,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当真遇到凶险,备些灵药也是好的。 李均尘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吸收天地灵气,积攒法力,此刻他炁内世界空空荡荡,无形无相,法力离一元之数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待朝霞紫气散去,李均尘停下打坐,与玄珑一同离府。 离去前,还有几件琐事需要照顾,他便先去前往一观。 他乘云驾雾,来到李府上空,因李均尘以法力隐去身形,众人并不能看见他。 李均尘观李府气运,如朝阳初生,福运绵绵。 李家如今靠上了星云门这棵大树,不仅有更多经商渠道,且底气也足,每年更偶尔还会有一二族中弟子拜入仙门,得授仙法。 其家族格局已经更上一层楼,等再经营几年,并不差那些豪门世家多少。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所谓开疆易,守土难,李均尘前世见多了败家的豪门,落魄的贵族,对兴衰荣辱颇有感悟。 他曾经也告诫过他二叔,切不可放纵族人,要严束家法,以圣人之道治家教化,多积福荫,少作孽行,方能长久。 李均尘剥离出自那真人号中所得的一点王朝气运,一指点落,此气运垂落在李府门楣之上,让那红运之中显有一点金色,让其有蕴化贵格的可能。 他为李家考虑已经颇多,此身因果哪怕还未还尽,也不差多少了,今后李府运道如何,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李均尘又远远望向那州牧府邸,发现劫气浓郁,已经化作黑云笼罩整个苏府。 苏思言虽说民治有功,一心安定,但只要坐上了州牧大位,便涉及诸多争执,处于变乱旋涡之中,有劫气发生并不奇怪,此劫不知出于何处,但一旦爆发必然酷烈,殃及苏家满门。 李均尘沉心推演,也得不到太多信息,若再深入,只怕他也会被这劫气反噬,当即停下演算。 但他还是自这劫中窥破一点生机,只是九死一生罢了。 李均尘念及苏明月开善堂照顾青州那些被人抛弃、流离失所的孩童,此为大福报之举,他写下一纸书信,放入锦囊之中,请苏府仆人转呈苏明月,叮嘱非危难万分之时不可轻启。 本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但那只是针对寻常人家罢了。 苏家这等累世王侯的高门,所涉及善恶之报不知多少,其中祸福牵扯根本难以说清,更有累世之行所致,又岂是区区一件善举便能扭转的。 李均尘暗道他已仁至义尽,苏家往后福祸却不是他所能左右的。念罢,乘风而起,离了青州府。 行到一半,感受到一股熟悉气机,李均尘往下一看,面露笑意。 只见一位少年公子,整理面目,摆露出其自以为最有格调的形貌。 他从一棵树上跳下,身形飘飘,倒有几分大侠风范。 其掐诀念法,一颗剑丸震动,将一匹长相狰狞的恶马斩杀。 李清陵对着那恶马旁的红衣姑娘高傲说道:“姑娘莫怕,我已经降伏此恶兽。” 那红衣姑娘浑身颤抖,指着李清陵半响说不出话来。 “斩妖除魔是我本分,姑娘若有以身相许之念,且莫提及。我岂是挟恩图报之人。” 言罢,李清陵挺直身板,潇洒离去。 离开前,还颇为儒雅地念了一句诗:“十步杀一妖,千里不留行。” 那红衣姑娘此刻终于缓过劲来,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气得大喊道:“你赔我灵兽!” 李均尘在云端看着眼前一幕,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他取出玉如意,抬手砸落。 那扮作高人模样的少年公子当时痛叫一声,甚是狼狈,其正欲破口大骂,哪个缺德玩意乱丢东西。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声音传来。 “好好修炼。若一年半载年后仍未筑基,我便赏你去喂马。” 李均尘乘风而起,与玄珑离了青州。 他回首看向来处,笑道:“此去经年,待来时,当是春光如故,故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