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彼岸孟婆汤》 一 黄泉,我的弱水三千 管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传说中的弱水此时就在我脚下静静地流淌着,如同它那千年万年不曾改变的样子。没人知道这忘川河到底流经了多少岁月。河面上泛起的水汽在空中弥漫,将这个世界染得微黄。 黄泉,不愧是黄泉。 一条破旧地小木船在弱水上漂着。那些模糊不清的纹理已经看不出这船到底有多少个年头,摆渡了多少个生灵往生。老船夫一桨一桨不紧不慢地划着。船缓缓前行,却在在水面上推不出一丝涟漪。因为这是弱水。 我在那不过两扎宽的木板上安静地坐着,手指轻轻扣着船舷。耳边总有不住悲鸣,凄惨凌厉地声音穿透了耳朵,直直刺进了心里来。我轻轻转了转脑袋,看看这声音的来源。 不止一处。四面八方的水面,都有一个个灵魂游了过来。纠结如同杂草般的长发下掩盖着一张张凄凉幽怨的脸。骨瘦如柴地手臂带着无限的渴望向我伸了过来,却又好像对这艘破旧的小船有所忌惮,每每触了过来,却又缩了回去。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已经在这弱水河中泡了多久。她的脸上看不清是水汽还是泪珠。我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双眼睛。那眼睛里有种叫做凄楚或是心酸的东西瞬间就把心绞了个七零八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情不自禁地,我就把手伸了出去。 “姑娘,不能碰!”老船夫急忙拉住了我的袖子。 我惊诧地看了老船夫一眼,再回头却已不见了那个女人。 “姑娘啊,这弱水河里的灵魂是不能碰的。难道你也想像他们一样在这河里待上千年万年永不超生吗?一但被拉了下去,可就再也上不来了。” 我坐端,再不乱看。 “一个个呀,都想不开。放着大好的轮回机会不去投胎做人,非要投进这弱水里。现在后悔了,终于知道在着水里泡着的滋味不好受了吧。”老船夫还在那里继续絮叨地说着。 我的脸平静地像这弱水河的河水。 曾经的刻骨铭心不愿轮回,真的是经受不住弱水河几百年的洗礼吗?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会比再一次的重生更有价值呢? 前面一座宏伟的大门突兀于眼前。上端直插云霄,抬头也看不清的黄色天;下端插入了弱水河中。门上的鬼头面目狰狞。地狱的各种酷刑也一一描绘于门上,让人不寒而栗。 门是斜插入水的,一面连着河岸,一面还在水中。老船夫把船摇到了门的前面。我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岸上的一个个灵魂。目光中或是兴奋激动,或是焦躁恐慌,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队伍首尾,各有一个守卫,都是戴了面具的人。前面的戴得是牛脸,后面的是马脸。 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却并非是想象中真正的牛头与马头,不过是两幅面具而已。 那三三两两的人中,却是有一人不同,注意到他,是因为前面的牛头频频回头看他。我才注意到,那人的手上竟然是戴了副手铐!一个魂魄,这还没过奈何桥呢,就能犯什么罪不成? 老船夫撑着船桨捋了把胡须笑道,“那不是犯了什么罪,只是他不愿来到阴间,无奈牛头马面只好用手铐铐住他。这还好,若是在以前啊,那是从头到脚都要捆上铁链的。” 从铁链到手铐,这阴间也像是同阳间一起进步似的。 “我们在这里等什么?”我回头像船夫问道。 “等冥府大门打开啊!”老船夫朝着那大门一点头示意道,“冥府大门一天才开一次。灵魂在这之前就只有等着。门一开,过了奈何桥,魂就成了鬼,等待上阎王殿审讯,就可再转世投胎了。” 投胎。 我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死寂水面。若真是重新投胎,今生,可就再不作数了。耳朵里嗡的竟想起了那诗句:“休得言前世,莫再许来生,三生石上已成空。” 蓦然,突然发现了点问题。“这冥府大门一天才开一次,可每天死的人如此之多,为何在此等候的人却寥寥无几呢?” 老船夫竟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可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人间的一天,可也是地府的一年啊。不然每天那么多人死掉,这里哪忙得过来呢。” “那为何他们都由岸上走,我却从水中来呢?” 老船夫摇摇头,仍是一脸笑颜。“你这姑娘问题可真多。”点点岸上的那些人,“你与他们不同。你是溺死的,走的自然是水路。古往今来溺死的人都由我摆渡。我是黄泉引渡者,也算是地府一神将吧。” 说话间,吱嘎沉重的摩擦声划破了安静的冥界。冥府大门已经在云蒸雾绕的水汽中庄严肃穆地缓缓打开。我这才惊奇发现,门后就是桥。 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桥。这就是传说中的奈何吗?被弱水冲刷侵蚀,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桥竟然还分了两个岔,一岔连接岸上,另一岔延伸至水中,就是我们船停的地方。 老船夫示意我坐着,自己先上了桥。站稳后,这才回头向我伸出一只手,“姑娘,来。”我将手放于他的手掌中,触到了他掌心那因多年拿桨而磨出的老茧。“姑娘,脚用力上抬,可千万别触到了这忘川河里的弱水。” 低头看看,隐隐的水纹在桥上模糊地漫出一条水线。脚步放大,跨过这水纹一截才落下脚去。另脚刚一腾空,就被老船夫猛地一拽,稳稳地踩到了岸上。幸亏我穿的是牛仔裤不是裙子。 “这弱水可有千斤之重,沾上了脚上沉的像戴了铁球,可就再也走不过这奈何桥啦!”老船夫还在嘱咐着。 我点点头,在牛头马面地注视下走进了灵魂地队伍。老船夫又跳上船去,摇着船桨划向远方,开始了新一轮的摆渡了。望望前方,冥府宫殿气派万千地庄严矗立,连着奈何桥,伸入弱水中。 二 轮回殿,醧忘台 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肃穆辉煌,气派万千。这就是所谓的阎罗殿了吗?十殿阎王,掌握生死轮回。是下地狱,受刑法,还是投胎转世?一颗心突然忐忑不安了起来。 罢罢,人活在世,孰能无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头来都会在此算个一清二楚。下地狱又有何俱?自认为,最深刻的痛楚已经经历过了,还怕什么地狱刑罚吗? 漆黑的木门被牛头推开,门上那只兽的脸在众魂的注视下分成了两半。那应该就是谛听了,冥界神兽。深吸口气,终于一脚迈进了门里。 下一秒钟,我接着就想把刚迈进去的那只脚给退回来。我想我一定是走错了地方。 难道是时空转换了不成? 背后被人推了一把。我回头,对上了那张戴着马面具的脸,“赶紧进去啊!” 原来没错,我确实是在冥界,这里确实是阎罗殿。 可是,雪白的墙面,光滑的地板砖,气派的皮座椅,大气的老板桌,最让人掉下巴的是,那桌子上还有一台电脑正嗡嗡作响,显示它正繁忙工作着。这与外面的古典气息相差也太多了吧? “还愣着干吗?过来登记!”电脑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朝我喊道。 西装领带,衬衣皮鞋。这一切的一切,突然让我哑然失笑。我怎么糊涂了,刚刚还在外面见过了手铐,这里有电脑又有什么稀奇。 “丁含笑,女,死时二十四岁。死因,救溺水儿童。生年有害过鸟雀性命,功过相抵,免遭地狱之苦,发往第十轮回殿投胎往生。” 完全不用我说什么,就报出了我的一切信息。原来每一笔账,这里都给你记得一清二楚。鸟雀性命,连我自己都快忘掉了的事情,被这么一提,又全部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小时的我根本不懂什么众生平等生命宝贵的大道理,只觉得电视上医生拿手术刀的样子真是帅极了。总是到卫生所里去跟熟识的医生要来废弃的针管等东西,装上水就注到了那些可怜的麻雀身体里。 没有人会拿你的年幼不懂事做借口。这笔债,到了阴间还是要还。这倒真要谢谢那个阴错阳差被我救了的孩子了。 “走吧,去第十殿。”马面又是在我身后推了一把。 竟然这么快。我不禁疑惑,真的就可以这么快投胎去吗?那阳间人的祭拜供奉岂不都是白搭? 马面带我从一偏门走过,一条悠长的画廊。沿途画的有十殿阎王功绩,有十八层地狱刑法,地藏王菩萨与他的坐骑谛听,孩童老人,男人女子,小小画廊演绎着人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心中一顿,似乎有所觉悟,生死轮回,不过就那么回事。 这美轮美奂的画卷又是出自谁的妙笔呢?这钟灵毓秀的画廊跟刚才的屋子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到底是古是今。 终于是站在了轮回殿的门前。 进了门,亦如进第一殿时的情形,不过这次却是不会对那些现代化的设施感到惊讶了。仍是不等我说话,甚至是不看我一眼,电脑后的人就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些什么。直到那人出声——“好了,过了后面那奈何桥,投胎去吧。”我这方才被拉回了神来。 这有了电脑,做事效率果然是大大的提高。想到这里,不由摇头笑出了声来。接着自己也怔了一怔,我竟然还能笑出来? 接着向殿后走去,出了门,眼前出现的还是桥,奈何桥。原来真正的奈何桥是那么长,贯通十殿。前段连接黄泉,人由阳间进入阴间,由魂变鬼,后段往生,由鬼做人。 桥前是一座半圆平台。“那就是醧忘台,台上之人便是孟婆了。饮了孟婆汤,投胎再为人。”马面在我身后说道。 我心头一惊,停下了脚步,不论马面如何催促,却再也不肯往前。看到那方丈高的台子,我的心蓦然下沉,下沉,再下沉。如同千斤巨石扔入湖底万劫不复,再不见天日。按理说鬼魂不该有知觉,可却觉得浑身冰冷,就像掉进了万年冰窖,那寒意深深刺入骨髓,胸口的那个地方顿时凄厉地痛了起来,如同扯碎,四分五裂。 喝了孟婆汤,今生今世,我真的就要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进了冥界就早有这觉悟,可只有真的走到这醧忘台前,才真正恐惧了起来。 “我们约定好哦,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我撒娇地说,脸上一抹桃红,全是小女人的娇羞。 “来,拉钩。”他伸出了小拇指。我把小指钩了上去,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嘻嘻笑笑声中盖上章。 “宝贝,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也认识,也像我们现在这样,约定了这辈子呢?” 眼前的画面,耳畔得声音,过往种种又清晰地浮现。眼泪毫无征兆,唰地就掉了下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逼地我不得不流泪。 大概身后的马面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毫无同情心地继续推搡了我一把。我被这一推,猛然回神。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泪,登上了那无奈地高台。 台上坐了一个年轻姑娘,那打扮显然是上个世纪的学生装,蓝上衣,黑裙子,白袜子,黑布鞋,耳侧梳了两个麻花辫。她的身边放了一口大锅,一摞碗,手里持着一柄勺子。难不成这就传说中的孟婆?孟婆不应该是个老婆婆吗? 牛头身边站了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正站在孟婆前面。看来应该是在我前面投胎的灵魂吧。我静立她身后等待着。却见小姑娘久久没喝孟婆汤,三人却是说着什么。 “孟婆,这就是接替你的人。”牛头对着那坐着的女子说道,看来她真是孟婆。这时也才发现这女子本来娥眉微微颦皱,这是却是舒展了。 “这么小一姑娘,却要在这里苦守百年。”孟婆轻轻摇了摇头。 “小姑娘天真不知忧愁,无牵无挂,倒也适合接你的班。”牛头说道。“何况是她自愿。愿意接替你位置的人可不好找啊。” 我又是愣住。这孟婆一职也是可以接替的? “你真愿做孟婆?”孟婆低头向那孩子问道,小姑娘点点头。 孟婆转身,手中的勺子在空中一舀,那原本行船都推不出涟漪的忘川河上竟然有了一丝颤动,转眼间,勺子里已经盛了满满一勺弱水。递到笑女孩面前,“喝了吧。” 小姑娘错愕,回头看向牛头,“做孟婆还要喝这弱水?这弱水不是沾不得吗?” 牛头说道,“忘川河是由眼泪凝聚而成,喜怒哀乐,积淀的感情自然沉重,所以重若千斤。喝了弱水,表示永远把自己沉淀在这冥界。” 弱水竟然是眼泪。我想起刚才自己的泪水,是否也流进了这忘川河里? 三 没有丁含笑,我是孟婆 小姑娘撇撇嘴,离那把勺子远远的。“这弱水竟然是眼泪啊!真恶心,我才不喝呢!”拉拉牛头的衣袖,“我不要做孟婆了,还是让我到人间做人去吧。” 孟婆的眉头一下皱的更重了,眼里竟然有泪光泛了出来。我突然不敢看那双眼睛,那么浓郁的愁苦,像是蒙了几世尘灰,看了就想让人跟她一起哭。 看不见牛头的表情,但那语气也是焦躁起来,“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临时要让我到哪里去找人替换?” 孟婆突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掩面嘤嘤哭泣了起来,“牛头大哥,我是一定要走的,你一定要让我走,轮回王都答应我了的。” 一时间,两个女子的哭泣,牛头的嗟叹,愁绪的声音在这醧忘台的低空徘徊着。 我心里突然一动。做了孟婆,是不是就不用喝这忘却今生的孟婆汤了? 我踏前一步。做这个决定,我到底该不该后悔呢?摸摸那已经空洞却扔会疼痛的胸口,心事碎了一段一段。不悔! “牛头大哥,我接替孟婆的位置可好?” 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小姑娘不闹了,孟婆也停止了她的嘤嘤啜泣,牛头马面更是愣神的看着我。只有那漫天泛黄的水汽还在袅袅浮动,漠然如烟,在我们周身温婉穿梭。 孟婆的眉头丝毫未见舒展。“姑娘,虽然我想早日投胎,但不跟你说清孟婆职责就让你做孟婆,却是有些对不起你。” 小姑娘也在一旁说道,“姐姐你可要想清楚,喝眼泪,多恶心啊。” 马面在我身后说道,“姑娘你别傻了,你可知你投胎要走的是玉桥?虽然不比金银,成不了人中龙凤,但也是人中上品,何必要留在这里苦守千年?再次投胎,可就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 原来来生我会有这么好的命。在第十殿轮回王什么都没告诉我,马面却是知晓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笑的风轻云淡。桃花能有几回红?燕子南去,金水湖又多了几尾鱼。柳树枝条,翩翩红叶,都市霓虹闪烁,电视吵闹,网络繁荣。情侣在昏黄的路灯下接吻,母亲在厨房忙碌出的一盘盘饺子。我不是不喜欢,不是不留恋。只是…… 我凝神地望着波澜不惊地弱水。这里再没有见到奈何桥前段河中的灵魂。弱水的沉稳磨灭了一颗颗浮躁不安的心。只是,我却想打捞起自己那颗已经沉溺的心。痛苦也罢,任那锋利的刀尖在心头划过,我只是不想忘。 “那就请姑娘给我讲讲孟婆职责吧。”我语气平静的出乎所有人预料。 孟婆迟疑一下,“不说别的,成了孟婆,最少也要在这奈何桥前守上一百年才能再投胎。那种孤独寂寞,无聊孤寂,你怎么可能忍受了啊。” “一百年就一百年。”我仍然是波澜不惊。 孟婆急得摇头,“不是你想的百年,你可知这阴间的时间——” “是三万六千五百年。”我打断她的话,仍是微笑。从黄泉摆渡者那里我已经知道人间一天阴间一年,这一百年应该指的就是人间的一百年吧。时间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牛头见状,转身向后走去,“我去找轮回王问问去吧。” 过了片刻,牛头回来。朝着我们这一行人点了点头。指指那小姑娘对马面说,“她生前也未做过什么恶,轮回王改了生死签,你就送她代替丁含笑去投胎吧。” 小姑娘接着就欢呼了起来。真好,豆蔻年纪夭折,一生都不知忧愁吧。孟婆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 我上前,饮下了那勺弱水。刚一入口,顿时酸甜苦辣咸无味一起向喉头涌动,滑入胃中,顿敢仿佛有千钧之力在胃上沉沉一坠。昏昏沉沉,竟然有些站不稳的感觉。 孟婆没有接着就去投胎。接下来的几日,领我转遍了整个冥界。我不仅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的浅薄,什么都不懂,还就想接替孟婆一职呢。 “于西汉活到东汉,最终被册封为孟婆的那位孟婆阿奶早已成仙,居住天上。人家那么大的修为怎么可能永远在这地下做个鬼仙。”孟婆解了我心中的疑惑。“我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孟婆。我前面的那位是个清朝女子,坐在这里穿着旗装。”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我,“到你这,竟然成了小西装牛仔裤了。”末了叹了口气,像空无一物昏黄一片的天空望去,“好想回去看看呀。” 她本是国民革命时的爱国学生,于上街游行时死于乱枪之下。也是机缘巧合下做了孟婆。本是心中这口气难平。可现在见祖国已经富强,百年之期又已到,就再也不愿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想再投胎去。 十殿之外,竟全是居民区。咋看上去,竟跟人间没什么区别。只是有的人房屋豪华,有的人屋舍简陋。孟婆告诉我,那就是儿孙在上面所立的坟墓的。阴间也有商店银行,应了他们生前的习惯。 望望眼前茫茫一片屋舍俨然,我心里暗暗猜测,我在这里是否也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呢? 而让人心惊胆颤的十八层地狱,改的如同监狱般。 不仅孟婆的职位可以接管,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乃至十殿阎罗都可以。而且现在人口这么多,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并不是她想象中只有一位而已。 “阴间时间长于人间,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守着那醧忘台,平时就回自己那屋子待着。”孟婆朝那一片屋舍点点头示意,“若是有鬼魂要过奈何桥,会提前有人来通知。” “人在阳间的时间都是有个时限。所以越是早逝的人便可越早投胎。而那些在阳间过尽一生的老者,却要在阴间住的久些,等待轮回的机会。” 这奈何桥的后段,也是分了两个岔的。前段是分别接引水路和陆路的灵魂,而这后段的两岔,一岔通向往生,而另一岔一般都有鬼差看守,不让通过。最后一天,孟婆带我来到了桥岔这端,传授我最最重要的孟婆汤之道。 一切都嘱咐完毕,我终于在轮回王那里正式登记,从此,我就是孟婆。 我与孟婆又站到了这醧忘台上。不过几日功夫,却一切物是人非,如今,我要亲手给前任孟婆递上了一碗孟婆汤。 接过汤一饮而尽,眼角却悄悄滑下一滴泪来,是悲从心来,还是喜极而泣?我接回那只空空的碗,目送牛头送她走向彼端。 我在她曾经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指不停摩挲着座椅扶手。从此与我长年相伴的只有这亘古不变的奈何桥,波澜不惊的忘川河,以及这似酒非汤的孟婆汤。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叫丁含笑的女子,只有一位年轻的孟婆,与奈何桥两两相望。 四 奈何彼端,彼岸花田 奈何桥端的那头,是大片的彼岸花田。 妖娆怒放的花瓣,鲜红的如同将欲滴下的血液。多看几眼,似乎就会被吸去了魂魄。香甜而忧郁的花朵香味,慢慢地,勾出了那些早已被抛在了脑后的前尘往事。 一片叶子也见不到。隐藏的干干净净。鲜艳的花朵红的竟然就显得有了几分凄凉。娇媚的花瓣开得孤寂凄凉,映的冥界这昏黄的天空都有几分胭脂色的云霞模样。 贪婪的狠吸了一口空气中甜蜜的花香。这香气似乎还有醉人的功效,未饮酒,却已感微醺。 喉头发紧,鼻子发酸。我从来就没有遗忘,又何必让往事如电影般清晰的再次一一浮现呢? 细微的空气浮动,在漫天弥漫的花香中轻轻波动出了个小小漩涡。向前望去,是一只飞舞的彩袖在空中上下旋转,如轻盈的蝴蝶飞舞在这大片彼岸花田上。曼妙的身段,优美的舞姿,没有音乐,她也照样舞的有姿有色。 只是那美妙的舞姿,让人看了却只能感受到两个字,寂寞。 突然间,那绯红的袖子向我飘来,重重地弹在了我的身上,竟将我弹出了几丈开外去。冷冰冰的话语隔空传来,“现在是花开时节,孟婆你何必前来至此!” 她的嗓音清亮悦耳,如莺歌婉转。却是透出对我掩盖不住的敌意。真是稀奇,我刚到此地,哪里得罪了她不成? 收起舞袖,她又是狠狠的朝我翻了一个白眼。略施粉黛的脸上冷若冰霜,乌黑的头发被一只只珊瑚发簪挽起盘于脑后,身上的锦绣罗裙做工精良,绣工精美。这是哪个朝代的大户人家女子啊! 转瞬,这女子就消失在了这一望无际的花海中。 没什么稀奇的。花就是她,她就是花。她就是彼岸花的精灵。 在阴间,我也有自己的屋舍。想是谁在上面给我立了墓碑吧。在没有鬼魂投胎的一时半会,我不爱在自己的屋舍待着,也不想留在那醧忘台上。我就爱在这彼岸花田里坐着,一直坐着。直到我坐到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我不知道,我真正的死因有没有人知道。阎王那里的生死簿能记录人的行为,不知道是否也能记录人的思想。 九月是个好季节。没有了那硬要把人的油脂都要烤出来的火辣太阳。只有秋高气爽的天空,云朵总是规则的排列,像鱼鳞般大片大片的整体移动。 即使,九月意味着开学,也是不错的。因为开学几天后,就是我的生日了。 手机的铃声在我意料的等待中响起,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方游。 “喂?” “别喂了,我到了,你赶紧下楼。对了,带上你那个好姐妹,咱们一起吃饭。” 我笑盈盈地挂了电话。他今天会来,这是必然。每一年他都不会忘记我的生日,不论学校的事情有多忙,他也会大老远的跑到我的学校来,为我庆祝生日。 拨通了苗颖的电话,“赶紧下楼,有人请吃饭啦!不过没准备礼物你就别来了!” 校门口,方游已经在等候了。 他的身上有一种文静的气质,如同古代那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就算他现在一身运动衣,还总是爱单肩斜挎一个背包,却仍是难掩那浓郁的书生气。 我跳他身后,轻轻一拍,“嗨!” 他并没有被吓一跳,而是安静地回头,安静地笑着看我。他像深沉的大海,波澜不惊,又像天边的云朵,优雅安逸。 接着他就摘下了肩上的背包,取出东西递给我。九年的相识让他对我的脾气时候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我一上来首先是要拆礼物的。 淡紫的包装纸,纹路清新可人,颜色优雅飘逸。连明明知道是用过就会扔掉的东西,他都会给我挑选得称心如意。我捏了捏,里面是厚重的质感。撕开,竟然是曹文轩的《草房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惊喜地大叫问他。 “从咱们初中学那篇课文《孤独之旅》,你为那放鸭孩子的命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了。” 我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沉沉地低下了头去。九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了解的彻彻底底。但九年的时间一心一意,把你的点滴也记得清清楚楚的又有几个?可是方游…… “丁含笑!”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叫。不用抬头看我也知道,定是苗颖下来了。 她刚刚做了卷发。大朵大朵的发卷随着她的步子有弹力的跳动着。小小的身躯上却罩了件蓝色的长外套。手里提一袋子摇摇晃晃,应该是给我的礼物吧。 说来好笑,我过生日,吃饭时却从来都是方游请客。每次我要买单,他都拦下,“与绅士吃饭,哪有让女人掏钱的。” 饭桌上,我朝苗颖把手一摊。“看你急的。”苗颖转身,把那袋子递了过来。我刚要打开,却被她一把摁住。 “你最好不要现在打开。”苗颖朝我挑挑眉毛。 谁不知道我是见礼物必拆啊。才不顾苗颖那装神弄鬼的表情,三两下拆开了袋子,取了出来。下一秒我接着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赶紧塞了回去。狠狠地瞪了身边的苗颖一眼,手在下面把她的腰一拧,“你要死啊!” 她倒是笑得满面桃花,“我跟你说了不要打开啊!” 这家伙,竟然送了我一套大红的内衣! 我不敢抬头,悄悄地瞟了方游一眼。他看似不经意,只顾着给自己夹菜,低头吃自己的,却仍是抑制不住那嘴角的浅笑。 跟方游一起吃饭,我从来没有自己夹过菜。方游总是能把他身边的人照顾的很好。他是一个很细致的人,细致到倾其所有的去爱护一个人。 吃完了饭,方游又要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他的文学社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这个大社长回去处理呢。 “下次忙就别来了。看把你来回跑的急的。”我站在车门口跟他说道。 “那怎么行!”他满不在乎地一扬头,“在大学里,就只能再给你过明年那最后一个生日了。毕业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你又总不去看我,当然我要勤跑啦。何况,若连你的生日我都没有时间,我还能做什么有时间?” 最后一句话是别有深意。我傻笑,揣着明白装糊涂。 车已经开动。他突然把窗户拉开,朝我说了一句话。 他的话被车轮后扬起的土尘覆盖掩埋。 “他的话什么意思?”苗颖问我。 “谁知道什么意思啊!”我摇摇头,拉着苗颖往校门里面走去。 他说,含笑,你还要我等多久? 你还要我等多久。 这话在我耳旁久久缠绕,不肯轻易散去。 “你注意过他的眼神吗?”苗颖停下脚步定定看着我。我有点别扭的低了一下头,不太想听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苗颖还是说了,是知道我不想听还特意说给我听的。“他看你的眼神特别无辜。” “你知不知道爱你一个人到怎么样的地步,眼中才会有那种无辜?” 抬头,映入眼帘的仍是那一片刺目的鲜红。眼睛似乎被这些有生命的花瓣那火样的鲜红灼烧,方游那无辜的眼神化作零星点点的湿润,解救了我那酸涩疼痛的眼睛。 泪珠打在了妖娆的花瓣上,像是花朵真的流出了血泪。不远处,彼岸终于又从花丛中浮现。 五 哭着走,还是笑着生? “从你的眼泪里,我尝到了一丝愧疚的味道。”彼岸远远向我走来。也许她真是一个大家闺秀,不然怎么连走路都是步步金莲,如同她的舞姿般那么曼妙呢。 确实是愧疚,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亏欠。 冥界的气息化为一丝特有的波动传进了我的身体。这是我成为孟婆后与冥界产生的特有联系。那细微的游丝是告诉我,又有魂魄要去投胎,我该给他递上一碗孟婆汤了。 我擦了擦眼泪。“我也许真的应该少来这个地方。何必要让我把往事记得这么清楚呢?” 不论是刻意遗忘于脑后的前尘往事,还是深深埋藏于心底的今生过往,彼岸花香就像它花瓣那弯曲的花舌,都可以给你一点一点,全部勾勒出来。 “你本来就不该来这里。”彼岸还是那冷冰冰的口气,甩了下衣袖,有几分送客的味道。 赶至醧忘台,远远看见了牛头马面护送着即将转世的灵魂,从轮回殿中走了出来。转身望去,黑白无常已经在桥的那端等候。几只往生竹筏正晃晃悠悠地漂浮在红水横流之上,就等那些灵魂坐上,划至河流中央,然后一一推下,各自进入各自的轮回,投胎,再世为人,或为畜。 黑无常又叫活无常。随着时代变迁,他早已不是当年那头戴乌纱,手拿纸笔,腰挂刑具的样子。一身体面的黑色西装套上身上,不像是人人惧怕的勾魂小鬼,倒有了几分绅士的味道。 白无常又叫死有分。并没有那吐出长长的舌头,胸前也不再挂着算盘。身上合体的白色西服,代替了以往那布满血污而又破烂的白色长衫。 再转身时,投胎的队伍已经走到了我的醧忘台上。这行人,有新死的孩童,在人间未做什么恶事,所以立马投胎的;也有两鬓斑白的老者,在阴间地府住的时日恐怕要比人间还久,如今也终于熬到了日子,即将投胎转世;还有从十个大殿中依次受过刑法赎罪的,如今刑期已满,也可以进入轮回了。 身边的那口大锅里,已经装上了满满的孟婆汤。悠悠端碗,悠悠收碗。注视着一张张或是悲痛欲绝,或是无可奈何,或是依依不舍,或是风情浪静的脸,听见了他们的眼泪落进了碗里碰出的水滴清响,如雨水不甘湖面的平静,定要殊死一搏地奋力敲打。 我看见了他们的肝肠寸断,听见了他们的欲哭无声。 一个中年男子已经站到了我面前。在我把碗递到他手中时,听到他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并非是悲戚而欲哭无泪,他是真的在笑,似乎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投胎转世,真的让他如此开心吗?他仰脖大口灌下孟婆汤,真如同被渴了几百年一样。我注视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那姿态如大碗喝酒般的爽朗。 奈何之所以是奈何,就因为走过奈何桥的人无可奈何,只有徒留叹息。哪个不是含泪混血咽下的这一碗孟婆汤,可见他却如此兴高采烈,难道他就真的了无遗憾,潇洒上路吗? 据我所知,他是一个生意人,黑白两道混的。终于是死在了仇家手下。难道他就没有怨恨?就咽得下这口气,喝了孟婆汤忘却前世? “人人都是哭着走,为何你要笑着生?” 我本不该多嘴的。孟婆,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够了,给往生的人递上一碗孟婆汤,送他清白上路。可是,我却憋不住心中疑问。不问出来,似乎连自己在这奈何桥上的莫名等候就真的成了枉然。 他大笑,“我早就等着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这一天了。难道不该庆幸自己可以得到新的身体,开始新的生活?” 难道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真的看透人世,可知天命了?可《玉历宝抄》中曾说:“根器道行浅薄的,欢呼可以幸运地得生人身;根器道行深厚的,则悲伤哭泣,自恨在世时未修出世的功德,以致痛苦的根身,身体难以断除。” 是哭是笑,到底如何才算是了悟浮生呢? 我不解。 或许,只有让我在这冥界也待上几百年,看尽人间百态,体味世事炎凉,等看到风轻云淡,真的能达到看庭前花开花落,荣辱不惊,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的境界,让一颗俗尘凡心打磨得安定沉稳,终于可以明若雪镜,了无尘埃。 可如此,我不就真忘了守候于这奈何桥边的意义了吗? 黑白无常来往人间冥界,把一个个魂魄接引回了地府,又悠悠划着往生筏,送他们投胎转世。眼看他们就要上路,我咬咬牙,终于是下了好大一翻决心,追了上去。 “无常大哥,你们经常往返冥界人间,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在人间的亲人朋友,回来告我一声?”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白无常像是看笑话般的看了我一眼,顿时让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我低头,怕在他们眼中看到嘲笑,笑我这已是半人半鬼的身份,却仍对人间对前世恋恋不忘。 可是,我确实是放不下啊!不然,我怎么会千方百计让自己成了孟婆,不喝孟婆汤,不要忘记前世呢! 罢罢,你们笑吧。我不是做好准备才来问的吗?厚着脸皮,就算求他们又怎么样呢? 我终于肯抬起头来,却见无常眼中笑意并非是嘲笑。死有分开口道,“孟婆,你不是抽时间就要到人间去采集制作孟婆汤的药材吗,有什么事情自己上去看看就行了,只是小心不要轻易露面,何必拜托我们呢?” 我终于笑出声来。是是,我怎么忘了上一任孟婆告诉我的这些呢。倒还不如这位白无常大哥了。她还告诉我,现在我眼前的这位白无常可是冥界中资历最老的一任了,似乎是自从有了人类有了地府,就有了这位死有分。在冥府待了这么多年,以他的修为早已可以登入仙界,可他就愿待在冥界。现在很多神使鬼差都不知道孟婆汤的配制,只有他,记得比我这个孟婆还清楚。 六 彼岸花叶,遗忘 花朵不见了,一夜之间就凋的干干净净。地上甚至没有零星半点的零碎花瓣。一夜间长出的叶子并非是细嫩的幼芽,而是大片的成叶,青翠欲滴。转眼间,火红的花海成了碧绿的海洋。 手轻轻抚摸叶片上纹路清晰的叶脉,却碰到了千万年沉重感情的积淀。如雨后森林的清香在空中弥漫。吸入身体就像做了森林浴,卷走了身体的一切污垢。让人渐渐心情宁静,除了呼吸,忘记所有事情。 可我不能忘记我要做的事情。彼岸花瓣凋谢的时节,也是我要忙碌的日子了。 我挥挥袖子,似有阵阵清风徐来。所有的叶子迎风摆动,清浪如海潮般一波接一波地翻滚起伏,相互打地噼啪作响,撩动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俗尘心事。片片翠绿如同只只不愿被束缚的鸟儿,嘶鸣着,就要挣脱,往九霄云外飞了去。 一声细微地脆响,叶子终于挣脱了母亲紧握的手,像天边飞去。并非自由,而是进入了下一场命理轮回。彼岸花叶,终究是逃不过孟婆的掌心。 所有的叶子都会往醧忘台飞去。那里有储存叶子的地方。让我把这些具有遗忘魔力的叶子一片一片熬进了汤里,让饮汤的人带着它走向下一个轮回。 彼岸花瓣忆起前世,彼岸花叶忘却今生。 孟婆汤其他材料都从人间得来,可从未见人间有谁做出了孟婆汤。就是因为它少了这么一味药引,就少了那彻底遗忘前世的力量。所以我必须卷起所有的叶子,以便在花开无叶的时节,我仍然能制作出孟婆汤。 成为孟婆所具有的小小法力,也不过是只能做做这些事情罢了。这就是所谓的神使?不过确实比人要强。我不禁轻笑,笑得心里碎了一地的冰凉。 并非所有的叶子都随着我的法力飞进了醧忘台。为了给自己留点事情做,我特意随身带了一只小篮,如同那山中的采茶女一般,一片片亲手将他们摘进篮中。 一道清脆婉转的笛声蓦然从这幽幽叶丛中急扬飞起。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鸟儿终于展翅凌空,尖锐的嘶鸣贯彻九天云霄,将这暗无天日的天空硬生生撕扯出一个口子,带来了些许透人心扉的光亮。然而又百转千回,掠着云朵绕弯而回,在周身恋恋不舍的氤氲笼罩。 我顺声望去,见到了那个立于微微风中的男子。只看到了半个侧脸,就让人感到他的俊朗非凡。迎风站立,呼呼地风鼓满了他抬起的衣袖,晃动着膝下的衣摆。笛子横放嘴前,音色轻扬悠远。 飞舞的叶子几近将他的身躯掩埋。以叶子这快速飞动的速度,若是一个普通人站立在此,定是早已被这翠绿的飞刀将身躯撕划地鲜血淋淋。可他却站得如此悠然自若,叶子滑过脸庞,就如同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 是啊,怎么会伤到他。片片叶子都是他的身躯,他的血肉,他的灵魂。他就是这彼岸花叶的精灵啊。 有这么优美的笛声相伴,采摘着叶子,倒成了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了。 萦绕在我心头的音符突然变成了轻快的步子,每一步都踩在了合适的点子上。我扬了扬眉看向他,竟然脱口问出,“你是为她伴奏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又转了回去。我看不清他的脸,总觉得那面前似乎有层云笼罩,似雾似纱,透着让人满怀愁绪的悲凉。他还是开了口,沉厚的嗓音带着我分不清迷茫彷徨感,深远而沧桑。 “曾经,我吹笛,她起舞。” 难怪,这优美的曲子却让人感到了与那舞步同样的意境,那带着几分凄凉几分哀怨的,深沉的寂寞。 就算是花叶两生,他们也是心意相通的吧。我想,在另一个世界的彼岸,此时也应该正跳着那光艳而哀怨的舞蹈。 不过,这个彼岸似乎比她要好说话多了。起码,对我是没有什么敌意的。 “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吗?”我走近问道。 “恨你?”他抬头愣神看了我一眼。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表面平静,下面却覆盖了悲伤的波澜。 一丝苦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似天边传来的遥远而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有如浓茶的苦涩,“她这是无处撒气啊。”转头看了看我,摇头略带无奈地说道,“她不是恨你,是恨所有孟婆。” 难怪,我初来乍到,她就对我有如此明显的敌意。 “孟婆又招她惹她了?” 他没说话,只是仍然苦笑着,看着我那在说话间也从未停下忙碌的手。我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蓦然,忙碌的手停了下来。刚刚扯下的一只叶片还在我手里紧紧地捏着。身侧,篮子里的翠绿已要溢出。 时间静止,空气凝固。我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浓浊的雾气还是步履悠悠地在空中徐徐穿梭。 谎言说久了就会当成真的,这也是潜意识里的自我麻痹吧。若不是我如此敏感,我怎么能想到,彼岸恨所有孟婆的原因,是因为她把不能与叶相见的原因怪罪到我们头上,如果不是制作孟婆汤采走了所有的叶子,等到花开,他们就可以相见了。 “那,彼岸花到底是为何存在?你们为什么又要花叶两生?”我不解地问道。 他却再也不肯回答。只是眼底的悲伤化成了波涛汹涌的海啸,彻底冲破了表面的平静,毫无掩饰的一泻而下,忧伤的浓云布满了他的脸,他的身,他周围的空气。一时间,悲愁的气氛郁结至此。 他只是又拿起笛子横在嘴边,从那小巧的竹管中飘出悲伤飘渺的哀怨曲调,穿梭于这浓郁的空气中,久久不曾散去。 婉转的音符在我身边飘荡,终于慢慢积淀,融化成透明的液体,落在我的眼眶里。 “你懂了?”他诧异地把笛子从嘴边放了下来。 我点头。很奇妙的,我不懂音律,却是完完全全听懂了。好一曲荡气回肠的悲歌。 七 南方,千阳 一大清早,街面上还是冷冷清清,只有头顶的太阳,有气无力的散着些寂寥的白光。没有行人,只有瑟瑟秋风,充当着清洁工的角色,卷起地面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向远处飘荡,飞起,又落下。所有的店铺都门扉紧掩,老板与伙计估计还都在暖和的被窝里打着瞌睡。只有妙仁堂,此时已经门厅大开,等待着它的客人。 这是店老板罗仁吩咐的。人总是有突发急事的,别的可以等,但救人性命可是不能等。所以药铺与别的店铺不同,只能是最早开门,最晚关门。 据说罗仁曾是宫中御医,不知为何却早早告老还乡退了下来。提起此人的医术和医德,息云镇的人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罗仁门下也是弟子众多,唯独大弟子南方极具慧根,将他平生所学尽数学去,已经是铁定的衣钵传人。 而另罗仁真正头疼的是自己的小女儿罗莎。这丫头也是天生聪慧,从小在医卢耳濡目染,对这医道也掌握了几分。可惜她却不肯再进一步钻研医术,却是对药材配制大感兴趣,经常配出些让罗仁都吃惊的药品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必经还有南方传承他的衣钵,让他真正头疼的是这女儿已经到了婚嫁年龄,却是死活不肯嫁人。听说罗莎天生丽质,能歌善舞,慕名前来求亲的人大有人在,可就是被她一一回绝。 院中,罗莎正在翩翩起舞。杨柳细腰可以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一对水袖舞得是霓裳乘霞,满园生辉。头上的钗环也碰撞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如同为她伴奏一般。裙摆翻飞旋转,像在院中开了大片花朵,又像是天边的云霞被拉来做了衣裳,舞到之地处处流光溢彩。裙下露出的一双玉足,步步金莲,点点生香。 “好!”有人鼓起掌来。 罗莎翻身一转,双臂朝天,旋转的舞袖如丝带般缠绕在了她嫩藕般的玉臂上。 罗莎脸上顿时飞来一片绯红的云霞。低下头移步至鼓掌之人面前,略带小女儿娇羞地问道,“南方哥哥,我跳的可好?” 南方随手整了下她因刚刚跳舞而略微凌乱地裙摆,笑答 ,“当然,我们莎莎的舞姿是举世无双的!” 罗莎抬头看了南方一眼,又低头抿嘴笑了起来,眼中尽是欣喜与羞涩。那略盖云霞的脸庞如同一只熟透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大咬一口。 “若是能一辈子看着我们莎莎跳舞,那可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南方又道。 胸口的小兔子突然不安分地跳了一下。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个易碎的梦,用力的吸气声都会将它打破。心脏还在跳吗?是不是漏了一拍? 刚刚他说什么?一辈子? 罗莎咬咬嘴唇,镇定了一下。抬起头,“那,南方哥哥,我就给你跳一辈子的舞呗!” 南方笑笑,宠爱地拍了拍他的头,转身离开。 “南方哥哥,你要去哪?”罗莎在他身后问道。 南方挥挥手,“我去看英子啊!今天该要去看她了。” “你要去看……英子姐姐?”刚才的欣喜口气,已经完全被小心翼翼的迟疑口吻代替。 “嗯。” 起风了。 尽透寒意地秋风呼呼地吹过了她的身体,彻骨的冰冷。刚才还是粉嫩的脸庞,却是瞬间变得苍白。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到了她略显凌乱的发髻上,落到了绣工精巧地裙摆上,然后滑落,掉在了她的脚边。罗莎开始发抖了。可是早已转身的南方是看不见了。 你不是要看我跳一辈子的舞吗?怎么刚说完就忘了呢?为什么……你刚说完,就要去看英子姐姐呢? 罗莎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红,什么东西在极力抑制着涌动。最后如涨潮般,海水终于泛出了眼眶,几滴晶莹的泪从那苍白的面庞上滑了下来。 一大群鸟儿扑啦扑啦地拍打着翅膀,急速从天空低低掠过。要去南方过冬了吧。 南方,应该是个温暖的地方才对啊。 英子是南方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南方家中穷困,来妙仁堂学徒也是靠了英子家的资助。等待南方学艺有成能独当一面,他的出师之日就是与英子的成亲之时。 罗莎摇摇头,揩去泪水。她不懂。为什么在南方的心里既然认定英子是他将来相伴一生的妻子,却为何要对她说什么一辈子,说什么幸福? 照爹的吩咐,罗莎早早地开了妙仁堂的门。门一开,却不禁吓了一跳,竟有一男子倒在药铺门前,不知是死是活。 必经是医学世家长大的,平时也跟着父亲包扎缝针,血肉淋淋的场面都见的多了,何况是死人。罗莎定了定神,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有温热的气体送出,罗莎安下心来,看来只是晕了过去。 罗仁前来给他把脉,秉神凝视片刻,将他的手又放回被中。“唉,又一个染上了瘟疫的。”罗仁起身,对罗莎说道,“去熬点粥,一会他醒了让他喝。” 罗莎熬好了粥,静坐卧榻桌边的小凳上,等着床上之人醒来。他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生的好一副清秀俊朗的容貌。可是微耸的眉心透出了他的焦虑不安,一对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分地直转。罗莎摇摇头,睡得如此不安稳,看来还要让爹给他开点安神的药才好。 愣了愣,罗莎伸手取过脸盆架上的毛巾,给他拭了拭额上的那一头虚汗。谁知毛巾刚一碰到了他的额头,那双眼睛竟然立马睁开,手接着就捏住了罗莎的手腕。锐利的目光向两把刀子直直地向人插去。 罗莎一惊,下意识地把手抽回。可那人却是捏得够紧,隐隐觉得手腕被捏得疼了起来。身上可真是有把子力气,莫非还有点功夫底子? 看眼前是一花容月貌的女子,那人松开了手。看了看周围,迟疑地坐了起来。“这是哪里?” “你晕在哪里这就是哪里。”罗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揉揉被捏青的手腕。又看他一眼,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自己下来吃吧,难道还要喂你不成?” 男子迟疑着,慢慢移步到了桌边坐下。盯着面前的粥碗一动不动地看了半晌,似乎在看能不能看出是否有毒。当罗莎咬牙地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响起,这尊石像似乎是终于有了知觉,端碗喝起粥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一女子的如此注视下喝粥。 “你叫什么名字?”趁他喝粥的空档,罗莎突然开口问道。 他沉吟片刻,终于肯开口,“楚千阳。” 好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啊。罗莎心中暗想。 八 破碎的玻璃,鲜红的血液 终于是等到了一个较长空闲的时间。 终于明白人世间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人口了。在冥界,在孟婆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一刻能闲下来。不断的有人要过河,不断的有人要投胎,时间一刻也不能耽误。幸亏人间的一天是阴间的一年,不然怎么可能来得及在一秒内同时给几万人喝下孟婆汤。就连要去人间采集孟婆汤的药材,也只能是一拖再拖。就算冥界有个几天的时间让你消遣,在人间,也不过是几分钟罢了。 孟婆汤有五味,酸辛苦甘咸,自然要从人间选材五种。好在身上所有的小小法力,不费脚力也不费财力,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我要的东西。急急忙忙刚刚把所需药材收集齐全,从冥界传来的波动就开始召唤。这时间还真是紧迫。 可惜,我想去看一眼的人,又是没有看到…… 下午的课上完,已经是近四点半。外面的阳光甚好,照得大地金黄,和煦暖暖。还没等出了教学楼的门口,身边的苗颖电话就响了起来。我看了她一眼,抱了怀里的课本,朝她点点头示意,就要回自己的宿舍去。 苗颖却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眼神示意我先别走。我疑惑地停了会儿,看她终于放下电话,笑嘻嘻地对我说,“一会儿一起吃晚饭。” 我笑笑甩开她的手,“你明知道我减肥,还吃什么晚饭啊!” 她却朝我神秘地一眨眼睛,“有人请吃好的,不吃白不吃啊!” 原来是苗颖老家的一个表姐,出差到这边来,受她父母之托,给苗颖带了些东西,自然是免不了要请这表妹吃上一顿饭的。 “你们家的人聚会,我就不参与了。”我转身还是要走。 “别啊!”苗颖又是把我拉住。“每次方游来,你不照样带上我。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不该参与啊!” 她这一顿抢白,倒是让我哑口无言。 见到了苗颖的表姐,两人用着浓厚的乡音热切的交谈。我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站着——因为我一句也听不懂。倒好像是听到苗颖问她为何出差却没有行李,对方回答是跟她还有一起出差的同事,已经先去宾馆将行李放下了。我所能听懂的,仅仅于此。 她的表姐非要拽着我们陪她逛逛校园,说是自己没有上过大学,一定要看看大学是什么样子的。末了,还要让我们陪她去饭店里订位子,说难得来上一回,要好好请我们吃饭。 “不是还有一位吗?”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我们在这里逛,剩他一个不太好吧?”“他呀,你不用管他。”苗颖表姐笑声爽朗,转过头对我说话就用上了普通话,我句句都能听清楚,“他那人性格有点闷骚,不太爱和人相处,不用管他,吃饭时我们叫他就是了。” 知道酒店里的饭菜点过之后也要等上片刻才能上的来,看看时间也是该吃饭了,苗颖带着她的表姐去定下了位置。 “对了,该把朱昀叫来了。”苗颖表姐突然说道。 我点点头,“我去叫。”吃人家的饭也总得做点事情才是。“你们先点菜吧。他在哪个房间?” “502,谢了!” 我笑着摇摇头,往他们的宾馆走去。 确定门上的牌子是502无误,我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男子的问语。他的声音像是包裹了阴云的阳光,尽管仍然温暖热烈,却仍是度上了冷灰,难以抑制的阴霾。有一丝丝孤冷萧索而又略带磁性。 “我、我是……”我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又听见里面传来,“门没关。” 我推门进去,看见了他的背影。他的头发黑,密,而且厚。有几缕不服顺的倔强竖起。t恤下可以看到他单薄的身体,两个肩胛骨高耸着。 喜欢t恤而不爱穿衬衣吗?我的脑海中瞬间滑过了这样的想法。那为什么说他是个不好亲近的人呢? 他正在收拾东西,眼前支立起的那个架子应该是画板。他喜欢画画?他正在收拾画笔。画板上的夹子可能没有把画夹住,滑落了下来。 我走过去,把画捡了起来。我不懂画,不知道他的画是属于什么派,应该不是抽象派,因为他不是仅仅涂抹了大面积的色彩,却也看不到实际的内容——一个如同浴室的房间,墙壁带着略微泛黄的白色,如同一张苍白的面孔,毫无生机;空中是停滞的难以吸取的空气;一地破碎的玻璃,像破碎的水晶,又如锋利的凶器,冷冷地躺在地上,生命在破碎间冰冷流走;以及玻璃上流淌的,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的红,有着黏稠而又绝望般的血腥气泛起。 画中的寂寞和绝望形成了一道刺目的光线,顺着玻璃破碎的棱角折射出,向我的眼睛直直刺来。 我突然猛地闭上了眼。 他从我手里把画抽走,我抬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经过人家的同意就看了人家的作品确实是不礼貌的。 他的五官不是特别的好看。只是那眼睛里似乎总是覆着一层冷灰色的云,笑容也冲不淡,化不散。就如同他那清亮却冷酷的声音,本应该是很美的,却像是被什么困扰着,抑郁而解不开的心结。 “让你见笑了。”他说。 “没有啊,画的很好。”我很诚恳地说,“让我想起了一副画,《内战的预感》。” “远没有那副的大气磅礴。”他自嘲地笑笑,随手就把刚话好的画作给扯成了两半,又揉成一个纸团,扔进垃圾桶里。 “干吗呀?不是画的挺好吗?”我急忙问道。 “不行,有一点不满意我也不能让它留在世上。”看看我又接着说道,“就像你刚才说的《内战的预感》。因为没有它的大气,所以不能让它留着这样的缺陷。”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吧?何必事事要求完美。” “因为世界没有完美,我就要从我的笔下创造完美。”他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我笑笑没有说话,不想再反驳他。尽心尽力的要求完美,那是一件多么累的事情啊!那声音中的倦怠,眸子中的冷涩,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高要求而带上的枷锁呢? 突然想到我来的目的,“我们赶紧去吃饭吧,苗颖她们还等着呢。” 他点点头,拿起刚才随意扔在床上的黑色外套,边穿边与我一同向门外走去。 九 打个骚扰过来 “你们怎么才来啊!”一看见我们,苗颖表姐大老远就开始喊。“从还没点菜就去喊,到现在菜都上来快凉了你们才来啊!”嘴里嚷嚷着,脸上却是没有一点责备之意,这点倒跟苗颖真像,两姐妹都是直肠子的人。 饭桌上,两姐妹用她们的方言交谈着。他们的语言本来就与普通话差异极大,再加上两人的语速又快,连珠带炮一般,弄得边上我们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也就完全插不上话。 只剩下我跟朱昀面面相觑,突然不约而同的噗嗤笑了出来。 “唉,把咱俩晾一边了。”我只好打破沉默。 “你是……”他朝苗颖侧了侧头,“苗颖的好朋友?” “嗯。”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我似乎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丁含笑。” 他笑了一下,“好古典的名字。” 然后,两人沉默了下来,再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喜欢《内战的预感》?”他突然问道。 我矜持地一笑,在真正懂画的人面前哪敢班门弄斧。我停下筷子,“嗯,是挺喜欢。喜欢那种要把一切撕碎的感觉,那像是一种愤怒的心情找不到出口,在绝望中的爆发。” “还喜欢什么画吗?” 我皱眉想了一下,“我不太懂画,所以说喜欢的话……还有《呐喊》和《记忆的永恒》。” “喜欢《呐喊》可以看作是跟《内战的预感》同一个原因吧。”看我点点头,他又接着说道,“是的,那种找不到出口的压抑感,只靠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来表达绝望,表达恐惧。那,为什么又喜欢《记忆的永恒》呢?这好像与《内战的预感》是完全不同的吧?” “喜欢那种虚无,连时间都不复存在,世界静止,此刻就是永恒。” “奇怪了,你说的这几幅都是超现实主义作品啊!” 被发现了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都说了自己不懂画。这几幅还是高中上美术课本上看到呢,那一节讲的就是超现实主义作品。 “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一些震惊世界,任何人都耳熟能详的名画呢,像什么《蒙娜丽莎》,《有乌鸦的麦田》之类的。” 我笑了,“我都说了我不懂画。这些画虽然有名,但我确实是看不懂啊,不能不懂装懂。”我停了停,想想又说,“与其说喜欢《有乌鸦的麦田》这幅画,还不如说喜欢画里的乌鸦呢!” “哦?”他扬了扬眉毛,挺有兴致地看着我。 “是看过一篇文章。那文章就是以《有乌鸦的麦田》里面那乌鸦的口吻来写的。” “原来你是喜欢文学。” 听了这话,我的心突然一提,赶紧向他看去。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怕。怕他是以为我喜欢画才跟我交谈了这么多,而知道我喜欢的其实是文学后是不是就懒得搭理我了呢? 还好。我看他还是笑意盈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奇怪了,我干吗要紧张? “何止喜欢啊,这可是我们班的大才女啊!”苗颖和她表姐不知何时停止了说话,开始听起我们的谈话来。我脸一红,又是手伸下去,掐在苗颖的腰上。“胡说什么呢,什么才女啊!” “你看,搞艺术的人坐在一起就是有的聊。”苗颖朝她表姐撇撇嘴,做了个怪表情。 我和朱昀相互看了一眼,低下头笑了起来。这话虽是对着她表姐,分明就是说给我俩听的嘛,不然不用她们方言,说什么普通话啊! 吃完了饭,两人回去早早休息,毕竟今天刚来坐了一天的车,已经是疲惫不堪,何况明天还有公司里的正经事要做。可他们忙了一上午后,竟然还是要叫着我们一起去吃饭。苗颖这个表姐还真是挺照顾她的。 苗颖又跑来叫我了。 “行了。第一次吃饭跟你去凑个热闹,这也不能每次我都跟上吧。”我摇头,“不去了,你自己去就好了。” 苗颖扫我一眼,耸耸肩,自己去找她表姐了。 心里突然有点后悔。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见他。这个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甩甩头,想什么呢丁含笑,女孩子你知不知道矜持和含蓄啊! 苗颖回来,手里竟然还提了一个外卖饭盒,打开,竟然是我最喜欢的糖醋里脊! “我们一口都没动啊!”苗颖朝我看了一眼,“特意给你点的。” “啊?”我愣住。 “我表姐和朱昀都说你没来吃饭,总得给你带点什么回去,我就毫不客气的点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够意思吧!”苗颖拍着我的肩,豪气冲天地说道。 “喂!你不至于吧!”我立刻喊了起来。这成什么样子啊! “嘻嘻,没事,反正不是我掏钱。” “朱昀还问起你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说道。 “哦?”我提了提眉毛,却又口气四平八稳,似乎并不在意般问道,“说我什么?” “问你为什么没跟我一起去吃饭啊。我表姐还取笑他来着,说‘你跟人家小姑娘还聊上瘾了?’” “那他说什么?”明明是有点心急,却又要装作满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落到苗颖眼中的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是否有能力应付。 “他没说话。”苗颖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表姐说过,他这人其实挺沉默寡言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往外滋滋地冒着一些微酸的液体,繁衍着一种叫做失落的情绪。 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接着来几天,除了偶尔跟他们见见面,时间充裕呢就聊上两句,可不论苗颖怎么邀请我一起吃饭,都是被我给推掉,而且一再嘱咐她,可千万再别给我带东西了。 “我怎么觉得,你有心避着我姐啊?怎么,你不喜欢她吗?” “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这误会可大了。 “你总是推脱来推脱去的,那现在他们要走了,你总得陪我去送送吧!” 我一愣神,这么快他们就要走了。心里有种舍不得的感觉,怪怪的。 车站现在看管很严,没有票连候车厅都进不去,我们只能送他们到进站口了。 苗颖和她表姐又是在一遍叽里呱啦地用方言告别着。朱昀一声不响地在旁边等着。看着他那张脸,看着他浓郁的眉毛和厚厚的嘴唇,心里不舍的情绪突然加重了许多。我催促着自己,赶紧开口啊,再不开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中酝酿着勇气,那句话在嗓子里上蹿下跳,可就是出不来。突然之间我就慌了,手心里满满的汗。 他突然转向我,我顿时一惊,心想该不是他发现我一直在看着他吧? “留个电话好吗?”他开口问道。 我狠劲都点了点头。心里的忐忑不安突然间就消失了。一直憋在心里没敢问出的话,却是他先说了出来。 “好,有机会给你打电话。”他就要收起手机来。 “不!”我就突然这么喊了出来,声音带着那一丝恐慌的颤抖。引得苗颖和她表姐奇怪地朝我侧目。我意识到自己真是失态了。 “现在就打个骚扰过来吧。” 朱昀微笑地看了我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按下了手机上的号码。 在我确定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一串长长的号码后,我才放心地按下“拒接”键。 因为我害怕转身他就再也不记得我,我这么一个学生与他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以他那孤僻的性格,我的号码应该很快就会淹没在他接下来的电话洪流中。就算,他还有心保存了我的电话号码,也许却永远不会拨通它。然后在整理手机空间的某一天,将这个从来没有用过的号码彻底删除。 十 冰与火的相遇 即使彼岸所有的花朵都凋零的干干净净,连一丝花香都没有留下,可是在这里静静地坐着,那些前尘记忆还是不受控制的翻涌而来。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从来就没有遇见过朱昀,现在的我会是在哪里?会做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在这里守着这彼岸花,守着这奈何桥,成为一个永远只能与忘川相伴的孟婆。 “没有如果。”彼岸那沉厚而清亮的嗓音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停下了口中的笛子。他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如大海般深邃的眸子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却觉得他已经完全看穿了我的内心。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深沉的忧郁,仿佛风永远吹不散的阴云,漫漫的冬日见不到阳光,就像……就跟朱昀的眼神一模一样。 眼泪像是突然打开了开关,就当着叶彼岸的面汹涌地往外冒。朱昀,我想你了,说不出来地想。忽然我明白了那个词为什么会说的那么贴切—— 肝肠寸断。 “你后悔过吗?后悔遇见了他?”彼岸问我。 我擦了擦眼泪,使劲摇了摇头。怎么会后悔呢?若没有遇见他,我就不会明白什么是最深刻的爱,什么又是最刻骨的痛,即使没有长相厮守的大好结局,即使我年纪轻轻就成了冥界的孟婆,可我又怎么会后悔他给了我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一生! “那就是了。虽然我们最后都伤痕累累,但谁都没有后悔曾经的相知相伴。就像我也从来没有后悔遇见她。” 他有着不亚于我的悲伤。 “彼岸,吹笛子吧。我喜欢听你们的故事。” 彼岸苦笑。笛子拿起横在嘴边,优雅而苍凉的笛声在这大片的彼岸花田中徐徐穿梭,氤氲飞扬。 手中端着楚千阳的药,罗莎也不敲门,直接就闯近了楚千阳的房间。看到那人还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给了两拳把他打醒,“都什么时辰啦还赖床!你都已经白吃白喝白看病,还不懂点人事!”一点也没想到千阳是因为有病在身,身体虚弱的缘故。 楚千阳被罗莎大小姐的狮子吼功夫立刻驯服,立马爬起来。不知道今天谁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搞得她火气这么大。 “喝药!”把碗往他面前一塞,罗莎就站在那里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楚千阳接过碗,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个女人的注视下,他觉得浑身像长满刺般不自在。“我得的是瘟疫,你也敢靠我这么近?”他的肩膀有点紧缩,完全的防备架势。 罗莎看着有些好笑,“我好歹也算个大夫,哪有怕病人的道理。你也不用这么防备我,一个大男人戒心这么强干什么!” 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火药味。反正楚千阳也不爱说话,不去搭他的腔。一冰一火,就这么在屋里对峙着。 门响了,正是罗莎的父亲罗仁走了进来。感觉屋里的气氛古古怪怪。楚千阳见救命恩人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感谢恩公救命之恩,在下已经叨扰数日,今日就告辞了。” “孩子,你这是要到哪里去?”罗仁问道。 “进京。” “进京做什么?”罗莎也凑过来问。 “赶考。”楚千阳仍然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听得罗莎有种拿只擀面杖把他嘴巴撬开的冲动。 罗仁拉过楚千阳的手,搭在腕上给他把了把脉,摇头说道,“不行,你的病还没有好彻底,这样出去容易复发,你自己有危险,也会传染给更多人的。” “可是……”千阳沉默了。罗莎说的对,他已经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白吃药了,若是再给他们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行啦行啦,你就住下吧!离开考还有段时间哪,反正你也没有盘缠,不如多待几天。”罗莎终于不耐烦的开口了。这个大男人可真是的,总感觉他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来,让人着急。何况她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对她俯首顺耳的,终于遇上个跟她不对眼的,她不在他身上好好出口气,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溜走。 楚千阳抬头看了看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她好像永远都那么有生气,脸上的表情永远都那么生动,珍珠般的眼睛如在清澈的湖水中自由的转动,小巧的鼻子总是随着表情偶尔一皱。对着这样一张脸,楚千阳突然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又看了看罗仁,楚千阳点了点头。 从此妙仁堂多了一位伙计,而且是最勤快的一位。你这会看见他在抓药,一转头他已经去煎药了,一会看见他还在劈柴跳水,可接着就看见他出门跑腿去了。 而更多的时候他是罗莎大小姐的私人奴隶。 “楚千阳,我的马饿了,你怎么还没喂啊!” “楚千阳,你把院子里的杂草都给我除干净了,这乱七八糟的我怎么跳舞啊!” “楚千阳,我的衣服你怎么还没洗呢,赶紧拿去。啊……等等……那个不要你洗……” 而所有的人,都从来没有听见他抱怨过一句。 十一 像草药那么坚强 天灰蒙蒙的,阴沉一片。灰色的云朵紧密的排集在一起,任凭着冷风如刀割般的撕扯穿梭,也丝毫不为所动。那下面隐藏着一丝悸动,一丝不安。也许,一场猛烈的风雪就要来了。 而罗莎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受天气的影响,相反,罗莎的心里正是阳光明媚,一片大好。楚千阳站在罗莎的房门口,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换上最爱的舞裙,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每一条裙褶。还取出不常用的胭脂,涂了涂嘴唇和脸颊。 其实你不打扮就已经很美了。楚千阳倚着门框中心暗想道。他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她的天生丽质,只能最俗气地说一句仙女下凡。可是,罗莎的美好心情和精致装扮却与他无关。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去别镇出诊的南方,今天就要回来了。 罗莎装扮好后,立刻从梳妆台前起身。楚千阳一惊,来不及躲,正好跟罗莎打了个照面。心想这下完了,这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又不知道要怎么发威呢。谁知罗莎看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责怪他偷窥,竟乐呵呵地对他说:“你也在哪,那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南方哥哥吧。” 楚千阳惊出的一身冷汗这才刚凉了下来。看着前方蹦跳跑远的罗莎,感叹幸亏她今天心情如此大好。可不知怎的,心里却突然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 南方正在罗仁的房中汇报这次出诊的情况。 “弟子诊断过了,还是瘟疫。”南方在下面恭恭敬敬地禀报。 “没想到相隔这么远的镇子也发现了,看来这次瘟疫还真是来势汹汹啊!”罗仁忧心忡忡地说道。 “南方哥哥!”罗莎才不管爹爹他们在讨论什么重要事情,上去一把就把南方拉住,“我可等到你回来啦!走吧南方哥哥,我跳舞给你看!” 不等南方答话,一旁的罗仁却开口了,“莎莎你就知道跳舞啊玩啊,赶紧坐点正经事吧。最近得瘟疫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铺子里的药已经不够用了,你去后山,把咱们妙仁堂种的那些草药都采回来。” “好啊!”罗莎今天心情好,什么都好答应。 准备好了马车,罗莎又是立马去找南方,“南方哥哥,陪我一起去吧!” “今天不行。”南方说道,“英子她娘近日以来身体不太好,担心也是得了瘟疫,一直说叫我过去看看。我隔了这么久没回来,担心的很,还是得先去看看。要不你叫千阳陪你去吧。”南方看了看她身后的千阳。 千阳面无表情,没有做声。在这个家里,他不需要发表意见,只需要服从。看着南方转身的背影,罗莎愤愤一扬手中的马鞭,身旁的枝干受震,一阵簌簌地抖动,落下几朵飘零的梅花。 “又是英子……”罗莎的眸子如燃烧殆尽的灰屑,没有一点神采。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缠在手上的鞭子已在肉上勒出了一道青白的痕迹。 她那亮丽的舞衣本来是这阴沉天空下最美丽的色彩,可现在也跟着它的主人一同暗淡了下去。楚千阳的心中有一种微微心痛的感觉。奇怪了,为什么会心痛?大概是……错觉吧。 “小姐,我们起程吧。”千阳从她手里取过马鞭。也再不看她一眼,就推她上了马车,自己坐在前面车夫的位置,扬鞭赶马。 楚千阳一声不响地赶着马车,不知何时眉心中微微隆起了小包,阴郁进了他的眼睛。马车里隐约传来了罗莎若有若无的压抑哭泣声,楚千阳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像是阴沉的天空即要下雨般的烦闷,没有风,吹不来一点空气。楚千阳扯了扯领口,费力地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干涩发紧的喉咙,像要把什么吞进去。 把一种苦涩的感觉吞回去。 罗莎根本就无心采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从马车里出来过。好在楚千阳在妙仁堂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知道要采的是哪种采药。没有打扰暗自伤神的罗莎,楚千阳一声不吭地自己采摘了起来。 阴沉了半天的天空终于有了动静,雪花飘起来了。一朵朵洁白无瑕的花朵在半空中轻盈飞舞,优雅旋转,忽上忽下,如同调皮的银色精灵,一副永远不知忧愁的样子,只知道快乐地玩耍,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落下。 楚千阳仰头看着天空,看着它们轻盈地下落。一朵雪花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千阳的眼睛里。他没有眨眼,只是任凭它在眼中融化,慢慢地溢出眼眶,像一滴晶莹的眼泪滑落脸庞。 雪越下越大了。越来越多的雪花堆积在了千阳的头发眉毛上,看起来就像一个白胡子老头。药也采的差不多了,楚千阳把药抱上马车,一掀门帘,冷风夹着雪花一下子闯进了温暖的车厢里,罗莎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楚千阳满身的雪花,喃喃说道,“下雪了啊。” 楚千阳点点头。看着罗莎哭红的眼睛,里面完全没有了神采,已有一层水雾,罩着少女那些破碎的忧伤。楚千阳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顿了顿,楚千阳开口了。“小姐,你看这药。现在虽然是冬天,可它还是生长的这么好,这么旺盛。做人不能比植物还差劲对不对,小姐怎么能比不上一株草药的坚强。”罗莎愣了。她从来没有听楚千阳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还是带比喻带哲理的。罗莎明白楚千阳这是在关心她,看了看他手中那还是生机勃勃的草药,又看了看楚千阳已经冻得发红的手。心里不明所以地酸了一下。 罗莎擦了擦眼泪,对千阳笑了一下,“赶紧上车,我们回家吧。” 十二 南方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你要娶英子啊,那就搬出去自立门户吧!” 罗莎和楚千阳刚一回来,进屋听见的就是这句话。南方、罗莎、千阳,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南方,他和英子的亲事本来就是师父给说来的,怎么听现在这话,师父是不乐意了? 罗莎慢慢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诧异之余还有了一点小小的欣喜。爹爹不同意大师兄和英子姐姐的婚事了?那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或许,正式爹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这么说的?窃喜的同时还有点不安,自己这么想,是不有点不道德啊…… “师父,这是为什么?您不要我了,还是您不喜欢英子?”南方不解地问。 罗仁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傻徒弟,你跟英子成了亲,你就是大人了,不搬出去自己过,想在师父这里赖一辈子啊,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人呢?哈哈哈!”见把徒弟捉弄了,罗仁觉得怪有趣,跟个老小孩似的。 南方这才明白师父的意思,激动了起来,“师父您是说我可以……” “是的,你出徒了,可以自立门户了!” 门外的罗莎却是瞬间面如死灰。像是一下了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突然就软了下来。幸亏楚千阳在后后面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倒下去。 眼前是漆黑一片,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鸣叫,尖锐的响声刺得脑袋很痛。身体越来越软,为什么不受控制地想要倒下呢?像是掉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刺骨的冰冷,没有空气,胸口压着千斤巨石般的沉重,每一次地喘息都费尽了力气。 握在千阳手里的那副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楚千阳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这副身体牵上了线,每一次抖动都会扯到自己的心里,跟着她一起颤抖起来。看到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了红润的光芒,变得没有一点血色,心就又一次地痛了起来。但千阳这次知道,这不是错觉。 “谢谢您师父!”南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罗仁磕了三个响头,“我这就去告诉英子,让她准备准备,就等师父和英子父母给我们选个好日子我们就成亲!”话音刚落南方就拔腿跑出了屋,连罗莎和楚千阳就在门外站着都没有发现。 看着飞奔出去的南方,身影快活的像是只刚被放回森林的猴子。罗莎似乎听见了心碎成一片片落地的声音。 他一定是喜欢我的,一定是。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他一定不是真心想娶英子姐姐的,他一定是因为碍于爹爹的面子。罗莎在心中暗暗想着。抓紧这最后一次机会,也许一切还有转机! 下定了决心,罗莎三两步追上了前面的南方。“南方哥哥,你喜欢的是我对不对!你要是不想娶英子姐姐就别勉强自己,我愿意嫁给你啊。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南方回头,神情并非悲痛,并非无奈,也并非痛下决心。眼中却是罗莎没有料想到的诧异神色。他不解地眨眨眼睛,仍如以往的爱怜地拍了拍罗莎的脑袋,“你说什么呢?我从来就是拿你当妹妹啊!” 那迷惑不解的眼神让罗莎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可笑的笑话。她一直以为南方是知道她的心意的,他也认定南方是喜欢她的,只是碍于父母之命,所以才把这份情谊深埋心底。今天才发现,原来她错了。南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也从来就不知道她喜欢他,他们之间有的仅仅是兄妹之谊。 他娶英子,也并非仅仅是为了父母之命。原来他一直都爱着那个贤淑温婉的女子,不曾一丝一毫地变过。 这是当头一棍,将她彻底打死,不肯施舍半点希望,至于绝望之地。 “不……不会的……”罗莎不敢相信的拼命摇头,“怎么会是这样呢?不……南方哥哥,我……” 罗莎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打断了她的话。回头,竟然是千阳扯住了她的袖子。罗莎刚要发怒,千阳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摇了摇头。 南风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拍了拍罗莎的脑袋,又看了看楚千阳,“你们俩唱双簧哪?这是哪一出啊?” 楚千阳捏着罗莎的手不让她说话,自己答道,“没什么,小姐跟您开玩笑呢。不耽误南方大哥了,您快去忙吧!” 南风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好吧,我就先去英子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说完立马转身走了。 “南方哥哥……”罗莎刚喊出声又是被千阳猛然一拉。看着南方走远,罗莎愤怒地转身,朝着楚千阳就大喊:“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小姐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不等罗莎说完,楚千阳就抢了她的话。 “我自取其辱?”罗莎被这么一抢白,顿时面红耳赤,气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不是吗?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南方对你只是兄妹之谊,从无男女之情,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苦苦追寻?” 罗莎猛地一甩,挣脱了楚千阳的手。“我自取其辱?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我追求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错?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怎么会知道,不为自己争取一把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罗莎连珠带炮地对着楚千阳一阵大吼。 “你怎么能确定你是喜欢他?你又确定你对他不是兄妹之情吗?或许你只是习惯了与他朝夕相处,再加上他的天赋异禀,让你觉得只有他能与你相配,认为是你最合适的嫁人之选,所以你才以为你喜欢他不是吗?” 罗莎愤愤回头,却又说不出半句话反驳。被他的这一番话抢白,气地满脸通红。 “你、你竟敢……” 楚千阳看似面无表情地数落罗莎,实际上自己滴血的心痛只有自己才懂。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地数落到底是客观的,还是掺杂了些别的什么。 两人之间是良久的沉默。许久,罗莎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罗莎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住,背对着楚千阳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凡是伤害我的人,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那冰冷的语调,阴森的气息,这话语像是从幽冥地狱中传来,冷冷地让人不寒而栗。楚千阳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心中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然,罗莎把自己关进了她私用的药庐,再也没出来。 十三 喂,你好吗? 一阵微风袭来,彼岸花田里翠绿的叶子轻轻地拂动,像是一只只温柔的手,把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前尘往事一一翻出,捧在掌心细细抚摸,视若珍宝。 笛声停了。彼岸那拿着笛子的手缓缓地垂下来。他的嘴角藏着一抹浅笑,眼底的忧伤也淡去了不少。 “如果回忆只有痛苦,我们就不会对这份记忆如此的恋恋不舍。我们真正放不下的,还是那些跟苦涩交织在一起的美好。记住它,才不会让自己以为那只是梦一场。”彼岸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彼岸没有说错。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宿舍楼熄灯的时间了。舍友们还抱着电视嘻嘻哈哈地意犹未尽。而我,已经从晚饭过后就抱着手机犹豫不决忐忑不安到现在了。 自从那天留下了朱昀的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抱着那个手机,不论是上课,吃饭,还是上厕所。就连睡觉也把它放在枕头边,顾不上它辐射不辐射。电力刚用掉了一点就赶紧充满,就生怕自己偶尔一失神的时候,就错过了我苦等的电话铃声。 坐在我同桌位置的苗颖见我总是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眼,顿生疑惑,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你干吗?等谁的电话呢?” 我一惊,马上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浮上了一朵红云。“没等电话,我着急上厕所,看什么时候才下课。”这才把苗颖黑糊弄过去。见苗颖没起什么疑心,反而更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朱昀打不打来电话?连最好的姐妹都不敢告诉,真是没羞没臊的! 心中像是装着几万只蚂蚁,在整个心头爬来爬去乱跑。弄得我焦躁不安,坐立不宁。一天的时间就在我狂热兴奋地等待中慢慢过去,而手中那安安静静的电话给我泼了一头的冷水,一个电话也没有。 也许……也许他很忙?毕竟工作上班的人,怎么可能跟我们学生一样呢!我安慰着自己。何况,也不能人家刚回去了第一天就给自己打电话来吧,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晚上睡觉总是不踏实。睡眠一向很好的我,这次却醒了好几次。每次都看看手机屏幕,有点担心却又有点期待的,看看上面会不会有一个未接来电。 起初的兴奋狂热慢慢褪去,失望失落渐渐涌上心头。这种情绪越放越大,盘绕在整个心头挥之不去。这失落像是有腐蚀性地酸液一般,让心底似乎裂了条小缝,嗖嗖地灌进风来,吹得冰凉。 看来,他真的没把我这么一个学生当回事吧,或许,我的电话在他回去的路途中就已经被删掉了呢?我有些落寞地想。算了,那我们就都作为彼此的一个匆匆过客吧,擦身而过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对各自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 可是,心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呢? 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要让自己难过? 不就是一个电话嘛,又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他不打给我,我不会打给他吗? 主动一下怎么了? 有什么大不了! 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那就这么决定了,吃完晚饭我就打给他! 而我的信心和勇气却在吃完晚饭的最后一刻开始动摇。女孩子是不应该矜持一点?我这么快就主动打给他,他会不会误会我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轻视我?我打给他又该说什么?难道说我想你了? 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原本的坚定决心开始摇摆。突然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做事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的。 那到底还打不打? 就这样,我把一晚上的时间都犹豫了过去。眼看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熄灯,我长吁口气,看来今天我是做不了决定了。 “含笑,你发什么呆啊,怎么不看电视呢?”舍友晓梅问我。 “就是啊,含笑你昨天好像就没怎么看电视吧?”宿舍老大也过来答了句腔。 “我……”猛然听了这些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我的思绪却还在打不打电话的问题上纠结着。 打一次又怎么样?如果他敢轻视我,以后再不理他不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 脑袋像是突然灵光一现,就给自己下了这么个决心。连舍友的疑惑也顾不上了,就准备拿起电话来就拨号了。 电话铃声在手里却突然炸响。我看着那不断闪动的两个字,一下呆住了。 朱昀。 不就是让我这两天魂不守舍等电话的人吗!怎么,我都打算放弃了,他却突然打来了? “含笑你咋了,怎么不接电话?”老大看我拿着电话发愣,不由得出声提醒。 “哦。”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按下了接听键。 “喂?”对方是那我熟悉的男音。不过是短短几次接触,那冷酷清亮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却是如刻在脑子中那么深刻。 我却突然说不出话来,这两天的等待,这两天的忐忑不安,这两天的忽悲忽喜,好像所有的话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没一句都想争先出来,到了门口却又退缩回来,塞地喉咙生疼。 “喂?是含笑吗?”电话那头又有声音传来。 我这才缓过神来,冲着电话急急忙忙地说“是我,朱昀是我。”好像生怕他下一秒挂断一样。 “你好吗?”朱昀问道。那声音中少了初次见面时的冷酷,多了一丝丝的温柔,细如轻烟徐徐缠绕。 好想对他说我不好,等你电话等得好辛苦。可是哪能这么说呢!“我很好啊!这才两天不见嘛,就跟分别时你见到的我一样好。”心情突然间就变得一片大好,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呵呵……”他在那头笑了,“还没有睡哪,我还担心这么晚会不会打扰你。” “没有没有。”我连忙说,“我们还没有熄灯呢。”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一直在等他电话,刚才还想打给他来着吧。 “最近有画新画吗?”我问他,这是唯一我能跟他聊的了。 “我才刚回去,把这次出差的工作忙完一个段落,哪能这么快就有时间画画啊!” “那好吧,等你画了新画一定要给我看看啊!” 话正说着,宿舍就熄灯了。舍友们都一个个爬上床睡觉了。为了不打扰到她们,我走进洗手间,摸黑继续跟朱昀聊着。 “这……我是画到纸上的,怎么让你看到啊?” “我才不管,你来想办法。你是拍照传到电脑上呢,还是用扫描仪,你来想办法。反正一定要给我看到。”不知不觉,我竟然对着他撒起娇来,而自己竟然还丝毫没有察觉。 “好好好,那你qq号给我留下……” 十四 原来他有女朋友 那个电话我不知道打了多久,只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本来手机满满的电已经用的只剩一格。 刚从离洗手间最近的晓梅床前走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含笑,是谁啊?让你躲厕所里聊这么久?” 我一惊,像个做贼心虚的人被逮了个正着。“晓梅你还没睡呢?” “我们都没睡哪!”数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几只明晃晃的手电筒立刻亮了起来,全部打到了我的身上。我就像站到了聚光灯下——不是舞台中央的聚光灯,而是越狱逃跑的犯人,被出动的海陆空三军同时找到,所有的灯光都聚了过来,稍微一动就给你颗子弹尝尝。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大作为代表发话了。“说,是不是什么时候交了个男朋友,没有告诉我们啊!” “什么男朋友啊,是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我连连否认。 “对哦,含笑要有男朋友也是方游啊,都追了咱们含笑那么多年了,对含笑真是死心塌地的,含笑要选男朋友也是选他对不对?”舍友露露也插嘴了。 一听到方游这个名字,我的心立刻沉了下来。跟方游认识这么多年了,性格相仿,意趣相投,都互相钦佩对方的才华,如果在一起,那一定是理想的一对。可是,却死活对他产生不了除了友情之外的别的感情。而对朱昀,从第一次见他,就有那么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心中丝丝萦绕。是他的眼睛,他的声音,还是他的画,还是他眼睛里、声音里、画中无处不流露出来的寂寞打动了我? “你们别开玩笑了,我跟方游是不能的。” “哦,那看来今天这个聊到这么晚的反而有戏了?” 我被这群人调侃地不好意思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就被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了。“不跟你们瞎扯了,我睡觉了。” “哎等等睡嘛!快跟我们说说,那人是谁啊!那个系的?”露露喊着。 “哪个系的无所谓啦!关键是哪年的,比你大还是比你小啊?其实小也无所谓啦,现在流行姐弟恋嘛!” 这帮人如此八卦,受不了了…… 躺到床上,却兴奋地睡不着。突然想起苗颖表姐评价朱昀的话来,说他是个闷骚男,可是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很开朗,很健谈的呀。 朱昀并不经常打电话来,但是一打我们就能聊很久。但每次我打电话过去他都会挂掉,然后再给我打回过来。我问他为什么,他总说我是一个学生,不浪费我的话费。心里就会觉得暖暖的。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了,下课后跟苗颖一起去食堂吃饭。刚吃了两口,苗颖像是想起什么,停下了筷子问我,“我记得那天你和朱昀留号码了,你们有联系过吗?” 被苗颖这么一问,我有点心虚。抬头看了看她,心想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见苗颖的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我,神情复杂,似有话要说。 “嗯,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不过我没主动联系过他。”说完还心虚地补上这么一句,不知道听到苗颖耳朵里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装作随意地一问。 “哦,昨天跟我表姐打电话,她正好说起朱昀来。”说道这她顿了下,打量般地看着我。 “嗯,说什么了?”我边吃饭边问,好像不太上心的样子。 苗颖好像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表姐说昨天朱昀的女朋友跑到单位来,跟他大吵了一架。” 我心一惊,手一抖。“他有女朋友?”我猛地抬起头问。 “你不知道?”苗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悦,“你们不是打过电话的吗,他没告诉过你?” 我木然地摇摇头,“没有。”接着又补了句,“只是随便聊了几句,我们不是很熟。” 我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感觉堵得慌。饭粒嚼在嘴里,像在嚼木头渣,尝不出任何味道。是的,我们只是打过几次电话,根本不算很熟。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告诉我。 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越说越觉得像赌气的话。没由来的,感觉自己像被欺骗了一样。 可是人家有没有女朋友是私事,本来就没理由告诉我,再说我又没问过,凭什么说他是欺骗呢? 心里好乱。 “不熟就好。”苗颖低头吃饭,“我就怕那小子跟你混熟了就想泡你,那边还扯着一个,脚踏两条船。” 勉强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说啥呢,什么泡我啊!人家可没说过那话。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关于那些名画什么的。”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么多食物塞进来了。胃似乎不肯消化他们,压在胃里沉沉的,坠得有些疼。 下午的课我请了假没去上。胃越来越疼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个人?为什么如此介意他有没有女朋友?我是喜欢上他了吗?怎么可能,我跟他又不熟……头有些晕,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什么声音……这么吵……我费劲地睁开眼睛,见宿舍的灯都打开了,看了看窗外,原来天都已经黑了,我睡了这么久吗? 什么在响?由于刚睁眼,有点受不了灯光,我眯着眼睛四处寻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枕头边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是朱昀打来的。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真想赌气地按下拒接,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讲理?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何况这次拒接了,他会不会就再不会打给我了?想到这里,我还是把电话接了。 “干吗呢?”他的声音倒是轻松自在,真不像跟女朋友吵过架的样子。 “睡觉。”我心里有气,回答的简短,连语调都没有。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那你吃饭了没啊?” 晚饭?我早忘了。“没吃,胃不太消化。” “啊?”他在电话那头紧张起来,嘱咐我去买点药来吃,什么健胃消食片,吗丁啉之类的。“我最近有点忙,所以这两天没给你打电话。”他像是在解释什么。 “是忙女朋友的事么?”我笑了一声说着。虽然尽量让这话听起来像玩笑,可还是不难听出里面浓浓的讽刺味道。 “你知道了?”他在那头一愣。 十五 心有灵犀你信吗? “嗯,我知道啊!”口气依旧是假装漫不经心,但是眼睛却涩呼呼的,好像那难为情的液体就要跑出来了一样。 “所以呢你就继续忙吧,没必要没事就给我打电话。”那意思就是我算你的什么啊?用不着你来关心。 对方沉默了,什么话也没有说。这让我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我故意说这话气他的,他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啊?起码给我个解释啊! “对不起。”良久,他才吐出了这么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这算什么?算是承认了你是故意隐瞒,有心要欺骗我吗?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用得着向我道歉吗?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这一道歉好像我们还有什么了似的! 感觉心里很窝火,直往头顶上冒。我咬了咬嘴唇,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怒气,“没关系,再见。”然后迅速的挂了电话。 “咦?今天你们打电话的时间怎么这么短啊?”舍友晓梅奇怪地问。 “就是啊,今天不煲电话粥啦?”老大也打趣我。 “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了。”我冷冷地撇下这话,没理任何人。 “你们吵架啦?”露露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容易盼着你谈个恋爱,不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谁跟他谈恋爱了!”我的语气已经由冷冰冰变成了恶狠狠,一屋子的人都被我吓着了,再也没敢说话。 没人跟我说话,我无处发火,自己跟自己生了一会闷气,渐渐冷静了下来。想起刚才那么冲动地挂了电话,现在越来越觉得有点后悔。 我究竟有什么资格因为人家有女朋友而生气啊! 瞟了手机一眼,有点动心想打回去,毕竟人家刚才还关心我的胃来着。可是……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女孩子的矜持就全都没了! 唉,我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地挂了电话啊!万一他以后真得再也不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办? 又生气又懊恼,不光胃痛,现在连头都痛了!算了,反正是覆水难收,本小姐不计较,随他去吧!睡觉! 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手机在兜里揣了一天,结果别说电话了,安静的连条短信都没有。以后干脆连手机都不带,免得看着它难过! 除了上课吃饭,我基本与世隔绝了。表面看起来我与平时无异,只有自己知道,我的心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在想什么。苗颖说我该出来晒晒。她可不是让我晒太阳。这家伙最近迷上了微博,非要让我也开通一个。说是把不开心的拿出来晒,不开心就晒化了;把阴暗的心情难出来晒,就不用担心心事发霉了;把高兴的事拿出来晒,幸福就能开花了…… 被她说得天花乱坠。实在抗不住她的猛烈攻势,只好答应她晚上上网,开通微博。 登录上了我的qq号,竟然发现有一封邮件。真是奇怪了,谁会发邮件给我,不会是漂流瓶吧? 打开一看,我顿时愣住了。发件人的地址是朱昀的网名。 他要说什么呢?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有点期待,又莫名其妙地紧张。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含笑,我不是有心骗你。 我那女朋友是妈妈同事的女儿,不是我自己谈的,是妈妈介绍给我的。你应该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她总盼着儿子早点结婚生子。而我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所以就硬塞了一个给我。为了不惹妈妈生气我同意跟她交往,可是却怎么也对她无法产生特别的感觉,这让我很苦恼。也许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这么想是有点不切实际,但我却是一直在寻找我的有缘人。 直到我遇见了你。看见你那专注地看我画的表情,我首先觉得我是遇到了知音,一个能懂我,懂我画的人。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谈论那些画时神采奕奕的眼睛。我觉得如果只把你当作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我一定会后悔的。 可我也知道脚踩两只船是多么可耻的事情。我知道我应该先处理好我跟她的事情,然后才可以面对你。可我就怕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已经在不经意间溜走了,我就会再也找不到你了。所以我只好一面跟你保持着联系,一面跟她跟她说清楚。 我知道,也许我这么解释你会觉得我无耻。可事实确实如此。她之所以会跑到我的单位上去闹,就是因为不同意跟我分手。结果大家撕破了脸皮,不分也得分了。 含笑,现在我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你了。含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上了你。可是你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了,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联系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原谅我好吗?如果你不介意一个刚分过手的男人追求你,就把电话打开吧。 我早都笑的合不拢嘴了。直觉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又如何?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我爱上他了,就算他骗我,我也认了! 等等!打不通我手机?我手机呢?我这才发觉,被我冷落了几天的手机不知道被扔哪去了,半天从床缝里把它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它早就没电了。 立马换了一块电池,刚开机,我还没来得及拨号呢,短信就铺天盖地地飞进了我的手机。 “含笑,看到短信就回电话。” “含笑你还在生我气吗?” “含笑我给你发邮件了,你一定要看。” …… 我笑着笑着,就把眼泪静静地笑出来了。也许我真是太傻了,这样就开心感动的要死了。 短信还没看完,电话就响了。我迫不及待地接起来,放到耳边。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把手机打开了?” “我说是心有灵犀,你信吗?” 信,我信。我觉得我的心是大片的田野,里面开满了怒放的鲜花。而我就是花丛中有着轻盈翅膀的美丽蝴蝶,随着徐徐微风和萦萦花香,就要幸福的翩翩起舞了! “朱昀。”我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 “我也喜欢你。” 十六 给我一杯忘情水 我也喜欢你。 我那天就是这样跟朱昀表白的。有些不安,又有些兴奋,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 我仰身向后倒去,躺在了这片翠绿的花田中。头顶上还是那万年不变的昏黄天空,从忘川河中散发出的迷茫水汽,细如烟缕,轻轻地流淌于每一片叶子,穿梭过彼岸的飘扬的衣摆,徐徐地略过我的指尖。冥界那黑色的精灵冥府幽蝶,在这安详的不知年月的天空下安然飞舞,它从奈何桥处飞来,在忘川地水汽中若隐若现,又朝着望乡台渐渐飞远。 “你现在的表情十分奇怪。”彼岸的突然出声,把我的目光从那只已经消失不见的幽蝶身上给拉了回来。 “我怎么奇怪了?” “你的嘴角是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没错。可是……”彼岸顿了一下,“可是你的眼睛从来没有笑过,藏着深深的忧伤。” “是不是跟你,还有的她的眼睛都一样?”我反问他。“因为我们都是放不下的人啊!” 彼岸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笑才是跟我一模一样的。 我站起身来。来当孟婆是工作,而不是让我一整天无所事事来聊天的。刚才心头传来冥界给我的那特有的微微波动,我知道我得去工作了。去盛满一碗碗的孟婆汤,狠心地擦掉一个个灵魂们的前世记忆。 若是这灵魂是开心上路,心甘情愿地喝了这孟婆汤,我的心里还能踏实些。若是遇上那些死活不愿忘记前世记忆,硬被灌下去的,我立刻就会被心里的负罪感压地喘不过气来…… 曾经我也是如此不愿喝下孟婆汤。为了不忘记前世的记忆,我不惜用尽一切心思来成为孟婆,面对着他们,就觉得自己是投机取巧,是欺骗。我会觉得抬不起头来,没有脸面对他们。 看着牛头马面硬按住他们,强行灌下了孟婆汤,听着他们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尖在心上来来回回地割。眼泪就会随着他们一起掉了下来,打在忘忧河上,化作小小涟漪。 从那个女孩刚踏上奈何桥,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我的翻版,一个难以忘情,绝对不肯喝孟婆汤的主。那两只眼睛,就像两口喷薄的泉眼,眼泪汩汩地往外流。泪水落入忘川河中,连河水似乎都被这忧伤感染,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我把碗递给她,她却两手攥成拳头背在身后,怎么也不肯接。那张漂亮的脸哭得梨花带雨,若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灵魂,那嘴唇早已经被她咬出了血来。 “我求求你们,别让我喝孟婆汤,别让我忘了他!”女孩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四处哀求,“我不投胎也可以,哪怕让我下地狱也可以,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喝孟婆汤!” “投不投胎,下不下地狱,喝不喝孟婆汤,你以为是你说了算的?”旁边的一位马面从我手中躲过碗来,掰开她的嘴巴就要灌进去。看得我直皱眉头,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我不喝!我不喝!”那女孩挣扎着。力气还真是不小,牛头马面两个人都摁不住她。到底是什么让她一个弱女子有了这样的力量?她还有什么放不下? “我不要忘了他!不要!” 话一出口,地底立刻穿出数根尖锐的铜管,刺入她的喉咙。 我顿时一惊,差点把面前整整一锅的孟婆汤都碰翻。虽然是早就听说对付不肯喝孟婆汤的人阴间自有自己的办法,也听说是极其的残酷,可第一次看到还是一时无法接受。 我真庆幸我救了那个孩子。我真庆幸我是孟婆。 那女孩死死咬住嘴唇。那么痛也不肯喊出一声。孟婆汤是一滴也灌不下去。眼睛死死地闭着,眼泪顺着眼角一个劲地往外流。 我已经能听到泪水流入忘川的声音,那一声声沉沉的叹息。河面上有了微微的涟漪,如同细致的雨点打在了上面。是爱情那锋利的刀尖在心上扎出千疮百孔吧。 连我的心脏都在身体里不安分起来。 如果是我,如果是这个同样不肯喝孟婆汤的我,能不能做到像她这样,受到这样严酷的惩罚也紧紧闭住嘴巴呢? 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那些铜管就如同插在自己的身上一般。莫名的痛楚就这样在全身漫延。心好疼,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 我很想帮她。可我是孟婆,我有我的职责。我突然想起了刘德华的一首歌来。 我挥挥袖子,铜管瞬间又都回到了地下。 “孟婆!”牛头大喝一声。我看看他,眼中是严厉的责备。“你是孟婆,别忘了你的职责!”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晃了晃手中的空碗,转眼间就已经盛满。屏退了牛头马面,我蹲在那女孩身边。女孩睁开眼睛,瞪向我的眼神中是深深的怨恨。还挂着泪珠的面庞,就像一朵带雨的海棠,楚楚可怜。 我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女孩一愣,接着一把抢过我的碗,仰头灌下。不等牛头马面反应过来,就跑上了奈何桥。 “你……”牛头赶紧要上前去追,被我伸手拦住。“孟婆!”牛头怒不可遏。“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这样是违反了冥界律令,若被阎王知道……” 我摇头笑笑。我趴在她耳边说的话,自然是瞒不过这些略有神通的鬼差的耳朵。我说——喝吧,我偷偷给你换成了一碗水,你喝了不会忘了他,喝了就赶紧过奈何桥。 “我骗了她。” 回头看了看女孩乐得屁颠屁颠的背影,心里却是酸的发紧。我利用她的轻信,欺骗了她的信任。我不过是变换了下孟婆汤的颜色。那哪里是水啊,最多叫杯忘情水吧。 “接下来的就交给黑白无常吧。”不等黑白无常接引,药效就已经该发作了。罢了,忘了一切,也该忘了孟婆对你的欺骗吧。 十七 遗忘,你忘了吗? 今日所有的灵魂都已经送走,而我却并未像往常那样早早地离开醧忘台,直奔彼岸花田去。今天这个女孩,彻彻底底钩起了我心底深处那抹最浓的伤痛。 我想去人间,我想见他。虽说一首造成今天结果的全是他,可我却偏偏看不开,放不下。我恨他,我爱他,我想他。我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还想知道……我死了,他会难过吗?可是今天被那女孩一耽误,时间不够了,我又没有办法去见他了。 窝在那把古老的木椅上,静静地盯着忘忧河那光洁如镜的水面,看着它并没有东西掉入而自己冒出的水圈,那是人间又有人在哭泣。别说人了,就算做了鬼仍然是摆脱不了这七情六欲之苦,就像我,即使死了,也不愿忘记,却偏偏一遍一遍地回想忆起,任凭记忆中那熟悉的影子,如刀割般撕裂自己的内心。 看着自己清晰的倒影。我还是临死之前的样子。若是死时那被水泡涨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留在这里做孟婆。 “喂,孟婆!”一位路过奈何桥的马面朝我喊道:“今天工作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在这呢?干吗不回你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去?”顿了顿,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哦,从你来到这冥府,我就没见你去过奈何桥那端的房区。你难道是没有墓地?” 我朝这位好心的马面耸耸肩,“我从没去过,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也无所谓,反正做鬼又不需要睡觉休息,在这醧忘台这待着也挺好。” 其实我是不敢过去。我怕我真的在那边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房屋。那就说明,在上面,没有一个人还惦记我了。不是有句话说么,一个人死了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他还活在思念他的人的记忆里,知道所有人都记不起他,他才是真正的死了。 我害怕。我害怕我真的是被彻底的抛弃。我害怕在那密密麻麻的屋舍之中却找不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我害怕被自己最在意的人忘记。若这些都是真的,我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所以我坚定的认为我是有自己的屋舍的,我只是不愿意过去而已。谎言说得次数多了也会成真,我就这样慢慢地将自己给催眠了。知道今天马面这话一出口,终于把我从自己的催眠中惊醒。 算了,我都已经死了,就让死人消停一会吧。心里已经装满了那么多的悲伤,实在是再装不下了,何必要给自己再找那些伤心呢?我还不如回到那彼岸花田中去呢。 彼岸花田中永远弥漫着一股忧伤的空气。那忧伤从每一片鲜红妖娆的花瓣中绽放,从每一片青翠欲滴的叶片中流淌,凝结在空中,再也不肯散去。 深深地吸口气,胸口猛地胀痛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就算死了我还放不下,我还要这么难过呢?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特别难过。我以为只有在花开的时候,那些花香让你想起那不愉快的前世记忆,你才会如此悲伤。怎么,我这叶子让人忘忧的力量减退了吗?”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除了彼岸不会是其他人。 我没有回头,只是把玩着一片翠绿的叶片,“你本身就代表着遗忘,可你忘了吗?即使没有花香,可那些记忆已经刻进了我的心里,再也无法忘记。” “无法忘记么?”彼岸轻轻一笑,走到了我的面前,“那你试试它如何?” 他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手心中正托着一片翠绿的彼岸花叶。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很是好看,可与之不符的,是掌心中一个个厚厚的老茧。不知这手的主人是怎么弄的,难不成是握着那笛子握出来的? 我拿起那片叶子,摇了摇头,“与其用它,那我当初就不如喝了那碗孟婆汤,去轮回投胎得了,何必要做这个孟婆呢?” 我抬头看他,见他的神色却与我正好相反,他气色红润,精神爽朗。“看来,今天是要给我讲个好故事了?” 他点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我摆摆手制止了他正要吹的笛子。“我今天好累,让我舒舒服服地听你讲吧。”挥挥衣袖,成千上万的叶子向我飞来,落在脚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我往上舒服地一躺,“开始吧。” 彼岸脸一红,似乎有些羞涩,想说什么,却有咽了回去。我眨着眼睛想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这每一片叶子都是他的身躯,我这样不是等于躺在他的身上吗?连我的脸都红了。 十八 她不试药,你试啊 楚千阳已经在罗莎的药庐外,不眠不休地整整守候了三日。两个黑黑的眼圈挂在脸上,白净的脸上也冒出了密密地胡渣。嘴上更是因为眼中的上火,烧起了好几个燎泡。 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就如罗仁和罗莎所料的,他身上有些功夫底子,他担心的是罗莎,她性子烈,脾气倔,这样怒气冲冲地把自己关在药庐里,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事。何况药庐里只有药材,并无食量,三天了,罗莎也是水米未进。任凭楚千阳在外面怎么敲门劝说,屋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千阳不禁担心,罗莎会不会在里面做了什么傻事。 一想到这,千阳就想要撞门进去。可每当这时,罗莎就会从里面冷冷地传来声音,“你要是敢进来,我绝对不绕你。”听到罗莎的声音,知道她安然无恙,这让千阳还稍微放心一点,可她究竟躲在里面做什么呢? 正当楚千阳在外面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门却吱嘎一声开了。罗莎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莎莎你终于出来了!你没事吧?”楚千阳立马冲了上去,紧紧地把罗莎抓住,上下前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没有称呼罗莎为“小姐”。 罗莎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了疲惫和憔悴的脸,不由微微一愣。“你一直都守在这?连脸都没洗?” “你生死未卜,我还管得上什么脸面啊!” 这话一出,罗莎立刻明白他是想差了,还以为自己要自寻短见。看着千阳嘴上满满的燎泡和那张被深冬的寒夜冻得发青的脸,罗莎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的男人,却一直在她身边默默守候,可以到如此地步…… 忽然察觉千阳的手还在自己肩上,罗莎有点不好意思地侧了下身。楚千阳马上意识到,连忙把手放下来,手足无措地却不知道该把手摆在哪里。 “莎……小姐。”话一出口,楚千阳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改了口,“您这几日在里面到底做什么,把人担心死了。” 听到这么一问,罗莎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然而这却没有躲过千阳这双尖锐的眼睛。“小姐,你拿的什么?” “什么也没有。”罗莎立刻板起脸来,推开楚千阳就走。楚千阳手往罗莎肩头一搭,轻轻一点,顺着胳膊往下一滑,罗莎藏在袖子中的东西就掉入了楚千阳手中。 “原来你真的会功夫……”罗莎喃喃说道。接着眼中的一丝惊讶就被愤怒所代替,“还给我!”伸手便去夺。 楚千阳后退一步,手臂举高,罗莎只能望洋兴叹了。楚千阳盯着手中那个精致的小瓷瓶,“这是什么?” “与你无关!”罗莎脾气上来了,踮起脚跳着去够千阳手中的药瓶。“你到底还不还我?” 楚千阳隐约猜到这瓶中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自己关在药庐三日,就是为了这个。可是她到底要干什么?直觉让千阳的心中透出一丝不安,渐渐浮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小姐会做这种事么?这样楚千阳感觉有些脊背发凉。不问清楚,就算是以下犯上,他也绝不会把东西还给她! 争抢了半天,罗莎发现想靠自己抢回来是根本没有希望了,终于叹了口气,神情很是沮丧地妥协了。“行了行了,那是我这三天刚配制出的毒药。我现在告诉你了,可以还给我了吧!” 楚千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猜想的果然没错。可千万不要让他猜想的再继续应验了,在他心中罗莎不是这样的人啊!她单纯,可爱,虽然有点小脾气,可却是很纯真善良。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要用这毒药做什么?”千阳仍是把手举的老高,罗莎本想拿回,又是无望,只有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做什么?刚配出来的药,当然要试试才知道药效了!” 楚千阳心头一紧,紧得生疼。“你准备怎么试?” “谁让我痛苦,我就找谁试!我会把她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的还给她!”最后这话,罗莎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吼出来的。足以见她心中有多么浓的悲伤和愤怒。 “小姐你不能这么做。”楚千阳皱着眉头望着她,眼睛是说不出来的心疼。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那个纯真的罗莎哪去了呢? “我怎么做不用你教,少给我讲大道理。”罗莎已经彻底不耐烦,火全部都冒了上来,“你别耽误我试药。” “试药为什么一定要找人试?你随便找只阿猫阿狗,鸡鸭兔子不都能试吗?你就是想要报复,不要找借口!”千阳也怒了,不顾尊卑礼仪,也朝罗莎大吼了起来。 “阿猫阿狗?鸡鸭兔子?”罗莎冷笑一声,像是在听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那牲畜的用量跟人能一样吗?那效果跟人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多少药在成功之前,都是无数人做实验的? 没人牺牲怎么会有新药?”罗莎被他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开始强词夺理了。“我也不会随便找个人试的,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她不好过!” 好烈的女子,她敢爱,更敢恨。 “你一定要找英子试药吗?”千阳把手放了下来,可仍是在手里捏得紧紧的。 罗莎这次没试图去抢。看到楚千阳把药握的那么紧,手上的一条条青筋都露了出来,像是要把这瓶子捏碎一般,就知道自己是抢不回来的。“对。她不试,难道你来试啊!”罗莎白了他一眼。 “是不是我给你试出结果了,你知道药效了,就不会再去找英子了?”楚千阳问道。 “是啊是啊!不过别怪我没告诉你,这药我还没配出解药,不知道解不解的了。万一药效太强,当场肠穿肚烂的话,有解药也救不了你。”罗莎不耐烦地答。心中暗骂此人是个白痴,哪有人明知是毒药还会去吃的。 “好,小姐,请你说话算数。” 这话刚落进罗莎的耳朵,罗莎立马回过头来,他要做什么,难道…… 喜欢的亲们请多多支持一下哦! 十九 说话……算数 眼看着楚千阳就真得拔下了瓶塞,将那瓶中的药一股脑地全倒进了嘴里。 所有的景象似乎都被放成了慢动作。千阳的手无力从胸前滑了下来,手中那罗莎一直想抢回来的小瓶应声落地。 摔得粉碎。除了瓶子的碎片,什么都没有,那药被他倒得干干净净。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罗莎在原地呆住了,一动不动。他、他竟然真的吃了……他怎么会真的吃呢!罗莎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要做什么,该怎么办,全然不知。 直到楚千阳重重地倒在地上,那一声重响才把罗莎的魂给拉了回来。尖叫一声,罗莎赶紧扑了过去,把倒在地上的楚千阳扶在怀里。 “千阳,千阳,你怎么样?你不要吓唬我!”费力地把他的头转过来,看见他的嘴角和鼻子都,都已经流出了一丝血迹。 “小姐……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吧”楚千阳半天才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别说话、别说话。”罗莎已经彻底慌神了,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掰开千阳的嘴就往里倒。那是牛黄丸,懂点医的人都知道,牛黄解百毒。可不知道到期能起多少作用,能不能让楚千阳多撑一会。 “小姐……你答应我的……要算数啊……”楚千阳紧紧地捏着罗莎的手,把她捏的生疼,眼睛一刻不离开她的脸,像是等她一定要坐出个保证似的。 “算数,算数。”罗莎已经泪如雨下。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傻啊! 听到了罗莎的话,楚千阳像是安心了一般,手一松,眼睛沉沉地闭上了。 “不要啊!”罗莎尖叫一声,“不要啊千阳,不要死啊!”罗莎的眼泪不停地打在楚千阳的脸上,顺着他的脸庞滑了下来,冲淡了嘴角的血迹。不论怎么拍打他的脸,眼睛都不肯睁开一下。 “千阳你不要跟我赌气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罗莎怕了,她知道错了,她后悔了,老天,不要跟她开玩笑啊,不能让他死啊!“来人啊,救命啊!”罗莎大喊了起来。 这件事,最后闹的连父亲罗仁都知道了。罗莎没敢说实话,没说是因为南方和英子的事情,只说是自己配出了新药,而千阳就帮她试药了。 罗仁为楚千阳仔细地把了脉,开了服药方,吩咐下人去煎来。 “我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下人一离开,罗仁就立刻变了脸,毫不留情地训斥道。“我的好女儿,你还真懂得用毒啊!蜈蚣、蝎子、蟾蜍,能用的你几乎是都用了吧!你这是跟谁有深仇大恨呢!”看女儿低头跪在那里一声不吭,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怒火稍稍平息了些。“幸好你还知道给他服下牛黄丸,不然撑不到我来他就死了!” 看到爹爹这次是真的怒了,罗莎不敢争辩什么,只能低头认错。她丢面子也好,被骂也好,那怕受罚她也认了,可是一定要让千阳活下来啊! “我开的药也只能保证他这一两天内暂时无事。” “爹爹你也救不了他吗?”罗莎这才真的急了。刚才看到爹爹开药,本以为有父亲出马就绝对可以万无一失,谁知道爹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难道千阳真的没救了吗?若是千阳没了她该怎么办?南方哥哥走了,谁还能整日在她身边陪伴左右?还有谁能由着她这么任性的呼来唤去?谁还能在她犯糊涂的时候不顾一切的制止呢? 为什么今天她才发觉,原来他对她是这么重要! 罗仁无可奈何地看了她这宝贝女儿一眼,心想都是自己把她娇纵坏了,才会让她犯下如此大错。虽然说千阳从来不肯告知他们他的身世,但哪个人不是爹生父母养的,这千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像他的家人交代! “我倒是知道你都用了那些药材来制药的。可是配制的先后顺序和用量却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若是试着来配解药,可能最少也需半月。只能先开服暂缓他的症状。能救他的只有你了。你必须在这两日内配出解药,否则……” “爹您别说了,我知道了。” 看着女儿那红肿的眼睛,罗仁又心疼了。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那就原谅她一次,只要她能将功补过就好。罗仁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坐在楚千阳的床前,看着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罗莎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握了一下他的手,却是冰冷的吓人。罗莎不停地搓着他的手,不断地往上呵着气,不要冷掉,千万不要冷掉啊…… “千阳你撑着点,一定要等我配出解药啊!”罗莎知道自己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一定要先配出解药再来守着他。刚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返回来,把她刚刚还捧在手心的那只手放回了被子里,又细心地把被角给他掖严实了。 千阳,一定要撑到我回来! 没有如果,没有尽力,她必须配出解药来。 罗莎又是一头栽进了药庐里。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配制解药。下人们只好把饭给送到药庐来。通常罗莎都是看都不会看一眼,隔在一边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小丫鬟只好一遍一遍地给她热来热去。 “小姐,这都热了三遍了。”旁边站着的小丫鬟实在是忍不住, 出声提醒道。 “知道了,一会着一会着。”罗莎手里正拿着一把小秤,精心对比各种药材的成份。 “小姐,您别让我们这做下人的为难了……”小丫鬟的声音出透露出一丝的委屈。 罗莎的脑子里正忙着记各种药材的比例,被这么一插话,全都给打乱了。害的她又要重新称一遍。想到千阳又要多受一段时间的折磨,说不定就是因为她耽误的这么几分钟而没能拯救他的性命,罗莎顿时怒火中烧。手中的称重重往桌子上一摔,瞪着眼睛朝小丫鬟走去。 看着小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朝自己走来,吓的她直往后退。 “为难是吧?你出去!”罗莎推着小丫鬟往门外走去。 “小姐,不要……” 砰的一声,罗莎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了起来。“从现在起谁也不许进来,不为难了吧?” 更新两章,点击却一百都不到,伤心了。大家的支持才是我的动力啊! 二十 一定要活过来 罗莎只求上天能让楚千阳多撑一会。虽然她当时一时愤怒,用了各种剧毒药材来配药,但她的内心毕竟还是善良的,没下那么重的手。还好没把药性配成那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不然她可真要懊悔一辈子了! 不敢把时间的耽误到最后一刻,因为父亲也无法确定他开的那剂药效果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有可能是两天,也有可能是三天。在第二天的黄昏,罗莎就打开了药庐的门。 因为时间不够,罗莎没法精确地配制出解药,只能按照记忆中的分量,模糊的配了六种。也不知道哪一种能正好解毒。罗莎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打算的是把这些都给他吃下去。至于会不会造成另外的药物中毒,罗莎已经顾不上去考虑那么多了。 走到楚千阳的房间,却见门口围了一堆的人,下人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还不时地朝屋里指指点点。罗莎突然感觉心头一紧,头顶如同裂了条缝般,一盆凉水倾盆而下,把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预感,千阳可能……不妙了。 要赶紧进去,要把解药给他!罗莎对自己说着,可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般的沉重,根本不听她使唤。她就像个木偶般定定地立在原地,想进去,可又害怕进去。大脑一片空白,连思维都停止。身上唯一会动的就是那双眼睛,像是蓄水的水库被按下了开闸放水的开关,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水来。 千阳……他是要死了吗?他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有人发现了罗莎的存在,逐渐让出一条道来。在屋里的南方一眼看见了罗莎,立刻飞奔出来。“莎莎你配出解药了吗?赶紧进来,千阳快不行了!”说着就拉着罗莎像屋里跑。 也好,若没有人拉她一把,她恐怕就要倒下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迈开步子走到屋里去。 屋子里的景象把罗莎吓傻了。千阳大口大口地吐出了鲜血,衣服上,枕巾上,被褥上,到处染得都是血红的一大片。 “莎莎,药呢?”在一旁正给楚千阳把着脉的罗仁也急了。这两天,他也有心帮女儿一把,自己试着配了些解药,可毕竟不知道配制毒药时的顺序与用量,给千阳服下去都没有什么效果。罗莎要是再不出来,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楚千阳也回天乏力了! 罗莎连忙把配制的解药全都掏了出来。本来是打算一样一样地喂千阳服下,看效果再进行调整,看来现在是没那个时间了。慌了心神的罗莎已经是手足无措,看着面前的这些药不知道该先喂哪一种好,所幸一股脑地全给他灌了下去。 看着罗莎倒豆子般地把药忘千阳嘴里灌,南方喃喃问道:“这……这个灌法,没问题吧?别一样毒还没解,却又中了别的毒了。” 见罗莎没有回答他,南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这个小师妹脸色苍白,目光游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浑身都在打哆嗦,便赶紧扶她坐下来。 “只要能解毒就好。”罗莎像是在回答南方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药中毒也没事,调的过来。只要能解毒就好……” 楚千阳那深皱的眉头,像是一把锁,紧紧地扣在了罗莎的心上,锁得她疼,锁得她喘不过气。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比她三岁时的那个夜晚,他们全家突然从京城搬家,在暴风雨中乘着马车逃命般地飞奔还要害怕。当时她怕外面风吹出来如鬼哭狼嚎般的吼叫,怕忽明忽暗的电闪雷鸣,可当时还有母亲的怀抱可以躲,而现在,她只能紧紧地抓着父亲和大师兄的手,一遍一遍地问他们,“他会活过来的对吗?” 半个时辰过了。楚千阳的脉象渐渐平稳了下来。呼吸顺畅了,也不再往外咳血了。“放心吧,千阳有救了!”罗仁喜上眉梢。 “真的?”罗莎猛地站了起来,看见床上的千阳果然舒展了眉头,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两天来她的神经都崩的太紧了,加上这忽然间大悲大喜,一时放松下来,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差点栽过去,幸亏被南方一把扶住。 连着好几天水米未进,又有着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就算是铁人也早该撑不住了,何况是一个弱女子。 “莎莎,你这两天太累了,赶紧去休息吧。千阳这里我再开几服药,调理一下就应该没事了。”看见女儿变成这样,罗仁也是心痛不已。刚才罗莎抓着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的手冰凉,可是知道不看见千阳没事她是不会安心的,这才忍到现在才劝她去休息。 “不要。”罗莎摇摇头,“我要守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莎莎……”南方还要劝说什么,却被罗仁制止了。自己女儿的性子他最了解,下了决心的事是谁说都没有用。即使心疼,也只能任由她在这待着。 “对了,大师兄。”临要出门时罗莎喊住了南方,“我还没有恭喜你和英子姐姐呢,爹爹给你们定的什么时候成亲啊?” 南方一脸憨笑,挠挠脑袋,“过完年,开春了就办喜事。” 南方总觉得小师妹刚才的问话有点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也是,像他这平时粗枝大叶,只有在看病人时才会细心的人,怎么会察觉到罗莎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亲热地喊他“南方哥哥”,而是叫了他一声“大师兄”呢! 自从那天喂下了解药,楚千阳虽然脉象趋于平和,但却依然是在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这让罗莎着急了起来。罗仁说是那天药物服用太多,是药三分毒,毒素在身体里积压的结果。只要耐心调理一段时间,把毒素都清了,自然就会醒过来。 听了爹爹的话,罗莎这才稍稍安心了下来。千阳,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 当千阳睁开眼睛,正想抬手揉揉有些发痛的额头,却发现胳膊被什么压住,抬不起来。转头一看,竟然是罗莎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正压着他的一只胳膊当枕头。 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里? 昏迷前的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凭千阳的聪明劲,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怎么能不明白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小姐一定辛苦了吧。看着她睡在床边的疲惫样子,千阳的心又开始疼了。抽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罗莎那如绸缎般的长发,柔柔地唤了句“莎莎……” “以后就这么叫吧,叫小姐多生疏啊!”罗莎已经醒了,她的心上一直紧紧地崩着跟弦,睡着也留了三分警惕。听到千阳唤她,就仰起那美丽的脸庞看着他,笑颜如花。 二十一 朋友爱情要哪个? “……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你要嫁给我……” 我今天的精神特别好。平日里爱睡懒觉的我今天却起的出奇的早。早早来到教室,边哼着歌边擦着桌子,等着一天课程的开始。 “哟,心情不错嘛!”一只手在我肩头一拍,转身一看是苗颖也进了教室了。“说吧,到底遇到什么好事了,也不跟我分享分享。” 我一下在这里卡了壳。我是有心瞒着苗颖的。上次苗颖表姐跟苗颖说了朱昀女朋友的事,把朱昀在她印象中的好感破坏全无。我本等这事稍微平静一下,再跟苗颖慢慢地说的。可没想到自己却被幸福冲昏了头,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被苗颖正好抓了个正着。这该怎么办? 我顿了顿,立马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朝她伸出右手来,“恭喜我把,我把自己嫁出去了!” 苗颖却是一点也不领情,惊讶地看着我,“你嫁给谁了?” “嘻嘻,你认识的。”我还在想着能拖延就拖延。 苗颖的脸却一下子板了起来。皱着眉头问我,“你别告诉我是朱昀那个家伙。”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看这表情就知道苗颖要反对到底了。为了避免尴尬,我仍然嘻嘻哈哈的,“呵呵,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咋这么了解我呢!” 苗颖却一点也不笑,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行!” “为什么?”知道苗颖会反对,但我惊讶的是她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 “首先第一点,他见了你就要跟他女朋友分手,这种见异思迁的家伙你敢要吗?第二,他才跟前女友分手就来追你,你觉得这靠不靠谱?” 看苗颖一本正经地数着一二三,我突然笑了出来,“人家就是为我而分手的,若是分了还不来追我,那岂不是分的太不值当了?” 看我居然还在笑,苗颖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还替他说话?那还有第三点哪!” “还有啊!”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苗颖没好气地白我一眼,表示不吃我这套,“我表姐说过吧,这是一个闷骚男。一个性格如此内向的男人,你跟着他怎么会有好果子吃啊!” 我歪着脑袋想想,“可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健谈很开朗的呀,一点也看不是是闷骚男的样子。” “那时因为要追你呗,这时还能不下点功夫?你们俩还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等你被追到手,看他会不会被打回原型!”苗颖胸有成竹地说道,“何况他光跟你开朗没有用的。一个男人如果是闷骚型的,他的人际关系肯定不好,作为一个男人人脉是非常重要的,你觉得他有什么前途?” “人家都说除了校门的爱情就变得带有功利性了,姐姐你这还没出校门呢,怎么就这么功利了?” 听了我这话,苗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是学生是没错,可他不是。你不功利不代表他不功利啊!再说了,咱们还有这一年多就毕业了,你不是打算只是在学校里玩玩,毕业就分手吧?” 这丫头想象里太丰富了。把我丁含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把感情当游戏的女子吗? “我才不会……”话刚出口就被苗颖打断,“你是不会,这我清楚。可你不会不代表他不会。你们隔得这么远啊,又不可能天天见面,就靠一根电话线联络。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边会干什么?” 苗颖的这句话倒是堵地我哑口无言。我想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也不过是我的直觉,或者说是我的一厢情愿。谁敢为此做个担保呢?苗颖更是不会听我的…… “还有……” “还有啊?”我不由得喊了出来,苗颖的理论真是一套一套的,怎么多的都说不完啊! “当然还有。”苗颖不满地看着我,嫌我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想想,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他又在那么远的地方,你爸妈舍得你嫁的那么远吗?” 我愣住。光顾高兴了,至于父母的想法,我确实还没考虑过呢。 “再说了,如果你真嫁过去了,到时候受了欺负,隔的这么远,你想回娘家都回不来!” 我更是无语。我总认为朱昀不会辜负我,气得回娘家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敢保证我们就是一帆风顺? “还有最后一点。” 我已经被她说得都心神不宁了,她怎么还有啊? “你将来走了,这么远谁来照顾你的父母?不要说把他们接过去之类的话。他们渐渐老了,就越来越不想换地方。就算换地方了,你能保证他们住的习惯吗?何况你能保证你在那边能奋斗好了,给他们像在这边一样的舒适生活吗?” 苗颖的话让我震惊了好一会。如同所有沉浸在幸福爱情中的小女人一样,父母,家庭,我全部都没有考虑过,只是编织着一个个如同王子公主般童话世界的幻想里。 现在的我经常对着那古老的奈何桥想着,或许我不该如此固执,那天真应该听苗颖的话,这样,也许我就不用经受那撕心裂肺的伤痛了。可是,我也就再也不可能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爱恋。 见我不做声了,苗颖的口气也软了。“所以,好妹妹呀,你好好考虑要不要跟他交往吧!要我说,你跟方游真适合,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我不敢看她,小声地说道。 “什么?你都答应了?他一追你你就同意了?”苗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心虚,点了点头。其实,人家没追我呢,我就答应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我知道我也没资格管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见苗颖真得生气了,我拿只笔在她腰间戳了戳,看看能不能把她逗笑了。苗颖扭了两下躲开我的笔,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要是选了他,咱们俩就绝交吧。我不想跟一个不知好歹,辜负别人心意的家伙做朋友。” 见苗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彻底傻眼。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不祝福,真的觉得是很受打击。我怎么落到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二十二 这里,你的港湾 苗颖真的不理我了。 跟她说话,她就像没听见一样的不理睬我;走在路上,她也视我为空气地大踏步地擦身而过;下了课,她匆匆忙忙收拾好书本,也不等我就径自走向了食堂。 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屁股又坐回座位上,郁闷不已。 我已经是把这位好姐妹彻底得罪了。可是,让我放弃朱昀是不可能的,我是真的喜欢他。谁能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的三千烦恼丝都快被我愁白了,愁掉了。偏偏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一听不是我给朱昀特意设置的铃声,瞅都没瞅一眼,根本不打算接。 打电话的人倒是有耐心的很,没完没了地不停打过来。只好拿过电话看看是谁这么烦人。一看,咦?方游没事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我把电话接起来。 “在宿舍呢吧?快下来,我在你们校门口呢。”方游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温柔。九年的相识,在我的记忆中他就从来没对什么人发过火。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就如同沙漠里的甘露,顺着我的心脉滋滋地灌了下来,我那股烦躁的怒火就这么渐渐平息了。 “我的生日过完啦,你怎么又来啦?”一边说着,我已经飞快的把鞋子换好了。 “怎么,只能过生日才来看你吗?快下来吧!” 当我急忙奔到校门口,看见的不止是方游,苗颖也在!而苗颖看到我后,立刻把脸一转,扭头看去了别处。 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方游用不着给我什么惊喜,他要来一定会先给我打电话,而不是苗颖,那么就只能是一种情况——方游是苗颖搬来的救兵,来给我做说客的。 苗颖已经够会将大道理的了,而这个方游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想到即将而来的大道理劝说,我就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还是有一点欣喜的。苗颖不是真得不想理我了,她要真想跟我绝交,还为我做这么多干什么! 明明还惦记着我,见我来了却还是这么别扭。 学校外那间奶茶小屋,环境真是不错,格调清新优雅,处处弥漫着浓郁的奶香。一个低沉浑厚的男音唱着我们都听不懂的外文情歌,忧伤而缠绵。一对对的情侣坐在一起,亲密的交谈,脸上洋溢着满满地甜蜜笑容。 我们三个一进来,似乎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三人行?三角恋? 点好了东西坐下,却没有人肯先开口,尴尬的气氛一时间笼罩在我们三人之间。 看来我只好先开口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地口吻,“如果是来劝说我跟朱昀分手的话,还还是省点唾沫去数钱吧。” 方游温暖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我自然不是来做说客的。我只是……”方游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苗颖。我转念一想,难道是知道我和苗颖闹矛盾,特来化解的? “我来了解了解是个什么人物,把我们的大才女给勾走了?”他明明是笑着打趣我的。可在我听来却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了解,我知道的苗颖也都知道,估计她都告诉你了吧。” “你听听!”我话音刚落苗颖就喊了起来,这还是这两天苗颖第一次接我话呢。“对一个还不太了解的人,怎么就能随便说交往呢?” 方游永远是那温和的笑脸,可没有像苗颖那样气急败坏。“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能被我们大才女看上,那就一定错不了。我是想对你说,我会支持你的,一定要牢牢握住自己的爱情!” 苗颖被一口奶茶呛住了,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喂,我找你来干吗的!”苗颖满脸通红地朝着方游吼,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刚才咳嗽咳的。 方游拍了拍苗颖的背。“我们都是含笑的朋友,我们知道怎么做是为她好,但是却不可能代替她走完她的人生。她的路要她来走,我们只能在旁边扶着她,并替她喊加油。” 苗颖不太明白地看着方游,似乎不知道他弄出这么一大套比喻干什么。 方游笑笑,继续解释,“我们可以提醒她,往左的路有石子,往右的路有沼泽,但不论她选哪条,我们都不会抛弃她,这才是真正的朋友。苗颖你之所以这么大的火气,不就是怕含笑吃亏吗?那么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大,若真有一天含笑想要回头了,你这里还可以做她遮风避雨的港湾。” 我和苗颖都静静地看着方游,愣住了。 “当然了。”方游指了指自己的怀里,“你的港湾不知苗颖一个哦,什么时候想回头了,不止她,还有我。” 这个港湾跟苗颖的可不一样,我知道他的深层含义。 方游的眸子平静的像湖,深沉的像海。表面安详地波澜不惊,内里翻滚着惊涛骇浪。我不知道他的这具身躯里到底蕴含着多么大的忍耐力,可以把对一个人的爱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还笑着鼓励你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甚至,愿意默默的守在你身后,等着你的退而求其次。 我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我那已经泛红的眼睛。面前的冰激凌已经被我戳得碎的像豆腐渣。好不容易咽下喉头的哽塞,我抬起头问他:“我交了男朋友没告诉你,你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怪我吗?” 他摇摇头,“我知道你在顾忌些什么,能理解你的感受,怎么可能怪你呢。”他说得很轻,轻的似乎让人放不到心上,而我怎么能听不出这只是为了掩饰那语气中的苦涩呢? 连苗颖都听得出,何况是我呢!苗颖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有些坐不住了,又冲着我吼了起来,“所以我就说方游多好,你还不如……” “打住!”我和方游异口同声地喊出。 我和方游相视一笑。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破了好。隔着雾隔着纱的时候是最美的。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就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埋进心里吧。也许在经历太多的人世沧桑,看遍了世态炎凉,当回首往事时,会发现这里停留着一段温馨美好的记忆吧。曾经被一个人无私的爱过,曾经无私的爱过一个人。 二十三 最初的痛 虽然跟苗颖和好了,可我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对于这些朱昀又是怎么想的呢? 想了想,决定给朱昀打个电话。 “宝贝,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我了啊?”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朱昀逗我了。每次一听见他温柔地喊我“宝贝”,我就能立刻忘掉所有的烦恼,欢天喜地的享受这份我所独有的宠爱。 “是啊是啊,想死人家了!”这话我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口了。若是放在以前 ,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那你想不想我啊?” “想,当然想了。” “想我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我略带撒娇地问他。 “我又不是学生,还要工作呢,哪能拔起腿来就走的。”可是这句话,我却听不出一丝的笑意,甚至还有点埋怨的味道。 我在电话这边撅起了嘴巴,可惜电话那头的他是看不见的。见我沉默了,他问都不问一声,也跟着沉默起来,一点都不心疼人家的电话费。这果然美人鱼上钩了,就舍不得放鱼饵了。 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一张砂纸,在心上钝钝地来回蹭。忍了忍心头的不快,我把那天苗颖说的话学给他听了,看他会有什么说法。 “你看,这她就不懂了吧。闷骚男也有闷骚男的好处呢!” 听他这话,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说他是闷骚男,还有点引以为傲的意思? “既然我是闷骚男,不爱与人交际,那就不用担心我会和一帮狐朋狗友出去鬼混,就更不用担心我把你扔在那里而出去找别的女人了,不是吗?”他说这话倒是底气十足,还有些得意洋洋。 我一遇上这个男人,脑子就短路,不会分析,不会思考,他说什么我都觉得特别有道理。还总庆幸自己找了一个成熟,懂得世故的男人,他不是校园里的那些还没断奶的小男生,他一定会更好的照顾我。 既然他这样说了,那我就权当这些都是闷骚男的好处吧。 “那……你会为了我,来到我这里工作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我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人家没理由为了我“入赘”吧?我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问他,看他会怎么回答而已。 我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所以哪怕他只是给我个空虚的承诺,哪怕只是哄哄我也好。 “这个……我真的不敢跟你保证。”他的口气很犹豫。“我这边也是有很多的牵绊。可如果你的父母真不肯放你跟我走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努力说服他们……” 那种心尖如同被砂纸打磨的难受感又回来了。他不肯来我这里,却一定要拽着我去他那吗?凭什么?他有牵挂我就没有吗?他的父母是父母,我的就不是吗? 我没把这些想法告诉他。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宝贝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我气了吗?” 听到这声“宝贝”,我突然心就软了下来。是的,问之前不是想好的吗,其实也就是问问而已,就算要到了心里的答案也不过是侥幸,说不定就是自己期望的哄哄我,骗骗我。这个男人没有花言巧语,而是跟我说了实话,我应该高兴不是吗,为什么要难过呢? 何况,离我毕业不还有一年的时间吗?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可以再慢慢考虑慢慢想,总会有折中的选择方案。我就是这样,事到临门了才会去想解决办法,总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不知道我这应该叫消极逃避呢,还是该叫盲目乐观。 安慰了自己一番,把不快的心情压了下去。可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挡在那里,推不开,揉不化,挤不走,虽然是不疼不痒,可总是有点介意,实在是不舒服。 也许,从我们恋爱的一开始就已经存在了不可避免的问题。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在意。我们都以为爱情是无所不能,可以所向披靡地战胜一切。 就算是到了今天这个结果我依然相信。我觉得只是我们没有利用好这个武器。最大的错误,是将这锋利的矛头指向了彼此,指向了自己最爱的人。 我想他。 明天是人间难得的一个低出生率时间,我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不用工作。而这也不过是人间短短的三分多钟而已。可我不管了,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黑夜如幕,冰冷的空气包围了整个身躯。吸一口气,仿佛吸进去的都是零零星星的碎冰,连血液都冻得凝固起来。 我凭呼吸轻易地找到了那窗帘后的人。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是那男人唇上的一点烟火。窗户开着,冷风嗖嗖地往屋里猛灌,飘舞的窗帘如同鬼魅般在他的身躯上缠绕。窗帘后是万家灯火,几人欢喜几人愁,几家孤寂几家忧。 他的眸子如同这漆黑的夜,没有一点光彩,在那逐渐燃尽的烟火后更加趁机淹没。啪的一声,火机里窜出的火苗映红了他半个脸,又接着暗了下去,只剩鼻子里喷出的一丝袅袅白烟。身体僵硬如同冰雕,唯一会移动的是那只在唇边上下晃动的手。 他又开始吸烟了,尽管已经戒掉了那么多年。这是他的坏习惯。心情糟糕的时候,就会重新把烟点上,凭谁劝都不会听。那么现在呢?你孤独一人坐在这里,又是为何烦忧呢?没有人会给你使小性了,没有人会不理解你还烦你了,没有人会敏感的让你无所适从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心揪得痛了起来。自己似乎只是变成了一个容器,没有任何的思想与运作,只有悲伤,醍醐灌顶,在我的身体里浇筑成型。 一丝微微的灵动,那是我与冥界的联系。偷个空子跑了上来。三分钟都不到,这马上就有人要投胎,我要赶紧回去了。我又回头深深看他一眼,算了,走吧。 二十四 孟婆发飙啦! 才短短的三分多钟的时间,这就已经是冥界的第二天了?已经回到冥府的我,还是有点不可置信。抬头望天,冥府的天空永远是那昏黄的样子,一成不变,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静谧地掩盖掉时间的变化。 我有些赌气般的,一屁股坐在了那历任孟婆都离不开的木椅上——忘了是木头的,这一屁股的跌地我疼得龇牙咧嘴。可惜是我自作自受,找谁发火去? 看着牛头马面押送着一只灵魂队伍正朝这里走来,我像瞪着仇人般地看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些家伙要投胎,我用得着这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你们为什么要投胎!我为什么要做孟婆! 气头上的我竟把这话给喊出来了。 在我身旁站立,随时等候孟婆差遣的几个鬼差都被我这气势十足的一吼,吓得后退了半步。其中一个小鬼吏战战兢兢地问道,“您不是才做了这么几天就不想做了吧?这还远远不到一百年哪!” 我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这个鬼吏一眼,吓得他立马闭上了嘴巴。我知道他们心中都在疑惑,一向没什么脾气,也不怎么爱说话的孟婆,今天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 “当你们冥界的孟婆就这么倒霉吗?”既然已经吼出来了,我所幸继续发飙,“做孟婆的福利也太差了吧!你看那十殿阎王在轮回殿里多舒服,老板椅,沙发,电脑,可我这呢,就这么一把破椅子,每天坐得我屁股疼,都快长茧子了!” 说到这就想起我刚才摔疼屁股的一幕,站起来来,对着它就给了几脚。周围鬼差赶紧围了过来,连忙把我拉住,“孟婆大人,这可千万不能踢啊!” “我管她呢!被阎王知道了,不就是扣我这个月的薪水嘛!他凭什么坐得那么舒服,让我坐这破椅子!” 投胎的队伍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我面前,连同牛头马面,一起呆呆地看着这个孟婆毫无形象地发飙。 一个比较机灵的鬼差跑到我跟前,“孟婆大人,咱们先别耽误他们投胎,这沙发的事小的马上去办,您先用这把木椅子将就一下。” 这还差不多。我坐下来,看着那鬼吏真得跑去轮回殿那里,才开始盛出一碗孟婆汤,递给那要投胎的灵魂。 可能这个灵魂还没从刚才那泼妇骂街的一幕中恢复过来,还等着看看又没有接下来的表演,结果却突然结束了,让他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把孟婆汤递到了他面前。 “喂,你喝不喝!”我的无名怒火又上来了。“不喝我叫铜管戳你啊!”这回是牛头马面面面相觑了。他们不是第一次押送灵魂队伍来这里,可从没见过今天这个样子的孟婆。要说这话也是他俩比较有可能啊! “饮水机!给我这里再配台饮水机!”我又冲着下面的鬼吏开始喊了。“轮回殿那里电脑都有,我这怎么连台饮水机都没有啊!干吗要让我一碗碗地在这里端着碗等他们喝啊?他们不喝我就这么一直举下去啊!没这么使唤人的!以后自己从饮水机里接出孟婆汤自己喝,不喝耽误投胎时辰可跟我无关!我才懒得伺候!” 见孟婆又发飙了,队伍又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见状,牛头赶紧给那灵魂使了个眼色,替他把孟婆汤接过来,让他喝下去。 “孟婆,看来今天心情不好啊,那也别向无关的人发火啊!”牛头说道,“饮水机和沙发都是小事,只要是跟工作有关的,阎王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咱们冥府好歹也是一座神府,给员工的工作条件太寒酸,那不也是丢咱们自己的脸嘛!” 这个牛头说话我爱听,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小了。看着眼前的这些灵魂,不禁内疚起来。还在人世时,上班了总是自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可是怎么死了后就忘了呢?孟婆是我的职责,我怎么能因为要送走他们而不能但在阳间,就冲他们发火呢?我做了孟婆,才能有我今天的三分钟,我若是我不做这个孟婆,别说见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我的沙发和饮水机很快就置办好了。看着那古老的木椅换成了最新款式的沙发,不见了锅碗勺,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饮水机和一个个的纸杯,与这古色古香的醧忘台和奈何桥一点都不搭调,这让我反而不习惯了起来。 当时只是一时之气,赌气般地吵着要沙发和饮水机。没想到阎王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薪水一点也没扣,这让我有些愧疚起来。扣了我的薪水反而让我好过些,反正我又用不着钱。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一个死人屁股上是磨不出茧子的,我在意那么多干吗? 而且,换了饮水机,反而来了更大的麻烦。很多去投胎的灵魂并非是当下时代的,像我这样接着死了接着投胎的可太少,他们看到饮水机都吓了一大跳。摆弄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机器到底要怎么用,最后还是要我亲自出马,把孟婆汤接到杯子里再递给他们。 唉,我何苦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呢?以后可千万不能随便发脾气做决定了。突然有些怀念那古老的木椅和那口煮孟婆汤的锅了,它们摆在一起,那才有传说的感觉啊!不过我可是再没那个脸要求换回来了。 二十五 吹笛,起舞 这里是冥府,世人俗称地狱。其实地狱只是冥界的一小部分而已。这里有奈何桥,贯穿整个冥界,前段连个岔口,分别连接来自水中和陆地灵魂。中间为阎罗十殿,地狱就在其中的一至九殿中而已。十殿之外是大片的居民住所,设有银行超市,与人间无异。第十轮回殿连接孟婆的醧忘台和望乡台,台前是青色三生石,上面鲜红的大字写着“早登彼岸”。三生石后就是奈何桥后段,一端就连接着转世投胎的红水。 而奈何桥岔口的那端,是彼岸花田。所有灵魂的禁区,往届孟婆的药材宝库,而现在,确实我唯一能放松灵魂的乐园。 “我听说孟婆在奈何桥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啊!” 我一走进彼岸花田,就看见彼岸已经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候了。一见到我,就开始笑着打趣我。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这里除了我,应该没有别人能来吧。” 彼岸轻轻摇头,“你可错了。并非只有你能来啊!” 我心里一惊,这里竟然还有别人能来?那我每每躲在这里暗自伤怀,岂不是也都被别人知晓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里是所有灵魂的禁区,桥前还有鬼差守着,怎么还会有人进来? 看着我那副被弄得神经兮兮的样子,彼岸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肩膀微耸,像是在压制自己的笑意,我就知道是被这个家伙耍了! “你到底说不说!”我又是一声怒吼。你不是听说了孟婆在奈何桥上发飙吗?我现在就给你来个现场表演! 见我真生气了,彼岸连忙止住笑。他修长的手指从那肥大的袖子中伸了出来,整个胳膊半伸半曲地停在了半空中。我正不明白他这是何意,却见一直冥府幽蝶,舞动着那漆黑如墨的翅膀,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缓缓向我们飞来,最后,就把彼岸那伸在半空的手当成了树杈,停在了上面。 “你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彼岸向我解释着。 蝴蝶的两根触须微微颤动着,小小地翅膀还不时地忽闪一下,就像真的在跟他说着什么。 我差点忘了。彼岸他现在是这冥界的植物啊,这些小精灵不是最与他和花彼岸亲近的么。他们之间当然可以沟通啊! 我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若是被这小东西看到也没什么,反正它们说的话,除了这两位彼岸谁也听不懂。而我的脆弱与悲伤,早以被他们看在眼里,哪还需要他们告知啊! 彼岸微微一抬手,幽蝶振翅飞走了。 “你知道吗?她跳舞的时候,能把蝴蝶都吸引来呢。”看着那只远去的蝴蝶,彼岸幽幽说道。他的声音温暖而轻柔,像是稍有不甚,就会惊扰一个美丽的梦境。 楚千阳的身体在罗莎的照顾下,慢慢地好起来了。这身上有些功夫底子的,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往日,楚千阳都是早早第一个起床,瞒着所有人偷偷地在院子里练拳脚。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用躲躲藏藏,可却有疾在身,不方便他舞刀弄剑。他却是个闲不住的人,非叫罗莎给他弄些竹子来。至于做什么,却是闭口不说。找了很多他都不满意,直到一天罗莎找来了一颗白竹给他,他这才点头,躲回了自己屋里去。 罗莎在他的房门外郁闷不已。为了帮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可他都不跟自己交代一声就躲起来,气得罗莎在他门外直跺脚,生了他好几天的闷气。 一日,罗莎正在院中独舞,隐约传来了一丝悠扬的笛声。罗莎停下来静静聆听,心中暗暗寻思着,这家中并没有人懂得乐器,一个个都是与医书药材为伍,哪来的这管弦之声呢? “一个人跳舞多寂寞。有音乐的舞姿才是真正的舞蹈,不是么?”笛声落了,一个人声却从角落传来。 看着千阳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竹笛,罗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要竹子就是为了做这个啊! “想不到,你身上还藏了这么多的本事啊!” 每日,罗莎都会搬把椅子放到院中,等千阳坐定。她起舞,千阳就吹着曲子为她伴奏。 一曲舞毕,千阳放下笛子。“莎莎,你的这段舞蹈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过?感觉似乎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罗莎笑了,“这是我为南方哥哥准备的结婚大礼,准备在他成亲时,在婚礼上跳来助兴的。” 听罗莎这么一说,千阳的眼神在空中停了那么片刻。犹豫再三,楚千阳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道,“莎莎,你该不会还是……” 还是惦记着南方呢吧? 那黯淡的脸色,闪烁的眼神,吞吐的言语,无一不落到罗莎的眼里。罗莎怎么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当然不是。”罗莎走到他面前站定,“现在,他就只是我的大师兄而已。可是他好歹也在你之前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我送个礼没什么吧。” “在我之前?”楚千阳一愣。 罗莎抬起头来,脸上的绯红像是天边的云霞,看得千阳一阵闪神,仿佛面前的可人儿是从画中走来。罗莎带着小女儿家的娇媚幽幽看了他一眼,“以后,就由你来照顾我了。” “莎莎,你……”千阳心头一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的神色从脸上一晃而过后,接踵而来的是莫大的欢喜。欣喜,激动,紧张,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张嘴比划了半天,却是浑身颤抖着,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你该不会是怪我以前喜欢过大师兄,所以不愿意吧?”罗莎转过身去,假装委屈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娇丝柔媚,连石头听了都会软了,酥了,化了,更何况是他楚千阳呢! “莎莎,我不是的……真的不是……”千阳慌了神,连忙解释道。可是却笨嘴拙舌,不知怎么安慰才好。他真的不是这意思,他只是太激动了而已。 前面却传来咯咯咯地一阵小声。千阳这才顿悟,他又被这小丫头片子给耍了! 二十六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瞧你这呆头呆脑的,还进京赶考呢!”罗莎娇嗔地怪了他一句。 “我可从来没有说我要考文试啊,我是要考武试的!”楚千阳底气十足地说道,“再说了,油嘴滑舌也不代表就是文采出众啊!” 罗莎一怔。难怪他练就了这样一身武艺,竟然是为了参加考试。 “为什么要参加武试呢?” 楚千阳沉默了半晌,却突然笑了,“为了成为策马扬鞭,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啊!” “那我岂不是以后要跟你醉卧沙场了?”罗莎笑道。 远处,罗仁正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男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女子天真烂漫,闭月羞花,两人站在一起,如同一对金童玉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羡煞旁人。虽然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是看到莎莎脸上那千娇百媚的笑容,就知道让他一直头疼愁嫁的女儿,这下应该是有个归宿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罗仁被一时兴奋冲昏了头,忘了楚千阳初来乍到时说过的话了。 咳嗽了一声,罗仁从角落走了出来。看见爹爹走来,罗莎知道刚才的一幕肯定被爹爹看到了眼里,一个女孩子家跟一个男人在这里打情骂俏的,真是不知羞,一下子红了脸。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罗仁哈哈大笑,“我这个让我头疼愁嫁的姑娘终于思春了啊,看样子该找个人家嫁出去了。”转身又拿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对千阳说道,“千阳啊,你看我这姑娘,从来不正眼瞧过哪个男人一眼,倒是对你青眼有加啊。你觉得娶她做媳妇如何?” 楚千阳一听这话,也刷地红了脸。虽说是准备过段时间就跟伯父谈这事,没想到却先被老人家提出来了,一时措手不及,弄了个大红脸,站在那,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爹爹你说什么呢!”女孩家脸皮薄,听着爹爹这么往外推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一跺脚,转过身去,不理父亲了。 看到这副样子,罗仁心中有数了。两人定是情投意合。 “千阳啊,你总是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不过这下该告诉我家在哪里,好让我去提亲吧!” “爹!”罗莎娇嗔责怪,脸一下子红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偷偷看了千阳一眼,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一抹悲伤的神色浮现在楚千阳的脸上。“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一个孤儿,父母……早已双亡了。” “啊!”罗莎一声惊叹。难怪千阳总是不肯说出他的身世,怕是勾起他的伤心事了吧。 “原来如此。”罗仁叹息一声。“那就全凭伯父给你们做主吧!选个好日子,你们就成亲吧。不如,就跟南方与英子的婚礼同一天如何,咱们来他个双喜临门!” 罗莎心下当时就想雀跃欢呼起来。处于女儿家的羞涩,硬是把这笑意压在心底,眼角偷瞄楚千阳,看他是什么反应呢。 “不。” 出乎意料地,千阳竟是这样的回答。罗莎傻眼了,红润的小脸立刻变得煞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千阳,不是刚刚说好的吗,以后他会一直照顾她。他这是……反悔了吗? “等我在这次武试中夺魁,我定当回来与莎莎成亲。男儿不立业何以成家!”楚千阳说得慷慨激昂,在一旁的罗莎听得心潮澎湃,刚才的疑虑立马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罗仁却是一下子皱起了眉头,面色有些不悦。刚要说什么,却被一声呼喊给打断了。 “师父!师父!”老远,南方那浑厚的男低音就人未到,声先至了。“师父原来您在这呢啊,我找您半天了!”南方跑到罗仁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事?” “师父,是好消息啊!”南方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听说这次御医选拔不似往常全靠推荐,倒是像文武考试一般,用考试来选拔。这样更多人就有机会了!所以,我要参加这次的御医选拔,我要成为御医,为师父你脸上增光。”南方兴高采烈地说道。 罗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看着南方的目光中竟带了一丝恐惧。在场的另外三人却看得出来,罗仁不是在看南方,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 “爹,您怎么了?”罗莎轻轻唤了罗仁一声。 这一唤,把罗仁像是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一般,罗仁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你要去当御医?” 南方待着热切期盼的目光点点头。 罗仁又缓缓把头转向楚千阳,“你非要参加考试不可?” “是!”楚千阳斩钉截铁地回答。 罗仁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跌倒。三人诧异不已,不待三人开口问,就听见罗仁声音嘶哑而颤抖地发问:“我真不明白,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这么想入朝为官?” 三人刚要说什么,就被罗仁挥袖打断。指了指下面的这三个人: “楚千阳,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来历,但你若肯留下,我可以收你为徒。日后你与莎莎成亲,是入赘我们罗家,还是带莎莎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我都没有意见。可你若是定要去参加考试,那就别想娶我家莎莎!” 南方听得一愣一愣。感情在他跑来之前,这些人正在谈婚论嫁? “爹爹,你这是干吗嘛!”罗莎上前拉住罗仁的袖子,用她一贯的伎俩——撒娇。 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却不灵验了。罗仁还是一脸严肃地摇着头,“若是国家有了战事,他难逃上战场的命运。刀剑无眼,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爹怎么能看着你守寡?” 接着手指一移,有点到南方鼻子上: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楚千阳,你不是我弟子,也不是我什么人,我没有权利管你,你要去考随便你,但是你若去了,莎莎就绝对不会嫁给你!至于南方你,我是坚决不同意!你若再多言,我们就断绝师徒关系!”说完便拂袖而去。 堂下三人目瞪口呆。一个个面面相觑。尤其是南方,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师父生气了。楚千阳若要参加武试就不同意他们成亲,这点师父刚解释了,他也能理解。可是自己要做御医的事,怎么刚一提出来,师父连招呼都不打,就给了他这么闷头一棒啊! “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为什么会这么反对?就算不让我当御医,也要给我个理由让我信服吧?”南方郁闷不已,一向对师父尊敬有加的他,这时也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罗莎也很是疑惑,悬壶济世的父亲,一向温文儒雅,今天怎么如此大动肝火?罗莎咬着嘴唇沉思片刻,抬头说道:“这件事你们两个就别管了。我爹就由我来说服,他最疼我,我一定能劝动他。” 二十七 女大不中留 如墨的夜色降临了。多少心事都在这夜下被蒙上了面纱,掩盖下了那不为人知的过往。偶尔有风吹过,簌簌地掉了几朵的梅花,又席卷着几片枯叶往远去了。这夜,太静了些。 皎洁的月光,如银色瀑布倾斜而下,将院子照得有几分透亮。罗莎站在月下,朦胧中似裹了一层寒纱,宛若从月中走来的仙子。 这么冷的夜,父亲的窗却是开着的。豆粒大小的暗黄油灯下,照着父亲那深深皱起的眉头。桌案上投下了一道倾斜的影子,孤寂而苍凉。 不过一朝一夕,父亲好像老了很多。 母亲去世后,爹爹就再未续弦,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罗莎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反对大师兄和千阳去参加京城的考试,可想到父亲白天时的那副表情,她相信父亲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甚至是苦衷。可她还前来对父亲进行劝说,违逆父亲的意思,是不是算做不孝呢? 罗莎发出轻叹。晚风将这轻叹送到了罗仁的窗边。 “莎莎?”罗仁抬头一愣,“来了怎么不进屋,夜里凉。” 罗莎进了屋,在爹爹面前坐下。看着父亲眼角不知何时爬上去的皱纹,两鬓不知合适多出来的白发,眼睛突然湿了。 想着父亲早年一人打理这妙仁堂,悬壶济世救助四方百姓,还要既当爹又当娘地把她拉扯大。看着自己渐渐长大成人,还未能帮上父亲什么忙,却要让父亲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发愁。 爹爹的慈爱与关怀点滴浮现在心头。这话要如何说得出口? 见罗莎来了,却在那里低头不语,罗仁淡淡一笑,他怎么会不知女儿的心思?“莎莎,还是来劝爹爹的吧?” 知女莫若父。 罗莎没说话,真到了父亲跟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若说,也只是把白天的话重复一遍,无非再惹爹爹动怒而已。 “爹爹,我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呢?” 罗仁长长地叹息一声,“庙堂之上,不要以为是什么好地方。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南方与千阳这两个不错的孩子,我怎么能看着他们去送命呢?” “爹爹,说得你好像入朝为过官一样,你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罗仁顿时语塞。皱着眉头沉思半晌,似乎在考虑跟罗莎说什么,怎么说。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看似放弃了向罗莎解释。“莎莎你要知道,爹是为你好……” 看着爹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爹爹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看到爹爹那副为难的样子,罗莎也不忍心追问。可是自己的幸福与大师兄的期望全都压在她的肩上,她可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啊! “爹爹,大师兄这么想做御医,您要是不让他去,他肯定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这万一给病人看错了病,开出了药,这岂不是要出大事?您就让他去考考看。这次考试肯定集结了各地方的能人异士,大师兄能不能考上还是个问题呢!他若是考不上,只能灰头土脸的回来,再不敢动当御医的念头了!” “那他若是考上了呢?”罗仁扬起脸来问罗莎。 “这……”这考上后的说辞,罗莎还没想好呢。 “南方这孩子考虑事情太不全面了。他若是进京,那英子必然也要是跟着去的。可英子的母亲年纪已经大了,离不开人照顾。若是带着老人家一起进京,只怕路上这么一折腾,身子就更受不住了。” “爹爹,这个我去跟大师兄说,把这个难题交给他。他若是找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就不让他走,到那时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看似罗莎像站到了父亲这边,实际上她心中正暗暗窃喜。这个还不简单,老人家的身子骨禁不住折腾,那是指急着赶路,会舟车劳顿而言的,若是大师兄成了御医,英子姐姐和她母亲大可以出游般地边玩边赶路,在随身带上几服治疗水土不服的药,还怕到不了京城?只是,爹爹可别想到这点才好…… “我本以为,给南方在本地娶个媳妇,他就能安心在这待下来,还能帮帮我。可谁知今年朝廷却来了这么一出。唉,罢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听到父亲的这声“罢了”,罗莎暗喜,知道父亲松口了。趁热打铁,千阳的事她可还没搞定呢! “爹爹,那千阳……” 罗仁看了看罗莎,心头感慨万千。曾几何时,这个还总是腻在他怀中要抱着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得婷婷玉立,是个大姑娘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爹的身上,就要飞到夫家去了。 “莎莎,你可要想好了,不要以为醉卧沙场,看着大漠孤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若真是要出兵打仗……” “爹爹。”关于千阳的事,罗莎还真的在心里认真寻思过的。“若是千阳能通过这次的武试,说明他还是有一定本事的。真要有一天他逃离不了上战场的命运,那就算无法旗开得胜,起码还能够自保吧。我相信他为了我,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可是,你怎知……” “爹。”罗莎打断了父亲的话。“爹爹,有句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 罗仁看着罗莎,知道女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罢了罢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就随她去吧!但愿他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二十八 怎么打电话? 笛声中最后一个音符,在微微颤抖后,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飘向了天边,缠绕于朦胧水汽之中;钻进了花田,穿梭于层层叠叠叶片交织的缝隙间;落入了耳中,沉淀在心中最柔软的深处。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她不是罗仁的女儿。”叶彼岸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沉痛地说道。他的手中却还紧紧地抓着那只笛子,似乎生怕一不留神,笛子就从他手中飞了。可我却担心,他如此的用力,会不会把这笛子给握断啊!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罗莎不是罗仁的女儿,那他们又怎么会在妙仁堂相识呢?他不是说从来都不后悔与罗莎的相遇吗?疑惑憋在了心里,我没敢问出来。那张写满了悲伤的脸告诉我不能再问,否则下一秒他就要崩溃。我不要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停在了他手里的那只笛子上。“这就是那只白竹做的笛子吗?” 他抬起笛子,轻轻怜爱地摸了摸。“是啊。其实,它早就已经断了。”他注视笛子的眼神,温柔的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可眼底地伤痛却不可抑止地流露无疑。 “断了?那它怎么……”我惊讶地喊了起来,他手中明明是一根完好无损地笛子啊! “你怎么忘了,我们都死了。你若是特别喜爱一样东西,就能得到它的魂。” 原来,那是笛魂。可是,它怎么会断了呢?我盯着这笛子,若有所思。 转眼间,一个学期结束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可这次却真的觉得时间过的好快,还没什么感觉呢,这就要回家过年了。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被泡在蜜糖里,自然感觉时间过的快啦!”宿舍老大又在打趣我了。她的行李已经都打包收拾好了,所以才有时间悠闲地坐在床边开我玩笑。 “胡说什么哪!”我回了她一句,继续收拾着我的行李。 “含笑,你没告诉你爸妈你跟朱昀恋爱的事吧?”晓梅边收拾边向我问道。她的行李快要整理完毕了。 “还没有啊。”我回答。因为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跟爸妈开口。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我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来让自己做好准备,结果就是吓得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哦,我知道为什么含笑觉得时间过的快啦!”露露在一遍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着说了起来。 “问什么?”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问了出来。没错,是三人,包括我在内。真是稀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 “你们想啊,觉得时间快的潜台词是什么?是还没在学校待够。为什么会没在学校待够呢?因为父母还不知道,两人打电话聊天就不方便啦!” “噢,原来如此!”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却把我弄了个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什么脑子啊?这么快就已经转出去了这么多个弯了?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呢! 这回家了,跟朱昀打电话可没那么方便了。尤其是要说些悄悄话,类似于“我爱你”、“我想你了”之类的,那岂不是要躲起来?这不引起老爸老妈的怀疑才怪呢!就算不躲躲闪闪,被父母发现女儿总是跟某个人一聊就是半天,不照样还是得起疑心吗? 我一时间没了主意,慌了心神。往常最盼望的假期,如今却成了我的负担,这人生可真是什么奇妙的事都能弄出来。 只好寄希望于比我大的朱昀了。发现跟他恋爱后,我变得越来越小鸟依人,虽然他不在身边,却也什么事都依赖他,要他拿主意。比如我要不要参加学校的诗朗诵比赛,要不要参加广播站的面试,要不要出去找份兼职之类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眉开眼笑了。又可以给我家亲爱的朱昀打电话啦! “朱昀,你有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家里吗?”我没有一上来就问假期打电话的事,而是突然想到了别处。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我……还没有。” 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失望的情绪。虽然淡淡地,却是覆盖了全身,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融化掉了,人一下子没了精神。 他原本可能是等着我向他问缘由的,却听见我不说话了。“宝贝,你怎么了?”他在那头似乎有些着急起来。 其实我不是不想问。我只是有点害怕。我怕我这话问出口后,会不会让他不高兴?以为我怀疑他,不信任他,甚至是逼迫他? “我?没怎么啊?很好。”我淡淡地说道,但朱昀还是从我的口气中听出了不悦。连忙解释,“宝贝你知道,我上个女朋友是妈妈同事的女儿,也是我妈介绍给我的,我妈很喜欢她。我跟她分手已经惹得我妈很不高兴。若是这么快就告诉她我又有女朋友了,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听了这话,稍微能有些释怀了。可另外的委屈又涌上心头,就知道照顾他妈的感受,怎么不想想我?算了,他没说,我也没说,大家扯平了。不然他若是说了,我还觉得对不起他,心里不平衡的就是他了。 “宝贝,你会不会以为是我没有胆量,不敢担当?”见我没说话,朱昀的声音里有些急躁,像是生怕我误会什么。 “怎么会呢?”我笑着说道。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舒坦,但总要表现一下我的善解人意吧,“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这里解释开了,另外的担忧又浮上了心头。朱母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标准儿媳妇的姿态,人家已经先入为主了,还能喜欢我吗?看来以后跟这个未来婆婆相处,还有得熬呢! “就知道我的宝贝最好了!”朱昀开心地说道。“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哦,那看来你会有跟我一样的烦恼了。要瞒着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打电话?” 二十九 发短信,不打电话 “嗯……你说的是……”朱昀一怔。“不过……”后面的话就更吞吞吐吐了。 “不过什么?”我着急问道。 “我不是你们学生,一放假就是一个月,我的假只有十天而已。而这十天还要四处去走亲访友的,可能也顾不上给你打电话了……” 我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我这些天还上班,年跟前才会放假。既然你担心家里知道的话,我们就少打电话,发发短信也可以的吧!” “嗯,可以。”这几个字我几乎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那好。”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我们这几天就发短信,等过年的那段时间就先不联系了。等你回学校了,我们再打电话!” 本以为他会说我们可以少打两个电话,每个电话时间短些,或者还可以等夜深人静了再打。我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方案,可就是没想到他提出的办法竟然是不打电话。 也是,既然我已经有了主意,又何必要问他呢?如果我来告诉他这些想法,可能就不是这样了,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突然想起苗颖的话来。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边会干什么?是啊,我们隔这么远,又见不到面,谁知道人家会不会那边还有一个呢? 可是……我实在不愿意这么想他,在心中又急忙为他辩解起来。打电话的这事是今天我提起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做呀。 可是谁知道他心中是不是这么想的,正好借我提出来的这个机会借坡下驴,过年可以不用联系我,专门陪那边的那位了? 说不定他就是跟你玩玩,现在玩腻了,就先冷着你,最后就吹了! 不会的!我相信朱昀不会的!从他的眼睛他的画我都看得出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心中冒出了两个小人在吵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被他们吵晕了。 “怎么不说话了?”朱昀问。他怎么知道刚刚我心里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斗争啊! “朱昀,你是不是已经厌倦我了?”我这人就是藏不住话。这事要是藏在心里不问出来的话,我一定会憋出病来的。 “小傻瓜,你想什么呢!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怎么还反咬一口啊!”听着朱昀那轻快的笑声,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我终于安下心来。 我就这么傻,他说啥,我就信啥。 心在肚子里刚一安稳,我就想起另一件事来。 “我不告诉家里,你会不会不高兴?”我问道。这就是我想起的事情。朱昀的原因我知道,也能理解,可我的呢?唉,真是讨厌死自己了。明明刚才自己还一肚子委屈的,可这会接着却为他的感受考虑起来了。 “不会的。我能理解你。毕竟你还是学生嘛!” 听到他这么说,我放心下来。我的朱昀这么善解人意,我相信他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我着想。 可是我又犯愁了。这么好的朱昀,我不在他身边,会不会被别的女人抢走啊? 这个假期开始了我的短信大战。除了睡觉,手机的响声几乎就没停过,按键上的漆都被磨掉了。连吃饭时我都抱着手机,惹得爸妈很是不满,强制命令我吃饭时把手机放回屋里去。 这一措施,弄得我大大提高了吃饭速度,比军训都有用。听见屋里手机响了,就按捺不住想冲进去回。抬头看见爸妈那眼神,我就知道——赶紧吃饭。吃完了再去回。 害怕朱昀等着急,我狼吞虎咽地扒完了碗里的饭。每次看着我那副饿狼般的样子,妈妈就心疼不已地念叨,“这学校的伙食太差了,孩子都吃不饱……”惹得我在心里暗暗偷笑。 我正在屋里跟朱昀短信聊天着呢,又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爸爸和妈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过年时家务多,我又躲在这里发短信没帮忙,爸妈该不会又为了家务分工而吵架了吧?我赶紧开门,看看外面怎么了。 “……你数数吧!前年、去年,加上今年是第三年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再回去一趟?就我爸妈那身子骨,还能有几年?女儿养这么大就嫁走了,没在身边照顾他们也就不说了,这连过年也回不去一次……” 原来是妈妈又再唠叨了。抱怨今年又没有回娘家过年。妈妈也是从远地方嫁过来,到了爸爸家。所以每隔上几年才能回家一次,一般过年都是要跟奶奶一起过。若是回姥姥家过年还好,起码大家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路上。若是不回去,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就成了妈妈抱怨的战场。 看见我打开门正站在门口,妈妈的唠叨就立马转移到我的头上。“含笑,你可别跟妈一样,嫁一个离家那么远的,一年都回不了家一趟。年三十在婆家过也就算了,初二也不能回门子……” 妈妈后面说什么,我已经没心听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一下子涌出了这么多的烦恼。听妈这话,看来还真不准我离开她身边,嫁到远地方去。那我和朱昀这事,我就更没法开口跟他们说了。 看朱昀那意思,他也从来没有打算到我这里来。难道爱情真的敌不过距离吗? 何况朱昀他妈妈,那么喜欢她同事的女儿,又能喜欢我吗? 本以为是场甜蜜的恋爱,没想到却惹来这么多的烦恼。难怪人都不想长大,不长大也就不会恋爱了吧。 看了看手里的手机。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事告诉朱昀。算了,何必给他徒增烦恼呢?最怕的还是万一他再说出什么伤心话,我就更郁闷了。 从没有哪次像今年一样,年还都没有过呢,就如此盼望开学,盼望回到学校。 三十 宝贝,新年快乐! 当突然有一天朱昀发给我的短信减少了下来,我知道他开始放假了。人一下子闲了起来,还真是不习惯呢! 有的时候忍不住,就想跟他说话。明知道他不会回短信,却仍然抱着侥幸的希望发了短信过去。而短信的回应,我往往都是在第二天的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才能看到。我在睡梦中错过了第一时间看到他短信回复的机会。 然后就抱着手机怅然若失起来。突然想起了新海诚的动画《星之声》,男女主人公发条短信,要等一天、一个月、半年、一年,最后是八年零七个月。 我们的爱情能不能经得起八年零七个月的考验呢? 眨眼间,除夕就到了。当我大清早踮着脚在门口贴春联的时候,想着朱昀是不是也在贴对子呢?帮妈妈包饺子时又想着,朱昀也在包饺子,还是被他母亲嫌笨手笨脚而训斥一顿,数落他把媳妇弄丢了? 想到朱昀挨训的样子,我突然笑了起来。可接着又有些惆怅。 坐在沙发上,连除夕夜必看的春晚也变得那么无聊。年年是那么几张面孔,说着一年中流行的网络语来取悦观众,偶尔出现了几张新面孔,可却是那么无聊。 一些爱热闹的邻居们,还不等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就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炮。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处处洋溢着欢庆喜气的热闹气氛,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总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 手机一直在贴身的兜里装着,在这个吵闹的夜晚和特意调成了震动加响铃的户外模式。虽然对自己说这么做是不想错过跟同学朋友们互相拜年,也许潜意识里却是在期待什么。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把没有任何防备的我吓了一大跳。那熟悉的旋律响起之际,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接,而是发愣。 是他?是我朝思暮想地他! 回头看了看左右的父母,终于下定决心按了接听键,匆匆忙忙走到自己屋里去。 “宝贝,新年快乐!” 我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他竟然打电话来了!我以为我这一个假期都不会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他那清亮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畔,我却猛然连心都跳地加快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宝贝,怎么不说话?” 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原来真不是做梦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亲爱的你也新年快乐!”我一口气连说了好几个,生怕他下一秒钟就会挂了电话似的。“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倍感委屈,“你不是说过年都不打电话了嘛。” “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日子实在太难熬。听不到你的声音,我连觉都无法睡好。可又担心你如果被发现,会不会受到父母的责难,只好继续熬。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早就想要给你打电话。可还是忍到了过年这天,希望能给你一个惊喜。” 听完这些话,突然什么委屈都没了。反而从心底觉得暖融融。 “我爱你。”他突然说出了这三个字。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底,在我的心中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这不是他第一次说爱我,可是在今天听起来,却觉得格外的有意义。 “我也爱你。”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说爱他。可这次却声音却小小的,近乎耳语。差点就被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掩盖掉。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偷偷接电话的吧?” “嗯。”我不好意思起来。 “那一会被问起来怎么说?” “太简单了。就说外面看电视太吵,同学打来拜年的。”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问道:“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呢!”他不但不介意,反而开解起我来,“我们是最亲密的恋人,不要对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我们可不是上下级啊!” “嗯!”虽然还是一个字,感觉却突然完全不同了。心里洋溢着满满地幸福,全身都被爱包围了,寒冷的冬夜变得温暖无限。 “好了,快回去吧。时间久了你爸妈要怀疑啦!” 虽然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就是吱吱唔唔地不肯吭气。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听到了他的声音,就这么挂了电话,我才舍不得呢! 见我没吭声,朱昀立刻就猜出了我的心思,“好了,放心啦,过两天一定还打给你!” “真的?”我一喜,立刻就来着精神。“说话算数哦!” “当然算数。”他的语气就像在哄一个不肯乖乖睡觉的小孩子。 “这次你先挂!”我说道。往常我们打电话,朱昀都是等我先挂电话,可是这一次我却实在舍不得,只有让他先挂了,我才能断了这个念想。 “傻瓜,你以为几你舍不得啊!我每次都舍不得呢!所以还是你先挂。”听着他如此极致宠爱的语气,从放假以来就憋在心中的闷气终于一扫而光。 “好,那再见哦!” “嗯,再见。” 依依不舍中,我还是把电话挂了。看着手中被握得发暖的手机,突然又傻笑了起来。走出了屋里。 “谁的电话,还跑到屋里去接?”妈妈瞟了我一眼问道。 虽然知道妈妈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我却还是做贼心虚,以为妈妈发现了什么,怀中小鹿乱跳。 我指了指电视,“这不看春晚嘛,我们同学说什么我都听不清。就是同学间打电话互相拜年的。” 见妈妈也没起什么疑心,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一切恢复正常,坐下来继续看电视了。一想起刚才的电话,就总是控制不住,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不好笑的相声、小品,突然都变得好笑起来,连不爱看的歌舞似乎也变得妙趣横生了。一个晚上心情都好的像在云端飘。 因为他在那里,也在跟我看着同一台春节晚会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春晚。 点击只长了四十多个,让我有些错愕,我真的写得这么差吗? 三十一 这、这是秦桧? “真好。” 在听完我罗里吧嗦地讲了这么多,终于挺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叶彼岸带着一种无比羡慕的眼神看着我,轻轻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好什么?难道说我们的故事好?那我现在可就不是在这个地方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彼岸摇摇头,惆怅地说道,“我是说你们那个时代真好,还有手机这样的东西,见不到面的人也可以说话。” 我顿时愣住了,原来彼岸指的是这个。 “彼岸,难道你没见过手机吗?冥府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是跟人间同步了啊!这里连电脑都有,你怎么会没见过手机呢?” 彼岸瞪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看着我,“可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啊。就算成了孟婆汤中的药材可以离开这,可你见哪个灵魂投胎时还带着手机去投胎的!”瞥了我一眼,彼岸继续说着,“何况能进这彼岸花田的只有孟婆而已,而有手机时代的孟婆只有你而已,别人又进不来,你什么时候拿过手机给我看了啊!” “呃……”我顿住了。愣神了片刻,我才对彼岸说出,“对不起。”其实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道歉。“可我现在也没有手机,不然拿来给你看看。” “你为什么会没有呢?”彼岸看看我,又将目光转向了阎罗十殿之外的那大片的居民区,“你在上面的亲人一定会烧给你的吧?” 我跟着彼岸的目光,在那一大片的屋舍中扫了一圈后,又低下头来,“亲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我的房子,会不会有人惦记我……” “你从来都没有去过?”彼岸吃惊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可是再低落还是要做工作的。又有灵魂要去投胎了。我朝彼岸挥了挥手,向醧忘台走去。 虽然说这孟婆汤还是我一杯杯的从饮水机中接出来,但起码比用那大铁勺子顺手的多了。虽然有些灵魂会被这从没见过的机器一时迷惑,稀里糊涂的就喝了下去。可接下来的灵魂,听见大家叫我孟婆,又看到杯中那似酒非汤的液体,傻子也知道这是孟婆汤了。不肯喝孟婆汤的麻烦事又会接踵而来。 有的时候,我也会用以前用过的办法,将那褐色的孟婆汤变成了透明的忘情水,看着他们带着那被我欺骗来的幸福笑容,心事就碎成了一段一段。 牛头马面自然已经是知道那所谓的忘情水是什么东西,也默许了这种欺骗的存在。毕竟,这比他们费劲地灌要省事多了。 “你不适合做孟婆。”站在一旁的牛头突然发话了,语重心长地摇头说。 我一惊,手一晃,手中的汤立刻洒出了大半,染得我的手和衣服都变得微黄。我迟疑地太起头,略有些惊恐地看了牛头一眼,都顾不上立在我旁边等待我给他接汤的下一个灵魂。 “我……为什么不适合?”我说得小心翼翼,生怕牛头大哥说这话是有什么别的含义,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你的心肠太软了。”牛头大哥摇头叹气,“要做孟婆,就要能把世间的一切看开放下。你看你还随着他们哭泣呢,你无法做到旁观者清。你无法冷眼旁边这个世界,说明你还有情。” 是的,我还有情。我做孟婆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办法把一切都看得风轻云淡,荣辱不惊。可是我…… “可是我就是要做孟婆的啊!也只有经过了岁月的历练,我不是才能了悟浮生吗?”我急忙说道,是辩解什么,还是掩饰什么。我不能不当孟婆,我可不能就这样被炒鱿鱼。我不能忘,不能忘…… “就算你不当也没办法。”牛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既然做了,就只能安安稳稳地干好这一百年吧。” 我低头不语,心中总缠绕着那挥之不去的不安。连牛头大哥都觉得我不适合做孟婆了,那轮回王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难道要换了灵魂来做了?眼前就是这么多不愿喝孟婆汤的,若是知道做了孟婆可以不用忘记过去,一定都争着抢着要来吧。想到这里,心中一下烦闷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更是停住了。 身边立着的那个灵魂似乎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投胎了。我赶紧接了一杯孟婆汤给他,看着他急急忙忙往下灌,杯子往我怀里一扔就催着黑白无常带他走,不禁摇头笑了。 不用着急,我和牛头都是冥界的神使鬼差,怎么会耽误你投胎的时辰呢?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远处又来了一个灵魂,大老远我就看出了他的不一般。首先醒目的就是他的一身古代装扮,其实这也没什么,这里多少灵魂都是在冥界待上几百年的,有的人是因为长寿而终,因为在人世间待的时间已经很长,所以投胎自然也晚;还有的是因为生前作恶多端,需要在地狱中服刑,刑期满了这才可以投胎。 而他还有更特别的地方。别的灵魂投胎,牛头马面可是护送一队来过着奈何桥,而现在只有他一个,就有牛头马面两位一左一右地陪他前来。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 “接下来的这个你可要小心了。”牛头凑近我身边小声说道,“这位肯定也是一个不想喝孟婆汤的,你可绝对不能对他心软。更不用变作忘情水之类的小动作,他要不喝,就让他尝尝铜管穿喉的滋味,不用客气。” 这话可就让我纳闷了。我做孟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以送走了不少灵魂,从来没听过哪位牛头或者哪位马面给我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这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为什么?” 牛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谁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秦桧!” “啥?”我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又掉到地面上去了。我机械般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离我越来越近的身影,瞪圆了眼睛。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秦桧?这真的就是传说中害死了岳飞将军的大奸臣秦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