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小田园》 作品相关 《七十年代小田园》 作者:拾玖景观 【文案】 沪上少女黎元元,在戈壁滩捡玉时,一脚踏入时空隧道,来到了七十年代的大农场,还缩成了一个小不点,穿着一条小方格棉布裙子,浑身哆嗦着,被场部的许干事视为来历不明的小黑户,还差点被送到福利院。 后来,被田班长家收养后,每天背着花书包去托儿所报到,开始了边疆大农场的欢腾生活。 可黎元元却一心二心想着回去。 好在寻寻觅觅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来时之路…… 暖文,童趣,热血,欢快,he(日更~) ----------------------------------------------- 【小贴士】 1以穿越女主的视角,来讲述一个大农场的田园故事,有爱情,有风云变幻 2那个时代,年轻一代纯朴热情,追求纯真的爱情,讲究志同道合,相伴一生 3唯有作风正派,有理想、有上进心的小青年,才被视为一棵好苗子 4臭流氓是人人喊打的对象,无论男女 5父母一辈多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农场人思想解放,移风易俗,一扫陈规陋习 6沪上时髦,引领着广大知青在“八小时外”欢快地扑腾着 7半架空,请勿考据,慢热,没有金手指,尽量贴近生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穿越时空种田文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元元(小田园)┃配角:邓萧,谢海宁,田根宝,王慧珍,田伟民,邓医生,许干事等众多┃其它:甜文,大农场 ================== 《七十年代小田园》 作者:拾玖景观 【文案】 沪上少女黎元元,在戈壁滩捡玉时,一脚踏入时空隧道,来到了七十年代的大农场,还缩成了一个小不点,穿着一条小方格棉布裙子,浑身哆嗦着,被场部的许干事视为来历不明的小黑户,还差点被送到福利院。 后来,被田班长家收养后,每天背着花书包去托儿所报到,开始了边疆大农场的欢腾生活。 可黎元元却一心二心想着回去。 好在寻寻觅觅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来时之路…… 暖文,童趣,热血,欢快,he(日更~) ----------------------------------------------- 【小贴士】 1以穿越女主的视角,来讲述一个大农场的田园故事,有爱情,有风云变幻 2那个时代,年轻一代纯朴热情,追求纯真的爱情,讲究志同道合,相伴一生 3唯有作风正派,有理想、有上进心的小青年,才被视为一棵好苗子 4臭流氓是人人喊打的对象,无论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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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你们不用担心啦,在二十五岁之前我一定能搞定的……”黎元元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其实,对这个问题,她早有打算。 她想,这辈子如果遇到合适的就结婚,如果遇不到就独自过一辈子。反正,不能凑凑合合地委屈自己。 现在,城市里生活压力巨大,满世界都是渣男,想遇到一个可心可意的,实在是太难了。而结婚就等同于冒险,稍有不慎就 可能落得人财两空。 那个二十四条是什么意思? 存在着那么大的漏洞,不是明摆着给渣男、骗子钻空子吗? 在读书期间,她曾参加过一桩社会调查,走访的就是一批婚内负债女。 她们大多才貌双全,有着体面的职业和社会关系,可遇到了渣男,不但婚姻失败,还莫名背负上了一大笔婚内债务。 即便有些女子事前就离婚了,可依然被那笔债务压得死死的,根本喘不过气来。 记得有一位高校女教授,丈夫开公司成了老板后,在外面花天酒地养小三,还瞒着她借了天量债务。离婚前,暗里转移财产不说,离婚后还让她背上了五百多万的婚内债务。 从未花过丈夫一分钱,却凭空担了五百多万债务? 在二十四条的限制下,她申诉无门。 仅有的一点积蓄被法院强制执行,每月工资还未到卡中,就被自动划走了大半去偿还那笔债务。 而她精神上所背负的压力,更是无以言表。 总之,个人生活急转直下,惨到不能再惨。 在这个案子中,女教授何其无辜? 怪只怪当初遇人不淑。 这事给她的震动很大。 女性要想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除了经济独立外加人格独立之外,选择婚姻对象时更得睁大眼睛。尤其是在追逐金钱的年代,婚姻骗局越来越多,而带给弱者的伤害也越来越大。 这时候,倒很羡慕爷爷奶奶那一代人。 那个年代,虽然物质匮乏,可人的精神境界却截然不同,理想追求也不同。如果能回到七十年代,亲身感受一下就好了。 搞定了父母之后,黎元元开始了写文生涯。 新入手的一篇,就是一个穿越故事。 她想,就从七十年代开始吧,从小到大对爷爷奶奶口中的边疆大农场,神往不已。虽然不曾经历过,但开动脑力,以现代女性的视角来重温那个火热的年代,是不是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一连三周,黎元元脑力充沛,思维活跃,行文如流水一般。 结果,一口气码出了二十多万字。 在晋江上开始连载,一日两更,评论区里一片欢腾。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卡文了,怎么也写不下去了。脑袋里空空如也,剧情也好,感情也好 都无从着手。 这可怎么办? 查阅资料,填充大脑。 后来,干脆跑到爷爷奶奶家里长住着,听他们讲述那个战天斗地的火热年代。 这时正值九月,沪上闷热无比。 街道社区的老知青们,搞起了“边疆怀旧游”活动。 黎元元的奶奶崔爱华,一向是个积极分子。于是,风风火火地给自己和老伴都报了名,准备随着一群沪上老知青重返边疆,走一走当年的知青路,重温那段青葱岁月。 临出发的前一天,爷爷的老毛病突然发作,两腿发酸行动不便,只好退了团。 黎元元见奶奶年近七旬,身体也不大好,对她一人出游不太放心,想着自己正好闲着没事,就陪奶奶跑一趟吧? 黎爸爸和徐妈妈听说后,当天就赶了过来。打算把黎爷爷接到他们那边,好随身照顾。对女儿的出游,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再三叮嘱她,外出一定要小心,边疆是个神秘地带,地广人稀的,千万不可单独行动。 黎元元笑嘻嘻地答应下来。 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还带着笔记本电脑打算沿途采风。她想,这一趟出去前后得十多天,回来时卡文的毛病一定会彻底好转吧? 第二天一早,黎元元和奶奶身穿大红色短袖t恤(旅游团服),随着一群红红火火的老知青们登上了西行列车。 经过四十四个小时的旅行,终于抵达了边疆首府——乌市。 导游带着旅行团,先到宾馆里稍事休息。 到了中午,集体下馆子里吃了一顿手抓饭。 这是边疆特色风味,主要由新鲜羊肉,胡萝卜、洋葱和大米烹饪而成,味道鲜香可口,可多少有点膻味。 黎元元感觉不大习惯,稍微尝了几口,就住了嘴。 下午去参观“大巴扎”。 那里的民族风味很浓郁,各类手工艺品琳琅满目。老知青们买了几条色彩艳丽的纱巾,当披肩使用。 奶奶在一家店铺里选了几顶小花帽。 黎元元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却什么都没买。她想,还是先省省吧,以免当行李背着,等到临走前再买点纪念品。 紧接着,旅行团乘车来到了河子市。 这里有广袤的垦区农场,也是昔日沪上知青们扎根边疆的地区之一。参观 了大农场,品尝了瓜果之后,老知青们依然兴致勃勃的,打算把周边几处景点也好好逛逛。 这天,一行四十多人乘坐一辆旅游大巴进入了克拉玛戈壁滩,准备参观那里的魔鬼城。 魔鬼城,是边疆北部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这座古城,在戈壁荒漠里驻守了数千年,经过风吹日晒,只剩下一片夯土铸就的断壁残垣。在大风季节,远远就能听到风的呼号,就像魔鬼在城中嚎叫,故名为魔鬼城。 对普通游客来说,这里就是一片断壁残垣,脏兮兮的没什么看头。对黎元元来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悟。 站在戈壁滩上,极目远眺。 漫漫黄沙中,古老的土城满目苍夷。一垛垛土墙上,带着风蚀后的大小窟窿,就像古人的眼睛正在凝视着岁月长河。 而进入魔鬼城后,她似乎看到了千年之前的繁华景象。 正午时分,城门开启,一队身穿长袍头戴毡帽的男子骑着骆驼,沿着古老的街道穿行而过,留下了一串悠扬的驼铃声。 而她书中的女主角,正身着古装,在酒肆里开怀畅饮,马上将遇到心目中的爱人…… 黎元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是开启了视角?还是作为一个文人的敏感?总之,她对这里流连忘返,甚至舍不得离开。她想,等回到宾馆,就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卡文的毛病,终于痊愈了。 包括奶奶在内,无人发现她的异常。 此时,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导游的讲解。以他们的阅历,对魔鬼城固然不感兴趣,可对而魔鬼城周围的戈壁滩,却是兴致盎然。 原来,这片名为克拉玛的戈壁滩,被称为“捡石头”的天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里人一到周末假日,就开着汽车带着锅子、帐篷沿着公路一线,走一路捡一路石头。 如果运气好,能捡到五彩石、玛瑙石、金丝玉、宝石光,甚至还能捡到鸡血石、碧玉、墨玉等。 有许多专业捡石者,甚至还发了大财。 于是,这里的名气愈加响亮,也吸引了更多人来这里捡石头。 对于玉石的价值,沪上老知青们自然懂得。 于是,导游刚一讲解完,就三三两两分散开来,肩上背着袋子,手里掂着铲子,沿着周边区域捡起石头来。 黎元元也跟着队伍,东走走西看看,好奇得很。 这会儿奶奶嫌累,先回车里休息去了。 她想,捡几块石头留作纪念也好,也不枉来边疆一趟。 秋日的戈壁滩上,黄沙飞扬,荒无人迹。 遥远的地平线,与碧蓝如洗的天空相接,朵朵白云低低地悬浮着,仿佛伸手可及。 这样的景致,也只有在边疆才能见到吧? 黎元元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捡着石头。 今天出来时,为了防晒,她特意穿着一件橙白相间的棉方格长袖衬衣(腰间还有两条抽绳),戴着一顶同款同色的遮阳帽,穿着一条宽松的蓝色休闲裤,一双白色旅游鞋。胸前斜挎着一只花布袋,用来装石头。 可即便如此,依然能感到太阳的火辣,甚至还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戈壁滩上的石头果然很多。 不过半个小时,就捡了两块五彩石和一块玛瑙石。听导游说,城里有工坊可以直接加工成玉戒、玉镯,倒是方便得很。 黎元元瞅瞅袋子里的石头,心想,倒是可以给书中的女主配上一副玉镯戴戴,给男主也搞一对玉戒,洒点狗血,多几分浪漫气息。 在太阳下又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见那些老知青们还在忙着刨挖,她不想再继续跟着,就独自一人往回走去。 路过那片魔鬼城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伫立在风中,凝神望着那一垛垛断壁残垣,心中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只觉一道乌光闪过。 顺着发光处,细细一瞅,发现前面那堵土墙下面,隐隐有光亮闪烁。 她心里一动,赶紧跑了过去。 就近一看,在那墙根处的砂砾下,隐隐露出了一块黑石头。 墨玉? 她蹲下身来,拿出铲子一通刨挖,砂砾间果然是一块墨玉,有巴掌大小,足够打一副手镯。她心里一喜,赶紧将墨玉收进袋子的夹层里,打算回到车上。 哪知刚一起身,就觉得眼前一恍。那堵土墙开始来回晃动,还未等她发出惊呼,就被卷入了一条通道之中…… 在昏暗中,黎元元的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 身体似乎受到强烈挤压,头也晕得厉害。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第2章 上树了 当黎元元醒来时,发现自己卡在了一棵半枯的歪脖子柳树上。 头上是蓝蓝的天空,大大的太阳,脚下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水流湍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周围是一大片柳树林,绿葱葱的,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哪里? 看着这么陌生? 不会是穿到了异界吧?黎元元心里一阵紧张。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高音喇叭的轰鸣声。一个女高音,尖着嗓门“哇啦哇啦”不知在说些什么,紧接着开始播放革命歌曲。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注1)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黎元元心里一松,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吓得她赶紧抱住树杈,手忙脚乱地贴在树干上,才没摔下去。 可紧接着,又觉得不对。 这小胳膊小腿的,是她么? 还有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她的裤子呢?鞋子呢?袜子呢? 这浑身上下咋就变了个样? 黎元元吓了一跳。 她身上那件橙白相间的棉方格衬衫,这会儿就像一条长裙子般拖到脚踝,白生生的小脚丫在外面露着,“裙子”里面光着两条小腿,裤子鞋子袜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唯有那条带松紧的花短裤还箍在屁屁上。 整个人硬生生地缩小了一大半?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她卷起袖子,瞅瞅小手,再摸摸小脸,果然小了一圈,头发也变短了。 这是变成了小孩子? 她心知不妙。 想着魔鬼城的那堵神秘之墙,自己十有八九是穿越了,而且还缩成了一个小不点。 这可怎么办? 她莫名失踪了,奶奶承受得了吗? 还有爸爸妈妈听到消息,该多难过啊? 她想,无论如何也得回去,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回到她以往的生活中去。可现在,先得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是哪里? 处于什么年代? 听着那高音喇叭声,怎么有种六七十年代的既视感? 想着那个战天斗地的火热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人的精神境界颇高,至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没有拐卖儿童的现象。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的人身安全倒是不用太过 担心。 黎元元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本是个写手,也写了几本穿越重生的故事。 现在这种离奇的事情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想不惊讶都难。她回想着书中的那些女主角们在穿越后的种种经历,想找到应对办法。 首先,得搞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六七十年代? 其次,得想办法活下去。 她现在身体变小了,可头脑并未缩小,以她的聪明才智难道还找不到一条生存之路吗? 黎元元稳下神来,先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个遍。 脖子上的那条铂金项链还在,那是十八岁时,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衬衣内袋里还藏着三百元钱,可惜都是红票子,在这个年代恐怕使不了。 斜挂在胸前的那只花布袋子还在,里面的石头从底下漏掉了,唯有那块墨玉还在夹层里静静地躺着。 她觉得这块玉石有些奇怪,可能和穿越有关。 日后若想回去,这恐怕是一件信物。也许,只有借助这块墨玉,才能找到那堵神秘之墙,继而找到回家之路。 黎元元心说,穿越故事看得太多,自己都快成半个专家了。 静下心来之后,黎元元骑在树杈上,小手拨开柳枝,抬头远眺。 只见柳树林那边,有一条灰色砂土路,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们正边走边笑,看着十分兴奋。她注意到他们大多穿着白衬衣,蓝裤子,女青年们扎着两条麻花辫或齐耳短发,而男青年们大多留着小平头或小分头。 顺着砂土路的方向直直望去,能看到一栋栋白墙尖顶的大排房,一排一排,整齐划一,房前有人走动,像是一个大单位。 还有一栋高大的建筑物耸立在中间,高高的屋脊呈土黄色,屋檐正中央嵌着一颗红色五角星,周围还辐射着道道光芒。 这种建筑风格,类似六七十年代的大礼堂,是专供开会演出的场所。她在写作时,曾收集过相关资料,对那个年代多少有些了解。 黎元元正仰着脸东张西望,就听到树下传来一声大喝:“喂,这是谁家的小孩,爬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快点下来!” 黎元元吓了一跳。 探头往下一瞅,只见树下站着一名身穿草绿色军装、头戴军帽、腰 间扎着武装带的半大男孩,正仰着一张娃娃脸,瞪着两眼,用稚嫩地嗓音呵斥着。 她见男孩的军装军帽上未带领章帽徽,右臂上箍着红袖章,上面写着“联防队员”几个黄字,心知这就是传说中的基干民兵。 那个年代,民兵可不是好惹的。 虽然这个“民兵”看着岁数不大,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装着一副大人样,她可不敢去招惹。 于是,缩了缩脑袋,冲着那人傻乎乎地一笑。 心说,她倒是想下来,可这树太高,怎么下得来? 她又不会爬树,况且现在还是个小不点,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直接抱着树干秃撸下去,她可不敢,万一摔着了,受罪的可是自个儿。 现在骑在树上,光往下瞄瞄,都觉得头晕眼花,哪有那个胆子下树? 黎元元正犹豫不决,树下的小联防队员不耐烦了,仰着小脸喝道:“小朋友,快点下来!” “小哥哥,我下不来……”黎元元小声嘀咕着,声音细细的,弱弱的,还真是童音。 “下不来?那你咋爬上去的?”小联防队员朝树上瞅了瞅,故意拧着眉头问道。 “小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一觉醒来就上树了……”黎元元鼓起勇气,大声应道,可声音还是脆生生的,听着怎么都不像她。 “这个小娃娃,嘴巴倒挺会说的……”树下的小联防队员“扑哧”一声笑了。 他拍了拍树干,摘下军帽挂在旁边的树杈上,就两手抱住树干,脚踩着一双草绿色解放鞋,两脚一缩,往树上攀去。 黎元元一见,心中大喜。 小哥哥来救她了? 等下了树,先打听一下情况,再搞顿吃的,这会儿肚子还真饿呐。正美滋滋地想着,就见小哥哥已经爬上树来。 他沿着树杈小心地攀附过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想抱着她一起秃撸下去。 可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树杈断了。 小哥哥伸手一抓,一把揪住她胸前的那只花布袋子,可布袋子哪里承受得住一个孩子的重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下一空,一阵天旋地转,随着断枝掉落下去。 “哎哟!”耳边传来那位少年的惊叫声,紧接着就是落水的声音。 “扑通!” “扑通!” 一大一 小,像两颗炮弹一般落入水中,溅起了点点水花。在没入水底的那一瞬间,黎元元心说,完蛋了,自己不会游泳。 可她会扑腾。 慌乱中,她两腿一蹬,从水中猛地蹿了上来。紧接着,拼着小命,双手乱揪,硬是抓住了一截柳树枝,浮了上来。 黎元元一边揪着树枝,一边扯着嗓子,大喊着,“救命啊!” 可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湍急的水流声,听不到别的动静,就连那位落水的小哥哥也没了踪影。 这是被溪流卷走了?还是沉底了? 她不觉有些害怕。 这条小溪对她来说可不算浅,水流也挺急的,就像传说中的灌渠。如果没有这根树杈,她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于是,拼命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黎元元揪着树枝,随着水流不知漂浮了多久。 在拐弯处,树枝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双大手把她从水中捞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猛一出水,只觉一阵冰凉。 “阿嚏!”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浑身哆嗦起来。可随后,就被一个温暖的胸膛包围着,耳边响起了一位成年男子的声音。 “快,慧珍,把这个小姑娘送到卫生所去,看看惊着了没有?” “老田,这孩子得先换身衣服,这裙子湿乎乎地粘着,恐怕会着凉……” 黎元元感觉自己被一位女子接了过去。随后,身上湿漉漉的“裙子”被脱了下来,接着被人用布巾擦干,裹着,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妈妈……”黎元元不由得开口喊道,随后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小姑娘,快醒醒!”王慧珍抱着孩子吓了一跳。 赶紧把她平放在地上,揭开布巾,轻轻压了压肚子,肚子里瘪瘪的,好像没喝进去水。捏开口鼻,里面也没进沙子,看来孩子是受了惊吓。 她和田根宝顾不上多想,立刻抱起孩子,跑出了柳树林子,准备去卫生院。 二人奔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田宝根手持车把,刚想抬脚上车,就看到一位“小联防队员”从前面冲了过来。 他浑身上下湿漉漉地,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样子,牙齿打颤,哆嗦着喊道:“叔叔,阿姨……快去救人 呐,有个小姑娘落水了……” 说着,还比比划划了一番。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车把上挂着一条湿裙子,眼睛顿时一亮。 原来阿姨怀里裹着的小孩,就是那个小姑娘? 一问,果然是刚从水渠里捞上来的。 于是,二话不说,就颠颠地在前面徒步跑着,一路引着二人往场部卫生院骑去。 到了卫生院,王慧珍和田宝根把孩子送到了门诊上。 今天正赶上邓医生值班。 他举着听诊器先给孩子检查了一番,又掐了掐孩子的人中。随后,掏出一盒清凉油抠了一点,抹在孩子的鼻下和太阳穴上。 接着,又从卫生包里取出一枚银针,消了毒后,轻轻扎在孩子右手的穴位上。 不一会儿,黎元元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只觉白花花的一片。 她先是盯着这位身穿白大褂的儒雅医生,接着又看了看白布帘上的红十字,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正在医院里躺着。 “小姑娘醒了。” 邓医生拉开白帘子,冲着王慧珍和田宝根温声说道:“二位同志,请放心吧,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卧床静养几天就好了。” 守在帘外的王慧珍和田宝根,这才松了口气。 见邓医生做了个抱孩子的手势,王慧珍忙上前一步,弯腰抱起小姑娘,随着邓医生进了隔壁观察室。 “这孩子先放在这里,休息一下!” 邓医生两手插在白大褂里,又叮嘱了几句,转身回了值班室。 观察室里静悄悄的。 黎元元盖着白床单,仰脸躺在病床上。 白色的天花板上,垂下来一股棕褐色绝缘电线,末端挂着一只白炽灯泡,上面罩着奶白色灯罩。 室内干净整洁,只有她一个病号。 小护士还专门送来了一套病号服,给她套在了身上,宽宽松松的,就像一匹浅蓝色的小斑马。 她闻着房间里的来苏水味道,望着床前的叔叔和阿姨,脑子迅速转动起来。 初来乍到,无依无靠。 这对夫妇看着面善,还出手救了她,要不就跟着他们混吧? 可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高音喇叭声。 “ 团场的职工们请注意,下面播报一条寻人启事。今天中午,在场部大门外,有一个小女孩走失了,年龄大约五岁左右,留着短发,穿着一条橙色方格棉布裙,请家长赶紧来场部认领……” 黎元元心里一惊。 这个小女孩就是她吧? 看情景,这里十有八九是七十年代的国营大农场。在那个讲究户籍身份的年代,像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就等同于小黑户。 小黑户,既没户口也没粮本。 而这个年代无论什么都是定量供应,衣食住行全部凭票。什么粮票、布票、糖票,肉票、油票、菜票,都和户口紧紧挂钩。 像她这样的小黑户,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这可怎么办? 第3章 小黑户 门诊观察室里。 守在床边的王慧珍和田宝根,听到广播里的寻人启事,不禁松了口气。 一会儿,等小姑娘的爸爸妈妈来了,他们就可以走了。一直守在这里,倒不是想听什么感谢的话,主要是不大放心。 看看这个小姑娘多可爱啊,眼睛黑黑的,大大的,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哭也不闹。这么乖巧的女娃娃,自家也能生一个就好了。 夫妇俩做了好事,本不想留名。 可卫生院的邓医生却十分认真,一定要二人报上姓名,说已经报到场部广播站去寻人了,表扬信也会发到连队,号召全场职工向他俩学习。 夫妇二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好继续呆在门诊上。 他们怎么没想到,出门一趟会遇到这事? 今天是星期天,场部大礼堂有两场文艺演出。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消息一传到四营,连队里的小青年们就坐不住了。于是,三三两两地结伴上路,打算去场部观看演出。 那些有自行车的,后座上大多驮着一个,前杠上也挤着一个,就像玩杂耍的。那些没借到车的,就在地上奔着。 一路上,三五成群,有说有笑,还自称“阿拉开着11路公共汽车”。 田根宝和王慧珍积攒多年,刚买了一辆二八式的“永久”牌自行车,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车子里外擦得油光锃亮,下雨天恨不得扛着走,哪舍得让它粘上泥土? 一听王建华来借车,田根宝立马推掉了,说自己也要带着爱人去看演出。 于是,叮嘱了老大两句,要他在家里照看好两个弟弟,就乐呵呵地上路了。 田根宝在前面蹬着车,王慧珍揽着他的腰,美滋滋地坐在后座上。 这有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从营部跑到场部,半个钟头就到了。以后想去哪里逛逛,还不是小菜一碟? 在漫漫土路上,二人很快就追上了那群走路的小青年们。车子超越过去时,王慧珍忍不住回头暼了一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田班长,带上我……” 后面传来了王建华的声音,还有小青年们嘻嘻哈哈地笑声。田根宝听了,头也不回地大声应道:“建华,来追啊,追上了,老子就带着你……” 话音未落,就卖力地蹬了起来。 车子顿时跑 得飞快,把小青年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夫妻二人骑着自行车,急火火地赶到了场部。 在路过那条水渠时,忽然听到下面有孩子在喊“救命!” 俩人赶紧停下来,站在渠边往下一瞅,只见湍急的渠水中飘着一截柳树枝子,旁边露着一只小黑脑袋,看着像个孩子。 田根宝立马跳下车,三步两步冲下水渠。他脱了鞋,顾不上去挽裤腿,就直接蹚水,一把抓住柳树枝子,把那个小孩捞了上来。 哎呦,是个小姑娘,看着五岁左右,穿着一条方格裙子,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白链子,亮闪闪的。 他来不及细想,就把人抱在了怀里。 就这样,夫妇二人把孩子送往场部卫生院,紧急救治。 还有路上遇到的那个“小联防队员”,也是个半大孩子。这小家伙把他们领到卫生院大门口,就“哧溜”一下跑走了,喊都喊不及。 此时的王慧珍和田宝根还未料到,因为这番义举,他们将与这个小姑娘结下不解之缘。 场部广播站的高音大喇叭,一连播报了十几遍,始终没人前来认领孩子。 邓医生觉得有些奇怪。 看小姑娘的打扮,像团场职工家的娃娃,可为何没人认领? 今天场部大礼堂有文艺演出,下面连队的职工来得可不少,也有带着小孩一起的。小娃娃们坐不住,四处乱跑,调皮捣蛋再所难免。 可家长呢?就这么不小心? 看看这个小姑娘,掉到渠里差点淹死,等见到家长,得好好说道说道。 邓医生见小姑娘躺在病床上,一脸惊吓的样子,问啥都不开口,只好报告给了王院长。 王院长责任心很强,再三叮嘱道:“小邓,这事场部已经知道了,在家长来认领之前,咱们卫生院得照顾好这个孩子……” “王院长,您就放心吧,那个小孩先在门诊上住着,有我和护士照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邓医生的思想觉悟一向很高,自然满口答应照顾孩子。看小姑娘的年龄和女儿相当,实在不行就接回家去住几天? 他想,场部一定能找到孩子的家长,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到了黄昏时分,还是没人来认领孩子。 王慧珍和田宝根明天还要上班,就骑车回连队了。邓医生去医院食堂打了一份病 号饭,用自己的饭盒和茶缸盛着,端给小姑娘吃。 一份米饭,一份土豆烧肉,还有一份豆角炒肉,外加小半茶缸面糊糊,看着还挺丰盛。 黎元元早就饿了。 下午,吃了邓医生给她的两块饼干,垫了垫肚子,可根本不挡饥。这会儿见了饭菜,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埋在床头柜前,握着勺子,大口大口扒起饭来。 香气扑鼻,味道还不错。 这七十年代的病号饭,质量可高得很呐,至少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黎元元暗自庆幸,这家农场看着还挺富裕,有肉有菜有米,比那些穿到农村吃糠咽菜的穿越女要强多了。 一直以来对吃饭问题的担忧,也稍微缓了缓。 她心里明白,现在装聋作哑只是一时对策,卫生院的邓医生和小护士好说话,可场部的干事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今天是星期天,场部没人上班。 等到明天,场部那边就会来人询问吧? 她这个小黑户,得想个应对招术才好。 邓医生坐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看着小姑娘。 这究竟是谁家的小娃娃? 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可真好看。还有这饭量可是不小,快赶上一个大人了。 他家的邓铭、邓萧就挺能吃的,不过那都是半大小子,而这个小女娃娃,最多也就五六岁吧? 正想着,忽然看到后窗户外,有人影晃动。 邓医生走过去,打开窗户向外探了探,却什么都没有。 他想,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吧? 等小姑娘吃完饭,邓医生上前收拾了一下,就端着空饭盒、空茶缸出了房间。 下班回家的路上,远远瞅着前面那个跑得飞快的半大小子像是邓萧。 这孩子跑门诊来做什么? 见了老爹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这是皮又痒痒了? 邓医生心里有些纳闷,老二一向懂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感到心虚吧? 邓医生走了。 观察室里静悄悄的,黎元元挺着小肚子,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 她挖空心思,回忆着爷爷奶奶所讲述的农场轶事,再结合以前收集的资料,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 那个救她的田叔叔和王阿姨,在和邓医生闲聊时,说他们是四营机三连的职工。机三连,听着像是机耕连队,条件比农业连队要好,要不就说自己也是那个连队的? 至于父母,那就报上父亲黎鸿君、母亲徐玉姗的大名好了。 算算时间,这二位现在的年龄和她差不多大小,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估计这会儿,俩人还没照过面吧? 按照这个名字,无论场部怎么查,都是查无此人。 这么一来,场部的人也就拿她没办法。 没准,还会把她当成孤儿? 记忆中,那个年代对孤儿有特殊照顾,这样她就不愁吃穿了。 黎元元暗擦擦地想着。 她打算,第一步先在农场里安顿下来,第二步再想办法去寻找回家的路,反正无论如何也得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到了床头上,那里正挂着那件橙白相间的小方格布“裙子”和一条花短裤。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花布袋子呢? 袋子里的墨玉呢? 她心里一惊。 落水前,似乎听到袋子断裂的声音。那落水后,布袋和墨玉一定掉进了小溪里,那里水流湍急,不会被冲跑了吧? 想着那块墨玉是件信物,凭着它才能找到魔鬼城的那堵神秘之墙,继而找到回家之路。可现在,她把墨玉给丢了,这可如何是好? 黎元元心里一阵沮丧。 她想,得想个办法回到落水的地方,找人下去摸一摸。没准,那块玉石还在那里,这东西沉甸甸的,沉底了也说不准? 黎元元一边想着,一边摸着脖子上的那条铂金项链。 这亮闪闪的首饰戴着,恐怕不妥。 七十年代,大众对铂金的认识很浅,可也挡不住遇到懂行识货的。 就像那个邓医生,一头乌发,气质儒雅,一看就是个大知识分子,与农村的那些赤脚医生截然不同。 那个年代,高学历的可不多,更何况还是一名医生? 看年纪,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看气质,听话音,像是从大城市里出来的,见多识广不说,没准还是个大家族出生。 以前除了资本家和地主,普通人家哪里供得起孩子去读书深造? 若邓医生注意到这个,一 旦问起来怕是难以掩饰。 想到此,黎元元赶紧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 她跳下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张信纸,一层一层包好,塞进了“裙子”的内袋里,拉好了拉链。 那里面的那三张红票子,已经被王阿姨掏了出来,展平了放在桌上晾着。 不贪不占。 这田叔叔和王阿姨都是老实人。 即便他们不认得这红票子,可上面的字一定认得。可二人却什么都没问,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搁着,好还给她。 还有脖子上的这条白链子,王阿姨帮她换“裙子”时也一定见过。现在完好无损,可见这夫妇二人思想正派,觉悟也高,值得信赖。 黎元元暗自庆幸。 莫名穿越,一睁眼就能遇到好人。 即便是那个“喝斥”她的小联防队员,也是出于好意想抱她下树,可没想到却把柳树枝子给踩断了? 听王阿姨说,在渠边遇到了一个半大孩子,穿着军装,浑身湿漉漉的,还给他们指了路。她一下就猜到这小子,就是那个好心办了坏事的小家伙。 想想还真是好笑。 怎么那人一上树,就把树枝子给压断了?一伸手,还把袋子给扯断了? 这是相生相克吗? 不过,若那个孩子没发现她,这会儿她还在柳树林子里吧? 这农场周围虽说不算荒芜,可到了晚上也是黑漆漆的。 让她一个人呆在野外,吓也要吓死了。 听爷爷奶奶说过,边疆农场里有野兽出没,甚至还有野狼。如果真遇到了,可就连哭都来不及了。 要知道,现在的她可是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嫩得很呐。就连小猫小狗都打不过,哪里有力气与野兽搏斗? 黎元元一边自我调侃,一边想着。 这片农场看着规模不小,和爷爷奶奶口中的边疆农场有几分相似。估计现在还是夏季,绿树成荫,太阳很大,不过室内倒是凉爽。 王阿姨和田叔叔都穿着白衬衣,挽着袖子,看着有二十七八岁,像是知青。 俩人都说普通话。 听口音,田叔叔带着一点沪上味道,王阿姨带着浓浓的山东土腔。 而邓医生的普通话很标准,一时半会儿没听出他是哪里人。还有给她换衣服的张护士,也 带着一点江浙口音。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人来源很杂,五湖四海的,好像哪个省的都有。看这情景,的确像是六七十年代的边疆农场。 此时,黎元元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真的像书中所写的那样,一下子穿越到了几十年前,来到了边疆的大农场,却又缩成了一个小不点。 这究竟算什么? 是来体验生活的?还是前来冒险的? 一时无解。 心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黎元元在观察室里住下了。 邓医生特别交代过,要照顾好这个孩子。值班的女护士挺用心,怕她晚上害怕,还专门在观察室里陪着她,就连去卫生间都抱着她一起。 黎元元心说,本来还想溜出去逛逛,这下可好,只能继续当个乖宝宝了。 第4章 小坚强 邓医生的家就在卫生院后面。 他回到家里,见爱人已经做好了饭菜,四个孩子正围坐在饭桌前,等着他。他赶紧放下挎包,就着脸盆洗了洗手。 肖玉华摘下围裙,一边盛饭,一边问道,“老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邓医生擦干了手,随口说道:“今天门诊上收了一个落水的小姑娘,看着和虹虹一般大小,身旁也没个家长照应,我就给她打一份病号饭,耽搁了一会儿……” “哦,这家大人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照看孩子的?真是不负责任……这样的家长就得开会时点名批评一下……”肖玉华嘀咕了几句,也并未在意。 一家六口围坐在饭桌前,闷着头吃饭。 食不语。 这是邓家吃饭的规矩。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得遵守,即便是小女儿邓虹也乖乖地坐着,捧着小碗,埋头扒饭。 邓医生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家人,感觉心满意足。 他和肖玉华都是场部卫生院的医生。 昔日,他们是大学同学,一起在京城读了五年医科。 毕业后,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边疆来到这里。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二人早已成家立业,还接二连三地生了四个孩子。 老大邓铭,今年十三岁。 这孩子学习成绩好,小学连跳了两级,原打算初中毕业后,让他接着读高中。暑假前,正好赶上部队来学校里特招选人,一眼就相中了邓铭。见儿子自己也想去部队里锻炼,他和爱人商量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招工入伍,都讲究家庭出生。审核推荐对象时,恨不能把祖宗三代都扒拉个遍,稍有瑕疵就会被刷下来。 他和肖玉华都是大家族出生,成分不大好,组织上能信任他们,让邓铭顺利通过政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建国后军人地位很高,只有像工人、贫下中农这种家庭成分好的孩子才有资格参军。 现在部队相中了邓铭,一是邓铭在学校里表现好,思想进步;二是身体素质好,有特长,是一棵好苗子。 说起邓铭,他的心里就满是骄傲。 这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个子高,还特别喜欢打篮球。小学时,就进了校篮球队,打中锋兼后卫。现在不过十三岁,就长到了一米七五,看这架势还能再长长。 只是孩子体力消耗得大,这饭量也大得惊人。 家里六口人,口粮被他和老二消耗了一半。好在农场里的定量宽裕,才勉强够吃,如果放在口里,可就难办了。 看看老大这么能吃,去部队里也好,这样还能省一份口粮。 老二邓萧,刚满十一岁。 暑期一过,就读初一了。 这孩子脑袋瓜聪明,学习也很好,一定得读高中。以他的经验来看,上面的政策早晚会松动,很有可能会恢复高考,没准这孩子就赶上了。 按照他和肖玉华的家庭出生,指望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基本上不可能。唯有孩子自己努力,才能闯出一条路子。 虽然现在知识分子的地位不高,可骨子里,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像他那样,多读点书,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老三邓原,今年九岁,马上就读小学三年级了。这孩子顽皮得很,得好好管教一下,实在不行就收拾一顿,否则一点都不长记性。 老四邓虹,今年才五岁,还在托儿所里读大班,等过一年就要上学了。这个女儿倒是乖巧可爱,和门诊部的那个小姑娘有点像。 邓医生心里颇有些感慨。 离开大城市多年,他和肖玉华早已习惯了农场生活。 现在,有吃有穿有工资,感觉还不错。 就政治气氛而言,农场可就宽松多了。 场部对他们这些知识分子,也很看重。在适当的时候,还会加以保护,以免受到运动冲击。 他也曾暗自庆幸过,当年选择支边算是走对了路。否则这会儿,就会像他的同学徐徽、张鸣那样,在五七干校里呆着。 那个地方,可不是那么好呆的。 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不把人搞得脱层皮,哪里会轻易过关? 而农场这边,只要不是臭流氓、坏分子,日子还算好过。 团场职工们对他这样的知识分子都是客客气气的,十分尊重。他在门诊上,接触得人很多,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来。可走在路上,只要碰见了,不管认不认识,都会称呼他一声“同志”或者“医生”。 这种精神层面上的平等,令他感到十分欣慰。 他想,当初选择学医,就是为了实现治病救人的理想,而农场医院,正好给了他一个施展空间。 也许,这里的医疗条件还十分简陋,可这里的职工却很朴实。 况且,这几年条件也在逐步改善。 记得初来时,门诊上还点着煤油灯,连电都没有。也就是这几年,才买了发电机供起电来了。 一到晚上,场部里亮堂堂的,看着格外舒心。 这么一比,除了气候条件差点,和大城市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在吃的方面还更好一些。 晚饭后,邓医生换了一双凉拖鞋,搬出一把摇椅对着纱窗门,半躺着纳凉。 他手里摇着蒲扇,听到耳边有蚊子的嗡嗡声,就赶紧往身上抹驱蚊水。 团场周围种植着大片水稻,一到傍晚蚊子成群,嗡嗡直叫。这驱蚊水,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良药,否则就等着夜间喂蚊子吧。 小邓虹穿着一条碎花布裙子,趿拉着一双呱哒板,也跑了过来。她两手抱着爸爸的小腿,坐在爸爸的大脚上,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的文艺演出。 邓萧也搬了一只小板凳,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听着。 见爸爸板着脸问了他几句之后,再也没有提到门诊里的事情,就悄悄回了里间。 家里住的是医院分配的套房,一共两间半。他和哥哥弟弟住一间,三张床紧挨着,连插脚的空地都没有。 这会儿房间里没人。 不知弟弟又跑到哪里疯玩去了? 哥哥刚才换上军装,挂上红袖章,去联防队报到去了。 邓萧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默默地想着心思。 中午,他偷偷戴着哥哥的红袖章出门逛了逛。本想去林带里找弟弟,却看见一个小姑娘挂在树上下不来,想上前帮忙,结果把人给弄到水里去了。 因为心虚,回家后也没敢给大人说。 下午,还悄悄溜到门诊上晃了两圈,想探探情况。 见观察室里一直有人,也没敢进去。就趴在后窗户上扫了两眼,见小姑娘醒了,就是不开口说话,无论是谁来问,都装作小哑巴。 他倒是放了心。 心说,自己爬树落水的事情要是被老爹知道了,没准就是一顿尅。 虽然,老爹从来不会真打,可用粉笔在地上画个圈,让他站在圈里,对着墙壁罚站的滋味却更难受,还不如打两下屁股来得简单。 而这个小姑娘的表现很不错。 不哭不闹,还挺坚强? 面对大人的轮番逼问,也没招供? 这个小娃娃,和一般的小丫头片子大大不同。 瞧瞧,都是五岁,邓虹简直就是个哭泣包,动不动就抹眼泪。再瞅瞅这个小不点,掉进水里都没听见她嚎嚎,打针吃药也没见她皱一皱眉头。 像她这样的,如果放在革命年代去做地下工作,被敌人逮住了铁定是个烈士,哪像邓虹那样的,一看就是个叛徒。 邓萧记得自己把人家的布袋子给扯断了,下午又专门跑到水渠边去找了找,在那截柳树枝子上,找到了那个花布袋子。 他想,明天过去还给人家。 看在她这么坚强的份上,就和她说句话吧? 在班里,他可是从来不和女孩子说话的,这次算是破例了。 门诊观察室里。 晚上刚一熄灯,就有两只蚊子在耳边哼哼。 黎元元挥舞着小手,左扑右打,就是捉不住。小护士听到响动,赶紧爬起来,找了瓶驱蚊水,给她浑身上下抹了抹。 这驱蚊水的味道闻着臭臭的,舔了舔嘴唇,很苦。 不过效果却很好。 估计蚊子一闻,就被熏跑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光影。 黎元元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值班护士查房去了,就光着小脚丫,趿拉着一双大拖鞋,偷偷溜出了观察室。 她进了水房,对着墙上的大镜子使劲照了照。 现在的她,果然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一头齐耳短发,眼睛黑黑的,亮亮的,看着十分乖巧,和她小时候的面相简直一模一样。 她皱了皱鼻子,摆出一副怪模样。 哼,人小心不小。 等出院后,她就能当个小神童。 黎元元沿着走廊,一路直走,来到了挂号室。 她悄悄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往里一瞅。 只一眼,就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赠:边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二团场部卫生院,为人民服务……一九七零年十一月”等字样。 黎元元心说,这里果然是七十年代的边疆农场,也就是著名的军垦兵团。 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按照兵团建制这里应该是边疆南部,在一片绿洲之上,也是著名的产粮之乡。不过,这里与爷爷奶奶所在的农 八师相距一千多公里,也就是说距离北疆的“魔鬼城”十分遥远。 她暗自惋惜。 想不到自己一下子跑了这么远?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这给回家之路又增添了几分难度。 黎元元继续打量着室内,见桌子上摆着一只马蹄闹钟,时针指向了上午十点半。边疆这边有时差,比内地晚两个小时,这会儿就相当于内地的八点半,正好是上班时间。 看到这只马蹄表,她忍不住又瞅了瞅。 这种机械闹钟,在二十一世纪已很少见到。不过,爷爷奶奶家里还保留着这么一只古董,她手痒痒时,还摆弄过。 在马蹄闹钟的背面,有两个带耳朵的旋动钮,是管上劲用的,还有一个圆形钮,是管定时的。只要调好时间,给闹钟上足劲,它就会定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那个铃声响亮刺耳,任何想睡懒觉的家伙都会被它吵醒,可是实用得很。 黎元元见值班人员背对着门,正忙着给病人挂号。 就一闪身,溜进了挂号室。 现在的她,小胳膊小腿的,就是一小不点,毫不引人注意。她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一仰头,发现墙上挂着一台手撕日历。 她踮着脚尖,一行黑字顿时印入了眼帘。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四日,星期一” 也就是说,她穿到了四十二年前,来到了一九七五年。 这是一个相对平和的年月,那场轰轰烈烈的全国运动已接近尾声,国内物质生活水平已有所好转,身在农场的她,至少不会挨饿受冻。 黎元元心里一阵狂喜。 她想,就在这个富裕的产粮农场安顿下来吧?现在正值暑期,瓜果飘香,蔬菜满地,难怪病号饭会那么丰盛。 记得爷爷奶奶曾经说过,农场里的粮食、瓜果、蔬菜都是自给自足,就连鸡、鸭、牛、羊、生猪、骡子都是连队自己喂养的,与内地相比,生活条件不要太好。 这种说法是不是有夸大的成分? 这会儿,她倒希望那一切都是真的。 邓萧吃了早饭,就溜出了家门。 他沿着小路,穿过门诊后院的那片枸杞子林,从后门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诊部。 沿着走廊,很快就找到了观察室。 他趴在木门上,踮着脚尖透 过玻璃窗,往里一瞅。 咦,里面空荡荡的,没人? 他推开门,一闪身进了屋子。 立马从口袋里掏出那只花布袋子,挂在床头上,和那条小方格“裙子”摆在了一起。这样,小不点回来后,一眼就能看到了。 他满意地扫了两眼。 刚转身想走,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位小姑娘。她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蓝条纹病号服,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眉头微蹙,一副抓坏蛋的模样。 邓萧一愣。 心说,这是被人当做小坏蛋了? 他可是好心好意来送东西的。 第5章 花布袋 黎元元趿拉着一双大拖鞋,站在门口,两眼盯着那位小少年。 一下就认出了他。 这会儿,小家伙已经脱下了那身草绿色军装,穿着一件白短袖衬衣,一条深蓝色短裤,光脚穿着一双黑凉鞋,看着格外清爽。 邓萧也随即反应过来。 他咧着大嘴,用手指了指床头,厚着脸皮说道:“嘻嘻,小妹妹,还认得我吗?我是来还布袋子的,喏,你看…” 花布袋? 黎元元一听,立马跑了过去。 她伸手捏了捏那只袋子,瘪瘪的,内袋果然破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心里还是难掩失望。 她仰着小脸,瞅了瞅面前的半大孩子,像比昨天小了两岁。 只见他头发乌黑,额发微卷,眼窝很深,鼻梁高挺,嘴唇红红的,皮肤很白。很帅气的小少年,瞧这五官长相,还带着一点异国情调? 还有,这家伙的个子可不低,比她高出了一大截,估计得有一米六。现在,她才勉强到他的腰部。 “小妹妹,袋子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吗?”邓萧见小姑娘噘着嘴,不禁问道。 “嗯,袋子里的黑石头没了……”黎元元小声嘀咕着。 “黑石头?哦,可能是掉进水里了,我中午再去摸摸……”邓萧不由得接口说道。 “不行,那边太危险了,渠里的水很深的……”黎元元有些担心,那落水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除,多少有些后怕。 况且,小孩子溺水身亡的事件可不算少。 “不怕,我会游泳……”邓萧咧开嘴笑了笑。此时,他感觉自己在和一个同龄人对话,丝毫不觉得对方是个小不点。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过去,得由大人陪着,最好是套上救生圈……”黎元元心说,灌渠里水流湍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小少年去冒这个险。 “救生圈?”邓萧有些疑惑。这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东东,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小大人一样的娃娃,懂得也太多了吧? “对,就是套在身上的那种……”黎元元比划着说道。 这时,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是七五年的大农场,恐怕还没有这种物件,于是赶忙补充道:“哦,没有救生圈的话,充气轮胎也是可以的……” “那好,就听你的,下午我找几个小伙伴一起过去,再套上轮胎 ,这样总安全了吧?”邓萧笑眯眯地应道。随后,又热情地问了一句:“小妹妹,下午你也去吗?” “我……,我不知道。”黎元元心说,她倒是想过去来着,可今天场部的人一定会来找她问话,她脱得开身吗? “哦,那我中午过来找你吧?”邓萧一脸认真地说道。心说,自己把小不点的石头弄丢了,理应帮着找回来。 他还想再说几句,试试小不点的胆量。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隐隐听到邓医生和张护士的说话声。 邓萧一听,心道不好。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了门后面,还冲着小姑娘摆了摆手,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黎元元见小少年一副麻利的样子,不觉感到好笑。心说,小哥哥咋这么害怕邓医生,就像儿子见到了老子? 她抿着嘴,冲着小少年爽利地点了点头,一副小同盟的模样。 门开了。 张护士一手端着茶缸、一手拎着饭盒走了进来。紧接着,穿着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邓医生也走了进来。 他一见黎元元,先瞅了瞅她的气色,就示意她平躺在床上。拿起听诊器,给她检查了一番,才笑着说道:“小姑娘恢复得不错,再休息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候在一旁的张护士,忙上前一步打开那只饭盒,搁在床头柜上,笑着说道:“小姑娘,开饭咯,先下来洗洗手吧?” 黎元元就着水盆,洗了手脸之后,一把抓起勺子,开心地说道:“谢谢护士姐姐,谢谢叔叔!”她的声音脆脆的,是小姑娘所特有的。 “哎呦,小姑娘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原来你不是个小哑巴啊?”邓医生半开玩笑地说道,张护士也掩着嘴在一旁偷笑。 昨天,他们几个轮番上阵,愣是问不出一句话来。如果不是王慧珍在一旁证实,这孩子会说话,他们还真以为她是个小哑巴呢。 “我才不是小哑巴呢!”黎元元哼哼道。 这时,她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躲在门后的小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这家伙,手脚倒是利索,就是刚才忘了问他的名字了。 黎元元一边喝着稀饭,一边抓起一只大包子咬了一口。里面有豆腐、粉条、白菜,还有一丁点儿油渣? 哈哈,她最喜欢吃油渣包子了。 小时候,爸爸可没少给她包包子,尤 其是虾肉小笼包、酱肉包、油渣大包子,都是她的最爱。 想不到,穿越后还能吃到油渣包子? 这顿早餐,黎元元一口气吃了俩包子,喝了半茶缸稀饭。 心道,自己个子缩小了,这饭量反而变大了。 话说,五岁的小姑娘有她这么能吃的吗? 守在一旁的邓医生,也啧啧称奇。这小姑娘的饭量,非同一般,难怪家长迟迟不来认领,怕是把家里给吃穷了? 见小姑娘吃完了,就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一层一层打开来,里面是一双半新的黑平绒方口带袢布鞋和一双白色尼龙袜子,看大小像是女童穿的。 “来,小姑娘,先试试大小?”邓医生举起鞋子,冲着黎元元晃了晃。 “谢谢叔叔!”黎元元有些感动,心知自己遇到了好人。现在,她可是穷得连鞋子和袜子都没有,而邓医生连这都注意到了? 鞋子一上脚,大小正合适。 邓医生挺高兴的,这是女儿邓虹的鞋袜,鞋子是肖玉华自己动手做的,袜子是从代销点里买的,虽然不是新的,但总比小姑娘光着脚要好吧? “小姑娘,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黎元元,今年五岁……” 黎元元按照自己编的那套身份,脆生生地说了一遍。反正,一会儿场部来人后,她也得说,不如先给邓医生和张护士说一下吧? 说完了自己,黎元元歪着脑袋,不禁反问道:“叔叔,您叫什么名字?”邓医生听了一愣,不禁笑道:“元元,叔叔姓邓,叫邓舒宁…” 黎元元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报答邓医生一家。 还有,救了她的田叔叔和王阿姨一家。 邓医生坐诊去了。 张护士忙着查房,黎元元自个儿呆在观察室里。她踮着脚尖,才勉强够着后窗户台,于是仰着小脸,透过纱窗向外看着。 窗外是一片枸杞子林。 低矮的绿树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小果实,看着格外诱人。她想,这可是个好东西,得摘点尝尝,卫生院里种这个也是便于入药吧? 正在无聊,房门忽然开了。 扭头一看,见邓医生带着两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元元,快过来,这是场 部来的许叔叔和张叔叔……”邓医生冲着黎元元招了招手,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那位许叔叔,就是场部的许干事。 他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草绿色军装,上面明晃晃地缀着四个口袋,带着一股转业军人的气质。 那张脸很英俊,头发乌黑锃亮,留着三七分头,外加一双锐目,更显得精明干练。 另一位是场部的联防队员,十七八岁,右臂上带着一只红袖章,和那天小少年的打扮很像,人也显得格外精神。 黎元元心说,这个年代草绿色军装可真够流行的,虽然摘了领章帽徽,可一上身还是精神十足,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感觉。 这种时代风貌,放在后世已不多见。 唯有国庆期间,看到升旗班或驻守站岗的官兵,才能感受到一二。 许干事和张队员一坐下来,多少带着一股威压。 黎元元有些紧张,她仰着小脸看着来人,眨了眨眼。邓医生见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示意她放松一点。 一番询问之后。 黎元元装出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把父母姓名和单位,自己在场部走失后,跑到渠边玩耍,不小心落水的情况,坑坑巴巴地说了一遍。 她想,反正她年纪小,即便记错了也能圆过来。 许干事听后,神情严肃地说道:“这事得好好管管,这个叫黎鸿君的家长,心咋这么大?孩子丢了不管不问,也没听到任何报告,这种残害祖国花朵的行为,一定要严肃处理……” 黎元元心里一颤,暗道,老爸老妈对不住了,女儿不是故意要陷害你们的,这实在是没办法了,等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半个小时后,谈话终于结束了。 黎元元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心说,如果不是缩成了一个小不点,又长着这副乖巧模样,今天怕是难以过关呐。那个许干事可不简单,一看就是搞政工出生的,思想觉悟可高了。 如果不是她耍赖,搞不好就要露陷了。 送走了许干事和张队员,邓医生回到了观察室。 他伸手摸了摸黎元元的小脑袋,往她的小手里塞了一块水果糖。 黎元元嘴里含着那块糖,真是甜到了心里。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这个年代糖果可是个稀 罕物。也就是逢年过节时,代销点里按照职工人头数,每人凭票供应两斤。 平时,除了红糖和白砂糖之外,这种带包装纸的糖块很少能见到。 对农场里的小孩子来说,水果糖是顶顶好吃的。 第6章 找石头 许干事骑车回到了场部。 他立刻让总机拨通了四营三连的电话,找到了李连长。 听了情况之后,李连长肯定地说道:“许干事,会不会弄错了?三连的职工中没有叫黎鸿君和徐玉姗的,也没听说有职工家属或外来短工叫这个名字的……” 许干事一听,头立马大了。 那个小姑娘在说谎? 她干嘛要说谎?还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想着救了小姑娘的,就是三连的田根宝夫妇,于是说道:“李连长,你派人把田根宝同志叫过来,我问他几句……” 田根宝正在模具车间里上班,接到连部通知,立刻赶了过来。 在电话里与田根宝交流之后,许干事也犯了愁。 这个小姑娘来历不明,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会是哪个“盲流”故意把孩子丢在场部大门口吧? 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很聪明。 估计是听到田根宝说自己是三连的,也跟着有样学样,这才搞出了乌龙?如果孩子的父母真是“盲流”的话,那还真有点麻烦。 在边疆,对那些从内地跑来投亲靠友但未落户的,通常称为“短工”或“黑户”,那些连“短工”都算不上的,被称为“盲流”。 南疆地广人稀,“盲流”可不算少。 在城市和兵团里,对“盲流”控制得非常严格,一经发现,是要被立即遣送回原籍的。但在地方上,对“盲流”管控得比较宽松,尤其是下面连队或乡镇,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户籍所限,无论是短工还是盲流,只能打打零工,无法像农场职工那样按月领取工资,享受福利待遇。 这么一来,这个小姑娘岂不就是一个小黑户? 许干事想了想,打算再发个广播通知,让团场各连队都帮着找找。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只能把孩子送福利院了。 想到此,许干事往卫生院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向王院长简单说了一下,最后叮嘱道:“这两天,那个黎元元还得麻烦门诊上帮着照看一下……” 王院长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他找到邓医生把情况一说,邓医生不禁皱了皱眉头。 小姑娘为何要说谎? 她自己怎么会跑到柳树林子里去玩,还正好掉进了水里? 难道她真是“盲流”故意丢 下的孩子? 此时的黎元元,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说谎而捅下的篓子。 她脱下病号服,换上了那条小方格“裙子”,还抽紧了腰绳,挽起了袖子,使它看起来更像一条裙子。 小少年说,中午要带她去渠边找黑石头,穿着病号服可出不了卫生院的大门。 正折腾着,邓医生拎着饭盒走了进来。 “元元,你在干什么?”邓医生有些好奇。 “我……”黎元元被抓了个正着,脸一下涨得通红。邓医生见小姑娘又套上了那件类似“衬衣”的裙子,不觉有些心软。 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即便是“盲流”的孩子又能怎样? 况且,她现在和孤儿也没什么两样。 瞧瞧,连件衣服都没有? 等午休时,让爱人把虹虹的衣服拿过来一套,即便以后去福利院,也不能穿得不像个样子。 邓医生打开饭盒,招呼着黎元元坐下吃饭。 他在一旁看着她,心里多少有些疑问。 可又一想,一个五岁的孩子因为害怕被人抛弃而说谎,不是很正常吗?作为大人,应该多关心爱护才对。 吃了午饭,张护士进来,拉着黎元元去宿舍里休息。 一会儿,观察室里要挪进来两个病号,小孩子不能继续呆在里面,以免被传染了。 对此,黎元元颇感遗憾。 这一挪地方,就不能跟着小少年去找黑石头了。 趁着午休,邓萧穿着一身蓝汗衫和蓝短裤,偷偷地从家里溜了出来。 进了门诊,发现小姑娘不在观察室里,只好独自离开了。 他和王扬、张永、孙力已经约好,一会儿带着汽车轮胎,骑车去水渠那边找石头。按照小姑娘比划的大小,他估计那块石头还在落水的地方。 中午时分,太阳很大。 天气也很热。 四位少年,骑着两辆自行车,嘻嘻哈哈地来到了水渠边。 在柳树林子里,脱了衣裤凉鞋之后,便光着膀子套着那只黑色轮胎下了水。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四个人用手扶着轮胎,用脚摸了起来。 渠里的水,清澈见底。 这会儿被太阳晒得温温的,踩着十分舒服。 今天上游闸门已经关闭,与昨天相比水流较缓 ,水位也有所下降,最深的地方只到邓萧的腰部。 四个人来回蹚了两圈,脚底下除了绵软的硬实沙地,什么都没找到。 邓萧不死心,就让王扬套着轮胎,他和张永、孙力手拉着手排成一排,一边推着轮胎,一边用脚淌着水,往下游走去。 大约行进了十多米。 在一个坑洼处,王扬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一摸,果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石头。 “哎,快看!是不是这个?”王扬举起石头,大声喊道。邓萧一见,赶紧接了过来,他拿着石头,对着太阳照了照。 乌黑锃亮,透着一丝光泽,和小姑娘描述的一模一样。 “嗯,就是这块石头!”邓萧咧着嘴笑道。心说,今天总算没有白来,他可是许了这仨人三套小人书啊。 这下可好,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一下子全都搭进去了。 东西找到了。 邓萧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嚷嚷着立马回去。 家里大人一向不准小孩子下渠游泳,怕出危险。他们偷着出来,如果被家长逮住了,没准就是一顿揍。 他都这么大了,不想再让老爹打他屁股了。 四位少年从渠里上来后,晾干了身上的水珠,就穿上衣裤,套上凉鞋,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回了场部。 到了代销点门口,邓萧从车上下来。他走进屋里,从裤兜里掏出一角钱二分钱,买了四根冰棍。 出来后,每人发了一根。 四位少年躲在树荫下,吃着冰棍,嘻嘻笑着。 待吃完了,才挥了挥手,各自散了。 邓萧站在树荫下,用手拢了拢头发,拉了拉汗衫。这才揣着那块黑石头,兴冲冲地跑到了门诊里。 找到值班护士一问,说小姑娘在张护士的宿舍里休息。他四下里瞅瞅,见张护士正在门诊上值班,就自己摸了过去。 他趴在宿舍门上,轻轻敲了几下,低声喊道:“小妹妹,快点出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黎元元正躺在床上午休,听到有人敲门,一下就醒了。 她穿上鞋子,打开房门一看,正是那位小少年。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问道:“瞧瞧,是这块石头吗?” 黎元元一眼认出,正是那块墨玉。她高兴坏了,笑得眉 眼弯弯,连声道谢:“嗯嗯,就是这块黑石头,谢谢小哥哥!” 邓萧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屁颠屁颠地把石头递给了小姑娘,正想问问她的名字,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喝问:“邓萧,你在这里做什么?” 邓萧一听,坏了,是老妈来了。 紧接着,又传来了老爹的声音,“这孩子,中午吃了饭,就没了影子,这是皮又痒痒了?” 唉哟,老爹和老妈都来了。邓萧吓得赶紧转过身来,挡在小姑娘前面,以免爸爸妈妈看到她手里的那块黑石头。 邓医生和肖玉华并肩走了过来。 他手里拎着一只军绿色挎包,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到了近前,他瞅了瞅儿子,面带疑惑。老三什么时候认识的小元元?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一会儿,得好好问问他。 “邓叔叔好!”黎元元将手里的石头藏在背后,脆生生地打着招呼。邓医生一看到元元,想起了来意。 他指了指肖玉华,笑着说道:“元元,这是你肖阿姨。” “肖阿姨好!”黎元元看着这位面容姣好的短发女子,一下猜出了她的身份,赶紧笑着讨好道。 “哎呦,这是小元元啊?长得可真漂亮!” 肖玉华一见到黎元元,就十分喜欢。 她赶紧从爱人的挎包里取出一件白底红点衬衣、一条蓝裤子和一条花短裤,笑道:“元元,这是送给你的,一会儿躲在蚊帐里换上。” “谢谢肖阿姨,谢谢邓叔叔!” 黎元元伸手接了过来,可另一只手却死活不肯放到前面。邓医生一见,就知道有猫腻,于是笑着问道:“元元背后藏着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叔叔看看?” 黎元元无可奈何,只好伸出了另一只手。 “墨玉?” 邓医生吃了一惊。这种墨玉并不多见,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小元元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这个孩子,真是原来越奇怪了。 对于墨玉,他多少有一点了解。 很早以前,曾读过一本杂谈,里面提到墨玉通灵的事。现在联想到小元元的不明来历,心里不由得一动。 可随后一想,这恐怕是封建迷信,不过是一桩巧合而已,千万不要想多了。只是,这孩子来门诊时,有带这个东西吗?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黎元元见邓医生一眼就认出了墨玉,也有点惊讶。 于是,小声说道:“邓叔叔,这是我在戈壁滩上捡来的……昨天丢在了柳树林里,是这位小哥哥帮我找回来的……” 邓医生点了点头,笑道:“元元,这个东西可得收好了。” “嗯嗯。” 黎元元点了点头,心知邓医生起了疑惑。不过她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这块墨玉的确是从戈壁滩上捡来的。 当时,如果不是为了捡这块玉,她也不会莫名穿越到四十多年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邓医生和肖玉华还要去上班,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宿舍。 临走时,把邓萧也给揪走了。 黎元元觉得这家伙什么都不会说。 关于她从树上掉下来的事,她对谁都未提起,否则她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上得树? 在大人们面前,说得越多,疑点就越大。 还是不说为好,随他们猜测去吧? 就在这天下午,场部的许干事收到了各连部的反馈。 大家都说,连里没有叫黎鸿君和徐玉姗的,也没听说谁家丢了小孩的,那个名叫黎元元的小姑娘也从未听说过,更未见过。 许干事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把这个孩子视为来历不明的孤儿了。 他感觉有点可惜。 这个小姑娘很聪明,却只能去福利院了 第7章 坏消息 场部卫生院里。 邓萧低着头,随着邓医生进了值班室。 房门一关,不等老爹发话,就顺着小姑娘的话头,说自己在柳树林里玩耍时,帮两名农场职工带路,才认识了小姑娘。 后来在门诊上,又和小姑娘说了几句话,这才跑到柳树林里帮她找回了石头。 邓医生板着脸,并未说什么。 他知道儿子很聪明,这话虽然是实话,但一定还隐瞒了什么。这会儿,对这个小大人一般的儿子,颇感头疼。 小孩子太聪明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邓萧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角处的白圈圈里,装出一副老实样子。 这时候,他才知道小姑娘名叫黎元元,爸妈还未找到。 可紧接着,看到老爹去院长房间了一趟。回来后,就听到老爹对老妈说,小姑娘明天要被场部的人送到福利院去了。 他心里猛然一惊。 福利院是什么地方? 里面呆着十几个孤儿,没爹没妈,看着可怜兮兮的。这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这个消息,令他感到难过。 他想,元元如果能像虹虹那样,有爸爸有妈妈就好了。 此时的黎元元,尚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会儿,她正在张护士的宿舍里,对着镜子一个劲的臭美。 刚才躲在蚊帐里,换上了那件白底红点的小衬衣和那条蓝裤子,面貌顿时浑然一新。再配上那双白袜子和黑平绒方口小布鞋,看着还真是可爱。 她想,即便缩成了一个小不点也没什么。 她的第二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冒险在等着她。 远在四营机耕三连的田根宝,也有些不安。 小姑娘要被送到福利院去了? 自从接到许干事的电话,他就定不下心来。 按说,小姑娘找不到父母,去福利院是唯一的出路,可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忍。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无论是谁见了,都舍不得抛开。 更何况,他和慧珍与这个小姑娘还颇有缘分? 中午回到家里,给慧珍一说,慧珍也叹了口气,说道:“老田,如果不是咱家里有仨孩子,我还真想去收养这个女娃娃。” “是啊,这三个小子吃得 不要太多,搞得家里的口粮紧巴巴的,勉强够吃。”田根宝点了点头。 他一向喜欢小姑娘,也想要一个。 可慧珍一口气生了仨小子,真是想要啥就不来啥。 夫妇俩叹息了一番,也只能无可奈何。按照他们家的条件,是无法再增加人口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小黑户? 现在家里有三个孩子。 老大田伟民今年八岁,暑期一过就读小学二年级了。老二田伟军,已经六岁多了,准备秋季开学后就去上学。老三田伟波,已满五岁,还在连队托儿所里上大班。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为了管教好孩子,他俩可没少操心,每次气得没办法,就愈加想要一个女儿。 瞧瞧门诊部的那个小姑娘,多乖巧伶俐啊,哪像这三个皮孩子,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真是吵吵得头疼。 可头疼归头疼,若再添一个小娃娃,恐怕养不起。 午休之后,夫妇二人各自上班去了。 家里只剩下三个小孩。 老大田伟民按照老爹的吩咐,把两个弟弟“押送”到了连队托儿所。 回来后,立马叫来了隔壁的孙大江、李志军。仨人凑在一起,就着家里的土坯硬地,摔起了纸面包。 暑假里,老爹给他定了一条规矩,说他是老大,让他管好两个弟弟,不能跑出去瞎逛,更不能下渠游泳,否则有他好看的。 为了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老爹还专门跑到场部的新华书店,买了几套连环画册、小人书回来,让他看完后,讲给两个弟弟听。 他对小人书的兴趣固然很高,可远不如调皮捣蛋来得快活。 为了不挨打,就没敢出门,只是窝在家里折腾。等到老爹老妈下班时,再装出一副老实模样,蒙混过关。 田根宝夫妇,知道老大心眼多,一时拿他也没办法。 这皮孩子,把心思多用在读书学习上就好了。 场部卫生院里。 邓萧刚一被老爹解除禁闭,就飞快地跑往宿舍区。 无论如何,他得去报个信。 即便元元是个小坚强,他也不想她去福利院。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如同革命烈士一般勇敢坚强的小姑娘,怎么也不能和孤儿院联系在一起。 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8章 摘枸杞 门诊部的后院里。 是一大片枸杞子树,一陇一陇的,照料得十分精心。这天下午,在一棵低矮的枸杞子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家伙。 俩人一个低头,一个仰脸,正神神秘秘地说着悄悄话,就像电影中的地下工作者,在暗中接头。 明天要去福利院了。 对黎元元来说,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还是有些不舍。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小少年,脆生生地说道:“小哥哥,谢谢你来报信!” 对这个无意间结下的小同盟,她心生感激。 可对方也是个半大孩子,并不能改变什么。 邓萧看着小姑娘的打扮,这是变了个模样? 还有,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竟然神色如常,毫无惊慌之色?这进一步印证了她在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此时此刻,站在树下,就像战友间的告别。 于是,压低嗓门,郑重其事地说道:“黎元元同志,去了福利院以后,要多多保重!” 黎元元一听,“扑哧”笑出声来。 这是在拍电影演戏吗? 小少年还真有意思呐。 话说,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让他帮着摘几颗熟透了的枸杞子尝尝。她个子矮,够不着高枝,树下结的都是青蛋子,涩涩的一点也不好吃。 邓萧一听,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摘了十几粒红彤彤的枸杞子,搁在小姑娘的手心里。后来,见搁不下了,又把剩下的几粒塞进她衣服口袋里,还小声叮嘱道:“元元,一天最多吃两粒,这个吃多了,会流鼻血的。” 黎元元舔了舔嘴唇,连连点头。 这个她当然晓得,尤其是在农场这种气候干燥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上火。 临走前,邓萧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额发,一脸认真地说道:“元元,不要忘了,我叫邓萧。” “嗯,我记住了。” 黎元元知道他叫邓萧,是邓医生家的孩子。 从此以后,再见面恐怕就很难了。 正在这时,树林那边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喝问:“喂,那是谁家的小孩?不要乱摘枸杞子!” 黎元元一听,吓了一跳。 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邓萧一把扯着,飞快地逃出了树林。 邓萧一边跑着,一边喘着。 心说,这个枸杞子可是公家的,一旦被抓住,老爹老妈可是要被院里点名批评的。 与邓萧分开后,黎元元回到了宿舍里。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枸杞子,放在一张信纸上,红红的,十分诱人。她咽了一口唾沫,忍住了想再吃一粒的欲望。 看看时间还早,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把那件小方格“裙子”叠起来,塞进花布袋里。 见袋子底下开线了,想动手缝补起来。 于是,四下里找了找,看到张护士的桌上搁着一个针线包,就打开,取出针线。然后坐在窗台下,穿针引线,有模有样地缝补起来。 从小到大,没正儿八经地做过针线活,以前见奶奶做过,也曾试着搭把手,这会儿捡起来,也能将就着缝缝补补。 只是针脚歪七扭八的,不像个样子,就像一条小蜈蚣在爬来爬去。为了缝得结实一点,她来来回回缝了三行,用手使劲撑了撑,还挺牢靠的。 花布袋缝好了,她把那块黑石头搁在了夹层里。这只花布袋,是她唯一的财产,可得保管好了。 她想,一会儿见到邓医生,得想办法让他带着去值班室那里打个电话。她还没有感谢过田叔叔和王阿姨,她想对他俩说声“谢谢”。 去了福利院,再见面就很难了。 太阳快落山了。 邓医生打了一份病号饭,和张护士一起送到了宿舍。听到黎元元想去打电话,又吃了一惊。 这个小姑娘也太聪明了吧? 连电话总机之类的都知道? 整个团场,除了场部办公室、联防队、场部招待所、各营部和连队之外,也就卫生院装了一部分机电话,要想打到四营三连,得通过场部总机转接。 想着小姑娘的请求,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吃了晚饭,邓医生牵着黎元元的小手,来到了医院值班室。让话务员帮着转到场部总机,然后辗转接到四营三连。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分。 田根宝和王慧珍刚刚下班回家,正在棚子里汗流浃背地炒菜做饭。忽然见通信员小李跑来,喊他俩去连部接电话。 二人不知何事,就放下做了一半的饭菜,急匆匆地赶到了连部。 在电话里,田根宝和王慧珍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心里一颤。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怎么也舍 不得。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挂了电话后,二人跑到门外商量了一下,就下了决心。 见李连长还在办公室里值班,田根宝就鼓起勇气,向连长汇报了一下情况,最后恳求道:“李连长,我和慧珍想收养这个孩子……” 李连长本就知道这事,场部办公室还专门发来了一封表扬信,表扬二人助人为乐的先进事迹。现在,听到他们想收养孩子,大为感动。 他想了想,说道:“这事得去场部找一下许干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另外,如果场部批准的话,就由连部来想办法解决孩子的户口问题……” 田根宝一听大喜。 本来,他和慧珍最大的顾虑就是口粮问题,想不到连部能出面解决?守在一旁的王慧珍也不由得抹起了眼泪,连声说道:“谢谢连长!谢谢连长!” 李连长哈哈大笑,豪爽地说道:“你们二位就别再客气了,这事是连部应该做的。这个小姑娘情况特殊,她的户口问题和一般家属落户不同,你们俩出去了,也别对外乱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场部特批的……” 田根宝和王慧珍连连点头。 这“特批”二字,来得可不容易。 在国营农场,职工都是正式编制,按月领取工资和劳保福利。与全国各地比起来,工资水平也不算低。 现在与前几年不同,除了上面分配下来的知青,连队里的人员编制被卡得死死的,而没有编制的短工却越来越来。 尤其是那些从内地农村接了老婆孩子过来的,一家人里面只有一个职工,其余的都是没户口没粮本的,感觉在人前都矮了一截。 有些职工思想落后,天天来连部磨叽,想让连里解决家属的落户问题。 可连部哪敢开这个口子? 于是,直接按照兵团下发的红头文件,卡着家属的落户年限,一刀给切了。也就是说,先来先得,后面挤进农场的家属,只能打打短工或呆在家里吃高价粮。 谁让他们没有指标呢? 这一晚,田根宝和王慧珍都没睡好觉。 二人躺在床上,合计了好一会儿,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场部打申请,最好能把孩子给接回来。 他俩已经向李连长请了半天事假。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李连长不但 批了假,还给他俩开了一份介绍信,证明其职工身份。 最后,还叮嘱他俩赶紧准备落户文件,还开玩笑说:“你们家的小姑娘,就叫田园好了,既喜庆又好听……” 他俩自然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 连长亲自给取得名字,多有脸面啊! 看来元元是个有福气的。 再说,“元”与“园”谐音,孩子小名还叫元元,大名就叫田园。 王慧珍兴奋地说道:“老田,这事还挺顺利的,咱家和小元元还真有缘分呐!”田根宝笑着揽着王慧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夫妇二人嘻嘻笑着,滚到了一起。 第9章 罗曼史 第二天一大早,田根宝和王慧珍换了一身白衬衣蓝裤子,把介绍信、户口本、结婚证放进挎包里,就骑车上路了。 田根宝在前面蹬着,王慧珍揽着他的腰,坐在后座上。 二人既兴奋,又忐忑。 虽然李连长已经发话了,说上午会给许干事打电话说明情况,可真要去见许干事了,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这个许干事可不是普通人。 去年,他从部队上转业后,就进了场部人事科。这人不但笔杆子硬,思想觉悟更是高,普通职工见了他,没来由得会感到腿软,比见到团长、书记还要紧张。 其实,人家许干事也没做过什么,就是一身正气而已。可团场里的人见了他,还是感到畏惧。 这种威压,非常人能有。 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心情,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 不禁又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 他俩都是沪上知青。 初中毕业后,就插队支边来到了农场。那时,不过十四五岁,对边疆的认识只是停留在电影宣传片中。 当年,为了鼓励沪上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街道里天天挨家挨户上门动员,还组织小青年们一起观看电影。 那部名为《军垦战歌》的宣传片,把边疆大农场拍摄得风景如画,气壮山河,让人看了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投身进去。 而田根宝也是其中的一员。 当他看到影片中,那广袤无垠的良田,朝气蓬勃的景象时,不禁蠢蠢欲动。 于是,就主动报了名。 他是土生土长的闸北人,也就是俗称的“棚户区”。 父亲是码头工人,母亲是家属,没有出去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按照政策至少要分摊一个插队名额,他去了边疆,弟弟妹妹就能留在城里。 作为大哥,他做出了牺牲。 来到边疆后,母亲不忍心,时不时会邮寄东西过来,帮衬一下。见他这边孩子多,也曾写信过来,说想帮着带孩子,让他回沪探亲时,送过来一个。 他和慧珍商量了一下,想把老二留在那边。 于是,和慧珍回去探亲时,特意带上了三个孩子。可临到要走时,见老二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还是舍不得丢下。 慧珍说,孩子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长大了 会生分,甚至不会认他这个爹。他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咬了咬牙打算自己来带。 反正连队里有托儿所,只要是双职工的孩子,都给特殊照顾。 回到连队后,为了不再有拖累,他和慧珍商量一下,就一咬牙去门诊做了“结扎”手术。 而王慧珍只是名义上的沪上知青。 她祖籍是山东的,自小在沂蒙山老区长大。她跟着亲娘,在山沟沟地长到了十二岁,才远赴沪上去投奔那个当了大官的父亲。 可父亲早已再婚,娶了徐汇区的大家闺秀,又生下了一儿一女。 当她穿着粗布大花棉袄、带着一口山东土腔来到沪上时,迎接她的,除了父亲的简单问候,就是小妈那客客气气的笑容和弟妹们的白眼,甚至连家里的保姆都不把她当回事。 去学校读书,更因为说话土气而被周围同学嘲笑。 无论是在班里还是在家里,她听不懂沪侬软语,无法与那些鼻孔朝天的沪上人交流,也因此变得自卑起来。 尽管她住在石库门的花园洋房里,也脱下了花棉袄换上了一身洋装,还剪短了那条大粗辫子,可浑身上下的土气,只要一开口就暴露无遗。 在这种境况下,她终于熬到了初中毕业,也赶上了“上山下乡”的热潮。 街道里一上门动员,小妈就鼓动她去报名,说她是家里的老大,得给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 性格单纯的她,哪里懂得那么多? 于是,稀里糊涂地报了名。 不久,就随着一群沪上知青乘坐火车,不远千里地来到了边疆大农场。 一进入连队,她和那批女知青被分到了大田班。 最初下地劳动时,她倒是很开心。 这点农活,与沂蒙山老家比起来,根本不算啥。 和她同班同组的女知青里,有个叫杨淑芬的,想耍懒,就故意捉弄她。上班下班时,自己不想扛锄头,就交给她来扛着。 她人朴实,又没什么心眼,不好意思拒绝那个娇小姐,就咬咬牙接了过来。 结果,另外三人有样学样。 不到一个星期,组里的五把锄头全部落到了她的肩上。 有一回,下班回连队时,她一个人扛了五把锄头,累得头上直冒汗。而另外四人则嘻嘻哈哈地走在前面,头上扎着纱巾,手里绞着花手绢,跟没事 人似的。 这事,正好被李连长撞见了。 当晚开大会时,李连长当着全体职工的面,点名批评了那四名女知青,说她们是资产阶级作风,到了农场还摆着臭小姐的架子,得好好改造改造。 从那以后,大田班里再也没人敢支使她去扛锄头了。 不过,这“五把锄头”的典故,却在连队里流传开来。她也因此多了两个外号,明里喊她“山东大妞”,暗里则叫她“五把锄头”。 因为这事,田根宝注意到了王慧珍。觉得这姑娘模样端正,朴实能干,心底善良,有了接触一下的想法。 一直以来,二人虽然同在机耕三连,却很少照面。 田根宝因为手巧,还有一定的文化,经过考核被选拔进了模具车间,当上了机工。尽管是从学徒做起,可也划到了技术工人的范畴。 而王慧珍虽然也是初中毕业,可实际文化水平却没那么高,只能下田劳动。 一个机工,一个农工。 虽然工种不同,家庭背景也不同,可还是走到了一起。 在外型上,俩人的反差也挺大。 王慧珍梳着两条麻花辫,长得人高马大,赤着脚也有一米七四。而田根宝则留着分头,身材瘦削,块头较小,穿上鞋有一米七五,却不怎么显个。 俩人站在一起,王慧珍看着要高上一截。 谈对象时,知青们没少拿他俩开玩笑,还给田根宝起了一个外号叫“田大锄”。 可田根宝脸皮厚,根本不当回事。照样追在王慧珍的屁股后面,天天“慧珍长慧珍短的”,献着殷勤。 结婚前,也曾遇到一些波折,可俩人顶住压力,硬是扛了过来。 最后,组成了一个幸福家庭。 连队里那些喜欢开玩笑的,戏称他俩为“田大锄夫妇”。 后来,因为工作表现好,田根宝被提升为班长,管着十个机工。工资也按照工龄和岗位向上提升了一级。 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惹人羡慕。 现在,再也没人敢公开嘲笑王慧珍了,也没人敢再欺负她了。否则,田根宝的拳头可不是好惹的。 半个小时后,田根宝和王慧珍来到了场部。 他俩锁好自行车,整了整衣襟,往许干事所在的办公室走去。 这天上午,黎元元收 拾好了花布袋,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宿舍里等着。 一会儿,许干事和邓医生就会过来。 到时候,她就跟着许干事去福利院报到了。 听邓萧说,福利院在场部东南角,有几间房子,十分简陋。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想先去那里看看再说。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当她看到田叔叔和王阿姨一脸兴奋地走进屋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许干事办事倒是利落,他抬手指了指二人,当面问她愿不愿意被田班长家收养? 被田叔叔和王阿姨这样的好人收养? 她当然愿意。 这对夫妇朴实热情,性格又开朗,思想觉悟又高。一开始,就抱有这个想法,想不到真的实现了? 见小姑娘高兴得眉开眼笑,许干事也忍不住笑了笑。这女娃娃的笑容实在太有感染力了,就连他这么严肃端方的人,都忍不住想咧嘴笑笑。 而田根宝和王慧珍更是欢喜。 小元元和他们真有缘分,瞧瞧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一看就觉得开心。 许干事见大人和孩子都乐意,政审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于是,把田根宝和王慧珍叫到门外,又问了几句,最后同意夫妇二人收养这名“孤儿”。 一会儿,他们再去场部办公室签几个字,拿到介绍信,就算办完了领养手续。 而邓医生看到小元元被人收养了,也由衷感到高兴。 昨晚回到家里,和肖玉华也提到了这事,一度也涌起了收养元元的念头。可冷静下来一想,觉得不是很现实。 首先,院里不会同意。 而他和肖玉华也不符合收养条件,光家庭成分这一条就过不了关。 二人考虑了一下,只好作罢。 现在,田班长家收养了元元,是再合适不过。那俩人出生好,思想觉悟高,日后也不会影响到小元元的前途。 邓医生觉得自己和小元元也颇有缘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小姑娘总想多关心一下。 而肖玉华也有这种感觉。 只能说,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 小姑娘要走了。 从门诊部里跑出来围观的护士可不少。对这个小大 人一样的小娃娃,多有耳闻。现在一瞧,还真是可爱。 在大门口,田根宝推着自行车,王慧珍牵着黎元元的小手,站在一起。 今天,黎元元穿着那件白底红点的小衬衣,胸前斜挎着那只花布袋,大大方方,毫不怯场。她挥舞着小手,与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一一道别,感觉自己就像在演戏。 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那位小少年,多少有点遗憾。 这一走,以后就很难再见面了。 与众人话别之后,王慧珍把黎元元抱到了自行车的座椅上。 这是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去邻居家借的木头座椅,牢牢地绑在车梁上,好让元元舒舒服服地坐着回家。 临走前,黎元元忍不住扭头,望着门诊医院,对着山墙上的那枚红十字,默默道别。 田根宝手扶车把,抬腿上了车。王慧珍紧跑几步,坐在了后座上。她回过头,冲着送行的人群用力挥了挥手。 一家三口乐呵呵地离开了卫生院。 邓医生双手插兜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三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返回了值班室。 邓萧一直躲在路边的小树林里。 见老爹进屋了,才露出了身影。今天他特地跑来,本想送送小妹妹,结果却看到她坐在田叔叔的自行车上。 这是要下连队了? 他想,去连队总比去福利院要强百倍吧? 只是以后,想再看到小妹妹可就难了。 一时,心里颇感惆怅。 第10章 好苗子 场部人事科办公室。 许干事给田根宝和王慧珍办完了领养手续,心里格外舒畅。 说实话,他也不愿看到那个叫黎元元的小姑娘去福利院,现在有职工愿意收养,并且各方面都符合条件,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看看时间还早,他想去文工团一趟。 今天李连长给他打电话时,顺道提了一下李秋媛,说请组织上严格考察。李连长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上周文工团发来了一份申请,想给李秋媛办理调动。 李秋媛是从四营抽调上来的文艺队员,能唱会跳,在文工团里排到了女三号,大有前途。 上次代表场部去师里参加文艺汇演,她与陈常林一起表演的双人舞《插秧》还获得了三等奖,给团部争了光。 对这样一棵好苗子,文工团想好好培养一下。 可唯一麻烦的是,李秋媛的工作关系不在团场。 文工团害怕四营来要人,就想把人调到场部来。而李秋媛本人也有意向,于是团里就向场部打了调动手续。 四营知道后,却不想放人。 营部余干事的原话就是,吕营长说了,临时借调可以,但正式调动不行。 这么一来,这事就僵持了下来。 听李连长话里的意思,也希望李秋媛能进场部。 这样,就需要团场出面去做工作。 他想,还是先和文工团的陈团长谈一下吧?如果文工团这边的确需要人手,那就支持一下。至于四营那边的工作,还得慢慢去做。 实在不行,就跑一趟,听听营部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有什么实际困难,能解决的,就帮着解决一下。 许干事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文工团驻地。 这是一所长条形的大院子,里面有一块练习场地,外加一排排房。文工团一共有二十多名队员,吃住都在这里。 他进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 估计队员们还在宿舍里休息。上个星期天一连演了两场,的确十分疲累。他推着自行车,往陈团长的办公室走去。 就在这时,听到“吱扭”一声,旁边屋子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轻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头顶上盘着两条麻花辫子,看着非常俊俏。 她穿着一 件白衬衣,细细的腰间系着一条黑绸长裙,露着一截白皙的小腿,脚上是一双黑平绒方口带袢布鞋。 微风轻拂,裙摆微扬,看着十分飘逸。 许干事只觉眼前一亮。 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位女队员很面生,以前没有见过?是新队员吗? 带着心中的疑问,许干事来到了陈团长的办公室前。他刚在窗台下停稳自行车,就见那位女队员也走了过来。 她站在门前,抬起右手,轻轻敲了两下。 一举一动,非常优雅。 许干事的心就像被什么击中一样,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呆呆地看着她进了陈团长的办公室,甚至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见那位女队员从屋里出来,他才缓过神来。赶忙装出一副严肃端方的样子,威压十足。 心里却在暗暗责备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定力到哪里去了?怎么一见到漂亮的女队员就失魂落魄的?这么下去成何体统? 而那位女队员也看到了他。用眼角余光,微微扫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许干事立刻恢复了正常。 他走进陈团长的办公室,关起门来谈起了工作。这时,他才知道在门口遇到的那位女队员,就是李秋媛,也是李连长的女儿。 想不到这个李秋媛卸了舞台妆就像变个人似的?都快认不出来了。今天见到她本人,才隐隐明白了四营为何不肯放人? 这样的好苗子,到了哪里都很抢手啊。 一番交谈之后,见陈团长这边是真的需要人手,也很看重李秋媛,许干事便答应去做四营的工作。 关于人事调动,需要双方单位都同意才行。 他想,四营那边得找到一个突破口。 就打算这两天抽空去一趟,好探探那边的口风。 本来,这事对他来说可以做,也可以不做。 可一见到李秋媛本人,就觉得必须要做。这样的人才,得赶紧划拉到场部才好。 呆在营里,实在是太屈才了。 而田根宝一家离开门诊之后,又在场部逛了一圈。 王慧珍坐在车上,拍了拍爱人的后背,大声说道:“老田,去场部代销点,给元元扯块花布吧?好做条小裙子。” 田根宝自然满口答应。 而黎元元听了,咧着小嘴直乐。 这捡来的闺女也有花戴? 她的运气可真好哦。 自行车驮着三人,往场部代销点而去。 黎元元坐在前面,小手扶着车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二团场部。 占地很大,一排一排的排房,土坯墙斜尖顶,墙面一律刷着白灰,就像军营一样规整。 在房前屋后,大多是成片的林带。 沙枣树一棵一棵,枝繁叶茂,透着一股清香。林带里,有一陇一陇的引水沟,浅浅地蓄着水,保持着纵横交错、整齐划一的风格。 而场部里的交通要道,是一条由石子和粗砂铺成的砂土路,碾压得十分平整,也没什么浮尘。 道路两旁,则栽种着一排钻天杨。 这是边疆所特有的绿化树种,白皮绿叶,枝干笔直,高高地耸立着直入云霄,就像一队站岗放哨的士兵,给人一种威武雄壮的感觉。 黎元元注意到,靠近路边的房屋,墙壁上大多印着一排红褐色的美术大字,多是宣传口号之类的内容。 不过,那种长方形的字体,像是用模具雕刻而成的,非常美观大方。 对此,不得不感叹,这个年代对于美术大字的应用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这种带着立体感的墙体方块字,到了二十一世纪早已经绝迹了。 在她的印象中,有一段时间,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墙面上被那些乱七八糟、七扭八歪的非法小广告充斥着,而那种七八十年代所独有的墙体美学早已消失殆尽。 当然,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年代所特有的热情和理想。 一切都归于平静。 甚至在平静中消磨颓废,也因此出现了诸多不良社会风气。 好在后来,精神文明又被提上了日程。 在一些大城市的临街墙面上,再次出现了招贴宣传画。不过,大多与墙体无关,只是用于遮挡的招贴画而已。 也许是出于一个文人的敏感,她总会注意到一些细节。 并深入其中,独自体会着那一份感触。 场部代销点到了。 一家三口进来后,先围着柜台扫描了一圈。 黎元元注意到,卖布匹的这边,花色品种很少,颜色也很单调,还未见到那种风靡一时的“ 的确良”面料。 算算时间,估计再过一年就会有了。 在布匹柜台前,一番比较之后,田根宝掏出两米布票,给元元扯了两块花布。 一块是白底蓝碎花,一块是红底小方格。 这是棉布面料,软软的手感很好,花样也很好看。其实,代销点里除了这两种花色,就只剩下白色、蓝色、灰色和黑色。 这带花色的面料,比单色的要贵一点。 可田根宝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花布。用他的话来说,“小姑娘就要穿着漂漂亮亮的,更何况阿拉元元聪明又可爱。” 王慧珍包起了花布,打算星期天就去找杨淑芬。她家刚从沪上托运了一台缝纫机回来,正忙着轧衣服呢。 听说,连队里找她做衣服的职工很多,都排到下下个月了。她想,看在以前同组“扛锄头”的交情上,就给元元插个队吧? 实在不行,把家里腌的咸鸭蛋送几只过去,还有豆瓣酱也挖一瓶。那个杨淑芬嘴巴很刁,最喜欢吃她晒的豆瓣酱了。 这门晒酱豆的手艺,还是跟着娘学的。 在山东老家,每家每户都会晒酱。 老田就喜欢吃她晒的酱豆,每次都啧啧称赞,味道不要太好。她想,等过一阵西瓜下来了,还可以晒点西瓜酱吃吃。 买好了花布,王慧珍又拉着元元,在糖酒杂货柜台前转了转。看到有卖红糖的,可家里的糖票已经用完了,就买了三十袋虾粉,当零食吃。 这是小包装的,一分钱一袋。 撕开口子后,可以直接倒进嘴里,味道咸咸的,有一股虾皮的味道。也可以沾着馒头吃,或者夹在馒头里,拌米饭也可以,烧汤也可以。 总之,味道顶好。 王慧珍先拆开了一袋,让元元张开小嘴,往她舌头上倒了一点。 随后,又递给了田根宝。 田根宝接过来,先让慧珍张开嘴,给她也倒了一点,然后自己才尝了尝。最后,又把剩下的半袋虾粉让元元拿着,慢慢吃。 黎元元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虾粉。 这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口中念念不忘的美味零食。 原来就是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磨成粉末的虾皮。这本是一种调味品,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却成了大人和孩子们都十分喜爱的零食。 多少年过去了,吃 过小袋虾粉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可这种味道却一直留存于记忆之中。 这是童年的味道。 更是记忆中的味道。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第11章 认新家 从代销点里出来后,一家三口上路了。 黎元元坐在前面,王慧珍坐在后座上,田根宝手扶车把,卖力地蹬着自行车。沿着那条砂土路,一路飞奔,很快出了场部大门。 自行车转过一片防风林带,就拐上了一条高高的黄土干道。 这条干道由黄沙铺就而成,夯得很实,也很平整。但路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黄土,上面印着拖拉机、毛驴车、自行车留下的车辙,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一阵风吹来,尘土飞扬,就连路边的树木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老田,先停一下,我给元元蒙上纱巾……”王慧珍急忙喊道。 紧接着,跳下车来,把自己头上的红纱巾摘下来,给元元蒙在头上,而她自己则暴露在了沙尘之中。 黎元元心里很感动。 即便是自己的亲妈,也没这么细心。 在她童年的记忆里,妈妈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沪上女子所独有的矜持,与她总保持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距离。 小时候,她想主动贴上去,却又总是隔着一层。 这种疏离感,朦朦胧胧的,令她看不清原委。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那是因为她的妈妈自小就离开了父母,被送到沪上,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的缘故。后来又经历了知青回沪的浪潮,在心理上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无论是对城市还是对农场都存在着一种隔阂,也因此变成了那种冷漠克制的性格。 妈妈不是不爱她,只是一种性格和习惯使然。这种作派,在沪上那种大城市里,十分常见,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而王慧珍这种质朴的爱,让她心里感到暖暖的。 她想,再酝酿一下,就可以改口喊出“妈妈”了。 三人又继续上路了。 黎元元透过红纱巾,再去看这个世界,立马变得不同。 阳光、道路、树木、田野、渠坝都被蒙上了一层红色,就连田叔叔的脸和衬衣也变成了红色。 这种感觉,就像在看一部魔幻大片,带着点点梦幻色彩。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童年,再次变成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自行车沿着干道,行进着。 道路两旁,是两条宽宽的排碱渠,沿着斜坡一路向下长满了芦苇,密密麻麻地遮住了水面。 风 一吹来,细细的苇杆随风摇曳,苇叶沙沙作响,苇花飘飘扬扬,上下翻飞,苇荡里顿时飞起了一片茫茫的花絮。 在排碱渠的另一侧,除了高耸入云的钻天杨,就是大片的林带和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大小灌渠、引水渠纵横交错,分布其间。 视野上的开阔,令人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黎元元不禁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农场。 这种畅快,只有身处广阔天地下之才能拥有吧? 此时,她忽然有了农场人的感觉,就像寻到了自己的根。在骨子里,她始终流淌着祖辈父辈的血液,对这个神奇的地方充满了幻想。 而现在,她终于走了进来。 只想亲身去感受一下,那个昔日的欢腾岁月。 这是她来到边疆农场的第三天。 对所有的一切,既新鲜又好奇。 未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是不是像爷爷奶奶口中所描述的那种青春热血的浪漫?而她的回家之路,又何时才能开启? 一切,都还是未知。 “元元,快看,前面就是机耕三连。”田根宝热情地说道。 黎元元抬眼望去,前方的林带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大单位。一排一排的房屋,整齐划一,和场部的风格有几分相似。 而这里,将是她生活的地方。 一家三口骑车下了干道。 穿过一座石桥,就进了连队。这会儿,正好赶上中午下班时间。结果,人还没下车,就被一群职工和孩子们围观了。 “田班长,这就是你捡的那个娃娃?” “啧啧,小姑娘还真是好看!” 黎元元听到那些夸赞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心说,隔着红纱巾能看出什么来?这高帽子戴得不要太舒服哦。 田根宝却是一脸得意,一副不给看的样子。而王慧珍更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催促着老田赶紧回家,好给孩子洗把脸。 结果,一家三口在前面骑着,后面追着一群半大孩子,叽叽喳喳,一脸好奇的样子。 沿着一条砂土路,在排房和林带间穿行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排房屋前停了下来。 “元元,到家了!”田根宝停下自行车,把那群孩子轰跑了。王慧珍抱着黎元元下了车。随后,牵着她的小手,拉开了一扇纱窗门。 屋 里,三个身穿白汗衫、蓝短裤的小男孩正围着一张圆桌准备吃饭,见妈妈领着一个头蒙红纱巾、挎着花布袋的小姑娘进来,不觉愣住了。 咦,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妹妹。 听爸爸说,这个女娃娃叫元元,以后就是他们的小妹妹了。三个小家伙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 而田根宝和王慧珍也松了口气,小孩子不要欺生,和睦相处才好。 一番梳洗之后,黎元元被请上了饭桌。 桌上摆着一盆黄澄澄的玉米面馒头,一碗炒豆角、一碗炒土豆片、一瓶豆酱、一碟小咸菜。除了豆酱和咸菜,其他饭菜都是从连队食堂里用饭票菜票买来的。 一家六口开动起来。 玉米面馒头甜甜的,夹着豆酱和咸菜,味道刚刚好。至于那两个大锅菜,清汤寡水的,就不敢恭维了。 黎元元就着豆酱和咸菜,吃了大半个馒头,就觉得饱了。 三个小男孩,一边吃饭,一边偷眼瞄着小元元。觉得这个妹妹好秀气,心里也愈加欢喜起来。 而黎元元对三位小哥哥也格外关注。 三个娃娃,五官长得像王妈妈,都是高鼻梁、大眼睛,皮肤却像田爸爸,很白,透着光泽。三人的穿着打扮也一模一样,看面料和做工,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是自家做的? 还是请裁缝加工的? 七五年,农场代销点里还没有卖成衣的。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身上穿的衣服大多是自家缝制的,或是买了布料送到国营缝纫店里加工的。 当然,那些家庭条件好的,也有从城里邮寄过来的。 她的爷爷和奶奶在农场时都会轧衣服。 这门手艺,还是刚刚兴起缝纫机时自学的。 尤其是爷爷,既会裁又会剪,手艺还特别好。当时,连队里有很多职工都拿着布料,来请他轧衣服。 当然,也不是白轧。 那时虽然不兴收钱,可职工们大多带着礼物,什么鸡蛋、咸鸭蛋、白糖,回老家探亲时还会带一点土特产专门送过来,表达一下谢意。 在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简单,也很质朴。哪像后世那样,个个“利”字当先? 这些逝去的,永远也无法追回。 因为一个时代,早已经过去了。 而她,却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是为了一偿宿愿,弥补心中的点点遗憾吗? 午饭后,王慧珍拉着元元的小手,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让她认认这个新家。 她家在排房的第四户,门上装着一扇纱窗门,很好认。 这是连队去年分配的住房,她家是双职工,人口又多,正好分到了一间套房。这套房,一共两大间,他家自己又用火墙搭着一层薄墙隔成了两个小间,这样就等于有了四间房。 一进门的那间是会客室。 墙上挂着两幅伟人画像和两幅地图,屋里摆着一套木制双人沙发、一对单人沙发、茶几、五斗橱、饭桌、椅子等。 会客室后面的隔间里,是一条大通铺,住着三个小哥哥。田爸爸和王妈妈住在左边的套间里,后面的那个小隔间暂时还空着。 王妈妈说,收拾一下,就让她住在小隔间里,还问她一个人睡,害不害怕? 黎元元当然不害怕。 她住的小屋,是家里最隐蔽的,面积不大,但很干净。后墙上开着两扇玻璃窗,光线也很好。 而屋后是一条林带,种着一片沙枣树。 林带后面又是一排排房。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一片绿色,十分养眼。 她注意到,几间屋子的墙壁都用石灰粉刷得很白,土坯地打磨得很光滑,显得一尘不染。而屋顶,都用旧报纸扎着顶棚。 无论是前墙上的还是后墙上的玻璃窗,都挂着两幅白底蓝碎花布窗帘,外面还有绿纱窗罩着,整个房间很干净也很整洁。 更令她惊讶的是,客厅里的沙发靠背上和五斗橱上还搭着几幅白色绣花罩布,看着格外素雅。 而田爸爸和王妈妈的大床上,床边还搭着一条白色荷叶边床裙,在靠墙的那一面挂着一幅碎花布床围子,显得温馨而又舒适。 这种作派,一看就是来自沪上的风格。 即便是在一九七五年,这种精致依然出现在了农场里。 追求一种生活品位,是大城市知青所特有的。当然,这种时髦和精致,也只有当时那些拿着高工资的农场职工才能承担得起。 这也是那个年代,农场和农村的不同点。 黎元元还注意到,家里的会客室和套间都通了电线。 在高高的山墙上,钉着一只木制三角架, 悬空垂下来一根褐色花皮绝缘电线,未端挂着一盏白炽灯,上面还罩着一只奶白色灯罩。 王妈妈手指着电灯,骄傲地说道,去年连队里刚刚申请了一台大型发电机,三连和营部是最早用上电灯的单位,其他连队还是黑灯瞎火的一片,对三连羡慕得不行。 夏季天黑得晚,连里规定晚上九点半来电,十二点熄灯。 不过,家里还备着马灯应急。 出了屋子,在对面相隔七八米的地方,是一溜简易棚子。 这是农场职工们的私人领地。 是闲暇时,职工们一起搭伙,用木料、树枝、土坯、泥巴、稻草、芦苇搭建而成的。每一间小棚子,都开着小窗户小门,门上还挂着一把铁锁。 按照连队的要求,即便是自家搭建的棚子也得按规矩来,各家不得超标,不得违章乱盖。所以,这一溜简易棚子,看着倒是整齐划一。 她家的棚子正对着自家住房,自北向南一溜三间外带一个小院子。 第一间用来做饭,里面用土坯垒着一台锅灶,支着烟筒直达屋顶。靠墙架着一块长条案板,上面搁着锅碗瓢盆、切菜板,下面搁着两只咸菜坛子,用泥巴封着口。墙角还有两只带木盖的大水桶和一口半大的水缸。 中间的那一间,用来堆放杂物,搁着几根木料。 后面那一间带院子的用来养鸡、养鸭、养兔子。 现在,鸡笼、兔笼都是空空的,养的小鸡、安哥拉兔子都改善生活进了肚子。鸭子倒还有四只,每天排队出去觅食,还能下两个鸭蛋。 王妈妈笑着指了指厨房里的咸菜坛子,说里面腌了三十个咸鸭蛋,再过两天就可以启封尝尝味道了。 见元元对家里的棚子感兴趣。 王妈妈自豪地说道,搭建棚子的木料是“赶巴扎”时买来的,檩条树枝是她和田爸爸抽空捡来的,土坯是她和田爸爸用了两个月时间,一块一块自制晾晒的,稻草是从晒场用架子车拉回来的,泥巴是用掺了稻糠、碎稻草的泥浆搅和而成的,就连芦苇都是自己去渠边割的,晒干后,扛回来的。 总之,一切都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王妈妈和田爸爸这么能干?黎元元十分佩服。 看着那一溜简易棚子,好像家家户户都在养鸡养鸭养兔子。对连队职工自我改善生活的能力,唯有叹服。 在她的印象中,七五年 对割资本主义尾巴之类的还抓得很紧,能这么饲养家禽,说明连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罢了。 看来对上面发起的运动,连队里也不大积极。 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谁家不得吃吃喝喝过日子? 第12章 被围观 黎元元没想到,她的到来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参观了新家之后,黎元元随着王妈妈进了套间。 王妈妈把那只花布袋收进了柜子里,让元元躺在大床上休息一会儿。可还未等她合上眼,家里就来了一波又一波看热闹的。 一群大人和孩子,把会客室里塞得满满的,前窗和后窗上也趴满了半大孩子,就像在围观一只大熊猫。 田根宝乐呵呵地招呼着。 即便他不想给看,也不得不把元元叫出来,介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黎元元深深地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田园。 以后,她就是田园了。 这是户口本上的名字。 周围的人,会亲切地叫她元元或小田园。而黎元元这个名字,除了场部卫生院的那几个熟人和小少年,恐怕已无人知晓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摆在五斗橱上的马蹄闹钟“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快四点半了,下午上班时间到了。 挤了一屋子的大人,终于散去了。 而那群半大孩子,也被田爸爸撵回了家。 田根宝换上了一身灰色劳动布工作服,口袋里揣着一双白线手套,准备去厂区车间上班。 王慧珍也脱下了那件白衬衣,换上了一件旧蓝布褂子,戴上大草帽,套上袖套和手套,穿着一双草绿色解放鞋,准备下地干活。 她现在大田三班,负责种瓜种棉花,活儿倒是不累,就是离连队比较远,得骑自行车过去。再过两天,第二茬西瓜就下来了,到时候家里可以分两麻袋,好好过一过瓜瘾。 临走前,叮嘱元元不要出门,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又把田伟民揪出来,让他先送两个弟弟去托儿所,回家后再陪着小妹妹玩。 田伟民瞅了瞅女娃娃,羞涩地点了点头。 家里来了个小妹妹。 还是个模样十分好看的小妹妹,田家的三个小男孩,立马得意起来。在去托儿所的路上,挺胸凹肚,一边迎接着各种好奇打探的目光,一边沾沾自喜。 农场连队的生活,相对闭塞。 任何一点变化都能新鲜半天,更何况还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妹? 这个小妹妹,不同于那些随着家属从农村来的黑孩子、野孩子,他家的妹妹是有户口的,也是有粮票布票的,还可以免费上托儿所。 在连队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虽然田家闺女报户口的事情还未开始,可连队里早已经传遍了。于是,那些职工家的孩子们,对这个女娃娃愈加好奇起来。 “田伟民,你妹妹睡醒了没有啊?” “我妹妹还在睡,今天不给看。” “田伟民,听说你妹妹长得好漂亮,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田伟明,带我去你家吧?我想看看你妹妹长啥模样?” “不行,我妹妹还在睡午觉……” “田伟明,侬噶妹妹是上海宁吗?” “嗯……当然是了,阿拉妹妹长得顶顶洋气的。” 田伟民把两个弟弟“押送”到托儿所之后,一路走着,与一群小孩子打了一路交道。到家门口时,屁股后面已经跟了一串小尾巴。 看到他家前墙窗户台上趴着几个小男孩,正往里探望。 就上去把几个小孩赶开了,嘴里还大声说着:“看什么看?快回家去,里面拉着窗帘呢,想看也看不到……” 见屋外终于安静下来了,才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小尾巴们,小声说道:“一个一个排队进去,只准看一眼。” 说着,拉开纱窗门,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会儿,黎元元正仰着小脸,光着小脚丫,躺在大床中央,呼呼大睡。她肚子上搭着一条花枕巾,露着小胳膊小手。结果,被一群蹑手蹑脚的小家伙们给围观了。 “嘻嘻,小妹妹的手上,还有小窝窝……”一个小家伙还凑上去数了数,一共八个窝窝。 而狡猾的田伟民,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守着。 心里却暗自得意。 他从每一名参观的娃娃那里赚到了一颗玻璃珠或一只香烟纸壳面包,不过短短的半个小时,就发了一笔“横财”。 这事,黎元元并不知道。 这个田伟民虽然只有八岁,却一向顽皮。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可精着呢,那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论起玩心眼,谁也耍不过他。 这天下午,十多里外的场部卫生院却出一桩事。 午饭过后,邓医生回到值班室,刚刚坐下。 就见爱人肖玉华走了进来。 她冲着他使了眼色,他心知有事,便随着她一 起出了值班室。 二人来到后院,在一棵枸杞子树下停了下来。 肖玉华见四下里无人,才低声说道:“刚才邱团长的爱人派了通信员过来,想让我下午去她家,给她检查一下身体……” 邓医生听了,觉得有些奇怪。 给团长爱人检查身体不是很正常吗?干嘛还要把他叫出来说这事? 肖玉华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嗓门说道:“舒平,我上周五才去过,蔡大姐身体好着呢,一点毛病都没有……” “哦……”邓医生也觉得有些纳闷。 见爱人脸色不好,不禁有些担心,于是宽慰道:“玉华,既然叫你过去,那就再去一趟吧?无论是什么事,装着没看见就好……” 肖玉华点了点头。 她把爱人叫出来,也是出于一种直觉。总觉得这次过去,恐怕不是给团长爱人看病。她一个妇科医生,一旦外出接触到的都是隐秘。 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悔。 本来她和舒平一样,都在内科,主攻中西医结合。可临到头来,却成了全能,最后王院长让她转妇科,她也跟着转了。 团场里专业医生少,一般都是缺什么,补什么。她和爱人任劳任怨,无论分配什么活,都是迎头而上。 可现在,一旦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恐怕会惹来麻烦。 想想,就感到心烦。 下午,肖玉华收拾了一下卫生箱,把该带的药物、器械都搁进箱子里,又向王院长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门诊。 她一路走着,来到了场部邱团长家里。 团长爱人叫蔡秀梅,正在客厅里坐着,见她来了,便站起身来打了声招呼。端茶倒水,客套了几句,便把她引入内室,在床边坐了下来。 蔡秀梅神色暗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肖,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只是这话实在不好开口……” 肖玉华一听这话,就猜到了八分。 她的直觉没有错。 团长爱人的确是想让她做一件棘手的事。 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好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说道:“蔡大姐,您就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我一定会帮的……” “好的,小肖就是个痛快人,大姐一直没有看错你……那你,跟我过来一下吧?”说着, 蔡秀梅站起身来,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把肖玉华让进了屋里。 屋里静悄悄的,拉着白纱窗帘,光线略有些暗淡。 肖玉华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邱彩霞,就明白了。 那姑娘脸色苍白,神色黯然。 见有人进来,就把脸扭到了一边。 肖玉华一言不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手脚麻利地给邱彩霞检查了一下。 果然是怀孕了。 她低声问了几句,知道有三个多月了。 这个手术得抓紧时间做。 可家里的条件,恐怕不适合。 邱彩霞一听要去门诊,脸色顿时煞白。 她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场部内外是个人都认得她。一个未婚女子莫名去看妇科,以后还混不混了?在团里,生活作风不好的帽子一旦戴上,这辈子都别想再摘下来了。 肖玉华也有些为难。 这个手术并不复杂,可保险起见,还是在门诊里比较安全。蔡秀梅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女儿死活不肯,这可怎么办? 肖玉华想了想,说道:“要不,临下班前,你去内科挂个邓医生的号?就说肚子疼,到时候,从他那边转到我这边来……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邱彩霞神情微动,抬眼看了看母亲。 肖玉华赶紧从房间里出来,好让母女二人商量一下。 过了一会儿,蔡秀梅走了出来,冲着肖玉华说道:“小肖,就按你说的办,这事就麻烦你了。” “蔡大姐,您放心,这事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包括邓医生在内……”肖玉华连连保证道。 “好的,小肖,你办事,大姐很放心。”蔡秀梅拍了拍肖玉华的肩膀,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肖玉华未敢多做停留,就拎着医药箱,离开了邱团长家。 其实,她想给那个姑娘提点两句,这事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至于那个人是谁?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天下午,临下班前,邱彩霞果然来到了门诊。 她脸上化了妆,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衣裳,佝偻着背,把自己扮成了一位中年妇女,即便是熟人也很难认出她来。 肖玉华接到这位腹痛“妇女”,便拉上帘子为她做了检查。随后,从帘子后面的小门进了隔壁的 手术室。 一切还算顺利。 肖玉华给姑娘做完了流产手术。 随后,又端来了一杯红糖水,让她趁热喝了下去。 并叮嘱道:“最近两个月,不要接触凉水,也不要吃凉东西,运动量不宜过大,一定要注意休息……如果有出血或炎症,一定要及时就诊。” 邱彩霞很感动。 做完手术,她本想立刻离开,可肖医生劝她再休息一会儿。 还给她讲了一些卫生常识及注意事项。 本来,她是怀着一份羞愧来到这里,可听了肖医生的讲解,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事,是她太不小心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天,邱彩霞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八点多钟。 她出了门诊后,特意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又躲进小树林里,脱下那身灰布褂子,擦掉脸上的妆容,又拢了拢头发,这才抖擞了精神,昂首挺胸地往家走去。 蔡秀梅在家里正担心着。 见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才松了口气。 这事本来就算过去了。 可她的心里,却存了一个疙瘩。 第13章 打面包 田家套房里,静悄悄的。 黎元元醒来时,已是下午六点多了。 她感觉有些口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田伟民正窝在外间的沙发上,翻着小人书。听到套间里的动静,立马跑了进来。 “元元……”他不好意思地喊道。黎元元一见,倒是很大方,脆生生地问道:“小哥哥,家里有开水吗?我渴了……” “有,有,元元你稍等一下,茶壶里晾着凉白开,我倒一杯过来。”田伟民热情地说道。随后,就转身跑到外间,从茶几上端起小茶壶,倒了半杯凉开水,端了过来。 “元元,你喝水……”田伟民羞涩地说道。 “谢谢小哥哥!”黎元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田伟民一见,又返身倒了半杯,递给妹妹。 黎元元接过来,冲着小哥哥甜甜地一笑。这个娃娃倒挺有意思,还真有点小哥哥的样子。 “元元,你起来活动一下,我们一起打面包好吗?”田伟民热切地说道。 “打面包?”黎元元一脸困惑,这是什么东东? “嗯,打面包就是……元元,你下来就晓得了,我来教教你。”田伟民见小妹妹不会玩,兴头就更足了。 黎元元对一切玩的东西都感兴趣。 于是,光脚穿上小布鞋,和田伟民一起来到外间。俩人弓着腰,抡起胳膊,对着土坯硬地,摔起纸面包来。 打纸面包,是一种儿童游戏。 就是用纸片折叠在一起,叠成一个正方形,就像面包一样,分为正面和反面。 叠面包的纸,多为课本、作业本封皮、牛皮纸、包装纸等。当然,最好的是香烟壳子,叠出来的面包既美观又“威力十足”。 玩得时候,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纸面包,丢到地上,然后开始比试。看谁能把对家的纸面包摔到翻面,谁就算赢了。 这个游戏,带着一点彩头。 玩得好的,能把对家的纸面包赢走大半。 而田伟民,就是打纸面包的高手。 他积攒了各种型号、图案、颜色、材质的纸面包,其中有好几套香烟盒叠成的。这种高级纸面包,两面都带着彩色图案,摔在地上“啪啪”直响,最重要的是还能赢得对家的面包。 在他这个年龄段里,一度打遍连队无敌手。最后,搞得小伙伴们都不想跟他一起玩了。用田爸爸的话来说 ,老大心灵手巧,像他。 黎元元对着硬地,“啪啪”摔了一阵。 很快就发现了打面包的窍门。 无奈她人小,力气也小,自然不是小哥哥的对手。不过,田伟民为了激发她的兴趣,多少让着她一点。 俩人对着地,“啪啪”摔了半天,累得黎元元胳膊疼。 这种游戏,能带动全身各个关节一起运动,还真是不错,比后来那些累眼费脑的电动游戏强多了。可惜,后世已无人会玩这种游戏了。 “元元,你得好好练练,就你这水平,等去了托儿所,不到一分钟就被人家赢光了。”田伟民有些担心,小妹妹打起面包来,一点劲都没有,这样哪行? “哦……” 黎元元心说,她第一次打面包,能玩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再说,她也没打算去赢其他小朋友的面包。 这个东西又不是真的面包,又不能吃,攒下来也没什么用处。 只是,过几天真的要去上托儿所吗? 去了那里,和一群小不点混在一起?不过,能亲眼看看传说中的托儿所也好,这可是连队双职工的一项福利哦。 没户口的小孩,即便想去还去不了呢。 一场纸面包打下来,立马拉近了黎元元和田伟民之间的距离。 这会儿,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小田园了。 到了下午八点,太阳还没落山,田根宝就下班了。 他从厂区大门出来后,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家。 一进门,见老大正和元元一起光脚踩在沙发上,两手扶着沙发靠背,脸贴着墙面,看着墙上的边疆地图,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就乐呵呵地问道:“元元,那上面的字体,侬看得懂啦?” “田爸爸,有伟民哥哥给我念呢!”黎元元一听,甜甜地应道。那句“田爸爸”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一点也没打嗝。 田根宝一听,笑得眼睛眯到了一起,大声说道:“嘻嘻,阿拉元元小小年纪就晓得学习了?伟民好好带着妹妹玩,爸爸去给元元烧晚饭了……” 说着,脱下身上那件沾着机油味道的工作服,系上围裙,进小棚子里做饭去了。 这时,老二和老三也从托儿所回来了。 俩人一看到元元,就围了上来。 三个小朋友凑在一起,顿时热闹 起来。 他俩见小元元什么游戏都不会玩,就兴高采烈地教了起来。 在家里玩什么好呢? 老三田伟波说:“元元妹妹,我们来弹玻璃球好吗?”说着,把自己攒下的小钢珠给了元元几颗。 老二田伟军也赶紧爬到床底下,找出自己攒下的几颗玻璃珠子,好和小妹妹一起玩。 老大田伟民自认为已经上学了,是个大孩子,一向不喜欢和两个弟弟一起玩。可这会儿因为有了小妹妹,就放下架子,加入进来。 他在地上用粉笔画了几条白线作为边界,玻璃球被打出界就算输了。又画了四个小白圈作为老巢,可以躲进去抱窝休息。 讲明规则之后,就从自己的小匣子里取出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的玻璃珠,分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作为母珠。 于是,四个小朋友趴在地上,打起弹珠来。 打弹珠游戏,黎元元从没玩过。 这种游戏对手感、眼力和技巧有一定的要求,需要多加练习才能生巧。 田伟民说,打弹珠有好几种玩法。 在外面玩的时候,画白圈的地方是挖好的小圆洞,一共五个,最大的一个洞作为“死洞”。从起点开始,把母珠按照1洞、2洞、3洞、4洞的顺利,依次弹入洞中。 打弹珠时,不能把母珠打入“死洞”,否则就要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在途中,看到对方的弹珠快要接近洞口时,也可以用自己的弹珠把它弹走。甚至可以将对方的弹珠打入“死洞”,这样,对方就白忙乎了。 当母珠进入最后一个洞后,再依次返回起点,最先到达的就变成了“大老虎”。“大老虎”打着谁,就把谁的玻璃珠吃掉,这样就能赢好多珠子。注1 黎元元蹲在地上,玩得兴高采烈。这种当小孩子的感觉,还真不错。 正热闹着,王慧珍骑着自行车到家了。 一进门,见小元元和三个哥哥趴在地上,也未在意。 小孩子嘛,多活动活动总是好的。 黎元元见王妈妈回来了,赶紧站起身来。“王妈妈!”她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把王慧珍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小姑娘和小男孩就是不一样。 她摘下草帽,就着脸盆洗了洗手脸,就进棚子里帮忙去了。晚上九点,她和老田还要去连队开会,得赶紧吃饭才好。 晚饭很丰盛。 田根宝用钢精锅闷了一锅白米饭,炒了两个热菜,用大碗盛着,端进屋里。 一个炝炒辣椒,一个炒四季豆,外加豆酱和咸菜,一起摆在了桌上。 四个孩子洗了手之后,围桌坐下。老大田伟民负责盛饭,给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又摆好了筷子,还给小元元和小弟弟发了一把小勺子。 等田爸爸和王妈妈到齐后,才集体开动。 黎元元捧着一只黄颜色的搪瓷碗,右手握着小勺子,大口大口地扒起饭来。 田爸爸的手艺很好,菜炒得很好吃。 那种尖尖的青辣椒不但个头大,还特别辣,一口咬下去能辣出一泡眼泪来,可炝炒时加一点醋和豆酱一中和,味道刚刚好,还很下饭。 而四季豆掺一点辣椒,无论怎么炒都很好吃。 田根宝和王慧珍,见小元元吃饭不挑不捡,一点都不见外,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个娃娃就是懂事,来了不过半天就和三个哥哥混熟了 一家人和睦相处,比什么都重要。 吃了晚饭,田根宝和王慧珍换了一件白短袖,又往胳膊上和脸上抹了驱蚊水,这才搬着小凳子,去连部礼堂开会去了。 黎元元也想看看连队开会的场景,就抹了一点驱蚊水,想过去溜一眼。田伟民一听,立马前头带路。而伟军和伟波也不愿呆在家里,于是兄妹四人一起出了家门。 谁知,刚走到大门外,就被几个小孩子给围住了。 “快看,这个就是田伟民的小妹妹!” “哎呦,眼睛好大哦!” “啊,脸好圆,就像两只苹果……” “哎,快看她小手,软软的,胖胖的,好想捏捏……” 田家三兄弟听到外面小孩夸自己的妹妹,自然是得意洋洋。只是田伟民有点后悔,连队里的孩子都见过妹妹了,以后想再收点“参观”费可就没戏了。 黎元元听到这种夸赞,抿着嘴直笑。 自己小时候有这么受欢迎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现在,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好像一位小公主。 只是,和三位小哥哥站在一起,才发现自己的个子是最矮的。就连最小的田伟波,都比她高一点点。 这是王妈妈遗传基因强大的缘故吗? 看来,她得好好锻炼一下。 第14章 开大会 一群孩子跟在田家兄妹身后,穿过一片沙枣林带,一窝蜂地涌到了连部礼堂。 这是一栋“工”字形组合建筑,集连部、礼堂、食堂伙房于一体,也是连队的核心所在。 最前面,那一排朝阳的排房是连部办公室,呈左右对称结构。 在屋檐迎门墙的正中央,镶嵌着一颗红色五角星,下面是一道圆形拱门,安着两扇红色木门。左右两旁,有四扇圆拱形长条窗户,每一扇的外面都罩着一层绿纱窗,里面镶着透明玻璃。 排房后面,与之相连的就是大礼堂。 大礼堂呈长方形,尖顶白墙,高大巍峨,呈南北走向。 在东西两侧的墙体上,分别设有两道圆形拱门,相互对称。每一面墙上,都开着六扇圆拱形长条窗户,窗户与窗户之间的白墙上,都刷着红褐色标语。 礼堂后面的那一排房屋是连队食堂。 食堂与礼堂相连处,有一条贯穿东西的廊道。在廊道里,靠着伙房的那面墙上,分别设有打饭和打菜两个窗口。 食堂里供应早、中、晚三餐。 每到开饭点,职工们可以凭饭票、菜票来窗口打饭打菜。赶上逢年过节连队会餐时,大礼堂就变成了大食堂,里面坐满了吃吃喝喝的职工们。 在礼堂的东侧,是一片沙枣林带和一条浅浅的引水沟。隔着林带是一排一排的排房,住着职工住户。 在礼堂西边的空地上,设有一个篮球场。场地四周,刷着白石灰线,南北两端架着高高的木制篮球架,上面刷着绿漆。 这时,礼堂侧门已经关上了。 屋里传来嗡嗡地说话声,大会还未正式开始。黎元元趴在门边,透过两扇虚掩的木门,向里面瞅着。 昏暗的礼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职工,估计有四五百人。高高的主席台上,摆放着两张长条形课桌,上面铺着一块红平绒布,组成了一个讲台。 讲台正中央竖着一只话筒,旁边搁着一只军绿色暖水瓶,两只军绿色的搪瓷茶缸,一左一右地摆放着。还有两把靠背椅子,摆在讲台的后面。 这会儿外面还很亮堂,主席台上还没亮灯。 过了几分钟,一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他左手持着一只长筒形铁皮喇叭,右臂高高举起,带头呼喊着口号。 “抓革命,促生产,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他喊一句,下面的职工们也跟着喊一句。一时间,礼堂里惊天动地,气壮山河。 喊了几遍口号之后,年轻男子放下喇叭,右手打着拍子,带领职工们唱起歌来。 “东方红,太阳升,预—备—唱!” 年轻男子大手一挥,职工们随之跟唱起来。 一首接着一首,一连唱了三首歌曲,分别是,《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几百名职工唱得很响亮,也很整齐。 黎元元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连队开会还挺意思的。 就在这时,礼堂里的灯亮了。 主席台上灯火通明。 两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神采奕奕地走上了主席台。他们还未就坐,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身材高大的那位,抬起双手微微下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台下的掌声立马停了。 黎元元啧啧称奇,这一招一式都带着部队里的风范,可见连队职工也是训练有素,难怪被称为农垦战士。 主席台上,那位高个子看着四十五岁左右,一头浓密的乌发,肤色较深,剑眉朗目,气势非凡。他的一举一动颇有一股军人风范,看着就像一位作战指挥的连长。 而另一位男子,大概有四十二三岁,留着三七分头,皮肤较白,显得较为儒雅。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可能是连队指导员。 两位领导坐下后,会议正式开始了。 连长首先发言,讲了讲了连队里的劳动生产,还不到五分钟就说完了。 紧接着,指导员开始发言,先是读报纸,学习上面的文件精神。接着,开始分析连队的思想情况。最后,让各排各班分组讨论,汇报个人的思想工作。 会议主题结束了。 台下一阵乱腾。各班的职工本来就坐在一起,这会儿借着讨论之机,交头接耳地说起闲话来。 黎元元伸着小脑袋,来回扫描着,想找到田爸爸和王妈妈。可礼堂里的人太多,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脑袋,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放弃了。 见后面的班组讨论也没啥看头,那就打道回府吧? 田伟民一直在旁边保护着妹妹,以免其他孩子凑过来,摸元元的小手小脸。心说,这是我家妹妹,哪能乱捏? 一听元元妹妹要回家,立马上前开道。 于是,一群小孩跟着田家兄妹四人离开了大礼堂。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排房顶头山墙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一群男孩子,穿着汗衫短裤,聚在路灯下的空地上,三五搭伴,抱团玩耍。半空中,一团蚊子围着灯光,嗡嗡作响。 田家兄妹等人,就着昏暗的灯光,沿着小路一路穿行。途中又经过了那条林带,一棵棵树影,在夜色下黑魆魆的,看着有点吓人。 黎元元不禁加快了脚步。 到了家门口,跟在身后的那群小孩,方才散去。 开完会后,田根宝夫妇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半。 一进门,见三个男孩子已经洗洗睡下了,只有小元元还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俩。 “元元,今天晚上跟妈妈一起睡。”王慧珍拉着元元的小手,笑道。她打算把老田撵到了外间沙发上睡一晚。 “不了,妈妈,我人小,睡在沙发上就好。”黎元元摇了摇头。田爸爸明天还要上班,休息不好会影响到工作的。 见小元元一再坚持。 田根宝和王慧珍商量了一下,就做了折衷处理。他把外间的两只单人沙发,扛到了里面的隔间里,抵头并在一起,做了一只小床。 这样,元元躺在上面也能睡个安稳觉。 收拾完,已经十一点多了。 连队马上就要熄灯了。 王慧珍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干净的白汗衫,让元元换上,还开玩笑说这是元元的小睡衣。而她自己则拿着元元换下的小衬衣小裤子,就着水盆揉了两把,好趁着晚上晾干了,明天再穿。 黎元元穿着哥哥的白汗衫,躺在小床上。 忽然想起来,那只花布袋里还藏着一包枸杞子,明天打开来,不会捂坏了吧?只是,今天来回跑动累得慌,实在没有精力去多想。 她的头刚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这天晚上,在场部卫生院的家属区,有一个小少年却睡得很不踏实。 他就是邓萧。 自从送别之后,心里就一直闷闷的。 小元元下连队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 而同样睡不安稳的,还有邓医生和肖玉华。 肖玉华今天回来得很晚。 到了家,一句 话也没有,只是闷着头吃饭。 邓医生知道她有心事,可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说什么。直到晚上睡觉时,才伸手揽着爱人的肩膀,低声说道:“玉华,不要担心,蔡大姐为人还是不错的,也不至于会来找事……” “舒平,我晓得……可我还是有点担心……”肖玉华转过身来,反握住爱人的手。 因为家庭出生的缘故,她和爱人一向低调做人,从不惹事,也不掺和外界事务,只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可邱彩霞这事,虽然处理得很好,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前一阵,场部文工团去师部参加汇演后,曾有风声隐隐传出,说邱团长的女儿正和师部某领导的儿子谈对象。 这个消息是一位女病号来她这边复查时,和病友们津津有味地聊天时,谈到的。 当时,她并未在意。 可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和今天的这台手术有关。 对这种八卦,她毫无兴趣。可职业使然,总是能接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传闻,想不听都不行。 如果这事真像她猜测的那样,恐怕会有点麻烦。当领导的,和他们这些小兵不同,眼里哪能容得下沙子? 到时候,万一给她和爱人搞双小鞋穿穿,可就难受了。 邓医生听到爱人的担心,心里也是一紧。 他用力握了握爱人的手,宽慰道:“玉华,不要再多想了,大不了被下放到连队去,还能怎样?” 他想,艺不压身,即便去了连队也能做他的本行。 在农场,最缺乏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专业人才。 肖玉华听了这话,觉得好受了一点。 她拥在爱人怀里,低语道:“舒平,我和你倒没什么,只是离开场部后,对孩子上学恐怕会有点影响。现在,下面的营部只设有小学和初中,等到小萧读高中时,还得跑到团场来,怕是不大方便……” “玉华,暑期开学后,小萧才读初一,还早着呢!”邓医生不禁笑了起来。肖玉华一想也是,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夫妇二人手握着手,聊起了自家孩子。 再过三天,邓铭就要去部队了。听说,是直接进入师部篮球队,那边条件不错,至少吃穿没什么问题。 想着老大马上就要吃部队饭了,夫妇二人又开心起来。 从此,他们 家就是军属了。 是不是也能参加年终的拥军茶话会了? 正如肖玉华所猜测得那样,蔡秀梅的确不大舒坦。 自从女儿从门诊上回来后,她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 这桩事虽然已经遮掩过去了,可她还是放心不下。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要不,给邓医生提拔一下? 邓医生的口碑一向很好,业务能力也强,虽然家庭出生不好,可思想觉悟并不低。在卫生院里干了十多年,换做其他人早就提拔上去了,可他就是因为家庭成分拖了后腿。 现在营部卫生院里不是缺人吗? 要不让邓医生下去当个院长? 也算是报答他们夫妇一二。 在场部,她是负责组织工作的,想往下面安插个职务,也不算什么难事,更何况是医院这种专业性较强的单位? 于是定下心来,打算瞅着合适的机会,给邓医生升个职务,下放到营部去锻炼一下。 日后,眼不见为净。 这样,心里也能舒坦一些。 蔡秀梅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她和老邱都是团场领导,名声和脸面是第一位的。如果外面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他俩的职务都会受到影响。 以大局为重,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更何况,对邓医生和肖医生来说,下到营部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邓医生往上提升了好几级。 这算是双赢吧? 第15章 吃泡饭 第二天清晨,田根宝爬起来做早饭。 他按照沪上习惯,做了一锅泡饭。 当然,这个泡饭十分简单,就是把昨晚剩下来的白米饭,用开水冲泡了一下,然后加上半包虾粉调味,再配上小咸菜和豆酱而已。 这种饭食,放在后世看着很节俭。 但在七五年,能这么吃饭简直就是奢侈。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还吃着“粗粮杂面、瓜菜代”的时候,在农场,职工们却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这是因为,农一师辖下的这片绿洲上,大面积种植的就是抗旱杂交水稻。每年播种一季,到了九月末十月初时,集中收割。 自耕、自种、自收、自储。 除了上缴给国家,农场里还有一定的富余。 这么一来,职工们的口粮标准里,除了玉米面之外,还配有大米、白面。总之,生活条件不要太好。 而机耕三连,作为标准化的机耕连队,最初参照的是某邻国的机械化农庄模式,也因此配备了当时最先进的农机,进行大面积播种和收割。 在七五年,机耕三连已经拥有十几台东方红拖拉机、履带式拖拉机、“康拜因”等大型联合收割机。 在农耕时节,履带式拖拉机可以挂着一排铁爬犁耕地。在收获季节,“康拜因”一圈跑下来,顶得上几十个农工的效率。另外,用粉碎机把芦苇、苜蓿、稻草打碎之后加工成饲料,可以用来养鸡养鸭、养猪养牛,从而大力发展畜牧养殖业。 这与地方农村“肩挑手提”的传统耕作方式截然不同。 从时间上来说,,内地农村的小农耕作模式,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才逐渐被农机所替代。 这比农场落后了整整三十年。 黎元元吃着泡饭,感慨万千。 眼前的一切与昔日收集到的资料,紧密结合起来。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抛开漫漫风沙和恶劣的气候条件,农场也有其他地区所不具备的优势吧? 在骨子里,她对这里总是怀着一种别样情怀。 也许是祖辈父辈曾在这片土地上洒过热血,流过汗水吧? 如果抛开繁华的物质享受,换一个角度来重温那段岁月,会不会有一种不一样的体会? 她想,尽快融入这样的生活。 这一刻,甚至连回家也变得不那么急迫起来。 她明白, 自己还太小,即便着急也没什么用。 她总不能自己插上翅膀,飞到一千公里之外的魔鬼城吧?更何况,她的来历始终是个秘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昨天,她扒在沙发上,看了一下边疆地图。 从农场到北部边疆只能搭乘乌卡线上的长途汽车。按照目前的交通状况,大约需要三四天时间,途中还得住兵站或招待所。 就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独自出门,甚至连连队都出不去。更别提跑到三十公里外的沙井子,去搭乘长途汽车或顺风车了。 现在唯有耐心等待,等着自己长大的那一天。 再说,打心眼里,她是喜欢农场的,也想重新回到童年,好好过一把瘾。 想想过去,身为独生子女,童年生活不要太寂寞哦。 目前,唯一令她揪心的,就是她失踪后家里对她的担心和牵挂。可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随遇而安了。 她想,爷爷奶奶都是性格开朗的人,过去吃过那么多苦,意志坚强不说,心中的理想始终不曾消散,也一定能看得开吧? 而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即便再担心她,也能从中走出来吧? 黎元元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她小手捧着碗,就像普通孩子那样高高兴兴地往嘴里扒着饭。 饭后,听小元元说,花布袋里还藏着一包枸杞子,是从卫生院里偷摘的。王慧珍忍住笑,打开柜子,找出那个小纸包,打开来。 十几粒枸杞子,红彤彤的,看着十分诱人。 想着新鲜枸杞子存放不了几天,就洗了洗,一人发了两粒,塞塞牙缝。见还剩下四粒,就搁在碗里,说明天再吃。 夏天,天干物燥,吃多了会流鼻血的。 收拾了碗筷之后,已是早晨九点半。 车间职工是十点钟上班,大田班、后勤班、畜牧班等班级,除了值夜班和轮班的,都是十点钟签到。 早晨时间紧张,田根宝和王慧珍叮嘱了老大几句,就换上工作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两位家长一走,田伟民就是家里的老大。 连队托儿所也是十点钟开门。他穿着白汗衫、蓝短裤、黑凉鞋,领着同样打扮的两个弟弟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他一走,家里就只剩下妹妹一个人。于是,转过头来,笑嘻 嘻地问道:“元元,你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托儿所看看,先认认路?” 黎元元一听,立马来了兴致。 反正过几天,她一报上户口,就要去托儿所报到了。 先去看看也好,她还没见过连队托儿所呢。 听爷爷奶奶讲,当年团场为了解决双职工的育儿问题,各连队都建起了托儿所。并从女职工里面,挑选了一批品德好、性格温和的当保育员。 受沪上知青文化的影响,连队托儿所的模式也是比照着大城市的样子,分为全托婴幼班、小班、中班、大班。 后来,还专门挑选了多才多艺的女知青当中班、大班老师,好教导娃娃们唱歌、跳舞、学文化。 对双职工家的孩子,托儿所费用全免。 对单职工家的孩子,有户口的,可以免费上小班、中班、大班,但不能上全托婴幼班。因为全托婴幼班,每天是按照人头数供应牛奶的,单职工的家属没有奶票,不能占用双职工家的名额。 连队里,那些没户口的孩子,原则上不能去上托儿所。 因为这是连队职工的一项福利。 况且,那些家属除了洗衣、做饭、带孩子之外,大多闲在家里没事干,也不在单位的劳保福利范畴之内,家属和孩子自然不能享受正式职工的福利待遇。 这种“一包到底”的福利制度,在打破大锅饭的年代就逐渐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职工当家作主的自豪感,和那种平稳安静的生活。 自此,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变得浮躁起来。 最后,逐渐演变成了后世的那种模样。 这也是爷爷奶奶那一代人,即便当年拼死拼活也要闹着返城,可真回到城里后却又把边疆当作第二故乡,时不时就会回顾留恋的原因之一。 那个充满理想、充满激情的年代,那种集体主义精神,那种社会制度的优越感,还有那一代农场人的青春岁月,一去不复返了。 黎元元跟着三位小哥哥,一路走着,来到了托儿所。 这是一所长方形的大院子,由三栋排房按照“e”字形连在一起,中间由几道木栅栏,将小班、中班、大班的活动区域分隔开来。 院子的空地上,铺着硬质土坯,基本上没什么扬尘。 院子的上方,搭着高高的顶棚,用于防晒遮雨。 顶棚的外层涂抹着 一层厚厚的胶泥,中间是一层芦苇杆,下面是一排木板,一根一根的蓬在横梁上。横梁由十几根圆木支撑着,圆木被打入地基里面,牢牢地固定着。 院子四周,也围着一圈木栅栏,高度有一米五左右。东面和南面,各设有两道栅栏门。此时,托儿所的老师们正站在门口,迎接孩子们入托。 田伟军从南门进了大班,而田伟波则从东门进了中班。黎元元打算直接上大班,那边的小孩子在院子里四下跑动,看着更自由一些。 参观了托儿所之后,黎元元和田伟民结伴回家。 路上经过一片沙枣树林带。 正值夏季,沙枣树枝繁叶茂,一串串红色、米黄色的沙枣缀着枝头,清香袭人。 这是边疆所特有的绿化树种,耐旱耐碱耐寒,被广泛种植于荒漠、半荒漠地带,用于防风防沙,改善土壤。 她曾从网上搜集过相关资料,对这种植物也有一定的了解。 此时此刻,站在树影婆娑的沙枣林带中间,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以后,她将会亲眼见证这种树木的栽种、成长、开花、结果。 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像这沙枣树一样,与大自然抗争着,顽强地生活着。 “田伟民,这是你妹妹啊?”一路上,不断有孩子和田伟民打着招呼。 “是啊,我妹妹叫元元……”田伟民自然是得意洋洋,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妹妹足够显摆一个暑假了。 在路过篮球场时,黎元元看到有两个半大小子用一根扁担,抬着一桶水,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去。 这是在挑水吗? 她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伟民哥哥,我们家也是挑水喝吗?” “嗯,当然是要挑水喝了,爸爸妈妈早晨一起床,就会先挑两桶水放在家里面用……”田伟民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 小妹妹真有意思,对什么都感兴趣。 这种当老师的感觉不要太好。 “元元,看那边就是涝坝!” 黎元元顺着田伟民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用一米多高的土坯围着的大池塘,朝南的方向还特意设有一道大门。 这是连队里的吃水涝坝,里面存储的就是连队的日常饮用水。 涝坝里的水,是雪山冰川融水,从北疆一路顺着塔木河流淌而来,沿途被引入一个又一个涝坝,慢慢沉淀净 化下来。 在连队养殖场,还有一个专门为牲畜提供用水的涝坝。 吃水,一直是连队生活中最为艰苦的一面。 那时,一口井至少要打几百米深,才能见到甜水。农场里的水塔很少,还没有条件来供应自来水,职工们只能吃涝坝水。 在连队,对吃水涝坝实行严格管控,任何人不得在里面洗衣、洗脚、玩水。每年农闲时,还会组织挖渠队定期清淤,保持涝坝的清洁卫生。 黎元元这才弄明白,为何家里的小棚子里,搁着两只大水桶,还盖着木盖子。另外,还有一只半大的水缸,也盖着盖子。 原来是储水用的。 相比起来,场部的条件要稍微好一些,至少有水塔可以供水,吃得水也更干净一些。不过,像场部卫生院那样专门设有水房的单位,毕竟还是少数。 “伟民哥哥,你提过水吗?” “没有,爸爸说,等我再长大一点,才能去提水,平时爸爸妈妈不让我们去涝坝,说是危险……” 黎元元自然明白,这是田爸爸和王妈妈担心孩子的安全,才不让他们接近水源,以免发生危险。 看来,以后在家里用水要节约一点。 每天光用扁担挑水,就够累人的。 兄妹俩正在路上走着。 就看到田爸爸穿着一身工作服,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一见到元元,立马笑眯眯,大声说道:“元元,快过来,跟我去连部一趟。” 原来,田爸爸抽空回来,是想领着元元去报户口。 田伟民也想跟着去看看,结果被田爸爸给撵回家去了,让他在家里等着。 第16章 报户口 田爸爸牵着元元的小手,来到了连队办公室。 通信员小李把他俩带进了连长的屋子。 一进门,就看到一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前。见到二人,立马站起来,哈哈笑着,打着招呼。 “田根宝,这就是你家闺女?好漂亮啊!小娃娃过来,让你李伯伯好好看看!” 黎元元一眼认出,这人就是昨晚开大会时,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个大高个。原来,他就是机耕三连的李连长。 田根宝走到李连长桌前,取出场部开具的介绍信,双手递了过去。李连长接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就拧开钢笔帽,爽快地在上面签了字。 随后,喊了管人事的杨干事过来,吩咐了几句。 接着,又让通信员把吴会计叫进来,当面安排道:“吴会计,这是田根宝家的小闺女,今天来报户口,手续这周就能办好,这个娃娃的口粮下个月给添加进去,不要忘了……” “李连长,您就放心吧,保证忘不了,我这就给田根宝同志填个表。”吴会计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连连点头。 看年纪,这人不过三十多岁,听口音像是广东人,看气质和举止也是一位知识分子。 田根宝谢过李连长之后,就带着元元去找杨干事和吴会计填表、签字去了。 在办公室里填表时,元元的名字变成了田园。 为了报户口,改个名字纯属正常,黎元元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本来,她就在经历一种非常生活,既然被田爸爸一家收养了,那就叫小田园吧? 这个名字很好听,她很喜欢。 更何况还是李连长给起的呢。 有李连长罩着,事情办得出奇得顺利。 田根宝很开心。 在回家的路上,见元元问起李连长,就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 原来,李连长是一名转业军人,以前跟着王将军打过很多胜仗,还是有名的神仓手。 来到连队后,依然保持着外出打猎的习惯。 每年一到秋季,就会约上几名战友,开着吉普车去野外打猎,还捉到过野狼、野狐狸,非常厉害。 夏天时,也会带人去塔木河畔的芦苇荡里打野鸭子。 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打下来几十只,凡是跟着去的人都能沾沾光,一连可以吃上好几顿鸭子肉呢。 打猎吃肉。 黎元元不禁心驰神往起来。 从李连长的举止神态上,看得出是一名职业军人,性格豪爽,一身正气,难怪连队能管理得这么好? 在那个年代,军人身份就是一道护身符。 即便是战天斗地的革命小将,也不敢轻易上前去捋虎须。而团场里,上至团长,下至连长,绝大部分都是转业军人,都为革命扛过木仓,流过血,在群众中威信很高。 这也是团场能护住那些专业知识分子的原因之一。 在这块土地上,无论是“老右”,还是那些五六十年代被下放劳动的,只要肯接受思想改造,大部分都能免受运动冲击。 当然,对那些拒不改悔的,自然是批判的对象。 开大会时,被小将们一个一个拉到台上,头上戴着高帽子,胸前挂着纸牌子,接受群众的监督和批判。 在运动进入高潮时,有个别连队也出现了失控现象。 不过,团场一发现苗头不对,就赶紧制止了。 这里毕竟是边疆农场,生活条件恶劣,如果只顾着搞运动,而耽误了耕作,那来年吃什么? 总不能大伙儿,一起去喝西北风吧? 在艰苦的环境下,吃饱穿暖、不饿肚子才是第一要务。 其他的,就先省省吧。 黎元元揪着田爸爸的衣襟,一路走着。 路过一间公共厕所时,她飞快地跑进去方便了一下,然后又跑了出来。还用小手扇了两下鼻子,一脸臭臭的表情。 田根宝一见,哈哈大笑。 他家的小元元可讲究卫生了,早晨起床后,死活都要去上厕所,不肯在痰盂里面解小手,和连队里的小娃娃截然不同。 看看,刚从里面出来,就再也不肯牵爸爸的衣襟了。 是怕把爸爸的衣服染臭了? 这小姑娘可真是细心啊。 田根宝把元元送回家,就回车间上班去了。 黎元元洗了小手之后,坐在沙发上,和田伟民一起翻了翻小人书,忍不住问道:“伟民哥哥,李连长真的捉到过狐狸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还亲眼见过呢!”田伟民一听,兴高采烈地比划着说道。 “李连长家就住在连部旁边,那只狐狸就装在一个木笼子里,在树下搁了十多天 。后来,还用那只狐狸皮给香香姐姐做了一条围脖,冬天还见她戴过呢!红红的,毛绒绒的,可好看了……” “伟民哥哥,香香姐姐是谁?” “香香姐姐是李连长家的娃娃,在场部文工团演节目的,她从小就练劈叉,能在单杠上倒挂” 听着田伟民的讲述,黎元元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一位能歌善舞的文艺女青年形象。 昔日,她的奶奶崔爱华也曾是演出队中的一员。 她从爷爷奶奶那里听到过许多奇闻异事,再结合自己收集到的资料,对这个时代的精神风貌有了初步了解。 在六七十年代,文工团、演出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团场里遍地开花。 那时,物质生活十分匮乏,但精神生活却异常丰富。 在鼎盛时期,不光场部有文工团,各个连队还有演出队。 一群能歌善舞的知青们,成了演出活动的主角。当然,还有一些被下放的前文艺工作者,与知青们一起构成了农场业余文化生活的主导者。 而连队大礼堂,就成了演出活动的场地。 一到星期天,连队里就有文艺演出。那些名气大的演出队甚至还搞起了巡演,跑到各个连队穿插表演。 那时,除了专业文工团是全职的之外,演出队都是业余的。队员们大多利用闲暇时间排练、演出,上台表演节目是出于兴趣使然,也没什么劳务费可言。 当然,到各连队去搞巡演,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演出队来了,连队食堂都会做一些好吃的,加以款待。 那个年代,能痛痛快快地吃一顿肉菜,是非常难得的。而演出队所享受的,可是四菜一汤的标准哦。 搞文艺,既出名又有利。 于是,就有职工开始动起脑筋来。 一时间,农场里的孩子有学唱歌跳舞的,有学手风琴、小提琴的、扬琴的,还有弹琵琶、拉二胡的。 总之,只要家里条件许可,小孩子有一点点天赋,就赶紧挖掘培养出来。 在这股风潮的带动下,无论是场部、营部还是连队,拜师学艺不要太热闹哦。那些家庭出生不好的前文艺工作者,也跟着抖了起来。 那时学艺不兴收钱,但能混几顿好吃的,肚子里多少有点油水。 一想到鸡鸭鱼肉,黎元元不禁咽了咽口水。 心说,有一技之长,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重要啊。 午休时,黎元元一见到王妈妈,忍不住打听起香香来。 王慧珍发现自家的小元元实在是太聪明了,就像一个好奇篓子,见到什么都稀罕,都忍不住想探究一番? 于是,也乐得配合她。 她坐在“沙发床”的扶手上,给她讲起了连队里的风云人物——香香。 香香今年十九岁,大名叫李秋媛。 他的爸爸是李连长,妈妈是托儿所的孔所长,家里条件不要太好。她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自小备受娇宠。 这个小姑娘,聪明又伶俐,一举一动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从三四岁开始,就学唱歌练跳舞,被连长夫妇潜心培养着。七八岁时,就登台表演节目,深受职工们的欢迎。 长大后,不但多才多艺,还长得特别好看。 无论是在连队,还是在营里,都很有名。 她高中一毕业,就名正言顺地进了营部,当上了一名宣传干事。接着,又被选拔进了场部文工团,成了团里的台柱子之一。 带着一丝探究,黎元元对这个名叫香香的女孩,愈加好奇起来。她想,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香香姐姐。 她不是文工团的吗? 或许,很快就能在舞台上看到她所表演的节目了吧? 就在这天上午,从场部开出了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直奔四营营部而去。 车里坐着许干事。 为了李秋媛调动的事,他本来准备骑自行车跑一趟,正好赶上宣传科的赵科长要带人下营里检查工作,于是就搭了趟顺风车。 他考虑着,一会儿见到吕营长得好好谈谈,对李秋媛这样的好苗子,无论如何也得划拉到场部来。 一想到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他的心里一片柔软。就好像身上披了很久的硬壳,突然透出了一丝缝隙。 这种清新的感觉,令他感到兴奋。 他想,这事能帮忙就出手帮一下吧?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应该在舞台上绽放光彩。 第17章 (1)小心思 那蓦然心动的感觉 吉普车一路疾驰。 十分钟后,就抵达了四营营部。 许干事下了车,直接找到吕营长的办公室。二人关起门来,一番开诚布公地交谈之后,吕营长的口气稍有缓和。 许干事一听,心知有戏。 见吕营长一个劲地叫苦,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这是想问团场要东西要人呢? 果然,未等他开口询问,吕营长就把话题转到了营部门诊上来。 “许干事,不瞒您说,这门诊上现在是缺人哪,眼看着营里的职工是越来越多,每天来门诊上看病住院的也越来越多,可医生护士却没几个,人员编制和几年前基本上没什么两样,人手是越来越不够使,连队里都开始提意见了,我真是愁得连觉都睡不好……” 吕营长顶着一张晒得黑红的脸,睁大了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道。还故意摆出一脸愁容的样子,就好像四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搞得许干事有点哭笑不得。 他知道吕营长的鬼把戏。 这是个能哭会喊的主儿,一向视四营为家,总想着为营部多谋求一点福利。 听说,每次去场部开会,这个吕营长都是最能嗷嗷的,搞得谁都不敢惹他,场部计划科的见了他都躲着走。 现在,为了李秋媛调动的事,他终于肯提条件了? 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场部也不是不能考虑。 只是,这缺医生的地方可不少。 一旦给四营解决了,那其他几个营一起找上来可怎么办?这种专业技术人员,不是想找就能找得出来的。 许干事不好一口回绝,就想了想,说道:“这事,我回去后向组织部的蔡大姐汇报一下,看看场部卫生院那边能不能调剂一下?如果能,那当然好了,如果调剂不开,你吕营长也别抱怨。” “哈哈,有许干事的这句话就行。事在人为,最后即便不成,我老吕也绝不会抱怨!” 吕营长哈哈笑着,似乎把许干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当成了定海神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搞得许干事不得不“咳咳”两声。 他这是故意的? 好让他骑虎难下? 都说这个吕营长滑得像泥鳅一样,今日一见果 然不假。 不过,这事他都答应去办了,那李秋媛调动的事,营部是不是也能松松口?于是,试探着问道:“吕营长,那李秋媛同志调动的事,是不是也一并给办了?” 吕营长一听,故意皱了皱眉头,憋了半天才说道:“许干事,这事不是不行,只要医生的问题解决了,这宣传上的事就好办了!” 听到这里,许干事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个吕营长又在和场部玩花花肠子?估计,李秋媛的调动申请一打,吕营长就在心里盘算好了,所以才搞出了这一出? 看来,为了李秋媛能顺利进入场部,还真得多费点心。 只是,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他稍一琢磨,便有了计较。 今天一早,蔡大姐打来电话,安排科里去了解一下各营部卫生院的情况,说要赶在这周之内,向她集中汇报。 组织部摸这个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安排? 想到此,心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不过,这话暂时还不能和吕营长说,以免这个家伙沉不住气又到处瞎嚷嚷。 听说这人和李连长早年在同一支部队上,交情匪浅,怎么就故意卡着人家的闺女不放?就不怕李连长上门来尅他? 许干事觉得有些好笑。 对这些前辈们真是又敬又怕。 看看时间还早,就让吕营长带着他去营部卫生院走一走,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营部卫生院,就在营部西边。 中间隔着一条马路和一条排水沟,过了一座石桥就到了。许干事和吕营长一路走着,一路说着,五分钟后就进了门诊。 在候诊大厅里。 一眼望去,挂号窗口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来看病就诊的病号的确不少,难怪吕营长一直嚷嚷着医生不够使? 这种情况,也怪不得基层干部。 最近两年,营里的职工家属和孩子,数量激增,可基础设施却未能跟上。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看来,还得把那些“下放人员”的档案再扒扒捡捡,筛选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找出几个专业人才来? 在农场,政治固然要讲,但职工的福利保障更得放在首位。 他是做人事工作的,对农场这个大熔炉相当了解,这些年来还真装了不少各行各业的人才。把这 些人放到最适合的岗位上去,就是他的工作职责。 对医生这种紧俏型的,还可以放得更宽一些。 想到此,许干事主意已定。 可嘴上却不愿轻易吐口。 性格和职业使然。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严肃端方的人,也一直以“高标准、严要求”来衡量自己。 在门诊里考察了一圈之后,许干事觉得四营门诊,论病区规模只比场部卫生院小一点,论医生数量却差了一大截,这个问题的确得想办法解决。 出了门诊。 许干事在返回营部的途中,大略扫了一眼营部的基础建设。 与营部紧邻的,就是代销点、理发店、裁缝店和招待所。 代销点门前,那片空旷的四方场地,就是露天电影院。往西边,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是一个大运动场,里面有四个篮球场和两个排球场。 运动场的南面,隔着一条小路和一条林带,是四营中学。中学的旁边就是大礼堂、教职工食堂和住房。 看这架势,四营建设得是越来越好了,马上都快赶上场部了。 因为要坐车回去,许干事在营部又耽搁了一会儿。 快到中午了,吉普车还没转回来。 吕营长也就不再客气,拉着他一起去吃小食堂。 就在这时,李连长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吕营长一见,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阵拍拍打打,亲热得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其实,三连离营部很近,只有六七百米,过来十分方便。俩人平日里没少见面,这个吕营长就喜欢在人前演戏。 李连长也是接到营部的电话,才赶过来的。 他在场部早就见过许干事,最近又因为田根宝家收养元元的事情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自然热络了许多。 而许干事,一想到李连长就是李秋媛的父亲,不由得放下架子谦和起来。 三个人在营部小食堂里吃了一顿午饭。 两菜一汤,倒是没搞特殊化。 吃饭的间歇,李连长好一通抱怨,对吕营长各种不满。而吕营长脸皮倒是很厚,只管听着,也不回嘴。 李连长发泄了一通,见对方不肯接招,也就没了法子。 这种明里暗里“坑战友”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也就 是吕狐狸,时不时地会拿老朋友来试一下身手。 一顿饭之后,三个人都褪去了一身硬壳,变得人性化起来。 这时,吉普车也从连队返了回来,准备接许干事一起回场部。临上车前,他已经预感到,李秋媛调动的事很快就能达成。 想到此,心里一阵欢喜。 他想再次见到她。 蓦然心动的感觉,实在太过奇妙。 自从昨天见了一面,就再也难以忘记。只是他一向矜持惯了,见了姑娘总是放不开,甚至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流露出任何情感。 可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微动,却怎么也按捺不住。 论年龄,他也不小了。二十五岁,风华正茂,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实属不易,只是心里还有点犹豫。 他的注意力一向不在这个上面,以致于家里都在为他着急。 可没想到会突然动了心? 还是一位文工团的女队员? 对于自己的前途,家里早有安排。 原想着,让他在场部历练个二三年,就回去。也从未考虑过在此扎根,更未抱有成家的念想。 父亲对他的期望一向很高,希望他能在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 想到此,不得不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他想,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吧? 或许过几天,这种莫名的情感就会消散。 毕竟,他还年轻,因为一时冲动而对一个美丽的姑娘动了感情,不是很正常吗?只是他一向清冷刻板惯了,对自己的蓦然觉醒有点惊讶而已。 吉普车一路奔驰,扬起了一片尘土。 许干事一路想着,回到了场部。 在路过文工团的驻地时,忍不住又望了一眼。 这会儿,她在做什么? 是在练功吗? (2)狼吃羊 小大人做家务,一起玩狼吃羊 午休醒来之后,黎元元从小床上爬了起来。 套间里空无一人,外间会客室里也静悄悄的,只有马蹄闹钟一下一下地走动着,发出“嗒嗒”的声响。 这会儿正是下午上班时间,田爸爸和王妈妈已经上班去了,伟民哥哥也送弟弟去幼儿园了,估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黎元元从茶几上端起小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就脱了鞋,扒在沙发靠背上看了看边疆地图,又看了看旁边的那幅全国地图。 一个东部,一个西部。 距离沪上实在是太遥远了。 如果能借助什么渠道给后世的家里捎个信就好了。 她想告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太公太婆不要担心她,她现在活得好好的,只是暂时回不去而已。 黎元元两眼盯着地图,来回想着。 可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叹了口气。 心说,还是安心呆着吧。 等长大了再说。 她想,即便日后能回去,也得先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好了再说。 这里的田爸爸和王妈妈对她很好,她得想办法报答一下。还有帮过她的邓医生和肖医生,还有那个小少年。 可她的力量十分微弱,怎样才能帮到他们呢? 正想着,田伟民回来了。 一进门,见小元元又扒在墙上看地图,不觉有些奇怪。元元妹妹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图案吗? 他都看不大懂,元元妹妹能看明白吗? 黎元元见伟民哥哥回来了,忙收起了心思。她冲着哥哥甜甜地一笑,问道:“伟民哥哥,爸爸妈妈今天晚上还去开会吗?” “嗯,要开会的,除了星期六和星期天,连队里每天晚上都要开会学习,有时去礼堂,有时去班长家里……一到开会时间,我们家就热闹得不行,连坐都坐不下了……” 听了田伟民的一番讲述,黎元元不禁吐了吐舌头。 原来,连队里每周至少要开三次大会,两次小会,只有周六周日晚上不用开会。 心说,在这个革命年代,无论是领导还是职工个个都闲不住啊。 如果家里是双职工,每天做饭可是够紧张的,也难怪有那么人去食堂打饭?尤其是大田班的,在地里忙了一天,好不容易下班了,回到连队还得继续学习。 这思想斗争不要抓得太紧哦。 黎元元对田爸爸和王妈妈不由得挂心起来。 她想,自己反正是闲着,能做点家务帮帮忙最好。于是,笑着问道:“伟民哥哥,你会做饭吗?” “我……我当然不会了。”田伟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 这个问题。 不过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很少有会做饭的,顶多帮着家里喂喂鸡鸭兔子,或者结伴去连队后面的小树林里、田野里,挖点苦苦菜、灰灰菜,回来后淘一下,再剁碎了,搁在盆里掺点稻糠,撒点玉米面,用开水一搅,拌一拌做成鸡饲料。 或者,去涝坝后面拔点稗子草回来,喂喂兔子。 现在家里的小鸡和兔子都已经吃掉了,也没什么可喂养的。几只鸭子,每天自己出去觅食,倒是省心的很。 “伟民哥哥,你打开棚子,看看家里都有什么菜……”黎元元心说,自己别的干不了,那就帮田爸爸择菜洗菜吧? 这样,晚上做饭也能节省一点时间。 兄妹俩进了小棚子,看到筐子里还有一堆四季豆和青辣椒。 这是连队菜地里的出产,卖给职工每公斤只要一角钱,非常便宜。而对外销售,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最近运动风声紧,连队自己种的菜,大部分都是内部消化了。现在,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弄不好就会被扣上一顶高帽子。 即便是李连长,也不好轻易冒头。 再说,对外卖菜也赚不了几个钱,还是发给职工改善生活比较好。 田伟民按照元元的吩咐,用洗菜盆抓了几把四季豆,洗好后,端着回到会客室里。和元元一起搬了两只小板凳,面对面坐着,择起菜来。 “择四季豆,要把那根丝丝扯掉……”黎元元十分老练地教着田伟民。田伟民以前很少做家务活,因为田爸爸实在是太勤快了,也舍不得使唤小孩子。 黎元元心说,男孩子也得养成做家务的习惯。 看看沪上男子,无论年纪大小,基本上是十八般武艺俱全,烧饭做菜,洗衣收拾家务,样样都会做。 这恐怕是建国以来,全国最疼爱老婆的地区,没有之一。 即便是在六七十年代,沪上知青也把这种开明风气带到了农场。 她听爷爷奶奶多次提到过,在连队里,讲究男女职工平等,那些想耍大男子主义的根本就没有市场,而打老婆更是闻所未闻。 谁敢打女职工?大家就一起批.斗他。 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同样都是连队职工,同样都挣一份工资,凭什么要矮人一等? 这种封建落后的思想要不得。 那时候,连队里什么都讲究先进,谁也不想成为落后分子,更不想被扣上“老封建”的帽子。 家庭里人口多,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连队里那些男职工们,即便想耍耍威风,也顶多吵吵嘴,打打嘴巴官司而已。 当然,也有例外。 那些女家属,因为不属于职工,也没有经济来源,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可即便如此,也没见到哪个男职工敢明目张胆地殴打老婆? 否则,连队里的妇女主任就要上门来找他谈心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连队上下一扫陈规陋习。 况且,工作之余,晚上还得开会学习,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吵架、打架。 话说,无事生非。 后来,风气逐渐转变,都是太闲了造成的。 兄妹俩,一边择着豆角,一边东拉四扯地聊着天。 不一会儿,就择了小半盆。 看看够炒一顿了,黎元元让田伟民去打了两瓢水,又洗了洗。接着,就把洗好的四季豆一根一根,掰成了小段,这样炒出来很好吃,也不用切了。 干完活之后,田伟民又拿着扫帚,扫了扫地。见时间还早,就拉着元元打起了纸面包。天热,玩了一会儿就累了。 “元元,哥哥来教你玩狼吃羊,好吗?”田伟民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狼吃羊?” “嗯,可简单了,一看就会。” 田伟民说着,拿着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方格,然后在里面添加了三道横线和三道竖线,组成了一个方格棋盘。 然后,用三块小石子当狼,二十根火柴棒当作羊,放在格子的交叉点上。双方各把一边,20只羊满满地占了四行,3只狼位于底端的起始线上。 “元元,看看这个棋盘,羊先走一步,狼接着走一步,可以直着走,也可以斜着走,一次只能走一小格,前进或者后退都可以……” “注意啦,狼吃羊的时候,要跳过一只羊占到下一格的空位置上,这样才能把羊吃掉,每次只能吃一只,什么时候把羊吃光了,狼就赢了……” “羊呢,不想被吃掉,就要想办法把狼堵死,让狼无路可走,这样狼就被憋死了,羊就赢了……” 黎元元一看,这种益智游戏可难不倒她。 狼能吃羊,羊能困住狼,比得就是战术推演能力。 她先当了一回狼,很快就被田伟军的羊给困死了。接着又当了一回羊,不过几分钟就被狼吃光了。 可接下来,熟悉了规则之后,就开始翻盘。 无论是当羊还是当狼,都把田伟民杀得招架不住,直呼:“元元妹妹好厉害啊!” 黎元元自然很得意。 心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小神童,不过未发力罢了。 在得意了一阵之后,又猛然警醒。 这番表现,是不是不大像一个五岁孩童?还是收敛一点为好,以免被人发现了端倪。于是,又故意输了几局,让田伟民也得意一下。 俩人正玩得热闹,邻居家的孙大江和李志军来敲门了,想找田伟民一起出去玩。 田伟民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江,志军,我爸爸让我在家里带妹妹玩,出去了被逮住,会被爸爸打屁股的……要不,你们在我家里一起下棋玩?” 孙大江和李志军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元元妹妹,就点头答应了。 黎元元见这两个小男孩,一高一矮,和田伟民差不多大小,都是顽皮的年龄。大热天的,叫伟民哥哥一起出去,指不定想去哪里调皮捣蛋? 现在窝在家里也好,省得给大人惹麻烦。 于是,就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他俩坐着小板凳下棋,她在一旁围观就好。 到了下午八点,田根宝下班回家了。 一进门,见四个小孩蹲在地上玩,就忙着进棚子里做晚饭去了。结果,发现菜都择好、洗干净了,立马笑得眼都眯到一起了。 这是小元元的主意吧? 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爸爸了? 田根宝心里暖暖的。 这小姑娘就是比小男孩懂事。家里有了小元元,就连伟民都老实了不少,也知道照顾弟弟妹妹了。 想着,不由得哼着歌,开开心心地淘起米来。 元元喜欢吃大米饭,爸爸给元元烧一锅香喷喷地大米饭吃。 正唱着歌,见棚子门一开,小元元溜了进来。她仰着小脸,甜甜地问道:“田爸爸,要不要我来烧火?” 田根宝一听,心都快要融化了。 赶紧说道:“元元,棚子里烧菜呛得慌,爸爸一个人就可以了,元元在家里等着吃就好了。” “田爸爸,我去运几根柴禾吧?”黎元元 是真的想帮忙。 “好的,小元元可真勤快啊,那就帮爸爸拿一把稻草和几根小树枝过来,一会引火用的。”话音未落,田伟民也跑了进来。 一听到爸爸的吩咐,立马带着妹妹去棚子后面的柴禾垛,揪了一把干稻草,又捡了几根细枝,搁在脚下踩着,掰成了小段。 又抱了几根劈柴,这才和妹妹一起回到棚子里。 黎元元瞅了瞅家里的锅灶,让伟民哥哥把柴禾放在一边,自己搬着小板凳,坐下来。她想跟着田爸爸学学烧火做饭。 夏天,职工家里大多不烧煤,喜欢烧柴禾。 这样做饭比较节省时间。 由于工作太忙,晚上还要加班学习,大部分家庭都去吃食堂。田爸爸在车间上班,离家比较近,这才能抽出时间来做做晚饭。 因为吃大伙,清汤寡水的,只能填饱肚子,嘴巴里实在没什么味道。要想改善生活,只能自己辛苦了一下了。 小孩子都是喜欢凑热闹的。 伟军和伟波从托儿所里一回来,也一头扎进了小棚子里,学着小元元和哥哥的样子,想看爸爸烧饭。 这一下,棚子里人头攒动,连插脚的地方都没了。 田根宝一时头大,刚想把孩子们都撵回屋去,就见小元元挥了挥小手,脆生生地说道:“伟民哥哥,你们都回屋去吧?今天我来烧火,明天再轮到你们……” 这时,王慧珍也下班了。 见小棚子里这么热闹,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娃娃咋这么好玩? 只是这棚子里太拥挤了。 于是,挥了挥大手,把四个孩子都往外面撵。 当然,对小元元还是要哄一下的,于是弯下腰来,笑着说道:“元元,你现在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再帮爸爸妈妈烧火,好吗?” “好的,妈妈!” 黎元元自然是见好就收。 立马站起来,洗了洗小手,屁颠屁颠地回屋凉快去了。 (3)吹泡泡 吃晚饭时,王慧珍向大家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说星期六下班后,连队里要分西瓜,让田爸爸准备好麻袋,早点去排队。田伟民一听,顿时乐了。 这一茬西瓜下来,家里能分好多好多吧? 月初,西瓜刚刚下来时,一家只分 第18章 打沙枣 第二天,一觉醒来。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连队里,大人们依然忙碌着。 而孩子们却觉得十分幸福。 尤其是像田伟民这样的,暑期里虽然被爸爸管着,不能到处乱跑乱动。可自从家里多了一个妹妹,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有了小妹妹,以前玩腻了的游戏突然变得好玩起来,也不再对那些能随意出去疯跑、爬树、下渠玩水的孩子羡慕不已了。 那些娃娃放假后,大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他这样处处受到约束。 由于各家的情况不同,家庭教育不同,小孩子的习性也有很大不同。在他的印象里,有些大人好像从来不干涉孩子的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他和两个弟弟却不行。 他的爸爸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伟民,你是老田家的孩子,不能像那些娃娃那样不爱学习,整天把身上搞得脏兮兮的,不成个样子。” 虽然,他心里也在犯着嘀咕,老田家的娃娃怎么了?就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痛痛快快地游逛玩耍吗? 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 因为爸爸不讲道理的时候,就会动拳头,揍他。他都上学了,再被爸爸打屁股,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昨天孙大江和李志军来找他,说今天上午要去稻田旁边的水沟里摸鱼,他也想去来着。可一想到身上、脚上会沾满泥巴,就犹豫了。 爱干净爱讲究,是沪上知青的通病。 不光是大人,就连孩子也被教导的,不能穿着脏衣服到处乱跑。 出去会客时,要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在家里,可以随便一点,可一出门就要换衣服,不能邋里邋遢的,让人瞧不起。 开始,田伟民并不懂得这些。 可跟着爸爸妈妈回了一趟沪上之后,就深有体会了。 在那里,他见到了爷爷奶奶,还有小叔、小嬢嬢(niang)和几个堂弟堂妹、表弟表妹。 一家人,挤在两间小屋子里,晚上都爬楼梯睡在阁楼上面。 可即便是在这种条件下,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穿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出门,谁也看不出家里是睡阁楼的。 还有外公一家,住在一栋花园洋房里。 家里铺 着木地板,打着蜡,挂着白纱窗帘。楼上住着的小娘舅和小姨姆都穿得很好,头发油光锃亮,脚上还穿着牛皮鞋。 外婆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挽着头发,披着绣花长袍睡衣,手里打着毛线活儿,看着清清爽爽的,与别人家的外婆都不一样。 在街上坐公交车,去商店里买东西,穿得不好会遭人白眼。不会说沪语,就被称为“乡下人”,也没人愿意去搭理你。 从沪上回到连队后,他也开始变得讲究起来。 还监督两个弟弟,不能出去玩沙子、玩泥巴,吃饭前要洗手,早晚要刷牙漱口,每天要沾点水,梳理一下头发。 起床后,被子要叠起来。 家里的东西,不能乱摆乱放。 每天还要拿扫帚扫一遍地,用鸡毛掸子掸一掸柜子上的灰尘。 一个星期,最少要洗一次澡。 家里的大澡盆,就是用来洗澡的,不能像其他娃娃那样下渠玩水。爸爸说,只要发现他下渠,打一顿屁股还是轻的。 田伟民虽然只有八岁,可一下懂事了不少。 他想,以后自己也要做一个“文明人”,不能一辈子灰头土脸的。看看小妹妹,小小年纪好像什么都懂,还特别爱干净。 第一天来家里,就学会刷牙洗脸了。 吃完饭,还用手绢擦擦嘴,可讲卫生了。带着这样的妹妹一起出去玩,他的脸上也有光彩。 田伟民坐在沙发上,东想西想。 好一会儿,没听到妹妹的动静,就跑到套间里去瞅了瞅。只见小元元正对着窗户,向外张望着。 他也赶紧向外看了看。 满眼都是一片沙枣树,绿荫荫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心里有些困惑。 小妹妹不会是想吃沙枣了吧? 这一回,还真让田伟民给猜对了。 黎元元的小手扶着沙发靠背,站在沙发床上,两眼盯着的,正是树上的那一串串沙枣。 心说,这个东西可以摘下来尝尝。 小时候听爸爸说,沙枣吃起来沙沙的,味道很涩。不过有一种叫“黑屁股”的小沙枣,味道却特别甜,简直都要甜掉牙了。 她一直很好奇,这种甜掉牙了是什么感觉? 她总觉得爸爸说话太夸张,沙枣怎么会甜掉牙呢? 于是,吃了早饭,就对着窗户发起呆来。 她想看看树上有没有那种“黑屁股”沙枣? 可瞅来瞅去,就是没有看到。 正想把伟民哥哥叫过来问问,就看到伟民哥哥伸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她心里一乐,就笑嘻嘻地问道:“伟民哥哥,你吃过沙枣吗?” “沙枣?当然吃过了,我还吃过红红的大沙枣呢!”田伟民发现,小元元对吃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那大沙枣,好吃吗?”黎元元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沙枣树,树上结的好像都是小沙枣。 “当然好吃了,甜甜的,一点也不涩,有这么大呢!”说着,田伟民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下大小。 看着和红枣差不多大。 黎元元更加好奇了。 边疆这边是出红枣的,不过大多在地方上。七十年代,农场这边主要以种植粮食和棉花为主,经济作物倒是少见。 这种沙枣树,主要是用来防风防沙、绿化环境的,倒不是用来吃的。 可她实在是想尝一尝。 她观察过,无论是路边的沙枣树,还是屋后林带里的,低矮处的沙枣早就被人摘光了,只有高高的树梢上还有好多,一串一串地挂在枝头,坠得树梢弯弯的。 她个子矮,一点也够不着。 即便是伟民哥哥,恐怕也够不着。 这时候,她不禁想起了那个会爬树的小少年。如果邓萧哥哥在这里就好了,估计轻而易举地就能爬上去,摘几串沙枣,让她好好尝尝。 “元元妹妹,你是不是想吃沙枣啊?”田伟民也咽了口唾沫,笑着问道。 “嗯,我想尝尝味道……”黎元元心说,自己还没吃过沙枣呢。 “哦……那我们用杆子去打沙枣吧?”田伟民不会爬树,因为爸爸不准他爬树,可沙枣可以打下来啊?让元元妹妹在树下铺几张报纸,接着就好。 “好啊,好啊!”黎元元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伟民哥哥的脑子就是好用啊,随便一想就能想出办法来。 “元元妹妹,一会儿去林带里打沙枣,你要在周围看着点,见大人来了,就赶紧打声招呼……”田伟民神经兮兮地说道。 “哦……”黎元元心里一阵紧张,这沙枣还有人管着? “元元,我告诉你啊,这个林带是公家的,不能乱打乱动的 ,要是被管理排长看见了,可是要挨尅的……”田伟民用小手捂在嘴边,小声说道。 “哦,好的,好的。”黎元元赶紧点了点头。 她不禁想起了几天前,在场部卫生院里摘枸杞子,就差点被人逮住。幸亏邓萧拉着她跑得飞快,否则正好被抓个正着。 现在又要去做冒险的事情了? 光想一想,就感到兴奋。 田伟民带着妹妹,进了小棚子。 从储物间里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子,顶头上还别着一只用铁丝扭成的挂钩。这是爸爸做的小工具,专门用来掏麻雀窝的,现在正好用来打沙枣。 黎元元本想拎个小篮子,却被伟民哥哥一把给夺了下来,还连声说道:“元元,不能带筐子,目标太明显了,得背一个小书包,把打下来的沙枣都藏在书包里……这样碰到人了,也不会被发现……” “嗯嗯,还是伟民哥哥想得周到哦!”黎元元心说,小哥哥人小鬼大,这脑子顶顶好使啊。 田伟民回到屋里,把自己的军用小书包腾了出来,让妹妹斜斜地挎在肩上。又找了几张废报纸,还专门看了看上面有没有人像和大标题。 这是爸爸特地叮嘱过的,不能拿有人像的报纸擦屁股,否则被人检举了,可是要坐牢的。 书包、竹竿、报纸都准备好了。 田伟民锁好了家门,就扛着一根长竹竿,领着妹妹出发了。 林带里,静悄悄的。 沙枣树一棵一棵,枝繁叶茂,透着一股清香。 黎元元跟着哥哥,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小树林。看看四下里没人,就找了一棵挂满了沙枣的小树,准备开始打沙枣。 第一步,先在地上铺上两张报纸,四角用土坷垃压住,以免被风吹起来了。 第二步,小元元去林子周围望风。 第三步,用竹竿开打。 “噼噼啪啪”一阵拍打,树上掉下来几串沙枣,还夹杂着几片绿色的沙枣叶。田伟民捡了一颗红彤彤的沙枣,塞在嘴里尝了尝。 嗯,味道有点涩,但还是甜甜的。 于是,又挥起竹竿,打了几下。 就在这时,听到妹妹小声喊道:“嘘,有人来了!” 田伟民一听,赶紧放下竹竿,把报纸上的沙枣拢了起来。这时,元元也跑了过来,张开小书包,连报纸带沙枣一 并塞了进去。 路那边,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田伟民一把扛起竹竿,拉着妹妹,猫着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兄妹俩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沙枣林带,一口气奔回了家里。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竹竿,打了盆水,洗沙枣。 这冒险打来的沙枣,味道就是不一样。 黎元元窝在沙发上,捏起一颗红褐色的小沙枣,先塞进嘴里尝了尝。涩涩的,带着一股清香和一丝甜味,与后世吃过的红枣、冬枣实在是不能比。 可这会儿,却感到心满意足。 这可是她亲自打下来的沙枣哦,新鲜得不能再新鲜,好吃得不能再好吃了。虽然涩得舌头发麻,喉咙发干,可还是一连吃了两大把。 田伟民也是满脸兴奋。 这是一种占了公家便宜还未被捉到的畅快感。 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占小便宜的潜意识。倒不是指望着靠这去发财,可就是喜欢这种占了小便宜之后的满足感。 这也是那个时代提倡“斗私批修、深挖思想”的原因之一。 只要是人,都难以避免内心深处那自私自利的因子作怪。有的人能克制住,不过是受到规则的约束罢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是这个道理。 一旦约束不严,就会有人钻空子。 尤其是到了后世,对个人行为举止的约束较为宽松。 有些人,即便物质生活已经丰富到了极点,可占小便宜的心理却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控都控制不住。 那些占用公共场地的,偷拿卫生间卷纸的,搬走盆景花木的,莫不是如此。 他们指望这个发财吗? 倒不是。 就是那种有便宜不占,心里就痒痒的意识在作怪。 此时,田伟民和黎元元也是如此。这种小兴奋,外带着一点沾沾自喜,搞得浑身上下都感觉轻飘飘的。 “元元妹妹,沙枣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 “元元妹妹,连队里种得都是小沙枣,只有远远的大林带里才有大沙枣,我上次吃的,还是孙大江送来的,是他爸爸骑车子去林带里打的,味道比这个还要好吃……” “哦……”黎元元心说,自己早晚也要尝尝大沙枣的味道,那恐怕 是更接近于鲜红枣的味道。 想着心心念念已久的“黑屁股”沙枣,不由得开口问道:“伟民哥哥,你吃过那种”黑屁股“沙枣吗?” “黑屁股沙枣?当然吃过了。”田伟民一脸兴奋。在林带里,“黑屁股”沙枣很少能见到,不过也有被发现的。 哪个娃娃一旦找到了“黑屁股”沙枣,一定会当宝贝似的,不会轻易去告诉别人,以免被人提前摘走了。 这种沙枣,呈椭圆形,个头小小的,只有指甲盖一般大小。颜色大多是乳白色,外表有光泽,末端有一个黑圈圈,深浅不一,所以被称为“黑屁股”。 “黑屁股”沙枣熟透时,呈半透明状,一串一串挂在枝头。摘下来,一口咬下去,甜甜的,尤其是黑屁股那端,真是甜掉了大牙。 根据经验,黑圈圈越大,颜色越深,就越甜。 于是,常常有小娃娃站在沙枣树下,仰着头,盯着树梢看,就是为了找到“黑屁股”沙枣。 一般情况下,一棵树上只要发现了一串,这棵树就有可能会结出更多的“黑屁股”沙枣来,尤其是高高的枝头上,长出黑点点的可能性极高。 黎元元听得口水直流。 原来爸爸没有吹牛啊?真的有“黑屁股”沙枣啊。 不过,看这个样子,要想找到“黑屁股”沙枣恐怕很难。 田伟民得意洋洋地吹嘘着,自己前几天还吃过“黑屁股”沙枣,是和孙大江、李志军一起在小溪边的林带里发现的。 “元元妹妹,等到天冷了,下霜的时候,树上的沙枣会更甜更好吃的……”田伟民补充道。 “唔……” 黎元元心说,不光是下霜的沙枣好吃,只要是吃的东西,下霜了都好吃。像那些树上结的冬柿子、冬苹果、秋梨,沾点霜气都是好吃得不行。 兄妹俩坐在沙发上,吃着沙枣,吹着牛。 夏日的边疆,外面艳阳高照,可屋里却十分凉爽。尤其是这种厚厚的大土坯建造的房屋,更是冬暖夏凉,一丝暑气也透不进来。 黎元元感觉时间过得慢悠悠的,十分自在。 现在,正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 瓜果飘香,蔬菜满园。 一点也体会不到七五年的困难,还真有一种田园般的感觉。 “元元妹妹,你喝水!”田伟民又倒了一杯凉白开, 递给了妹妹。 沙枣吃多了,就会口渴。 俩人一口气喝光了小茶壶里晾着的凉白开。 田伟民就把大茶瓶里的开水,又倒了一些进去,好晾着。等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里时,可以先喝一杯解解暑气。 第19章 吃食堂 田伟民看看闹钟,快到一点半了。 再过半个小时,食堂就要开饭了。 夏季天长,从“五一”到“国庆节”前,连队里都有午休。 中午,为了多睡一会儿,大部分双职工家庭都不做午饭,而是去食堂里打饭打菜,填饱肚子就好。 田家自然也不例外。 田伟民一放暑假,爸爸就把中午打饭的任务交给了他。 家里距离食堂也不远,走路的话五六分钟就到了。食堂里的饭菜都是提前做好的,到了饭点已不是太热,也不会烫着手。只是爸爸一再叮嘱他,一次少打一点,多跑两趟就好了,路上要小心点,别把饭菜给泼出来了。 而田伟民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每次拿着饭票、菜票去打饭时,都让田伟军跟着。打好饭菜后,让弟弟端着大盆的馒头或者米饭,而他来负责端菜。 后来,干脆拎着一只干净的菜篮子过去,用两只带盖子的铝制饭盒盛菜,再用几层白纱布包着热馒头,他和弟弟一边一个提着篮子的把手。 这样,既省劲,又能防止把菜汤子泼出来。 连队食堂里,中午一般卖米饭、馒头、炒菜、稀饭。 去得早,就能选个好菜,去得晚,好菜都被人家打完了,就只能买点菜底子吃吃。有时,为了吃点好的,就要提前跑到打菜窗口,看看小黑板上写的都是什么菜?好心里有个数。 如果哪天食堂里有肉菜,那就要拎着饭盒跑得飞快。 再贵,也要吃顿肉。 虽然一份菜里面也没几块肥肉片子,可多少能闻到一点荤味,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吧?再说,食堂里的饭菜是真心便宜,即便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呢? 听了伟民哥哥的打饭经验,黎元元打算中午跟着哥哥一起去食堂看看。 到了一点五十分,兄妹二人一手提着菜篮子,里面装着两只铝制饭盒,上面蒙着一块白纱布,就出了家门。 快到食堂时,正好遇到田伟军带着弟弟从托儿所回来。见元元妹妹要去打饭,也想跟着一道去。田伟民想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 田家兄妹四个,一起浩浩荡荡地进了礼堂北面的廊道里,也就是打饭的地方。 先打菜,再打饭。 田伟民走到东边的打菜窗口,抬头看了看小黑板。只见上面用粉笔写着:“今天中午供应:炒西葫芦、烧茄子、炒土豆丝、烧豆腐”。 根据以往的经验,就选了一个烧茄子,一个炒土豆丝。 他一边报上菜名,一边递上两张贰分钱的菜票。田伟军赶紧打开饭盒盖子,把两只空饭盒搁在了窗口的木台子上。 食堂里的黄师傅,基本上都认得常来打菜的娃娃。 知道这个是田根宝家的老大和老二,本想习惯性地抖一抖勺子,可一抬眼,就看到一个齐眉短发的小姑娘正扒在窗口前,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大勺子,似乎在扫描着什么? 哎哟,这就是那个捡来的女娃娃? 模样可真可爱。 黄师傅心里一喜,就把那个习惯性动作给省略了。 这一回,田伟民的两只饭盒,都打得满满的,比平时至少多了三分之一。 黎元元并不知道这是她的功劳,还想着食堂里打菜打得好满哦,下次是不是要端个盆子来? 田伟民喜滋滋的,赶紧盖上盖子,把两只饭盒放进篮子里,让伟军和伟波一边一个,提着把手。接着,又来到了西边的打饭窗口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值500克的粗粮饭票,买了十个热乎乎的玉米面馒头,用纱布包好,放进篮子里。 饭菜都打好了。 田伟民和田伟军一边一个负责提篮子,元元和波波在后面跟着,兄妹四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来食堂打饭的半大孩子,和田伟民大声地打着招呼,还热情地喊着“元元!元元!” 田伟民自然是得意洋洋。 一边大声地回应着,一边向妹妹介绍着那些娃娃的名字,都是谁谁谁家的,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老家是哪里的。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黎元元就听到了安徽、河南、山东、湖北、山西、甘肃等省的名字。 看来,连队里真是个大家庭啊! 职工们的老家哪里的都有,不过小孩子们都讲普通话,倒是听不出一点口音来。 回到家里,田伟民和田伟军一起用力,把篮子搁在了饭桌上。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剩余的饭票、菜票,搁在五斗橱最下面的一只抽屉里。黎元元也跑了过去,伸头看了看。 原来,连队 的饭票分为两种,一种是粗粮,一种是细粮,面值分别为50克、100克、200克、500克不等。 而菜票,大多是贰分、叁分、伍分、壹角不等。 这些饭票和菜票都是连队自制的。 用结实的牛皮纸做原料,耐磨耐用。票面的正面除了面值金额之外,还盖着一枚红色印章,上面印着“农耕师二团四营三连,食堂专用”的字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饭票和菜票。 六七十年代,连队里是按照职工家庭户籍人口来供应口粮的。 普通职工每月口粮为30公斤(细粮20公斤,粗粮10公斤),大田班和开拖拉机加夜班的每月多5公斤细粮。 家里有户口的小孩,上学前每月口粮定量为15公斤,上学后为20公斤。一般七岁上学,连队和学校都卡得比较死。 当然,也有虚报年龄提前上学的。 这种情况一旦出现,都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就好像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似的。其实,连队里是按照户籍年龄分配口粮的,未满七周岁的孩子,一公斤也没有多占。 每月,连队职工可以从财务室里购买饭票和菜票。其中,饭票是要从当月口粮标准中扣除的。相比较而言,职工领了粮食,自己在家里做饭会节省一些。 那些单职工家庭,家属大多没有户口,就很少去食堂打饭,大部分是领了粮食回家自己来做。有些家庭孩子多,还专门拿出一部分细粮,与那些口粮稍微宽裕一点的双职工兑换粗粮,这样1公斤细粮就能兑换到1.5公斤粗粮。 而外出或回内地探亲时,就需要用到粮票。 职工们一轮到探亲假,会提前去财务室换取全国粮票。财务室会从职工的口粮标准中,扣除所兑换的粮票数量。 全国粮票,在各地都能通用。 这在当时是非常珍贵的。职工们回到内地老家,能给家里留下几公斤全国粮票,会被家人感激好久的。 在这样一个凭票供应的年代,去外面的食堂或饭店吃饭,没有粮票,没人会卖给你。去国营粮店购买粮食,没有户口本和粮票也无法购买。即便去糕点铺子里,想买几包点心,没有粮票或副食票,也没人愿意卖给你。 而农场相对来说,口粮还算宽裕,平时稍微节省一点,一年下来就能从嘴边挤出几公斤粮票来。也因此吸引了更多的内地农民,跑到边疆来混口饭吃。 可惜,来得晚的已没了编制,只能在地方上或农场里打打短工。 与内地“论斤、论两”的计价方式不同,边疆地区是按照国际计量标准来计价的。直到后世,还一直沿用着一百克、二百克、五百克、一千克的计量标准。 所以,在这边买东西,一定要听清楚报价。那可是实打实地以“公斤计价”,除以二才是一斤,价格不要太便宜哦。 中午,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时,田根宝和王慧珍发现了今天菜量的不同。 同样的一份菜,比平时多了三分之一还要多,看看饭盒都快盛不下了。一问,是小元元跟着去了?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 立马猜到是他家小元元发挥了神功,打动了打菜的大师傅。 这个面子可不小哦。 一说起来,黎元元才晓得平日里食堂给打得菜没那么多。田伟民更是高兴得不行,以后打菜一定要带着妹妹一起去。 看看,今天就连抠门的黄师傅,打菜时手都不抖了。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十分开心。 虽然,菜里还是没什么油水,可热乎乎地暖心暖胃。 午休时间,屋里静悄悄的。 黎元元一觉醒来,感觉两边的腮帮子有点疼,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这是想上火吗? 是不是沙枣吃多了的缘故?以前听爸爸说过,沙枣吃多了,肠胃不好消化,还容易引起便秘。 心说,下午得多喝点水。 就在这时,田伟民从外面回来了。 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嚷嚷着:“元元,元元,快起来!一会儿搬着板凳去占位置去,今天晚上营部要放电影呦!” 放电影? 黎元元一听也乐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露天电影院吧?在夏天,还有比坐在空地上,吹着晚风,对着银幕看电影更爽快的事情吗? 她立马跳下沙发,扣好了鞋袢子,喜滋滋地问道:“伟民哥哥,今天晚上演什么片子?” “哦,现在还不晓得……等开演了就知道了。”田伟民掏出手绢,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随后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一边喝着,一边对妹妹说:“元元,你也赶紧喝点水吧?今天吃沙枣了,嘴巴好干……” “好的,好的 。”黎元元一边应着,也赶紧端起水杯,喝了一气。 田伟民从抽屉里拿了一支粉笔,用纸片包着,揣在口袋里。又指了指脚边的一只矮凳,问道:“元元,这只小板凳,你搬得动吗?” “哥哥,我当然搬得动了,这个轻得很!”黎元元一只手就拎了起来。这会儿,发现自己的力气还不小,是不是和她能吃有关? “那好,元元,你来搬这个,哥哥扛着这条长板凳……”田伟民一边说着,一边把饭桌前的那只长板凳搬到了屋子外面。 这时,邻居家的孙大江和李志军也扛着板凳过来了,还大声嚷嚷着:“田伟民,快点走了!一会儿去晚了,好位置都被人家给占了!” “好了,好了,这就出发了。”田伟民锁好了房门,把板凳扛在肩膀上,带着妹妹紧走几步,追上了孙大江和李志军。 一行四人,沿着一条砂土路往连队西边走去。 途中,经过了篮球场、涝坝、排房、沙枣林带、小溪、杨树林带,最后穿过一座低矮的石桥出了连队,上了一条大路。 这条路也是一条砂土路,路基夯得很实、很平整。路面很宽,可以并排跑两台拖拉机,看着像一条干道。 道路沿途竖着一根一根的木质电线杆,上面架设着黑色的电线,时不时就能看到几只小麻雀缩在上面,就像一排小黑点。 道路两旁长满了红柳,一丛一丛的,匍匐在地面上,顶端开着一柱一柱紫红色的圆锥花序,散发出一股苦苦的清香味道。 而沿着红柳往下,是两条宽宽的排碱渠。 渠边长满了低矮的芦苇,绿油油的,十分茂盛。站在路边从上往下望去,甚至看不到芦苇下面的流水,但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黎元元心说,排碱渠果然是农场的一大特色。 只要有林带、有良田、有道路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排碱渠。这是对抗盐碱地的一个法宝,只有用淡水冲刷掉土壤表层的盐碱,大田里才能长出庄稼来。 而这一条一条的排碱渠,是五六十年代第一批来到边疆的建设者们,用铁锨一锹一锹挖掘出来的。 那时,虽然也有拖拉机和爬犁,但更多的还是要靠人力。看到这些沟沟壑壑,可以想见当时的辛苦,和那幅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一边挖渠,一边筑路。 最初的设计者们,以机械化的大农场格局来规划 着农场的未来。 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成了规模。 也唯有这个时候,农场才彻底变了模样。 看到这些呕心沥血的战果,唯有肃然起敬。 这批建设者们,就是知青口中常常提到的那些老职工吧?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本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未来。他们被视为农场里最可敬的人,也被后来者称为“农垦战士”, 八月时节,稻浪翻滚。 沉甸甸地稻穗,压弯了稻杆。 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黎元元一时心潮起伏,眼里不由得涌出了点点泪花。 她想把眼泪倒回去,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只好装出一副被风沙迷住了眼睛的模样,掩饰着内心的情感。 田伟民见元元妹妹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大田,一脸好奇的样子。 就指了指路西边,说道:“元元,那边的大田和林带都是十九连的……”接着,又指了指东边,“这边的杨树林带和大田是三连的……水渠那边的林带是一连的……” “元元,看那边就是水渠,穿过那里就到营部了……”田伟民一边扛着板凳,一边单手比划着。 黎元元顺着伟民哥哥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北边那处缓坡上,有一条渠坝,旁边有两排垂柳,撑起了一片绿荫。 四个人沿着坡路缓缓向上,走到了坡顶。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水渠,与路面交叉处是一座涵洞。绵软的青沙筑堤,堤坝两岸长满了高高的芦苇。 渠里的水,缓缓流淌着,清澈见底。 这条水源,自上游潺潺而来,沿途注入了各个连队的涝坝。 也就说,这是一条生命之源。 与排碱渠不同,这是一条活水,由一道道分水闸门管控着。往东南方向流淌的那条小溪,就通往三连的涝坝。 这条小溪很窄,但很干净。 溪边长着一丛一丛的狗尾巴草,中间还夹杂着一蓬蓬的大蓟子,浑身带刺,顶头开着一朵朵紫红色的花。 还有一种绿色的萋萋菜,一窝一窝地贴着地皮生长着。 黎元元甚至还认出了那种名叫“骆驼刺”的绿色植物,一棵一棵,从上到下都长着一蓬一蓬的小毛刺。 站在坡顶上眺望。 只见大路 的西边,是一片低矮的林带。在林带北边,是一个大大的操场。操场上有一圈环形跑道,用白石灰刷出了醒目的白线。 田伟民说,这就是四营中学。 这所中学分为小学部和初中部,由几排教室按照“东南西北”方向围成了一个正方形。校园里,还竖着一根高高的国旗杆。 学校东边也是一片沙枣林带,与大路分隔开来,显得格外安静。 顺着大路往北,大约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十字路口。 路的尽头是门诊医院,东面就是四营营部。在营部代销点门前,那片空旷而平整的硬地,就是露天电影院。 这时,场地上已有不少人在占位置,还零零星星地摆着几条板凳。 四个人一路小跑,下了坡路。 肩上扛着板凳,一口气奔到了十字路口。向东穿过一座小石桥,就来到了露天电影院。 电影院的空地上,三五成群的半大孩子,有搬板凳来的,有用绳子、土坷垃占地方的,还有用石块在地上画了一道道白线,圈地盘的。 一时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孙大江和李志军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占了一块地方。田伟民让小元元在后面慢慢走着,也跟着冲了过去。 他放下长板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粉笔,在地上熟练地画了一块地盘,然后用板凳堵住了一边。见小元元也赶到了,就接过她手中的小板凳,摆在了另一端。 这样,才算把地盘给占住了。 家里一共六口人,还得再搬一条长板凳才坐得下。 黎元元坐在小板凳上,四下里看了看。 只见代销点的屋檐上,砌着一堵高高的白墙,呈正方形,正好对着场地的正中央。田伟民对妹妹说:“这就是大银幕,专门用来放电影的。” 还得意洋洋地补充道:“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每次都要提前挂上一块白幕布,一刮风,幕布就乱晃动,电影里的人都变得歪七扭八的,一点也不好看。后来,就在屋檐上砌了一堵白墙,刮风下雨都不会受到影响了,也不用再挂着白幕布了,可方便了……” 黎元元心说,看伟民哥哥的样子,就好像那个办法是他想出来的一样? 这个小哥哥,人小鬼大,口才也是越来越好了。 一开始,还以为他不爱说话呢。 “伟民哥哥,位置占好 了,这样就可以了吧?”黎元元问道。 田伟民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这样还不行,还没摆上板凳呢,不算数的。只要人一走,就会被人家占去的。” 黎元元心说,“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可看伟民哥哥的架势,好像还真要守在这里。 这是不打算回家吃饭了吗? 要不,她守在这里,让哥哥再跑一趟回家搬凳子去? 可田伟民却不大放心,妹妹人小,能看得住这么大的地盘吗? 后来,和孙大江和李志军商量一下,由孙大江和元元在这里守着,他和李志军回去搬凳子。 等一会儿,孙大江的弟弟就送凳子过来了,这样他就不用再来回跑了。 伟民哥哥走了。 黎元元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家的地盘。 闲着无聊,就来回打量起来。 营部有两排房子,看着不算大。 办公室的隔壁就是代销点,有四五间屋子,这会儿都已经关门了。隔着一条小路,又是一个连队。一排一排的房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和三连的规模差不多大小。 心说,这是几连? 看电影倒是很方便,就在家门口,也不用跑那么远的路了。 电影院北面,隔着一条水沟,就是营部卫生院。 卫生院正面的墙上,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和场部卫生院的外观有几分相似。 马路对面,是一个运动场。 运动场的面积很大,有四个篮球场,都铺着土坯硬地,刷着白石灰线,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而篮球场的旁边,是两个排球场,都支着木杆子,还挂着网子。 排球场的后面是一座高大的建筑物,看着像四营中学的礼堂。礼堂南边又是一条小路,小路边上是一片沙枣林带,包围着四营中学的校舍。 一看到学校,不由得想到了上学的问题。 再过两年,她是不是也要进入这所中学?想想自己好歹是大学本科学历,现在回炉再造,是不是太浪费了? 可如果到了年龄,不去上学,岂不是更奇怪? 黎元元一时,颇感为难。 半个小时后,田伟民和李志军扛着板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当二人摆好凳子,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 ,场地中间正对着银幕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板凳。 看这架势,如果来晚了,就只能靠边坐着。 到时候,斜着眼睛歪着脑袋,扭着脖子看着银幕,一定会影响到观影效果。也难怪,一听说要放电影,附近各个连队的小孩子,行动都这么快? 如果不起劲点,就只能看斜脸人了。 田伟民带着元元,和李志军、孙大江兄弟俩一起沿着来路,返回三连。 这时候,还不知道晚上演什么片子? 可不管演什么? 只要是看电影,都是很开心的。 第20章 放电影 营部晚上放电影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 当兄妹俩回到家时,伟军和伟波已经从托儿所回来了。而田爸爸正在棚子里炒菜做饭,准备晚上去看电影。 过了一会儿,王妈妈也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一听说晚上有电影,立马从柜子里扒拉出小半袋子葵瓜子,用簸箕簸了一下,准备炒瓜子。 这还是连队里分的,没吃完,剩了小半袋子。 今天正好拿出来,吃个零嘴儿,解解馋。 田爸爸做完饭之后,就着灶台里的余火,用铁锅炒了小半锅。 这是一种本地产的油葵,个头小,但味道却非常香,就是嗑起来不大方便。不过,这样也好,一粒一粒吃得很慢,就能多吃一会儿。 晚上职工们要看去电影,就不用开会了。 连队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营部放电影,就不再搞集中学习。在电视机还未出现,电影片子又很少的情况下,看电影本是一件稀罕事,自然得通融一下。 对连队的职工们来说,一边看电影,一边嗑瓜子,是最惬意的休闲方式。估计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炒瓜子呢。 一家人吃了晚饭。 就着水盆洗了洗手和脸。接着,每个人的脸上、胳膊上、脚脖子上都抹了驱蚊水,口袋里装着香瓜子,田爸爸还灌了一壶凉白开,背着。 收拾停当后,就拎着一只小凳子,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会儿,天还亮堂堂的。一路上,碰见三五成群的职工们,带着小孩,扛着板凳,兴冲冲地往连队外面走去。 到了大路上,就更热闹了。 有走路的,有骑自行车的,个个喜笑颜开,叽叽喳喳的,就像过节了一般。 十多分钟后,一家人就到了营部门口。 这时,露天电影院里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看来大家伙儿吃了晚饭,都集中到这里来了。这块场地不小,装个几千人应该不成问题。 那张专门用来摆放放映机的课桌,已被拉出来了,放在场地后面那个固定的位置上。几个半大孩子,正围着桌子,眼巴巴地等着放映员的到来。 场地外围,一群调皮的男孩子,围着团团就座的人群,来来回回地跑动着。还有一些骑自行车过来的,正倚着车子,站在场地后面,打算坐在车座上观影。 排水沟外的路边上,还来了几个维族卖瓜子的。 三四辆毛驴车停在一边,几头毛驴被卸了套,正闲闲地吃着草料袋子里的干稻草。 那几个维族老汉,头上带着小花帽,盘腿坐在毡子上。旁边不远处,用三块土坯支起了一个锅灶,上面架着一口黑锅,正在烧水做饭。 而香瓜子,就摆在一只摊开的麻袋上,高高地堆成了一座小山。旁边放着一只泛黄的小玻璃杯,里面装满了瓜子。 这是量器,贰分钱一盅。 量给得很少,也不便宜,可还是有单干户掏钱去买。也有小孩子在一旁围观着,想让爸爸给买一盅尝尝味道。 田根宝路过时,扫了一眼。 心说,那瓜子露在外面,一看就不大干净,哪有自己家里炒得卫生? 而黎元元对这一幕很好奇。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结伴出来的维族老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见那几辆毛驴车上,都高高地堆着一摞摞枯柴。 这是去戈壁滩上捡来的吗? 还顺道跑来做一笔小生意? 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就不怕被人没收了? 看到那几顶小花帽,她不由得又想起了爷爷奶奶。 在后世,年逾花甲的爷爷和奶奶,一说起年轻时去看露天电影的情景,就笑得合不拢嘴。 在六七十年代,连队里一听说放电影,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无论是干部还是职工都兴高采烈的,忙得不行。 有时,为了等一部新片子,宁肯在露天电影院里坐到半夜,也不愿走。他们这些知青,年轻时都干过这样的事情。 几十年后回忆起来,还是一脸兴奋。 后来,真回到了城里,看电影看电视都很方便了,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新鲜感了。同时,也少了那份激情和满足,一切都变得普通起来。 带着点点遗憾,就连回忆都变得愈加美好起来。 这种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简单的快乐更能带来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人和小孩,都坐在自己的板凳上。有说话的,有嗑瓜子的,还有挤着人缝,穿来穿去打招呼的。 周围热热闹闹的,生活气息不要太浓厚。 这时候,田伟民已经从孙大江那里打听到,今晚即将放映的是彩色故事片《闪闪的红星》。虽然还没看过,可多少都听说过。 况且,还是一部彩色故事片,光想想就很激动,恨不得天立刻就黑下来。 盼啊盼,天终于黑了下来。 这时,放映员已经到位,放映机也已经架设好了,并接通了电源。相比起观众们的急迫心情,放映员倒是四平八稳的,一点也不着急。 人群中,有小孩子站起来,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地催促着,“打光啊,快打光啊!”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人大声应和着。 正在闹腾的时候,一束亮光,突然打在对面的白墙上。 全场顿时响起了孩子们的“嗷嗷”声。接着,就是放映员就着灯光调试机器,对焦镜头。 而亮光一打,坐在放映机前面的小青年们,就闲不住了。他们站在板凳上,高高地举起双手,对着光线打着手势,模仿着各种动物的剪影。 有两手叠在一起的马头,有张开翅膀的老鹰,还有竖着两只耳朵的兔子。一幅幅剪影,投放在银幕上,看着栩栩如生。 那些技艺高超的,还会玩出动态花样来。 一时间,只见一匹马头嘶鸣着穿过银幕,接着是一只展翅飞翔的老鹰,还有一对欢蹦乱跳的兔子。 围观的人群,有叫好的,有跺脚的,别提有多兴奋了。 这种场面,实在是太热闹了。 受这种气氛的感染,黎元元也上了板凳。她扶着王妈妈的肩头,开心地笑着。还扭着脖子,朝后面张望着。 那台机子,是最早的那种老式16mm小型放映机,换片子时需要手工操作。在放映期间,还容易卡片。不过,这种机型携带十分方便,一台小手扶拖拉机就能驮着到处跑了,在农场和农村地区广受欢迎。 在七五年,物质是匮乏的。 全国各地,即便是这种小型放映机也不多见。也就是团场里,比较重视职工的文化生活,才专门派人去大城市里采购了一批,给每个营都分配了一台。 一到放电影的时候,营部里就像过节一般热闹。 也成为那个年代,最特别的记忆。 电影终于开演了。 当片头一打,主题音乐响起来时,黎元元也有些激动。 这部电影,拍摄于一九七四年。刚一上映 ,就好评如潮,在全国各地都引起了轰动,也成为当时的样板电影之一。 她在学校礼堂里,曾经看过这部电影。片子虽然老旧,但拍摄得非常好,尤其是里面的电影插曲,流传至今。 果然,当《红星照我去战斗》、《映山红》、《红星歌》依次响起时,全场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黎元元也暗自感叹,这部影片即便放在后世也不失水准,更何况是在一九七五年? 放映结束后,全场观众还恋恋不舍的,不想散场。 人群中,有人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再来一遍,好不好?”全场一阵哄笑,可紧接着,又有更多的人在高喊着:“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同时,还伴随着有节奏的跺脚声。 一时间,没人愿意退场。 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再来一遍。 当然,放映员不为所动。 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次上演新电影,都会出现这相似的一幕。况且,天色已晚,他们也要休息了。 电影散场了。 观众们搬着小板凳,陆陆续续地穿过小桥,往自家的连队走去。一路上,有讨论电影的,有埋头走路的,有嘻嘻哈哈说笑的,十分热闹。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高音,“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那怕风雨骤……”(注1) 声音高亢,字正腔圆。 甚至连歌词都一字不错,还唱了两个完整的小结。 连队的小青年们,一听到有人唱歌,立马喊道:“唱得好!再来一遍!”而那个唱歌的,却停了下来,再也没了动静。 这人是谁? 这么厉害? 黎元元有些好奇。 只看了一遍电影,听了一遍电影插曲,就能跟着唱下来? 这简直是个音乐天才啊。 还有这嗓音,这音准,也很不简单,十有八.九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想不到连队里还有这种人才? 王慧珍扛着一条长板凳,另一只手拉着元元,正走着。见元元问起,不禁咧了咧嘴,笑着说道:“刚才那个唱歌的,就是你杨阿姨。” 杨阿姨? 杨阿姨是谁? 黎元元更加好奇了。 王慧珍心知小元元是个好奇篓子,于是忍住笑,耐心地说道:“等到星期六晚上,妈妈带着你去杨阿姨家,量量尺寸,好做条裙子穿。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杨阿姨了……” “嗯。” 黎元元点了点头。她已经猜到了这位杨阿姨,十有八.九也是一位沪上知青,看着和王妈妈很熟的样子。 不过,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女知青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还是有些好奇。 路上黑魆魆的,没有路灯。 有职工打着手电筒,周围才能借到一束光亮。 在昏暗中,黎元元牵着王妈妈的手,一路前行。 而连队,就近在眼前了。 田家六口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了歌曲《红星照我去战斗》的歌词 ------------- 第21章 演坏人 看了一场好电影,足够小孩子们兴奋好几天的。 而角色扮演是不可缺少的环节。 第二天上午,连队里那些放暑假的孩子们就玩起了角色扮演。住在这一片的孩子王,是一个外号叫“老马”的小男孩,他召集了手下的一班人马之后,就聚在了屋山头,准备开演。 谁来饰演潘冬子? 是要进行一番激烈争夺的。 而胡汉三,那个大名鼎鼎的坏蛋,却谁都不想去扮演。因为在一个崇尚英雄的年代里,任谁也不愿去当一个坏蛋。 推来推去,最后只好抓阄。 老马搓了几个纸团子,每个孩子都闭着眼睛抽了一个。结果,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田伟民的肩上。 黎元元站在一旁,好奇地围观着。 吃了早饭,在家里闲着没事,就跟着伟民哥哥出来看热闹。开始,见那些小屁孩们,为了一个角色而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觉有些好笑。 这都跟真的一样了? 可后来,看到伟民哥哥要扮演胡汉三,还要戴着高帽子被群众批.斗,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伟民哥哥长得浓眉大眼的,皮肤又白净,哪里有一点点坏蛋的样子? 即便演不了潘冬子,演个椿牙子也可以嘛,或者当个儿童团员,背着一杆木仓在村子边站岗放哨,搞搞巡逻啥的。 可偏偏要演那个恶霸地主胡汉三。 这个角色戏份还挺足的,基本上每一场都要出现。而孙大江和李志军,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家伙,也成了他的小跟班。 这俩人,歪戴着帽子,斜穿着衣,嘴巴里还叼着一支烟卷儿,背上背着一杆木仓,晃晃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 当然,那烟卷儿也是假的,是用报纸卷得大喇叭筒。 为了塑造人物形象,胡汉三自然要“丑化”一下。 于是,有人飞快地跑回家,取了一瓶墨汁和毛笔过来。“老马”亲自动手,用毛笔给田伟民画了两撇小胡子,给孙大江的右脸颊上画了一颗黑痣。还嫌不过瘾,又给李志军也画了两撇胡子。 这一画不当紧,坏蛋的形象立马生动起来。 田伟民心里后悔万分,可已经加入进来了,想再罢演?没人肯答应。于是,就勉为其难地进入了角色。 黎元元在一旁看得 又好气又好笑。 这都哪跟哪儿啊? 可看到伟民哥哥先是一脸沮丧的样子,接着又振奋起精神投入到角色之中。尤其是后面,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重返柳溪镇,站在桥头上,说了那句经典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那坏蛋演得惟妙惟肖,不要太像哦。 而那匹高头大马,自然是由人来扮演的。李志军就成了他的坐骑,把他驮在背上,一溜小跑地背着他。 孙大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背着一杆木仓,做着狗腿子。 而下面的一段,更为精彩。 在拷打潘冬子的时候,小“胡汉三”别提有多兴奋了。 他一边指挥着孙大江和李志军这两个狗腿子,把五花大绑的潘冬子押上来。然后,还亲自动手,假装挥舞着小皮鞭,“嘿呦嘿呦”地打个不停。 当然,最后被潘冬子给杀掉了。 这个故事也就演完了。 看看快到中午了,一群孩子方才散去。 田伟民带着元元,一溜小跑地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脸,可用肥皂打过来打过去,那两撇小胡子还是留下了浅浅的黑印子。 这可怎么办? 难看不说,还会被爸爸发现,搞不好还要被揍上一顿。 见伟民哥哥发起愁来,黎元元捧着小脸,想出了一个主意。于是,笑嘻嘻地说道:“伟民哥哥,可以用米饭粒来擦一擦,这样就不会留下印子了。” “哦?米饭粒?”田伟民一听,赶紧跑到棚子里,去找剩饭。 可早晨,田爸爸把昨晚剩下来的米饭,都做成了一锅泡饭,一家人全给吃到肚子里去了,哪里还有饭粒? 他想了想,准备一会儿去食堂打饭。 这一回,除了买十个玉米面馒头,再买一份米饭好了。如果爸爸问起来,就说是元元妹妹想吃米饭了。 黎元元一听,自然乐意帮忙。 至于这好吃的名声,早就在家里传遍了。 现在再多这么一条,也没什么关系。 田伟民对妹妹的这番“义举”,自然心存感激。 心说,我家元元妹妹就是和别人家的小妹妹不一样。瞧瞧她,不哭也不闹,胆子又大,嘴巴还很严实,真是一个好妹妹。 中午,买饭回来后,田伟民对着镜子用米饭 粒一擦,墨汁印果然没了。 “哈哈,这个办法很好用!” 田伟民对元元妹妹也越加佩服。 连队里,还有比小元元更聪明的女孩子吗? 即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乔蓬丽,也比不过元元妹妹吧? 这一天,连队里的职工们依然在忙着工作,开会学习。 而王慧珍趁着午休时间,从柜子里找了一块白底红花布头,一折对半,用手工缝制了一只小书包。 还在边上镶了一圈白色花边,在开口处装了三枚暗扣。 最后,又找了一根红颜色的腰带,缀在了书包的两侧。这样,元元就可以背着小花书包去托儿所报到了。 至于柜子里的那只花布袋,得帮元元保存好,那是她来时的信物,等她长大了,就交还给她。 黎元元醒来后,看到枕头边上搁着一只小书包,里面还装了两本小人书撑着。她知道这是王妈妈特地给她做的花书包,花了整整两个午休时间才做好的。 她爬起来,双手捧着小书包,细细地摸着针脚。 王妈妈的手很巧,会纳鞋底子,会做针线活儿。看这书包边上的针脚,均匀细小而又结实,就像用缝纫机轧的,平平整整的。 三个哥哥脚上穿的鞋子,都是王妈妈自己做的。 一到开会,就带着针线活去。 田爸爸批评她说,王妈妈不追求思想进步。王妈妈笑着回应道,把你们几个都照顾好了,就是最大的进步。 黎元元记得爷爷奶奶那一代沪上知青,除了会轧衣服,在针线活上却不大行。 这是因为城里有裁缝,家家户户不用自己动手来缝制衣服。而王妈妈这套手艺,十有八.九是在山东老家学会的。 就像连队里的那些女职工们,很多人都会纳鞋底,做鞋梆子。家里的孩子和大人脚上穿的单鞋、棉鞋都是手工缝制的。 还有的,甚至会绣花儿。 偶然用碎布头,做一个小荷包,上面绣上几朵精致的花儿,别提有多好看了。 而沪上女知青们,还有一道杀手锏。 那就是织毛衣。 连队里的劳保福利中,普通职工每季度有三双白线手套。而在车间里干活的,每月还能多发一双。 那时的白线手套,织得很密,也很结实。 如 果爱惜一点,一双手套能戴很长时间。 于是,就有人把积攒下来的白线手套,一双一双地拆掉,用颜料水浸泡,给白线上了颜色。然后,再给孩子织成小手套、小围脖、小帽子,还有装鸡蛋的小网兜。 那时,代销点里的毛线供应量很少,还要凭票才能购买。而自己动手,就能省很多事。于是,连队里的其他女职工也跟着学起编织来。 最简单的就是织网兜。 在连队托儿所或小学校里,经常可以看到脖子上挂着一只收着口的小网兜,里面装着一枚熟鸡蛋的小孩子。 这是过生日时,家里给备的小礼物。 即便物质匮乏,可过生日吃一枚鸡蛋却是必不可少的。况且,家家户户都偷着养了几只母鸡,就是为了下蛋吃。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有些沪上男知青也会织毛衣。 并且手速还很快,样式一点也不比女知青差。例如,田根宝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在家里跟着妈妈学的。 家里人口多,妈妈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有空就开始织毛衣。 自小耳濡目染,也就跟着学会了。 他的两件毛衣都是妈妈给织的,还特意邮寄过来的。 而王慧珍,开始并不会打毛衣。 她也是后来认识田根宝之后,在他手把手地教导下,才学会的。 这些事情,是黎元元慢慢才了解到的。 当时,唯有赞叹。 在艰苦的年代里,大家丰衣足食的水平不要太高哦。 黎元元一边想着,一边背起花书包。 她跑到外间,对着大衣柜上的镜子照了照。 还别说,王妈妈的手就是巧,这小花书包虽然是手工做的,可一点也不比买来的差。当然,现在即便是想买也没有卖的。 这是一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年代,小孩子除了花书包,就是那种帆布的军用挎包,就像伟民哥哥的那种。 不过,那都是上学之后才背的。 现在去托儿所,背着花书包刚刚好。 田伟民在外间听到动静,也跑了进来。 看到妹妹的花书包,悄悄地撇了撇嘴。 女娃娃就爱这个,哪里有军用挎包好看?不过,他嘴上并未说,而是笑嘻嘻地问道:“元元妹妹,你要去托儿所了吗?” “嗯,妈妈说下个星期就可以去上托儿所了。”黎元元脆生生地说道。 田伟民听了,心里有些遗憾。 元元妹妹去了托儿所,又变成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妹妹就不能过完暑假再去吗? 还有十几天就开学了,就不能再等等吗? 在场部那边,也发生了几件事情。 许干事从四营回来后,用了两天时间就整理好了各营部卫生院的调查资料,还专门去组织部向蔡大姐做了汇报。 而蔡大姐十分满意。 对各营部卫生院缺人的情况非常重视,要求他在三天内,从“下放人员”中再选出几名医生或护士来。 她知道,这十多年来,团场接收的“下放人员”可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如果扒扒捡捡,总能淘出几个人才来。 许干事接受了任务,立刻行动起来。 他按照蔡大姐的吩咐,把团场卫生院的医护人员拟了一份名单,以备调剂。又调出一批旧档案,还真的从里面找到了几名医生。 这些人,以前在大城市里行医多年,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或者犯了错误,被下放劳动后,大多进了连队。 而连队里对这些医生也挺重视的。观察了几年后,都陆陆续续地进了连队卫生室,做起了卫生员。 与下田劳动相比,做卫生员不要太轻松哦。 并且,这个工作还受人尊重。 试问,连队里谁家没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 一般小毛小病的,也用不着跑到门诊上,大多在连队里就能解决了。只有那些大病或者受伤严重的,才火急火燎去卫生院。 许干事翻看着这些人的档案,暗自欣喜。 他打算先考察一番,让场部卫生院的几名医生也帮着把把关。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先进门诊实习。 这些人的工作一旦安排下去,那么营部卫生院缺人的情况就会有所缓解。这么一来,李秋媛的调动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星期六这天下午,蔡大姐再次听取了许干事的工作汇报。 之后,连连点头。 准备下周就把这事给落实下去。 临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许干事,我看四营那边的卫生院,一直缺个院长,要不从场部这边选拨一位?” 说着,翻了翻场部卫生院的人员名单,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邓医生的头上。 她停顿了片刻,望着许干事,一脸严肃地说道:“许干事,你把邓舒平同志的情况再核实一下,这位同志在卫生院里干了十多年,表现得还不错,如果没什么问题,组织上也要考虑一下,让邓舒平同志到更艰苦的地方去锻炼一下……” 许干事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蔡大姐的意思。 这是打算提拔邓医生吗? 以前,他并不认识邓医生。也就是那个小孤儿的事情,才与邓医生有了几次接触。他感觉邓医生不错,思想觉悟高,医术也好,是得提拔一下。 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下周一之前就把邓医生的情况核实清楚。他想,以邓医生的业务水平,即便去营部当个院长也是绰绰有余吧? 送走了许干事。 蔡大姐坐在办公室里,长舒了口气。 绕了这么一大圈子,这件事终于快办妥了。 这么一来,心病也就能消除了。 还有彩霞这孩子,得好好吃个教训。师部那边,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对这事,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真让人着急。 想着宝贝女儿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儿大不由娘,怎么就操不完的心呢? 这几天,场部文工团正在做巡演前的准备。 队员们都在排练室里,加紧排练。 “邱彩霞,有你的电话!”值班室的小文书跑来通知。 邱彩霞来到值班室,终于接到了某人打来的长途电话。 电话里,那人说,这两天要来团场看她。 挂了电话,她不禁高兴起来。 一直以来,那人总是推说忙,避而不见。现在终于肯过来了?想着自己为此而吃得苦头,心里又有些怨念。 对继续交往的事,她也犹豫过。 以她的条件找个什么样的不行?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对那种若即若离的感情游戏,她已经受够了。 这一次见了面,得和那人当面摊牌。 要么公开,双方家长见面。 要么分手,就当没这回事。 她暗暗下了决心,再也不能让那人牵着她的鼻子走了。 师长家的又怎样? 她还是团长家的呢,也不比他矮多少。 第22章 黑皮瓜 “星期六下午,连队里分瓜。” 职工们提前一天就得到了消息,家家户户都准备好了麻袋。田爸爸还专门在床底下腾出来一块地方,用来放瓜。 田伟民和两个弟弟,老早的就把日历翻到了星期六,好等着敞开肚皮吃西瓜。黎元元也咽了咽口水,农场里特有的黑皮瓜是不是特别甜啊? 因为没吃过,所以特别想吃。 在大人和孩子们的期盼中,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 这天中午,王慧珍没有回来。 她和班里的职工们一起在瓜地里,弯着腰,顶着烈日摘瓜。 管理排长罗大海特意派人骑着自行车,送去了两大桶加班饭。还调了几名后勤人员,坐着拖拉机赶到瓜地,帮忙装运。 到了下午,当两台四轮拖拉机,后拖斗里装满了黑皮西瓜,突突突地开进连队时,立马引来了孩子们的围观。 而连队办公室和伙房里的后勤人员,也被临时组织起来,准备卸瓜。 两台拖拉机一前一后在菜窖门口停稳后,七八名后勤人员就排成两队,从车上往下一个一个搬运西瓜。 罗排长一边指挥着,一边黑着脸,大声呵斥着:“小娃娃都靠边上站站,离拖斗远一点,别碰着了!” 田伟民也带着妹妹跑到菜窖门口看热闹。 他一边看着,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西瓜抛来抛去的,怎么不掉下来一个?”黎元元听了不觉好笑,小哥哥这是什么心态? 不过,看到大人们一个一个往下传递西瓜,并码成一堆一堆的,也想瞧瞧西瓜“啪唧”一声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的样子。 那样,是不是可以趁机尝一尝味道? 估计抱着这种心思的孩子可不少,无论管理排长怎么撵,就是围着车子不肯走。可临到最后,两拖斗西瓜都被卸光了,也没听到“啪唧”一下落地的声响。 好在,分瓜马上就要开始了。 后勤人员从菜窖里推出来一台磅秤,用来称重。还搬出一张旧课桌和一把椅子,摆在旁边,用来记账。 小孩子们一见,立马顶着烈日排起了长队。 先占个位置再说,等家里的大人下班后,再拎着两条麻袋过来背瓜。或者借一辆架子车,把装满西瓜的麻袋运回家。 田伟民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这会儿,太阳还很毒,晒得头皮发热,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小方格手绢,把四个角分别挽了一个小疙瘩,做成了一顶小帽子,戴在了头上。 黎元元躲到一旁的阴凉处,笑眯眯地围观着。 见伟民哥哥头上扣着一顶小帽子,一个劲地扭着头,瞄着家的方向,心说小哥哥还真是个急性子,比她还要馋。 终于等到了下班点。 有几个职工拎着麻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田爸爸戴着一双白线手套,推着一辆架子车,上面搁着两条麻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田伟民赶紧冲着爸爸招了招手。 他可是排在很前面哦。 两名后勤人员一边往麻袋里装瓜,一边过磅称重。陈出纳戴着眼镜,负责收票和记账。而罗排长在一边来回转悠着,负责监督。 很快就轮到了田爸爸。 后勤人员给装了满满的两麻袋,扎上口,过磅,一共95公斤。 田爸爸把两张50公斤的瓜票递给了出纳,出纳给找回来5公斤瓜票,还在本子上记下了1.9元的瓜钱。 连队里分瓜不用交现钱,直接从下个月的工资里扣除。 黎元元在一边乐滋滋地看着。 心说,连队里的西瓜才贰分钱一公斤? 好便宜哦。 这种价格,也就是连队里内部供应才有吧? 一旦往外运,至少得卖到伍分钱一公斤。 瓜买好了。 后勤队的李师傅帮着把麻袋抬到架子车上,还笑着说道:“哈哈,小田就是会动脑子,这两麻袋西瓜扛着回去,可是要累死人的!” 田爸爸笑着谢过了李师傅,就戴上手套,推着架子车转了个方向,准备拉着走。 在回去的路上,田爸爸让小元元也坐在架子车上,拉着她。 田伟民也想上去,被爸爸瞪了一眼,呵斥道:“伟民,你跟在车子后面,一会儿上坡时,从后面推一把。” 田伟民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心说,妹妹年纪小,坐坐架子车也好。自己重得很,一坐上去,估计爸爸都快拉不动了。想着马上就能吃到西瓜了,情绪一点也未受到影响。 黎元元坐在架子车上,感觉好开心。 她还是第一次坐这种人力车 ,屁股底下垫着麻袋,软软的,好舒服哦。就是太阳太大,还耀眼,于是举起小手遮挡着阳光。 田伟民一见,赶紧把自己头顶上的小帽子摘下来,让妹妹戴上。 “谢谢伟民哥哥!” 黎元元接过来,也就不再客气,直接扣到了自己头上,还往下拉了拉。田伟民一看到妹妹戴着小帽子的样子,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 小元元眼睛大大的,头发黑黑的,这一戴上小帽子,脑袋也是圆乎乎的,帽子边上还带着几个小角角,翘翘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田爸爸听到笑声,也扭头看了看。 哎呦,小元元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这个时节,暑气还未消散,得给元元搞一顶小帽子戴戴。 一到家门口,就看到伟军和伟波正站在阴凉处等着。田伟民赶紧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串,打开了房门。 田爸爸把两麻袋西瓜背进屋里,搁在地上,就还架子车去了。 会客室里,兄妹四人蹲在麻袋旁边,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麻袋里面的西瓜被晒得热乎乎的,透着一股暑气,得凉一凉才好吃。 田伟民干脆解开麻袋口的绳子,一拉开,两只西瓜就滚了出来。黎元元蹲在一边,伸手拍了拍西瓜,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这样的,是不是就熟透了? 她可不会挑瓜,于是问道:“伟民哥哥,你会挑瓜吗?” 田伟民一听,乐了。 大声说道:“我当然会了,妈妈说西瓜敲敲,发出咚咚声的,都是好瓜!” 黎元元又伸手拍了拍另一只西瓜,果然发出了“咚咚”声。 看来,这一麻袋都是好瓜。 这种黑皮西瓜,个头不算很大,一个大约四、五公斤重,瓜腚那端还带着一小块黄色。田伟民说,这种西瓜叫“反修三号”,是最新产品,吃起来可甜了。 反修三号? 黎元元心说,这西瓜也带着时代标记?农科所的技术人员可真会起名字啊。 四个小家伙闲得无聊,除了敲一敲,还把麻袋里的西瓜挨个数了数。 一共二十二个,够吃半个多月的。 星期六就是好,晚上不用开会。 田根宝做饭也不着急了。 他一回到家,先选了一只西瓜,搬到棚子里,在水盆 里洗了洗,稍微凉了一下。然后用抹布擦干后,放在案板上用刀一切。 只听“叭”的一声,瓜自然裂成了两半。 瓜瓤红红的,沙沙的,瓜子小小的,呈黄褐色。 这就是“反修三号”,最甜的一种西瓜。 见小元元在旁边看着,就用刀刃抹了一小块瓜芯,用小叉子叉起来,递给她,说道:“元元,先尝尝甜不甜?” 黎元元伸手接过来,用小手托着,咬了一大口。 嗯,沙沙的,真甜! 田爸爸见三个儿子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就又抹了一块瓜芯,让伟民伸手拿起来,和两个弟弟一起咬着吃。 西瓜切好后,一牙一牙摆在大盘子里。 田爸爸把盘子端进屋里,放着桌子上,笑呵呵地说道:“西瓜切好了,都来吃吧,今天不定量了,随便吃!” 一阵风卷残云。 一个西瓜很快就报销掉了。 田爸爸吃了两牙,见伟波啃得不干净,就故意板着脸,说道:“红瓤子都要吃干净,不许搞浪费哦!” 这时,王慧珍也下班回来了。 一进屋,见盘子里摆满了西瓜皮,不由得笑了起来。 田根宝一见,准备再切一个,王慧珍赶紧制止住了,笑着说道:“今天摘瓜,在地里吃了不少,现在肚子里还是饱饱的,一点也吃不下了……” “好,那就等吃了饭后,再切一个,以免孩子们都吃不下饭了。” 田根宝把麻袋里的西瓜都挪到了床底下,就进棚子里炒菜做饭去了。 王慧珍歇了一会儿,想进去帮忙,被田根宝给撵回来了,说她今天太累了,先坐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一下。 王慧珍笑着答应了。 她放了水,洗了洗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衣和蓝裤子。 想着今晚要去找杨淑芬给元元量尺寸,就跑到棚子里,对田根宝说道:“老田,坛子里的咸鸭蛋腌得差不多了,今天掏出来几只,尝尝味道?” “好,我也正想说这个事呢!正好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 田根宝不让王慧珍沾手,就自己打开坛子口的封泥,找了一个干净漏勺,从盐水里捞出来五个咸鸭蛋。洗干净后,放在大锅里,用水煮了煮。 鸭蛋很快就熟了。 他用勺子先捞 出来一只,放在案板上拨楞了一下,见鸭蛋滴溜溜地直打转,说明的确是熟透了。 就把另外四只也捞出来,放在凉水里一激,这样才好剥壳。 然后,把鸭蛋放在案板上,用刀从中间切开,一分两半。金色的蛋黄油油的,透着光泽。一看颜色,就知道这鸭蛋腌得好,吃起来一定很好吃。 他一共切了三个鸭蛋,全部摆在了盘子里。 每个人半个,先尝尝味道再说。 开晚饭了。 有咸鸭蛋吃,一家人都很开心。 尤其是田伟民,把那半个咸鸭蛋黄放在碗底,留到最后封顶。而元元、伟军和伟波,早就就着白米饭,把那半个咸鸭蛋给报销了。 最后看到伟民哥哥还在吃,都想从他碗里抢过来一点。 吃完饭后。 王慧珍擦干净了手,从陶罐里挖了几大勺豆酱,用玻璃瓶装着,盖子拧紧,外面用一张白纸包好,放进了布袋里。 接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上次买的那两块花布,也放进了袋子里。她本想带两只咸鸭蛋,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想着还是留给自己的孩子吃。 黎元元洗了手脸,用梳子沾了点水,梳了梳头发,就跟着王妈妈出了门。母女二人手牵手,沿着小路,往杨阿姨家走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晚风习习,分外凉爽。 黎元元一边闻着沙枣林带里透出来的清香,一边想着那个“心灵手巧”的杨阿姨。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沿着小路,一路前行。 很快就看到了连队托儿所。 原来,杨阿姨的家就在托儿所旁边的排房里。 一开门,黎元元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杨阿姨。 她看着很年轻,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齐耳短发,皮肤白净,眼睛细长,向上挑着,显得十分文雅。她的个子很高,都快赶上王妈妈了。身上穿着一件白短袖,一条黑裤子,脚上是一双黑平绒方口带袢布鞋。 就这么一身简简单单的打扮,却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 黎元元心说,这个杨阿姨身材修长,气质很好,看着像是读过书的。听到王妈妈大里大气地喊人家“淑芬大姐”,她差点笑出声来。 王妈妈这是故意的吗? 冲着这么洋气的一个年 轻女子开口就喊大姐,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吧? 虽然山东那边有喊人大姐的习惯,可从来没听到王妈妈喊过别人。 果然,杨淑芬听到这个土里土气的称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个王慧珍,知道她最不喜欢被人喊成大姐,可每次见了她,都老远地打着招呼,大姐长大姐短的,好像生怕别人不晓得她比她大几岁似的? 不过,看在以往来送豆酱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那么多了。 杨淑芬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故作热情地把二人让进屋里。 在椅子上坐下,还倒了两杯水摆在桌子上。王慧珍客气了一下,就拉着小元元,开口说道:“元元,这就是你杨阿姨,快问声好!” “杨阿姨好!”黎元元站起身来,脆生生地打着招呼。 “哎呦,这就是小元元啊?小姑娘长得老好看了!”杨淑芬的嗓音清脆悦耳,十分好听。她转过头来,装着才看到小元元的样子,脸上满是笑容。 黎元元心说,这个女子不简单。 她穿越后一向颇受欢迎,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正眼看她的人。不过,这个人的嗓音的确很好听,也难怪唱歌唱得那么好。 一阵寒暄之后,王慧珍说明了来意。 还从袋子里掏出那瓶豆酱,搁在桌上,说是让她家的小龙港也尝尝。杨淑芬瞥了一眼豆酱,笑着答应下来。 还显摆着说道:“慧珍啊,我这边刚刚从上海托运了一台缝纫机回来,这几天,来家里轧衣服的不要太多,都排着老长老长的队呢,不过看在元元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先给元元做了……” 说话间,就拿出一卷皮尺,麻利地给元元量了量尺寸,记在小本子上。 又抖开那两块花布,在元元身上比了比,笑着说道:“小姑娘还要长个子,那就做成背带裙吧?这样可以放放长短,以后个子长高了,还可以再穿几年的……” “好,那就听你的。”王慧珍也笑着应道。无论是裁衣服,还是轧衣服,杨淑芬都是个行家。这个人的手特别巧,没有她不会的样式。 王慧珍又坐了一会儿,就牵着元元的小手,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她知道杨淑芬是个大忙人,晚上一来电,就要开始轧衣服了。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了。 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男孩,看着有五岁左右,穿着一件白汗衫,一条咖啡色 短裤,脚上是一双咖啡色凉鞋,看着十分精神。 “哎呦,小龙港回来了?过来过来,看看这是你元元妹妹!”杨淑芬笑着说道。 “元元妹妹?”小男孩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小姑娘。黎元元心说,又来一个小屁孩。 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就脆生生地打着招呼,“小哥哥好!” “元元妹妹好!”小男孩倒是毫不认生,一上来就捉住元元的小手,还用力地晃了两下。黎元元赶紧把手抽了出来。 心说,这个小孩动手动脚的,太不老实。 相比起杨阿姨的文雅客气,这个小龙港待人不要太热情哦。 一个劲地粘在元元妹妹身边,亲热地喊着“元元妹妹”,一点也舍不得让小妹妹走。黎元元被小家伙缠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拔腿就跑。 王慧珍敏锐地觉察到了。 她与杨淑芬又客气了几句,就拉着元元离开了。 那个小龙港,跟着妈妈站在门口,嘴巴里还一个劲地嚷嚷着:“妈妈,不要让元元妹妹走,我想和小妹妹一起玩……” 隔得老远了,还听到小龙港撒娇的声音。 黎元元心说,以后见了这个小家伙,得躲得远远的。 在回家的路上,见小元元问起,王慧珍就压低嗓门说起了这位杨阿姨。 她叫杨淑芬,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因为唱歌好听,还是高中文化,与其他知青多少有些不同。她的家庭成分不好,但人眼皮子活。 除了不想下地劳动,人是勤快的不得了。手也巧,裁衣服轧衣服样样都会,无论是什么样式,她大眼一瞧,就能比着做出来。 整个连队的衣服样子,裤子样子,无论男女老少,大多出自她之手。 这些年来,职工们裁剪衣服,都喜欢用旧报纸对照着剪下来,做个样子保留着。下一次,还可以比葫芦画瓢,直接裁剪。 因为这个,职工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 杨阿姨勤快手巧,与托儿所的孔所长走得很近。后来,就连李连长也消除了她那资产阶级臭小姐的印象,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最后,在职工们的一致推荐下,她从大田班里调出来,当上了托儿所的大班老师。 她一来,还真有些不同。 好些儿歌都是她教的。 兴致一上来,还教娃娃们唱简谱,什么“都来咪发梭拉西都”。反正,自从她进了托儿所,就连娃娃们都变得洋气起来了。 那个小龙港是她的大儿子,刚刚从沪上接回来,已经上托儿所了。她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放在沪上的外婆家里养着。 听到王妈妈说的这些,黎元元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上大班,绝不和那个粘牙的小龙港呆在中班里。 这时,连队里来电了。 屋山头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黎元元紧紧地攥住王妈妈的手,往家快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23章 过周末 王慧珍和元元到家时,见田伟民带着两个弟弟正围着脸盆洗漱。 三个娃娃的脸上打满了肥皂泡泡,都快看不清鼻子眼了。田伟波不小心迷住了眼睛,用盆子里的水清洗了也不管用,小手越揉眼泪越往外流。 王慧珍赶紧上前一步,倒了一杯清水,帮他冲了一下眼睛,这才好了。 “波波,以后洗脸打肥皂时,要闭着眼睛哦……”王慧珍摸着儿子的头,叮嘱道。 “嗯,妈妈,我记住了……”田伟波红着眼睛,哼哼着。 田伟民偷偷地撇了撇嘴。心说,弟弟真是个小笨蛋,元元妹妹洗脸时,从来没见她迷住过眼睛。 黎元元站在一旁,瞅瞅三个小哥哥,还真是可爱。 小哥哥们从来不粘人,还特别抱团顾家。偶尔调皮一下,还是那种闷皮、闷皮的,一点也不讨人厌,比那个粘牙的小龙港要强多了。 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还真是个有福气的,遇到的都是顺眼的。尤其是伟民哥哥,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一出门就知道护着妹妹。 “伟民,你爸爸呢?”王慧珍见田根宝没在家里,随口问道。 “妈妈,爸爸去打扑克去了!”田伟民大声说道,一副告状的样子。 “去哪儿打扑克去了?” “刚才小木匠叔叔来了,喊他去亚龙关家,说是三缺一,就拉着爸爸走了。爸爸说等妈妈回来了,让我给妈妈说一声,熄灯前他就回来……” “好了,我知道了。” 王慧珍也未在意。她看着三个儿子洗了手脸,刷了牙,又洗了脚,就赶他们上床睡觉去了。 黎元元也刷了牙。 她和王妈妈用一盆水一起洗了洗脸,又把水倒进脚盆里,洗了洗脚。擦干后,就趿拉着爸爸的大拖鞋,跑回自己屋里换上了白汗衫。 出来后,就和王妈妈一块儿滚到了大床上。 她想陪陪她,一起说说话。 “妈妈,你也会打扑克吗?”黎元元睁着眼睛问道。 “会呀,不过妈妈打得不好。”王慧珍笑道。 “打扑克太费脑子了,妈妈记不住牌……” “……” 王慧珍对“打升级”之类的扑克游戏,没什么瘾。 如果有人来喊,也能上去打两把。不过, 她牌技一般,也没多少人来喊她,大多是人手不够时,临时去救救急。 而田根宝就不一样。 他像其他沪上知青那样,特别喜欢打升级,牌技还非常好。 每次一有人来喊,就兴冲冲地出去了。不过,到熄灯前一定会准时回家,否则她就不给他留门,让他在外面拍门拍得山响,就不给他开,好让他长长记性。 现在,连队里很流行“打升级”“争上游”,是个职工都会打。 包括李连长和几个排长在内,一到星期六、星期天就会扎摊子,聚在一起打扑克。徐指导员在开会时,也多次提醒过,业余时间要多学习,少打扑克。 可说归说,大家还是照打不误。 这个玩是会上瘾的。 在年轻人居多的连队里,晚上不打扑克又能干什么呢? 尤其是沪上知青,最喜欢扎堆。 “打升级”,最早就是从他们开始的。慢慢地,连队里的职工们都学会了,还玩得不亦乐乎。 平时,大家白天上班,晚上开会,也没什么时间聚在一起。 可一到星期六晚上,就特别放松。 职工们有串门子聊天的,有聚在一起打扑克的,还有下象棋的,总之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家里闲着。 她知道田根宝一向爱干净,不喜欢把家里弄得乱乱的,所以很少叫知青来家里打扑克,实在推不过去了,才偶尔来那么一次。 每次聚会,相熟的知青们能把屋子填得满满的,有围着桌子打扑克的,有坐在一边观战的,还有边织毛衣边聊天的,总之非常热闹。 而打扑克也得讲究个输赢。 输了的,脸上就要贴白纸条,输得多的,还要钻桌子学狗叫。 反正,怎么热闹怎么来。 黎元元听着王妈妈的讲述,不禁哈哈大笑。 在电视尚未普及的年代里,打扑克曾风靡一时,也是职工们最喜爱的休闲方式之一。直到后世,只要人手够,甩两把扑克也很常见。 可见棋牌类的游戏有多受欢迎? 包括她在内,在大学宿舍里也没少打扑克,什么“双升”,“斗地主”之类的。而且,她的牌技还相当不错,打对家时很少会输。 母女俩躺在大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知过了多久,黎元元迷迷糊糊 地睡了过去。 王慧珍见元元睡熟了,就把她抱起来,搬到里间的“小床”上。明天,小木匠要来家里给元元做个小床,以后睡觉就舒服多了。 星期天,大人们不用去上班。 托儿所也休息。 连队里顿时热闹起来。 有几个小青工,一大早就占了篮球场,分班打比赛。 而在场地外面围观的,就更多了。 有些来食堂打早饭的,端着饭菜只顾着看,甚至忘了回家。而那些单干户们,就干脆站在场地外面,边吃边看。 还有的吃完了早饭,就在礼堂旁边的阴凉地里扎下摊子,准备下象棋。 总之,非常热闹。 连队里的职工们住得都是排房,两边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没什么私密性可言。 一到星期天,谁家吃什么饭、炒什么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想吃点好的,也不敢大明大放的,怕别人看见了眼红。 当然,各家各户也没什么好吃的。 除了一些鸡蛋、鸭蛋之外,实在是没什么油水。而那些棚子里养了小鸡小兔子的,就格外显眼。如果谁家宰了一只,会立刻引来小孩子的围观。 等做好了,香气扑鼻的,搞得邻居们直吸鼻子。 有相熟的,是给端一碗呢?还是不给呢? 而田根宝家就没这个烦恼。 因为他家的小鸡小兔子早就进肚子里了。可今天,小木匠要来家里帮忙,怎么也得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吧? 他想了一下,决定出去打鱼,改善一下生活。 于是,换了一身灰色汗衫和短裤,光脚穿着凉鞋,准备下渠打鱼。 田伟民一听爸爸要去打鱼,立马兴高采烈起来。因为,他是爸爸的好帮手,可以帮着捡捡鱼,提提鱼篓子,干点小活。 黎元元一听打鱼,也想跟着去看看。 可支渠那边离得比较远,得骑自行车过去。田爸爸带着伟民哥哥,外加上鱼篓子、渔网渔杆什么的就已经满载了,她这一去岂不是给添乱子? 于是,想去又不好意思说,只好站在车子边上,眼巴巴地看着。 田爸爸一看,就明白了。 小元元也想去看爸爸打鱼,那还不容易吗?于是,就向邻居家借来了一只木头座椅,牢牢地绑在车梁上,好让 元元坐着。 又找了一根麻绳,把鱼篓子绑在车后座的外侧,渔网用布包起来,放在篓子口。又把两根渔杆和一条木棍绑在了车梁上。 这样,虽然骑着有一点点别扭,但也影响不大。 伟军和伟波一看,也想去。 可田爸爸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你们两个,在家里不要乱跑乱动,好好听妈妈的话,一会儿小木匠叔叔来了,也不许靠得太近,影响到叔叔干活!” “爸爸,我们晓得了!”伟军和伟波只好点了点头。 王慧珍见了,赶紧摸了摸老二和老三的小脑袋。这个老田,和孩子一说话就瞪眼睛,不会好好说吗? 见伟民和元元都净着头,就进屋取了两顶小草帽,给他俩扣在了脑袋上。还蹲下身来,帮着元元拉紧带子,在下巴颏的下面系了一个活扣。 “伟民,你把草帽下面的带子系上,小心被风吹跑了!” “妈妈,我晓得了!” 田爸爸也戴上草帽,系好了带子。 收拾停当后,把小元元抱到座椅上,就跨上车子,两脚一蹬,自行车就跑起来了。田伟民跟在后面,两手拉着后座,紧跑两步,跳上去侧身坐着。 王慧珍站在家门口,看着三人远去了,才回屋。 她准备去涝坝挑几桶水,把大澡盆搁在太阳地里,晒晒水。这样,下午就可以抬回屋里,洗个热水澡了。 田根宝骑车驮着两个孩子,抄小路往连队出口而去。 下渠打鱼,改善生活,这还是跟着老职工们学的。 刚来连队时,知青们在生活上都比较懒,可嘴巴却很馋。每次看到老职工家里吃鸡吃鱼,都恨不得跑到人家家里一直坐着不出来。 车间里的老职工不少,最初和知青们接触得并不多。后来,看到知青们回沪探亲时,从沪上带回来一些稀罕物件,才渐渐熟络起来。 而一部分知青也改了态度,变得谦虚起来。 他们想法设法从老职工那里学会了养鸡、养鸭、养兔子。像他这样有心的,甚至还学会了织网打鱼。 家里的这套渔网,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他本来手就巧,又会织毛衣,去年夏天搬家后看到邻居孙师傅家门口晒着渔网,就走过去细细研究了一番,明白了七七八八。 后来,又专门向孙师傅请教了一下,学到 了不少窍门。 于是,他向孙师傅借了一只梭子,又从木工房里找了一截小毛竹,自己比葫芦画瓢用小刀削了几只梭子。 又去代销点里买了两大卷尼龙线,抽空织了一张渔网。 然后,趁着连队里杀猪,搞了小半盆猪血,把这张生网浸泡进去。又捞出来上锅蒸煮,这样处理过的渔网既结实耐用,又能引鱼入网。 这张渔网,前前后后花了半年时间才算搞定。 那时已经是冬天了,也没派上什么用场。直到今年夏天,才和小木匠一起去支渠里打鱼,好好地改善了一下生活。 不过,连队里开会时,曾多次强调不得私自下渠打鱼。一旦被发现,不但要当场没收渔具,还要开会点名批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就像开会时多次强调的,不准职工们养鸡、养鸭、养兔子。可家家户户都在偷着养,也没见谁来割资本主义尾巴。 田根宝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着。 自行车穿过一座石桥之后,就出了连队。 车子向右一拐,上了一条干道。高高的砂土路基,两侧是宽宽的排碱渠,里面长满了芦苇,还有“哗哗”的流水声。 “元元,还认得这条路吗?” “爸爸,这是从场部回来的那条路吧?” “是的,元元的记性可真好!” 黎元元记得这条南北方向的干道。 这就是她从场部回来时走过的那条大路。不过,这会儿不是往场部方向,而是一路向南,往支渠方向。 坐在车前,远远望去。 只见道路尽头,有一条横亘东西的青色堤坝,高高地耸立在地面之上。堤坝一侧,长满了绿色的芦苇。 而堤坝下方,柳树成荫,绿绿的一片。 一条南北干道从中间穿过,将柳树林一分为二,形成了两条绿色林带。 青沙筑堤,横亘地面;柳林掩映,苇荡摇曳。 这简直就是干渠和支渠的标配。 望着远方那熟悉的景致,她不禁又想起了穿越而来的第一天。其实,也就是一周前的那个星期天。 想不到短短的七天,她就适应了农场的生活? 而莫名的穿越,除了让她重返童年,还带给她无尽的欢喜。 她忽然意识 到,自己是不是有点没心没肺?明明知道时空那端,家人还在心急火燎地寻找着她,而她竟能毫无愧疚地活得欢蹦乱跳? 黎元元心里一阵默然。 她想,既然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力量,那为何不能借此传递一种信息?暗示她的家人,她现在活得好好的,早晚有一天会回去? 记得曾在一本书中看过,临睡前的冥想,可以在血缘之间传递一种精神力。这种说法虽然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也可以尝试一下。 没准,就能进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梦乡? 也许,这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从精神上抚慰一下。 她收起了发散的思绪。 心想,自己就继续做一个快乐的人吧?既然很多东西是注定的,那就好好地享受生活吧? 发了一会呆,黎元元重新变得欢腾起来。 她打开话匣子,好奇地询问着打鱼方面的事情。田根宝见小元元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就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 听得元元张大了嘴巴,不停地赞道:“田爸爸好厉害啊!” 田伟民坐在后面,也听得津津有味。 对爸爸的本事,十分佩服。 一行三人来到了高坡下。 开阔地里,风很大,草帽也戴不住了。 田根宝慢慢地停下了车,扭过头来,说道:“伟民,你先下来,这条坡太长了,还顶风,我们推着车上去!” 话音刚落,田伟民就从后座上蹦了下来。 黎元元也想下车,被田爸爸阻止了,说推着小元元上去。 到了高高的坡顶上,风更大了。 黎元元抬眼一看,只见干渠的南边又分出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支渠,与干渠呈“丁”字形,由几道水闸管控着,用来灌溉农田。 远远望去,长长的支渠就像一条青蓝色的腰条,向南伸展开去。 支渠的两侧也是一片柳树林带,有几棵垂柳还顺着斜坡长到了堤岸上。林带往东就是广袤的良田。 而脚下的那条南北干道,隔着绿色林带与支渠并行,一直向前方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 在干道西侧也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绿油油的,令人心醉。 “伟民,我们把车子停到那片柳树林里。” 田根宝推着自行车,沿着干道顺 坡而下。 到了坡底,顺着一条小路进了柳树林带。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在支渠堤坝一侧,找了一块空地停了下来。 黎元元背着小草帽也下了车。 见田爸爸解下鱼篓子,手里拿着两根鱼杆和一条木棍,就和伟民哥哥一起跟在田爸爸的身后,踩着一条绵软的青沙路,爬上了支渠堤岸。 堤岸上风很大,很凉快。 沿着缓缓的斜坡下去,就是清澈的渠水。渠里水流较缓,又赶上闸门半开半闭的,水也很浅。这种环境下,水里的鱼就比较多。 “伟民,你带着妹妹在这棵柳树下等着,不准下水!等爸爸把渔网拉上来之后,你只管往篓子里捡鱼就好了!” “爸爸,我晓得了!”田伟民点了点头,把鱼篓子搁在了柳树下面。 田根宝摘下草帽,脱掉凉鞋,从鱼篓子里掏出一把小锤子,就扛着渔网和鱼杆下了堤坝。 他在一个转弯处停下来,把两根鱼杆分别绑在渔网的两端,用锤子把其中一根鱼杆楔入水边的青泥之中。然后,拖着渔网下了水,淌到对岸,把另一根鱼杆也楔入青泥之中。 两边的鱼杆撑着渔网固定好了,又下水检查了一下中间的渔网,看看是不是紧贴着渠底?这是为了防止鱼从网底漏出。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 田根宝返身回来,拿起岸边那根长长的木棍,淌着水往上游走去。大概走了五十多米,他转过身来,用木棍敲打着水面,轰赶着鱼群,往渔网方向而去。 一时间,水花四溅。 只听到“啪啪啪”地击打声。 第24章 大头鱼 黎元元和伟民哥哥站在堤岸上,远远地望着田爸爸。 水花飞溅,模糊了他的身影。 快到下网的地方了,只见田爸爸停下了脚步,用木棍反复击打着水面,防止小鱼逃窜。看看差不多了,就解开鱼杆上的网线,拖着网底开始收网。 到了出水的那一刻,渔网已经收缩成了一团,里面网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鱼。 不等爸爸吩咐,田伟民就掂着鱼篓飞奔过去,等在了岸边。 黎元元也紧紧跟着,准备捡鱼。 田根宝拖着渔网上了岸。 他拎着那一兜小鱼,对着篓子口,一下抽开网兜底部的拉绳。一堆欢蹦乱跳的小鱼就涌了出来,有几条还蹦到了沙地上。 黎元元赶紧下手,捉住了一条,放进了篓子里。接着,又捉住了第二条、第三条……直到把沙地上的小鱼都放进了篓子里,方才罢手。 这种小鱼还是第一次见到。 它个头不大,有一扎多长,呈长梭形,很厚实,体表光滑,颜色是半透明的浅褐色,头很大,在头的侧上方有两只椭圆形的小眼睛,嘴边还长着两条胡须,看着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田伟民说:“元元,这个是大头鱼,只有一根独刺,肉嫩嫩的,白白的,可好吃了。”黎元元一听,嘴巴里口水直流。 这种大头鱼还从来没有吃过呢,回家了得好好尝尝。 田伟民蹲在一洼水坑边,把鱼篓子放进水中,用小手扶着,这样鱼还能用水养着。 爸爸说了,不能把鱼篓子直接搁在水渠里,以免被水冲跑了。到时候,篓子里的鱼都跑出来了,那可就白忙乎了。 田根宝收拾了一下渔网,把挂在网上的落叶抖了抖,就扛着渔具,换了一个地方又下了一网。 一连打了四五网,看看差不多了,就收了网。 他上了岸,掂了掂鱼篓子,估计有七八斤,收获颇丰。于是,笑呵呵地说道:“伟民,元元,收工了收工了,咱们赶紧回家吃鱼去!” 一上午,黎元元一直在忙着捡鱼,田伟民则忙着照看鱼篓子。 俩人见田爸爸在水里淘了淘鱼篓子,收拾渔具准备回家了,就赶紧在水坑里洗了洗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家三口,骑车上了路。 在回去的路上,黎元元听田爸爸说,这种 鱼是塔里河的特产,鱼肉肥美,因为头大须长,被称为大头鱼。 在塔里河流域,这种鱼能长到一米左右,十几公斤重,最大的还能达到五六十公斤,寿命很长。 听到这里,黎元元猛然想起以前查阅到的资料,说南部边疆有一种古老的本地鱼种,个头很大,肉嫩得像豆腐一样,汤鲜得像牛奶一样,是一种民间传统的滋补品,非常受欢迎。 不过,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被吃光了。 想不到自己来到这里,还能吃到活化石一般的大头鱼? 黎元元不禁咽了咽口水。 回到连队时,已近中午。 田根宝骑车抄小路,避开人群,一溜烟地溜回了家。 王慧珍正系着围裙,在棚子里做饭。 一见三人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她顾不上说话,先从车后座上解下鱼篓子,麻利地搬进小棚子里。然后,一手托着篓子底,一手扶着,把里面的鱼一下子倒进了一只大铁盆里。 心想,得赶紧坐下来择鱼,清理干净了,好烧菜。 田根宝把湿漉漉的渔网,搭在棚子前面的绳子上,晾晒着。田伟民和小元元顾不上进屋,就一头扎进棚子里,想帮着妈妈择鱼。 伟军和伟波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俩人先围着湿漉漉的渔网转了两圈,又溜进了小棚子里,一脸兴奋。他俩也蹲在大盆旁边,想下手择鱼。 小棚子里一下子挤进来五个人,王慧珍感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可会客室里,正扎着木工摊子,更拥挤。 于是,对田伟民说道:“伟民,你去屋里搬两只小凳子过来,伟军去给妈妈拿一个干净的小盆子过来好装鱼,另外再打半盆水搁在地上,元元和波波想择鱼的话,都要坐在凳子上哦!” 王妈妈一发话,黎元元立刻挽起袖子,下手了。而伟波也不甘示弱,也伸手抓住了一条大头鱼,可鱼很光滑,“哧溜”一下又钻进了盆子里。 “元元,波波,择鱼的时候,注意把鱼肠子拉出来,苦胆不要揉破了,不然肉吃起来是苦苦的……” 大头鱼生活在淡水里,肚子里很干净,只有一根独刺,择起来也很方便。五个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择了小半盆。 王慧珍一见,够吃一顿的了,就把择好的鱼换到另一只盆里。她又检 查了一下,用清水淘了几遍。然后沥干,撒上了一点盐,准备烧菜。 田根宝在会客室里和小木匠说了一会话。 又把元元叫过去,让她和小木匠叔叔打一声招呼。 黎元元一进门,就看到会客室里变了样。 屋子中间用木板搭着一张工作台,上面摆着锯子、刨子、砂皮、小刀、白线、黑线、粉笔等用具。 地上还有一摞木板,散落着一卷卷的刨木花。 工作台前,有一个小师傅正在忙碌着。 他穿着一身卡其色劳动布工作服和工作裤,有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眼睛大大的,两只耳朵上都夹着一支铅笔。 他双手持着一只刨子,正在刨木料,一卷一卷的木花从刨子中飞落下来,散发出一股木材的清香味道。 他手指修长,看着十分灵活,难怪被称为小木匠。 一见到元元,小木匠停下来,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可还未触到又把手给缩了回去。 他看着元元,笑嘻嘻地说道:“元元,今天叔叔就把小床给做好了,晚上让元元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觉……” “谢谢叔叔!”黎元元甜甜地说道。小木匠一听,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田根宝也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就像炫耀宝贝似的。 “小木匠,你先休息一下,把摊子也收一收,一会儿就要吃饭了!我去烧鱼去,中午好好地吃一顿!”田根宝说着,站起身来。 他进了棚子,准备亲自掌勺。 这种大头鱼,可以裹上面粉过油炸着吃,可以红烧,可以清炖,也可以上锅蒸或者在平底锅里煎着吃。 不过,考虑到要省油,决定还是清炖一锅。 这样,不但味道鲜美,营养价值也高,还可以用汤汁来泡米饭吃。 这天中午,饭菜格外丰盛。 王慧珍炒了一个青椒和一个四季豆、切了一盘咸鸭蛋、还有豆酱,当然大菜就是田根宝做得那一锅清炖大头鱼。 冒尖的一大盆,香气扑鼻,鲜得不得了。 吃米饭时,把那奶白色的汤汁浇上去,泡一泡,别提有多美味了。 黎元元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锅大头鱼。 田爸爸的手艺很好,充分发挥了鱼肉的鲜嫩特点。咬一口,真是“嫩如豆腐”,好吃得简直无法形容。 而那汤汁,更是像牛奶一样白白的,鲜得都快把舌头给吞下去了。 一家六口,外带着小木匠,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打着饱呃。 而整整一个排房的邻居,都闻到了香味,知道田根宝家中午吃鱼了。 小孩子有嘴馋的,就在屋子外面转悠。 可今天田根宝家吃饭时,关着门,也没捞着吃,只能闻闻味道罢了。 饭后,小木匠倚着沙发,和田根宝说着话。 王慧珍收拾好了棚子,把择好的鱼都洗干净了,沥干,撒上盐,拌上调料,摊在篦子上晾着。晚上准备上锅蒸,剩下的晾成小鱼干,这样可以多吃几天。 而黎元元回到自己屋里,才发现两只小鞋子里灌满了青沙,裤子和衣服上也沾着沙子,头发里也是沙子。 见王妈妈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大盆水,知道下午就可以洗澡了。可自己这样,岂不是一下子就把水给弄脏了? 她想,得弄点水先洗一下。 于是,就跑到棚子里,去找水。 王慧珍一听,笑了起来。 这个小元元不要太懂事哦。于是,就端了一只脚盆,从外面晒着的大澡盆里舀了半盆水,端回来让元元先洗洗。 随后,又把田伟民揪出来,让他也就着水涮了一下。 看看澡盆里的水已经晒好了,可小木匠那边的木工摊子又扎了起来,就打算把澡盆抬到小棚子里。 于是,先烧了大半锅热水,备用。 接着,和田根宝一起发力,一边一个提着澡盆把手,把大澡盆抬进了棚子里。 小元元先洗。 接着,三个男孩子被依次揪进来,洗了一个热水澡。随后,王慧珍也冲了冲,而田根宝排在了最后一位。 因为洗头发是用另外的盆子,所以澡盆里的水还好,也没多少泡沫。在洗澡时,田根宝想着,如果能在家里砌一个淋浴池子就好了。 小木匠叔叔又开始干活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嚓嚓嚓嚓”的刨木花的声音。 对这个小木匠,黎元元十分好奇。 见王妈妈在套间里用枕巾擦着湿头发,就忍不住问道:“妈妈,小木匠叔叔是连队里的木匠吗?” “不是的,你小木匠叔叔是厂区里的机工。”王慧珍笑着摇了摇头,见元元好奇,就说起了“小木匠 ”的来历。 原来“小木匠”是一个绰号,他的真名叫穆晓铭,也是个沪上知青。 他和田爸爸在一个车间里上班,是个机工,并不是真正的木匠。但他的木工活做得好,一点也不比木工房里的木匠差,甚至比他们的眼界都要宽。 打五斗橱、大衣柜、桌子、椅子都不在话下。家里摆的这些家具,都是田爸爸和小木匠一起捣鼓出来。 去年回沪上探亲时,他一看到开始流行沙发样式了,就模仿着带了回来。 用木料打好沙发架子,发现连队里没有弹簧,就用废弃的拖拉机轮胎,那种弹性很大的黑皮子,剪成长条条,崩在沙发架子上,也是软软的很有弹性。 外面再包上布和海绵,就是顶顶舒服的沙发了。 说到最后,王慧珍还颇为自豪地补充了一句:“现在连队里,除了小木匠家,就只有我们家才有沙发坐哦!” 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 昨天,黎元元去了一趟杨阿姨家,就发现她家没有沙发,也没有五斗橱,只有饭桌和椅子。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职工家里都有沙发和五斗橱。看来,田爸爸真是个理家好手,这本事可是大大的,也难怪王妈妈天天高兴得不行。 连队里分瓜了。 李连长本想去场部一趟,给香香送几个西瓜,解解暑气。正巧,星期天上午,连队里的曹师傅要开拖拉机去场部送货,可以帮着把瓜给捎过去。 当曹师傅背着麻袋,找到文工团的驻地时,李秋媛正好在宿舍里。 见家里给送来了一麻袋西瓜,自然很开心。于是,先切了一个,给团里的女队员们分了分。又给陈团长家送去了两个,让他们也尝尝鲜。 下午,爸爸打电话说,场部的许干事正在帮着跑调动的事,让她给送两个瓜过去。李秋媛一想也对,就用一只红网兜装了两个黑皮西瓜,挂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又换了一身白衬衣和蓝裤子,就骑上自行车,往场部办公室而去。 星期天,许干事正在办公室里加班。 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吃了一惊。 她竟然来了? 看到她手里拎着两个西瓜,就赶紧把人让进来,端茶倒水,客气了一番。 李秋媛放下瓜,就走了。 见了这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想,瓜送来了,心意也就到了。 许干事一定能体会得到吧? 李秋媛推着自行车,出了场部大门。 这时,迎面驶来了一辆绿色吉普车,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戴墨镜的年轻男子,交错而过时,那人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 李秋媛并未在意,骑上自行车就离开了。 许干事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着那个姑娘远去。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泛起了丝丝涟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有了波动。他想,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 就在这时,一辆绿色吉普车从大院门口缓缓驶来。 车刚一停稳,就从上面跳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草绿色军装,戴着一顶军帽,鼻子上却架着一副黑色墨镜。 他看着来人,觉得有些眼熟。细细一打量,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那人站在他对面,两手揣在裤兜里,哈哈大笑着,说道:“许建晖,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你小子不声不响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打声招呼?也不过去看看我?真没意思!”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语气里的亲昵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他们是发小,一起在兵团大院里长大,关系不要太近哦。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25章 粘牙虫 王胜利来了。 许干事也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 几年未见,这人还是老样子,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总是带着一股矫情的味道。以前在大院里,就喜欢粘着他,现在被这家伙发现了踪迹,以后恐怕难以安生了。 想着师部距离团场好歹也有八十多公里,来一趟也不容易。再说,这家伙现在也工作了,多少能定下性子来吧? 只是,这麻烦定是少不了的。 许干事把人让进了办公室,刚想端茶倒水,王胜利就看到了地上的那两只西瓜,哈哈笑着说道:“快快快,把瓜给切了,早就听说二团的黑皮瓜甜如蜜,今天得好好尝尝!” 许干事一听,就抱起了一只,去水槽那边洗了洗。 回来后,从抽屉里找了一把小刀,放在桌上一拉两半,粉红色的瓜水立刻冒了出来,淌在了桌面上。 他赶紧从脸盆架上取了一块抹布,擦了擦。又就着脸盆洗了洗手,这才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小勺子,递给了那人。 笑着说道:“来吧!今儿管够!” 王胜利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小勺,先挖了一块瓜芯,塞进嘴里吃了起来。许干事这边就一把勺子,只好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 心说,以这人的秉性,这两只瓜怕是难保。 只是,这瓜对他来说非比寻常,怎么也不能让这家伙给弄走了。 他来团场一年多,师部那边知道他的人很少,他也从未主动透露过,不知这家伙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事。 撞见他,不过是捎带着罢了,于是笑着问道:“哎,我说你怎么突然跑到团场来了?不会是特地来看我的吧?” “哼,看你?”王胜利用鼻子哼了哼。见许建晖拿眼睛看着他,一脸好奇的样子,就挑了挑眉毛,拽拽地说道:“保密!” “保密?不会是来寻访哪个姑娘的吧?”许干事难得有此兴致,开着玩笑说道。 “哎呦,还真让你给说对了!”王胜利眉飞色舞的,顿时兴奋地起来。他咧着大嘴,笑道:“我说,这团场里的漂亮姑娘还真不少啊,刚才在大门口就碰见了一位!” “大门口?” 许干事心说,刚才就只有李秋媛出去了,他不会是遇到了李秋媛吧? 一问,果然是。 他心知不好。 李秋媛那样的姑娘,还是不要遇到这人才好。他和他虽然是发小,可他还是不希望那样美好的一个姑娘,遇到王胜利这样的。 这人的毛病他很清楚。 从小到大,最喜欢招惹小姑娘。人又没个正经,除了嘴甜会哄人之外,根本不把感情当回事。 如果换成别的姑娘,他可能不会在意。 可李秋媛不行。 这是他唯一心动的女子,岂能让这个公子哥染指? 于是故意岔开话题,问起了正事。 果然,王胜利是来找姑娘的,不过并不是李秋媛,而是文工团的台柱子邱彩霞,邱团长的女儿。 对邱彩霞,他也有所耳闻 人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明艳夺目的漂亮,在人堆里第一眼就注意到的那种。听说,追她的男孩子不少,想不到竟与这人有了牵扯? 他有点惋惜,这个邱彩霞恐怕是遇人不淑。 可也只是惋惜而已,心里并没什么触动。这种对比,让他更加意识到李秋媛在他心中的不同。 王胜利和许干事瞎聊了一会儿,就准备去找邱彩霞。 临出门前,还故意苦着一张脸说道:“建晖啊,哥哥这一回恐怕要被套住了,一会儿她要和我摊牌,还有她爹和她妈都在等着我呢!” 许干事对王胜利自己找的事,不置可否。 他知道他还未定下性来,这么早就挑明了关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可这话也不便多说,只好叮嘱他,婚姻大事非儿戏,最好再听听家里的意思。 王胜利立刻苦着脸说道:“建晖啊,不满您说,我这次来就是被家里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跑过来的。” “谁敢逼你呀?”许干事也有些好奇。心说,能把王胜利逼到这个份上的,恐非常人。 再问,王胜利就不吭声了。 只是摆出一脸愁容的样子,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许干事也未放在心上。 心说,这事挑明了也好,像王胜利这样的,就得有人管着。 再说,双方家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两家认可,也是好事。至少,以后这人想再甜言蜜语地哄骗小姑娘时,会有所忌讳吧? 这么一来,李秋媛不就安全 了? 许干事不知怎的,思绪又跑到了李秋媛的身上。 他知道王胜利哄骗小姑娘的手段,那些缺乏社会常识的,性格单纯的,或者别有所图的,往往会昏头昏脑地上了当。 就他这一号的,不知为何会招小姑娘喜欢? 以前,常常有姑娘为他要死要活的,后来也不知怎么摆平的? 王伯伯为了这事,可没少生气。 这才把他给弄到地方上来,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不过,看着归看着,这人又哪里老实得了? 王胜利坐着吉普车跑了。 临走前,把那个黑皮西瓜,连网兜一起给拿走了。还厚着脸皮说,“给彩霞也尝尝,就权当送给她的礼物了。” 瓜没保住。 搞得许干事也无可奈何,这人到底还是把瓜给糊弄走了。 送走了来人。 许干事回到办公室,看着桌上那剩下的半个西瓜,瓜瓤红红的,沙沙的,水分十足,也想尝尝。 于是,就从那个吃剩下的空壳落里,拿出了那把勺子,去水槽边上洗了洗。回来后,抱着那半个西瓜,挖了一块,大大地咬了一口。 沙沙的,还真是甜。 这种甜,一下子就甜到了心里。 他吃着西瓜,对那个送瓜来的女子,一阵恍惚。 是不是得有点回礼? 可这么一来二去的,不就变得愈加熟悉起来了? 他想了想,还是按下了那份心思。 于是,坐在桌前,一边吃瓜,一边继续翻阅着邓医生的档案。他想,这里面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明天一上班就向蔡大姐汇报一下工作吧。 场部外面的杨树林里,树叶沙沙作响。 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下,一男一女,正面对面站着,说着悄悄话。 倚着树干的那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正是王胜利。 他手里拿着墨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只眼睛却怎么也闲不住,总是瞄着对面的年轻女子。 今天,她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穿着一件白底蓝点短袖衬衣,腰间系着一条蓝色棉绸长裙,脚上穿着一双白凉鞋,看着十分俏丽。 几个月未见,好像又漂亮了几分。 瞧这一身打扮,与舞台上那耀眼的 红妆有很大不同。想着和她有过那么几次亲昵接触,不觉有些心猿意马。 于是,把墨镜塞进口袋里,上前一步就想动手。 邱彩霞反应很快,往旁边一躲,就让对方扑了个空。 她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人还是那样,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说是想她了。幸亏她早有警觉,凭着一身舞台功底,对方也奈何不了她。 只是这人,脸皮太厚。 瞧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话说得重了就当没听见似的,无论是打是骂,都不生气。这种性子,还真拿他没办法。 刚才,在团里接到他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来了。想着早晚要和他摊牌,不如早点说清楚为好。 可这人开着车,一接到她,就出了场部。 说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说说话。 坐在车里,她心里有些发慌,可还是故作镇定。 直到下了车,也未见有任何异常,这才稍稍安稳下来。可还未过两分钟,这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拿眼瞪着他,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人,多少勇气都会消失殆尽。 她不愿承认自己也喜欢他,可有时候意志的确很薄弱,否则也不会吃那么大的亏。 王胜利瞅着邱彩霞那一脸气恼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这个姑娘还真有意思,比那几个可强多了。 看来,现在只能如此了。 至少面前的这个,看着十分顺眼,无论是模样还是身材都是一流的。 况且,他和她的关系也不简单,虽然第一次是借着几分酒意,可到底还是突破了那一层。想着她醒来后要哭不哭的样子,不觉有些跑神。 于是,在心里下了决心,就是她了。 目前,想坐到她这个位置上的姑娘多的是,能选中她,也说明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邱彩霞见那人一个劲地看着自己,脸上笑嘻嘻的,不觉有些困惑。 想着要和他摊牌,刚想开口,那人倒是很爽利地说道:“霞霞,关于咱俩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想把关系确定下来……” “……” 邱彩霞一时未反应过来。原想着要颇费一番口舌的问题,这么利落地就解决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事出反常必为妖。 她顿时警觉起来。 与这几个月的表现相比,这人也太奇怪了吧? 可无论她怎么盘问,那人就是不肯说实话,还哄着她,说他是真心喜欢她,前一阵是由于工作太忙,外加上家里管得严,中间还被单位里派出去出差,总之浑身上下都是理由。 开始,她并不相信他,可那人一再哄她。 她到底还是心软。 后来,又听到那人答应她,一会儿去见她父母,这才半信半疑地相信了他。 王胜利见姑娘终于放松了警惕,就悄悄靠了过来。 趁她不注意,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还把头埋在她的后颈间,嗅了一下,喃喃道:“霞霞,擦了什么?这么香?” 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邱彩霞只觉浑身一麻。 扭着身子挣扎了几下,可又哪里挣得开?那人紧紧地揽着她,不容她有丝毫反抗,还嬉皮笑脸地说道:“霞霞,你身上可真软啊……” 王胜利对付姑娘的本事是一套一套的。 稍一拨楞,少有不就范的。 更何况他对邱彩霞十分了解? 果然,一阵亲吻之后,怀里的女子渐渐安静下来,慵懒地倚在他肩头,软成了一团棉花。他不觉有了反应,想和她更深入一步,可到底还是控制住了。 在小树林里,到底不妥。 更何况一会儿还要去见她父母? 回到车里,司机正倚着靠椅假寐。 见二人坐在后座上,就发动了车子。 王胜利攥着邱彩霞的手,笑道:“霞霞,一会儿见到你爸妈,可得多美言几句啊!”说着,从脚边拎出了一只红网兜,里面装着一个黑皮西瓜,调笑道:“霞霞,这个瓜,是特意给你留的,可甜了!” 邱彩霞鼻子里“哼”了一声。 心说,一只黑皮瓜就把她给收买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连队里的星期天,各家各户依然是忙个不停。 有洗衣服的,理发的,编柳条筐的,扎扫帚的,到处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田根宝下午闲着没事,就把自行车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放在阴凉处晾着。小木匠那边的动做很快,在晚饭前终于把小床给组装了起来。 今 晚,元元就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了。 他打算再过一阵,去找点清漆,把床头刷几遍,这样既美观又耐用。 吃了晚饭,小木匠就回家了。 王慧珍刚收拾完,家里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谁呢? 当然是杨淑芬带着小龙港出来散步了,顺带着把做好的两条裙子也捎了过来。 那个小龙港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元元妹妹,快点出来,看看我妈妈给你做的新裙子,好漂亮啊!” 黎元元正躺在小床上,伸着懒腰。 就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 她头皮一麻。 心说,那个粘牙虫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小粘牙虫~~咔咔 第26章 小大人 第二天,是星期一。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对暑期里的大孩子们来说,再过十天就要开学了,于是想趁着这最后几天,再疯玩一把。而小田园的户口终于批下来了,她就要去托儿所报到了。 吃了早饭,趁着凉快,王慧珍就骑车上班去了。 家里只剩下田根宝和四个孩子。 “爸爸,我想上大班。”黎元元放下碗,开口说道。 田根宝听了,有些奇怪。可随后一想,我家元元聪明又懂事,就像个小大人一样,这是想去大班学文化吗? 一问,果然是的。 于是,就乐呵呵地答应下来,说上午过去和托儿所的阿姨说说,看看能不能让我家元元上大班? 坐在一旁的田伟波,一听就急了。 元元妹妹要上大班,他这个小哥哥还在中班里呆着,以后小朋友们是要嘲笑他的。于是,也小声嚷嚷着,“爸爸,我也要上大班,我要保护好小妹妹!” 田根宝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大脑袋,小孩子就是喜欢攀比。 不过,爱学习是好事。 他对老大管得一向很严,就是为了让他给两个弟弟做好表率。现在,小元元聪明好学,又影响到了伟波? 这样也好,兄妹俩一起上大班,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上大班的,大多是年满六周岁的小孩子。对年龄不够的,托儿所里要先测试一下,合格后才能升级。 于是,对元元和伟波说道:“小孩子跳级,托儿所阿姨要考几个问题,到时候,元元要提醒哥哥一下哦?” “好的,田爸爸你放心好了,我和哥哥都没有问题的!”黎元元拍着胸脯,打着保票。心说,她一个小神童,还有什么能难得住她? 而伟波哥哥,人小鬼大,不比那些六岁的孩子差。 就像昨晚,见小龙港跑到里间一直粘着妹妹,呱呱呱地说个不停。他上去就是一把,把小龙港摔了个屁股蹲。然后,又假装无意似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还哄着他说:“看看我家的地太光了,小龙港的脚都打滑了……” 那时,她就发现小伟波顽皮起来,和伟民哥哥简直一模一样,真不愧为兄弟俩。 而小龙港也发现了不对,就瘪了瘪嘴,跑到外间告状去了。 结果,王妈妈为了哄他 ,还给杨阿姨包了四条大头鱼,说带回去上锅蒸一蒸,让小龙港也尝尝味道。 这个小龙港一听有吃的,立马眉开眼笑,也不说屁股疼了。 哼,这也是个小吃嘴。 黎元元心说,这一跤跌得太划算了。 她瞅了瞅伟波哥哥,小伟波也立马意识到了,以后不好轻易动手,否则赔礼道歉不说,还得拿东西赔人家。 四条鱼,够他和哥哥妹妹一人吃一条了。 这个小滑头,真是讨厌。 田伟军一听弟弟妹妹都要上大班,也笑得咧开了嘴。他马上就要上学了,虽然离七周岁还差几天,不过关系也不大。 只有田伟民精神不振。 元元妹妹今天去托儿所报到,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爸爸说快开学了,要收收心,不能出去疯跑。 还给他布置了几篇家庭作业,要把大字好好练练,描红薄每天写一篇,日记每天一篇,到时候爸爸要检查的。 黎元元见了,只好上来安慰一下伟民哥哥,还笑嘻嘻地说道:“伟民哥哥,等你练好了大字,也教教元元妹妹,好做小老师喔!” 田伟民一听,这才打起精神来。 想着,以后可以教弟弟妹妹写大字,也蛮不错的。 黎元元跑回里间,收拾了一下花书包。 早晨起床后,她就自己换上了小裙子,还特地选了那条红底小方格背带裙,里面衬着一件白汗衫。 她想,今天要去托儿所报到,那就穿得喜庆一点。那件白汗衫,是王妈妈特地找出来的,估计又是借伟波哥哥的。 到了七点四十五分,一家四口喜气洋洋地准备出发了。 临出门前,田根宝对老大说道:“伟民,你在家里好好看家,等到中午弟弟妹妹就回来了,到时候记得去食堂里打饭。” “爸爸,我晓得了!” 田伟民眼巴巴地看着弟弟妹妹背着书包排着队,跟着爸爸往托儿所方向走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回屋里练大字去了。 一行四人,沿着那条砂土路,向西一路穿行。 中间经过了篮球场、涝坝和一片沙枣林带,接着就能看到托儿所的大院子了。 这条路,黎元元已经走过两趟,自然记得。 路过涝坝时,田根宝还特地叮嘱道:“小孩 子,不能去涝坝边上玩水,一是把水给弄脏了,二是危险,不小心掉下去可是要淹死人的……” 三个孩子听了连连点头。 这是吃的水,弄脏了还怎么喝呢? 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去涝坝里挑几桶水,好辛苦的。 转眼到了托儿所。 田伟军背着书包从南门进了大班。而田根宝带着元元和伟波,找到中班的保育员陈阿姨说了情况。又跟着陈阿姨进了大班,找到院子里的杨淑芬和苏梅华。 杨淑芬早就见过小元元了,知道这小姑娘聪明得很。而苏梅华却是第一次见到元元,虽然早就听说田大锄家捡了一个女娃娃,可一直没有见过面。 今天一看,哎呦,这小姑娘不要太可爱哦! 眼睛黑黑的,大大的,还留着齐眉短发,看着整个脑袋都是圆乎乎的。还有那小胳膊小手,都是胖乎乎的,皮肤也很白,还真像是田家的孩子。 她弯下腰来,冲着小元元招了招手,笑着问道:“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 “阿姨好!我今年五岁多了。”黎元元大声说道,她知道测试已经开始了。 果然,这位秀气的苏阿姨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问题,例如自己会不会去上厕所,尿不尿裤子,解手会不会擦屁股等等。 而杨淑芬却让元元报了一组数字。 黎元元心说,别说报数,就连乘法口诀她都会背。不过为了不惊着她们,就努力把自己扮作一个五岁孩子应有的智商, 黎元元的表现,自然令人满意。 而小伟波也不甘示弱,见小妹妹都顺利过关了,自己也得表现得不错。还把喜欢动手的毛病,小心地隐藏了起来,努力扮成一个乖孩子。 “托儿所,来新娃娃了!” 眼尖的小朋友早就发现了小元元。他们中,有的已经见过面了,有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稀罕得不行。 当测试结束的时候,小元元和伟波已经被十几个孩子围了起来。 不管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都好奇地打量着小元元,有的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有的叽叽喳喳地喊着小元元的名字,就像一群小麻雀一样。 “小朋友们,都散了,都散了!”杨淑芬摆了摆手,大声说道。孩子们赶紧后退了几步,可还是围观着。 直到上课铃响了,才一哄而散,嗷嗷叫着冲进屋里,准 备上课。 田根宝把连队开具的入托证明,交给了孔所长。 就离开了托儿所,去车间上班去了。 他给江排长提前打过招呼,说今天要送小孩子入托,会晚几分钟过去。江排长家的女娃娃也在托儿所里,自然能够体谅,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而黎元元和田伟波,被苏阿姨牵着,带进了教室里。 她站在前面,向在座的小朋友们介绍道:“这是田园,这是田伟波,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大班的娃娃了……” “小朋友们,拍手欢迎一下!”苏阿姨带头拍着手,启发道。 “啪啪啪……”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黎元元和田伟波被安排到了第一排,挨着坐在了一起。 而田伟军的个子比较高,马上就要上小学了,自然是坐在最后一排,也就是第五排,中间隔得老远。 黎元元注意到,教室里大概有二十多个小孩。 课桌是一排一排的长条木板钉成的,桌面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还涂了一层清漆。而板凳也是一条一条的长板子钉成的,男娃娃和女娃娃交叉着坐在一起。 班级里,还选了一名小班长和五个小组长。她这一组的小组长,是一个叫江慧勤的小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怪怪的。 看看她,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鼻头大大的,像蒜头鼻子,脑门小小的,窄窄的,额头很低。她梳着两条小辫子,头发倒是很好,黑黑的,光光的,像抹了水。可几根柳海剪得短短的,还抿得湿漉漉的,总觉得有点别扭。 这种刻意的打扮,给人一种丑人多作怪的感觉。 心说,这小姑娘长这模样,咋就当上了小组长? 在她的印象里,托儿所的老师都喜欢模样漂亮又干净的小孩子。 难道这个小姑娘很聪明? 可看外貌打扮,咋就看不出哪里聪明呢? 黎元元心说,自己还真有点恶趣味。 以貌取人,是一种坏习惯。 可包括她在内,很多人都是外貌协会的。一看到陌生人,第一眼就是看人家的长相,然后在心里悄悄评判一番。 对自己的恶习,她嘴上说想改,可心里还是会犯嘀咕。 再看看同组的其他小朋友,有一个叫秋秋的小姑娘,长得就很好看。还有一个叫唐唐的,小 小的,嫩嫩的,看着软乎乎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黎元元克制着自己,想上去摸一把的冲动。 心说,和小唐唐一比,自己又被比下去了。 开始上课了。 这一节课,是讲故事。苏阿姨拿着一本小人书,给小朋友们念了一段寓言故事,是关于乌鸦喝水的。 一只乌鸦口渴了,看到一只小瓶子里面有半瓶水,可瓶子口比较窄,伸嘴进去,怎么也够不到水。于是,小乌鸦就衔着小石子,一粒一粒地投到瓶子里,水面上升了,最后,乌鸦喝到了水。(注1) 故事讲完了,苏阿姨就布置了一个任务。 明天,要排练这个节目。 请几位小朋友来扮演乌鸦和小瓶子,表演给大家看。 黎元元心说,这个苏阿姨倒是有趣。 这能排练出一个什么节目? 难道还要像乌鸦那样,扑棱着翅膀,飞过来飞过去不成? 第二节课,学唱歌。 上课铃一响,杨阿姨就走了进来,领着小朋友们一起唱了一首歌。 这首歌,黎元元也会唱。 因为那是七十年代最流行的一首儿歌《我在马路边捡了一分钱》。她小时候,没少听到爸爸妈妈在她耳边哼哼,耳濡目染的,自然就学会了。 唱第二遍时,杨阿姨让小班长站在前面,举起双手,打着拍子。 这个小男孩胆子很大,一点也不害羞,节奏感也很强,拍子打得很不错。这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他叫谢海宁,快七岁了,一开学就要去读小学了。 这个孩子,个子挺高。 有一米三多,看着和田伟军差不多高。他穿着一件白色小短袖,一条蓝色背带裤,一双黑色凉鞋。头发卷卷的,眼睛大大的,皮肤也很白,看着十分洋气。 不过,这个小孩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给人一种小大人的感觉。 黎元元心说,这些小孩子们都不简单。 小小年纪懂得可真不少,一个二个都超出常龄,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 两节小课之后,就到了课间操时间。 大班的娃娃从教室里涌了出来,聚在院子里按照小组排队集合。 杨阿姨面对着小朋友站着,嘴巴里含着一把小哨子,“哔哔哔”地吹着。当二十多个小朋友,从 低到高排成五队之后,就在哨音的伴奏下,开始原地踏步踏。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杨阿姨熟练地吹着哨子,小朋友们甩着小手,把地跺得山响。 当小朋友们停下来,前后左右拉开距离,站整齐之后,就开始做广播操了。 杨阿姨脖子上挂着哨子,站在最前面领操。“第一节,伸展运动,预备起!”在没有音乐也没有广播的情况下,就用嘴巴喊着号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黎元元对老式广播体操一知半解的,就看着前面的杨阿姨比葫芦画瓢,伸胳膊伸腿,乱来了一气。周围的小朋友们也做得不整齐,什么样子的都有,混在里面倒也不显。 广播操刚一结束,黎元元就听到了一声嚷嚷:“元元妹妹!我是小龙港!” 黎元元顺着声音扭头一看,只见小龙港正站在木栅栏的另一边,冲着她不停地招手。见元元妹妹看到他了,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元元妹妹,快看快看,我过来了!” 小龙港两手抓着木栅栏,侧着身子,弯着腰,挤在栅栏的缝隙间,想从那边钻过来。 他先伸过来一条腿,小屁股扭了扭,也磨了过来。接着,又伸过来另一条腿,小身体也扭了扭,钻过来了大半截,只剩下那颗大脑袋还在那边。 可惜,缝隙太窄,头太大,根本就过不来,正好卡在了那里。 黎元元心说不好。 还未等她跑过去,杨阿姨就一个健步奔了过去。 她用手小心地托住儿子,把他给送了回去。 这时,中班的保育员陈阿姨也赶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淑芬啊,看看一会儿注意不到,小孩子就开始乱钻。这栅栏得给木工房说说,再加上两道横梁……” 小龙港站在栅栏的另一侧,倒是没哭。 他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用小手指着黎元元大声嚷嚷着:“元元妹妹,你怎么跑到大班去了?”见小妹妹不理他,就冲着杨阿姨喊道:“妈妈,妈妈,我也要上大班,和元元妹妹坐在一起。” 黎元元一听,心说,完了,这是躲也躲不掉了? 不过,小龙港除了粘牙之外,倒也没别的毛病。除了“呱呱呱”地吵得慌,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这个小家伙,怎么就一眼相中了她呢? 看他好像也不粘 别的女娃娃啊? 作者有话要说:元元终于上托儿所了~~ 注1:乌鸦喝水的故事,引用了《伊索寓言》 ------ 捉虫 第27章 小跟班 托儿所里有杨阿姨站在那里,小龙港自然得偿所愿。 当天上午,他就背着小书包进了大班,还和小元元的座位紧挨着。这下可好,黎元元左边坐着田伟波,右边坐着小龙港。 当然,小龙港也是有大名的,叫做姚龙港,爸爸是连队里开拖拉机的。 对大班的孩子来说,小龙港可是杨阿姨家的娃娃哦,刚刚才从上海回来,白白净净的,自然颇受关注。 他一来,小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小龙港长小龙港短的,听他拽拽上海那边的事情。小龙港呢,本来就是个人来疯,自然是开心的不行。 小龙港来了,小组里最兴奋地莫过于江慧勤了。她围着小龙港,一会儿拉拉手,一会儿到保温桶那边喝喝水,呱呱个不停。 黎元元终于发现了这个小姑娘的一大特长,嘴巴能说会道,眼皮子特别活,属于会来事的那种。而秋秋和唐唐就比较乖,只是跟在小龙港的屁股后面,端着小茶缸子,看看热闹。 不过半天,黎元元就发现了托儿所里的苗头不对。 小小年纪,就开始拉帮结派了? 那个江慧勤,原来是管车间的江排长家的娃娃,难怪能当上小组长? 这个女娃娃心眼多,好胜心强,一见小龙港粘着元元,就想把小龙港拉到一边,跟着她玩。 而小龙港也怪,就是喜欢跟着小元元,怎么拉也拉不开。 结果呢,小元元也是第一天来托儿所,本来就很稀罕,大班里的娃娃也爱围着她,摸摸小手,拽拽小裙子,嘎嘎嘎地笑个不停。 又加上小龙港在旁边凑趣,立马把所有的孩子都吸引过来了。 就连中班那边的小娃娃,也把脸扒在木栅栏上,眼巴巴地朝这边看着。最后,干脆张开小嘴,大声喊着:“元元,元元,小元元!” 黎元元立马在托儿所里出了名。 不管是阿姨也好,小朋友也好,通通都认识了她。还有一个叫乔莎莎的小姑娘,更是拉着她入了伙。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乔莎莎是托儿所的孩子王,无论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都听她的,就连江慧勤也不敢反抗。 见妹妹大受欢迎,田伟波自然也是沾沾自喜。 他跟在元元妹妹的屁股后面,充当着小保镖。 见中班那边的小朋友也想和元元妹妹说话,就 得意洋洋地卖起了关子,让人家巴着他,说了半天好话,才把元元妹妹领过去,和那边的小朋友们隔着栅栏,拉了拉小手。 黎元元对自己引起的轰动,却看得很淡。 一群小屁孩,就爱瞎凑热闹。 倒是自己,以后就要在这个大院子里混日子了? 想想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在一片热闹中,也有安静的一面。 她注意到,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就是那个小班长。 他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淡淡地看着院子里的热闹,就好像他不是其中的一份子,而是一个看客似的。 黎元元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小班长似乎与别的孩子有些不同。 具体有哪些不同? 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上来。 她注意地看了他了一眼,发现那个孩子正透过棚子边的空档,望着碧蓝的天空,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小小年纪,能追忆什么呢? 还真是奇怪。 中午,托儿所放学了。 黎元元背着花书包,挥着小手,向门口的两位阿姨脆生生地道了声:“杨阿姨再见!苏阿姨再见!” 就随着两个小哥哥,一起出了大班的栅栏门,往家走去。 在连队里,大班和中班的娃娃,可以自己背着书包回家。小班的,如果爸爸妈妈没有来接,可以在托儿所里吃饭、午休。 小班那边,有一间大房子,里面有那种带木栏杆的小床,高高地围成了一圈。小娃娃们可以脱了鞋,把在里面玩耍或者睡觉。 那间屋子里,一共有二三十张小床,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床与床之间,有一定的距离,站在里面的小娃娃,相互看着,却够不着。即便想打架,也打不了。 这些小木床,都是连队里的木工房做的。 仿照的就是大城市里幼儿园的样式。小床上的扶手和栏杆,都被打磨成了圆柱形,十分光滑。这样,既能防止磕磕碰碰,也很美观。 还有,小娃娃们站在里面,即便抱着栏杆用牙咬,也不会拉着嘴。 托儿所里的饭菜,是专门从连队食堂里打来的。中午不回家的小娃娃,需要家长提前报数,到时候统一交饭票就可以了。 早晨,家长来送孩子时,也可以带一点吃 的放在托儿所里。半晌午,让阿姨拿给自己的孩子吃。当然,阿姨里面有偏心眼的,也会把好吃的分一点给别的孩子。 家长即便从孩子那里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尝尝而已,自己家的孩子不是也吃了人家的东西吗? 还有一些喜欢炫耀的,一到探亲回来还专门拿一点土特产过去,好显摆一下。 而婴幼班的吃奶娃娃,每天中午连队里都有牛奶定量供应。 双职工们需要提前交奶票,这样才不会占了别的娃娃的定量。当然,里面有没有作弊的,就不好说了。 比如,有一些馋奶的小班娃娃,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赖在婴幼班里不走,非要喝几口牛奶才行,保育员阿姨心一软,也会给那些娃娃倒一点喝喝。 还有那些长得特别乖巧的小娃娃,阿姨也会主动倒点牛奶让她们尝尝。 哺乳期的女职工们,在上班时间里可以按点过来喂养。 那时候,婴幼班里人头攒动,挤满了妈妈。而吃了奶的小婴儿,大多被安放在“坐婆”里,老老实实地卡在里面。 “坐婆”是一种育儿工具,用木头做的,呈长方形结构,分为上、中、下三层,就像一把高级餐桌加座椅。 最上面一层,是一个长方形的方框,前面有两只把手,后面还有小靠背。在把手里侧,有一块活动木板平撑着,往外一掀就可以打开,小婴儿一放进去,就可以关闭,正好卡着,防止婴儿乱爬乱动。如果想让婴儿站起来活动一下,一掀木板,就可以了。 最下面一层,是用来蹬脚蹬腿的。中间一层是坐屁股的,屁股下面的木板上还专门挖了一个圆窟窿,这是防止拉在板板上边,可以直接漏下去,在下面用纸或盆子接着。 这种“坐婆”,既能锻炼小婴儿的胳膊和腿部力量,又能保障安全,还提高了保育员们的工作效率。也就是这种护理方式,才能一下子照看众多婴儿。 这些,都是黎元元后来才了解到的。 对这种“神奇”的育儿工具,十分好奇。 在那个年代,木匠活儿还保留着自古以来的传统,讲究工艺和打磨,更讲究技巧。 可惜,到了后世,这些手工技艺基本上都消失了,被一些新型的“学步车”所替代。而一些年轻妈妈们的视线,从此就被牢牢捆在了孩子身上,一刻也不敢放松。 盲目追求“洋化”而丧失了自我。 传承了千百年的技艺,就这么莫名消亡了,不能不令人叹息。 田家兄妹三人,背着小书包到了家门口。 “元元妹妹,回来了!”田伟民赶紧拉开了房门,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一上午,他哪里也没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练字的间歇,时不时地瞅瞅马蹄闹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中午两点,弟弟妹妹从托儿所回来了。 田伟民拿着饭票菜票,拎着小篮子,准备去食堂打饭。小元元自然也要跟着去,这样打菜能打得多一点。 本来想让伟波留在家里看门,可这家伙死活不同意,非要跟着一起去。最后,兄妹四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中午,食堂里的饭菜还是老样子。 站在窗口的黄师傅,一看到窗口外面的小元元,又给两只饭盒里打得满满的,都快盛不下了。 田伟民喜滋滋的,心说有个小妹妹就是好啊! 吃菜也能多吃一点。 不过,这都属于田家的秘密,可不能对外说哦。 吃午饭时,一家六口围着饭桌,喜气洋洋的。 田根宝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场部文工团要开始巡演了,第二场就在营部,听说要借学校里的大礼堂,到时候一家人可以过去看看。 王慧珍一听,也很高兴。 上个星期天,就是为了跑到场部去看演出,才遇到了小元元的。礼堂里具体演得什么节目,也没顾得上去看,现在终于可以补上了。 文工团要来巡演? 黎元元心说,终于可以看到传说中的香香了。对这个时代夸张的舞台表演风格,她还挺感兴趣的。 这个看节目,是不是也要提前去占位置啊? 一问伟民哥哥,果然是的。 而田伟民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得到确切的消息,就要提前去占地方。不过,实在占不上也没关系,礼堂里的大舞台高得很,可以仰着脖子站着看。 午饭过后,一家人都去休息了。 黎元元躺在小床上,却在东想西想。 昨天晚上睡觉前,她开始了冥想。 不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有没有收到她传递过去的消息?现在的她,在做小孩子啊,还收了一群小跟班,被粘着,甩都甩不脱。 想着上午在托儿所的热闹情景,觉得有些搞笑 。不过,那个江慧勤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黑着一张脸都不肯搭理她了。 这个娃娃,小小年纪嫉妒心就这么强? 真是好笑。 还有回来的路上,小伟波说,他看到江慧勤去找杨阿姨,说要跟小龙港坐在一起。这个小姑娘本来坐在第二排,要不和她换换座位? 估计一换座位,小龙港也不会愿意吧? 好不容易才从中班跑过来,就是为了粘她。她一挪地方,这个小家伙也得跟着挪。这折腾来折腾去的,图个啥? 那杨阿姨最好不要答应。 否则,极有可能会把小伟波挪到第二排去。 她可不想和那个江慧勤坐一排,装模作样的,看着心烦。 想着午休后还要去托儿所,黎元元赶紧眯上了眼。 听伟军哥哥说,夏天太热了,下午的游戏课就免了,只上一节文化课,就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了。 那就先休息一会儿,攒点精神再说。 星期一,场部那边也很忙。 下午一上班,人事科的许干事就去了场部卫生院。 他找到了王院长,把组织上的工作调派和他谈了谈。这一次,从场部卫生院里要调走四名医生,其中就包括邓医生和肖医生,同时还会补充进来几名实习医生。 王院长感到很突然,可对场部的安排也不好抵触,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这天下午,邓医生被王院长找去谈话。听到自己要下营部的事情,他当即表示服从组织分配,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个结果,比想象得要好很多。 不但提拔了,还离开了场部这种是非之地。 肖医生也一样被院长叫去谈了话。她自然也是态度很好,表示愿意下营部。对她来说,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晚上下班后,夫妇二人回到家里。 关起门来,相视而笑。 肖玉华压低了嗓门,说道:“舒平啊,这一回下到营部,我还是回内科吧?如果妇产科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可以临时顶上去的……” 邓医生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妻子的小心思,他自然了解,这也是为了省去一些麻烦事。 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他是院长,这点权力不用白不用。 另外,工作调动的事情,也得和孩子们说一下。现在,老大邓铭已经去了部队上,家里还有老二、老三、老四,到时候还得提前去学校里办一下转学手续。 于是,在晚饭后,把孩子们都叫过来,温和地说道:“今天,组织上找爸爸妈妈谈话了,爸爸和妈妈的工作要有所调动。这样的话,暑期一开学,你们几个也要跟着一起转学了……” 邓萧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离开场部转学走了,那一起玩大的小伙们想再见面,可就不容易了。想着爸爸妈妈都要服从组织分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缺了一块。 而邓原一向顽皮,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嘴里小声嘟嘟着:“去四营啊?那边一个人也不认识,一点也不好玩……” 邓虹年纪小,对她倒是没什么影响,反正跟着妈妈就好。 邓医生听到邓原的嘀咕,也有些黯然。 小孩子随着大人四处迁移,心中的惆怅是难免的。 尤其是像邓萧、邓原这么大的孩子,都交了不少小伙伴,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自然不同。而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要重新建立起关系,的确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他想,这恐怕是他和爱人都忽略掉的地方,没有考虑到孩子们的感受。 于是,温声说道:“小萧和小原,你们两个去了营部要好好学习,不要光想着玩,再说那边也有小孩子,看电影、上学都很方便的,到时候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邓萧不想让爸爸妈妈为难,赶紧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着,趁这几天和王扬、张永、孙力他们几个好好告个别,虽然营部离得也不算太远,可以后想见面也不太容易。 邓原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对那个陌生的四营,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天晚上,蔡大姐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彩霞的事情解决了。 那个小王同志,星期天也上家里来了,还带了一只西瓜,看着还挺有礼貌的。今天,师部那边也打了电话过来,瞿大姐在电话里客气了几句,说是有时间了一块儿坐坐。 而卫生院里的调动事宜也落定了。 邓医生和肖医生那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这一下,她的心里终于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28章 传闲话 黎元元开始了托儿所的生活。 下午的文化课一结束,就在院子里疯跑了半天。 她屁股后面跟着一串小尾巴,包括小龙港和小伟波在内。她趴在栅栏上朝外看,那几个小孩也跟着朝外看。她跑去摸立柱,围着转圈圈,那几个也跟着一起转。 她站在双杠下,踮着脚尖,两手握着横杠,双脚离地打悠悠,那几个小孩也跟着一起打,两排双杠都盛不下。 最后,去压跷跷板,都想和她坐对家,要排队才能轮得上。 一个下午,她把简单的玩法都轮了一遍,玩得不亦乐乎。 由于白天运动量太大,晚上入睡就很快。 她躺在床上,还未来得及展开冥想,就呼呼地睡着了。 早晨醒来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吃了早饭,黎元元背着花书包,又专门拿了一个小茶缸子,和两个小哥哥一起去了托儿所。 一进院子,就发现苗头不对。 几个小姑娘看到她,都在咬耳朵,像在议论着什么?伟军和伟波也注意到了,立马跟在妹妹身后,一副小保镖的模样。 上课铃响了,小朋友们都坐在了座位上。 黎元元看到江慧勤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就猜了一点。 果然,课间休息时,有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叫赵大伟的,跑过来大声问道:“小元元,他们都说你是捡来的娃娃,不是亲生的……” 黎元元一听,鼻子里哼了哼。 小孩子传闲话,十有八.九是大人教的。关于她的来历,连队里的职工们都知道,不过小孩子却不会注意这些,除非是有人故意传了闲话。 黎元元还未开口回应,坐在一旁的田伟波不愿意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手叉腰,大声说道:“你放屁!我家元元妹妹当然是亲生的了!” 黎元元一听,头就大了。 小孩子说粗话可不好。于是,伸手拉了拉田伟波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她的来历,她当然清楚。 她可不想因为这个,而被小孩子孤立,更不想看到什么异样的眼神。与其被人猜测,不如大大方方地澄清。 她笑着站起来,脆生生地说道:“赵大伟,我爸爸和我妈妈待我可好了,和三个哥哥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亲生的,甚至比人家亲生的 还要亲呢……” “嘻嘻,小元元不要生气了,我也是刚刚听到他们几个在说坏话,不相信他们,才跑过来问问的……”赵大伟摸了摸头,舔着脸说道。 “好了好了,我才不会生气呢!”黎元元抿着嘴,笑着说道。这个赵大伟,昨天还是她的小跟班,今天就想叛变了? 她睁大眼睛,扫了一眼第二排。 心说,究竟是哪个小屁孩在暗里捣鬼?小小年纪就会耍心眼了?一开始,她没有一点想当小头头的意思,可现在看来,还真不能让人小看了。 这事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小姑娘们看到小元元今天又换了一条新裙子,漂漂亮亮的,哪有一点捡来的样子?也就没把闲话当回事。 而小男孩们,就更不会在意了。 小元元这么可爱,哪里是捡来的娃娃?要是那样,干脆让爸爸妈妈也捡一个回来好了。 于是,黎元元的屁股后面仍然跟着一群小跟班。 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倒是杨阿姨上课时,根本就没提换座位的事情。小龙港依然挨着她坐着,在她耳边“呱呱呱”地说个不停。 她在心里给小龙港的死心塌地,点了个赞。 这个小娃娃,除了爱呱呱之外,还真没别的毛病。 这天下午,刮了点小风,院子里格外凉爽。 杨阿姨和苏阿姨商量了一下,准备带着小朋友们荡秋千。于是,杨阿姨举着一根带钩子的长竹竿,把甩到秋千架上的一团粗麻绳给勾了下来。 解开后,四根长长的麻绳,晃晃悠悠的低垂着,引来了小孩子的围观。 “哎呦,今天要荡秋千了!” 有胆大的孩子上前一步,伸手扯了扯麻绳。 像赵大伟这样调皮的,干脆两手拽着绳子,缩着两脚,坠在下面打提溜。旁边有小孩子推了一把,他就“哧溜溜”地在原地转了起来。 “小朋友们,都让让开!”杨阿姨和苏阿姨从屋里搬出了两块小木板,大声说道。 这是秋千板,两端都带着两个窟窿眼,上面穿着两个麻绳袢子。两个阿姨一起,把两根麻绳分别系在了两端的绳袢子上,牢牢地固定好。 苏阿姨不放心,还上去坐了坐,试了试秋千的力度。 一切准备就绪后,荡秋千活动开始了。 一共两个秋千,杨阿姨和苏阿姨各负责一个。 小朋友们就排成了两队,一个一个轮换着爬上秋千板。小屁股坐稳后,双手握住绳子,后退两三步,两脚蹬地,并着双腿往前一悠,秋千就荡了起来。 站在秋千旁边的阿姨,会从后面再加力推一把,秋千就越荡越高。排队的小朋友们,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声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数到五十次,就要停下来换人。 一般到了四十多次,杨阿姨和苏阿姨就不再发力,秋千就会慢下来。 到了五十次,站在旁边的两位阿姨就一把抓住秋千绳子,固定住不再晃动,坐在秋千板上的小朋友,就两脚着地秃噜下来,一脸兴奋地跑到队尾,又排队去了。 也有嫌不过瘾的小孩,就赖在上面不肯下来,杨阿姨只好再悠两下,把他哄下来。 还有像唐唐那样胆小的娃娃,一上去就苦蹙着脸,看着很害怕的样子。杨阿姨就轻轻地推一推,不敢荡得太高,在上面坐一会儿,就停下来了。 黎元元小时候没少荡秋千。 长大了,随时随地都能跑到小区里或公园里去荡秋千,对这个活动本来没多大兴趣。可在周围小朋友们的感染下,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她胆子并不大,运动细胞也很一般,不过荡荡秋千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轮到她时,就活蹦乱跳地爬上木板,小屁股一坐稳,就像其他孩子那边后退几步,两脚蹬地,双腿并拢往前一悠,就荡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耳边响彻着小朋友们的数数声。这一刻,两脚离地,真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 荡秋千活动结束了。 杨阿姨和苏阿姨把秋千板摘了下来,放回了屋里。又把四根粗麻绳,挽在一起缠起来,在上面系了一个活扣,用力甩到了秋千架上。 这是为了防止小孩子攀着绳子乱爬乱动,出现什么闪失。 集体活动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小朋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耍起来。有打面包的,有弹玻璃球的,有围着圆柱子转圈圈的,有压跷跷板的,也有跑到屋里喝水的。 黎元元感觉有点口渴,也去保温桶那边接了半茶缸凉白开。 她端着小茶缸,四处转悠着。 小龙港见了,也跑到屋里,得意洋洋地拿 出了一只军用小水壶,斜着背在身上,跟在元元的屁股后面,东张西望的。 北边的屋山头,有一片阴凉地。 地上铺着厚厚的沙子,十分软和。 田伟军和几个大孩子跑过去,商量了一下,就两手撑地,两腿一搭,头朝下脚朝上,贴在墙壁上“竖蜻蜓”。 一会儿工夫,就引来了一大群围观的。 黎元元一见,十分佩服。 换作她,可撑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这小胳膊小腿的,一向缺乏锻炼,也没那个胆量。后世的她,实在是太宅了,运动细胞基本上为零。 那几个发起者,一看有围观的,就来了劲,决定正儿八经地比试一场。 于是,一群参赛的小孩先去厕所里方便了一下,接着又活动了一下手脚,就齐刷刷地站在墙根下,排成了一队。 一声令下,一起翻了上去。 墙上顿时贴了一排,高高低低的,男娃娃和女娃娃都有。 “竖蜻蜓”比的是臂力、耐力和技巧。 坚持了一会儿,就看到几个小孩歪七扭八地落了下来,滚在了沙子上。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后,就拍拍屁股上的沙子,站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着,围观着。 到了最后,墙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那个男孩,就是小班长,穿着白短袖蓝短裤,脸上汗水直冒。旁边就有小姑娘上去,拿手绢替他擦汗。 那个女孩,就是乔莎莎,穿着花短袖蓝长裤,脸涨得通红。也有小姑娘上去,替她扇扇子。 “乔莎莎加油!” “谢海宁加油!” 在一边围观的小孩,喊着号子,拍着手,加着油。 最后,还是乔莎莎撑不住,先落了下来。 而小班长一见,也灵活地翻了下来。 落地后,还拍了拍手,动作不要太潇洒哦。 黎元元一时看呆了。 这也太厉害了吧。 这时候,她才明白托儿所里的孩子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如此。 看看乔莎莎,多厉害啊。 换作是她,可撑不起来。 一时兴起,就赶紧上前,端着小茶缸子递给了乔莎莎,脆生生地说道:“莎莎姐姐,快喝点白开水, 润润喉咙喔!” 乔莎莎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一气。 直到缸子见底了,才还给黎元元,咯咯笑着,说道:“小元元,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黎元元接过茶缸子,狗腿地说道。完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莎莎姐姐,要不要再喝一杯啊?” “要的,要的,我都快渴死了!”乔莎莎用两手扇着风,娇甜地笑道。旁边立马有小姑娘上前,卖力地扇着扇子。 黎元元一听,赶紧拿着茶缸子“蹬蹬蹬”地跑进屋里,又接了满满一杯凉白开,返身走了回去。 这时候,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可见,孩子王的魅力也是杠杠的。 小班长谢海宁被另一群孩子包围着。 有上前端水的,有打扇子的,有拍马屁的,也是热闹一片。 黎元元路过时,悄悄扫了一眼。 心说,这个小班长也变得合群起来了?一会儿孤零零的,一会儿又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这个小男孩还真不简单咧。 笑归笑。 有小孩子的地方,争吵攀比也是难免的。 黎元元既然入了乔莎莎这一伙,自然也跟着她一起晃悠。一群小孩子玩累了,就在屋前的长排凳上,找了一块阴凉地坐下来休息。 不知谁先开了头,就一个二个吹起牛来。 先是吹自己爸爸妈妈都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多少高楼大厦,接着又扯到玩过什么玩具,吃过什么好东西上来。 正说得兴高采烈,江慧勤带着几个小姑娘也加入进来。 她一坐下,就伸出小凉鞋显摆道:“看看,这是我爸爸托人去上海给我买的!” 黎元元扫了一眼,见是一双红色塑料小凉鞋,样式很普通,不过这种颜色在七十年代中期的确很少见。 旁边的几个小姑娘见了,也有点羡慕。 代销点里卖的小凉鞋,不是白色、豆绿色,就是黑色、咖啡色的,还从没见过这种红色的。 黎元元注意到,这双凉鞋比她的脚长出一大截来,显得不太合脚。心说,这个家长倒挺会想的,鞋子买大一些就能多穿好几年呢。 “哎,江慧勤呀,星期天你姐姐来我家玩,穿得就是这双凉鞋吧?我姐姐还穿上试了试脚!”一个叫张小霞的小姑娘,状似无意地说道。 江慧勤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赶紧把脚收回去,厚着脸皮说道:“我爸爸让人家一下子捎了好几双呢,我和我姐姐一人一双!” 小龙港也坐在旁边,听着小姐姐们吹牛。 看到江慧勤脚上的红凉鞋,就睁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哎,这双鞋子我见过,是我爸爸在上海的大商店里买的,一共买了两双,一双是给我妈妈的,还有一双说是给你家捎带的!” 黎元元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 这是穿了姐姐的新鞋子,来托儿所里显摆的? 乔莎莎和几个小姑娘听了,也撇了撇嘴。 这个江慧勤就爱吹牛,这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江慧勤也有些气短,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星期天,我爸爸扛着气仓去野地里打麻雀了,一下子打下来半麻袋呢!” 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妈妈用这么大的一个平底锅,煎的麻雀肉,可好吃了!” 小龙港一听说有麻雀肉,顿时来了精神。他冲着江慧勤大声问道:“哎,你家还有麻雀肉吗?怎么不拿过来让我们也吃一点啊?” “有啊有啊,我爸爸打下来好多好多呢!三天都吃不完的!”江慧勤见小龙港主动和她说话,顿时兴奋起来。 小龙港想吃麻雀肉,就放下了架子,给了江慧勤一个好脸。黎元元心说,这个小吃嘴还真是名副其实,一听人家家里有肉吃,就不嫌弃人家的? 江慧勤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缝,继续吹道:“我爸爸可厉害啊,打仓打得可准了!”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 旁边的张小霞说道:“江慧勤,你爸爸打仓有李连长厉害吗?” “我爸爸当然比李连长厉害啊!”江慧勤看着小龙港,硬着头皮说道。 “江慧勤,你净吹牛!” “我哪里吹牛了?” “你说你爸爸比李连长厉害,人家李连长打过仗,扛得都是真仓!你爸爸背得都是气仓!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扯来扯去,不知道怎的就扯到了木仓上。 于是,一群小孩子又开始显摆起来。 有见过气仓的,有摸过猎仓的,还有刻过小木仓的,不过,大多数孩子只是在电影上见过手木仓、驳壳木仓。 有一个叫刘文娟的小女孩说,她跟着爸爸去场部,见团长腰里别着一把真 仓,看着可威风了。马上有其他小孩问道:“你说,团长腰里别的到底是真木仓还是假木仓啊?有大哥哥说,那是一个空壳子哎?” 就着木仓的问题,越扯越远。 黎元元听着小孩子们吹牛,倒是很好玩。 以她的见识,自然不便开口,于是就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见几个孩子又扯到谁的爸爸厉害上来,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田伟波跑到一边打面包去了,倒是没有参与这场瞎扯。 否则,他一定会把外公拿出来拽拽。 这时,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这场争论才算告一段落。 此时,黎元元还未料到,这原本只是一场小孩子之间的吹牛,不想被有心人举报后,却惹来了一桩麻烦。 第29章 被举报 这天放学后,兄妹三人结伴回到家里。 一进门,田根宝赶紧把洗好的西瓜,放在案板上切开来。 只听“咔嚓”一声,西瓜一分两半。 瓜瓤红红的,沙沙的,看着很好吃,但皮很厚,是个厚皮瓜。 “哎呦,晚上可以炒瓜皮菜了!”田根宝乐呵呵地说道。他把切好的西瓜瓣,摆在大盘子里,还一个劲地催着孩子们赶紧洗手,过来吃瓜。 “伟民、元元你们几个动作快点,把红瓤子都啃干净了,瓜皮都留下来,一会儿爸爸给你们炒一盘瓜皮菜吃!” 五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动手,很快就消灭了这只西瓜。 田根宝洗了洗手,就进了棚子。 他先把米饭焖在锅里,然后开始准备食材。黎元元也跟着溜了进来,想看田爸爸炒瓜皮菜。 只见田爸爸先用刀把瓜皮上面的一层削干净,又把外面的黑皮也削掉,只要中间那一部分。瓜皮洗干净后,用刀切成半指宽的细长条,然后,和青椒丝一起下锅爆炒, “刺啦”一声,翻炒几下。 几分钟后,菜就出了锅。装盘后,田爸爸夹了一筷子,先让小元元尝尝味道。 鲜辣爽口,十分开胃。 黎元元吃得眉开眼笑,连声夸赞道:“田爸爸,瓜皮菜很好吃哎!”田根宝一听,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天晚饭,田家吃得是炒瓜皮菜和炒四季豆,外加一个番茄土豆虾粉汤。 黎元元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肚子撑得饱饱的。三个小哥哥,也是相互比着,把番茄汤浇在白米饭上,一个赛着一个吃得多。 家里的气氛十分温馨。 王慧珍也是胃口大开,和田根宝一起吃了不少。 她在大田班里干活,每月还有5公斤细粮补贴,一家人先敞开肚皮吃饱了再说,月底要是有短缺,再想办法吧。 吃了晚饭,田根宝和王慧珍问了问托儿所里的情况,害怕元元才去那边不适应。 黎元元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她一点也没提今天上午托儿所里发生的事情。她想,小孩子之间传闲话是不可避免的,就看自己如何应对了。 况且,她被收养是一个事实。 她不想再把这个拿出来,让田爸爸和王妈妈为难。他们待她很好,真比亲 生的还要亲,她现在无以为报,就少给家里添一点麻烦吧? 伟军和伟波的嘴巴也很严实,自然不会乱说。更何况,具体是谁传的闲话?也不是很清楚,即便告状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黎元元心说,这事就算过去了。 以后,要多留一个心眼。尤其是对那个江慧勤,要离得远一点,最好不要和她同在一个小组了。 今天,和乔莎莎处得不错。 感觉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运动细胞十分发达,也很有见识,难怪能当上这一伐的孩子王? 可惜,她也要去上学了。 小班长和她一离开托儿所,后续将会是谁的天下? 看那个江慧勤,倒是跃跃欲试的,手底下也拉拢了几个小姑娘。只是,这个小孩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总给人一种不上道的感觉。 小小年纪,就喜欢耍心眼,实在令人生厌。 虽然几个小孩都没提这事,可王慧珍还是听到了消息。 晚上,在礼堂里开大会。 散会时,她遇到了杨淑芬。杨淑芬避开人,把托儿所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提了几句。还说中午,她又找到几个孩子侧面了解一下,都说是江慧勤那个小姑娘一早来了,悄悄说给他们听的。 “江慧勤?” “就是江排长家的那个老五……” 王慧珍谢过了杨淑芬,一转身就沉了脸。 这个江排长家想干啥? 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大人之间开开玩笑,怎么样都行,笑一笑就过去了。可这闲话说给孩子听,就太过分了。 回到家,她一见到田根宝,就压低嗓门把这事给说了。 田根宝一听,也很生气。 “慧珍,这事十有八.九是江排长那个老婆捣鼓出来了……”田根宝自认为对江排长还是比较了解的。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在工作上原则性很强,思想觉悟也比较高,嘴巴不至于那么大。可他的那个病号老婆就不好说了。 “你是说那个赵秀兰?” “对,就是她!” 王慧珍对赵秀兰的印象也很差。 这个人,整天病怏怏地呆在家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嘴巴却碎得不行。 连队里,只要和她打过交道的,都知道她不格人,喜欢到 处传闲话。无论是男职工还是女职工,她都和人家闹过矛盾,还动不动就去找连长、找指导员评理。 最可笑的是,她还是一个有名的醋坛子。 整天怀疑这怀疑那的,只要江排长和女职工多说一句话,她就坐不住了,恨不得跑到人家家里去打探,搞得职工们都很讨厌她,不过碍着江排长的面子,才不好当面说什么。 现在倒好,她家的小姑娘也跟着她学呀?一个六岁多的小孩,就开始到处传闲话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她养的那一群孩子,有一个成器的没有?” “听说,她家那四个上学的,都是老留级生,一个二个笨得要死,她家老大都蹲了两级了……看看她家的孩子,没有一个学习好的,估计是这个地方有问题!”田根宝用手指了指脑袋。 夫妇俩小声发泄一通,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小元元太懂事了,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后一声未吭,就是怕他们知道了心里难受。 想到此,王慧珍又赶紧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看到小元元睡熟了,这才放下门帘子,退了回去。 夫妇俩又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洗洗睡了。 第二天上午,托儿所大班正在上课。 通信员小李骑着自行车赶过来,找到杨淑芬和苏梅华,说指导员想找她们了解一点事情。 当时,苏梅华正在让小朋友们上台表演那个乌鸦喝水的节目,走不开。 杨淑芬就先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沉着脸回来,坐在屋里一言不发。 苏梅华心知不好,也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在单干户的那一排宿舍里,见到了徐指导员,才知道托儿所里竟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指导员,您是说有群众举报刘禀坤一家不老实?”苏梅华十分惊讶。 “对,昨天下午,刘禀坤的女儿在托儿所里,和几个小孩说话时,无意间透露了她家里的一些情况,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刘禀坤和他爱人思想反动,有很大问题……” “指导员,这事是不是再核实一下?”苏梅华一向追求思想进步,自然不希望在工作中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是要好好核对一下,所以才把你和杨淑芬找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俩一起配合一下,把当时在场的几个孩子都叫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指导员,这事就交给我吧,我这就去把名单列出来……”苏梅华连连点头。 “苏梅华同志,这件事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对孩子家长先不要提起,对那个叫刘文娟的小姑娘也要小心安抚,以免打草惊蛇,这事等调查清楚了再做处理……” 徐指导员的表情十分严肃。 苏梅华心里也很清楚,事关重大,一旦上纲上线,搞不好就要开批.斗会。她向徐指导员做了保证之后,就匆匆赶回了托儿所。 苏梅华一进大班,就和杨淑芬一起,把昨天坐在长凳上吹牛聊天的小孩全都列了出来。一共十二个孩子,包括小龙港和小元元在内。 一上午,小孩子们被一个接着一个叫到徐指导员的宿舍里问话。 主要是回忆一下,昨天下午自己都说了什么话,别的孩子都说了什么话。当然重点是询问刘文娟说了什么话,问了什么事。 昨天本来就是即兴吹牛,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结果,大部分孩子都说得断断续续的,对刘文娟一家也没有什么不利证词,除了江慧勤之外。 一直陪在一旁的苏梅华,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有一种感觉,这事纯属于“无中生有,没事找事”。对徐指导员口中提到的那位群众,也有了大致猜测。 花了一个上午,也没找到刘禀坤一家的反动证据。 下午,徐指导员继续询问。 先是小龙港,他哪里还记得清楚昨天都说了什么?不过这个孩子年纪小,不会说谎,就把他所记得的都说了出来。 至于刘文娟,人家一共就没说过几句话,说的什么内容大致还记得。 最后一个被询问的,就是黎元元。 开始,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跟着苏阿姨一起进了一间宿舍,才意识到了出了一件“大事”。 她一进门,就认出这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中年男子,就是那天连队开大会时,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位指导员。 指导员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心里不由得警觉起来。 果然,指导员一开口,就是询问昨天下午小朋友们一起吹牛的事情。 那会儿,她基本上就没开过口,也没什么好说的。重点是让她回忆一下,其它孩子都说了什么,尤其是反驳刘文娟的话。 黎元元不清楚这 个刘文娟是什么人? 甚至都不认得她,自然也谈不上包庇。于是,她照实说来。当然,中间也有一点点遗漏,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五岁孩子应有的智商和记忆。 而黎元元不知道的是,正是她和小龙港的“证词”才彻底洗刷了刘文娟一家的“冤屈”。因为他俩刚刚进入大班,与刘家的孩子从未接触过,甚至都不认识她,可信度自然很高。 搞来搞去,搞出了一场乌龙。 守在一旁的苏梅华,也松了口气。任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工作中出现“重大”失误,更不希望“冤枉”任何人。 对这个调查结果,徐指导员虽然有些失望,但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也表示认可。他送走了苏梅华等人之后,就派人把江排长叫了过来。 二人关起门来,好好谈了谈。 最后,徐指导员语重心长地说道:“江长发同志,你的思想觉悟和政治敏锐度还是很高的,要继续保持下去。不过,你这边的家庭教育也要重视起来,尤其是要加强对孩子的思想品德教育……” 江排长听到这里,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还不明白吗? 徐指导员这是在敲打他,不能教唆孩子说谎,瞎编乱造。 想着昨天晚上,他兴冲冲地跑到指导员的宿舍门口,来敲门汇报工作,说是发现了“坏分子”的最新动向,想不到一番调查之后,却是这种结果? 是他的政治敏锐度太高,还是老五在说谎? 一时半会儿的,还搞不清楚。 苏梅华回到托儿所后,想了想,就去找杨淑芬通了气。 二人心照不宣。 对惹出这桩事情的小孩子,不好明说。 但想继续在托儿所里翻天,可就由不得她了。于是,准备抽一个时间,把上学的孩子剔掉之后,重新编组。 那个江慧勤,可以继续当小组长,不过组员嘛就她自个儿。这孩子心眼儿不正,给她几个小孩管管,还真能搞出事情来。 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很少。 可不知怎的,还是泄露了出去。 可能是几个小孩中午回家一说,家长或多或少猜出了原委。后来,又听说徐指导员找了江排长谈话,江排长下班回家后,让他家老五跪在地上,不准吃饭。 这前前后后一联系起来,就感觉头皮发麻。 于是,暗中告诫自己的孩子,以后不准和那个江慧勤说话,也不要走得太近。家长们心说,这种瞎话篓子,指不定哪天就把人给坑了? 这种事情在连队里传得很快。 不过半天,大部分家长们都听说了。 田根宝和王慧珍也唬了一跳。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指不定坏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晚上回到家里,也把四个孩子叫到一起,再三叮嘱道:“你们几个啊,以后见了那个姓江的,都躲得远远的,不要和她说话啊……” 王慧珍心说,和这种人接触,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狗屎。 黎元元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自己是捡来的,就是江慧勤在托儿所里悄悄散布的。 那天吹牛的事情,是因为辩论不过人家,气得跑回家里瞎得得,结果搞出了一场“莫须有”的政治.风波? 还差点害了人家一家。 不过那个刘文娟家,是不是也有什么特殊情况?于是,好奇地问道:“爸爸,那个刘文娟家是怎么了?” 田根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小孩子出去不要乱说话,刘文娟的爸爸成分不好,是大地主出生,他们来支边是下发劳动的……” “哦……”黎元元赶紧点了点头。 田根宝又严肃地说道:“还有啊,你们几个以后出去都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去吹牛,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不小心被人检举了……” 田家兄妹四个,赶紧点了点头,向爸爸连连保证道:“爸爸,您就放心吧,我们在外面绝不吹牛,也不提自己家里的事情……” 田根宝这才挥了挥手,让孩子们洗洗手脚,上床睡觉。 临睡前,黎元元躺在小床上,见王妈妈进来,又好奇地打听了一下。 原来那个江排长家里一共八口人,两个大人,六个孩子。 这种情况在连队里也比较罕见。 虽然还未搞计划生育,职工们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可大部分家庭生两三个的居多,四个孩子的都很少,更别提六个孩子了。 她一听家里是六个女孩,就明白是封建意识在作怪。 这是拼了命也要生个儿子的架势吗?如果不是那个叫赵秀兰的,得了妇科病,估计还会继续生下去。 在连队里,职工们都来自五 湖四海,也许是远离家乡的缘故,乡俗观念十分淡泊。 再说,连队里天天学习,解放思想,大家都在追求进步,早就把那些“陈规陋习”当作封建残余,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部分职工,都是单枪匹马地来闯天下,受到家族方面的约束很少。在连队里,没有人在意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尤其是沪上知青更是把小姑娘当成个宝。 家里有小姑娘的,恨不得天天扛着出去炫耀一下。像那个小木匠,就天天把他家的老大扛在脖子上,家里好吃的好穿的都堆在了小姑娘身上。 像江排长家这种不开化的,也是独一份吧? 私下里,全连上下都把他家当成笑话看,也只有他家自己不自知。有些职工开玩笑,一说起老封建,就知道指的是赵秀兰。 好在,连队里也只有这么一例。 那个江慧勤,上面有四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她的妈妈常年生病,只能领到一半基本工资,家里条件并不好,却特别爱炫耀。 想着昨天,她在托儿所里显摆红凉鞋时的情景,可谓虚荣心十足。 也只有在那种家庭环境下,才会养成这种性格吧?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小天使们,这篇文文日更~~上午一刷就有新章了~ (app小天使如果看不到更新,请从“目录”进入~~) ------- 捉虫 第30章 馋嘴巴 小孩子的忘性总是很大。 事情才过去了一天,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那个叫江慧勤的小姑娘,第二天一早,照样背着小书包来到了托儿所。她穿着一条花裙子,在院子里又跑又跳,和几个小姑娘玩在了一起,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几个小姑娘呢,开始不想跟她一起玩,可见江慧勤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一只煎好的小麻雀,说要分给她们吃,就很快忘了大人的叮嘱,又笑嘻嘻地玩到了一起。 香气扑鼻的麻雀肉,很快引来了小孩子的围观。 江慧勤一见,立马得意起来,大声说道:“我书包里还有哦,谁跟我一起玩,我就分给他吃一点!” 小孩子们一听,自然是嘴馋。 于是,一个二个都忘了大人的叮嘱,跟在她们几个屁股后面,追着跑。那几个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着,也跟着得意起来。 小龙港背着小书包和小水壶,一进托儿所,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一听,有麻雀肉吃? 也兴高采烈地加入进来,很快就分到了一只麻雀腿,用小手捏着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黎元元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心说,这个女娃娃耍起心眼来,可真够厉害的。不知是大人教的?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换作是她,也玩不出这种花样来吧? 见小伟波也眼巴巴地看着,就上去拉了拉他的衣襟,小声说道:“伟波哥哥,那个麻雀肉都放了四天了,早就不新鲜了,吃不好会拉肚子的……” 小伟波这才咽了咽口水,咧着嘴笑道:“元元妹妹,我才没想吃呢,就是闻闻味道的啦!” 田伟军站在一旁,小声说道:“你们两个都别看了,昨晚都向爸爸做了保证的……” 黎元元赶紧点了点头。 心说,伟军哥哥的意志还是蛮坚强的。 小班长也背着书包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水兵服,上身是一件白色带蓝条纹的小翻领,下身是一条海蓝色的长裤,看着十分精神。 江慧勤一见,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从小书包里又掏出了一个小纸包,递给了小班长。小班长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江慧勤,我早晨吃过饭了,这会儿肚子不饿。” 江慧勤还不死心,打开小纸包,继续说道: “海宁哥哥,这是煎好的麻雀肉嗳,你闻闻,可香了!” 小班长就像没听到似的,道了声:“谢谢你了,我这会儿不想吃东西。” 说着,抬脚进了屋里。 江慧勤的脸上讪讪的。不过瞬间,又高兴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见乔莎莎也背着书包来了。 就走上前去,献宝似的把那个小纸包又掏了出来。 乔莎莎接过小纸包,打开看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撇了撇嘴,说道:“江慧勤,我今天早晨流鼻血了,妈妈说了不能吃肉,也不能吃辣椒,这个麻雀肉就留给你自己吃吧?” 说着,就把小纸包又还给了江慧勤。 江慧勤见乔莎莎不肯吃,就把那只小麻雀分给了几个表现好的小孩。 小龙港又分到了两只麻雀腿。 他兴奋地跑到黎元元面前,捏着一只,笑道:“元元妹妹,这一只给你吃,快尝尝,香香的,辣辣的,可好吃了!” “谢谢你呀,小龙港!我今天早晨吃得太饱了,这会儿一点也吃不下了。”黎元元自然不肯吃。她觉得这个麻雀肉虽然闻着香香的,可就是不想吃。 小龙港一见,也就不再客气。 三口两口,就把那两只麻雀腿给消灭了。 吃完了,用手绢擦了擦嘴巴,又擦了擦手。还举着两只小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还有味道,就跑到水盆那边打肥皂洗手去了。 几块麻雀肉,就让孩子们忘记了不快。 黎元元心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如此。看来,能把社会学琢磨透了,会钻营也是一种本事啊。 可惜,她天生就不是这号人。 上课了。 今天,苏阿姨讲了一个“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 在大草原上,一个叫龙梅和玉荣的小姑娘,与暴风雪搏斗了一天一夜,十分勇敢。最后,不但成功获救,还保护了公社的羊群。(注1) 苏阿姨说:“小朋友们,再过一个多月,国庆节就要到了,我们大班里准备排练几个小节目,到时候去连队大礼堂里表演给叔叔阿姨们看看……草原英雄小姐妹,就是其中的一个节目哦……” 班里的小朋友们一听,立马兴奋起来。 坐在长板凳上,三五一伙,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都 想去演龙梅和玉荣,实在不行就演一只小羊羔也可以啊? 黎元元对演节目没什么兴趣,可对龙梅和玉荣却有一点印象。 她记得在后世,这种冒险行为似乎不被人理解。一度还被某些人刻意歪曲,试图通过网络去模糊这一对小姐妹的形象。 但在当时,这二人是被作为保护公社财产的小英雄广为传颂。 从另一角度来看,这实际上是歌颂了一种不畏艰险,坚韧不拔的求生意志,而不单单是为了保护公社财产。 当时的媒体不过是出于宣传需要,为了提高人物的思想境界,又往上拔高了一层而已。 她认为,这种精神的确可嘉。 在当时那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即便是个大人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可两个小孩子,却咬紧牙关硬是挺了过来。 放在后世,一旦陷入这种危险境地,又有几个同龄人能存活下来? 可见,人的毅志和精神的重要性。 就像她爸爸妈妈那一代人,一向吃苦耐劳、意志坚强,恐怕和他们小时候受到的英雄主义教育有关吧? 正想着,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报告苏阿姨,我憋不住了,要去上厕所!”坐在旁边的小龙港,突然举起小手,大声嚷嚷道。 苏阿姨一见,赶紧打开房门,说道:“小龙港,快去快去!” 黎元元闻到了一股臭味。 心说,小龙港这是放屁了吗?把她熏得赶紧捂住了小鼻子。 这一节课上得十分热闹。 还未等到下课,又有几个小朋友要去上厕所,一个二个跑得飞快,就像要拉到裤子里的一样。 屋子里的空气也是臭臭的。 苏阿姨让靠窗户坐的小朋友,把几扇窗子都打开,透透气。 第二节课,是杨阿姨教的识字课。 小龙港坐在座位上,还没过几分钟,又举起了小手,要去上厕所。杨阿姨只好停下来,大声问道:“班里还有哪个小朋友要去上厕所?都赶紧去呀!”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小朋友站起来,哧溜溜地往外跑。其他小朋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个娃娃今天去了好几趟厕所了。 上厕所一旦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杨阿姨见那六七个孩子接二连三地举手上厕所,就意识到了不对。她揪住小 龙港一问,果然是拉肚子了。 杨阿姨皱了皱眉头。 这是吃坏肚子了? 早晨,家里也没吃什么啊?怎么会吃坏肚子呢?一问那几个小孩,说是在托儿所里吃了江慧勤带来的麻雀肉。 杨阿姨一听坏了,赶紧把苏阿姨叫过来。 俩人紧急商量了一下,暑天里小孩子吃坏了肚子可不得了,得赶紧去卫生室,包点药吃吃。一旦拉脱水了,可是止不住的。 还有,吃了麻雀肉的,不管有没有拉肚子,都得吃点药预防一下。 于是,苏阿姨跑到托儿所旁边,去借架子车。杨阿姨隔着木栅栏,与中班的陈阿姨低语了几句,拜托她注意照看一下。 随后,又回到班里,对着小朋友们大声说道:“小朋友们,都安静一点,今天吃了麻雀肉的,一会儿都跟着阿姨去卫生室哦!” “谢海宁和乔莎莎,你们两个,一个负责管纪律,一个领着小朋友唱唱歌!大家都呆在屋里,不准出去乱跑!各个小组的组长,也要负起责任来……” 苏阿姨借来了一辆架子车,让那八个吃了麻雀肉的小孩子都坐上去,她在前面拉着,杨阿姨在后面推着,往卫生室的方向而去。 班里剩下的孩子,都趴在窗户台上,伸着小脑袋朝外张望着。 黎元元注意到,架子车上的那八个孩子里,有几个小姑娘就是江慧勤的小跟班,还有几个是嘴馋吃了麻雀肉的。 这会儿,包括江慧勤在内,一个个都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和吃麻雀肉时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小龙港可能是吃得最多,反应也最大。一看到小元元趴在窗户台上看着他,就瘪了瘪小嘴,忍了忍才没哭出来。 忙乎了一上午。 当苏阿姨和杨阿姨拉着架子车回来时,已到了中午放学时间。那八个小孩,从车上一个一个下来,个个都吃了药,看着好了很多。 杨阿姨把小朋友们都集中到了屋里,大声说道:“夏天天热,小朋友们吃东西都要注意卫生,饭前饭后都要洗手,以后班里有谁拉肚子了,要提前报告一声!” 苏阿姨也说了几句,这才让小朋友们背着书包下课了。 院子里顿时空了下来。 两位阿姨站在栅栏门口,不禁面面相觑。 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放坏了的东西,怎么能拿给人家孩子吃? 托儿所里发生了这种事,得和江排长好好说说。否则,小朋友们的家长找过来,阿姨也是要担责任的。 小龙港这会儿倒是精神起来。 他站在一旁,仰着小脸,大声嚷嚷着:“妈妈,妈妈,快下班吧?我肚子都饿扁了!”杨淑芬心说,肚子里都拉光光了,当然会饿了。 这孩子就是好吃,也不知道长个教训。 看看人家小元元,年龄比他还小呢,咋就没事啊? 一回到家,黎元元和两个小哥哥顾不上去打饭,先抱着茶缸子猛灌了一气。 他们三个,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窝在班里,唱了一上午歌,嗓子都快唱哑了。黎元元发现那些歌曲,她基本上都会唱。 什么《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爱北京天.安门》《北京的金山上》《丢手绢》《卖报歌》《歌唱二小放牛郎》等等。(注2) 他们一群小朋友在下面唱着,那个小班长和乔莎莎就轮流上去领唱,还打拍子。看他们的样子,也累得够呛。 黎元元注意到,班里的小姑娘都喜欢和小班长说话。可小班长呢,高兴了就说两句,不高兴了就淡淡地,十分客气。 这个小孩子还真有点奇怪。 她可不想上去凑趣。 对这种拽拽的小男孩,她一向不感兴趣。这种人自视甚高,心里也装得太多,又何必上赶着去打脸呢? 一家人吃了午饭,又切了两只西瓜。 田根宝和王慧珍一边吃瓜,一边听小伟波说起其他小孩子拉肚子的事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于是,再三叮嘱道:“小孩子不能嘴馋,也不要吃人家的东西。爸爸妈妈如果不在场,谁给的东西都不能吃。出去做客,在人家家里不能伸手要东西,也不能乱翻人家的东西……别的叔叔阿姨如果给东西吃,爸爸妈妈没有开口,不能伸手去拿。等到大人说吃吧,才能伸手去接,还说谢谢……” 黎元元也老老实实地听着。 心说,田爸爸和王妈妈把孩子教育得真好。 无论是伟民哥哥,还是伟军和伟波,虽然也调皮,但在外面都很有礼貌,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样子。 她以后出门做客,也要装得乖乖的。 在外面吃东西时,要少吃一点,以免给田爸爸和王妈妈丢脸。 场部那边。 邓医生和肖医生的调令已经下发到了卫生院里,工作交接在月底之前完成。四营那边也收到了人事科发来的接收函,吕营长自然是欢欣鼓舞。 想不到,这一回一下子调来了三名医生? 听说,那位邓院长和肖医生可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那医术水平可不简单啊。 还有从其他团场调过来的那位崔医生,是一名外科大夫,手术刀耍得非常老练。以后,大手术就不用特意跑场部了,在门诊上就可以直接做了。 吕营长一高兴,李秋媛的调动自然也就成了。 本来,以他和李连长的交情也不会故意去卡她,不过是和场部玩个花招罢了。现在目的已经达成,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于是,场部人事科也收到了四营发来的回函。 徐干事坐在桌前,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了那份调令回函,看了看。他的目光在李秋媛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想着那个美丽的姑娘,心里一片柔软。 本来,打电话通知一下文工团,派文书过来领一下调令就可以了。可又一想,不如自己亲自走一趟吧。 他想去看看那个姑娘。 即便不说话,不做什么,只是看那么一眼就好。 想到这里,立刻站起身来。 走到脸盆架前,洗了一把脸,又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 这才出了房间。 许干事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文工团。 在院子里,看到台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才想起来文工团马上就要下去搞慰问演出了,这一趟,至少得半个多月。 不过,九月份一定会回来。 因为,国庆节前后还有一波声势浩大的庆典活动在等着他们。 陈团长一见许干事来了,十分热情。 端茶倒水,招呼着许干事坐下。 又派人把李秋媛也叫了过来,热情地介绍道:“秋媛,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场部的许干事,你调动的事,许干事可是帮了不少忙啊!” “谢谢许干事!”李秋媛笑着说道,声音十分清脆。 不知怎的,她并未提到自己和许干事已经见过面了,还说过几句话。 许干事呢,自然也未提及。 算上今天,他与她不过见了三次面。 可每 一次,这个姑娘都给他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好姑娘。 听到她说话,就觉得舒服,再看看她的打扮,更觉得赏心悦目。 今天,李秋媛穿了一身深蓝色棉绸连衣裙,一双黑色方口带袢布鞋,腰细细的,显得十分窈窕。虽然,她只坐了一会儿,就去忙工作了。 可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本来,他就是想过来看那么一眼。 这几天,邓医生家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邓萧和邓原也呆在家里,帮着爸爸妈妈打包装箱。 吕营长那边也专门打来了电话,说是下星期会派一台拖拉机和几个职工过来,一起帮着搬家。 邓医生自然非常感激。 十几年来,家里零零碎碎攒下的东西可不少,得花好几天才能收拾利落。 听吕营长说,营部那边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住房,也是一个套房,外面还带着一个小棚子,这几天找人去打扫一下卫生,他们这边搬过去,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肖医生听了,乐得哈哈大笑。 这个吕营长,人真不错。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人是个护短的,在营部里呆着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邓萧来说,要离开小伙伴了,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也舍不得。 于是,趁着午休,和王扬、张永、孙力他们,又聚在一起吃了几根冰棍,还买了几包虾粉。这一次是孙力请客,他现在穷得很,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临分手前,邓萧从军用书包里掏出了一本带着塑料封皮的笔记本,让王扬、张永、孙力在上面签名留念,好记住他。 下周,他就要离开场部了。 对四营那个地方,除了陌生感之外,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就是能见到小元元。 近十天未见,她在田班长家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注1草原英雄小姐妹,引用了一个七八十年代被广为宣传的小故事。 注2引用了七十年代儿歌的歌名 ---------- 作者君保持日更,小天使们不要养肥啊~~~~ 看文文时,兴致上来了,就冒个泡泡,留个评,打个招呼呗~~ 这样,作者君就知道大家都在追文,灵感迸发,码字的动力也足足的~~~ 第31章 骑木马 午休过后,果然有几位家长带着孩子找到了托儿所。 孔所长、杨阿姨和苏阿姨好一通解释,才算安抚下来。 一部分家长明白是自家孩子嘴馋,也怨不得别人。可有两位家长,却觉得江排长家让孩子把放了四天的麻雀肉,拿到托儿所里给其他孩子吃,就没安什么好心。 再联想到前一天发生的那桩“告密”事件,对江排长家愈加不满起来。 这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先是说瞎话栽赃陷害别人,接着又拿放坏的东西哄其他孩子吃?不行,这事得去找连长和指导员反映一下。 于是,连长和指导员也听说了这事。 徐指导员很生气。 这个江排长的家庭教育有严重问题。小孩子犯错了错,不是老老实实地去承认错误、改正错误,而是想方设法地糊弄过去,这样哪行? 很快,江排长又被叫进了连部。 这一回,是李连长开口谈话,徐指导员在一旁补充。 江排长一听,脸涨得通红。 这事,他还真不清楚。中午回家吃饭,也没听见老婆和孩子提起,想不到又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 他当即表示,一定会加强教育。 离开连队办公室后,江排长窝了一肚子火,也没心思去厂区了,直接回了家。 一进家门,见老五没去托儿所,正和姐姐们一起在床上玩耍,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把老五叫进里间,耐着性子问道:“慧勤,你给爸爸说说,早晨带着麻雀肉去托儿所,是谁想出来的点子?” 江慧勤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昨晚上,妈妈跟我说,如果小朋友们不跟我玩,就从家里拿点东西分给他们吃,就没事了……” 江排长心知老婆那吝啬本性,会这么大方地拿东西出来? 星期天打了那么多的麻雀,连邻居家都舍不得送一只,会平白无故地让女儿拿到托儿所里去?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于是,挥了挥手,喝道:“你先下去,在一边呆着,一会儿跟我去托儿所一趟!”说完,就进了隔间。 赵秀兰正歪在床上假寐。 自然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可她一动也不想动,就继续装睡。 可江排长还不知道 自己老婆的习性? 他一掀开门帘子,就厉声喝道:“你给我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赵秀兰一开始不肯承认。 后来见到江排长发了狠,咬着牙说道:“赵秀兰,你今天不说老实话,明天就给我下大田干活去,省得在家里没事找事,我就看你啊,就是太闲了……” 见丈夫真的发了火。 赵秀兰这才吐出了实话,她委屈地说道:“……天太热,那煎好的麻雀肉放了不过三天,就有味道了,昨晚上就回了回锅,加了一些调料又撒上了辣椒粉,吃着香香的,也没啥问题啊?今天早晨见还剩下几只,就让慧勤拿纸包着,带到托儿所里去了……” 江排长一听,火更大了。 他瞪着老婆,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知道东西有味道,还让孩子带出去?你这是安得什么心?现在孩子家长都找到连长和指导员那里去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说归说,气归气,该补救的还是要补救。 江排长让女儿洗洗脸,穿好裙子,就带着她去了托儿所。 先找到杨阿姨和苏阿姨,在屋里说了一箩筐好话。然后,又让江慧勤给两位阿姨鞠躬,赔礼道歉。小姑娘勾着头,抹着眼泪说道:“阿姨……对不起!我给阿姨添麻烦了!” 接着,又把吃了麻雀肉的小孩都叫进来,让江慧勤一个一个给人家道歉。 小龙港也是其中的一员。 见江慧勤对他说:“小龙港,对不起!”就大大方方地说道:“慧勤姐姐,没关系啦,你也不是有意的啦!” 站在一旁的杨阿姨,心里有点诧异。心说,自家的孩子性格咋这么开朗? “江慧勤的爸爸来托儿所了……” 屋子外面的窗户台上,趴满了小朋友。一个二个都挤在玻璃窗上,向里面好奇地张望着。 黎元元也是其中之一。 见江慧勤给小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道歉,心说,这事算是过去了,都是小孩子家家,谁又能计较那么多? 不知那些吃嘴的小孩,能不能长点记性? 孩子们,不但是大人的宝贝,还是祖国的小花朵。 连队里对托儿所的重视,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天下午,黎元元正跟着乔莎莎几个小姑娘,坐在阴凉地里玩“狼吃羊”。 就听到“突突突 ”一阵响动,接着看到一台手扶拖拉机后面挂着一架小车斗,停在了托儿所的外面。 “小朋友们,都让让开,不要挡着路!” 杨阿姨招呼着小朋友,苏阿姨赶紧打开了栅栏门。小手扶“突突突”地开进来,冒出了一串串黑烟,停在了院子边上。 木工房的李师傅和匡师傅跳下来,打开后面的车斗,在车沿上蓬上了两块木板,把两匹小木马沿着木板滑下来,摇摇晃晃地摆在了院子当中。 接着,又搬下来一堆加工好的木料,搁在屋檐下,像是准备组装什么东西。 小木马嗳! 小孩子们一见,立刻兴奋起来。 他们飞快地跑过去,围着小木马,这个伸手摸摸马腿,那个摸摸马屁股,揪一揪马尾巴,还有胆大的干脆骑上去,抱着马脖子晃悠了两下。 “赵大伟,你快下来!”正在挡在小手扶旁边的杨阿姨一见,赶紧跑过来。赵大伟从木马上爬下来,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 黎元元也挤在人堆里,听着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对这种小木马,她并不稀罕,可挡不住其他孩子的好奇。在这个年代,只有大城市里才有的玩具,贸然出现在了连队里,当然会引起轰动。 心说,这种儿童玩具,不会是小木匠叔叔设计的吧? “元元妹妹,这个小木马是骑上去的,两只小手要握住马头上的那两个扶手……”小龙港一见,也很兴奋。 这个小木马,他在沪上玩过好多次,每次一上去,就不想下来。现在托儿所里也有了,可以好好地过过瘾了。 他嘴巴里大声嚷嚷着,拽着自己的骑马经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骑过木马一样。 “哦……”黎元元也赶紧点了点头。 她不想显得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就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打量着那匹木马。 这是手工制作的小木马,外表已经上了一层清漆,看着十分光滑透亮,隐隐散发出一股油漆的味道。 心想,这个在外面晾一晾,是不是就可以骑上去了? 这时,手扶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开走了,飘过来一缕黑烟。 黎元元捂住鼻子,一扭头,就看到那个小班长站在人群外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兴趣。 这个小孩,真是与众不同。 杨阿姨见小朋友们围着小木马不肯走,就伸手摸了摸,油漆已经干透了。就拍了拍巴掌,让小朋友们排成两队,准备骑木马。 苏阿姨过去关好了栅栏门,就进屋里找个一块白塑料布,搭在了马背上,当垫子。 “一二三四五……”骑木马,照例要数数。一个孩子骑二十下,就要下来让给其他孩子,这样大家都可以玩一玩。 中班那边一见,顿时闹腾起来了。 小娃娃们都趴在木栅栏上,嗷嗷直叫:“小木马!骑小木马!”于是,陈阿姨也跑过来商量了一下。 不一会儿,中班的小朋友们也排起了长队,从栅栏门那边绕过来,准备骑木马。 托儿所里,一片欢腾。 娃娃们的叫声、笑声,连顶棚都快被掀起来了。 小孩子们就是这样,越稀罕就觉得越好玩。像在后世,木马随处可见,想骑就骑,小孩子们也很少扎堆,玩起来反而没那么开心了。 黎元元一边感叹着,一边爬上木马,也“嘿呦嘿呦”地玩了起来。 这一刻,感觉做小孩子真是不错。 从木马上爬下来时,还暗自庆幸,幸亏今天穿的是小裤子,骑木马不要太方便哦。 临放学前,杨阿姨和苏阿姨一起合力,把两匹小木马都推到了屋子里,锁起门来。 以免晚上有大孩子翻过栅栏,跑进来玩耍。 小龙港玩了一下午,精力还是很旺盛。 他围着那一堆木料,揪着妈妈的衣襟,不停地问这问那。 最后,终于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到元元妹妹那边,压低了嗓门,咬着耳朵说道:“元元妹妹,你知道那个木料是干什么用的吗?” “小龙港,那个是干什么用的啊?”黎元元心说,我哪里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啊? “元元妹妹,我告诉你啊,那个是用来做滑滑梯的……”小龙港神神秘秘地说道。 “滑滑梯啊?”黎元元心说,那有什么稀罕的? “元元妹妹,你坐过滑滑梯吗?”小龙港一脸自得地问道。 “……”黎元元摇了摇头。心里却说,我当然坐过了。 “元元妹妹,我跟你说哦,那个滑滑梯可好玩了,从这边高高地爬上去,从那边“哧溜”一下滑下来,可舒服了……” “哦,是吗?”黎元元心说,那个滑得多了屁股疼。 围在旁边偷听的小孩子,也得到了消息。 很快,托儿所里大大小小的娃娃都知道要有滑滑梯了,那个玩起来可好玩了。 在一片兴奋中,托儿所放学了。 黎元元和两个小哥哥背着书包,一路小跑着,往家奔去。 他们知道田爸爸一定备好了西瓜,在屋子里等着,等人一到齐,就切西瓜吃。 在吃瓜的时候,黎元元向田爸爸打听了一下。 那个小木马和滑滑梯的图纸,果然是小木匠叔叔画的,然后由木工房的师傅一起加工制作而成的。 不过,最初提出这个创意的,却是杨阿姨和苏阿姨。 她们在沪上都见过,小时候也玩过这个,所以就向连队里提出来,好让孩子们也开开眼界。 在知青们的心中,一直希望大城市里有的,连队里也能有。虽然生活在边疆,却一点也不比城市里差。 这种愿望,一旦实施,也一点一点地改变了连队里的生活。 无论是老职工,还是小青工,对这种改变都十分赞赏。 也得到了连长和指导员的支持。 吃了晚饭,又到了开会时间。 今天是班组讨论。 王慧珍拿着针线活去高班长家了。田根宝让伟民带着弟弟、妹妹去屋山头玩一会儿,等到路灯亮了,就回家。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 微风拂面,格外凉爽。 屋山头聚集了一大群孩子,有打纸面包的,有滚铁环的,有趴在地上弹珠子的,还有几个女孩子在打沙包。 “元元妹妹,过来过来!”乔蓬丽一看到小元元,立刻停下来,叫她过去玩。黎元元自然很高兴,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这会儿天也不热了,就好好玩一玩吧。 白天温度高,在托儿所里只能躲在阴凉地里,稍微一动弹,就是一身汗。小姑娘们把橡皮筋、沙包都收起来了,她还一直没摸过呢。 黎元元加入了乔蓬丽这一组。 加上她,一共九个小姑娘,一边四个,一边五个。 这些大孩子玩起来,都是双打三打,防不胜防。她跑了不到两个来回,就被打下去了。最后,只剩下乔蓬丽自己。 乔蓬丽 接沙包的技巧很高超。 对家两三个沙包一齐打过来,她都能接得住。 一轮下来,她们这一组又被救活了。 黎元元一边跑着,一边笑得咯咯的。 这种“复活”战术,只要同组中有一个玩得好的,就能救活一大片。像她这种运动细胞不发达的,只要选对了组,跟对了老大,就能一直玩下去。 结果,她们这一组来来回回地一直跑,另外一组就一直扔沙包。 最后,那一组生气了,领头的那个小姑娘把沙包往地上一摔,不玩了。 兄妹几个回到家里,王妈妈也开会回来了。 连队里班组讨论,一向比较灵活。 时间可长可短,事情说完了就可以结束了。当然,也有比较认真的班长,能一下子开到熄灯前,也不怕影响第二天上班? 不过,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班长自己家里也有事,干嘛还要开那么长时间?搞得班里的职工们嘴上不说,心里直埋怨,那样就不影响工作了? 所以,像高班长、田班长这样的,一向都是速战速决。 大家也心照不宣,过得去就行。 “哎,老田啊,你听说了吗?晚饭前,江排长带着他家的那个老五,亲自去给家长赔礼道歉了……” “哦,江排长还真拉得下脸来?这个人,可不简单!” 黎元元一进家,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看来,这一家子都是善于钻营的,这个社会学琢磨得不要太透彻哦。 不过,吃了这个教训,那个江慧勤是不是会变得老实一点? 看她下午骑木马的样子,开开心心的,好像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哦。这小姑娘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 这一点,她可比不上。 第32章 炮弹瓜 第二天,托儿所里风平浪静,平平淡淡的。 小朋友们依然三五成群,快乐地玩耍着。 只是一整天,也没见到木工师傅来装滑滑梯,不免有些着急。而那两匹小木马,在放学后就被阿姨挪到了另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子里,说那里是游戏室,专门用来的玩的。 黎元元猜测,这是变相地管控起来了,以免小孩子们乱摸乱动,再出现什么意外。阿姨们也是被吓怕了,这么多孩子,即便再多长两双眼睛也看不过来啊。 放学了。 兄妹三人在回家的路上,就听到连部的大喇叭里一阵吆喝,“职工同志们,今天下午连队里分菜,有需要买菜的同志,请抓紧时间去菜窖……” 太好了,又分菜了。 暑天里的蔬菜很丰富,不知能分到什么菜?想着又可以吃到好东西了,黎元元和两个小哥哥不禁高兴起来。 于是,连蹦带跳地往家奔去。 到家后,见田爸爸也下班了。 他穿着工作服,兴冲冲把麻袋腾出来,准备去买菜。黎元元和田伟民几个也想去帮忙,顺带看看热闹,就跟着田爸爸一起出发了。 到了菜窖门口,见大门敞着,就跟着大人溜了进去。 这是一间二十多米长的大屋子,有门有小窗户,是连队里专门用来存储蔬菜瓜果的。 屋子里面很宽敞,一共分了五六个区域,中间用十几根木头柱子向上顶着大梁。屋顶尖尖的,呈“人”字形,前后左右都有通风口,很阴凉。 黎元元看到地上堆着一堆一堆的新鲜蔬菜,有西红柿、菜瓜、瓠(hu)子、辣椒、西葫芦、紫茄子、四季豆、长豆角、小白菜等,样式还真不少。 田根宝每一样菜,都要了一些。 过称后,掏出十二公斤菜票给了陈出纳。陈出纳在本子上记了账,一共2.4元钱,从下月工资里扣除。 黎元元心说,连队里的菜还真便宜,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够吃好长时间的。 田根宝在前面背着半麻袋蔬菜,后面跟着四个孩子,浩浩荡荡地往家走去。 一进门,田根宝就让伟民端盆打水,把西红柿和菜瓜拿几个出来洗洗,好分着吃。黎元元也开开心心地加入进来,帮着洗菜。 伟军和伟波也在一旁凑热闹。 几个小家伙一起 玩水,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菜洗好了,田伟民把西红柿和菜瓜甩了甩,控了控水,放在了盘子里。还把菜瓜一掰两半,好分着吃。 黎元元擦干手之后,就拿着半截菜瓜,蹬蹬蹬地跑到小棚子里。小手向上举着,冲着田爸爸,脆生生地说道:“田爸爸,吃菜瓜啦!” 田根宝正在切菜,一见小元元来给爸爸送菜瓜,两眼顿时眯到了一起,笑着说道:“爸爸先咬一口,剩下的半截放到案板上的簸箕里,等爸爸切好菜了再吃哦!” “好哒!” 黎元元小手举着菜瓜,田爸爸弯下腰来,“咔嚓”咬了一口。黎元元放下菜瓜,就蹬蹬蹬地跑了。 她回到屋里,又拿了半截菜瓜,大大地咬了一口。脆脆的,很好吃,皮薄薄的,一点也不拉嘴,不像老黄瓜还要削皮。 四个小孩,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黎元元先吃了半个菜瓜,又吃了一个西红柿。 西红柿个头不大,但酸酸的,甜甜的,味道十足。 心说,这可都是纯天然的,后世只有去农家乐搞采摘时,才吃得上哦。 八月的暑天里,好吃的总是接踵而至。 在边疆南部,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气候干旱有利于瓜果中的糖分沉淀,所以不管是西瓜还是甜瓜,都格外好吃。 不过,相对于内地来说,这里的瓜果成熟期较晚,大批量上市大多集中在八月中旬到九月末之间。 而现在,正是瓜果飘香的时节。 星期六这天,连队里派人从瓜地又拉回来一车甜瓜。下班后,大喇叭里一吆喝,职工们就掂着筐子或麻袋,去菜窖门口分甜瓜。 黎元元从小就听爷爷奶奶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炮弹瓜、白兰瓜、哈密瓜。后面那两种早就吃过,可那个炮弹瓜品种特殊,却从未见过,更未尝过。 听王妈妈讲,瓜地里种了不少炮弹瓜,这一下可以好好尝尝了。于是,一听到分瓜,又跟在田爸爸屁股后面,跑去看热闹了。 这一回,连队里的孩子们倒是不着急了,也不用排长队了。因为西瓜已经下来一段时间了,瓜瘾也早就过过了。 职工们到了菜窖那边,在门口稍微等一会儿,就能买到甜瓜了。 黎元元和三个哥哥一起,趴在菜窖门口的桌子上,向里面张望着。 只见甜瓜一堆一堆地摆放着,除了后世常见的哈密瓜、白兰瓜、面瓜、小脆瓜之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炮弹瓜。 这是边疆特有的品种,十分罕见。 这种瓜个头很大,一个大约十几公斤重。青皮白瓤,长长的,两头尖,中间鼓,就像一枚迫击.炮弹,所以被称为“炮弹瓜”。 成熟的炮弹瓜,最长的可达到一米左右,普通的也有七八十公分。个头越大的,糖分越足,也就越甜。 田根宝见几个孩子都喜欢吃炮弹瓜,就让李师傅挑了一个大个的。又要了几个哈密瓜和白兰瓜,两个小脆瓜,一个面瓜。 甜瓜很压秤,一共七十五公斤,光那个炮弹瓜就有二十公斤重。这下可好,田爸爸那瘦削的身材可背不动这么多瓜。 于是,交了瓜票、记了账之后,在菜窖门口就给几个孩子分了一下工。 小元元抱着一个小面瓜,伟波抱着一个白兰瓜,伟军抱着一个哈密瓜,伟民跟在爸爸后面,用手托着麻袋。 田家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菜窖。 负责分瓜的李师傅和陈出纳,也笑得不行。 这田大锄一家,真是特别有意思,无论干什么,都喜欢扎堆,一家人呼啦啦地过来,又呼啦啦地离开,看着十分热闹。 就连一向严肃认真的罗排长,看到田家的大部队,也不由得咧了咧嘴。 他家就两个小孩,要不要再生一个啊? 看看人家家里,多热闹啊。 王慧珍也骑车到了家。 见屋里没人,就知道分瓜去了。 她顾不上换衣服,就赶紧出去接一接。老田背瓜的本事,她可知道,论起干体力活来可是远不如她。 果然,走到半路上,就看到老田背着麻袋累得呼呼歇歇的,伟民在后面托着,也是一头大汗,几个小的怀里都抱着瓜,跟在后面。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背不动,不会分两次啊? 这个老田啊,还真是的。 于是,赶紧跑上前去,想从老田肩上接过来。 可田根宝看了看周围,挤了挤眼睛。 王慧珍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要面子啊?一想也是,女同志背着瓜,男同志在后面跟着,让人看见了笑话。 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站 在后面,两手一托,田根宝的肩头立马轻松了不少。 “伟民,你也休息一下,让妈妈来!” “好的,妈妈!” 田伟民松开手,甩了甩小胳膊,这瓜可真沉啊! 见小元元也抱着瓜,就想接过来。 可小元元笑了笑,大声说道:“伟民哥哥,这个瓜小小的,一点也不沉,你看伟军哥哥抱的那个,看着好重啊!” 田伟军抱的是个哈密瓜,个头不小,估计有六七公斤重,这会儿也是累得满头大汗。田伟民就伸手接了过来,帮着弟弟抱一会儿。 “嘻嘻!”小伟波呲着牙,笑着。 他怀里抱的是个白兰瓜,个头不大,估计有一公斤左右,倒是很轻松。 一家六口,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家。 田根宝一进门,就放下麻袋,大口地喘着气,赶紧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几个小孩把瓜放在桌子下面,就围着脸盆洗了洗手,等着吃瓜。 王慧珍见小元元想吃炮弹瓜,就搬起瓜来,进了棚子。 几个小孩,也赶紧跟了进去。 王慧珍拿刀从一边先切下来一头。 然后,把切下来的那部分,用清水洗了洗瓜皮,嘴里还说着:“甜瓜一见了水,就不好放了,所以切多少,洗多少……” 洗好后,把瓜放在案板上,扭过脸来,问几个孩子:“你们说说,是切成圆轱辘,还是切成牙子啊?” 田伟民一听,大声说道:“妈妈,切牙子,切牙子!中间的那部分再切圆轱辘好了……” 于是,王慧珍就按照孩子们的意愿,把那截炮弹瓜切成一牙一牙的,摆在盘子里,准备端到屋子里吃。 见小元元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样子,就先拿起一小牙,递给了她,还笑着说道:“元元,这上面的一层瓜瓤子,也是甜甜的,可以尝尝哦!” “好哒!”黎元元捧着一牙瓜,跟在王妈妈身后,进了屋子。 一盘青皮白瓤的瓜牙子,摆在了桌子上。 一家人纷纷开动,吃了起来。 黎元元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捧着,咬了一口。 真甜嗳! 这种甜,不同于哈密瓜和白兰瓜,那是一种如蜜一般的甜,甚至比蜂蜜还要甜。 王妈妈说了,炮弹瓜不像哈密瓜那样皮子厚,这种 瓜皮要稍微薄一些,相对来说不耐储存,不像哈密瓜只要保存得好,可以一直放到冬天。 一个炮弹瓜,可以吃两天。 切瓜时,都是一圈一圈地切下来,就像切冬瓜那样,切成轱辘吃。或者从三分之一处切开,然后把小的那头,切成一牙一牙的。 吃牙子瓜时,两手拿着放在嘴边,从左到右一秃噜,一层瓜蜜就入了口,那味道真是甜的没得说,非常过瘾。 可这么吃,过瘾了是过瘾了,却有一大弊端,那就是两牙子甜瓜秃噜下来,嘴角可能就齁烂了。 “吃甜瓜,烂嘴角”,一般情况下,大人们都会尽量控制着孩子吃甜瓜。 可甜瓜实在是太好吃了,往往控制不住。 一到这个季节,只要甜瓜一下来,小孩子就不再馋西瓜了。于是,连队里常常能看到烂嘴角的小孩子,还有吃甜瓜吃得上火的。 那时,就要吃西瓜中和一下,消消火。 以前,黎元元一直想象不出比哈密瓜还要甜的会是什么瓜? 今天吃了炮弹瓜,就知道了。 比哈密瓜还要甜的——就是炮弹瓜。 太甜了,也太好吃了。 她按照伟民哥哥教她的办法,一下“秃噜”了两牙子。 嘴角,果然烂了。 王慧珍一见,瞪了田伟民一眼,就要给元元抹上红汞(红药水),这样杀杀菌,嘴角能愈合得快一些。 “元元妹妹……” 田伟民还未来得及阻止,见妈妈已经麻利地给元元涂抹上了。等到小元元跑到里间,对着大衣柜镜子一照,才知道伟民哥哥为何要阻止? 镜子里的她,两边的嘴角就像被人揍了,红红的两大团,实在是太难看了。她噘着小嘴巴,苦蹙了一下小鼻子。 这样子去托儿所,还不被小朋友们笑话死了? 王慧珍也跟着进来了,一见小元元噘着嘴,就笑着说道:“元元,再不好看,也比嘴角长不住了,要好吧?” 黎元元一想也是,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不用去托儿所。 不过,随后又想起来,星期天还要去营部看演出,到时候挤在人堆里,不要碰到认识的小朋友就好。 星期六晚上不用开会。 一吃了晚饭,田根宝又被小木匠叫去打扑克了。 王慧珍带 着几个孩子在家,喂了喂鸭子,就洗洗刷刷上床休息了。黎元元躺在小床上,听王妈妈讲着晒瓜干的趣事,笑得咯咯的。 王妈妈说,炮弹瓜切开后不能存放太久,否则会发酸,吃不好还会坏肚子。 开口后的炮弹瓜,如果两天里还没吃完,就要晒成瓜干。这种瓜含糖量高,瓜肉厚,质地细密,很适合晾晒。 晒瓜干时,要先削皮,去瓤籽,然后切成一牙一牙的,穿在绳子上,在太阳光下晒个十天左右。 瓜干晒好之后,可以放在袋子里存放很久。 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一条。 用手一摸,上面黏黏的都是糖稀,咬一口,甜得简直要甜掉大牙。 黎元元一边听着,一边想象着晒瓜干、吃瓜干时的情景。 在甜甜的瓜香中,悠然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吃瓜干时,把门牙粘掉了两颗。 正着急呢,就醒了。 在黑暗中,她用手摸了摸牙齿,迷迷糊糊地想着,小孩子五六岁时,就要换牙了,像她这种情况,还会换牙呢? 如果一直不换牙,会不会引起大人的猜疑? 还未等她想明白,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黎元元感觉喉咙发干,也没在意。 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就和家人一起围着桌子,就着小咸菜吃了一碗泡饭。刚放下碗,站起身来,还没走几步,就感觉鼻腔里一热。 “哎呦,元元妹妹流鼻血了!”田伟民大叫一声。 王慧珍一听,赶紧用卫生纸给元元塞住鼻子,让她坐在小板凳上。又把湿毛巾叠成方块,搭在她的额头上,凉一凉。 “小孩子流鼻血,可能是上火了……会不会和昨天吃甜瓜有关?”田根宝一边说着,一边问元元喉咙里干不干? 听元元说喉咙里发干,就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 “慧珍啊,元元看样子是上火了……” “哦,我一会儿带着她去卫生室看看……” 鼻血止住了之后,王慧珍推着自行车,带着元元去卫生室。 在路上,黎元元侧着身子坐在后座上。 心说,吃甜瓜吃得先烂嘴角后上火,这样的糗事估计能记一辈子吧? 这个炮弹瓜的威力 ,实在是太强悍了。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哈哈~ 馋猫猫~~ ------ 捉虫~ 第33章 (1)看演出 黎元元早就听说过卫生室,还知道有一个叫小陶的卫生员。 可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今天借着来看病,终于有机会参观一下了。 卫生室,就在礼堂前面的排房里,是一个套间,里外两间屋子。一进门,黎元元就见到了小伟波口中常常提到的那位小陶姐姐。 她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卫生帽,眼睛大大的,看着十分秀气。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很温和,就像一位大姐姐。 她让小元元坐在椅子上,张开嘴巴,伸出舌头看了看,又检查了一下喉咙,说是天气干燥上火了,就给开了一天的药,用三个小纸袋装着。 还叮嘱道,早中晚各一次,要在饭后才能吃药,以免刺激到肠胃。 王慧珍都一一记下了。 她在病例上签上了名字,又让小陶给元元的嘴角上涂了红药水。和元元一起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卫生室。 在回家的路上,黎元元听王妈妈讲小陶姐姐是去年分配下来的卫生员,工作很认真,态度也很好。 连队里的职工、小孩或家属感冒发热,或得了其他小毛小病,都能及时诊治。她打针、扎针的技术也不错,有遇到小孩子哭闹的,也能哄得住。 可能是长得秀气的缘故吧,小孩子们都挺喜欢她的。即便打针时哭得嗷嗷叫,一打完针,就不舍得走了,说要和小陶姐姐一起玩。 黎元元心说,难怪小伟波总是念念不忘的,肚子疼了一回,就能记那么久。 在这个年代,连队里看病拿药都很方便,还全都是免费的,不要钱。职工们如果得了大病,就去门诊上就诊,无论是开刀还是住院,也都是免费的。 只要有正式编制,从来没有职工因为看病而发过愁,所以活得简单而快乐。 而后世,也就是这几年吧,有了全民医保之后,基础医疗才有所改善,人的生存压力才稍有缓解。可在这之前,那种不知明天将会如何的焦虑感,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而那种简单的快乐,也早已经失去了。 说话间,母女二人到了家门口。 这时,连队里的大喇叭又响起来了。 “职工同志们,今天上午在四营中学的大礼堂里,有一场来自场部文工团的文艺演出,十二点准时开 演,请职工同志们提前入场……” 看演出,是一件大事。 田根宝和王慧珍收拾了一下,让几个孩子也洗洗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一人扛着一条长板凳,准备出发。 一出门,就遇到了三三两两的职工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一脸喜庆。 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能看演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场部文工团表演的节目?水平自然很不一般,也更令人期待。 一家六口正在路上走着,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叫声。 “元元妹妹!元元妹妹!”是小龙港的声音。 黎元元赶紧用小手捂住了嘴巴,扭头一看,果然见小龙港正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摇着一只小手,欢快地嚷嚷着。 “哎呦,是姚大哥和淑芬大姐啊!”王慧珍和田根宝也停下了脚步,笑着打着招呼。 杨淑芬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抿着嘴笑着,细声细气地说道:“慧珍啊,你家也去看演出嗳?听说,今天的节目很不错嗳!” “是啊,星期天在家里没事,就出去逛逛!”两家大人站在路边,聊了几句。 见小龙港一个劲地想从车梁上秃噜下来,要和元元妹妹一起走路,姚爸爸就赶紧骑上车带着爱人和孩子一溜烟地跑了。 远远地还听到小龙港在嚷嚷着:“元元妹妹,你快点啊,我在前面等着你哦……” 黎元元注意到,小龙港的嘴角也涂得红红的,看来这个小家伙也吃嘴了。 甜瓜的魅力,还真是无人能挡啊, 一路走来,黎元元再次来到了营部。 这会儿,公路上、露天广场上、篮球场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就像过节了一样。 田根宝见时间还早,就让慧珍先带着几个孩子去代销点里逛逛,他自己扛着两条长板凳,先跑到礼堂里去占个位置。 估计这会儿过去,也没什么好位置了,反正能看个热闹就好。 黎元元捏着王妈妈的衣襟,跟着三个小哥哥一起进了代销点。 今天是星期天,又赶上大家都来看节目,代销点里人头攒动,都挤不到柜台前。王慧珍一见,又赶紧带着孩子出来了。 人太多了,别把孩子挤坏了。 这会儿没事干,就领着几个孩子穿过马路,来到了对面的篮球场上。站在边上,看一群小青年们 打篮球。 这会儿,太阳已经很大了,温度也升了起来。 场地上的小青年们,都穿着一身蓝裤子和白色坎肩,坎肩背后还印着一圈红字,什么“为人民服务”、“劳动光荣”之类的字样。 他们的脚上穿着草绿色的解放鞋,在场地上来回奔跑着,叫喊着,个个生龙活虎。 这种运动的美感,很吸引人。 一时间,黎元元看得十分投入。 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全民健身运动搞得最红火的年代之一。 基本上,每个连队都有一支业余篮球队,一到星期天就凑在一起打比赛。而营部也会定期搞几场连队之间的友谊赛,从中选拨出一批优秀的,组织起来去参加场部的篮球比赛。 今天的这一场篮球赛,虽然是业余的,可场地上也有一名裁判跟着队员来回跑着,“哔哔哔”地吹着哨子,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场地边上,还有两名记录员,一边翻着记分牌,一边掐着时间。 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现场气氛虽然很火爆,可动作还算规范。队员们犯规了,被吹哨子也很正常,但基本上都服从裁判。 下半场时,黎元元忽然看到了小班长。 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水兵服,正站在场地边上,一脸神往的样子。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穿着一件白衬衣,梳着两条短短的麻花辫,时不时地伸出手来,捋一捋小孩的额发,一脸慈爱的样子。 哦呦,这个小班长也有入神的时候? 心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班长对什么事情感兴趣,这可真够稀罕的。还有,他嘴角边上也是红红的两大团,这是吃瓜烂了嘴角? 黎元元就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不由得咧着嘴笑了起来。 也只有这一刻,才觉得对面的那个小男孩像一个小孩子。 篮球比赛结束了。 也基本上到了演出时间。 王慧珍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大礼堂。 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终于找到了田根宝。果然,位置很靠后,估计一会儿得站起来,或者让孩子们站在板凳上。 黎元元是第一次来这里看演出,自然十分稀罕。 学校的大礼堂里,舞台很高,下面的观众席是斜坡,前低后高,很适合观看节目。 舞台上,前后挂了三道幕布,显得很正规。 最外面的是两幅玫瑰红的平绒幕布,幕布上方还挂着一副大红色横幅,上面写着:“预祝场部文工团演出圆满成功!” 到了十二点,大幕布缓缓地拉上了。 礼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不过,还是有来晚的观众,在人群里四处找座位。又过了一会儿,舞台上的灯忽然亮了。王妈妈说这是文工团自带的发电机,可以临时发发电。 一直等到十二点半,演出才正式开始了。 大幕一拉开,站在板凳上的黎元元,就差点惊掉了下巴。 只见舞台上是一片绿色的芦苇荡(道具)。 “叭叭”两声木仓响之后,一名受伤的新四军战士,匍匐着出现在了观众面前。他在舞台中央,随着音乐一连打了几个滚,又腾身跃起,基本功可见一斑。 黎元元从未看过这个年代的文艺演出。 原以为是那种很夸张的歌舞表演,可没想到竟然是一出抗战舞台剧,演出效果远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 这是一个农家姑娘无意间救治了一名新四军伤员的故事。 为了护送伤员归队,当地的游击队、地下党组织与日寇、汉奸走狗展开了英勇斗争,最后胜利地完成了护送任务。 两幕剧下来,她被吸引住了。 那个扮演伤员的男演员格外英俊潇洒,无论是台词还是舞台功底都很不错。而扮演农家姑娘的就是李秋媛,扮演游击队女队长的是一个叫邱彩霞的漂亮姑娘。 黎元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香香,也就是李秋媛。 她穿着一身斜对襟的红衣服,一条宽宽的黑裤子,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身材高挑,在舞台上劈叉,跳跃,旋转,基本功很扎实。 而那个女游击队长,穿着草鞋打着绑腿,腰里扎着武装带,还别着一把黑色的驳壳仓,英姿飒爽,也演得很不错。 这场戏,一共六幕,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大幕一拉上,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紧接着,十几名演员手挽手一起登台,谢了好几次幕,观众们也不愿散场。最后,台上只好用大喇叭一连吆喝了好几遍。 观众们见舞台上的灯光已经熄灭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礼堂。 这出舞台剧,给黎元元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 在流行样板戏的年代里,这种下基层的演出活动,水平很高,在群众中的影响也很大。也难怪,无论是连队的职工,还是学校里的孩子,都能上台唱两嗓子,耍两下招式。 闲暇时,小孩子们也喜欢模仿电影片段或者舞台上的表演,自娱自乐。那个香香,在连队里能拥有那么高的人气,也不是偶然的。 在回家的路上,田伟民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心说,“老马”又要组织孩子们排练了。这一回,最好是请乔蓬丽来演那个农家姑娘,他呢,就演那个新四军伤员吧。 这样,就能和乔蓬丽一起搭戏对台词了。 星期天,除了吃喝就是玩耍。 看演出回来后,黎元元因为嘴巴上涂了红药水,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也没去。 吃了午饭,王妈妈端着洗衣盆,去小溪边洗衣裳去了。田爸爸擦了擦车子,还晒了一大盆水,准备下午洗澡。 伟民哥哥又被那个“老马”叫出去了,神神叨叨地不知在忙些什么。伟军和伟波也跟着出去看热闹了。 直到半下午,三个人才一溜烟地跑了回来。 一看到伟民哥哥那一脸兴奋的样子,黎元元就猜到八成又去拍戏去了? 一问,果然是的。 她仰着小脸,特意看了一下,这次伟民哥哥没有被画上小胡子,是不是演了一个好人?于是,笑着问道:“伟民哥哥,你今天扮演得是什么角色啊?” 还未等伟民哥哥开口,小伟波就哈哈笑着,说道:“元元妹妹,大哥这一回又演了一个狗特务,还被女游击队长用驳壳仓给崩掉了……” 黎元元一听,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还好奇地问道:“伟民哥哥,你是不是演坏蛋演得上瘾了?” “哼,才不是呢,我也不想演坏人的啦!”田伟民也有些无可奈何。自从演了胡汉三之后,好像就再也演不了好人了。 这是给他定型了? 可不演坏蛋,就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好勉为其难了。 (2)搬新家 快乐的一天,在吃吃喝喝、洗洗刷刷中度过了。 到了星期一,黎元元的嘴角还没好透。 吃了早饭,王慧珍又哄着元元,给她的嘴角上涂了涂红药水。她对着镜子,瞅了瞅,心想着反 正小班长、小龙港都是烂嘴角,她这个样子也没啥奇怪的。 于是,就大大方方地背着书包,和小哥哥们一起去了托儿所。 一进栅栏门,就发现了新情况。 只见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趴在游戏室的窗户台上,隔着玻璃窗朝里面张望着,就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正纳闷呢,就看到小龙港在那边冲着她招手,嘴巴里还“嗷嗷”叫着,一脸兴奋的样子。 “元元妹妹,快过来看看啊,有滑滑梯嗳!” 哦,原来滑滑梯已经组装好了? 黎元元注意到,摆在屋檐下的那一堆木料果然不见了。看来,木工房的师傅星期天又加班了。 有了滑滑梯,今天是不是能玩一下啊? 她也走过去,趴在窗台上,朝游戏室里面看了看。 只见一台滑滑梯,高高地耸立在屋子中央。 幸亏这间屋子的房梁很高,否则还真盛不下呢。不过,看到滑滑梯上面刷了一层清漆,亮亮的,估计一时半会儿地还没干透,要玩的话,也得等上两天。 直到上课铃响了,围观的孩子们才一哄而散。 课间休息时,黎元元发现班里烂嘴角的孩子可不少。 不光是小班长,就连乔莎莎的嘴角都烂了。她悄悄地数了数,一共有九个孩子是红嘴巴。她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偷偷地笑着,看来“馋”是小孩子的通病啊。 为了吃得过瘾,烂个嘴角不是小意思吗? 这天,营部那边也有了一点变化。 下午,一台四轮拖拉机挂着一架车斗,拉着满满的一车东西,突突突地开进了营部。在第二排排房的第三个门前,停了下来。 紧接着,又一台拖拉机停在了屋山头。 七八个男职工从后车斗上爬了下来,又把邓医生和肖医生以及三个孩子从车上一个一个接下来。 随后,一起涌到了排房前的那台拖拉机前。 男职工们,有的跳上车斗,开始往下卸东西,有的往屋里抬东西。 大衣柜、五斗橱、书架、饭桌、凳子、椅子、床架、床板、箱子、被子、包裹,还有锅碗瓢盆等一大堆零碎东西,被陆陆续续地搬进了屋子里。 一时间,屋里屋外十分热闹。 邓萧和邓原本想上前帮忙,被几名职工制止了,大声说 道:“小孩子,先站到一边去,小心碰到了!” 邓医生和肖医生也插不上手。 带头的那个男职工,笑着说道:“邓院长,这活儿哪里是你能干的?您先歇着吧,等卸完了,您和肖医生再进屋里,慢慢地收拾……” 不到半个小时,一大车东西就被卸光了。 职工们又按照邓医生的指点,把大衣柜、五斗橱挪到了指定的位置上,又帮着把一张大床和三张小床都支了起来,床板也棚好了。 看看差不多了,这才乐呵呵地告辞离开了。 邓医生和肖医生十分感激。 这次搬家多亏了营里派人过来帮忙,否则这一大车东西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刚才,让邓萧去代销点里买了两盒香烟回来,让职工们抽抽烟,解解乏。虽然是很普通的牌子,可也比没有强吧? 他自己不抽烟,家里也没备这个。 以后待客,是不是要准备一些? 邓萧和邓原进了隔间,一起动手整理自己的床铺,把个人的东西都挪到了床底下。而邓虹呢,站在大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以后,这里就是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邓萧,终于来了~ --- 捉虫~ 第34章 (1)开学了 时值八月末。 再过三天,学校就开学了。 托儿所里那些适龄的孩子们,就要去上学了。家长们已经到连队和托儿所开具了入学证明,准备好了户口本,等到九月一号那天,就带着孩子去学校里报到。 像小班长和乔莎莎他们几个,如果不是被家长盯在屁股后面,恐怕早就放羊了。因为怕孩子们乱跑乱动,就一直“押着”去托儿所,坚持到最后一天。 田伟军也是如此。 这几天,继续带着小元元和小伟波去托儿所。 正好又赶上滑滑梯做好了,也可以爬上去玩一玩。这个滑滑梯,还是跟着爸爸妈妈回沪上探亲时,在儿童公园里玩过一次。具体是什么滋味,早已经忘记了。 对黎元元来说,本来对小木马、滑滑梯之类的儿童玩具没多大兴趣。可夹杂在一群小朋友中间,又有小龙港可着劲儿地招呼着,兴致也调动起来了。 这一天,杨阿姨和苏阿姨打开了游戏室的大门。让大班的孩子们排着队伍,进了游戏室,准备玩滑滑梯。 为了安全起见,苏阿姨让小班长和乔莎莎守在滑滑梯的入口,让小朋友们一个间隔着一个爬上楼梯。她自己呢,干脆上了滑滑梯,蹲在上面,一个一个地教小朋友们把屁股坐好,两只小手扶着滑梯两侧,然后顺着滑道“哧溜一下”滑下来。 而杨阿姨则守在滑道下面,招呼着滑下来的小朋友,那些滑得晕乎乎的,爬不起来的,就伸手拉一把。 像小龙港和小元元这样的小孩子,苏阿姨本想让大孩子带一下。 就是大孩子坐在小孩子的身后,搂着腰一起滑下来。可小龙港摇了摇头,勇敢地说道:“苏阿姨啊,我一点都不害怕,我自己能滑下来!” 说着,小屁股坐稳了,两手扶着滑梯,“哧溜一下”滑了下来,动作十分标准。到了下面,还拍拍屁股站起来,眯着两只细长的眼睛,开心得不行。 轮到黎元元时,她也不想和大孩子一起滑,就自己从上面滑了下来,动作也很标准。 只有唐唐和秋秋,胆子很小,自己不敢往下滑,最后就让乔莎莎一个一个带着,从后面搂着腰一起滑了下来。 中班那边的小孩子,因为年纪小怕出意外,就没让他们玩滑滑梯。可有胆大的孩子,也想玩,就让大孩子带着也玩了一会儿。 小孩子对什么都是新鲜的。 放学回到家里,自然要向爸爸妈妈显摆一下,在托儿所里骑小木马、玩滑滑梯了。相当一部分家长,自己也没玩过这些,自然也很稀罕。 觉得沪上知青想出来的东西,还真不错啊。 连队里的木工房也很厉害啊,说做就做出来了。 三连的托儿所里,有小木马和滑滑梯。 这个消息很快在营里传开了。各连队一听,这还得了?就连场部的托儿所里都没有,这个三连就自己搞出来了? 连队之间都是暗里较劲的。 人家有了,咱们也得有。 于是,纷纷派人去三连取经学习。 一连几天,托儿所的游戏室里都来了好几拨参观的,有的干脆跑到木工房里去要图纸,比葫芦画瓢也描了一幅,准备回去也做几个。 消息传到了场部,其他营也有闻风跑来参观的。 一时间,连部也热闹起来了。 常常有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进来,停在了连部门口,从上面跳下来几个人,呵呵笑着涌进了连部办公室。 李连长一边接待着,一边心里犯着嘀咕。 来了这么多人,连队脸上也很有光彩啊!不过,这些人不要赶在饭点来啊?这个时候过来,是招待还是不招待呢? 现在吃的东西这么精贵,连部也招待不起啊。 后来,他干脆想了一个办法。 让小文书用蜡纸刻了一版图纸,一下子印刷了一百份。还专门派人送到场部五十份,放在办公室里,哪个营想要?就自己去拿。 剩下的五十份,就放在连队办公室和托儿所里,来参观的,就直接发一份图纸。这样就大大地节省了时间,省得拖到饭点,还得招待人家吃饭。 管理后勤的罗排长,也特地叮嘱道:“这种来参观的,伙房里卖什么饭,那些人就吃什么,不准搞特殊化!” 心说,这也不是什么正规来参观的,就是来看热闹的。 九月一号,学校正式开学了。 这天,四营中学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包括营部在内,周边的六七个连队,都有家长把适龄的小孩送来报名。也有双职工忙着工作走不开的,就派了大孩子带着小的,帮着去班级里报名。 田根宝特地请了一会 儿假,骑着自行车带着田伟军去学校。顺便认识一下班主任老师,好套个近乎。 王慧珍给伟军准备了一个军绿色的书包。 这是从代销点里拿布票买来的。现在学校里,就流行背这种书包,她不想让孩子和其他学生不一样,自然要大力支持一下。 就这样,谢海宁、乔莎莎、田伟军等几个大孩子从此告别了托儿所,成为了一年级新生。 这一天,邓萧和邓原也跨进了四营中学。 邓萧去初中部报到,分到了初一(2)班。邓原去小学三年级报到,分到了三(1)班。对他俩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没有小伙伴,没有认识的老师,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而邓虹却适应得很快,已经乐颠颠地去了营部托儿所。 在那里,很快就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2)小重逢 营部门诊上,新来了一位邓院长。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 还不到两天,连队里的职工们都听说了。 当田根宝得知邓院长,就是场部的邓舒平医生时,就想过去看看。他和肖医生对小元元很好,两家能借着这个机会走动起来也不错。 再说,从内心深处他很敬重那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也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像邓医生和肖医生那样做一个有用的人。 现在,能和邓医生这样的家庭交往,真是求之不得。 至于家庭成分,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邓医生家都是军属了,还有什么问题吗?于是,在晚上临睡前,就和王慧珍商量了一下,打算趁着星期天去邓医生家里看看。 想着他们家才从场部那边搬过来,生活上一定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打算带几个西瓜、拿一瓶豆酱和咸鸭蛋作为礼物,去探望一下。 再看看他们家里还缺什么,也好帮个小忙。 去拜访,自然要带上小元元。田根宝想了想,打算把田伟民也带上,这样能和邓医生家的孩子认识一下。 王慧珍听了,也很高兴。 对交朋友,她一向不反对。 更何况还是邓医生和肖医生这样的文化人? 转眼到了星期天。 早晨,黎元元起床后,一听要去邓医生家,立马高兴起来。 她换上了那 条红方格小裙子,套上了白袜子,穿上了那双黑平绒方口带袢布鞋,在大衣柜的镜子前,扭过来扭过去。 镜子里的小朋友,眼睛大大的,头发黑黑的,脸红扑扑的,好可爱啊! 前几天,王妈妈还给她剪了剪头发,说元元留短发好看,就把额发贴着眉毛剪得齐齐的。王妈妈的手艺很好,还自夸着说,这是给田爸爸和邻居们剪头发练出来的。 黎元元对自己十分满意。 当初,可是凭着这份可爱博得了邓医生和肖医生的欢心啊!还有那个小少年,十几天没见,还记得她吗? 想着他曾尽心尽力地帮自己找回了黑石头,还冒着风险去摘枸杞子,这份“肝胆相照”的情谊,可是非常难得哦。 趁着做早饭,田根宝从咸菜坛子里捞出了十几个咸鸭蛋,洗干净后,放在锅里煮了煮。凉水浸过后,又用刀切了三个,一破两半,摆在了盘子里。 一人半个,就着泡饭吃。 好长时间没吃过大肉了,不知连队里什么杀猪啊? 吃了早饭,王慧珍收拾了一下提篮,包了十个煮熟的咸鸭蛋,一瓶豆酱,又包了两把四季豆和辣椒,放了两个菜瓜和几个西红柿。 又从床底下掏出来四个黑皮西瓜,用一只红网兜兜着,准备挂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好推着走。 田伟民也好好捯饬了一下。他换了一件白衬衣和蓝裤子,用梳子沾着水,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光光的。对小元元口中提到的那个小哥哥,也充满了好奇。 一切收拾停当后,准备出发。 临出门前,伟军和伟波也想去。 可田爸爸的家教好,小孩子不许哭闹耍赖,只好眼巴巴地瞅着妈妈。王慧珍心一软,想着营部离得很近,干脆带着四个孩子一起去吧。 反正又不用骑自行车,直接走路,顺便再去代销点里逛逛,即便不买什么,去过过眼瘾也好啊。 田根宝点头答应了。 于是,一家六口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今天,天气很好。 天空碧蓝碧蓝的,朵朵白云,就像漂浮在半空中。 秋风习习,也没那么热了。 过了石桥,一上大路,田根宝就大声地叮嘱道:“伟民,你们几个排成一队,都靠着路边走,不能并排横着,挡着路影响到了别人……还有啊,路上人来人往的,有骑自行车的 ,也不安全……” “好的,爸爸!”田伟民一边答应着,一边让弟弟妹妹排成了一队,让伟军走在最前面,他在后面压阵。 黎元元跟在小伟波的身后,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今天天气好,能见度很高。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座青山,连绵起伏,看着就像在营部排房的后面,其实却遥不可及。远远的,向东北方向望去,甚至能看到半空中的雪山顶峰,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从这里竟然能看到雪山? 这实在是奇妙了。 十分钟后,一家人到了营部。 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邓院长的家。 他家就在第二排排房的第三家,门边上竖着一扇半旧的风门,还没有装上去,门前有一排小棚子,看着和连队的排房差不多。 “咚咚咚!” 田根宝一敲门,邓医生正好在家。 他一拉开门,看到田班长和王慧珍带着孩子站在门外,十分意外。赶紧把人让进屋里,热情地招呼着。 “小元元,还记得邓叔叔吗?”邓医生故意逗着小元元,笑道。 “当然记得啦,邓叔叔好!”黎元元脆生生地问着好。 邓医生家的会客室不大,也没那么多凳子,就把邓萧叫出来,让他带着几个小朋友坐在里间的小床上。 “元元!”邓萧一见到小元元,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十几天未见,就像隔了好多年。看到元元好像长高了一点点,穿着一条花裙子,还是那么圆乎乎的小可爱。 “小哥哥!” 黎元元自然记得这个小少年。今天特地跑来做客,就是为见一见他。她走过去,站在小哥哥旁边,还踮着脚尖比了比个子。 只到腰间,还是差一大截哦。 小哥哥今天穿着白衬衣,蓝短裤,看着格外清爽,与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田伟民没想到元元提到的那位小哥哥,个子竟然这么高?比他快高出一个头了。不行,他也要锻炼身体,争取长得像邓萧哥哥那样挺拔。 “元元!”一个小女孩嫩嫩的声音。 黎元元扭头一看。 哎呦,只见一个女娃娃掀着门帘,站在那里。她看着五岁左右,皮肤很白,眼睛亮亮的,头上扎 着两个小揪揪,身上穿着一条碎花裙子,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非常可爱。 她一下想起来了,这就是邓萧哥哥的小妹妹,她脚上穿的就是小妹妹的鞋子。 “元元,这是邓虹,我家的小妹妹!”邓萧赶紧介绍道。 “虹虹妹妹,来来来,我们坐在一起玩!”黎元元厚着脸皮,脆生生地说道。她想先占个先,充当一下小姐姐,否则晚了又成了小妹妹了。 小邓虹巴巴地跑过来,和黎元元挤着,坐在了一起。两个小姑娘,一个脸圆乎乎的,一个瓜子脸,都非常可爱。 小伟波一见到邓虹,眼睛就直了。 小妹妹好漂亮啊! 于是,赶紧和小虹虹挨着,坐在了一起。 田伟军对小姑娘家家的倒不感冒。他都上学了,是个大孩子了,哪里还能跟小屁孩们混在一起? 他倒是想跟着邓萧哥哥一起玩。 邓原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邓萧只好充当起了小主人,勉为其难地哄着三个小男孩。不一会儿,四个人就混熟了。 邓萧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纸箱子。打开来,里面是满满的一箱子小画书,画报,儿童读物等等,几个孩子立刻拿起小画书,翻看起来。 而邓虹也拿出了自己的宝贝。 她收集了满满一大本糖纸,各色各样的,有油纸的,有玻璃纸的,都撑得展展的,压得平平的。黎元元心说,和邓虹比起来,她可真是穷人啊! 不过,对这些东西,她倒没什么兴趣。 邓萧看在小元元的面子上,也把自己收集的宝贝拿出来炫耀一下。有一把牛皮筋做的小弹弓,一把木头雕刻的小手木仓,还有一本邮集和一本火花册子。 田伟民一看到小手仓,就拿过去比试起来。田伟军对那个小弹弓很感兴趣,只有小伟波和小邓虹坐在一起,专心致志地翻看着糖纸,还不停地讨论着。 而黎元元一看到邮票和火花,立马扑了上去。 她瞪大了眼睛,天哪,这么全的邮票和火花,放在后世可是要发大财的。 于是,压低了嗓门说道:“小哥哥,你这个邮票和火花一定要保存好嗳,无论谁来要都不能给,这个好好放着,会很值钱的……还有啊,以后去买邮票,要成版的去买,这样的话,会更值钱的……” 听了这话,邓萧瞅了瞅小元元。 这个 像革命烈士一样坚强的小姑娘,懂得还不少嘛?想不到她还是一个小财迷?这是为了革命工作而积攒经费吗? 虽然不甚明了,他还是记住了这几句话。 懂事以后,爸爸妈妈一向不干涉他的业余爱好。什么集邮、集火花、买小画书之类的,只要不过分,不涉及到人身安全,就很少限制他 他的零用钱,也大多用在了集邮、集火花上面。 这个爱好,还是受到爷爷的影响。 长这么大,他跟着爸爸妈妈回去探过三次亲。在爷爷的书房里,曾经和爷爷一起头挨着头,用放大镜翻看着几大本集邮册子。 也因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临走前,爷爷还特意把那几本集邮册子送给了他。不过一回到家,就被爸爸锁在了箱子底,说等他长大了再拿出来,现在拿出来,恐怕会惹来麻烦。 对这个,他虽然一知半解的,可看到爸爸妈妈十分严肃,就点了点头,还答应绝不往外说。 以后,要不要对小元元说? 他一时还未想清楚。 他想,等长大了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小孩子们在里间处得十分融洽。 而坐在外间的大人们,喝着茶水,也一样聊得畅快。 肖医生值班去了,邓医生乐呵呵地收下了礼物。 可回礼,却让田根宝和王慧珍吃了一惊。 一大罐饼干,足有一公斤。 邓医生还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已经拆封了,只剩下半罐子了,你们二位也不要嫌弃……” “哎呦,这……这太贵重了……还是留给虹虹和邓原吃吧?”王慧珍客气地推让着,邓医生自然不肯答应。 他笑着说道:“这是给元元和波波的,都是小孩子,就当吃个稀罕吧?” 王慧珍哪里好意思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 最后,还是田根宝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他说:“邓医生,要不这样吧?把这罐饼干一分为二,这样几个孩子都有饼干吃了!” “好,就听你的!”邓医生倒是不拘小节,也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于是,他找了一封包食品用的草纸,铺在桌子上,打开罐子,分了一半出来。然后,把剩下的那些连罐子带饼干一起放进了提篮里。 与邓医生一家告辞后,田根宝就推着自行 车,车把上挂着提篮,带着王慧珍和几个孩子一起上路,准备回家。 因为有了一罐饼干,也没心思去逛代销点了。 走到公路上时,黎元元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看到小哥哥还站在屋山头,目送着他们远去,就挥了挥小手。见小哥哥也挥了挥手,这才心满意足地上路了。 一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先尝尝高级饼干。 “来来来,你们几个都坐好了,一个人两块,都吃慢一点,好好尝尝味道!”田根宝和孩子们一起洗了手之后,就打开了那罐饼干。 兄妹四个,一人分了两块。 田根宝和王慧珍也吃了一块,尝了尝味道。小伟波拿着饼干,舔了舔,有浓浓的鸡蛋味,还有白砂糖,酥酥的,口感真好。 黎元元也捏着饼干,咬了一口。 哎呦,这是在场部卫生院里吃过的那种饼干嗳。这种高级饼干,农场里恐怕没有,是从外地邮寄过来的吧? 她和伟民哥哥一起抱着罐子,趴在上面瞅了瞅,果然看到了厂址。 伟民哥哥说:“这是京城里的高级饼干,难怪那么好吃嗳!” 黎元元心说,小哥哥的老家是京城的吗?还有人给邮寄饼干过来? 吃得还蛮不错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三句话不离吃啊~ ----- 捉虫~ 第35章 (1)寄东西 送走了田班长一家,邓医生感觉十分舒心。 相对来说,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他和爱人都有工资,老家那边也没什么负担,不需要他俩去帮衬。反倒是两家长辈,时不时地会接济他们一下。 那罐饼干,就是邓萧的爷爷奶奶邮寄过来的,说是给几个孩子补充一下营养。还有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大多是两家的老人找裁缝做好,寄过来的。 爱人也会做一点针线活,但工作太忙,实在没那个闲心去弄。他俩在医院里,除了忙得脚不沾地之外,生活上倒没什么不便。 来到营部后,感觉精神上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当然,工作还是很忙。 这边门诊上也是轮流值班。今天上午,正赶上肖玉华值班,邓医生就系上围裙,进棚子里洗菜做饭去了。 中午下班后,肖玉华回到家里,听说田根宝和王慧珍带着几个孩子来探望,还有小元元也来了,十分高兴。 她一边洗手,一边笑着说道:“舒平,下个星期天,我们也带着孩子去连队里逛逛吧?” “好啊,我看田家那几个孩子都挺懂事的,那个老大和邓原年纪差不多大小,可以多在一起玩一玩,虹虹、元元和波波这几个小将也能玩到一起,还有邓萧也出门走走,不要一直闷在家里……” 这会儿,邓医生已经做好了午饭。 他炒了一盘四季豆、烧了一个番茄汤、还切了一盘咸鸭蛋。邓萧从门诊食堂里买了十个白面馒头回来,正摆着碗筷。 邓原也从外面兴冲冲地跑回来了,脚上沾满了泥点子。听说家里来了好多客人,倒有点后悔。一听说星期天要去连队,又高兴起来了。 “妈妈,是去元元姐姐家吗?” “是啊,等到星期天,妈妈就带你去找元元玩……” 邓虹,对那个元元姐姐很感兴趣。 她好像什么都懂嗳,于是嘴巴里一直念叨着,姐姐长姐姐短的,听得邓原直皱眉头。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 邓萧听了,倒是抿着嘴直笑。 与元元说话,从来感觉不到她年龄小。这是他来到营部这几天,说话最多的一天,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 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午饭。 邓医生和肖医生对营部的生活,也有了新的认识。 午休时,邓萧躺在小床上,看着顶棚。 明天是星期一,学校里要举行一场开学典礼,到时候是不是又要吃“忆苦思甜饭”了?这可是每年秋季开学的必修课哦。 邓原在对面的小床上歪了一会儿,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了嗓门说道:“二哥,我上午在外面转了一圈,看到沙枣林带后面的那条小沟里有好多小鱼……” “哦,是吗?” “当然是了,有不少鱼呢,好多小孩都在那边摸鱼,我们要不要带着网兜去捞一把啊?” “嗯……那好吧,下午过去看看?” “好咧!” 兄弟俩商量好了,准备下午带着小网兜去捞鱼。 一说起捞鱼,光想想就感到兴奋,也睡不着觉了。于是,俩人从床上爬起来,钻进小棚子里,找出了一个带着长杆子的小网兜和小篓子。 这个小网兜,还是爸爸专门做的。 把一圈铁丝折成了一个半环形,穿在了一个尼龙网兜上。在手柄那端接了一根长竹竿,用铁丝扭紧,牢牢地固定住,就成了一个捕捞工具。 网兜很小,也捞不到多少鱼,不过好玩而已。爸爸妈妈一直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不能随便玩水,更不能下水。 邓萧心想,一条浅浅的小水沟倒没关系。 落水有多危险?他早已深深地体会过了。那天在灌渠所经历的,一辈子都忘不掉。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当时,胆子咋就那么大呢? 不知小元元还怕不怕水? 如果不怕水,下次可以带着她一起去捞鱼。 邓萧领着弟弟出门前,还是向爸爸妈妈说了一声。 邓医生不放心,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那条小水沟,的确很浅。 一群半大孩子,在沙枣树下,抄着小网兜在水边玩耍。他兴致一上来,也亲自下手兜了几网,还真的捞上来了一条小鲫鱼。 邓原一见,赶紧把鱼放进了篓子里,连声夸赞道:“爸爸,你好厉害啊!”邓医生也难得清闲,就和两个孩子一起捞起鱼来。 很久,没有这么松快了。 一到星期天,连队里还是像往常那样热闹。 这天下午,小文书上门送来了一 个包裹。 是从沪上邮寄过来的。 王慧珍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秋装,一套咖啡色条绒的,一套红色小方格的。其中,那套红色小方格的外衣和裤子,是给小元元的。 一看那个做工,黎元元就明白了,三个小哥哥身上穿戴得十分整齐,都是奶奶找了裁缝专门定做的。 小孩子个子长得快,这一套咖啡色衣服是给伟民哥哥的,让他先穿着,等伟军和伟波长高了,也可以捡着穿。 “老大穿新衣,老二老三捡旧衣”,在七十年代的家庭里很普遍,包括伟军和伟波在内,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艰苦朴素是一种光荣传统。 只有小资产阶级思想意识严重的,才讲吃讲穿,腐朽落后。 王慧珍掂着那套咖啡色的外衣,抖开来,贴在伟民身上比了比,开玩笑地说道:“我们家的小伟民,是个小资产阶级,小伟军和小伟波都是无产阶级,跟爸爸妈妈一样,思想可进步了……” 听到这话,黎元元“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心说,王妈妈还真会哄小孩,这是为了避免伟军和伟波心里不平衡吗?那自己呢,是不是也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啊? 她用小手摸着那套秋装,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奶奶,心存好感。 给伟民哥哥做衣服时,能想到自己,可见奶奶没把她当外人。要知道,现在可是凭票供应的年代啊。 一米布票都是顶顶值钱的。 (2)忆苦饭 一转眼,就到了星期一。 吃了早饭,王慧珍就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田伟民和田伟军背着书包,准备去学校。俩人还专门拿了一副碗筷,说今天是开学典礼,准备在学校里吃一顿“忆苦思甜饭”。 “忆苦思甜饭?”黎元元一听,笑了起来。这是准备吃糠咽菜,体验一下旧社会的生活吗? 田爸爸也故作严肃地说道:“伟民和伟军,在学校里听报告时可不能笑啊……还有伟军啊,你去换一个小碗,别用吃饭的大碗,到时候盛得太多,吃不完又不能倒掉,你还准备端回家里来啊?” 说完,又瞪了伟民一眼,喝道:“伟民,你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弟弟啊?弟弟刚上学没经验,你去年吃过一顿了,还没经验啊?那忆苦思甜饭就是那么好吃的?” 田伟民一脸委屈地说道:“爸爸,我早 就给弟弟说过了,他不相信,非得拿大碗,说盛得多……” 田伟军一听,这才相信哥哥没有骗他。 那个“忆苦思甜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即便中午不回家吃饭,也不能吃得那么多。于是,赶紧把装咸菜的小碗腾了出来,用纱布包着,塞进了书包里。 田爸爸还不放心,又叮嘱道:“你们两个都听好了,那个苦苦菜啊,吃到嘴巴里,不要嚼,要囫囵着咽下去,或者趁人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吐出来,踩在脚底下,不要被人发现了……” “爸爸,为啥要囫囵着咽下去呀?” “那个苦苦菜啊,苦得很,不嚼,苦菜汁没有冒出来,直接进肚子里了。不然得话,一嚼,舌头都是苦苦的,几天都缓不过来,连喝口水都是苦的……” 父子三人交流了一下经验,这才让小哥俩出门,结伴上学去了。 黎元元在旁边听着,感觉嘴巴里也冒出一串苦水。 心说,先学学经验,等自己上学时就知道了。 快到点了,黎元元和小伟波一路走着,进了托儿所。 上课后,苏阿姨和杨阿姨领着七个小孩子,排着队进了屋子。 那七个小孩站在前面,一字排开,苏阿姨向在座的小朋友们,大声地介绍道:“这几位小朋友,是刚从中班升上来的,以后就是大班的娃娃了……” 接着,给小朋友们安排座位,重新编组,还选了班长和副班长。 新班长是那个叫张小霞的小姑娘,以前是个小组长。副班长是一个叫徐朝阳的小男孩,六岁左右,眼睛大大的,个子挺高的,以前没见过,才转来两天。 黎元元这次也升官了,当上了小组长。 组员就三个,小龙港,小伟波和她。黎元元心说,组里都是五岁的小娃娃,是不是怕她年纪小,管不住大娃娃啊? 还有那个江慧勤,这一回成了光杆司令,她组里就她自己一个人。这下可好,再也管不住别人了。 分完组之后,苏阿姨说:“小朋友们,班里要排练节目了,下面开始选人。小朋友们,也可以自己举手报名参加哦……” “第一个节目是《草原英雄小姐妹》,第二个节目是《火车向着韶山跑》……”(注1) 话音刚落,就有小朋友举起手来报名。 包括那个江慧勤在内,好几个小姑娘都争着去演龙梅和玉荣 。后来,就连小龙港都举起了小手,想去演《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小羊羔。 还凑过头来,和元元咬着耳朵,说:“元元妹妹,你也去演个小羊羔嗳……” 黎元元心说,才不去出那个风头呢。坐在旁边的小伟波,见元元妹妹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跟着不动弹。 最后,苏阿姨说:“这两个节目还要排练,现在只是初步选人,先看看小朋友们演得好不好?最后才能定下来……” 下课后,就见到江慧勤和几个小姑娘都围着那个副班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个小男孩,一脸得意地说道:“我是从营部托儿所里转过来的......” 小龙港一向是个小打听。 不一会儿,就摸到了情况。他跑过来,和元元妹妹咬了咬耳朵。 “元元妹妹,那个徐朝阳是指导员家的孩子……” “哦……” 黎元元心说,难怪才来两天就当上了副班长,原来是很有来头的哦?她瞅了瞅那个小男孩,果然和徐指导员长得有几分相似。 那个徐指导员住在单干户宿舍里,家好像不在连队里。这个小孩,不在营部里好好呆着,跑到这边来,是因为小木马和滑滑梯吗? 看来,这个儿童玩具的吸引力可真大啊。 一天下来,黎元元就认识了才从中班升上来的那几个小孩子。 那个叫罗娟的,是罗排长家的娃娃。那个叫黄晓红的,是炊事班黄师傅家的娃娃。一想到黄师傅每次打菜给打得好多,就对那个黄晓红心存好感。 江慧勤眼皮子很活,一见罗娟和黄晓红才过来,立马和这俩人套起了近乎。 黄晓红很老实,三句两句就和江慧勤好起来了。而那个罗娟却不是那么好说话,也可能是大人提前叮嘱过,一见江慧勤过来,还没说两句,就去上厕所了。 黎元元注意到了这一幕,心里直乐。 这小小的托儿所,也是一个小江湖啊。 那个张小霞的爸爸是个排长,管大田的,也就是管王妈妈的,她要不要去和张小霞套个近乎啊? 她还知道,原来的那个小班长,妈妈是连队里的宣传干事,爸爸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也很不简单哦。 星期一上午,学校里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开学典礼。 一大早,初中部和小学部都集中到了一起。 小学生们,一对一对地搬着长条板凳,排着整齐地队伍,进入了各班级的指定区域。 而初中生们就牛气多了,都是自己扛着板凳,排队入场。虽然也是俩人坐一条,但男生和女生已经不用同桌了。 这也是邓萧升入初中后,唯一感到满意的地方。 他一向不喜欢搭理女生,总觉得她们娇里娇气的,没什么共同语言。当然,那个坚强的小元元是个例外。 一开始,她就是与众不同的。 再见面,依然如此。 有这么一个小朋友,就像找到了革命同伴一样,感觉亲切无比。 邓萧坐在板凳上,东想西想。 这时候,主席台上的麦克风一阵响动,大喇叭里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也停了下来。 开学典礼开始了。 每年的开学典礼,除了校长、教导主任和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之外,重头戏就是邀请连队里的老职工来做忆苦思甜报告。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同学们,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下面有请十九连的李师傅上台,给大家讲讲旧社会的苦难日子……” 一阵掌声之后,一位老职工昂首挺胸地登上了讲台。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皮肤黑黑的,一脸皱纹,看着十分苍老。 不知是抹了辣椒水,还是怎么的,李师傅一上台就红了眼圈。刚一开口,声音就哽咽起来,可谓声泪俱下地讲述着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 邓萧注意到,李师傅的肩膀处还打了两个大大的补丁,看着十分显眼。对每年开学搞得这一套,他打心眼里不感兴趣。 可爸爸多次教导过,听报告时即便哭不出来,也要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更不能笑,否则会惹来麻烦的。 于是,邓萧也皱着眉头听着,和周围其他同学一样。他注意到,班级里有几个女生好像红了眼圈,哭了出来。 心说,这是真哭还是假哭啊? 忆苦思甜报告,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各年级的学生们集中起来,拎着一只柳条筐子,拿着小铲子去操场后面的小溪边挖野菜。 什么苦苦菜啊,萋萋菜啊,灰灰菜啊,反正都能吃。 然后,把挖来的野菜,送到学校伙房里。由大师傅用清水冲洗干净后,拌上玉米面,熬了一大锅忆苦思甜饭,再用盆和 桶装着,让各年级的老师领回去。 每个年级的学生们,都集中在一间教室里,把课桌拼成长条,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把自己带来的饭碗都摆在桌子上,由老师一个挨着一个,给每个学生打饭。 “同学们,不能吐出来,要嚼一嚼,咽下去啊!”老师们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家都要相互监督着,不能吐出来……” 性格老实的学生大多苦着脸,皱着眉头咀嚼了两口,就真的咽了下去。 那味道,苦得没法说。 而有经验的,吃到嘴巴里,根本就不嚼,要么囫囵着吞下去,要么趁人不注意吐出来。 像邓萧、邓原这样的大孩子,对吃这种饭早有了经验,自然能轻松应对。 而一年级的新生可就惨了,啥也不懂,端着个大碗就上来了。结果呢,还真是吃了一顿“忆苦思甜饭”。 和谢海宁、田伟军同班的几个女生,苦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这个教育效果还真是好啊,以后吃什么都会觉得喷香喷香的。 田伟军注意到,谢海宁和他一样,也拿了一只小小的碗,甚至比他的碗还要小一点。吃饭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就悄悄地吐到自己的口袋里。 估计那家伙,两只口袋里都装满了苦苦菜。 还真是狡猾。 下午放学后,黎元元和小伟波一回到家,就看到伟民和伟军抱着半个西瓜,在漱口。 “好苦啊!”兄弟俩皱着眉头说道。 即便事先有所准备,可在老师和同学们的监督下,也不得不吃下去几口。即便是囫囵着咽下去,那种苦味依然从肠胃中涌了上来。 结果,整个嘴巴里都是苦苦的。 这天中午,班里的同学们都被集中在了教室里,不能回家吃饭。结果呢,不吃吧?肚子饿。吃了吧?苦得反胃。 总之,真是苦不堪言。 田根宝在一边看着,笑得不行。 都忘了去做饭了。 还乐滋滋地说道:“你们两个,以后吃饭就不会再挑了吧?看看旧社会吃得是啥?身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不要太幸福哦……” “还有啊,你们吃的这个忆苦思甜饭,都是加工过的,里面还放了油,拌了玉米面,不是那么苦了,爸爸和妈妈当年吃的那个,可是纯的苦苦菜啊,直接用水煮的……” 小伟波在一旁,笑得嘎嘎 的,嚷嚷着肚子疼。 黎元元也笑得咯咯的,止不住。 心说,等自己上学的时候,这个是不是就取消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1:《草原英雄小姐妹》引用了七八十年广为宣传的小故事;《火车向着韶山跑》引用了七十年代一首儿歌的歌名 --------- 捉虫 第36章 起外号 第二天,是星期一 这一开学,家里的气氛就是不一样。 田伟民和田伟军吃了早饭,就背着书包往外走,说是早晨学校里升国旗,去晚了要被记迟到的。 看到两名小学生穿着白衬衣、蓝裤子,一副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黎元元和小伟波也跟着勤快起来。 于是,也早早地背着小书包去了托儿所。 这天上课时,苏阿姨把参加节目排练的小朋友定了下来。 《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龙梅由张小霞来扮演,玉荣由江慧勤来扮演,还有五六个小朋友扮演羊群,小龙港也如愿以偿地演了一只小羊羔。 《火车向着韶山跑》中,当火车头的是徐朝阳,到时候会捧着一幅伟人像在最前面,后面的小朋友们从高到低,双手搭肩组成一列小火车,“轰隆隆”地开着跑。 每到一站,会有群众上车。 穿着各色民族服饰,一路唱歌跳舞,非常热闹。 黎元元对演节目没多大兴趣。 不过,对江慧勤的入选有些惊讶。论外型,无论是哪个小姑娘来演玉荣,恐怕都比她合适吧? 不知道苏阿姨是怎么想的? 难道这个小姑娘的舞台表现力超强? 课间休息时,小龙港出去转了一圈,就跑回来和她咬了咬耳朵,小声说道:“元元妹妹,我刚才在大屋子里听到苏阿姨跟我妈妈说,昨晚开会时,江慧勤的爸爸找到她,想让江慧勤演龙梅嗳……” “哦……” 黎元元心说,难怪呢?当个小主演也要走后门啊?就不怕演砸了? 这个苏阿姨也真是心大。 两节课一上完,参加排练的小演员们,都被集中到了屋子里。剩下的小孩子,就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小伟波和几个男孩子弯着腰,在“嘿呦嘿呦”地打面包。 黎元元和罗娟坐在长凳上翻绳子,黄晓红和一个叫吴云的小姑娘围在一边看着。翻了一会儿,她就把绳子让给了黄晓红,让她也好好玩一玩。 临到放学前,小伟波蹬蹬蹬地跑来告状,咬着耳朵说道:“元元妹妹,赵大伟说有人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嗳!” “什么外号?” “他们叫你小包菜!” 黎元元听了,不由得噘起 了小嘴。 小包菜? 是因为她圆乎乎的,还留着齐耳短发,像一棵小包菜吗? 这些小娃娃,新鲜劲儿不过三天,就开始调皮捣蛋了?她来到托儿所才两个多星期,就从香饽饽变成屁箩箩了? “嘻嘻嘻!” 旁边的几个小姑娘听到后,也笑了起来。因为托儿所里的小朋友,大部分都有外号,没有外号的反倒很稀罕。 现在,小元元和她们一样也有外号了。 不过,这个不好当面叫的。 中午放学后,黎元元顶着一个“小包菜”的外号,和小伟波一起回了家。 田爸爸还没到家,她从脖子上摘下钥匙串,让伟波哥哥踮着脚尖,打开了家门。 伟民哥哥上学去了,就由她和小伟波来管钥匙了。 田爸爸和王妈妈觉得她更细心一点,就把大门钥匙挂在了她的脖子上,还开玩笑说:“小元元,你现在可是个小管家了!” 小管家归小管家。 大人可不敢把打饭的任务交给他俩。 田根宝一到家,就拎着提篮,准备去食堂打饭。黎元元一见,也想跟着去,心说这样打菜是不是还能多打一点? 田根宝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元元还真有意思,换成爸爸去打菜,人家黄师傅可不一定给多打了。黎元元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说道:“爸爸,可以再试试看嘛!” “好,那就试试吧?”田根宝逗着小元元,笑着说道。 小伟波也想跟着去,田根宝把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伟波,你在家里看家,爸爸和元元一会儿就回来了!” 到了食堂,结果今天打菜的换了一个不认识的大师傅。打菜时,手又抖了一下,也没给多打。 黎元元有点失望。 看来,还是黄师傅好啊。 午饭前,田伟民和田伟军背着书包一回来,就听到了小元元的外号。 “小包菜?”小哥俩乐得哈哈大笑。 见小元元噘着嘴巴,田伟民就上前宽慰道:“元元妹妹,你这个小包菜还算是好听的啦,你知道小哥哥的外号叫什么呀?” “叫什么?” “叫……不告诉你!” 田伟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因为那个外号实在 是太难听了。他告诫过两个弟弟,在外面无论是谁喊,都不准答应,就假装没听到。 见伟民哥哥不肯说,黎元元就更好奇了。 于是,一个劲地逮着伟民哥哥问个不停。最后,田伟民才压低了嗓门,说道:“元元啊,出去可不能说哦,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原来,在连队里,大人们之间会相互起外号。 有些是亲昵的表示,有些含着某个典故,而有些略带嘲讽。上至连长、指导员,下至普通群众大多都有外号,没有外号的反而很少。 田爸爸叫田大锄,王妈妈叫五把锄头,这个典故前面有说。 还有孙大江的爸爸叫孙大炮,因为个子矮,嗓门大,班组讨论时爱放炮。 李志军的爸爸有两个外号,一个叫李大个子,一个叫电线杆子,因为他长得高,身板又挺得直溜,就像公路边上竖着的电线杆子。 李连长叫“神仓手”,这个就带着几分敬意。而徐指导员叫“小语录”,因为开会学习文件时,经常脱稿,一口气能背几十条语录,不带换气的。 托儿所的杨阿姨因为长得洋气,穿戴讲究,嗓子又好,一次表演节目时学了几声羊叫,被称为“小绵羊”。 苏阿姨叫“莫合烟”,因为嗓子沙哑,开玩笑说自己是莫合烟嗓子,结果就叫开了。其实,她从不抽烟,长得还很秀气,不过是嗓子略带沙哑而已。 大人们如此,那小孩子也不可避免。 比如,田家的三个小男孩被称为“小锄头”。 小龙港,被叫做“小羊羔”。 乔莎莎的妈妈是宣传员,叫“小喇叭”,那她就是“乔喇叭”。小班长,因为头发卷卷的,人又长得洋气,被称为“假洋鬼子”。 江排长家的人,说话都带着一股憨腔,江排长被称为“老憨腔”,家里的六个姑娘一律被称为“小憨腔”。 他老婆,就是那个赵阿姨,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封建”。 管理排长姓罗,有点驼背,被称为“罗锅腰”。他家的两个孩子,包括罗娟在内,都叫“小罗锅”。 张排长是开东方红拖拉机的,后面常常挂着一个铁爬犁,外号叫“张爬犁”。他家的张小霞,就叫“小爬犁”。 …… 黎元元听着伟民哥哥如数家珍一般,把小朋友的外号,连带着家长的外号一一列举出来。听到最后,笑 得肚子疼。 看来,自己的这个“小包菜”还不算太出格。 她也不打算承认。 反正也没小孩敢当面喊她。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托儿所里,自从小班长、乔莎莎这一伐孩子上学之后,就没了挑大梁的。小一伐的孩子里面,没有特别出挑的,于是托儿所大班就陷入了“割据”状态。 几个人一伙,拉帮结派。 像小元元、小伟波这种小群众,自然是被重点拉拢的对象。 黎元元呢,对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一点兴趣都没有,谁拉她入伙,她都乐呵呵地加入。小伟波和小龙港自然也跟着,元元妹妹去哪里,俩人就跟着去哪里。 一时间,三人小组还挺抢手的。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星期六。 这天早晨,黎元元和小伟波一进托儿所,就吓了一跳。 只见张小霞和江慧勤,一个白纱布包着头,一个绷带吊着胳膊。 这是怎么了? 原来,托儿所里又出了一桩意外。 昨天放学后,杨阿姨家里有事,就带着小龙港先走了。 其他连队的人,突然来到托儿所里参观,苏阿姨就打开了游戏室,领着来人看了看滑滑梯和小木马。 几个人在游戏室里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苏阿姨去大门口送他们,未来得及锁门。 结果,在隔壁排练节目的七八个小孩,因为走得晚,就趁机溜进了游戏室,玩起了滑滑梯。 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 几个小孩子从上面滑下来时,嘻嘻哈哈地撞在了一起,不小心碰到扶手上,一个伤了胳膊,两个伤了头。 当时,三个孩子就被送到门诊上,拍了片子。 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包扎好之后,就出院了。 杨阿姨闻讯,当时就从家里赶了过来。 她把另外几个孩子叫过去,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孩也吓坏了,说是江慧勤起得头,她一个劲地给副班长说:“滑滑梯可好玩了,这会儿门开着,咱们也进去玩玩吧?” 于是,他们几个就跟着班长、副班长溜进了游戏室。 苏阿姨听到后 ,气得不行。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样? 事后,三个孩子的家长倒是没说什么,因为一个是张排长家的,一个是江排长家的,还有一个是徐指导员家的孩子。 因为这事,游戏室的大门又给锁起来了。 以后,没有阿姨在场,谁也不能上去玩滑滑梯,也不能骑小木马。 至于节目排练,那三个受伤的,只好先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 备注: 小天使们,感谢灌溉营养液哈,么么哒~~ ----特别感谢(排名不分先后): 读者“小小芋头”,灌溉营养液 读者“卷卷儿人”,灌溉营养液 读者“洹月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天好冷”,灌溉营养液 读者“银子的小金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秋夜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春草何时绿”,灌溉营养液 读者“雪琪”,灌溉营养液 读者“dafne”,灌溉营养液 读者“予闲111”,灌溉营养液 读者“虫虫”,灌溉营养液 读者“没有想到”,灌溉营养液 读者“h”,灌溉营养液 读者“长安某”,灌溉营养液 读者“娇涵依蓓”,灌溉营养液 ------o(n_n)o哈哈~ 第37章 小替补 托儿所里的节目排练,可是一件大事。 因为“国庆节”前夕,要去连队礼堂里表演,包括孔所长在内都很重视,甚至还专门去找了一些红绸子、碎布头、白棉花,用来准备服装和道具。 现在,距离“国庆节”也没多长时间了,自然不能耽搁,更不能出什么意外。于是,苏阿姨和杨阿姨商量了一下,想从小朋友里面选几名替补。 杨阿姨心知小元元很聪明,口齿伶俐,是一棵好苗子。平时乖乖的,也不大惹事,于是就推荐了她。 苏阿姨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原想着小元元年纪小,个子矮,上了舞台不显眼,所以一开始才没选她。现在看来,个头小一点也没关系,没准小不点上台,效果会更好。 于是,到了下午,就把元元、罗娟、黄晓红等几个小朋友也张罗进来,一起参加排练。 黎元元穿着小裙子,跟在小朋友的屁股后面,进了排练室。 心说,自己虽然运动细胞不太发达,可表演节目应该难不倒她。在舞台上,不就讲究一个表情活泼、动作舒展大方吗? 只要昂首挺胸,不蹑手蹑脚地就好。 排练室里,用粉笔画了一个小舞台。 几个小朋友上去试过一轮之后,就到了黎元元。结果,她蹬蹬蹬地跑上去,一亮相,举手投足,效果果然很好。 两位阿姨一致决定,由她来替补玉荣。 那个江慧勤伤到了胳膊,至少两周都不能参加排练,那就改个角色,演那个车站大叔吧?这还是看在她爸爸的面子上,让她登台亮亮相。 江慧勤坐在下面,气得咬着嘴,直瞪眼。 可又无可奈何。 心里愤愤地想着,那个张小霞也一样受伤了,为啥没被替换掉啊?副班长今天没来,也没看到其他小朋友替补他的角色啊? 可气归气,自己的胳膊动不了,也只能坐在下面继续当观众了。 这天下午,格外闷热。 黎元元和小朋友们一起扑腾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心说,排练节目真是个体力活,还蛮锻炼身体的。 按说立了秋,应该凉快一点了。 可看这个架势,想要下雨吗? 算了一下,自从来到这里,还从来没下过雨呢。 天气实在是太干燥了,下下雨也好。 闷热一直持续着。 到了下午放学前,雨终于憋了下来。 天色暗暗的。 一阵电闪雷鸣,大雨“哗哗哗”地下了起来。 不一会儿,地上就积了一层雨水。 在下雨之前,托儿所的小朋友们就被杨阿姨撵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暗,就像天黑了一样。 刚一打雷,小朋友们就惊叫不已。 有的是害怕,有的是趁机捣乱,总之乱哄哄的一片。杨阿姨一看,就领着小朋友们唱起歌来,好安安心。 直到下雨了,才停了下来。 两位阿姨让小朋友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乱动。 下雨了,天色稍微亮了一点。 也凉爽起来了。 靠窗户坐的调皮孩子,就趴在窗户台上,向外看着。 好大的雨啊! 看看院子里都能飘小船了。 这时候,如果折几片芦苇叶,做几条芦苇船就好了。 到了放学时,雨还在下着。 小朋友们只好被关在屋子里,等着家长来接。 黎元元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雨。 想着王妈妈还在瓜地里干活,不知道有没有小棚子避雨?还有伟民和伟军哥哥也该放学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回来啊? 田爸爸会不会去学校里接他们两个啊?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小了。 星星点点的,飘在空中,秋风一吹,凉飕飕的。 连队里的叔叔阿姨们,挽着裤腿,穿着凉鞋淌着水,陆陆续续地出现了。 他们有的身上披着一块塑料布,有的头上顶着一条麻袋,还有的穿着黑色的雨衣,就是没有打伞的。 “爸爸!” “妈妈!” 托儿所里一片欢腾。 小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有的被爸爸妈妈抱在胸前,搂着脖子,有的趴在爸爸妈妈的背上,躲在雨披下面,屁颠屁颠地回家了。 田爸爸也披着一条麻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元元!波波!”田爸爸一进院子,就大声喊道。 “爸爸,我们在这里!”黎元元和小伟波站在屋子 门口,冲着爸爸直招手。 一见到两个孩子,田爸爸蹲在屋檐下,让元元趴在背上,抱着爸爸的脖子先回家,让小伟波再等一会儿。 “爸爸,我想淌水回去……” “不行,水太脏了,还太凉,小心感冒!” 小伟波见爸爸不同意,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他和小龙港一起趴在窗户台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托儿所的阿姨都很负责任,一直守在屋子里,等着家长来接孩子。 小龙港跟着杨阿姨,也呆在屋里等着。 好在有小伟波陪着。 在回家的路上。 黎元元头上顶着一条麻袋,趴在爸爸的背上,小声问道:“爸爸,今天雨下得好大好大啊!妈妈下班回来了吗?” “元元,下雨前,你妈妈就到家了,看天不好,瓜地里提前下班了!” “哦,那太好了!” “那伟民哥哥他们呢?” “刚才,你妈妈骑着自行车,去学校里接他们去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 黎元元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 田爸爸心说,元元这么小就知道操心了?还真是个小大人啊。 到家时,雨基本上停了。 田爸爸又急匆匆地跑了一趟,把小伟波也给背了回来。 这时候,学校里的学生们也三五成群地回来了。 有的大孩子,头上顶着书包,挽着裤腿淌着水,身上沾满了泥点子。有的干脆把衣服脱下来,顶在头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们,大多是家长去接回来的。 有的家长骑着自行车,淌着水,让孩子们坐在前梁和后座上。 有的直接背在背上,扛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王慧珍也披着一条麻袋,驮着两个孩子到了家。 田伟民一下车,就跑进屋里,大声嚷嚷着:“元元,今天的雨下得好大啊!校园里都是水,满满的,都看不到路了!” 田伟军也跟着补充道:“雨下得太大了,老师都不让学生自己出门,是妈妈把我背出来的,车子都停在大路上,骑不进来,校园里到处都是水……” “那出了学校,大路上有水吗?” “大路上啊,也有水,不过都流到排碱 渠里去了!” “路上有泥巴吗?” “小路上有泥巴,大路上都是砂土,还好啦!” 几个小家伙,满脸兴奋地交流着,就像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一样。 黎元元这才想起来,南部边疆很少下雨。 下一次大雨,的确很难得。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一般家庭里也很少备有雨伞,大多是用雨披或麻袋之类的,临时遮挡一下。 看着还真是俭朴啊。 为了防止感冒,田根宝去小棚子里熬了一大锅姜汤。 端过来后,让几个孩子都捏着鼻子喝一碗,好去去寒气。 他和慧珍,也喝了一大碗。 姜汤暖暖的,一碗下去,身上就冒出了热汗。 黎元元趴在桌前,小手捧着大碗。 一边听着大人说话,一边看着几个小哥哥,感觉一片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昨天困得睁不开眼,写得短小了一点。 今天加更一章~~ 咔咔 第38章 (1)过鱼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 吃了早饭,邓医生备了一包红糖,就带着家人一起上路了。他们打算去三连逛逛,到田班长家串串门子。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 邓虹穿着一条蓝碎花布裙子,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蹦蹦跳跳地夹在中间。邓萧和邓原跟在后面。 兄弟俩今天都穿着一身白衬衣和蓝裤子,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看着格外精神。邓萧还背着一只军用挎包,里面装了几本小画书,这是专门给元元的,好让她开心一下。 邓原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路上的景致。听到两边的排碱渠里,传来“哗哗”地水声,就想下去看看有没有小鱼? 进了连队,稍一打听,就找到了田班长家。 “哎呦,邓医生和肖医生来了!”田根宝正在门口擦自行车,一看到邓医生一家,立马放下手中的抹布,站起身来,乐呵呵地招呼着。 “田班长,你可真勤快啊,一大早就忙着擦车子呢?”邓医生和肖医生一边笑着,一边随着田根宝进了屋。 “慧珍,看看谁来了?”田根宝大声说道。 “哎呦,是邓医生和肖医生啊,快坐下!快坐下!”王慧珍从里间出来,赶紧把邓医生和肖医生让到沙发上,又让三个孩子也坐在双人沙发上。 哦呦,好软和! 邓原一屁股坐下去,还调皮地晃了两下。 “邓叔叔好,肖阿姨好!”黎元元穿着一身红方格小裙子,从套间里蹦了出来,脆生生地打着招呼,“小哥哥们好,虹虹妹妹好!” 伟民、伟军和伟波也穿着白汗衫小短裤,从隔间里出来,高兴地打着招呼。 今天家里好热闹啊。 大人们在外间说话,小将们就涌进了隔间。 几个孩子横着一溜坐在大通铺上,玩了起来。 邓原一向调皮,不一会儿就和伟民、伟军混熟了。仨人恨不得粘在一起,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小伟波一见到小虹虹,就凑了过去。俩人头挨着头,叽叽咕咕的,说着小朋友们才懂的话。 黎元元看到邓萧哥哥带来的小画书,自然很开心。 见邓萧哥哥今天的打扮,很有一种小帅哥的感觉。心说,小哥哥长大以后会多帅 气啊!那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他呀? 邓萧的话,倒是不多。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几个小孩子忙来忙去的。见小元元抬头看着他,一脸探究地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元元,怎么又摆出一副小大人的神情来?刚想打趣她几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激动地声音。 “伟民,快出来,快出来!那边的排碱渠里都是鱼啊!好多人都在逮鱼呢!”田伟民一听,是孙大江和李志军,就赶紧跑了出去。 逮鱼? 听到这话,其他孩子也来了兴趣,于是一窝蜂地涌了出去。 站在大门外,见田伟民追上去,正和两个男孩子说着什么。随后,就看到那俩人扛着小渔网,抄着鱼篓子,飞快地跑了。 田伟民回来一说,几个小将立马激动起来。 原来,昨天下暴雨,上游的鱼塘漫了堤,养的鱼都顺着洪水漂到下游来了。还有稻田里蓄养的那些稻田鱼,也顺着水流,漫过田埂,涌进了排碱渠里。 这下可好,干道旁边的那条排碱渠里,到处都漂着鱼,下去随手一摸都是鱼。 “快快快!拿网兜,抄篓子!”田伟军嗷嗷叫着,一头扎进了棚子里。邓原一听,更是激动地恨不得立刻跳下水渠,去逮鱼。 邓萧倒是很冷静,他把身上的白衬衣脱下来,搭在门前的铁丝上。又一把揪住弟弟,让他也把衬衣脱下来,省得一会儿沾上泥巴了。 田伟民在门口,向爸爸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大部队一溜烟地跑了。 屋里的大人们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坐不住了。 这是渠里过鱼了。 一年也见不到一回啊! 田根宝本来就喜欢捞鱼,碰到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而邓医生外表看着虽然儒雅,可内心深处也藏着一个小少年。一听渠里有鱼,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于是,俩人脱了衬衣,穿着白坎肩,就扛着渔网,拎着鱼篓子,往上游跑去。 结果,家里只剩下王慧珍和肖玉华。 她俩也想过去看看,随后又觉得这“捕鱼队伍”实在是太壮大了,这才忍了忍。反正,捞上来鱼,有的吃就行。 不如先准备午饭吧。 于是,二人就进了小棚子忙乎起来。 七个小将抄着小 网兜,端着脸盆,提着鱼篓子、筐子、水桶,一起涌到了石桥上。 那里人头攒动,围满了大人和孩子。 桥上和岸边都摆着鱼篓子,大水盆,水桶,凉鞋,簸箕,柳条筐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桥下面,圆拱形的桥洞前,闸满了大大小小的渔网,竖着高矮不齐的鱼杆子,一副等鱼入网的架势。 而排碱渠里的水,一改往日的清澈,浑浑的,泛着泥土的颜色。站在桥上,都能看到成群的鱼在水面上“哧溜哧溜”地乱窜,就像疯了一般。 一群半大孩子,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有的用小网兜抄鱼,有的用柳条筐子逮鱼,还有的干脆徒手摸鱼。 逮到的鱼,有的随手放进背后的鱼篓子里,有的传到岸边,还有的直接扔到渠岸上面,让弟弟妹妹捡起来,放进鱼篓子里或者脸盆里。 水渠里,摸鱼的人很多。 水边的芦苇都被踩得歪七扭八的,有的折在水里,有的斜斜地立在水面上,看着不成样子。还有一条一条黑色的鲫鱼,在芦苇丛间乱窜,冒出一串一串的水泡泡。 总之,场面十分火爆。 邓萧一马当先,手脚麻利地脱了鞋袜,高高地挽起裤腿,提着柳条筐子就下了水。而邓原也不甘示弱,直接脱了长裤,抄着小网兜,也下了水。 田伟民穿着短裤,端着脸盆,也跟着下了水。 田伟军掂着鱼篓子,负责在水边接鱼。 元元、虹虹、波波负责在岸上捡鱼,并看好水桶,不要被其他孩子端走了,还要防止鱼从桶里蹿出来。 黎元元蹲在芦苇丛边,一边捡鱼,一边往下看着。 那些下水的半大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个个手脚麻利。可惜她个子太矮了,只能在岸上,帮着捡捡鱼。 这一波鱼潮下来,比得就是谁的动作快。 她注意到,靠近桥洞那边的鱼最多,可惜被几个大孩子给包了。他们有七八个人,直接围住了一片水域,说是他家的。 其他孩子,只能在其它地方捕捞。 邓萧一见,就带着两个弟弟,往上游走了走。 他们三个人也围了一片水域,埋头捞了起来。 田伟军也忍不住了,叮嘱两个妹妹在岸上小心一点,让小伟波下来,看好鱼篓子,自己就穿着凉鞋,下了水。 邓萧的身手十 分敏捷,尽管用的是筐子,可一点也不比网兜抄得慢。光他自己,就扔上来了好多鱼。 不一会儿,就装了半桶。 黎元元和小虹虹合力掂了掂,都快掂不动了。 小伟波那边的鱼篓子里,也装了不少。 看着这种浑水摸鱼的场面,真是激动人心啊! 多少次在睡梦里,梦见自己去徒手摸鱼,可每一次都是快逮住了,鱼却“哧溜一下”逃跑了。或者是一下子逮了很多鱼放在筐子里,等到吃的时候,却忽然没了。 现在,能亲眼看到这么多鱼,在水面上来回涌动,真是开心啊!这是多少人心中向往不已的画面啊! 摸鱼的乐趣,就在于热闹。 能身临其境,真是可遇而不求。 渠里的鱼潮,一连过了三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鱼篓子里已经基本上满了。 桶里装的鱼也直往外蹦,虹虹只好用两手捂着。 田伟军一看,就上了岸。 他抖了抖鞋子里的水,就往家跑去。 不一会儿,又拎着一只柳条筐子,跑了回来。把桶里的鱼都倒进了筐子,又舀了半桶水浇在上面。 鱼潮过后,徒手摸鱼就很难了。 只能用网兜,贴着水边来回抄鱼。或者用柳条筐子,放在水下,猛的往上一提,运气好就能逮住一条、两条。 就这样,又陆陆续续地捉了十几条鲤鱼。 岸上的三个小将,看着筐子里的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么多鱼,可以吃好几顿啊。 排碱渠里,是分洪下来的塘鱼和稻田鱼,大部分都是鲤鱼和鲫鱼,没有那种大头鱼。 大头鱼,是塔里河水域特有的淡水鱼,只有在干渠和支渠里才有。这种鱼,不会进入碱性较大的排碱渠里。 平日里,排碱渠里也有一些小鱼,大多是白鲢子和小鲫鱼。 不过,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是什么鱼? 只要有肉吃,就很满足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 王慧珍和肖玉华在家里也坐不住了,于是也赶了过来,喊人回家吃饭。一走到排碱渠那边,就看到七个小将一边忙着逮鱼,一边忙着看鱼,也笑得不行。 “伟民,你们几个都上来吧?准备回家吃饭了!” “妈妈,我们一会儿就上来啦!” “还得多大一会儿?” “马上,马上!妈妈,你和肖阿姨先去回去吧?我们几个马上就回家了……” 几个小将,在邓萧的带领下,又在水中摸了一会儿。 看看差不多了,鱼潮已经过去了。 这才上了岸。 几个人一起跑到小溪那边,站在一块青石板上,用清水洗了洗手和脚。邓原就套上了裤子,穿上了鞋子。 而邓萧的裤子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大腿上。 他干脆脱下来,拧了拧水,又湿着套了上去。 随后,他和邓原一起提着鱼篓子,伟民和伟军提着柳条筐子,其他小将们端盆的、提桶的、扛网兜的,浩浩荡荡地往家走去。 黎元元跟在邓萧哥哥身后,一边走着,一边想着。 一下子逮了这么多鱼,该怎么吃啊? (2)小聚会 这天中午,整个连队里都飘着一股鱼香味。 只要是手脚麻利的,都吃上了鱼。 除了那些特别懒的,或者人缘特别差的之外,即便有的人家去晚了,没捞上鱼,也有邻居过来,给送两条尝尝。 所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吃鱼。 田根宝家可谓大丰收。 他家的洗澡盆里,堆了大半盆子鱼,光择鱼都择了好半天。一家人六口,连带着邓医生一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田根宝亲自下厨,准备做两大盘红烧鲤鱼,再熬了一锅鲫鱼汤。 另外,搭配着几样蔬菜,有清炒四季豆、豆豉辣椒、清炒瓠子、凉拌西红柿,还有一盘咸鸭蛋,配着一大锅白米饭和食堂里买来的白面馒头。 想着邓医生一家来做客,干脆炸一锅小鱼吃吃? 于是,把慧珍喊过来,让她把个头小的鲤鱼和鲫鱼挑了大半盆,撒上盐和调料面,拌了拌,然后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糊,准备过油炸。 虽然这么吃很浪费,可心里一高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先饱了口福再说。 一切收拾停当后,就往锅里倒了小半锅菜籽油。烧热后,把准备好的小鱼用筷子挑着,“刺啦一声”放进油锅里,炸了起来。 真香啊! 几个小将闻到味道,就站在小棚子外 面闻着香气。就连一向喜欢冒充大人的邓萧,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波波、元元、虹虹这几个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高兴得简直就像过节一样。 田根宝一连炸了两遍,又酥又焦,呈金黄色,这才盛了一大盘,喊伟民进来,端进屋里,先让大家尝尝鲜。 一会儿,正式开吃时,会再上两盘油炸鱼。 这一顿饭,一直等到了下午三点才开吃。 但席面,可谓丰盛之极。 即便是邓医生一家,以前住在场部卫生院里,偶然能从食堂里打一份病号饭,见见荤腥。可这么吃,还是第一次。 两家人挤在一起,热闹得不行。把家里所有的凳子都搬了出来,又从邻居家借了几个,这才坐得下。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吃得十分开心。 饭局结束时,已近四点。 肖玉华和王慧珍都是性格开朗的人,不过半天,就熟悉起来了。俩人坐在一起聊东聊西的,还挺投缘的。 几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邓萧,这种不爱说话的半大孩子,都能和小元元他们说到一起。 看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而邓医生怎么也没想到,来田家串个门子,收获这么大?一起聚餐不说,临走时还装了大半桶择好的鲤鱼和鲫鱼。 田根宝说:“邓医生,这鱼都放过盐了,回去后,摊在锅拍上晾一晾,做成鱼干可以多吃几天,或者上锅蒸一蒸也行……”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邓医生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他了解田班长,是个非常爽快的人,如果不收,反而见外了。 送走了邓医生一家。 田根宝这才感觉十分疲累,这比上一天班还要累啊!王慧珍赶紧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自己进棚子里,忙着晒鱼干去了。 这次捞的鱼可不少,也不好太显眼,先晒一部分,再上锅蒸一部分,这样能多吃一段时间。 同样感到乏累的还有黎元元。 相比起邓萧哥哥他们几个,她出力最小。可即便如此,也感到两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她躺在自己的小床着,想着今天的种种经历,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 自力更生,改善生活。 这种简单的快乐,真好啊。 这个星期天,也是场部文工团巡演的最后一天。 在结束了上午的演出之后,文工团的队员们收拾了行装,就坐上拖拉机,带着一大堆服装道具返回了场部驻地。 在下车时,李秋媛无意间扫了一眼。 发现邱彩霞装脸盆的红网兜,十分眼熟。细细一瞧,这不是她的网兜吗?拉口处的绳子上,坠着的那个梅花节正是她亲手编织的, 她记得自己用这个网兜装了两只黑皮西瓜,送给了许干事。 现在,这个网兜怎么会出现在邱彩霞这里? 她和许干事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正在和师部的那个王同志谈对象吗? 李秋媛感到有些困惑。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个网兜给换回来。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拎着自己的行李往宿舍走去。 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请问,您是邱彩霞同志吗?”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高个子姑娘,正站在台阶下。这位姑娘,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英姿飒爽,十分惹人瞩目。 她是来找邱彩霞的? 怎么会认错了人呢? 第39章 (1)小冤家 李秋媛心里有些纳闷。 她望着那位姑娘,笑着说道:“同志,您认错认人了,我不是邱彩霞……” “你不是邱彩霞?”短发姑娘瞅了瞅她,似乎不大相信。“嗯,我姓李,那边站着的那位才是邱彩霞……”李秋媛往邱彩霞所在的方向指了指,笑着说道。 “哦……那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短发姑娘脸上笑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那张照片上的姑娘,明明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可她却不是邱彩霞。 难道胜利哥在团场认识的姑娘还不止一个?看那家伙护着照片,和她动手的样子,还以为这一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邱彩霞呢! 哼,看她的长相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找邱彩霞的。 至于这一个,也顺带着敲打一下。于是,笑着问道:“李同志,你是不是去过师部啊?我在师部见过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 “对呀,照片上,你穿着一件斜对襟褂子,梳着一条大辫子……” “哦……那可能是前一阵去师部参加汇演时,拍的合影吧?” “哦,我说呢,看着你咋这么眼熟?那你在师部有认识的人吗?” “师部?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李秋媛摇了摇头。 她敏锐地觉察到,对方似乎在刨根问底地打探着什么? 心里不由得警觉起来。 可短发姑娘一听,似乎松了口气,就笑着说了声:“哦,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一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远远的,看着那位姑娘找到邱彩霞,不知说了些什么?邱彩霞就把东西放回宿舍,和她一起并排走着,出了文工团大院。 李秋媛心说,这位姑娘是来找邱彩霞的,却认错了人? 她们俩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还真是奇怪。 这天下午,邱彩霞回到家里,饭也没吃,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一头扎在床上,想着心思。 和那人认识了几个月,她算是领教了。 一会儿甜言蜜语地哄着她,一会儿又不知去向。交往断断续续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的。前一阵,突然跑来找她,还痛 痛快快地和她确定了关系,原来是拿她来做挡箭牌的? 那个叫吴红英的,和他可是青梅竹马。 两家还是世交,就差没定娃娃亲了。 这下可好,从那姑娘的嘴里所听到的,除了震惊之外,也解开了心里的诸多疑团。对那个人,也算有了大致了解。 说来说去,不就是长着一副花花肠子吗? 对这种人,又何必去搭理? 她可不想再去充当什么挡箭牌了。 想清楚了之后,邱彩霞出了房间。 一把抓起电话,就让总机转了过去。她想在电话里和他说清楚,从此一刀两断,再也不要来找她了。 可电话那边却没人接听。 这是去哪里了? 星期天不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蔡大姐见女儿一进家门,就神色不对。 见门一直关着,也没敢过问。 这会儿看到女儿出来了,就忙着打电话,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于是试探着问道:“霞霞,你……这是在找小王呢?” “嗯,找他算账!”邱彩霞气鼓鼓地说道。 “算账?”蔡大姐一听心知不对,连忙追问道:“霞霞,你们俩……这是闹别扭了?” “嗯,也算不上闹别扭吧?妈……我打算和他分手!”邱彩霞咬着牙说道。 “分手?”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要和他分手!” “霞霞,千万不要冲动,和妈妈好好说说,为啥要提出分手?”蔡大姐极力劝道。 “妈……他就是个花花肠子……” 邱彩霞把事情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通。 蔡大姐一听,也很生气。 可又劝女儿再考虑一下,毕竟恋爱关系已经公开了,贸然反悔对女儿的声誉也有一定的影响。 可邱彩霞的态度却很坚决。 她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又何必委屈自己?如果不是没找到那人,她一定要抢先一步提出分手。 反正离得远,就当那层关系从未有过好了。 蔡大姐叹了口气。 和瞿大姐才通了电话没几天,就差找个机会在一起坐坐了,这又闹出了这事? 那个小王同志也真是的,在感情方面岂能儿戏? 细细一想,分手就分手吧,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 见妈妈吐了口,邱彩霞的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她打算明天再打电话过去,一定要和那人说清楚。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缓缓地开进了场部。 许干事在宿舍里,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位英姿飒爽的短发姑娘,还有点眼熟。 细细一瞅,这不是英妹子吗?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几年未见,她怎么也跑到这边来了? 今儿能找到场部,是从胜利那边听到的消息吧?许干事咧着嘴,笑着说道:“呵呵,还真是稀客啊!” “想不到吧?”吴红英甩着一头短发,得意洋洋地说道。 “来吧,进屋坐坐?” “不了,你就请我吃一顿吧?我忙到现在,还没顾得上吃饭呢!” “好吧,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食堂里还有没有饭了?” “建晖哥,我要吃小灶!” “吃小灶?……好吧,那就给你搞一次特殊化吧?” 许干事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这个英妹子一向粘牙,谁遇到她都得屈服。当年,大院里的孩子没少被她折腾,无论是谁见了她都没办法。 想不到几年未见,还是老样子? 许干事带着吴红英进了场部食堂。 在一张方桌前,招呼着吴红英坐下后,就去窗口要了两个炒菜,两个白面馒头。小炒一端上来,吴红英也不客气,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来意,听得许干事直咧嘴。 这个王胜利啊,好端端地惹谁不行? 竟然胆大包天地惹到了英妹子头上?这下可好,被粘住了吧?难怪上次跑来,苦着脸说什么“被家里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原来那个非同一般的人,竟然是英妹子? 为了躲开她,竟然把那个邱彩霞给推了出来?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吴红英吃饱了之后,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就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翻了一下,找到了那张黑白照片。 “建晖哥,你看看这个?认识这位姑娘吗?”吴红英把 照片递给了许干事。 “哦,这是……文工团的小李,以前见过几次面。”许干事一眼就认出了李秋媛,心说这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看着像是从合影上面剪下来的。 “红英,你也认识小李啊?”许干事随口问道。 “我哪里认识她呀?这不是胜利哥……”吴红英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这张照片,是她从王胜利手中抢过来的。 看那家伙神神秘秘地把照片夹在书里,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许干事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就把照片还给了吴红英。 吴红英接过来,看了看,又把照片塞给了许干事,开玩笑地说道:“既然认识,那照片就送给你了!” “送给我干什么?”许干事心里一喜,可面上却不好流露出来,于是不动声色地掩饰道。 “不干什么,就是帮我收着呗!”吴红英耍着赖。 “那……好吧!” 许干事把那张照片放进了口袋里,而吴红英就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般,乐呵呵地笑道:“建晖哥,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你这边什么时候得闲了,过去玩玩啊?” “好的,等忙过这一阵,就去师部找你们!”许干事爽快地答应道。 “好,那我和胜利就在那边等着你哦!”吴红英哈哈笑着,说道。 二人出了食堂,又回到了宿舍区。 吴红英也没进门,就开着吉普车一溜烟地跑了。许干事站在屋檐下,手揣在兜里,捏着那张照片,心里一阵甜蜜。 这意外之喜,可来之不易。 (2)收音机 转眼到了星期一。 连队里的大人们依然忙碌着,而孩子们的欢乐却总是与众不同。 这天,黎元元和小伟波一进托儿所,就闻到了一股鱼香味。原来,有几个孩子带了几条油炸小鱼,来班里显摆。 这香味也就格外浓郁。 上课前,小龙港坐在座位上,从小书包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一股鱼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小龙港得意洋洋地打开小纸包,压低了嗓门说道:“元元妹妹,我带了一条油炸小鱼过来,一会儿分给你吃哦!” 说着,把小鱼一扯两半,用小手捏着,献宝似地递了过来。 “小龙港,你自己吃吧!” 黎元元有些感动。小龙港可是个有名的小吃嘴啊,这么一点好东西也能想着她,这可真不容易啊! “元元妹妹,你尝尝,可好吃了!”小龙港笑眯眯地说道。 “嗯……那好吧,谢谢小龙港哦!”黎元元把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尝了尝。味道真不错嗳,虽然昨天吃了不少,可过了一晚再吃,还是觉得好吃。 她把剩下的一点,给了小伟波,笑着说道:“伟波哥哥,你也尝尝!” 小伟波小心地挑出了小刺,塞进了嘴巴里,顿时眼睛笑得眯到了一起。 上完课后,节目排练依然继续着。 听小龙港说,他妈妈在家里做演出服了,那可是蒙古族服装哦,可好看了。黎元元也不禁期待起来。 再过二十天,她就要登台献艺了。 想不到,她也有上台表演节目的这一天? 以前的她,可是宅得很,连动都懒得动一动。现在可好,每天欢腾得不行,一刻也闲不住。 进入九月中旬之后,天气就凉快起来了。 托儿所里,下午的课外游戏也恢复了。 苏阿姨和杨阿姨轮班带着小朋友们,在院子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丢手绢之类的小游戏。有时还抡起一根大绳,让小朋友站成一排,一起“跳大绳”。 “跳大绳”有好多种玩法。 胆子大的孩子,还玩起了“下饺子”。像张小霞、罗娟、赵大伟他们就排成一队,一个接着一个,往荡起的绳子里面跳过去。 黎元元的胆子小,不敢往绳子里面钻。倒是小龙港和小伟波,十分活跃,虽然总是被绳子打着屁股,依然乐此不疲。 在自由活动的时间里,小姑娘们也玩起了跳皮筋、打沙包、翻绳子、过家家等游戏。男孩子们除了打面包、弹珠子之外,还喜欢聚在一起扳手腕。 日子在欢乐中,慢慢地度过了。 这一天,杨阿姨家又放了一颗卫星。 她家从沪上买了一台“春雷牌”收音机,托人给捎了回来。这一下可好,半个连队的职工都跑到她家来参观,稀罕得不行。 这可是连队里的第三台收音机,而且还是春雷牌的,响当当的名牌产品。 小龙港也十分得意。 拉着元元妹妹去他家听音乐、听戏剧,还有电影剪辑。而杨阿姨高兴起来,也把收音机搬到托儿所里 ,让小朋友们见识一下,听听新闻广播。 七十年代初期,凤凰牌/永久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春雷牌收音机、上海牌手表都属于“大件”,精贵得很。 杨淑芬家开了这个头之后,其他职工们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到处走门路,想法设法也要搞一台摆在家里。沪上知青有天然优势,只要攒够了钱,就一定能从城里买回来。 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暗暗较着劲。 看看,杨淑芬家有了缝纫机,前后不过一个多月连队里就有五台缝纫机了。现在这个收音机,虽然不像缝纫机那么重要,可听听电影什么的,也能开心一下。 田根宝家里,两个人的工资基本上都被吃到肚子里了。 上一次买自行车就攒了好久,这一回也想一台买收音机摆在家里听听,可这个钱又得攒好长时间。 如果在吃穿和玩乐之间做选择,田根宝和王慧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吃穿。他俩始终觉得,只有吃到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其他都是次要的。 对田爸爸和王妈妈的生活态度,黎元元十分赞赏。 她想告诉他们,以后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稀罕,甚至包括电视机在内都会很快出现的。到了那时,将会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紧赶慢赶,几个节目所需的服装和道具终于在月底之前完成了。 这一天,杨阿姨、苏阿姨带着一群小演员们,来到了连队大礼堂,准备带妆彩排。 黎元元作为主演之一,画了一个浓浓的妆。 她瞅着镜子,里面的娃娃涂着两个红脸蛋,抹着口红,眉心还点着一个小红点。头上戴着一顶毛边小帽子,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蒙古袍子,还扎着腰带,脚上套着一双翻毛靴子,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是要正式登台了? 她对着镜子,扎了一个丁字步,抬起右胳膊,做了一个造型。 看起来还真像一个小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40章 秋收前 “元元妹妹,你准备好了吗?” 小龙港头上裹着一顶白色的小羊羔帽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帽子顶上还耷拉着两只棕色小耳朵,一颤一颤的,脖子里系着一条棕色带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小龙港,我准备好啦!”黎元元转过身来,瞅了瞅小龙港。 他也涂着两个红脸蛋,眉心点着一个小红点,小嘴巴抹得红红的,还故意噘着,生怕把口红给吃掉了。 黎元元心说,给小娃娃涂成“猴屁股”是托儿所的一大特色,多少年来也未见改变过,这是受了年画娃娃的影响吗? 六七十年代“破四旧”,年画娃娃早就没了踪影,所以小孩子就成了现实版的年画娃娃了? 彩排开始了。 小演员们按部就班,在音乐声中,一个一个闪亮登场。 前后忙乎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告一段落。 这次彩排很成功,二十多天的紧张排练总算没有白费。 苏阿姨和杨阿姨也松了口气。 等到明天晚上,就要正式登台亮相了。 这天放学后,黎元元顶着两个红脸蛋回到家里。 “哦呦,小演员回来了!”田根宝一看,两只眼睛笑得眯到了一起。“元元啊,先别洗脸,让妈妈也看看小元元的红脸蛋啊……” “好啊,那就等着妈妈!”黎元元也想让王妈妈高兴一下,就没去洗脸。倒是小伟波一个劲地围着,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伟民和伟军背着书包回来时,也乐得哈哈大笑。 小元元的脸蛋抹得可真红啊。 王慧珍从地里回来时,家里的晚饭已经做好了。 一进屋,就看到了小元元的红脸蛋,也乐得不行。她呵呵笑着,说道:“我们家小元元现在是个小演员了,明天妈妈就能看到小元元表演的节目啦!” 在欢笑声中,田家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黄昏。 这一段时间,王慧珍抽空做了几双黑布鞋。 包括小元元在内,每人一双。 她又把小伟波的旧裤子改了一条,缝住裤裆,在两侧的裤缝上滚了一条花边,看着就像新的一样。 这样,小元元就有了三条裤子,可以替换着穿。 天渐渐地凉了,花裙子也要收起来了。等到农闲时,就要开 始准备冬衣了,小元元还没有过冬的棉衣棉裤棉鞋呢。 临近秋收,瓜地里很忙。 最后一茬西瓜和甜瓜马上就要下来了,过了国庆节就该掐瓜秧子了。 等收了黄豆,还准备晒点西瓜酱。 到时候晒上一大缸,够吃半年的。另外,还要晒一缸豆酱,这个吃饭炒菜时都用得上,还可以拿出来送人,结交一下朋友。 星期五,终于来到了。 这天晚上,连队里把“庆国庆和秋收动员大会”放在了一起。另外,还有托儿所的小朋友们登台表演节目。 国庆之后,秋收大会战即将拉开帷幕。为了鼓舞士气,连长宣布后天杀几口大肥猪,犒劳一下职工,还从养鸡场里调拨了一批鲜鸡蛋,每家每户按照排号去养鸡场里分鸡蛋。 物质刺激,外加上小朋友们的精彩表演,大礼堂里的气氛十分火爆。 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小朋友们的演出取得了圆满成功。黎元元也收获了第一次掌声,为自己的舞台表演点了个赞。 星期六这天,正好轮到田根宝家分鸡蛋。 一下班,他就拎着一只小提篮,拿着鸡蛋票,准备去养鸡场。黎元元和小伟波一见,也想跟着去看看。 她还从未去过畜牧场呢! 上次在渠里逮鱼,远远地望了一眼,但没过去。 这一回,可以趁机去那边逛逛。 听说,畜牧场里养了一大群猪,一群奶牛,还有几头骡子和毛驴。养鸡场那边,有一个大大的鸡棚子,篱笆墙上还扎了几个稻草人,防止老鹰来捉小鸡。 “元元,养鸡场离得可远了,你和伟波走路过去,累不累啊?” “爸爸,我们不怕累!”黎元元和小伟波拍着胸脯,保证道。 田根宝见孩子们实在是好奇,就点头答应了。 一家三口,沿着小路,一路向东。 过了那座石桥,穿过干道,就来到了一条小溪前。 这条小溪,呈南北走向,是从支渠那边分流过来的。小溪里的水,清澈见底,透过溪底的青沙,呈浅浅的蓝色。 一块长长的青石板,平整地棚在溪水上面。 这样,既可以当小桥通过,也可以坐在上面,把两只脚搁在水里,踩着绵软的青沙,舒舒服服地冲一冲。 在溪水两岸,还斜斜 地嵌着几块青石板。 这是用来洗衣服的,周围还镶着几块鹅卵石,可以坐下来休息。邓萧他们几个,上次就是在这里洗手洗脚的。 小溪的上游,东西两侧是两条沙枣林带,绿树成荫,格外凉爽。 两岸的堤坝上,长着一片一片的芦苇。地上还爬着一丛一丛的苦苦菜、萋萋菜、稗子草,看着绿绿的一片。 在小溪东边不远处,就是畜牧场。 站在栅栏门外,一眼望去,正对着一条砂土路。路东是一长溜猪圈,用土坯搭建而成,至少有三十多间猪舍。 路南是一排作坊和饲料仓库。 在仓库的后面,有几个高高的苜蓿垛,这是粉碎后作饲料用的。还有一个畜牧专用的涝坝,被一圈土坯墙护着。 水面上,还游着一大群鸭子。 在涝坝南边的十多米处,隔着一堵围墙和高高的苜蓿垛,就是养牛场。那里有高大的牛棚和马圈,打牛奶就要跑到那边去。 田根宝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见元元很好奇,就得意地说道:“连队里养了一百多头猪,平时一到二个月就分一次猪肉,每个职工可以分到一公斤。明天就要杀猪了,我们家可以分到两公斤猪肉呢……” 哦,马上就有肉吃了。 一想到吃肉,自然很开心。 在七十年代中期,生活还很困难,能吃到猪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上次吃肉,还是在场部卫生院,邓叔叔给她打的病号饭里,有几片猪肉片子。还有油渣包子里,闻到了一点点肉腥味。 自那以后,除了吃鱼,还真没有吃过大肉。 想想,真馋啊。 从养猪场,一路穿过去,就来到了打谷场。 这里面积很大,是专门用来晒稻谷的地方。在打谷场的周围,是一个又一个的稻草垛,高高的,就像一栋栋大房子。 养鸡场,就在打谷场的后面。 那是一所高高的篱笆墙院子,与四周隔着一段距离,孤零零地矗立在草场边上。这也是为了防止鸡瘟,避免外界传染。 进了养鸡场的大门,已有几个职工在里面排队,等着称鸡蛋。 黎元元注意到,大门两侧的柱子上,果然有两个稻草人,穿着一身劳动布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大草帽。 “嘻嘻,稻草人!”小伟波也是一脸稀罕 的样子。平时,田爸爸管得很严,不让他们随便乱跑,这个养鸡场很偏僻,他也来得很少。 排队等了一会儿,就轮到田根宝了。 他掏出两公斤鸡蛋票,饲养员给称了一提篮鸡蛋,估计有三四十个,够吃一阵子的。今天回去,就煮上几个,增加一点营养。 在回家的路上,黎元元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打听着。 “爸爸,在养鸡场里上班的阿姨,是住在鸡场里面吗?” “是啊,那边太偏僻了,来回跑着也不方便,所以就直接住在养鸡场里面了,你看鸡棚子后面还盖了一排房子,地方宽敞着呢!” “哦呦,那住在养鸡场里,鸡蛋不就随便吃了?偷着宰一只小鸡,也没人知道啊?”小伟波的兴致也提了起来,不过关注点还是在吃上。 “呵呵,这个就挡不住了……所以在养鸡场上班的同志,思想觉悟要高一些,那些嘴馋好吃的,就不能在养鸡场里工作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远了。 三个人到家时,伟民和伟军早已经放学了,就连王慧珍都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吃晚饭时,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煮鸡蛋。 因为上次炸鱼,家里的菜籽油都快吃光了,田爸爸说炒鸡蛋实在是太费油了,还是水煮蛋比较有营养。 黎元元一边吃着,一边想着。 这夏秋两季,就是好。 可一到冬天,这日子就该难过了。 星期六这天,对邓萧一家来说,也颇为难忘。 下午,邓医生和肖医生第一次作为军属,参加了营部的拥军茶话会。 这也是营部每年的例会。 每到九月三十号这一天,营部就会把退伍军人、军属、烈属召集起来,在营部会议室里围着桌子坐下来,端上几盘水果、瓜子、糖等吃食,外加香烟、茶水招待。 茶话会结束后,还会给每一户出席者,发一份纪念品。 今年的“纪念品”是两个大茶缸子,外加一箱苹果和一箱梨,一公斤水果糖和一公斤红糖。 这份“纪念品”的分量可不轻啊! 邓医生和肖医生用自行车把一堆“纪念品”驮回了家。 关上门后,俩人抱在一起,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可都是沾了邓铭的光啊! 三个孩子放学回来后,也高兴得不行。 有苹果吃,还有糖吃,这个国庆节过得可真好啊。 “舒平,把那水果糖分一点出来,给田班长家送去,让那几个孩子也尝尝吧?” “好,我也是这么想着,明天正好是国庆节,就让邓萧骑着车子跑一趟,把苹果和梨也分一点出来,一起带上……” 邓萧一听,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肖医生找了一个小布袋子,把苹果和梨装了十几个,又用纸包了一包水果糖,一起放进了袋子里。 明天一早,就让邓萧送过去。 过节了,让小孩子们都开心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困了~ ------ 捉虫~ 第41章 分猪肉 国庆节这天,连队里的家家户户都在等着分猪肉。 有些心急的孩子,忍不住就跑到养猪场里去看杀猪。还有几家轮到分猪杂碎的,也早早地赶了过去,好就近清理一下。 那些想接点猪血的,也趁机上前围观。 一大早,畜牧场那边一片欢腾。 吃了早饭,邻居家的孙大江和李志军也跑到养猪场去了,伟民和伟军也想跟着去看看,结果被田根宝狠狠地瞪了一眼。 “今天过节,你们两个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把家庭作业都办办,不要整天光想着出去玩……” 伟民和伟军只好吐了吐舌头,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本,准备写作业。 王慧珍和田根宝在门前扫了一块空地,铺上了一层报纸,又垫上了一块纱布,准备晒萝卜干。 正在这时,邓萧骑着自行车来了。 还送来了一兜苹果、梨和水果糖,这可真是稀罕物啊。伟民和伟军立马放下作业,围着邓萧乐了起来。 “萧哥哥!”黎元元听到外面的动静,就从里间蹦了出来。 “元元!”邓萧一看到元元,顿时笑了起来。几天没见,小元元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几个孩子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糖,一边说话,十分开心。 “邓萧,你先在家里玩玩,半晌午连队里要分猪肉,到时候你也带一块回去,让你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也尝尝……” 田根宝和王慧珍也很高兴。 这个邓医生也真是的,一点好吃的都想着孩子,他们这边自然也想有所表示,这样两家才能走动得更近一些。 邓萧本打算放下东西,就回家的。见王阿姨和田叔叔一再挽留,说吃了中午饭再走,也就不再客气了。 他也想和小元元一起说说话,在连队里逛逛。 几个小将,自然也很欢喜。 对邓萧哥哥,莫名有一种崇拜感。 他学习成绩好,还跳过两级,才十一岁就读初中了。运动成绩也很好,会打篮球,还会爬杆子、爬树。 一说起爬树,黎元元顿时想起了“黑屁股”沙枣。 现在邓萧哥哥在这里,这个慕名已久的“黑屁股”沙枣是不是就能吃到嘴巴里了? 邓萧一听元元妹妹想尝尝“黑屁股”沙枣,也立马来了精神。 他心目中的这个小坚强,不但是个小财迷,还是个小吃嘴?看到小元元那一副圆乎乎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于是,满口答应道:“一会儿,我们就去沙枣林带里逛逛吧?找一找哪里有黑屁股沙枣?” “好啊,好啊!”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应道。 田伟民也立刻把书包腾了出来,准备用来装沙枣。 田根宝看到几个孩子都和邓萧玩到了一起,觉得邓萧一向懂事,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性格也比较沉稳,就答应他们出去逛逛。 临出门前,还再三叮嘱道:“邓萧啊,你带着弟弟妹妹不要跑远了,在外面玩一会儿就回家,中午给你们做几个好菜吃吃!” “好咧!田叔叔您就放心吧,半晌午我们就回来了!”邓萧答应了一声,几个小将也跟着连连保证。 于是,一群人就背着书包出发了。 第一个目标,就是沙枣林带。 由田伟民领头,直奔连队后面的那片大林带而去。 这片林带很长,是做防风用的。 虽然已经被其他孩子筛了好几遍了,可树上结的沙枣依然很多。不过,“黑屁股”沙枣却不是那么好找的。 几个孩子,仰着脑袋,盯着树梢,来回寻觅着。 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看看快响午了,想着田叔叔的叮嘱,邓萧只好下令返回。 他想,等下次去营部后面的沙枣林带里看看,没准能找到几串黑屁股,到时候给小元元送过来。 黎元元跟着几个小哥哥一起出来逛逛,就觉得很开心。 虽然没找到“黑屁股”沙枣,可在林子里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摸摸树皮,揪揪树叶,就像出门旅游了一圈。 这种感觉也很不错啊。 看看伟民哥哥背的小书包里,也装满了沙枣,虽然不是“黑屁股”,但也很甜啊。况且,还看到了小哥哥爬树的样子,动作不要太灵活哦。 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返回了连队。 这时,听到大喇叭里一阵吆喝:“职工同志们,连队大礼堂里开始分猪肉了,都抓紧时间过来领取…….” 哦呦,分肉了。 几个孩子赶紧往家跑去。 分猪肉了。 大喇叭里一吆喝,连队里的职 工们都端着小盆子,去礼堂里分猪肉。来得早的,还能挑一份,选那种肥肉多的,好炼大油。 这样,能吃好一阵子。 剩下的油渣,还可以用来包包子或者炒菜时放一点调调味道。 田根宝端着小盆子,连骨头带皮带肉,分了两大块肥肉。 这是两人份的,一共两公斤。 他打算先切下来一块,给邓萧带回去。然后,把瘦肉片下来,做一个青椒炒肉。把肥瘦相间的,做一大盘红烧肉,掺上瓠子瓜,好好地过一过瘾。 纯肥肉的部分,都炼成油渣。 剩下的骨头,熬一锅骨头汤。 现在这种天气,肉也不能放,只能先做成熟的,多吃几天。 这天中午,邓萧和田家人一起围着桌子,好好地吃了一顿肉。 田叔叔的手艺很不错,比爸爸妈妈做饭做得好吃多了。尤其是那个红烧肉,颜色红红的,看着格外诱人。 听田叔叔说,下锅前放了一点红糖,熬了糖油子,所以颜色好。 做饭这门手艺,得好好学学。 邓萧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学做饭的想法。 而黎元元呢,吃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哎呦,今天实在是太过瘾了。 她不禁又想起了爷爷奶奶。 记得他们常常开玩笑说,当知青时不会过日子,每次连队里一分肉,两三顿就吃完了。还是那些老职工们会过,炼大油、炸小酥肉、用油渣包包子,可以一连吃好几个星期。 沪上知青们,后来才跟着学会了。 也知道挑肉时,要那种肥一点的,骨头小一点的。和后世那种,肥肉没人要,排骨比肉还要精贵的情况截然不同。 连队里,这个“国庆节”过得欢乐而祥和。 再过两天,包括厂区的机工在内,都要下地去抢收稻子。 虽然有联合收割机,可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是需要人手。另外,机器收割得不干净的地方,也需要人工再去捡一遍稻穗。 这样,才能做到颗粒归仓。 就连学校里,也会抽出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让老师带着学生们下地拾稻穗。星期天也会集中起来,跑到远一点的连队里,帮着拾稻穗,扎稻草。 秋收,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 连队里除了动员大会之外,每晚的例会也准备停下来,好让职工们早点休息。等过了这一阵,就到了农闲时节。 那时,再继续开会学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好日子之后,运动要来了~~ (昨晚又偷懒了,今天补上~~咔咔) 第42章 (1)大会战 秋收大会战,开始了。 连队上下都投入到了战斗中来。 几台联合收割机加班加点,从早晨一直干到天黑才收工。大田班一马当先,全员奋战在抢收一线,而机工车间、木工房、畜牧队除了值班人员之外,也纷纷加入到抢收队伍中来。 一时间,田间地头,机器轰鸣,人潮涌动,一副热火朝天的战斗景象。 就连伙房也从早到晚做起了加班饭。 每天中午,用拖拉机把几大桶饭菜送到大田里,职工们就坐在田埂上,用自带的大碗盛着,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吃菜。 到了黄昏时分,还专门给开拖拉机、收割机的职工们开小灶,再送一顿好吃的过去。 在这种热烈气氛的感召下,就连托儿所都没闲着。 杨阿姨挑了七八个听话懂事的小朋友,到伙房里帮着择菜,苏阿姨在院子里看家。黎元元和小龙港,还有小伟波也跟着去了。 一群小朋友,排着队进了大伙房。 一个二个都好奇地张望着,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稀罕。以前,黎元元虽然来买过饭,可一次都没进来过,现在可以好好参观一下了。 伙房的面积很大,顶棚好高,差不多有七八米。 看看那个蒸馍、蒸米饭的大笼,好大啊,一摞好几层,高高的,得用绳索吊着才能升降下来。 炒菜的大锅,可以一下子坐进去两三个小朋友。 炒菜时,大师傅都要抄着一把铁锨,站在灶台边上来回铲着,翻炒着。难怪国营食堂,被后世称为“大锅饭”,这口锅实在是不小。 伙房里还有一口水井,是专门用来存水的。大师傅说,里面的水是用抽水机从涝坝里抽过来的。 参观完之后,小朋友们就围成一圈坐了下来。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择四季豆,有一大筐子。杨阿姨先示范一下,小朋友们很快就学会了。 择四季豆,先抽筋,再掰成小段,放在大盆子里。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小时就择好了。 干完活之后,炊事班班长还给每个小朋友,发了半个菜瓜,奖励一下。 黎元元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一边想着。 他们这一群小家伙,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吃东西的?干了这么一点小活,就能吃 到菜瓜,真是赚大发了。 这会儿黄师傅也没在,要不然还可以上前去打一声招呼呢。 抢收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周。 机耕三连顺利地完成了收割任务。 下地劳动的职工们,都累得脱了一层皮。尤其是像田根宝这样的,很少干农活,这一下地,手握镰刀,两天下来就起了一层血泡。 卫生员小陶也背着医药箱,下到了田间地头,为广大职工们提供医药服务。那二十多个,从木工房、机工车间里抽调出来的,都是手缠纱布,挂了彩。 好在一场苦战之后,成熟的稻子都被运到了打谷场。 一番晾晒之后,就进了粮仓。 连队里的那几台联合收割机,也“突突突”地开进其他兄弟连队,帮着抢收。 大田里顿时沉寂下来了。 一捆一捆的稻草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准备集中起来用拖拉机、大车拉回连队,做饲料用。 就在这个时候,连队里的家属们却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们戴着草帽,拎着柳条筐子,在收割过的田地里捡稻穗。 有时候运气好,一天就能捡几大筐子。 这些捡回来的稻子,可都是自己家的。 脱了壳之后,就是白花花的大米。还有那些稻糠,也是好东西,用开水一烫,拌一拌就可以做鸡饲料。 小鸡们可爱吃了,也能长肉。 这种情况,很快就被连队里发现了。 李连长和张排长在大喇叭里吆喝了一阵,说什么“从地里捡回来的东西,不能拿回家,要交公……” 可说归说,做归做。 吆喝了半天,也没见谁家把稻子交上去,反倒是越来越多的家属下地捡稻子。有些职工也趁着下班后,偷着去捡。 这些都是收割过的田地,那些零零星星遗漏下来的稻子,如果不捡就浪费到地里了。谁也不想看到好好的粮食,变成肥料吧? 劳动是一种美德,托儿所里也不甘落后。 在连队旁边,有几块实验田,苏阿姨和杨阿姨就带着大班的小朋友们,背着小书包,戴着草帽,提着柳条筐子下了地。 捡稻穗,这个不用教都会。 看看宣传画上,到处都有小孩子下地拾麦子、捡稻穗的场景。 在粮食匮乏 的年代里,“颗粒归仓”早已深入到了骨髓之中。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知道不能浪费粮食,否则就会饿肚子。 黎元元和小龙港、小伟波,一起结伴走着。 三个人,头上戴着小草帽,两只胳膊上都套着小袖套,一边玩,一边捡着稻穗。还时不时地要比一比,看谁捡得多? 为了防晒,黎元元在下地之前,还特地往脸上和手上抹了香香。 那是上海出的友谊牌雪花膏,装在一个扁扁的小铁盒里。等雪花膏用完了,还可以装上碎玻璃,踢盒盒。 这盒油,是王妈妈特地给她准备的,说天凉了,秋风一吹,小心春脸。 小龙港鼻子很尖,一闻到香香,也舔着脸想擦点。 于是,黎元元就掏出小盒子,用手指头挖了一点,给小龙港和小伟波抹在了手心上,让他们自己打开,抹在脸上。 结果,三个香香的小家伙,臭美臭美地下了地。 黎元元手里捡着稻穗,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着。 对南部垦区所出产的稻米,她曾查过相关资料。这两天,又从王妈妈那里打听到了不少。 农场里种植的是一种旱稻,耐碱性很强,颗粒饱满,亩产也很高。在七十年中期,农科所就培育出了一种杂交水稻,亩产可达到六七百公斤。 这在当时,可不得了。 要知道,在全国其他地方,小麦平均亩产只有三四百斤,南方的高产水稻也不过七八百斤,全国大部分地区的粮食供应还十分紧张。 而垦区,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外加上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对旱稻的抽穗灌浆十分有利,也因此结穗率很高。 这就为高产奠定了基础。 在农场里,生产的稻米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调拨到了外地。直到后世,垦区出产的稻米还广受欢迎。 这种大米,不但口感好,有嚼头,因为耐碱性强,还能起到一种抗癌防癌的功效。每年一到收获季节,新米就被抢购一空,还创出了自己的品牌。 当年,那些返城的沪上知青们,大部分都已经退休了。 在与边疆南部建立了经贸往来之后,这种大米也出现在了沪上。可惜数量很少,偶尔能买来吃吃。 就像她的爷爷奶奶,一吃到来自边疆的大米,就激动得想流眼泪。虽然,他们那边主要种植小麦,可这种亲切感却依旧。 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用十几年的青春和热血开垦出来的土地,那里有着青春的记忆和无上的荣光。 理想,在这个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可在当时,却是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几十年后,能吃到当年那片土地上所种植出来的大米,又怎能平静? 一年一度的秋收结束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收尾工作。 打谷场上,一片欢腾。 晒稻谷的,扬场的,装麻袋的,过磅的,欢声笑语忙个不停。 三连的旁边,就是打米场。 这是营部专门设置的打米单位,有两台打米机,负责为十几个连队打米。打米场周围有几个大仓库,里面存放着一批大米和稻糠。 连队里每月发放口粮时,就会去打米场拉一批大米回来,按照户籍人口分配给职工家庭。 每年,一到新米下来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喜欢闷白米饭。黄昏时分,连队里到处都飘散着一股米饭的清香。 闻到这种味道,就令人陶醉不已。 黎元元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大米饭可真香啊。 (2)秋意浓 十月里,地里的瓜秧子已经掐了。 连队里的职工们分到了最后一批西瓜和甜瓜。 有会挖菜窖的,就把自家的西瓜和甜瓜存放进去。 在菜窖里,先铺上一层厚厚的沙子,然后把西瓜和甜瓜埋进去,能够保鲜、保甜,还可以存放好久。等到想吃的时候,就掏出来一个,切开来,味道一点也没变。 这是一种古老的保鲜方法。 如果存放得好,能一直到放到冬天。 到了下雪天,抱着火炉吃西瓜,是一种怎样的意境? 光想一想,就觉得很美。 像田根宝这样的沪上知青,对挖菜窖之类的一点也不在行。 可一些老职工,懂得可不少。 在自家的菜窖里,不但存了西瓜和甜瓜,还存了一些新鲜蔬菜,像冬天比较稀罕的青辣椒,还有洋葱、胡萝卜、青萝卜、南瓜、大白菜等。 这样,在冬天里就有蔬菜吃了。 这几年,田根宝也学会了存放萝卜。 他在小棚子里挖了一个坑,运来了一堆沙子,把胡萝卜和青萝卜都 埋在沙子里,这样就能保存好久。等到挖出来时,脆脆的,水水的,吃起来一点也不糠。 而王慧珍,在山东老家时就学会了晒干菜。 从九月份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晒了一些干豆角、萝卜干,还晒了一点点甜瓜干,准备放到过年时吃。 十月份,地里收了豆子,就开始捣鼓着晒豆酱,晒西瓜酱。她把两个大缸,天天摆在太阳底下,上面蒙着一层白纱布,还撒了一把花椒,防止招苍蝇。 在秋天里,腌咸菜也是必不可少的。 有一种雪里红,产量非常高,也很便宜。入秋后,连队里派车从菜地里拉回来后,就有好些职工去购买。 田根宝也背了一麻袋回来。 到家后,一根一根地清洗干净,搭在铁丝上晾干水分,就可以搁进咸菜坛子里进行腌制了。 想吃的时候,就捞出来一根洗一洗,切成碎末或小段,和煮好的黄豆一起下锅煸炒,再配一点辣椒丝,味道十分可口。 当然,如果再往里面加一点肉末,就更好吃了。 还有一种叫辣疙瘩,一大块一大块的,可以酱制也可以腌制。吃的时候,捞出来一块,切成细丝,可以下锅煸炒也可以凉拌。 总之,都是冬天必不可少的下饭菜。 这段时间,黎元元见王妈妈一直忙着,准备过冬。 对这种改善生活的技能,十分佩服。 她注意到,在吃的方面,小龙港家就比不上自己家。 虽然,小龙港的外婆时不时地会接济一下,邮寄一些东西过来。可论日常生活,真比不上田爸爸和王妈妈会做会吃。 同时,她还发现一些老职工家里就很会过日子。 不像沪上知青,大部分都是有了狠着,没了忍着,只图一时痛快。而他们,更多的是一种细水长流的吃法。 同样的一件好东西,知青家庭三口两口就消灭掉了,而他们却能吃上好久。 就像隔壁的孙大军和李志军家就是如此。夏天晒的小鱼干,能一直吃到来年春天,常常搞得伟民哥哥馋得不行。 好在今年,王妈妈也晒了半袋子小鱼干。 还开玩笑说,准备“细水长流”,吃到过年。 秋意渐浓,沙枣树上的叶子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 再过几天,就要下霜了。 邓萧心里一直惦记着“黑屁股”沙枣。 在沙枣树上的叶子开始脱落的时候,终于在营部后面的小树林里,发现了几串“黑屁股”沙枣。 他爬上那棵大树,把梢子上的那几串“黑屁股”给摘了下来,小心地放进了书包里。 打算一半留给虹虹吃,一半给元元送过去。 这个星期天,黎元元终于吃到了向往已久的“黑屁股”沙枣。 她捏着沙枣,细细地瞅了瞅。 果然,在沙枣的一端,有一圈黑色。 这应该是朝阳的一面,受到阳光照射,糖分沉淀下来的缘故,所以吃起来特别甜。一咬,就像在咬一包糖稀一样,又带着沙枣特有的清香,难怪那么好吃。 “元元,等到下了霜,沙枣树上的叶子都落完了,树梢上挂着的沙枣,吃起来特别甜,到时候再给你摘几串尝尝……”邓萧见元元吃得眉开眼笑,就哄着她说道。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黎元元甜甜地应道。 对她来说,只要是吃的,没有不喜欢的。 连队里,每家每户分了半口袋香瓜子之后,就进入了农闲时节。 这时,已到了十月下旬。 连队里的例会已经恢复了,职工们又开始了每天的学习讨论。 就在这个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开始了。 这一次以“斗私批修”为主题,每一名职工都要深挖思想,做自我批评。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一场运动达到高.潮时,都会找出两三个典型进行批判。那些有历史遗留问题的,不由得紧张起来。 像田根宝、王慧珍这样根正苗红的,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对邓医生和肖医生来说,就没那么轻松了。 运动一开始,他们就觉得风向有点不大对劲,于是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这天,邓医生趁着天黑,把家里的两只小箱子,装在一只麻袋里,悄悄地送到了田班长家,拜托他们帮着保管。 田根宝自然满口答应,还说了一些知心话。 见邓医生一脸忧郁,就宽慰道:“邓医生,不用太担心,你们家现在是军属,一般人也不敢上门来找麻烦,万一有什么变化,可以先让几个孩子在连队里住着……” 邓医生十分感激。 他回到家后,叮嘱几个孩子最近要少出门,放学后就呆 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还把邓萧叫到里间,压低嗓门说道:“小萧,万一爸爸妈妈被人拉出去开会,你就带着弟弟妹妹去田叔叔家住几天……”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邓萧一向懂事,自然知道轻重。 在他的记忆中,每次运动一来,爸爸妈妈都很紧张。 好在,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 希望这一次也能平稳度过。 连队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各家各户很少串门子了,也没有聚众打扑克的了。职工们说话办事,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就连托儿所里,杨阿姨也不唱歌了,天天拿着报纸给小朋友们读一段,也不管下面是不是能听得懂?苏阿姨也不讲故事了,除了识字和算术之外,就是让小朋友们自己写作业。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黎元元也感到一股暗流涌动。 在她的记忆里,这恐怕是最后一场运动了。 到了来年,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第43章 (1)搞运动 运动开始了。 无论是场部、营部还是连队里,高音大喇叭“哇啦哇啦”响个不停。尤其是场部,每天都有最新战报,通过有线广播传送到各个连队。 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总有头脑发热的人跳出来,信誓旦旦地表一番忠心。而职工们除了做自我批评之外,相互之间的监督和检举也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群众,在运动中随大流,也不会太出格。可总有那么几个积极分子,想表现得与众不同,也跳得最高 这一天傍晚,连队召开大会。除了积极分子们上台发言表决心之外,每个职工都要深挖思想,做自我批评。 江排长的思想觉悟一向很高,一遇到运动就特别积极。 今天,他穿着一身草绿色军装,第一个跳上台,高举着右臂,带头批驳起了“资产阶级腐朽没落思想”,还特别提到“三连的职工中,就有这种不良习气,一部分人忘了自己的家庭出生,带头搞起了小资产阶级的那一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时,底下就有一个叫“小老虎”的机工站起来,大声嚷嚷道:“同志们,我要检举一下,连队里就是田根宝家和穆晓铭家带头做的沙发,屁股坐上去还一弹一弹的,直晃悠。搞这种低级享受,把无产阶级艰苦朴素的光荣传统丢到哪里去了?这种腐朽落后的思想,就应该好好批判批判……” “对啊,连队里做沙发,就是他俩带的头,一部分群众也跟着不学好……”几个犯了红眼病的职工,也纷纷议论起来。 还有人跳出来,大声嚷嚷着:“应该拿一把斧头,把那些沙发都给劈了!” 那些家里也跟风做了沙发的,这时候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生怕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这时,田根宝坐不住了。 他也跳起来,大声喊道:“谁敢劈啊?我是工人阶级出生,我们家三代都是码头工人,谁敢劈我家的沙发,谁就是迫害工人阶级的资本家走狗……” 大家都知道田根宝家是几代工人阶级,根子红,苗子正,他自己的思想觉悟又高,人缘也不错,这莫名拿他家开头,就有点不大对劲。 还有那个王慧珍家里,也是个苦出身。她爸爸以前扛过木仓,打过仗,是三十年代的老革命,还打过日本鬼子。 这样的家庭出生,人家的思想觉悟能低吗? 这开炮的对象,选的有点问题吧? 沉默的向来是大多数。可事不关己,谁也不想轻易冒头。 有些敏感的职工,已经闻出了味道不对。“小老虎”和江排长,这一唱一和的,怕是提前准备好的吧? 这时候,李连长发话了。 他站在讲台上,目光炯炯的,大声说道:“同志们,不要上纲上线,人家自己做的沙发,又不是从黑市上买来的,一没偷二没抢,惹着谁了?不要犯红眼病嘛!组织上号召群众们搞运动,是为了“斗私批修”,提高个人思想觉悟,这个“红眼病”也是自私自利的一种表现……” 连长一发话,底下的群众顿时安静下来了。 截止到目前,连队里有十几个家庭都做了沙发,还都是小木匠帮着做的。木工房里的几位师傅也学会了,也开始做沙发了。 现在不光知青,就连老职工家里也有了沙发,心说这坐上去就是软和,哪里舍得毁掉? 于是纷纷站起来,表示反对。 坐在后面的王建华,一向是个爱开玩笑的,他和王慧珍算是山东老乡,这时候也跳到板凳上,大声喊道:“小老虎,你家爱人还找到小木匠做沙发呢,听说木头架子都搭好了,要劈先就劈你家的好了!” 底下的职工们,哄的一声笑了。 开会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有打哈哈的,有敲边鼓的,一时乱成了一团。 徐指导员坐在讲台上,一脸严肃。 他拍了拍桌子,大声喊道:“职工同志们,开会时要严肃一点,不要随意说笑!有问题就说问题,不能瞎胡乱扯……” 指导员也发话了,这才把这一页给揭了过去。 田根宝也坐下来,松了口气。 散会后,田根宝和王慧珍回到家里。 洗漱之后,俩人坐在床上,左想右想不大对劲。 这江排长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拿他家开刀啊? 那个“小老虎”和他走得很近,一心二心地巴结着他,算是他的心腹之人。今天这一出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预谋的。 在工作中,他对江排长一向很尊重,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他,这莫名其妙地冲着他家开火,一定有什么缘故? 住在里间的黎元元,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发功冥想。朦朦胧胧中,听到田爸爸和王 妈妈的说话声,吃了一惊。 那个江慧勤的爸爸,想发动群众来批.斗田爸爸?还想把家里的沙发也给劈了? 这个人的心可真黑啊! 平时很善于伪装,假扮成积极分子,实际上是为了到处钻营,谋取私利。 她想了想,唯一与江慧勤有过瓜葛的,就是国庆节前夕演节目的那一次。难道是因为她演了玉荣,那个江慧勤就怀恨在心?还向她爸爸告状,这才引出了这一出? 人心险恶,这话果然不假。 只是没想到,还连累到了田爸爸和王妈妈。好在连队的李连长和指导员,头脑还算冷静,没有像某些人那样发昏发热,否则,这套沙发还真有人会跑来给劈了。 她想找田爸爸说说,对那个江排长存点戒心。 这一家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还属于睚眦必报的那一种,以后最好离他家得远远的。 脑子里一想事情,睡意也消了。 黎元元想爬起来,可还是忍住了。她努力抛开那些纷乱的思绪,闭着眼睛继续冥想,试着向后世的爸爸妈妈传递某种信息。 现在,她所处的这个时代,既有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也有这个时代的特色和残酷性。 事情总是两方面的,不可能事事完美。 在运动中,连队里有人想公报私仇,营部自然也不会太平。 作为新任院长,邓医生自然颇受关注。 门诊医院里,医生们由于家庭出生的缘故,大部分都是老老实实的,十分低调。可那些护士们,就不好说了。 一是年轻冲动,二是容易受人鼓动。 如果和外面的运动小将们一掺和,就会出现过激行为。 果然,医院里有两个年轻护士和营部、连队里的小将们混到了一起,就想揪几个典型游斗一下。于是,有人将目光瞄准了邓院长。 这天上午,七八个小将带着红袖章,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门诊医院。在那位张护士和王护士的带领下,直奔院长室而来。 邓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好在屋里,就被这几个人给围住了。 有冲上来喊口号的,有上来扯白大褂的,有撕了墙上的针灸图,用来叠高帽子的,还有人拆了纸盒子,想做一块牌子给挂到脖子上,拉出去游斗。 一时间,屋里乱哄哄的,也没有 人敢进来过问。 肖医生正在值班室里,一听到消息,就一把抓起值班电话打到营部,去找吕营长。吕营长得知后,立即带着保卫室的人,赶到了门诊上。 他一进屋,就看到那几员小将正围着邓院长,胡闹着。 于是,上前一步,黑着脸,大声呵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上班时间就搞批.斗会啊?你们把医生都给斗倒了,革命群众生病了怎么办?看看外面,那么多老职工和小娃娃在等着看病,你们这么做,就是公然破坏运动……营部有耍流氓的坏分子,不去批.斗,干嘛要冤枉好人?” 一席话,说得那几个年轻小将哑口无言。 对吕营长这样的老革命,他们可不敢轻易招惹。 再看到跟着吕营长一起过来的,都是营部保卫室的,个个身强力壮,腰间也是鼓鼓囊囊的。如果硬拼,可不是对手。 只好松开邓院长,灰溜溜地跑了。 “邓院长,不要担心,营部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们!”吕营长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些医生,都是他费尽心机才弄来的,这几个不懂事的小家伙不但不知道珍惜,还净会找事。 “吕营长,谢谢你和保卫室的同志……”邓医生扯了扯领子,拉了拉衣襟,又穿上了白大褂。 接下来,吕营长亲自陪着邓院长,一个科室接着一个科室地转了一圈,好让大家安心工作。门诊上下,顿时恢复了正常秩序。 吕营长这才带着人,离开了门诊。 在回营部的路上,他也有些疑惑。 运动一开始,他就提前打过招呼,斗私批修要搞,但门诊的情况很特殊,每天都有那么多革命群众来看病,所以要维持好正常秩序。 而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暗中鼓动? 这个得好好查一查。 邓医生中午下班后,回到家里。 见肖玉华也回来了,就关起门来商量了一下。 “玉华,今天这事多亏了吕营长啊……” “嗯,我早就看出来了,吕营长是个护短的,关键时刻能保护好我们这些人……” “那个小王和小张,是怎么回事?平时看着也挺老实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冲出来了?就像变了人似的?” “舒平,我听说小王和小张都是营部的人安插过来的……” “哦……” “有小道消息说,营部那边本来有人想进门诊当院长,可吕营长死活不同意,说外行去管内行,这样哪行?于是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院长的位置也一直空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邓医生沉默了半响。 这一场无妄之灾,也与权力有关? 有人想借着运动,把他搞下去,幸亏吕营长站在那里,这些人才没有得逞。不过,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 他对门诊里的事情,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啊。 邓萧放学后,见家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一问爸爸妈妈,才知道门诊上差点出了事。 “小萧,这一阵风声比较紧,你们学校里的情况怎么样?” “爸爸,妈妈,我们学校里的情况还好,上课都很正常,老师那边也没听到什么反应……” “哦,那就好……” 邓医生和肖玉华,稍稍放了心。 只要学校还未被波及到,说明这场运动不会持续得太深,也不会太久。 也许,很快就会偃旗息鼓了。 第44章 (2)打地铺 转眼到了十月底。 北风袭来,天气也越来越凉了。 黎元元换上了一身秋装,外面是田奶奶从沪上邮寄过来的那套红色小方格毛绒外套和裤子,里面是一身红色小秋衣和小秋裤。 这套新衣服一上身,看着特别洋气。 她脚上也换了一双新鞋子。 天冷了,那双方口布鞋已经不能穿了。脚上的这双红鞋子,是王妈妈用几块碎布头做的,厚厚的,绒绒的,可暖和了。 脚面上还带着两个红红的小毛球,一走路,就一晃悠,可好玩了。 下霜后的那个星期天,邓萧哥哥骑车子过来了一趟。 还带了一书包沙枣,给她和小伟波吃。 挂了霜的沙枣,果然很甜。 她用小手捏着,一颗一颗放入口中,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而邓萧看到小元元一脸开心的样子,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萧哥哥,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到了明年就好了。”小元元像小大人一样,说着宽慰的话。 邓萧听着,虽然不大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可却感到特别安心。 他也希望那个明年,能早一点到来。 正如邓医生所预料的那样,这场运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十月三十号这天,地震观察站突然发布了一条预警消息。 “近期南部边疆地区,地壳活动十分频繁,极有可能发生六级以上的地震……” 接到消息,团场上下立刻重视起来。 一时间,连队里举办了一系列的防震知识普及和地震预演。这些活动,立刻分散了职工们的注意力,也没人再去搞那些徒有虚名的讨论会、批.斗会了。 大家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万一地震的,该怎么办? 白天还好,大人和孩子们,有的在大田里搞深耕劳作,有的在积农家肥,有的在车间里上班,有的在学校里上课,有的在托儿所院子里玩耍,一发现不对劲,也好躲闪。 可到了晚上呢? 一家老小都在屋子里睡觉,一旦地震了,跑都来不及。 于是,大家集思广益,各种各样的土办法就出台了。 首先,安全是第一位的。 于是,就有人把目光瞄准了打谷场。 那边地方大,平整开阔,地震了也砸不到人。还有那几垛高高的稻草堆,每一垛都有八.九米高,二十多米长,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现在,天还不算太冷,稻草堆里本来就很暖和,到时候带上床单被褥过去,从稻草中间,挖一个深洞,钻进去,住在里面既暖和又安全。 这一下,就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睡打谷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当天就有人带队,模仿着电影《地道战》里挖地道的方式,在稻草堆的中间挖了一个大洞,还设有专门的进出通道,挂上了厚厚的稻草帘子。 一部分男职工,外加一些小青年和半大孩子,当晚就扛着行李,浩浩荡荡地搬了进去。 连长和指导员听说后,也不好反对。 只是一再叮嘱大家,“要注意防火,注意安全,在打谷场上不能吸烟,夜里要有站岗放哨的,轮班休息……” 打谷场再大,只解决了一部分人的住宿问题。 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那就要做好防震预警。 于是,家家户户在晚上睡觉前,都把一个玻璃酒瓶子倒过来放在桌子上,只要听见瓶子倒下的声音,披着被子,就往外跑。 考虑到夜里寒气重,大人和孩子都穿着衣服睡觉,这样跑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像田根宝家,孩子多,年纪也小,自然不能住到外面。 于是,他在外间的桌子上,也摆上了一个玻璃酒瓶子。还在三个隔间里搁了一个搪瓷碗,把一双圆筷子摆上上面,给几个孩子说,一听到筷子落地的声音,就往外面跑。 接着,又学邻居家的样子,从打谷场上,拉了两架子车干稻草回来,铺在床底下,做了三个地铺,让伟民带着两个弟弟,都睡在地铺上。 万一地震了,上面有床板棚着,也能支撑一下。 田爸爸给小元元也打了一个地铺,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上面铺着被褥,床单一耷拉下来,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小房子,别提有多安全了。 这一晚,黎元元洗好了手脚,穿着小秋衣和小秋裤,又套上了棉袜子,一头钻进了地铺里。她躺在里面,头上是床板,一伸手就能碰到,屁股底下是软软的干稻草,还散发着一股清香。 这种体验,实在是太奇妙了。 而住在外间的田爸爸和王妈妈,也躺在床底下 的地铺上。 一翻身,下面的稻草就发出“沙沙”的声响,搞得俩人也不好意思乱动,就连说话声音都放低了不少。 因为这个地震消息,一切都变得神秘好玩起来。 连队里的职工们一见面,都是半开玩笑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你家听到动静了吗?” “哎呦,昨晚上,我们一家子都睡在地铺上,沉沉的,就像猪一样,一晚上啥也听没见……”有的职工打着哈哈,笑道。 最搞笑的是小龙港的爸爸。 他跟人家说:“哦呦,昨天夜里听到响动了,吓得我和我爱人,带着孩子披着被子就往外跑,鞋都没顾得上穿。我们三个顶着被子,黑咕隆咚的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见邻居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啊?原来是我家的耗子,碰到酒瓶子了……” 那个江排长家就更离谱了。 一家八口,全部搬到打谷场上去了。 他们家,单独垒了一个小窝,还带了一些吃的东西。 结果呢,打谷场上耗子多啊,稻草堆里也有不少,闻着味道就来了。一晚上,就把他家带的东西,全都拉跑了。 就连床单和被褥也咬了几个大洞,气得那个“老封建”在打谷场上直跳脚。 一说起来,都快把人笑死了。 田根宝和王慧珍听到这个笑话,直撇嘴。 越是自私自利的人,就越怕死。 他们已经知道了江排长打击报复的原因,想想真令人不齿。 连队里忙着搞防震,营部也不例外。 邓医生见运动消停了不少,就和爱人商量了一下,打算趁着天黑去一趟连队。 这天晚上,他骑车来到了田根宝家,把存放在这里的东西悄悄地运回去。见伟民、元元他们几个都睡在床底下,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于是,回到家里后,也有样学样,在床底下搭了三个地铺。那两车干稻草,还是田根宝和王慧珍第二天中午拉着架子车,送过来的,说是铺在地上防潮。 就这样,一家五口也睡在了地铺上。 虽然知道,这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心理安慰。 可那种安全的感觉,的确令人舒坦不少,就连睡眠质量也大大地提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咔咔,安全度过了~~ --------- (1)打草帘 这几天,托儿所里也搞起了防震演练。 上课时,都开着门和窗户,以便逃跑。 苏阿姨和杨阿姨,还带着小朋友们搞了几次模拟练习。 杨阿姨站在门外喊:“地震了!” 苏阿姨就吹着哨子,带着小朋友们迅速离开屋子,跑到托儿所外面的漫地里,呆上一会儿。 小朋友们对这种跑来跑去的游戏,乐此不疲。 一个二个嘻嘻哈哈的,对地震的危害性还没什么具体认识。直到第二年,唐山大地震发生后,全国上下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地震的危害性和残酷性。 黎元元听伟民哥哥说,学校里上课时,也开着门和窗户,凉飕飕的。他们老师说:“如果地震了,坐在窗户边上的同学,就直接踩着凳子从窗户上跳出去,往校园中心跑……” 还有老师提议说,干脆搬着桌子凳子,在外面上课好了。 结果,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没同意,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北风呼呼地吹着,把同学们都冻感冒了怎么办? 一阵大惊小怪之后,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黎元元像往常那边,和伟波哥哥一起上托儿所。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连队里的生活,对周围的一切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天一凉,托儿所里就流行起了“打沙包”、“踢盒盒”,还有“跳橡皮筋”。 王妈妈专门给她缝制了一个小沙包,用几块红布、灰布、蓝碎花布头拼接在一起,有六个面,看着方方正正的,里面装了一把黄豆,打起来“哗哗”作响,非常可爱。 黄豆比小石子轻,即便打到了脑袋上,也不疼。托儿所里的小朋友们,都喜欢元元的沙包,也爱和她一起玩。 跳橡皮筋,花样就更多了。 连队里,无论是上学的小姑娘还是托儿所里的小娃娃,都喜欢玩。 现在,女孩子们跳的皮筋分好几种。 有直接用一根圆轱辘松紧带,两头接在一起做的,有用一块黑皮子绕着圈剪成的。最高级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牛皮筋,一根一根穿在一起,做成的橡皮筋。 这种高级橡皮筋,得用几十根、甚至上百根牛皮筋,小娃娃们可没这么阔气,托儿所里玩的,只有那种黑皮筋。 由于黑皮子不好找,那些报废的拖拉机 内胎也只有厂区里才有。小孩子里面,能带着一副黑皮筋出去游逛的,少之又少。 那个江慧勤,老早地就搞了一副黑皮筋,在托儿所里“横行”了好一阵子。想跳皮筋的,就得巴结着她,也因此吸引了几个玩伴。 黎元元对这个小姑娘,一向离得远远的。 也很少在托儿所里跳皮筋。 前几天,田爸爸用废旧的自行车内胎,给元元也剪了一副黑皮筋。这副皮筋有一指宽,弹性非常好,双幅撑开来,有三米多长,足够七八个孩子一起玩的。 在小孩子中间,有皮筋和没皮筋的待遇可不一样。 现在,她也有皮筋了。 常常有小朋友主动找上来,想和她一起玩。这样,她就可以自由地挑选玩伴,想跟谁一起玩,就跟谁一起玩。 在托儿所里,经常搭伴的有罗娟、黄晓红、吴云等几个小姑娘。偶尔,小龙港也会跑过来插一脚,倒是小伟波对女孩子玩的东西,不大感兴趣。 玩归玩。 对黎元元来说,自从乔莎莎、小班长那一伐孩子上学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毕竟,她和普通的小孩子有点不一样。 瞅着机会,还是想和大孩子们一起玩。 就像邓萧哥哥那样的,懂的可不少,自己也能跟着学一点。不像托儿所里的这些小娃娃,啥都不懂。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天也越来越冷了。 南部边疆昼夜温差较大,白天太阳大大的还不显,一到夜里气温骤降,都要盖厚被子了。连队里从矿上拉了几车煤炭回来,分给职工们,取暖过冬。 家家户户的小棚子旁边,都搭了一个煤棚子。 里面搁着大块大块的煤炭。 这边烧的大多是烟煤,亮晶晶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这种煤炭,烧起来很旺,但烟子也大,浓浓的,黑黑的,特别呛人。 每年这个时节,各家各户都提前扫好了烟囱,修好了炉子,通好了火墙,就等着煤炭一到手,开始生火。 田根宝家的两堵火墙,都是去年修房子后才垒的,里面没多少烟灰。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扫帚,把里外都清扫了一遍。 他在外间的会客室里,架起了一只翻砂炉子,用两节铁皮烟筒连到了火墙上。先试着生了一把火,看看火墙热不热。 到了寒冬腊月 ,隔间里取暖全靠火墙来发威。 等屋子里生火后,为了保持室内清洁,炒菜还在小棚子里,烧水或者热饭菜、焖米饭可以在屋子里,省得把白墙和顶棚都给熏黑了。 转眼到了星期天。 吃了早饭,黎元元看到田爸爸和王妈妈在太阳底下,搭了一个木头架子,说是要编草帘子。 编草帘子? 黎元元一听十分好奇。 一打听,才知道这也是为了过冬保暖用的。 编好的草帘子,可以搭在小棚子的窗户上,一到晚上就放下来,遮挡寒气,白天可以卷起来,透透光线。也可以挂在屋子后面朝北的窗户上,抵挡北风的入侵。 田根宝去邻居家借了一辆架子车,要去打谷场上拉一车干稻草回来,用来编草帘子。 “爸爸,我们想去帮你装稻草嗳!”黎元元和小伟波也想跟着去看看,就仰着小脸说道。田根宝一高兴,就答应了。 于是,用架子车拉着两个小孩,去了打谷场。 在路上,碰到了一群半大孩子,有说有笑的,从草垛那边返回连队。黎元元心说,这些孩子还住在打谷场上啊? 这是为了聚在一起,凑热闹的吧? 连队里搞的这个防震,一开始家家户户都紧张兮兮的。 可时间一长,都疲耷了。 现在,他们一家都不睡地铺了,都抱着被子搬回床上去了。打地铺也是图一时新鲜,田爸爸说睡得时间长了,腰疼,不解乏。 不过,外面的警报还未解除,地铺暂时还得保留着,等到需要的时候再钻进去。 回来的时候,田根宝在前面拉着车,让两个小孩坐在车尾巴上。一车稻草轻飘飘的,也没什么分量,加起来还没这两个小孩一半重呢。 黎元元和小伟波,倚着稻草,蜷着腿坐着。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一边闻着稻草的清香,一边悠悠地晃动着。这种田园般的美好,也只有在睡梦中才能感受得到吧? 打草帘子,也是一门技术。 田根宝一开始并不会弄这个,这也是去年才跟着邻居们学会的。那时,刚搬过来住,见孙师傅和他爱人在棚子前面摆弄,就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总算是弄明白了。 以前过冬时,都是直接拿土坯把后窗户封住,搞得屋里 的光线很暗。看到老职工家里有挂草帘子的,还嫌难看,后来发现难看倒是次要的,总比家里黑乎乎的要好吧? 黎元元蹲在一边,看着田爸爸和王妈妈打草帘子。 他们站在木架子前,用几块石头绑在麻绳上当坠子,放上一缕稻草,把坠子一前一后的交替着,慢慢的,一幅草帘子就编好了。 王妈妈说:“要想编得好看,可以把稻草压得密实一点,最后再用麻布缝一个布边,就像门帘子一样,这样看起来,就不难看了……” 一天下来,一共编了十二幅稻草帘子。自己家里用八幅,给邓医生家留了四幅。过两天,就抽空送过去。 田根宝先取了两幅带布边的,卷成一卷,挂在了两个后窗户上。等到天冷时,就放下来,在帘子下面坠上两块小石头或者直接固定在地面上,就不怕被风吹起来了。 前面的窗户上面,也楔了两枚铁钉,等到下雪时,可以把草帘子挂在窗户外面挡挡寒气。其余的,就搭在小棚子的窗户上。 忙乎了半天,田根宝见小元元一脸好奇地跟着,还开玩笑地说道:“元元,爸爸现在是越来越勤快了,看着一点都不像沪上知青,反而像老职工了!” 话语间,满是自豪。 黎元元这才知道,沪上知青刚分配到连队时,是“好吃懒做”的代名词,虽然爱干净爱讲究,可在生活方面却懒得很,最擅长的就是嗑瓜子聊天,打扑克。 现在,已经好多了。 尤其是成家之后,家务活就摆在那里,不得不做,即便不会也得学啊。这些年来跟着老职工,也能像模像样地干点家事了。 当然,有一些人还是很懒。 把几个孩子都送回沪上,让父母帮着照看,自己和爱人天天吃食堂,也很少开伙做饭。这么一来,家务活倒是省了不少。 不过,在吃的方面就不咋样了。 两天后,邓医生家的后窗户外面也挂上了草帘子。 白天卷起来,晚上就放下去。 邓医生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邓萧。 孩子个子高,站在凳子上,一伸手就够着了。 邓萧心说,还是田叔叔家会想办法,这一下,后窗户也不漏风了,小隔间里可暖和了,白天的光线也很好。 这个田叔叔,会的可真不少啊。 (2)串门子 立 冬之后,家家户户都生了火。 外面的风门都换下来了,挂上了厚厚的门帘子。屋子里暖烘烘的,火墙热乎乎的,被窝里也是暖暖的。 一到晚上,感觉特别舒服。 这时候,黎元元也从从头到脚都换上了冬装。 王妈妈紧赶慢赶,做了一套小棉衣和小棉裤,还有一双小棉鞋。这一身,现在穿穿还可以,到了腊月天,外面还要套上大棉衣,棉裤还要做一条加厚的,棉鞋还得再备一双。 另外,小毛衣、小帽子、小围脖、小手套、棉袜子也已经备好了。 这件毛衣,是田爸爸去代销点里凭票买来的毛线,亲手编织的。圆领子,颜色红红的,看着特别喜庆,穿的时候,头一钻就过去了。 小帽子、小围脖和小手套,也是田爸爸打的。 当时,黎元元见田爸爸会织毛衣,惊讶地简直合不拢嘴。 “爸爸,你好厉害啊!” “呵呵,小意思,小意思!爸爸什么都会嗳……” 黎元元对田爸爸的生活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手也太巧了吧? 三个小哥哥身上的毛衣,也是田爸爸织的。田爸爸打毛衣的速度还特别快,一边说话,一边打,一点都不受影响。 后来,她从小龙港那里听说,姚叔叔也会织毛衣。想想一个拖拉机手,除了会耕地,还会织毛衣? 这还真够神奇的。 运动过后,加上天气变冷,还有地震等外部因素,连队里的例会也大大减少了。 从一周五会,改成了一周三会。 晚上的时间一充裕,串门子、打扑克又风行起来了。 家家户户吃了晚饭,就开始扎堆。 关系好的,相互串串门子。喜欢热闹的,就拉开桌子,喊人打牌。 田根宝很喜欢打扑克,只要有人来喊,搁下饭碗就出门了。临走前,还舔着脸对爱人说:“慧珍啊,我出去坐坐就回来了,你也出门逛逛啊?” 王慧珍对打牌没什么瘾,串串门子倒是挺喜欢的。 不过,沪上知青聚会的场所,她很少过去。因为都是知青,一聚在一起,就拽上海话。她现在听是能听懂了,但讲起来还是费力,发音也不大像,总带着一股山东味儿,干脆就不开口,省得闹笑话。 这么一来,她更喜欢和山 东老乡聚在一起。 那个王建华,一见到她,就是大姐长大姐短的,可亲热了。 以前,总觉得这人油嘴滑舌的,不像个山东人。可自从上次为了“沙发”那事,挺身而出之后,对这个王建华的观感就大大地改变了。 觉得这个老乡,还挺讲义气的,关键时刻不像人家落井下石,反而出手帮了一把。 虽然是个小忙,可这份情意她却记着。 还特地请了王建华,来家里坐坐,吃了一顿饭。 她和老田都是实在人,不想欠别人的。 沪上知青里,除了小木匠之外,和她走的近一些的,就是杨淑芬了。 她和她的交往,也是特别。 两个人,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做派都相差甚远。可那个杨淑芬倒是奇怪,反而和她亲近起来了。 虽然,那个人说话做事,喜欢装模作样的,拿拿架子,可心底还不坏。尤其是小龙港回来以后,喜欢和小元元一起玩,偶然会带着孩子过来坐一坐。 这天黄昏,王慧珍刚刚收拾好碗筷,家里就来了一大帮子知青,叽叽喳喳的,热闹得不行。 原来,轮到她家做东了。 沪上知青们有个习惯,喜欢各家都去串一串,打打牌,聊聊天,以示亲热。 “元元妹妹!”小龙港戴着小帽子,套着脖套也跟着爸爸妈妈来串门子了。 “哎呦,小龙港哥哥来了!” 黎元元穿着一身红毛衣从套间里跑出来,和三个小哥哥一起,向来的叔叔阿姨们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龙港和几个小朋友,进了里间。 外间的炉子,烧得旺旺的,暖烘烘的。 知青们都脱了外套脱,穿着毛衣拉开架势,准备打扑克。 一说打牌,田根宝就是个积极分子。今天来得人多,就用四副牌打“争上游”,这样大家都可以玩一玩。 说话间,桌子就拉开了。 沙发上、凳子上都挤满了人,一动都头碰着头,脚碰着脚。就算是这样,还有三个知青只能在一旁围观着,因为实在是挤不下了。 王慧珍一向是个开朗的,在外人面前也很照顾田根宝的面子。 她掂着铁锅,笑着说道:“你们好好玩啊,我来炒香瓜子,一会儿大家磕着瓜子,打着牌开心一下嗳!” 说 第45章 (1)上冻了 小班长来家里了,自然要陪着说几句话。 有伟军哥哥在一边帮腔,气氛十分活跃。 黎元元和谢海宁也聊了几句。 发现他的确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很简洁,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喜欢大惊小怪的。他有两个家,一个在学校家属区,一个在连队里,上学后经常跟着爸爸妈妈两边跑。 她想,他的爸爸能做教导主任,妈妈能做宣传干事,一定是个文化人吧? 这边正热闹着,王慧珍也进来了。 “来来来,发糖了!发糖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摸出了一把水果糖,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颗。 这包糖果,还是上次邓萧送过来的。想着要细水长流,一直没舍得吃完,多少还剩了几颗,今天正好拿出来,哄哄小孩子。 “谢谢王阿姨!”小孩子们有糖吃,开心得不得了。 屋子里,加上伟民哥哥他们几个,一共有九个孩子,一起坐在床边上,嘴巴里都含着糖果,咕噜来咕噜去的,小腮帮子都是鼓鼓的。 黎元元嘴里也噙着一颗,甜甜的。 现在吃糖少,偶尔吃一颗,也不错。看看旁边的小伟波、小龙港,还有小班长吃糖的样子,就感觉很开心。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熄灯前。 有几个知青,还没过够瘾,想挑灯夜战,嘴巴里嚷嚷着:“田根宝,快去准备马灯,继续玩!” 田根宝的头脑倒是没有发昏,明天还要上班,这一挑灯是准备打通宵啊? 这样可不行。 玩归玩,也得有个度。 否则,明天上班没有精神,影响到工作效率不说,还容易出次品。他的班组里,可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 “哎,我说你们几个啊,都闹了一晚上了,还不让人家两口子上床休息一会儿?明天一早,小孩子们还要上学呢!如果耽误了孩子学习,小心慧珍来找你们麻烦……”宋阿娣开玩笑地说道,顺便帮田根宝圆了一下场子。 十几个知青乐呵呵地,叫上孩子,穿上外套,戴上棉帽子,包好围脖,与田根宝夫妇告辞后,这才带着一身热气,出了门。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了。 桌子上是一堆散乱的扑克牌,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瓜子皮,沙发罩布都揉成了一团 ,皱皱巴巴的。茶壶里的开水全都喝光了,五斗橱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茶碗、茶缸子。 王慧珍一边扫着地,一边嘟嘟着:“看看,这都跟打狼的一样……”田根宝在一边陪着笑脸,手脚麻利地上来帮忙。 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道:“慧珍今天辛苦了,还给炒了瓜子,去人家家里学习“五十四号文件”,可没这个待遇啊……” 田根宝知道知青们聚会就是这样,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也是没把他俩当外人,否则人家客客气气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反倒不好。 只是每次收拾起来,麻烦一点而已。 黎元元困得爬到床上呼呼去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田爸爸和王妈妈的说话声,不禁咧了咧嘴。 田爸爸在王妈妈面前贫起嘴来,可真有两下子。不过俩人感情很好,也就是逗逗乐子,在平淡的生活中权当调剂一下了。 田根宝摸了摸火墙,热乎乎的。就把外间的火炉子,用煤块封住,压上了火。他和慧珍一起倒水洗了洗,就上床休息了。 西北风,呼呼地吹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气温骤降。 黎元元醒来后,躺在被窝里,暖暖的,不想动弹。听到外间传出了一阵响动,知道田爸爸和王妈妈已经起床了。 这时,连队里已经来电了。 隐隐有灯光从门帘下面透了进来。 她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摸了摸旁边的火墙,温温的。晚上炉子里压着火,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热起来。 天冷了,起床太费事。 如果能一直窝在床上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田根宝从外面挑水回来了。 一进门,就大声说道:“慧珍啊,外面上冻了,涝坝里的水,一夜之间就结了一层冰……挑上来的都是冰渣子。” “哦呦,真的结冰了?那让元元他们几个,今天都穿厚一点……洗脸水先坐在炉子上,化一化……”王慧珍说着,打了一盆洗脸水,直接坐在了炉子上,好等几个小将们起来后洗脸用。 隔间那边,传来了一阵响动。 伟民哥哥和伟军哥哥,被王妈妈从被窝里揪了起来,还大声说着:“今天,你们两个还要去上学,一直睡着不肯起来哪行?虽然天冷,也得去上学啊!” 见哥哥们都起床了。 黎元元咬了咬牙,终于离开了暖烘烘的被窝。这时,火墙已经热起来了,屋里的温度也升了上来。 她自己穿好毛衣和棉裤,就从床上蹦了下来。 还把被子翻过来,透透气,等一会儿再叠起来。 就着盆里的热水,洗了脸之后,又刷了刷牙,就赶紧跑到水桶边上看了看。果然,里面都是冰渣子,好一会了还没化完。 她好奇地问了问田爸爸。 原来大风降温,涝坝里的水冻了厚厚的一层。一大早,管理排长就派人在打水的地方,用钢钎凿了一个大大的冰窟窿,里面是水和浮冰。 职工们来挑水时,就站在木头棚起来的栈台上,用扁担勾着水桶,连水带冰一起打入桶中,然后再挑回家。 “爸爸,冬天打水好费事呀!” “是啊,白天晚上温差太大,太阳出来了能化一化冻,可到了夜里又冻住了……等进了腊月天,就连冰渣子都没了,都是把成块的冰挑回家,放在桶里慢慢化冻……” “哦……” “还有不怕冷的,手里拿着冰,直接咬着吃,脆脆的,说是免费冰棍……”田根宝呵呵笑着,说道。 黎元元心说,冬季,光挑水这一项就很难过。可看田爸爸和王妈妈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夏天和秋天,是边疆最好的季节。 到了冬天,才是考验人的时刻。也难怪知青们喜欢串门子,围着火炉热闹一下,是不是就能暂时忘记了条件的艰苦? 没有自来水,是一大难题。 听爷爷奶奶说,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才改变了这一状况。可当时的连队人,却活得很乐观,因为心中有理想,有追求。 他们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就像电影中的那句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他们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大集体里,暂时困难一点也没什么。 因为未来,充满了希望。 天一冷,各家各户都生起了炉子。 托儿所和学校里也是如此。 黎元元注意到,杨阿姨和苏阿姨在照顾小孩子们的同时,一大早还要去班里生炉子。等到小朋友们进屋子时,得暖烘烘的。 课间,还要防止小朋友们玩火,工作量顿时增加了不少。 好在,班里有班长、副班长和小组长们,才把几个顽皮孩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伟民哥哥说,学校里没有暖气,每个班里都装了一只翻砂炉子。 下午,轮到哪组同学值日,就到校园东边的柴禾堆前,撇几根干树枝子,截成一扎长,捆成一小捆,运回教室里,作为第二天早晨的引火柴。 一二三年级,是任课老师轮流去教室里生火。四年级以上的,就由住在附近的同学们轮流值日。 两个人一班,提早半个小时到校,上课前得把炉子生着。 像邓萧住在营部,离学校很近,值日自然跑不了。 好在十天才轮上一回,倒也还能过得去。 这种锻炼,让同学们提高了动手能力。当然,也有一些家长不大放心,轮到自己孩子值日时,就特地跑过来帮忙。 这样,教室里烧得暖暖的,自家孩子也少受一点冻。 在南方长大的黎元元,对北方的冬天充满了好奇。 这里昼夜温差实在是太大了。 只要不刮大风,白天晒着太阳暖洋洋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可一到晚上,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夜里和凌晨,温度极低,就连大人们都猫在屋里不想动弹。 听王妈妈讲,大田里更是奇特。 因为土壤中含有水分,一到夜里就上冻了,硬邦邦的,早晨走在上面,连土都不沾一点。可一到中午就化冻了,一踩两脚泥。 到了晚上又变成了冻土,。 拖拉机往地里拉肥料时,都赶早过去。大田班的职工们,去地里施肥,也都赶在上午化冻前下地,省得踩到泥巴。 黎元元发现,房前屋后那些光秃秃的沙枣树,不知不觉间,都穿上了“保暖衣”。于是好奇地问道:“妈妈,这些树干上为什么要涂一层白灰,还要缠上一圈稻草绳呀?” “元元,树干上涂白灰,是为了防止虫子在树干上产卵过冬,一涂上白灰就把虫子给赶跑了,还能起到杀灭虫卵的作用,这样就能保护好树木了……缠上绳子,是为了给小树保暖啊,晚上太冷了,防止小树被冻伤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王妈妈说,连队周围的防风林带,还有大田里的林带都穿上了“保暖衣”。否则,一个冬天下来,一半的树木都被冻死了,所以连队里的职工们赶在降温 之前,就要给树木做好防护工作。 “妈妈,大田班里是不是好忙啊?” “是啊,农闲时也不闲,积农家肥,施肥,护苗,一刻也闲不住……所以做农活很辛苦的,妈妈希望你们几个好好读书,以后能像邓叔叔那样坐办公室……” “嗯,妈妈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黎元元拍着小胸脯,保证道。 由于气候环境恶劣,即便是机械化程度很高的机耕连队,有些农活还是需要人工来做。而农耕连队,机械化程度本来就不高,每天的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这恐怕也是沪上知青,拼死拼活也要返城的原因之一吧? 毕竟,与大城市比起来,当时边疆的生活条件还很艰苦。 这里既有夏秋两季的甜美和浪漫,也有冬日的寒冷和苦涩。可沪上知青返城后,却又把这里称为他们的“第二故乡”。 这种感情十分复杂。 有爱,也有逃避。 有依恋,也有厌倦。 而过去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了,剩下的只有美好和那种不舍。 就像她的爷爷奶奶,每当回想起来,总是记住了那些好的,而把不好的抛在了脑后。 直到现在,他们还自豪称自己昔日是一名农垦战士,把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了那片土地。当然,也有老知青开玩笑说:“我们是逃兵,瞅着机会就逃回了城里……” 可到了退休后,却总想回去看看。 看看那片曾经深爱过的土地。 (2)跺跺脚 冬天,外面虽然很冷,可屋子里却很暖和。 所以也不是那么难过。 只是,晚上想出去看一场露天电影,就没那么容易了。 星期六,听说营部晚上要放电影,是一部老片子,名字叫《渡江侦察记》,拍摄得十分经典。(注1) 这属于百看不厌的类型,自然不能错过。 于是,趁着中午的空档,好多人都扛着板凳去占位置,好挤在中间。这样,晚上看电影时,外面有人挡着风,也就不那么冷了。 田根宝一家倒是不急不慌。 自从和邓医生那边走动起来之后,邓萧和邓原就主动承担起了占位置的“重任”。他家离电影院很近,搬着凳子就过去了,十分方便。 只 是那边的长条板凳没那么多,不够坐的,还需要他们晚上过去时,再搬一条,挤一挤就放下了。 黎元元还从来没在冬天看过露天电影,自然很稀罕。 再说,这部电影十分好看,以前在网上看过一遍重拍版,但老版还从来没看过。这一回,可以好好回顾一下了。 这天下班后,一家人早早地吃了晚饭,就全副武装起来了。 黎元元把小帽子、小围脖、小手套通通戴上,王妈妈又把自己的一件大棉袄给她裹在外面,一直盖着脚面。 这样,整个人只露着小脑袋和一双小棉鞋,身上鼓鼓的,就像一个小圆球一样。 而伟民、伟军和伟波也穿得厚厚的,浑身上下都裹在棉大衣里,只露着一双眼睛。田爸爸和王妈妈外面都穿着一件军绿色棉大衣,也裹得严严实实的。 收拾停当后,这才扛着一条长板凳出发了。 一路上,连队里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不少职工和家属,一个二个也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去冲锋打仗一样。 到了营部,露天电影院里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天气虽然很冷,可挡不住大家看电影的热情,场子里面提前就坐满了。 田根宝一家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邓萧他们。今天的位置在正中间,不前也不后,看着大银幕非常舒服。 几个人坐下后,邓医生和肖医生也带着虹虹挤进来了。 两家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电影开演。 邓萧和黎元元坐在了一起。 看着元元穿得就像个小皮球,也不禁笑了起来。刚才元元笨得连凳子都爬上来,还是他和伟民一边一个,抽着她才勉强爬了上来。 黎元元见几个小哥哥笑话她,就噘起了小嘴。 竟敢笑话她? 看看你们几个,不也是穿得厚墩墩的吗?邓萧哥哥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穿着一身军大衣,哐啷哐啷的,净会装小大人。 电影开演前,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场地里响起了一阵跺脚声。 “嗵嗵嗵嗵……” 马上就有人热烈响应,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有一种排山倒海之势。中间还夹杂着口哨声,和欢笑声。 场地里一片热闹,与冬日的严寒成了鲜明对比。 在放电影时,一到放映员切换片子的空档,场地里就响起了雷鸣 般的跺脚声。这样原地活动活动,也能暖和一点,省得脚被冻麻了。 黎元元干脆从板凳上秃噜下来,也站着跺了跺脚。等到上来时,又是邓萧哥哥和伟民哥哥一起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提搂上去的。 看了一晚上电影,跺了三四次脚,别提有多热闹了。 场地上,坐在里面的人倒是挺暖和的,坐在外面的可就惨了。 今天还算好,没有刮西北风,除了温度低一点,倒还能忍受。等到了腊月天,还这么坐在外面看电影的话,真是需要极大的毅力。 听邓萧哥哥说,腊月天里也照样看露天电影。到时候,观众们都穿着毡靴,披着羊皮大衣,拿着小被子盖着腿。 冷了,就跺跺脚。 一场电影下来,也没觉得冷到哪里去。 一群人聚在一起,反而觉得很热闹。 连队职工们看电影的热情,真是可歌可泣。 放在后世,这简直难以想象。 大冬天里,看露天电影的乐趣,也在于此吧? 到了十一月下旬,地震还是没有来。 据说,在别的地方已经震过了。 那就意味着安全了? 团场里这才放松下来,各连队的日常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那些住在打谷场上的小青年,也没有理由继续逗留下去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搬回了家。打谷场上,顿时沉寂了下来。 后来,连队里才有风声传出,说睡在打谷场上也讲究个资历。 那几个草垛下面的防空洞很大,一开始有很多人挤在里面。洞里的小头头们,抢了最舒服最暖和的位置,而年纪小的,大多睡在外围。 大风降温后,那些靠近洞口的半大孩子,一到夜里就被冻醒了。后来实在是扛不住了,才搬回了家。 洞里的人员一再减少,就没了最初的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了。最后,只剩下几个光杆司令硬撑着,这才散了摊子。 吃饭时,听田爸爸提起这事,还顺带着教育伟民他们几个,要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要和那些大孩子混在一起,以免受人欺负。 黎元元心说,快活的表面下也有看不到的隐秘。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不平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了电影《渡江侦察记》的电影名字 捉虫~ 第46章 (1)广播剧 天冷了,一家人聚在屋里听收音机,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连队里那些买了收音机的,总喜欢把音量拧到最大,引得邻居们也带着孩子过来,一起蹭着听。 坐在火炉子旁边,暖烘烘的。 一边听着小说连续广播,电影录音剪辑什么的,一边感受着外面的世界,享受着闲暇时光,别提有多畅快了。 这一阵,田根宝家也在攒钱。 不过他和慧珍还在犹豫着,是先买缝纫机还是先买收音机? 最后,还开玩笑地问了问小元元。 “元元,你说家里是先买缝纫机好?还是先买收音机好啊?” “爸爸,当然是先买缝纫机啦!” “为什么?” “因为……缝纫机的用处大呀,这样爸爸妈妈就可以在家里蹬缝纫机轧衣服了……” “哦……” 黎元元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 她知道再过两三年,收音机的新鲜劲儿就会被电视机所替代。而缝纫机却可以一直使用,直到九十年代末,才慢慢地退出了家庭。 等有了电视机,就没人再稀罕收音机了。 当然,接下来听评书、听小说连续广播还会风靡十多年。即便是后世,收音机依然存在着,填补着碎片化时间,受到都市汽车族和老年人的喜爱。 邓医生家里也买了一台“春雷牌”收音机。 星期六下课后,邓萧特地跑到二年级教室找到田伟民,叫他带着弟弟妹妹来家里玩,可以听听音乐,听听电影。 星期天能去营部逛逛,几个孩子当然高兴了。于是,吃了早饭,经过田爸爸的批准,兄妹四个就穿得厚厚的,上路了。 到了营部,邓萧披着棉大衣,在门口跺着脚,等着他们。 见人一来,赶紧让进屋里暖和一下。 其实,他们几个走路过来,身上热呼呼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元元姐姐,今天上午中央台有广播剧,可好听了!”邓虹穿着蓝色小毛衣,蹬蹬蹬地跑过来,拉着元元的小手,甜甜地说道。 “喔,是嘛?”黎元元摘下帽子,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刚才,收音机里已经预报过了,马上就要开始播《叶塞尼亚》了……” “《叶塞尼亚》?” “嗯,快听,开始了……” 几个孩子围着火炉子坐下来,开始听广播。 现在播放的这部外国电影叫《叶塞尼亚》,上映后轰动一时。影片中,叶塞尼亚和奥斯瓦尔多的对白十分经典,来自中方的配音更是为角色增色不少。(注1) 这是由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的著名配音演员配制的,声音听着甚至比原版还要精彩,也成为很多人模仿的对象。 收音机中,所播放的电影录音剪辑,更是令人百听不厌。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就是声优。 她的爷爷奶奶和知青们聚会时,还正儿八经地表演过这个片段,被一群老知青们拍手叫好,还嚷嚷着:“下次表演时,嘴巴里要衔着一支玫瑰花噢……” 听广播时,邓萧静静地坐着,对电影中的浪漫,充满了幻想。 而黎元元看到邓萧哥哥额发微卷,一脸沉静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叹道:小哥哥还真帅啊,不知道班里面有没有喜欢小哥哥的? 邓医生和肖医生值班回家后,留几个孩子一起吃午饭。刚才从医院食堂里买了十个白面馒头,和两份青菜。 “小萧,你去食堂里打一份病号饭回来!” “好的,爸爸!” 邓萧从抽屉里拿了几张菜票,就拎着一只保温桶去了医院食堂。过了一会儿,邓医生又派邓原也去了一趟。 因为病号饭是特供的,一下子打得太多,就太明显了,怕影响不好。 结果,饭桌上摆了两份白菜猪肉炖粉条,里面还有几片大肉片子。 黎元元一边吃着,一边想着。 看来,在医院里上班还是有好处的。国营农场就这一点好,对儿童、老人和病号都有特殊照顾。所以医院食堂里,定期会有猪肉和鸡蛋供应,虽然只是一点点荤腥,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 吃了一点肉,感觉更馋了。 兄妹四个回到家里,给王妈妈说今天吃肉了。王妈妈也高兴得不行,笑着说道:“哦呦,今天过节了?都吃上肉了……” 黎元元心想,连队里什么时候杀猪啊?都到月底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天冷了,分一次肉能吃好长时间的。 赶快杀猪吧。 在盼望中,又过一个星期。 连队里终于杀猪了。 正赶上星期天,家里又分了两公斤猪肉。 王妈妈晒的干豆角可派上了用场。中午,田爸爸用带皮的猪肉切成肥瘦相间的小方块,和干豆角、黄豆配着,再加一点红辣椒,炖了满满的一大锅。 一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一家人围着桌子,就着白米饭,碗里浇上汤汁,吃起来一点也不油腻。尤其是干豆角,肉香味都进去了,吃着比肉还要好吃。 田爸爸很会做菜,还用肉末和煮好的黄豆炒了一大盘雪里红,搭配着。 干豆角炖猪肉,雪里红炒肉末,可下饭了。 黎元元吃了满满的一大碗,肚子撑得不行。看来,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啊,这饭量好像又增加了不少。 午饭过后,屋子里的香味还没散去,小班长和乔莎莎就带着两个同学上门了。一进屋,几个小孩都吸了吸鼻子。 “哎,小元元,你们家吃什么好东西了?这么香啊……”乔莎莎一边掏着作业本,一边笑着问道。 “莎莎姐姐,我们家中午吃炖肉了!”黎元元大大方方地说道。反正,连队里分肉,又不是他们一家,也没啥好隐瞒的。 “哦……这么香啊,我们家也吃肉了,咋没这么香呢?”乔莎莎故作惊讶地说道。 “哈哈,是因为我爸爸做菜的手艺好啊!”田伟军骄傲地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再香你也吃不上,都开始办作业吧!”小班长倒是一脸平静地说道。 几个孩子立刻围着桌子坐下来,开始写作业。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里为了互帮互助,在一二年级搞起了课外学习小组。每个班,按照连队组织起来,一到星期天就轮流去同学家里写作业。 田伟军和小班长、乔莎莎在一个组,算是实力最强的。 对孩子们的学习,田根宝一向很支持。也乐于看到自己的孩子和学习好的同学在一起,对这个互助小组就特别支持。 想着家里的地方也大,就爽快地说道:“星期天,干脆来我们家吧?”小班长他们见田叔叔家里很干净,还有沙发,也喜欢来这边,于是这里就成了固定场所。 有小班长管着,学习气氛十分浓厚。 黎元元一到星期天,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几个哥哥姐姐一起学习。 反正,她在托儿 所里已经学了算术,也识了几个字,即便趴在桌子上翻翻课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想,自己上学后,不能按部就班地一级一级往上爬,最好像邓萧哥哥那样连跳几级。万一自己回不去了,就先考个大学再说,这样也能挣一份前途。 小伟波看到元元妹妹这么爱学习,也有样学样,令得王妈妈很开心。小孩子将来出息了,比什么都强。 而田伟民,和乔蓬丽一个组。一到星期天,就跑到乔鹏丽家去了,不到吃饭的时候绝不回来,看着学习的劲头也好高。 黎元元隐隐觉得,伟民哥哥好像很喜欢这个乔蓬丽。这种懵懵懂懂的感情,也只有她这种小八卦才能察觉得到吧? 一连三个星期,小元元和小伟波都跟着互助小组一起学习。 别的同学倒没注意到什么,唯有小班长发现了不同。 这个小元元,小小年纪,就识了那么多字? 难道她也是一个小神童? 谢海宁顿时有一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有没有被外人察觉? 而这个小元元,总喜欢打量着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他的不同? (2)抓特务 漫长的冬天,连队里的人喜欢凑在一起取暖。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总是热热闹闹地扎在一起。这样,即便过着一种封闭而平淡的生活,也不会觉得寂寞。 这种简单的快乐,因为一桩意外的出现更增添了几分惊险和刺激。 从十二月中旬开始,边境局势莫名紧张起来。 无论是广播还是报纸,都充满了火.药味。敌我双方除了占据舆论高地之外,军事威胁更是一触即发。 团场上下,也进入了备战状态。 连队里的基干民兵集结到一起,开始了冬日演练。还在打谷场外面,设了一个靶场和投弹场,专门用来训练。 像田根宝和王慧珍这样的普通群众,也没闲着,被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组,参加投弹练习。 连队里可谓“全民皆兵”。 就连学校和托儿所,也像模像样的组织了起来。 这天上午,一群小朋友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排成两队,顶着寒风站在漫地里。在苏阿姨和杨阿姨的哨音下,一个接着一个投手榴.弹。 “预备, 投!”杨阿姨举着手,一声令下。 黎元元戴着毛线手套,握着一枚小手榴.弹,搁在头后面,往前助跑了几步,“嗖”地一下扔了出去。 “嘭!”手榴.弹落在了两米开外的野地里,“咕噜噜”地滚了几圈。 这是她第一次投手.榴弹,可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在手榴.弹脱手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真像一个女民兵。虽然,只扔出了两米远,可还是有一种上战场的感觉。 托儿所使用的是玩具手榴.弹,用木头做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轻松。小朋友们练习投弹,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思想教育,来体现那种“同仇敌忾”的精神风貌。 为了投出这一弹,一群小娃娃在院子里空手练习了很久,才摸到了手榴.弹。 站在漫地上,两队小朋友一连投了好几轮,才兴冲冲地收兵,返回了托儿所。 这天晚上,连队里开会时却传达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场部保卫科接到上级指示,说有一批敌特潜入了境内,妄图搞破坏。目前,这批特务在进入地方后,就被我公安机关一举抓获,可有几名漏网之徒却逃之夭夭,极有可能混进了团场。 “抓特务”立刻成为当务之急。 可特务到哪里去抓?职工们议论纷纷。有建议加强巡逻的,有建议去戈壁滩附近找找的,可谓群情激昂。 最后,还是徐指导员发了话。 “同志们,目前最关键的是要提高警惕,大家要注意防范陌生人,发现异常情况,立即报告连部!还有养鸡场、菜地等偏僻地带,也要加强巡逻……” 散会后,田根宝和王慧珍回到家里。 立即把孩子们叫到一起,严肃地说道:“最近团场里有特务出没,不要出门乱跑,更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三个男孩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立马联想到了电影中的某个片段。 敌人来了,感觉既紧张又兴奋。 尤其是田伟民,扮演坏蛋习惯了,只觉得脖子一凉,赶紧缩了缩脑袋。 而黎元元却联想到后世,那些来自境外的敌对分子。 可相比起当前群众的思想觉悟,这些坏分子根本无处躲藏,抓住这几个漏网的,是迟早的事情。 况且,这场来自境外的对决,并未爆发。 双方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对方解体为止。 在紧张的气氛中,迎来了“元旦”。 这天,连队里放假一天,还提前分了猪肉和豆腐。 田根宝自然是大显身手,好好地忙乎了一通。除了做菜,他还拿出了一手绝活——包馄饨。吃了早饭,就开始剁肉调馅,和面擀馄饨皮子。 王慧珍一直忙前忙后的打下手,被老田支使得团团转。 一会儿,邓医生一家也要过来。 放假前,他和慧珍商量了一下,就派伟民找到邓萧,请他们家来坐坐,两家一起痛痛快快地过一个元旦节。 今天,他打算做一碗蒸鱼干、两碗红烧肉配干豆角、一个酸辣白菜、一个雪里红炒肉末、一个炖豆腐、一个凉拌萝卜皮、一个洋葱蘸西瓜酱,还有一碟咸辣脆口萝卜干。 主食吃白面馒头和小馄饨。 除了主菜之外,这个重点就在小馄饨上面。 沪上小馄饨是有名的好吃,只要把肉馅调好了,皮子一擀,包起来还特别省事。 凡是知青。基本上都会包馄饨。 手巧的包出来的,个个像元宝,飘在碗里,胖乎乎的,既好看又好吃。这种美食,在连队一出现就备受欢迎,也渐渐影响到了其他职工。 现在,不管是老职工还是小青工,都学会了包馄饨。 当然,各家的馄饨也略有不同。 北方人觉得馄饨与饺子没什么区别,就直接把饺子馅改为了馄饨馅。而南方人包起馄饨来,无论是调馅还是汤料,就更讲究一些。 像田根宝这种爱吃的,绞尽脑汁也要把馅子调得更美味一些。为了做出高汤的调味效果,他还特地熬了一大锅猪骨头汤待用,搞得屋里屋外都香气扑鼻的。 正忙碌着,邓医生一家五口来到了。 “田班长,又在做什么好吃的?”肖玉华一进屋,就乐呵呵地问道。 “呵呵,在调馅子,一会儿包小馄饨,让你们都好好尝尝南方风味……”田根宝笑着应道。 两家人相互打了招呼之后,就坐下了。 邓原跟着伟民、伟军进了里间,伟波和虹虹又凑到了一起。 可黎元元却跟着田爸爸不舍得离开。 她要把田爸爸包馄饨的秘诀全部学会,除了听田爸爸的讲解,还要亲眼观察才行。 邓萧一见,也想下手学学包馄饨。 他们家里,连饺子都很少吃,更别说包馄饨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了电影《叶塞尼亚》的中文名字 ------ 最爱吃馄饨~~ 咔咔~ ----------- 捉虫~改了别字 第47章 抓逃犯 外间的会客室里,热气腾腾。 饭桌拉开了,上面摆着一张长长的案板。一摞一摞的馄饨皮,已经切得方方正正的,正搁在案板上备用。 田根宝系着一条大围裙,在案前忙碌着。 大冬天的,即便受食材所限,他依然调出了美味的馄饨馅。 早晨,先把一块九成瘦的猪肉,剁碎后搁在盆里。现在,往里面加入葱姜末、盐、调料面、酱油,又倒了两包虾粉提鲜,打了两个鲜鸡蛋调味,还舀了一勺高汤,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 然后,又往肉馅里倒了一点熟菜籽油,护住馅里的盐分。再把出过水去过味的萝卜碎末拌进去,顺着一个方向搅匀,馄饨馅就成了。 至于盐味,闻闻肉馅的香味就能判断出一二。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包了两个小馄饨,丢到高汤锅里煮熟后,用小碗盛着,让守在一旁的小元元和邓萧先尝尝咸淡。 黎元元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她端着小碗,用勺子舀起来一个,使劲吹了吹,这才小小地咬了一口。 喔,味道可真鲜啊。 “爸爸,味道正好,不咸也不淡,可好吃了!”黎元元一边卖力地夸着,一边把剩下的半个送入口中。 接着,把小碗递给了邓萧哥哥,让他也尝尝。邓萧接过来,拿着勺子也吹了吹,一咬,又鲜又嫩,果然好吃。 田根宝把包馄饨的任务交给了慧珍,就去棚子忙主菜去了。 蒸鱼干和红烧肉已经提前做上了,其他几个菜也已切好。由于天太冷,一会儿还得挪到屋子里来炝炒。 王慧珍先包了几个,在旁边围观的也都忍不住了。邓医生两口子,连带着邓萧和元元洗了手之后,便围着案板包了起来。 白白胖胖的小元宝,一个一个卧在锅拍上。 不一会儿,就包了两锅拍。 当第一锅馄饨下锅时,主菜和馒头已经端上了桌。田根宝招呼着邓医生一家,围着桌子坐下来,让几个小将们都挤一挤,准备开饭。 王慧珍负责下馄饨,十一只搪瓷碗一字排开,碗底放了虾粉、咸菜,还滴了两滴熟油。当锅里的馄饨漂起来时,先连汤带水地盛了五碗,加上高汤之后,端给了邓医生他们。 “来来,先尝尝味道,里面加了高汤,小心烫嘴喔……”因为怕烫着 孩子,王慧珍也没敢让孩子们来端碗。 第二锅馄饨,很快又下好了。 一轮下来,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碗高汤馄饨。 味道真鲜啊! 听到各种夸赞,田根宝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他就喜欢听人家夸,百听不厌。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非常畅快。 饭后,王慧珍洗了几个苹果,用小刀一切两半,摆在盘子里端了上来。 这还是邓医生特地带来的,说是节前营部又开茶话会了,发了一箱苹果和两包红糖,就带过来一起尝尝。 吃了一顿好的,还有苹果封顶。 几个孩子都高兴得很,黎元元也是笑眯眯的。她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和邓萧哥哥说着话,向他打听着初中部的情况。 她想,新的一年开始了。 这一年将会发生很多事情,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有所改变。 而她呢,也希望自己能有点变化。 元旦过后,职工们又恢复了紧张的生活。 当民兵们在菜地附近巡逻时,发现牛棚里有些异常。张排长带着人悄悄围了上去,果然从稻草堆里逮住了两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子。 他们戴着火车头帽子,反穿着黑棉袄,神色紧张,说话吞吞吐吐的,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敌特? 张排长欣喜若狂。 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真的逮住了敌特? 可随后,又觉得不大对劲。 这搜来搜去,身上什么都没有,也没见到什么武器,怕是认错人了吧?一摘掉那俩人的帽子,还剃着光光头,看着不大像特务。 他想,先不管那么多了,把人押回去再说。 一台四轮拖拉机上,坐满了民兵。 车上押着俩人,突突突地返回了连队。 李连长一见,立马打电话报告场部,说发现了可疑人员。场部保卫科立即派人前来核查,许干事也跟车下了连队。 这一阵为了抓特务,场部专门成立了临时指挥小组,把他也给抽调了过去。他本是复原军人,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也能给大家做一些指导。 许干事是第一次来三连。 一下吉普车,与李连长寒暄了几句,就随着保卫科长进了办 公室。 一番审问之后,原来是抓住了两名逃犯。 这俩人,借着外出干活之机,悄悄地逃了出去。也许是有人在里面打掩护,劳改队那边至今还未发现。可是不凑巧,因为团场里忙着抓特务,加强了巡逻,结果就落了网。 保卫科这次过来,虽然没抓到敌特可抓住了两名逃犯,也算没白跑一趟。 对三连口头表扬了一番之后,就打电话给劳改队,让他们来场部领人。接着,就把两名逃犯带上车,押送回了场部。 经过此事,连队里又加大了巡逻力度。 希望能早一点逮住敌特,好让职工们安心工作。 又过了一个星期。 场部那边有消息传来,说在某山口发现了敌特踪迹,已被边防巡逻队当场抓获。听到这个消息,连队里的紧张气氛才稍有缓解。 这时,轮到探亲假的职工们,便想趁着农闲时节回老家探亲。 沪上知青立马成了最受关注的群体。 因为回沪探亲,可以帮着捎东西。什么针织围巾、羊毛线、衣服鞋帽、手表、收音机、缝纫机,只要有钞票有布票,这些都能买到。 老职工们都是会过日子的人,手里多少有点积蓄。找知青捎东西也最积极,老早就在打听谁要回沪探亲? 大家都知道大城市里的东西好,趁着这个机会当然要多买一点。 知青们出于面子,也是能帮多大的忙,就帮多大的忙。 反正,回来时都是托运,运费又不用自己来承担,他们不过是在城里跑跑腿而已,就权当逛街好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学校里也放了寒假。 田伟民和田伟军就像刚出笼的小鸟,高兴得不行。 黎元元从伟军哥哥那里听说小班长跳级了。寒假开学后,小班长就读三年级了,和邓原一个班。 她想,这个谢海宁还真是个小神童啊。 不过,他爸爸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即便他跳级,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家里有这个条件嘛。 黎元元也打算这么做。 这事,现在就要开始铺垫起来,以免到时候惹人怀疑。 她想,先装出一副爱学习的样子,造成一种自学成才的假象,到时候直接跳级,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些日子,每天临 睡前,她都在冥想。 也曾梦到过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她觉得他们已经接收到了她所发出的信息,也接受了她失踪的现实。 日后,能不能回去? 还说不准。 那就从现在开始,为这个时空的自己做好一切准备吧? 作者有话要说:ps: 懒癌犯了,外加卡文。 好苦哇~~~ 希望明天有所好转 第48章 过年了 寒假里,课外学习小组照常进行着。 不过由星期天改为了星期一和星期二,其他时间就自由活动了。小班长随着爸爸妈妈回沪上探亲去了。当然,即便没有回去,恐怕也不会来参加课外学习小组了。 组里少了一个人,就像缺了一块。 一开始,包括黎元元在内,都有点不大适应。 这一下,可没人管他们了。 可没人管的同时,反倒觉得不自在了。 “宋阿娣家的老大,跳级了?”田根宝和王慧珍听说后,也有点遗憾。 他们倒是希望自家孩子能继续和小班长一起学习,可惜不在一个年级了,这样的机会也就没了。 看看小元元和小伟波,自从跟着小组以来,真是学了不少。放假后,每逢课外小组来家里时,俩人就向托儿所请假,好呆在家里继续跟着学。 放了寒假,邓萧也给自己定了一个学习计划,还监督着邓原一起写作业。 不过,他也会抽空放松一下。 每到星期天,就会骑车带着邓原一起到连队里玩玩。 黎元元一见,干脆让邓萧哥哥给她讲讲初中课本。邓萧有点惊讶,可还是带着课本和作业本来了。 他发现,给元元讲的东西,元元都明白。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神童啊,难怪那么聪明。 田根宝和王慧珍也发现了小元元的天赋。 他们不禁联想到了元元的“不明”来历。尤其是王慧珍,想着给元元存放在柜子里的那几件信物,不免有些猜测。 可这些事情,却不能多想。 更不能让外人知道。 她可是他们家的宝贵闺女,除了更聪明更懂事之外,与别家孩子也没什么两样。这个小秘密就藏在心底吧,等到元元长大了以后再说。 春节前,连队里搞了一次卫生大检查。不光道路、树林,礼堂、食堂、篮球场,就连各家各户都进行了卫生评比。 这一天,黎元元和小伟波从托儿所里一回到家,就看到门上贴了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上游”两个字。 这是做什么? 一问伟民哥哥,原来今天卫生小组来检查卫生了,家里得了一个优秀,隔壁孙大江和李志军家都得了一个“中游”。 连队里那些不讲究 卫生的,还得了“下游”。 得了“下游”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光开会时要被点名批评,自家脸上也不好看。一般情况下,家里不是特别窝囊的,想得个“下游”也不大容易。 黎元元对连队里的卫生管理也不得不叹服。 平日里,道路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几座公共厕所和垃圾堆都有专人清理。 前面一排房子,有一对中年夫妇就是专门负责打扫厕所的。每天一早一晚,都要打扫两遍,用青沙铺撒,定期灭蝇。 如果打扫得不认真,就会有职工提意见。所以连队里的公共厕所,大部分时间都是干干净净的。 爱国卫生运动搞得好,人的精神风貌就好。 像连队这样,还真有一种大家庭般的感觉,从大人到孩子什么都管,什么都操心。 职工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大集体里,各家各户的情况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讲究和不讲究,懒惰和勤快而已。 所以,彼此间也特别平和。 因为,大家都是平等的,也没什么不平衡的。 没有对比,也就没有伤害。 这在后世,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春节快到了。 职工们都领到了糖票,每个职工可以去代销点里凭票购买两公斤糖果。代销点里进货,都是一批一批的,听说这一批有牛奶糖,就一窝蜂地跑过去,排队购买。 田根宝兴冲冲地跑去排过一次队,却什么都没买到。干脆把买糖果的钱和四公斤糖票,都交给了邓萧,让他多打听着,一有奶糖就去排队。 邓医生家也领到了糖票。于是,邓萧和邓原每天一大早就拎着布袋子,跑到代销点,看看今天卖什么糖果? 如果是水果糖,就打道回府。 如果是奶糖,就赶紧排队。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奶糖。 两个小大人,排在了队伍前面,一共买了八公斤。回到家,可把邓原和邓虹乐坏了。今天,幸亏去得早,否则又被人家抢光了。 当天上午,邓萧就骑着自行车去了连队,把牛奶糖送到了田叔叔家。 有奶糖吃,伟民、伟军、伟波都高兴得不得了。黎元元也好久没闻过牛奶味了,也是开心得不行。 有糖有瓜子,这才像个过年的样子。 更何况,还是这么 有纪念意义的一年? 七六年,连队里过年没有放炮的。 因为“破四旧”,也不兴拜年、贴年画。只有几家手巧的,剪了几个纸窗花,贴在了窗户上。 红红的,圆圆的,半镂空状,看着十分好看。 可惜一到晚上,窗户上就冻上了一层冰花,白天屋里一热,冰花就哈成了水汽,窗花也就贴不住了,直往下掉。 只好用一枚图钉,钉在了窗棂上。 春节那天,家家户户都在睡懒觉。 到了半晌午,才陆陆续续地起床了。北方人大多围着桌子吃一顿饺子,而沪上知青家庭大部分都吃馄饨。 因为,大家都不会擀饺子皮。 杨淑芬家里曾经试着包过一顿饺子。 她爱人把擀好的一大张馄饨皮子,用玻璃杯倒扣着,一个一个扣出了圆圆的饺子皮,包出来的饺子也很好看,像月牙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可惜,皮太薄了,煮饺子的时候烂了半锅,就像一团糊糊。这一下,把一锅饺子都给浪费了,两口子对着锅,心疼得不行。 姚爸爸上班时,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结果,无意间就传了出去,被连队里当作笑话,笑了半天。 老职工们对沪上知青早晨吃泡饭,包饺子不会擀饺子皮,很难理解。 他们始终觉得那个泡饭,有什么好吃的? 硬硬的,碜碜的,就像沙子一样,也不大好消化,就不怕吃出胃病来? 如果说是为了懒省事,可知青里最勤快最会做饭的田根宝家,早晨起来也吃泡饭,真是令人不解。 可沪上知青们,依然保留着家乡的饮食习惯。也唯有这样,才能闻到家乡的味道,与家乡离得更近一些。 过年了。 田家六口,围着饭桌一片欢腾。 吃了馄饨之后,王妈妈切了一盘哈密瓜,和瓜子、牛奶糖一起摆在了桌上。黎元元终于体验了一把“围着火炉吃瓜”的感觉。 冬天吃甜瓜,真是甜到了心里。 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这个哈密瓜,还是去年秋天,田爸爸存放在邻居孙师傅家的菜窖里,想等着过年的时候挖出来尝尝。 除夕那天下午,见田爸爸抱着两个哈密瓜进了屋,几个孩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以前,孙大江就拽过他家的哈密瓜,田伟民还跟着去蹭了一小块。当时,味道还没来得及品一下,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现在自己家里也有甜瓜了,可以敞开肚子好好地吃几牙了。 另一个哈密瓜,在邓医生家来玩的时候,也切了开来。 邓萧也是第一次在冬天里吃到甜瓜。 又凉又甜。 和元元一家,围着炉子吃甜瓜的感觉,真是好啊。 邓原和邓虹也很开心。 刚才田叔叔还给他们发了压岁钱,每个人五角,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小画书,玻璃球,虾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过了元宵节,回老家探亲的职工们,拖家带口,陆陆续续地返回了连队。 排房里一片热闹。 因为探亲回来的,都会带一点土特产,分给大家尝尝。相熟的知青们,也会聚在一起,分享一下家乡的美食和近况。 宋阿娣和谢书言也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他们顾不上休息,就把平时一起玩的知青们,请到了家里。 田根宝也带着小元元和小伟波,参加了这场聚会。 黎元元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摆满了零食。 有饼干、糖果、葵瓜子、西瓜子、话梅、茴香豆,好丰盛啊。小班长穿着一身浅咖啡色毛衣,招呼着元元、小龙港他们几个小朋友,坐下来吃东西。 大人和孩子都是说说笑笑的,非常开心。 “哎,你们听说了吗?春节前,在乌卡线上出了一桩爆炸事故……”宋阿娣一脸神秘地说道。 “啊?快说来听听?”大家十分好奇。 “听说,是回沪探亲的一家三口,在风口站搭了一辆便车,想去大堰口赶火车。走在半路上,汽车突然出事了。不知什么原因,一下子冲到路边,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嘭”的一声就爆炸了,包括司机在内,三个大人都被炸飞了,只有那个小姑娘从窗户里甩了出去,幸免于难……” “喔,好惨啊!” 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家一阵惋惜。好端端的回家探亲,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个消息,在连队里很快就传开了。 后来,还听说出事的,就是四营的沪上知青。 职工们都感到很惋惜。 而那个幸存的小姑娘,爸爸妈妈 都没了,以后就成了孤儿了。沪上知青们,就有人带头,想给那个小姑娘捐点款,多少是一份心意。 以后,那个小姑娘回到沪上,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也好,跟着外公外婆也好,多少有点依靠。 因为这起爆炸事故,场部保卫科和人事科也紧张起来了。 春节过后,公路段来人了。 紧急召集相关人员,关起门来,开了一场保密会议。 负责案件侦破的公安同志,一脸严肃地说道:“同志们,有迹象表明,这起爆炸事故并非偶然,而是有预谋的,下一步我们将在团场展开调查,请各位同志给予配合……” 许干事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他听着相关线索,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预谋,有手段,有技术。 这是一起高智商犯罪,嫌疑人一定很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懒癌犯了,还卡文~~ 今天满血,补更~~ ----- 捉虫 第49章 (1)发明家 会议之后。 场部保卫科成立了工作小组,协助两名公安同志侦破此案。许干事也是小组成员之一,主要负责档案调集等相关工作。 事件发生后,他就向办案人员提供了当事人的一些资料。 死者张永进,二十六岁,连队里的拖拉机手,爱人李素英,二十六岁,大田班的农工,二人都是沪上知青。女儿张晓晓,三岁,目前已返回连队,由从沪上赶来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轮流照看着。 负责办案的吴同志建议,从连队入手,先摸摸情况,再进行全面筛查。 第二天一早,一行五人乘坐一辆吉普车,来到了四营十一连,也就是两位死者生前所在的单位,进行实地调查。 工作组来了。 尽管一再保密,还是有风声隐隐传出,十一连的职工们不免有些紧张。而其他连队,更是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对这起案件的关注度颇高。 黎元元本是个写手,一向有收集素材的习惯,自然也很关注。于是,就竖起耳朵打听着各种消息,见到邓萧哥哥时,还和他一起讨论了一番。 她觉得,这起案件并不复杂,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邓萧对小元元的分析能力,十分佩服。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小元元很不一般。 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那头头是道的样子,就像一个编故事的。 工作小组进驻连队之后,经过一番排查,最后将嫌疑人锁定在了张永进的邻居——冯学智身上。 他也是一名知青,二十六岁,身材瘦削,皮肤白皙,长得十分英俊。因为头脑灵活,手又巧,喜欢动手做一些小玩意儿,被职工们称为“发明家”。 也因此,从大田班调进了连队修理车间,专门负责修理机器设备。 据职工们反映,冯学智很聪明,利用业余时间捣鼓出了很多东西。 他家的收音机,就是他买了元件自己组装起来的,除了外观稍微简陋了一点,所收的频道比正儿八经买来的收音机还要多,音质也很好。 前年清淤挖渠时,他还发明了一种弹簧铁锨,既省功又省力。 别的职工半米还没挖完,他一米就干完了。当时每个职工定额三米,他早早地完成了任务。别人还在渠底挖沙,他却躺在堤上睡大觉。 平时,在连队里,也没见他和谁走得特别近。只是和张永进、李素英家做了邻居之后,来往的稍微多了一些。 也从未听说两家吵过架。 冯学智尚未结婚,偶尔还去张家吃饭,两家看着相处得还不错。 春节前,张永进夫妇带着孩子回沪探亲,还是冯学智亲自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去的风口站。搭乘的那辆便车,也是他出面去谈的。 据同去风口站送人的职工说,那个汽车司机要了半口袋大米,冯学智也一口答应下来,让他返程时来连队找他。 工作组询问冯学智时,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有谋害张永进夫妇的动机。 可对他家进行搜查时,却让吴同志、许干事等人吃了一惊。 他家简直就是个小仓库,里面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零件、元件、电线,不管是抽屉里还是桌子上都摆得满满的。 吴同志问他:“你搞这些东西,准备做什么?” 冯学智一脸平静地说:“我打算拼装一台黑白电视机,目前正在做实验……” 听了这话,许干事也有些动容。 这人还真是一个发明家,可惜心思没用在正道上。 “有预谋,有手段,有技术。” 眼前这人,不但具备了这三样,而且智商很高,也很不好对付。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非。 对冯学智的侦破,很快就取得了进展。 保卫科长当天驱车回到场部。 回来时,从场部牵来了一头猎犬。在房前屋后一路勘察,最后在附近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一处挖掘过的痕迹。 吴同志等人用木锨小心地挖开后,闻到了一股火.药味。经过检测,土壤中所含的黑色火.药,与爆炸现场残留的火.药简直一模一样,均为同一种工艺自制而成。 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冯学智继续抵赖。 可接下来,借助猎犬又找出了他自制引信的证据。 许干事不得不感叹,这的确是一起高智商犯罪。 犯罪手段很隐蔽,谋划时间很长,如果不是汽车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而是在山沟里翻车,这起案件恐怕就会被当作一起交通事故来处理了。 那么一来,犯罪分子岂不是就从容逃脱了罪责? 可惜,千算万算,还是抵不过偶然 事件。 可这样一个聪明到了极点的青年,为何要这么做?他和张家到底有何仇怨?再询问时,那个冯学智就不再开口了。 他始终声称自己无罪。 可种种证据都指向他,是有预谋、有手段、有技术地实施了这起犯罪。 冯学智被收押后,他的父母也从沪上赶了过来。 对儿子的犯罪事实,感到震惊的同时,也非常心痛。 一命抵三命,儿子是肯定活不了了。 可这这么做,有多傻?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冯学智的妈妈面色苍白,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唯有冯学智的父亲猜到了一点。 儿子并不傻,他早已经计划好了。 本来,他是可以顺利逃脱的,不过是某个偶然事件打乱了计划而已。 他的计划是什么? 看看乌卡线上,那起事故的发生地点,与乱石沟之间的距离,就能猜到一二。 那天,只要汽车再往前多跑两公里,就进了乱石沟。 那是一段崎岖而漫长的山路。 道路两旁,一边是山石一边是峡谷,稍有不慎就可能车毁人亡。 如果事故发生在那里,任谁也不会想到是一起人为事故吧? 这起爆炸案,轰动一时。 到结案时,已进入了三月。 这时,已是初春时节。 不过,边疆的春天来得很晚,连队周围还是一副天寒地冻的景象。不管是沙枣树还是垂柳,都是灰灰的,看不到一丝绿意。 伟民和伟军已经开学了。 一个寒假下来,邓萧却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星期天就跑到连队里来看看。他喜欢和小元元说话,总觉得这种对话充满了智慧和哲理。 而黎元元也喜欢和邓萧在一起。 这个人喜欢聆听,却很少发问。 认识了这么久,他从未提到过她的来历,就像那个秘密从来都未存在过一样。这种有如知己般的感觉,令她十分安心。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会和他一起去寻找那条回家之路。他一定会帮助她,就像当初想救她下树,他始终是那个初见时的小哥哥。 黎元元度过了连队里的第一个冬天。 无论是在屋山 头玩耍,还是去托儿所消磨时间,她总是兴致勃勃的。踢毽子,打沙包,踢盒盒,跳皮筋,只要是玩的东西,全都玩了个遍。 这个冬季,一直没有下雪。 直到二月下旬,才终于下了一场中雪。 下雪那天,正赶上小伟波过生日。王妈妈拿出了存放已久的甜瓜干,让几个孩子都尝了尝。黏黏的,甜甜的,还真是粘牙。 也就在这一天,小伟波发现自己的两颗门牙开始活动了。 他快要换牙了。 黎元元一见,也赶紧舔了舔自己的门牙。 还结结实实地长着。 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换牙了?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当田野开始化冻,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子不停地往下滴水时,边疆的春天才真的来到了。 这时已是三月末。 沙枣树刚刚开始抽条,树梢上吐出了几颗绿芽。沙枣林带里,还是光秃秃的,呈现一丝灰绿。 再过几天,她就要过六岁生日了。 而距离那场变革,也越来越近了。 这天,《绿洲日报》上刊登了一则消息,外加一篇长篇报导。在这篇报导中,介绍了那起爆炸案的全过程。 原来,冯学智在家中自制了两枚炸.弹,用马蹄闹钟控制引信,把定时炸.弹装在一只黑色手提包里,借着送人之机,把包悄悄放在了司机的座位底下。 那位司机就这么一直坐着炸.弹,开了两天长途汽车。 如果不是在路上吃饭时,耽误了一个多小时,恐怕早就跌进山沟里去了。如果是那样,这起谋杀案十有八.九就那么混弄过去了,甚至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邓萧哥哥特意把这份报纸收了起来,还带到连队,读给黎元元听。关于这起案件,她了解得越多,对那个冯学智的犯罪动机就越感兴趣。 他为什么要实施这起爆炸?可这一点,不光外界不清楚,就连负责侦破此案的吴同志和许干事也是一头雾水。 当然,对关押在拘留所里的冯学智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到了四月末,就要公开宣判了。 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那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就让外界去猜测吧,他最喜欢的就是破解谜团,临走前把这个谜团留给外界,让 他们继续去猜测吧? 这样,所有的人都会记住他的名字。 看看,他现在不就因为这个而登上了报纸? (2)嫩苜蓿 清明节到了,地里的苜蓿冒出了嫩绿的尖尖。 这是春天最美的一道风味,自然不能错过。连队里的大人孩子,一大早就拎着筐子下了地,就为采摘头一把绿芽。 中午,王慧珍趁着下地的功夫,随手采摘了两大捧,装在布袋里带回了家。 田爸爸用开水焯了一下,滤干水分,放入小盆,往里面加了盐、熟油,拌匀后装盘,端上了桌。 头茬苜蓿芽,吃起来真是又鲜又嫩,口感极好,营养价值也高。 黎元元第一次吃到这种嫩苜蓿,对大自然的恩赐,心存感激。 放在后世,第一茬苜蓿芽上市时,一公斤可以卖到二十多元,还十分抢手,可谓纯天然绿色食品。而现在,只要下地时贴着地边,不要随意毁坏苜蓿植株,连队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为职工们谋福利了。 田爸爸说,嫩苜蓿可以凉拌,清炒,炖汤,还可以包菜肉馄饨。等到星期天,趁着苜蓿的新鲜劲儿,包一顿素馄饨吃吃。 说完,还颇为遗憾地补充了一句:“苜蓿趁大油,包出来的菜肉馄饨最为鲜美,吃起来比荠菜馄饨还要好吃……” 黎元元听得嘴巴里直流口水。 她喜欢吃菜肉大馄饨,尤其是荠菜馅的,别提有多美味了。可现在苜蓿馅的菜肉馄饨竟然比荠菜馅的还要好吃? 那该有多鲜啊。 可惜,连队里还没杀猪,即便想吃也吃不上。 那就先尝尝素馄饨吧? 凭田爸爸的手艺,定能做出花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困了~ 剩下的明天再写吧~ --- 捉虫~ 第50章 掐苜蓿 四月十一日是个星期天,也是小元元的生日。 对田根宝和王慧珍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可这个时节,家里存的东西基本上都吃光了,好在苜蓿发芽了,倒是可以尝尝鲜。 于是,在晚上吃饭时,就和慧珍商量好了,明天一大早就下地,去掐点苜蓿尖尖,准备包素馄饨吃。 黎元元听了,也想跟着去。 三个小哥哥,自然也想去凑个热闹。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也不用去上学,课外小组集中在下午办作业,一点也不耽误。 春天,去田野里逛逛,是一桩美事。 趁着现在天还不算热,带着孩子们一起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王慧珍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还笑着叮嘱道:“你们几个要想下地,明天一大早就得爬起来,不许睡懒觉!” “妈妈,您就放心吧,我先定上闹钟,明天我们几个老早的就爬起来了!”田伟民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黎元元也赶紧点了点头。 天气一暖和,赖床的毛病早就改了。 明天,邓萧哥哥也会过来,到时候就能尝尝田爸爸做的素馄饨了。 第二天一大早,田根宝像往日那样做了一锅泡饭。 不过,今天还特地煮了六个鸡蛋,和小咸菜、酱豆一起摆在了桌上。吃饭时,还笑呵呵地说道:“今天吃鸡蛋,一人一个,我们可都是沾了小元元的光啊!” 黎元元听了,抿着嘴笑了笑。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六岁的大娃娃了。 到了秋天,就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吃了早饭,王慧珍掂着一只柳条筐子,带着四个孩子出门时,天气还有点凉。 黎元元里面穿着小毛衣,外面罩着一件红方格小外套,斜挎着一只花书包。因为怕把衣服弄脏了,还特意戴着两只花袖套。 三个小哥哥,胳膊上也戴着蓝袖套。 这都是王妈妈去杨淑芬家,让她帮忙做的。回来后,恨不得立马去买一台缝纫机回来,这样就可以自己在家里轧衣服了。 听田爸爸说,攒的钱还差一点点,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时就差不多了。 黎元元心想,再过几个月那场变革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一定要给田爸爸和王妈妈一点建议,这样才能抢在别人前面奔小康。 一家五口,排成一 队出了连队,就上了干道。 “妈妈,我们去哪里啊?” “元元,我们去支渠那边,就是上次爸爸带着你和伟民去打鱼的地方……过了大闸,在干道西边就是一大片苜蓿地,那边离连队也不算太远,走路过去的话,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喔,那边种的有苜蓿啊?” “是呀,好大一片呢,一年可以割好几茬,专门用来做饲料的,养猪养牛都用得着……” 一路上,王慧珍带着孩子,说说笑笑的。 风呼呼地吹着,感觉还有点凉。 黎元元听王妈妈说,如果运气好,还能在苜蓿地里挖到鲜蘑菇。这种蘑菇,又白又嫩,肥肥的,一窝一窝,长在苜蓿丛中。 采摘下来,又是一道美味,用来烧汤可鲜美了。 可要想采到鲜蘑菇,就必须趁着露水提早下地。否则一到中午,温度一高,蘑菇就会变黑变老,也就没法吃了。 沿着干道,爬上大堤。 一眼望去,满目葱绿。 一片一片的苜蓿地,就像一张鲜嫩的绿毯铺在大地上,带给人无尽的遐想。黎元元远远地望着,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在上面打两个滚。 “伟民啊,你们几个一会儿下地,掐苜蓿尖尖的时候,都注意看一下脚底下,没准能挖到鲜蘑菇呢!” “嗯,我们晓得了!” 几个小孩,都把小书包挪到胸前,敞着口,这样掐到的苜蓿尖尖,就可以直接放进去,也省得被太阳晒疲沓了。 跟着王妈妈,几个孩子嗷嗷叫着冲下大坡,沿着西边的那条小路,进了苜蓿地里。这时候,地里已经有人了,也是来掐苜蓿的。 “我们往那边走走,这一片都被人家掐过了,也没有蘑菇了……”王慧珍压低了嗓门说道。于是,几个孩子跟着妈妈往南边又走了走。 一下地,掐苜蓿大赛就开始了。 几个小孩子,比着看谁掐得多,掐得快。 不一会儿,每个人都掐了小半书包。 黎元元就是好运气。 在一丛苜蓿下面,发现了一窝鲜蘑菇。白白的,嫩嫩的,胖胖的,才拱出来几个小头头,圆乎乎的,看着非常鲜嫩可口。 “妈妈,这边有蘑菇嗳!”黎元元挥着小手,大声喊道。 “哎呦,我们家的小元元,就是 厉害啊!” 王慧珍走过来,蹲下身子,用小铲子把蘑菇周围的土壤拨拉开,一窝白蘑菇就给挖了出来。 几个小哥哥在一旁围观着,直流口水。 没有毒的鲜蘑菇,可以直接咬着吃。 又鲜又嫩,还带着一点弹性,闻着是一股清爽的味道。 正在这时,地头传来了一阵喊声:“元元……伟民……你们在哪里?”黎元元顺着声音,往那边一看,原来是邓萧哥哥来了。 他穿着一身蓝外套,推着自行车,站在田埂上,正往这边瞅着。于是,就挥着小手,大声地应道:“萧哥哥,我们在这边呢!” 邓萧听到声音,就把自行车锁好放倒,歪在了田埂上。 就下了地,朝元元这边跑了过来。 今天元元过生日,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结果,听田爸爸说,元元他们下地掐苜蓿去了,于是也想过来看看。 这条路很好找,顺着干道一直往南就到了。 再说,他骑着自行车,速度也很快,跑一趟很方便。 现在,可以和小元元他们一起掐苜蓿,还可以采采鲜蘑菇。 春天,可是最温暖的季节啊。 来田野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别提有多畅快了。 有邓萧哥哥带着,几只书包很快就装满了。 这种鲜苜蓿水分大,一放就蔫了。再说,苜蓿菜主要是尝个鲜,吃多了反而会觉得寡淡,也容易胀肚子,所以要适可而止。 王慧珍看看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家。 可几个孩子却想再找找鲜蘑菇,于是就弯着腰,在苜蓿丛里来回找着。不知是邓萧的眼力好,还是鼻子灵敏,光他自己就找到了三大窝。 这么一来,今天的收获可是大大的。 王慧珍掂着的柳条筐里,一共装了七八窝鲜蘑菇。这一下,可以好好地烧一锅鲜蘑汤了,剩下的还可以用水焯一下,做个凉拌菜。 “伟民,你们几个都上来吧?爸爸还在家里等着包馄饨呢!”王慧珍站在地头,大声喊道。 “好的,妈妈,我们这就出来了!”田伟民带着两个弟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苜蓿地。 今天他只找到了一窝鲜蘑菇。 而小伟波才搞笑呢,找到了一窝狗尿苔,还大声嚷嚷着:“快来看啊,我找到了一窝小蘑菇啊! ” 结果,妈妈走过去一看,给他们几个说道:“这种灰色的,和那种黄褐色带斑点的小蘑菇是狗尿苔,有剧毒,可不能吃啊,也不能喂鸡喂鸭!” 黎元元一直和邓萧哥哥在一起。 这种掐苜蓿尖尖,采蘑菇的感觉可真好啊。 走到田间的小路上。 王慧珍笑着说道:“邓萧,要不你先骑自行车回去?我们几个在后面走着……” “不了,王阿姨,我和你们一路吧?把那个柳条筐子也挂在后边,我推着走……”邓萧觉得自己骑车先溜了,不大好,就和元元他们一起走路。 这样也能吹吹风,活动一下。 一行六人,排成一队,浩浩荡荡的,往家走去。 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来了,气温也跟着上来了。一路上,挎着筐子来掐苜蓿的大人和孩子也多了起来。 邓萧见小元元累了,就让她坐在后座上,用车推着她。 春天的风,呼呼地吹着。 却令人感到一片温暖。 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一个温暖的季节又开始了。 想着田爸爸还在家里等着包馄饨,一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51章 素馄饨 王慧珍带着孩子们到了家。 先进棚子,把一筐苜蓿放在地上,叫几个孩子也把小书包里的苜蓿尖尖倒在空篮子里。然后,从墙上摘下布掸子,让孩子们都站在门口,掸掸土。 “来来来,都排好队喔,妈妈给你们把身上的土都掸一掸,再进屋……小伟波,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 黎元元第一个掸干净了,就拉开风门,蹦蹦跳跳地跑进屋里,甜甜地喊着:“爸爸,我们回来了!” 田根宝正系着围裙,在案板前忙碌着。 见大部队回来了,就笑着应道:“哎哟,你们可回来了,爸爸正等着苜蓿尖尖呢……邓萧,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中午尝尝田叔叔的手艺!” “好咧!”邓萧答应了一声。今天过来,本打算放下礼物就回去的,可看到田叔叔做好吃的,就走不动了。 “伟民,你再劳动一下,去棚子里洗一盆苜蓿,要多淘几遍喔,不然会有一股子土腥味,爸爸来剁馅子……” “爸爸,我晓得了!”田伟民答应一声,又乐滋滋说道:“爸爸,你快去棚子里看看,今天还采了好多蘑菇呢!” “哦?蘑菇啊?那太好了!可以调一盘吃吃!”田根宝一听,打算往馅子里再放一点蘑菇,提提鲜味。 邓萧和伟军,也跟着伟民一起进了棚子,帮忙去了。 王慧珍坐在凳子上,想休息一下。 黎元元赶紧给王妈妈倒了一杯白开水,双手捧着,端了上来。 “妈妈,快喝水!”她甜甜地说道。 “哦呦,小元元就是有眼色,一看妈妈口渴了,就知道端水过来……”王慧珍十分开心。 小元元才六岁,比人家十几的孩子还要懂事。不但从来不闹人,还知道体贴大人,真是妈妈的小棉袄啊。 田根宝一见,也开玩笑地说道:“元元啊,不能光给你妈妈端水啊,爸爸也口渴了!” “哦,那我给爸爸也倒一杯!”黎元元蹬蹬蹬地跑到茶几前面,端起茶壶,又倒了半杯水。双手端着,送到了田爸爸手里。 田根宝喝着元元倒的白开水,笑得呵呵的。小伟波坐在边上,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后,他也要像元元妹妹那样给爸爸妈妈倒水喝。 三个男孩子把苜蓿淘好了,就端进了屋里。 “爸爸,看看这盆苜蓿,淘 得可干净了!”田伟民表功似的说道。 “哦,那伟民也辛苦了,你和邓萧、伟军坐在旁边等着,爸爸给你们包馄饨吃!” 邓萧和元元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田爸爸调馅子,也想跟着学一学。 田根宝站在案板前,把淘好的苜蓿放在篦子上面,控了控水,就搁在菜板上,剁得碎碎的,然后撮到盆子里,用手团起一团,使劲挤出苜蓿里的绿色草汁。 “爸爸,为什么要把草汁挤出来啊?”黎元元心说,这样不是浪费了吗? “苜蓿里面水分大,这样就能出一出水,去掉草腥味……”田根宝笑着说道。这还是跟着老职工们学的,这样才调出来的馅子才好吃。 苜蓿去了水分之后,田根宝端着盆,进了棚子。这时候,王慧珍已经把锅灶里的火生了起来。 黎元元和邓萧也跟着进来学习。 只见田爸爸站在灶前,坐上铁锅,往里面放了两勺菜籽油。烧热后,把苜蓿倒进锅里,迅速翻炒了一下,就起了锅。 接着,把焯过水的豆腐,切成小小的碎块,放在锅里用油和盐煸炒了一下,就盛出来,搁在盘子里备用。 然后,又打了三个鸡蛋,炒了一下。 起锅后,用铲子把炒鸡蛋切得碎碎的,也搁在盘子里。又拿了两个洗干净的鲜蘑菇,切碎后,也撮到了盘子里备用。 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拌馅子了。 田根宝把备好的豆腐、鸡蛋、蘑菇倒进盆子里,和苜蓿混在了一起。又往里面加了一点熟油,盐、虾粉等调味,搅拌均匀后,馅子才算拌好了。 他端着盆子,回到屋里,搁在案板上。 “馅子调好了,馄饨皮子也擀好了,现在可以开始包了!”田爸爸一发话,几个小将也闲不住了,都跑到水盆边上洗了洗手,准备包馄饨。 案板上,摆着一摞一摞的馄饨皮,还有满满的一大盆馄饨馅。田根宝带着几个孩子打圈围着,开始包馄饨。 就连小伟波都跑过来,凑起了热闹。 这是邓萧第二次包馄饨,感觉还是很新鲜。手里托着一张馄饨皮子,挖一勺馅子,一卷一捏,就成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元宝。 这个过程既简单,又神奇。 再看看元元包的小馄饨,也是像模像样的。 人多力量大。 不一会儿,两 只锅拍上就摆满了馄饨,剩下的就搁在了案板上。 “老田,水开了,可以下馄饨了!” 王慧珍在棚子里烧火。 大锅里的水已经开了,今天的主食就是馄饨,一个人可以连汤带水地吃上两三碗。小元元过生日,把馄饨皮子切一切,给她再下几根面条,意思一下。 另外,还备了一盘凉拌蘑菇,一碟小咸菜,就就嘴。 热气腾腾的馄饨出锅了。 一共六只大碗,用虾粉和咸菜调味,先盛上半碗,这样每个人都能吃一点。当然,王慧珍自己还没吃,她在忙着烧火,准备下第二锅。 馄饨爽口,汤鲜味美,还有一盘凉拌蘑菇和一碟咸菜就嘴。 一家人围着桌子,捧着大碗,埋头大吃。 一时间,谁都顾不上说话了。 黎元元吃得满头冒汗,真好吃啊! 从没想到,素馄饨也这么鲜美? 这个味道可真是绝了,好吃的差点把舌头都给咬住了。 而邓萧,对田叔叔的手艺更是佩服得不行。 他想,自己也有这种本事就好了。 今天跑过来,又学会了一招。 一连下了几大锅。 每个人都吃的撑得不行。 最后,还剩了半锅拍。王慧珍就把剩下的也给煮了出来,搁在两只大盘子里晾着。等到晚饭时,可以用油煎一煎吃。 吃完饭,才收拾好桌子。 就有人上门了。 “元元妹妹!”门外传来了小龙港的声音。 黎元元一听,这是来串门子了?她赶紧跑出来,见王妈妈已经把杨阿姨和小龙港让进了屋里。 “杨阿姨好!小龙港哥哥好!”黎元元笑着,打着招呼。 “元元妹妹,你看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嗳!”小龙港从小书包里掏出了一只小熊转笔刀和一盒大大泡泡糖。 “谢谢你,小龙港!”黎元元接过来,高兴地说道。 这种玩具转笔刀,一看就是从沪上买来的。还有这种大大泡泡糖,在团场里根本就见不到,只有沪上的大商店里才有卖的。 小龙港还真舍得,这一盒泡泡糖是十支装的。 今年,在托儿所里也有见过,大多是沪上知青家的孩子带来的。有玩得好的, 就掰下来一点,给小伙伴们尝尝。一根泡泡糖,往往分成好几份,一个人只能吃一点点,看着可稀罕了。 小龙港一见到小元元,就笑得眯上了眼睛。 今天元元妹妹过生日嗳,不知道吃了什么好东西了? 他眼睛一扫,鼻子一闻,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两大盘馄饨。 哎呦,小元元家里,中午吃馄饨了?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啊? 王慧珍一见,想着馄饨还温温的,让小龙港也尝尝。 “小龙港,来来来,坐这边尝尝素馄饨!”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勺子和一双干净筷子,递给了杨淑芬和小龙港。 “慧珍啊,我们才刚刚吃过饭,哪里好意思啊?”杨淑芬嘴巴上客气着,可手中的筷子却毫不客气地夹起来一个,放进了嘴里。 “哎呦,这个味道可真鲜啊!”说着,就一屁股坐在桌子前,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客气啊? 而小龙港也吃得瞪大了眼睛。 哎呦,这个馄饨实在是太好吃了。小元元家里,咋这么会做饭啊? 桌上剩下的两大盘馄饨,被杨淑芬和小龙港当场消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准备打包带回去,说是给小龙港的爸爸也尝尝。 王慧珍心说,自己不过是谦让了一下,这个淑芬大姐就真的打包了?想想这个人,还真是不把她当外人啊。 田根宝在棚子里刷好了锅碗,也过来说了几句话,这才送走了来客。 邓萧坐在里间,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小元元。 他今天带来了两支铅笔和一个笔记本,想送给小元元。 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些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元元不一定会喜欢。于是,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小元元的生日,一开始他并不知道。 还是上星期过来时,无意间听王阿姨提起过,就记在了心里。 “萧哥哥,这是送给我的?”黎元元又惊又喜。 “嗯,这个笔记本可以用来写故事……”邓萧心想,元元不是会编故事嘛,可以记下来,虽然她认的字不算太多,可大概意思还是能写下来的。 正说话呢,课外小组的成员们又来报到了。 邓萧又说了几句,就准备回营部了。 王慧珍一听 ,就把准备好的一口袋苜蓿,让他带回去,给他爸爸妈妈也尝一尝。邓萧谢过了王阿姨,向田叔叔和伟民他们几个打过招呼,就骑车离开了。 走在路上,心里还想着。 这个小元元,心可真够细的,还特地给他装了三根泡泡糖,说哥哥妹妹一人一根,可以吹泡泡哦。 他对吹泡泡倒不感兴趣,估计邓虹看到这个会最开心吧? 下午,孩子们在屋里学习。 田根宝和王慧珍拿着十个生鸡蛋,去了邻居孙师傅家。他家里养了几只母鸡和公鸡,他们想和孙师傅换十个鸡蛋,再让他家的老母鸡给孵一下。 如果顺利的话,过个二十多天,就能抱出一窝小鸡来。 养养小鸡,这样才好改善生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一章,上午再抽空写~~~ ------------ 小天使们,感谢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特别感谢(排名不分先后): 读者“爱哭鬼刀疤脸”,灌溉营养液 读者“十一”,灌溉营养液 读者“木家楠楠”,灌溉营养液 读者“瑶瑶”,灌溉营养液 读者“银杏树”,灌溉营养液 读者“漂浮的安吉”,灌溉营养液 读者“银杏树”,灌溉营养液 读者“林安”,灌溉营养液 读者“gloriamz”,灌溉营养液 读者“西雅岚”,灌溉营养液 ---o(n_n)o哈哈哈~----- 第52章 沙枣花 孙师傅和他爱人正好在家。 听到田班长家想孵小鸡,两口子也很爽快,立马答应换鸡蛋。 不过,这一阵他家的鸡棚子里正孵着两窝小鸡,实在是挤不下了,就把一只老母鸡借给田班长家,让他们抱回去坐窝,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过来问问。 田根宝和王慧珍把注意事项都牢牢地记住了,这才揣着十个生鸡蛋回了家。这些鸡蛋都对着太阳光照过,顶部能看到一个小圈圈,说这样的就是受过精的。 当天,俩人就把鸡舍打扫干净了,又铺了一层干稻草给老母鸡垒了一个窝,周围还用麻袋和棉絮遮挡着。一切收拾停当后,就从孙师傅家里抱了一只老母鸡回来,卧在鸡蛋上面坐窝。 鸡棚子里孵小鸡了。 几个小将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来。不光是黎元元,就连伟民、伟军和小伟波也没见过孵小鸡,自然十分稀罕。 从现在开始,再过二十一天,老母鸡屁股下面的鸡蛋就能变成小鸡娃子了?想着以后小鸡满地跑,一长大了就有肉吃,都开心得不行。 “妈妈,小鸡孵出来以后,都吃什么呀?” “元元,小鸡孵出来了,要喝水,要吃稻糠、玉米、稻子、剩菜叶子、苦苦菜、苜蓿……还有小虫子,到时候你们几个要帮着爸爸妈妈一起喂小鸡喔……” “妈妈,您就放心吧,挖野菜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几个好了!”田伟民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他去年喂过小鸡,也挖过野菜,已经很有经验了。 一恍过了七天。 这天晚上,黎元元见田爸爸和王妈妈用棉褥子裹着几个鸡蛋,对着电灯泡,一个一个“照蛋”。 看着红红的,还有模糊不清的血丝,就是有小鸡的。 黄黄的是无精蛋,也就是“寡蛋”。 这一次检查,筛出了一只“寡蛋”。这种蛋,小孩子不能吃,田爸爸第二天早晨就着火烤熟后,和王妈妈分着吃掉了。 春天里,炕小鸡的很多。 黎元元在托儿所里,听到好多小朋友的家里都在孵小鸡。有的用老母鸡坐窝,有的干脆用土坯打了一个小炕,把鸡蛋都搁在上面,只要火炕的温度能保持在38.5度左右,隔几天翻一次蛋,最后就能孵出小鸡来。 五月一号那天,小鸡果然出壳了。 这一天正好赶上休息。 一大早,黎元元和三个小哥哥就围着鸡窝,看着小鸡一点一点地啄开蛋壳。最后,或欢蹦乱跳,或趔趔趄趄地爬出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刚出壳的小鸡,呈金黄色,浑身湿漉漉的,有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可还不到半天,就变得毛茸茸的,成了小雏鸡了。 用王妈妈的话来说,真是见风长啊! 这一窝,一共抱出了七只小鸡。 王妈妈备了一个纸箱子,底下铺了一块棉垫子,把小鸡一只一只放在里面。看着箱子里的鸡娃子,毛茸茸的,你挤我扛,就像一只只绒球球,特别可爱。 上午,邓萧带着邓原和邓虹也跑来看小雏鸡了。 一群小孩聚在一起,还准备给小鸡娃子起个名字。不过,这会儿小鸡还没换毛,看着都长得一个样子,即便想起名字也分辨不出来,才只好作罢。 田爸爸热情地留几个孩子一起吃午饭。 过五一节,连队里又杀猪了。 这一回,可以好好地包一顿菜肉馄饨了。不过,现在的苜蓿尖尖有点老了,他早晨下地掐了一点嫩的,还能凑合着调馅子用。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趁着午休,邓萧和元元跑出去看沙枣树,好写日记。 进入五月,沙枣树上长满了灰绿色的叶子,看着树影婆娑,与初春时节大有不同。不知不觉间,还透出了一股清香。 原来,沙枣花已经悄悄地绽放了。 邓萧和元元一高一矮,站在树下,细细地观察着沙枣花。 只见灰绿色的叶子中间,沙枣花呈浅黄色,小小的,微微张开着四片花瓣,看着十分秀气。花身很长,有点像缩小版的百合花,一朵一朵的簇拥着,还散发出一股清幽的香味,远远地就能闻到,沁人心扉。 沙枣花开,预示着夏天的来临。 到了盛夏季节,便开始挂果了,青青的,涩涩的,一串一串,缀满了枝头。一直长到八.九月份,才由青变红,甚至红得发黑,透过一丝丝糖汁。 黎元元赶紧打开笔记本,记了下来。 生日过后,她就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想把写作这门技能再捡起来。 她想记录下自己的日常生活,也不枉来此一趟。 或许,以后还能继续靠写作为生呢。 邓萧见元元写的字,虽然歪 七扭八的,可大体意思却很通顺。他有些惊讶,元元认识的字是越来越多了,写作能力也越来越强了。 这个女娃娃究竟有多聪明? 还真是好奇。 每年“五一”前后,都是好日子。 五月二号,连队里的小陶和小文书结婚了。 一听到消息,孩子们都跑去围观,也好混一颗喜糖吃吃。 伟民也带着弟弟妹妹跑去看热闹了。 这一天上午,李连长和徐指导员亲自主持了结婚仪式。 在革命年代里,讲究新事新办,仪式也很简单。 就是在新房正中间的墙壁上,高高地挂着一幅伟人像,画像上面缀着一朵大红花,画像下面贴着两条四指宽的红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俩人的名字,还缀着一朵小红花。 两位新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新衣服和新裤子,胸前都别着一枚伟人像章,下面也缀着一朵小红花和一张红纸条。 宣传干事宋阿娣当起了司仪。 她站在一边,引导着这一对新人,走到屋子中间,对着伟人像鞠躬行礼,再对着双方家长鞠躬行礼,然后夫妻双方相互鞠躬行礼。 行了一串礼,结婚仪式就算完成了。 李连长和徐指导员分别站起来,讲了几句话,对两位新人鼓励了一番。然后吃了两颗喜糖,抓了一把瓜子,就笑着告辞了。 剩下的时间,就由新人自由支配了。 小陶和小文书,用瓜子和糖果招待着前来贺喜的职工们。小文书还特地准备了几盒香烟,给抽烟的男职工一人发了一根,意思意思。 他俩都是场部老职工家的孩子,中专毕业后,一前一后分配到了连队里。后来,在工作中接触得多了,就慢慢熟悉起来。 小陶,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在连队里很受欢迎。 那些未婚的小青工们,有事没事就喜欢跑到卫生室里坐着,说自己肚子疼,脑袋疼,就是为了和小陶多说几句话。 小文书也是表现了好长时间,才博得了小陶的欢心。 俩人关系确定后,双方家长也很满意。 小文书有知识有文化,也肯上进,是个好苗子。小陶就更不用说了,更是追求进步的好青年。 在团场里,都是支边过来的,也没什么亲戚。孩子们结婚,不用请客也不用送礼,就是聚在一起 吃点瓜子糖果,说说话就好。 一场婚礼,简朴而热闹。 透着浓浓的喜意,与后世的奢华攀比截然不同。 黎元元跟着小哥哥们,也混了一颗喜糖。 她在一旁围观着,不禁感慨万分。 受条件所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一切从简。 可同时,连队里也没人会去计较这些,因为这个时代,年轻一代大多纯朴热情,追求纯真的爱情,讲究志同道合,相伴一生。 而乡里乡俗,在“破四旧”之后,早已淡化了不少。这恐怕是追求男女平等最好的时期,尤其是在农场里。 妇女能顶半边天,也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精神风貌吧?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一更~ 第53章 小日子 小班长谢海宁,也跟着妈妈来到了婚礼现场。 他穿着一件鹅黄色毛衣,鸡心领,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衣,看着就像一棵秋日里的小白杨,带着一股傲然和疏离感。 他在一边,围观了整个结婚仪式,也是感慨万千。 只不过这种感慨,藏在心里罢了。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不到一丝惊讶。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身上。 周围似乎无人察觉,只有黎元元看见他时,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种眼神,总是带着一点点淡然。 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就有的那种奇怪感再次涌了上来。 此时的谢海宁,就像一个外来世界的闯入者,淡然地围观着,不肯全神投入,可又未完全脱离,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看着。 这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令黎元元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想到了自己的不明来历和特殊身份。 可小班长却并非蓦然出现的,他一直是宋干事和谢教导主任的大儿子,也从未听说过失踪或发生过什么离奇的事情。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看看小班长都掉了四颗门牙了,也没什么好奇的吧? 谢海宁看到黎元元他们,也走过来说了几句话。他抿着嘴笑着,两手揣在裤兜里,像个小大人似的,可说话的语气却是客客气气的。 有一起参加课外学习小组的经历,彼此间也熟悉了许多。虽然现在见面少了,可毕竟是知青圈子里的,大人们聚会交往时,多少也会参与进来。 他见到小伙伴们,会陪着一起玩,对元元的注意力,也比其他人多几分。可一切都是淡淡的,淡到不易察觉。 小班长真是一个奇特的人。 黎元元收起了那份好奇心,和小哥哥们一起涌到了屋子外面。她想,还是继续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小孩子吧? 而谢海宁听说田叔叔家里养了小鸡,也想去看看。 于是,就跟着伟民几个去了鸡棚子。他还从未见过刚出壳的小鸡仔,那种毛茸茸的感觉,一定很窝心吧? 五月的阳光,格外灿烂。 托儿所里,依然是孩子们的乐园。 这天,黎元元穿着一件红毛衣,翻着带花边的小 圆领,和几个小姑娘一起跳着皮筋。 天暖换下冬装后,身上一轻简,跳皮筋再次风靡起来。 现在,孩子们中间流行跳一种“鸭子过河”、“向前进”等花样。 跳皮筋时,皮筋的高度,从脚踝处开始,逐步升高,依次是膝盖、大腿、腰、胸、肩膀、耳朵、头顶、然后是“小举”,一直到“大举”。 像黎元元这样的小萝卜头,就不占优。托儿所里的小娃娃,一般跳到大腿或者腰部之后,大多会败下阵来。 她见过跳得最好的,就是乔蓬丽和乔莎莎。 在屋山头,她俩跳”鸭子过河”,到了“大举”这一关,都是两手按地,一个跟头就能翻过去。换作是她,即便再长高几十公分,也翻不过去。 这种差别,不是靠锻炼就能改变的。 那俩人都是“大举”级别的运动健将,非常人所及,唯有钦佩而已。 而小伟波,正和男孩子们一起对着硬地“打面包”。 他的两颗门牙终于脱落下来了,一笑就露出了豁牙子,搞得他干脆绷着嘴巴不开口,或者用小手捂住嘴巴说话。 倒是小龙港,接连掉了四颗门牙,依然张着嘴笑着,无所顾忌。 中班和大班里换牙的小朋友,越来越多了。唯有黎元元的四颗小门牙依然牢牢地长着,没有一点活动的迹象。 王妈妈只当小元元换牙晚,倒也未在意。 中午放学了。 元元和小伟波一回到家,照例要看看纸箱子里的小鸡仔。还和小伟波一起,把纸箱子搬到棚子外面,放在太阳底下,晒晒暖。 七只小鸡仔,一天一天长大了。 可看着还是毛茸茸的,像个绒球球。 它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喝水觅食。 黎元元在一边看着,心里一片柔软。 她想,等到它们长大时,会舍不得吃掉吧?如果都是小母鸡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一直养着下蛋,也不会被宰掉吃肉了。 现在,就连小伟波都学会了用剩饭喂鸡,用稻糠搅拌鸡食。 这么喂下去,真的会养出感情来吧? 到了下午,伟民和伟军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看到筐子里的野菜见了底,就让伟军留在家里看家,自己招呼着元元和小伟波,提着一只小筐子,拿着小铲子,结伴 去涝坝后面的小溪边挖野菜。 这个时节,小溪边就像一个植物王国。 灰灰菜爬满了地面,芨芨草一丛一丛的,萋萋菜的顶部开着紫色的花。在一片绿草丛中,还能见到浅紫色的打碗花和火红色的灯笼花。 一蓬一蓬的“骆驼刺”更是常见,还有一朵一朵的蒲公英,随风摇曳。 而小鸡爱吃的野菜,主要是灰灰菜、萋萋菜。田伟民用小铲子贴着地面,一铲就下来了,掂着甩甩土,就搁进了筐子里。 黎元元也掂着一把小铲子,一边寻找着野菜,一边玩着。 看到有蜻蜓飞过,就把小手举出来,想让蜻蜓落下来。她舍不得下手捕捉,怕把它们的翅膀碰掉了。 小蜻蜓不怕人,见她举手,就落在她的指尖上,好奇地打量着。过了一会儿,才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在溪水边,黎元元还看到了一种野生蓖麻。 绿绿的杆子,顶端结着一个椭圆形的绿色小球,剥开外壳,里面有白色的果实,用力一捏,就是一泡汁液,散发出一股涩涩的清气。 “元元,这个不能吃!”伟民连忙说道。 “嗯,伟民哥哥,我知道了!”黎元元应道。她当然知道这个不能吃,还记得这是一种药材,还能生产蓖麻油。 三个孩子挖了小半筐子野菜,就收了工。 回到棚子里,把新鲜的灰灰菜、萋萋菜,捡出来淘一淘,在板子上剁碎后,撮到盆子里,撒上稻糠,用热水烫一烫,搅拌在一起,就是小鸡们爱吃的食物。 当然,苜蓿是最好的。 不过,现在连队里有规定,不得私自下地割苜蓿,带回家喂鸡。一旦被发现,是要被点名批评的。可仍然有胆大的职工和家属,晚上偷着下地割一点,带回家喂鸡喂鸭。 现在,连队里的整体风气依然是以集体为先,还未受到后续那种泛滥思潮的冲击。当利己主义占据上风时,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到了那时,田园般的美好状态恐怕也难以为继了吧? 星期天,邓萧骑着自行车来玩。 在田伟民的恳求下,田爸爸终于答应他可以学自行车了。于是,邓萧推着自行车,带着四员小将来到篮球场上,让伟民开始学车。 “双手扶着车把,眼睛看着前方,不要低头看着车轮子……”邓萧手把手地教着。 因为是二 八式自行车,横梁很高,伟民只能双手持把,侧身蹬着脚踏板,邓萧在后面扶着后座,跟着车子歪歪斜斜地往前跑着。 学车子,平衡感很重要。 平衡感好的孩子,三天下来就学会了。可平衡感不好,就要费一番力气了。田伟民属于身手灵活的,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田爸爸却不大放心,还特地跑来看了看,再三叮嘱道:“骑车时,万一车子歪了,就赶紧跳下来,宁可把车子摔坏了,也不能砸着自己……” 伟军、伟波和元元在一旁看着,恨不得立刻长高长大。 这样,也能学骑自行车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这天中午,黎元元和小伟波一回到家里,就看到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正摆在窗户底下。 “蝴蝶牌缝纫机?” 黎元元赶紧跑过去,伸手摸了摸。小伟波站在一旁,也高兴得咧着嘴笑了起来。以后,爸爸妈妈就可以在家里蹬缝纫机了。 王慧珍下班回到家后,也高兴得不行。 她顾不上吃饭,就坐在缝纫机前,试着蹬了起来。还笑着说道:“老田,咱俩比比,看谁先学会蹬缝纫机!” 田根宝也很开心。 这是他特地托弟弟从沪上买回来的,现在想买的人很多,尤其是名牌机子,十分抢手。好在终于买到了。 田根宝到底手巧,比王慧珍先一步学会了轧衣服。他的第一件作品,就是给元元轧了一条花裤子。不过,王慧珍也不甘示弱,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这下可好,两口子都会轧衣服了。 以后,就再也不用求别人了。 这个夏天,大城市里开始流行一种“的确良”面料。 无论是做衬衣还是做裤子,都不打折,也不起皱,颜色还很鲜亮,在市面上十分抢手。这股风潮,也由知青们带着,传进了连队里。 只可惜,代销点里还没有卖的。 想买的话,只能托知青们去城里购买,就连布票都比买棉布要费得多一些。 田根宝和王慧珍也想买一块,给孩子们做一件白衬衣。 这样,以后就不用再熨衣服了。 可一时半会的,布票还没攒够,只能先忍着。 “六一”儿童节来到了。 早上,小龙港穿着一件“的确良”白 衬衣,进了托儿所。他得意洋洋地显摆着,惹得小朋友们十分羡慕,还围着他,用小手摸一摸,揪一揪。 黎元元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化纤面料,远不如纯棉那样呵护肌肤。 不过,目前的人们更注重它的柔软、结实、挺括、耐穿,还有绚丽的色彩,也因此广受欢迎。甚至,还一下子流行了十几年。 即便在后世,这种面料依然存在着,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算算时间,再过两个多月,她来到这里就满一年了。 这段日子,过得充实而自在。 她想,这里除了物质生活不够丰富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会二更~ 第54章 小少年 六月里,天热了起来。 整个营部,被一片绿荫环抱着,透着一丝凉爽。 几个月下来,邓医生一家已经完全适应了营部的生活。 尤其是邓萧,从最初的惆怅到踏踏实实的安下心来,去努力结交新朋友。虽然用了将近一个学期,可他终于找回了以往的感觉。 在班里,他不但学习好,在体育方面的特长也引起了老师的重视。 由于他个子很高,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就被抓体育的崔老师推荐到了学校篮球队,准备利用业余时间参加训练。 邓医生对孩子打篮球,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一再叮嘱儿子:“邓萧,打篮球作为业余爱好就行了,千万不能耽误学习啊……” 他想,家里已经出了一位篮球健将了,邓萧以后是有机会考大学的,还是以学业为主。况且,兄妹们之间都是相互影响的,邓萧学习成绩好,其他两个也会跟上来。 看看邓原,自从转学后也用心了不少。 营部中学的老师责任心很强,对调皮捣蛋的学生都会跟在屁股后面紧盯着,想动什么歪脑筋都没有机会,班里的学习风气也比较好,在这种环境下,邓原也跟着进步了。 看家里没有意见,邓萧就作为一名预备队员,进了学校篮球队。 他人长得好,个子又高,平时酷酷的,很少开口说话,称得上一个名副其实的英俊少年。这一加入篮球队,立马又扩大了知名度。 很快,下午放学后,去运动场上看篮球训练的女同学也多了起来。 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中,有同班的,有同级的,还有高年级的,甚至还有小学部的,每次邓萧一抢到球,就大声呼喊,兴奋得不行。 而邓萧一被对方拦截,就嘘声一片,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负责训练的崔老师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现象。他“哔哔”地吹着哨子,瞪着眼睛,让围观的同学们都安静一点。 可篮球对抗本来就是激动人心的,又哪里安静得下来?于是,训练一开始,跑来围观造势的女同学越加多了起来。 而邓萧的名气,就更大了。 对这种现象,邓萧自己倒是一脸平静。 他接触的男孩子比较多,与女同学打交道很少。 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小少年,“封建意识”刚刚萌发,已经 懂得了男女有别,更不会主动去找女同学说话。即便有女篮球队员来切磋,也只是光练球不聊天,酷酷的,让人琢磨不透。 殊不知,越是这样,就越招惹人。 现在,学校里都知道篮球队里有一个英俊少年,不但球打得好,学习成绩也很好,还是从场部转过来的,家就住在营部里。 他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就在门诊上班。 后来,还打听到那个门诊上的邓院长,就是邓萧的爸爸。 这天是星期六。 课间休息时,有人往邓萧的语文课本里,夹了一张小纸条。上课时,邓萧翻开一看,是班里一个叫吕红霞的女同学写的,想约他中午放学后去沙枣林带里走走。 邓萧对这个女同学有点印象。 她个子高高的,功课很好,是班里的大班长,也是女子排球队的二传手,身手十分灵活。听说好些男同学都给她传过小纸条,可她根本就不屑一顾。 有这样一位风云人物邀约。 去? 还是不去? 不过短短的两秒钟,邓萧就做出了决定。 对男女同学的这种“秘密”交往,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于是,就把小纸条碾碎后,揉成一团,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和吕红霞隔着一条走廊。隐隐的,感觉有一道目光袭来,可他就是直着脑袋,不往那边看,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倒是他的同桌陆大庆忍不住了,频频扭头,想与那道目光交汇。也许是受到了鄙夷,陆大庆干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还冲着他眨眨眼。 他心里明白,可继续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听讲。搞得陆大庆也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扭头,接受那种鄙夷。 中午放学后,邓萧背着书包直接回了家。 他想,有女同学关注,也是一桩麻烦事。不过,不主动搭理她们就好了。 可那个吕红霞却是个执拗的。 午休过后,邓萧背着书包刚走出家门,就在屋山头被人家拦住了。 “邓萧同学,你怎么失约了?”吕红霞穿着一身白衬衣蓝裤子,扎着一个马尾巴辫,站在他的面前,红着脸问道。 “我……”邓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邓萧,我中午找你,是想和你说件事,吴老师让我 跟你谈谈,想让你做班里的体育委员……”吕红霞看着邓萧,脸红扑扑的。 “哦……班里不是有体育委员吗?”邓萧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你是说崔大明啊?他下周就要转学走了,所以老师才让我来跟你谈谈,想听听你的想法……”吕红霞一口气把话说完。 “哦……是这样啊……” 邓萧考虑了一下,不想去做这个体育委员。他已经够忙的了,不想再分散精力用在这个方面。 他想多读点书。 与小元元接触得越多,越能感受到知识的重要性。 未来,要做什么? 他还不是很清楚。 可元元说了,一定要考大学,还说以后上大学是要通过考试的,只要成绩好就行。到了那时,可以考到京城去读书,还可以天南海北地四处旅游。 对未来的憧憬,令他做出了人生的第一步规划。他不想改变,只想沿着那条道路继续向前。况且,小元元虽然小小年纪,也正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着。 想清楚之后,邓萧委婉地说道:“吕红霞同学,我转来的时间还不长,对班里的同学不是很熟悉,这个体育委员我怕干不好,你给老师说说,还是先考虑一下别的同学吧?” “喔……那好吧,我下午给吴老师说一声……”吕红霞有些失望。 其实,班主任吴老师只是让她推荐几个备用人选,并没有指定邓萧,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邓萧接触一下而已。 而这个人,却毫不客气地就拒绝了。 “吕红霞同学,还有事吗?”邓萧问道。 “嗯……没了……”吕红霞一时找不出别的理由。 “好,那我就先走了……”邓萧赶紧说道。 他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就逃也似地走了。 远远的,还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可他却不想回头。 与女同学打交道,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邓萧哥哥加入了学校篮球队。 这个,黎元元早就知道了。 可紧接着,就从伟民哥哥口中听说:“邓萧哥哥,现在成了学校里的红人了,好些女同学都跑去看他打篮球……一到训练的时候,就热闹得不行……” 黎元元一听, 也坐不住了。 邓萧哥哥这么受欢迎啊?想着那个英俊少年,在运动场上英姿勃发、身手不凡的画面,不禁向往起来。 小小少年初长成,已经开始受到女同学的关注了? 会不会有传小纸条的? 黎元元不禁八卦起来。 她想,明天见到邓萧哥哥,得好好问问他。 不知邓萧哥哥会不会脸红啊? 星期天上午,邓萧却没来连队。 因为邓铭大哥从部队上回来了,他只是临时路过,呆半天就走。 几个月未见大哥了,自然是想得慌。 邓萧、邓原和邓虹寸步不离地跟着大哥,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还贴在一起,比了比个子。 不到一年,大哥又往上蹿了不少,都一米八二了。 再瞧瞧那一身军装,虽然是两个口袋的,可与他穿的那身草绿色军服大有不同。这可是戴领章帽徽的正式军服,与营部那些联防队员穿的都不一样。 孩子回来了,家里十分热闹。 邓医生和肖玉华也很开心。 快一年没见到老大了,还真是挂念得很。 现在,看到孩子身体很好,长得又高,也很欣慰。在部队上,邓铭的文化课也没拉下,坚持着一边锻炼,一边学习。 “邓铭,在部队上要把高中课程都学完……争取拿到毕业证!”邓医生鼓励道。 “嗯,爸爸,我都记住了,部队上也有这方面的要求,现在战士们提干,都要求有高中文化,我以后也想提干……”邓铭热切地说道。 “好,这样爸爸就放心了!”邓医生笑着说道,肖玉华也点了点头。看到孩子出息了,真是比什么都高兴。 “大哥,以后部队里还有推荐上大学的,你可得抓住机会啊!”坐在一旁的邓萧,忍不住说道。 部队里推荐上大学,这也是听元元讲的。 他不知道元元为何会懂得这么多? 可他就是相信她。 相信她所说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 “好啊,邓萧,大哥会继续努力的,你也要努力哦!还有邓原也一样……”邓铭呵呵笑着,摸了摸两个弟弟的脑袋。 小邓虹一见,也把头伸过来,让大哥拍拍。这样是不是就变得更聪明一点了? 而 邓医生和肖玉华相互看了一眼。 对邓萧的改变,他们早有察觉。 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 略修,捉虫~ 第55章 打篮球 邓萧看到爸爸妈妈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有疑问。 他当然不会“出卖”小元元,这是他俩共有的秘密。 从最初相识就是如此。 所以,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大哥,他都不会说出“真相”来。这种见解,就权当自己凭空想出来的好了。 于是,他冲着爸爸妈妈呲牙笑了笑,就蒙混了过去。 邓铭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弟弟妹妹。 邓萧长大了,个子又往上蹿了蹿。邓原好像也没以前那么调皮了,还知道学习了。而邓虹也有了变化,还拿出自己画的大头娃娃给哥哥看看。 “爸爸,妈妈,我看虹虹画得很不错哎……虹虹,你在绘画方面,还真有天赋,以后是不是想当个小画家?”邓铭翻着妹妹的画册,虽然只是用蜡笔胡乱涂抹的,可稚嫩的笔触,依然透着几分灵气。 “是啊,虹虹从小就喜欢画画,给她买了一盒蜡笔之后,画得就更好了……”邓医生对虹虹一向宠爱,话语间也带着几分自豪。 “舒平,等放了暑假,去找找学校里的裴老师,让他给指点一下……”肖玉华也笑着说道。 四营中学里有一个大画家,厉害得很,名气可不小,学校礼堂里的那幅伟人像就是他亲手绘制的。 邓铭听着爸爸妈妈说话,感觉非常温馨。 不出门不知道,只有离家之后才如此想家。 他去年刚刚入伍,只是一个大头兵,还没有探亲假。 这次回来,是沾了梁队长的光。 梁队长的爱人是四营营部的,这次带着球队外出打完比赛,路过团场时就请了假,想顺道回家看看。他记得邓铭的爸爸妈妈也在营部,就把他也给捎带上了。 不过,他只能在家里呆半天。 一会儿汽车来了,就要离开。 中午,邓医生和肖玉华特意调了班,亲自下厨做了一锅大米饭,炒了一盘鸡蛋和两个青菜。又让邓萧去医院食堂里打了一份病号饭。 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团圆饭。 饭后不久,汽车来了。 邓铭背着挎包上了车。他坐在驾驶室里,朝着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挥了挥手,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邓医生和肖玉华带着孩子站在路边,望着汽车远去。 直到看不到踪影了,才回了家。 送走了大哥,邓萧满是不舍。 他心里久久无法平静,就想出去走走。 于是沿着大路,一直向南,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连队。 望着前方,那一片绿荫环抱的排房,他想,干脆去田叔叔家看看吧?每个星期天上午都来报到,今天没过来,觉得就像少了点什么? 于是,迈开大步往田叔叔家走去。 黎元元正在家里,趴在桌子上,和课外小组的成员们一起看书学习。 一抬头,看到风门外面站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衬衣蓝裤子,正是邓萧哥哥。她赶紧放下手中的书本,蹬蹬蹬地跑过去,拉开风门,把邓萧哥哥让进屋来。 “萧哥哥来了!”伟军和小伟波站起来,咧着嘴笑着,打着招呼。 “邓萧……”课外小组的几个同学也是一脸兴奋,而乔莎莎更是睁大了眼睛。天哪,邓萧来了? 上次小组学习时,也打过一次照面。以为他是田叔叔家的小客人,也未在意。可没想到,这位小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邓萧? 他现在可是学校里的名人啊,就连低年级的小同学都听说了。 “……伟军在写作业啊?小伟波也在看书啊……” 邓萧看到一屋子同学,也笑着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黎元元一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邓萧哥哥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这个名人呆在屋里,自然会影响到小组里的学习。于是,把邓萧让到里间,和王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屁颠屁颠地带着小哥哥去棚子后面看小鸡去了。 小棚子的后面,专门给小鸡圈了一块地。 田爸爸和王妈妈用捡来的小树枝,倚着南墙围了一圈篱笆,里面铺了一层干沙子,让小鸡踩着沙子自由活动。 七只小鸡仔,欢蹦乱跳的,可是见风长。 金黄色的绒毛还未褪净,可个头却大了一圈,纸箱子也换成了两个。白天,在太阳底下,让它们下地跑一跑,到了晚上睡觉时,还是要放在纸箱子里面。 邓萧一边听着元元的“养鸡”经验,一边咧着嘴笑着。 元元实在是太好玩了,还专门写了一篇“养鸡”日记。每天把小鸡的生长情况,一笔一笔地记了下来,这是打算当一名小作家啊? 喂了小鸡之后,看看天色还早,邓萧就和 元元一起去屋子后面的林带里逛了逛。 蓝蓝的天空下,一排一排的沙枣树,绿意葱葱。沙枣花一串一串的,缀满了枝头,透着一股清香。 一条一条的沟陇里,灌满了水,清澈见底。一棵一棵的沙枣树,倒映在水中,树影婆娑,分外迷离。 这样一幅美丽的景致,令这个下午也变得浪漫起来。 黎元元一边感叹着,一边酝酿着优美的词汇,好把眼前的画面记录下来。邓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这个闲适的午后。 而黎元元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那桩八卦来。 她看着邓萧,这个高鼻梁大眼睛,五官长相带着一点异国情调的小少年,在学校里引起轰动,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篮球技艺吧? 一问,果然有女同学传了小纸条,还被人家堵在了家门口。 黎元元听了,笑得咯咯的。 哦呦,太有意思了。 邓萧哥哥也真够酷的,这就把人家撇在了一边?不过,她还没见过邓萧哥哥打篮球呢,有机会了一定要去看看。 “元元,暑假里,篮球队每天上午都要训练,到时候可以过去看看……” “好的,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两个人,就像小大人似的约好了。 太阳快落山了。 一道道晚霞,透过树梢投射下来,泛着一缕一缕的金光。 黎元元和邓萧一起走出了林带。 她站在小路边,目送着那位少年远去。 这种感觉是那么温馨。 在这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盛夏季节,是忙碌的。 田爸爸在车间里加班加点,王妈妈在大田里种瓜,晚上依然要开例会。蹬缝纫机,就只能放在周末和午休时间。 这天中午,黎元元躺在小床上,听着外间王妈妈蹬缝纫机的声音,感觉特别踏实。 这一回,王妈妈按照杨阿姨给裁剪的样式,准备给他们几个一人做一件白短袖。面料嘛,就是顶呱呱的“的确良”了。 这还是托人从沪上买的,花了不少布票。 可想着这种面料既耐洗又耐穿,田爸爸就咬了咬牙,一口气买了四米。剩下的,再给他和王妈妈也做一件短袖穿穿。 现在,连队里穿“的确良”的,也越来越 多了。 那个杨阿姨家是最早穿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一到星期天就出来晃悠两圈,惹来了一连串的羡慕。 其他知青一见,也忙着攒布票。 只要一攒够,就让家里给买几米邮寄过来。老职工们也跟着学,想法设法也要托人买几块布料回来,好给孩子们做件漂亮衣服穿穿。 田爸爸说,家里虽然比较注重吃,可在穿戴上也不能太落伍,否则会让人笑话的。 王妈妈倒是没那么讲究,可她一向尊重田爸爸的意见,自己身上穿什么倒不是太在意,可孩子们得穿得好一点,这样走出去,大人脸上也有光彩。 黎元元想着田爸爸和王妈妈,想着家中的日常。 她想就这样,带着一种美好的憧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着一种简单的生活。安安稳稳,无忧无虑,比什么都好。 真希望,这种宁静就这么一直延续下来,永远都不要被打破。 转眼进入了七月。 地里的蔬菜大面积地下来了,各家各户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而学校里,也放了暑假。 伟民和伟军哥哥,依然兴致勃勃地参加课外学习小组。邓萧哥哥开始了篮球队的训练,邓原哥哥在营部也参加了兴趣小组,而虹虹拜了老师,参加了一个绘画班。 对黎元元来说,暑假里的头等大事就是去看邓萧哥哥打篮球。 这是和邓萧哥哥早已经约好的。 于是,选了一个凉爽日子,提前向托儿所里请了假。 一听说要出去玩,三个小哥哥自然也要跟着。 这天,吃了早饭,黎元元就换上了白短袖和红裙子,准备去运动场看篮球训练。 田伟民让弟弟妹妹都戴上小草帽,他自己还特地背了一只军用水壶,灌满了凉白开,就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到营部,就看运动场上一片欢腾。 篮球场地上,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孩子们,正站在场地中央,列队集合。一位年轻的男教练员,“哔哔”地吹着哨子,大声地说着什么。 而旁边的场地上,一群身穿红色短袖和黑色短裤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训练了。隔壁的排球场上,一只排球飞来飞去的,也是一片热闹。 不过,吸引观众最多的,还是那支男子篮球队。训练还没开始,场地周围就围了一群啦啦 队,主要以女孩子们为主。 黎元元跟着三个小哥哥,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着。 她一眼就认出了队列中的邓萧哥哥。 只见他穿着白色背心和蓝色短裤,在一群身材高大的队员们中间,也不显个子了,看着还有些单薄。 他长胳膊长腿的,背心后面还别着一块白布,上面写了一个“9”号。 哦,萧哥哥是9号队员。 训练开始了,今天是红白两队打对抗赛。 邓萧哥哥是白队的,而她站在地方却是红队的大本营,难怪这边人少。瞧瞧那边,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兴奋得不行。 她们不会都是来看邓萧哥哥的吧? 那个乔鹏丽和乔莎莎好像也在里面?哦呦,就连低年级的女生也加入进来了? 这可真够疯狂的。 “哔哔”随着两声哨音,上半场比赛开始了。 黎元元对篮球,一点都不懂,也就看个热闹。 她注意到,萧哥哥看着虽然瘦削,可身手却十分灵活,在队员中间穿来穿去的,非常活跃。更好玩的是,只要萧哥哥一拿到球,周围就是一片喝彩色,一被红队拦截,就是一片嘘声。 场外,甚至还有女孩子大声喊着:“快看,红队又耍赖了!”“快吹,红队又犯规了!” 黎元元心说,萧哥哥果然很受欢迎啊! 看来伟民哥哥一点都没有夸大。 看看那边,那群女孩子一脸兴奋的样子,果然是冲着邓萧哥哥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一点前,二更~ ------ 捉虫~ 第56章 赛场上 黎元元忽然感到了一种压力。 邓萧哥哥这么受欢迎,会不会有人来分享? 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她站在这边,不停地瞄着那边的那群女生。 高高低低的,什么模样的都有。有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有扎着两只羊角辫的,有梳着两条麻花辫的,还有绑着一条马尾巴辫的。 其中,不乏像乔鹏丽那样的小美女,还有乔莎莎那种爽利型的,还有文雅秀气型的。虽然穿着打扮都很简朴,大多是白衬衣蓝裤子,可那种青春朝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清水芙蓉,这才是一群真正的美少女啊。 天真烂漫,却又热情似火。 邓萧哥哥不会迷失在里面吧? 黎元元不禁又担心起来。 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好,人也长得好,个子又高,篮球还打得好。这样的男生,即便放在后世也是非常抢手的。 当然,在盛宠之下,最后长歪的也不少。 她可不想看到邓萧哥哥长歪了。 以她对邓萧哥哥的了解,他是一个性格坚韧、有自己想法的小哥哥。可他毕竟只有十二岁,外界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虽然,现在的女孩子大多很矜持,可也不乏主动的。那种朦朦胧胧的好感,莫名心动的感觉,恐怕会更吸引人吧? 青涩而又纯真,是这个年龄段所特有的。 就像小溪边的青草,散发出的气息,淡淡的,却又沁人心扉。 黎元元长这么大,还没真的动过心。 小时候,是没有遇到好看的、可爱的小少年,不值得她去动心。 长大后,先是读高中,忙着学习没有功夫。后来读大学时,在中文系里清一色的女孩子,仅有的几个奇葩,可谓“二等残废”,也根本看不上眼。 所以,长到二十二岁还没恋爱过。 虽然有些遗憾,但一点也不后悔。她想,真正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现实生活中遇不到,那就在书中好好描绘吧。 她写的那几本书里,都是充满了理想色彩的爱情故事。 现实中,不可得。 那就在书中,畅游一番吧? 她把她所能想象到的美好,所怀有的青春梦想,所体验到的生活感受 ,在字里行间一一展现出来。 既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读者。 她想,这种境界也很奇妙的吧? 作为女子,无论身处哪个时代,有自己的追求和独立的经济基础,比什么都重要。要想达到这种境界,需要自己不断地去努力,甚至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累,可心底的充实,自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却是无人能比的。 就像王妈妈,每天下地干活,却活得乐观、自信、从容、大方。她不需要去求别人,看别人的脸色生活,她挣着自己的一份工资,养家糊口。 精神上的独立自主,比什么都重要。 这恐怕才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最好诠释吧? 而后世,一部分舆论却带着某种世俗观念,用各种蒙骗方式,哄着女子乖乖地回家,把自己“圈禁”在一个狭小的天地里,整天围着超市、卧室和厨房过日子。 就像在无形中捆住了自己的手脚,精神上也失去了独立和自由,能力上也出现了某种退化。长此以往,甚至连智商和性格都出现了问题。 黎元元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太远,吓得她赶紧又扯了回来。 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暂时还不用考虑得那么多。不过,她希望将来能用一支笔,在思潮泛滥、思维混乱的时候,提醒一二。 这样,也许能劝阻一部分人。 个人生活可以自由选择,但这不是靠爱的谎言来蒙骗女子的借口。 该警醒时,还得警醒。 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与其做一个无脑的附庸女人,不如做一个清醒睿智的前行者。 正在胡思乱想,就看到邓萧哥哥被替换下来了。 这下可好,刚一下场,就被几个负责搞“后勤支援”的女生给围住了。 有端着茶缸子递水的,有拿着白毛巾塞给他,让他擦汗的,还有打开折扇,替他扇扇子的,一二个,脸都红扑扑的,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黎元元心说,这还算好的。 这些女生们都比较矜持,没有像后世那些追星族,一上来就是扯衣服要签名,还有搂抱索吻的。 而邓萧对这一切,似乎已经习惯了。 他接过一条毛巾,擦了一把汗,说了声“谢谢”。就回到放衣服的地方,从地上拿起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 口。 这才坐在凳子上,观看着场内的战况。 黎元元望着邓萧哥哥,心里一阵激动。 要不要跑过去,打声招呼? 可一想,邓萧哥哥一会儿还要上场,就不要打搅他了。 等到比赛结束了,再过去说几句话。 “元元!”黎元元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小班长来了。 “海宁哥哥,你也来看球赛了?”黎元元想起上次看到小班长,全神贯注看球赛的样子,好像也很喜欢篮球。 “嗯,放假了在家里没事,就出来看看热闹……”谢海宁淡淡地说道。 他今天的打扮却是一副运动健将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汗衫,一条宽松的蓝短裤,一双白球鞋,一双白袜子,看着就像来打球的,别提有多精神了。 “海宁哥哥,你也喜欢打篮球吗?”黎元元不禁问道。 “嗯……很喜欢……”谢海宁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哦……那等你长大了,也报名参加篮球队啊?”黎元元笑着说道。 “嗯……再说吧……”谢海宁像个小大人似的应道。 三个小哥哥,一见到谢海宁也打了声招呼。 接着,几个人就站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起球赛来。 “哔哔”两声哨音一响,上半场结束了。 目前,白队暂时领先,而红队仅落后4分,依然咬得很紧。两边的队员们,聚在各自的大本营里,一边喝着水,一边围着队长,比比划划,兴奋地说着什么。 下半场,双方需要交换场地。 白队那边的女生们,抱着东西,“呼啦啦”地一下都涌了过来,很快就抢占了有利地形。黎元元和几个小哥哥又被挤到了边边上。 不过,这一回离邓萧哥哥就比较近了。 而邓萧,抱着衣服一过来,就看了小元元他们。 他冲着这边招了招手,伟民和伟军立马举起双手,做出了热烈回应。小元元和小伟波也摇了摇小手,向邓萧哥哥打了声招呼。 就连一向淡定的小班长,也大声地喊着“邓萧”的名字。 哦呦,能让小班长这么激动的,可是不一般。 看来,这个小家伙是真的喜欢打篮球啊。 下半场比赛,双方争 夺依然很激烈。 邓萧哥哥左突右穿,身手灵活。 可对方也加强了对这个“9号”的防守,甚至屡次犯规也在所不惜。 “9号”终于被防住了,白队的穿插受到了影响,比分很快就追平了。 黎元元追随着邓萧哥哥的身影,一阵紧张。她对篮球一点也不懂,可旁边来了一个懂的,那就是小班长谢海宁。 他一改往日的淡定作风,不由自主地讲解起来。什么后卫、中锋,什么组织后卫、得分后卫,一大堆说下来,听得她一头雾水。 不过,从这些专业术语中,可以看出谢海宁懂得可真不少。 他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 黎元元的心里有些疑惑。 不过,很快就被场中的局势吸引住了。 邓萧哥哥又被换下场了,好像还被红队的一名防守队员用胳膊肘给捅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 哎呦,这种竞技体育冲撞激烈,即便是打友谊赛,犯规也在所难免。受到肘击可是很疼的,黎元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看到邓萧哥哥下了场,坐在板凳上休息。 她不由自主冲了过去,想问问萧哥哥疼不疼,有没有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咔咔 第57章 新计划 黎元元蹬蹬蹬地冲了过去。 三个小哥哥一见,也赶紧跟了上去,唯有谢海宁还在专心致志地观看比赛。 四个孩子到了近前,却被邓萧周围的人群给挡住了。围着邓萧哥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部分都是女同学,从外面根本就挤不进去。 黎元元本是个小不点,个子又矮,伸着脖子在人群外面转了两圈,就是看不到里面的邓萧哥哥。她一着急,不由得大声喊道:“邓萧哥哥!” 伟民、伟军和小伟波一听,也跟着大声喊了起来:“邓萧哥哥!” 四个人一喊,圈子里面的邓萧自然听到了。 他站起来,看到外面的小元元和伟民他们,就从里面挤了出来,笑着说道:“元元,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黎元元还是有点不放心,她瞅了瞅邓萧,刚才好像被对方击到了肋部,可那个部位被外面的背心挡着,根本就看不到。 邓萧看到元元脸上的表情,就往外面走了几大步,还故意甩了甩胳膊,笑着说道:“元元,你看看,我身体好着呢,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邓萧甩胳膊时,左肋有点疼痛,可他为了不让元元担心,就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黎元元见他行动如常,知道问题不大,可还是叮嘱道:“萧哥哥,等训练结束后,让肖阿姨给你贴一块膏药吧……” “好的,元元……”邓萧点头答应着,回家后让妈妈抹点药水就好了。 “邓萧,你最好是先冷敷一下,过二十四小时,再用毛巾热敷一下……”谢海宁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他到了近前,一把把邓萧的背心下摆从裤腰里扯了出来,还掀开来,看了两眼,才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邓萧赶紧把背心下摆拽了拽,又掖进了裤子里。心里却想着什么是冷敷?这么专业的术语是从哪里学来的? 话一出口,谢海宁就知道不对。 于是,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冷敷,就是用毛巾在冷水里湿一湿,拧干后,敷在受伤的地方……” “哦……”邓萧明白了,以前妈妈给大哥也这么护理过,就是冰镇一下。 对谢海宁的举动,旁人可能还不觉得,黎元元却吃了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小大人? 这分明就是一位专业人士。她瞅了瞅谢海宁,见他仍然是那副淡定自若的神情, 就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心里有了某种猜测,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一旦开口询问,就等于暴露了她自己。 于是,就继续装着糊涂。 不过,对小班长却有了新的认识。 这个世界上,神奇的事情可不少。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在别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愿开口而已。这么做,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遵循着从众心理,把自己的与众不同小心地遮掩起来。 当然,也有不屑于说的。 因为身处在不同的年代里,能融入当时的社会还好。不能融入的,就像一个外来者,始终冷眼旁观着,却无法深入进去。 这种孤独和寂寞,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黎元元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正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眼神。 她抿着嘴笑了笑,甜甜的,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一切都是不可说。 即便有了猜测,也无从证实。 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见邓萧哥哥没什么事,几个小孩又回到赛场边,继续观看比赛。 场上了没了邓萧,啦啦队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而田伟民趁机和乔鹏丽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话。而乔莎莎干脆跟着田伟军,挤在邓萧身后,一脸崇拜的样子。 黎元元拧开水壶盖子,往里面倒了一小盖子水,小口地喝着。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场内场外的动静。 心说,这场比赛可真热闹啊。 “哔哔”哨音一响,下半场比赛结束了。 最终,白队以3分之差落败,红队取得了本场比赛的胜利。 一阵休息之后。 教练员把队员们都叫过去,集中讲解了一番,纠正了比赛过程中出现的失误,对双方主动犯规的队员进行了严肃批评,这才结束了今天上午的训练。 队伍解散后,那位“肘击”邓萧的红队队员也走过来,找到邓萧向他道歉。 “邓萧同学,实在是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那个名叫郑爱民的高个子男生,一脸诚恳地说道。 “哦……没关系……”邓萧也不好再说什么。 对郑爱民的主动犯规,他 不认为他是无意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裁判也吹了哨子,把郑爱民也罚下了场。而白队这边也有犯规的,两队在各缺一人的情况下,才打成了这个结果。 这本是一场训练比赛,用不着这么激烈对抗,情绪也不用绷得这么紧。或许,是由于天热的缘故,才搞得双方队员火气这么旺盛? 可谢海宁却不这么认为。 当时,他看得很清楚,红队队员是有意犯规。他想,得提醒一下邓萧,于是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哦……小同学,谢谢你!”邓萧客气地说道。 “不用客气,我觉得那个人对你有恶意……以后打球时,还是注意点吧?”谢海宁淡淡地说道。 邓萧听了,皱了皱眉头。他和郑爱民同在一支篮球队里,平时没什么交往,也不是很熟悉,他又何必在暗中针对自己? 站在一旁的黎元元,也听到了这番对话。 那个叫郑爱民的,为何会对邓萧心怀不轨?都是同学,哪里来得那么大的怨气?不会是邓萧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吧? 她不禁想起了前一阵听到的那个八卦。 难道那个传纸条的女生和这个郑爱民有什么关系?这个姓郑的气不过,就跑来给那个女生出口恶气? 这里面的事情可真够复杂的。 看来,学校的名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树大招风,一不小心就会惹来算计。 想到此,黎元元只觉得后脊背一凉。 她想,自己的来历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外说,即便是有人怀疑也不能承认。无论是哪个时代,对于外来者的猜忌,都是无法想象的。 有这样或那样的心胸狭隘者、自私自利者,在暗中等候着,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快到中午了。 邓萧拎着衣服,看看天色,对田伟民他们说道:“伟民,你们去我家吃饭吧?我一会儿去食堂里打饭……” “不了,萧哥哥,我们改天再去吧?今天,我爸爸不知道我们几个要在外面吃饭……”田伟民犹豫了一下,说道。 “哦……那我请你们吃冰棍吧?”邓萧摸了摸裤子口袋,那里面装了两角钱。 “好!”一听说吃冰棍,几个小孩子自然很开心。于是,拉上谢海宁一起往代销点那边走去。 进了代销点,邓萧掏出钱来,买了六根冰棍,一共花了一角八分钱。 六个孩子,一人一根。 黎元元举着冰棍,一边吃着,一边想着。 这一下子,把邓萧哥哥的邮票又给吃掉了四张半,好心疼啊。 这天回到家里,黎元元趁着午休时间,向田爸爸和王妈妈说了自己的打算。 她想,暑期一过,就去上学。 本来,还可以自由自在地混上一年,可她不想呆在托儿所里了。 这个童年已经足够快乐,也弥补了以前的诸多缺失。接下来,她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努力,无论是寻找回家之路,还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都需要有一技之长,也只有进入学校,才能更快地实现这一目标。 小伟波见元元妹妹要去上学,自然也不甘落后。况且,他的学习兴趣已经被激发出来了,对学校里的生活也充满了向往。 田根宝和王慧珍商量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元元很聪明,无论是语文还是算术,都没什么问题。而小伟波受元元的影响,进步也很大。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学校里的劳动课。 一升到四年级,夏天要下地拔稻草,秋冬季节还要去参加挖渠清淤。 虽然学生们的劳动量很小,以锻炼思想意志为主,也没什么任务指标,可作为家长依然希望自家的孩子能晚一点去接受这种锻炼。 黎元元听说学校里有劳动课,心里咯噔一下。 这对她的跳级计划,影响很大。就她这样的小不点,下大田去拔拔稻草还好,如果去挖渠,她还没有铁锨高呢,怎么干得了啊? 不知学校里有没有照顾? 或者,到时候装病? 一连串的歪脑筋,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想,那个小班长就跳级了。 这一开学,不就上四年级了?先看看他,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以后,她比葫芦画瓢就好。 虽然,小班长的爸爸是教导主任,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她有三个小哥哥啊,还有邓萧和邓原哥哥也在后面撑腰,怎么都能熬得过去。 于是,信心倍增。 “爸爸,妈妈,暑假里家里有课外小组,我干脆也呆在家里学习吧?我想把伟军哥哥的课本都拿出来看看……” “……哦呦,元元这么爱学习啊?不过,不去上托儿所也不大好……要不这样 吧,课外小组来家里时,你就跟着一起学,其他时间还是去托儿所,这样既能学习,又能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玩……” “好的……”黎元元赶紧点了点头。即便她在大人们的眼里再聪明,也不能太过分,否则就显得太奇怪了。 小伟波自然是有样学样,也打算和元元妹妹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等到秋季一开学,托儿所里又有一伐孩子要去上学了。 对杨阿姨和苏阿姨来说,就像一茬一茬的韭菜,每年都要割那么一茬。在统计今年的入学名单时,小伟波和元元就是其中之一。 “元元妹妹,你要去上学了?”小龙港听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跑来问道。 “对呀,我想去学校里看看。”黎元元笑着说道。 “哦……那我也去上学好了!”小龙港确认了消息,立马说道。他咧着小嘴,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掉了的门牙只长出来了一点点。 “那好啊,等到上学的时候,我们还在一个班里就好了……”黎元元对这个小伙伴,也有些不舍。 “喔,那我给我妈妈说一声,让她去给老师说说,把我们几个都分到一个班里……”小龙港立刻想到了走后门。 “好啊,还是小龙港聪明啊……”黎元元忍着笑。这个小龙港,小小年纪就知道托关系走后门了? 黎元元对小龙港的观感很不错。 虽然,当初是小龙港死活要粘着她,和她做朋友。可接触下来,觉得这小娃娃心底善良,也知道照顾妹妹。 想着几年后,就要开始的“返沪”浪潮,不禁叹了口气。 像小龙港这样的家庭,可能会是第一批离开的。 以后,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也许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年。 那现在,就好好玩耍吧。 作者有话要说:元元要去上学了~ -- 捉虫~ 第58章 纪念日 暑期里,天气越来越热了。 可屋子里却十分阴凉。 午休时,黎元元躺在床上,还需要搭一条毛巾盖着小肚子,以免着凉了。想着南方这个时节,正是闷热潮湿、备受煎熬之际,边疆的夏天可真好啊。 这简直就是理想的避暑胜地。 看看,外面的天空蓝蓝的,太阳大大的,可一进屋就清凉无比。 这个时节,蔬菜也很丰富,连队里基本上每个星期都分菜,田爸爸更是变着花样来改善生活。 到了下个月,瓜果就要下来了。 听说,菜地里的葡萄也长势喜人,不像去年开花时节遭遇了病虫害袭击,没结几串,连队里也没分葡萄,职工们也没吃上。 黎元元一边感叹着,一边从小床上爬了起来。 她对着后窗户,活动了一下小胳膊小腿。 一会儿要练大字了,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之一。 缺啥补啥。 后世用电脑多,别说毛笔字,就连钢笔字都退化了不少。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决定先把毛笔字捡起来。 看看伟民哥哥,去年就开始练大字了,到了今年已经像模像样,一篇下来有好几个红圈圈了。毛笔字贵在坚持,她也要开始发奋了。 黎元元轻手轻脚地来到外间,先舀了一碗清水放在桌子上,把干枯的毛笔头泡进去。然后,拧开墨汁瓶,把描红薄摊开,准备练大字。 这个暑期一开始,伟民哥哥就对着描红薄,练起了大字。 这是田爸爸专门给他布置的课外作业。 不过,与去年暑假不同的是,今年练大字的不光是他自己,伟军哥哥也被揪了过来。紧接着,她和小伟波也自觉自愿地加入进来。 家里的描红薄、墨汁、毛笔都不够用了。 田爸爸开心得不行,立马骑车跑到代销点,在图书柜台前买了一大摞描红本和四杆毛笔。见铁丝上还挂着一串高级毛笔,就咬了咬牙,又买了两杆狼毫小笔。 这些都是练书法必用的,光看着就觉得舒服。 作为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想要孩子们多学点文化,将来能有点出息。 笔墨买回家后,屋里的味道就开始丰富起来了。 墨汁有一股臭臭的味道。 这下可好,四个小 家伙一开工,屋子里就臭烘烘的,每天都得开着窗户。黎元元心想,难怪古装戏里把书生称为臭书生,他们天天和墨汁打交道,想不臭都难。 所以,写完大字一定要洗手,还要用肥皂打一打,否则会带着一股臭味。再说,手上沾点墨汁也是难免的。 黎元元给自己定了一个任务。 每天写一篇大字。 她想,贵精不贵多,这样才能把兴趣一直延续下去。而小伟波也跟着学着,和元元妹妹一起比着来。 田爸爸和王妈妈见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家里的孩子,实在是太省心了。 尤其是小元元来了之后,对三个小哥哥的影响可真大啊。俩人心情一好,工作起来也不觉得累了。尤其是王妈妈,骑车下地时都想唱两句。 黎元元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家里。 邓萧见了,也把荒废了一阵的毛笔字重新捡了起来。邓医生和肖玉华听说后,也敦促着邓原开始练习。 小邓虹本是个乖乖女,见哥哥们练字,也像模像样地练了起来。 她在绘画上颇有天赋,对毛笔字更是喜爱。一出手,就颇为不凡,让邓医生和肖玉华惊讶了好一阵子。 家里这是出了一个小才女?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小班长谢海宁。 自从上次篮球赛之后,他就和邓萧认识了。一向淡然沉静的小班长,不知怎的,竟然和邓萧对上了眼。 他主动去找邓萧,谈谈篮球什么的。 还让家里给他买了一只篮球,自己每天拍一拍,还去找邓萧一起到运动场上打球玩。渐渐的,俩人熟悉起来,也成为了好朋友。 谢海宁见邓萧在家里练毛笔字,心里一动。 他想,这倒是一门不错的技艺,于是也跟着练了起来。本来,学校里也有描红作业,可那点篇幅只是培养一下兴趣而已。 要想写得好,还真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谢海宁也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 他还特意邀请邓萧来家里玩,一起练练大字。 不过,他很少提到功课。 即便邓萧的学习成绩很好,也没什么可请教的。 暑期里一边玩耍,一边学习。 这种小日子不要太舒服。 黎元元趴在窗户台上,透过 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沙枣林带。 她美滋滋地想着,也只有她这个年龄段的,才能这般畅快吧? 大人有大人的烦恼,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而小孩子却可以忽略掉生活的另一面,按照自己的想象,过一种喜欢的生活。 “元元,快过来,量量身高!”外间传来了王妈妈的声音。 “好的,妈妈,我这就出来了!”黎元元脆生生地应道。 她蹬蹬蹬地跑出来,站在外间的门后面,把背紧紧地贴在了白墙上。 那里用红粉笔从下往上画了几个小道道,代表着她的身高历程。 每个月,王妈妈都会把他们几个揪过去,让他们贴着白墙,量量身高。有时,还带着他们去菜窖那边,上磅称一称体重。 “哦呦,小元元又长个子了!”王妈妈一边往墙上画了一条红道道,一边笑着说道。 “妈妈,太好了,我又长高了!”黎元元赶紧转过身来,后退了两步,往墙上看了看。 果然,又长高了一公分。 比起去年,她长了差不多有七公分了,虽然还是比小伟波矮一点,可逐渐脱离了小萝卜头的范畴。 想想后世,自己长到了一米六六,那这一回能长多高? 估计得长到一米六六以上吧? 时光飞逝。 这个暑假,对黎元元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来到这里快一年了。 在这些日子里,她享受着家庭的温暖,每天和小哥哥们一起快乐的玩耍,无忧无虑。在安稳平和中,过了一天又一天。 放在后世,这简直难以想象。 可她真的过上了大农场的生活,在田园般的梦幻中,开启着自己的旅程。 对于后世,她始终无法忘怀。 可来到这里,一时半会的却又难以离开。 在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多少也有点纠结。不过,她一向很乐观,也一直宽慰着自己会有长大的这一天。 八月十三号到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也是她来到这里的周年纪念日。 一时心潮起伏不定,辗转难眠。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她来到沪上老家,看到房间里多了一个小弟弟。 他穿着 一件红色绣花小肚兜,躺在摇篮里,呼呼地睡着。而他的爸爸和妈妈正守在一旁,一脸慈爱看着他。 旁边的桌子上,搁着奶瓶,塑料小茶杯等婴儿用品。而摇篮上面,还挂着一只小风铃,在微微地晃动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她站在门外,想靠过去,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想开口问问,这个小婴儿是谁?叫什么名字?可嘴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正在着急,就惊醒了。 黑暗中,她从床上爬起来,掐了掐手心,确定自己处于清醒状态。而大脑,也瞬间恢复了思考能力。 爸爸妈妈这是生了二胎? 她的独生女地位已经被那个小家伙所替代了?尤其是妈妈,已经是四十六岁的“高龄”产妇,生二胎需要冒多大的风险? 即便后世科技发达,受孕绝非难事,可要想生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想一想,就算是一位年轻女子,光十月怀胎的过程就够辛苦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位“高龄”产妇? 而妈妈一向喜欢安静独处,一直过着一种清闲舒适的生活,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做出了这一决定? 黎元元一时感慨万千。 在欣慰的同时,也有一点点嫉妒。 从此,她这个失踪的宝贝女儿就要被人彻底遗忘了,而替她宽慰父母的将是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如果是这样,自己的回家之旅还有什么意义? 那种逆向穿越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甚至还有某种危险。 搞不好还会彻底消失。 一想到自己手里握着那块墨玉,在时空中一点一点消散的情景,不禁胆寒起来。 她可不想再把自己给弄丢了。 她还想继续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 在这里,她有她的快乐,她的家人和朋友,在精神层面上甚至比后世还要充实一些。她想,与其三心二意的,不如踏踏实实地把握好现在。 黎元元想通了之后,对父母的牵挂也释然了。 有了这个小宝宝,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精神上都会有所寄托吧?倒是自己,从香饽饽到屁箩箩的转换过程,实在是太快了。 一时半会的,还有点难以适应。 黎元元不禁咧了咧嘴。 从现在开始,她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一分子,也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而继续努力。她想,有着知识储备和经验累积,她一定会做得更好,也会更成功的。 同时,她还希望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更是希望在某一天,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咔咔 第59章 全家福 八月十三号这晚,邓萧也没睡好。 本来打了一上午篮球,又练了半下午大字,疲劳得很。可晚上临睡前,翻了翻日记本,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起了一年前的今天,在干渠边的柳树林子里遇到了小元元。 往事历历在目。 没想到和那个小坚强,竟成了忘年之交? 邓萧自己也感到很奇怪。 他会和一个小不点那么投缘? 无论什么事,都想和她说说,还特别喜欢听她讲话。 对小元元,莫名有一种信赖感。 他想,等到星期天就去连队里逛逛。这一阵天天忙着训练,乏得很,结果一连两个星期都没过去,还真有点想她了。 听元元说,她要去上学了。 到了那时,就可以在学校里见面了。 邓萧不禁期待起来。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 黎元元一晚上都没睡好,早晨起床后精神不大好。王慧珍一见,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凉凉的,才放了心。 这天,元元和小伟波偷了懒,都没去托儿所。 田根宝去上班时,特意拐过去向杨阿姨说了一声。 一上午,在补眠中度过了。 中午吃饭时,王慧珍见元元又欢蹦乱跳起来了,就笑着说道:“今天下午连队里分瓜,元元这是养足了精神准备吃西瓜吗?” “分瓜?喔……太好了!”黎元元一听,高兴坏了。三个小哥哥也是手舞足蹈的,等了那么久,终于要分瓜了。 今年由于气候原因,第一茬西瓜比往年晚了几天。不过,除了大田班里负责种瓜的,其他人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像伟民这样的小孩子除外。 他们可是掰着手指头在算日子,就等着连队里分瓜呢。 这天下班后,大喇叭里一吆喝,田伟民就拿着一张瓜票和一只红网兜,带着弟弟妹妹往菜窖这边赶来。 第一茬西瓜是定量供应,一个职工只能分到一个。 到了菜窖门口,也不用排队,陈出纳登记后,负责分瓜的李师傅就顺着瓜堆,抱了两个,放在门口的柳条筐子里。 “谢谢叔叔!” 伟民和伟军兜着两只黑皮西瓜往家走去。 小元元和小伟波就像两个小尾巴,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一进小棚子,田伟民就大声喊道:“爸爸,西瓜买回来了!” 田根宝正在切菜,就乐呵呵地说道:“哦呦,辛苦了,辛苦了,你们几个小将一会儿多吃一点!” “伟民,你先掏出来一只,放在水盆里,用凉水冰一冰……”田根宝吩咐道。见几个孩子都围着水盆打转转,一副馋猫猫的样子,就笑着说道:“你们谁去屋里看看闹钟?西瓜冰上半个钟头,就可以拿出来杀了……” 王慧珍到家时,西瓜已经冰好了。 田根宝看人齐了,就准备切瓜。 他拿刀往瓜上一拉,只听“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哎哟,这瓜不错,一听声音就是好瓜!” 田根宝把西瓜切成了十二牙,摆在了盘子里,笑着说道:“先吃瓜,再吃饭,今天定量啊,每人两牙……” “老田,我在地里吃过了,你把我那一份给孩子们分分吧?”王慧珍笑着说道。 “好,那一人再分半牙……”田根宝说着,把两牙瓜一切两半,又分成了四份。 今年还是第一次吃西瓜,觉得特别好吃。 黎元元见三个小哥哥都溜起了瓜皮,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学。结果,盘子里的一堆瓜皮,都吃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红瓤子都没剩下。 田根宝见了,笑得不行。 每年这个时候,小孩子都特别馋西瓜。真等到西瓜下来了,用麻袋装的时候,反而不稀罕了。 他想,剩下的这只给邓医生家送过来,让他们也尝尝鲜。 反正再过一个星期,西瓜就下来了。 这天晚上临睡前,黎元元听到田爸爸和王妈妈压低了嗓门在说话。 “老田,明天去照张全家福吧?”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日子很特殊啊,一家人去场部照张相,也很有纪念意义……” 明天是八月十五号,田根宝和王慧珍自然都记得,这是元元来到家里的纪念日。 一转眼,都一年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黎元元听着,心里一阵感动。 田爸爸和王妈妈把这一天记得这么清楚? 他们从来都没把她当过外人。 以后,她该怎么报答这份养育 之恩? 星期天,连队里就像往常一样热闹。 邓萧骑着自行车赶来时,见王阿姨一家穿戴一新,站在门外,像是准备出门的样子。小元元穿了一条红裙子,头上还蒙着一条红纱巾,看着特别可爱。 “邓萧来了!”王阿姨乐呵呵地笑道。 “王阿姨好!”邓萧赶紧下了车,大声打着招呼。 “萧哥哥!”几个小孩一见到邓萧哥哥,都特别高兴。小元元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甜甜地喊着:“萧哥哥!” “王阿姨,你们这是要出门啊?” “是啊,今天我和你田叔叔想带着他们几个去场部逛逛……” “萧哥哥,我们要去照相……”小伟波大声说道。 “呵呵,照全家福啊……”邓萧一听也乐了,难怪今天都穿得这么整齐? 这时,田根宝空着手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慧珍啊,真不凑巧,孙师傅和李师傅家的自行车,一大早就被孩子骑出去了……” “哦……那我去杨淑芬家问问吧?”王慧珍说着,就准备过去。邓萧一听,赶紧拦着:“王阿姨,就骑我这一辆吧?” “喔……那太好了,那你回去时……” “王阿姨,我走着回去就行,反正也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自行车的问题解决了。 临出发前,田根宝想着家里还有一只西瓜,就用网兜兜着,让邓萧带回去尝尝鲜。邓萧客气了一下,就收下了。 该出发了。 邓萧站在路边,望着田叔叔和王阿姨,一前一后地带着元元他们上路了。 这才往营部走去。 对黎元元来说,一年后,再次踏上这条通往场部的干道,真是感慨颇多。 初来乍到,那种新鲜感和陌生感,已经消散了不少。 现在的她,也变得老练多了。 一路上,看着道路两旁的排碱渠和绿色的芦苇荡,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高高的钻天杨,感觉心境十分开阔。 她甚至想唱首歌,来抒发一下情怀,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王慧珍骑车带着元元,也想起了一年前的情景。可现在,一家六口去场部照全家福了,真是开心啊。 一路疾行,很快到了场部。 今天是星期天,路上人来人往的,非常 热闹。 国营照相馆就在代销点的旁边。 一家六口进去后,交了钱,开了票,很快就照好了。 一周之后来取照片。 田根宝和王慧珍想着跑来跑去的,也怪麻烦的,就决定再加洗几张,好给爷爷奶奶邮寄过去,让他们也看看小元元的模样。 于是,田根宝带着孩子站在门外等着,王慧珍又去柜台上开票交钱。 “田班长!”田根宝听到有人喊他,赶紧回头一看。 哎呦,那不是许干事吗?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男子,穿着一身草绿色军服,戴着一副墨镜,看着很不一般。 “许干事,这么巧啊?”田根宝呵呵笑着迎了上去,与许干事热情地握了握手。 “田班长,来照相啊?”许干事扫了一眼,问道。 “是啊,元元看看这位叔叔,还记得吗?”田根宝对小元元说道。 “记得,这是许叔叔……许叔叔好!”黎元元当然记得这位许干事。这人心思缜密,十分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她年纪小,差点就露了馅。 “喔……这就是那个小姑娘啊,都长这么高了!”许干事一眼就认出了小元元。一年未见,小姑娘更可爱了。 “哈哈,这是谁家的小娃娃,笑起来这么甜?”旁边那位年轻男子,也摘下墨镜,笑着说道。 “叔叔好!”黎元元向来不怕人,就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惹得那位男子哈哈大笑。 许干事看看快中午了,想着田班长一家都没吃饭,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饭票,递了过去,笑着说道:“田班长,快中午了,这几个孩子也该饿了,你带着他们去场部小食堂买几个包子吧?” “哎呦,这样哪行啊?”田根宝连忙推让道。“田班长,你就甭客气了,这是给几个孩子买的……”许干事笑着说道。 “……那……那就谢谢许干事了……”田根宝看许干事真心实意的,也就不再推让了。“谢谢许叔叔!”黎元元也大声说道。 “哎呦,这小姑娘的嘴巴可真甜啊!”那位戴墨镜的年轻男子,哈哈笑着说道。许干事听了,也咧了咧嘴。 与许干事和墨镜男告辞之后,田根宝和王慧珍就带着孩子往场部小食堂而去。 一家六口,进了食堂。 这会儿正赶上饭点,人还挺多,几个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窗口那边果然在卖包子,而且还是肉包子。这个许干事也真够大方的,一下给了500克饭票,正好可以买十个大包子。 田根宝端着两盘包子,回到桌前,招呼着慧珍和孩子们趁热吃。 黎元元拿着包子,咬了一口。 还真是肉包子,虽然只有一点点肉沫,可也是肉啊。 场部小食堂的伙食真不错嗳。 看来,还是当干部好啊。 第60章 换牙了 许干事站在代销点门口,望着田班长一家远去。 那位戴墨镜的年轻男子,两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哈哈笑着问道:“建晖,那是谁啊?值得你这么费心?” “哦,一个熟人而已……”许干事也笑了笑,完了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小姑娘是去年才领养的……田班长家对她还不错……” “喔……我说呢……”年轻男子戴着墨镜,哈哈笑着。 这位戴墨镜的年轻男子,正是王胜利。 今天,他从师部开车过来,找许建晖玩。自从去年邱彩霞和他翻脸后,就再也没敢来过。而许建晖工作一向很忙,也难得去一趟师部。 这么一来,俩人见面的机会就很少。 这一年下来,吴红英把他管得很严,再也不允许他东跑西跑的,出去惹事。而家里,也很赞同吴红英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把吴红英当成了自家人,亲热得不行。 他妈妈说,这个孩子一向没个定性,就得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好好管管,这样才能进步。而他自己呢,说不过吴红英,打不过吴红英,家里又没人支持他,只好“屈服”了。 为了让他收收心,吴红英甚至还跑到他的单位里,以“未婚对象”的名义转了几圈,既亮明了身份,又表明了态度。 这下可好,单位上下都知道他订婚了,马上就要成家了,是个“有主”的人了。他再想胡闹,可是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呢! 一时间,他头皮发麻,可对吴红英却毫无办法。 她和他,自小在大院里一起长大,小时候就厉害得很,就连许建晖这样的,都肯听她的,更何况是他? 当初,他是不该去招惹她。 这下被套住了,也被黏住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今天能过来,是因为吴红英也跟着呢。 她去代销点里买东西,还不让他俩跟着,说是秘密。 什么秘密? 不就是女同志用的东西吗? 还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 不过也怪,这么长时间对吴红英除了畏惧之外,倒也不烦。 可能是太熟悉的缘故吧。 一年来,许干事不断地听着王胜利在电话里叨叨,觉得他虽然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可话里又带着一丝丝甜蜜。 这种打打闹闹的关系,真是 令人费解。 想着这俩人的秉性,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像王胜利这样的,就得吴红英这样的来管着。 否则,哪里肯稳定下来? 至于他自己,还是八字没一撇。 他心里是有人的,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他想,自己终究是要回去的,到时候如果不能带上人家,又何必去耽误人家?他珍藏着那半张照片,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 偶然也会去文工团里坐坐,和徐团长说说话。 其实,他是特意去看她的。 想在那里遇到她,好说几句话。 可惜,有时候过去能看到她,有时候她却不在。 他的心情也会随之波动,那种时而甜蜜与时而惆怅,交错着,一点一点触动着他的心。 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想,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吧? 只要她好好的,就好。 此时的许建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旦心中的那个人,突然恋爱了,他是否还能克制得住? 可现在的他,还没想那么多。 他珍藏着那份感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是看着那人的眼神,偶然会透露出一点。他想,那人好像也觉察到了。 可他俩谁也没有开口,去捅破那层纸,就那么朦朦胧胧的,淡淡地相处着。 “哎,我说你们两个,在笑什么呢?”吴红英斜背着一只军用挎包,迈着大步从代销里出来了。她依然是那么飒爽英姿,看着也很开心的样子。 “哦呦,我的姑奶奶啊,你可终于出来了,看看都快中午了,等赶到海子那边都几点了?你这是去打野鸭子的,还是准备瞎跑一趟?”王胜利小声地嘀咕着。 许干事心知,二人一见面就喜欢斗嘴,不过看到王胜利一副“英雄气短”的架势,知道这人早就被人家“打怕”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场部走去。 准备开车去海子那边逛逛。 夏日的海子,美得令人心醉。 打不打野鸭子倒是次要的,那边的咸水鱼不要太美味哦。 一想到吃的,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个星期之后,田根宝托人把照片取回来了。 拿回家,袋子刚一打开,几个小孩子 就围了上来。 黎元元也跑过去一看,照片照得很不错。 虽然是黑白照片,可光线、角度和焦距都是固定好的,照相的人只要坐在板凳上,挺起胸来,表情得当,照出来的就像艺术照一样。 更何况,还是放大到四寸、八寸和十二寸的艺术照? 黎元元瞅瞅照片中的自己。 齐眉短发,小脸圆圆的,抿着嘴笑着,没露牙齿,甜甜的还有带着一点点文静。这可是长辈们最喜欢的乖娃娃,自己装扮得可真好。 倒是三个小哥哥,笑得太开心了。 尤其是小伟波,咧着嘴,露出了长了一半的豁牙子,看着别提有多可爱了。 一想到牙齿,黎元元赶紧用舌头舔了舔。 还是长得牢牢的,没有一丝松动的样子。她想,要不要弄一块骨头什么啃一啃,没准就把牙齿给崩掉了? 这一直不换牙,可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万一被带去医院里检查,一测骨龄会不会发现端倪? 直到现在,她还没完全搞清楚,这人缩小了,身体机能是不是也完全回到了幼儿时期?所以不敢轻易去冒这个风险。 有了照片,田根宝立马找出了一只牛皮纸信封,把两张八寸照片用信纸包好后,塞了进去,好邮寄给沪上的爷爷奶奶。 当天下午,就派伟民带着弟弟妹妹去代销点里逛一逛,顺便买几包虾粉,再把信封塞进邮筒里。 又过了两天,他还专门让小木匠给做了一个木头相框,刷上一圈清漆后,晾了晾,就把那张十二寸的大照片夹进去,挂在了五斗橱的上面。 这样,只要家里来人了,第一眼就能看到。 照片挂上去的第二天,邓萧来家里玩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大照片。 他站在五斗橱前,细细地瞅了半天。 临走前,问田叔叔要了一张四寸的,说拿回去放在家里的相片薄里。 这天晚上,小龙港跟着杨阿姨来串门子。 一进门,也看到了那张大照片。 他哈哈笑着,说小伟波的牙齿和他一模一样。然后,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本描红薄,好向元元妹妹拽拽。 “元元妹妹,快来看看我写的大字!”小龙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黎元元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跑了出来。 她趴在桌子上, 一边翻着描红薄,一边夸赞道:“呦,小龙港哥哥写得很不错嘛!” “是嘛?”小龙港一听,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暑期里,黎元元开始练字不当紧,还影响到了小龙港。 因为一连几天没去托儿所,小龙港就特地跑到家里来看看。 结果,看到元元妹妹在家里写大字。 小龙港回家后,也立马扎起了摊子。 笔墨、描红薄一样都不少,说要和元元妹妹比比,看谁写得好? 杨阿姨也很支持。 姚叔叔更是开心得不行,见人就说他家的小龙港开始练字了,还写得很不错哦,以后没准能当个书法家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到了八月下旬,连队里分了西瓜,接着又分了甜瓜。 伟民带着弟弟妹妹去了两趟营部。他用自行车驮着,给邓萧哥哥家送了几个黑皮西瓜,接着又送了几个哈密瓜和一个“炮弹瓜”。 今年吃“炮弹瓜”时,黎元元再也不敢秃噜了,省得又烂了嘴角,搞得无法出门。而田伟民眼珠子一转,就把目标瞄准了邓萧哥哥家。 那天,他去邓萧哥哥家送瓜。 一边笑着,一边怂恿着邓原和邓虹,说那样“秃噜一下”,吃起来会非常过瘾。 邓原他们几个,以前很少能吃到“炮弹瓜”,自然想过一把瘾。 于是,就按照伟民传授的经验,让邓萧哥哥把“炮弹瓜”切成一牙一牙的,捧着瓜牙,使劲“秃噜了一下”。 结果,邓原没事,可能是嘴皮子厚的缘故吧?可邓虹两牙子下来,就烂了嘴角,和去年元元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邓萧一见,只好给邓虹涂了两个红嘴巴。 坐在一旁的黎元元,“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感觉自己真像一个小姐姐。 看看,就连吃瓜的经验都丰富起来了。 甜瓜甜得烂嘴角,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甜瓜甜得把牙都给粘掉了,就是奇闻了。 这桩奇闻,就发生在黎元元的身上。 从营部回来的第二天,她上午练完大字后,洗了洗手,正捧着一牙甜瓜咬着,就感觉嘴巴里忽然多了一个东西,小小的,硬硬的。 牙齿? 她赶紧吐出来,果然 是一颗小门牙,齐刷刷地脱落下来。 哦呦,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动脱落了? 记得小伟波换牙时,要掉不掉地黏糊了好长时间,搞得他时不时地就要用舌头去舔舔门牙。最后,田爸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带着他去卫生室,让小陶姐姐给松动下来的。 她的乳牙倒是利落,说不掉就一直不掉,说掉就立马掉了? 不过,这门牙独独少了一颗,成了一个小豁牙子,倒是怪好玩的。她舔了舔另外一颗,还是牢牢地长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落? 吃午饭时,王慧珍和田根宝见了,都乐得哈哈大笑。 用王慧珍的话来说,就是“小元元的牙是被甜瓜给粘掉的”,搞得小伟波羡慕不已。看看元元妹妹,小门牙一下就被粘掉了,一点也不疼。 饭后,王慧珍还特地找出了一个小布袋,把那颗小乳牙洗了洗,擦干后装了进去。说要给元元放着,等她长大后,让她好好看看。 黎元元心里一阵甜蜜。 王妈妈真是个细心的人。 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有一个专用的小布袋,里面存放着乳牙,说是纪念品。 八月末,葡萄终于下来了。 边疆地区的马奶葡萄闻名于世,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而连队里种植的葡萄分为两种,一种是个头大大的青皮葡萄,长长的,里面包着几颗小籽籽,就像一颗颗大玛瑙。还有一种,是个头稍微小一点的无籽葡萄,呈浅浅的乳黄色,长长的,看着就像一颗颗小玛瑙。 熟透了的葡萄,无论是有籽的还是无籽的,一咬真是甜如蜜。 黎元元专门挑那些有籽的葡萄吃,想着会不会再把门牙给“咯嘣”下来一个? 那样,她就不愁换牙的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二更,咔咔~ 第61章 上学了 快开学了。 趁着星期天,王慧珍和田根宝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营部代销点里逛了逛。在日用百货柜台前,给小伟波和元元一人买了一个草绿色的军用挎包,当书包使。 现在上学的孩子,都喜欢背这种帆布书包。自己家里做的那些布袋子,只能在托儿所里背一背,去学校里是要被同学们笑话的。 小孩子们都很敏感,任谁也不想被人说成“土包子”。王慧珍想到自己刚去沪上读书时的遭遇,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这种委屈。 所以,该买的东西一定要买。 教育孩子发扬艰苦朴素的光荣传统,是一方面。但有些时候也要随大流,不能让孩子伤了自尊心。 再说,从经济条件上,他们家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一类的,平时节省一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买好了调料之后,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们去了邓医生家。 伟民提着的小篮子里,装了几串马奶葡萄,这是特意捡出来的,好让邓医生一家也尝一尝。 到了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了收音机的声音。 田伟民上前敲开门。 邓医生和孩子们都在家里,正围着桌子听收音机。见到田班长一家,非常高兴。邓萧和伟民他们几个经常见面,早就熟悉了,一点也不拘束。 邓医生看到小元元,还开玩笑说道:“元元,你的牙是不是让小虫子给咬掉了一颗?”小伟波和虹虹都是豁牙子,听了这话都咧着嘴直笑,家里的气氛非常好。 这会儿,肖医生值班还没回来。 邓医生从里间拿了一包桃酥出来,笑着说道:“来,都尝尝,这是老家那边刚刚寄过来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说着,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块,也请田根宝和王慧珍尝了尝。 黎元元吃着桃酥,真是又甜又酥。咬的时候,也学着虹虹和小哥哥们的样子,用一只小手在下面接着,以免渣渣掉下来。 这么好吃的点心,可不能浪费了。 邓萧坐在一旁,咬着桃酥。 元元进门一笑,就发现她的门牙少了一颗。哈哈,小贝壳一般的小牙齿,独独中间少了一颗,就像一个小黑洞洞,真是好玩啊。 田根宝和王慧珍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告辞离开。 “田班长,你们都 别走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不了,家里面还有点事,棚子里又养着鸡鸭,得赶回去喂它们……” 邓医生要留饭,可田根宝和王慧珍哪里好意思? 他们知道邓医生和肖医生工作忙,家里很少开伙,大多吃食堂,估计饭票也不会宽裕了,哪里经得住他们一家猛吃? 倒是邓医生他们,可以来家里坐坐。 他们家自己做的饭,相比起来伙食还不错。 邓医生见挽留不住,就进了里间,又拿了一包桃酥出来,放进了提篮里,笑着说道:“这个拿回去,给孩子们当零食……” 田根宝客气了一下,就收下了。 大人们说话时,邓萧一直很安静。 他喜欢听人说话。 见元元他们要走了,就一直送到屋山头,看着他们一家远去。 过两天,就要开学了。 到时候,就能天天见面了。 他们家的邓虹也要去学校报名,如果能和元元分在一个班里就好了。 九月一号,学校里开学了。 一大早,田根宝特地请了一会儿假,带着伟波和元元去学校报到。 由于年龄差了好几个月,报名时稍微会有点麻烦。好在,他们家和杨淑芬家都提前找到宋阿娣,让她家的谢主任给班主任老师打声招呼,好照顾一下。 黎元元和小伟波跟着田爸爸进了学校。 他们找到一年级报名处,提交了入学证明,验看了户口本。然后,交了书杂费,领了课本和作业本。 一年级有两个班,田根宝报了黄老师的班。 伟民和伟军都是黄老师教出来的,他也跟着混熟了,对这位黄老师的印象非常好。不过,最后能分在哪个班,还要看具体报名情况,很有可能会被打乱。 报名时,黎元元注意到学校里学费全免,只交一点杂费和书费,称得上义务教育。田爸爸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孩子上不起学。 想着后世,在义务教育普及之前,八.九十年代的小城镇里却出现了大量的失学儿童,不能不说是教育方面的严重倒退。 好在,后来终于改正过来了。 报了名之后,田根宝带着元元和伟波去教室里逛了逛。 在黑板报前,黎元元第一次看到了黄老师。 她身材瘦削,中等个头,看着有二十八.九岁,刷着两条短短的麻花辫,听口音像是沪上知青。田爸爸说,能在学校里当老师的,至少要高中以上学历,看来这位黄老师的文化程度也不低。 田根宝与黄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了。 下午分班之后。 田园、田伟军、姚龙港、邓虹分在了一年级二班,教语文的黄老师就是他们的班主任。而徐朝阳、张小霞、江慧勤、黄晓红等人分在了一班,由教数学的孙老师当班主任。 看到这个结果,黎元元长舒了口气。 终于不用和那个江慧勤呆在一个班里了。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安分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搞出一桩事情来,以后就可以彻底远离了。 还有,和邓虹也成了同班同学,小伙伴又多了一个,玩起来也更开心一点。于是,蹬蹬蹬地跑过去,和邓虹咬了咬耳朵,还介绍姚龙港和邓虹同学认识了一下。 姚龙港又多了一个小妹妹,笑得眯着眼睛。 结果,四个豁牙子小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一看就是个小团伙。 黎元元自然是个领头的。 想着明天就是开学典礼,按照惯例学生们要吃一顿“忆苦思甜”饭。一想到去年,伟民和伟军哥哥那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发憷。 这个仪式,就不能取消吗? 看来,今年是跑不掉了。 那就提前准备一下吧? 于是,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交流了一下经验。姚龙港同学呲牙咧嘴地笑着,还是元元妹妹聪明啊! 四个小孩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分散开来,就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搞得其他小同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悄悄地羡慕一下。 果然,开学典礼之后,中午就是一顿“忆苦思甜”饭。 而这顿饭,吃得黎元元终生难忘。 这辈子再吃什么苦,恐怕都比不上这一顿饭来得厉害。 这天来到学校,她和小伟波参照以往的经验,拿了一只小小的碗来。 吃饭前,邓萧哥哥还特地跑到窗户外面,塞给她两只牛皮纸袋,让她和小伟波放在衣服口袋里,把苦苦菜都吐到里面。 可没想到吃饭时,一班和二班被集中在了一间教室里。 小 课桌围成了一圈,同学们一个挨着一个打圈坐着。那个江慧勤正好坐在她的对面,一直瞪着两只小咪咪眼,像个探照灯似的盯着她,还时不时地举手报告,说田园同学把苦苦菜吐掉了。 这下可好,想公开作弊就很难了。 黎元元捧着小碗,瞅着那绿绿的苦苦菜,即便囫囵着吞咽下去,那苦涩的滋味也绝对不会好受了。 她强忍着,吞了几口,一点也吃不下去。 最后,就把剩下的大半碗都倒进了口袋里。 不管了,爱谁谁吧! 反正,她又不想当什么先进,也不打算当班干部,思想落后就落后吧?新的变革马上就要开始了,以后谁还讲究这些? “报告老师!田园又把苦苦菜倒掉了……”那个江慧勤又举手了。话音刚落,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黄老师倒是没说什么,就装着没听见。那个孙老师看了一眼,见她不是自己班上的,也不好过去批评她。 就这样,黎元元趔趔趄趄地过了这一关。 可即便如此,嘴巴里还是苦苦的,涩涩的,胃里也直翻腾。 想起去年,见到伟民和伟军哥哥抱着西瓜漱口时,她还笑得“咯咯”的,可今年却轮到她苦着脸了。 看来,还是托儿所好啊。 这天放学后,回到家里。 黎元元和小伟波也学着哥哥们的样子,猛吃西瓜,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晚饭时,田爸爸还特地炒了一盘鸡蛋,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 王慧珍听说后,还把攒下来的西瓜子炒了一盘,给孩子们就就嘴,说“吃点瓜子,嘴巴里就不苦了”。 第二天上课时,班里推选班干部。 黄老师说“要选品学兼优的”,自然没黎元元什么事。 因为像她这样怕吃苦的“娇气包”,是不适合当班干部的。她的同桌姚龙港也是个小群众,还有坐在她邻桌的邓虹和田伟波也是个小群众。 他们四个都属于年纪小的,最后连个小组长也没当上。 放学回家的路上,听隔壁班的黄晓红说,他们班的徐朝阳当了班长,江慧勤当上了副班长,张小霞是学习委员。 孙老师说,他们几个表现好,还不怕吃苦,所以推举他们当班干部。 黎元元心说,好吧,这个江慧勤靠吃“忆苦饭”时的一番表 演,就混上了班干部? 听说,她那天把满满的一大碗,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这种能耐非常人可比吧? 九月八号,是中秋节。 不过,这个习俗过得人不多,连队里也不放假。田根宝和王慧珍提前商量了一下,想搞一顿好吃的自我犒劳一下。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从鸡棚子里挑了一只小公鸡,让邻居孙师傅帮着给杀了。他俩实在下不去手,毕竟是自家一手养大的小鸡,还没动刀子,心就软了。 吃早饭时,田根宝说晚上吃鸡肉,还哄着孩子们说,这是抱了自家的小公鸡和孙师傅家交换回来的,省得下不去口。 田伟民他们几个听了,这才安下心来。 七只小鸡仔,有三只花公鸡和四只白母鸡,都是看着它们一点一点长大的。现在,都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了。 可一直养下去,也不大现实。 光饲料这一项,就是个难题。 小鸡们太能吃了,每天都得喂两大盆子鸡食。开学后,不能天天去挖野菜,又不能学着那些家属,下地割苜蓿或扎着架势准备秋收后去捡稻子。 为了节省饲料,只好先把小鸡吃到肚子里了。 这天晚饭,桌子上摆着一大盆红烧鸡块。 这是田爸爸的手艺。 他先把鸡块用水焯了一下,然后用葱姜、红辣椒、酱油煸炒出来,加水慢炖,待鸡肉八成熟时,把切好的瓠子放进去继续慢炖,让瓠子充分吸收鸡肉的香味和汤汁,出锅前再放入青辣椒,煸炒出锅。 一只小公鸡,烧了满满一大盆,香气扑鼻,味道鲜美得很。 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了一顿团圆饭。 瓠子烧鸡块,又鲜又辣,特别能下饭。 几个小将就着白米饭,吃得满头大汗,嘴里稀里哗啦的,可还是停不下来。 黎元元埋头吃着。 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吃到鸡肉。这可都是家养的柴鸡啊,味道好的没得说,鸡肉不但香还特别有嚼头。 王妈妈还给她夹了一块鸡腿,放在碗里。 喔,好大一块肉。 在咬腿骨结时,一用劲,就听到“咯嘣”一声。 门牙给崩掉了? 她赶紧用舌头舔了舔,果然没了。 “哦呦,这鸡骨头好硬啊,看看把元元的门牙都给崩掉了……”王慧珍笑着说道。 “嘻嘻……”三个小哥哥也笑了起来。 田根宝和王慧珍都乐坏了。 小元元一直不换牙,可一旦换起来,就接二连三的,谁也比不上啊。王慧珍又赶紧倒了一杯清水,让元元漱漱口。 她让小元元张开嘴巴,看看牙床上没有流血,才放了心。 几个小将,见元元妹妹吃鸡腿把牙都给崩掉了,立马放慢了速度。尤其是小伟波,生怕把才长出来的大牙给硌掉了,咬骨头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晚饭后,一家对着月亮,吃着甜瓜、葡萄和几块桃酥。 田根宝兴致很高,还回顾一下沪上老家。 他说,每年八月十五家里都会吃月饼,那种豆沙馅的小月饼,又酥又沙,真是好吃啊。可惜,现在很少见了。“破四旧”兴起之后,这些旧习俗都被免掉了。 几个小哥哥听了,都舔了舔嘴唇,对这种豆沙月饼充满了想象。 小小的,圆圆的,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黎元元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她想告诉田爸爸和王妈妈,这些习俗很快就会恢复起来了,豆沙馅的小月饼也会有的,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点心都会有的。 这天晚上,黎元元躺在小床上。 她一边看着窗外的明月,一边用舌头舔了舔豁牙子。 心说,自己还真够厉害的。 这下可好,装牙齿的小布袋里又多了一颗乳牙。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中午一点之前二更~ --------- 捉虫,略修 -------- 把邓虹给忘了~增加了以下内容: 田园、田伟军、姚龙港、邓虹分在了一年级二班, 元元和邓虹也成了同班同学。 第62章 大事件 中秋节过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深受全国人民崇敬爱戴的伟人因病去世了。消息传来,举国上下一片悲痛。连队里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开始忙着搞追悼活动。 周围的气氛十分沉重。 除了高音喇叭里,在不断地播报新闻之外,隐隐地还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啜泣声。职工们也自发自愿的在左臂上戴了一圈黑布,以示悼念。 学校里也不例外。 各个年级都停课了,班主任老师带着学生们在教室里,围着课桌坐在一起,用白色的皱纸和针线扎起了小白花。 黄老师先把一沓皱纸裁开,裁成大小一致的小方块,摞在一起。然后,把剪好的皱纸,六层一组折叠在一起,中间对折后,用白线扎紧,把两端剪出一个尖尖,再一层一层地把皱纸揭开,就是一朵小白花。 黎元元一边扎着小纸花,一边在心里感叹着。 一个伟大的时代终将结束,而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从此,全国各地的经济会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而人的精神境界却会发生某种偏差,甚至还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种潮流,无法逆转,只能顺应。 一周后,全国各地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追悼会。 学校的大礼堂里,播放着哀乐。 主席台上和台下,都摆放着一个一个花圈。老师和同学们按照班级列队集合,进入大礼堂里参加追悼仪式。 对眼前的这一幕,黎元元以前只在视频中见过。 现在身临其境,心情十分沉重。 这一年来,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开国元勋一个一个地走了,七月里还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大地震。九月里,伟人的突然离去,地球就像停止了转动。 一切都无可阻挡,唯有叹息,唯有缅怀。 在这个沉痛的时刻,有的人在低声啜泣,有的人在嚎啕大哭。而有几个女生更是夸张,直接哭得瘫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其中,就包括隔壁班级的江慧勤。 这是在作秀吧? 黎元元在心里鄙视了一番。 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作态,恐怕是跟着大人们学的吧? 放学后,和小伟波一起回到家里。 伟民和伟军哥哥也回来了,脸 上也是一片肃穆之色。 田爸爸和王妈妈特地叮嘱过,这一段时间不要出去乱跑,放学了就回家。除了挖野菜喂鸡,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串门子,更不要和人家乱说话,以免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晚上临睡前,黎元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隐隐的,听到田爸爸和王妈妈压低了嗓门在说话。 王妈妈说:“今天开追悼会时,那个江排长和赵秀兰哭得都堆在了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田爸爸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哼……不哭成这样,哪里能显得出他们两口子的思想觉悟来?” 黎元元心说,果然如此。 作秀也要选对时机。 不过,当一个浮夸的时代过去了,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从此以后,投机分子依然存在,可更多的人需要凭着本事去发奋图强。 一个时代即将开始,机会遍地都是,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趁着秋天的大太阳,王慧珍抓紧时间晒了一些干豆角和萝卜干,还腌了一坛子雪里红和辣疙瘩。又拿出去年剩下的黄豆,晒了一罐西瓜酱和一罐豆酱,准备过冬。 现在,家里养的鸭子每天能下一两个鸭蛋,攒下来的已经腌到坛子里了。再过一个星期,就能拆封了。 棚子里的小母鸡也开始下蛋了,几天下来就攒了一小筐子。以后,每天中午都可以炒个鸡蛋吃吃,给孩子们增加一点营养。 见田爸爸和王妈妈那么会过日子,黎元元一阵欣慰。 她想,得瞅个机会,给田爸爸和王妈妈加以引导,这样才能迈出“奔向小康”的第一步。 未来的好日子,正等着他们。 以后,农贸市场恢复了,也不用再等上一两月才吃一次猪肉。在边疆,星期天可以去赶“巴扎”,只要有钱,就能在集市上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切都会慢慢改变,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上学之后,邓萧见到元元的机会多了起来。 初中部和小学一年级的教室离得很近,只隔着一个屋山头。一到午间休息时,他就跑到一年级的教室外面,和元元说几句话。 对于外界的变化,爸爸妈妈也再三叮嘱过,少开口多做事,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面,不管外面怎样,功课绝对不能拉下了。 而黎元 元见到邓萧哥哥,也时不时地会畅想一番。 “未来,知识就是力量……” 听到这句话,邓萧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想,将来一定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到了国庆节前夕,各种文艺汇演活动都暂停了。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小撮祸国殃民的小团伙,被揪了出来,成为全国上下批判的对象。 为了庆祝这一盛事,团场里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集会活动。就连学校里,都把学生们组织起来,排着整齐的队伍,上了路。 黎元元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当学校里的张辅导员举着大喇叭,挥舞着右臂高呼口号时,她也随着同学们一起握着小拳头,举起右臂,呼喊着口号。 这种感觉还真是过瘾。 看看周围的同学们,都很兴奋。 一场变革,终于开始了。 对连队来说,集会活动之后,就进入了秋收。 地里的稻子熟了,沉甸甸地压弯了稻杆。田野里,金黄色的一片,看着格外喜人。 一年一度的抢收工作,又要开始了。 李连长的思想觉悟固然很高,可保证职工们能“吃上饭、吃饱饭”,就更为重要。 在秋收动员大会上,他像往年那样大声宣布:“星期六,连队里杀猪分鸡蛋,各班组加班加点,保障抢收工作顺利进行!” 田根宝和王慧珍就像往年加入了抢收工作。 几天下来,田根宝的手上又磨出了一层血泡,用白纱布包裹着。 黎元元见田爸爸又挂了彩,一阵心疼。 她想,等到明年连队里还会进几台大型收割机,分工作业会更加明确,像田爸爸这样的机工,就不用再下地割稻子了吧? 希望一切会更好。 第63章 搞副业 一阵忙乱之后,学校里的教学秩序又恢复了正常。 往年,会在九月末开一场秋季运动会。可今年由于情况特殊,不得不延迟到十月底举行。于是,各年级都开始选拔人才,准备备战。 对于一年级的新生来说,报名参加运动会可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可黎元元在运动方面,一向不擅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同学报名。 田伟波头脑一热,就报了跳远。邓虹报了跳绳,姚龙港报了一百米赛跑。可班里内部选拔赛上,第一轮就给刷下来了,搞得三个人都灰心丧气的。 黎元元倒是很高兴,看来他们这个四人组还真是般配。 而邓萧哥哥,报了跳高和跳远。 他个子高,腿又长,身体素质也很好,还十分灵活。只要稍微练练,为班级拿个名次应该不成问题。 去年,他刚转学过来,也没心思报名。 今年,班主任老师极力推荐他参加,于是就报了两项。 对此,黎元元十分羡慕。 这运动天赋都是天生的,强求不得。 像伟民哥哥短跑就很厉害,还拿过名次。而伟军哥哥扔手榴.弹也很厉害,这次又报名参赛了。 可她就不行,天生的不是这块料。 不过,她在体育上面虽然不行,文化方面却不差。 上星期,学校里的课外兴趣小组,又开始招生了。经过测试考核之后,邓虹进了美术组,田伟波和姚龙港进了书法组,而她却报名参加了读书会。 这是邓萧哥哥为她推荐的。 说读书会分为初中组和小学组,每星期活动两次,会上有专人读书读报,还有老师定期辅导。 她报了小学组。 第一次参加活动时,却悄悄溜到了隔壁的初中组,和邓萧哥哥坐在一起。惹得周围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她。 可她却旁若无人,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初中生一样老练。 读书会,果然很有意思。 偌大的阅览室里,坐满了同学。有上去讲故事的,有上去读期刊的,也有谈谈读书心得的。 她想,这对了解当前的文化动态很有帮助,也有利于收集素材,搞小说创作。 而邓萧因为参加读书会,与篮球队的训练有些冲突。 可他还是选择 了读书会。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激励着他,促使着他通过书本去了解一个未知世界。 第二次参加活动时,还碰到了一个熟人。 谢海宁也跑到初中组这边来了。 他看到邓萧和黎元元,就走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不过,他的兴趣不在讨论上,而是在那些期刊上。 这个阅览室,恐怕是书刊最多的地方。 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书。 伟民和伟军听说后,也报名参加了读书会。因为元元妹妹说,参加读书会对写作文很有帮助,他们也想试试。 见四个孩子都自觉自愿地开始学习,田根宝和王慧珍非常开心。即便下地参加抢收劳作,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心里却非常舒畅。 秋季抢收工作,终于结束了。 连队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全国形势的发展变化,“搞经济、促生产”再次提上了日程。每天晚上,职工们照旧开会学习文件精神,嗅觉敏锐的已经察觉到了风向有所转变。 这天晚上,田根宝和王慧珍躺在床上,小声讨论着文件精神。俩人有困惑也有疑虑,就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那样,看不清目标方向。 黎元元在小屋里听着,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 搞副业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得给田爸爸和王妈妈出谋划策,迈出“奔小康”的第一步。她细细地盘算了一下,最后决定引导田爸爸去学习照相技术。 田爸爸心灵手巧,做事情喜欢动脑筋,动手能力也很强,还具有一定的审美意识。只要努力一下,学个照相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上一次去场部照全家福,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个团场,连职工带家属有好几万人,却只有一家国营照相馆。职工们想照相,就得跑到场部去。 这么一来,连“拍照”外加“取相片”,至少得跑两趟。 麻烦不说,价格也不便宜。 如果家里买一台照相机,再准备一个暗房和冲洗器材,田爸爸就可以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骑着自行车跑到连队,给职工和家属们拍照了。 在自己连队里不好收费,但到了别的连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更何况,连队职工们的照相需求还很旺盛。 看看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拍个“全家福” 寄回老家是常有的事情。还有拍证件照片,也是必须的。 以后,随着生活条件的日益好转,小青年们拍个风景照、拍个合影什么的也很寻常。 以前,在“斗私批修”的年月里,“搞副业”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可现在形势变了,唯有“搞副业”才能发家致富奔小康。 她算了一下,照相这门生意,至少可以延续个二十多年。 像田爸爸这样的,即便以后随着“返沪”浪潮回到城市,也能凭着一技之长,生活得很好。而不用像大多数“返沪”知青那样,因为找不到接收单位而到处打零工,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城市底层,甚至跑去拉黄鱼车、摆地摊、倒卖香烟而受尽了白眼。 她不想田爸爸也陷入那种困境。 可要想学照相,得解决几个问题,一是照相机,二是照相技术,三是如何引导? 七八十年代,国内最好的就是“海鸥”牌照相机。一台普通款的,最少得四十多块,可这笔钱从哪里来? 虽然田爸爸和王妈妈都有工资,可家里人口多,大多都用在吃穿上了,也没什么积蓄。看看上次买缝纫机,就攒了好长时间。 黎元元心想,如果自己也能挣钱就好了,这样就能帮着家里减轻一点经济负担。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记得七十年代中后期,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轮新文化浪潮。文艺作品,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大量涌现出来,文化市场空前繁荣。 或者,自己也开始写小说? 这个时代,书刊订阅量很大,稿费收入也颇为可观。如果能发表在周刊或报纸上,搞个小说连载什么的,买照相机的钱不就有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收不住了。 黎元元打算和邓萧商量一下,了解一下期刊报纸方面的情况。她想,如果行得通当然好,如果行不通,还得从牙缝里省。 反正,这个副业是稳赚不赔的,先紧紧肚子也没什么。 第一个问题有了着眼点,下面就是第二、第三个问题。 关于照相技术,可以买相关书籍自学。 场部书店里可能没有卖的,但大城市里一定有。这本书,可以拜托邓萧哥哥帮着购买。只要书买回来了,拿给田爸爸看,他自然会感兴趣。 然后,她再加以引导,这事就成了。 田爸爸的技能问题解决了,下面就轮到王 妈妈了。 王妈妈的手很巧,现在还学会了轧衣服。 如果能学会裁剪,将来回城后也是一门吃饭的手艺。至少不用去求人找工作,或者到街道的小加工厂里出苦力。 到时候,王妈妈可以在街边摆个缝纫摊子,靠手艺吃饭。这样,也符合王妈妈开朗的性格,也能活得更畅快一些。 至于这个裁剪技术嘛,可以先跟着杨阿姨学一学。 多看多练,熟能生巧。 王妈妈多少也有点基础,相信很快就能出师了。 小算盘一打,谋划已定。 还顺带着把自己的挣钱计划也给整出来了。黎元元心想,靠文字赚钱,总比去垃圾堆里捡牙膏皮要强百倍吧? 第二天中午,黎元元在操场上找到了邓萧哥哥。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邓萧一听,立马答应给爷爷写信,让爷爷帮着买一本照相方面的书籍,邮寄过来。 对元元的写作计划,也十分赞同。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元元,你先起个笔名,好投稿……有不会写的字,可以先查字典或者用拼音标注出来,到时候,我来帮你誊稿子……” “好的……将来誊稿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黎元元笑着说道。心里想着邓萧哥哥真好,想的还挺周到的,对她一个小学生就开始写作,未提出任何疑问。 “萧哥哥,你经常看报纸,觉得写哪方面的题材比较吸引人呀?”黎元元问道。 “元元,我觉得抓特务破案之类的,特别受欢迎……”邓萧的内心深处是有英雄情结的,当初小元元被他视为小坚强,就是因为这个。 “哦……这个啊……这个估计比较难写……”黎元元本来想说,这个太容易了。因为后世看了那么多的谍战剧,怎么编也能编出几个故事来吧?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这么说,实在是与她六岁的年龄不相匹配。即便邓萧哥哥再信任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吓到他吧? 俩人沿着操场的跑道,一边说着,一边走着。 不知不觉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急匆匆地往教室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元元要搞副业了~~ 第64章 爬格子 说干就干。 黎元元回到教室里,就打开了作业本,开始构思。这一节是算术课,实在没什么可听的,于是坐在板凳上神游起来。 她想,先写一个少年抓特务的故事,就以邓萧哥哥为原型吧? 故事情节,完全虚构,背景放在五十年代的山城。那里迷雾重重,是特务集中之地,也是破案的最佳场所。 这样写起来,也颇具神秘色彩,符合邓萧哥哥提到的那几点要素。 另外,把许干事也写进去,可以把他作为侦查人员的典型代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一举破获了敌特组织,还接连摧毁了一系列的破坏行动,保护了国家财产和人民的生命安全。 至于反派嘛,那个江排长一家就很典型。都是投机分子,表面上假装积极,实际上却自私自利,这样的人很容易被特务利用和控制…… 黎元元捧着小脸,歪着脑袋,正想得高兴呢,耳边隐隐传来了一个声音:“xx同学,请站起来,说一下这道题的答案!” 黎元元这会儿思绪飘飘,一下子还未收回来,也没意识到那个xx同学是谁,当然也就没什么反应了。 坐在旁边的姚龙港,用小胳膊肘捅了捅她,她这才意识到老师提问了。于是,腾地一下站起来,看了看黑板。 这是讲到哪里了? 见上面写了五道算术题,就一口气把答案都说了出来,还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讲台上的孙老师,一副我很乖的模样。 孙老师只问了一道题,可田园同学却把五道题都答了出来,而且答案完全正确。见此情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提醒道:“……田园同学,上课时不要跑神……你先坐下吧!” 黎元元心说,不跑神? 那坐在教室里浪费时光吗?不知道当初那个谢海宁是怎么熬过来的?估计即便是升到三、四年级,依然很无趣啊。 也难怪他那么喜欢呆在阅览室里。 也唯有那样,才能接触到一点新鲜事务吧? 黎元元依旧发着呆。 不过,她装模作样地趴在桌子上,记笔记。 实际上,却把刚才的构思一笔一笔地写了下来。等放学后,在读书会上见到邓萧哥哥,再和他讨论一下。 毕竟,她是以一位少年的视角来写一个故事,唯有邓萧哥哥的感受才是最真 实的吧? 看看邓萧哥哥积攒了那么多的小画书和期刊报纸,读过的故事一定不少。他还能给自己提一点建议,可真是一位好笔友啊。 还有,回家后,得专门订一个厚本子来打草稿。 写在作业本上,被老师发现了可不得了。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她可不想过早地去当什么天才,那样目标太大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姚龙港不知道元元同学在写什么? 还用小手捂着,不让看。 他越加好奇起来,于是也伸着小脑袋,凑过来使劲瞧着。这时,就听到孙老师的声音:“姚龙港同学,你来做做这道题……” 姚龙港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站了起来。 他茫然地看着黑板,老师讲到哪里了? 底下的小同学,一阵哄笑。 孙老师气得瞪了一眼,就罚姚龙港站着,省得不注意听讲。 下午放学后,正赶上兴趣小组活动时间。 田伟波和姚龙港拿着笔墨去了书法组,和元元约好下课后一起结伴回家。黎元元背着书包,去了阅览室。 过了一会儿,邓萧也挎着书包来了。 一进门,见元元坐在北边的角落里,就赶紧走了过来。 俩人用手撑着桌子,低声讨论起来。 邓萧对破案故事非常感兴趣,一说起来就眉飞色舞的。对元元的构想,也十分赞同,还帮着她设想起故事情节来。 他连比带划的,手舞足蹈。 尤其是对抓特务的过程,简直到了入迷的程度。他的一举一动,就像真的在跟踪那个敌特,在浓浓的迷雾中步步紧逼。 这对黎元元的启发非常大。 写故事就要有画面感,而邓萧哥哥的描述,画面感就非常强烈,就像身临其境一般,这样才能吸引读者。 “邓萧,田园,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谢海宁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背着书包,站在一边,一脸平静地问道。 “谢海宁……邓萧哥哥在讲故事呢,你也坐下来听听?”黎元元反应很快,随口说道。邓萧也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给他腾了个地方。 “哦……”谢海宁一屁股坐了下来,摘下书包,把手里拿着的一摞杂志放在桌上,翻阅起来。 俩人的讨论中断了。 不过 这会儿,读书会也开始了,也不好再说话了。 黎元元坐在那里,用手撑着脑袋,沿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发散。 她想,今天回到家,就先把大纲罗列出来。 因为计划写一个连载故事,章节的设定也很关键。她让邓萧哥哥帮她找一份《绿洲日报》或《绿野周刊》,看看副刊上面的连载故事,再数一数字数,这样才能把握好节奏。 至于笔名嘛,她已经想好了。 就叫“刀剑啸”。 这是一个男性化的名字,也好做身份掩饰,听起来就像个大人。再说,与故事情节相符合,带入感也比较强,也很容易被读者记住。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变成了铅字,大把大把的钞票向她飞来,就心驰神往,兴奋不已。不自觉中,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邓萧扭头,看了看元元。 那小心藏着的豁牙子,又露出来了。 小元元一高兴起来,就不管不顾了? 读书会结束了。 黎元元背着书包,与田伟波和姚龙港汇合后,就准备回家。谢海宁一见,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回连队。 于是,几个人一起出了校门。 四个小同学冲着邓萧挥了挥手,就沿着大路向南而去。邓萧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往营部走去。 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一沓稿纸,比着边边剪了一个牛皮纸封面,然后用订书针牢牢地钉了起来。 这个本子,就送给元元当练习本。 接着,又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支钢笔。这支笔,还是爷爷送给他的,是永生牌的,很好用。他自己一直没舍得下水,现在就送给元元好了。 希望元元妙笔生花,早一天把文字变成铅字。 到时候,就能在《绿野周刊》上读到元元的作品了。 第二件事,就是给爷爷写信。 邓萧趴在桌前,摊着稿纸,准备写信。邓原和邓虹正在听收音机,见哥哥一回到家,就忙忙乎乎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看看都到饭点了,是不是把打饭的事情都给忘了? 邓萧果然忘记了。 邓原趴在一边,等了一会儿。见一直没有动静,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大声地提醒道:“哥哥,该去打饭了!” 邓萧一听,这 才想起来。 他干脆就让邓原和邓虹一起去打饭,路上小心一点就行。可还未等他俩出门,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了。 “邓萧,还没去打饭啊?”邓医生有些奇怪。 平时,只要不赶上篮球队训练,邓萧老早地就把饭菜打回来了。他和肖玉华一到家,就能吃现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邓萧见爸爸问起,就把托爷爷买书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当然,他不能说是元元的主意,就说田叔叔想学照相,所以才托他买本书看看。 邓医生一听,虽然觉得很奇怪。 可买书学习毕竟是件好事,也很支持。不过,想学照相,除了看书之外,能跟着照相馆里的师傅学习一下,就更好了。 他想起了一个熟人,叫李学军,就在场部照相馆里工作。 以前,他母亲是他的一个病人,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了。这事可以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帮个忙?或者,先从他那里借一本小册子。 邓萧听了,高兴坏了。 他笑着说道:“还是爸爸有办法!那什么时候去场部?赶紧把小册子借回来,给田叔叔看看?” “等星期天吧,门诊上有拖拉机要去场部拉货,到时候可以搭一下车子……” “那太好了,我想把元元也叫上,一起去逛逛……” 邓医生点了点头。 肖玉华见父子二人说得热闹,就带着邓原去医院食堂打饭去了。她想,那俩人今天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自力更生吧。 否则,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呢! 放学了。 今天因为参加课外活动,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当黎元元和伟波哥哥到家时,田爸爸已经做好了晚饭,正摆在桌子上面等着他们。而伟民和伟军哥哥也前后脚,刚刚回来。 “哦呦,小将们终于到家了?一个二个都辛苦了,爸爸炒了一盘青椒鸡蛋,好好犒劳一下你们!”田根宝乐呵呵地说道。 几个小将一听,顾不上去洗手,就跑到桌子跟前,揭开罩子,伸头看了看。果然,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正摆在中间,配着绿色的青椒,格外诱人。 黎元元心说,在门口就闻到了,还以为是邻居家炒的鸡蛋呢。她扫了一眼屋里,没有看到王妈妈,就开口问道:“爸爸,妈妈呢?” “妈妈挑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田根 宝说道。心里却想着,小元元就是细心啊,看看几个男孩子就注意不到这一点。 王慧珍挑着两桶水,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见孩子们都洗了手,正围着桌子坐着。就赶紧擦了擦手,笑着说道:“开饭了,开饭了,今天吃点好的……” 一家人乐呵呵地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田根宝和王慧珍又去开会去了。 过了一会儿,连队里来电了。三个小哥哥趴在桌前,就着灯光写作业。黎元元也趴在一边,开始动笔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没有电脑只有稿纸,写起来要艰难得多,速度也慢了很多。她想,这才刚刚开始,一定要坚持住。 以前,管作家叫爬格子的,就是因为誊写时,对着方格稿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填写进去,就像在爬格子一样。 以后,她也要做一个爬格子的,还要把格子都变成一分一分的钞票。一想到钱,动力十足,很快铅笔就写秃了。 她从铅笔盒里,取出那个小熊转笔刀,一下一下地转动着。 这还是小龙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对这个小娃娃,以后也要帮一把才好。 田根宝和王慧珍开会回来了。 一进门,见小元元还趴在桌子上,埋头写着什么。 “元元,作业还没办完啊?快熄灯了,先洗洗睡吧?”王慧珍关切地问道。 “哦……妈妈,马上就好……”黎元元顾不上抬头,下笔如风。她想把这一段写完,不知不觉间就这么晚了。 就连三个小哥哥都困得熬不住,先去呼呼了。 田根宝和王慧珍看着小元元,也不敢去打搅她。 他们以为她还在写作业。 殊不知,小元元正在干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元元爬格子~~ 立志挣钞票~~ 第65章 好奇心 赶在熄灯前,黎元元终于收了工。 她对着稿纸大略数了一遍,一共写了三百多个字,可手腕已经累得发酸了。她站起来,甩了甩腕子,心想这就是自己的最大极限。 毕竟,她只有六岁,想一步登天恐怕很难。 再说,写文这条路看起来很美,走起来却并不容易。即便她能写出来,下一步投稿是否顺利?是否符合刊登要求? 还是两说。 而这个时代与后世不同,不是什么类型的小说都能刊登出来,对文笔和架构也有一定的要求。 她想,先攻一下地方性刊物的副刊,然后再往全国性刊物进发。 记得沪上文艺出版社,有一个老牌刊物叫《故事会》,是最通俗的民间文学小本杂志,喜欢刊登一些传奇类小故事,都是大白话,通俗易懂,故事风格和后世的网文也比较接近。 她倒可以试着写几个小短篇,去投投稿。 还有《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也是她考虑的范围。 可惜,她以往的文风并不太适合,也写不出郑大师那样诙谐幽默的作品。 说实话,儿童故事很难写。 以她现有的水平恐怕还写不好,还得多观察多练习。 至于投稿人地址,不是还有邓萧哥哥嘛,就写他家的地址好了。这么一来,就没人知道一个六岁的儿童在写小说,也就不会暴露了。 洗漱之后,黎元元带着一种满足感,酣然入梦。 在梦里,她看到自己写的故事刊登了,还挣了两块钱稿费。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可以买200袋虾粉。正高兴呢,就笑醒了。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外间传来了田爸爸和王妈妈的起床声,开门声。 黎元元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困,再睡一会儿吧。 这天中午,在学校里。 邓萧趁着午间休息,站在屋山头,把装订好的练习本和一支“永生牌”钢笔,送给了元元。 黎元元一看,高兴坏了。 正想搞一个练习本呢,邓萧哥哥就给备好了? 还有钢笔也很难得,写起字来要比握着铅笔舒服一些。 “萧哥哥,谢谢你!”她甜甜地说道。邓萧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 “元元,这个星 期天你有空吗?我爸爸要带我去场部……”邓萧把照相馆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黎元元一听,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田爸爸暂时先不要露面,得把他的兴趣调动起来之后,再去照相馆里实践一下。否则这事,就显得太突兀了,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至于她跟着去场部的名号,就说去新华书店逛逛好了。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田爸爸和王妈妈都很支持,更何况还有邓叔叔他们领着? 俩人说了几句话,约好每天中午在操场上讨论一会儿剧情,就各自回教室里上课去了。 上语术课时,黎元元又开始了神游。 不过,并非所有的课都那么无趣,比如第二节图画课,就很有意思。今天画水彩画,同学们把颜料、水瓶、画笔和调色盘,摆满了桌子,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教图画课的是裴老师,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很瘦削,留着一个大背头,还真有点艺术家的气质。 他上课很认真。 无论是素描课还是水彩课,都一丝不苟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黎元元自认为有一点绘画基础,画个大头娃娃应该没什么问题。水彩画以前也接触过,今天一出手就像模像样的,至少比田伟波和姚龙港同学要画得好。 当然,和邓虹比的话,在灵气上稍微欠缺了一点。 可即便是这样,也引起了裴老师的注意。他站在课桌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还夸了她两句,把黎元元高兴得不行。 下课后,听邓虹说,裴老师很厉害,以前是个画家,学校礼堂里,那幅六米高的伟人像就是他亲笔创作的。 黎元元心想,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在小学校里教书? 估计也是一位“下放”人员吧? 不过,团场里也真是厉害,把埋没在连队里的“人才”一个一个挖掘出来,放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听邓萧哥哥说,他们班的班主任就是一位老牌大学生,教数学的吴老师也是师范院校毕业的。 看来,学校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教学质量,看着也不错 转眼就到了星期六。 下午,有一节劳动课。 各年级师生,由学校统一组织起来,按照班级列队,每个班都抬着一只柳条筐子,去营部周围的大田里捡稻穗。 因为没有任务指标,各班的同学们就像放羊似的,一边玩一边捡,非常热闹。黎元元带着四人组,也混在其中。 她不禁想起了去年,在托儿所里也是这么捡稻穗的。 不过,这个人更多,场面也更热烈一些。 这个星期,还有一项积肥任务。 学校后勤上要求,每个班级都要利用课余时间,掂着筐子去路上捡干牛粪、马粪、羊粪等。在下个星期一的下午,统一交到后勤处,好给学校周围的林带施肥。 这一回定有任务,每个班至少要上缴一筐子肥料。 可学校周围人多粪少,到哪里去捡那么多肥料? 尤其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不能跑太远,即便全班一起努力,也完不成任务。最后没有办法,黄老师出了一个主意,让学生们回连队里想想办法。 放学后,黎元元和田伟波回家一说,王妈妈就笑着说道:“干牛粪?这个好办,明天妈妈去畜牧场,用草纸包一点回来,星期一你们俩带着,交上去就行了……” 黎元元心说,学校里哪都好,就是这个劳动课怪吓人的。也难怪上学前,田爸爸和王妈妈有些担心,怕自己应付不了。 现在的这些,还都是小意思。 以后,挖渠和拔稻草恐怕会更艰苦吧? 星期天上午,田家兄妹四个都跟着邓医生去了场部。 昨晚,元元一提这事,田爸爸和王妈妈就批准了。 有顺风车搭,出去走走也好。平日里难得去一趟场部,虽然离得不算太远,可也有七八公里,去一趟着实不容易。 还让三个小哥哥也跟着,一起去书店里逛逛。 出发前,王妈妈给伟民哥哥发了一块钱,用来买课外书,说是“回来报账,多退少补”。另外,还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角钱,作为零花钱,可以自由支配。 黎元元揣着一角零花钱,感觉腰包顿时鼓了起来。一角钱,可以买10袋虾粉,不算少了,这是小学生才有的待遇啊。 几个孩子兴冲冲地赶到营部,在邓医生家集合后,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结果,那台拖拉机的后车斗里一下坐了十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七个孩子。 黎元元和邓萧哥哥坐在一起,小手扶着挡板,一路吹着风,笑得非常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坐拖拉机,虽然是坐在后车斗里,可还是觉得新奇。 到了场部,邓医生把孩子们送到新华书店里,让邓萧带队管着。自己就去对面的照相馆里,找人去了。 不过十分钟,就返了回来。 他把手里的那本油印小册子,递给了田伟民,让他捎回去。黎元元一见,赶紧从哥哥手中接过来,放进自己书包里。 还笑嘻嘻地说道:“伟民哥哥,这本小册子,先放在我这里吧……等回到家里,就拿给爸爸看看……” 田伟民以为是爸爸让邓叔叔找的资料,也就没再多问。七个孩子在书店里逛了逛,什么都没买,就乘着拖拉机返回了营部。 邓医生留几个孩子一起吃了午饭,才让他们回家。 兄妹四个,开开心心地回到家里。 一进门,黎元元就攥着那本小册子,献宝似的拿给田爸爸看。田根宝随手翻了翻,见小册子里面讲的是照相技术,还附有几张简图。 开始,他并未在意。 只是有点奇怪,邓医生干嘛拿这个给他? 黎元元见田爸爸看完了,就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爸爸,这个上面都讲了一些什么呀?” 田根宝见元元十分好奇,就给她大概地讲了讲。结果,元元的兴趣立马被调动起来了,就一个劲地刨根问底。 田根宝知道元元一向好奇心强,对任何事物都感兴趣,一旦琢磨起来还特别认真。只好把册子打开,一页一页地讲给她听。 黎元元一看,乐坏了。 田爸爸上当了。 于是,就顺着田爸爸的讲述,愈加好奇起来,就连册子里面的简图都不放过,非要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 三个小哥哥一看,也围了上来。 和元元一起坐在沙发上,听田爸爸讲解。 就这样,田根宝一连讲了三遍。 最后,讲得他口干舌燥。 好吧,再这么讲解下去,他都快成了照相师傅了。 王慧珍正在蹬缝纫机。 见老田和孩子们坐在沙发上,叽叽咕咕地讲个不停,也笑了起来。 通过这种方式,田根宝“无意间”对照相技术有了大致了解,也萌生出了兴趣。 而黎元元哪里肯轻易放过田爸爸?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得空就找到田爸爸,让他讲那个照相技术和洗印过程,还乐此不疲。最 后,搞得田爸爸基本上都会背了。 这天中午,黎元元看着五斗橱上面挂着的那张全家福,来了一句:“爸爸,你要是会照相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天天拍照了!” “哦,那好啊,爸爸就好好学学,争取当一个摄影师!”田根宝开玩笑地接了一句。 “爸爸,照相好费钱啊,我们自己也能拍照片就好了!”黎元元继续引导。 “对啊,爸爸,学会了照相,不但能给自己拍,还能给人家拍,这样就能赚钱了!”田伟民一向会打小算盘,立马想到了这一点。 田根宝一听,也对。 上次拍全家福可是花了不少钱,如果自己买一台照相机,不但能给家里照照相,还可以给连队里的职工们拍照。 或许,还真能像伟民说的那样,跑到连队里去搞搞副业? 现在的文件精神里,不是提倡搞活经济吗? 这倒是一条好路子。 在黎元元和田伟民的“启发”下,田爸爸开始认真地考虑起了赚钱路子。如果不是因为照相机比较贵重,可能当场就拍板了。 黎元元见目的达到了,就打算继续旁敲侧击,巩固战果。 现在还没有相机,只能纸上谈兵。 但田爸爸只要保持住兴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66章 运动会 马上就到月底了,学校里终于确定了运动会的举办日期。 本届秋季运动会,将于十月三十号举行,为期两天。按照传统,开幕式上要搞一个运动员入场仪式,还要对各班级“方阵”进行检阅。 这下可好,无论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更加忙乎起来。 本来,班级与班级之间,都是相互比较的。 老师与老师之间,也是有竞争的。 而学校里还准备搞一个“精神文明风貌奖”,要对班级“方阵”进行评比表彰,更是调动了班主任老师的积极性。 心想着,即便当不了先进,也不能落后不是? 眼瞅着距离开幕式还有五天,自然要加紧训练。 于是,每天放学后,各班的班主任老师亲自坐镇,脖子上挂着一把小哨子,“哔哔哔”地吹着,对自己班级的“方阵”进行列队训练。 “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学生们甩着小胳膊,踏着方步,围着操场的跑道,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时间,操场上到处都是老师和学生,十分热闹。 学校里,一个班级大约有三十多名学生,从低到高排成一个小小的“方阵”,最前面还有一名举牌子的。为了显得整齐划一,班级里对服装鞋子有统一要求,这样就能显得更整齐一些。 这个时节,天气渐凉。 尤其是霜降之后,一早一晚都透着丝丝寒意。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已换上了厚厚的秋装。现在,班级里想统一穿白衬衣和蓝裤子已不可能,只好要求同学们都穿深蓝色的裤子和白球鞋。 小学生们一向把老师的话当圣旨,哪敢不听? 当天放学回家后,就开始准备自己的“行头”。高年级的学生还好,有以往经验,提前有所准备。可对一年级的新生们来说,却是措手不及。 小孩子们一说,家长们也跟着紧张起来,连队里到处都是找蓝裤子和白球鞋的。如果谁家孩子有两双,一定要借来穿一穿。即便鞋子不大合脚,顶头塞点棉花就好了。 田家有两名一年级新生,更是比别家忙乎一些。 黎元元有一条蓝裤子,颜色虽然浅了一点,还能凑合。 可白球鞋却成了问题。 这种鞋子是从代销点里买来的。而她脚上穿的,都是王妈妈做的布鞋,还都是黑色的。伟波 哥哥也是一样,也没有白球鞋。 这可怎么办? 王妈妈出去借了一圈,也没借到。 她咬了咬牙,打算去代销点里给孩子们一人买一双。虽然这种胶底鞋价格不便宜,可别家孩子有的,自家孩子也不能太寒酸了。 即便平时再节省,可到了该花钱的时候还得花。 再说,这种白帆布鞋,很结实,可以穿上两三年,等到下次开运动会时还可以接着穿。这一回就买上两双大号的,权当提前给孩子们准备运动鞋了。 大人们一窝蜂地涌到代销点里买白球鞋。 可代销点里的存货也不多,一下子就断货了。王妈妈下手晚了一点,也没买到,急得不行。 见此情景,连队里的几名家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 最后,决定派人去场部代销点里购买。姚龙港的爸爸也没买到白球鞋,就自愿承担起了买鞋子的“重任”。 他找了一张稿纸,把各家孩子的鞋码都记了下来,收齐了钱,就开着拖拉机跑了一趟场部。不到一个小时,就带着一堆鞋子跑了回来。 这才赶在开幕式前,解决了各家的“鞋子”问题。 元元和小伟波都穿上了白球鞋。 伟民和伟军也找出去年穿过的白球鞋,刷上了一层白鞋粉,好好收拾了一下,看着就像新的一样。 王妈妈欣慰地笑了。 家里有四个孩子,负担可不轻,可她依然觉得很开心。平时虽然忙一点累一点,可心里却不觉得苦。 她想,等孩子们长大就好了。 那时,就能帮着家里干点活,还能挣钱养家了。 十月三十号这天,恰逢星期六。 一大早,学校的大操场上彩旗飘飘,歌声嘹亮。各年级的同学们,也汇集在东北角,看着黑压压的一片。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音乐自行脑补) 在运动员进行曲的伴奏下,各班级排着整齐的“方阵”,从低年级到高年级有序入场。在每个方阵前,还有一名同学双手举牌,走在前面领队。 一年级(2)班的“方阵”里,黎元元穿着红方格条绒外套、蓝裤子和白球鞋,站在第三排,甩着两只小胳膊,显得格外兴奋。 经过主席台时,班主任黄老师哨音一响,她就随着同学们高呼着口 号:“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检阅之后,方阵围着跑道转了一圈,才沿着白色石灰线,进入中间的指定场地,观看其他班级入场。 一队一队“方阵”,通过了主席台。 “初二(2)班,走过来了!” 在广播员的播报声中,邓萧高举着初二(2)班的牌子,雄赳赳地入了场。周围师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这次运动会,邓萧因为个子高,长得好看,就被班里推举为举牌子的。今天,他穿着蓝球衣、蓝裤子、白球鞋,就像一位运动健将,看着十分精神。 黎元元站在队列中,自然也注意到了。 哦呦,萧哥哥可真神气。 这长胳膊长腿的,就是好看。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长这么高就好了。 这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上午预赛,下午决赛。 到了第二天上午,所有的比赛项目基本上都结束了。在下午的闭幕式上,获奖运动员依次登上主席台领奖,场面十分热闹。 而第一次参加运动会的邓萧,果然获得了名次。他一举拿下了初中男子组的跳高亚军和跳远第三名,把班主任老师高兴坏了。 这可是为班级争光,也突破了班级“零”的记录。 同班同学,也跟着扬眉吐气了一把。 以前他们班老是被(1)班压着,这一回终于翻身了。 田伟民获得了小学男子组一百米赛跑的第三名,田伟军扔手榴.弹也进入了小学男子组的前五名,邓原也拿下了小学男子组铅球第六名。乔鹏丽拿下了小学女子组跳高和跳远两项冠军,乔莎莎拿下了小学女子组二百米赛跑冠军。 像黎元元、田伟波、姚龙港、邓虹这样的小群众,唯有羡慕不已。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的谢海宁,却什么项目都没参加。黎元元猜测,这人八成是懒病又犯了。 运动会结束了。 邓萧拿着奖品,找到黎元元和邓虹。他领到了一个蓝塑料封皮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于是把笔记本送给了元元,把钢笔送给了邓虹。 而田伟民也领到了一份奖品,是一支钢笔。 他本来想送给元元妹妹的,可元元妹妹说他有钢笔了,让他送给伟波。他本来有点舍不得,可 还是咬了咬牙给了小伟波,心里却想着谁让他是哥哥呢? 田伟军也领到了三支铅笔。 奖品虽然不多,可.荣誉却不少,于是也大大方方地把铅笔分给了哥哥和弟弟妹妹,一起分享一下快乐。 晚上,黎元元趴在桌子上,把这一切都记在了笔记本里。 兄妹们之间,相亲相爱,和和美美。 这份亲情,令人感到温暖。 天越来越冷了,可心里却暖暖的。 就像这个时代,吃的简单,穿的简朴,也没什么娱乐,却从来不觉得孤单。因为连队里、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 一切总是稳稳当当的,对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 昨天,连队排房的后墙上,也刷上了一排红色标语:“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这句口号,振奋人心。 在这个年代里,带给无数人希望,都在幻想着“工业、农业、科技、国防实现现代化”的那一天。而来自后世的黎元元,却看到这些目标都一一实现了。 在经历了上百年的贫困之后,一个国家就这样光着脚,从“一穷二白”追赶到了世界前列。 一想起来,内心就充满了自豪。 未来是美好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无论是大家,还是小家,都会奔向小康,过上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感谢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特别感谢(排名不分先后): 读者“萌萌”,灌溉营养液 读者“卷卷儿人”,灌溉营养液 读者“爱哭鬼刀疤脸”,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肥啾”,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长月”,灌溉营养液 读者“不二家的熊”,灌溉营养液 ---o(n_n)o哈哈哈~----- 捉虫~ 第67章 处女作 奔向四个现代化,过上好日子。 首先从连队后勤开始。 为了保障职工们的吃水安全,两年一度的涝坝清淤工作拉开了帷幕。 这天中午放学后,黎元元和伟波哥哥背着书包路过涝坝,看到里里外外、人山人海,正在热火朝天地开展着清淤大会战。 这时,涝坝里的水已经用抽水机,抽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了平整的底部,只在坝底残留着一个三米见方的小水坑。 一群男职工们,穿着高筒胶鞋,手持铁锨,把坑底的淤泥挖出来,装在架子车上运出去。 还有一部分男职工站在涝坝的斜坡上,清理着周边的淤泥,一层一层地向上传递着,最上面的职工,把淤泥一锨一锨地倒扣在涝坝墙上。 涝坝里,一百多名职工集体劳动,气氛非常热烈 人群中,有喊号子的,有唱歌的,有说笑话的,还有比赛看谁挖得快的。而涝坝墙外,也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眼巴巴地围观着。 不过,他们的兴趣却不在职工身上,而是涝坝中间的那个小水坑。 传说,罗排长往涝坝里投放过不少鱼苗。两年下来,那些鱼苗如果没进肚子里的话,应该还留在坑底,长到现在个头应该不会小吧? “快看那边,又冒泡泡了!”有一位少年,大声嚷嚷道。 “哦呦,看这样子坑底还藏着一个大家伙……”几个半大孩子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捉鱼。可管理排长在一边巡视着,黑着一张脸,搞得谁也不敢动弹。 黎元元和田伟波看一会儿热闹,就回家了。 中午吃饭时,听田爸爸说:“这是赶在上冻之前,清理涝坝,这样冬天冻起来的冰块,才更干净卫生一些。” 黎元元听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吃水,一直是一大难题。 什么时候,连队里能喝上自来水就好了。看看为了这次清淤,家家户户都提前在桶里和缸里储满了水,好应付两天。 往后,一旦涝坝出现什么问题,那吃水就会出现困难。 这种艰苦条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改善? 下午一上课,黎元元照例开始了神游。 她坐在板凳上,小手背在身后,眼睛看着黑板,思绪却飘向了迷雾重重的山城。 也许是太过投入 ,一不小心被黄老师给发现了。 好在黑板上的生字,她都认得,读起来一点都没打磕。黄老师不好直接批评她,就让她坐下了。 她想,再这么下去,可能会被请家长。 以后上课时,不能再琢磨剧情了。 截止到目前,写作计划还算顺利。 大纲已经拟定,故事名称暂定为《山城少年探案记1》,计划写六万字左右。她初步估算了一下,自己每天能写三百到五百字,一个月下来就能攒到一万二千字,预计五个月内就能完成。 可真动起笔来,发现写文速度比想象得要快一点。 尤其是换了钢笔之后,写起来没那么累了,就能多写一点。 可是,为了不让人察觉,还是尽量少用钢笔。再说,她现在的手很少,握住铅笔刚刚好,除了写起来比较慢,也不会影响到手指的生长发育。 真正难办的是写作时间的安排。 在学校里写东西,一次只能写一点点,太入神了会被人察觉。 而且写满字的稿纸也没地方存放。 除了把稿纸放在衣服口袋里,书包和抽屉里都不能放。教室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有调皮同学特别喜欢翻腾别人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在家里“假装”办作业,和小伟波写的不一样也是个问题。如果等哥哥们睡下了再写,休息得太晚,田爸爸和王妈妈也会担心。 一时间,还真有点发愁。 她想,干脆装病在家好了,可那样也不是个长久办法。最后,她打量着自己住的隔间,忽然想到如果接一盏灯泡,在自己房间里办作业,这些问题不就解决了? 她得找个理由,让田爸爸在房间里安个灯泡才好。 下午放学后,黎元元和伟波哥哥再次路过涝坝时,大会战已经结束了。 涝坝里已经开始蓄水。 到了明天,里面又储满的清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到家后,听伟民哥哥说,在涝坝底部的那个小水坑里,罗排长用网兜一下子捞出了三十多条鲤鱼,其中有两条二尺多长,个头可是不小。 可食堂里开晚饭时,却没看到一丁点儿鱼的影子。 这么多鱼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被领导们给分掉了吧?黎元元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斗私批修”了那么多年,稍一放 松,特殊化就开始显现。 这种不良风气一旦抬头,就很难改变。以后,这种现象会越演越烈,直到群众们都习以为常为止。而昔日的优良传统,也就彻底消亡了。 对此,无力改变,唯有叹息。 这天吃了晚饭,黎元元揪着田爸爸的衣襟,撒着娇,说道:“爸爸,晚上屋子里太黑,我有点害怕……” 田根宝一听,觉得有点奇怪。 一年多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元元说害怕。 这个孩子有害怕过什么东西吗?联想到小元元最近神神秘秘的样子,误以为小姑娘长大了,是不是都会变得胆小起来?小时候不觉得害怕,大了反而怕起鬼怪来了。 “元元,不要害怕,爸爸给你屋里装一盏台灯……” “台灯?” “是啊,爸爸听说代销点里进了一批台灯,还是熊猫牌的,正准备买两台。这样,给你和伟民哥哥的屋子里都装上台灯……” “爸爸,那太好了!”黎元元十分高兴。想不到这个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听王妈妈说,连队里的电费是按照家里的灯泡个数和灯泡瓦数,收取的。 每月来查电的吕叔叔,也是一名沪上知青,和田爸爸的关系很好,只给家里登记了一盏25瓦的灯泡。这样即便增加灯泡,也不会给家里造成什么经济负担。 算下来,也没省几角钱。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占了一点便宜,就觉得很开心。 是个人,都有点私心啊,谁也不能免俗。 一个星期过去了。 在这种简朴的条件下,黎元元已经写了十多页稿纸,估计有四千多字了。 邓萧是这篇文的第一位读者。 这段日子,他趁着中午的空档,和元元一起讨论剧情。还特意在星期天赶过来,拜读了元元的习作。对元元突然认识了那么生字,除了略感惊讶之外,更多的是钦佩。 元元的写作能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想,元元真是个小天才,自己得加紧努力。否则,就连元元都比不过了。 而黎元元除了《山城少年探案记1》之外,还开始写起了短篇小说。其中,有一篇《小私心》就是根据一个真实事件改编的。 向阳小学,每星期都要开展卫生评比,优秀班级将挂上流动锦旗。 一到 星期五下午,各班级都要进行大扫除,把教室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门窗都要擦洗一遍,来迎接学校的卫生大检查。 一年级(2)班的卫生委员杜绢,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每次卫生评比,一(2)班总会被扣分。不是在门后发现了一点沙子,就是出现了一个小纸团。 可这些地方明明都打扫过了,为何会出现这种遗漏?这种现象一再发生,杜鹃心里就起了疑虑。后来,经过一番追查,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小私心》里就描述了卫生委员杜鹃,追查真相的过程。 原来,秘密就在一(2)班的后门上。 这扇门的下面有一个小窟窿,看着很不起眼。可一到星期五,只要一(2)班的同学打扫完卫生之后,隔壁班的几名小同学就会在门外玩耍,相互掩护着,往门里面灌一点沙子或塞进来一片碎纸条。 一番调查之后,最后的真相却是一(1)班的秦副班长为了争优,保住流动锦旗,而指使同学暗里做了手脚。 写完这个短篇,黎元元不禁咧了咧嘴。 这个故事的原型,就是隔壁班的副班长江慧勤。这个小姑娘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做一些损人不利已的事情。 邓萧看了这个小短篇,觉得写得很好。 作者以一种揭秘方式,描述了一个为了自己班级争优,而损坏其他班级利益的自私现象。 “元元,这篇《小私心》可以投到《儿童文学》试试?” “嘻嘻……是吗?” “嗯,这篇小说很有意思,元元你再起一个笔名吧?”邓萧心说,这个小短篇用“刀剑啸”这么犀利的笔名,恐怕不太合适。 “嘻嘻,那就叫“小包侦探”好了……”黎元元灵机一动,嘻嘻笑道。 “小包侦探?这个笔名不错……”邓萧心说,小包侦探?这是什么典故? 见邓萧哥哥对自己的笔名十分好奇,黎元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在托儿所里的外号就叫“小包菜”。 “小包菜?”邓萧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话一出口,黎元元就有点后悔。可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当天,邓萧回到家后,就把这篇《小私心》用方格稿纸誊写了一遍。 他把稿件装进牛皮纸信封里,按照《儿童文学》的投稿地址,邮寄了出去。这是元元的 处女作,真希望它能变成铅字。 而黎元元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她发现,写写学校里的事情其实很有意思,这样的故事也更接地气一些。 于是,灵感勃发,埋首创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68章 猪肉松 立冬前后,连队里家家户户都开始生火取暖了。 田根宝家早早地就备好了煤炭、收拾好了炉子,还打了几幅草帘子,准备过冬。 这几天,门上挂着棉帘子,炉子烧得旺旺的,火墙摸着热热的,屋里暖烘烘的。黎元元住的小屋,虽然靠着北墙,可挂上草帘子之后,一点都不觉得冷。 今年王妈妈给几个孩子也早早地备好了冬衣。 她从代销点里买了两块平绒面料。 一块咖啡色的,给三个男孩子做了三套外衣。剩下的一点布料,还做了几副鞋帮子,好给家里人做几双新棉鞋。 另外一块鹅黄色的平绒面料,给元元做了一件冬天穿的罩衣,小翻领,双排扣,方口袋,还掐着腰缀着包扣,看着非常洋气。 黎元元穿上后,对着镜子转来转去,不停地照着,嘴里还夸赞道:“妈妈,这件衣服做得可真好,比沪上小裁缝的手艺还要好,妈妈都快赶上小裁缝了!” “呵呵,小元元的嘴巴真会说,妈妈做得哪有沪上裁缝好啊?”王慧珍听了,乐得哈哈大笑。她嘴上虽然谦虚着,可心里却很高兴。 “真的嗳,妈妈,您的手艺都可以去沪上开店摆摊子了!”黎元元继续拍着马屁。 “呵呵,看看小元元把妈妈夸的,人家小裁缝都会裁剪,妈妈只会蹬缝纫机、包包扣子,哪里能摆得上摊子啊?”王慧珍也有点遗憾,如果自己也会裁剪就好了。 “妈妈,裁剪又不难学,看看杨阿姨就是自己学会的……”黎元元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学裁剪的好处,听得王慧珍也动了心。 小元元说得很对,自己学会裁剪,以后就不用求人了。至于元元提到的将来开店摆摊子的事情,还很遥远,现在政策才刚刚放开一点,哪里能随便出去摆摊子? “元元,妈妈抽空就去杨阿姨家,跟着她好好学学,你杨阿姨喜欢吃妈妈做的豆酱,星期天过去带一瓶子给她尝尝……”王慧珍笑着说道。 她一向是个乐观的,也是个有决心的。 既然想学裁剪,那就要拜师学艺,还要好好下一番功夫。 现在,连队里突然转了性,也不再强调天天开会学习文件了,而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抓生产、搞经济”上面去了。 她觉得,这样才实在。 不想以前,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浮夸得不行。 天一冷,连队里开会也减少了,变成了每星期开三次会,这样业余时间就宽裕了很多。而人一旦闲下来,“打扑克”风潮又开始了。 她想,玩归玩,能利用这个时间去学一门手艺更好。 至于老田,也不能一直在外面打扑克。 看看元元一直念叨的那个照相机,就很不错。 可惜太贵了,家里如果有点闲钱就好了。那样,就托人去沪上买一台,让老田也琢磨一下,省得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扑克。 黎元元听着王妈妈嘴里叨叨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王妈妈可真是聪明啊,一点就透。 况且,王妈妈还是个行动派,一旦下了决心,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做。想着将来,王妈妈可以凭借这门手艺,少吃一些苦,她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未雨绸缪。 以后的市场经济社会,就属于王妈妈这样的勤快人。 天冷了,学校里也生起了火炉子,门上也挂上了棉帘子。 不过,相比起连队里的排房,学校的大教室简直就像个冰窖。前后墙上有六个大窗户,两扇门,一到晚上哪里存得住热气? 结果,早晨学生们来上学时,一进教室就冻得直搓手。那时,炉子才刚刚生着,屋里的寒气尚未驱散,室内温暖和外面相差无几。 边疆地区昼夜温差大,冬天的太阳出来得晚,只有到了半响午,外面的温度才渐渐升了起来。可那时,教室里的炉火已烧得旺旺的,早就不觉得冷了。 一大早,黎元元就饱受着这种煎熬。 与托儿所里比起来,上学的确很辛苦,尤其是冬天。 每天早晨,她从家里出来后,和小哥哥们一路走到学校。即便带着围脖、帽子和口罩,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可到了学校,帽檐下面露出来的柳海都变得白茫茫的,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就连眼睫毛上都挂了一层,看着就像个白发婆婆。 在教室里坐一会儿,才能花开。 那时,柳海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眼睫毛也是湿漉漉的,显得眼睛格外明亮。 开始,她还有点惊讶。后来看到田伟波、姚龙港同学都是这样,只有邓虹家离得近,才没有挂霜,也就习以为常了。 早晨的寒冷,还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小学生们坐 在教室里上课时,冻得手脚都麻木了,铅笔都握不住。 黄老师上课前,就号召大家一起跺跺脚,活动一下。然后摘掉手套,使劲搓搓手。可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黎元元像其他同学那样,戴着毛线手套写字。 她的同桌姚龙港,还特地戴着那种露指头的毛线手套写作业。可半节课下来,指头就冻僵了,只好把小手捂在一起,拢在棉袖子里面暖一暖。 相对来说,高年级的教室里会好一些。 因为像邓萧那样的值日生,会早早地跑到学校里生火。到了上课时,教室里已经烧暖了。可低年级的,大多是老师来生火,不可能像学生那样来得这么早,只能生生地冻着。 上学的条件很艰苦,可学校里的学习气氛却很好。 尤其是上面的政策发生了某种变化之后,整个学校更是呈现出了一种新面貌。老师们肩上的压力重了,教学任务也提上了新日程。 学校里,不知是哪个班先起的头,忽然有班级开始上早读了。 各个班级都是相互攀比的,自然也跟着学。结果早读的风潮从高年级蔓延到了低年级,最后就连一年级的小学生都开始上早读了。 这么一来,学生们又生生地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校。 黎元元在心里直犯嘀咕,可又无可奈何。 大冬天的,天亮得晚,黑得早。 早晨出门时,天还蒙蒙黑,走到学校才稍微亮堂一点。教室里,还要开灯照明。如果哪天突然停电了,就得点煤油灯。 于是,学生们回到家里,让大人们给准备了各色各样的煤油灯,带到了学校里,整整齐齐地摆在窗户台上。 看看那一排煤油灯,也是开眼。 有用墨水瓶子做的,有用铁皮罐头壳子做的,大都是里面装一点煤油,浸着一根长长的棉线做灯捻子,用火柴点着后,发出一簇橘黄色的光亮,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 在昏暗中,一群小孩子捧着书本,对着一盏盏煤油灯,朗朗读书的情景,着实令人感动。 煤油灯烟子大,十几分钟下来,鼻子就被熏黑了,用手一抹简直就像小花猫。可孩子们却乐此不疲,觉得那样读书才更有意思。 黎元元一边感叹着,一边捂着小鼻子。 心说,这种早读真是中看不中用。 这种读书方式更多 的是营造出一种氛围,培养孩子们的学习兴趣吧? 具体到学习效果,简直寥寥。 可在那个文化教育骤然苏醒的年月,却蔚然成风。也许在教育界,能更早地捕捉到国家即将恢复高考的信息吧? 社会经济出现好转,物质生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虽然是冬天,可零食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来自沪上的零食,更是稀罕得很。 这天早晨,姚龙港同学咧着小嘴,兴冲冲地进了教室。黎元元一见他那种模样,就猜到一定有什么好事。 果然,在上课前,姚龙港用小胳膊肘捅了捅元元,缩着脑袋,压低了嗓门,笑嘻嘻地说道:“元元,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吃!” 说着,摘下手套,把手放在桌子下面,从小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只铁皮罐子。盖子一打开,一股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猪肉松?”黎元元低着头,两眼发光。 这可是沪上猪肉松?想不到还能吃到那种美味的猪肉松?看铁壳上的包装像是沪上老牌子。 “元元,把手伸过来!”姚龙港勾着头,小声说道。 黎元元咧着小嘴,赶紧摘下手套,把手也伸到桌子下面。姚龙港拿着罐子,往她手心里倒了一点,示意她先尝尝。 松软的肉松,呈金黄色,蓬蓬的,软软的,糯糯的。用舌头一舔,甜咸适中,又香又鲜,瘦肉纤维长长的,特别有嚼头。 “真好吃!” 黎元元高兴地眯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品味着这种美味。 嚼了好一会儿,都舍不得咽下去。 这个牌子的猪肉松,后世也是这种味道。几十年了,制作工艺一点都没改变,传统老字号的东西就是好吃啊。 “元元,来,再给你倒一点!”姚龙港小声说道,嘴角上还沾着一点肉松渣渣。 俩人勾着脑袋,鬼鬼祟祟地躲在桌子下面吃东西,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兴奋。 相比起去年,今年在生活方面的确好了一点。 从小龙港带来的小零食里就可见一斑。 水果糖、牛奶糖明显增多了,还出了一种条纹玻璃纸包装的长棒棒糖,还有一种龙虾糖,一咬一口芝麻,酥酥的,特别好吃。 小龙港的外婆家里,就是厉害。 时不时地就要寄东西过来,这家底该有多厚?即便是在那 么艰苦的年月里,好吃的小零食依然源源不断。 相比起来,王妈妈在沪上的家就很淡薄,与这边几乎没什么来往。王妈妈也很少写信,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象征性地写信问候一下。 黎元元听伟民哥哥提起过,外公家里是住花园洋房的。 可他们这边,却从未感受过花园洋房所带来的优越性。在最困难的时候,那边甚至连一块糖果都没寄过,可见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对王妈妈与家里的关系,她早有猜测。 如果写下来,恐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69章 美食风 猪肉松的美味,让人留恋不已。 吃了一点,就想吃得更多。 黎元元忍着口水,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片纸,包了一点点肉松,隔着过道传给了田伟波和邓虹。四人组一向有福同享,即便再舍不得,也得让他俩也尝尝。 四个人鬼鬼祟祟地做着小动作,一个二个兴奋得也不觉得教室里冷了。甚至整整一个上午,都沉浸在肉松所带来的快乐之中。 中午放学后,一回到家里,小伟波顾不上去放下书包,就跑到田爸爸跟前,仰着小脸问道:“爸爸,你吃过肉松吗?” “肉松?” 田根宝有些奇怪,小孩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不过,这个肉松当然吃过了,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回他去亲戚家,正赶上人家吃好东西,就跟着尝了尝,觉得特别好吃。 回家后,给妈妈一说,妈妈就跑到商店里看了看,说是要凭副食票才能购买,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慧珍家里有这个东西。 上次回沪探亲,顺道去慧珍家里看看。那天在客厅里,茶几上放着一大罐,老丈人说让他们带上,在路上吃。 可丈母娘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临走前根本就没提这茬,只拿了一包水果糖塞给慧珍,说给几个孩子吃,那罐肉松却不见了。 当时,慧珍一脸平静,一句话也没说。 一出弄堂,就走到垃圾桶跟前,差点把那包糖果给扔了,幸好被他给拦住了。 再生气,也不能拿吃的赌气。 那个肉松是很精贵,舍不得给他们也情有可原。 孩子的一句话,让田根宝又想起了那段往事。他看着小伟波,放缓了语气,说道:“爸爸以前吃过肉松,味道可好了……” “喔……爸爸,我今天也吃到肉松了,元元妹妹也吃了……”说着,把他在班里吃到肉松的事情,向田爸爸拽了拽。 “哦……”田根宝一听,心说,这个杨淑芬家里的条件还真是好啊!这个猪肉松即便不用副食票了,价格也不会便宜了。 这市场经济刚一活跃,她家就吃到嘴巴里了? 还真够先进的。 想到此,田根宝也咬了咬牙,打算和慧珍商量一下,也买两罐尝尝。 王慧珍下班回来后,听老田一说,就 爽快地答应了。 家里的经济是紧张,可该吃的时候还是得吃。她让老田给伟波的奶奶寄一点钱,拜托她帮着买两罐,给邮寄过来。 几个孩子一听,也高兴坏了。 家里马上就有肉松吃了。 在连队里,杨淑芬家一向是沪上知青家庭的风向标。 肉松刚一出现,姚爸爸就像个小喇叭似的宣传了一遍。“你们快去买,现在这个东西不要副食票了,味道好得很……” 沪上猪肉松,很快就成为连队里津津乐道的美食。 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对这种零食垂涎欲滴。先不说肉松的味道本来就很鲜美,光是“猪肉”二字就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更何况,这种肉松可以直接沾着吃,也可以夹在馒头里吃,还可以撒在白米饭上,拌一拌吃。总之,吃起来很方便,也很可口。 有条件的沪上知青,就开始给家里写信诉苦。 在信里,把自己在边疆的生活描述得一塌糊涂,说“有多长多长时间没闻过肉味了,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反正是怎么夸张怎么来,以此博得家人的同情。 而当年来支边的,大多是顶了支边名额,为家里做过贡献的。父母见孩子在外面吃苦受累的,心里一酸,就想在物质上好好补偿一下。 于是,经济能力强一点的,就大包大包地买来一堆吃的东西,打包邮寄过来。经济能力弱一点的,就发动留在城里的孩子们凑份子,怎么也要买几罐肉松给寄过去,好让外面的孩子吃点肉。 这种风气一旦出现,就刹不住了。 因为人都是喜欢攀比的,看到人家有了而自己没有,心理上就会感到不平衡。一时间,沪上知青家里,都吃起了猪肉松。 老职工们也很羡慕。 这大城市里就是好啊,经济形势刚一好转,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猪肉松,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任谁也想不到会把猪肉加工成这种干渣渣的肉松吧?平日里猪肉多稀罕啊,怎么就这么浪费呢? 叹息了一阵之后,就找到关系近的知青,掏出钱来,拜托他们帮个忙,也给捎一两罐回来。虽然这个价格实在是不便宜,可咬咬牙还是想买来尝尝。 知青们对这种拜托,自然是有求必应。 一是的确想帮忙,二是有一种虚荣心在作怪。 作为沪上知青,在引领着风向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家乡而感到骄傲。看看,现在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向沪上看齐? 什么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沪上的牌子都是顶呱呱的,在全国各地都叫得响亮。现在就连小食品都名列前茅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沪上知青们好像一下子就开了窍。 于是,往家里写信诉苦就成了必修课。 因为他们发现,城市里与农场之间的差距突然变大了。 以前还不觉得,以为有高工资拿,比城市里挣钱多,吃得饱穿得暖,条件还不错。可现在看来,城市里的生活上水平一下子提上去了,而农场里却变化不大。 知青们聚会时,相互一交流,这种落差感就更强烈了。 于是,对家乡的思念与日俱增。 在头脑中,更是幻化出了一副美美的家乡生活景象。 甚至把城市里狭窄的生活空间,拥挤不堪的街道,挤电车,睡小阁楼,十几家挤在一间小厨房里做饭,街坊邻居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全部抛在了脑后。 嘴巴里和心里只念叨着家乡好,恨不得立马就轮到探亲假,好带着一家老小奔回去,呼吸一下家乡的新鲜空气。 信件往来频繁,知青们与家乡的联系就更紧密了。 连队里,紧随着猪肉松之后,又开始流行起了吃罐头。什么午餐肉罐头、带鱼罐头、水果罐头等等,只要是大城市里有的,知青家里都会出现。 一到聚会时,还会拿出来分享一下,顺便也显摆一下。 这与老职工家里,吃什么都遮着掩着不同,爱炫耀似乎是知青们的通病。于是,连队里也跟着这股风向,吃吃喝喝起来。 这个冬天也就变得格外热闹。 似乎整个连队的人,都在琢磨着怎么吃? 看看,就连李连长都坐不住了。趁着星期天,约了几个老战友,开着一辆吉普车去了野外,准备打一些猎物回来,换换口味。 早晨出去,到了下午才满载而归。 吉普车进了连队,刚一停下来,就被围观了。 只见车后面绑着一只黄羊,肥肥的,瘸着一条腿,还咩咩地叫着,惹得整个连队的小孩子都跑过来看热闹。 这天,黎元元正在小屋里,埋首创作。 就听到伟民哥哥在外面兴 奋地喊着:“元元,快去看看,李连长打了一只黄羊!” 黎元元从没见过黄羊,听说这种动物在后世已频临灭绝,自然要过去看看。于是,也跟着伟民哥哥他们去连长家门外参观。 到了那里,只见一只黄羊,被拴在一棵沙枣树下,半卧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发抖,看着有些可怜。 它背上的皮毛呈浅黄色,腹部的毛却呈白色,看着有八十多公斤,头圆钝钝的,头顶上长着两只弯弯的黑角,耳朵长长的,尖尖的,毛茸茸的。它四肢细长,蹄子坚硬,一看就善于跳跃,也善于奔跑。 这么一只萌物,就这么被逮住了?黎元元一阵心疼。 而周围的孩子更关注的,却是这么大一只黄羊,吃肉的话,够吃好长时间的吧?一下子吃不完,是不是可以腌制出来?或者做成肉干? 这个年代,全国上下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意识还不够强,更何况是边疆这种空旷地带?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打狼打猎是常有的事情。 回到家里,围着火炉听田爸爸讲古时,就着打猎的话题听到一个传奇故事。 这个故事,是关于车队在戈壁滩上遭遇狼群的事。 那是一个秋天,一个运输车队在连夜赶路。 穿过戈壁滩时,有一辆汽车抛锚了,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一直尾随在一旁的狼群也悄悄围了上来。 黑暗中,到处都是绿莹莹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车队队长,当机立断,下令点火驱赶狼群。 狼群怕火,这个是基本常识。 可这群狼却十分狡猾。 它们远远地围着,就是不肯走,想和车队干耗着,耗到火光熄灭为止。队长一看情况不对,只好下令迅速撤离。 于是,车队丢下那辆汽车,飞快地逃跑了。 第二天,车队队长带着一支打猎队,回到昨晚汽车抛锚的地方。 远远望去,那辆汽车还在路上,孤零零的,趔趄着。 他心知不对。 等走近一瞧,更是吃了一惊。 只见那辆汽车的四个车轮都被咬坏了,橡胶轮胎都被啃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钢圈车轴。汽车驾驶里的挡风玻璃被打碎了,里面座椅、线路被咬得一塌糊涂。 而车厢里装载的物资,更是损失殆尽。 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了,拉 走了。剩下的那些不能吃的,都被损坏了。 这辆汽车也基本上报废了一半。 打猎队的告诉队长,昨晚幸亏跑得快。 如果再迟疑片刻,等狼群召唤来了援兵,可就来不及了,搞不好会车毁人亡,全军覆没。听得队长两腿颤颤,直打哆嗦。 打猎队空手而返。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车队敢夜间穿过那段戈壁滩了。 当晚,黎元元就把这个故事记了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初来时,被困在柳树林子里的情景。那天,如果不是遇到了邓萧哥哥,她会不会也遭遇到野狼? 想到此,不禁打了哆嗦。 第70章 好消息 天越来越寒冷了。 沙枣树叶早已经脱落了,树梢上光秃秃的,远远望去灰蒙蒙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田野里的土壤,再次上了冻。 一大早,黎元元和三个小哥哥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起上学。出门时,天还没有大亮,东方透着一丝蒙蒙的光亮,周围还是影影绰绰的。 为了赶路,他们也学着连队里的其他孩子那样,穿过菜窖后面的那片沙枣林带,沿着林带间的那片田野,抄起了近路。 从田野间,向西南方向斜穿过来,再从那边钻出一条防风林带,就到了支渠的高坡上。下了坡之后,大路西边就是学校的大操场。从学校的后门进去,就是一年级教室。 这条路线,能节省一半路程。 当然,也唯有冬天的早晨才能抄抄小路。 一到中午,冻土就化了。 田野里和田埂上都不能走人,否则一脚踩下去,就是一脚泥巴,粘在鞋底子上,厚厚的一层,就像穿了一双泥巴靴子,到了干地上甩都甩不掉,只能捡一根树枝,对着鞋底子刮干净。 过了冬季,这条小路更无法穿行。 田野里长着农作物不说,光两边的沙枣林带和低矮的灌木丛,就将这片田野围得密密实实的,形成了一道天然篱笆墙。 如果想硬着头皮钻过去,一不小心就会被沙枣树上的尖刺拉伤胳膊,搞不好还会把裤腿拉一个大口子,真是得不偿失。 再说,不能直着斜穿过去,而是沿着田埂来回蜿蜒,到了防风林带还得找篱笆墙的突破口,所花费的时间远比走大路要多得多,谁还会去费那个劲? 除非是想去沙枣林带里摘沙枣,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去钻那片灌木丛了。 黎元元一路观察着,匆匆赶到了学校。 和小哥哥们一起,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生活。 这天中午,黎元元按照约定时间等在学校的大操场上。 她戴着一顶红毛线帽子,穿着鹅黄色的大棉袄,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小棉靴,袖子里拢着小手,站在教室的墙根后面,。 中午的太阳大大的,晒在身上暖暖的,倒不觉得寒冷。 不一会儿,邓萧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灰蓝色棉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浅黄色方格围脖,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火车头帽子,看着 十分暖和。 一见元元,就挥了挥手,兴奋地说道:“元元,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黎元元好奇地问道。 “你猜猜看?”邓萧挤了挤眼睛,卖起了关子。 “萧哥哥,我猜不出来……”黎元元想了想,除了吃喝,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这一阵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猪肉松和午餐肉罐头。而这两样,她都已经吃过了。 “猜猜看嘛?”邓萧咧着嘴,笑着说道。阳光下,一口白牙泛着光泽,看着格外好看。 “萧哥哥,我猜不出来……”黎元元对猜谜之类的一向不大在行,也懒得去费那个脑子,可看萧哥哥的样子,一定有什么喜事。 邓萧见元元猜不出来,就哈哈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白信封,在元元眼前晃了两下,喜滋滋地说道:“元元,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什么呀?”黎元元心说,不就是一封信吗?难道是……一想到某种可能,她心里一阵狂跳。 “元元,你自己打开来看看?”邓萧把信递给了元元。 “啊……”黎元元双手颤抖着,打开了信封,只一眼就惊呆了。 这是《儿童文学》编辑部发来的信件,特地通知她,她的短篇小说《小私心》获得评审的一致通过,将刊登在下下期的《儿童文学》杂志上。 还随信提醒说,稿费一共捌角(0.8元)随后就会电汇过来,请注意去邮局查收云云。 “恭喜你,小包侦探!”邓萧拍着双手,热烈地祝贺道。 昨天下午,邮递员上门来送信,他正好在家。一看到信封上面印着《儿童文学》编辑部的红色字样,心就砰砰直跳。 这是退稿?还是约稿?一切都是未知。 他颤抖着手,拆开来,高兴得简直都要跳起来了。 元元,果然是个小天才。 第一篇习作马上就要发表了。 想着元元还不知道,他恨不得立刻跑到连队,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元元。可天色已晚,他忍了又忍,才按捺下了这份冲动。 同时,也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 他想,这个秘密是他和元元共有的,要不要公开,就看元元的意思了。 黎元元站在太阳下,捧着信纸,读了一遍又一遍。 惊喜来得太快,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俩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小脸,对着傻笑了半天。 最后,才商量着该如何领取这笔稿费? 邓萧毕竟大几岁,见识也广。 他十分老练地说道:“元元,营部这边的邮政投递点只有一只邮筒,投递员除了送信,还负责代发期刊杂志什么的,平时可以帮着职工们去邮政所寄东西或者办理汇款手续,但不能从柜台上代领汇款……这个必须要本人亲自去邮局,拿着汇款通知单和印鉴,在柜台上签字领取……” “哦……那到时候,还是请萧哥哥帮我去领吧?” 黎元元心说,这个取款很麻烦,她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哪里有什么印鉴?难道还要去刻一枚私章不成? 黎元元能想到的,邓萧自然也想到了。 他看着小元元,笑呵呵地说道:“元元,这几天我抽空给你刻一枚私章吧,没准以后还能用得上呢!” “那太好了!谢谢你哦,萧哥哥!”黎元元高兴坏了。邓萧哥哥可真厉害啊,还会刻章?看看他自己刻的那把小手木仓就很精致,可见手艺还蛮不错的。 “元元,不用客气了……哦,对了,我自己也要刻一枚,等以后《山城少年探案记》发表了,领稿费时用得可是我的名字哦……” “嗯嗯,萧哥哥也赶紧去刻一枚……”黎元元连连点头,笑嘻嘻地应道。 关于两个笔名,她和邓萧哥哥早就商量好了。 “小包侦探”对应的是田园,也就是她的名字。而“刀剑啸”对应的是邓萧,算是他俩集体创作的,虽然动笔的人是她。 可她觉得,为了稳妥起见,自己还是隐身比较好。 在那篇破案小说里,那种文笔和思路,一看就是大人所写的。一个六岁的娃娃,无论怎么都写不出来的。与其日后麻烦,不如一开始就从源头上截断。 再说,邓萧在这部小说的创作中,出力不少,即便署上俩人的名字也是应得应份的。 而邓萧却一点也不想争功。 他死活不同意署上他的名字。 他始终认为这是元元的独立创作,他只是搭把手,帮个小忙而已。还开玩笑说:“元元就是个大厨师,我就是个打杂的,忙忙择菜、烧火的事情就好了……” 两个小大人,站在墙根下商量好了细节,就沿着跑道散起步来。 偌大的操场上,空荡 荡的。 只有一高一矮两个小人,在慢慢地走着。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一阵西北风,轻轻吹来,只觉得冷冽干爽,令头脑更加清醒起来。 黎元元一边畅想着这笔“巨款”的种种用途,一边咯咯地笑着。 她想,等钱一到手,就交给田爸爸和王妈妈,让他们也高兴一下。 另外,还要请他们保守秘密。 这是她业余时间写的“小作文”,暂时还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当然,即便最后传出去了,也没什么问题吧? 她只是个年仅六岁的“小神童”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元元挣钱了~ 第71章 小妹妹 上课铃响之前,邓萧回到了班里。 他刚一坐下,同桌陆大庆就凑了过来,笑着说道:“邓萧,又去找你妹妹了?” “嗯……”邓萧随口应道。 其实,突然听到同桌这么问,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明白了这个妹妹指的就是元元。当然,元元和虹虹一样都是妹妹,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是,他心里忽然警觉起来。 像他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一般情况下很少与女生说话,私下里更没什么来往,生怕接触得多了,被戴上一顶“思想发岔”的大帽子。 在个人情感尚属隐秘的阶段,“思想发岔”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严重了,甚至会请家长来学校里谈谈。 他可不想这样。 不光为他自己,还要考虑到元元。 现在,元元才上小学一年级,如果被扣上一顶“思想发岔”的帽子,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元元和虹虹都是妹妹不假。 可时间一长,还是有同学能分辨出来,哪个是邓虹?哪个是田园?如果有人趁机乱传闲话,对元元的影响可不好。 想到此,他打算和元元说说,把中午见面的约定改一改。 以后,除了读书会之外,就改在家里见面吧?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只是现在天黑得早,气温又低,读书会也暂时停止了活动。 想见面,就只有等到星期天了。 殊不知,邓萧的担心是对的。 他和元元在中午见面,已经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自从进了学校篮球队,他就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在同学们中间,听过他大名的很多,认识他的也不少。尤其是初中部的女生们,更是明里暗里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班里,他不大说话,也不喜欢扎堆。除了埋头学习之外,就是去运动场上参加篮球训练。还有,就是去阅览室里看书,参加读书会活动。 见邓萧这么爱学习,也引得十几名女生跟着进了读书会。虽然说不上几句话,可能近距离地看上几眼也好。 而这学期,一开始就有点奇怪。 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邓萧,忽然变了。在读书会上,总是看到他和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女生 坐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看着非常亲昵。另外,还有一个头发卷卷的小男生也常常加入进来。 后来一打听,说邓萧有一个小妹妹,在读小学一年级。 很多人就误以为那个圆乎乎的小女生就是邓萧的妹妹。心里还想着,难怪邓萧一见那个小女生就笑得那么欢,原来是他的小妹妹啊? 带着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再看到课间休息时,邓萧站在屋山头和一个小女生说话,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后来,还发现邓萧一到中午,就和那个小女生跑到大操场上去。要么站着说话,要么一起沿着跑道散步。 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可心里还是挺羡慕的。 想着,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哥哥就好了。 第二天中午,在教室后面的墙根下。 黎元元听到邓萧哥哥的担心,立马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她怎么就忘了现在是七十年代中期?经过那一场运动的洗礼,少男少女们界限分明,在公开场合甚至都不会主动说话,那种“封建意识”别提有多浓厚了。 可青春期的萌动是自然而然的。 有喜欢的,却不敢宣之于口。 想说句话,又怕被别人议论。 一些胆子大的,往往借着“针锋相对”的辩论来与对方亲密接触一下,甚至以“吵架”的方式加以掩饰。 这种隐秘的交往,就跟搞地下工作似的,生怕被外界察觉了。 当然,即便有被抓住的,也很少有人会公开承认。顶多说是同学关系,在讨论学习方面的事情。这种情况与后世有很大差异,也正是被她忽略掉的。 “萧哥哥,我听你的!”黎元元立马点了点头。 心说,即便自己是个小神童,也不想被人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更何况,无论哪个年级总有像江慧勤那样的“有心人”,正暗擦擦地等着什么? 看看暑期里,邓萧哥哥打篮球时被人故意撞伤,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从那以后,黎元元与邓萧哥哥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 下午一放学,就和田伟波、姚龙港一起结伴回家。 现在,学校里的兴趣小组都进入了“冬眠”状态,只有等到来年春天才会“苏醒”过来。她和小哥哥们练大字的机会也少了,到了星期天才会在家里扎下摊子,写上几笔。 不 过,连队里的课外学习小组,活动照旧。 时间改在了星期天上午。 这么一来,邓萧哥哥过来的时间就变成了星期天下午。 这个星期天,邓萧一大早就在家里写作业。 邮递员上门,送来了一个大包裹,是从京城那边邮寄过来的。他签收后,打开来,见里面装着十盒午餐肉和两大罐饼干。 心想,一下子寄过来这么多吃的,爷爷奶奶可真是舍得啊。 快到中午时,邓原和邓虹从课外小组回来了。 一看到桌上摆着吃的,乐得简直合不拢嘴。 邓医生值班回来后,也有点惊讶。 他拆开包裹里面夹带的信件,见父亲写着:“这个午餐肉罐头,现在不用副食票就可以从商店里购买了,价格虽然贵了点,可比以前什么东西都买不到要强……” 信里还说,“上面已经开始落实政策了,第一批是老干部,接下来可能就是知识分子。听小道消息说,就连民族资本家也会重新定性,估计明年就会有确切消息了……” 看到这些,邓医生很高兴。 十多年来,一直压在身上的“包袱”终于可以卸下来了。一会儿,玉华回来,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见爸爸一脸轻松的样子,邓萧和弟弟妹妹也很欢喜。 有这么多吃的,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小萧,你下午去田叔叔家,带上两盒午餐肉,让他们也好好尝尝……”邓医生吩咐道。“好的,爸爸!”邓萧连连点头。 小元元爱吃肉,看到午餐肉一定会笑得眉眼弯弯的。元元的豁牙子长了几个月,终于长出来了大半,说话也不漏风了。 吃了午饭,邓萧用布袋子装了两盒午餐肉,就去了连队。 他一进门,就看到田叔叔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那本厚厚的《照相技术入门》。小元元正在旁边提问,田伟民也坐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田叔叔!”他笑着打着招呼。 心说,田叔叔收到他送来的工具书后,果然像小元元说得那样“用起功来”。看这个架势,出师指日可待啊。 “邓萧来了!”田根宝放下手中的书,乐呵呵地笑道。 “萧哥哥!”田伟民和元元也站起身来,打着招呼。听到外面的动静,伟军和伟波也里间蹿了出来,围着萧哥哥。 邓萧赶紧把布袋里的午餐肉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道:“田叔叔,您和阿姨也尝尝这个牌子的午餐肉,据说味道很不错!” “哦哟,你爸爸妈妈实在是太客气了!”田根宝嘴巴上客气了两句,就乐呵呵地收下了。 他知道,这是邓医生的回礼。 上次家里给寄了两罐肉松,他让伟民给邓医生家也送去了一罐,尝尝新鲜。朋友们之间,就得来回走动着,这样才比较亲热。 邓萧和田叔叔说了几句话,就被元元拉着进了里间。 说是请邓萧哥哥给指导一下她写的“作文”。 元元喜欢写东西,在家里已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具体写的是什么?却无人知道。 因为元元捂得紧紧的,死活不给看。还专门找了一把小锁,把桌子抽屉给锁了起来,搞得三个小哥哥都十分好奇。 就连田爸爸和王妈妈,都想偷着看看元元究竟在忙些什么?可真要撬抽屉,又怕孩子发现,伤了自尊心。 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有付诸行动。 心想着,早晚有一天,元元会告诉他们吧? 邓萧进了里间。 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私章,递给了元元。这是他亲手雕刻的,虽然只有手指甲盖大小,可却花了不少功夫。 雕刻的原料是一小块沙枣木。这种材料木质坚硬,纹理细密,雕刻起来很难。他接连毁掉了三块材料,才终于完成了这件刻品。 “萧哥哥,谢谢你!”黎元元攥着那枚印章,心里暖暖的。 即便在后世,她也没有私人印鉴。 一是懒,二是很少能用得上,可现在却有了这么一枚富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让她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邓萧看着元元很喜欢,心里也很高兴。 他想,自己的那枚也要刻成这种样式的,那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随着上面政策的进一步明朗,职工们的心思也变得活泛起来。尤其是那些带家属的,更是把目光扫向了所有能刨出东西的地方来。 勤俭持家,一向是国人传统。 以前即便再节俭,也没人敢去占公家的便宜。在“讲究思想觉悟”的年代里,大公无私是被刻进骨子里的,很少有人敢去违犯。 可现在不同 了。 心思活了,就连孩子里都开始变得把家起来。 比如,去伙房后面捡刚出炉的煤渣,去林带里捡柴禾,去垃圾堆里捡牙膏皮,还有胆大的抱着家里的小鸡到打谷场上觅食。 黎元元放学回来,路过伙房时,常常看到一群捡煤渣的大人和孩子。 他们带着袖套,捂着口罩,一手拿着一根捅火棍,一手拿着一把小铲子,从煤渣堆里扒拉出那些燃烧了一半的煤炭,装进筐子里带回家。 这种煤炭很好用,没有黑烟子,特别适合烤东西,也因此吸引了很多人去捡煤渣。 在家里,田根宝一再告诫伟民他们“不准去捡煤渣”,家里又不缺那几块煤炭,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田伟民自然满口答应,向爸爸连连保证绝不会带着弟弟妹妹去捡煤渣。 他心里想着,捡煤渣多脏多累啊,又不能换成钱,除了把衣服鞋子搞得脏兮兮的,真是意义不大啊, 倒是像爸爸那样,去学照相来钱快一些。 以后,自己也能当一名摄影师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72章 汇款单 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 户外温度持续下降,可屋子里面却暖烘烘的。 连队里,买收音机的家庭也越来越多了。 每天一大早,就拧开来收听新闻和天气预报。而家里没有收音机的,就听外面的大喇叭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地方台的新闻播报。 在黎元元的印象中,只要天气预报中出现“西伯寒流从拉尔山口吹过来了”,就一定会大风降温,寒冷无比。 那时候,田爸爸就会跑到房子后面,把后窗户上的草帘子拉下来,用土坯一层一层压好,防止大风把草帘子刮跑了。还在后窗户里面,加一层毛毡子,用木条封住四边,就像挂了一张毡帘子,搞得小屋里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她的写作计划也受到了影响。 只有连队里来电时,才能趴在桌子上写一会儿。好在田爸爸已经把台灯买回来了,是一盏翠绿色的竹子熊猫台灯,一拉开关,竹节上的灯泡就亮了,方便得很。 一个月里,总有几次大风降温。 后来,就连小伟波都在嘀咕着,“怎么不派人去把那个山口堵住?这样大风就刮不过来了……” 伟军一听,接口说道:“哎呦,听说那个山口大得很,去几十万人也不一定够用……”,伟民哥哥听了哈哈大笑,说:“那个山口在边境外面,不是我们国家的,即便想堵也堵不住……” 黎元元听到三个小哥哥孩子气的讨论,抿着嘴笑了。 在大风降温天气下,连队里的职工们也会停下户外劳作,要么在礼堂里集中学习,要么在畜牧场积肥打杂,或者在室内搞半天大扫除。 总之,不会闲着。 而学生们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继续去学校里上课。 黎元元心说,北方人过冬天叫“猫冬”,可对团场的人来说,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大会照开不误,班照常上,就连孩子们也有自己的户外活动。 就拿上学路上来说吧,排碱渠里结冰之后,有调皮的男孩子不想走路,就下渠溜冰。 可排碱渠里有干枯的芦苇,结冰时就连芦苇都给冻住了,冰面上就不是那么平整,常常被绊住,也就溜得不那么顺畅。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群一群的孩子下去溜冰。 有一天放学回家,黎元元也忍不住了,就随着田伟波和姚龙港一起下了 渠。 她沿着冰面,“哧溜哧溜”滑了两下,的确比走路快。 正高兴呢,脚一打滑,就摔了一个屁股墩。 “嘻嘻……”惹得两位小哥哥笑得不行,赶紧把她从冰面上拉了起来。幸亏棉衣棉裤比较厚实,屁股也不觉得疼。 黎元元心想,自己的平衡能力就是差,在运动方面这辈子就别再想了。 冬天,学校里玩的花样也不少。 男生们在教室里,除了围着过道来回跑动,就是集中到后面的那块空地上,分成两组玩“斗鸡”游戏。 这种游戏是单腿独立,用手抱着另一条腿,扳成三角形,膝盖朝外面去顶对方,若对方受力不过双脚着地,就算输了。 这种游戏蹦来蹦去的,能在冬天里暖和身子,不过也有倒地的危险性。好在一个二个都穿得厚实,即便摔倒了也不会擦破皮。 太阳升起来了,也有跑到户外打陀螺的、滚铁环的,看着一点都不怕冷。 而女生们更喜欢在地上用粉笔画上方格子,“哗啦哗啦”地踢盒盒。还喜欢在室内或户外背风的地方踢毽子,也有在座位上翻绳子的。 踢毽子,要想玩得好,鞋子很重要。 穿着棉鞋踢毽子,是最合适不过的。那些踢得好的女生,一口气能踢一二百个,毽子都落不下来。最后,往往是力气接不上了,才嘻嘻笑着坐下来休息。 踢得老练的女生,还能玩出许多花样来。 比如,两手的中指扎在一起,围成一个小圆环,让毽子从中间穿过来穿过去的。还有玩“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两只脚换着踢,腿还折来折去的,最后打一个高高的跳跳,还能双手或单手接住。 而黎元元经过一番苦练,终于学会了打跳跳。 不过一次只能跳一个,还接不住。想像乔莎莎那样,能连续打跳跳,中间不带换步的,还远远做不到。 天气冷,各班级的体育课却继续上着。 一年级的小学生们,除了在操场上原地踏步,做广播体操,就是围着操场跑步。偶尔也扔扔手榴.弹、练练跳远什么的。 黎元元听邓萧哥哥说,元旦前后,学校里还会举办一场冬季运动会。 到时候,才热闹呢。 什么拔河比赛,滚铁环,踢毽子,抽陀螺,花样很多,都是适合冬季的运动项目。以锻炼身体为主,竞 技性稍弱。 不过,很好玩。 比秋季运动会有意思多了。 邓萧哥哥这一说,黎元元也不禁向往起来。 论身体素质和运动协调能力,七八十年的孩子比后世的孩子要强很多。因为孩子们的运动量大,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里,基本上都在活动,一刻都停不下来。 看看,像她这样的不爱动的,都受到影响,也跟着运动起来了。 这天下午放学后,邓萧背着书包刚一到家,邮递员就上门了。 “邓萧在吗?有汇款单!”邮递员在门外大声喊道。 邓萧一听,赶紧拉开门,把邮递员让进屋里。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了两枚印章,在登记薄上盖章签字,领取汇款单。 这两枚印章,一枚是田园的,一枚是他自己的。 因为给编辑部留的地址是他家,收件人也写的是他的名字,所以要用到两枚印章。元元就把自己的印章,先交给他来保管,好在上面签字盖章。 见哥哥送走了邮递员,邓原和邓虹也围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二哥,你怎么有汇款单啊?是从哪里邮寄过来的?有多少钱啊?” 可邓萧一脸神秘,就是不说。无论弟弟妹妹怎么追问,就是不肯开口。他想,元元都发话了,要保守秘密,他可不能当叛徒。 黄昏时分,邓医生和肖医生也回来了。 他们在屋里烧了一大锅咸稀饭,里面放了白菜叶、豆腐块、海带片、胡萝卜丝,这样连汤带饭全有了,最后再把切成碎末的午餐肉,洒在锅里,搅拌一下。 然后盛在碗里,就着豆酱、小咸菜,还有馏好的白馒头吃了起来。 冬天里,不能再吃食堂了。 饭菜还没端回家,就凉透了。到家里后还得再回回锅,味道可想而知。 这个咸稀饭,还是跟着田班长家学的。 做法很简单,一锅下来,饭菜都有了,还有营养。吃起来热乎乎的,暖胃,对身体也很好。几个孩子也爱吃,都夸爸爸妈妈做饭进步了。 饭后,听虹虹说邓萧收到了一张汇款单。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一问,邓萧就笑嘻嘻地说:“保密!” 这孩子,不吭不哈的,从哪里搞来的汇款单?邓医生一再追问,可邓萧就是摇着头,嬉 皮笑脸地说着:“爸爸,再过几天就知道了!” 后来,肖玉华火了。 一把揪住邓萧的耳朵,把他提搂到里间,关起门来连声追问,还说要去找邮递员打听一下。邓萧见实在是瞒不住了,况且去场部邮电所领取汇款,爸爸妈妈早晚都会知道,于是就吐了口。 “妈妈,这是元元写的作文要发表了,人家编辑部给汇来的稿费……”邓萧没敢说是小说。心里想着,反正作文和儿童小说也差不了多少。 “你这孩子,这不是好事吗?干么还要掖着藏着?”肖玉华感到哭笑不得,赶紧给孩子揉了揉耳朵,也不知道揪疼了没有? “妈妈,元元说要保密,你这边只准给爸爸说一声,其他人都不能说哦……”邓萧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妈妈答应你,以后这些事情可不能再瞒着大人了!”肖玉华捋了捋儿子的额发,笑着说道。 “嗯,妈妈,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邓萧老老实实地说道。心里却想着,该说的一定会说,可涉及到元元的秘密,那就不能随便乱说。 晚上,邓医生听说后,先是一笑。 接着又想起了元元的不明来历。 这样聪明的小女孩,还真是少见。他记得元元有一块墨玉,还有初来时那身奇怪的打扮,感觉多少有点神秘。 不过,这个小姑娘很可爱。 即便神秘一点,也没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略修 ---- 又捉了一遍虫子~ 第73章 取稿费 邓萧把那张汇款单锁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因为太兴奋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想这大冷天的,怎么才能把稿费取回来? 听妈妈的意思,星期天门诊上要派人去场部拉货,还是顺道搭着拖拉机过去,比较方便。不过,天太冷了,坐在后车斗里可是冻得够呛。 心里想着,驾驶室里要是能坐得下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带上一床被子裹着,这样总能挡挡风吧? 睡觉前,他和妈妈商量了一下,打算预订明年全年的《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另外再订一份《绿野周刊》。 这样,元元和伟民他们也能跟着看看这几份杂志。 他还打算去爸爸的办公室里,把《绿洲日报》的副刊都收集起来。反正都是旧报纸,拿走了也没什么关系。 用那些报纸副刊,可以做一份剪报。 他准备把有用的内容都剪辑下来,这样就能随时查阅资料。 熄灯好一会儿了,邓萧还没睡着。 一下子想得太多。 直到夜深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邓萧来到了学校。 趁着课间操结束的空档,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元元。黎元元一听,高兴坏了。这笔“巨款”终于到了,这一下她也变成有钱人了。 虽然只有八毛钱,放在后世只够刷卡坐一次公交车的,可现在这笔钱能买的东西可不少。八毛钱,在代销点里可以买80袋虾粉,在连队里可以买30多公斤蔬菜或40公斤西瓜,够吃好长时间的。 她想积少成多,以后多写几篇,买照相机的钱不就有了? 这一阵,她又写了一个短篇,叫《老马和大兵》,讲得是几个小孩子热爱文艺表演,利用业余时间排练,从最初模仿电影里的经典角色,到自己改编小剧本,最后登台表演,取得圆满成功的故事。 这个创作灵感,来自伟民哥哥和“老马”。 她根据他们在屋山头的表演,做了艺术加工。诙谐幽默、形象生动是这个小短篇的特点,与《小私心》的推理揭秘也有所不同。 她想尝试多种风格,这样思路才能更加开阔一些。 这次去场部领取稿费的事情,得提前给田爸爸和王妈妈说一声。 邮局应该可以让父母代领吧? 不过,她还是想亲自跑一趟。写文章的,就得多出去跑一跑,接触一下外界事务,这样才能找到灵感,保持旺盛的创作能力。 吃过晚饭,黎元元把田爸爸和王妈妈叫进了里间。 她压低嗓门,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田根宝和王慧珍听了,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小元元的文章快发表了?还得了八毛钱的稿费?还要把稿费交给爸爸妈妈,好攒下钱来,去买照相机? 田根宝和王慧珍感动得差点落泪。 这孩子,咋就这么懂事? 难怪这一阵子,天天躲在屋子里写东西,原来是为了给爸爸买相机? 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买收音机的钱拿出来买照相机。 既然元元希望爸爸学会拍照,还说照相能挣好多钱,那就先紧着这个来吧?再说,他们也不想元元这么辛苦。 她才六岁多一点,虽然比别的孩子聪明,可也不能累着了。小娃娃就得多活动,多睡觉,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身体才能发育得好。 黎元元听到田爸爸和王妈妈的决定,也很感动。 她怕他们担心,就赶紧说道:“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好了,每天我睡得可好了,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那就好,不过元元还得多运动,不能老坐着……”田根宝和王慧珍又叮嘱了几句。听到元元说,这事要先保密,也点头答应了。 小孩子聪明,学习好,做父母的脸上也有光彩。看连队里,像小龙港爸爸那样爱耍宝的可不少,恨不得把自家孩子的优点天天挂在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可看到自家孩子不想出这个风头,也是好事。元元的来历本来就有点奇怪,太超群了恐怕会惹来议论。与其那样,不如低调一点好。 伟民他们几个,也暂时先保密。小孩子的嘴巴不牢靠,一高兴就说出去了。田根宝和王慧珍稳了稳情绪,这才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收拾家务去了。 黎元元放下了一桩心事,倍感轻松。 她想,田爸爸和王妈妈都是开朗的人,希望他们能一直保持着这份心境,过得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 转眼到了星期天。 这天上午,王慧珍穿着棉大衣,打算骑车带着元元去营部。 临出门前,她对三个儿子笑着说道:“妈妈带元元去营部一趟,听说 代销点里在卖柿饼子,妈妈也去买一点,回来了就给你们几个吃……” “好的,妈妈,你快点去吧!”田伟民赶紧说道,心想着别去晚了,又被人家抢光了。 田根宝也没出门,手里拿着那本照相的书,倚着沙发,翻看着。见慧珍带着元元出门,就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慧珍啊,你们赶紧出发吧,早去早回。” 王慧珍见老田又在看书,也很高兴。 自从他开始学习摄像技术,出去打牌就少了一点。虽然,小木匠来喊时跑得还是很快,可其他情况下,去外面扎摊子就少了一点。 这就是一大进步。 看来,还是学点东西,分散一下精力比较好。 母女二人到了营部,王慧珍把元元送到了邓医生家。 听说邓萧和元元一起过去,还能坐在拖拉机的驾驶室里。邓医生也给同去拉货的几个大人做了安排,这才放下心来。 本来,她想陪着一起过去的。 可元元不想妈妈跟着受冻,就拍着胸脯让妈妈放心,她能照顾好自己,再说还有邓萧哥哥呢。 王慧珍这才点头答应了。 她和邓医生、肖医生一起把孩子们送上了拖拉机。三个人站在路边,看着拖拉机远去了,才回屋。 又坐了一会儿,王慧珍就告辞离开了。 黎元元和邓萧一起坐在驾驶室里。 里面虽然有一股子机油味,可总比坐在车斗里,吹着西北风要好吧?一路上,看着茫茫原野,碧蓝的天空,心境十分开阔。 到了场部,拖拉机师傅把他俩特意送到邮政所门口。 约好就在邮政所里等着,才开车离开。 邓萧带着元元进了邮政所。 星期天,来所里办事的人很多。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他俩。取款过程十分顺利,黎元元紧紧攥着那八毛钱,恨不得立刻去代销点里买点东西。 可忍了忍,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这是要买照相机的,吃光了可怎么办? 她赶紧在钱塞进了棉衣夹袋里,还用拉锁拉上。 邓萧在一边看着,直抿着嘴笑。 他本想和元元一起去书店里逛逛,可又怕拖拉机来了,找不到他们。只好,拉着元元坐在墙边的椅子上等着。 俩人对着窗户,朝外看着。 邮政所的对面就是代销点和照相馆,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灰色风雪大衣,头上戴着一顶红毛线绒绒帽,脚上穿着一双黑棉靴。最醒目的是,她脖子上的那条狐狸皮红围脖,毛绒绒的,散发着光泽,衬得人非常鲜活漂亮。 过往行人也不由得侧目相看,甚至还有回头张望的。 “香香姐姐!” 黎元元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李秋媛。只见她进了照相馆,看样子是拍照片去了。邓萧也认出了来人,是文工团的一位女队员。听元元一说,原来她家是三连的,名气还很大。 俩人又等了一会儿,拖拉机终于来到了。 进了驾驶室,黎元元看到对面的照相馆前,有一位身穿军绿色棉大衣的年轻男子,正在和李秋媛说话。 远远看着,俩人十分般配。 她正想着,这位年轻男子是谁? 拖拉机就开动了。车子转弯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人的侧面。 原来,那位年轻男子是许干事。 这俩人看着很熟识,不会是一对吧? 黎元元不由得八卦起来。 邓萧裹着棉大衣,看到元元抿着嘴巴,笑眯眯的,像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到营部时,已近中午。 黎元元在邓医生家吃了饭,和邓原、邓虹说了几句话,就和邓萧哥哥一起往连队走去。邓萧穿着棉大衣,戴着手套,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一大卷旧报纸。 这些都是《绿洲日报》的副刊。 本来想做成剪报后,再送给元元。可元元说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把报纸带上好了。其实,黎元元是怕邓萧哥哥浪费时间,耽误了学习。 邓萧哥哥将来可是要考大学的,现在就得抓紧时间打好基础。那些剪报什么的,就由她自己来动手做吧。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很快就进了连队。 黎元元和邓萧一到家,见田爸爸和王妈妈都出去了,只有三个小哥哥在家里,正围着炉子烤土豆片。 屋子里飘着一股香味,格外诱人。 “萧哥哥来了,快坐下,我们一起烤土豆吃!”田伟民热情地招呼着,让邓萧脱了棉大衣,围着炉子坐下来。 黎 元元蹬蹬蹬地跑到里间,脱了外套,把口袋里的钱,用一块布包好放在抽屉里,等田爸爸和王妈妈回来了,就交给他们。 “元元,快出来啊,土豆片烤好了!”田伟民在外面喊着。黎元元一听,又蹬蹬蹬地跑了出来。 田伟民把烤好的土豆片,夹了一片,让元元先尝尝。“嗯,又香又脆,真好吃!”黎元元嘴巴里吃着,也围着炉子坐下来。 五个孩子一边说话,一边烤着土豆片,气氛格外好。 过了一会儿,王慧珍挑着两大桶冰块回来了。 见元元和邓萧到家了,赶紧拿出一袋柿饼子,分给他们几个吃。 “这柿饼子,可真甜!”黎元元咬了一口,大声赞道。这种柿饼子,个头不大,霜白白的,里面的瓤子呈枣红色,非常好吃。 邓萧吃了一个,也赞不绝口。 回家后,让妈妈也去代销点里买一点。 第74章 冬运会 十二月三十号这天,学校里将举办冬季运动会。 相比起秋季运动会的竞技性,这一回都是群众性项目,分为集体和个人两项,每个班级都必须参加。不过,开幕式和闭幕式之类的都省略了,师生们只要到场观看就好。 通知下发后,黄老师在班里一动员,小同学们立刻欢腾起来了,纷纷报名参加。什么跳绳、踢毽子、滚铁环、抽陀螺等等,都和平时玩耍的息息相关。 个人参赛项目,分为小学低年级组、小学高年级组和初中组。 各小组经过初赛、复赛和决赛,最后决出最终名次。所有的单项赛,男生女生都可以参加,比赛同时进行,不再分男子组和女子组。 集体项目主要是拔河和跳大绳,由同年级的两个班级对决后,就决出了胜负。 比赛场地,分为室内和户外。 单人跳绳和踢毽子,在大礼堂里举行。滚铁环和抽陀螺等,在大操场上举行。集体项目一律都在校园内举行。 单人赛中,跳绳由学校里准备,鸡毛毽子、铁环和陀螺等器械由参赛选手自备,还可以相互借用。 一听到这种比赛规则,黎元元不禁乐了。 哦呦,这不是全民玩耍吗? 这个运动会的确很欢腾,大家一起上阵表演,看谁耍得最好。因为规模空前庞大,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是裁判员,就连后勤人员都顶上来了,到时候场面一定很热闹。 在盼望中,运动会终于来到了。 这天是星期四,天气晴好,西北风也比往日小了一点。不过气温还是很低,干冷干冷的。可对同学们来说,早已经习惯了。 在经过了半个冬天的洗礼,也见识了大风降温天气之后,这点冷实在算不上什么。而且一活动起来,也就不觉得冷了。 这一天,黎元元好好地开了一次眼界。 她穿着大棉袄,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小棉靴,外面又套了一件风雪大衣,直接盖到了小腿肚子,头上除了毛线帽子,还戴着大衣的兜帽,脸上蒙着大口罩,只露着两只眼睛在外面,看着就像一个小圆球。 这件小大衣是王妈妈自己做的。 青灰色,活里活面,用的是连队里分的新棉花,别提有多暖和了。三个小哥哥也是同样的打扮,因为要在户外呆上大半天,王妈妈硬是摽着劲儿,让他们都穿上大衣外套,以免 冻着了。 黎元元和邓虹一起,先去大礼堂里看班里的参赛选手跳绳、踢毽子。接着,再跑到操场上看田伟波、姚龙港他们滚铁环。 而她俩却什么都没报。一是年纪小,玩得不大在行,二是看报名的同学实在太多了,就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了。 就拿踢毽子来说吧,报名人数有好几百人,只能分组进行比赛。 每一组三十名同学,沿着白石灰线围成一圈,在半个小时内比谁踢得最多。只要毽子一落地,计数就停止了,最后取小组前五名,进入下一轮。 还未轮到的参赛队员,都是临时报数员和监督员。这么一来,比赛进行得很快,初赛很快就结束了。 进入复赛后,真正的比拼才算开始了。 经过第一轮淘汰,复赛人数减少了一大半。第二轮按照十人一组,比赛规则不变。像乔蓬丽和乔莎莎那样的健将们,挑选了最好的鸡毛毽子,屏息静气,准备参加下一轮比赛。 “哔哔!” 裁判老师哨音一响,比赛开始了。只见鸡毛毽子上下翻飞,五彩缤纷,映着窗户里透进来的一缕缕阳光,甚是好看。 黎元元一边围观着,一边感叹着。难怪连队里每家每户杀公鸡时,都会有那么多上来拔鸡毛,这是攒下来做毽子用的。 这种鸡毛毽子,用布包着一枚中间带眼的圆形铜板当底座,在铜眼处,穿过一截粗粗的鸭毛管子,一寸长短,下面半截一劈四瓣,托住铜板,用线缝结实,牢牢固定住。 然后,在铜板外面再包上两层棉布,打着细褶子,聚拢在中间扎住,缝在鸭管处,这样就能固定结实了。最后,往鸭管里围着圈插入一根一根公鸡毛,塞得满满的,直到插不进去为止。 这样一来,鸡毛毽子上面就插满了鸡毛。鸡毛弯弯的,亮闪闪的,踢起来上下翻飞,平衡性也很好。 为了做出这样一只“高级”毽子,花费的功夫可不少。 首先,铜板不能太轻,那样踢不起来,还累得慌。也不能太重,那样踢起来砸脚,也容易坠落。中间的鸭毛管子是越粗越好,这样插的鸡毛多,既好踢又漂亮。 还有,就是所选的公鸡羽毛,鸡翅膀和尾巴那一块的最好,长长的,亮闪闪的,泛着光泽。 一只漂亮的鸡毛毽子会惹来诸多羡慕。 那些高年级的女生,往往选那种同一类型的公鸡毛,这样看起来 就更协调了。为了美观,还有喜欢经常变换花色的。 比如,纯白色的鸡毛毽子,纯黑的,纯红的,那种一半黑一半红的,还有那种华丽丽的芦花公鸡毛…… 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踢毽子时,往往会揪住鸡毛,用力过大时,就会揪下来几根。这样,很容易就把鸡毛给折断了。为了备用,需要提前攒下好多同型号的鸡毛,夹在书本里。而华丽的公鸡毛,也变得越加珍贵起来。 低年级的女生,没那个条件,所以杂毛毽子比较多。还有用塑料布剪的穗穗毽子。而黎元元却有一只铜板纯色鸡毛毽子。 那是田爸爸给她做的。 家里养的花公鸡,中秋节时宰了一只。田爸爸特地选了一把鸡毛,给元元做一只铜板鸡毛毽子。中间的管子,用的是大雁翅膀上的老羽毛,很粗而且很结实,一次可以插三十多根鸡毛,蓬蓬的,亮闪闪的,看着特别神气。 今天参加比赛,就有同班同学跑来问她借毽子,好去拼搏一番。可惜,第一轮就被淘汰掉了。 在礼堂里转了一圈之后,黎元元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高手如云。 只要是玩,一定能玩出精彩花样来。 黎元元和邓虹来到操场上时,滚铁环比赛已经开始好一会儿。 第一组和第二组的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了。 第三组,也就是小学低年级组,正准备开始。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群选手,站在白色起跑线前,手持铁环,严阵以待。 由于参赛选手太多,就按照背上的编号分成七排,每一排八人,前后相隔五六米。裁判的哨音一响,就争先恐后地沿着跑道,推着铁环前进。 滚铁环的规则依然很大众化。 沿着跑道一圈滚下来,滚动的过程中只要铁环倒地,就算输了,需要立即离开跑道,以免影响到了其他选手。 比赛方式分为两种。一种是比谁的速度快,另一种是比谁的速度慢。无论是哪一种,对技巧性要求都很高。 像田伟波和姚龙港那样的,推着铁环走了不到一百米,就被淘汰了。 可即便如此,姚龙港依然很兴奋。他一离开跑道,就看到了元元和邓虹。于是,兴高采烈地挥着小手,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 “田园,邓虹,你们看到我比赛了吗?”姚龙港一跑过来,就嚷嚷着。 “姚龙港,我们都看到了。”黎元元笑着说道。 “嗳,我告诉你们哦,刚才高年级快速组,小班长可是初赛第一名哦……”姚龙港得意洋洋地说道,就像他自己得了第一名似的。 “哦……”黎元元心说,一向爱耍懒的小班长,兴趣也被勾起来了? 看来,爱玩果然是人的天性。 黎元元带着四人组,顶着一阵阵寒气,在跑道边上围观着。 小学低年级组,田伟民和田伟军也参加了,不过在中途也被淘汰了。 田伟波一见,高兴坏了。看看哥哥以后还吹牛不?这个水平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嘛。 而田伟民一阵懊悔,他本来可以进入复赛的,可惜和别人的铁环搅到了一起,被拖累着“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只能遗憾地退出了比赛。 小学低年级组一比完,就开始了第二轮复赛。 初中组首先上场。 初中组一结束,就到了小学高年级组的复赛。复赛一开始,小班长果然一马当先。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推着铁环,手感和力度掌握得极好。 黎元元注意到,今天的小班长穿着青灰色大棉袄、棉裤,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火车头帽子,手上还戴着花毛线手套,穿得十分厚实。 可即便如此,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发挥。 看看,运动细胞果然是天生的。 无论是竞技性的,还是玩耍性的,都是如此。 瞧瞧小班长的水平就知道了。 不出意外,小班长谢海宁果然进入了决赛。下午,所有进入决赛的选手,将继续展开最后一轮争夺,以决出名次。 而这一回,邓萧没有参加任何比赛项目。 因为篮球队正在加紧训练,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新年篮球赛。 这可是代表学校参赛,与其他营部中学和团场中学展开对抗。如果能拿到名次,可是为学校,甚至整个营部争光,所以学校里非常重视,还搞起了封闭训练。 一上午,没有看到邓萧哥哥。 黎元元颇有些遗憾。 这封闭训练,也不知把队伍拉到哪里去了? 复赛全部结束时,已到了中午。 黎元元和田伟波、姚龙港一起回了连队。 今天不上课,也不用背书包,所以倍感轻松。下午 还有集体比赛项目,那可是全员参加。到时候,不知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而明天,将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为了庆祝“元旦”,学校里将举办一场猜谜会。 猜中了,可是有奖品哦。 不知邓萧哥哥有空参加吗? 她可是鼓足了干劲,想赢点小奖品的。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二更一般在中午13:00左右,其余时间都在捉虫~~(不是伪更哈~) 第75章 欢腾着 下午,个人单项决赛继续进行。 一场激烈争夺之后,各单项排名终于出来了。 像乔蓬丽、乔莎莎这样的“玩将”果然取得了名次。她俩一举拿下了小学低年级组跳绳冠、亚军和踢毽子冠、亚军。 听到这个消息,黎元元不得不叹服。 这两位小姐姐,在托儿所里就当上了“孩子王”,上学了依然很厉害。 而同样厉害的还有小班长谢海宁。 他也一举拿下了小学高年级组滚铁环亚军(快速)。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愣是比过了那些十一二岁的,也很了不起。 决赛刚一结束,那些取得名次的优胜者们,在比赛现场就领取了奖品。奖品有牛皮纸笔记本、钢笔和铅笔等学习用品。 在一旁围观的同学们,聚在在礼堂里和操场上还未散去,就听到学校大喇叭里一阵吆喝:“各班同学请注意!各班同学请注意!集体比赛项目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班同学返回各自教室,听从班主任老师的组织安排……” 几轮播报之后,各年级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返回了教室。 而各班的班主任老师也匆匆赶来,准备点名。黄老师一进教室,看到座位上满当当的,就登上讲台,开始讲解集体项目的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 她拿着粉笔,先在黑板上画了一张拔河比赛的草图,用教鞭指着,大声说道:“同学们,拔河比赛时,讲究集中发力,排在前面的四名同学要把控好绳子的方向,不能歪斜,不能向下压绳子,否则中间的同学会使不上劲。排在最后面的四名同学,恰恰相反,要像千斤坠一样把绳子压下去,中间的同学要半仰着身体向后发力,也只有这样团结一致,才能把对方打败……” “第二轮集体跳绳比赛,要随着口令一起起跳,排在最前面的同学要看着绳子的起落,排在后面的同学要盯着前面的同学……” 一连讲解了两遍。 黄老师这才让副班长带队,在教室外面列队集合。 先简单排练一下,把拔河队伍固定下来。 黎元元被排在了中间,和田伟波、姚龙港紧挨着,邓虹在她对面。而在最后面当千斤坠的,是四名敦敦实实的男生。 她觉得黄老师的战术十分得当,只要比赛中间不出现失误,一定能取得胜利。 而隔壁的一(1)班,也在列队集合 。 看身高体重,他们班里有几个大个子,实力不容小看。 经过一番准备,集体比赛项目隆重登场了。 只见初中部、小学高年级组、小学低年级组的教室前面,分别用白石灰划出了三块空地,在空地中间还画了三条平行线,作为“河界”和中线,地上摆放着一根又长又粗的麻绳,上面系着一块红布条。 比赛采取三局两胜制,三块场地上的比赛同时进行。两名体育老师和几名副课老师,脖子上挂着一把哨子当裁判。 当各班级列队进入比赛场地之后,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小学低年级组,首先出场的是三年级两个班。在班主任老师的指挥下,两个班的同学用手抓住绳子,排好队,各自站在“河界”两边,准备拔河。 “各就各位,预备——哔!” 随着裁判员的哨音一响,他手中压着的红布条顿时松开了。绳子两端的同学们,立刻开始发力。在两边围观的同学们,也爆发出了“加油!加油!”的喊叫声。 两端的同学们僵持不过数十秒,就决出了胜负。 第一轮三(1)班输了。 第二轮交换场地后,三(1)班又输了,这样比赛就结束了。 接下来,是二年级的两个班。 最后上场的是一年级的两个班。 黄老师亲自指挥,按照刚才排好的队伍进场,让男女同学一替一个交错着,手握着绳子,脚挨着脚,严阵以待。 “各就各位,预备——哔!” 裁判员的哨音一响,黎元元立刻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全身发力,身体后仰,一点一点地往后移动着。 一阵僵持之后,绳子中间的红布条终于跨过了白线。 “哔!”第一轮结束了,一(2)班赢了。 第二轮交换场地,双方又整装待发,开始发力。 这一轮一开始,双方相持不下。最后,绳子上的红布条一点一点往(2)班方向移动,眼看着就要跨过白线了。就在这时,对方忽然松了手,结果(2)班同学猛一拉,顿时失去了平衡,一个一个就像小皮球似的“咕噜噜”地趴倒了一片。 黎元元也在其中,她和田伟波、姚龙港和邓虹几个倒在了一堆。不过,同学们的情绪并未受到影响,对(1)班的“耍赖”行径痛斥了一番。作为胜利者要大度一些,就不 跟那些手下败将们啰嗦那么多了。 拔河比赛结束之后,就是集体跳绳比赛。 由两位男老师负责悠大绳,每个班平均分成两组,排成一排站在绳子一侧,随着口令一起跳绳。 “一、二、三、四……”周围有大声数数的,也有故意喊错节奏,扰乱注意力的。 如果累计下来,有超过五名同学被绳子绊住了,这一组就结束了。最后,两个组的数字相加,就是班级的最后得分,同年级中分数高的班级为胜利者。 轮到一(2)班时,黎元元一阵紧张。 心说,得看着前面的同学一起跳,千万不能给班级拖后腿。 第一组上阵后,大绳高高地悠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连跳到第七下时,才有一个同学被绊住了。黎元元高兴坏了,这可真是超水平发挥啊。 可惜,接下来数到第十下时,一下子绊住了两个。数到第十六下时,又绊住了两个。可即便是这样,这一组也拿下了16分。 两组跳下来,一(2)班以总分27分战胜了一(1)班,再次取得了胜利。 集体比赛结束了。 一(2)班的同学们个个兴高采烈,而一(1)班的同学们却一脸懊丧。黎元元注意到,那个江慧勤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她这个副班长,可是抓体育卫生的。 这个成绩嘛,可不咋样。 欢腾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晚上,黎元元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篇日记。她把今天的运动场景一一描述下来,相比起竞技性体育运动,这种群众性运动更有意思,参与性也更强。 三个小哥哥,也凑在火炉子旁边,翻阅着一本谜语书。叽叽喳喳地相互提问着,好为明天的猜谜语大会做准备。 年底了,学生们在学校里扑腾着,连队里的大人们也没闲着。 吃了晚饭,田爸爸和王妈妈去大礼堂开会去了。 这一星期,连队里的总结表彰大会可是不少。尤其是今年下半年,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件,与往年又有所不同。 听说还要评劳模、评先进,不知田爸爸和王妈妈能不能被选上? 田根宝和王慧珍开会回来,也高兴得不行。 原来,李连长在会上正式宣布,连队里将搞一次会餐活动。 会餐时间初步定在元月二号下午,也就是星期天。会餐地点就在大礼堂里,到时候每个班组集中坐在一起,自备饭桌和凳子,不准带家属和小孩。 职工们一听,立刻鼓起掌来。 自从运动开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会过餐了,想不到这么快就恢复了?会餐时,可是能吃到不少稀罕东西,光想一想嘴巴里就流口水。 紧接着,管理排长也上台发了言。 他表示,已经提前安排人员从海子那边采购了一批冻鱼冻虾,还有鱼干等海货。畜牧场也备好了鸡蛋和鲜猪肉,还特地准备了几箱酒水,到时候请同志们好好畅饮一番。 最后,又补充说道:“连队里几百名职工一起进餐,光靠后勤人员还远远不够,所以要从职工里选拔几名会做菜的加入进来帮忙,希望同志们踊跃报名,也可以相互推荐……” 连队里会餐,没有两把刷子,哪里好意思自荐?等会儿投票表决时,可丢不起那个人。于是,纷纷推荐起熟人来。 而连队里会做菜的,叫得上名号的可不少。 一番讨论之后,有不少职工推荐了田根宝。那些尝过田根宝手艺的,自然知道他做菜的本事。没有尝过的,也听人吹嘘过。 管理排长把候选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写在了大黑板上,由职工们举手表决,票数高的就去伙房里帮忙做菜。结果,田根宝以最高票数当选,被推荐进了伙房。 有喜欢开玩笑的,还叫他“田大厨”。 不过,这一回可是“田大厨”,而不是“田大锄”了。 黎元元听到田爸爸要去食堂里帮忙,咧着嘴直笑。 当厨师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尤其是做菜的大厨,肯定要先尝尝菜的味道。至于会餐后,食材多少也有剩下的吧?总不能让大厨们白帮忙吧? 而田伟民也立马想到了这一点。 他悄悄对爸爸说道:“爸爸,到时候有剩下的大肉鱼肉,你可得端回来一点啊,让我们也尝尝味道……” “伟民,就你嘴馋!”王慧珍故意板着脸说道。今天老田能被职工们推荐,她脸上也有光彩,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想着占什么小便宜? 田根宝听了这话,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想,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如果炊事班长给大家分点好吃的带回家,他是丝毫不 会介意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能分一点东西吧? 第76章 猜谜语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篮球队终于休整了半天。 邓萧得了空,就去了学校。 为了庆祝“元旦”,学校在大礼堂里将举办一场猜谜会,他也想去看看热闹。这一阵,封闭训练搞得实在是太累了,放松一下也好。 邓萧穿着一身军绿色棉大衣,赶到教室时,里面已是空无一人,就连教室门都锁起来了。原来,同学们都涌到大礼堂去了。 想着,一连几日都未看到元元,就想和她说两句话。于是就跑到一年级教室外面,朝里面扫了一眼。 只见小学生们还规规矩矩地坐着,听老师讲放假安排。明天是元旦节,后天是星期天,这样就可以连休两天了。 黎元元坐在座位上,看到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她眼睛很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邓萧哥哥。萧哥哥终于来了,一会儿可以和萧哥哥一起猜谜语了? 萧哥哥看的书很多,猜谜语一定会很厉害吧?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黄老师的声音。 “放假了,同学们在家里要按时写作业,不要出去乱跑,不要玩火,要注意安全……”黄老师站在讲台上巴拉巴拉地讲了一通,刚说完:“散会!” 小学生们就呼啦啦地涌出了教室,往大礼堂方向奔去。猜谜活动已经开始了,老师可真啰嗦啊!去晚了,好谜语都被人家给猜完了。 四人组,自然是由黎元元打头。 她和小伙伴们已经商量好了——今天集体行动,这样才能赢取更多的奖品。四个小伙伴摩拳擦掌,兴致盎然地出了教室。 一看到门外的邓萧哥哥,更是兴奋不已。 这下可好了,有邓萧哥哥领着,猜谜语更是不在话下。那些奖品,是不是要被他们几个领光了?真是好期待啊。 五个人,急匆匆地赶到了大礼堂。 一掀开棉门帘子,里面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哦呦,活动已经开始了?” 姚龙港和田伟波兴奋地瞪大了眼睛,黎元元和邓虹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一年级新生,还是第一次参加猜谜活动呢。 只见大礼堂里,从半空中拉着一道道彩花,下面缀着彩纸扎成的小灯笼和绒球球,五彩缤纷的,非常喜庆,充满着一股浓浓的节日气氛。 在周围的墙壁上,拉着一 排一排的绳子,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在那些长方形的小纸条上,用毛笔写着灯谜和字谜,一张一张,齐刷刷地垂着,看着十分喜人。 几位校务人员和老师,正分散着站在谜语条的下面,负责核对答案和发放奖品。为了维持秩序,他们身前还摆放着一长溜课桌,拦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把人群和谜语区分隔开来。 拥在课桌前面的同学们,有猜出谜底的,一位老师就把那张小纸条揪下来,另一位老师就从纸箱里掏出一份奖品,发给猜中的同学。 奖品是一小包炒黄豆或炒瓜子,或者是一颗水果糖,由同学们自由选择。 “喔,还真是热闹啊!”黎元元立马兴奋起来。不过,看到每一排桌子前,都挤满了同学,想靠近一点,还真得费点劲。 可还未等她发令,姚龙港就一马当先,冲向了东南角一处人少的地方,嘴巴里还大声嚷嚷着:“你们几个,快来这边,这里人好少啊……” 黎元元心知不对。 礼堂里到处都挤满了人,这里的人为何这么少?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果然,到了近前一看,不但人少,绳子上面挂着的谜语条也是满满当当的,一共七排,一个缺口都没有。 她顿时明白了。 这些谜面难度颇高,大家都猜不出来,干脆就放弃了。 也难怪这边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 田伟波、姚龙港、邓虹趴在桌前,也傻了眼。 这些谜语是给老师猜的吧?一个一个都这么难,看看没有一个同学能猜得出来。 只有邓萧一脸淡定。 这种活动,以前在场部中学里年年搞,对他来说早已经不稀罕了。可看到几个小同学皱着眉头、唉声叹气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好玩。 于是,认认真真地看着谜面,动起脑筋来。 猜谜语,黎元元算不上太在行。 可邓萧就不一样了。 他看的书一向很杂,光谜语就背下来了好几本,也总结出了一定的规律。不一会儿,就率先猜出了一条。 他先领了一包炒黄豆,拆开来,分给了元元他们几个。 吃了黄豆,四人组立马兴奋起来。 接着,黎元元趴在桌子上,仰着小脸,也猜出了最下面的两条。这样,又弄了两包小黄豆,就让邓虹 先保管着,好攒在一起吃。 而邓萧本就是个高手,稍一发力,就把眼前的谜语条消灭了一半。这下可好,黄豆、瓜子、糖果领了一大堆,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塞得满满的。 负责撕纸条和发奖品的两位老师,也傻了眼。 这个角落里的谜语,本来是留给教职员工的,想等着下午开完总结大会后,也聚在一起热闹一下。可这几个学生这么一搅合,还有老师们玩的吗? 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绳子上的纸条,一张一张地消失。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三排。最上面的这三排,可是难度最高的,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给他们留下吧? 邓萧到底是住了手。 他早就发现这两位老师的神情不大对头。 可他忽然想和老师们开个玩笑,所以就一直没住手。他也发现了,越是下面的越好猜,越是上面的越难猜。 既然这样,那最上面的三排就留下来吧? 省得这边的老师们闲着没事干。 这边的动静,早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 也有结伴跑过来看热闹的,可一看到谜面都摇了摇头。 这也太难了吧? 可绳子下面的谜语条都到哪里去了? 不会是老师们作弊了吧? 混在人堆里凑热闹的谢海宁,也注意到了。 他揣着两手,穿过人群挤了过来。 到了桌子前,一脸平静地和邓萧他们打了声招呼。接着,扫了一眼墙壁上的谜语条,空荡荡的,还真好看。 随后,又瞄了瞄元元等人的口袋,全都是鼓鼓囊囊的。 哼,一定是这几个人干的。 于是,也趴在桌子上,凝神猜了起来。 谢海宁是什么人? 小神童一个。 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于是,第三排的谜语,被一扫而光,只剩下最上面的两排,孤零零地挂着。 在一旁围观的黎元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心说,这才是真正的神童。 瞧瞧他那种风范,再瞧瞧他棉衣口袋里,鼓鼓的,一定塞满了奖品。还有裤子口袋里,也是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都装满了,这新领的奖品,准备放在哪里啊? 还未等她想出答案,就见谢海 宁从胸袋里扯出了一条方格手绢,抖了抖,摊在课桌上,把领来的一大堆奖品,一下子包了起来。 三下两下,就打了个小包裹,用手拎着。 啊,这样也可以? 黎元元真是服气了。 邓萧也抿着嘴笑了起来。心说,眼前这人实力超群,如果再花点功夫,估计上面的这两排也保不住了。 “走,出去找个地方,开个茶话会去!”谢海宁难得这么热情。几个小家伙一听,自然也很乐意。 于是,一窝蜂地离开了东南角。 留守的两位老师,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邓萧同学就不说了,学习成绩好,也读初二了。可谢主任家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才上小学四年级就这么厉害? 看来,谢主任真是教导有方啊。 一群人往大门口走去。 刚掀开棉门帘子,一股寒气逼来。 “哦呦,外面好冷啊!我们去哪里玩呀?”姚龙港缩了缩脖子,忍不住问道。“今天教室里也没生火,那就去我家吧?”谢海宁想了想,说道。 “好啊,好啊!” 田伟波他们几个,还从来没去过谢海宁家(学校这边的家)。黎元元也有点好奇,于是就跟着谢海宁往老师家属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忙,更晚了~ 瑟瑟~ -------- 捉虫~ 第77章 茶话会 邓萧和黎元元一行,跟着谢海宁进了学校家属区。 这边也是一大片排房,与医院门诊只隔着一条小路。 谢海宁家在第三排的第四户。 黎元元一进屋,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感觉暖暖的。一抬眼,只见东面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书,看着就像一堵“书墙”。在屋子中央,架着一只翻砂炉子。炉子上带着长长的铁皮烟筒,直通对面的火墙。 “哦呦,这么多书啊!”姚龙港、田伟波和邓虹也好奇地看着那堵“书墙”,心说,谢海宁家可真了不得,上哪里弄来了这么书? 邓萧以前来过几次,倒不觉得奇怪。 其实,这些书籍也是最近才摆上去的,大多是一些教材课本和工具书。真正有趣的书,都摆在谢海宁自己的房间里,那边也有一堵书墙,规模虽然比不上外间,可也很惊人。 “来,都把外套脱了,坐在沙发上吧!”谢海宁把小伙伴们让到窗台前的双人沙发上,又请邓萧坐在右手的单人沙发上,而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刚一坐下,就把茶几上的茶盘子腾了出来,“哗啦啦”一下,把手绢里包着的小零食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开茶话会咯!看看,有这么多好吃的,真过瘾啊!” 谢海宁一边说着,一边从棉衣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把水果糖和几包瓜子。接着,又从棉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堆,全部摆在了茶盘子里。 几个小伙伴一看,也把口袋里的“奖品”都贡献了出来。这么一折腾,茶盘子里立刻堆满了糖果、黄豆和瓜子。 黎元元心说,大家的口袋还真不小啊,一下子装了这么多东西?邓萧坐在一边,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谢海宁看了看,还嫌不过瘾。就掂着茶瓶,给每个人又倒了一杯白开水,摆在茶几上。有茶点有开水,这才像个开茶话会的样子。 “好啦,开吃!”谢海宁拍着手,大声说道。话音刚落,小伙伴们已经“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 这黄豆炒得不错,又香又酥,咯嘣脆响。再配着水果糖一起咬,别提有多好吃了。黎元元也有样学样,跟着“咯嘣”起来。 姚龙港一向是个话匣子,才吃了几颗黄豆,就开始呱呱了。不一会儿,就忘了这里是谢教导主任的家。他手舞足蹈的,兴奋得不行。 而田伟波也是个冲动分子,也跟着吹起牛来。邓虹也是个有趣的,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小故事一股脑地兜了出来。 邓萧倒是很安静,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嘴巴里也“咯嘣咯嘣”地吃着。 谢海宁作为小主人,自然不能像往日那样高冷。他想了想,就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教学期刊,卷了一个大喇叭,拢在嘴边,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 “各位同学都听好了,下面我给大家讲一个破案抓特务的故事……”谢海宁的嗓音很清脆,却刻意压低了嗓门,娓娓道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会儿工夫,就听得姚龙港、田伟波屏息静气,邓虹也紧张得手直发抖。只有邓萧和黎元元镇定自若,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吹吹牛,聊聊天,再吃吃糖果、黄豆、瓜子,喝喝白开水。 半个上午,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过去了。 看看书架上的闹钟快指向两点了,几个小伙伴才穿上棉外套,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谢海宁披着大衣站在门口,送走了小伙伴,就返身回屋,拿起扫帚扫起地来。 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想找人来分享一下。 那个邓萧最合他的胃口,而小元元还是那么与众不同。听他讲故事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一脸好奇的样子,还真是好玩。 正想着,就听到“嘟嘟”两声,一股臭气排放出来。 谢海宁心知,这是吃黄豆的后遗症。不过,对身体很有帮助,可以排毒。可这味道却是够呛,于是赶紧拉开门,放了放气。 几个小伙伴穿过运动场,走到大路口就分手了。 下午就开始放假了。 可邓萧哥哥还有一场集训,黎元元的心里有点惋惜。这个打篮球还挺占用时间的,等到了初三,是不是就能退役了?等空闲时,得问问萧哥哥。 黎元元和田伟波、姚龙港一起回到了连队。 这一路上,无论是田伟波还是姚龙港,屁“嘟嘟”地放了一路,惹得黎元元也跟着“嘟嘟”起来。三个小伙伴都蒙着口罩,笑得嘎嘎的。 反正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与姚龙港挥手再见之后,黎元元和田伟波回到了家里。 这时,田伟民和田伟军早回来了。一见弟弟妹妹才进门,就奇怪地问道:“元元,伟波,猜谜活动散场好一会儿了,你们怎么才到家啊?” “我们去小班长家开茶话会去了!”田伟波把半响午的茶话会,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通,惹得两位小哥哥直羡慕,还一个劲埋怨他,怎么不叫上他们? “哈哈,人员有限!”田伟波也得意起来,干脆说道:“哥哥,等到放寒假了,我们也开一次茶话会吧?” “茶话会?”田伟民一想到茶话会过后,那杯盘狼藉的场面,立马摇了摇头。黎元元坐在一边,听着小哥哥们说话,捧着一杯开水直笑。 直到中午,田爸爸去食堂帮忙还没回来,估计是不回家吃饭了。 王妈妈亲自下厨做饭。 她就着外间的炉火,架上一口大锅,烧了大半锅开水。拿筷子挑出面筋,用虾粉、海带、白菜叶和午餐肉做配料,做了一锅山东风味的疙瘩汤。 出锅前,往锅里甩了两个鸡蛋,搅出碎碎的蛋花来,一滚起来就飘了满锅,味道别提有多鲜美了。 她给孩子们一人盛了一大碗,淋上几滴香醋,再舀一点辣椒油洒在上面,把碗摆在了桌上。一家五口捧着大碗,就着西瓜酱、咸菜和白面馒头吃了起来。 黎元元坐在桌前,吃得浑身直冒汗。这疙瘩汤可真实在啊,有汤有水有主食,对她这种饭量大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下午,黎元元趴在外间的桌子上写“作文”。 见王妈妈又去礼堂开会去了,说是连队里要评选劳模先进。直到黄昏时分,才和田爸爸一起回到家里。俩人一进门都板着脸,黎元元心知不对。可爸爸妈妈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就装着没看见的样子。 果然,晚上临睡前,就听到外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只听王妈妈气哼哼地说道:“老田,这哪里是选劳模?不都是提前内定好的吗?看看最后的投票结果,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慧珍,别说了,咱们也不想当那个劳模,也不在乎那一点点奖品……”田爸爸低声宽慰道。 “哼,我就是气不过,论工作论成绩,你哪里比那几个人差?不就是江长发在背后捣得鬼吗?” “唉,谁让人家是排长呢?管着整个机工车间,自然有人去巴结他……”对这种不正之风,田爸爸也无可奈何。 “也是,现在这风气咋突然就变了?以前还都偷偷摸摸的不敢太明显了,现在倒好,直接划分出几个小圈子来了……” “算了,不和他们计较那么 多了……我看哪,还是自己学点真本事来得实在。”田爸爸说道。 “嗯,这倒也是……老田,那个照相你打算什么时候学起来?”王慧珍突然想了起来,问道。 “快了,钱早已经汇回去了,等相机一买回来,就先给你拍一张大照片,还是单人的……”田爸爸笑嘻嘻地说道。 “呵呵,那感情好,你给我拍一张八寸的,我要挂在床头上面……” 听着田爸爸和王妈妈的私房话,黎元元颇感欣慰。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以后的社会风气会变得更差。如果不能适应这种变化,很快就会和时代脱节,也很难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 真到了那时,吃亏得还是自己。 好在田爸爸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学习摄影技术。到时候,可能是团场里第一批“搞副业”的职工。 而王妈妈正在学习裁剪。 她穿的那条蓝裤子,就是王妈妈亲自裁剪缝制的。 第二天,是元旦节。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一大早,田根宝又去食堂忙乎去了。 而王慧珍吃过早饭,就找出了平底锅给孩子们炒起了西瓜子。黎元元趴在桌子上,一边写着“作文”,一边听着“哗啦哗啦”地炒瓜子的声音,觉得特别安心。 到了半晌午,太阳大大的。晒得南面窗户上的冰花都融化了,玻璃上满是朦朦的水汽。 王慧珍拿布擦着玻璃,说道:“元元,今天太阳好,妈妈一会儿烧一锅热水,你们几个趁着中午暖和也洗个澡……洗完后,妈妈再给你剪剪头发。” “好的,妈妈!”黎元元放下笔,蹬蹬蹬地跑到大衣柜的镜子跟前,使劲照了照。头发的确长长了不少,平时戴着帽子不显,一摘下来,还真是盖着眼睛了。 说话间,王慧珍把一口钢精锅坐在炉子上,里面放了两大块冰,高高地耸着,慢慢地融着水。 黎元元坐在一旁看着。看着那冰块一点一点地化成水,最后塌了架,这才拿起锅盖盖上,准备烧开水。 这天午饭前,火炉子烧得旺旺的。 黎元元在里间,坐在大盆地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用小盆洗了洗头发。接着,三个小哥哥也捡着剩水,轮番洗了洗。 吃了午饭,收拾好碗筷之后。王慧珍亲自动手,给孩子们剪头发。 她把一 张方凳子摆在屋子的正中央,让元元坐着,把一块旧床单披在她的肩膀上,脖颈处用夹子夹好,就拿着剪刀刷刷地剪了起来。 正在这时,邓萧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田伟民一见,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跑过去拉开门,把人迎了进来。邓萧见王阿姨正忙着,就把手里的东西搁在了桌子上。 一股苹果的香味立刻飘散开来。原来,邓萧送来了一布袋子苹果、一包牛奶糖,还有半袋子柿饼子和一包砖茶。 “王阿姨,这是营部才发的,我妈妈让我送过来,让弟弟妹妹们也尝尝……”邓萧笑着说道。 “哎呦,你爸爸和你妈妈真是太客气了!”王慧珍也笑着应道。 原来,营部又开茶话会了,还给军属、烈属们发了节日慰问品。相比起去年,今年无论是品种还是数量都翻了一倍。看来,经济发展了,物质生活水平也跟着提高了。 伟军和伟波也从里间蹦了出来,围着邓萧哥哥说个不停。邓萧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西瓜子,一边看着王阿姨给元元剪头发。 黎元元闭着眼睛,听着大家说话。 这会儿,她恨不得立刻剪好头发,好去吃苹果。 大冬天里,苹果可真是太稀罕了。 记得去年“国庆节”时,王妈妈用卫生纸包了几个苹果,放在大衣柜里。整个冬天屋子里都闻着香香的,有一股苹果的味道。 晚上睡觉时,就像睡在苹果园里一样。 她想,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吃什么都格外香甜。 更何况是冬天里的水果? 第78章 剪头发 在几个小哥哥的围观下,黎元元的头发终于剪好了。 “噗噗!”王慧珍把元元脖子里的头发渣清理干净之后,她才睁开眼睛,和邓萧哥哥甜甜地打了声招呼:“萧哥哥!” “嘻嘻,又是一个蘑菇头!看着圆乎乎的,真好玩……”小伟波笑着说道。“哼,我才不是蘑菇头呢,这叫学生头!”黎元元哼哼着。 她顾不上说话,就赶紧跑到里间照镜子去了。邓萧一见,不禁笑了起来。小元元可臭美了,这一点倒是和邓虹一模一样。 “来,先吃点东西,过一会儿再给你们几个剪!”王慧珍停下手中的活计,让伟民去舀了半盆凉水放在桌上,再兑上铁壶里的热水,动手洗起苹果来。 “都来吃苹果了,一人一个,放在手里暖暖再吃,省得冰牙……”王慧珍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看着邓萧。 “哎,邓萧,你这头发也不短了,要不让阿姨给你剪剪?”王慧珍一剪起头发就会上瘾。她一向喜欢邓萧,看他头发长长的,卷卷的,都盖着眼睛了,就忍不住说道。 “好啊,王阿姨,这头发实在是太长了,一直没顾得上去剪……”邓萧倒是毫不见外。他平均一个星期至少来一趟,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呵呵,那好,那就再烧一壶热水,一会儿你也洗洗头发?” “好咧,王阿姨!” 这时,黎元元也从里间跑了出来。 她从茶盘子里拿了一个苹果,就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又脆又甜。 这是正宗的国光苹果,青红色,皮薄肉质细,水分大,耐存储,放一个冬天一点问题都没有。 “咔嚓咔嚓”一阵声响,一会儿工夫就消灭了六个苹果。王慧珍一见,又洗了五个发给孩子们。她想,今天过元旦节,就多吃一点吧? 一阵忙碌,王慧珍一口气又剪了四个头。 她手艺很好,小孩子们都变成了平头。只有给邓萧剪的时候,把额发稍微留长了一点,给他弄出了一个洋气的“三七分”。 这一会,轮到黎元元围观小哥哥们了。 看到邓萧哥哥顶着一个三七分,笑得直咧嘴。这人长得好看,留什么发型都好看。邓萧哥哥如果头发上抹上头油,就像旧上海的小少爷一般,都可以去拍电影了。 欢欢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邓萧一直等到头发干了,才告辞离开。 临走前,他的布袋子里装着元元的几篇习作,好带回去誊写。《老马与大兵》那篇已经投到了《少年文艺》编辑部,目前还没收到回信。而《山城少年探案记》预计寒假里就能完成,到时候,他直接带着稿纸过来誊写。 田根宝晚上回来时,看到几个孩子都剪了头发,精神十足,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慧珍啊,你也给我剪剪啊?这几天,我真是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这伙房里的活计看着简单,可真够累人的!” 王慧珍听了,就让老田趴在沙发上,用拳头给他捶了捶背,又揉了揉腰。黎元元在一旁看着,直抿着嘴笑。 心说,田爸爸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元月二号这天下午,连队里会餐。 一大早,田根宝又去食堂帮忙去了。王慧珍在家里提前馏好了一大锅馒头,又做了一锅疙瘩汤,当孩子们的午饭。 到了中午,大田班的高班长派人来借桌子,就把家里的小饭桌给抬走了。这是小木匠亲手做的,中间带着一个大抽屉,可以放置碗筷。 王慧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自己的碗筷,搬着一只小凳子去了大礼堂。 黎元元和几个小哥哥留在家里写作业。 本来,他们也想去大礼堂外面瞅瞅,可王妈妈说:“小孩子不能过去,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太馋了,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直到黄昏时分,会餐才终于结束了。 来还桌子的姜阿姨,一副满面红光的样子。她和王慧珍一起把桌子平放在会客室里,还笑嘻嘻地说道:“伟民,阿姨给你捎了两碗菜,都搁在抽屉里面了……” “谢谢姜阿姨!”田伟民笑着说道,眼睛直瞅桌子。 “姜姐,你带回去一碗吧?”王慧珍客气地让道。这两碗菜都是没动过的,姜姐就偷偷搁进了抽屉里。临到收桌前,把食堂里的碗替换了一下。 “不了,这是给伟民、元元他们几个的……我们家的桌子也给借去了,估计抽屉里面也有……”姜阿姨笑嘻嘻地说道。 她站着又说了两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等到姜阿姨一走,田伟民赶紧拉开了抽屉。里面果然有两大碗荤菜,一碗是红烧带鱼,一碗是红烧肉。 “哦呦,这么多肉啊!”小伟波也围了过来,屁嘻嘻地 笑道。黎元元和田伟军也吸了吸鼻子,可真香啊! 这一大碗红烧肉,看着咋这么像田爸爸的手艺? 这天晚饭,王慧珍闷了一大锅白米饭。 黎元元和三个小哥哥一起消灭了那碗红烧带鱼。 “喔,真好吃!” 王妈妈说了,晚上不能吃得太油,等明天再吃那碗红烧肉。也就是话说,明天还有肉吃了? 田根宝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累得不行,却乐呵呵地提着一个柳条筐子,上面还用盖子盖着。一进门,就夸张地说道:“慧珍啊,快来接住!我都快累死了!” “呵呵,咋就累成这样了?你就不知道省省力气啊?老田,今天好些人都夸你做菜好吃呢,尤其是那个红烧肉,真是绝了……”王慧珍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筐子。 “哦呦,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么沉?”王慧珍把筐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筐子里面搁着一块腊肉,两碗炸好的带鱼,一包炸好的肉丸子,两只卤好的猪耳朵,还有半只生鸡。 “呵呵,这是你们分的东西呀?可真不少嗳……”王慧珍高兴坏了。 老田这几天累得一回家就不想动弹,可忙来忙去还真忙出了一点“成绩”了。这些东西,够吃好几天的,还都是好东西。 几个小将也从里间跑了出来,围着桌子笑得不行。“你们几个,出去可不能乱说话哦!”田根宝板着脸,叮嘱道。 “爸爸,您就放心好了,我们都记着呢!” 田伟民早就爸爸教育得服服帖帖,也颇懂人情世故,田伟军一向是个嘴严的,小元元就更不用说了,唯有小伟波得敲打两下。 这个小娃娃喜欢吹牛,一高兴起来,嘴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 “元旦”节之后,日子过得飞快。 八号和九号这两天,邓萧随着学校篮球队去场部参加比赛。经过两天激烈争夺,最后学校篮球队拿了个亚军,邓萧还被评为优秀球员。 这一下,可把崔教练给高兴坏了。连续三年,四营中学还从来没有取得过名次,这一回可是扬眉吐气的一把。 消息传到营部,就连吕营长都激动地蹦了起来。 他特地去了学校,拍着张校长的肩膀,表示祝贺。还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张啊,这一回,咱们学校可是为营部争光了,以后一定要再接再厉,取得更好的成绩!” 张校长和谢主任连连点头,客气了几句。吕营长又把崔教练员和队员们好好夸了一通,这才离开了学校。 当天下午,比赛一结束,场部就举办了颁奖大会。 崔教练带着全体队员们,上台领了奖品,就回到招待所收拾东西。 紧接着,就搭乘拖拉机赶回了营部。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气温也降了下来,十分寒冷。可队员们却兴高采烈地跳下车斗,相互间挥手告辞。 邓萧背着挎包,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一进门,和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就看到邓原正捧着一本《绿野周刊》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凑过去一瞧,原来一月期刊已经到了。 “二哥,快看这篇小说,写得可真好!”邓原激动地说道。“哦?哪一篇?”邓萧接过来,扫了一眼。 原来是一篇中篇小说,名为《太平间的秘密》,作者是一个叫“海派侠客”的,看来又是破案题材。 邓萧心里一动,也凝神看了起来。 第79章 学照相 这一看不当紧,邓萧也被吸引住了。 而邓原在一边急火火地想知道后续,于是小哥俩紧挨着坐在一起,两手撑在桌子上,由邓萧捧着杂志,你看前面的我看后面的,互不影响。 邓虹一见,乐坏了。 立马跑进里屋,拿出画板和炭笔,对着小哥哥“刷刷刷”几笔,就给二人画了一幅速写。虽然不是很像,可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确。 邓医生和肖医生,今天难得都在家里。 这会儿正忙着做晚饭。 一抬头看到三个孩子看书的看书,画画的画画,不禁相视而笑。如果日子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该有多好? 这两天,邓萧出去打球辛苦了。 为了犒劳一下孩子,邓医生亲自下厨炒了两个菜。 一个是萝卜干炒腊肉,一个是洋葱炒鸡蛋。 这些食材都是伟民中午特意送过来的,也不知田班长家从哪里搞来的腊肉?可真是稀罕啊。 吃了晚饭,小哥俩继续捧着杂志。直到临睡前,才终于把这篇小说给看完了。 《太平间的秘密》,是从一名实习医生的角度,讲述了一家医院的太平间里所发生的离奇故事。通过层层揭秘,最后挖出了隐藏在幕后的敌特。 “嗯,写得很不错!”邓萧不得不佩服这位作者的构思。 这篇故事结构严谨,情节曲折引人入胜,看得出作者很善于抓住读者的心理,节奏把握得也很好。他想,得把这期周刊拿给元元看看。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到了星期天中午,邓萧裹着棉大衣,带着那本《绿野周刊》来到了田叔叔家。 “萧哥哥来了!”几个小将都在家里,正围着炉子烤火。见邓萧哥哥刚一坐下,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杂志,递给了元元,于是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元元,你看的是什么书啊?”伟民伸过头来问道。黎元元赶紧举起封面,让伟民哥哥看了一眼。 “哦,是《绿野周刊》啊?这本杂志我也看过……”伟民凑过来,想和元元一起看。“萧哥哥,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小伟波笑嘻嘻地说道,伟军也一脸期待地望着邓萧。 “好,那我就讲一个破案故事吧,这还是从这本杂志上看到的……”邓萧说着,就讲了起来。几个小将,立马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黎元元一边听着,一边捧着周刊,装着胡乱翻书的样子,大致看了看。 这份期刊果然偏通俗类,上面刊登的多是一些探秘、破案、推理、传奇之类的小说。故事多以情节取胜,相对来说对文笔要求不是太高,文学性稍微差了一点。 可这类小说,对大众的吸引力却很高。 因为通篇的大白话,通俗易懂,受众面极广。像这位“海派侠客”的写作风格就挺适合的,也值得她借鉴一二。 一番对比之后,黎元元对自己所创作的那篇《山城少年探案记》,信心更足了一点。她希望,有一天能像这位“海派侠客”一样,成功发表自己的作品。 到时候,稿费会不会多一点啊? 几个小将,说说笑笑。 一边烤着火,一边听邓萧哥哥讲故事,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这时,天变得阴沉沉的。 空气中也带着一丝阴冷。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小到中雪。邓萧又说了会话,就告辞离开了。他前脚刚走,连队里的小文书就拎着一个大包裹上了门。 “田班长,你家有一个包裹!快出来签收一下!”小文书在外面喊道。 “好的,小文书你先进屋暖和一会儿,我这就出来了!”王慧珍正坐在里间的大床上缝扣子。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披上棉袄,拿着老田的私章出来签收。 原来,是从沪上邮寄过来的一个包裹。 拆开外面的一层白布口袋,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箱子。打开来,里面搁着一台海鸥牌照相机,包装还未拆封。另外,还有十盒胶卷、五打相纸、十瓶洗印水和一整套洗印器材。 “海鸥牌照相机!”黎元元一看,高兴坏了,田爸爸的相机终于买回来了。几个小哥哥也乐得不行。天要下雪了,是不是就能拍拍雪景? 晚饭前,田根宝裹着大衣揣着袖筒,从外面打牌回来了。 “哎呦,外面可真冷啊!”他刚一进门,就使劲跺了跺脚。一抬眼,看到相机和器材都到了,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说明书琢磨开了,甚至连晚饭都顾不上去做了。 王慧珍叨叨了两句,这个老田又入迷了。她问了几个小将的意见,就做了一锅热气腾腾地咸稀饭。天冷,吃点热乎的,好暖暖胃。 田根宝吃了饭,想着晚上极有可能下雪,就披上大衣,又跑了出去 。 他把前后窗户的草帘子都放下来,用土坯压好。又把小棚子外面的窗户上挂着的草帘子也压好,这才回了屋。 第二天早晨,黎元元醒来时,就听到王妈妈说外面下大雪了。 下雪了。 南部边疆下雪很少,冬天总是干冷干冷的。今天难得下一场大雪,黎元元便想偷个懒,不去上学了。于是,就窝在被子里继续装睡,不觉又睡了过去。 “元元,起来吃饭了!”朦朦胧胧中,听到王妈妈的声音。 “哦……”黎元元伸出小手,摸了摸火墙。热乎乎的,看来烧了好一阵子了。她磨叽了一会儿,才穿上棉衣,爬了起来。 吃了早饭,该出门上学了。 “妈妈,下大雪了,我今天不想出门……”黎元元趴在南边的窗户台上,朝外张望着。外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原来田爸爸把草帘子都挂上了。 “元元,为什么不想出门?”王慧珍问道。 “因为……我怕把棉靴弄脏了!”黎元元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呵呵……”王慧珍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元元不想去上学?那就在家里休息一天吧。 看看外面,雪还下着,实在是太冷了。 田伟波一听,也不想去了。 而田伟民和田伟军也犹豫了一下。心想,雪下得这么大,学校里会不会停课啊?那些家离得远的同学咋办? 要不,也呆在家里得了。 结果,四个小将都窝在家里没有出门。到点了,连队里一停电,屋子里顿时变得黑咕隆咚的。王慧珍赶紧把马灯点亮了。 几个孩子趴在桌前,围着马灯看起书来。王慧珍嫌光线不够亮,又找来一盏马灯,点亮后搁在桌子上。这么一来,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这时,连队大喇叭里一阵吆喝:“职工同志们,今天下大雪了,厂区的职工们继续上班,大田班、机耕班等班组自行组织讨论学习……” “呵呵……”王慧珍一听也乐了。班级讨论学习,就等于休息一天。只是老田他们,还得冒雪去上班了。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 直到黄昏时分,才停了下来。 王慧珍做了一大锅疙瘩汤,好让孩子们吃了早点睡觉。 而田根宝却捧着照相机比划来,比划去的,一会儿看看说 明书,一会儿翻出那本入门手册对照一下,忙得不行。他想,明天可以出去拍拍雪景,再给孩子们和慧珍拍几张。 田根宝的拍照计划,在第二天中午就实现了。 天晴了,阳光灿烂,碧空如洗。一眼望去,地面和树上白茫茫的一片,反射着一道道太阳光。户外温度很低,还没开始化冻,景色十分好看。 一家人在雪地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冲着镜头咧着嘴,笑着。田根宝手捧相机,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合影照片。 镜头里,王慧珍坐在板凳上,脖子里戴着一条围脖,周围站在四个孩子,场面十分温馨。他也想和慧珍坐在一起,可惜没人会照相。 “咔嚓,咔嚓” 拍了两张合影,接着又给每个人照了一张单人像。见此情景,黎元元大着胆子说道:“爸爸,你和妈妈坐在一起,也拍上一张吧?” 说着,还凑上来,用小手指着相机,问道:“爸爸,你把相机对好,告诉我按哪个按钮?到时候,我比着按一下就好了……” 田根宝一听,对呀,让孩子对着按一下就好,大不了多浪费一张胶片。于是,麻利地调好了镜头,把相机挂在元元的脖子上,笑着说道:“元元,你要对着爸爸的脸拍,把人全部照进去,记得按这里哦!” “嗯,爸爸您就放心好了!”黎元元捧着相机,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种相机,虽然是老式的,可一点都难不倒她。她先给一家人拍了一张合影,接着又给田爸爸和王妈妈单独合拍了一张,最后又给田爸爸拍了一张单人照。 三个小将见元元脖子里挂着相机,像模像样地拍照,也动了心。 尤其是田伟民,他一向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也想试着玩一玩。可田爸爸一瞪眼,板着脸说道:“伟民,这个照相机贵得很,你先把说明书弄明白了,再跟着爸爸学……” 田伟民只好缩了缩脖子。 心想,爸爸一向偏心眼儿,就不怕元元妹妹把相机给弄坏了?可看元元妹妹捧着相机,很老练的样子,一点也不笨,只好赞叹了一声。 这天中午,在户外一共拍了十多张照片。 回到家里,田根宝又让慧珍带着孩子挤在双人沙发上拍了几张合影。一卷胶卷,很快就拍完了。 接下来是洗印照片。 田根宝打量了一下屋子,见元元房间的后窗户上挂着毡帘子,一进去黑咕 隆咚的,空间也比伟民那边大一点,收拾一下倒是可以做暗房。 一问元元,元元也很乐意。 于是,就在元元住的小隔间里挂了一道布帘子,一分两半,把靠墙的那边做了暗房,还把洗印器材也搬了进去。 到了晚上,他在台灯上罩了一块红布,按照洗印流程,在两只长方形的茶盘子里分别配好了显影水和定影水,又备了一盆温水,就把那卷胶卷给冲洗出来了。 他拉开胶卷,一张一张,对着台灯看了看。 胶片只曝光了两张。第一次拍照,就能达到这种效果,已是相当不错。于是,把照片也给放大洗印了出来。 湿漉漉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夹在绳子上,晾着。他就着红色的灯光,瞅了瞅,这才出了暗房。几个小将一见,立马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照片晾干后,田根宝收拾好了器材,拿着一摞子照片走了出来。 十几照片都拍得不错,虽然还比不上照相馆,可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注意到,元元按快门的那几张,抓拍的效果还挺好的。田伟民一看,兴趣大增,也想跟着爸爸学习照相。 田根宝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王慧珍在旁边,笑着说道:“伟民,学照相可不能耽误学习哦!”田伟民立马点了点头,大声应道:“妈妈,您就放心好了,我保证成绩不会落下来!” 田根宝一家的举动,当时就引来了孩子们的围观。 一问,田叔叔在照相? 这个消息在连队里立马就传遍了。有好奇的,第二天还跑到田家来打探,结果真的看到田班长所拍摄的照片,一共有十几张。 哦呦,这可了不得。 连队里也有人会照相了? 以后,想拍照片直接去找田班长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困,明天再捉虫~ ---------- 捉虫 第80章 喊茄子 田班长不但会拍照片,还会洗照片。 这个本事令人赞叹不已。 有关系好的,就想趁着雪还没化,也赶紧去拍几张户外照。于是,小木匠第一个带头,让老婆和孩子都打扮了一下,趁着中午太阳好,就一窝蜂地来到了田根宝家。 一听说小木匠家要拍照,田根宝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在房子后面的沙枣林带里取景,给小木匠一家拍了一张合影和几张单人照。田伟民和黎元元也跑出去围观了一下。 田爸爸真是越来越老练了,拍照时还举着手,让人家对着镜头“笑一笑”。黎元元心说,要不要把那个“茄子”的秘诀告诉田爸爸?这样才拍出来的照片会更自然一些。 她想,等选个合适的机会吧? 小木匠一家开了头,其他知青也纷纷效仿。 本来,田大锄就经常和他们一起玩,关系也不错,去拍几张照片也没什么。于是,一到中午,就有知青带着孩子们来找田根宝,就连拍照的景点都提前选好了。 田根宝也乐此不疲。 虽然都是免费的,就权当练练手吧。这样名气打出去了,以后去别的连队才好收费啊。当然,对外说起来也不能提“收费”二字,只能说是买相纸和洗印水的材料费,反正人家也不知道这个成本价到底是多少? 一连拍了好几天,转眼到了星期天。 眼看着户外的雪开始融化了,雪景马上就没有了。连队里的老职工们也坐不住了,想着给孩子们拍几张照片也不错。 可人家田班长家,买的照相机那么贵也不能白使啊?还有冲洗照片也很花钱的。于是,上门来的时候,也不好意思空着手,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吃的东西。 有带着一包小鱼干的,有拿着几个鸡蛋的,还有拿着一点瓜干的,还有包着一大捧沙枣、核桃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这一下,把几个小将给高兴坏了,好吃的可真不少啊。 王慧珍也乐得合不拢嘴,热情地招呼着来人。她想,人家肯上门来是看得起他们,想不到老田这个照相技术这么吸引人? 田根宝一看上门的人实在太多了,干脆就选一个固定景点,调好焦距,直接拍照。这样子,就像照相馆里一样,也不用再调来调去了,照相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于是,就把景点选在了房子后面的那片沙枣 林带里。那里光线正好,地上的雪还没开始融化,沙枣树上零零星星地挂着一层毛毛雪,看着十分好看。 伟民和元元按照田爸爸的吩咐,搬了两个凳子摆在树下。田根宝调好相机后,就让各家各户依次上前,大人坐在板凳上,小孩子站在身后,开始拍照。 每一次拍照前,田伟民还拿着一把扫帚,把雪地上的脚印都扫了扫,这样拍出来的画面才更好看。而田根宝也学会了让照相的人,一起喊“茄子!” 黎元元和伟军、伟波他们在一旁围观着,也笑得不行。田爸爸接受新鲜事物就是快,这个喊“茄子”不用多说,他就明白了。 这么一来,一上午就拍了两卷胶卷。 把田根宝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想,得像照相馆里那样,再备个支架。以后,把照相流程都规范起来,这样既拍得多,又拍得好,还拍得快。 中午,刚吃了午饭。 杨淑芬一家又登门了。 一进屋,姚爸爸就笑着说道:“田班长啊,淑芬说刚换了套新衣服,还想再拍两张。”小龙港也笑嘻嘻地,戴着蓝毛线帽子,穿着蓝色风雪大衣,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只是走路来的时候,脚上的棉靴子上沾了几个泥点子。 原来,杨淑芬听说“茄子”拍照法之后,发现这个表情特别自然。于是,就厚着脸皮再次上门了。她想,反正和慧珍家的关系不错,多拍几张也没什么。 下午,拍照工作继续进行。 杨淑芬家拍好之后,小龙港又拉着元元和小伟波一起拍了一张合影。上午还没排上队的老职工们也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一时间,沙枣林带里人来人往,一片热闹。 “元元!” 黎元元正兴高采烈地看着,就听到邓萧哥哥的声音。回头一看,见邓萧哥哥穿着棉大衣,带着火车头帽子,脚上是一双毡鞋,上面沾满了泥点子,就知道路上的雪化了,不太好走。 “萧哥哥,我爸爸的相机买回来了!”黎元元笑嘻嘻地说道。萧哥哥可是最初的策划者,那本入门手册还是萧哥哥托人从京城买来的。 俩人,一高一矮,站在沙枣树下,看着田爸爸忙来忙去地给人拍照。每次见田爸爸举起手,让人家看着镜头,嘴巴里喊“茄子!”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根宝见邓萧来了,就让邓萧和伟民并排坐着,元元、小龙港他们几 个站着,给孩子们拍了一张合影。又给邓萧单独拍了一张。 看看差不多了,正准备收摊子。 宋阿娣带着儿子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大老远的,就大声喊着:“田班长,先等等,还有一家呢!” 黎元元和邓萧回头一看,哦呦,谢海宁也来了? 就赶紧冲着他打了声招呼。 谢海宁今天穿着一件青灰色的棉大衣,还带着灰色的绒绒领子,看着十分洋气。而宋阿姨也穿着同款同色的棉大衣,很贴身,显得格外好看。 黎元元心说,这一家在穿着打扮上,和小龙港家有一比。尤其是这个谢海宁,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 拍照时,当田根宝举着手,让宋阿娣母子看着镜头喊“茄子”时,谢海宁心里一动。 茄子? 这个称呼还真熟悉啊。 最后,田根宝看这卷胶片还剩下几张,就让孩子们都聚在一起,又拍了一张大合影。当大家齐声喊“茄子”时,黎元元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 有谢海宁在场,他一定明白这个“茄子”是怎么回事? 可已经这样了,那就继续心照不宣吧? 欢乐的下午,很快就要过去了。 可总有人会来恶心一下。 当田根宝带着孩子们回到家里,正坐在沙发上喝水呢,江排长一家也登门了。一进屋,大人和孩子就把会客厅给挤满了,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江排长空着两手,呵呵笑着说道:“田班长,听说你家里买了一台照相机啊?孩子们也想照相,死活要跑过来看看,不知胶卷还有没有剩下的?” “呵呵,江排长啊,我打开来看一下……哦,还有两张。”田根宝脸上笑着,心里却十分厌恶。 他为人一向很好,不会让人当场下不了台。于是,又招呼着江排长一家,搬着两只板凳,返回了沙枣林带。 “咔嚓咔嚓”拍了两张合影。 这卷胶卷就用完了。田根宝心想,连队里也拍得差不多了,几天下来就用掉了五盒胶卷,这也真够费的。 “胶卷没有了?”赵秀兰不死心地问道。本来,她还想给孩子们拍单人照的,见胶卷没了,也只能作罢。 田根宝送走了江排长一家,才挂着相机、扛着板凳回了家。 一进门,累得 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惹得几个小将们咧着嘴直笑,田爸爸今天可是累坏了,连比带划的忙了一整天。 王慧珍正在蹬缝纫机,见了老田就问了几句,听到赵秀兰说“还想拍单人照”就撇了撇嘴,倒是没说什么。 黎元元在一旁也听见了。 心说,那个江排长家的脸皮可真厚的,一点点小便宜就要上赶着。 一家八口,拍了合影还想拍单人照? 看看那个江慧勤,今天还特意画了妆,涂了红脸蛋,眉毛还用烧过的火柴棍描了描,一副臭美的样子。 幸亏胶卷没了。 如果有的话,保管要把胶卷耗费完了为止。 估计,一卷胶卷还不够他们一家用的。 第81章 挣钱了 黎元元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以后得想个法子提防着点。田爸爸这“副业”还没正式起步,一旦真的出去“搞创收”了,难免会惹人眼红。 可一个连队的,怎么也抹不开脸来。 正想着,看到邓萧哥哥咧着嘴直笑,就知道自己刚才又嘟嘟嘴了,于是赶紧换了个表情。 邓萧也听元元讲过那个江排长家的“光荣事迹”,对这种人很不感冒。他想,元元是不是又要把人家写进小说里了? 以后谁要惹了元元,都把他们写成反派。他正想过去问问,见屋子里人多不好直接开口,只好又咽了回去。 几个小将聚在一起说了会话。 见天气不早,邓萧准备回去。王慧珍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把今天职工们送来的小鱼干、瓜干还有核桃什么的,包了一包让他带着。 “邓萧,把这个带回去,让你弟弟妹妹也尝尝!” “好的,谢谢王阿姨!” 邓萧知道王阿姨是实心实意的,也就不再客气。他拎着一只布袋子,就告辞离开了。黎元元站在门口,目送着邓萧哥哥远去。 这会儿太阳快落山了。 气温骤降,路面上又冻住了。 这几天,早晨出门时,踩在积雪或冻土上倒是很干净,可中午放学时,路上就变得湿乎乎的,一踩一包雪水。下午放学时,又冻住了。 冻冻化化,化化冻冻。 估计到月底才能干净。 那时,就快期末考试了,距离寒假也就不远了。 田根宝忙了一天,很辛苦。 可一下子拍了那么多照片,总得洗出来。晚饭后,他又扎进了暗房,一下子把五卷胶卷都冲洗了出来。 这一回根据药水的用量,他大致算了一笔账。 发现拍得越多,攒在一起冲洗反而能大大降低材料成本。也难怪照相馆里,总是让顾客一个星期后再去取照片,有想要加急的,就得多收一笔费用。 以后下连队,得学着照相馆的模式。 这星期拍照,下星期送照片。还要给顾客开票编号,留下底联取照片。他这边还得准备一些小纸袋,用来装底片和照片。 另外,让小木匠帮着做一个能折叠的三脚支架,这样带着出去也方便。 一连两个晚上 ,田根宝都在忙着洗印照片。 一共七十五张,只有三张拍坏了。他把合影照片都洗成四寸的,单人照片一律两寸,这样也能节省一点相纸。 照片晾干后,有厚厚的两沓子。他想,干脆做些小纸袋,把每家每户的照片和底片都装在一起,这样也显得正规一点。 于是,跑到外间找出几张旧报纸,挑出副刊来。把正面和反面的内容都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这才搁在桌上,用尺子比着裁剪开来。 “来,看爸爸做纸袋子!”田根宝的手很巧,一张纸对折后,再向里折出边来,用胶水一粘,就做成了一个五寸大小的纸袋子。 几个小将一看,也想动手帮忙。 元元自告奋勇,跟着爸爸一起折纸边,三个小哥哥负责涂胶水。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三十个纸袋子。 然后,田爸爸负责分拣照片、报名字。 伟民和伟军用钢笔在纸袋上写上名字和编号,核对之后,把照片装进去,同时把田爸爸剪好的底片也放进袋子里。 一切收拾停当后,还学着照相馆的样子,把纸袋子竖着放在一只抽屉里。 第二天听到消息,拍过照片的职工们纷纷前来领取照片。 “哎呦,这照片拍得不错,比照相馆里拍得要自然一些…..”听到各种夸奖,田根宝乐得直咧嘴。对照相也更有信心了。 过了一个星期,小木匠送来了一只三脚架。 在屋子里撑开来,把相机底座卡在上面,非常牢靠。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三脚架不但能折叠起来,还可以调节高度,看着非常专业。 黎元元一见,心说这个小木匠叔叔真是个天才。 无师自通不说,还能设计得更完美一些。 转眼到了月底。 这天下午,连队里开劳模表彰大会。临到结束前,不知谁提出的想要拍一张合影留念。于是,就有人推荐了田班长。 宣传干事宋阿娣,找到田根宝一说。 田根宝立马跑回了家。 不一会儿,就挂着相机、扛着支架返回了大礼堂。在全体职工们的注视下,他稳稳当当地架起相机,对着主席台调了调光圈和焦距,感觉光线不够,拍出来脸黑,就向宋干事建议在户外拍摄。 一番忙碌之后。 大礼堂外面摆了一排凳子,上面还挂着一条横幅。李连 长、徐指导员和几位排长都坐在前面,十几个劳模站在后面,胸前还戴着一朵大红花。 田根宝支着架子,扶着相机,调好了光圈和焦距,先“咔嚓咔嚓”拍了两张打底。接着,又举起手,让大家一起喊“茄子”。 自从学会照相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给这么多人的拍合影。 可拍出来的效果却很不错。 当晚,底片冲洗出来了,他从几版里选了最好的一版,洗了两张8寸的,还在上面标注了“四营三连劳模表彰大会”和年月日等字样。 第二天上午,就给连部送了过去。 他想,让宋干事他们先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再加洗几张。 也是赶巧了,这会儿不光宋干事在办公室里,李连长和徐指导员也在。见田班长送照片来了,李连长先拿了一张。 他举着照片,细细地看了看。 光线柔和,影像清晰,同志们一个一个都咧着嘴,笑得很自然。于是,连声夸道:“田班长,你可真有两下子啊,这照片拍得比照相馆里还要好……” 徐指导员也拿起照片,瞅了瞅,说道:“嗯,田班长拍得的确不错!” “呵呵,和照相馆比还是要差一点……”田根宝听了高兴得不行,可嘴巴上怎么都要谦虚一下,否则就是翘尾巴了。 李连长想了想,就叫了徐指导员和宋干事去里间商量了一下。 出来后,宋干事对田根宝说道:“田班长,你回去之后按照照片上的人头数,加洗几张,另外,再给连队单独放大两张,要12寸的……这个材料费嘛,就按照场部照相馆里加洗照片来核算吧?不过,这个拍照和底片,就算是田班长的义务劳动好了……” “宋干事,能给连队里帮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个材料费,我不能要……”田根宝客气地推让道。 “哎呦,田班长你就甭客气了,加洗二十多张8寸照片,光买材料就得多少钱?恐怕半个的工资都打不住,你想让孩子们都喝西北风去啊?再说,你可是帮了大忙了,以往连队里拍照都得跑到场部去,即便想请个照相师傅过来,也没处请啊?” “……”田根宝推让了一下,这是高姿态。见宋干事一再坚持,说是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之后决定的,这才答应下来。 一出连队办公室,田根宝差点笑出声来。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这第一笔“副业”竟然出自连队 ? 田爸爸挣了一笔钱。 虽然,还没领回来,可这个消息却令人激动不已。黎元元心说,整个连队,甚至整个营部都没几个会照相的,更何况田爸爸在摄影方面还颇有天赋? 现在开了个好头,以后还会人来请吧? 对公家,拍照和底片都不收费,这样就能博得一个好名声,还能避免其他人说三道四的。而加洗照片,可以收取一些材料费,多少还是能赚到一点。 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连队里再有想照相的,就不意思白照了。 至少要出个材料费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短小,争取明天二更时,多写点 第82章 放假了 正像黎元元所预料的那样,拍照这事一旦开了个好头,后面自然会有人来请。 三天后,营部也召开了全营劳模表彰大会。 每个连队都有五名劳模和领导干部参加。为了营造出一种热烈气氛,营部的宣传干事提前联络了学校,让一二级的小学生们协助,搞一个夹道欢迎仪式。 这天一大早,各班级便集合了队伍。 在辅导员张老师和班主任的带领下,列队来了营部门口。让小学生们站在门前那条公路的两侧,手持花环,向前来开会的劳模们欢呼致敬。 “突突突!” 一阵响动,劳模们所乘坐的拖拉机远远地出现了。张老师就手持着大喇叭,热情地动员起来。 “同学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那就再练习一遍,各就各位,预备——起!”张老师一挥手,同学们就高举着花环,喊着口号,又练习了一遍。 当劳模们下了车,胸前带着大红花,沿着公路缓缓走过来时,张老师高举着大喇叭,带头呼喊着,同学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有节奏地喊口号) “向叔叔阿姨们学习,向叔叔阿姨们致敬!” 黎元元和田伟波、姚龙港、邓虹也在其中。 她像其他同学那样,两手举着一支红色花环,随着节奏晃动着。 这种花环,是用几根柳条枝子扭在一起,编成一个圆环,上面再缠上一圈圈彩纸,缀满了五彩花穗,毛绒绒的,看着格外喜庆。 这种场面,她以前在电视上也见过。 那时鲜花很少,大多用彩色皱纸剪成穗穗扎成花环,来迎宾欢送。这种花环不但喜庆,还能多次重复使用,也是七十年代的特色之一 欢迎仪式是热烈的,劳模们是激动的。 黎元元注意到,张小霞的爸爸和江慧勤的爸爸都是劳模。 心想,这是选劳模呢?还是选干部呢?难怪田爸爸和王妈妈心里会犯嘀咕。估计同样犯嘀咕的,还有连队里的其他职工吧? 劳模们神采奕奕地走过夹道,欢迎仪式就结束了。 散场后,黎元元心里却不大舒坦。 她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社会风气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而这种变化,将会愈演愈烈。 一代人的理想和精神追求,将会被物质追求所替代。而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到了明年年底,将会发生更大改变。 这天放学回家后,黎元元见田爸爸又扎进了暗房里。 听王妈妈讲,今天营部也派人来请田爸爸去给劳模们拍合影留念了,这会儿正在加班加点,忙着冲洗照片呢。 黎元元在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担心起来。 自从小隔间做了暗房之后,她晚上大多睡在外间的沙发上。因为即便朝外面通风放气,里间仍然有一点味道。 她悄悄翻阅过照相入门手册,里面也提到洗印照片时,要戴上口罩和胶皮手套,洗好的照片要用镊子夹着,不能下手等等。 田爸爸操作时,也是按照流程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经常呆在封闭的环境中,到底不好。 记得以前也读过相关报道,说冲洗照片时,所产生的废水对人体有害。 像什么废弃的显影液和定影液,还有废胶片、废相纸什么的,都属于感光废弃物,都含有一定的污染因子。尤其是里面含有高浓度的“总银”,可能会引发癌症或导致畸形,对人体的危害极大。(注1) 如果接触得少,倒没什么。 可接触得多了,难免会造成什么影响。 原来考虑着,等到春天“业务”一多,就引导田爸爸把“暗房”搬到外面去。可没想到,现在就有业务了。她想,得把“暗房”单独设在一个通风条件良好的地方,废水和残渣也得埋在荒地里。 晚饭过后,黎元元坐在沙发上,状似无意地和田爸爸谈了谈。 她知道,现在对重污染之外的“轻微污染”还没什么概念,也没有这方面的防范意识。可即便如此,她也得提醒田爸爸一下。 这种提醒,会不会暴露自己? 暂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田根宝对元元的侧面“引导”,很快就明白了。 这个有气味的药液,对身体不好。 对这个他早有防备,入门手册里也有提到。 至于通风良好的环境,专用器材什么的,他也严格遵守了。每次冲洗完照片,都要开窗户通风换气,搞得小屋里冷冰冰的,小元元只好睡在外间的沙发上。 他也想过,等到天暖和 了,在小棚子里单独设一间“暗房”。可听小元元这么一说,这个“暗房”还不能和做饭的地方连在一起,废水废渣也得埋起来。 那就把小棚子中间与厨房相通的那道小门堵住,在外墙东侧,另开一道小门,两侧的窗户也开大一点,这样通风条件就改善了,也与吃的东西隔离开了。 黎元元听了田爸爸的想法,才放下心来。 田爸爸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可惜当年读书时,没赶上好时候,也没能继续读高中。如果放在后世,考上大学一定妥妥的。 小元元的提醒,让田根宝又想出了一个“备用办法”。或者,他只负责拍照,这个洗印工作可以交给场部照相馆来完成。 现在不是讲究团体价格吗? 他想办法去拿个团体价,赚个差价总可以吧?再说,沪上邮寄过来的相纸和药水也用了一大半,想购买还得再拜托家里,这来来回回的邮费也不便宜。而场部那边的材料,应该是从城里批量购买的,估计价格很低。 不过,这么一来就要多费点事,还得往场部多跑跑腿。 田根宝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办法也可以试试看。等抽空,去照相馆里打听一下团体价格是多少?算算成本,利润就核算出来了。 王慧珍蹬着缝纫机,听着父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这些她听不大懂。 可元元却懂,还有老田也深以为然,就连伟民也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对家里这个聪明绝顶的小女儿,她既感到欣慰,又有点担心。 老话说得好,小孩子太聪明了,怕会影响到身体发育。 可看元元胃口一向很好,饭量和几个哥哥不相上下,个子也一个劲地直往上蹿。这一年多来,很少生病,除了掉牙晚了点,和其他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看来,是她想多了。 可瞅瞅这俩人,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二月九号这天,学校里举行了期末考试。 小学一年级一天考两门。 下午考完算术后,黄老师通知明天布置寒假作业,就给学生们放了学。 黎元元背着书包和田伟波、姚龙港一起往连队走去。一路上,心里想着终于要放假了,她的写作计划又要开始了。 假期里,她打算再搞两部作品出来。 《山城少年探案记》已经基本上完成了,邓萧哥哥说一放假,就过来誊写稿件,想赶在春节前投稿。如果顺利的话,三、四月份就能知道结果了。 那篇《老马与大兵》已经投到《少年文艺》编辑部了。可一个多月了,还没收到回信,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有两个小故事,投到了《故事会》,也未见任何动静。看来上次那篇《小私心》的成功,纯属偶然。 自己的写作天分,不会是昙花一现吧? 黎元元感觉自己的心态不对。 这样急功近利,怎么能写好故事?再说,田爸爸的相机已经买回来了,不用这么着急好不好?她按捺下来,想调整一下状态。 还有跳级的事情,她原来打算像小班长那样,寒假一开学就申请跳级。 可写作计划一开始,她倒想在一年级多呆一段时间。一是课程少作业少,玩的时间多。二是隐蔽,不会引起外人注意。 再说,寒假过后,春季挖渠清淤大会战就要开始了,还有夏季的拔稻草也紧随其后。她还想看看小班长,是怎么逃避劳动的? 与那人比起来,她身体再好也挥不动铁锨啊。 二月十号下午,学校里正式放假了。 一群小学生,就像脱笼的小鸟,背着书包冲出了学校。 小学生们一放假,家长们却开始操起心来。好在学校里还在搞课外小组,和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呆在一起,也能相互监督着写寒假作业。 在分小组时,黄老师很灵活,考虑到连队里各家情况不同,就让学生们自由组合。 田园、田伟波和姚龙港在一个小组。 他们这个小组,不想要太多人掺和,于是就他们三个。元元把小组长让给了小伟波和小龙港,让他俩一替一周,轮流当组长。 小龙港顿时高兴起来。 长这么大,还没当过小组长呢。这一下,捞个组长当当也蛮不错的。而小伟波也是如此,这一回是不是可以管管元元妹妹了?省得他看起来不像个小哥哥。 伟民因为上三年级了,算是大孩子了,课外学习小组自由参加。 而伟军那边,见弟弟妹妹也要写作业,就和小组里商量了一下,把固定学习地点改成了轮换制,以免小孩子们在家里乱碰头。 学校放假的第三天,正赶上星期天。 黎元元起了个大早,准备先练练大字,再写写“作文”。下午,再和小伟波、小龙港一起写写作业。 吃了早饭,她扎下摊子。 坐在桌前,屏息静气地描着大字。才描了几个,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黄老师的声音:“田园同学,在家吗?” 哦呦,黄老师来了。 这是来家访的?还是来送期末通知单的?不会是来告状的吧?黎元元赶紧停下笔,热情地把黄老师让了进来。 黄老师果然是来家访的。 她坐在沙发上,把两张“双百”成绩单递给了王慧珍,讲了讲田园和田伟波同学在学校里的表现,夸了俩人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王慧珍本想留黄老师吃个饭再走,可黄老师说今天要跑好几个连队,就不麻烦了。元元和伟波站在一旁,松了口气。 心说,他们才不想和老师同桌吃饭呢。 即便黄老师再好,也不想和老师呆在一起。 而黎元元也暗自庆幸。 这一回考了双百,上课经常跑神这个事,老师也没提一句? 不会是忘了吧? 下午,邓萧哥哥也来家里报到了。 听到元元的担心,笑得不行。 老师对学习好的同学一向偏爱有加,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上课跑神,是在思考问题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卡文了~~ ---- 注1:冲洗照相废水等相关知识,源自百科知识。 ---- 捉虫 第83章 大羊腿 邓萧这次过来,除了送来一罐饼干,还带着几本杂志。 其中,包括最新两期的《绿野周刊》和一月份的《儿童文学》及《少年文艺》。 伟民先抢了一本《少年文艺》,小伟波和小龙港合看一本《儿童文学》,而黎元元则捧着一本《绿野周刊》,大致翻了翻。 一扫目录,她再次看到了“海派侠客”的名字。对应的作品,还是医院背景的破案小说,这篇名为《特护病房的秘密》。 看来,这位作者是打算搞一个系列出来? 她觉得这种思路很不错,既能吸引读者,又能提升作者的名气。记得后世的很多写手,就是这样写出名堂来的。 当然前提是,能取得开门红。 而她呢? 是不是也考虑走一下系列作品的路线? 邓萧也注意到了这位“海派侠客”。 于是,和元元低声讨论起来。 还把自己的读书笔记,拿给元元看。 黎元元觉得,邓萧看问题的角度很独特,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文笔还很稚嫩,可多练练,没准也能吃文字这碗饭。 邓萧听了,却笑了笑。 看闲书写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业余爱好。 他更希望自己能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做一名医生。也许是受到父母的影响,他总觉得写东西这事不是太牢靠,还是掌握一门实实在在的技能比较踏实。 看看父母,即便受家庭出生所累,却依然活得很安稳,靠的就是一门医术。艺不压身,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用处,更是安身立命的法宝。 萧哥哥,真是小大人一个。 黎元元在心里给萧哥哥点了个赞。 像邓萧这样的男孩子,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都不多见吧? 再过三天,就要过春节了。 连队的大喇叭里天天吆喝着,要继续发扬光荣传统,过一个简朴的革命化春节。可对职工们来说,却是想着法子也要改善一下生活。 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忙得很。 连队里,也提前杀猪分了肉,每家每户还分了两公斤鸡蛋和三公斤豆腐。于是,各家各户都开始剁肉馅,准备包饺子、包馄饨,好好过一个大年。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消息传来了。 说今年与往年不同,风口站的“巴扎”又热闹起来了。 那边摆摊的,赶巴扎的络绎不绝。听说,“巴扎”上什么东西都有,吃的、用的都很齐全,价格比代销点里稍微贵一点。 老职工们一听,就先去打探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果然是大包小包,收获颇丰。知青们一看,也想去逛逛。 可大冬天的,如果骑自行车过去,还不给冻僵了? 正好,除夕这天,姚龙港的爸爸要开拖拉机去场部送年货。 于是,几个人就找到姚爸爸,私下里商量了一下,打算趁着这个时机,往风口站跑一趟。这事不好让连队里知道,仅限于他们几个关系好的。 田根宝听到消息,立马带着钞票,裹着棉大衣跟着去了。 他想,今天是除夕,车间里已经停工了。 虽然名义上还没放假,可实际上和放假了也没什么两样。说是各班分组学习,可大家都在家里包饺子备年货,哪里还有心思学习? 几个人在路口,等到姚爸爸的拖拉机之后,就裹得严严实实的,爬上了后车斗。 冬天里,拖拉机的后车斗也搭上了一层帆布篷子。 可即便如此,依然很冷。 知青们就在车斗里铺上了一层干稻草,一个二个都窝在草窝子里。一路上乐呵呵的,开着玩笑,说着笑话,开心得不行。 到了风口站,“巴扎”上果然很热闹。 到处都是摆摊子的,有卖锅碗瓢盆等日用品的,有卖果脯的,有卖鸡卖鸭的,有卖牛羊肉的,还有换大米的。 因为是除夕,人来人往的,非常拥挤。 田根宝拎着一条麻袋,直奔牛羊肉摊子。 卖肉食的,大多是维族老汉。 他连比带划的,一下子买了半麻袋吃的。这些都是拍照片挣来的,算是额外收入吧,所以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等到集合时,其他几个知青也是大包小包的。姚爸爸也扛着一只麻袋,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着吃的。 买好了东西,立马开着拖拉机返回。 一路上,大家窝在后车斗里也不觉得冷了。 只想着赶紧到家,好给老婆孩子看看买来的好东西。 田爸爸“赶巴扎”去了。 黎元元和三个小哥哥都羡慕得不行。风口站离连队很远,去一 趟可不容易。她想,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亲自去逛一逛。 因为是除夕,小将们把自己的房间都收拾了一下,又帮着扫地、擦桌子、擦窗户,把屋子里外都打扫了一遍。 中午,王慧珍剁好了猪肉馅和萝卜馅,擀好了馄饨皮,准备包馄饨。 原想着等老田回来了,再调馅子。可左等右等,不见动静。最后,她就自己调好了馅子,带着孩子们围着桌子,包起馄饨来。 为了保险起见,先往锅里下了几个。煮熟后盛在碗里,让元元他们先尝尝咸淡。 “妈妈,和爸爸调的馅子一样,不咸也不淡,味道正好。”孩子们齐声说道,王慧珍这才加快速度包了起来。 一连包了四锅拍,除了午饭吃的,剩下的还可以放在外面的窗户台上冻起来。 到了半下午,田根宝扛着一只麻袋,兴冲冲地回来了。 他进了小棚子,放下麻袋。 就跑进屋里,笑着说道:“慧珍啊,快出来看看!”王慧珍穿着大衣进了棚子,一看到麻袋里的东西,真是又惊又喜。 “哦哟,老田,从巴扎上买回来这么大一只羊腿啊?”王慧珍也笑着说道。 “是啊,好肥的一只羊,看看冻得硬邦邦的,新鲜着呢!等化了冻,先把瘦肉片下来,好好包一顿羊肉饺子……剩下的,还可以做羊肉抓饭。”田根宝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 “老田,自从集市关闭以后,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个了?想不到,这经济口子刚一放开,“巴扎”上就有卖的了……” “哈哈,还真是的,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田根宝笑得眯着眼睛。 维族那边不兴过年,所以巴扎上一直有卖东西的。 这个价格,虽然比连队里分的肉要贵很多,可量大啊,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另外,“巴扎”上的东西还真是齐全啊。 看来,是真的要转向了。 几个小将顾不上寒冷,也穿着棉衣跑了过来。 推门一看,哦呦,大羊腿! 田爸爸这是发财了? 这个春节,田根宝带着家人一起过了一个肥年。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菜肉馄饨和羊肉水饺,还吃了红烧鸡块和羊肉手抓饭。初二那天,吃羊肉抓饭时,邓医生一家也过来了。 大家对田爸爸的手艺赞不绝口。 可黎元元依然闻不了羊肉的膻味。 心说,自己可真够作的,困难时期竟然受不了羊膻味?看大家都吃得有滋有味的,着实羡慕得慌。 对于羊肉,也就羊肉串能吃得下去。 可要想吃羊肉串? 恐怕还得再等等吧。 春节过后,连队里决定成立一支“副业”小组。 副业小组主要负责去海子买鱼,做木工活,外加淘换东西。而这时候,田根宝的“副业”已经搞起来了。 春节期间,十九连有一对结婚的小青年找到了田根宝,请他帮着拍照。这一回,田根宝给拍了两卷,第二天就加洗出来了。 这对小青年痛痛快快地付了“材料费”。 拿到照片后,更是高兴得很。 田师傅的技术太好了,这拍得比照相馆里的还要自然。于是,把放大的照片挂在家里,见人来了就给炫耀一番。 这种口碑,就是最好的宣传。 随后,十九连那边又有人来请。田根宝干脆趁着星期天,骑着自行车带着三脚架和相机,在连队里扎了个摊子。 一天下来,来照相的人还真不少。 他按照编号,给照相的人开了一份取相片的号码单,累计下来一共拍了两卷。 这一下,买来的十盒胶卷基本上用完了。 他大致核算了一下,一次攒够两卷再冲洗最合算。于是,又往家里汇了一笔钱,让弟弟帮着再购买一批胶卷、相纸和冲洗药水。 趁着星期天,把“暗房”也给挪到小棚子里去了。 还请电工给拉了一根电线过去。这么一来,就解决了用电问题。棚子里虽然很冷,可生上炉子之后,还能凑合。 他想,到了三月末,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就把棚子给改造一下。 那时通风条件好了,就没什么不良影响了。 三月一号开学前,邓萧那边终于收到了一封来信。 这是《少年文艺》编辑部发来的,通知小包侦探“来稿已通过编辑部的评审,预计在五月份刊登,请注意查收稿费云云。” 而这时候,二月份的《儿童文学》已经来到了,上面刊登了小包侦探的《小私心》。他把这本期刊送给了元元,让她留作纪念。 这时候,黎元元的心态已经调整好了。 她比 较关心的是稿费。 看到《老马与大兵》那篇挣了九毛五分钱,高兴得直咧着嘴。 这行情看涨啊。 当然,这篇的字数也比上一篇多一点。 以后,得多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感谢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特别感谢(排名不分先后): 读者“小肥啾”,灌溉营养液 读者“安ran”,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疏花影斜”,灌溉营养液 读者“幻幻”,灌溉营养液 读者“长月”,灌溉营养液 ---o(n_n)o哈哈哈~,抱抱----- 第84章 学才艺 寒假开学了。 学生们又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南部边疆也开始走出漫长的冬季,迎接春天的到来。虽然,这里的春天来得总是来得那么晚,可与凛冽的冬日相比,还是多了一丝暖意。 春回大地,冻土还未完全融化,田野里一片苍茫。 沙枣林带里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柳树林子里也看不到绿意,可春天的脚步还是近了。一切都处于萌发状态,就等着破壳绽放的那一天。 一开学,黎元元就注意到学校里也发生了变化。 每天早晨,校园里开始举行升国旗仪式,各班级列队集合,站在指定位置,参加升旗,行注目礼。而课间时分,除了做广播体操之外,还开始做眼保健操。 学校里的老师又增加了,还开设了小学英语课程。 从这学期开始,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而教英语的老师有的是才调来的,不但担起了初中英语,还负责教授小学英语。 开学没几天,田伟民回到家里,就兴奋地说道:“我们班上教英语的老师姓夏,是刚从连队里抽调上来的知青,个子好高,头发还卷卷的,就像邓萧哥哥那样是个小卷毛……” 黎元元听了直咧嘴。 学生们起外号的水平是很高的,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位夏老师就会有外号了。伟军和伟波一脸羡慕地看着哥哥,恨不得也立马升到三年级去了。 而学校里,也在努力创造着学英语的环境。 每天早读时,学校广播里会先领读一遍,而学生们坐在教室里,跟着朗读。 这种兴趣的培养,令学校上下学英语的气氛十分浓厚。就连辅导员张老师也开始温习起来,她也是号召学英语最积极的一个,每天早晨都会在广播里吆喝几遍。 在这种氛围下,黎元元感觉就像回到了后世。 在几个老师的领读中,她惊讶地发现有一位男老师的发音十分标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受过非常专业的英语训练才有的水平。 而邓萧哥哥也证实了这一点,还特别自豪地补充道:“教我们英语的夏老师,听说是从沪上外国语学院毕业的……” 黎元元听了,也不得不感叹。 团场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啊,什么样的人都有。像夏老师这样的,十有八.九是受家庭成分影响,才参加支边的吧? 这和邓萧爸爸妈妈的情况,有点类似。可这种英语人才,毕竟埋没了那么多年,直到现在才被挖掘出来,说不惋惜那是假的。 教育界,恐怕是感知政策变化最敏锐的领域之一。 这个春天,学校里的老师们就像从冬眠中被唤醒了,各种人才都涌现出来。 一时间,除了以往的兴趣班,光才艺班就增加了七八个,有教唱歌的,有吹口琴的,有拉手风琴的,有教小提琴的,有拉二胡的,还有打腰鼓的。 黎元元看同学们纷纷报名参加测试,也不禁动了心。 她想,干脆去报个名吧? 对小提琴,她一向情有独钟。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那就去试一试吧?以前只顾埋首于学习而忽略了才艺,心里多少有点遗憾,现在弥补的机会来了,千万不能错过哦。 于是,黎元元也报了名,并通过了测试。 教小提琴的,是教音乐的李老师,听口音也是沪上知青。她家里珍藏着一把古旧的小提琴,只有讲课时,才从琴盒里拿出来,夹在脖子上拉一小段,让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兴趣大增。 当然,现在除了口琴和手风琴之外,其他乐器都是匮乏的。可即便如此,小提琴班的学员们,站在练习室里,一二个脖子里都夹着一本书,空着手摆着拉琴的姿势,乐此不疲。 对此,学校里也很支持,还打算派人去师部购买一批乐器。 而学生家长们更是积极。 有条件的,就去代销里给孩子们买了口琴,还托人去城里买手风琴。没条件的,也支持孩子们去学,想着早晚能解决这个问题。 受这股风潮的影响,田伟民和田伟军去学吹口琴,田伟波和姚龙港去拉手风琴。 田根宝一看,高兴坏了,还特地买了两只口琴给孩子们练习。 至于手风琴,也是要买的。 他以前上学时就拉过手风琴,对这个乐器也很怀念。可惜,后来只能看连队里的演出队员在台上表演,自己却再也没有拉过。 元元的这个小提琴,一时半会儿地不好解决。 可田根宝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找到小木匠,让他去学校里看看,是不是能比着做一把? 小木匠是个爱动手的,也是个好奇的。 于是,颠颠地跑到学校里,找到 李老师,细细地观摩了一把。当场就掏出一卷皮尺,量了尺寸,并用白纸画了一个简单模型。 回到连队后,就琢磨开了。 他用了一周时间,硬是做了一把小提琴模型。虽然是木头的,也没什么镂空装置,也没有琴弦,可外观看着和小提琴一模一样,夹在脖子里练习一下姿态,还是可以的。 可随后,又一个问题出现了。 他做的这个模型,是成人用的小提琴,而元元还是个小孩子,得用儿童版的。于是,又跑到十九连的一个知青家里,去看小提琴。 这个知青叫蒋进,是演出队的,有一个女儿自小跟着他练琴,还一起参加过演出。逢年过节时,还随队登台表演,在营里十分有名。 他家备有一把儿童版的小提琴,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给人看。可小木匠,因为木工活做得好,给他家打过一套立柜和五斗橱,自然与旁人不一样。 于是,就把小提琴拿出来,让小木匠好好量了量,还比着画了一幅图纸。 小木匠回到连队后,就找了一块木料。 又连刨带削的,做了一把小提琴,周边还用砂布打磨了一通,又上了一层清漆,看着光滑锃亮。 就这样,黎元元有了一把“小提琴”。 一到练习课上,就夹在脖子里,对着空气上下拉着,姿势别提有多标准了。李老师一见,乐坏了,对她也重点指导,一副培养人才的架势。 其他同学一看,也跑回家给大人说了一通。 于是,家长们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跑去找小木匠,想请他给孩子做一把小提琴。小木匠一向好说话,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不过,因为做的人家比较多,得慢慢排队。 有些家长心急,就给小木匠提前送了香烟糖果过去,说:“穆师傅辛苦了,吃点糖果提提劲!” 也有的干脆拎着两瓶老白干,送给小木匠。 也不怕小木匠喝醉了,影响干活? 黎元元听着田爸爸的一通描述,笑得肚子疼。 这个小木匠叔叔真有意思。 当然,家长们去找小木匠,也都不是白找,多少要表示一下。 这个年代,人都比较质朴,帮点忙也不好意思收钱,更别提张口要钱了。可大家却懂得礼尚往来,只要家里面有的,都会拿出来,去表达一番谢意。 最后,小木匠叔叔一连做了八只小提琴。 家里收了一大堆零食,够他们一家几口好好吃一阵子的。 小伙伴们都在学艺。 而姚龙港报名去拉手风琴,纯属凑热闹。 杨阿姨的音乐细胞是没得挑的,他家里就有一台手风琴,是托儿所里的。杨阿姨没事了,还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拉几下,哼唱两句。 以前想让小龙港学习,可这个孩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好好苦练。现在倒好,学校里一动员,立马欢腾起来了。 杨阿姨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了一下儿子。还特地跑到学校去,让教手风琴的女老师,管得严一点,好好督促姚龙港同学加紧练习。 拉手风琴,对臂力要求很高。 手风琴一背,压得肩膀疼。可姚龙港看到小伟波都坚持下来了,也不好意思放弃。于是,也咬了咬牙,坚持了下来。 杨阿姨见了,心里十分欢喜。 于是,去慧珍家里坐了坐,意思是让小伟波去她家里,和小龙港一起练琴。 她知道,小孩子就得比着来,这才有动力。 尤其是她家的小龙港,性子很活泼,一点都坐不住,就得有小伟波这样的小伙伴,在一旁相互盯着,才能进步。 田根宝和王慧珍听了,自然是满口答应。 黎元元在一旁抿着嘴直笑。 这个小龙港真是个活宝,到了哪里都是欢笑一片。 在各种才艺班中,打腰鼓的是最牛的。 因为学校里组织了一支腰鼓队,有六十多号人,排成了一个方队。还有十多个备用队员,随时都能填补上去。 一到下午放学后,大操场上就拉开了架势,开始训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脑补腰鼓声) 这会儿,除了教打腰鼓的两位老师,其他学生还没有腰鼓,可一点也不影响排练。他们站成方阵,手里拿着两根鼓锤,练习着基本步伐和技法。 邓原和田伟民因为个子高,也被选拔上了。 一开始,他们连个鼓锤都没有,就用两截小树枝来代替。后来,田爸爸亲自动手,做了两对鼓锤,让伟民拿着去了学校,给了邓原一对。 这样,才有了最基本的工具。 学校里,打鼓队牛啊。 一到训练的时候,周围就围了好多学生,还有家属也跑来看热闹。有一天,黎元元和邓虹也跑过去瞅了瞅。 结果,在队伍中竟然看到了小班长谢海宁。 哦呦,这人也不耍懒了? 竟然对打腰鼓产生了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 第85章 打腰鼓 谢海宁的确对打腰鼓产生了兴趣。 因为个子够高,所以入选了。 当然,即便他个子不够高,也会入选的。谁让他爸爸是教导主任呢?这可是其他同学无法比拟的优势。 对他来说,所有他不会的,没有尝试过的,都感兴趣。对打腰鼓,这种舞动全身的的技艺,自然会很投入。 黎元元拉着邓虹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觉得打腰鼓的确很好玩。 这么多队员组成的方阵,一个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抬胳膊踢腿的,外加转身一气呵成,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惜,像她们这些低年级的是没有机会参与的。一个是个子矮,再一个人家腰鼓队都选那些身手灵活的,像她和邓虹这种笨手笨脚的,哪里够格? 看看入选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像邓原、田伟民、乔鹏丽这样的运动好手。也只有邓萧哥哥那样的,才有很大机会参加。不过,邓萧哥哥忙得很,好像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 而像她这种感兴趣的,却又不够格。 “哼,我可以跟着伟民哥哥学!”黎元元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伟民哥哥最喜欢当老师了,给他这么一个机会来表现一下,估计会乐坏了。 学校里搞了一个腰鼓队。 这个消息,很快在各个连队都传遍了。 那些被选拔上的大小队员们,就成了“二传手”。一有空闲,就当起了小老师,教弟弟妹妹们,怎么拿鼓锤,怎么挥手,怎么走步,怎么转身。 像田伟民这样的,更是把家里的会客室当成了训练场,有事没事就喜欢拿着鼓锤耍两下。看元元和伟波都跟着他学,就更来劲了。 课外活动时,属腰鼓队最神气,也最忙。 元元、伟军、伟波参加的才艺班,一个星期才活动一次,空闲时间多得很。而腰鼓队基本上每天放学后都要训练,看着干劲十足。 那些队员们,更是争分夺秒加紧练习。就连课间时分,都拿着鼓锤比划来比划去的。 姚龙港同学一向是个爱热闹的。 见腰鼓队火了,羡慕得不行。回到家里,就给妈妈说:“妈妈,咱们家里也弄个腰鼓打打啊?” 杨淑芬一听,打腰鼓? 这个算什么? 于是,也抽空跑到学 校操场上围观了一下。 杨淑芬是什么人啊? 对音乐、舞蹈类的,一看就会。 回到家,稍一练习,就掌握了基本步伐和节奏。她想,要不给小龙港买一个小腰鼓,在家里打打? 可去代销点里一问,没有腰鼓,只有大鼓和铜锣。 杨淑芬看到没有卖的,也只能作罢。 心说,学校里连鼓都没有准备,就开始打腰鼓了? 这都是谁想出来的点子啊? 这一回,学校里组织腰鼓队的确纯属偶然。 春节期间,张辅导员和几位老师一起去十九连观看文艺演出。 其中,有一个节目就是《陕北腰鼓》 舞台上,两对中年男女腰间扎着彩绸,扬着鼓锤,打着腰鼓“咚咚咚”地出场了。一会儿男女对阵,一起前进、后退、踢腿、转身,在舞台上变换着各种花样。 一时间,鼓声咚咚,彩绸飞扬,看着真是气势非凡。 这种场面振奋人心,台下的观众陶醉不已。当时,张辅导员就萌生了打腰鼓的想法。于是,演出刚一结束,就找到了那两对中年男女。 原来,他们都是十九连的职工,老家是陕北的。 那里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打腰鼓,赶在逢年过节还会在空地上搞一些表演,比拼一下技艺。 在“破四旧”之前,那里的腰鼓就参与了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拍摄。电影一上映,在全国就引起了轰动。 一时间,陕北腰鼓威震八方,响彻大江南北。 可后来因为搞运动,把民间艺术都给打成了“四旧”,陕北腰鼓也就没了动静。而现在运动结束了,这腰鼓自然也就恢复了生机。 张辅导员回到学校,就去找了校长和指导员。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也得了学校领导的支持。 因为每年“5.1”和“10.1”前后,场部都要搞一场文艺汇演。到时候,学校里的腰鼓队一登场,一定会一鸣惊人,把其他学校都给震住了。 于是,腰鼓队就开始筹备了。 张辅导员先从学校教职工队伍中选拨了一圈,找出了两名打过腰鼓的老师。关起门来稍加练习,就被推选出来当了教练。 接着,又特地去请十九连的那四名职工来当艺术顾问,加以指导。 现在,教练和顾问都有了,队员也选拔上来了。 下一步,就是订做腰鼓。 这个投入可不少,腰鼓队正式队员加替补队员一共八十人,外加上老师,光腰鼓就要准备八十多套。 这么大一笔支出从哪里来? 另外,去哪里做这么多腰鼓? 学校里开会一讨论,就有老师想出了一个点子。 十九连演出队不是有两对腰鼓吗?可以拿那个做样子,改成适合学生们的小腰鼓,然后让营部出面,发动连队的木工房比葫芦画瓢,不就做出来了? 与会人员一听,纷纷表示赞成。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二天上午,张校长就带着辅导员一起去了营部。他们找到吕营长做了工作汇报。吕营长考虑了一下,说开会研究一下,争取明天就给予答复。 营部的效率很高。 当天下午,就有了结果。 这个设计任务,就交给了十九连的木工房,要求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就做出样品来。验收合格后,学校里就下单子,而这笔支出由营部从宣传费里调拨。 张校长和张辅导员听到消息,都松了口气。 这个腰鼓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可接下来,细细一想,万一木工房做不出来怎么办? 张辅导员一着急,突然了想起了那个大名鼎鼎的“小木匠”。于是,就跑到营部,向吕营长推荐了一下三连的木工房,说是里面有一个能工巧匠,厉害得很。 她一直以为那个“小木匠”在木工房里工作,要不然人家为啥都叫他“小木匠”? 吕营长一听,也对。 多一个渠道,更保险一点。 再说,等到下单时,一个连队的木工房也忙不过来。不过,考虑到材料和质量,订购牛皮的时候,要统一标准,否则做出的腰鼓会出现偏差。 张辅导员点头称是,还是吕营长考虑得周到。 殊不知,最后还是做出了两种鼓来。 当然,这是后话。 春天里的欢乐多。 黎元元在玩耍的同时,也没忘了学习。读书会上,她和邓萧哥哥一起听听讲座,看看杂志,谈谈感想。而她的写作计划,也继续进行着。 现在,她 搞的这个“副业”,已经有了第二笔收入。 在三月中旬,邓萧收到了邮局发来的汇款单,是《少年文艺》出版社邮寄过来的那笔稿费。那时,田爸爸正好要骑车去场部,想到照相馆里看看。她就把那张汇款单和两枚私章都交给了田爸爸,拜托爸爸给代领一下。 田爸爸从场部回来后,就把那九毛五分钱给了元元。可元元一转手,就塞给了王妈妈,把王妈妈高兴得眼泪差点落下来,于是就答应元元,帮她保管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到了三月底。 这时,冻土早已融化,柳树枝条也透出了一点绿意。 这天,邓萧收到了《故事会》编辑部发来的一封信件,通知“刀剑啸”同志,他所投的两份稿件已经通过评审,计划在五月和六月刊登,请注意查收稿费云云。 这个消息,令黎元元兴奋不已。 这一回,稿费终于突破了贰元大关,一共是二块三! 等拿到了稿费,要好好请请客,一定要拉着邓萧哥哥吃一顿好的。今年和去年不同,“巴扎”开放了,只要口袋里有钱,想买点好吃的还不容易? 这天放学后,黎元元坐在窗前,一边畅想着,一边流着口水。 她想,如果能去赶赶“巴扎”就好了。 看看现在,天气暖和了不少。 沙枣树都恢复了生机,枝条也开始返青,透出了一点灰绿色。等再过几天,地里的苜蓿尖尖就要发出来了。 又到一年一度,吃嫩苜蓿的季节。 她不禁想起了去年春天,王妈妈带着她和几个小哥哥一起下地掐苜蓿尖尖,挖鲜蘑菇的情景。那天她过生日,田爸爸包了素馄饨,味道鲜美得到现在还记着。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自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她就要满七周岁了。 去年过生日,邓萧哥哥和小龙港都送了她礼物。 可今年,她却把小龙港的生日给忘了。 那天还是小龙港不停地提醒她,她才想起来小龙港过生日,于是送了一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给他,鼓励他好好学习。 还有邓萧哥哥,什么时候过生日啊?得打探一下。 黎元元想着生日的种种。 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吃的上面。 今年过生日,田爸爸会做啥好吃的? 现在有“巴扎”了,是不是可以趁着新鲜,好好吃一顿苜蓿馅的菜肉馄饨了? 第86章 挖大渠 开学后,邓萧一直很忙。 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看书和学英语上,对那个夏老师更是崇拜得很。他发现,夏老师不但英语水平高,知识面广,而且还是个小说迷。 这一点,与他的兴趣非常接近。 自从夏老师接了他们班的英语之后,班级里的学习气氛立马有了不同。 夏老师上课时,喜欢在下课前讲一段小故事,一次只讲五分钟,还都是间谍题材,惹得同学们都盼望着下一节英语课的到来,好把故事续上。 而夏老师讲的故事,都是长篇连载的,讲了快一个月了,还没讲完。 因为夏老师的缘故,他对英语更喜爱了。 一有空,就拿着字典背单词。 夏老师也发现了邓萧,对他也很偏爱。 还把自己家的英语小册子借给他,让他开始看英文版的小故事,还鼓励他多看原文著作,这样对提高阅读理解能力很有帮助。 邓萧对夏老师的崇拜,与日俱增。 面对夏老师,就像打开了通往外界的另一扇窗户,总是带给他耳目一新的感觉。 见了元元,也多次提到夏老师,就连黎元元对这位夏老师都充满了好奇。而田伟军口中的夏老师就更有意思了。 他们这些三年级的小学生,还没有机会去听那种“高级”故事。上课时,总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冒出来,不好好学习。 夏老师对那些顽皮孩子,采取了“体罚”措施。 谁上课捣乱,就让他站在教室后面,把一条腿搁在窗户台上“练功”。几分钟下来,“练功”的孩子就开始腿软受不了了。其他同学一见,笑得嘎嘎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上英语课就是有意思。 看看“卷毛”老师,虽然不是很厉害,可这个办法还挺管用的。 而被称为“小卷毛”的夏老师,在教学上是很认真的。 他的板书非常好,写出来的英语字母就像刻上去的一样。他还给同学们讲了印刷体和手写体的不同,从一开始就培养了这方面的意识。 黎元元注意到,伟民哥哥写的英语单词就很好看。 手写体都是略带倾斜,整整齐齐地写在四道横线以内。这种习惯一旦养成,以后写出来的英语句子会非常漂亮。 可惜,这样的老师在学校里不会 呆得太久。知识分子政策落实,马上就要开始了。像夏老师这样的,恐怕早晚都会离开吧? 黎元元心里一阵惋惜。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充实而美好。可她知道,这一切会终将消失。就像这个大集体的时代,不久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而随之消失的,还有一种来自精神上的力量。 看看学校里搞的这些才艺活动,都是免费的。先不论当前的物质条件怎样,老师们可都是牺牲了自己的业余时间,来教学生们才艺。 这种大公无私,源于精神方面的追求。 他们把自己所拥有的才能,一一展示出来,从而实现自我价值。尤其是压抑了那么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一旦爆发出来,是那么绚烂无比。 带着这种信念和追求,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让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人都感到幸福而温暖。 可这一切,终不会长久。 就像一个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对自己的这份清醒,黎元元颇感遗憾。 她希望能好好度过这每一分每一秒,因为这是这个时代最理想、最可贵的一面,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了。 再有一个多星期,元元就要过生日了。 王慧珍自然记得很清楚。几个孩子的生日,她都记着。到了那天,好给孩子们煮个鸡蛋,在头上滚一滚,保个平安。 这天早晨,田根宝听慧珍这么一说,就赶紧查了一下日历。 四月十一号,是星期一。 这么一来,得趁着下个星期天去赶个“巴扎”,买点肉。可春天里,来请他拍照的连队也多了起来,大多聚在星期天,估计没时间跑那么远。 他想了想,打算托人给捎块牛肉回来。 现在天气好了,一到周末,就有职工骑着自行车结伴去赶“巴扎”。一大早出门,半下午就能赶回来了。 还有,元元不吃羊肉,那就买一块牛肉好了。一想到家里做羊肉时,元元蹙着眉头吃饭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小孩子不吃羊肉,甚至闻不了羊膻味,用过的碗筷刷了好几遍,她都能闻得出来。最后,家里吃羊肉时,都用单独的碗筷。 想着去年养的芦花公鸡还剩下一只,那就偷着宰了,做一个红烧鸡块吃吃。杀鸡时还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了,以免吃不下去。 “老田,过一阵再抱几个小鸡娃子吧?”王慧珍说道。 “好,这一回不用去换鸡蛋了,用我们自己家里下的鸡蛋就可以了,还有老母鸡也是现成的,不用去抱孙师傅家的了……”田根宝乐呵呵地说道。 自己家里养鸡养鸭就是方便。今年,看看是不是多养几只? 最近,还有不少职工跑到“巴扎”上买了小羊羔回来,准备圈起来养羊。这些职工家里,大多带着家属,平时可以去漫地里放放羊。 针对这一现象,连队里开会时,李连长也提前打了预防针。他严肃地说道:“私人养羊不干涉,但不能下地吃庄稼。一旦发现了,就要没收。严重的,还要罚款扣工资……” 田根宝心说,到时候,是不是能管得住? 就不好说了。 这天,正当田根宝和王慧珍做着改善生活的种种计划时,连队里趁着晚上召开了一个动员大会。两年一度的清淤挖渠大会战又要开始了。 这是团场上下,在春秋两季轮番作业的活动。 今年的大会战,从星期四开始,用三天时间对辖内的干渠和支渠进行清淤修复整理,以便夏季灌溉农田。每个连队负责自己辖内的区域。 在动员大会上,李连长做了任务安排,全连除了机工车间和伙房,各班组都背着任务,就连畜牧队都要抽出人手,一起上阵。 为了赶在三天内完成,路段远的职工们,中午都不回家吃饭,由伙房统一送加班饭。而近距离的,中午可以回家,也可以呆在工地上。 反正测量分段后,参加会战的每个男职工要挖5米,女职工要挖4米。如果提前干完了,经过验收合格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当然,如果想发扬风格,帮着其他人挖两铁锨也可以。 学校隶属于营部,也分到了挖渠任务。 这项任务就落到了教职员工和高年级同学的身上。学生们每人挖半米,为期一天。不过,不要小看这半米,可是从渠底一直挖到渠顶,一锨一锨的,也很累人的。 这天读书会上,黎元元和邓萧哥哥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星期六要去挖大渠?” 黎元元听到萧哥哥一说,立马来了兴趣。 心说,小班长要去挖大渠了,看他怎么应对? 星期六终于来到了。 这天,学校 里空了一大半。除了一、二、三年级的小学生们还在上课,高年级的同学们都上了支渠。 学校分配的地段倒是不远,就在操场南边一百多处。隔着一条排碱渠和一条长长的林带,就是那条支渠。 一大早,每个班都按照人头数领了一大筐子挖渠工具。班主任老师给同学们一人发了一把铁锨,还在渠边划上一道印子,一人半米,不分男女,开始干活。 邓萧身体好,个子又高,干起活来倒不成问题。 他打算把自己的那一份干完了,就去帮邓原一把。长这么大,邓原还是第一次挖渠,搞不好手上就会磨出血泡来。 而和邓原同班的谢海宁,今天根本就没来。 他请病假了。 即便知道,这种借口很容易引起同学们的猜疑,可他依然是我行我素。他认为这种笨拙的体力劳动,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可这是时代的产物。 学生们从小就要接受劳动锻炼,要多吃点苦,才能体会到父母的不容易,才会更加珍惜当前的幸福生活。 他想,他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了,那就不用再锻炼了。 学校里的挖渠工作,进展顺利。 到了半下午,就结束了。 邓萧和邓原一回到家里,就洗了洗手脸,倒在了床上。 真累啊。 明天是星期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87章 过生日 挖大渠究竟有多累? 以前,黎元元一直没有确切概念。这天放学回家后,一进门就看到王妈妈歪在沙发上不想动弹,这才知道挖渠有多累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王妈妈累成这个样子,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也难怪田爸爸教育伟民哥哥他们时,一张口就是:“你们几个如果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去连队里挖大渠,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看王妈妈累得起不来了。 田爸爸亲自动手,给她在腰上拔了一个火罐,说是解解乏。结果,王妈妈拔了火罐之后,饭都没吃就睡着了。 最后,还是田爸爸把人背到里间的大床上,蒙着被子,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是星期天。 王妈妈睡到中午才起床,这才感觉歇过来了。 黎元元不禁吐了吐舌头,还是后世的挖掘机好啊,一台的威力远超数百人,再也不用搞这种千人大会战了。可现在,挖渠清淤却全靠人力来上,也难怪大家对“四个现代化”是如此向往。 下午,黎元元见邓萧哥哥骑着自行车来了。 他一进屋,就赶紧跑过去,检查他的双手。还好,没有磨出血泡。邓萧说,挖渠时他戴着线手套的,所以保护得还好。 至于挖渠有多累,用萧哥哥的话来说,就是“挖到最后,胳膊和腿都不当家了,原以为睡一晚上会好一些,可没想到早晨醒来后,更乏,累得一点也不想动,一口气睡到中午才缓过劲来……” 黎元元忍不住提了一句,以后如果能发明一种挖渠机器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用这么累了。邓萧点了点头,充满信心地说道:“这一切,一定会实现的。” 春季清淤会战结束之后,学校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星期一临放学前,一台红色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进了学校。 在校务室前停稳后,校工们从后车斗上卸下来三只大木箱子,一个一个搬进了文艺室。好些同学就蹬蹬蹬地跑过去,趴在窗户上向里张望着。 原来,箱子里装着四把小提琴和四把二胡,外加四台手风琴和四支小号。这就是学校从师部买回来了第一批乐器。 才艺班终于有了像样的乐器。 像黎元元这样的,夹了一个多月木头小提琴的学员们,才第一次摸到了真正的小提琴。 可不拉不知道,一拉才发现,这看似简单的小提琴拉起来就像在锯木头,吱吱呀呀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黎元元这才意识到,李老师拉得那么舒缓婉转,如泣如诉,对她来纯粹是一种假象。她和其他小学员距离那个目标还有万里之遥。 “田园同学,不要灰心哦!老师也是从锯木头开始的……”李老师鼓着劲,笑道。对田园同学,她一向钟爱有加,更希望她能坚持下来。 “喔,李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黎元元甜甜地笑道。这个老师喜欢她,她早就发现了。她可是个有毅力的人,哪里会轻易放弃? 于是,锯起木头就更加卖力起来。 那天的训练一结束,小提琴班的学员们就有了一个新称呼——锯木头的。其他才艺班的,一见到他们几个,就笑着问道:“哎,你们今天又放倒了几棵树啊?” 黎元元鼓着嘴,心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伐木工人了? 而腰鼓队那边,也取得了新进展。 张辅导员拿来了两只未上漆的小腰鼓,让两位教练老师和艺术顾问试了试音。 鼓声清脆,基本上合格。 于是,学校给两个连队的木工房下了单子,开始批量生产,争取在四月底之前让队员们都打上新腰鼓。 四月十一日,是元元的生日。 邓萧一直记着这个日子,也早早准备起了生日礼物。 这一阵,他把这几个月做的剪报整理了一下,有厚厚的一本,打算送给元元。他知道元元喜欢了解外面的世界,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 到了星期天,邓萧正准备去连队,邮递员就送来了一张汇款单和一封厚厚的信件。 汇款单是《故事会》编辑部汇来的稿费。 而那封信是《绿野周刊》编辑部发来的,说是来稿已阅,很有潜力,结尾部分修改后可进入二审阶段云云。 黎元元听到这个消息,既欢喜又忐忑。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修改文稿的情况。还有,这个二审的成功率有多高啊? “元元,你就放心好了,我觉得这个成功率很高,否则编辑直接退稿就得了,也不会要求去做二次修改了……”邓萧信心十足地猜测道。 “好吧,那就按照编辑的要求,改改吧……” 黎元元不喜欢改东西,可看在钱的份上却不得不改。她悄悄宽慰着自 己,好几万字的小说一旦连载,这个稿费不就翻倍了?再说,只是修改结尾而已,两天就搞定了。 到了半晌午,田爸爸骑着自行车下连队还没回来,王妈妈去小棚子里做的午饭。 她闷了一大锅白米饭,还炒了一盘鸡蛋,拌了一个嫩苜蓿,烧了一锅海带汤。端上来后,配着咸鸭蛋和豆酱,邓萧也跟着吃了一顿。 下午,杨阿姨带着小龙港过来了。 黎元元见小龙港手里拎着一只小布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腰鼓和一对鼓锤。腰鼓的鼓面是牛皮的,一拍咚咚响,鼓身红彤彤的,泛着光泽。在鼓面与鼓身的相连处,还镶嵌着一圈亮闪闪的铜扣,十分好看。 一问,原来是连队里的木工房在为学校赶制腰鼓,杨阿姨特地向连队打了申请,说是托儿所里要用,结果真的弄来了两只。一拿到鼓,杨阿姨先“咚咚咚”地打了起来,小龙港也跟着沾了光,好好过了一把鼓瘾。 黎元元心说,杨阿姨还真是好玩,也很有艺术天分。说是教小孩子,估计是她自己想打一打吧? 小龙港让元元也把腰鼓绑在腰间,拿着鼓锤试着打了两下。 可真开始打了,才发现这个腰鼓不是那么好打的,除了“咚咚咚”的声音之外,对步伐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自己能亲手摸到鼓,甚至比腰鼓队队员还要提前几天,这也足够得意了吧? 田伟民也跟着沾了光。 元元妹妹刚一解下腰鼓,他就自己绑上了,在屋子里“咚咚咚”地打了起来。惹得伟军和伟波跟在他屁股后面直转悠。 小龙港在一边,也乐得哈哈大笑。 王妈妈和杨阿姨看着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邓萧一脸平静,像个小大人一般的沉稳。 送走了邓萧和小龙港之后。 黎元元坐在里间,翻看着萧哥哥送来的剪报。这一张一张剪报,都是萧哥哥收集并剪贴的,每一张都凝聚着萧哥哥的心血。 厚厚的一大本,一定做了好久。 这样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比什么都要珍贵。 这一回,小龙港送了她两支毛笔,说以后要和元元妹妹比拼一下,看谁的毛笔字写得好? 对小龙港的记性,她不得不服气。只要是他想记住的,就一定能记得住。无论是吃的,还 是别的,他感兴趣的就一定会想起来。 黎元元也有些感动。 这一位也是她的好朋友,就像当初的粘牙虫一样,总喜欢跟着她,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有时候,却又以小哥哥自居,处处想着她。 看小龙港练字的劲头,一直很高涨。 只要这么练下去,以后还真有可能当上一名书法家呢。 星期一早晨。 田爸爸做早饭时,煮了六个鸡蛋,一人发了一个,还开玩笑说:“今天我们都跟着元元,吃一顿好的!” 三个小哥哥一听,都笑嘻嘻的。 元元妹妹今天过生日,田爸爸要发威了。 到了中午,田爸爸果然展示了一下厨艺。 他用辣椒炒了一盘鸡脯子肉,用牛肉沫炝炒了一盘雪里红黄豆,用鸡汤炒了一盘苜蓿,而压桌子的大菜就是红烧牛肉。 这块牛肉,是昨天拜托邻居从“巴扎”上买回来的。 他先用清水浸泡,里面撒一点盐,去去血水和腥味。一连换了好几盆水,牛肉也从红色变得泛白。 开始做菜时,他把牛肉切成小方块,先搁在盆子里用调料面腌制一会儿,再用鸡蛋清、水和面粉勾成芡,把牛肉裹上芡后,用热油一炸,捞出来金黄金黄的。再配着土豆和白萝卜红烧出来,呈枣红色,香嫩可口,一点都不塞牙。 另外,还端上来了一大锅清炖鸡块。 早晨上班前,他就把鸡块炖上了,用小火慢慢煨着。到了中午,鸡汤熬得白白的,十分鲜美,鸡块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一咬肉就脱骨了,嚼起来却一点都不柴,又酥又烂,口感特别好。 最后,再配上一大锅白米饭和白面馒头。 一家人外加上邓萧、邓原和邓虹,围着桌子吃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因为过生日,田爸爸还用鸡汤给元元下了一小把挂面,象征性地吃了一碗寿面。 这一顿饭吃得晚,邓萧带着几个小将赶到学校时,上课铃已经响了。 黎元元、邓虹和田伟波小跑着冲进教室,差一点迟到。坐在座位上,她感觉肚子里鼓鼓的,真是装满了好吃的。 就连姚龙港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心里想着,元元过生日,家里给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事总是接踵而至的。 生日过后不久,学校少先队在一年级中发展了 第一批少先队员。 田园、田伟波、姚龙港、邓虹这几位小群众也在入选之列。当然,主要是因为学习好,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不是双百就是九十五分,这样的好学生自然是优先录取之列。 备选人员,每个人都亲笔填写了一份入队申请书。 黄老师说:“到六一儿童节那天,新入选的少队员们将列队站在校园里,面向主席台、少先队队旗和队徽集体宣誓后,就会戴上红领巾,正式成为一名少先队员!” 这天,黎元元回到家里,先对着镜子练习了一番。 她举起右手,握紧小拳头,默念着少先队的誓词:“准备着,时刻准备着,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再补充一点 ------------- 睡了一觉,补上了~ ------------- 捉虫~,略修~ 第88章 新气象 进入四月上旬之后,一年一度的植树节又开始了。 这天,少雨的团场也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毛毛雨。只不过是刚刚湿了湿地皮,却令职工们很开心。 在边疆的春天,植树造林是一件大事。赶上下雨,更是难得的好机会。这场小雨刚停,不管是连队里,还是学校里都积极行动起来了。 下午放学后,每个班级都分到了植树任务。 班主任黄老师来到班里,做了分工安排。她让三名同学,掂着柳条筐子去路上捡一点牛粪或者羊屎蛋子,作为肥料。其余的每四人一组,去操场西边的小树林里,挖坑植树。 黎元元带着四人组,随着大部队一起来到了林带里。 这时候,那一片空地上,已经用白石灰画好了一个一个的圆圈圈。每个圆圈之间相隔三米左右,沿着一条一条的直线,整齐地排列着。 路边上还搁着两只柳条筐子,里面放着一把把小号铁锨。 黄老师带着队伍,找到了一(2)的地段。 她拿着一把铁锨,站在白圈圈旁边,大声说道:“同学们,请注意!挖坑时,就比着白石灰画的圈圈来挖,每个坑的深度要达到一米左右,以能看到下面的黄土为准……” 说着,给每个小组都发了一把铁锨。 姚龙港同学一马当前,抱着铁锨就开始挖了起来。 这里是一片沙土地,挖起来倒是不费事。可是一锨一锨地挖下去,挖出来的都是灰沙子,就是看不到黄土。 四个人一替一换,很快就挖出了半米深,黄土这才露了出来。瞅瞅其他同学挖得更快,就更加卖力起来。 这时候,学校里的后勤老师拿着一根直尺来测量坑的深度。 最后,以黄老师挖的那只坑为标准。 他站在树坑边,用手指着,大声说道:“同学们都注意了,每个坑都要像这个样子,要挖到一米深,否则小树苗栽下去也很难存活……” 十个树坑,终于挖好了。 黄老师拿着铁锨,一个一个地检查了一遍。这时候,去路边捡肥料的三位同学,也拎着筐子回来了。负责去学校伙房抬水的几位同学,也用扁担分别抬着大半桶水回来了。 一切准备就绪,下面就开始种树了。 首先,要把肥料洒在树坑里,铺上薄薄的一层,接着往里面拌一 点黄土,倒一点水进去。让水慢慢地渗下去,再往里面倒一点水。重复个两三次之后,就差不多了。 接着,班长带着几个同学去后勤处那边,一会儿就领回来了十棵沙枣树苗。这时候的小树苗,只有一米多高,树身和枝条都呈灰绿色,下面带着一蓬树根,看着十分稚嫩。 黄老师亲自动手,把小树苗一棵一棵放进坑里,让同学用手扶着,各小组就拿着铁锨往里面填土。然后再铺一层肥料,再继续填土。 十棵小树苗,很快就栽种下去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一点点的浇水。让水顺着树坑慢慢渗透下去,坑里的土很快就塌下去了一层,这样就需要继续填土。重复个两三次之后,最后在树的周围垒出来一个鼓鼓的圆圈,把水圈在里面,看着它慢慢渗透下去。 这样,植树才算是结束了。 以后,每隔三天要来给小树苗浇一水,一个星期左右施一次肥。也只有这样,小树苗才能扎根存活下来。 黎元元参与了整个植树过程。 她不禁感叹道,在这片沙化土地上能长出绿植来有多不容易?学校周围这一片一片的沙枣林带,就是这么种植出来的。 还有那些大片的农田,当年可是从盐碱地里一块一块开垦出来的。 由此可见,第一批创业者付出了怎样的辛苦?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黎元元也换上了一身春装。 她上身穿着一件灰黄相间的小方格外套,下身是一条同款同色的小方格裤子,里面穿着浅灰色的小毛衣,看着十分洋气。 这是王妈妈刚做的。 布料是沪上的奶奶邮寄过来的。那边听说慧珍现在学会裁剪了,就不再找裁缝做单衣了,殊不知这边工作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做衣服? 收到包裹的那天,王慧珍摸着几块布料,冲着老田直瞪眼。 就是他爱拽,在信里把她吹嘘了一通。这下可好,以后沪上那边不帮忙了,光靠她来给大人孩子们做衣服做鞋子,还不把她给累坏了? 田根宝一见,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宽慰道:“慧珍啊,以后你只管裁剪,我来蹬缝纫机,这下子总可以了吧?” “哼,就你嘴巴会说,你哪有时间啊?一到星期天就下连队了,平时晚上还想出去吹个牛,打个扑克……”王慧珍瞪着眼睛说道。 黎元元在一旁,看了直笑。 其实,相对于去年来说,今年连队里宽松多了。 首先第一条,晚上开会少了,自由活动时间一下增加了不少。职工们的业余生活也丰富起来了。一下班,聚在一起听收音机的,打扑克的,去营部看电影的,还有看小说的。 真是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 还有,现在电影片子也多了,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能放映一到两场。 一些文学刊物,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好些五六十年代的老作品也纷纷解了禁,在职工们中间相互传阅着。 一本长篇小说,能辗转借给几十个人,都在后面排着队,急火火地等着,还不断地催促着前面的人“快点看,快点看!再不看就没收了哦!” 另外,连队里还出现了一种新气象,职工们开始订阅期刊杂志了。 田爸爸从小文书那里订了一份《人民文学》,隔壁孙大江家订了《连环画报》,小龙港家订了《大众电影》等等。 大家都尽可能地订成不一样的,这样就可以相互传看了。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也有。 四月里,正是孵小鸡、孵小鸭的季节。一群半大孩子,在连队里四处转悠着,大声嚷嚷着“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啦!” 这是谣言还是真的? 职工们半信半疑。 有胆小的,就把家里养的鸡给宰掉吃了。还有想孵小鸡的,也犹豫了,心里拿不定注意究竟是养还是不养? 田爸爸和王妈妈也有点犹豫。 本来打算一下孵两窝小鸡,可这个消息却令人感到不安。黎元元见了,就赶紧给上了上劲,她大声说道:“爸爸,不要相信,那都是谣言!” 于是,田爸爸和王妈妈大着胆子,决定抱两窝小鸡。 等到五月之后,就孵出来了。 大人们在忙碌着,黎元元自己搞的“小副业”也颇为顺利。 那二块三毛钱的稿费已经让田爸爸取回来了。她一转手,又交给了王妈妈,让妈妈买肉吃,把王妈妈高兴得不行。 元元最喜欢吃肉了。 看看个子又往上蹿了不少,都快追上小伟波了。比着墙上的横线量了量,都快到一米三了,以后坐火车都要买票了。 利用课外时间,黎元元把那本《山城少年探案记》修 改完了之后,邓萧哥哥已经帮着投到《绿野周刊》编辑部去了,估计到五月份就会有消息。 这一阵,她又抽空写了一篇传奇小故事,投到了《故事会》。 她觉得写东西,得一步一来。 以她现在的体格,先从中短篇入手比较好,以免影响到了身体发育。 她可是希望自己能长高高的。 到了四月底,连队里忽然开进来两辆军车。 从车上下来了一队军人。 他们穿着草绿色的军装,排着整齐地队伍,住进了连部前面的排房里。连队里提前给他们安排了两大间屋子,靠墙打着一排大通铺,铺着一层厚厚的干稻草。 部队入驻后,孩子们十分好奇,纷纷上前围观。 而职工们也议论纷纷的,部队突然开过来,是准备做什么呢? 因为这段时间,边境形势又紧张起来了,双方又打起了嘴巴官司。从收音机和大喇叭里,时不时都能听到国际新闻,在嗷嗷叫着。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是一队工程兵。每天早晨扛着仪器设备,去支渠水闸那边干活,到太阳落山后才回来。后来有小道消息说,要在那里修一个高高的三角架。 黎元元也很好奇。 这边距离边境虽然不算太远,可修这么一个设施是做什么用的?她还跟着小哥哥们,特地跑到排房后面,趴在后窗户上,朝里面瞅了瞅。 只见大通铺上,军绿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就像用刀切出来的一样,有棱有角。 可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的。 邓萧听说后,就更来劲了。 他干脆骑着自行车,驮着元元跑到近前去围观了一下。那里正在施工,刚挖了一个大土坑,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黎元元看到堆放在一边的铁架子,隐隐感觉可能是某种通讯设施。 因为和后世的基站实在是太像了。 在回来的路上,萧哥哥在前面骑着,她坐在后座上,频频回头张望着。 高高的青色大堤,横亘在那里。 干道两旁的柳树林子,已是绿绿的一片,透着浓浓的春意。 再过两天,“五一”节就要来到了。 夏天也就不远了。 第89章 三角架 “五一”劳动节前夕,营部在学校大礼堂里召开了一场批.斗会。 这是多年的惯例,每逢重大节日场部就要把劳改犯提溜出来,在各营巡游示众。 那时候,劳改犯们一个一个站在台上,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纸牌子,写着所犯下的罪名,从而对潜在的犯罪分子起到一种震慑作用。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劳改犯出来了,快去看劳改犯啊!”中午休息时,有同学去围观后,兴冲冲地跑回班里报信。黎元元也随着同学们去了瞅一眼。 在大礼堂外,她第一次见到劳改犯。 只见一队犯人,正排着队伍去上厕所,旁边有看管人员手持武器看管着。这些人都剃着光光头,身上穿着黑衣服和黑裤子,背上缝着一块白布,上面印着他们的编号。可奇怪的是,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沮丧的神情,个别人的嘴角甚至还透着一丝笑意。, 黎元元心说,估计这些人早已经疲沓了,甚至为能出来透透气而感到高兴。 对劳改犯,后世是陌生的。 但历史经验告诉后人,劳动改造是最好的方式之一。唯有吃过苦受过累,才能让人真正地产生畏惧之心。这也是对罪犯最好的惩罚之一。 以往,一到过节前后,就会严打一批。 这个传统保持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才被取消了。 对犯罪分子的威慑力,也小了许多。 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 这天下午放学后。 学校腰鼓队在大操场上,开始了带鼓训练。 当腰鼓“方阵”在大操场出现时,立马吸引了很多学生前来围观。一时间,操场上鼓声喧天,鼓穗飘扬。 红色的腰鼓,飞扬的鼓穗,看着格外好看。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壮观的腰鼓表演,虽然队员们打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整齐,可依然挡不住围观的热情。 黎元元和田伟波、姚龙港也站在一边瞅了瞅。姚龙港笑得咧着嘴说道:“哈哈哈,还没我打得好呢!” 黎元元心知小龙感又在吹牛。 就他那水平,她还不知道吗? “五一”节前后,总是热闹的。 晚上吃饭前,王妈妈笑着说道:“今天下午,连队里搞了一场拔河比赛,各班组之间相 互对阵,我们大田班和机耕班争夺最后的冠亚军时,由于用力过猛,结果把绳子给拉断了,害得两边队员都扑通扑通地倒在了地上……” “哈哈……”几个小将一听,都乐坏了。心说,这得使出多大的劲啊,竟然把那么粗的一条绳子都给拔断了? 田爸爸倒是一声不响,就像从未参加过一样。 黎元元悄悄地问了问王妈妈,原来机工车间是第一批就被淘汰掉的,连第二轮都没进入,估计田爸爸不好意思说吧? 晚饭过后,田根宝出去参加了一场知青聚会。 聚会地点就在姚龙港家里。 这一回,杨阿姨家又放了一颗卫星。她托家里从沪上买了一台唱片机和几张唱片,在聚会时,放越剧给大家听。 沪侬软语,咿咿呀呀。 知青们兴致一上来,也随着哼唱了几句。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越剧《红楼梦》中的片段,以宝黛初会的那段唱词为佳。 “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注1) 浓浓的乡音,勾起了大家的思乡之情。 可两地相距遥遥,回沪探亲一趟着实不易,即便思念家乡,也只能在梦里。于是,知青们不约而同地讲起了各自的家乡生活。 受这种情绪的感染,有的人恨不能立刻就飞身回看看,哪怕只看那么一眼也好。 熄灯前,田根宝回到家里,说着聚会时的情景,不免叹息了一番。 搞得王慧珍也跟着沉默起来。 她与老田不同。 对那个地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离开与否,对她来说影响并不大。可对老田就不一样了,听到老田忽然问她:“慧珍,你说我们还有回去的那一天吗?” “……”王慧珍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和老田今年都三十岁了,来边疆也有十多年了。现在还算年轻,所以考虑不了那么多,可以后呢?等到他们退休之后,还继续呆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以前顾不上去考虑,可以后孩子们也一天天地长大了,他们的未来又在何方? 黎元元躺在里间,听着田爸爸和王妈妈的说话声。 她知道,再过两年就会发生变化。 那时候,知青返城的浪潮将会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回城之旅也将拉开序幕。包括田爸爸和王妈妈在内,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 吧? 想到日后的种种变故,黎元元也不禁叹了口气。 在沙枣花的清香中,迎来了“五一”节。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连队里和学校都放假了。白天,各家各户都忙着改善生活和串门子,晚上营部的露天电影院放电影。 对黎元元来说,今年和去年有很大不同。 一大早,田爸爸又被连队请了去。那边有一对小青年结婚,田爸给人家拍照片去了。家里只剩下王妈妈和几个小将。 王妈妈照例揪着孩子们,给他们一个一个剪了头发。邓萧骑车过来时,也被王妈妈哄着洗了洗头,又给他剪了个三七分。 中午,家里包了馄饨吃。 是菜肉馅的苜蓿馄饨。 王妈妈调馅子的水平已经过关了,调出来的馄饨馅子丝毫不亚于田爸爸。 一家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只是田爸爸不在家,多少有点遗憾。 五月,在沙枣花的清香中悠然度过了。 连队里驻扎的那支部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修建了一座三角架,大约有三十多米高。随后,部队就开走了。 这座三角架,究竟是做什么用途的? 却无人知晓。 在连队里,朝南远远望去,就能看到那座高高的三角架,孤零零地耸立在一片田野之中,四周被一片绿色的柳树林子环抱着。 每到夕阳西下时,更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而月夜之下,泛着一道道清辉,看着有些渗人。 连队里的孩子们,找到了新的征服点。 那就是徒手爬三角架。 在一马平川之下,爬上这座高高耸立的建筑物,在上面极目远眺,就成了勇敢的象征。 没有保险绳,也没有其他防护措施,光想想就觉得腿软。可还是有胆大的孩子攀爬上去,坐在上面不肯下来。 连队里开会时,也一再告诫家长,不要让孩子们攀爬。可还是有极个别的顽皮孩子爬了上去。远远望去,令人胆寒。 黎元元也远远地围观过。 心说,一旦失手就是一桩事故,可奇怪的是却从未有孩子失过手。 这座神秘的三角架,建成后虽然与后世的基站不大一样,可她猜测还是与通信方面有关。 具体 是做什么用的? 恐怕只有那支部队才最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自越剧《红楼梦》中的唱词 ------ 捉虫 第90章 大变化 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快来到了。 相比起托儿所,学校里过节自然要热闹许多。 在节前,黄老师做了一个动员,想在班里搞一个小型茶话会。 既然是茶话会,就得有东西吃。于是,黄老师建议同学们一起凑钱去代销点里买点瓜子、糖果什么的。最后核算下来,一个人要交两毛钱。 黎元元一听,觉得有点贵。 她和田伟波加在一起就要交四毛钱,这个价钱在连队里都可以买半公斤猪肉了。既然老师话说了,自愿参加,那就不参加好了。 于是,小组统计人数时,她就没报名。 小伟波一见,也不想报名了。一开始他是想参加来着,可见元元妹妹都不参加,他又干嘛去花那个冤枉钱? 邓虹一看,也不想交钱了。本来已经从家里要了两毛钱,看田园和田伟波都不交钱,她就把那两毛钱给收了起来。 姚龙港一向喜欢花钱,经常跑到代销点里去买个零食什么的。 可这一回,看四人组里有三个都不交钱,那他也不交。口袋里装着的两毛钱,可以买20袋虾粉,够吃好长时间的。 不过,真到了“六一”这天,其他同学都在班里吃东西,他们几个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吧? 于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屁嘻嘻地笑着说道:“哎,等到六一那天,参加完学校活动之后,我们几个兑点东西吃吧?到时候,每个人从家里带一些好东西,来班里吃……” “嗯,这个办法不错。”三个小同学,都点头表示同意。 算下来,他们几个从家里拿来的东西,比班里买的要高级多了,还省钱。到时候,他们几个坐在一起,就不显得突兀了。 “六一”这天,学校里一片欢腾。 上午,少先队在校园里搞了一个新队员入队宣誓仪式。 在各班级同学们的注视下,一年级的田园、田伟波、邓虹、姚龙港等同学都戴上了红领巾。一时间,一个二个的小脸上,都是红彤彤的,泛着光彩。 入队仪式结束后,各班级同学就列队回到了班里。 黄老师端着一盆黄豆走了进来。 讲了两句之后,就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小纸包黄豆。这是学校特地准备的小零食,给小同学们意思一下。 接下来,班长和副班长拎着一个布袋子回来了。按照名单,给交钱的同学每人发了一包瓜子和四块糖。其中,有两块奶糖,两块水果糖。 黎元元心说,就买了这么点东西,还是不交钱合算。 看看班里,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同学没有交钱,虽然看着别人吃东西不大舒服,可为家里省了两毛钱,还是挺高兴的。 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邓虹和田伟波就跑过来,和两个小同学换了一下座位。这样,转过身来趴在桌子上,和元元、姚龙港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大家从书包里把带来的零食都掏了出来。什么饼干、糖果、虾粉、泡泡糖、瓜子、小鱼干,还有一罐肉松。当然,肉松是姚龙港带来的。 这些小零食,再配着学校里发的黄豆,四个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心想,这样的小茶话会也很有意思嘛。 在大集体主义时代,小团体主义一向不被提倡。 黎元元知道自己思想觉悟不太高,可她实在不想去受那种精神束缚。她希望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得更自由自在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六月里,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整个教育界的未来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邓医生和肖医生是最早听到小道消息的。 邓萧的爷爷写信过来,告诉他们国家招生委员会,举行了多次座谈,很有可能在今年恢复高考。 这个消息太激动人心了。 以后,孩子们就可以通过考学,开启新的人生。 包括邓铭在内,都有机会去上大学。 黎元元从邓萧哥哥那里听说后,也很高兴。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邓萧、伟民哥哥他们。不管什么时候,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想成才,唯有高考这一条路。 她把这个消息说给田爸爸和王妈妈听,好让他们也开心一下。 到了九月,教育部在京城召开了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考。就这样,由于运动冲击而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得以恢复。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个口号被再度提了出来。一时间,激励着千百万学子,奋发努力,把丢掉的课本重新捡了回来。 这时候,黎元元来到连队已经两年多了。 她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虽然物质条件无法与后世相比,可精神上却格外充实。看看家里和连队里,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七月里,田爸爸和小木匠一起,在小棚子里做了一个沐浴洗澡的地方。 他俩在棚子的西南角,先挖了一条下水道,再用土坯砌了一个小池子,又找了一袋水泥沙灰,连池子带墙面涂抹上了一层水泥。 在池子上方,靠墙的一面还挂了一只铁皮做的沐浴桶。桶壁上安着一只水龙头,一打开,水就流出来了。在池子底部,用木塞子堵着出水口,这样就可以蓄水了。 最后,在棚子顶上又套了一圈铁丝,挂上了一副塑料布做的浴帘,这样就有了专门洗澡的地方。 为了夏天沐浴方便,田爸爸还在小棚子外面靠墙的一侧,砌了一个小平台。 可以沿着台阶走上去,上面搁着一只大油桶,专门用来晒水。在油桶的侧壁装了一只水龙头,龙头上接了一根塑料管,沿着墙洞通到小棚子里,用来沐浴。 这根管子,平时用夹子夹着,到使用时就放开,用起来十分方便。 黎元元对田爸爸做的“土浴室”,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样,夏天洗澡时,搬个小凳子坐在里面,洗起来可舒服了。可惜,还没有自来水,只能去涝坝里挑水。 现在,伟民和伟军哥哥能用扁担一起抬水了。王妈妈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一次只能抬半桶,多跑两趟就好了。 自己搭建洗澡间,这种风气开了头,就有人跟着模仿。机耕连队找油桶比较方便,不到一个月,就有不少家庭都装上了“土浴室”。 而有些知青,更是会想点子。 他们托人买来水泥,拌上沙灰、石子,自己动手把家里的地面都改成了水泥地,还打磨得光光的。平时,用湿拖把拖一遍,看着十分干净。 老职工们看知青们穷讲究,开始还有些不大习惯,后来也跟着学了起来。 除了收拾屋子,知青们还开始从沪上搬东西。那种羊皮纸做的乳白色灯罩,塑料壳做的扇形台灯,都出现在了家里。 晚上灯一亮,看着十分好看。 受到这种风气影响,连队里一改往日的朴素作风,也开始了攀比。 职工们凑在一起,都是比谁家里的家具多,装饰得好。还有就是那件硬件,像收音机、缝纫机、手表、自行车等等。 有了的,就得意洋洋的,炫耀一下。 没有的,就省吃俭用,想法设法也要搞到。 在这种氛围下,不安分的因子也出现了。 八月里,大热的天。“小老虎”家和江排长家吵架了,就在篮球场上,引了好些孩子和大人去围观。 黎元元也远远地扫了一眼。 看到赵秀兰和“小老虎”的老婆撕打在一起,一边嚎着,一边对骂着。心说,这两家的关系不是一直走得很近吗?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想着运动时期,两家大人狼狈为奸的行径,再看看现在,真是活该。或许,是因为风气变了,这些人也抖不起来了,心态也就跟着变了。 心理上一旦不平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在全国的大形势下,文艺活动再次兴起。 随着这股风潮,场部也搞起了大型团体操表演。 九月开学后,学校里除了腰鼓队之外,还组织了一支花环队,准备迎接“十一”的到来。这一回,小学二年级的黎元元、邓虹、姚龙港和田伟波终于被选拔上了。 一放学,团体操的队员们就集中到了大操场上,参加训练。 这是一个大方阵,队员们随着音乐,听着老师的号令不停地走位,团体操的造型也随之发生变化。 从一个大圈圈变成四个小圈圈,顺时针转动两圈,再逆时针转动两圈。或者,从一个扇形变成一个花瓣,举着两只手,不停地抖动着。 团体操训练是很枯燥的。 可一旦发了大红扇子,用手举着,立马就有了不同。 黎元元心说,后世电视上那些团体操表演,就是这么来的。一个人不显眼,可数百人集中在一起,就构成了一幅图画。 而这一幅图画,还会随着音乐节奏不断地变幻着造型。 从上往下看,视觉冲击就非常强烈。 到了国庆节那天,场部的大广场上,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团体操检阅。场部各级领导全体出席,包括营部、连部在内都派了多名代表参加。 这一比拼不当紧,在数千名观众的见证下,四营再次拔了尖。 “咚咚咚!咚咚咚!” 腰鼓队的队员们,头上包着白毛巾,腰上扎着彩绸刚一亮相,就把观众们给惊呆了。而接下来的团体操表演,也是 服装统一,整齐划一,造型别致,与其他营大不一样。 黎元元心说,这都是辅导员张老师想出来的点子。 今天,她和其他女队员一样,穿着白衬衣、红色背带裙,白袜子、白球鞋。而男队员,也是白衬衣,白短裤,白袜子,白球鞋。 这么一来,色调一致,这个团体操自然与众不同,看起来非常好看。 检阅一结束,其他中学的辅导员老师就找上来了。 一来是表示祝贺,二来是想取取经。 张辅导员和两位教练老师,忙得团团转。临上拖拉机之前,张老师还被其他辅导员拉着说话。 黎元元坐在后车斗里,感受着这种热烈气氛。 辛辛苦苦地排练了近一个月,表演不过十分钟。 可这种集体活动,却令人难以忘怀。 这个时代,总是带给人一种轰轰烈烈的视觉冲击,更激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 这种精神令人感动。 这也是那么多年来,知青子女随着父母返城之后,始终无法忘记那段岁月的原因之一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快35w了,这是作者君写的最长的一篇文~ 希望赶快进入故事的下一个阶段~~ ^_^ ------- 捉虫~ 第91章 看电视 国庆节之后,就进入了秋收季节。 连队里再次拉开了秋收大会战,准备下地抢收旱稻。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一回机工车间并未参加,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在等着他们。 原来,副业组从外面接了一批零件加工的活计。李连长一核算,这零活更创收啊,于是大手一挥,让车间里集中精力做好这批零件,好与对方达成长期合作。 王慧珍听说老田今年不用下地了,可高兴坏了。每年抢收,老田都磨出一手血泡回来,这下可好,再也不用担心了。 晚上,黎元元听到田爸爸和王妈妈说着悄悄话。 俩人还算了一笔小账,说等到明年春天,买照相机的钱就能赚回来了。到了那时,家里也买一台收音机好了。 田爸爸还笑嘻嘻地说道:“慧珍啊,不如给你买一块手表吧?看看现在连队里戴手表的可不少啊!” “老田,我要那个做什么?在大田里干活,看看太阳就知道几点了。那手表戴在胳膊上就是摆个样子,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慧珍啊,现在就流行这个,你看看那个杨淑芬,老早的就戴上手表了,还给她家老姚也弄了一块,一开会,俩人就把袖子捋得高高的,生怕人家看不到似的……” “呵呵,他们两口子就是那个性子……” 黎元元听着,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一说到钱,她就想起了稿费。 《山城少年探案记》发表之后,她一共收到了七块二毛钱。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下子拿出来恐怕会太显眼了。于是,就把这笔钱分成三次,交给了王妈妈,说是“写作文”赚来的稿费。 王妈妈又惊又喜。 怎么也想不到,小孩子写写“作文”就能挣这么多稿费? 晚上,她悄悄问了问老田,可老田笑着说:“元元写的恐怕不是一般的作文,十有八.九是在编故事啊!” “编故事?”王妈妈半信半疑。元元小小年纪就会编故事了?可看老田的样子,似乎也不想说破这事,反正元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关于稿费这事,除了邓萧哥哥之外并无外人知晓。 这笔汇款,也是他搭车去场部领回来的。 目前,她正在筹划着写第二部,想像那个“海派侠客”那样搞个连载。那人的探案作品,已经 连载十期了,颇受读者的欢迎。 对这位作者,是真心佩服。 现在,不光邓萧他们,就连她在内,每隔两周都在急火火地等着最新一期的《绿野周刊》,好了解案情的后续发展。 还有,就是《故事会》那边也发来了信件。责编希望“他”能经常投稿,多写一些传奇故事。对此,她也一口应承了下来。 掰着手指头算算,黎元元颇有些得意。 这个“副业”搞得还蛮不错的。 可交给王妈妈的钱,她却舍不得花,说要给她存着。她想,等以后挣得多了,就给王妈妈买块手表戴戴。看得出来,王妈妈还是挺喜欢手表的。 抢收过后,团场上下也清闲了起来。 一年一度的秋季篮球联赛又开始了。 邓萧打算参加完这一赛季,就退役。他现在读初三,学习更加紧张了,也想把更多精力用在学习上。 更何况,他的理想是读高中考大学。 爸爸希望他将来能考到京城去,那里有全国最好的高校,也是他的故乡。而他自己也有这个打算。 黎元元听说后,满心支持。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相信萧哥哥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而她自己呢,也会继续努力的。 到秋季篮球联赛结束时,已到了十月底。 这时候,王妈妈和田爸爸已做好了过冬的准备。 今年照例晒了一大包干豆角和萝卜干,外加一大坛子豆酱、西瓜酱。另外,还特意熬了两罐西红柿酱,好在冬天烧菜或烧汤时当调料用。 这个星期天,邓萧骑车来到了连队。 他是来给元元送稿费的,一共三块五毛钱,去场部打比赛时,顺道给取回来了。今天正赶巧了,连队里刚分了最后一茬秋茄子,田叔叔正忙着炸茄盒呢。 这是最近十分流行的一道菜。 不知怎的就在连队里传开了,搞得家家户户都学会了炸茄盒。而田爸爸把这道菜又发扬光大了一番。 今天他用的是鸡脯子肉打的馅子,掺上葱姜等配料,再用盐、酱油、花椒大料粉等调味,再加上两勺熟菜籽油,最后打上一个鸡蛋拌匀,这样馅子就调好了。 下面,就开始准备茄夹。 先用水、鸡蛋清和面粉搅一小盆面糊,洒上一点盐,待用。把圆茄子切 成一指多厚的带皮方块,往中间拉一刀,注意不能切断了。再用小勺子把肉馅夹到茄块中间,放在盆子里,裹上一层干面粉待用。 一切准备就绪。 锅里加油烧热,待冒烟后,用筷子夹着茄夹,沾了面糊后,放入油锅中,等炸得两面呈金黄色(炸两次),捞出来控油,即可装盆。 黎元元和邓萧一头扎在小棚子里,围观了整个过程。 茄盒刚一出锅,俩人就先尝了尝。田爸爸说:“炸茄盒,就得趁热吃,这样外焦里嫩,又香又酥,别提有多好吃了!” 炸茄盒,特别暄堆。 这一炸就炸了一大盆子,金灿灿的,看着十分诱人。几个小将闻着香味,也都拥了进来,田爸爸一看,赶紧让伟民把盆子端到屋子里去。 中午这一顿饭,除了炸茄盒和炒青椒之外,田爸爸一大早还炖上了一锅鸡块。 这是今年春天养的小鸡,两窝一共成了十二只。养到九月份时,就开始宰着吃了。现在天冷了,没那么多饲料,只好让邻居孙师傅又帮着宰了一只。 一家人围着桌子,把白米饭上浇上鸡汤,埋头吃了起来。 邓萧一边吃一边想着,田叔叔家的生活可真好啊。 刚吃了午饭。 孙大江跑来报信说:“篮球场上有一辆汽车开过来,说是来换大米的,一公斤大米可以换两公斤苹果,那边有好些人都在排队……” 几个小将一听,也想去换苹果吃。田根宝想了想,就答应了。他让伟民用袋子从米缸里装了一公斤大米,就拎着出门了。 邓萧和黎元元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一走到篮球场,那里果然停着一辆大卡车。车上装着一箱一箱的苹果,职工们拎着米袋子正在排队,而工作人员正坐在车上,一边过称一边装苹果。 自从经济搞活以来,来连队里换大米的就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有拿杏干的,有拿秋梨的,有拿苹果的,甚至还有拿烟叶的 这些水果和烟叶,在农场里并不多见,可在地方上却很常见。而地方上的粮食却很紧张,尤其是大米更是少见。这么一来,交换双方各取所需,买卖也就格外好。 黎元元站在一旁,瞅了瞅苹果,又黄又大,像是黄元帅。 这种苹果很香,最适合放在大衣柜里了。 吃起来也很好吃,面面的,甜甜的。 这天,田伟民去换了两公斤苹果。 一家六口,连带着邓萧一人一个,就消灭了一半。临走前,王慧珍给邓萧又拿了两个,说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可邓萧死活不要。 一共就那么几个苹果,连吃带拿的,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王慧珍见了,哈哈笑着也就不再坚持了。 转眼进入了十一月,气温骤降。 边疆的冬天又来到了。 当职工们生起炉子,窝在家里烤火时,连队里又出了一件新鲜事。 杨淑芬家从沪上买了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在屋顶上竖着一根高高的天线杆子,可以收到好几个频道的电视节目。 这一下,他们家顿时热闹起来了。 晚上一吃过饭,玩得好就带着孩子,搬着小凳子来看电视了。由于来得人太多,屋子里挤得满满的,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有的人没地方坐,就干脆站在边上看。直到电视台转播结束,屏幕上出现几条黑白相间的竖道道,才肯离开。 这个星期六,一吃过晚饭,田根宝和王慧珍也带着小将们来到了杨淑芬家。 一进门,就看到一台黑白电视机,摆在桌子上。电视机上面还搭着一块白色的网眼盖布,这会儿节目还没开始转播,所以还没开机。 由于提前打了招呼,杨淑芬给他们家专门留了一块空地,一家人挤在沙发上坐着。黎元元和小龙港坐在沙发扶手上。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挤满了人。 室内的温度立马升了起来,热得只好脱了棉袄,穿着毛衣。 到点了,电视节目开始转播了。 一屋子观众,立马全神贯注起来,一个二个的眼睛都盯着电视机屏幕,恨不得趴到屏幕跟前去。黎元元一边瞄着电视,一边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就在这时,电视屏幕一闪,出现了大量的雪花。屏幕上的影像,顿时看不清楚了,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哦呦,老姚,你赶紧穿上大衣,出去调一下!”杨淑芬着急地说道。这故事片看得正起劲呢,忽然就断了。 姚爸爸赶紧穿上大衣,跑到屋子外面,调天线去了。也许是遇到过这种情况,姚爸爸扯着下面的天线,调了几个方向,雪花就消失了。 他赶紧跑回屋子,接着看了起来。 这天晚上,一屋子大人和孩子,直到看见屏幕上出现“再见”两个字,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一个月后,连队里又出现了第二台黑白电视机。 职工们看电视的热情就更高了,没事的时候就聚在一起讲讲电视节目。虽然,除了新闻,也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可还是很吸引人。 见此情景,黎元元也不得不感叹。 这恐怕是最早看电视的那批人之一。 即便这里是边疆农场,可由于知青的缘故,业余文化生活却紧紧追赶着城市的脚步,一点也不落后。 第92章 新希望 边疆的冬天,依然很冷。 进入十二月份之后,天黑得更早了。早晚气温很低,学校里的兴趣小组和文艺班的活动早就停了下来。 教小提琴的李老师颇为遗憾,一再叮嘱田园同学,在家里要多看谱子,好好练习。黎元元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她有了一把“土提琴”。 田爸爸找了一根竹子,两头用烟熏弯后,绷上了一根尼龙丝,给她做了一把琴弓。虽然不能真的拉出琴声来,可对于握弓、运弓的练习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伟民和伟军哥哥学口琴,已经能吹出简单的声调来了。每天晚饭后,小隔间里时不时就会飘出《闪闪红星》的主旋律来。 而伟波哥哥和小龙港拉手风琴,就没那么顺利了。 毕竟条件有限,练习时间也太少。而拉手风琴的确需要那么一股毅力,不是五分钟热度就能搞定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一号。 这是全国高考的日子。这一天,有五百多万考生,从学校、厂区、农村、农场、军营中走出来,走进了改变自己命运的考场。 而邓萧的哥哥邓铭,就是其中的一员。 黎元元听邓萧哥哥讲,他大哥邓铭参军后一直没放弃高中文化课的学习,早在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就开始紧张复习起来。 现在的高中还是两年制,暑假前邓铭正好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也就有了参加高考的资格。在进入封闭学习后,他爸爸还给邓铭找来了大量的复习资料,其中有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特别抢手,还是他爷爷从京城特地邮寄过来的。 部队上对邓铭报考的事情,一开始并不支持。 后来,他写了保证书,向组织上保证即便是考上了大学,还是部队上的人。在报考志愿时,以军事院校为主。 部队一想,如果邓铭考上了大学,就权当给自家培养人才了,于是就批准了。 就这样,邓铭作为应届毕业生,参加了这届冬季高考。 团场里,也有一部分知青报名参加高考的。 可惜,大部分知青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三十周岁,并且结婚生了孩子,已经没了报名资格。而后来发布的特殊政策,虽然放宽了年龄和结婚限制,可也只是针对66级和67级这两届高中毕业生的,与团场里这群初中毕业的沪 上知青,没什么关系。 可这一场高考,却是意义非凡。 它让无数的家庭看到了前途和希望。 高考过后,无论是老职工还是知青,都把注意力投向了下一代。团场上下,再次掀起了学习热潮。 场部的新华书店,一到星期天就爆满了。来买辅导书的家长和学生多了起来。就连学校的老师,也开始找机会进修,以提高文化水平。 这股学习热潮,还影响到了学生们。 像黎元元这样的小学二年级学生,家庭作业立马多了起来。高年级的任课老师们,甚至开始给学生们补课。 期末考试时,小学五年级和初三毕业班都出现了“统考”这个新名词。而邓萧就参加了毕业班统考。 大冬天的,学校里为了防止考试作弊,采取单人单桌。 成绩出来后,邓萧不出意外地拿下了全年级第一。尤其是英语成绩,更是考了个满分,把夏老师乐得就像他自己考了一百分似的。 夏老师是从初二跟着升到初三的。 现在刚好快一年了,对这届学生也有了感情。尤其是邓萧,更是百里挑一的好学生,怎么宠爱都不为过。 而邓萧对夏老师一向很崇拜,有事没事就去请教夏老师。后来,也像夏老师那样,每天收听英语广播,以提高自己的听力水平。 这时,去年的高考成绩早已经下来了,录取工作也已经结束了。 邓铭稳稳当当地过了录取分数线。 再三斟酌之后,他报考了一所军事院校。 录取工作也颇为顺利。 学院那边见是本系统内部的,年龄又小,政审基本上合格,就按时发来了录取通知书。这么一来,等春节过后,邓铭就要背着行李入校了。 这一年,他才十六岁,可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貌,看着都像个大人了。 对邓萧一家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邓医生原想着邓铭参军后,就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可没想到却赶上了第一波。而这个孩子也很争气,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样也给邓萧、邓原和邓虹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田根宝和王慧珍听说后,也非常羡慕。 看看邓医生一家,果然都是好样的。而自己家的孩子,也不差。伟民和伟军现在的成绩都不错,元元就更不用说 了,就连小伟波都知道学习了。 赶在春节前,田根宝家终于买了一台“春雷”牌收音机。 促使他下了决心的,是因为听说邓萧天天跟着收音机学英语。为了敦促伟民和伟军学好英语,即便经济再紧张也要把收音机买回来。 更何况,现在家里已不是那么困难了。 照相那一块,虽然还没赚到多少钱,可每个星期都有一小笔固定收入。截止到目前,买相机和器材的钱已经挣回来了,剩下的就是净赚的。 还有小元元发表的“作文”,已经挣了十九块多了。 这孩子把钱都交给了慧珍,让妈妈买肉吃,可慧珍一分钱也没舍得花,都给元元攒着,说等她以后考上大学了再用。 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 这年春节前,连队里出现了第一台彩色电视机。 职工们看电视的热情空前高涨起来。 相比起黑白电视,彩电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无论是故事片,还是体育节目,甚至连新闻联播都令人看得津津有味。 而这一年,连队里在做年终总结时,第一次发了奖金。 各车间班组虽然采取了平均主义,职工们领到的钱都差不多,可毕竟多了一笔收入,这个春节,也就过得格外热闹。 田根宝和王慧珍都领到了一笔奖金。 虽然钱不多,可心里高兴。 于是,给几个孩子也发了一笔“小奖金”,每个人五毛钱。 用王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大河没水小河干,现在爸爸妈妈有钱了,你们几个也能跟着沾沾光了。” 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要改善生活。 连队里的副业组,赶在除夕之前买了一批冻鱼回来,发给了职工们。 每家每户都分了两公斤。 这批冻鱼是从海子里捕捞上来的,属于咸水鱼,个头都在一尺左右,腥味比较重。要想做得好吃,除了红烧之外,就是油炸。 除夕那天,田根宝拎着一包冻鱼,一回到家就把鱼化了冻。 收拾干净后,挑了几条小的,顺着鱼刺切成小长条,裹上鸡蛋清面糊,下油锅炸了一大盆。现在吃油没以前那么紧张了,该用就用,大不了“赶巴扎”去买点高价的回来。 剩下几条个头大的,也裹上一层鸡蛋清面糊,用小火慢慢地炸了几条囫囵鱼。这样 ,一来是能存放好久,二来是红烧起来比较方便,也能去除腥味。 除夕晚上,田家的年夜饭格外丰盛。 田爸爸和王妈妈一口气做了九个菜,一个汤,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有鸡有鱼,有羊肉还有牛肉。 小伟波咧着嘴,一连数了好几遍。伟民和伟军也馋得就等着爸爸下令,好敞开肚子,大吃一顿。 黎元元看着桌上的那条囫囵鱼,咧着嘴直笑。 这是田爸爸用西红柿酱烧制出来的,红红的,泛着一层光泽。 过春节吃鱼,意味着年年有余。 这个寓意充满了希望,令人感到格外温馨。 第93章 小别离 春节一过,每个人又虚长了一岁。 到了二月底,小伟波迎来了八周岁生日。 二月二十六号这天,正好是星期天。 早饭时,一家人陪着小伟波,都吃了一枚煮鸡蛋。 到了中午,田根宝照例要做一顿好吃的。可现在刚过了年,天气又冷,没人愿意大老远地跑去“赶巴扎”。可家里的存货都吃得差不多了,现在除了鸡蛋和咸鸭蛋,基本上不剩下什么了。 田根宝想了想,就把鸡棚子里的大公鸡又宰了一只。 跟以往一样,由于是自家一手养大的小鸡,根本就下不去手,于是又请邻居孙师傅帮着宰杀的。回来时,跟伟民他们几个说是从邻居家换回来的公鸡,反正样子都长得差不多,不仔细看也分辨不出来。 黎元元早就发现田爸爸在“说谎”,可是却没人去点破他。 因为大家都想吃鸡肉,可这个肉要想吃得舒坦,心里没有任何纠结,还是活在善意的谎言里比较好。 有了食材,下一步就看田爸爸的厨艺了。 只见田爸爸,把褪好的大公鸡洗干净后,先把脯子肉片了下来,准备打馄饨馅。剩下的剁成小块,清炖熬汤,这样就可以下一大锅鸡汤馄饨了。 至于这个馅子,在缺少食材的大冷天里,也玩出了新花样。 田爸爸打算做一个韭菜鸡肉馅的小馄饨。 去年,他跟着连队里的老职工学会了用柳条筐子栽种韭菜。按照这种土办法,已经吃了一个冬天的新鲜韭菜了。 现在,筐子里的韭菜又齐刷刷地长高了。 用小镰刀割下来,择一择,洗干净后,切碎就可以调馅子了。 说起种韭菜,其实也不难学,就是稍微麻烦了一点。 首先,要准备一只柳条筐子(最好是长方形的那种),在筐子的底部铺上一块塑料布防止漏水,然后在里面培土施肥,淋上水,撒上韭菜种子。在筐子的两侧,插上几根弯弯的竹子,就像一道道彩虹蓬在上面,然后在上面罩上一层塑料布。 早晚时分,把这只柳条筐子搁在屋子里。到了中午就搬出去,放在大太阳底下,晒着。由于温度适宜,光照充足,韭菜种子就发芽了。 到韭菜长到一扎多高的时候,嫩嫩的,绿绿的,就可以割下来吃了。 韭菜,是非常出味道的。 尤其是在打好的馄饨馅里,拌上韭菜更是绝配。只是拌馅子的时候要注意一点,韭菜很容易出水,不能见盐,更不能用筷子使劲搅拌,那样韭菜就鲜了。 拌馄饨馅子,要先拌好肉馅,然后再放入韭菜。 拌肉馅时,放入葱姜碎沫、盐、虾粉、鸡蛋,拌匀后,先放点熟油护住馅子,这样盐分就被“锁住”了。等到开始包馄饨时,再拌上碎韭菜,这样可以防止韭菜出水,味道也更鲜美。 黎元元这边听着田爸爸的做饭经,那边见田爸爸已经擀好了馄饨皮、备好了韭菜馅,准备开始包馄饨了。 王妈妈也在一旁帮忙。 她用平底锅在小火上摊了几张鸡蛋皮子,薄薄的,呈金黄色。然后,用刀切成细丝,搁在盘子里当配料。 再用剪刀把窗台上摆着的那盘清水蒜苗,剪下来两棵,洗了洗,切碎后,搁在碗里,倒上醋和熟菜籽油,做了一大碗绿汪汪的调料,做蘸料用。 另外,又备了一小碗辣椒油调料。 待馄饨包好,下锅后。就在桌子上摆好六只大碗,在碗底分别放上虾粉、咸菜碎沫、煮好的海带丝、紫菜、熟鸡蛋皮子,当配料。 白胖胖的馄饨煮熟后,在汤锅里飘了起来。 临出锅前,田爸爸往锅里加了两勺滚烫的鸡汤,汤味立马出来了。在盛馄饨时,先舀半勺高汤,一下冲开碗底的配料,再加入馄饨,这样汤鲜味美,特别好吃。 “来来来,馄饨下好了,都趁热吃吧!吃的时候,注意吹一吹,别烫着嘴了!”田爸爸乐呵呵地说道。 几个小将早就围着桌子坐好了。 在桌子中间摆着一大碗馄饨蘸料,和一小碗辣椒油调料。吃馄饨时,可以往碗里淋上一点辣椒油,也可以舀一勺子醋蒜苗,撒在上面,绿汪汪的,特别有食欲。 这就看个人喜好了。 当然,如果怕烫嘴,也可以取一只小碟子,倒上一点蘸料,蘸着吃。 屋子里热气腾腾的,玻璃窗上也哈着一层水蒸气。 一家六口,欢声笑语,吃着这份特制的菜肉馄饨。 黎元元一边吃着,一边想着。 再过两个月她也要过生日了。那时,她就是八岁的大娃娃了。 春季开学后,学校里一片繁忙。 各种才艺班,又恢复了生机。 腰鼓队在大操场上“咚咚咚”地训练起来了。黎元元又开始“锯木头”了,伟民哥哥他们也吹口琴的吹口琴,拉手风琴的拉手风琴。 一切看着和去年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黎元元却从邓萧哥哥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夏老师要调走了。 “夏老师要调走了?”黎元元对这位夏老师慕名已久,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吃了一惊。 “嗯,夏老师要回沪上了……”邓萧舍不得夏老师走,可即便舍不得又能怎样? 夏老师的家里以前是资本家,落实了政策之后,境况已大不相同。 按照现有政策,像他这种情况的可以回沪照顾父母。家里得到消息后,就一直在为他跑调动的事情,直到最近才算有了眉目。 夏老师要走了。 虽然黎元元曾猜测过,这位夏老师的家里很不一般,这样的人早晚会离开这里。可没想到别离来得这么快? 到了四月中旬,在黎元元生日过后,学校里就收到了夏老师的调令,也批准了他的调离申请。 那时回城,只要对方单位接收,边疆这边是放人的。再说,夏老师的情况又很特殊,即便想不放也很难。 夏老师临走前,把家里所有的英文小说,外加几本英语辅导书都留给了邓萧。一再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后去沪上看他。 邓萧点头答应了。 可夏老师的离开,还是影响到了他。 一连好几天,心里都闷闷的。 这种离别的惆怅,令他再次感到了孤独。这种郁闷无法排遣,只有见到元元时,和她说说话,才觉得好受一点。 而黎元元也察觉到了邓萧的情绪变化。 她意识到,这不过是离别的开始。 一九七八年,是充满变革的一年。 这一年,将会发生很多事情,也会迎来新的挑战和机遇。而接下来的几年里,还会有更多的人选择离开,会想法设法回到昔日的家乡。 “五一”过后,邓萧收到了夏老师的一封信。 在信里,他告诉邓萧,回到沪上后一切安好。现在已经分配了工作,进了一家仓库当保管员,女儿已经入校读书了,爱人和他在一个单位里上班。 趁着星期天来家里玩,邓萧拿着那封信,给元元看了看。 “唉……”黎元元读 完信,不禁叹了口气。为了回城,像夏老师这样的人才只能选择改行,以后恐怕再也做不成老师了。 可夏老师,是多喜欢当老师啊。 那种教学方法,曾经极大地影响了邓萧和伟民,也激发了更多学生学习英语的热情。可生活环境的改变,迫使他不得不面临着一种选择。 有得到,就会有失去。 为了回到城里,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去选择牺牲和改变。 那样,是不是会变得更加幸福? 就很难说了。 连队里的日子,依然照旧。 可八小时外,知青们的心却活跃了起来。 收音机里开始播放电影插曲,唱片机里除了戏曲之外,也出现了流行歌曲。这个年代,艺术家们去录音棚里灌制唱片,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唱片的销量也相当不错。 当沪上知青们回了一趟老家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洋气起来了。 电熨斗也随之出现了。 星期天,外套和裤子一定要先用熨斗烫一烫,平整之后,才穿着出门。大人们身上所穿的衣服也鲜亮了许多,一改往日黑、灰、蓝三种颜色,变得光鲜亮丽起来。 黎元元心知,这只是变化的开始。 很快,双卡录音机就会在市面上出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的支持,作者君都看到了~ 么么哒~ --------- 捉虫~ 第94章 搞创收 这个初夏时节,沙枣花像往年那样绽放开来。 无论是连队里还是学校里,无论是林带间,还是小路上到处都弥漫着沙枣花的清香。一年一度,最好的季节已经悄然来到了。 从收音机播报的新闻中,黎元元感知着外界的变化。 上面发布的各项政策还在继续落实着。 一批老干部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对知识分子的落实政策也在逐步开展。“老右”摘帽活动也已经开始了。 在经济层面上,全国形势一片大好。 包括农场的职工们在内,吃穿用度上的感受特别明显。 连队里,按照户口本分配的口粮中,粗粮比例再次降低了。职工家里想拿玉米面做饲料,反而要跑到“巴扎”上去购买。 打米场上的稻糠,再次精贵起来。 一到星期天,总有职工们掂着袋子,想法设法去弄一点回来,好喂养鸡鸭。 那些家里养了小羊羔的,家属们牵着出去放羊时,会趁人不注意,把羊群赶到苜蓿地旁边去啃上两口,占点公家的小便宜。 虽然李连长在开会时,一再吆喝,可有些不自觉的依然我行我素,不当回会事。现在不提倡搞批.斗会了,那种畏惧之心也降低了不少。 而羊群吃起苜蓿来,是没有节制的。 越吃越想吃,吃完了一喝水,就涨肚子,稍有不慎就会出毛病。像邻居孙大江家养的那两只老绵羊,就因为偷吃苜蓿被撑得快要死了,让孙大江一家心疼的不行。 最后,只好含泪宰杀了。 还把羊肉分了分,给田根宝家也送了一块。 本来,养着这两只绵羊,是为了下小羊羔和剪羊毛创收的。 边疆的绵羊,个头很大,成年后大约有四、五十公斤重。 毛很厚实细密,一年下来可以剪两次羊毛,产毛量大约在六七公斤。剪下来的细羊毛,清理干净后可以卖给收购点,还可以拿到“巴扎”上去出售,也可以自家自用。 现在,老职工家里都会纺一点毛线。 纺毛线有简单的工具,也有复杂的工具。王慧珍为了给孩子们织毛线袜子,也学着老职工家属的样子,用纺线锤子纺起了毛线。 黎元元看着好玩,也试着摆弄了一下。 这是田爸爸给做的,就是一块两寸 长短的木头,在中间钉上一根钉子,缠上一圈毛线,就成了一个纺线锤子。 纺毛线时,用手把毛线搓成一个细条,与锤子上的毛线连接到一起,然后,提溜着锤子顺着一个方向打转转,手里不断地续上细羊毛,就可以纺线了。 大人们平时说话聊天,或者开会时,可以坐在高高的板凳上,提溜着纺线锤子,打着转转。这样既不影响干活,也不影响说话。 而纺出来的粗毛线,用来织毛袜子是再合适不过的。 非常厚实也非常暖和。 除了样式不怎么好看之外,倒是非常实用。况且穿在脚上,只要暖和就好,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边疆南部自古以来就盛产挂毯、地毯等手工编织品。在经济搞活之后,便有专门的建花厂从事羊毛加工作业。 富有民族风味的地毯、挂毯精美异常,也非常畅销,甚至还能出口到海外为国家创汇。于是,一项新的“副业”产生了——那就是织地毯。 连队里,那些没有户口的家属们,手巧一点的,就去学习编织地毯。 而场部的建花厂负责培训,包教包会。出师后,家属们可以缴纳一定的押金,把织地毯的机器带回家,再领一批五彩毛线和图案,在家里操作。 这个活计很累人,需要手脚并用,眼明手快。还不能出现任何瑕疵,否则就得返工。 可织地毯的收益却十分喜人。 一张地毯的手工费,大约在五十元左右。 这么算下来,织地毯比连队里的职工们挣钱还要多。一时间,那些心灵手巧的家属们,靠着织地毯攒下了一笔钱。当然,也有笨的懒的,学不会或吃不了苦头的。 黎元元一时兴起,就让王妈妈带着她,专门去一个四川籍的老职工家里参观了一下。 他的爱人就是一把好手,织地毯时手很快,最多的时候创下了一个月织两张的惊人记录。当然,连续这么操作,身体是受不了的。为了那一百块,把身体搞垮了就不合算了。 不过,在织坊里,亲眼看到那位身材矮小的女织工,坐在织机前,手脚并用,编织地毯的样子,还是叹为观止。 不知不觉间,连队里搞“副业”的也多了起来。 织地毯,剪羊毛,去“巴扎”上卖小羊羔、卖安哥拉兔子或者卖小鸡、卖鸡蛋、卖鸭蛋什么的。 原来,并不是只有田爸爸在搞创 收。 连队里的职工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悄然改变着生活。而风口站的“巴扎”上,因为摆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发热闹起来。 每一回,“赶巴扎”的职工一回来,都是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 黎元元对“赶巴扎”也越发神往起来。 夏天到了,草长莺飞,一片葱茏景象。 而田家的小棚子后面,也是一片热闹。 春天里,田家除了养小鸡之外,田爸爸又去邻居家买了两只小灰兔,关在笼子里养了起来。 这对小灰兔,刚满月不久。个头小小的,眼睛红红的,耳朵长长的,毛色灰白,光泽很好,看着十分乖巧可爱。 田爸爸说:“抓兔子时,得提溜着两只长耳朵,千万不能揪尾巴,一揪就把肠子扯断了,兔子就怕拉稀,一拉稀就没救了……” 这个说法无从验证。因为谁也不敢大着胆子去揪兔子的小尾巴,害怕真的把肠子给扯断了,小兔子就没命了。 兔子是杂食动物,基本上什么都吃。 像胡萝卜、白菜叶子、苜蓿、苦苦菜、灰灰菜、稗子草等等,都是它们的美食。 黎元元一放学,就和小哥哥们一起去挖野菜,好用来喂鸡、喂鸭、喂兔子。有时候,还跑到伙房和菜窖外面,去捡一点烂菜叶子回来。 田爸爸说:“小兔子容易拉稀,千万不能喝生水,兔笼子里也要经常打扫,保持清洁卫生,通风干燥……” 不过,相比起来养兔子还是挺省事的。 田爸爸养的这两只兔子,是专门用来下崽和吃肉的。 它们长得很快,基本上一天一个样子。两个月下来,体型就变得庞大起来了,与当初的乖巧玲珑之态截然不同。 不过,亲手养兔子的弊端又出来了。 到了吃肉时,怎么也舍不得宰杀。 于是,田爸爸只好继续养着,让它们生了小兔崽子之后,再说。 转眼“六一”儿童节快到了。 学校里又出了一件新鲜事。 经过校领导批准,少先队大队部要搞一场盛大的少先队检阅仪式。 原来,是辅导员张老师又想出了一个新点子。也许是春节回沪探亲所激发出的灵感,她向学校提出,把少先队员都动员起来,在“六一”这天搞一个少先队检阅仪式。 “少先队检阅?” 张校长一听也来了兴趣。在电视上,见过京城的学校里搞过这种检阅仪式,当时就在想,如果团场里的学校也能搞搞就好了。 “张校长,您看这几张照片,都是少先队检阅仪式上拍摄的……”张辅导员拿出几张黑白照片,递给了张校长。这是她回沪探亲时,特地跑到母校找来的照片。 “哦……这个场面不错,不过这些小号和队鼓怎么解决?还有号手和鼓手的培训问题……”张校长有些疑问。 “小号手,一可以通过选拔的方式,二可以把才艺班那些号手召集过来,至于鼓手嘛,咱们不是有腰鼓队吗?鼓点节奏应该都差不多,到时候稍加练习就可以了……”张辅导员信心十足。 “嗯,这个办法不错!”张校长点头答应下来,张辅导员立马行动起来。 很快,学校里派人去师部买回来了队鼓和队号。队鼓由一只大鼓和四只小鼓构成,队号也添加了四把。 选拔号手时,低年级的男同学们都去比试了一番。在大队部现场吹号,看谁能吹出声音来,就能进入初选。 田伟波和姚龙港都去报名了。 黎元元和邓红也跑去加油助阵。 在大队部门口,看着一个一个小男孩,鼓着腮帮子,憋足了劲,使劲吹号的样子,笑得不行。心说,这哪里是比技巧,纯粹是看谁的肺活量大。 最后,田伟波和姚龙港都落选了,班里只有一个小胖子被选拔上了。看来,人吃得胖一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底气足,能吹小号。 从那以后,每天一放学,大操场上就传来了“咚咚咚”的队鼓声,和“哇啦哇啦”的小号声。也引来了不少同学去围观。 “咚咚咚,咚咚咚,哒哒哒,哒哒哒哒,咚咚咚,咚咚咚,哒哒哒,哒哒哒哒……”(脑补队鼓和队号的声音)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训练,鼓手和号手终于能拿得出手了。 于是,盛大的少先队检阅仪式也即将开始了。 黎元元也隐隐期待起来。 因为这种检阅仪式,和她在后世所经历过的,如此相似。 第95章 小聚会 “六一”儿童节这天,校园里格外热闹。 吃了早饭,田家兄妹四个就来到了学校。 他们都穿着一身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脖子上系着红领巾。作为少先队中的一员,他们都是被检阅的对象。届时,将随着少先队队旗、队鼓、队号,列队通过主席台,接受检阅。 上午十一点,主席台已布置完毕。 只见高高的台子上,摆着三排桌子和板凳,上面铺着红色平绒布,第一排的中间还架着一支麦克风。在主席台的左右两侧各插着五面红旗,金色的旗穗从顶端垂了下来,在风中微微颤动。 这时,少先队员各中队已经集合完毕。 他们服装统一,整齐划一,排成一个一个方阵,等候在校园西南角。当学校各级领导、班主任老师和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在主席台上就坐之后,检阅仪式开始了。 “同学们,少先队检阅,现在开始!”随着张辅导员一声令下,校园里立刻想起了鼓号声。 “咚-咚-咚,咚-咚-咚,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鼓号声中,一个三人方阵率先入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白衣少年,他脖子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双手举着红色队旗,金色的旗穗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两名护旗手,一男一女,身穿白衬衣和白裤子,紧随在他的身后。 接下来,就是队鼓和队号方阵。 他们一行九人,也穿着一身白色白裤,戴着白帽子,一边有节奏地敲着鼓,一边吹着小号,踏步前进。而少先队的大部队则跟着后面。 黎元元就在大部队的尾巴上。 她远远望去,早就认出了那个打队旗的少年,正是谢海宁。 心说,辅导员老师还真会选人啊。 谢海宁个子高,人长得帅,还挺有劲的。那个队旗一直举着可不轻松,换成是她可能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下来。可这个谢海宁却一直打着旗子,沿着用白线画好的跑道,转了一大圈。最后进入内场后,才把旗子放下来,撑在地上。 检阅方阵,缓缓前进着。 每一个中队经过主席台时,中队长一声令下“敬礼!”,队员们就齐刷刷地高举起右手,行少先队队礼,正步通过主席台。最后绕场一周,聚在中间的场地上。 而非少先队员, 还有高年级的同学,都在场地边上围观着。 当所有的方阵都通过了检阅后,学校领导、大队辅导员、少先队代表,在主席台上依次发表了讲话。最后,张辅导员大声宣布:“少先队检阅到此结束,退场仪式开始!” “咚-咚-咚,咚-咚-咚,哒-哒-哒,哒-哒-哒-哒,……”在鼓号声中,各中队随着队旗依次退场,最后一个退场的是鼓号方阵。 检阅仪式结束了。 这时候已近中午。 一散场,黎元元就飞快地往厕所跑去。 忙了一上午,都快把她给憋坏了。 今年六一,班级里没有搞茶话会。 小学部,下午就放假了。 晚上营部放电影,是很有名的一部美术动画片——《大闹天宫》。这是六十年代拍摄的一部动画片,还未来得及大面积公映,就受到了运动冲击。时隔十四年,终于和观众们又见面了。 黎元元对这部动画片也有印象。 因为这是中国动画片历史上的一座丰碑,至今还没有哪一部动画片能够超越。现在,能回到这个时代一起重温,光想一想就很激动。 由于得到放电影的消息比较早,这天中午露天电影院里就摆满了板凳。到了晚上,连队里各家各户都带着孩子们去看电影。 黎元元和小哥哥们,也是全副武装,头脸手脚都抹上驱蚊水。现在,稻田里的秧苗已经长出来了,一到黄昏时分,户外的蚊子可不少。 这天晚上,黎元元和邓萧哥哥坐在一起,重温经典。 这种中国水墨画艺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再看这部作品,依然觉得很好看。 而喜欢画画的邓虹,更是激动得不行。 这会儿如果手中有画笔,她立刻就想临摹一番。 两家大人坐在一起,看着电影。 开演前,都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肖医生对田班长拍照的事情,很感兴趣,还说今年暑期,等邓铭放假了,再请田班长来给他们拍几张全家福。 田根宝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今年,黎元元终于记住了邓萧哥哥的生日。 七月二号,和党的生日就差一天,还正好赶上了星期天。她也没什么礼物可送,最后掏出自己的零用钱,拜托田爸爸去场部买了一本高中作文 精选,到时候好送给萧哥哥。 而邓医生家里,向来没有给小孩子过生日的习惯。 想起来了,顶多是煮几个鸡蛋吃吃。如果工作一忙给忘了,那就连鸡蛋也没得吃了。 就像邓萧,长这么大也没过过几次生日,搞得他自己都快忘了。如果不是元元一再追问,他恐怕连提都不会提起来。 而邓原和邓虹,都是自己记着。 一到快过生日了,就在妈妈耳朵边上叨叨,省得又给忘了。 三个小将,对元元家里动不动就聚在一起大吃大喝,十分羡慕。 其实,邓医生和肖医生也很羡慕。 田班长做菜实在是太好吃了,如果他们有这个手艺,也想天天大吃大喝啊。可惜,工作太忙了,也没那个心劲,别说大吃大喝,就连日常做饭都给省了。 平时,能吃大伙,就吃大伙。 也就是天冷了,才动手做点饭吃吃。 看看邓萧,一到星期天就跑到田班长家去报到,顺便混一顿饭吃。觉得这个孩子,不吭不哈的,心里倒是挺有数的。 田根宝和王慧珍也知道邓医生家的这个情况。 想着两家也好长时间没有聚会了,干脆趁着这个星期天,请邓医生一家来坐坐。现在生活条件稍微好了一些,连队里又准备分肉,蔬菜也下来了,想做几个菜吃吃还是蛮容易的。 田根宝派伟民去给邓萧说了一声。邓萧回家给爸爸妈妈一说,邓医生和肖医生立马答应了。 吃饭这个事,是个好事。 不过,不要搞得太麻烦了,包一锅馄饨吃吃,就很心满意足了。 七月二号这天。 邓萧带着弟弟妹妹,早早就来到了田叔叔家。爸爸妈妈上午值班,等到中午才能过来,那时候正好开饭。 暑天里,太阳一出来,外面的温度就升了上来。 可屋子里却十分阴凉。尤其是前后窗户一打开,穿堂风呼呼地吹着,格外舒适。邓萧独自坐在里间,帮元元誊写着书稿。 这是元元最新创作的一部作品,是以当年那起爆炸案为背景的推理破案小说,名叫《发明家的迷局》。 等这部作品完成后,她打算投到《故事会》。 当年,对那起案件,她和邓萧都收集过相关资料,除了不清楚冯学智的杀人动机之外,对其他的情况都有了大 致了解。 她想,对冯学智的动机进行剖析。 也许,她的猜测会非常接近现实。 邓萧对这部作品,也很感兴趣。 这是他和元元一起收集过的资料,也一直对冯学智这个人琢磨不透。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会以残忍的手段来杀害单位同事? 这个谜团,一直未能解开。 也许,永远是一个迷。 作为元元这部作品你的第一位读者,他感到十分荣幸。可惜,前一阵元元怕影响到他的学习,已经尽可能地不去占用他的时间。 好在,升学考试终于结束了。 这才有机会看到这部作品。 半晌午,田根宝端着猪肉一回来,就忙乎开了。 黎元元跑到棚子里,去给田爸爸打下手。其他几个小将,在屋子里有写作业的,有看书的,还有练字的。 王妈妈在里间蹬着缝纫机,忙碌着。她刚从代销点里买了一块“的确良”布料,打算给老田和几个孩子做一件短袖。 天热了,有短袖替换着,也方便一点。 田根宝在棚子把肉分了分块,就剁起了肉馅。 他想,既然肖医生他们都喜欢吃馄饨,那就包馄饨吧?人多,吃馄饨的确很方便。不过,夏天天热,估计吃一碗,就会浑身冒汗。 这种感觉的确很爽。 另外,再做几个菜,吃着馒头就着。省得馄饨连汤带水的,让人家吃不饱。 到了中午,邓医生和肖医生骑车赶过来时,饭菜已经上桌了。馄饨也摆在锅拍上,就等着人到齐了,开始下锅。 田根宝一共做了六个菜,一个馄饨汤。虽然都是家常菜,可他的手艺在那里摆着,即便是普普通通的炒菜,也能炒出高水平来。 邓医生和肖医生就坐后,王慧珍热情地招呼着,田根宝去小棚子里下馄饨。不一会儿,馄饨就分三批下好了。 黎元元看着田爸爸做的菜,有四季豆炒肉丝、青椒炒肉片、韭菜炒鸡蛋、凉拌黄瓜、家常豆腐,最后一个压轴大菜就是——一大碗红烧肉。 现在,干菜都已经吃光了,这一次田爸爸做了一个土豆红烧肉。 这种做法有点类似于“东坡肉”的做法,带皮的方块肉,肥瘦相间,色泽红红的,十分诱人。不过,现在不可能完全像后世那样,做红烧肉什么菜都不掺 ,那样实在是太奢侈了。 这顿饭,吃得十分畅快。 饭后,邓医生和田班长一边喝着砖茶,一边聊了起来。俩人的话题不由得转向了当前的政策面。 黎元元在一旁听着。 当她听到邓医生提起知识分子的落实政策时,心里不由得一动。 邓医生家,是不是也属于落实的那一部分? 第96章 暑假里 正如黎元元所猜测的那样,邓医生家里的确属于落实政策的那一部分。 不过,是落在了邓萧爷爷的头上。 邓萧的爷爷邓瑜丘,作为昔日的民族资本家,已经恢复了名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和老伴一起住在祖传的四合院里。运动中,外面单位也有想来借房的,可他死活都不肯答应。 他明白,一旦让人家住进来,想再搬出去恐怕就很难了。等到儿子一家回来时,住哪里去? 老伴开始还很担心,害怕不给房,会受到冲击。 可他的态度却很坚决。 京城那么大,各种“走资派”、“反动派”、“老右”、“汉奸”、“狗特务”、“臭老九”那么多,哪里还轮得上他这种小虾米? 他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自从称病卸了公职呆在家里,也很少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了。那些世交故人,因为舍不得手中的那点权力,结果被斗来斗去的,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相对来说,他家除了在运动初期,因为成分高而受到一些冲击,继而影响到了孩子们的进步,总体还算是凑合。 再说,他家所住的这一片街道,解放前相对富裕一些,家家户户的成分都不大好,谁也不说谁。而他和老伴,在一群比他们还要厉害的阶层中,倒是不太显眼。 前一阵,京城的药业协会邀请他出山,出任名誉顾问。 他本想婉拒,可一想到小儿子还在支边,日后要想回来,得多方联络跑动才行。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加入协会后,每个星期他会抽空去坐坐,听听业界动态。与一些故交老友,也都恢复了联系。 平时,他格外关注政策面的变化和国内形势发展。 想瞅着机会,把小儿子一家也调回来。 邓医生想着老家的这些事情,却不好开口。 这事除了肖玉华之外,并无外人知道。甚至连孩子那边,也没有透出任何风声。这十几年来,对家庭这一块,能不提就不提。 而肖家那边的情况,也大致相同。 邓医生一家,参观了田班长家的鸡棚子,兔笼子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一路上,邓虹对那一对灰兔子特别感兴趣,打算放假了,就来给兔子画素描。 而邓萧手 里拎着半布袋鸡蛋。这是王阿姨特地让他们带上的,说是自家小鸡下的蛋,回去了煮煮吃。 邓原和伟民、伟军的关系一向很好,恨不能多玩一会儿。可惜,被爸爸妈妈撵回去,说是等放假后再过来玩。 七月过得很快。 到了二十七号,考试一结束,学校里就放暑假了。 这个暑期,黎元元一直很忙。 一个是要写“作文”,一个是要装模作样地看看伟民哥哥的课本。因为她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打算跳级。 她想,干脆直接跳到五年级算了,这样能和伟民哥哥呆在一个班里。对小伟波来说,心理上所造成的影响也会小一点。 至少,元元妹妹跳级,把伟军哥哥也落在了后面。 有个人一起陪着,也会觉得舒服一点。况且,还一下子追上了伟民哥哥呢,这样就不显得哪个哥哥笨了。 这一天晚上,田爸爸和王妈妈听到元元的决定,吃了一惊。 元元喜欢读书看课本,这一点不假。 可什么时候,已经把小学四年级的课本都读完了? 田爸爸不放心,立马跑到外间,找出伟民的旧课本来。 他随便翻了一页,指着两道数学题,考了考元元。结果,元元对答如流,一点都难不倒她。 又翻开语文课本,让她讲几篇,背几首诗。 元元也基本上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高年级有作文课,对从小就喜欢写作的元元来说,更不算什么。 田爸爸和王妈妈不禁面面相觑,家里真的出了个小天才? 可看到元元个子也长高了,身体一直很好,既然她想跳级,那就跳吧? 宋阿娣家的儿子,不就跳过级吗? 现在学习成绩依然很好,也看不出有什么不良影响。还有邓铭和邓萧,都跳过级,看看邓铭现在都考上了大学了。 于是,打算过两天,就去找找宋阿娣,让她先给她家谢主任打声招呼。到时候,学校里组织跳级考试时,让元元也参加,该怎么考就怎么考,反正元元都会。 不过,在消息还未确定之前,先得保密,以免影响到了伟民他们。 黎元元见田爸爸同意了,高兴得不行。 倒是王妈妈有点担心,害怕元元年纪小,在班里吃亏,况且还有劳动课在那里等着呢! 黎元元却一点都不担心。 她笑着说道:“妈妈,那个海宁哥哥,一到劳动课就装病,到时候我也装病好了,让肖阿姨给开个病假条证明一下,班里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这个开病假条,还是从邓萧哥哥那里听说的。 小班长谢海宁,一到挖渠、拔稻草,就跑到他家里,请肖阿姨给他开一张病假条,让他妈妈去学校里交给班主任老师。 开始,班主任老师真以为他生病了。 可后来发现,一到外出劳动课就请病假,才知道他在耍滑头。可看他年纪小,学习成绩又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再说,有门诊上的病假条放在那里,这可是实打实的证明啊。 其他同学,也不能说什么。 田爸爸和王妈妈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小元元也学会了耍滑头? 这个邓萧啊,还真是聪明,想出来的点子就是好用。这一阵,这孩子在忙什么呢?除了星期天,很少见他过来。 放暑假了,还在学习啊? 这个假期,邓萧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 中考一结束,他就开始自学高中课程。 大哥那边也放暑假了。不过军事院校和普通高校不同,假期里学校组织了课外实践活动,带着学生下到连队里实习,要等到八月中旬,才能回家呆两天。 现在,他学习更努力了。 他要以大哥为榜样,考上大学。况且,他还想去京城读大学,不拔尖又怎么能考得上?看看,就连小元元都准备跳级了。 想着,小元元第一个找到他,和他悄悄商量跳级的事情,觉得元元还真够意思,不愧为多年来的小同盟。 邓萧的举动也影响到了邓原。 本来,他打算暑假里痛痛快快地玩一玩的。等到一开学,就读初一了,课业会加重很多,玩的时间就没那么充裕了。 可看到二哥埋头学习,也不好意思疯玩了。 于是,也订了一个计划,开始看课外读物。 家里最痛快的,还要属邓虹。 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面。一放假,裴老师那边的绘画班又开课了,她每星期去一趟,拿着自己的作品,请裴老师给指点一下。 最近以来,她对画小兔子着了迷。 每天一早,就跑到田叔叔家,对着那两只灰兔子,一连画了好几幅素描。最后,就连鸡棚子和小鸡都给画了下来。 裴老师看了邓虹的作品,还特地去门诊上找到肖医生,说她家邓虹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以后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好培养一下。 肖医生也连连点头。 她想,这边的条件虽然不算太好,可有老家那边的支持,邓虹走绘画的路子也能行得通。以后怎样,就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转眼进入了八月。 再过两个星期,西瓜就要下来了。 黎元元和几个小哥哥一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边向王妈妈打听着,连队里什么分瓜呀? 小伟民干脆直接问妈妈:“妈妈,你们班里有没有阿姨去尝尝西瓜熟了没有啊?” 王妈妈听了笑着说道:“地里的西瓜都是连队里的,哪能随便乱尝?”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瓜田班里的职工们如果口渴了,也会挑一个瓜尝尝,看看熟了没有。 高班长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干什么事情,都有一个优先条件。 既然是种瓜的,尝个西瓜不是很正常吗? 这一阵子,外面的天很热。 连队里的半大孩子们,没事就喜欢聚在支渠那边玩水。 爬三角架,依然很流行。 总有胆大的孩子徒手爬上去,坐在顶上瞭望风景。说是不但能看到北面的青山,还能看到青山上游动的汽车,在公路上蜿蜒前行,就像小蚂蚁一样慢慢地蠕动着。 黎元元也想爬上去看一看。 可惜,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体力。 登高望远,固然不错。 可有一天,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三角架上面闹鬼了。 消息的源头来自于连队里的王师傅,他是负责给农田灌水的。 半夜里,他去支渠那边加班。在田埂上用铁锨挖开堵住的口子,想趁着夜色给农田里灌水。正干活呢,忽然听到一阵响动。 他顺着声音,抬眼一看。 就看到一道白光从三角架顶上一闪而过,接着一个白影子悠悠飘了下来。 当时,就把他吓得坐在了地上。 半天,缓不过神来。 这个消息,在连队里很快就传开了 。 马上就有职工出来说,自己在大田里加夜班时也听到过动静,当时吓得不敢说话,以为是听错了,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黎元元听说后,直咧嘴。 对于自然界中的神秘现象,实在不好解释。 也许,用鬼怪之说也是一种解释口径吧?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97章 破解了 三角架上“闹鬼”之后,谁也不敢上去攀爬了。 大白天的,骑车经过那里,就觉得瘆得慌。 就连去支渠玩水的孩子也少了许多。 这下可好,用不着李连长三令五申,大人和孩子们都自觉地遵守起纪律来,平常没事谁也不愿意去那边。 可负责那一片农田的班组,每天都得下地检查。 那十几名职工,只好硬着头皮结伴前往。一到太阳落山前,就赶紧下班。 每次路过三角架时,恨不得绕着走。 可那个建筑物,就在干道旁边,即便想绕也绕不过去。 这种来自心理上的恐惧,外加上那一片柳树成荫,十分静谧,更令人感到脊背发凉,两股战战。甚至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负责农田灌溉的王师傅,他的本职工作就是田间管水,在支渠那边加夜班是常有的事情。 可上次吓破了胆子,说什么也不敢去那边了。 王师傅不敢去,换做其他职工也不敢去啊。最后没办法,只好俩人一组,这样壮着胆子总好一些吧? 与王师傅搭班的是宋师傅,长得又黑又高,人称铁塔。他胆子特别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一个外号叫宋大胆。 对于鬼的传言,他将信将疑。 于是,每次值夜班路过三角架时,都要仰着脸,往上瞅瞅。 可那个铁架子,除了高高地耸立着,给人一种威压之外,倒没什么异常。 渐渐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而王师傅见了,也稍稍宽了心。 虽然干完活就走,一刻也不敢多呆,可胆子还是稍微大了一点。 可说也奇怪,自从传出“闹鬼”之后,却再也没人见过鬼了。 也没听到过任何响动。 李连长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一向不信鬼神之说。 开始听到传言时,就嗤之以鼻。 可随后,见那些皮孩子们因此而远离了三角架,也就不想说破。 心说,小孩子再也不敢徒手攀爬了,倒是件好事。 不过,他心里也犯嘀咕。 王师傅那晚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这事,是不是暗里查探一番? 也好心里有个数。 于是,找到民兵队长秦大勇,让他调查一下。 其实,秦大勇在事发后的第二天上午,就带着两个民兵去了现场。 他们围着三角架转了几圈,没发现任何线索。去附近的柳树林子里逛了两圈,也没什么异常。本想派人爬上去看看,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即便身手再好,也搁不住爬那么高啊。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现在,李连长说要查查,那就查一下吧。 当天中午,顶着大太阳,他带着几个民兵又去检查一下。 那一片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活人。 就连那些趁着中午下地偷苜蓿的家属们,都不见了踪影。 以前,这里可是私人放牧的天下,就差把公家的饲料打包搬回家了。看来这鬼神之说的威力,还真够大的。 从支渠那边回到连队,秦大勇安排人手开始打探。想侧面了解一下,那天前后都有谁去过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等。 到了黄昏时分,果然有了消息。 有职工说,那天一大早,看到李大个子带着儿子李志军从支渠那边回来,自行车后面还驮着一大捆新鲜的柳条枝子,像是刚从柳树林子里折的。 于是,秦大勇当晚就找到了李大个子。 李师傅见民兵队长上门了,一开始心里有些发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当听到秦队长问起砍柳条枝子时,就更慌了。 连队里可是三令五申,不准私自去折柳树枝子。 虽然职工们都会偷着折一点,编个筐子,用来盛个东西什么的。可数量毕竟有限,也仅限于自家使用。 而他家就不同了。 自从“巴扎”开放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创收”路子。 那就是用稻草或柳条编筐子,拿到“巴扎”上去卖钱,或者用来换一点吃的东西。 他和爱人的手都很巧,以前在老家时就会编筐子、编提篮、编果盘什么的。他家里用的东西,无论是大件还是小件,包括大衣柜子和凳子,都是自己动手编的。 他的手艺与连队里的其他老职工也不同。 就以编柳条筐子来说吧。 别人编的大多又粗又笨,不过是能盛东西而已。 而他编 的就不一样了。 他编的柳条筐子分两种,一种是带皮的,一种是脱皮的。 带皮的那种呈红褐色,大方简洁,结实耐用,多用来盛一些粗苯东西。脱皮的那种,白生生的,精巧美观,看着就像一件工艺品。 他去“巴扎”上售卖的,就是那种脱皮的柳条筐子。 他发现,来买筐子的,大多是知青。 这些小青年们都是从沪上大城里出来的,基本上什么都不会,花起钱来却是大手大脚的。不过正因为此,他的买卖格外好。 于是,干得就更起劲了。 现在,几个孩子也学会编筐子了。 暑期里,每天都要去柳树林子里砍一些柳条枝子回来,放在水中浸泡处理之后,捋下柳条外皮,只剩下光洁柔韧的柳条芯子。 用这种白枝子,可以编提篮、果盘、馍筐子、针线盒、小花篮、小花瓶、带盖的衣服箱子等等,样式还特别好看。 在“巴扎”上,他甚至可以按照顾客的需求定做样式。 只要顾客能说出来,他就能编出来。 连队里也有职工在“巴扎”上撞见他摆摊的,可谁也不会去说什么。现在家家户户都在搞“副业”,他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致富,也没碍着谁。 可现在民兵队长上门了,事可就大了。 他知道,自己砍了连队里的柳条枝子,占了小便宜。可他砍枝条时,都是均匀地砍,从来不会对着一棵树猛砍,这样就相当于给柳树去旁枝错节。 每年春天,护林员不是还要一棵一棵去枝桠吗? 他这么做,等于是在帮护林员分忧啊。 可现在人都上门了,又哪里能说得清楚? 秦大勇见李大个子脸色发白,心知他会错了意。 于是,呵呵一笑,赶紧说道:“李师傅,千万别误会,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那天你在柳树林子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李师傅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自己还真是做贼心虚啊。 消除了心蒂,李师傅的话顿时多了起来。 他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就把那天在柳树林子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还从床底下的柳条筐子里,扯出了一条白尿素口袋,笑着说道:“秦队长,您看,那天志军在柳树枝子上,捡了一个破口袋,本想扔 了,后来一看用来垫筐子底比较合适,就顺手给带了回来……” 秦队长接过来,抖了抖。 这是一条破了口子的尿素口袋,光泽很好,就着灯光一照,闪闪发亮。 他心里一动,立马猜到了什么。 从捡到塑料袋子的地方来看,正好在三角架的下风处。也就是说,那天王师傅看到的那条白影子,极有可能就是这条尿素口袋。 风一吹,晃晃悠悠地从架子顶上飘落下来。 夜色中,看着就像一条人影。 也难怪王师傅会看花了眼。 可好端端的,谁会把尿素口袋搁在三角架上? 想着,白天有孩子攀爬上去,没准这只破口袋是用来垫屁股的?或者是用来搭凉棚的?总之,孩子们从上面下来时,却把这件“宝贝”给忘了。 夜风一吹,就给“呼拉拉”地刮了下来。 至于王师傅听到的响动,会不会是风声或者铃声之类的? 三角架周围都是空地,它又正好耸立在风口上。 风一吹,金属架子发出共鸣声,不是很正常吗?或者,是哪个皮孩子把自行车铃铛或者别的什么给落在上面了,而搞出了某种声音? 想到此,秦大勇想做一个验证。 于是,他拿着那条白尿素口袋,走到外面。 借着月色,一瞅。 果然,尿素口袋反射着白莹莹的光泽。这一下,“白影子”的问题就破解了。至于那个奇怪的声音,去三角架那边走一趟就知道了。 李连长当晚就听到了秦大勇的汇报。 他乐得哈哈大笑。 心说,这个误会可真够大的。 不过,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说破比较好。支渠那边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小孩子们不敢去玩水了,家属们不敢下地偷苜蓿了,就连放羊的都绕着走。 当然,还是有胆大的。 比如,像宋大胆那样的,还有大田班的那几个,胆子也渐渐恢复了。 可那毕竟是少数。 于是,李连长与秦大勇耳语了几句。 秦大勇立马就明白了。他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李连长,您放心,验证的事情,一有结果就来向您汇报!” 李连长点了点头。 这个民兵队长是他一手 提拔上来的,脑子果然好用。 第二天上午,刮起了东南风。 秦大勇带着两个民兵再次来到了三角架下。 他伏在铁架子上,侧耳聆听,果然传来了金属的嗡嗡声。可白天,风声、水声、麻雀的叫声不绝于耳,不仔细听根本就注意不到这种声音。 可晚上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分,稍有一点响动,就犹如打雷一般。 那晚,王师傅值夜班时所听到的,会不会是金属的轰鸣声啊? 为了进一步验证这个推论,秦大勇决定亲自爬上去一趟。 徒手爬,对他这种长期参加训练的民兵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可为了稳妥一些,腰里还是加上了两道保险绳。 跟着他一起前来的民兵小李,见队长要爬三角架,就赶紧从腰里解下了一条红绳子,给他系在了胳膊上。 “队长,用这个避避邪气!”小李恭恭敬敬地说道。他想,无论如何,还是要让秦队长避避鬼气才好。 秦大勇瞅了瞅那条红绳子,这才知道因为跟着他一起在三角架下面晃悠,小李同志这两天腰里都带着这个,说是他爱人硬逼着给他系上的。 秦大勇心说,干嘛推到你爱人头上?恐怕是你自己心里瘆得慌吧?可他不想说破。于是,系着红绳子,套上保险绳,一点一点爬了上去。 到了顶上,果然在铁架子的螺丝缝隙间,发现了一长绺白尿素口袋的残片。 他取下来,放进了口袋里。 又细细检查了一下平台。 最后,在架子顶上,发现了一只铃铛,用铁丝吊着。 这只铃铛,是从自行车上拧下来的那一种,把芯掏出来后,做了一点处理,就变成了一只风铃。有风吹来,就会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不过这会儿,那只充当铃芯的小铁疙瘩,已经脱落了,这只风铃也就报废了。这就解释了,为何“闹鬼”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了。 到了这里,三角架“闹鬼”之谜就完全破解了。 至于,是谁家的孩子无意间搞的恶作剧? 只要打听一下,那天最后一个攀爬上去的孩子是谁,就知道了。 秦大勇带着两件“战利品”,凯旋而归。 进了连部,他立马单独向李连长做了汇报。李连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打算下 次开会时,向职工们发表讲话,破除一下封建迷信思想。 可他知道人的逆反心理。 你越说没有,就越有人会相信,甚至会传得神乎其神的。 这么一来,威慑力就更大了。 自从听说闹鬼之后,黎元元就一直在关注着此事。 她见了邓萧哥哥,还和他一起讨论了一番。 邓萧也是个无神论者,认为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不过是被人误解了而已。可一时半会的,却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哪想到,不过一个多星期,就听伟民哥哥说,秦队长找到李师傅家了解情况。她一听,就来了兴趣,立马找到志军哥哥,三句两句就摸清楚了见面的细节。 回到家里一想,黎元元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于是,灵感迸发,就着这个题材提笔写了一篇推理破案小说的纲要。这部小说的名字就叫《三角架闹鬼之谜》。 她打算趁着暑期,等写完了《发明家的迷局》之后,就开始写这部中篇。 邓萧听说后,对元元越加佩服。 心说,这样都可以编出故事来?这题材也太宽泛了吧? 元元可真是个小天才啊。 第98章 喝冰水 到了八月中旬,连队里终于分瓜了。 听王妈妈说,今年外面来买西瓜的可真不少,每天都有汽车开到瓜地里,现场摘瓜过磅,效益好得很。 连队里对外出售,自然是按照市场价格。 不过,今年对内价格,也比往年涨了一分钱。可三分钱就可以买一公斤西瓜,还是相当便宜。 这天,天气晴好。 一大早,伟民哥哥骑着自行车,驮着麻袋,去给邓萧家送瓜去了。黎元元在屋里练了一会儿大字,就和两个小哥哥一起吃起瓜来。 她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着,一边感叹着。 来到这里已经整整三年了,偶然还是会想起后世的父母。 现在,他们是不是已被送回了农场读书? 因为户口的关系,知青家的孩子在城里上学是很困难的,往往需要托人找关系才能入学。等到了初中毕业,还要回到户籍所在地升学。 而考大学就更不用说了,一般是户口在哪里,就要回到哪里去考学,否则就是作弊。跨地区即便考上了,也不会被承认的。 这个年代,户口一直是大家的命根子。 看看连队里,那些家属们至今还没有正式落户,吃的都是高价粮。 现在“巴扎”开放了,去换点大米、玉米面什么的,相对来说方便了很多。可价格却很高,比连队里的口粮至少要高两倍左右。 那些从内地带家属来的职工,常常哭着装穷。 其实,连队里都明白,那些家属一个二个都很能干,也很把家。家家户户都养着小鸡小鸭小兔子,喂着几只羊,甚至还有养猪的。 一下子养这么多家畜,饲料是从哪里来的? 还不是连队里偷着弄回来的? 每年秋季,光是从地里捡来的稻子、豆子,就成麻袋地往家里背,足够吃一整年的。打米出来的稻糠,都能养猪了。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喊穷? 说真的,论起干活来,那些家属们可真能干啊,也能吃苦。 用李连长的话来说,都不是吃干饭的。 就拿夏天来说吧,炊事班黄师傅的爱人张桂兰,每天上午就骑着自行车,跑到场部的代销点里去批发冰棍。 她家自己做了一个“保温箱”,是专门用来盛放冰棍的。 这种“保温箱”方方正正的,是用木头做的。箱子里面铺上一层棉絮,再裹上一层塑料布,箱子外面又蒙上一层厚厚的棉褥子,防止热气进来。 场部代销点里,一根冰棍的批发价是一分钱,一百根起批。可市场零售价却是三分钱,卖掉一根,就能赚到两分钱,利润相当可观。 这种“保温箱”,一次正好可以装一百多根。 只要在一天内,全部卖完就能赚到二块钱。这么算下来, 一个月干下来,比连队职工挣得还要多。 每天,张桂兰批发了冰棍之后,就用自行车驮着回来。 她戴着大草帽,顶着大太阳,先去学校门口叫卖,接着就去连队里或者田间地头。有职工干活累了,也会买一根冰棍解解暑气。 她人很精明,还想出了一个促销办法。 一根冰棍三分钱,如果一次买两根,只要五分钱。 卖冰棍,在学校门口的生意是最好了。 基本上,一个中午就能卖完。 如果天热,还能去场部再跑一趟。 连队里的其他家属见了,也跟着学。 最多的时候,学校门口停着四五辆自行车,都在叫卖冰棍。 可是赶上天气不好或者阴天下雨,卖冰棍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那时,黄晓红他们家,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在吃冰棍。这个东西不好存放,一天下来就基本上融化了。浪费了实在是太可惜,只能自己吃掉或者送人。 和黄师傅家关系好的,偶然也能收到黄晓红送过来的冰棍。用一只暖瓶装着,都快化了一半了,不过味道还是冰棍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冰爽可口。 放学路上,黎元元多次听黄晓红讲过,他们家吃冰棍吃得肚子疼。不过,一放暑假,学校这一块就没生意了,只能在连队里卖卖。 营部代销点里,也从场部批发冰棍来卖。 另外,还卖一种“冰水”。是用食用色素、糖和柠檬酸调制而成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喝。 价格也很便宜,一分钱一玻璃杯。 如果想带走,两分钱就可以灌满一军用水壶。小学生们背着冰水去班里,除了自己喝,还能分给关系好的同学,别提有多得意了。 像小龙港这样的,基本上每天都要跑一趟代销点,用他的小水 壶灌得满满的,好分给元元他们喝一点。 如果晚上放电影,冰水卖得就更快了。 一家人看着露天电影,喝点冰水,真是美美的。 田爸爸的脑子很好用。 见伟民他们都喜欢喝冰水,就去代销点里买了一小包柠檬酸。每天早晨,烧了开水,调一大茶壶,里面还放了白砂糖,让孩子们随便喝。 “你们几个不用出去买冰水了,家里调得味道更好,看看还放的是白砂糖,外面可都是用糖精调制的,那个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糖精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这还是听元元讲的。 田爸爸对元元的话,一向信服。 元元还说,这是邓萧哥哥从书本看来的,这个糖精是化工食品,是从煤焦油中提炼出来的,甜得腻人,吃完后嘴巴里还有一种苦味,口感也不好。 后来,小龙港听说了,就把冰水给戒了。反正,元元和伟波每天都背着小水壶来上学,他就喝元元家的冰水好了。 杨阿姨听说后,还特地跑来跟着田班长学习了一下。临走前,用纸包了一点柠檬酸,说拿回去给老姚也调一壶喝喝。 暑天里,王妈妈下地干活,也会灌上一壶解渴。 这个自制冰水,成了这个夏天最美好的记忆。 黎元元拿这些素材,写了一个小短篇,名字就叫《夏天的记忆》,里面由几个小故事构成,充满了温馨和爱。 邓萧哥哥帮着誊写后,就投到了《儿童文学》编辑部。现在的小包侦探,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只要题材合适,基本上都能发表。 黎元元捧着一牙西瓜,美美地吃着。 现在瓜下来了,冰棍、冰水就要靠边站了。而她的大作《发明家的迷局》也即将进入尾声。她想,这一星期就把它给拿下来。 到时候,好请邓萧哥哥提提意见。 这一篇,如果能刊登,不知道能拿多少稿费? 她粗略算了一下,截止到目前,这个“小副业”累计起来也挣了二十多块了,自己也很干嘛。 黎元元在心里给自己点了赞。 感觉还蛮自豪的。 这时,伟民哥哥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热得满头大汗,一进屋,先扇着扇子,大声嚷嚷着:“哎,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哦,邓铭大哥回来了,他刚刚到家,个子可高 了,留着一个小平头,长得可好看了,看着比邓萧哥哥还要好看……” 黎元元一听,这个传说中的邓铭终于回来了? 在邓叔叔家见过他的照片,的确很英俊,和邓萧长得很像。可到了伟民哥哥嘴里,怎么就比邓萧哥哥还要英俊了? 这一定是在吹牛。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三十年代那篇,作者君是试梗哈~~ 想提前了解一下小天使们是不是喜欢那类故事? 千万不要担心哈~~ 作者君写文都是一篇一篇来的,现在这个坑填满后,才会开新篇 所以,不要担心啦~~ ^_^ 第99章 海子边 邓铭回来了。 这天上午,他穿着白衬衣,挽着袖子,拎着一只绿帆布旅行包,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那时,邓萧正在和伟民说话,一抬眼就看到大哥走了进来。 “大哥!”邓萧又惊又喜。虽然早就知道大哥要回来,可一直未定下具体日子,猛一见到,高兴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邓萧!”邓铭呵呵笑着,放下手中的旅行包,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坐在一旁的田伟民,第一次见到邓铭大哥,就惊呆了。 白衬衣,军绿色裤子,腰间扎着一条牛皮带,脚上是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就是这种简简单单的装束,却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因为那种军人气质,实在是太特别了。 看看那腰板挺得直直的,身材高大挺拔,就像路边的钻天杨一样。 瞬间,就把邓萧哥哥给比下去了。 这就是他认为邓铭大哥比邓萧哥哥好看的主要原因。 一见到邓铭大哥,就萌生出了一种崇拜心理。他未等邓萧介绍,就赶紧站起来,与邓铭大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 随后,就溜回家报信去了。 这时,邓原和邓虹也从外面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哥。 俩人一下子扑上去,一边一个拽着大哥的胳膊,又蹦又跳,激动万分。而邓萧,这会儿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大哥。 在他的眼里,大哥就是完美的化身。 自小也是他模仿的对象。 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小元元,就是因为偷偷戴着大哥的红袖章,扮作联防队员出去找邓原,才无意间撞见了树上的小元元。 还有那身草绿色的军装,也是捡大哥的。 大哥学习成绩好,篮球打得好,人又聪明灵活,开朗乐观,还怀着一腔报国热情,富有英雄情怀。这一切都是他所向往的,也是他努力追求的。 自从大哥参军入伍之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想念大哥时,就看看昔日的合影照片。可再一次见到大哥,感觉变化真是太大了。 “哥,你现在有多高啊?”邓萧仰着脸问道。 “呵呵,你猜猜?”邓铭揽着弟弟的肩膀,笑着说道。看看邓萧又长高了,估计有一米七三了,邓原也快长到一米六了,就连邓虹 也开始往上蹿了。 “有一米八八?”邓萧贴着大哥比了比个子,竟然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呵呵,猜得可真准!”邓铭笑着说道。 兄妹四个,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邓萧麻利地切了一只西瓜,招呼着大哥吃瓜。 邓原吃了两牙,就一溜烟地跑到门诊上报信去了。 到了中午,邓医生和肖医生下班回来了。 这时,邓萧已经从食堂里打了饭菜,端了回来,摆在了桌子上。 一家六口,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邓铭这趟回来,可以在家里呆上一周。 时间虽然很短,可对全家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这三年来,邓铭就回家了两趟。 一趟是打比赛时,跟着梁队长顺道回来看看。一趟是考上大学后,临开学前搭乘军车回来,在家里只呆了半天,就扛着行李走了。 军队里,和地方上不一样。 纪律是摆在第一位的,任何人都不能违反。 邓医生心知,部队上的人哪能和老百姓一样?有组织有纪律,这才是一位军人应有的基本素质。也是人民子弟兵备受崇敬的原因之一。 倒是肖医生,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可考虑到儿子的前途,也只好忍忍了。 饭后,邓萧听大哥说,这次是和同学一起回来的。 那位同学的哥哥在场部工作,于是特地跑来探望。他和同学一起搭乘军车到了师部后,那边正好有吉普车去场部,就搭了顺风车,所以到家很突然。 邓铭说话时,脸上有点羞涩。 邓萧只顾听着,倒没有察觉。 “邓萧,明天是星期天,大哥要和同学一起海子那边玩玩,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啊?”邓铭随口问道。 “海子?”邓萧一听,立马兴奋起来。 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子那边呢,于是满口答应下来。想着元元对海子早就向往不已,是不是也能跟着去看看? 听说大哥要去海子那边,邓原和邓虹也想去。 邓铭想了想,说是和同学商量一下。 于是,下午去门诊上打了一个电话。他回来时,满脸笑意,说那边安排了一辆大卡车,想去多少人都可以。 这下可好,邓萧立马给 元元报了名。 可又一想,伟民他们估计也想去,那就一并给报上吧?反正,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也不耽误什么事。 这天中午,田根宝听到邓铭回来的消息,就想起拍全家福的事情。 他想,干脆请邓医生一家来吃个饭吧? 明天正好是星期天,要不就定在那一天?到时候,让伟民提前过去通知一下。 可半下午,邓萧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 “去海子?”几个小将一听,高兴坏了。 连队里去过海子的,除了李连长和副业队的,也没几个人。听说,夏天的海子风景特别美,还有好些野鸭子。 黎元元的脑海中,立马幻化出了一幅美丽的景致,恨不得马上就出发。 田根宝下班回来了。 听到孩子们想去海子那边,就问了问情况,见邓萧他们都去,就答应下来了。 至于吃饭,赶不上星期天了,要不就放在星期一中午? 虽然时间紧张了一点,可吃一顿饭还是来得及的。到时候宰一只小公鸡,老早地就炖上,中午下班后,再炒上几个菜,就可以了。 晚上,王妈妈给几个孩子收拾了一下东西。 什么长袖衬衣、草帽、军用水壶、清凉油、人丹、驱蚊水等等。孩子们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远门,这恐怕是去得最远的地方了。 第二天清晨,黎元元早早地就起床了。 吃了早饭,才搁下碗,就跟着三个哥哥背着挎包,戴着草帽出发了。 今天,她穿着一双白色小凉鞋,还特地选了一件白衬衣和红方格裙子,脸上和手脚都抹了一层香香。她想,不能在海子边上呆一天,回来就晒得不成样子了。 到了营部,邓萧他们已经等在了路边上。 远远的,就看到一位身穿白衬衣的英俊少年,笔直地站在那里。他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和朝气。 黎元元吃了一惊。 伟民哥哥还真没吹牛,因为邓铭大哥实在是太帅了。 看来,邓萧哥哥真的被比下去了。 一番介绍之后,邓铭笑着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对元元,他早有耳闻。 今日一见,果然很可爱。 这小脑袋圆乎乎的,看着很聪明嘛。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等在路边。 过了一会儿,一辆带着车篷的大卡车开了过来。 车刚一停稳,从驾驶室里就跳下来一位年轻女子。 她身材高挑,眼睛明亮,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看着十分干练。原来,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就是邓铭的大学同学。 邓萧一时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大哥口中的同学,是一位男同学。 搞了半天,竟然是一位女同学? 而黎元元立马闻出了八卦的味道。 瞧瞧邓铭大哥,脸色微红,手脚局促,虽然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可她是谁呀,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和揣摩,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难逃她的眼睛。 由邓萧带队,一群小将们连拉带扯地爬上了卡车。 估计是提前收拾过,车厢里很干净,靠着车帮子还摆着一圈军绿色的棉垫子,厚厚的,看着十分舒服。 几个小将,一屁股坐在上去,还弹了弹,一个二个都稀罕得不行。 团场里汽车很少。 不光是营部,就连场部都很少能看到卡车。 这一回,可以好好地过一把瘾。 而邓铭陪着那位许同学,坐在了驾驶室里。 邓萧时不时的,透过驾驶室的后窗户,往里面瞅瞅。心说,大哥和这位许姐姐的关系很不错哦。 可昨天在家里,咋一点口风都没透出来? 汽车一路行驶。 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车子刚一停稳,邓铭和邓萧就率先跳了下来。 他俩站在边上,伸手接着,一群小将们又连滚带爬地从车厢里下来了。黎元元两脚刚一着地,就看到林带那边走过来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件海魂衫和一条蓝色短裤,看着十分精神。 仔细一瞅,这不是许干事吗? 他怎么也来了? 正在奇怪呢,就听到那位许姐姐,冲着许干事大声喊道:“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呵呵,我们也刚到……”许干事说着,冲着黎元元他们,招了招手。 邓萧和黎元元恍然大悟。 原来,那位许姐姐来场部找的哥哥,就是许干事。 其他小将对许干事恐怕不太熟悉 。 可邓萧和黎元元却和许干事打过好几次交道。 尤其是黎元元,去场部拍全家福时,许干事还给了饭票。 那天中午,他们一家去食堂吃了一顿肉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卡文,卡得/(ㄒoㄒ)/~~ 一会儿要修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