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宅第》 第一章 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太行山潞安府南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大门里做了一辈子生意的刘子明家缠万贯,但他视财如命,将生意当做至高无上的事业,儿子刘虎参加革命遭到他的反对,结果驻荫城的日本人在他兄弟刘子发的举报下,让他将财富交给日本人,他视死不交,被日本人严刑拷打,小儿刘二胖遭到杀害。 因此刘子明想通了这个道理,在日本人的铁蹄下,唯有革命才是出路,他将积储化出一部分建造一所“启明宅第”,并将剩下的财富藏好。 当时的二十七军便衣营营长黄启瑞曾在潞安府赵东家里养伤时,认识了东家的二女儿赵英子,他们一见钟情,私订终身。后来赵英子在找他的路上被日本翻译官岗夫占有并怀了身孕,黄营长知道后独闯荫城将英子救走,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黄启瑞被共产党的一个组织“红衣班”的刘梅茹救到了“启明宅第”里养伤。 于是,故事就在这里开始了、、、、、、、、、、 第二章 大门里的刘子明苦苦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最终还是没有人来接管他的这份家业,这便是他的一生中最不幸的事,人到晚年就会追忆一些往事,刘子明认定他们刘家就数他不幸了。他说过两房媳妇,头一房跟他过了十年没留下一条根就去世了,第二房给他生有二男一女,就在前二年去世了,后半生他应该说是光宗耀祖了, 从河南开封到山西荫城都有他的绸缎生意,他懂得在这时局动乱的年代,唯有生意行是久经不衰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府城读书的两个子女都是不成器的,谁也没有心思来过问他苦心经营下来的绸缎生意,儿子刘虎参加了八路,女儿刘梅茹竟进了什么“红艺会”当了一名戏子,剩下的一个半痴半呆的小儿子就参加了保安团,从此刘子明忧郁成疾得了肺病。 那时候潞安府东南楼峰山上不时传来枪声 ,听说老皇要进驻荫城了, 刘子明意识到这里的天气又要变了,沿路一带他经营的生意成了他放不下的累赘,便亲自出马将生意全部收拢,变成了金灿灿的一大堆“黄鱼”,看着这些对自己已经无用了的万贯家财,刘子明的病情越发日益加重,怎么办,难道在自己离黄土不远的日子里,眼看着这些血本遭到别人的手里?将它交给刘虎?绝对不行,这个败家子还跟他借钱给游击队买枪支弹药呢,一旦这个秘密让他知道,不挥霍掉他是不死心的,给了梅茹?一个败坏家风的戏子,再说这是刘家的产业,更不能外传。 山头上的枪声时而紧时而松,好似他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 第三章 如今大门里的刘氏家族被那几声零星稀疏的枪声搅得鸡犬不宁,有些姿色的妇女早已躲到东山沟里亲戚那里,生怕老皇来村骚扰,山头上的消息树一倒,就意味着老皇出了荫城,首先大门里的男女老少就带着干粮往东山里跑,因为大门里老二刘子丰是村公所的村富,负责全村一千多口人的安全,开初刘子明也跟着大伙躲过一阵子,等稳定下来回村里,也不见一个老皇的影子,但不是东家丢这就是西家丢那,后来就有人传风,这些不是老皇干的,不是黑狗队就是四十军,至于在村里驻扎着二十七军便衣营,谁也不会对他们胡乱猜测,因为二十七军那个营里的黄营长对村里人挺和睦。 日本人开进荫城时,就有地方成立了维持会,维持会的成员是由沿地各村拼凑的,若你维持好日本人,你所属的村里百姓就不会遭到日本人的骚扰,首先各村有钱的阔佬都要将花名送到日本人手里,由他们一个个叫到荫城让你拿出钱来慰劳皇军,否则就会往死里整。大门里的刘子明就是其中的一个,甚至是自己的三弟刘子发带来的人,刘子发是大门里刘家的一个破落子弟,军阀混战时,他跑出去要参加革命军,结果错入了匪,染上了烟瘾,后来跑出来就将刚刚坐了月子的老婆卖到东山里,没多久阎锡山抓壮丁又将他抓去,不知为什么又偷跑回来,老皇刚进荫城,他就混进了维持会里,当上了会长。 刘子明被叫到荫城,死活不肯给日本人交钱,于是他便挨了三天三夜的整,整得他皮开肉绽,小儿子刘二胖正在荫城保安队里,听说父亲被小日本打得半死,在一天夜里拿着枪傻乎乎地闯进审讯室,将两个黑狗子给毙了,结果刘二胖在刘子明的眼皮底下被日本人的刺刀挑死,后来老二刘子丰托人给日本人说情,加上老三刘子发是维持会会长这个面子,出了五根金条才将奄奄一息的刘子明给救回来,从此刘子明的病情便日益加重。 刘子明一生中尽管安分守己跑了一辈子生意,可他是条硬汉子,小儿子遭到日本人的枪杀后,刘子明 反而又强支撑起来,要在大门里建造一所四合宅院,他在大门里谁都晓得他是一个金囊子,而且乐于助人,因此给他帮忙的百姓就很多。老三刘子发知道了这件事,就 一心想将大哥的一生积蓄夺回来,若辈份能改的话,他真想减去一辈来做大哥的儿子,以继承这份没有人继承的家业,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就象两颗灾星。 “大哥,皇军不定那时就会来到村里扫荡,这时候建房不是时机,等以后刘虎回来,或者将一切托给二哥或兄弟我,谁不帮您给刘虎盖所新房呢,在说刘虎一去不回,还不知有个以后没有哩”。 刘子明对这个败家子兄弟看都不想看一眼,大门里刘家的面子都让他给丢光了,给小日本当汉奸,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皇军来了怎地,难道他们不讲理”,刘子明淡淡地回答。 “讲理?嘿,叭!地给你一枪,还讲理不讲理 了”。 “呸!不争气的东西”。 “看你大哥,这世道什么叫争气,什么叫不争气,皇军进荫城多时了,也没有来过咱村瞎害过,这不是看了我的面子,还有,二胖子不是闯下那个大祸,看兄弟的面子,你也会安然回来的,二胖子也不至于死的那样惨”。 “不少给我们刘家丢脸!” “丢脸,啊呀,抓壮丁的时候你们都言老,躲的躲,跑的跑,刘家的壮丁就拢到我,难道我不愿做生意,不愿当村富”。刘子发喷着唾沫,越说越来气。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刘子明清楚,三弟是来敲竹杠的。 “我能说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哥,你想想皇军就在眼皮底下,你斗胆敢造工,这要让皇军知道了,不连刘家一锅端才怪呢 ,小弟此番来是想跟你通个信,万一以后吃了亏,别怪我没跟大哥说过”。 四合宅是他一生的结晶,这个差错出不得,莫管三弟是好是坏,但现在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只好从家里给刘子发取出一根金条郑重其事地告所他,要保证他能顺利竣工。 提起盖这座四合宅,刘子明就有一肚子的委屈,到现在他还弄不清这究竟是为谁盖的,小儿子已死,大儿子因为跟他借钱的事,父子二人闹翻了脸,从此再没见过面,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假若那四根金条要是给了儿子,或许没有现在这个结果,也不会到日本人手里,还亲眼目睹儿子惨死在自己面前,日本人一天赶不走,他们做生意的的确也没个安稳的日子,如此看来,刘虎参加了革命没有错,错就错在自己是个守财奴。但是,刘虎现在在哪里呢,看来在他入土的时候是不会见到儿子的。 儿子出走后,他的老伴就得了病,儿子不成器,要么女儿也争几分气回来,好歹在二老面前尽尽孝道,想不道女儿刘梅茹进了什么叫“红艺班”的戏班子,戏子是三教九流最下等的一份职业,刘子明那容得下,一气之下将梅茹也撵出门外。 老伴死后,他本想刘虎跟梅茹从此回来到他的身边,结果——这世道,也许儿女们走的路都是对的,想不到闯荡了一生的刘子明在儿女们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极度的自卑感。 四合宅竣工那日,刘子明请来了方圆一些儒士和村上名流之辈,他想将这件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以显示自己一生的辉煌,还有一点就是给不在身边的儿女们对着父老乡亲做一个响亮的回答,我刘子明一生兢兢业业,精打细算,穿南穿北,辛辛苦苦地争得了这份家业,却没有人来继承、看的起,但我刘子明活着没有尽享,死后也不会带走,这座四合宅只当是自己给自己在刘家立了一块辉煌的‘“纪念碑”,其实弦外之意将在提醒人们,他的全部家当就用在这块“纪念碑”上了。 一座耀眼触目的宅院就得有一个很气派的宅名,丰盛的宴席上那些儒士为了领会刘子明这份深情厚意,一致认为共同为四合宅院提个名,切磋一阵后,名字出来_了“启明宅第”,意思是说,这颗黎明前的星星将在一生中的最后一刻让人们再次看到自己放出的光亮,然后去迎接曙光的到来,儒士不愧为儒士,似乎将巍巍太行都叫得山摇地动起来。 顿时鞭炮声声,锣鼓喧天,启明宅第字牌赫目睽睽地挂在了高深的大门上方。 启明宅第全部竣工没多久,刘子明肺病加重,倒在了病榻上。 老二刘子丰给他请来了当地的名医诊断,结果证明大哥因愁思过量,已成晚期,其实刘子丰清楚,大哥的确是心胸没有得到开阔,每日忧心忡忡,心肺气裂,加上二胖的惨死,一切都是思念儿女们造成的,明知骨肉亲何须早别离呢。 不多久,大门里这棵德高望重的摇钱树倾然倒地了,众乡亲无一不为他惋惜,想不到这个乐于助人的老人,竟在临死前处理不好跟儿女们的关系,到头来却是自己掘墓自己占,连个接香拉灵的都没有。 刘子明 死后,老二刘子丰就接办了这桩丧事,托人四处寻找刘虎的下落,有的说跟着八路开上了前线,有的说在东山里打游击,女儿刘梅茹接到了父亲病逝的消息,从潞安府匆匆赶来,于是刘子明出殡那日唯一的送葬人将是刘梅茹了。 刘子明在病危期间,老二刘子丰就将他抬到了启明宅,辛辛苦苦一生置下了这么一座漂亮的四合院,岂能不让他亲自占占呢 ,谁知刘子明出殡一两日,启明宅竟然闹起鬼来,以后就没有人敢再跨入启明宅一步。 提起那夜闹鬼的事,正是刘梅茹最悲恸的时刻,父亲的灵柩刚走,做女儿的对着这样一座空然寂寞的四合院,心里未免产生了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她跟哥哥都是大门里的不孝子孙,父亲在身前是坚决反对他们去参加革命的,然而他们却双双参加了革命,这对父亲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毅然跟父亲决裂了,为此母亲心忧成疾,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而今弟弟刘二胖为了救父亲被日本人的刺刀挑死,尽管弟弟是个呆头呆脑的憨子,可他是一个又尽忠又尽孝的让人值得怀念的亲人,而她跟哥哥呢? 作为父亲唯一的守孝子女,她决定为父亲守罢丧事再走,她在潞州红艺会的身份是不容易暴露的,她是一名戏子,在大门里戏子是最让人鄙夷的也就是这种身份才使她感到最安全。 三间阴暗幽深的正堂房正是父亲临死前住过的地方,走出正堂房就给人一种带有恐怖气氛的感觉,四周都是用青砖精工砌成的阁楼,使你仰目望去的那一片深蓝的天呈现“井”字形,阳光似乎与这所宅院无缘,整天都是阴森森的。 没想到父亲的这篇杰作竟还代表着那古老而封建式的构思,难怪父亲会安然无恙地长眠在地下,他已将一生的辉煌都永久地铸进这座古墓式的宅院里,从这点看,父亲真是费尽 了一番苦心,也难怪他这番苦心,离日子不远的时候,弟弟走了,两个不孝的子女出入在枪林弹雨中,难道将一生的积蓄留给小日本,或者—— 守孝的日子大都是本家侄儿男女们的事,除了二叔刘子丰家里的女儿,刘家三代嫡亲再不会有谁了,父亲明显地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最显眼地就是三代神堂前自己给自己画的那幅画像,那幅画像很特别,父亲的两制眸子深深地躲在睫眉下,深怕别人看出他再想什么,画像下有一首诗,似乎明朗又似乎朦胧,诗是这样写的: 光阴似箭去无踪,宗辈连心何无情, 耀日堂前迎曙光,祖训良苦低头吟。 读了这首诗,刘梅茹费劲心思也想不出父亲其中的意思,好歹在守孝时分,寂静的夜真让人毛骨悚然,其他兄弟姐妹已经呼呼地入睡了,而他还苦心冥想着这一首极普通的诗。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刘梅茹晃忽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她的床前,那是一个幽灵,在夜色中轻飘飘的,然而他的形象挺逼真,酷似父亲生前最熟悉的影子,梅茹禁不住尖叫一声 ,惊醒了其他守孝的孝子,而且他们都跟她一样,惊恐地用被子将头蒙得严严的,突然父亲的神堂出现了一闪一闪的绿光,一股刺鼻的气味其中夹杂着一丝香甜…… 当那“井”字形上空晒下一道曙光的时候,在屋子里睡觉的孝子们都已经躲在了四合院内。 启明宅刘子明阴魂不散,他是一个守奴才,他不想将莫大的家业留给别人,而是留给自己做游魂府。这个消息一传出,大门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启明宅“脉紧”,在黑夜,这方圆左右是没有一个人敢来的。 梅茹是个戏子出身,她不相信这里一定是父亲的阴魂在作乱,红艺班的班头接她去“赴会”,她没有耽搁,便放弃了这所宅院闹鬼的事,临走时她跪在父亲的神堂面前含泪说道:“不安心的父亲,您的女儿所做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事,不象您说的那样,作戏子是败坏家风的孽子,而哥哥比女儿更强十倍,有机会女儿一定嘱咐他来到您老的神堂前跪拜三天三夜,您就安息吧,别在自己亲手造成的宅院里吓唬活着的人…… 从此,这座启明宅便成为一个令人近而 不及的鬼府。 第四章 日本人占据阴城第三年,大门里的确没有太大的侵扰,这中间大概是沾了刘子发的光了,不过 得由村富刘子丰往荫城送交四百块金票,否则是交不了差的。 由此二十七军就在大门里扎下一个营,他们隔几日便偷偷地绕过山梁跑到荫城周围放些冷枪,弄的小日本惶惶不安,猜测一定是共产党游击队,于是沿村进行搜查,在这当儿,他们就跑到东山里,日本人对此也无可奈何。 扎在大门里二十七军哪个营里的营长名叫黄启瑞,是一个年轻气盛对日本人嫉恶如仇的爱国青年,他是在战场上负伤回来的,在大门里,黄启瑞颇受父老乡亲的敬重,他对百姓热心,对兵士严格,从来不会在百姓面前耍官僚,更不会欺压百姓。 黄启瑞自从伤好奉命来到大门里不多久,就有一桩赖手的事情搞得他头晕目眩,这还是几个月以前的事 ,潞安府大东家赵普忽然有一天差人来大门里朝他要东家的二小姐赵英子,他在赵普家养伤时,意外跟英子姑娘产生了爱慕之情,二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没想到在一个空气沉闷的午后是黄启瑞从军以来第一个春情暴涨的时刻,他在赵东家后花园里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花香鸟语的惬意,酷暑三伏的东家府,唯有这里才能让你寻找微风拂面的舒心,一曲悠扬动听的琴声顺风而来,激起了黄启瑞思乡的悲意,他是沁水人,这个时刻他已被那一曲曲琴声撕扯着,他顺着琴声缓缓而来,发现了一座瓦房的飞檐下坐者一位端庄的女子,怀里抱着琵琶,风姿卓越的姿态里荡漾着无限温柔,一抹青丝从肩头披散下来,给人一种心碎神痴的感觉。 黄启瑞驻足不前,痴迷地望着那为明眸皓齿、天资国色的绝伦女子,只觉得周身热血奔流,浑身膨胀,那女子已经发觉了黄启瑞,止住琴声冲他微微一笑。 这时,花园里忽然风力加大,吹得树枝哗哗作响,沉闷的天气被一阵雷声炸开,黄启瑞嗅到了一股雨腥味儿,要下雨了,这时候他不得不放弃这种执迷,准备返出花园。 “黄英雄,要下雨了,快上来避避,”飞檐下那位女子轻盈盈地叫道。 他果然认识我,黄启瑞默默地想,也许是我头缠着绷带,被担架抬进来的那一刻,还是拄着拐杖在树阴下练习一生中第二次的起步呢,不管在那个时候,他所处的位置都不会给这位花香女子一个很好的印象,这是赵东家为了表示自己的爱国之心向后方政府自愿接受的拥军任务,这一点她也许会知道,可是——大雨灰蒙蒙地将一切都吞没了,周围的世界太小太小,仿佛相互都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相互呆持着,似乎都没有忍受过这种尴尬的局面,不是外面直线型的雨柱将他们的视线移开,还不知道会忍耐多久呢。 “你打死许多日本鬼子?”那位女子突然问道,看来他是经过多番选择的。 “嗯。”这个问题提得很突然,使黄启瑞无法回答。 “那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抗日英雄了。” “…………” “你叫什么名字。” “赵英子,” “你呢 ?” “黄启瑞,” 这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从此以后,黄启瑞再也无法从心里忘记那个大雨滂沱的正午。 赵东家虽然很敬重那些抗日英雄,但他却极力反对女儿做这些英雄的妻子,因为黄启瑞是 国军。有一次他们的幽会被赵普发觉,这对于还没有完全康复的黄启瑞是一次最后的选择,在枪林弹雨穿行的军人,若接受了一位姑娘的爱,的确等于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黄启瑞从此默默离开了赵普家,尽管他真的想告诉英子,可他知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农历四月正是荫城集会贸易的黄金季节,赶山口会的各路客商云集而来,今年的集会与往年不同,维持会为了讨好日本人,分南北搭了两个状元台,请来了当地有名的上党梆子和潞安府的红艺班。盛会时节,日本人怕再此期间混进八路军,便在四周紧密设防,让警备队分散各交通要道,自然戏台下边的日本人就能安心看戏了。 黄启瑞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他打算只身一人潜进荫城去寻找赵英子,自从赵东家派人来跟他要英子,他那里知道英子的下落呢,他问来人为什么知道英子会来找他,来人说,在他从赵府走后,英子姑娘埋怨一定是父亲撵他走的,要死活跟他上战场去打日本鬼子,当一名抗日英雄,赵东家一气之下,失手打了赵英子,就这样英子便不知去向,难道英子会真得来找我吗,黄启瑞后悔不该将自己要去的方向告所英子,要知道英子对他那样执著,他是不会不辞而别的,最起码带她私奔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来人走后,黄启瑞便四处打听英子的下落,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影子,难道被——,在日本人的铁蹄下,他不得不这样去想。 半年过去了,黄启瑞想到了日本人。 维持会会长刘子发是日本人手下的大红人,他知道刘子发是个贪财的势利小人,经过多番周折,他才丛刘子发的口里打听到,驻荫城的日本翻译岗夫手 下藏着一个府城姑娘,已有半年之久。 “要想救走那位姑娘,我有一个注意,不过——”。刘子发斜睨着黄启瑞,他的意思黄启瑞知道。 黄启瑞将一叠金票塞到刘子发手里,刘子发看后得意地笑道:“这世道我刘子发认不准谁是坏人谁是好人,只认准钱,日本人来了我就欢迎日本人,共产党若要来我照样欢迎共产党,至于你们国军,也跟我一样,见风使鸵,不过国军里也不一定都是坏人,象黄营长这样的国军,我刘子发是会帮助的,其实那位日本人翻译官挺喜欢那位女子的,听说她已有了岗夫翻译官的混血婴儿——” “别说了!”黄启瑞紧握拳头,他真想将这个赖皮狗狠揍一顿,“你不是有注意吗?”为了救英子,他得忍耐,英子是无辜的。 “四月十五,荫城山口会,皇军都会去看戏,到那时——”。刘子发对着黄启瑞的耳朵嘀咕一阵。 不管是不是英子,黄启瑞都不放弃独闯荫城的计划。 大门里里荫城也只有二十里地,翻过山梁就算是拣了近路,黄启瑞按照刘子发的指点,在十五日晚,带着一个排的人马默默朝荫城出发,他带上枪,上足子弹,为了英子姑娘,即使死在荫城也值得。 刘子发说那位姑娘就囚禁在一家民户里,日本人来到荫城,不少家庭都妻离子散,整院整院都给了日本人。 傍晚时分,月亮无忧无虑地将整个夜色照得如同白昼,似乎也在着耳倾听两座状元台正在梆榔梆榔地献艺叫擂,在异常安静的戏台后的另一个角落,突然有一条黑影飞身潜进一家高深的四合院内。 这家四合院门前两边分立着两个日本兵。 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墙倒屋塌的声音。 两个日本兵迅速端起枪朝声音出没的方向摸去。 推倒一堵茅墙的正是刘子发,化别人钱财替别人消灾,按事先约定好的他负责完成将 两个日本兵领开的任务,然后在折回后墙将姑娘送出荫城,交给埋伏在外面的营队人马。 黄启瑞乘此当儿摸到了亮着灯光的屋里,他屏住呼吸,终于看清了囚禁在屋子里正是英子,灯光下,她的面额僬悴不堪,失去了先前那艳妆丽人的光泽。 “英子!”黄启瑞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赵英子没有扭头,尽管他听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的心已经凝结了,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值得人救的女人了,就像用坏了的一种工具,已经到了遗弃的地步。 “英子!我是黄启瑞。” 她仍然没有扭头,他曾经幻想过有人会来救她的,但现在已经迟了。 “英子!我是来救你的。”时间不等人,黄启瑞跑过去双手抱起英子。 “别——别拉我,你快走吧,这里危险!”英子挣扎着,越是碰到自己人,他越感到无地自容。 两个日本兵发现再没有什么动静,便折回四合院,他们似乎听到了院内的动静。 黄启瑞抱着英子,将她送过墙后边。 他正要翻墙的时候,院内响起了枪声。 得将敌人引开,黄启瑞打消了入墙的念头,他必须从前门冲出去,“叭!”他朝门外开了一枪,撂倒了一个日本兵。 顿时,院外响起哨声,为了英子能安然离去,他准备跟敌人火拼一场,又一枪,他撂倒了另一个日本兵,他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他的枪法很准,这个时候,他知道,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有机可乘。 荫城是太行山平原区的一个山口小镇,囚禁英子的地方离戏台不远,这时枪声已响成一片,黄启瑞听得出来,日本人没往村外跑,而是在包围村子,这时英子若侥幸逃出村外,就会安然无事了。 “叭!叭!”他将火力引到自己着一边,然后朝状元台撤去。 “八嘎,包围戏场,别让共匪逃掉”。 月光将方便留给所有的人,毫无偏爱之心,黄启瑞被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突然他往前一仆,倒在地上。 这里接近红艺班戏台,戏台下纷纷攘攘的人流尖叫着,拥动着,在拥挤的人群中央,不知谁朝天放了两枪,顿时人流如注,四散奔逃。 倒在地上的黄启瑞在慌乱中被人救走。 四合院门前,岗夫翻译官“哇——呀呀”。怪叫着,嘴里喊着英子的名字,黑色大门被岗夫的子弹穿了一个洞又一个洞,似乎他要将这里的一切吞平。 第五章 当天夜里,二十七军三营的兵士们猛然听到了镇子里密集的枪声,远处有两条黑影朝这里奔来,他们认为是黄营长营救成功,等到走近了的时候,原来是刘子发跟那位姑娘。 “领姑娘快走吧 ,你们的黄营长接上火了,恐怕凶多吉少,不管怎么样,我总是给他完成了任务”。刘子发气喘吁吁地说。 三营的兵士们个个握紧手中的枪,他们计划冲进镇去。 “你们还要胡闹啊,好,等我走后你们愿怎办就怎办,别把我扯进去,皇军还在乎你们这几个?弄不好一块被皇军掳走,姑娘就白救了”。刘子发颤颤磕磕地、、、、、、 劝他们快走,其实他的确怕连累自己,但刘子发无意中的一席话起了一定的作用,中国人还是中国人,这时的刘子发全然失去了以往的汉奸本性。 “刘会长,麻烦你利用你的身份再去带个信回来,我们听你的口音”。一位士兵说着将一些金票塞到刘子发手里。 刘子发见钱眼开,嘱咐他们动身,转身离去了,他们隐蔽在一个很安全的河槽里,日本人是不会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的,不过不是黄启瑞将敌人引开,也许会摸过来的。 不一会,枪声停息了,只见刘子发朝他们奔过来,悄声说道:“黄营长被撂到了,你们没指望了,皇军要准备大搜查,再不走的话,你们也等着去死吧。”其实刘子发并没有胆量进镇里,为了钱他胡乱编造了一些谎言。 三营的兵士们默默地朝镇子的方向为黄营长致哀,然后带着赵英子姑娘迅速离去。 黎明前,他们将英子送回了赵府。 赵东家万万没想到二女儿竟然挺着个大肚子回来,这对他这个潞安府有名的东家大掌柜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大女儿赵佩英背着他参加了八路军,他以为是赵东家最荣光的事,他走南闯北几十年,眼看着形势就要变了,以后若有了这个共产党的女儿,他的后半身将会有了政治上的依靠,他的目光看得很长远,不象大门里的刘子明只看见指头稍那么一点点,他跟大门里的刘子明都是同道上的生意人,刘子明的两个子女来到潞安府读书,还是他帮的忙呢,那时革命正在高潮阶段,在校学生纷纷响应号召去投奔共产党,共同抗日,为国捐躯,作为东家赵普他是积极支持的,而刘子明却极力反对,他们为做生意的门庭不能搞什么革命,不管革了谁的命都是不合算的,唯有生意久经不衰,什么人都要穿衣吃饭。他为了自己的家庭,毅然跟儿女们断绝关系,他曾经取笑刘子明是个不觉悟的。 如今二女儿竟然爱上了国军伤病员,可以肯定老阎头的二十七军打日本是值得百姓拥护的,但他们毕竟不是守道的军队,在赵普的眼光里,只有共产党才是守道的军队,老百姓的军队,以后天下必将是共产党的,他帮助二十七军那个伤病员养伤是为了让他们早已赶跑了小日本,不是让女儿单凭他是个抗日英雄就要做英雄的夫人,到现在落到这种地步,要他的脸往那搁呢。 三五个婆娘拢番围着个大肚子女儿,总也问不出肚子里是在那里搞大的,问来问去只有女儿那一串眼泪在回答,怎么办,按照赵东家的规矩就得让女儿去自寻出路,永远不能再登赵家门前一步。 赵夫人知道了女儿那当子事,做娘的岂能让女儿白白去送死,眼看女儿就到了临盆分娩的时候,便含着眼泪偷偷找来长工山来,嘱咐他将英子送出潞安府,如此如此,山来领命而去。 莫大的一个东家赵府竟不能容纳这个被小日本糟蹋了的可怜的英子姑娘,当然赵英子死活没有说出肚子里的小生命是属于谁的,假如她被迫说出这个小生命就到了终点,尽管赵府里所有的主人奴仆会从此极力挽救她,可怜她,甚至会有哪些热心肠的长工还会自报奋勇娶她做老婆,共同抚养她肚子里即将临盆的那个混血儿。 赵英子不想死,最起码她现在不想死,她知道她心中追随的偶像已经为她而死了,她迟早会追随他的,她有她的打算,她的生命是她掌握的,任何人都不会学日本人将她当了靶子。 大门里刘家唯一遗弃了的刘子发的根儿刘宝川如今长成了一条汉子,可这条汉子从小象一个皮球任其踢来踢去,最终踢成了个偷东家盗西家的惯偷,难怪他成了一个惯偷,刘子发卖老婆的时候,他为了清净,不愿意让儿子留下来,而买老婆的那位买主又不想搭个累赘,于是,只有做娘的心痛儿子,明里暗里将刘宝川拉扯大,然后由他在这乱世之中任意生活,任意选择,当然不劳而获是最诱人的一种职业,由于这种职业造就了他那个聪明伶俐的脑子,由于这种职业玷污了他不劳而获的双手,他常常被人们打的半死,打的皮开肉绽,打的以至胆子壮大了,皮肤熟透了,生存的人都是要生活的,而生活就得有钱,有银子,日本人开进来的时候,刘宝川听说父亲当了维持会会长,他从小到大还不知道父亲长得个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里,提起他父亲时母亲说早已死了,他知道母亲说得是气话,父亲的来龙去脉能瞒住他那双听风知雨的耳朵吗,如今在日本人手下做事的都有一个浑水摸鱼的脑袋,他想找到父亲让他认了他这个被遗弃了的儿子,他要跟父亲索要欠下他们母亲的那笔债,这也是他对父亲复仇的目的,不过他的手段还是仁慈的,没有失去起码的人性。 刘宝川跟母亲被卖到离大门里大约六十里远的山沟里,要找到父亲只有找到荫城那一带,从早晨出发徒步走到壶关县城,没想到这里的一切比他住着的山沟沟要好的多,以往行窃都是在离自己家方圆不远的十几里周围那些穷丁丁的人家打转转,偷来偷去总没有捞着个大财,要知有这么一个好去处,何必烦恼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呢。 刘宝川环视四周,满街都是一些么三喝四的生意人,那大把大把的票子整得他眼花缭乱,顿步不前。 突然他盯紧了一个胖大腰粗的夫人,那夫人手里拿着一个精制的小包,过到一个布摊前掏钱买了二个衣架子,然后态然款款地朝一条胡同走去,刘宝川盯红了眼,便瞅准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悄悄尾随上去,那胡同很浅,不远处就有一个黑漆大门敞开着,周围没有一个行人,若这时再不动手,只恐怕来不及了,于是刘宝川放开了步子,越走越快,继而跑将起来,嘴里喊到:“皇军来了,皇军来了。”喊着喊着,一步跃上去,故意撞到了那个夫人身上,不料用力过猛,那位胖夫人被撞了个嘴啃地,刘宝川一边喊:“皇军来了呀。”一边去扶胖夫人,说声“对不起,大嫂,皇军来了,快跑吧 !” 这时的胖夫人没有注意钱包不见了,只觉得脚脖子象刀子砍一样疼,她发现脚关节脱了,抬头看看刘宝川已经跑出很远,再往后看,那有皇军,到是钱包跟票子不见了,于是胖夫人就冲大门喊:“快来人啊,快抓贼啊,大天白日的窃贼呀,哎呦——” 突然从黑漆大门里出来两个持枪的黑狗子,发现胖夫人哪个样子就过来扶,那胖夫人指指前边,刘宝川一闪身已拐出了胡同,两个持枪的黑狗子急忙追出胡同。 这时,刘宝川知道没有搞利索,抬头一望,这是一条大街,能跑到哪里去,后边的追兵一闪就能追上,他的小命还要不。 一位头戴斗笠的乡巴佬正牵着一头驴迎面朝他过来,驴背上有一位裹得严严的孕妇模样女人,刘宝川心理一动,过去将手里的金票塞给那位牵驴的小声说道:“救俺一救老哥,这票子都是你的,前边有人追我,犯事了。”说着将那牵驴的头上的斗笠摘下,戴在自己头上,然后抢过他手中的绳子,扭转驴头,朝南而去,他怕那牵驴的不放心,就一边走一边说:“只一会儿,等持枪的过去了,我便将驴子还给你,放心呀大哥,老驾帮一帮。” 两位持枪的黑狗子没有想到刘宝川还有这一招,拐出胡同紧紧地朝南追去,等两个黑狗子消失后,刘宝川将驴头朝东胡同一拐,经直出了原来那条街上,又朝南走下去。他这时不敢扭头,生怕被人认出来,但嘴里还是不停地叨念:“忍耐一时吧老哥,出了县城俺定将驴子还你。” 刘宝川低下头,悠悠地牵着驴头出了县城又走了近二里路他才往后一瞧,那还有牵驴的乡巴佬呢,别是怕连累自己走丢了吧,再看看驴背上裹头巾的小媳妇,那两只水灵灵的眸子将他紧紧吸住了,妈呀,看来这妹子挺俊的呢。 刘宝川望望县城那边得确没有追兵追来,这才将驴栓到树桩上,蹲在一边专等刚才那个牵驴的主儿,约莫大半个时辰,那个牵驴的连个影子都没有,驴背上的哪个小媳妇到象个哑巴,端坐在驴背上一声不坑,忽然刘宝川心里一征,别是那牵驴的怕他索要那金票,仍给他这个累赘不敢来了吧,要是可就糟透了,他如何按置这婆娘呢,他偷得那叠金票很可能要超过这头驴跟驴背上的婆娘的数目了,刘宝川瞧瞧那婆娘,心里顿觉一阵慌乱。 眼看日头一个劲地往西山的山头上摸去,刘宝川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跺脚,忽然那婆娘很吃力地从驴背上往地下爬。刘宝川急忙过去扶了她一把,他还怕万一这婆娘从驴背上闪下来交不了差,他触到了婆娘的那双细皮嫩肉的小手,心里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身下那感觉从来也没有领略过。 “大嫂,下来干什么?”他问。 那婆娘没有回答,躲藏在睫眉下边的那双眸子给他投过深情的一督,然后从身边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刘宝川,就匆匆地朝地岸下那条僻静的小沟走去,刘宝川不知她要干什么,拆开那包一看,里边夹着一根金条,还有一长纸上写有几行字,刘宝川不认识字,只觉得此事很怪。感觉那婆娘匆匆是去寻死,于是他失声叫道:“哎,大嫂,别——别想不开,哎,——我刘宝川不会对大嫂那个——哎。”嘴里叫着,脚下已经生下风。 “别——别来,你来干什么,我是——”那婆娘终于说了话,那声音和腻而柔谐。 刘宝川越发没有停步。 刘宝川后来终于明白了婆娘的意思,忍不住伸伸舌头,一阵暗笑。 第六章 那位婆娘正是赵东家的二女儿赵英子,赵夫人怕女儿做了那事想不开,逼着走了绝路,便背赵东家悄悄给女儿塞了一条大黄鱼,然后嘱咐长工山来将英子送出三十里外交给一个好主儿做他的媳妇,那条大黄鱼就是他们的安家费,山来领命而去,他牵着驴连夜离开了赵府,第二日便进了壶关县城,想不到还没遛逛,就碰巧遇到了刘宝川,还意外得了一叠金票,山来见钱眼开,甭管刘宝川是个什么主儿 ,方正东家夫人又不让他说出英子是属于谁家的女儿 ,哪个主儿是哪里人,长得什么模样等等,驴子的口绳有人只要接住,瞅个机会一溜,他就算完成了任务。 刘宝川明白了那婆娘是憋不住要找个僻静处方便方便,一种特别的感觉将他的魂给摄住了,他舍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婆娘,他手里握着那条大黄鱼和那张写有几行字的纸,首先那条大黄鱼是最实在的,若撇下婆娘拐走这条大黄鱼是唾手可得的事,干吗他不拐走呢。 迎面走过来一位先生模样的中年人,刘宝川培着笑脸过来搭讪,然后将那写有字的纸递给那位先生,要他帮助认认,那先生看后笑道:“后生幸得艳福呢,让我读给你听,小女英子不幸亡夫,现身怀六甲,为使小女不苦守一生忘灵,便沿道寻主,增其黄金一锭,权做安家费……”那先生读罢,冲刘宝川点点头,幸然离去。 刘宝川此时望着先生的背影,捻着那张似有千斤重的薄纸,仿佛就有一位媒婆领着那英子姑娘站在他面前哀求,英子一定很好看,于是刘宝川如今银子有了,老婆有了,那么就领着英子到荫城去见父亲,看他那老脸往那搁,当然他不计划再回那个山沟沟里,那里的人定会骂他是偷来的老婆呢。 日头劳累了一天,渐渐失去了光泽,刘宝川乐滋滋地牵着驴,傍晚走到一个村子,据打听这里离荫城还有十五里路程,住店吧,反正他手里有了那条大黄鱼是什么都不怕了。 正在踌躇之际,突然驴背上的英子抱着个大肚子哇哇乱叫,几乎要载到地上,刘宝川急忙过去将她抱下来,问道:“老婆,怎么了,肚饿了不是。”这时英子顾不上搭腔,脸色由红变黄,满头汗淋如雨。 刘宝川抱着英子往村里跑去,边跑边喊:“救人啊,救人啊,我老婆生病了。” 伴晚村子里百姓稀稀拉拉正在生炉安灶,听到喊声都纷纷出来看,一位婆婆过来看着那英子,忽然拉长脸叫道:“哎哟,这媳妇要坐月了,你这汉子的也不算算日子够了没有,直嚷嚷生病了。连你的骨肉要出生了都不知道,还不找个店铺安置安置。” 众百姓听说要坐月了,都纷纷往家里散去,生怕刘宝川央告起来连累自家,谁家也不愿留个坐月媳妇,刘宝川见无人接他,周围也没有什么店铺,急得他团团转,忽然那婆婆说到:“快到村里找村长吧 ,他是管事的。” 刘宝川想不到这就是大门里他的家,不一刻有位好心人将刘子丰给喊来了,刘子丰看看那状况,皱皱眉,想不出个好去处来,村公所是办公的地方,总不能让一个坐月媳妇在那里求住,一时半日能利索了吗。 “村长,要他们进启明宅吧,那里闲着没人住,再说不是脉紧吗?或许娃儿一落地,将宅子里的鬼魂都冲走,启明宅不就能住了。”一位刘氏家族的子孙悄悄帖着刘子丰的耳朵说。 刘子丰顿时恍然大悟,对呀,大哥死前交给了他启明宅一把钥匙,将侄子侄女托付给他,莫大的四合院整人闹鬼也没个治法,听说坐月媳妇能驱鬼逼邪,也不妨试试。 于是刘子丰便将刘宝川跟赵英子领到启明宅第,安置那婆婆好生照料孕妇。 夏季的傍晚,启明宅四合院散发着一股闷热的湿气里交杂着一阵阵霉臭,没有人住的院落,蒿草长满了地,各种鼠类及爬虫不时传出夜游的声音,刘宝川跟赵英子静静地守侯在刘子明住过的堂房里,英子的肚子稳了下来,刚才在外面那是临床分婉的兆头,那位老婆婆被刘宝川强留下,以防半夜来个措手不及,那跟安家的金条刘宝川已拜托刘子丰兑换了一大堆金票,花的有了,吃的有了,住的也有了,刘宝川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领略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的。忽然在这时从东厢阁楼里轻轻挑下一个黑影,那黑影在蒿草中蹲了一会儿,便朝亮着灯的堂房摸去,走近堂房的窗户下,用手轻轻拨开窗户纸,帖着窗户那吼往里描看,那黑影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紧身衣,头上戴着黑色面罩,给人一种幽灵出没的感觉。 那黑影在窗户旁蹲了一会儿,准是没见动静,便从原路返回,一耸身,很利索地上了阁楼,轻轻地开了一扇门闪身进去。 屋里的床上传来一位男人轻声咳嗽的声音,借着月色,隐约能辩清 对方的脸。 “喝水吗?”听声音原来刚才那条幽灵般的黑影是个女的。 “不喝。傍晚进了院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床上躺着的男人微微坐起,有气无力地问。 “是一对夫妇,那女的就要坐月子了,不过我老觉得那个孕妇很面熟。”那女的取下面罩,解下黑衣,原来她竟是刘梅茹。 床上躺着的男人就是独创荫城救英子的黄启瑞。 黄启瑞正是梅茹的红艺班救走的,红艺班是八路军按在敌战区的一双眼睛,他们个个武艺超群,精明伶俐,利用戏班的身份给八路军搞情报,摸敌情,刘梅茹在校时参加过武术班,投入革命后被派到红艺班里演武生。 那夜枪声大作,黄启瑞被明显地暴露在月光下,红艺班认为是游击队偷营,遇到了不测,便在戏院拥挤的人群中放了两枪,乘混乱之际将黄启瑞救走,装在戏箱里,再由暗线送出荫城,由于刘梅茹是本地人,她便当任了护送任务,不料日本人追得很紧,黄启瑞又伤势很重,往东山去是来不及了,正在危急之际,刘梅茹想到启明宅,那个闹鬼的地方最适合受了伤的黄启瑞暂时在那里养伤。 敌人沿着周围的村搜查了一天一夜,终于撇开了启明宅。 黄启瑞在启明宅二天二夜才苏醒过来,刘梅茹在红艺班学会了许多真本领,连急救措施她都掌握的精益求精,黄启瑞左肩上中了两枪,她已给黄启瑞取出了子弹,包扎好,然后用药物调养。 在调养期间,黄启瑞每时每刻都在用那双多情的目光给梅茹投来感激的一瞥,他是一个体魄健壮的小伙子,他使刘梅茹的春心绽开了,异性的冲刺是尖刻的,特别是处在这个只属于他俩的世界里。 “你是那个队伍的,是游击队?”梅茹试探着口气问,黄启瑞没说实话,只说他是位普通人,他跟日本人有仇才只身去闯。 “那你的枪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刘梅茹知道,在这个严峻的时刻,对任何人都不能讲出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这种朦胧的不愿意讲的特殊身份,才使刘梅茹对黄启瑞产生了一种执着的敬重与钟爱。 一看见梅茹就是黄启瑞想起了赵英子,英子跟梅茹判若二人,英子对什么都天真,而梅茹却显得老城、持重。 “你一定不是个普通女孩吧!”黄启瑞有把握地说。 “怎么不是呢 。” “一个普通女孩能救了我这个大男人吗?不过我不想勉强地去知道你的身份”。双方会心地一笑。 在此后的几天里,他们依然陷于迷惘而无法矜持的地步,无言的角触更真挚,更有一种疑神欲奋,神骏已极之感。 那个孕妇多么面熟呢 ,刘梅茹对今晚的情况很诧异,在窗户里那位孕妇多么像府城赵东家的二小姐啊,在府城读书的时候,她跟哥哥到过赵东家府上,她见过赵英子,因为赵英子的姐姐赵佩英跟着她哥哥刘虎一块参加了革命,她是梅茹未来的嫂子。 “哇——“一位小生命终于在启明宅诞生了。 第七章 刘宝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唾手得来的老婆竟会使那样漂亮,开初在驴背上的英子是被一身厚厚的衣服蒙得严严的,只有那双灵俏俊秀的眸子就使他束手就擒了,何况今天这个样子。最让刘宝川得意的是,在有了老婆又有了孩子的时候,是天作之合让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那是在英子生了孩子以后,那位接生婆婆说,得济了得济了,还是个宝宝,快去埋胰吧,刘宝川不懂得什么叫胰,那婆婆伸手接给他,又说这是守家护家的精灵,将它埋在后脚地里,一生平安万福,家第风光。 刘宝川这个时候心情很好,莫管他是埋这个,让他干什么都行,他找根铁棍在昏暗中来到后堂,用那棍尖冲地上乱戳,地上都用方砖砌得牢牢的,刘宝川想找个好埋的地方,这里挺坚硬,突然,他拿着铁棍停下来,他发觉正在戳击的地方是空的,并发出“嘭彭”的声音,他弯下腰,下意识地选准了这里,揭开第一块方砖,下边是干生的炉灰,刘宝川用手轻轻地将那一层炉灰挖掉,奇迹发现了,一个黑瓷罐露了出来,上边有一个瓷盖,揭开盖子,罐子里边的东西出来了,里边放着许多金条,还有袁大头,一块红布上方写有许多字就放在金条上面,刘宝川不识字,但他却认识这些财富,他的双手在发抖,他的心在乱跳,似乎比得到英子做他老婆的消息还跳得慌,那婆婆在追问他埋好了没有,他才意识到这个秘密是宝贵的,任何人都不能让他知道。 刘宝川打消了去找父亲的念头,他的心已被那个瓷罐扯住了,有了这些财富,那么他还找什么父亲呢 ,他找父亲也不过是为了钱财。 英子生下的小子是白白胖胖的,他要瞅机会让人不知不觉地将这些财富偷出去,这是上天赐给他的,连漂亮的老婆,白白胖胖的儿子,他从老婆婆嘴里得知这个大宅门是大门里刘子明死前留下的遗产,儿子投奔了八路军,女儿当了一名戏子,这个大宅子始终是闲着的没人敢住,刘宝川一听这是大门里刘家,那么他听母亲说他不正是大门里刘家的子孙吗,难道自己进了自家的族堂里,也难怪让他发现这个秘密,准是祖宗显灵了,可怜他这个幼年受过苦的嫡系子孙。 听那婆婆说这间宅院闹鬼,刘宝川才不怕闹什么鬼呢,他巴不得大门里的所有人都怕这里闹鬼,那么他日后就能用重金买下这个大宅子,或许还有地方藏有不知有多少找不到的财富呢 。 他日夜守侯在这个院子里,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下手,领着自己心爱的老婆和儿子分享一生的清福。 几天以后的一天夜里,启明宅的大门被一个高大的幽灵轻轻地推开了,那个幽灵身穿一件深绿色缎袍,头戴一顶黑色尖帽。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就像戏院台里闹笑的小丑,而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阴森森的四合院内,让生人遇见不吓掉魂也得吓个半死,只见那高大的幽灵潜在刘宝川住着的正堂下,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刻从东厢阁楼上同样有一个幽灵般的黑影,不声不响地从一个黑色角落跳下来,潜伏在深深的蒿草中,那便是刘梅茹,此时此刻,刘梅茹正准备潜出四合院去找自己的戏班子,黄启瑞的病在日益好转,不用人伺候就能照顾自己,刘梅茹趁这当儿以给黄启瑞取药为名,找到自己的组织,回报伤员的病情,听从组织的安排,究竟黄启瑞是那路人,刘梅茹始终不清楚,就像黄启瑞不清楚她的身份一样,总之,他是被日本人追杀 的中国人,刘梅茹甚至已深深地爱上了他,但他的爱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所欲为的,总得了解到黄启瑞的真实身份,万一他是一位危险的特工呢。 她听到了大门轻轻拉动的声音,她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幽灵,是她为父亲守灵时在堂房清清楚楚看到的那个,幽灵的身影果真像父亲,以她的直觉看,这个幽灵不像是真的什么父亲的阴魂,到像跟她一样是伪装的,他此时来四合院干什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刘宝川住着四合宅是堂然不惧的,不象刘梅茹,时时刻刻得防备日本人派出的特工来偷袭,抗战即将胜利的前夕,在敌人身边救出的每一个人都尤其重要,因为他们也许是特委派来联络情报的,也许是一个重要的领导人,总而言之,刘梅茹对每一个疑点都不会放弃。 赵英子的宝宝静静地安睡了,在灯光下,在静夜里,刘宝川早已克制不住他长了这么大始终没有对异性有过的欲念,如今钱财有了,眼前跟自己厮守在同一个没有人的小天地里终究是自己的老婆,唯有老婆是让自己最放心的,前几个日子,英子正出在最危难的时刻,刘宝川不会强人所难的,如今,英子安心了,甚至脸蛋上荡起了一层灼灼逼人的祥光,他真想将她抱得紧紧的使她喘不过气来,用那纤细白嫩的小手锤打他的胸臂,他真想将她的容貌一口吞进肚里,欲念是占有的基础。 “英子。”刘宝川极力控制着火一样的欲望,他要让英子心甘情愿地投入到他的怀里,那才能真正能满足自己的情欲,他的双眼喷发出那种欲望之火,让英子望而生畏。 “嗯,”英子怔怔地望着他,她发现那双眼睛多么象那个小日本岗夫啊,她对他们都产生过一种陌生的倾爱,不象黄启瑞,那才是她追触的偶像,其余的都是转瞬之间迫不得已的。 黄启瑞离开她家的时候,使她初衷的心扉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她恨这些当兵的,将你的心毫无怜悯地带走。后来他才知道黄启瑞是父亲打发走的,失落的情感又一次回荡起来,革命队伍都在东山里,她决心去找,找到她心爱的黄英雄。 初出窝的雏鹰只知道觅食不知道险恶,有那位黄花闺女敢在大天白日花枝招展地行走,日本人隔三差四地要沿村扫荡,英子被当做一粒价值连城的珍珠被扫进荫城,囚禁在那个四合院内,从此她过早地迈开了春情奔放的第一步,后来,她才知道岗夫是日本人,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幻想破灭了,尽管她象一束樱花被岗夫双手捧着。 “英子。”刘宝川又一次叫道,他突然显得怯懦起来,英子清楚他想干什么。 他起码是中国人,英子这么想,尽管命运 对她很刻薄,她清楚自己现在已充当了一位没有灵魂的牺牲品,谁跟她有艳遇,她就是谁的俘虏,任凭宰割。 “英子。在这间屋里他发现了一个秘密,那是我们一生中化不完的财富。”刘宝川将话题引开,谁都会为金钱倾心的,他相信英子也会。 “英子。”他又一次叫道。 “我有个条件”英子木然地说。 “什么条件,上刀山,下火海。”情爱能使你忘乎一切。 ‘也上刀山,也上火海,”英子说。 “……”刘宝川心里一怔。 “刘宝川,你爱英子吗?” “爱!” “真的,假的。” “真的。” “永不后悔! “永不后悔!” “我要你亲手替我杀掉一个人。” “杀人?什么人,” “日本人!” “为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一个日本人的,我不愿让他的父亲还活在人世。”英子想应该将这一切告所刘宝川了,因为她往后就是他的老婆了…… “咣铛!”灯烛被震倒了,刘宝川压抑不住的怒火爆发出一个中国男子汉的尊严“我操你祖宗,小日本!” …… “刘宝川,你如能这样做,英子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转念之间,英子的眼前掠过了救她的黄启瑞,那是过雨云烟的幻觉,她的眸子里溢满了晶莹的眼泪,这是她的命。 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沉寂。 第八章 灯光暗淡下来,整个院子一片漆黑,蹲在窗户下边的幽灵悄悄地退出了启明宅。 蒿草动了起来,屋子里的对话也让躲在蒿草中的刘梅茹隐约听到了 ,看来事态越来越严重了,刚才那假扮父亲阴魂的高大幽灵,以及屋子里要杀日本翻译管岗夫的对话,一切危险很快就会发生的,刘梅茹迅速离开了启明宅,他要在天亮前赶到潞安府,她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组织。从大门里启明宅悄悄溜出来的那条幽灵正是刘子发装扮的,他不相信大哥刘子明临死前就连一张金票都没有留下,那宅院能全部花掉大哥一生的积蓄吗?不会,刘子发清楚大哥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轻易而举将积蓄给了别人 ,一定还在这座新盖的四合宅里,要不大哥如何抓紧时机建造这么一个院落呢,他在建造宅院的时候,一定将财富藏了起来,刘子发相信自己的想象不是天真的。 自大哥刘子明死后,刘子发的心似乎就长在启明宅里,他装神弄鬼使大门里的所有人不敢居住这个宅院,甚至从此就没有人再踏进宅院一步,这说明大哥生前得确没有留下什么遗嘱,不然即使闹鬼也不会没有人来打这里的注意,难道大哥的两个儿女对此已稳操胜卷。 总而言之,大哥的财富就在启明宅,只有拥有这所宅第,这里的一切就会归他所有,他听说宅子里住进了一位孕妇,是二哥刘子丰想利用别人来驱邪镇鬼的,他们岂知鬼魂就是他刘子发呢,只要我刘子发来到这里,就说明天地神灵阎王历鬼都来了,直至这所宅第始终没有人敢再来迈一步,那么整个宅院 的一切就会属于我刘子发的了,到那时我刘子发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将它卖下来,一切将会成功。 这夜刘子发本打算借用鬼魅伎俩的方式来将这一对夫妇吓走,不料却意外得到了另一个收获,在这间宅子里的财富终于被人发现了,可惜不是他自己,原来荫城山口会被他帮助救走的那位姑娘竟然会躲到了启明宅,这可是岗夫翻译官日夜思念的中国姑娘,他出一百快大洋宁肯只知道一下英子的消息,而如今拐走那个英子的不是黄营长,而是另外一个野小子,还敢答应英子去杀掉岗夫,假如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岗夫,那么启明宅的秘密就会被他找到,他这辈子就不会再为日本人做事了,他知道做汉奸终究没有个好下场,他也是一位中国人,不是生活所迫,又为什么甘当日本人的走狗呢 ,一个人只要昧了良心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的,刘子发本性贪得无赖,没想到后来的刘宝川竟会是他的亲身儿子 。 岗夫是日本军校毕业的一位高才生,是战争将他的一切都吞没了,不是战争,他已经早已跟本国的秋子姑娘结婚成家了,但在他们正准备婚礼的时候,天皇大东亚共荣的帝国野心毁灭了他们的爱情,为了“为天皇效忠”的诺言,秋子毅然跟他来到中国,想不到在日本飞机轰炸南京的时候,秋子不幸中弹,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岗夫对此悲恸欲绝,他恨战争、恨天皇。 竹萧随着他时时吹起了悲哀的乐调,仿佛秋子就在他吹出的音符里旋转,果然秋子在意外中回来了,尽管那是异国游子的幻觉,她真象秋子,那身段、那容貌,那一双天真活泼的眸子,那贴切亲近的名字能将他的秋子带回这个残酷的现实中,只不过她叫英子,只有一字之差,只不过她是一位中国姑娘,颇有天缘之别。 五六个穷凶极恶的日本士兵淫荡地狂笑着,他们就要将这个天真无邪的中国姑娘吃掉,岗夫忍无可忍,似乎那就是秋子,他毫不犹豫将他救下来,避免了一场惨无人性的怯难。然而事实证明这种冲动的野蛮他也有,他想占有英子,他想为此来弥补心灵上的创伤,在这里英子就是秋子,他将遗弃掉的倾爱又重新拣回来,谁也不会由此而将他跟英子分开,他用那份日本人的柔情来安抚一个中国姑娘的心,使英子在绝望中被征服,使她在炽热的哀情之火中熔化。 “英子,战争捉弄了你和我,爱没有敌恶,只有情感。” 可惜英子的心是冰冷的,尽管如此,英子的身子里已怀有他——一个异国侵略者的骨肉。有一半他为自己骄傲,为英子惋惜。 竹萧在那座空洞洞的四合院里化出悲哀的哭泣,每一节音符中都跳荡着对英子的思念,唯有这支竹萧才能使他从虚幻中找回对秋子的记忆和对英子的眷恋。 狗一般的奴才怯怯地在他的身后,他在心里取笑他,讨厌他,他跟所有的中国人都不一样。 “太君,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向您回报。“不管任何消息都对他无关紧要,他已经厌恶了这个世界,他给这个奴才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太君。你的英子,我找到了。“” “英子!”只有这个消息才能使岗夫的心扉炸开。 “是的,太君。” “在哪里?”岗夫放下竹萧,过去将刘子发的衣领揪住。 “太君,别忙,有一个要求来这里杀你的中国人,他——会告所你的。” “他是谁?” “他是英子的丈夫,不,是未来的,太君的小生命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八嘎——,” “太君小心为是,他一定会来的。” …… 竹萧又一次在四合院里飘出美妙的音律。 我的骨肉,英子!日本岗夫跟中国英子的混血儿,他的心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希望有一次在心田里升腾。 外面是漆黑的无有气息的夜。 一条黑影终于偷偷地摸进院里,自从英子被人救走后,岗夫就再没有在大门外设下岗哨。 岗夫吹着竹萧,他在美好的思念中等待着这 一刻的到来,他要亲耳目睹英子那个未来的丈夫会对他怎么下手的,起码他想知道英子最后的寄托是个什么样的中国男人。 “哇——。” 启明宅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昼夜的宁静,黄启瑞听到了这种声音,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地穿进心脏,他反复看到英子含着泪水也已经带着那个罪孽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对着自己呆呆地发痴,她一定无法承受这个事实,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自报奋勇为英子承担这一切,只有他才敢,敢承认那个孽种是他的。假如英子不是为了找他,假如没有那个大雨瓢泼的午后,英子肯定还会过着那种公主般的、诗的生活,如今属于她的琵琶断弦了,那一声声寄托着美好未来的音乐被侵略者的恶魔一口吞去~~~~~~ 院子里似乎传来了若无若有的动静,黄启瑞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就住在大门里刘子明建造的四合宅里,为使救了他的伙伴们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他始终在这里是沉默不言的,凭他的直觉他知道一定是八路军游击队救了他的性命,也只有八路军才会冒此风险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二十七军驻防营长,他曾经杀过共产党,他的手上沾有自己同胞的鲜血。 黄启瑞轻轻推开一扇窗户,丝丝凉风吹拂着他已经伤愈后的健壮的身躯,这个时候他多么想趁着夜色偷偷地离开这里呢,营里的弟兄们不知已经躲到了哪里,也许因为他为国捐躯回到了该去的地方,假如这样的话,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可以隐性埋名自由自在地去潞安府寻找可怜的英子,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就这样离去啊,他能昧着良心背者救了他的梅茹姑娘负恩而去吧,他一定的等她 回来,即使这样他也会受到八路军共产党的惩罚。 一想起刘梅茹,黄启瑞的心又一次荡漾起来,在这里养伤的日子里,刘梅茹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倾心的爱慕,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天地里,他的倾爱之心一次又一次地升起又落下,刘梅茹对他的那番痴情,一定将他当作共产党八路军的一个抗战英雄了,他多么想做一名 真正的抗日英雄啊。突然在这时,楼下堂屋里传来了一声淫邪而尖刻的狞笑,这种笑声不象是一个做丈夫对妻子发出来的,这里边带有一种猥亵的音调,黄启瑞冲着笑声好奇地轻轻地开开门下了楼来到宅院的蒿草中,屋子里似乎象手电光在闪着,象在满屋寻找什么东西,不一刻又听到男人的声音:“老实说,秘密究竟在哪里?” 也只有这种声音,屋子里再没有答话。 黄启瑞踏过蒿草近前一步、二步,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你不说是吗,你还想等你那个丈夫回来,双双携宝而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过后半身最美好的日子吧 ,错了!那个冒充你的丈夫已经回不来了,你觉得大日本皇军真得那样傻吗,会让一个小毛虫轻而易举地为你去报仇,嘿嘿,没那么容易,今夜只有你和我,如你告所我那个秘密,我可以分给你一半,并且还可以救你出去,否则,那个岗夫一来,你就得跟着回日本了。” 屋子里仍然没有人答话。 突然黄启瑞浑身一震,哪个说话的男人多么象刘子发,岗夫!难道是英子——。“狗日的,小日本的婊子,再不说老子就掐死这个小鬼子的孽种。” “别,别动我的孩子,那个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哼!你知道你是个婊子吗?” “是的,我是。” “哼,你是对不对,那——我也能尝尝你这个做婊子的滋味吧,嘻嘻,婊子。来吧,今夜我得不到财富,也要得到你这个婊子,等天亮了,钱财自然能找到,反正你那个丈夫是回不来了,为了你,他已做了皇军的刀下之鬼喽,嘿嘿,小美人——” “别,你这个畜牲!” “咣当!“门被推开了,黄启瑞冲进屋子。 里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英子!你在那里,我是黄启瑞,英子!“” 黄启瑞发觉黑暗中闪出一道火光,耳边顿时”听到“砰?”地一声,他感觉腿部一热,不自觉地跌在地上。 刘子发趁机逃出门外。 第九章 刘宝川想不到来找岗夫为英子报仇是这样顺利,他是勉强答应了英子为她报仇的,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在英子面前,他不愿意做的事也愿意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在侥幸中得到英子,在英子眼光里,他看到了英子对自己有一中试探的成份,在这种成份中还微妙地显示出一种藐视,刘宝川当即被这种新的发现而激怒,面对眼前即将要做自己老婆的英子,他毅然将赌注下在死亡线上,一旦越过了着一关,那么一切将都会让他拥有——女人、财富。 刘宝川凭借自己多年做贼的本领,巧妙地通过了严密的岗哨,找到岗夫所住的房间,想不到如入无人之境,刘宝川看着正在背着身子静心吹着 竹萧的日本人,他猜想这一定就是岗夫,英子告所他岗夫最喜欢吹竹萧。 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也许是上天要成全他跟英子的婚事了,他屏住呼吸从腰中抽出刀来,只要他一抬手,岗夫 的人头顷刻便会落地,小日本,他操你祖宗,为英子报仇的机会就要到了,他咬紧牙关,一步、两步,竹萧搅乱了黑夜的宁静。 “这样鬼鬼祟祟来完成你的使命,你觉得公道吗?”突然竹萧停了,岗夫仍然背着身,轻轻地说了话。刘宝川这时急剧紧张的心里被这一句轻轻的话语冲垮了,只听手中的刀“铛啷”掉在地上。 “哈哈、、、、、、”岗夫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狂笑,原来他的对面有面镜子,刘宝川的一切都暴露在对面的镜子里。霎那间,刘宝川突然明白过来,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在这一瞬间,一切私心杂念都被他的使命所代替,岗夫的那一阵狂笑将他激怒了,“小日本,你就要完蛋啦 。” 刘宝川拾起刀来,朝岗夫的后心刺去。 霍地,岗夫的椅子转动了,刘宝川正要刺准他的刀被岗夫迅猛的一脚踢飞,他的手腕在冒火,他以为给折断了。在这生死关头,刘宝川没有失去勇气,他站起来,朝岗夫又一次扑去。岗夫轻轻地将刘宝川摔到在地。 “你为什么要杀我?”岗夫咆哮起来。 “为了我老婆。因为你是个畜生。” “放肆,我身为大日本帝国的骄子,你这样侮辱我,难道你不怕死吗。” “呸!你糟蹋了我老婆,使她受尽了苦难,还被家里的亲人撵出来,成了一位受人责骂,唾弃的女人,并且还给你生下一个孽种,是你害了她,毁了她的一生,你们日本人放着自己的家不住,却来侵犯我们中国,难道你们小日本的女人都死光了,你们无法活了?” “啪!岗夫狂叫着,”“来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想不到他那歇底里的喊声,将山田队长都惊来了,山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翻译管,这是——,”山田看着怒目圆睁的刘宝川。 “英子是他救走的,”岗夫若无其事地说。 “八嘎,你是共产党八路?是游击队,嗯?“”山田抽出东洋刀放在刘宝川的肩上。 这时刘宝川才从瘾乱中清醒过来,他清楚自己的死期到了,那么英子,财富,他周身发抖,无法控制的惊悸与绝望,他知道,他没有完成英子的愿望。 “将他带走,严刑审讯!” 刘宝川已经成了一滩泥。 岗夫目送着被士兵驾出去的刘宝川,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痛苦的阴影。 外面的秋虫在叫,在这里惟有它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疯狂的战争摧残了多少这种无故的生命,没有数量的记载,没有怜悯的同情,因为它们只是一般的生命,是大自然的陪衬,然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都只有一次机会,要珍惜这次机会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付出就会有牺牲,失去的未必能够夺回来。 岗夫平静下来,望着东北那一颗一颗向他眨眼的星星,就像秋子那一双明媚的目光,似乎只有秋子在召唤着他那颗凝结的心灵,无家可归的游魂低吟着凄凉的哀调,黎明前的黑暗将会被启明星戳穿,,太阳扯着曙光的衣角,在地平线上惨然升起,她会将温暖洒向所有在自然界苟活的生命,记忆中的枪声在一步一步化做一声声的丧钟在他的耳膜回荡,在他的四周轰鸣,这是他在本国母校就能领悟到的真理,相反,他却违背了这个真理来到不该属于他的异乡为天皇效忠,充当了霸权者的牺牲品,秋子一去了很久狠久,她不甘寂寞,她在呼唤和平,呼唤天皇在异国他乡的游子归来,他的阴魂也需要爱抚,只有他岗夫——,他是秋子日夜等待的丈夫。 过去了这个惊挚而不平静的夜晚,岗夫毅然朝酷刑房走去。 刑罚声在昼夜不息的酷刑房回荡,就像秋后的蚂蚁发出一阵阵哀鸣,顺着高高的黑皮靴往上邪视,刘宝川发现了岗夫那双深邃不测的眼睛,他想狠狠地骂这个侮辱了他的心爱的英子的豺狼,无意中他领略到了什么叫耻,什么叫恨,什么叫爱,雨点般的磨炼使他坚定了一个信念——我是中国人,很简单,莫管什么叫八路,什么叫共产党游击队,血液翻腾着浪潮滚滚涌上来,凝结在喉腔里发出一阵阵新的呐喊。 岗夫夺下了审讯人手中的鞭子,深沉地说:“将他交给我了。” 同一个黑色的夜晚,一条黑影邪刺里从山尖上插过来,隐伏在一队人马匆匆过的山涧下,刘宝川被几个日本兵撮拥着朝大门里奔来。 那条黑影正是刘梅茹,根据组织的安排,让她重返大门里负责黄启瑞的安全,小日本的末日在一天天频近,每一个同志都不能被日本人抓去,尽管哪个黄启瑞没有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和为何孤身潜入荫城。 刘梅茹在黑暗中勉强认得了被日本人族拥着的那位青年正是进了启明宅的那位孕妇的男人,那么这个青年已经闯入了荫城?黄启瑞呢,是否他跟那位黄启瑞有关?黄启瑞已在她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无端的暧昧之情早已从心中悄然激起,陌生的开初对异性的诱惑是无所谓的,第一印象的冲刺往往是双方的灵感迸射着爱慕之火的那一刹那,刘梅茹箭一般朝山下奔去,她要争取在很短的时间里赶在敌人的前头,回到启明宅弄明真相,将黄启瑞安全转移,完成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不料下了山刚转了一道弯迎面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三叔,”刘梅茹几乎叫出声来,她能认不得三叔吗,她知道三叔以维持会会长为名,暗中为日本人做事,定不好在那一天,他是会遭到人民的惩罚的。 刘子发没有认出刘梅茹,刘梅茹自从翻过山就蒙上了面罩,大门里她的熟人很多,刘子发正是从大门里跑出来的,黑暗中他借正堂门映射进来的光朝黄启瑞开了一枪,乘机溜出了启明宅,这次他是要逃往荫城去报告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才能将启明宅的绊脚石除掉,给他创造条件来寻找大哥留在启明宅的财富的。 刘子发一出现,刘梅茹感到事情会更加严重。 刘梅茹一口气跑到了大门里,一耸身翻墙进了启明宅。 堂屋里传出了黄启瑞的声音“英子,跟我走吧,这里很危险。” 英子——刘梅茹心中一怔,难道真是赵东家的二女儿英子!黄启瑞如何认识英子? “大哥,你的伤。”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伤不要紧,只擦了点皮,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为什么让他去杀那个岗夫呢,这不是虎口里边拔牙吗?” 岗夫,翻译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青年为英子报仇去杀岗夫 ?一连串的疑问搞的刘梅茹 蒙头转向。 “黄大哥你快走吧,我要等刘宝川回来。”英子近似哀求。 “不,英子,我没有嫌弃你,我有苦衷难言,其实当初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于是我——” “别,别说了黄大哥,这就是我的命,你救我英子,英子会一生中感激你的,可现在最危险的是你,我不怕,我要等宝川回来,否则我死也不会离开这里,父亲将我许给了宝川,我是他的媳妇,媳妇是要等丈夫回来的……” 刘梅茹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岗夫已经领着人回来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刘梅茹有责任将他们救出启明宅 。 刘梅茹一步跨进堂屋。 黄启瑞发现有人进来,拉开架势正要跟刘梅茹搏斗,没想到一用力,两条腿已经站立不稳,他的左腿被子弹击穿了。 “黄启瑞,我是梅茹。”说着急忙给他包扎伤口。 “梅茹。”赵英子认出了梅茹。 “英子妹妹,究竟怎么回事?” “梅茹姐,——“”英子象见到了亲人,失声痛苦起来。 “英子妹,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快离开这里,日本人已经朝这里开过来了。” “不,梅茹姐,我要等丈夫。” “英子,还是走吧,你跟梅茹先走,我做掩护。”黄启瑞的伤已被刘梅茹包扎好。“ “谁也不准留下,我们一块走。”梅茹下了命令。 黑暗中,刘梅茹将睡在床上的婴儿抱起来。 “梅茹姐,我不走,你们快走吧。”英子过来从梅茹怀里夺过婴儿。 “哇——”婴儿哭了,在整个启明宅回荡。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梅茹姐,不要管我,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们快走吧。”英子说着便抱着婴儿冲大门而去。 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大,有人在砸们。 刘子发在半路碰到了岗夫,在他的指点下,来得异常迅速。 刘梅茹见时间紧迫,挟着黄启瑞上了二楼,然后越过高墙逃出启明宅 第十章 大门砸开了,岗夫命令其他人在门外守侯,他只跟刘宝川进了启明宅里, 迎面碰上了掩护黄启瑞和刘梅茹的赵英子。 刘子发怕屋子里的秘密露了馅,也随后跟进去。 岗夫毫无敌意地将灯点着,望望英子怀里抱着的婴儿 ,脸上带有一种复杂的表情。 “英子,我刘宝川对不住你。”忽然刘宝川含着眼泪朝英子跪下,他的双臂被五花大绑捆的紧紧的。 岗夫望着英子,弯腰将刘宝川的绳子解开,然后抽出东洋刀子提给刘宝川:“刘宝川,你不是要报仇吗,今天对着英子我就成全你,不过我有个要求。”岗夫伤感地说。 刘宝川没想到岗夫从小日本的刺刀下救了自己结果会是这样,看着那明晃晃的东洋刀,不知如何是好。 岗夫背着手跪在刘宝川面前。 “岗夫,你——”英子眼睛里含满 了泪花,这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岗夫不象以往那样使她痛心疾首。 “英子,我岗夫知道自己是死有余辜的,但一踏进中国这块肥沃的土地上,我就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抱有任何幻想,我的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我的良心受着全人类爱好和平的人们的谴责,我的周身虽然流着大河民族的血液,但早已凝固了,秋子——跟你一样,也是一位善良天真浪漫的姑娘,可是她早已带着战争的恶果离我们远去了,无情的战争没有你我,没有爱情,没有理想,一切都是毁灭的深渊,也正是为了秋子应该拥有的感受,我终于完成了我一生中渴望追随的使命,我爱你,英子,但我知道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当我们的无辜的孩子诞生在这个世间的时候,我应该为我们的娇子干点什么,残酷的现实需要我以生命来做出解释,只要这个混血儿能够生存下来,只要在以后的将来,他周身的血液里永远流着中日两国人民的遗憾,我死不足惜,英子,孩子是无辜的,希望你能珍惜这一点,连你的丈夫宝川先生。岗夫说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顺着嘴角流下来,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岗夫——”英子哽咽着,她虽然恨他,曾经想过让他死,可是他是一个多情的日本人,他不象拿着中国人当靶子用的刽子手。 “青年人,还不动手啊,他可是侮辱你老婆的凶手。”这时刘子发突然叫起来,他认为这次唯一知道这里秘密的刘宝川是必死无疑的,可是这位日本翻译官仅以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跪在刘宝川面前哀求的仅会是自己的死,他的脑子一转,又想立刻利用刘宝川的手杀掉岗夫,然后在嫁祸于他。 刘宝川看了看英子,他为了英子冒着生命危险去杀岗夫,为英子付出一切他毫无怨言,可现在,这位翻译官的一颗赤诚之心到使他无从下手,眼前的这位陌生人要杀岗夫,他一定跟 日本人有仇,但乘人之危不算好汉,他不愿意在英子面前充当一位懦夫,何况从英子的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对岗夫还有一丝留恋和怜惘。 刘子发看出刘宝川不肯动手,如果门外的日本人一旦进来,他这条老命不就完了吗,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霍地,刘子发忽然将那把东洋刀握在手中,朝闭着双眼的岗夫的下身猛烈刺下,岗夫闷哼一声,手握刀柄顺着将身子湾下,睁眼一看,刘子发的双手还握在刀柄上,“你,刘会长——” 这时刘子发朝岗夫狞笑一声“岗夫太君,这可是您的吩咐啊”。 噗!岗夫将一口鲜血喷到刘子发脸上骂到“刘会长,你这个中国人的败类”刘子发瞪着双眼,不觉放开刀柄,倒退了一步。 忽然岗夫猛力将刀拔出,乘刘子发不防备,一个反击手,刀尖刺到刘子发的胯下,刘子发哎呦一声,龇牙咧嘴瘫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刘宝川突然对这个刘会长为之一动,刘会长,难道他是自己的父亲?这时再没有其他问题让他找人解答了,在他们生命垂危的关头,惟有这个问题要得到证实。 “刘会长,你真得是荫城维持会的刘会长?”刘宝川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揪住刘子发问。“我是刘会长,后生快救救我,这里的财富我不要了,一切都是你的了。” “你是否有个遗弃了儿子?”刘宝川没有时间对刘子发提出的财富加以去想。 “我是有个遗弃了儿子,还有老婆,对于儿子,我从来没有做过他一天父亲,我是死有余辜的。”刘子发疼得脸上直冒汗,他始终不会想到在他眼前的刘宝川会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刘宝川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刘——宝川。刘子发微微闭上眼睛,对于儿子他已经顾不住再认了,因为他知道他的生命已到了终结,儿子、金钱,一切都完了。 “叭——”外面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枪声,这是刘梅茹带领大马力的村富刘子丰还有二十七军的几个弟兄来救英子和刘宝川的,刚来到启明宅就跟在门外站岗的日本兵接了火。 刘梅茹救走黄启瑞后,她只好带着他去找二叔,二叔刘子丰已在村里成立了秘密民兵小分队,抗战即将胜利了,上边的指示不定时地由暗线下到各个村子里,这说明小日本的末日就要到了,受尽了苦难的乡亲们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刘子丰将黄启瑞秘密藏起来,便随同刘梅茹来到启明宅。 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启明宅的几个日本兵那能是民兵小分队的对手,一阵枪响,早将他们吓跪了。 刘梅茹领着众人进了启明宅。发现躺在血泊里的岗夫和刘子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翻译官岗夫已死,刘子发还微微出着粗气,他没有什么危险。 英子抱着怀里的婴儿,痴呆地望着死去的岗夫 ,她的心在揪在疼,最后她又看看所有来救她的人,送出了一双感激的泪汪汪的眼睛,然后她站起来,突然双手抓住那把东洋刀朝自己的下部刺去。 在这千钓一发之际,刘宝川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那把东洋刀子,鲜血顿时从手中淌下来。“英子,不能这样……” 众人同时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大门里一座宽敞的秋场上黑压压挤了上百号无辜的群众,驻荫城日本兵全付武装都集中在这里,秋场中央支着一架机关枪,那枪口象一条穷凶极恶的豺狼张着一张血盆大嘴对着无辜的百姓示威。 日本小队长山田拄着东洋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在场的群众,只见他叽哩呱啦说了一腔日本话,随即跟他站在一起的一位黑狗子对着百姓吆喝起来:“百姓们听着,皇军刚才讲了,在场的人都是无辜的好百姓,只有里边藏着的共产党八路和杀害岗夫翻译官的凶手才是太君要找的人,只要大家挨个儿自觉站出来,将凶手和共产党分子指给太君,大家立刻就会无事了,大家听到了吗?” 在场的群众相互看看,没有一个听从的。 过了一会儿,山田小队长大声吼起来:“|死了死地,统统地枪毙。”双手一挥,只见一名机枪手跑过来匍伏在机枪后边,形式异常紧张。 这时从群众中央忽然走出一位高个子老者,他就是村富刘子丰,为了乡亲门,为了拖延敌人的时间,他必须站出来,侄女刘梅茹在昨夜就已经上了东山,只要能等回自己的队伍来,那么山本算个啥,全中国抗日胜利在望,秋后的蚂蚁活不长了! “太君息怒,我是这里的村长,我保证这里边没有共产党游击队,昨天的确从这里过了一批队伍,但他们没留步就匆匆进了山里,我们做百姓的没有那个能耐敢在皇军面前说假话,摆场子,再说即使村里有八路,也不会站在这个场子里被皇军认出,我作为一村之长,皇军要啥尽管吩咐。”刘子丰一连串的话有两个目的,一是能够稳住百姓的情绪,二是暗中在告戒群众,谁也不能暴露场子里同志。 “八嘎——你首脑大大的,你敢保证这里没有八路?”“是的,太君。” “嘿嘿,好样的,既然找不出凶手就由你为我的翻译官祭灵吧,他是大日本帝国的光荣,是大河民族的骄傲,来人,将他给我绑起来。” 顿时场子乱了起来,拿着刺刀的日本兵纷纷压着场子,一梭子弹从机枪里压出来,在人群周围扫起了一层灰尘。 刘子丰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周围堆起了许多干柴。 这时从场子的另一端冒出了一个蓬头散发、一瘸一拐的疯子般的男人,嘴里哼着上党梆子,无拘无束地来到山田面前,山田立刻认出就是维持会会长刘子发。 刘子发已被刘子丰藏了起来,他为什么出来了呢?只见刘子发呆泄着眼睛跟山田说道:“太君,杀个人很简单,是小小的一桩事,但发财却是大大的,本会长知道哪里有钱财,一笔巨大的财富,太君,想让我告所你吗?” “嗯!”山田对这个维持会会长说的话很感兴趣。 “还有啊太君,你看,我这里的伤是刺刀捅的,还在流血呢?他们都说我是汉奸,要杀我,我刘子发命大着哩,那些暗八路一定还没走,兴许还在那里挖掘财富呢。” “钱财在什么地方,刘会长,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如果得到皇军的满意,金票大大地。” “对,对呀太君,本会长忠心耿耿,啥时候瞒过太君,不信你看,钱财就在那座崭新的四合院里,本会长是在那里受得伤,岗夫太君也是在那里送得命,共党八路,那里大大的干活。启明宅高大幽深的四合院在这里很显眼。 “如欺骗我山田,死了死了地。“山田瞪着刘宝川然后下令让一班日本兵随同刘子发朝启明宅而去。 刘子发本想借刘宝川的手杀死岗夫,然后再由日本人将刘宝川置于死地,那么启明宅的秘密就无人知道了,在这慌乱岁月,只要那笔财富还在,就十有八九是他的,但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好,自己几乎被岗夫一刀送上天堂,而且刘宝川就是他遗弃了的亲生儿子,人处中年再没有得到儿子的依托更为满足了,何况是儿子从遥远的山区找上门来,父亲再有错,做儿子的是不会对他怎样的,当刘梅茹带领大门里的小分队将他一块救走的时候,在诸多亲人面前,他显得无地自容了,要想重新做人,就得将命给搭上,这是一个做汉奸应有的下场,他凭借自己的身份让山田麻痹一阵子,这便有机会引开敌人的视线,给东山八路拖延时间,他清楚如果自己不这样做,二哥刘子丰就会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儿子刘宝川在群众中央站着,他一定在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考验他,他将几个日本兵带到宅子里,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秘密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他还是满有信心地乱挖乱抱,只要那捆干柴不被点着,他就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山田小队长目视着那座四合院,终于忍耐不住失声叫道:“八嘎——死了死了地,点火!“两个日本兵拿着火把朝大树靠近。 “慢!”在这千钓一发之际,突然从刚才刘子发的方向走出了黄启瑞,他瘸着腿,手拄一根拐杖。 众人都给他投去惊异的一瞥,这个二十七军黄营长的确是好样的。 “太君,你不是要找凶手吗,我就是,不过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得下命令将刘村富解下来,他是无辜的,太君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的生命的。” 黄启瑞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锃亮的手枪对准山田,这时的山田被搞愣了,想不到共产党真的就在眼前,那手枪就以证明着一点,只要他扣动扳机,还有我山田的活命吗,于是急忙下令将刘村富松绑。 刘子丰的绳子解开了,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同时对准了黄启瑞,黄启瑞环视一下四周,微微一笑,从容地对着大家说道:“乡亲们,我黄启瑞虽然是二十七军的一个营长,我们手上曾经沾有日本人的鲜血,被我打死的小日本岗夫,因为他欺辱了一个中国姑娘,多么有灵性有活力热爱情感的姑娘啊,她是我的未婚妻,这样的畜牲难道不该杀吗,我孤身闯过荫城,我救过那位姑娘,难道这有错吗,不!我尽管不是共产党,但我是中国人,我尽到了一个中国人的责任,中国人是不可欺的。” 黄启瑞说罢,手中的枪在山田面前晃了晃,山田不觉倒退了一步,这时日本兵都朝他围上来,“哈哈……山田大人,别怕,这支枪里的子弹都被用光了,要杀就杀吧,我所做 的这一切与这里的百姓无关,与共产党八路军无关。”说罢将枪在手中打了个飞旋,插入盒子里。 山田冒了一身虚汗,见解除了危险才冲士兵吼道:“绑了、绑了,就用这位二十七军大英雄来祭我的翻译管的亡灵吧。” 黄启瑞束手就擒,从容地走向树旁。 “八路,统统地死了死地,那个刘会长,那座四合院,统统地烧掉。”山田怒吼着,几个日本兵举着火把朝启明宅而去。 霍地,大树的干柴点着了,启明宅的宅院点着了。 正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枪声从敌人的后面袭过来,山田不摸深浅,还以为八路来啦,其实这是二十七军营兵来救黄启瑞的,加之山田兵分两路,乱了阵线。 在人群中的刘宝川见对面枪声四起,便冲人群喊道:“救火啊,乡亲们,八路军来了。喊罢自己拼命朝启明宅而去,紧接从东面的方向响起了枪声,这才是刘梅茹领者东山八路打过来了,对面的山田架起了 机枪,截住了敌人的退路,小日本的末日到了。 第十一章 浓烟滚滚,整个大门里变成了一团雾海,日本人的这次清乡使启明宅被一场大伙烧的破落不堪,刘子明的一生辉煌毁之一旦。 刘子发被烟雾熏成个大花脸的儿子刘宝川抚着从启明宅一步一步走出来,刘子发满头乱蓬蓬的头发被烧光了,浑身没有一点完好之处,双手的指头都被抓的血淋淋的,显然他是在拼命寻找刘子明给后人留下的那个秘密。这时他还顾不上周身的疼痛,怀里抱个小铁箱紧紧地,生怕别人抢走。 其实刘子发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秘密,还是刘宝川去救火时告诉他的,他的本性视财如命,如今儿子回来了,在生死关头还想将这笔财富分给儿子,那么尽管这样,他还是依照刘梅茹的嘱咐将敌人引到了启明宅里,拖延了时间,做了他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 刘虎领着队伍默默地站在父亲为他建造的这所启明宅面前,他感慨万千,觉得自己永远对不住父亲,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就连父亲的葬礼他都没有机会参加。 “二叔,你——”刘虎发现二叔刘子丰那双昏花噙满泪水的饱经风霜的眸子,禁不住叫道。 “虎子,二叔没能给你保全启明宅,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们兄妹啊——” 刘子发看着这一切,手中的铁箱在颤抖。 刘宝川一切都明白了,眼前的这位魁武雄壮的八路军指挥员就是大叔的儿子刘虎,他们刘氏家族多么长得一样啊,他轻轻地拨开父亲刘子发的手将铁箱接过来,过去交给刘虎。 “你——”刘虎对这位陌生的青年感到莫名其妙。 “他就是你三叔的儿子刘宝川。”刘子丰解释到。 他点点头,诧异地接过箱子。 “大哥,这是大叔给你留下的。”刘宝川再没有说什么,他曾经是一个贼,如今他跟父亲又做了对不住大叔的事,他的心能安逸吗,他将箱子交给刘虎,随后抚起父亲,默默地离开了启明宅。 破陋不堪的堂房里,刘虎深情地巡视着四周,那张父亲的画像已烧得剩下一半,只有下面那首诗还在,诗下边是一个刚挖过的坑,刘梅茹终于明白了,原来父亲的双眼垂下,加上那首诗,父亲是在暗中指点他的积蓄所藏的地方。 刘虎打开箱子,里边放着一小箱金条,还有父亲的遗嘱,刘虎取出遗嘱,看到了父亲一子一句的绝笔: 刘虎、梅茹我儿: 父一生奔波四海,将生意看得至高无上,以为经商就是躲避一切灾难,光宗耀祖之根本,因此,我儿曾经跟为父借钱发展军队,为父不但不允,还跟我儿闹翻,诸不知为父眼光短浅,眼睁睁看这一大堆金条挽救不了尔弟的性命,使为父伦为刘家罪人,为此,为父一气之下,思儿心病加重,重疾缠伸,迫不得已化钱建造这所宅第,为我儿日后使用,但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能表面给人一种假象,使别人以为为父的积蓄所剩无几,以至不使让其落入日本人手里,动乱岁月,人心浮动,岂能保全家私。 宅第造成后,托乡下友人题名,曰,启明宅第,思读可知,小鬼子安能一手遮天日,总有一天东方将亮,启明宅会重见光明,迎接曙光,我儿也会从此明知吾心,为父期盼得到谅解。 在此为父放心不下的就是刘梅茹,虽然戏子乃天下微卑行业,但女儿知道成年,志向不一,为父生来薄命,立遗嘱后会匆匆离去,此箱里装有财富三份,一份留你所用,一份留给梅茹,另一份就让我儿 成全,只要化到正路,为父即瞑目黄泉。 父刘子明绝笔 民国三十一年 刘虎读罢父亲的遗嘱,不觉两眼昏花,百感交集,想不到父亲临死前辩清黑白,正气怏然,给他们晚辈倾吐了肺腑之言,只是父亲没能理解小妹梅茹曾是我党的一位光荣的地下工作者。 灿阳似火。启明宅虽被践踏,但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却给人留下一丝眷恋和一份回忆。 抗日战争胜利后,大门里便轰轰烈烈闹起了土改,刘虎跟刘宝川分别与赵东家的二个女儿赵佩英,赵英子结为伉俪,梅茹曾经热恋过的二十七军营长黄启瑞听说后来弃暗投明,成了一位解放战争时期的杀敌英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们相互结合,也成了一对美满夫妻。 只可惜如今的启明宅已拆迁不整,迹象全无,为后人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