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殊宠》 ☆、引 殉国 沐苏最后一刻的记忆停留在兵临城下的朱雀门之上。 她身着皇后衣冠,手持大周玉玺,对着城楼下做最后顽抗的大周士兵喊出了《罪己诏》,之后,她抬头决绝地看了一眼被囚在敌军战车上的周燮王,便自城楼上一跃而下。 冬日漫天大雪之中,她如一只中箭的鸥鸟,急坠直下,重重的落在城门前。 红的血与红的衣,迷了人眼。 敌阵之中的南宫奈何在等着她带着降书臣服,而她,偏不。 沐苏不怕死,只是深深地自责着,她死得太轻巧了,如何对得起大周万民? 二十年前,她穿越时空而来,以为凭借着先进的知识和长远的眼光,能为大周带来无上荣耀和盛世太平。 她一路荣升,连最敬她、爱她、信她的夫君都交出玉玺让她监国,可谁曾想,她成就了自己,却亡了大周,最后落得夫离子散、国破家亡! 她自嘲的想着,她大概是最失败的穿越女了,罪孽深重,唯有以身殉国……沐苏最后一刻的记忆停留在兵临城下的朱雀门之上。 她身着皇后衣冠,手持大周玉玺,对着城楼下做最后顽抗的大周士兵喊出了《罪己诏》,之后,她抬头决绝地看了一眼被囚在敌军战车上的周燮王,便自城楼上一跃而下。 冬日漫天大雪之中,她如一只中箭的鸥鸟,急坠直下,重重的落在城门前。 红的血与红的衣,迷了人眼。 敌阵之中的南宫奈何在等着她带着降书臣服,而她,偏不。 沐苏不怕死,只是深深地自责着,她死得太轻巧了,如何对得起大周万民? 二十年前,她穿越时空而来,以为凭借着先进的知识和长远的眼光,能为大周带来无上荣耀和盛世太平。 她一路荣升,连最敬她、爱她、信她的夫君都交出玉玺让她监国,可谁曾想,她成就了自己,却亡了大周,最后落得夫离子散、国破家亡! 她自嘲的想着,她大概是最失败的穿越女了,罪孽深重,唯有以身殉国…… ☆、第一章 重生 十月的朝歌,下起了初雪,建在龙首原上的都城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而位于皇城外御街旁的沐府中,洋溢着暖暖的喜气——府中正在筹办沐小姐十五岁的笄礼。 沐苏端坐在半人高的铜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鹿眼灵动,肤如凝脂,是少女该有的样子,可她明明是以身殉国的该死之人。 她摸着脸庞,表情讳莫如深。 这一幕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还记得二十年前,她刚刚穿越时空而来,成为沐苏的时候,她也是此时此刻以这种模样坐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那时的她,兴奋、激动又新奇,并期冀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但她辜负了所有人,也辜负了自己。 此刻呢? 为什么在她殉国之后,她又活了过来,回到了一切最开始的时候?老天打算第二次“戏弄”她吗? 镜中的少女露出疑惑的神情,心中却渐渐浮现一丝丝涟漪。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是不是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她前世的一切遗憾是否都可以弥补? 她想起了与她一同打下江山的挚友和部下,最后却人心背离,或死或散; 她想起了她最疼爱的两个儿子和女儿,战死沙场或被刺杀于和亲路上; 她亦想起了骄傲一世,最后却受尽屈辱的燮王…… 两行清泪滚滚而出,上一世的苦楚和悔恨纷涌而来,让她如坠噩梦! 可是,现在悲剧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有机会! 她猛得抬起头,狠狠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沐苏啊沐苏,穿越重生而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再活不好,你能对得起谁? 一阵脚步声和轻言笑语打断了她的沉思,有人来了。 沐苏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拿起梳子整理头发。 三个青衣丫鬟推门走了进来,见沐苏坐在镜前,一脸惊讶。 大丫鬟风荷疾步上前说道:“小姐今日为何起得这么早?起来了连件衣服也不披就坐到镜前发呆,再受风寒可怎么才好!” 说着,就拿起一旁的袄裙给沐苏披上,并示意身后的小丫鬟倒热水来服侍洗漱。 另一个梳头丫鬟碧簪也说:“可不是,小姐大病初愈,可要小心些,这几日雪下得紧,外面天寒地冻的,可冷了。” 沐苏对这 两个丫鬟的印象并不深,当初她穿越而来之后不久,沐府就被抄家,她在一个烧火丫鬟的带领下逃了出去,剩下的人全都被官府捉了去,这几个丫鬟最后也不知被发配到哪里去。 想到她们都是受自己家牵连的可怜人,她神情便柔和了下来,说:“今日行笄礼,我睡不着,心里也燥得很,所以起来坐一坐。” 风荷理解的点头道:“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肯定会紧张,不过也别怕,我昨夜去夫人那边看了礼单,是荣伯夫人给您做正宾,城阳县主做赞者,雨薇小姐、娉婷小姐做执事,都是您最熟悉的人,没有外人。” 沐苏一一听着这些名字,的确都比较熟悉,是沐家常来往的那些人家。 若是她刚穿越而来那一会儿,她会很紧张,越是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她越害怕,担心自己被熟人发现不是原来的那个沐苏。 但现在,她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儿,她不仅熟悉这些人的当下,还熟悉她们的未来。 碧簪见沐苏若有所思,突然笑着说道:“我听说表少爷今天也会来,小姐紧张的想必是这个吧!” 风荷也微微笑着,表少爷跟小姐关系一向好,听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表少爷家就等着小姐及笄礼之后提亲。 不料沐苏却板着脸说:“他是哪门子的表少爷?再胡乱说话,就别再服侍我了!” 风荷、碧簪吓了一跳,未曾想到沐苏会这样说。 碧簪还傻乎乎的问道:“小姐是不是跟表少爷吵架了,那他今天肯定是来赔不是的……” “住嘴!”沐苏捏紧了拳头,有些“恶毒”的说道:“不过是填房夫人生的公子,又不是我姨妈的嫡子,与我来说是个外人,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碧簪被吓呆了,风荷赶紧回旋道:“是,行了笄礼之后小姐就是大人了,咱们定会注意些,不再说那些玩笑话了。” 沐苏闭上双眼,脑海中却不停地浮现出南宫奈何的模样,和他一声声喊着的“苏苏表妹”…… 风荷见沐苏神情不好,亲自用热水帮她蒸脸擦手,又取来粉色镶朱色锦边的短袄、棉裤,岔开话题说:“这是今天行礼穿的童子衣,襦裙、深衣和礼服都在有司那里,要到加笄行礼的时候才能穿,所以之前会有些冷,小姐就待在房里休息,哪里也别去了吧。” 沐苏调整着情绪,点点头,吩咐:“你们先下去,待吉时到了再来叫我。” 丫鬟们鱼贯退出,沐苏坐到美人靠上面闭目沉思起来。 她的这个“表兄”南宫奈何,正是最后害得大周亡国的那个人,若论仇恨,她现在即刻就想出去将这个奸佞斩于剑下,但这样做是不对的。 十七岁的南宫奈何只是个初入军伍的少年,他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承受“未来的报应”? 沐苏深呼吸了几次,劝说自己不能只想着泄私愤,而是要把一切可能会造成恶果的事都扼杀在摇篮中。 她十分清楚的知道,南宫奈何之所以叛国,都是因为她和燮王。 前世她穿越而来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在行完笄礼之后,荣伯夫人便会替南宫家提亲,而母亲也会当着众宾客的面应允下来,从此整个朝歌城的贵戚们都知道他们有了婚约。 哪怕后来沐苏抗婚、沐家被抄,以及预见燮王,甚至更久以后会发生的种种,南宫奈何都认定了这个婚约,这个婚约和沐苏的“背弃”、燮王的“横刀夺爱”,化成心魔,一点点蚕食着南宫奈何的良知。 沐苏以前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婚约,一切是不是都可以私底下解决,南宫奈何是不是就不会被婚约胁迫着走上一条不归路? 眼下正是机会! 沐家最早是从做药材生意发家,一直到大周朝成为皇家药草供应商,积累了数代的财富,子弟也都开始读书入仕。 到沐苏爷爷那一辈,除了族长直接负责家族的药草生意,其他男丁大大小小都去做了官,也和其他望族贵戚有了联姻。 但草药是沐府的根基,无论男女,启蒙读书时都会学一些基本的药草知识。 沐苏穿越而来时自然是把这些药草知识都忘记了,但在后来重振沐家时,她又重新学了不少,所以她此刻想躲避南宫家的提亲,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装病,这对她来说,太容易了。 沐苏记得沐府后院有一块药田,父亲喜欢在哪里种植新的药草。 今天府中到处都是宾客,主人和下人大多都在前院,药田绝对不会有什么人。 沐苏当即穿上披风翻窗而出,往药田走去。 冬天的药田有些枯寂,很多草药都枯萎了,但仍有一些顽强的活着。 沐苏在田埂上看了看,发现几株阳棘草。 这种草药可以治疗水痘,却也会使人遍体高温出汗,如同高烧一般。症状一般一两个时辰就能消 退,很适合沐苏现在的情况。 她采下草药准备回房,忽而听见围墙外有石块撬动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一个少年正翻上围墙,准备跳进沐府。 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未及冠,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用锦带束在头顶。他五官深邃,黑瞳如墨,哪怕隔得有些距离,沐苏也一眼认出了他。 周燮,那个与她缱绻一生,且让她终身抱憾的男人。 沐苏在院内仰望着墙上之人,一脸的难以置信,但眼中有抹不去的善意。 而周燮也在墙头看着院内的少女,明明一脸做坏事被人捉住的尴尬,却要装作一副坦然的样子。 沐苏眨了眨眼睛,稍微镇定了一下,走到墙根,伸出手去,问道:“你下得来吗?” 周燮松了一口气,说:“当然下得来,你让开一点,我要跳了啊!” 他纵身而下,腿上冲击太大,眼见就要栽倒在地,沐苏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说:“你怎么总是这么逞强,我扶你下来能怎样啊?” 周燮面露异色,转头看向沐苏,问道:“你认识我?” 沐苏意识到说错话,赶紧否认道:“不认识啊,你是谁?你翻墙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周燮打量了一下沐苏,说:“原来你是沐大人家的千金,我知道你,你叫小苏,沐小苏对不对?” 沐苏听着他特有的嗓音叫出“小苏”,心中一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强忍着泪水说:“嗯,我叫沐小苏。”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到眼前这个人喊她“小苏”或者“小苏儿”了,她以为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这样喊她,谁曾想,现在他们却这样早早的遇见了。 周燮左右观察一番,似是怕人撞见,说:“我来找你父亲有事,但你家怎么来了这么多客人,害得我只好翻墙。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就当做没看见我的,再见。” 说完,急匆匆离开。 而沐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说道:再见,我们会再见的。周夑。 ☆、第二章 笄礼 带着阳棘草回到房中时,沐苏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复。 未曾想过这样突兀的就跟周燮再次见面了,仿佛上一刻两人还在战场上生死离别,回头却有人将她从梦中叫醒,告诉她一切都是噩梦。 可是她不能麻痹自己,也不会逃避,发生过的事一定是发生过,并不会因为她的重生,而抹去事实。 但是,周燮来沐家做什么? 沐苏前一世为了求周燮救沐家,她想了很多办法才见到他一面。 谁知现在却发现周燮在沐家出事之前就跟父亲有联系,那沐家在朝政漩涡中所扮演的角色,一定比她前世了解的要深很多! 以前很多线索都随着沐家被抄而断掉,她当时也无暇去翻旧账,只想辅助着周燮在宫闱朝堂上站稳脚跟,从而重整沐家。 而现在,周燮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沐家,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 上一世,沐家因明王嫁祸而被抄家,这就是一切真相了吗?曾经她十分笃定的事,竟然在她重生第一天,就产生了动摇。 沐苏情不自禁的扶住额头。 活了几辈子,她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谁若敢笃定的表示掌握了一切,那就是犯错的开始。 宛如前世的她一般。 沐苏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眼前最要紧的事就是阻止南宫家的提亲,她必须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 刚刚耽搁太多时间,吉时将至。沐苏直接将阳棘草放在嘴里嚼了,然后用茶吞服。果然,片刻之后,她的手心里就开始出汗。 在吉时前半个时辰,风荷带着六名丫鬟到房中请沐苏去家庙。 风荷推门进入时,便看见沐苏满头大汗的扶着雕花圆桌坐在房中,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 风荷大惊,赶紧上前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沐苏喘息着说:“好热。” 风荷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烫的吓人:“这可怎生是好……我去告诉夫人!” 沐苏一把拉住风荷,摇头道:“别……现在客人都到了,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母亲添乱。你扶着我去前堂,行完笄礼之后再说……” 耽误吉时是非常不好的事,而宾客都来了,也不能随意取消笄礼。 风荷思量着,也只能委屈小姐,先撑着把笄礼做了再看病。 她扶起沐苏,一面给她擦汗,一面往家庙走去。 沐家的家庙建在沐府的正西位置,为了行笄礼,在东侧搭了东房。 沐苏来到东房时,宾客还没有到家庙,都在前院喝茶,只有为她行礼的正宾、赞者、有司等人在东房里做着准备。 沐苏一一给各位长辈行礼问好。 荣伯夫人拉起她的手,一脸疼爱的对沐夫人兰氏说:“看看,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这才几个月不见,比以前更知礼,做派也比以往端庄稳重多了,这以后谁家要是娶了回去,不知道多大的福气。” 沐夫人客气笑道:“您可别这样夸她,这孩子最是沉不住气,今天恐怕知道是自己的大日子,才这样乖巧,别的时候,一样淘气。” 几位夫人说说笑笑,又教沐苏行礼之时该怎样做。 沐苏服了药身体非常难受,无心与旁人应酬,便一概装作用心听的样子,并不多话,倒显出几分认真的样子,让沐夫人特别满意。 沐夫人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丫鬟们去前院请宾客过来观礼。 不一会儿,沐大人就领着众人来到家庙。 沐家共有三个房头。 长房是沐苏这一房,她父亲沐钊是长房长子,上面有一位三叔公,下面有一位小叔。整体人员结构相对简单。 长房做着沐家最根本的医药生意,哪怕入仕,也是在药监局、太医院这类机构。 沐家前世因药材出了问题被抄家,长房受害最严重,主仆几十口人,男的处死,女的流放,十分惨烈。 二房的家主是沐苏的二叔公沐坚,时任五城兵马司司长,皇帝特封“太康伯”,是沐家仕途的顶梁柱。沐坚有四个亲兄弟,子侄辈多达几十人,大大小小有数十人在朝中做官,但因为受沐坚的影响,多数入了军伍。 后来沐家出事,二房虽然在太康伯的庇佑下保住了性命,但仕途因此中断,家产亦被没收。大厦倾塌之时,荣极一时的二房暴露出的问题也最多,当初给沐苏带来了不少麻烦。 三房则是沐苏前世最熟悉的一房。因三房的家主是庶出子,所以很早就分家出去,后来生意南迁,不住在京城。他们前世受沐家抄家影响最小,沐苏当初重振沐家,也多亏了三房各位堂亲的相助。 东房外熙熙攘攘,长房和二房来了许多人观礼,听见父亲迎宾的声音,沐苏突然一惊。 周夑之前告诉她,说他是来找她父亲的,可是今天父亲忙着接待宾客,待会儿行礼时更是一刻也不能离开,哪有时间去见周夑? 周夑绝对不是来找父亲的,他骗了她! 沐苏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沐家刚出事那会儿,周夑可能跟沐家的谁会有联系? 一双温暖的手搭到沐苏肩上,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沐夫人一脸关切的看着她,问道:“苏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沐苏小声道:“好像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不过不要紧,母亲别担心。” 沐夫人探了探她的额头,手被烫的一颤,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了。 但她看了看左右,马上就要开始行礼,她只好说:“再坚持一会儿,行完礼就请人帮你看看。” 沐苏点了点头,听着家庙里的奏乐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有执事来请沐苏入场。 走出东房的那一瞬间,冷风铺面而来,恰是药效最浓烈的时候,沐苏脑袋瞬间昏沉起来,呼吸也沉重起来。 家庙外的院子里站满了观礼的客人,里面坐了很多沐家的长辈,大多数人的面孔,沐苏都不太认识,很多人前一世都死在了沐家被抄的大案当中。 但人群中,她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南宫夫人正热情的看着她笑。 她来了,那南宫奈何呢? 她不自禁的转头去寻找,果然看到了他。 俊郎清逸的少年挺拔的站在家庙的一角,跟她的几个堂兄扎堆小声议论着什么,但眼神却放在她身上。 见她看来,南宫奈何立即伸出手朝她挥动了一下,脸上洋溢出雀跃的笑。 沐苏心中一痛,他的这种笑熟悉又陌生。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阳光开朗的少年,最后却成了杀她子女、毁她江山的刽子手! 她目光骤然变冷,随着身体的不适,她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开。 南宫奈何错愕不已,不知为何沐苏看他的眼神让他如置冰窖。 沐苏走进家庙,向各位宾客行揖礼,而后跪在笄者席上。 南宫奈何脸色沉重的盯着沐苏,一旁的堂兄沐萧用手肘推了推他,小声说:“发现没,苏妹妹像是突然长大了,这举手投足之间,都不像小姑娘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呀?迫不及待想娶她回去了吧?” 南宫奈何没有说话,沐萧提醒了他,他再见到沐苏,是觉得有些不同。 若论往日,沐苏最是烦那些礼节,作揖时手不平,腰不直,跪坐时两只脚一定不老实的蹭来蹭去,为此不知被姨妈罚了多少次。 可今天,她的一举一动四平八稳,最是规范端庄,那种气度,他从未见过,仿佛……他摇了摇头,那种感觉他说不出来。 此时,城阳县主正在为沐苏加簪。 城阳县主是单郡王的女儿,也是沐苏小姑姑的女儿。在沐家的年轻女孩儿中,城阳县主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是沐夫人勒令沐苏学习的对象。 她貌美、端庄、娴静、大方,从三岁起就有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训练她的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 南宫奈何看着城阳县主,突然找到了他想表达的感觉,沐苏身上,也流露出跟城阳县主十分相似的气质,甚至比她更有气度,这便是所谓的皇家气派! 南宫奈何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这还是他那个俏皮机灵的苏苏妹妹吗? 加簪过后,沐苏回到东房换上相配的深衣,然后向正宾行正规拜礼。 沐萧看着沐苏标准的动作,忍不住偷笑起来:“天呐,看来苏妹妹被伯母关在家里一个多月,还是有成效的,这动作倒真像那么回事了,不知道她哭了多少鼻子哟。” 南宫奈何缓缓点头,是了,沐苏身上这种陌生的感觉,一定是姨母逼出来的,笄礼是大事,自然不能像往常那样调皮了。 她刚刚那么怨恨的看自己,一定是这一个月受了太多苦,怨他没有来找她玩吧?回头得好好哄哄她才行! 如此心绪纷杂的想着,沐苏已完成了笄礼中的三加。 笄礼中的三次加簪和加衣,一次比一次华丽,象征着女子不同的三个阶段。 此时的沐苏已插上凤簪与金冠,换上了与钗冠相配的大袖长裙礼服。 四支单凤钗分列金色高冠两侧,长长的大红绶带从发钗上垂下落在两肩,赤金的分心将她的长发高高隆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拜父母所赐,沐苏生了一副好面孔,只因以前总是女童调皮古怪的样子,并没有多少人发现她的美。 而今换上华服,顷刻艳光四射。 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南宫奈何竟生出一种心悦诚服的感觉,满堂的宾客都发出惊叹,连坐在主宾席上的长者们都纷纷点头,表 示赞赏。 坚持到现在,沐苏几乎精疲力尽,汗水已浸透了亵衣,她如置身火笼,热到不能呼吸。 在完成最后一步“父母聆训”之后,沐苏终于可以软下身子,一下子歪倒在坐席上,继而侧倒在地,惊起了满堂的惊呼。 ☆、第三章 受罚 沐大人离沐苏最近,他大步上前,将沐苏从地上扶起靠在膝头,焦急问道:“小苏,你怎么了?” 沐苏“虚弱”的睁开眼睛,缓缓说道:“父亲,女儿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今天能够完成笄礼,女儿十分开心……沐家有女初长成……就算从此阴阳两隔,女儿好歹能够葬入沐家祖坟,给父亲母亲留一方相思之地……女儿、不孝……” 说完,便沉沉的闭眼睡去。 家庙中乱做一团,沐大人抱起沐苏,在沐夫人等人的哭泣惊呼中往后院奔去。余下族人纷纷安抚来宾,但一时间无人能说清楚沐苏发生了什么事,难免有所猜忌。 南宫奈何疾步走到南宫夫人身边,看着六神无主的母亲,焦急的喊了声:“母亲,您快跟去看看苏苏妹妹到底怎么了!” 南宫夫人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拉着儿子的手找到了身为主宾的荣伯夫人,在耳边轻声道:“老夫人,事出突然,我前两日托您的事就先缓缓吧。” 荣伯夫人看了南宫奈何一眼,面露可惜之色,拍拍南宫夫人的手,点头道:“老身明白,今日就不提了,待沐苏身子好些再说。” 南宫奈何一下就听明白了,他大喊一声:“母亲,不可!” 南宫夫人回头瞪了他一眼,跟荣伯夫人告辞之后,就拉着南宫奈何往外走去。 待上了南宫家的马车,南宫夫人沉声说道:“儿啊,我知道你喜欢苏丫头,但今天你也看到了,只怕苏丫头身上有什么顽疾,一直瞒着没有对外说。我之前就听说她生了重病在床上昏迷了一个月,前几日才清醒过来,但沐家一直不承认。若不是苏丫头今天当众发病,我们只怕都被蒙在鼓里。若真的顺了他们的意去提亲,你没两日就要变鳏夫!真是太可恶了,竟然这般欺瞒我们母子,你们的婚事,我是绝对不会再提了,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母亲,现在情况都没有弄清楚,您不要乱猜。当务之急是看看苏苏妹妹的病情到底如何,求求您,帮我去看看苏苏妹妹吧!” 南宫夫人沉着脸道:“不行,回家!” 南宫奈何急的要下马车,偏被南宫夫人拦着。 见儿子真的着急了,南宫夫人只好改了口风,说:“好好好,我回头就派人去探望她的病情,若她身体没有大碍,再谈婚事也不迟。不过经过今天的事,你也得留个心眼。依我看,这兰家的女人,身体都不好,你看看咱们家的先夫人,早早的就去了,沐夫人的身子 骨好像也不行,常年离不开汤药,只生了一个女儿就不能生育,这要是苏丫头也这样可怎么办?你可是南宫家的独苗啊……” 南宫奈何不愿意听女人之间的八卦和揣测,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母亲,别说了……” 沐府内,沐大人亲自给沐苏把脉,检查了体征之后,开了副药方让人去煎。 沐夫人早已迫不及待的问道:“老爷,苏儿到底怎么了?你前几日不是说她身体已无大碍了吗?” 上个月,沐苏突然开始嗜睡,睡得时间一日比一日久,身子却虚弱消瘦下来。沐家一直暗中求医,却不得法。 但就在前几日,沐苏身体突然好了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了,但这是沐夫人的一块心病,所以沐苏此刻突然晕倒,怎能不令她担心? 沐大人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只剩一家三口在房中。 见这阵仗,沐夫人更忧心了,谁料沐大人对着沐苏说:“小苏,你自己跟你母亲解释,是怎么回事吧。” 沐苏慢慢睁开眼,看着沐夫人还挂着泪珠的脸,难免有些心虚,说:“母亲,我没事……” 沐夫人转悲为怒,颤抖着手指着她问道:“你……你难道是装病?” 沐苏赶紧解释道:“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女儿今天早上听说南宫家要向我家当众提亲,我担心母亲答应他们,又不好当众拒婚让他们丢脸,只好想出这个法子,不给他们机会提亲。” 沐夫人气得几乎站不住了,扶着椅子坐下之后,一手捂住胸口,教训道:“你真是越大越放肆,完全不知轻重!你可知你这样当众称病昏倒,不要说南宫家不会提亲,以后谁也不会向你提亲!” 古人说亲,一是看门当户对,二是看女子德容,但这两点的基础是身体必须康健,谁也不会想娶一个病秧子媳妇回家。 沐苏劝慰道:“母亲不必担忧,我刚刚十五岁,还有好几年可以说亲,我身体到底如何,有心人自然会弄清楚。眼下关键是,我不想嫁给南宫奈何。” “为什么?你自小跟何儿两小无猜,我看着你们长大,关系一向很好。你这个脾性,也只有何儿能忍受,所以母亲今日的确打算将你们的婚事订下。” 沐苏摇头道:“兄妹是一回事,夫妻是另一回事。他虽然疼爱我,却从来不懂我。” 沐夫人叹气道:“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些奇怪心思,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沐夫人还要说,沐大人已打断道:“算啦,既然小苏不喜欢,这事就先搁着吧。虽然奈何是个好孩子,但南宫家这两年是越来越乱,南宫连襟已不如以前明辨是非,小苏嫁入南宫家也不一定是好事。” 南宫家的前主母是沐夫人的亲姐姐,但过门五年无子病逝,后来方氏嫁入南宫家做填房,生下南宫奈何。 南宫家实际上已与沐家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只沐大人和南宫大人的连襟关系处的不错,所以沐家还一直把南宫家当亲戚在走动。 沐夫人听闻夫君如此说,想必是南宫家在朝堂上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她便不敢再多说。 但女儿如此胆大,竟然敢当众胡作非为,这口气她还是不能消,一直训了沐苏半个时辰,又要罚她去家庙思过三天,才算了事。 到了夜间,风荷抹着眼泪送沐苏去家庙思过。 家庙里的宾客早已散尽,晚上的寂静和上午的热闹,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家庙的前厅是放置族谱、家训和家族画像的地方,后厅是供奉族人牌位的地方。除了这两个地方,左右还各有两间偏厅,以及后院的一间倒座及三间用作库房的厢房。 风荷替沐苏收拾了一间厢房,看着清冷有点阴森的房间,犹豫道:“小姐,要不咱们再去求求夫人吧,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太可怕了。” 沐苏却一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就算闹鬼,那也是我们沐家的先祖显灵,总不会害我的。你别担心了,回去吧,我该去抄家规了。” 说着,就抱起家规走到后庭的桌子上开始抄写。 对于思过这种处罚,她欣然接受,她现在脑海里的事情太杂乱,的确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思考一下前世今生和未来。 来家庙正好。 风荷见状,只好说:“那奴婢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过来给您送早饭,您一个人要好好的……” 见风荷的神情十分不安,沐苏故意俏皮的说道:“别来的太勤了,吃的东西也准备的简单点,也好让母亲知道我是真的在思过,而不是偷懒。” 风荷恍然大悟,顿时没有把小姐一个人遗弃在这里的负罪感,而开心的说:“好的小姐,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沐苏一个人抄了半卷家规后,就听见外面“簌簌”地下起了雪。 她走到家庙门前,看见院角的梅花悄然绽放。 一时兴起,沐苏走过去折下一枝梅,当做轻剑,舞动起来。 她的太极剑用的特别好。 最早的最早,她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太极剑比赛,得了青年组一等奖。再后来,太极剑帮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夺过追杀和战乱,帮她生存下来,甚至变成了她征战沙场、抵御外敌的必杀技。 而今,这剑法重新返璞归真,锻炼着她的心性,开始帮她平静思绪。 沐苏依然穿着今日笄礼所穿的正红色长袖广裙,只是取掉了头上的钗冠和绶带。舞剑时,红衣衬着夜雪,特别好看。 一套剑法流畅的舞完,沐苏有些轻微的喘息,这个身体底子不太行,需要加强锻炼了。 她手持梅枝,背负着手,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飘雪,冰冷的雪花落到她的脸上,心里难得有了一丝宁静。 “啪啪啪”的鼓掌声从一侧传来。 沐苏惊讶之下看去,一位披着雪白披风的弱冠青年站在家庙门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鼓掌踏雪走来。 沐苏看着白衣男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能够深夜出现在沐家家庙,多半是沐家的人。 但前世沐家经过抄家之难,许多人都丢了性命,加之沐苏当时刚刚穿越而来,对许多非难之人的模样都没有留下太深印象。 虽然这个男子清雅俊逸,不该是过目就忘的人,但毕竟是前世相隔二十年之久,沐苏着实有些认不出来。 幸而白衣男子认得沐苏,他亲切的走上前,说:“妹妹怎么就这样站在雪里,前些日子的病,好全了吗?” ☆、第四章 哥哥 他叫她妹妹。 沐苏一个机灵,大概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在沐家,能够直呼她“妹妹”而不加任何修饰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哥哥沐英。 不怪沐苏不记得沐英,沐英在沐家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唯一记得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就是沐家在被抄家时,沐英难受欺辱,一把火烧了小院,自我了断了。 她前世得知消息时被惊呆了,感叹竟然有人如此壮烈,但当时疲于奔命,沐家死了太多的人,沐苏也就渐渐把此事忘记了。 想起前世种种,再看眼前的儒雅男子,沐苏一阵心痛。 “妹妹,你怎么了?” 沐苏回过神来,换上笑容,说:“我没事,身体已经好全了,谢谢哥哥牵挂。” 沐英见她脸色红润,满意的点点头,非常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回到后庭。 “我听说你被母亲责罚,过来看看你。” 沐苏谢道:“谢谢哥哥。” 兄妹二人在火炉旁落座之后,沐英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送给沐苏:“今天是你的十六岁生辰,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沐苏惊喜的接过来,锦盒里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簪,样式十分简单,但胜在材质上乘,看起来十分舒心。 “好漂亮,谢谢哥哥。” 沐英说:“妹妹怎么跟我如此见外了,我们兄妹二人何必说这么多谢。” 沐苏暗自挑了挑眉头,听他说话的意思,在沐苏穿越之前,他们关系还不错?可惜沐苏完全不记得了。 “这只簪子是为兄托朋友买的,那人从不会给女子挑礼物,所以样式简单了一些,妹妹不要介意。” 沐苏摇头:“简单别致,挺好的,我不喜欢那些雕着花呀、鸟的,就这样就很好看。” 沐英笑着点头,与她话起家常,问她为何被罚等事。 他语调不急不缓,与他交谈,莫名的心安,令沐苏十分受用。 聊了一会儿,沐英显出有心事的样子,沐苏歪头看他,问道:“哥哥既然不要我同你见外,那你也不要与我见外,有什么话想说,说出来便是。” 沐英思量着,说:“其实今天来找妹妹,的确还有一事。我听说妹妹上午在药田遇见一个男子翻墙而入,实不相瞒,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希望妹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沐苏瞬间精神起来,很多事也想透了,问道:“原来他是来找你的?” 沐英指着她手中的簪子说:“这簪子就是托他买的,因我要的急,他只好偷偷给我送进来。” 沐苏心里讶异得不得了,周夑是谁?那是当朝皇子。沐英又是谁?不过是五品药监丞的庶子。 周夑为什么会与沐英做朋友,又怎么会屈尊对他这么好? 沐苏突然觉得前世太多东西被她忽视了,这些她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哥哥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小时候也翻过墙呢。”沐苏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此刻不敢多问。 一来有些东西问多了,会引起沐英的怀疑,二来沐英也不一定会如实相告,不如等些日子,把思绪捋清楚了再问他。 沐英如释重负,又叮嘱她夜间注意不要着凉、早些休息等等,便起身告辞。 沐苏送他出去,两人走到院中,沐英捡起地上的梅枝,问道:“对了,妹妹之前舞的是什么?像功夫,又像舞蹈。” 沐苏撒谎道:“是一套养身健气的剑法,为了调养身体专门学的。” 沐英看向她说:“一段日子不见,你长大了不少,我都快要不认得了。若得了空,多到我院子里坐坐。” 沐苏欣然点头。 送走沐英,沐苏有种怪怪的感觉,当天晚上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满是沐英和周夑的影子。 她与周夑在前世做了十几年夫妻,几乎无话不说,就算沐英很早就死了,但好歹是沐苏的哥哥,又曾是周夑的挚友,周夑没道理完全不提这件事。 除非他是有意避讳! 沐苏躺在床上,死命的揪着被角,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天亮,趁着风荷来给沐苏送饭,沐苏便抓着风荷套话。 “昨天笄礼,各房堂哥表兄都来了,为何独独不见英哥哥?他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荷面露难色,哪怕周围没有别的人了,依然压低了声音说:“小姐,老爷不喜欢你跟少爷来往,又从来不让少爷见客,自然不准他来参加您的笄礼。” 沐苏想不通,沐英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招人嫌的人,若一般人家有一个他那样一表人才的儿子,只怕是炫耀都来不及。 她便又问:“哥哥又没做错什么事,父亲为什么不 喜欢他?父亲一向待人亲和,可是母亲不待见哥哥?” 风荷摇头,说:“奴婢觉得夫人对少爷挺好的,一应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与您相同,并不曾苛待她,奴婢猜想,可能是老爷不喜欢少爷的生母吧。” 沐家几乎不提沐英和他的生母,所以沐苏想了很久,才想起沐英的生母是一位姓郑的丫鬟,去世很多年了。 “我记得郑姨娘生前是父亲房里的大丫鬟,按理和父亲是有感情的,就算当年有什么事,郑姨娘已经去世这么多年,父亲也该释怀了,这可真奇怪……” “这奴婢也不懂,只知道老爷不喜欢任何人提起少爷,所以小姐您也别管他了吧。” 沐苏感叹道:“好歹是我的兄长,住在府里,有亲人跟没亲人一样,太可怜了。” 沐苏心里越发觉得有蹊跷,好像跟沐英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很古怪,十分有必要查一查。 沐英的事是她所料不及的,除此之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沐家在来年三月会被抄家,她必须提前准备应对,再不可让明王陷害沐家了。 一时之间,她觉得有好多事要做,无奈她现在很不自由,许多话、许多事都说不了、做不了,她需要帮手。 吃着精致的早餐,沐苏想到了一个人。 “风荷,我记得厨房有一个叫做风铃的烧火丫鬟,你把她带来见我。” 风荷觉得奇怪,想问她为什么要见一个烧火丫鬟,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觉得如今的小姐真的长大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分轻重的多管闲事了。 过了半晌,风荷带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回来。 那丫鬟诚惶诚恐,根本不敢抬头看沐苏,径直匍匐着跪倒在地,向她问安。 沐苏冲风荷挥了挥手,命她退下,而后亲自走到丫鬟身前将她扶起,说:“风铃,你起来吧,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 风铃受宠若惊,有些哆嗦的站起来,依旧低着头说:“奴婢不敢。” 沐苏坐回座位细细打量着她,一时间有些感慨。 前世沐家被抄之时,沐苏因为嫌弃水煮的菜不好吃,正在厨房研究烹饪。 官兵来时,是风铃带着她藏到了放泔水的棚子里,躲过了搜捕。 再之后逃亡求救的日子里,她跟风铃相依为命,风铃做尽苦活,从来没有让她饿过肚子。但可 惜的是,在沐苏好不容易求得周夑帮她之时,风铃因盗取食物被当街打死,一天好日子也没有享受过。 她是个特别忠心又特别老实的丫鬟。 想起从前,沐苏有些动容,眼眶微红。 好不容易收起情绪,她才开口说:“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四堂姐屋里的二等丫鬟,后来因为你父亲犯事,连累的你变成了粗使丫头,对吗?” 风铃曾经跟风荷一样,是沐家风字辈大丫鬟中的一个。 风铃点头道:“是,奴婢的爹爹贪了柜上的钱,父债子偿,奴婢受罚也是应该。” 沐苏说:“话虽如此,但我知道你有一手好厨艺,女红做的也出色,做个烧火丫鬟,太可惜了。我近来身子不太好,想求母亲给我开个小灶,但缺个能干的人,你愿意来服侍我吗?” 风铃第一次抬头,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沐苏,随即又跪了下去,激动地说:“愿意,奴婢一万个愿意!谢谢小姐抬举,奴婢做牛做马,一定会好好服侍小姐的。” ☆、第五章 冷漠 作为一个丫鬟,沐府就是她们的全世界,自从风铃的父亲被府里除名进了大牢,她们一家人的日子就过得特别艰难,现如今,风铃如同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沐苏叹气道:“你起来吧,以后跟着我,你不用跪我,记住了吗?” 风铃却死板的很,坚持道:“小姐是小姐,奴婢是奴婢,不能失了尊卑分寸。” 观念这种东西强求不得,沐苏只得由她去,但眼下有件事要吩咐她去办。 沐苏将风铃唤到身前,低声说道:“等我从家庙出去我就把你调到我身边,不过我现在有件事需要你立即去办。你帮我去城北的振威镖局找一个名叫陈康的镖头,就说我有办法治他儿子的病,但要他答应帮我找一个人,若他愿意,就约个时间,我要当面跟他说。” 风铃十分认真的听着,虽然心里有许多疑问,但她一个字也不多问。 待沐苏把事情交代完了之后,她完整的把话重复了一遍,便立即退下去办了。 有了风铃的帮助,沐苏心里踏实了不少,等她再联系上陈康,她做起事会更顺手。 这两个人都是前世在她非常困难的时候给了她莫大帮助的人,但她却没来得及为他们做什么。 风铃是为了给她找食物而被人打死,陈康的儿子却因为药方找到的太晚了而不治身亡,现在,她希望来得及改变这一切。 交代完这件事,沐苏退回后庭开始抄家规,还没写两个字,便传来一个男子爽朗的呼喊声:“苏妹妹,苏妹妹我们来看你啦,你在哪?” 沐苏还未搁下手中的笔,两个男子已快手快脚的走了进来。 沐苏迎面看去,一个是她四叔的儿子沐萧,一个是她非常不愿意见到的南宫奈何。 长房子嗣并不兴旺,同辈孩子少,所以沐萧比起沐英,更像沐苏的亲哥哥。 沐苏亲切的喊了一声“萧哥哥”,并没有理一旁的南宫奈何。 沐萧看到沐苏在抄家规,道:“伯母罚你来思过,你还真是来思过的?也太老实了!让丫鬟帮你抄就行了,大冷天的,也不怕手冷。” 沐苏道:“横竖没事,就当练字好了。” 沐萧惊奇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南宫奈何说:“嗬,苏妹妹真是转性儿了?” 沐苏轻轻笑着说:“及笄礼都完成了,哪儿能一直像小时候那么顽劣呀?” 南宫奈何一直看着她,见她笑颜如花,猜她心情不错,这才搭话问道:“苏苏妹妹,你身体好些了吗?昨天突然昏倒,把我吓坏了。” 沐苏收了笑容,也不看他,只是淡淡说道:“眼下没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事。” 南宫奈何不解,紧张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郎中到底怎么说的?” 沐苏故意卖关子道:“这个就不好向外人详说了。” 语气中的疏离,让南宫奈何和沐萧皆是一愣。 沐萧打圆场道:“妹妹身体既然没好,伯母怎么这么狠心还要罚你?你不知道奈何兄听说你被罚,急成什么样,一大早就来找我,让我带他看望你。” 沐苏听了并不接话,场面一下冷淡了下来。 南宫奈何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顾沐萧在场,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上个月刚入禁军,需要严训一月,外面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前几天从军中回家,听说你最近一直病着,就想来看你。但我母亲说你忙着准备笄礼,肯定没有空,让我别打扰,这才一直拖到昨天才来看你,谁知道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不过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沐苏冷冷答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你我如今不同与小时候,既然都已成年,就要注意男女之别。”她转头对沐萧说:“萧哥哥也是,为何就直接带着外男直入内院了?” 南宫奈何愣住,沐萧尴尬道:“奈何也不是外人……” 沐苏说:“怎么就不是外人了,正经算来,他与我并不是表兄妹关系,跟你就更无从算起!” 沐苏如此不留情面,直接让南宫奈何摸不着头脑,而眼前的人,冷漠的让他几乎不认识了。 “苏苏妹妹,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南宫奈何仍不死心。 沐苏起身,头一次直视着他,说:“你若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也就不会赖着不走了。” 话已至此,南宫奈何被羞辱的脸色通红。 沐萧看了看两人的情形,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带南宫奈何进来,只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平白无故得罪了沐苏。 南宫奈何一而再的被冷言冷语刺激,加之多日来的思念和焦急,他一下子抓住沐苏的一只手腕,半附身逼迫着她,问:“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为 什么突然变了?若有什么事,你不妨直接同我说,这样让我摸不着东西南北,我这心里……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沐萧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拉南宫奈何:“奈何兄,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松手……” 沐苏没有料到他反应这么激烈,想到他前世正因为感情之事抑郁在胸,最后才走了歪路。这一世本想着早点把感情了断了,免得再生事端,可眼下看来,已是晚了…… 她叹了口气,说:“我是到家庙思过的,若让母亲知道我不守规矩,只怕又要罚我,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沐萧拉着南宫奈何退后,劝道:“苏妹妹现在大了,不比以前还是个小丫头,长辈那里肯定定了很多规矩,咱们这样怒莽行事,的确会害了她。你别心急,待以后名正言顺了便好办了。” 南宫奈何脸色好了一些,心道,果然是说好昨天提亲却没有提,惹恼了她。 他舒了一口气道:“是我莽撞了,你且等着我!” 说罢就转身走了。 沐萧看着南宫奈何的背影,又看看沐苏,索性坐到沐苏身边,问道:“好妹妹,现在没有旁的人,你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奈何现在是急慌了神,你说什么他都信,可你糊弄不了我,你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沐萧这个人爽朗,表面上看着有点玩世不恭,实际上是非常靠谱的一个人。 沐苏把真实的想法同他说了,希望他能从旁引导,让南宫奈何早点放弃她。 沐萧听了略微有些恼她,说:“不是为兄怪你,你这没头没脑的突然变心,若我是他,我也想不明白。” 有一桩事,沐苏本不打算提,但沐萧说的有道理,若没什么原因,不仅南宫奈何不会轻易放弃,家人也会不理解,眼下她只好把事情抖了出来。 “萧哥哥若得空,不妨去南宫府上玩一玩、探一探,看看他府中是不是多了一位表妹?” 沐萧一下子精神了,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苏道:“那方姑娘是方姨母的嫡亲侄女,家道中落来投奔方氏,方氏十分喜欢她,已打算让她给南宫奈何做妾。” 沐萧摇头道:“不可能,奈何对你的感情,咱们都看在眼里,他绝对不会变心!” “纵然不会变心,但他却答应他母亲会纳他表妹进门,只待我们家答应他的提亲之后,他就会来跟我商量此事。到时候无非说一些他不喜欢那 个表妹,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才勉强答应这类话。” 上一世南宫奈何便是这么做的。 若是原本的沐苏知道了,不知道该多么伤心难过,但她当时刚刚穿越而来,对南宫奈何并无特殊感情,又特别不能接受三妻四妾这种事,所以很果断的要求解除婚约,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沐萧愤愤不平道:“没想到南宫家做事这么不规矩,这正妻还未过门,倒把侍妾给选好了!何况那侍妾还是方家的嫡亲,方氏肯定会偏袒她,到时候指不定就妻不成妻、妾不成妾的,简直荒唐!” 沐苏点头道:“正是这个理。” 沐萧又想到昨日沐苏晕倒时,方氏急匆匆把南宫奈何带走。当时只是觉得有些不妥,现在想起,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冷笑道:“我这就找他去!” 沐苏没有拦他,只是略微有些心烦,索性放下笔,去院子里练太极以静心。 世上就是有些这样的人,总想着两全其美。 方氏既想得一个名门望族的儿媳来保证儿子的仕途顺畅,又想要个贴心温顺的儿媳为她俯首帖耳。而南宫奈何,即想娶心爱之人,又要顺从长辈的意思。 若是自身有能力保证两方面达成统一也就罢了,却总想着让别人受委屈来成全他,这又凭什么? ☆、第六章 夜行 练了一套拳和一套剑,沐苏身上略微舒坦了一些。 到了下午,风铃前来复命,动作比沐苏料想的要快。 沐苏让她坐在脚边的小塌子上说话,问道:“找到陈康了吗?” 风铃点头说:“找到了,奴婢一开始说小姐能治他家公子的病,他还不相信,但一听说咱们是沐家人,就立刻信了,当时就要跟着我回来见小姐。但我想着小姐不方便见生人,便让他等我消息。” 沐家从医药起家到如今的官宦世家,在世间有几分盛名。 沐苏看看窗外的天色,冬天的暮色降的早,此时天已有点昏暗。 “你现在立刻出府一趟,约他今晚亥时在西直门的酒楼等我,传完话你就不用过来了。” 风铃担忧道:“小姐晚上要一个人出门吗?让奴婢陪着您吧。” 沐苏温和的笑着摇头:“不用,我自有分寸。” 风铃老实听话,虽然心中仍旧担心,但依言退下传话去了。 到了夜间,沐苏早早的将家庙的大门关起,绕过院墙往府邸后面药田的方向走去。那一块极少有人,昨日周夑选择那里翻墙进来,可见是对沐府做过调查的。 她在后院一路疾行,冬夜寂寥,没有任何意外的,沐苏抵达了后院翻墙出去了。 朝歌街上比沐府中热闹不少,虽然是冬季,但路边有很多冒着热气的小摊和还未打烊的店铺。街上虽不是人头涌动,但三三两两也有些路人。 沐苏将披风在身前拢了拢,混入人群中往西直门走去。 酒楼就建在西直门的路口,三层的高楼挂着大红灯笼和旌幡,异常醒目。 陈康站在酒楼门口,焦急的张望着。 沐苏走过去,放下帽兜,招呼道:“陈镖头,久等了。” 陈康非常讶异,没想到是一个小姑娘单独来赴约,他以为沐家的小姐出门,至少得有些护卫。 沐苏笑着说:“我们进去说话吧。” 陈康连忙点头,在前面引着沐苏到了一间包房。 沐苏刚刚落座,就说:“我出府一趟不方便,就长话短说了。这个药方就是治令公子疾患的药方,拿回去按方煎了,头七日每天喝四次,后面就每天喝两次,坚持一个月,我再给你换药方,三个月,公子的病就好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陈 康慎重的接过药方,将信将疑问道:“恕我冒昧,可是小姐并未给我儿看过病,怎么知道他是什么病,又如何能好?” 沐苏道:“我祖父致仕多年,在家中专研医药。他前两月去药王庙上香时看到陈大人背着公子拜山,这才向住持打听了病症,回家研制出这份药方。陈镖头放心拿回去用,有问题只管来沐府找我。” 陈镖头一听,回想起在药王庙前的确有位布衣老者给儿子把脉,但当时他担心是骗钱的游医,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那位老者是沐家老爷子。 实际上,沐老大人此时此刻应该正在研究这个药方,但等他确定好药剂分量时,陈镖头儿子的病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他感激道:“万万没想到是沐老大人的药方!我虽然是平头百姓,却也知道沐家专门给皇上开药,怎么会不放心!感谢老爷子和小姐的大恩大德,陈某做牛做马也难报!” 沐苏道:“想必我的丫鬟也同你说了,我给你这个药方,的确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陈镖头点头道:“小姐尽管吩咐。” 沐苏略微压低了声音说:“太医院有一位叫做王澍的医学生,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 陈镖头思量道:“有名有姓倒不难找,只是知道之后,需要怎么做?” “打听到他家的住址,然后给我府上送个信就行了。” 陈镖头起初还以为会被要求做很困难的事,没想到这么简单,便说:“这简单,小姐尽管放心,不出三天,必有回音。” “那我先谢过了。” 陈镖头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若这药方真能救犬子性命,做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沐苏不方便出来太久,与陈镖头客气两句之后便打算离开。 她推门走出去,酒楼对面走廊上的门也碰巧打开,周夑迎面从里面走了出来。 同他一起的还有四五个人,都是些王公子弟,身上满是酒气。 沐苏皱了皱眉,深深看了周夑一眼。 周夑被她看的一个激灵,“咦”了一声说:“真奇怪,在哪里都能遇到你。” 一旁的人围上来,问道:“这是哪家小姐,怎么这么眼生?这样俊俏,我们不应该不知道呀。” 周夑推开那人,说:“别闹,是朋友家的妹妹,不可唐突。”又看了看沐苏周围,问道:“你怎么一个人?” 沐苏说:“出来办件事情。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竟然这么重的酒气。” 周夑下意识答道:“也就半斤,有朋友回京,难得聚一聚。” 沐苏往他身后看了一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她认识那个人,是与周夑很要好的一个年轻将领,云腾。 云腾这个人比较正经,除了好一口酒,没其他嗜好。 沐苏略微放心,说:“那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周夑有点发愣,怎么感觉这小姑娘跟他说话的感觉这么熟络呢?他们很熟吗? “喂,等等,我送你回去吧。”喝了酒之后,周夑的舌头比脑子转的快,下意识就蹦出这句话。 一起的朋友听了,嗔怪道:“不是说好去你府上继续喝吗?怎么现在又要跑了?” 云腾上前搂住周夑的肩膀,笑着对同伴说:“难得见他献一次殷勤,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怎么这么不懂事,要喝酒上我家一样喝,走走走。” 一群人哄笑着走了。 周夑晕得稀里糊涂,直到出了酒楼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一些。 顿时,就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沐苏忧心道:“你酒量不好,就不要喝这么多,云将军想必也不会介意你少他两杯酒。” 周夑揉了揉脸,说:“本来没喝多少,谁知道行酒令输了,被罚了不少。” 沐苏无奈笑道:“你行酒令总是先出拳头,怎么会赢?” 周夑惊奇道:“咦,你怎么知道?” 沐苏说漏嘴,赶紧扯借口说:“刚刚听你同伴说的呀,他们早就发现你这个毛病了呢。” 周夑愤慨道:“好啊,他们知道了却不告诉我,下回我一定记住不能出拳头,把他们灌的认不出媳妇!” 沐苏调侃道:“难道你被他们灌得认不出媳妇了?” “怎么会,我可是过目不忘,你看我只见过你一次,就认出你来了……” 他本想说他记忆力好,却不想这话说出来有些歧义,便有些尴尬。 沐苏笑道:“那估计是我长得太令你刻骨铭心了。” 这么一笑闹,周夑酒醒了大半。 沐苏趁机问道:“对了,你怎么认识我哥哥的?” 周夑犹豫了一下,说:“朋友介绍认识的,与他说话投契,所以 经常来往,但他不方便出府,我又不方便总去你家,所以就只能翻翻院墙了。上次没有吓到你吧?” 沐苏之前没想到会见到他,的确有些吓到了。 说着,周夑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出门的?家里人不管你吗?” 沐苏俏皮道:“跟你学的,翻墙出来的呀。” 周夑被惊的瞪大了眼睛,说:“你翻墙出来的?果然如沐英所说,是个淘气的丫头!” 两人说说笑笑的,口中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竟然令这清冷的夜透出几分温暖的感觉。 两人很快到了沐府,沐苏手脚轻便的爬上了墙头,周夑伸出大拇指,道:“女中豪杰,厉害厉害!” 沐苏在墙头向他挥手道别,而后跳下墙去。 周夑站在墙下,看着消失在墙头的人儿,心中不知怎的有点奇怪的感觉。 而在墙的另一边,沐苏背靠着院墙,半晌没有离开。 沐苏今晚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她太久太久没有这样跟周夑毫无顾忌的聊过天了。以前因为朝政,两人的隔阂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几乎行同君臣。 她总想着若能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就好了,如今,心愿竟然实现了,如何不让她留恋? 等了一小会儿,她重新攀上墙头,恋恋不舍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远去,却被街道树影中的一抹鬼影吸引了注意力。 沐苏心中一紧,之前疏忽大意了,竟然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们! 她即刻翻上屋檐,尾随在鬼影的后面。 周夑一人走在街头,搓了搓手,又抬头看了看月,心里琢磨着云腾此次调遣回京的述职之事。得想点办法把他安插进关键衙门才好。 想着想着,忽觉得身后的大树枝丫猛的晃了一下,他警觉的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沐苏蹲在拐角处,一手死死按着黑衣人耳后的昏穴,一手捂住黑衣人的嘴巴,直到周夑转回身继续走,她才松了口气。 她方才把潜伏在树上的黑衣人擒下来,不料手上劲头不够,不得不拉了一把树枝,连带着黑衣人一起摔下来。 她把昏迷的黑衣人放在墙角,伸手去搜查他的随身之物。正摸到胸前,一柄长剑泛着冷光,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第七章 寒夜 阴暗的角落里,只见一柄长剑泛着一点点光亮,剑刃锋利无比,流淌着青光,沐苏的头发碰到肩头的剑刃,瞬间就被割断。 沐苏看着飘落的断发,瞬间不敢再动。 身后之人森然道:“是谁派你跟踪我的?” 听到这个声音,沐苏松了口气,原来是周夑杀了个回马枪。 沐苏虽然不想让周夑发现她会功夫,但也不能枉送了性命引起误会,她只好说:“是我,燮王殿下。” 周夑非常惊讶,但很迅速的收了剑,上前一步从阴影里把沐苏拉了出来。 看见果然是她,周夑脸上的惊愕表情怎么也控制不住:“怎么是你?” 沐苏指着脚下的人说:“我翻墙回家时发现有人跟踪我们,便折返回来检查,把这个人逮住了。” 周夑看着昏倒的壮汉,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纤纤弱质的少女,竟然放倒了一个探子!而且就他所知,沐家的长房似乎是不修武艺的。 沐苏指着黑衣人说:“这个人应该是为你而来,你快查查是谁的人吧。” 周夑暂且把沐苏的问题搁在一旁,检查着黑衣人的周身。 他在黑衣人身上发现了几锭银子,银子底部印着皇宫大内独有的印鉴。这种银钱一般是作为御赐的赏钱分发下去,普通人很少会有。 看到这锭银子,周夑脸色就变的不太好看。 沐苏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周夑含糊说道:“我大概猜到是谁的人了,这件事你就别管,只当不知道的,我不想沐家被牵扯进来。” 说完又问:“倒是你,你是怎么把这个探子制服的?” 沐苏笑着伸出食指和无名指,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家学医制药,人体的七经八脉各大奇穴我都了如指掌。耳后的这个穴位一按,就算你是猛虎,也要倒下。” 周夑将信将疑,说:“你一个女子,竟然敢近身制服探子,也太莽撞了,以后切不可这样。” 沐苏耸耸肩。 周夑因为有心事,也没有再说她,只是叮嘱道:“你快回家吧,顺便告诉你哥哥,我近期有事可能不会去探望他了。” 沐苏却听出了话外之音——周夑被人跟踪,他不想让人发现他跟沐英有来往。 这是为什么? “那这个人怎么办 ?”沐苏问道。 周夑想了想,他今天就见了云腾和沐苏,这事让那人知道了,并无什么不妥,说不定还能制造一些假象。至于之前的行踪,估计早就向上汇报,就算杀了眼前之人也于事无补。 “就丢在这里吧,杀了他还脏了手。”说罢,竟拉起沐苏的手,说:“走,我送你回去,你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 沐苏看着两人牵起的手,眉眼都笑弯了,问道:“你在担心我呀?” 周夑昂着头在前面走,说:“早知道就不送你回来了,谁知道你这么多管闲事,跟踪就跟踪吧,惹这些人做什么,万一还有别的黑衣人,你落单了岂不是很危险?你若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哥交代?” 沐苏抿着嘴角偷笑。这个人就是嘴硬,明明是懊恼自己被人跟踪牵累了沐苏,却死不承认。 周夑本打算把沐苏送回居住的房间,谁知道沐苏引着路来到了家庙门口,说:“我这两天在这里思过,住家庙。” 周夑打量着黑漆漆的家庙,问道:“就你一个人?” 沐苏点头:“是呀。” 周夑不放心,皱着眉头左看右看,但想到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更不好做,只好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晚上不要睡得太沉了,早些想办法回自己房里去。” 沐苏点头宽慰道:“别担心,我跟着我的叔伯学了些功夫,防身总是没问题的。” 周夑忽而伸手,抚摸了一下她齐齐断掉的鬓发,说:“差点被我错手伤到了,这就是你说的防身没问题?” 周夑的小拇指轻轻擦过沐苏的脸颊,她脸上一红,没了言语。 周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挥挥手告辞了。 沐苏回到后庭,却有些睡不着。 今晚只是去见陈康,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些事。 那个黑衣人是谁派的呢?周夑又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沐英有联系呢? 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真相可能跟当年沐家被抄家有莫大的关系,毕竟先后时间隔得并不远。 前世明王为了和燮王争夺皇位,铤而走险毒害了皇上的宠妃璐嫔,并栽赃嫁祸说是燮王的母妃指使沐家所为。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沐苏习惯在舞剑的时候思考事情,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更容易让她理清思路。 在她忘我的 练剑时,却不知周夑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屋顶看着她。 他原本担心沐苏一个人住在家庙太危险,决定守护她一夜,可此时看见她精妙的剑法,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 看着沐苏在月下舞剑,周夑的目光越来越深沉,心中也越来越迷惑,之前是他疏忽了吗?竟然不知道沐英身旁有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妙人…… 除了沐苏和周夑,这一夜对于南宫奈何来说,也是一个不眠夜。 他跪在母亲方氏的院中,方氏扶着额头坐在灯下,急得喘气。 一旁服侍的嬷嬷宽慰道:“夫人不要跟少爷怄气,少爷不懂夫人的苦心,慢慢劝就是了,这样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 方氏听着就摸起了眼泪,说:“真是个孽子,我处处为他好,他却一句听不进去。也不想想,就算我同意他跟沐苏的婚事,但那沐苏从小骄纵,习惯对他呼来喝去,这以后过日子,哪儿能指望她相夫教子?莹莹温柔贤惠,模样又可人,给他做妾难道委屈他了?再说这大户人家,谁没个三妻四妾,沐家丫头若连莹莹都容不下,那才是个妒妇!” 南宫奈何垂首跪在院里,想起沐萧下午来找他算账一事,他也觉得很对不起沐苏,以为自己终于明白沐苏因何不理他了。 他虽然理解母亲的顾虑,但正经人家一般是在正妻入门三年后才许纳妾,像她母亲这样提前帮他选好妾室的,的确会让正妻颜面无存。 寒冬的夜里,石板格外凉,方氏心疼儿子,却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步,于是对嬷嬷说:“去把这件事告诉莹莹,让她来劝劝。” 嬷嬷点头,悄悄的从小门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一位身穿粉色小袄的清丽姑娘就急匆匆的走了来,看到南宫奈何跪在地上,立刻跟着跪在了一起。 “表哥,你快起来吧,有什么事跟姨母好好商量,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呢?” 南宫奈何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方莹莹说:“都是莹莹不好,若不是为了我的事,表哥和姨母也不会吵架。只要表哥和姨母和好,我、我连夜就走……” 方氏扶着门框走出来,指着南宫奈何说道:“好啊,你长大了,有骨气了,我还没老,你就赶我的娘家人,等他日那苏丫头嫁进来,你是不是要连我一起撵了?” 南宫奈何揪心不已,无奈道:“娘,这怎么会呢!” 方氏上前拉住方莹莹的手,说:“好孩子,你别走,你一心体谅着他,他却不懂你的好,让你跟着他,是姨母委屈你了!” 说着两个人一起抹眼泪。 南宫奈何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心累不已。 沐府中,兰氏听下人说,小姐把自己关在家庙里一整天,连萧少爷去找她玩都被赶了出来。又听厨房的人说,小姐这一天只吃了些白粥和青菜,心里便有些心疼。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一早,她便派人去接沐苏,提前把她接了回来。 ☆、第八章 姐妹 沐家正房的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火炉,兰氏亲自动手,将自己调的橘皮香混入碳中,清新的香气渐渐蕴散开,使人神清气爽。 丫鬟们进进出出,正在布菜。 炕几上,八碟精致的小菜和汤盅里煲的老鸭汤看起来格外诱人。 沐苏从寒风中走来,一进屋便看到这副温馨景象,心情顿时柔软了下来。 兰氏看到沐苏的黑眼圈,立即将她搂到怀里,问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一天,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 沐苏昨夜几乎到天明才睡着,脸色的确不太好看,让兰氏内疚不已。 “娘,我没事。” 兰氏半搂着她,说:“母亲昨天认真想过了,之前母亲也有错,你的婚事,我决定的太草率了,只想着你喜欢就好,却忽略了南宫家有很多问题,反而是你比我看的明白。” 沐苏说道:“母亲,这不怪你,你之前也是为了我好。”能有一个尊重爱情的长辈实在不易,兰氏是打心底为了沐苏好。 兰氏认真问道:“你不愿意嫁给何儿,可是真心话?莫不是闹脾气的气话?” 沐苏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 兰氏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若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就罢了。何儿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他母亲方氏却是个拎不清的人,你若是给这样的人做媳妇,为娘也的确不放心。” 方氏昨日出了长房,转头就去了二房攀关系,言下之意竟然是想撮合南宫奈何与二房的嫡女沐菀。 那二房的长媳秦氏将女儿看得精贵,希望沐菀有朝一日能够嫁入王公贵族家,普通的官宦人家她并看不上眼,所以故意派了婆子把此事透露给兰氏。 兰氏知道这件事时,实在觉得心寒,也彻底打消了同南宫家结亲的心思,怕只怕女儿放不下。 母女两人既然是一样的心思,就不必要再多说这事。 兰氏换上笑容,拉着沐苏坐到炕几边:“把这盅老鸭汤喝了,好好补补。” 沐苏笑着拿起汤匙喝汤。 喝了几口,她试探着说道:“娘,我在家庙时,哥哥来看望我了,还给我送了生辰礼物。” 兰氏有些意外,说:“难为他有这个心思。” 沐苏见她并未多反感,于是更进一步问道:“娘,为什么爹不许我跟哥哥一起玩?我觉得哥哥人很好,可是爹好像很不喜欢他 ,为什么?” 兰氏表情有些无奈,说:“你父亲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听话就是。” 沐苏不死心,想继续问,却被兰氏瞪了一眼:“安静吃饭,别说话了。” 沐苏没办法,看来兰氏不会跟她多说一个字,要想打听沐英的事,还得想别的法子。 饱饱吃完午饭,已有管事婆子来请兰氏去处理家务。 沐苏趁机说道:“母亲,我想问你要一个人。” 兰氏问道:“哦?是吗,你想要谁?” 沐苏道:“厨房一个叫风铃的丫鬟,她厨艺好、女红好,做烧火丫鬟太可惜了,母亲就赏了我吧。” 沐苏在去年才单独分了小院,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兰氏因考虑到她身边的丫鬟以后极有可能是给她做陪嫁,所以选来选去总没有合适的人,人员一直没有配齐。 沐苏开口要一个丫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兰氏担忧的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风铃的父亲就是之前犯事的齐掌柜吧?这种人恐怕不太合适。” 沐苏解释道:“她是她,不是齐掌柜,她十分老实。” 兰氏想了想,转头问身边的管事婆子:“那个丫头家里还有什么人?” 婆子道:“她还有一个妹妹,早就到了做事的年纪,但因为她老子犯了事,没有人敢用,一直在外面的胡同里替人洗衣服。” 兰氏便吩咐道:“把她妹妹送到宝丰的药庄去做事,你告诉风铃,若忠心服侍小姐,自有她们姐妹重逢和出人头地之日。但若她跟她父亲一样起了歪心思,就算不顾自己,也想想她的妹妹。” 这种手段,是深宅妇人常用的手段,为了使下人忠心,把家人安排在不同的地方互为掣肘。 沐苏虽然知道风铃是个为了主人能豁出性命的人,但兰氏并不知道,沐苏不便争辩,只能以后尽早的把风铃的妹妹接回来了。 风铃中午就挎着简单的行李来到沐苏的院子。简单安置后,她便来给沐苏磕头谢恩。 沐苏怕她心里因为妹妹的事情有芥蒂,主动提起,并换了一种说辞:“母亲和我知道你家这几年日子过的艰难,按理来说,你做了我的大丫鬟之后,你家人也该有个体面的差事。但你父亲的事毕竟摆在那里,为了避免别人觉得不公平,母亲只能把你妹妹送去药庄做事,我会尽早想办法把她调回来的。” 风铃磕头道:“ 谢夫人和小姐的恩典,奴婢和妹妹能够重新有体面的差事,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奢望把妹妹也接进府。她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若能在庄上学一些东西,那是她的福气!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报答夫人和小姐的大恩大德。” 她前脚回自己的小院,下午小院里就来了客人,是她的堂姐,沐菀。 沐菀比沐苏略大两岁,身材高挑,一双桃眼十分灵动,但那眼睛里的眼神却显得非常不安分。 她是二房家主太康伯的嫡孙女,因生于太康伯七十大寿那一天,所以格外得太康伯喜爱,是二房最耀眼的明珠。她从小受尽宠爱,性子有些跋扈,容不得旁人比她好。 沐苏是长房的独女,虽然长房不如二房荣华富贵,但长房的男丁们对沐苏这个独女亦是疼爱有加。每每家族聚会,总会惹得沐菀吃醋,因此她们两人从小就不合。 沐菀来找沐苏,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沐苏在自己房中迎接沐菀,沐菀笑得灿烂,递了一张帖子到她手中:“我明日在家中办诗会,特地请你来玩。” 沐苏看了帖子一眼,说:“好,若没事我就去。” 沐菀道:“那不行,我亲自来请你,你一定要来。” 沐苏淡淡的笑着,说:“姐姐又不是不知,我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明天身体如何,我自己真说不好。” 沐菀夸张的道:“哎呀,正因为如此,你才一定要参加。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飞,说你身患恶疾,马上就要死了!” 沐苏无所谓的说:“哦,随便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又不会真的死掉。” 沐菀却焦急地说:“可是你的名声都毁了!我听我娘说,南宫家本来准备向你提亲的,见你晕倒了,怕你短命,都不敢提这件事!” 这正是沐苏想要的结果,但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不提就不提,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家,我才不想嫁。” “你真的不想嫁?”沐菀扑闪着大眼睛问道:“那可是南宫奈何哦,你们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沐苏淡淡说道:“其实我觉得堂姐跟奈何表哥更般配。” 沐菀脸上“腾”的红透了,她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扭捏道:“哎呀,你乱说什么呢!” 沐苏淡淡的笑着,知道沐菀心里必定是乐开了花。沐菀上辈子可没少因为南宫奈何而为难沐苏,沐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再浪费时 间。 沐菀憋着好心情道:“我不管啦,明天见不到你,我就是抬也会把你抬去,你一定要来哦!” 沐菀哼着小曲走了,沐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想起了昨夜周夑嘱托的事。 她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让风铃送去给沐英,告诉他周夑近期不会来府上,让他自己当心的话。 待风铃返回,沐苏问道:“我哥哥看了纸条,有什么反应?” 风铃道:“少爷看了没有说话,只说知道了。” 沐苏点点头,又问风铃:“你母亲以前也在府里当差,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一些陈年旧事,想必知道不少吧?” 风铃老实答道:“奴婢的娘早年在回事堂做事,小姐想打听什么事?就算我娘不知道,找人问问总会有些眉目。” 沐苏便说:“我想知道我哥哥的生母郑姨娘的事,她是怎么成为我父亲的小妾的,又怎么死了?若能打听出我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就更好。” 风铃面色稍有些为难,打听家主的私事若被知道了,可是会被严惩的。 但她依然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待问到眉目就回禀小姐。” 第二日早晨,风荷早早的就替沐苏准备好了参加诗会的衣物,并把折扇、文房四宝、备用衣物一应准备整齐。 沐苏不太记得前世有没有这一场诗会,也许是因为太平淡无奇而忘记了。 她很清楚沐菀是个难缠的人,沐菀昨日既然说了就算抬也会把她抬去,那么她就做得出来。与其再生事端,还不如勉为其难的去应付一下。 ☆、第九章 打油诗 二房的宅子与长房相连,都在御街边上,只不过经过数次扩建,已比长房要大上许多。 沐苏带上风荷与风铃,从角门很方便的就来到了二房。 沐菀的诗会在后花园的暖房中举办,沐菀来的时候,已有好多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在暖房中嬉闹了,沐萧和南宫奈何也在。 沐萧看到她来了,主动打招呼道:“咦,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先去约了你一同来,没想到伯母肯放你出来。” 沐菀看到她来,也迎了上来。 沐菀得意的说:“我下的帖子,大伯母自然要给几分面子。连祖父都支持我的,他老人家知道我今天要办诗会,特地赏了两刀澄心堂纸,今天谁的诗作的最好,就提在澄心堂纸上。” 沐萧咂舌道:“那可是比黄金还要贵的纸,不管提咱们谁的诗,只怕都是浪费,留着给名家题字才相得益彰。” 沐菀骄傲的说:“那又怎样,只要我想要,祖父一定会赏给我的,我都不心疼,你还心疼什么?” 沐萧摇摇头,虽然觉得暴殄天物,但习惯了沐菀的作风,不再多说。 待人来的差不多,沐菀便召集大家,定了一个“守岁”的主题,让大家写出好诗,待到过年时送给她的祖父太康伯做年礼。 定了主题,大家就各自思量去了,若有人写出好诗,就到掌墨丫鬟那里去写下来,最后再评出佳作。 沐苏今天只是过来混时间的,她并无特别好的文学造诣,所以没打算写诗。 她坐在沐萧身旁,时不时的跟他说几句话,却不得不留意到,今天的南宫奈何沉闷得有点不正常了。 除了沐苏刚到暖房时,南宫奈何至今没有看过她,却又不近不远的坐在她旁边,这种感觉十分诡异。 她琢磨着南宫奈何的心思,沐菀却又粘了上来。 她拿了一个手炉塞到沐苏手中,关切的说:“妹妹身体怎么还没好?你可要保重啊,我听长辈说,你兰家姨妈嫁入南宫家五年没生出孩子,二十三岁早早的就去世了;而你母亲也是嫁到我们家第七年才生了你一个,这些年身体又不好。你若不好好养着身子,只怕是会你母亲和姨母一样,这可怎么办,我都替你愁死了。” 她说话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都悄悄看了过来。 沐苏嘴角冷笑,她是说沐菀怎么会好心约她玩,原来又是设了局等着她。 她大概 能够猜到,沐菀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南宫奈何听的,只不过是想在两人的关系上雪上加霜。但沐苏装病只是为了推掉提亲,并不想连累亲人的名声。 沐苏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姨妈是因为染了瘟疫去世,那年都城死了数以万计的人,这岂是她的原因?而我母亲是为了救我父亲,亲自押运草药跋涉千里,这才不慎坏了身体。旁的人乱说也就罢了,堂姐你这样说,未免太失体统!” 沐菀被沐苏训斥得呆住了,没有想到一向被她欺负的妹妹竟然会公然顶嘴,她甚至有些被沐苏凛然的气场吓到了。 一时间,暖房里安静的能听见碳火的噼啪声,众人都看着她们俩。 过了好一会儿,沐菀才恼羞成怒的回驳道:“你吼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姨妈和母亲就是没福气,怪自己命不好,怨不得其他人!” 今日诗会来的都是沐家两房的自家人和亲戚,所以沐菀一点也不知收敛。 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跟沐苏说话,加之这话太过混账,气得沐苏一下子扬起了手,差点就掴到沐菀脸上。 沐菀惊呆了,指着她扬起的手说:“你、你……我是你姐姐,你竟然想打我!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沐苏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绝对不放过你!” 沐苏强忍着怒气说:“我今天不打你,他日自会有人教训你!” 沐菀讥讽的笑道:“除了吓唬人,你能做什么?你敢做什么?” 见时态升级,南宫奈何皱眉训沐菀道:“不要再胡言乱语了,你身为公卿小姐,怎么能鹦鹉学舌?” 沐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在原地呆住。 沐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掌墨的丫鬟身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沐菀的嚣张众人都看在眼里,但都畏惧着太康伯的溺爱,虽然可怜沐苏受欺负,除了南宫奈何却没人说什么。 忽而沐萧走到掌墨丫鬟面前,念起沐苏留下的诗:“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莫笑大鹏声寂寂,展翅长鸣上九天。” 念完,沐萧笑着说:“哈哈,苏妹妹这首打油诗有意思。”而后对沐菀拱拱手,“你们继续唱,我先走了。” 说完,南宫奈何也走了,离开前看了沐菀那一眼,令她如置冰窖! 沐菀又羞又气, 走到诗作前就一把撕碎了。 沐苏离开了暖房,在雪地里慢慢的走着。 风荷气得眼角含泪,说:“菀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那种诛心的话怎么能乱说,还是自家姐妹,诚心要败坏咱们小姐的名声!” 风铃也是气得不行,但她嘴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 沐苏反而笑着安慰他们,说:“你们别生气,别看她现在一时嚣张,等到太康伯庇护不了她的那天,自有她的苦头吃。刚刚在暖房里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兄弟姐妹,但有几个人会真心待她?我反倒觉得她很可怜呢。” 沐萧“哈哈”笑着,跟南宫奈何一起从后面跟了上来,他说:“苏妹妹,你那首打油诗写的真有趣,‘个个毛浅嘴又尖’,说的可不是她么,你没看到她的脸色,她真是要气死了!” 沐苏看着远处的院落,说:“咱们女子,生于后院,长于后院,眼界只有这方寸之地,难免会心胸狭隘,等她以后见识了这天地的宽广,自然会懂得亲人的可贵。这些道理我都不想跟她说,等她自己领悟去吧。” 沐萧惊艳道:“苏妹妹,你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真是让为兄自愧不如。” 南宫奈何亦是细细想着沐苏的话,还有之前那句“莫笑大鹏声寂寂,展翅长鸣上九天”的诗句。一时间,他心底更觉得自己愧对和配不上沐苏,竟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沐苏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沐萧:“他这是怎么了?” 沐萧叹气道:“他为了方家表妹的事跟他娘大闹了一场,可依然劝不动他娘。他之前跟我说觉得无颜见你,现在只怕心里正难受吧。” 沐苏看着他寂寥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可能错了。她一直认为,南宫奈何纯粹是因为在情场失意才会走上歪路,可是此刻她却更认为是孤独。 心里的孤独,最能让一个人疯狂。此生若想改变他的命运和由他导致的悲剧,只怕得换个法子…… 诗会上的闹剧瞒不过大人的耳目,兰氏很快就知道了,特地喊沐苏去她房里吃饭。 长房守着家业,不比二房仕途通达来得位高权重,所以哪怕长房是一族之长,在很多地方却要看二房的脸色。 沐苏估计自己羞辱沐菀的事会令兰氏在亲戚间为难,见面后主动道歉道:“母亲,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兰氏将她拉上榻几,搂在怀里,说:“是母亲对不起你。” 兰氏作为长房长媳,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受过不少非议。但因为她的身子是为了救沐老爷而熬坏的,所以沐老爷十分维护她。加之她作为宗妇,并没有太多人敢当面说她的坏话,没想到却连累到女儿的名声。 想到女儿还未出阁便被人泼脏水,她心里就一阵痛。 “母亲千万别这么说,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而责怪自己。” 兰氏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十分宽慰,悲伤之色也淡了一些,而是在女儿耳边低声说:“你父亲还偷偷夸你的打油诗写的好呢。” 沐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原本以为父母会怪自己,没想到他们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由得心里特别宽慰! ☆、第十章 姨娘 那天晚上,沐大人特地回内院陪她们母女吃晚饭,虽然饭桌上话不多,但三人之间淡淡流露出的那种温情,却让沐苏十分享受。 一顿饱餐过后,沐大人打量着沐苏,摸了摸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对兰氏说:“仔细看苏儿,真的长成大姑娘了。这马上要过年,给她多做几身新衣服,还有这头上怎么也没个像样的首饰?回头你们只管去金铺里面订几套好的,我会让账房去结账。” 说罢,还有些嗔怪兰氏:“虽然咱们家一向节俭,但是不能苦着孩子,你这也太不该了。” 一席话说的兰氏面红耳赤。 沐苏连忙说:“父亲,我的衣服和首饰多着呢,母亲都给我准备了,只是我嫌麻烦,总懒得收拾自己,你可错怪母亲了。” 沐大人教育道:“既然已是大姑娘了,这女子的德言容功,一样也不能落下,尤其是这容,最是直观,不可再懈怠。” 一向不管内院事务的沐大人竟然为了她穿衣打扮的事训了母亲又训她,可见外面的流言甚嚣,真的让沐大人开始担心她的婚事了。 沐苏只得道:“好,女儿知道了,从明日起,必会洗心革面,父亲你就别担心了。” 沐大人点点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同你母亲商量。” 沐苏依言退下,出了房门,风铃小声请示道:“小姐,我母亲传话来,想让我今晚回去一趟。” 沐苏想起让风铃母亲打听郑姨娘的事,便点头道:“去吧,顺便从我屋里带些糕点回去,空手总是不好。” 风铃感激沐苏的体贴,当晚就回家去了,但第二日一早就赶了回来。 沐苏刚过醒来,见风铃已端着热水候在床前。 “咦?你不是回家了吗?难道连夜又赶回来了?” 风铃一面服侍她洗脸,一面说:“小姐要打听的事有眉目了,所以赶紧回来告诉小姐。” 沐苏十分惊喜,立即让风铃把情况说一说。 那郑姨娘原本是沐大人乳娘的女儿,与沐大人一同长大,两人十分亲厚,她也十分能干,在沐苏父亲成婚之后,依然管着主房的一应事务,据说与兰氏相处的也很好。 但是兰氏进府多年一直没有身孕,作为长房长媳就有些压力,一直到第三年,兰氏便做主抬了郑姨娘,希望她能替老爷延续香火。 隔年,郑姨娘果然就生下了一个儿子,沐英 。 但沐老爷却开始冷落郑姨娘,不仅把她关在荒芜的小院里不让人去看望,还把沐英抱走交给乳娘来喂养。不过半年,郑姨娘就郁郁而终了。 沐苏听完这些往事,心里疑惑重重。 若郑姨娘与父亲一起长大,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依照父亲宽厚的性子,怎么也不至于把郑姨娘囚禁致死。 就在这时,风铃凑到沐苏耳边,悄声道:“我娘说郑姨娘可能没有死,而是被老爷送走了。” 沐苏一惊,问道:“知道送哪儿去了吗?” 风铃点头,道:“说是送到了城外的静心庵。” 沐苏确认道:“消息可靠吗?” 风铃说:“这事原本是我爹听一个老伙计说的,是那个伙计把郑姨娘安置过去的。后来老爷给了那人一笔钱,让他离开朝歌。但他前些年钱花光了,又偷偷回来了,找我父亲帮忙谋个差事,喝酒的时候说起的,应该不会有错。而且这些年,夫人每年都给静心庵捐五百两的香火钱,却一次也不去那里上香。” 沐苏觉得这事很有谱,大概能查出一些事。 虽然她不太愿意去查父母当年的,但沐英和周夑的关系太可疑,她觉得非常有必要查一查。要查沐英,就只能从他的生母着手。 原本没抱太大希望,谁知风铃却给她带回这样重要的一个消息,更是令她迫不及待的要查个清楚。 “还是要麻烦你母亲,”沐苏说:“请她悄悄的去一趟静心庵,看看能否找到郑姨娘,但千万别让郑姨娘知道了。” 说着,沐苏拿出二十两银子:“这个给你母亲先用着。” 风铃摇头不肯收,说:“奴婢做了大丫鬟之后,工钱比以前多多了,不能再收小姐的赏赐。” 沐苏把钱塞给她,说:“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再说了,这寒冬腊月的,她要去城外替我做事,少不了要坐车。为了不引人怀疑,说不定还要做身体面衣裳,这些钱都不一定够,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补给你们。” 风铃只好把钱收下。 在沐家,沐老爷说的话特别有用,当天就有裁缝进府给沐苏量体裁衣。到了下午,兰氏还专门带她出门去打首饰。 “你父亲说的对,这眼见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串门走动频繁,你怎么能没些像样的首饰?今天母亲帮你好好挑几件。” 兰氏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一 会儿,沐菀也会去金店,今日见了,你不要说话,一切交给娘,知道吗?” 沐苏惊讶问道:“母亲怎么知道她会去?难道是约好了的?” 兰氏点头:“你二婶知道了你们诗会的事,很生气。她让沐菀给你道歉,沐菀却不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约在外面碰个面,由大人之间把事情圆过去,毕竟是一家人,过年还要常相见的。” 沐苏觉得无所谓,反正沐菀的话她没有太放在心上,但不得不说她的二婶秦氏的确很会做人。 沐菀在诗会上当众羞辱沐苏,看似是沐菀占了口头的便宜,实际上她自己的声誉同样受损。女子的德言容功,言这一项,同样重要。 兰氏说:“你二婶看中了顺国公家的小公子,想让沐菀嫁过去。顺国公家的女眷正在打听沐菀的品性,偏巧他家的四夫人与我有些渊源,所以你二婶颇有些慌张。” 难怪。 沐菀比沐苏还要大上一岁,正是说婆家的关键时候,若这事传开了,沐菀想嫁入皇亲贵戚之家,必定要有些波折。但若当事人原谅了她,哪怕其他人传了些闲言碎语,找机会解释了也不太要紧。 聊着沐菀的事,沐苏很快到了金店。 这家金店是一栋两层的楼宇,大厅宽阔,气势恢宏。二楼单独设了许多包厢,给贵客所用。 沐菀和她的母亲秦氏已经到了。 秦氏站在楼梯口跟店小二说话,沐菀见沐苏和兰氏走进来,立刻竖着眉毛看向一边不理人。 秦氏拉了她一下,拉不动,只好自己迎了上来,说:“大嫂,苏儿,你们也来买首饰啦?” 兰氏笑着点点头,问道:“你们可挑到什么好看的没有?千万留两件给我们母女,可别全买了回去。” 秦氏闻言更是笑得灿烂:“那怎么能?说起来,我这苏侄女的笄礼才过去没几天,今天遇见正好,让婶婶补几件礼物给你。” 兰氏推辞道:“笄礼上,二房已经赠了重礼,哪里还要你再破费?” 秦氏坚持道:“之前的礼是二房一起送的,今天的礼,算我个人的,这个不一样。” 说着,秦氏就带着她们进了二楼的包厢,拉着沐苏上前看她之前挑好的一些首饰,问道:“苏儿你看婶婶挑的这几件怎么样?最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秦氏今天选礼物真是用了心思的,都是金店里最精致的东西。 沐苏并不跟她讲虚礼,难得送上门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她看中了一个正面戴的双蝶牡丹赤金分心,蝶翼上点缀了五彩宝石,十分的华贵。 正要拿起来看看,沐菀在旁突然说:“不行,那个是我先看中的!” 秦氏狠狠的瞪了沐菀一眼,立即对店小二说:“快,把这个双蝶牡丹赤金分心包起来,送到沐府长房去。” 说罢,又拿了一个赤金镶宝玉佛挑心给兰氏看:“大嫂,我看这个正适合你,你莫嫌弃,我让店小二一起送到你府上吧。” 兰氏笑呵呵的说:“那就多谢了,让弟妹如此破费。” 秦氏陪着笑给兰氏送礼,沐菀却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 看到她这副不开心的样子,沐苏倒是很开心。 秦氏偏偏吩咐道:“菀儿,带着你妹妹去店里转转,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要把两个孩子支开,说沐菀跟顺国公家的婚事了。 沐菀百般不愿,但在秦氏的目光凝视下,只好对沐苏说:“走吧。” 两人出了包厢的门,沐苏不想花精力应付她,便说:“咱们既然都不愿意逛,就在这里站一站,等母亲说完话,就可以回去了。” 这个提议让沐菀比较满意,她直接在二楼栏杆边靠着,撑着下巴看楼下的人来人往。沐苏也百无聊赖的站在窗边想着事情。 正发呆,门口进来了两个认识的人,沐苏顿时觉得今天一定会很热闹。 是南宫方氏和她的侄女方莹莹。 ☆、第十一章 伤心 沐菀也看到了方氏,立刻站直了身子往楼梯口走了两步,似乎是想去跟方氏打招呼。 沐苏站到沐菀身边,故意撩她,说:“好巧,方姨妈也来了,不知道南宫奈何有没有陪她出门?” 沐菀眼中一亮,果然往门外看去。 沐苏又说:“你看那个姐姐,难道就是方姨母的侄女?听说她以后会给南宫奈何做妾室,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我倒觉得做妾有些可惜了!” 沐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沐苏,很快又转头去看方莹莹。 方莹莹扶着方氏,一副低眉顺耳的乖巧样子,让沐菀觉得十分刺眼。 沐菀倒不傻,问沐苏:“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沐苏说:“你对南宫奈何的心思,二婶不知道,我却十分清楚。但是我想劝你还是算了,且不说南宫奈何对你如何,只说方姨母家的一摊子事就够麻烦。” 沐菀反讽道:“你这样说不就是想让我不跟你争吗?” 沐苏摊手无语,道:“随便你,反正该说和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决定。” 沐菀有些犹豫,但当她看到南宫奈何从外面走进来时,立刻就动摇了,并下楼打招呼去了。 沐苏摇摇头,她不想跟南宫奈何、方氏打交道,便独自回了包厢。 见她一个人回来,秦氏有些尴尬的问道:“苏儿,你姐姐呢?莫不是她又欺负你了?” 沐苏摇头道:“不是,是方姨母跟南宫表哥来了,菀姐姐在外面跟他们打招呼。” 秦氏一听就怒了,说:“不行,我得出去看看,这个方氏,真是阴魂不散!” 沐苏并不知道秦氏跟方氏之间有什么矛盾,不禁有些好奇。 兰氏道:“那我不同你一起去了,我这个时候见他们,并不合适。” 秦氏点头:“大嫂,我明白的。” 待秦氏走了,沐苏问母亲:“二婶跟方姨母怎么了?” 兰氏摸着沐苏的头发说:“方氏见你身体不太好,在你笄礼之后立即去二房,想求娶沐菀,还说了许多挑拨二房和长房的话。沐菀之前说的那些混话,就是从方氏口中听来的。秦氏气方氏把二房拖下水,还要拐骗她女儿,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沐苏咋舌,这方氏做事也太不地道了。 沐苏也有些担心,秦氏若对方氏有这样的怨气,加之 沐菀和方莹莹这个不定时炸弹,她只怕外面要出事。 沐苏就简单跟兰氏讲了一下方莹莹的事。 兰氏听了十分愤慨:“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难怪你怎么都不愿意嫁给奈何。不行,我们还是得出去看看,你二婶若是知道这个事,只怕会把事情闹的下不了台。” 她们两人出去时,秦氏母女、方氏母子几人已经在一楼大厅里说上了话,远远看去,气氛似乎不太好。 沐苏走近时,正听到沐菀冷笑着说:“方姨母对侄女真是好,现在就穿金戴银的,以后进门抬了姨娘,不知打算如何?” 方氏脸色一变,看到秦氏的脸色也变了,立即说:“什么抬不抬姨娘,菀侄女哪里听来的胡话。” 沐菀看向南宫奈何,问道:“没有这回事吗?” 南宫奈何本就因为沐菀之前在诗会上欺负沐苏而生气,不太愿意理沐菀,没想到她还问这种问题,脸色便非常不好看,冷冷的说:“不管是与不是,都跟你没关系。” 沐菀被他一句话说的立刻满眼泪水。 秦氏在旁看到女儿受欺负,气极反笑,说:“对,南宫侄儿说的对,你们家的事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只盼着你娘也能想明白这一点,不要巴巴的往我家跑了。我家莞儿,还有苏儿,都消受不起你家这等艳福!” 南宫奈何疑惑的看着秦氏和方氏,却见方氏慌张的说:“三太太,孩子们拌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事情不是这样的。” 说着还要上前拉秦氏的手,被秦氏一把甩开。 秦氏指着方莹莹说:“人都带到家里了,还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当别人都是傻子么?我们沐家也不是能任由你们欺负的!” 方莹莹赶紧扶住被甩得一踉跄的方氏,泫然若泣对秦氏说:“这位夫人别动怒,虽然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夫人,但我给您赔不是,认打认罚都可以,只求夫人息怒。” 秦氏见多了这种妖艳贱货,看都懒得看她。 但沐菀见她扮出一副可怜样子,气得跺脚:“你别在这里装无辜,但凡有脸有皮的人,也做不出你这样的事!方家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家,怎么有你这样上赶着做妾的人?莫不是做了什么有损闺誉的事嫁不出去了?” 兰氏怕沐菀说出什么更不体面的话,疾步上前搂着快要哭出来的她,打断她们的聊天,对秦氏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东西都买完了,咱们就早些回 吧,再不回去,老爷们下衙回来见不到人,怕是要念叨的。” 秦氏看到远远的有些人在围观,立刻拉了女儿的手,说:“我们走。” 方氏看见兰氏和沐苏,本就有些尴尬,再看她们和秦氏如此亲昵,只怕挑拨离间不成,自己在沐家二房说的话,长房全都知道了,一时尴尬的抬不起头。 南宫奈何倒是上前向兰氏问好,又喊了声“苏苏妹妹”,但兰氏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并没有留步,沐苏自然也跟着走了。 两房上了一辆马车,秦氏已迫不及待的抱怨道:“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他们南宫家算个什么东西,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一方面求娶我们家的女儿,一方面把小妾都准备好了,还亲自带在身边,这若谁把女儿嫁到她家,岂不是要委屈死?” 说完,又想起兰家跟南宫家以前好歹是姻亲,便弥补道:“不是我说你姐夫,当初你姐姐走了,怎么就任由老太太胡乱选了这方氏做填房,这样拎不清,难怪南宫家这些年一蹶不振!” 兰氏感叹道:“谁说不是呢,听我家老爷说,南宫大人也是嫌方家事多,现在常住军营,都不怎么回家,南宫府里全是方氏一个人说的算,真是苦了奈何那个孩子了。” 沐菀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哭了出来,把秦氏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沐菀一味的埋头哭着,并不说话。沐苏知道她是在哭自己的美梦破碎,却什么也不能说。 秦氏也是精明人,恍然大悟道:“你!你难道看上南宫奈何了?” 沐菀抽泣着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秦氏气得不行,一巴掌拍到她背上,说:“你这糊涂孩子,看我回家收拾你!”又尴尬的对兰氏说:“大嫂……让你看笑话了……” 兰氏劝道:“没事的,孩子们不懂事慢慢教,你别着急。” 一时之间,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听得到沐菀轻轻的哭声。 到了府门前,兰氏跟秦氏道别,牵着沐苏回去,路上兰氏忍不住感慨道:“好孩子,你看人的眼光是对的。若真的让你们订了亲,岂不是我亲手把你推进了火坑?以后你的亲事,娘一定要多考虑考虑。” 沐苏挽着兰氏的手,说:“我觉得我还小,想多在家待几年呢。” 兰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带着她进屋吃晚膳。 晚膳吃完,他们家的韩管家送来一盘葡萄,说是太康伯得了皇 上的赏赐分下来的,秦氏特地派人送了两大串过来。 这个季节能吃到葡萄实属不易,兰氏从盘中分了一串大的,命丫鬟给沐英送去。 沐苏自告奋勇的要去给沐英送葡萄,兰氏犹豫了一下,说:“那你送给哥哥之后就直接回家吧,不要玩晚了。让你父亲知道,又会不高兴。” 沐苏答应下来,带着风荷、风铃二人去了。 沐英的小院离家庙不远,十分偏僻却自成一方天地。从外面看着普通,但院中种着竹,案上摆着松柏盆景,窗台上插着盛开的梅花,十分的雅致。 沐英身边只有一个做粗活的小厮,所以沐苏来串门,沐英亲自给她烧水泡茶,并端上一叠话梅给她当零嘴。 “不知妹妹今天要来,没准备什么吃食给你,不过我记得你喜欢吃话梅,所以常备了一些。” 沐苏觉得沐英处处都流露着对她十分真挚的关怀,所以心中有些喜欢这个哥哥。 她含了一颗话梅到嘴中,说:“知道哥哥这些日子没有朋友来看望你,肯定很孤单,所以我就来啦。” 沐英点点头,想起她之前帮周夑传话,说周夑不能来看自己的事。 “一直没时间细问,今日妹妹来了正好,周夑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不能来咱们家了,又为什么是托你传的话?” 沐苏今天也是要来跟沐英聊这件事,便把被人跟踪的事情详细同他说了。 沐英听完,问道:“你是说,黑衣人身上的银子,印着皇宫大内的印鉴?” 沐苏确认道:“是的,是个一笔勾成龙纹,印在底部。” 见沐英不说话,沐苏追问道:“哥哥,你知道是什么人在跟踪燮王殿下吗?” ☆、第十二章 明王 沐英惊讶的看向沐苏,他一直只跟沐苏说周夑是他的一个朋友,并未说他的身份,现在沐苏清楚的说出“燮王殿下”四个字,让他有些讶异。 不过想到之前沐苏说的与周夑一同夜行,沐英便以为是周夑自己说的,看来他们相处的还不错。 沐英说:“你既然知道他是谁,那黑衣人又跟皇宫大内有关,就可以想到事情可能有些复杂,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沐苏有些困扰,现在谁都把她当小孩子,重要的事情和线索全都不告诉她,这会让她多费很多功夫。 想了想,沐苏决定半诈半骗的套沐英的话。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还能是谁,明王呗。” 沐英眼神变得有些无奈,说:“也只有你,敢这么随便的定论此事。” 当今皇上共有七子,但皇帝性格暴戾,许多成年的儿子罚的罚,贬的贬,眼下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明王和燮王二人。 明王比燮王长五岁,早入朝,且办事勤恳,颇得皇上赏赐,一度很多人认为他会是太子人选。但皇帝却从来不提立储之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自周夑去年开始接办政事,在朝堂之上展露锋芒,渐渐的有人说,皇上要把太子之位留给燮王,所以迟迟不肯立明王为储君。 其实皇上正值壮年,立储之事不该提的这么早,但实在是皇上手段狠辣,皇子们贬黜折损的太厉害,导致大臣们总是担心会没有皇位继承人。 身为这样一位皇帝的儿子,自然是不成功便成仁,储位之争,在所难免。 沐英对沐苏说:“在燮王将此事查清楚之前,不要乱猜测,虽然他们在政见上多有不同,但还不至于使出这种手段。” 沐苏十分清楚,这就是明王的手段,而且手段不至于此,为了对付燮王,明王在前世让沐家长房全部做了陪葬。 可是她现在没办法说太多,道:“哥哥你太善良了,把人想的太好。” 沐英笑道:“我宁愿相信这世间多些美好。” 沐苏心中十分感叹,原来前世自尽惨死的哥哥这么温柔善良,那是不是最后的真相太过残忍、残酷,他才会选择了自我了断? 沐英又列举了明王许多功绩,并告诉沐苏,明王的举措给百姓带来了多少福祉,对做的不足的地方也加以点评,说了很多独特的见解。 沐苏前世处理朝政多年,一听 就明白沐苏的见解是非常独到且有用的,不禁对他的才华非常佩服! 说了半晌,沐英有说:“当然,燮王做的也很不错,只是在一些事上少了些经验,如果两位殿下能够携手,将是大周百姓之福!” 沐苏心中默默摇了摇头。 明王这个人虽然在政事上颇有建树,但他与当今皇上一样,疑心很重,这样的人如何能与之合作? 而且,当今皇上太过沉醉权力,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他的威严,沐苏甚至怀疑,明王和燮王之间的争斗,甚至是皇上故意为之。 不过,她不想打破沐英的憧憬,他的想法单纯、美好,竟让沐苏对他竟然生出一种保护欲……她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瓷娃娃一般,珍惜又小心,使得沐英非常不适。 “妹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沐苏嘀咕道:“我在想,哥哥明明这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不喜欢,为什么明珠要蒙尘。 虽然她的话未说完,但沐英心里明白。 他轻轻握起沐苏的手,说:“我现在一切都很好,父亲是从心底对我好的,而且你和母亲也对我很好,我很满足。” 沐苏不想说父亲坏话,点了点头。 作为不受重视的庶子,沐英受到许多人的轻视和怠慢。他小的时候耐不住寂寞,经常从小院跑出去玩,因为想交朋友,会拿一些自己的好东西给别人玩,到最后总是被人欺负把东西抢走。 沐苏每每遇到沐英被人欺负了,就抡起袖子上前帮他打架,那点点滴滴,沐英全都记在心里。 沐苏坐了有些时候了,便起身告辞。 正巧风铃拿了一个信封过来找她:“陈镖头那里有消息了。” 沐苏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来看。 陈康已经找到了沐苏想要找的医学生王澍,王澍眼下正在官署合剂堂当差,家中清贫,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刚刚成婚的妻子相伴。 陈康做事比较仔细,把王澍当差的时间都记了下来,还把他妻子卫氏在善堂帮忙的情况也一并上报。 沐苏满意的笑了,陈康果然跟前世一样,胆大心细,做事情十分靠谱。 她之所以要找这个王澍,是因为他是沐家被抄家的直接导火索。 当时宫中的璐嫔身体欠安,喝了太医院的药之后,一日病过一日,最后被查出是其中一 味药材出了问题。 那副药是王澍抓的,所以他首先被提审,虽然他未说明为什么要害璐嫔,但在他家中查出了他跟沐家来往的书信,而明王指控沐家与燮王勾结。 若是燮王要害璐嫔,那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因为璐嫔在年节庆典上当众羞辱过燮王的生母淑妃。 这一切最后被沐苏查证,都是明王陷害——明王抓了王澍的娇妻逼迫他嫁祸沐家。 所以沐苏决定,这一世一定要把王澍夫妻给看好。 把信放在灯笼中引燃烧毁后,沐苏就琢磨着要怎么出门一趟才好。 另一厢,与沐菀来说,这一夜是个不眠夜。 秦氏前所未有的命她举着双手跪在厅中,拿着鸡毛掸子抽打她的手臂,疼得她泪花直飞。 “叫你口无遮拦,叫你眼皮子浅,叫你轻浮下贱!” 每说一句,秦氏狠狠的抽打她一下。 沐家三老爷在旁看的心疼不已,最后不得不冲上去抱住秦氏,从她手中抢下鸡毛掸子:“好了好了,打几下就行了,怎么下手这么重,把孩子打坏了!” 打在儿身,痛在母心。 秦氏抹着眼泪坐下,把沐菀之前跟沐苏吵架,以及今天在金店里的事一一说了。 她责怪沐三爷:“都是你这些年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好的学不到,坏的一学就会!” 又转身训沐菀:“你也不知跟谁学的,竟然敢瞒着父母谈情说爱,是不是你院里哪些小娼妇教的?回头通通卖掉,一个也不留!” 沐菀从未见母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吓的哭的更厉害了。 秦氏越想越气,道:“我们从小把你当明珠一样捧着,你却这么作践自己!你说你怎么会看上南宫奈何?那可是连苏丫头也看不上的人,你却巴巴的捡着,为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若真嫁给他,以后怎么在长房面前抬得起头做人?” 沐三爷大吃一惊,问道:“不是在跟顺国公家的说亲事吗?怎么说到南宫家了?” 秦氏道:“问你的好女儿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暗渡成仓,今天竟然当众跟方家的小妾争风吃醋,真是把我气死了。” 沐三爷看妻子和女儿都哭得一塌糊涂,也顾不上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哄着秦氏:“好了好了,光哭也没用,打也解决不了问题,今天先让菀儿想想自己错在哪里,过几日再一件件的把道理讲清楚,我相 信菀儿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孩子。”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探头探脑的想进来。 沐三爷巴不得有其他事打岔,忙问道:“有什么事就进来说,探头探脑做什么?” 丫鬟进来禀报道:“大夫人身边的姐姐过来说,苏小姐明天要去青龙寺上香,还要去善堂布施,邀菀小姐一道去。” 秦氏想也没想,说:“不行,沐菀你给我好好在家闭门思过,犯了错还想出门?” 沐三爷劝道:“去庙里上香和布施都是积德的好事,再说不是才得罪了大嫂吗?现在大嫂不计前嫌来请菀儿出行,若拒绝了,只怕她会有别的想法。” 这倒把秦氏说动了。 秦氏吩咐道:“把大嫂的丫鬟喊进来,我有话问。” 有外人进来,秦氏估计着沐菀的脸面,终于让她起身站到一边去。 兰氏身边的丫鬟风秀进来给秦氏问安,秦氏问道:“明日出行,只有苏儿吗?大嫂去吗?” 风秀说:“明日是对账的日子,各店掌柜要到家里来,夫人走不开,请了萧少爷陪小姐出门。” 秦氏原本还在犹豫不放心几个孩子出门,谁知道沐菀自己哀怨道:“我才不去。” 秦氏立刻瞪眼,道:“由不得你不去!你看看别人沐苏,比你还小,都知道静心礼佛,还有救济穷人的善心,这等心性,不知道多惹长辈喜爱,你给我好好学着!” 虽然沐菀百般不愿,但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第十三章 出行 翌日出行时,沐苏这边带了风荷、风铃两个丫鬟,另有兰氏身边的一个嬷嬷带队。 沐萧那边带了四个小厮,正在准备出行的车马。 沐菀身边陪着两位秦氏指派的嬷嬷,满脸不愿意的来了。 看到沐苏满面春风的站在朱墙前,沐菀没好气的道:“你又不喜欢我,干嘛假惺惺的约我一起?” 沐苏今日去庙里上香,实则是为了去静心庵找郑姨娘,待出了城就会跟沐萧商量改变地点。而下午去善堂是为了找王澍的妻子卫氏,所以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自由时间。 若她一个人出门,丫鬟和嬷嬷必定寸步不离的跟着,而沐菀不仅能帮她分散下人们的注意力,还不粘她,是个出行的好伙伴。 她笑眯眯的说:“我喜欢清静,其他姐妹吵闹的很,你不喜欢我挺好的,这样谁也不会缠着谁,岂不是两全其美?” 沐菀皱着眉头,道:“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另一边沐萧已经把车马准备好,喊她们上车,她们便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这几日难得放晴,路上的雪都已经融化晒干,倒有几分秋日的高爽。 待马车穿过闹市时,沐菀的注意力就被街边的热闹吸引了,趴在窗边看看东看看西,是不是还要买东西。 她自己玩的起劲,沐苏就有功夫做自己的事。 沐苏先请了沐萧到自己马车上,说:“萧哥哥,这几天天气好,去青龙寺上香的人肯定很多,要不我们去青龙寺旁边的静心庵吧,那里虽然格局小一些,但贵在人少,安全。” 沐萧有些犹豫,问:“我已经派人去青龙寺订斋饭了,这突然换地方,只怕不太好吧。” 沐苏劝道:“哥哥不知道,咱们家每年都给静心庵捐了香油钱的,还怕吃不到一口斋饭吗?再说青龙寺人多混杂,我倒不怕,但菀姐姐是个闲不住的人,必定要四处走走看看,万一遇到个登徒子,那可怎么办……” 沐苏心中默念,沐菀对不住了。 沐萧认真考虑起来,这还没出门多久,沐菀一路上总是让人停车要买街边的小玩意,这到时候要是真不听劝,就是个麻烦。 “好吧,依照妹妹所言,我们去静心庵。” 沐苏谢过他,他便安排马夫改道去了。 而后,沐苏又让风铃将她的母亲季大娘请过来,上车细细问话 。 那季大娘以前也是在府里回事处做事的娘子,非常干练。她见女儿现在受小姐器重,心里便存了别的心思,想着自己还做得动,也想重新回沐府做事,所以沐苏交给她的事,她做的十分勤恳高效。 她昨日在得到沐苏的指使后,就立即去了一趟静心庵,并发现了一些眉目,所以沐苏才会这么急切的今日就要去静心庵查个究竟。 静心庵并不大,里面只有十来个尼姑在修行,季大娘去的时候找了一个年轻尼姑,问她庵里有没有修行高的师太,想请她家去做法事。 “我算着时间,郑姨娘离家已有二十年,若一直在静心庵,辈分应算是高的。后来一问,那小尼姑果然说,静心庵的香火一直不旺,早先的师父无法维持生计,迁去其他大庵里修行去了,现在的静心庵是她师父惠源师太二十年前重整建造的。庵里若敢说修行高,只有她师父惠源一人。我估计惠源师太就是郑姨娘,但郑姨娘是认得我的,所以我没敢去拜见。” 沐苏满意道:“季大娘辛苦了,待会儿到了静心庵,我会求见惠源师太,你跟在人群后面悄悄看一眼,若认准是郑姨娘,便让风铃来告诉我。” 季大娘点头记下,便退了下去。 沐苏独自在马车里整理着思绪,她不知道自己贸然去打扰郑姨娘是否正确,但沐英身遭的事情让她觉得十分不安,他与周燮有私交,他优秀却被刻意冷落,他前世放火自尽……这一切都令沐苏觉得沐英与沐家被抄家之事有关联。 所以一方面在掌控王澍夫妻动向的同时,她一定要查一查沐英,以保证沐家这一世的万无一失! 他们轻车简行,很快就来到了静心庵门口。因沐萧已派了小厮前去招呼,在沐苏下车时,已看到几位师傅站在门口迎她们。 为首的那位师傅向他们问好,道:“贫尼是静心庵的主持惠源,恭迎几位公子小姐前来。” 沐苏暗暗惊讶,没想到惠源会亲自来迎,并仔细打量惠源。 “师太客气了,我们都是晚辈,不敢劳烦你。我们今日过来,只是上上香、听听经,本不想惊动师太的。”沐苏说道。 惠源师太长着一个圆圆的脸庞,笑起来眼睛会弯起来,看起来很和蔼,但跟沐苏想的不太一样。 惠源说:“静心庵一直受着沐家的供奉,小姐是贵客,贫尼自当作陪,小姐不必客气。” 说着领他们进大殿进香,并带他们四处 参观。 静心庵虽说地方不大,香火不旺,但整体并未有半点冷清、荒废的感觉,反而殿宇、小径之间透着几分别致,像一处私家花园。 惠源一面带他们参观,一面与沐苏说话:“不知几位是沐家哪位大人的公子小姐?” 沐苏介绍说:“萧哥哥是长房四老爷的公子,菀姐姐是二房三老爷的千金,而我爹是长房大老爷。” 惠源师太听到最后,仔细的看了看沐苏,眼神更加亲切,说:“沐家好福气,几位公子小姐都是人中龙凤。” 沐苏看惠源的神情,基本上能够确定她十有就是郑姨娘,不然不会对她这样关注。她想找机会跟她聊沐英的事,但沐萧和沐菀在身边,现在不是时候。 参观了一圈,惠源师太带他们去客堂歇下。 沐苏刻意请惠源师太给他们讲《法华经》,沐菀果然露出一脸不耐烦,沐苏便小声对她道:“姐姐不想听讲经,可以去后面的放生池转一转。” 沐菀巴不得,立刻就起身去了。 沐苏又对沐萧说:“萧哥哥陪着菀姐姐吧,小心她落水。” 沐萧叮嘱道:“好,那你在这儿别乱跑,一会儿回来找你。” 沐苏点头。 趁着惠源师太准备经书的空档,风铃悄悄告诉沐苏,季大娘已经看清楚,惠源师太的确就是郑姨娘。 虽然早就猜到,但是知道这个消息,她心里还是雀跃的。 等惠源师太过来,她问道:“我爹娘都不礼佛,却坚持供奉静心庵二十年,师太与我们沐家肯定颇有渊源吧?” 惠源说:“沐家以医药普济天下,结下的善缘无数,老爷夫人积德行善,信不信佛,佛自在一言一行之中。” 她与沐苏打禅机,沐苏抓不住漏洞,只好转而说:“我父母虽然不礼佛,但我有一位哥哥却对佛经颇有研究,若下次还有机会,我想带那位哥哥来向师太请教。” 惠源深深的看了沐苏一眼,说:“公子小姐正值花样年华,虽然一心向佛乃我佛门中人之幸事,但这人世间自有它的精彩等着你们。小姐听贫尼一句,以后不必再来我这静心庵了,今日这经书,不讲也罢,以免小姐深陷其中,反而误了大好年华。” 沐苏心中明白,惠源听懂了她的暗示,也明确的回绝了她。惠源不想见沐英,也让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心中有些不甘,做母亲 的真的这么狠心吗?二十年来,儿子就在附近,一眼也不想见吗? 沐苏更可怜沐英了,亲爹不爱他也就罢了,亲娘也不疼他,他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啊! 心中这句怨怼的话一出,沐苏突然一个激灵,若沐英真的不是亲生的呢?他们的态度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沐苏突然有很多问题想问惠源师太,但她已经放下经书离开了,沐苏只得作罢。 到放生池喊上沐萧和沐菀,他们连斋饭也没吃,就离开了静心庵。 沐苏回到车上又喊来季大娘,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郑姨娘怀有身孕时,身边是谁在伺候?” ☆、第十四章 布施 一行人回到城内,在西直门找了一家酒楼吃中饭。 沐萧刚点完菜,就有小厮进来偷偷跟他说了什么,而后沐萧便一脸尴尬的拉扯沐苏的衣袖,小声道:“苏妹妹,刚刚我在街边看到一家书店好像很不错,陪我下去看看吧。” 沐苏疑惑的看向他,又见他眼神闪烁的撇着沐菀,想必是避讳着什么。 沐苏只好道:“好吧,我许久没有逛过书店了。” 沐萧立刻对沐菀道:“劳烦你在这里等菜,我们去去就回。” 沐菀对书店没兴趣,自然也不想去。 出了酒楼右转就是书店,沐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书架之间的南宫奈何。 沐萧立即在后面小声赔不是道:“苏妹妹,不是我故意安排你们见面,但奈何兄有重要的话想跟你说,所以我就把你今天的行程告诉他了,但是我没想到你会约沐菀一起……” 看到南宫奈何孤零零的站在书架的阴影之下,书籍缝隙间的光透到他脸上,照出他紧张又局促的样子,这不禁让沐苏回想起之前诗会结束时,南宫奈何孤独离去的背影。 她几世为人,深知情感如洪水猛兽,宜疏不宜堵。 她不能再躲避南宫奈何,而要想办法解决他的问题。 深呼一口气,沐苏微笑着走上前,说道:“南宫表哥,好巧。” 南宫奈何看见她在笑,顿时轻松了不少,神情也生动起来,不像等待的时候那么凝重。 南宫奈何几步迎上来,说:“听说你今天去上香,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想陪你一起。不过我在青龙寺等了很久,才知道你们去了静心庵。” 沐苏点头道:“是呀,青龙寺人多,我也担心安全,所以临时换了地方。萧哥哥说你有要事跟我说,是什么事?” 南宫奈何解释道:“我昨天陪母亲和表妹上街,是因为快到我母亲的生辰了,她想新置一套首饰,所以……” 沐苏抬手阻止道:“你侍奉母亲,自是应该,不用解释的。” 南宫奈何听她这样说,又有些拘谨:“我不想你误会。” 沐苏摇头,半开玩笑道:“我没误会,不过菀姐姐似乎是误会了。” 南宫奈何是昨晚回家之后追问方氏才知道她去沐家二房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母子之间自然又是一阵争吵。 南宫奈何赶紧又解释:“我对菀小姐也没有别的 意思,是我母亲她……” 他不太想说自己母亲的坏话,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沐苏想了想,说:“方姨母在你婚事方面特别有想法,你若不愿意遵照她的安排,恐怕是要费些功夫,光劝是没有用的,要有行动。” 南宫奈何立即道:“我对这些事情实在不懂,如果苏苏妹妹有什么好办法帮我,那就太好了。” 沐苏笑着推辞道:“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呀,不过菀姐姐可能有办法呢。她在隔壁酒楼,你要不要进去详谈?” 南宫奈何本不愿见沐菀,怕又生事端,但他下午想陪沐苏去善堂,便点头一起进去了。 沐菀见到南宫奈何进来,忽的就红了眼圈,扭头坐在一旁,十分委屈的样子。 南宫奈何尴尬不已,只好由沐苏来打圆场。 “菀姐姐,南宫表兄与我们一起长大,情如兄妹,他现在有了麻烦事想请我们帮忙,我们做妹妹的也不能坐视不理,对不对?” 沐菀傲娇的说:“他不是说他的事跟我无关么,我为什么要帮他?” 沐苏劝道:“你若真不帮,那南宫表兄真的就要娶方莹莹了。” 她这句话一出,沐菀转头瞪她,南宫奈何也“咳嗽”一声,显得十分不自在。 沐菀这才扫了南宫奈何一眼,道:“不就是被个小妖精缠住了吗?能有多难?别一味想着去劝你母亲改变主意,可以从方莹莹下手。方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为什么正经女儿要送人做妾,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仅仅是你母亲喜欢吗?她喜欢方莹莹,方莹莹就会甘愿做妾?还是说你真的风流倜傥到她一见倾心,不惜一切都要嫁给你?这太说不通了。恐怕是方莹莹有什么事求着你母亲,或是她早已声誉受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沐苏觉得沐菀说的有道理,问南宫奈何:“方莹莹是你表妹,她家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南宫奈何道:“她是今年秋天突然进府的,我虽与方家的几个表兄有来往,但是对女眷的确所知不多。两位妹妹说的有道理,我回头就派人打听去。” 沐萧最不喜欢尴尬的环境,正巧小二上菜了,他便说:“好了,既然有了个眉目,慢慢解决就是,大家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沐苏拿起筷子,一边吃东西,一边观察着沐菀。 沐菀好像是真心喜欢南宫奈何,虽然表达方式不太对,但她做 出的傻事都跟南宫奈何有关,真正是应验了那句“色令智昏”。 她想到前世沐家败落,沐菀被顺国公家取消了婚约,最后为了成全弟弟们的婚事,不得不嫁了一个左手有残疾的子爵。那子爵性情暴虐,经常打沐菀,沐苏听说之后派人去看沐菀,沐菀却死撑着面子不愿向她求救,最后早早地陨落了。 突然沐苏脑海中就蹦出一个想法,若她和南宫奈何能成为一对眷侣,也许是件好事! 沐家二房比方家强百倍,沐菀能压制得住方氏,她又那么爱南宫奈何,说不定南宫奈何的一些心结能被她解开,真是再好不过。 如此想着,沐苏就想做点什么…… 吃过饭后,他们便往善堂去。 善堂是朝廷下属的福利机构,收留孤寡老人和儿童,但因求助对象巨多,并不能每一个都照顾到,所以进入善堂需要有一定的审核标准,例如户籍清晰,能够证明无赡养人等等。而对于其他不能进入善堂的流浪者或者乞儿,善堂每个月会不定期的公开布施。 沐家上午已由韩管家把布施的粮食送来,沐苏等人抵达善堂的时候,街边布施的棚子已经搭好,粥和馒头也做好了。布施的消息散发了出去,聚集在善堂前的人也多了起来。 在善堂接待沐苏等人的,是一个史姓的小吏,身材枯瘦,似乎跟住在善堂里的人一样,都是贫苦之人。 沐苏前世见过一些把善款中饱私囊的人,现在见到史小吏这样清苦,心里油然起敬。 史小吏向她们说明布施的准备工作,并告诉他们开始布施的时间,见还有些空余时间,便请他们去客堂喝茶。 说是客堂,不过是一处过道,摆了几张椅子,倒上来的茶也是些茶叶渣滓。 沐苏不太介意,本就不是来享受的,但沐菀却嫌地方脏,坐都不坐,说要去厨房看看,沐苏也就随她去了。 闲聊时,沐苏问史小吏:“我祖父有一名医学生叫做王澍,听说他的夫人卫氏常在善堂帮忙,不知今天有没有来?” 史小吏听说找卫氏,便笑着夸道:“来了,她几乎天天来,做事最多的就是她了,小姐想见,我这就去叫她。” 卫氏正在把一笼笼的馒头往门口搬去,听见史小吏喊她,放下东西就过来了。 史小吏介绍道:“这是沐药丞家的小姐。” 卫氏笑着问安。 沐苏套近乎道:“王 大夫与我祖父有师生之缘,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姐姐跟王大夫一样菩萨心肠,难怪伉俪情深。” 卫氏不好意思的笑道:“外子承蒙沐老太爷关照,我替他谢过小姐。” 沐苏携起她的手,问起她善堂有多少人,今日布施要怎么发放等事。 卫氏跟她说了许多善堂里非常可怜的人和事,把沐苏听的眼泪涟涟。 沐菀好奇凑过来听,卫氏正在讲一个有娘的孩子,他娘不管他,把他往善堂门口一扔,孩子若是自己回家,他就将他打回来,可这样的,偏偏善堂也收不了。 沐苏气得不行,沐菀已跺脚道:“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狠毒的妇人?”她又看着史小吏,斥责道:“朝廷明明有米有钱,为什么不救那可怜的孩子?” 史小吏重重的叹气道:“我们也想救,可是救得了一个,其他呢?世上穷苦的人那么多,若人人都不想养孩子,把孩子丢到善堂,朝廷又怎么养得起?到时候只会变得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所以我们只得狠心不管。” 卫氏也在一旁说:“是啊,我们虽然也于心不忍,但是朝廷定下的规矩是有道理的,那些确实亲人尽失,无生存能力的,我们才能出手相助,其他的,也只能指望像小姐们这样的善人来帮扶一把了。” ☆、第十五章 哄抢 虽说史小吏和卫氏说的有道理,沐菀心里还是难受。 沐苏便劝道:“你别气了,现在朝歌已经很少听到说有人饿死的事了,可见那孩子虽然可怜,但还是能活下来的,说不定一会儿他就来领馒头了,你若可怜他,不如多塞几个馒头给他。” 沐菀由不解气,冲着南宫奈何道:“都怪你们这些当官的无能,我大周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一吼把众人吼愣住了,南宫奈何更是摊手无语,这关他何事?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队长而已。 沐苏看得好笑,说:“南宫表哥,这里就你吃着朝廷的供奉,只好委屈你背这个锅了。” 南宫奈何摇头笑笑。 沐菀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知人间疾苦,昨日秦氏打她,她已觉得这是天塌的大事了。今日看着善堂外衣衫褴褛的乞丐,看着无人抚养的弃儿,她心底被触动了。 在布施的时候,有一些缺手断脚之人前来乞食,沐菀看着很害怕,但仍然坚持着把馒头和粥送到对方手中。沐苏注意到她偷偷背过身去哭了好几次,对她的印象改观不少。 沐苏便对南宫奈何说:“菀姐姐虽然脾气骄纵,但心肠很好,待更了解人世间的种种,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南宫奈何点头,说:“是,我没想到菀小姐是这么心软的一个人,跟在府里像是两个人。” 说着话,沐苏注意到卫氏领了一个头大身小的小男孩儿到沐菀面前,想必就是之前说的那个可怜孩子。 沐苏便走了过去。 那孩子看不清楚年龄,脸上黑漆漆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脑袋非常大,头发稀疏几根飘着,看得让人心酸。 沐菀塞了几个馒头到他手上,又把自己的一对金耳环摘下给他:“姐姐今天没带钱出门,你把这个拿去换钱,自己留着用……” 孩子馒头噎在嘴里,双手接过沐菀的金耳环,仿佛不太确定真的是给他的,下一刻拔腿就跑。 沐菀不明所以,喊道:“诶,你跑什么,还没喝粥呢!” 话刚喊出,那孩子就被外围的一群流浪人拦住,去抢他手中的金耳环,场面一下就乱了。 沐菀和沐苏见到孩子被那群人压到身下,非常怕孩子被压坏了,立马就要过去。 沐苏跟南宫奈何站的近,被他拦了下来:“你别过去,危险。” 而沐 菀身边没有别人拦她,已冲进了人堆。 见状,沐苏着急道:“快让菀姐姐回来!” 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原本只想着孩子手中的金耳环,没想到沐菀跑到他们之间,立刻就发现沐菀头上还有好多金饰,一下子把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也许是周围疯狂的气氛勾起了人心深处的恶念,平rb不敢为非作歹的人,在哄闹芜劣的环境中,动起了歪心思。 沐菀察觉到异常,吓得不行,要退回来,已被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过来!啊——”眼见着肮脏的手朝她脸上抓来,沐菀怕得捂住眼睛蹲了下来。 下一刻,南宫奈何飞跃人群,踩着周遭人的肩膀跃到沐菀身边,一把拎起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护在怀里:“站起来,跟我走。” 沐菀浑浑噩噩的不知是怎么走出来的,直到她被南宫奈何送到沐苏身边,她才一把抱住沐苏,大声哭了出来。 沐菀本是一片好心,但这些人却给了她这样大的刺激,这件事也许会影响她对弱者的同情心,甚至影响她的三观。 沐苏不知道说什么好,眼下也不是开导她的好时机,只能带着她先回去。 善堂这边,她把善后的事情拜托给沐萧和南宫奈何,带着沐菀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风铃和风荷从她手上接过沐菀,扶着她先回房休息,沐苏便命人叫来那两个陪着沐菀出门的嬷嬷。 两个嬷嬷此刻也很焦心,进来便想问沐菀的情况。 沐苏沉声道:“今日接受布施的人太多,你们小姐只是被拥挤的人群冲撞到了,明白吗?” 那两个嬷嬷相视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沐苏一掌拍到桌上,训道:“两个老糊涂!你们今天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个人连菀姐姐的裙角都没有碰到,就被南宫表哥救了出来,但若你们把这件事如实禀报给二婶,或是传给其他人知道,指不定会歪传出什么,你们难道不顾及你们小姐的名声了?若菀姐姐的名誉被毁,你们还有命在沐家活下去吗?” 两个老奴这才吓得跪下,连忙答应,绝不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 待晚些时候沐萧和南宫奈何回来,沐苏又同他们交代了一下。 沐萧说:“苏妹妹和南宫兄想到一处了,他已经叮嘱善堂的人不许乱讲。史小吏也吓得不行,若真出了哄抢事件,以后只怕没有女眷敢去布施了。” 沐苏点点头,又对南宫奈何说:“表哥,你去看看菀姐姐吧,她今天受惊了,我怕这件事会影响到她的怜悯心。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会有坏人,只是她今天恰好遇见了坏人……你说的话她最听得进去,你去开导她一下吧。” 南宫奈何有些犹豫,但仍旧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在沐苏的房内聊了许久,等他们出来时,沐菀的神色已经好了很多。 南宫奈何与沐萧便就此告辞。 沐苏也亲自送沐菀回去。 走在路上,沐菀捏了捏沐苏的手,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沐苏笑道:“谢我做什么,是南宫表哥救的你。” 沐菀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说:“我又不是个傻子,南宫表哥为什么会救我,为什么会开导我,还不都是因为你?还有,你维护我声誉的事,我也听见了。” 沐苏淡淡一笑,道:“若他对你没有半点关心,就算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沐菀舒了一口气,说:“我今天算是真的信了,你不喜欢他。既然你不跟我抢他,那我以后就把你当好姐妹了。” 沐苏摇摇头,她的是非观还真是简单。 另一处华丽的宅子里,一个披着银鼠披风的紫衣男子坐在火盆前翻着手中的文书,在他对面坐了一个老者独自研究着棋谱,两人并不说话。 有侍者恭敬的上前来,对二位道:“启禀主上,线人来报,沐家苏小姐今日去了静心庵和善堂,但并没有发现燮王的踪迹。” 紫衣男子挥手令人退下,而后对老者说:“麦先生,咱们盯了这丫头四五日,并不见他跟周夑有其他来往,我们是不是查错人了?” 麦先生摇头,从装棋子的棋盒里拿出一些纸条,抽出几张摆在席前。 “殿下且看前几日的奏报。” 紫衣男子起身去看,纸条分了两列。一列记录着沐苏约见陈康,陈康查探王澍的信息。另一列记录着沐苏的贴身侍女频繁进出府邸的信息。 “这位小姐今日去静心庵并不是临时起意,她早先就已派身边的人去过静心庵,可见她应该是在找什么人。她下午去善堂的目的恐怕也没那么简单,那王澍之妻,正在这善堂之中。她做这两件事之前,是有计划的。” 紫衣男子不解,问道:“那静心庵和王澍与燮王并无任何关系,也许是沐家自己的事呢?这样成 天盯着一个小丫头,我觉得先生有些小题大做了。” 麦先生摇头道:“殿下切不可掉以轻心。之前正是轻视了这个丫头,才让燮王发现我们的蛛丝马迹,使得眼下诸多事情非常不便。何况我们查不出任何关于这个丫头的底细,她那一身武艺,师从何人?她与燮王相识于何时?我们一概不知,这本就不正常。” 紫衣男子只好道:“好吧,那依先生之计,现在该如何是好?” 麦先生摸了摸下巴,从席上捡起写有静心庵线索的纸条,说:“想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那就逐个破之!” 自静心庵回来,沐苏便开始着手打听郑姨娘当年生孩子的事。如果她怀疑沐英不是郑姨娘所生的那个孩子,那当年侍奉郑姨娘的人必定会察觉到蛛丝马迹,不可能什么线索都留不下来。 季大娘答应去帮她再打听打听,风铃便每天中午回去一趟,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这样过了三日,沐苏冬季的新衣服已经做好送来,她正由风荷伺候着试新衣,风铃却满脸慌张的冲了进来。 沐苏一看,估计季大娘那里出了问题,忙把房间里的丫鬟都支走。 ☆、第十六章 泄密 风铃见到沐苏,“噗通”就跪了下来,抽泣着说:“小姐,奴婢罪该万死,我娘她好像坏了小姐的大事!” 沐苏严肃说道:“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好好说清楚。” 风铃擦了一下眼泪,说:“我刚刚回家,发现我娘在收拾包袱,我问她要去哪儿,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我再三问她,她才告诉我,有人向她打听郑姨娘的事,并许诺如果告诉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把我爹从大牢里救出来,让我们一家团聚!” 沐苏听了心中急切,追问道:“你娘究竟说了什么?” “我娘……我娘告诉那人,沐家把一个姨娘藏在了静心庵,小姐正在找那位姨娘。不过,不过她还没有告诉那人惠源师太就是郑姨娘,我娘说要看到我爹,才肯把剩下的事说出来。他们约好了今晚就拿我爹来交还……” 沐苏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她意识到自己被人监视了。 她现在应该立刻去把郑姨娘转移走,但她怕自己一行动,反而暴露了郑姨娘的身份。 想了半晌,她决定先去找父亲。 不管外面的人找郑姨娘是为了什么,郑姨娘的事,父亲最清楚。若与沐家有莫大关系,那父亲才能做出最清晰的判断。 她吩咐风铃:“你现在回去守着你娘,告诉她不许再对外人多说一个字,若她真想一家团圆,不如直接来求我。这样背叛沐家,也让她为你和你妹妹想一想!” 风铃擦了擦眼泪,飞也似的往外跑去。 沐苏急匆匆的来到前院,找到长房管事韩主管,问道:“我父亲现在在哪?” 韩主管道:“老爷今早进宫去太医院了。” 沐苏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这人一进宫,可不是她想找就能找到的。 韩主管见她急切不已,问询道:“小姐可是有什么急事?吩咐我去办也是一样。” 沐苏摇了摇头,这件事越来越复杂,她不敢随意对别人说。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周夑。 这个世界,她最能依靠的人,竟依然是他。 虽然不知周夑和沐英是什么关系,但她能够感觉到,周夑对沐英和沐家没有任何敌意。 若沐英的母亲有危险,她觉得周夑不会坐视不理。 想定之后,她立刻就孤身一人溜出了沐府。 一路上,她多番查探,确定自己没有人跟踪 之后,才往燮王府的位置走去。 燮王府的位置,沐苏再熟悉不过,可是想见周夑却没那么容易。 沐苏上前敲了大门,有门房从侧门探出身来问道:“小姐,您找哪位?” 沐苏说:“我找燮王殿下,你帮我传话,就说沐苏有急事找他。” 门房打量她,问道:“沐小姐可有拜帖?” 沐苏急切的道:“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你快快帮我去传话,耽误了大事,回头燮王殿下找你算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门房奇怪的看了看她,说:“那你等着吧。”好歹是点头进去传话了。 沐苏在府门前来回踱步,等了有两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把人等到。 她深知高门大院里的这些人的做派,说传话,那便仅仅是传话,一层层传到里面去,若遇到手上有事或是主人正在会客的,那消息便卡住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往燮王府的南院墙走去。 周夑的书房在南院,他多数时候在那里活动。 她辛苦翻上院墙,还未在墙头坐稳,一道呼啸声便传了来。沐苏急忙闪身躲避,一杆长枪竟然擦过她的肩头飞出墙外去。 沐苏心道不好,燮王府守卫森严,守卫怕是把她当刺客了。 她手脚灵活的跳进院内,躲到一棵树后,还未待她想出办法,一阵脚步声已传来,东、西两侧纷纷跑来两队护卫,极速向她包围过来。 为首的一个护卫手持长刀、脚下生风,沐苏一眼便认出来前世故人,隔着树大喊道:“章护卫,别动手,是友军!” 章护卫听见女子的声音为之一愣,又见树后飘出女子的衣裙和长发。 他示意众人停下,喊道:“来者何人?出来说话。” 沐苏探了头出去,说:“我是沐药丞家的小姐沐苏,有急事找你们殿下,之前在门口等了好久,实在等不了了,才强行闯入,没有恶意。” 章护卫一脸茫然,眼前的女子不同江湖上的女刺客,她穿着体面的衣裙,头上的步摇还在轻轻晃动着,实在想不到这位小姐怎么会翻墙闯入王府。 沐苏见他思索着并未说话,着急道:“真的有很急很急的事找你们王爷,你派个人去传话,就知道我说的真假了。” 周夑就在南院,只是隔着一栋小楼。 章护卫点头,对身旁的属下叮嘱了几句,那 人就快速传话去了。 周夑很快亲自过来了,看到沐苏站在树下,也是一脸惊讶。 “沐小苏,真的是你?听到传报我还不信,你怎么来了?” 沐苏说:“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有急事跟你商量。” 周夑见她真的很着急,心中略有些担忧,莫不是沐英出了什么事? 他将护卫撤走,带着沐苏来到书房。 沐苏也不跟他虚礼,直接说道:“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速速派人去城外的静心庵找一个人。” 周夑问道:“找谁?” 沐苏说:“我哥哥沐英的生母。” 周夑心里一咯噔,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细细问道:“我听沐英说,他的生母在他出生那年就死了,怎么会在静心庵。” 沐苏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郑姨娘并没有死,而是被送到了静心庵。我原本打算去看望她的,谁知道也有人在打听她的下落。我虽不能确定,但总觉得来者不善,不然一个外人为何要打听我父亲妾室的生死?我知道这是我沐家的家事,不该来麻烦你,可看在我哥哥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帮他这个忙?” 周夑十分果断,传章护卫进来之后,就把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即刻出城去静心庵找人。 待吩咐完,沐苏松一口气,打算回家等消息,周夑却把她留了下来。 “沐小苏,我虽然帮了你这个忙,但你家的事,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沐苏稍有些难为情的说:“我爹进宫去了,我找不到他。我哥哥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母亲还在人世,在确定郑姨娘的下落和安危之前,我觉得也不能贸然告诉他。而他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朋友,我找你帮忙有什么不对吗?” 周夑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但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查你哥哥?” 若不是有意去查,怎么会知道郑姨娘的事,又怎么会知道还有其他人在查郑姨娘? 这一问把沐苏问倒了,她一时编不出合理的说法,有些语塞。 周夑坐到太师椅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她。 沐苏熟悉他的习惯,知道他这样做是开始警惕一个人的表现。 而周夑也的确开始重新思考沐苏这个女子。 最初只是把她当做沐英的妹妹,可能有点调皮,但跟其他女孩子应该没有什么不一 样。 但她后来一个人到酒楼见陌生人,徒手制服探子,还舞得一手好剑。如今,还查出了他之前都未注意到的事,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又想干什么? 她是受沐家人的指使,还是受了其他人的指使? 沐苏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电石火光中,她说道:“因为那个黑衣人……我曾经在我哥哥的小院附近,也发现了黑衣人。我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格外注意他的事。加之我爹不太喜欢我哥哥,所以我比较在意,这才知道了郑姨娘的事。” 她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周夑听了他的话,神情越发严肃,他喃喃自语道:“已经发现沐英了吗……” 沐苏看着他,想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片刻后,周夑又喊了一名管事进来,吩咐道:“去朱雀门前守着,看到沐药丞出宫,直接请到王府里来,悄悄地,明白吗?” 沐苏吓了一跳,问道:“你找我爹做什么?” 周夑严肃的说:“这其中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待会儿我就让人送你回府,切忌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免得到最后害人害己。” 沐苏听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好听,心情一下子不好了:“周夑,虽然我不知道你同我父亲和哥哥之间有什么事,但是我想大家都没有坏心。我查出郑姨娘的事让你这样不安,足以说明这是一条有用的消息,那么你就不应该再把事情的真相瞒着我,如果告诉我,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周夑从未想过会依靠女人去做什么,所以皱了皱眉头,一时没有应她。 两人在书房里静静的坐着,周夑是在想事情,沐苏却有点怄气。 这个人真是几辈子都一个样,他根本就不相信女人的能力。 ☆、第十七章 送走 暮色降临时,沐大人来了。 沐钊见到女儿在燮王的书房中,惊讶不已,一面向周夑行礼问安,一面用眼神询问着女儿。 沐苏现在说不了什么,她反而更想听听父亲和周夑能够说什么。 周夑坐在椅中,声音无波无澜的说:“原来郑姨娘还活着。” 沐钊瞬间抬头,看向周夑的眼神竟是带着警惕和敌意,但马上,他就收回了目光,说:“事隔多年,燮王殿下为何旧事重提?” 周夑瞟了沐苏一眼,道:“因为有人正在打探郑姨娘的下落,多亏令千金察觉,我已火速派人赶去静心庵,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沐钊也看向沐苏,眼神颇为复杂,沐苏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懂。 但她的心情却是无比复杂的,虽然她不能完全听懂这两个人的对话,但她能够感觉到,在周夑看来,郑姨娘是不应该活在世上的,是父亲暗中救下了郑姨娘! 她竟然还指望周夑救郑姨娘,真是闹了大笑话! 一时之间,悔恨之情油然而生。 她以为凭借着前世的经验和看人的眼光,总不会错得太远,没想到这一次就南辕北辙了! 沐钊沉沉得叹了一口气,对周夑说:“殿下不必太过忧心,纵然有人找到了青娘,也没有用,她什么都不会说的,眼下要紧的是我府中的事,恕臣下不能久留,要先回去了。” 周夑点点头,说:“静心庵那边有了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谢殿下。”而后对沐苏说:“走吧。” 一路上,沐苏心中惴惴不安,数次想跟父亲说些什么或是问些什么,但都不知如何开口。 父亲现在明显在生她的气,偏偏她连自己到底创下多大的祸都不知道,真是焦心! 好不容易熬回家,沐钊带着她回到后院,突然冷冷的说:“跪下,在这里好好反省!” 露天小院,冰彻入骨的青石板,沐苏不得不跪下。 一旁的丫鬟看到了,匆匆跑到屋内通知了兰氏。兰氏急忙出来,却被沐钊一句吼了回去。 顿时如秋风萧瑟,众人都慌了神。 沐钊在屋里跟兰氏说了什么,很快就匆匆出去了,想必有很多相干的事情需要善后。 兰氏在沐钊走后来到院中,抹着眼泪说:“你这个傻孩子,有什么事怎么不跟爹娘说,反而去找外人呢? ” 沐苏也后悔了。 前世,爹娘因在牢里受过折磨,虽然最后想方设法救了出来,但身体不好,依旧早早的去了。她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限,在她心里,周夑更像她的亲人,她也更为信任。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对于周夑来说,只是个陌路人而已。 比起自身的处境,她更担心沐家的情况。 看周夑和父亲的态度,这绝不是郑姨娘或者沐英一个人的事,肯定会关系到沐家和周夑。 夜色降临,她静静的跪在院子里,一会儿看着韩主管来找母亲,又一会儿看着丫鬟们打着灯笼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人敢跟她说说现在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外突然来了一行人。 沐英裹着巨大的黑色斗篷,整个人都罩在里面看不清楚。 他走到沐苏面前,将她从地上扶起,回首对后面陪着周夑走进来的沐钊说:“父亲,你就原谅妹妹吧,她是一片好心,全因担心我,若要怪,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沐钊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沐英转而看向沐苏,说:“妹妹,哥哥要走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沐苏问道:“你要去哪儿?” 沐英没有回答她,而是叮嘱道:“以后要听父亲母亲的话,好好孝顺他们。” 周夑在一旁催促道:“走吧,迟则生变。” 竟然是周夑亲自来接沐英走。 沐英摸了摸沐苏的头,带着一丝决绝,转身走了。 沐苏下意识要跟上前去问个究竟,却被一旁的兰氏拉住了。 周夑同样穿着黑色斗篷,两人很快消失在小径上。 沐钊叹着气回身,让兰氏带着沐苏回屋。 一家三人坐在屋里,沐钊一直在想事情,沐苏从回家一直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问道:“爹,你就告诉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受罚也让女儿弄清楚,我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沐钊叹气说:“你大了,一天比一天有自己的主意,但这世间的事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将郑姨娘藏在静心庵,也是迫不得已,你万万不该去告诉燮王殿下!” 沐苏还记挂着下午的事,连忙问道:“找到郑姨娘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沐钊忧心忡忡地道:“燮王殿下把她带走了。” 沐苏紧张起来,听周夑之前的意思,他是不希望郑姨娘活在人世的。现在郑姨娘和沐英都被他带走了,他想干什么? 如今再回想起前世沐英在沐家被抄之前自尽而亡,绝不是不堪屈辱这么简单! 沐苏有太多问题,心中也有一些猜想,她今天必须求个说法,于是一股脑问道:“父亲,沐英哥哥到底是什么人?郑姨娘又是什么人?周夑为何一边要保护沐英哥哥,一边又要郑姨娘的性命?” 兰氏在旁听闻,劝道:“老爷,苏儿竟然已经牵扯进来,不如就把事情告诉她一些,免得她再闯祸。如今英儿的事情已经被人发觉,沐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大祸临头了,到时候苏儿连怎么应对也不知道,这又是何必呢?” 沐钊如坐针毡,起身踱步几个来回,终于说道:“为父不愿意告诉你,是不想害你,可事到如今,也是到了早做打算的时候了……英儿是你郑姨娘从外面救回来的孩子,他的存在会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我本想着,让他平安长大做个普通人就罢了,可终究是不行。” 沐苏追问道:“他究竟是谁家的孩子?” 沐钊却不肯说,只道:“燮王十分关照英儿,被明王察觉,所以想利用沐英的身世来对付燮王,现在把沐英和郑姨娘交给燮王也好,我终究是护不了他们的周全。” 沐英的身世关系着燮王的安危? 沐苏渐渐想通了,看来前世明王要置沐家于死地,也是为了拿住燮王的软肋,谁知沐英果断的了断了自己,明王才转而利用璐嫔。 这一世,沐英被燮王提前带走了,明王依然捉不住把柄,所以会跟前世一样,同样利用璐嫔!事情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沐苏一个机灵,问父亲:“父亲今日进宫,是因为璐嫔的病久治不愈吗?” 沐钊吃惊问道:“你如何知道宫中的事?” 沐苏撒谎道:“是南宫表哥告诉我的。” 沐钊将信将疑道:“是的,璐嫔的风寒染了月余,一直不见好,皇上下令下去,广招天下名医,并设下重赏。” 沐苏暗暗想到,就在这几日,王澍就会献上药方,被调去太医院了…… 沐钊突然问道:“苏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沐苏斟酌着说道:“父亲,如果明王找不到沐英哥哥,就会想其他法子对付燮王和我们。咱们家在药监局做了这么些年,其中的危险父亲想必是知 道的,若明王从中作梗,我们只怕是防不胜防,比如这次璐嫔久病之事,就是他的一个机会!” 沐钊和兰氏听的起了一背冷汗,他们知道沐苏说的很有道理。 若是往常,沐家并没有党争立场,不会有人无缘无故要害他们,但现在他们坏了明王的好事,立场就格外不同了! 沐钊有些坐立难安,最后道:“我去跟老太爷商量事情,你们这几日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第十八章 戏 沐钊走了,但是对于沐苏,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兰氏亲自送沐苏回到她的小院,命身边的人都退下,而后神情严肃的问道:“苏儿,你今天必须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牵扯进郑姨娘的事情里?” 为什么会去静心庵? 为什么会知道惠源师太就是郑姨娘? 为什么知道有人在调查郑姨娘? 这些问题都不该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该知道的事情。 沐苏脑经急转,解释道:“这都是一个巧合……我那天本打算去青龙寺,但青龙寺人太多,所以去了和她毗邻的静心庵。风铃的母亲季大娘一直想回府里做事,所以我就命她一块随行,想看看她为人处世如何,不想她却认出了郑姨娘,并告诉了我。后面的事……至于为什么有人在调查郑姨娘我也不知道,但我从风铃那里听到消息的时候,就觉得会出问题,毕竟郑姨娘是咱们家对外宣称已经去世之人,不管是谁在查,都可能不安好心,所以我才会心急之下找燮王殿下帮忙。” 兰氏听完叹了一口气,说:“你找了你父亲,找了燮王,为什么没有想过来找娘亲?莫不是以为母亲容不下郑姨娘?” 沐苏汗颜,她倒真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内宅妇人处理起这种事会很慢,若通知了兰氏没有用,沐苏再想找其他人帮忙,就会束手束脚,所以她干脆越过兰氏,直接找了外面的人。 但此刻兰氏这样说起来,语气中满是酸楚,倒让沐苏自责不已。 兰氏道:“不过这也不怪你,你以前不知道沐英的身世,总以为我和你父亲冷落他,所以你觉得我跟郑姨娘不合也是人之常情,母亲不怪你,只是你毕竟经历的事少,以后遇到事,还是要和母亲商量,再不可自己莽撞行事,知道了吗?” 沐苏连连点头。 兰氏便撂起她的裙子和裤腿,看她膝盖上的伤。 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了好几个时辰,沐苏的双膝都红肿了。 兰氏命风荷拿烫热的毛巾给她敷膝盖,心疼道:“可要好好休养,别落下什么风湿病根才好。” 又劝说道:“苏儿,你别怨你父亲今日罚你。郑姨娘虽然离家多年,但毕竟伺候过你父亲二十年,如同亲人一般。你今天让郑姨娘和英儿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实在是有些不妥。” 沐苏检讨着,说道:“母亲,我知道错了,以后有事一定先商量你们。” 兰氏眼珠一转,又问:“不过,你还没告诉为娘,你是怎么跟燮王认识的?竟然还能直接求见他?为娘怎么一丁点都不知道?” 沐苏前一刻心情还有些沉重,现在却被兰氏的八卦精神弄得哭笑不得。 “娘,燮王跟哥哥常有来往,我去哥哥那里玩时认识的,他肯见我全是看着哥哥的面子。” 兰氏追问道:“只是这样?” 沐苏点头。 兰氏说:“燮王在你父亲面前帮你求情了,说你立了大功,若不是你发现有人在查郑姨娘,让她落入其他人手中,沐家和他就麻烦了。若不是他求情,你父亲今日想必没这么容易放过你。” 这倒让沐苏有点意外,毕竟从开始处理郑姨娘的事,周夑就表现的很淡漠。 沐苏嘟囔道:“他说的是实情啊,又不能代表他的想法。” 兰氏依然不信,但她身为人母,不便对孩子开太多的玩笑,所以再三忍住了。 但正当她准备回主院时,风秀小跑着送来一个帖子,禀报道:“夫人,是燮王府送来的帖子,请小姐明日去王府做客。” 兰氏立刻笑着接过帖子,还不忘揶揄沐苏一句:“还说没什么?” 沐苏疑惑了,周夑这么光明正大的邀她上门做什么?这岂不是让人知道沐家和他有关联吗?她原本打算蛰伏几日,查清楚自己怎样被人监视了,这下全不用了,周夑把事情挑明了。 沐苏第二日被兰氏盛装打扮着送出门,之前秦氏送她的双蝶牡丹赤金分心和新做的衣裳,全都堆上了身。 当她来到燮王府时,正堂里的地龙烧得火热,冬日里依旧装扮的花团锦簇,正是周夑喜欢的高调、华贵的样子。 周夑坐在热炕上吃着花生,旁边准备了上好的珍酿和美食,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沐苏被人带进去之后,周夑朝她招招手,指着另一半热炕,说:“过来坐。” 沐苏在他面前根本就不觉得拘束,大大方方的过去坐了,自己解下披风放到一旁,问道:“你昨日的帖子是下给谁看的?” 周夑朝她看了一眼,笑了一声,说:“果然聪明。” 昨晚周夑本就去过沐府,若有事对沐家的人说,时间再紧迫,也有机会把事情说了。他这请帖一下,不论是盯着他的人,还是监视沐苏的人,都会知道,无异于把两家关系明朗化。那么请帖就是一种 表态,而请沐苏过来做什么却不重要了。 沐苏问道:“你已经把我哥哥接走了,说下你的计划吧,免得我又坏了你们的事。” 周夑见沐苏很上道,便坐直身体,收起慵懒的样子,说:“既然沐小姐这么明事理,那我就直说了。想必你已经感觉得到,你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人监视了,而我在你之前,就已经被人跟踪。我想,那暗地里的人目前只是知道我频繁的在跟沐府联系,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现在沐英和郑姨娘都被我送走严密保护起来,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查到,但是为了保证他们安全无忧,我们需要给监视我们的人一个理由,让他们放弃再继续调查沐家。” 沐苏同意他的想法,他们必须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这样才能换得沐英和郑姨娘的安全。 “我左思右想……”周夑犹豫道:“若要给一个合理的理由,告诉敌人我为什么常常偷溜进沐家,最合适的理由就是……你。” “我?”沐苏疑惑的指着自己。 周夑把脸转到一旁,说:“一个风华正茂,一个豆蔻年华,少男少女之间有这些举动,不是很正常吗?” 原来如此。 沐苏明白了,要她假装情侣嘛! 她拿眼睛斜睨着周夑,一时没有表态。 周夑便有些尴尬,说:“咳,本王知道这样会有损你的闺誉,可是本王是什么人?也不算委屈你了吧?等这件事过后,我会帮你说门好亲事的,不会委屈你。” 沐苏淡淡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燮王殿下帮我说门好亲事!” 周夑觉得沐苏的话有些怪怪的,可仔细回味,又没有问题:“那便这样说定了,你父亲那边,我自会给个说法,你不必担心。” 沐苏补充道:“作为条件交换,你得告诉我沐英哥哥究竟是谁!” 周夑凝眉,摇头道:“换个条件,这个不行。” 沐苏顿时有些泄气,但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也许沐英真的很关键,关键到周夑和父亲都不敢拿他冒一点险。 “那你就先欠着吧,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说。” 周夑看看天色,说:“现在时辰尚早,你陪我出去一趟吧,既然做戏,样子就要做足。” 沐苏心道,这人说演还真就演上了? 周夑要去的地方是云腾将军的府上,今日云腾办升迁筵席,他已经收到吏部文书,由江 南水军都尉调任京都四城水门都尉。 云腾听闻周夑来,高兴的到大门迎接,说:“不是说今日有事来不了吗?” 周夑对他十分随和,道:“事情处理的快,就赶来讨杯酒喝,可还有我的份儿?” “当然有!”云腾高兴的说着,看到沐苏从马车上下来,惊奇的说:“咦,你还带了人一起,真是少见。” 周夑模棱两可道:“有什么可惊讶,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她。” 云腾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是那晚的姑娘。” ☆、第十九章 有情 云府大门前有跟云腾一起出来迎接周夑的年轻官兵,都是平日跟周夑走得近的,忙三言两语的追问是怎么回事。 有个别那晚一起在西直门喝酒的认出沐苏,便胡乱说起来,竟说周夑喝酒被逮到,不得不跟着美娇娘先回家了。 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周夑也不顾那些闲言碎语,而是很自然的在沐苏耳边说:“外面嘈杂,我带你品尝云腾从江南带回来的好茶,在别的地方可喝不着。” 云腾府上客人有些多,很多都是他调回京之后需要打交道的人物。周夑不愿应酬,也不要云腾作陪,熟门熟路的带着沐苏往府内走去。 他们穿过前院的回廊,路过角门时,正好碰到一群年轻人从角门说笑着穿行而来。 这些年轻人看到周夑,立即行礼,但其中一个人惊讶的看着沐苏,一时忘了行礼。 南宫奈何呆呆的问道:“苏苏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沐苏也有些惊讶,心道怎么会这么巧,但想想南宫奈何与云腾同属于京畿卫,有来往也正常。 她笑着招呼道:“南宫表哥你也在呀,我陪燮王来给云将军道贺。” 南宫奈何这才反应过来,立即道:“末将拜见燮王殿下。” 周夑沉默的看着南宫奈何,没有表态,只是回头对沐苏说:“我们走吧。” 沐苏对南宫奈何微微示意,就跟着周夑走了。 南宫奈何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是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周夑冷不丁的问道:“他就是南宫奈何?” “是呀。”沐苏点头道。 周夑琢磨着什么,半晌才说:“不想嫁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不用伤害自己。” 沐苏诧异的望向他。 周燮详细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我去你哥哥那里,他同我感慨,说你那日及笄,还要订婚,他却不能参加,感觉十分遗憾。后来又说你在典礼上昏倒,还被罚到家庙关禁闭。难道不是你自己用了小手段?” 他了解的还真是详细。 沐苏无奈的笑着说:“女子哪有你们男子这么自由,多得是身不由己,也只能用些小手段。” 周夑便道:“以后你想嫁谁,可以求我替你做主,到时候我给你保大媒。” 沐苏耸肩笑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换做一般官宦家的女子,有个王爷能给她保媒,不只是多大的好事,只怕要感激死了。但周夑见她这样不领情,也不好多说。 进了后院,便有丫鬟领着他们往暖阁走去。 暖阁中多是妇人聚集的地方,沐苏不解的问道:“你跟云府的女眷很熟?” 周夑点头道:“云腾有个姐姐叫云意,颇有些女侠的样子,带你去见见她。” 云意这个人,沐苏前世是知道的,但她只知道云腾有个姐姐嫁到了定西将军府上,并未跟她直接谋面,没想到今日能够见到。 得到丫鬟的通报,云意笑着出来迎接,对周夑喊道:“小燮,我回京多日,你怎么今天才来看我?” 这个女子身量高挑,蜂腰长腿,跟一般女子不同,穿了一身黑色绣火莲的劲装,脚下蹬了一双马靴,的确帅气逼人。 周夑笑着说:“什么时候来都嫌晚,早知道就不来了。” 云意笑道:“好好好,不唠叨你了,知道你是大忙人,能来看我不错了。”然后看着沐苏问道:“这位小姐是……?” 周夑说:“她是沐药丞家的小姐,沐苏,我带她出来玩玩。” 云意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说:“药丞……你还是头一次带官宦家的姑娘到我面前。”说完还站在门口打量起沐苏。 云意的眼神让沐苏觉得有些不舒服。 周夑这时伸手半搂着沐苏的腰往屋里走去,说:“云腾说你这里有好茶,在哪儿呢?” 云意这才恢复了笑颜,道:“你堂堂一个王爷,还到我这儿来讨茶喝,说出去丢不丢人呐。”话虽这样说,但仍旧吩咐丫鬟拿出上好的金丝眉沏茶。 等茶的期间,云意试探沐苏道:“这位妹妹今年多大?” 沐苏道:“刚刚十五。” 云意笑道:“好年纪,正是说亲的时候,家里都有什么人?”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一些叔婶和兄弟姐妹,人挺多的。” 云意讶异道:“如此看来,沐家还是个大族,是我在江南孤陋寡闻了,一时竟然不知道。” 周夑在旁解释道:“就是太康伯府上的。” “原来是太康伯,说这个我就知道了,太康伯是你什么人?” “是我二叔公。” “原来不是嫡支呀……” 沐苏本可以解释长房和太康伯的关系,但云意阴阳怪气的样子,让她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问完沐苏,云意又问周夑:“你母妃给你选定的几位王妃候选人,你看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把把关去?” 周夑摇手道:“不劳你操这个心了,早点把你自己嫁出去才是正经。” 云意从丫鬟手上端过茶,说:“父帅都不催我了,你催什么?指不定哪天我也上战场杀敌去,嫁了人岂不累赘?” 两人闲聊了几句,周夑就问起云老将军和其他人的情况。 终于把话题从沐苏身上转移走,沐苏便安静的喝茶想事情。 这个云意,没见面的时候,沐苏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因为周夑前世十分信任定西军,且定西军为朝廷效犬马之劳,打过好几场硬仗,十分不易。 可今日见来,沐苏总觉得这个女子对她的态度很怪,似乎对她持着审视和戒备的心态,让她觉得不舒服。 周夑也感觉到了现场的一些尴尬,便提出来:“我们去你家的藏兵室看看吧,肯定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云意倒是乐意,点头道:“我父亲上京前才送了我一柄好剑,我带你去看!” 两人在内府转了几转,来到一间幽静的房间,推开厚重的木门之后,里面陈列了无数刀枪剑戟,干净的摆放在房间里。 云意直接走到主桌前,拿起一柄红漆剑鞘的宝剑,“噌”的拔出鞘,里面封着一柄青釭剑,剑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十分精美。 “好剑。”沐苏稍懂些剑,见到好东西,情不自禁的说道。 云意得意的展示着剑,问道:“你也懂兵器?” 沐苏说:“略懂一点。” 云意笑着说:“有些人特别会说话,不管东西的好坏,先夸上一句,总是不会说错话的。” 她说话几乎句句挑衅着沐苏,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周夑知道沐苏舞得一手好剑,才提出到藏兵室来观看,这时便从云意手上接过剑,递给沐苏,说:“你试试。” 沐苏见云意不太乐意,知道习武之人把佩剑看得很重,不喜欢外人触碰,于是拒绝道:“这柄剑有些重,我可能拿不动。”她指了指旁边陈列的一柄细剑,说:“这个重量更趁手。” 她抽出细剑舞了个剑花,云意眼神立刻就亮了。 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 知有没有。 云意立刻按捺不住道:“我以为京城习武的女子极少,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一个,不行,我要跟你切磋一下。” 沐苏早已被云意的反复讽刺激得心中不适,此刻请战,她求之不得! “好,请赐教!” 周夑本打算帮沐苏推辞,却不料她主动应战,心中稍觉得不妥。 沐苏夜间练剑时他观察过,在他看来,那更似一种舞蹈或是养生健体的招式,而云意跟云老将军学的全是些战场杀敌的招数,两者岂能一样? 在沐苏解下头上的发饰做准备时,周夑上前叮嘱道:“云意学的都是一些杀招,切磋时不要太拼,意思一下便可。” 沐苏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转身直接上院子里去了。 她算是看穿了,这个云意分明就是对周夑有情义,所以才会处处在言语上刁难她。而周夑非常了解她的意思,所以带沐苏过来做戏,间接表明他的拒绝态度。 沐苏本以为今日来云府,是为了向明王释放烟雾弹,没想到周夑还有这一层意思,顿时令沐苏心中十分不爽! 沐苏脱了棉袍,穿着里面的粉桃小袄站在院中,长披发编成了麻花辫垂在两肩,反而更显可爱。 她这幅样子,纵然表情再肃穆,也营造不出杀气。 云意看到她这副样子,忽而有些后悔。这分明还是个孩子,她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沐苏做了个起势,道:“这位姐姐,请赐教。” 在比武场上的认真是对对手的尊重。 云意收起心思,拿出青釭剑,脚尖一点,便先手斜刺上前。 ☆、第二十章 无情 大周军队有成熟的武学教学体系,其中士兵的基础剑法学的是开国元帅所创的梅家四十九式。 云家发迹于军旅,武学也传自军旅,虽然有些招式通过改进已精妙很多,还融合了一些其他家的精髓,但整体万变不离其宗。 沐苏没有学过梅家四十九式,但她前世是在周燮和云腾的帮助下,将太极剑应用到实战中去,不知被云腾喂过多少招,对付起梅家四十九式,真的是太过熟门熟路了。 云意的剑法练得很到位,可面对沐苏灵活多变的太极剑,她有种石牛入海的无力感。渐渐地,她越来越烦躁,招式之间,杀意已慢慢显露。 沐苏体力不支,虽说能周全应对云意的攻击,但因为腰身和手腕力度不够,很多招式做不出来,始终没办法转守为攻。 随着云意愈来愈强的进攻,沐苏口中呼出的白气也越来越明显。 周夑的眼神也越来越深沉,在云意一剑致命反刺之后,他跳入场中,用脚踢开云意的青釭剑,抱着沐苏的腰身将她带下场。 “够了,到此为止!” 云意不甘的停手,上前道:“还没比出胜负呢!” 周夑道:“有必要吗?小苏多次收手相让,你却一点礼节也不顾,处处显露杀机,胜负早已立判。” 沐苏心中汗颜,并不是她有意收手相让,而是力道不够,一些动作她想做却做不到位,所以才收手,这样被周夑一说,反倒像是她故意让着云意。 云意刚刚始终攻不破沐苏的防守,现在被周夑这样一说,立即想歪了,她对沐苏斥责道:“你是看不起我吗?为什么要让我?我不需要你让,我要跟你重新比一场!” 真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 沐苏叹气道:“是我技不如人,并非有意相让,这一场如果接着比下去,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败在你手下。” 云意不信,依然要比。 周夑将沐苏的棉袍取来,亲自给她披上,而后对云意说:“不要闹了,你忘记之前答应过我什么?这么久了,你依然做不到吗?” 听到他这么说,云意立刻沉静下来,呆呆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了之前的张扬。 周夑带着沐苏离开小院之际,又回头对伫立在院中的云意道:“万宏是个不错的人,他日必能有所成就,你再考虑一下。” 云意依旧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已全无光彩。 离开小院之后,沐苏便推开了周夑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快步走开。 周夑不解的喊了一声:“小苏?” 沐苏不理,依旧快步向前。她不认识云府的路,便挑着幽静的小路走去。 周夑抢先几步,抓住她的胳膊站到她面前,问道:“你生气了?” 沐苏转身看着他,本来的确是生气了想发火,但看到他这幅脸,就想起前世的种种…… 以前,她与周燮也常常因为小事拌嘴,虽然最后周燮总会退一步让着她,但她一次次的生气所积累的隔阂也让两人渐渐生分。 她记得周燮曾有一次真诚的对她说:“我也许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你可以生气,但是在你生气之前,你能否给我们一次彼此沟通的机会,让我知道我哪里错了?” 她前世因为地位和权力的增长,自尊心也随之膨胀,她一度认为自己只要是对的就能够随意发脾气。到最后,站在朱雀门上殉国之前,她最后悔的就是伤害了许多深爱着她的人。 沐苏闭眼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不能重蹈覆辙,那么知错就要能改。 “云小姐对你一片痴心,你不该利用我来伤害她。” 周夑不解的问道:“不是说好只是做戏的吗?” 沐苏反驳道:“我答应你逢场作戏,那是为了沐家的安危,可是这跟云小姐和你的私情有什么关系?你若真需要我帮忙,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这样根本不考虑我跟云小姐的感受,实在是有些不尊重人……” 周夑凝视着她,却没有说任何解释的话。 若要解释,他可以说很多,可是为什么要解释?他们只是为了自身和家族的安危而临时合作的关系,不应该有个人情绪在其中。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今日目的即已达到,我先送你回家去吧。” 沐苏有些郁闷,她都已经好言好语跟他说了,他怎么像认识不到自身错误一样? 周夑送她上马车,没有像来时那样跟他同乘一车,而是骑马在外护送。 沐苏坐在车内渐渐冷静下来,若她真的不带丝毫感彩来对待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是帮周夑处理一个爱慕者吗? 而周燮迎着刺骨的北风骑行在街上,一直想着沐苏刚刚说的话,他的确没有太考虑沐苏和云意的感受,他一直以来,只是在乎结果。 他与沐苏逢 场作戏,是为了混淆明王的视听,只要达到目的,他不在乎其他人会怎么看待沐苏,只想着有他做主,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算误她终身。 而云意,她若能与万家结亲,对他来说,再好不过,定西军几乎可以算作纳入麾下了。至于他拒绝云意时,云意会有多难受,他也不在乎,甚至希望云意早点死心。 而今,倒是头一回有女子告诉他,他应该考虑她们的感受,应该尊重她们。 这个问题,他得好好想想。 忽的,一片冰凉落到他的鼻尖,竟然下雪了。 车内的沐苏时不时的挑起窗帘偷看他,见外面下雪了,便对周夑说:“下雪了,你上车坐吧,小心着凉。” 周夑见她生者自己的气还能为自己着想,心里有些暖暖的,便顺势上了车。 沐苏不想尴尬,主动说道:“你好像很喜欢给人保大媒哦。” 周夑知道她是在指云意和万宏的事,便就着这个话题聊起来:“万宏是昌邑侯府的世子,不管是家世、样貌都与云意很般配。他们曾在我府上的宴会上见过一次,万宏对云意十分钟情,但万宏在西北军历练,云意之前又随家人在江南,天南海北的,常年见不到一面。虽然万宏一直有意求娶云意,但苦于没有机会,我也希望能帮他们这个忙。” 万宏就是后来的定西将军,他回京述职的时候,沐苏在朝上见过几次,的确是个英武不凡的人。 沐苏想着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燮又问:“你想嫁个怎样的男儿?我好提前帮你物色着。” 沐苏拿眼睛撇他,抿嘴笑着说:“我啊,我的夫君必须是个盖世英雄,要驾着七彩云来接我!” 周燮吃惊的看着她,说:“这还真是有点难度,看来我得费点心思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沐府,便在门前别过。 沐苏回家刚进小院,就看到雪地里跪了一个人。 她上前看了看,问道:“风铃,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风铃眼睛红肿,整个人很憔悴,她哭着认错道:“我娘背叛了小姐和沐家,我替我娘向小姐问罪,要杀要剐都任由小姐。” 风荷跟着沐苏出门,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招手问站在廊下的碧簪。 碧簪上前小声道:“夫人将季大娘送去宝丰的药庄了,风铃早上回府之后就一直跪在这里,我怎么 劝都没用。夫人发下话来,要撵风铃出府,不让她近身服侍小姐。” 沐苏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风铃,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在季大娘出事之后,沐苏也考虑过风铃的问题,她还是选择相信风铃。但她父母先后背叛沐家,府里是容不下她了,就算自己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她也会受别人的非议。 “我一直想在外面盘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我把本钱给你,你去帮我把盘口弄起来吧。” 风铃不解的看向沐苏,一来没想到沐苏会继续信任她,二来她从没自己做过生意。 沐苏道:“你父亲是掌柜,你小时候应该跟他学过记账吧?” 风铃点头。 沐苏道:“我要做的事并不麻烦,你出府之后只需去找两个人……” 沐苏计划让风铃去开一个同城快递店,请卫氏从善堂那边帮她召集一些想干活的乞丐或者弃儿,再请陈镖头给他们立规矩、训练。快递店开起来之后,沐苏不指望赚钱,主要是为了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四处传递消息方便。 她先让风铃去找卫氏和陈康商量此事,并挑选盘口的地点,自己则关起门来算私房钱,看能不能凑足第一桶金。 凑了半天,沐苏手上只有三百多两零花钱,开一个盘口勉强够了,但同城快递必须开多个寄件点和取件点,不然地点隔得太远,客人不如直接自己送了。 开多个盘口的话,银子就非常吃紧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这个钱必须找冤大头了! 周燮既然答应了她可以满足她一件事,那就用这个来抵消吧! 刚想定主意,沐苏小院的门就被人捶得咚咚直响。 ☆、第二十一章 刺客 沐萧火急火燎的进来,立即把丫鬟都清了出去,把门关得严严的。 沐苏不解的看向他,问道:“萧哥哥,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沐萧坐到他面前说:“刚刚南宫奈何来找我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必然是上午的事。 沐苏道:“他问起我跟燮王了?” 沐萧连连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燮王?竟然把风声瞒得这么紧,若不是让南宫奈何撞见了,你打算几时告诉我?” 沐苏道:“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萧哥哥你的朋友我难道都知道吗?不一定吧。” 沐萧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可不一样。燮王的事,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皇亲国戚和官宦世家的女子,只要是适龄的,淑妃娘娘都打听过了,偏偏没有一个人能入燮王的眼,挑了两年的王妃,至今没有确凿的音讯。他今天忽然带你公然出现,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沐苏耸肩道:“什么也不代表,我们只是朋友。” 周燮不想这么早的决定王妃,是因为他想更准确的把握朝廷的局势,通过选王妃的事,试探着各个势力的立场。 他连自己都利用,不可谓不狠啊! 沐萧又激动又兴奋,说:“你还小,不懂这些,但在大人们眼中,这件事可就太值得好好分析了,只怕你爹听到消息后,没多久就要找二叔公好好商量去了。” 他笑了笑,又说:“不过南宫奈何着急得不得了,他要是跟燮王争,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所以他托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沐苏叮嘱道:“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跟燮王,但我跟南宫表哥的事,你最清楚不过,有这心思帮他打听我的口风,还不如帮帮菀姐姐。” 说起沐菀,沐萧眼睛一亮,道:“我就知道我没猜错,你果然想撮合沐菀和南宫奈何。沐菀这两天找不到你,找过我了,听说她跟南宫兄一起查方家的事,查出了些眉目,不过我懒得听,下回你见到她自己问。” 沐苏摇头道:“我才不关心,若她对付不了一个方莹莹,也不用指望嫁给南宫奈何了,进了南宫家,方氏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就让她跟南宫表兄慢慢商量,何必坏她好事。” “也是。” 两人凑一起聊了许久,沐萧见沐苏什么口风都不漏,只好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听说你哥哥离家游学去了?怎么选 在大冬天的出发,也不等过了年再走,真是奇怪。” 沐英的离开对外的说法是出门游学。 沐苏掩饰道:“好像是打听到了什么有名的先生路过京城,机不可失,就跟随去了。” “哦,难怪。我真羡慕他,可以天南海北的到处走,我倒好,一天到晚被关在家里,烦都烦死了。” 沐萧是长房的男丁,注定要继承家业学医研药的,所以常常被祖父和四叔关在家里背医书,的确很苦闷。 沐苏便引荐道:“你也可以多跟杏林同行交流啊,就是上次在善堂认识的卫氏,她的丈夫王澍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听说颇有造诣,这次宫里璐嫔娘娘卧病数月,听说他也想献药方,你可以学习学习去。” “是吗?他不是只是个医学生吗?都能自己研制药方了?”沐萧在专业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被沐苏一引,便一定要去找王澍请教。 送走他已到了下午申时,沐苏终于有空吃一口饭,并写了个帖子想明天约见周燮命人送到王府去。 周燮回话说,他明日不得空,约她今晚在沐英的小院里见面。 沐英昨天走的匆忙,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收拾,仿佛还有人在这里居住一样,他的书桌上甚至还有一副未画完的《孩童嬉春图》。 沐苏走到案前,仔细观察着那幅图,里面三五个孩子在一汪绿水池旁拿着网子捞鱼、放纸船,妇人们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说笑,另有一个稍大的孩子在远处假山石后面弯腰探望着湖对面的热闹景象。 沐苏忽而觉得那个藏在假山石后的孩子,正是沐英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沐英必定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他时时刻刻都克制着自己,仿佛一个隐形人一般,存在于沐府之中。真不知道这样的孤单和寂寞,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幅画还没有题字和装裱,但画面已经完成,如果作废实在太可惜,沐苏便动手把它卷起来,准备命人把画装裱起来。 正在收拾画,沐苏忽感觉到身后有很轻微的气流波动,仿佛是有人在靠近一般。 她警觉的转身,一个侧翻撑着桌案跃到了对面,果然一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站在她身后两步之远的地方。 黑衣人大惊失色,仿佛没有料到他会被发现一样,情急之下,便伸手扔出一个飞刀并欺身上前要制住沐苏。 沐苏侧身躲过 飞刀,随手就拿起一柄长笛当做武器迎击。 火光电石之间,两人已交上手。 黑衣人左手一直拿着一个黄杨木雕的盒子,好像是从屋里搜到的,沐苏发现之后便密集攻向黑衣人的左手,想把盒子抢过来。 黑衣人两次轻敌,没想到无法徒手制服眼前的小女子,便想抽出背上的大刀应战,但他右手忙于应付沐苏的进攻,左手护着盒子,一直不得空,十分被动,情急之下便转向窗户想要逃跑。 沐苏一把抓住他后领将他扯了回来摔在地板上,喝道:“来了还想走?东西和性命都给我留下!” 黑衣人见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要取他性命,立刻露出凶狠的神色,再也顾不及手上的盒子,直接把盒子让给沐苏,而后抽出背上的大刀,向沐苏冲杀过来。 沐苏将盒子抛到书房用来插画卷的大缸中,一来可以腾出手应战,二来确保盒子不会被黑衣人那么方便的抢走。 黑衣人见盒子并没有能够掣肘她的行动,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手中的大刀银光飞闪,像沐苏劈来。 沐苏与黑衣人缠斗了一阵,身上热汗滚滚,她拼尽全力挡下黑衣人的一刀,岂料手中的长笛“咔哒”一声,裂了! 沐苏急忙格挡开,连退两步,长笛已经在她手中断成了两半。 她左右看去,一时之间竟然再难找到趁手的武器。 她想出门求救,可又不放心那画缸中的黄杨木盒,这一踌躇的时间,黑衣人已提刀袭来,沐苏不得不狼狈的滚地躲开。 黑衣人的功夫并不弱,加之他杀意毕露,招招狠辣。 沐苏不敢硬拼,渐渐被逼入屋角。 眼见已无处可躲,沐苏咬牙打算上前奋力一搏,她有把握能够保全性命,但少不得要见些血光了…… 黑衣人见她破釜沉舟,露出狰狞的笑,可笑容一瞬间在他脸上凝固了! “噗”的一声,是长剑入肉的声音。 黑衣人的脑袋软软的垂了下去,周夑持剑站在他身后。 沐苏见到他后才松了一口气。 周夑踢了黑衣人一脚,拔出佩剑,扫视着沐苏,问道:“你没事吧?” 沐苏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满头的汗把鬓发都打湿了。 她掏出手帕擦汗,说:“还好你来的及时。” 周夑神色凝重,检查了一下黑衣人 的尸体,说:“没想到他竟然派人找到这里来。” 这个黑衣人究竟是谁派的,沐苏心知肚明,所以并未太关心。 她从画缸里取出之前黑衣人找到的黄杨木盒,说:“黑衣人在找这个东西,想必很关键,我能打开看看吗?” 周夑接过盒子,打开展示给沐苏看,里面是一柄象牙折扇,扇面上镂刻着万佛的图案,十分的精美。 “天呐,这可是个好东西。”沐苏惊叹道。 周夑点头道:“这是我给沐英的,今天约你到这里说事情,也是打算顺便把他的东西清理一下。” 难怪黑衣人要带走这个东西,这种纯手工制作的珍品,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第二个,可以证明周夑与沐英有来往。 若沐英的特殊身份被查出,也就能把周夑拉下水了,明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夑想了想,把象牙折扇送给沐苏,道:“这个东西送给你吧,就当是沐英留给你的念想。” 沐苏倒是很喜欢这把精美的扇子,高兴收下,说:“既然咱们对外装作是‘情侣’,有彼此的一两个信物也不足为奇,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咯!” 周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把沐苏看得莫名其妙。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周夑歪头指了指一旁的尸体,问道:“你一点也不怕吗?你刚刚虎口脱险,刺客尸体还没冷,竟然就抛之脑后了。” 沐苏的确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战场都上过数次,刺杀这种事已无法刺激她的神经。 “有你在呀!再说,活人都没能杀掉我,死人还能怎样呀……” 周夑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沐苏胆子大还是神经粗,总之这个姑娘真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 ☆、第二十二章 筹谋 周夑翻看了沐英平时常放东西的几个地方之后,拿走几封书信后,就把沐苏带离了书房,并在院子里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站着说话。 周夑道:“外面虽然冷了点,但没有那污秽东西,说话自在一些。你来说说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晚上被刺客一闹,沐苏险些把借钱的事情搞忘记了,忙说:“你早上不是说,会应允我一件事吗?我想到要你帮我什么忙了。” 周夑抱着手臂轻松道:“想好了吗?那说来听听。” 沐苏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借条,递给了他。 周夑拿过借条,神色渐渐没那么轻松了:“一千两?你一个小姑娘,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沐苏道:“做生意嘛,我借条上写清楚啦,是要给你算利息的,不过我要一年后才能开始还你钱。” “做什么生意?小心被人骗了。”周夑不相信道。 沐苏想着,这事儿也算是拉投资了,就好好的把同城快递的想法、做法跟他说了一说。 周夑依然不是很理解,道:“这种怎么会有生意?” 沐苏道:“你王府上下那么多仆人,要什么东西,送什么东西,不过是开个口的事,你哪里知道百姓人家的苦处?百姓平日里忙着上工赚钱,请假去送东西要扣钱的,而且坐马车也贵,若靠腿走,耽误的时间就更多了。更别说那种不能到处抛头露面的妇人家,更是哪儿都去不得。虽说有镖局,但镖局只接大宗货,价格也贵,怎么比得上我这同城快递亲民?” 周夑对百姓生活了解不多,但渐渐觉得她说得有几分可能。 沐苏又说:“还有那做生意的,只有大商铺才有自己的人手给客人小铺子根本没这个能力。但若跟我合作,我帮他送货,帮他把生意做大,岂会有人不愿?这样只需要谈好几个大客户,头几个月开张的生意就妥妥的了。” 周夑有自己的产业,对这一块倒是懂一些,听着眼睛便有些发亮,赞赏道:“你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些想法?我觉得的确不错。这样,你的铺子要是真的开起来了,我帮你介绍生意。” 沐苏笑着道谢,她这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周夑答应借钱给他,明日就让人送银票过来。 事情既已谈妥,时间也不早了,周夑便要告辞。 临走之前,他细心的叮嘱道:“屋里那个污秽东西,你不用管,我一会儿派 人来处理,你赶紧回去吧。” 沐苏脑袋里计划着开铺子的事,还有好多东西要筹备和安排,人手、规章制度、收费问题、送货车队等等问题都等着她去筹备,她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便风风火火的跑了。 望着她一溜烟消失掉的背影,周夑忽的觉得有点担心,这么“不安分”的一个小姑娘,没有趁手的防身兵器怎么可以呢? 如此想着,他就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云府的藏兵室。 沐苏劳累一整天,夜里写了几个章程之后,实在熬不住就睡了。 将睡过去,沐府中突然一片锣鼓喧天,惊得沐苏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风荷急慌慌的披着外衣跑进来禀报道:“小姐,失火了,英少爷的院子着火了!” 沐苏一愣,这跟前世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小院最终都被大火吞噬,只是人的结果却不同了。 沐苏心中暗想,周燮也太狠了,处理一个尸体罢了,竟然在沐府里放火。不过这样也好,关于沐英在沐府的一切,都随之消散了。 府里闹到半夜,沐苏也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一直睡到日头西晒。 当她揉着眼睛醒来时,周燮的银票已经派人送来了。 跟银票一起送来的,还有之前沐苏在云府比试时用过的细剑。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以此‘轻霜’剑,借花献佛,附颂清安。”沐苏读着周夑的信笺,嘴角的笑难以克制。 她将剑从剑盒中取出,摩挲着剑身,道:“原来你叫轻霜,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她双指轻弹剑体,轻霜剑嗡鸣着好似在回应她一般。 之后的几天,沐苏在家闭门写商业书,梳理着开商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各种细节。 她现在手上可用之人不多,也不知风铃和陈康、卫氏两人商量的如何了。 风铃隔天带来了新消息,众人约在了陈康家中会面。 陈康原本是振威镖局里的大镖头,家境不错,有一处二进的院子,但这两年为了给儿子治病,家当被变卖了不少,所以沐苏来到陈家时,便觉得这住所有些太过空旷了。 陈康的妻子樊氏见到沐苏之时,激动的眼泪流了出来,用手帕捂着嘴低低的哭着。 陈康尴尬的解释道:“沐小姐不要见怪,内人这是高兴的,犬子自从服了小姐给的药方,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内 人感激小姐的大恩大德,一直想给小姐磕个头。” 说着,樊氏已作势要跪下去。 沐苏连忙拦住,说:“夫人不要这样,我有求于陈镖头,他肯帮我的忙,已是算作答谢了。” 樊氏摇头说:“这怎么能比?他又没为小姐做什么大事,小姐可是救了我儿的性命啊!” 沐苏笑着说:“若二位真的感念我的好,日后就劳二位多帮衬我,这磕头是真的不必了。” 陈康连连点头,说:“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此时风铃带着卫氏也来了,众人在客厅里坐下,风铃作为中间人把各位介绍了一番,而后说:“小姐的打算我前天已经跟二位说了,二位都愿意帮小姐的忙,只是具体如何去做,还需要小姐指明。” 沐苏便将快递的运行流程简明的对各位介绍了一番,针对于普通民众和大商户的操作也做了区分。 卫氏这两天在善堂里整理出一份名单,挑了二十多人,多是一些流落异乡无家可归的人。这些人因为没有户籍和保人,更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很难找到工作。但只要有些体力,沐苏就能收留他们。 而陈康近两年因为儿子的病,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不愿意替镖局跑远镖,希望尽可能留在家里照顾妻儿。镖局因此对他非常有意见,月例已经被扣得所剩无几。 沐苏这次筹划的事情正符合他的情况,他既可以陪妻儿,也能把以前训练镖队和送镖的经验用在送快递上。 而更让沐苏惊喜的是,陈康希望能把自己镖队的人都介绍过来。他提这个事的时候颇有些不好意思,怕沐苏不收,却不知道沐苏喜出望外,省了她招核心员工的不少麻烦。 “我那些兄弟以前都跟着我跑镖,但我家里出事之后,就不怎么接大单子了,他们只能去其他镖头那里临时搭伙,日子过得不太好。这些人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顾念着我,怕我要重新拉队伍时没人帮衬,所以不愿意改投镖队。” 一直完整的镖队,有接镖谈价格的,有布置路线的,有清点分发货物的,也有跟路途上各种势力打交道的,都需要一些本事。而这些本事,在送快递时,一样需要。 “陈大哥,这可真是太好了,你完全不要觉得给我填麻烦,这是在帮我。生意刚起步,就是需要这种可靠的人互相帮衬!” 在商言商,沐苏又把佣金跟他们谈清楚了。沐苏开的价格很高,像卫氏,她介绍过 来的人,只要这个人在沐苏手底下做事,每个月每个人头,卫氏都能拿到一两银子的提成,头一批人有二十个,第一个月卫氏就能拿到二十两,这让卫氏非常的喜出望外。 而陈康和她的人,沐苏开的月例比他们跑镖时稍高一些,更难得的是,这不用出远门奔波,而且是稳定月月都有进账的,大家都很满意。 沐苏本来还想谈年底分红的事,但生意还没做起来,这些虚的她就先不说了。 除了这些业务上的事,沐苏还有一件事比较担心。 她思忖着说道:“虽然你们都很信任我,但我毕竟年纪小,若让底下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东家是一个十五岁的未出阁姑娘,恐怕会人心不稳,在外面谈生意也会引起别人的质疑。所以我打算对外隐瞒身份,若有人问起来,只说东家身份不便透露,若真有必须我出面的情况,咱们再商量。” 之后沐苏又跟风铃谈了很多租场地、备马屁、订货箱等等细碎的问题,直到天要黑才把事情布置的告一段落。 樊氏做了晚饭,请沐苏吃个便饭。 沐苏想着日后要常来往的,便没有推辞。 吃过饭之后,樊氏不太好意思的与她商量道:“沐小姐,小儿知道您今天来了,很想见您一面,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力气下床,不知道您能否去看看他?” 沐苏也有些牵挂他的病情,欣然随樊氏去了。 ☆、第二十三章 少年 陈康的儿子叫做陈安,今年十七岁。 十五岁时突然昏倒,便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且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他这是一种肌肉萎缩症,早期需要先用药物控制,后面还要配合针灸治疗康复。不过想要完全治愈会有些难度,但至少能保证他活下来,借助轮椅或拐杖能过上如常人的日子。 陈安瘦得几乎脱行,沐苏看着都一阵心酸,可想而知陈康夫妇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你就是沐小姐!”因为喉部肌肉也在萎缩,陈安说话有些吃力,但他眼神清亮,能感受到他的开心。 沐苏笑着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问道:“是的,我来看你了,你最近觉得如何?” 陈安说:“我之前连吃饭、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最近感觉我好像又能活下去了,所以一直想见见您。” 沐苏安慰道:“你的病会渐渐好起来的,安心养病,你的父母都很爱你,你要勇敢的活下去。” 陈安点点头,手指艰难的指向房间的一侧,说:“我想见您是有个东西想送给您。” 樊氏按照陈安所指的方向,从立柜中取出一个木制的小马车模型。 模型中,一匹木马拉着一辆货车,像是在运货的样子。估计陈安从小耳濡目染,做的是他父亲送镖的马车。 樊氏将马车放到桌子上,将马尾巴转了几圈,之后马车竟然被木马拉着动了起来。 “咦,它会动。是你做得吗?”沐苏惊奇的取过马车,仔细看起来。 “是的,这是我生病之前做的。”陈安道。 马肚子里安装了机括,马车的轮子都是活动的,整个模型做得非常的精细,这对一个古典少年来说,十分不易。 樊氏抹着眼泪说:“安儿手很巧,最喜欢做木工小玩意儿,这个马车是做得最好的一个,他想把它送给您以表谢意!” 沐苏有些感动,不在乎礼物有多贵重,而是他把自己最喜爱的东西给了自己,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沐苏收下马车模型,说:“谢谢,我很喜欢,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也有很多新奇的想法,说不定你能帮我把东西做出来呢。” 陈安高兴的点着头,眼神越发璀璨。 待到沐苏回到家中时,已是上灯之时。她进门便看到沐菀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坐在小厅里等着她。 沐菀 听见动静,跳起来迎面走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呀?大半夜的才回来。我连着找了你好多天,竟然一直找不到你,是不是以后我找你,还得先递个帖子约个时间哇!” 之前沐萧就曾告诉她,说沐菀一直在找她,倒是她一直没放在心上,不料把沐菀惹生气了。 沐苏笑着说:“最近事情是有些多,忙昏了,菀姐姐别生气嘛。” 沐菀撅着嘴说:“不就是认识了燮王吗?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忙,要是你以后真的成了王妃,是不是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沐苏不想多解释,直接问道:“菀姐姐找我什么事?是不是跟南宫表哥有关。” 提起南宫奈何,沐菀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点头道:“是的,你知道我跟他查出什么了吗?那个方莹莹,被她一个鳏夫表舅看上了,竟然不顾伦常,要娶她。她的寡母本来不同意,但后来家里被一群闲帮砸了一次,竟然吓得松了口风,所以方莹莹跑来投靠方氏,一门心思的要嫁给南宫奈何。” “这事情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沐苏听了连连摇头。 表舅要娶外甥女,还请闲帮砸自家表姐的家,这可不知如何说起了。 她以前知道南宫的外家很乱,却不知道连这样的事情都有。 “南宫表哥知道了打算怎么处理呢?”沐苏问道。 说起这个,沐菀的脸就哭丧起来:“他非常可怜那个方莹莹,言语之间,竟然比以前要亲昵许多!还说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说她母亲收留方莹莹是对的,他错怪她了!” 沐苏叹了口气,收留落难的亲戚本没有错,可并不代表非要塞给儿子做小妾呀。南宫奈何也跟大多数男人一样,有一种保护弱小的冲动,这下他更无法拒绝方莹莹了。 沐苏看向沐菀的眼神便有些替她着急了。 沐菀愤愤道:“为了这个事,我跟他吵了一架。”她的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襟,好好的衣服都快被拧成咸菜了。 沐苏问道:“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沐菀着急道:“他是你表哥,又不是我表哥,你怎么能一点也不操心?要是他就这么被方莹莹吃定了,这辈子就跟方家扯不开,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等着他呢!” 沐菀这个预测倒是对的,南宫奈何上辈子的家务事的确很不堪,所以令他常常怨恨周夑,觉得是周夑抢走了他的幸福,把他推向了生活的深渊。 说到底,沐苏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不管他。 想了想,沐苏出主意道:“方莹莹既然是为了找个庇护,不一定非得是南宫奈何。也许南宫家是方莹莹认识的人家当中,唯一能依靠的,但菀姐姐你认识很多人呀。你给她说个能为她做主的夫家,若还能做个正妻,我相信她也不一定非南宫奈何不嫁的。” 沐菀下意识说道:“我都讨厌死她了,还给她说门好亲事,想的美!” 不过话说出口,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她本来是打算让沐苏去劝南宫奈何不要管方莹莹,但她自己费尽口舌都没有劝动南宫奈何,若沐苏真的劝动了,岂不是显得她在南宫奈何心中很没地位?她其实也是不愿意的。 沐苏知道她内心是在彷徨,便说:“你若能帮南宫表兄解决方莹莹的问题,南宫表兄一定会感激你的。” 沐菀不甘心的嘟囔道:“要家世没家世,名声还不好,空有一副长相,怎么说门好亲事嘛!” 沐苏便没有接话了,因为沐菀眼珠子乱转,显然已经在琢磨人选了。 见她没打算走,沐苏就先去换家居衣裳,并喊了丫鬟进来拆发髻首饰。 等到她简单收拾完了,沐菀通知她道:“我这几天做个局,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非得把方莹莹嫁出去不可。” 沐苏好奇问道:“怎么?想到合适人选了?” 沐菀得意道:“你等着看好了,男人不好色的能有几个?我再指点指点方莹莹,还怕事情成不了?” 沐苏不得不叮嘱道:“注意分寸,千万别闹出事了。” 沐菀道:“知道了,我是你姐姐,还用你操心。”挥挥手便走了。 ☆、第二十四章 赴宴 在沐菀准备攒局的时候,沐苏依然筹备着铺子,虽然怎么做已经想得十分清楚了,但是实施起来,有太多琐碎的事情需要去安排。 风铃毫无经验,只得以勤补拙,每天早晚一次,来沐苏跟前学着做事。 他们最终把同城快递的名字定为“平安快镖”,取“平安”二字主要是因为陈安的那辆手工小马车让沐苏非常的触动,同时也画了一个小马车的简画作为平安快镖的标志。 陈康知道了之后,对平安快镖更是全身心投入,仿佛当做自家的事情一样不分日夜的去投入。 与此同时,沐菀的局也定好了,竟然是由她的母亲二夫人秦氏亲自设宴,请了顺国公府、和荣伯府的人来做客。 风荷送来消息时,沐苏惊讶极了,沐菀这是有意将方莹莹引介给顺国公府的小少爷,这事若成了,不仅可以解决方莹莹的问题,还能解决沐菀不想嫁入顺国公府的问题,可谓一箭双雕! 沐苏问风荷:“她倒有本事,怎么说服二婶将请了顺国公府的人?” 风荷低声道:“菀小姐对二夫人说,顺国公府一直在打听她,不如大大方方的把人请到府中做客互相看一看,免得亲事一直悬着没个进展。二夫人见菀小姐对自己的亲事上了心,自然高兴,立即请了荣伯夫人从中穿针引线。” 沐苏咂舌,沐菀还是很会投其所好的,知道每个人想要得到什么,只是平时任性,懒得讨好人罢了。 不过沐菀还是有些担心,这种层次的宴会,跟南宫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知沐菀要怎么安排方莹莹跟顺国公府的小少爷认识。 因兰氏与顺国公府的四夫人交好,所以沐苏和母亲也被邀请去二房赴宴。 沐苏既不是这次宴会的主人,也不是主宾,所以只穿了一件素雅的白梅锦裙,头发梳了高髻,髻尾留出长长的一束头发垂在身后,而后插上沐英之前送给她的碧玉簪。 整个打扮非常的素雅,却也透着一股出尘的灵气。 兰氏见她这幅打扮,稍有犹豫,但想着今天是沐菀见顺国公府的人,沐苏低调一些不抢她风头也是对的。 母女二人收拾妥当之后来到二房,秦氏显得有些紧张,见到兰氏便说:“大嫂,您一会儿可得帮衬着我一些。” 她今天请了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秦氏从未与她打过交道,心里难免犯怵。 兰氏宽慰道:“顺国公府的四奶奶会陪世 子夫人一同来,她是个非常亲切又处事玲珑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秦氏镇定了一点,又拉着兰氏看摆设和吃食,怕有不妥的地方,沐苏便趁机去后面找沐菀。 沐菀正哼着小曲在擦粉,从镜子里见到沐苏,立即喜笑颜开的冲她招手。把沐苏拉到自己身边后,她挑眉道:“怎么样,知道我是怎么打算的了吧?” 沐苏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胡闹了?中间万一出点问题,几家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沐菀道:“你放心好了,今天宴会上什么事都不会有,要出事儿也是以后,我自有打算。” 她又抱怨道:“自从我娘想把我嫁到顺国公府去,我也没闲着,那个七少爷的事我已了解的差不多了,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跟我一般的年纪,已学着在外面养歌姬了,你说过分不过分?” 沐苏这倒不清楚,问道:“你打听清楚了?” 沐菀道:“绝不会有错,歌姬的名字我都打听好了,是升平坊的璇珠!” 小小年纪就在外面包养歌姬,的确有些不像话。再者若沐菀真的嫁过去了,那算是攀了高枝,地位不平等会让她没有底气去管束丈夫,这以后怎么过日子? 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丫鬟便来请二位,说客人到大门了,夫人请他们出去待客。 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带着七少爷郑良筹,四奶奶带着女儿郑娉婷,荣伯夫人带着孙女何雨薇和孙子何修齐,两家人一起到的。 郑娉婷和何雨薇是沐苏及笄礼上的执事,几人关系本就熟悉,眼下再聚,很自然的就凑到了一起。 郑良筹跟何修齐两个男孩子不好直接跟女孩子扎堆,但好在他们两人本就认识,就站在马车旁说话,有个伴也不觉尴尬。 沐菀虽说不愿意嫁给郑良筹,但见到人了,难免会多看几眼。郑娉婷、何雨薇也都猜到这次宴会的目的,便掩着嘴偷笑沐菀。 沐菀见郑良筹身量颇高,长得也算俊朗,便低声对小姐妹们说:“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郑娉婷道:“我七哥可是兄弟中长得最帅的,若这样你还看不中,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沐菀便去拉郑娉婷:“没见过这么自卖自夸的,天下就你哥哥最帅,好了吧。” 几人低笑着闹做一堆。 大人们在门口热络着互相介绍之后,终于进到客厅里坐下话家常。孩子们各自 陪着大人坐着,一时说不了话,觉得十分无聊。 沐苏觉得郑良筹总是拿眼睛瞟自己,不禁有些疑惑,便正眼回视过去。 两人一下子四目相对,郑良筹略有些吃惊,但转瞬就咧嘴冲沐苏笑了,搞得沐苏莫名其妙。 沐苏疑惑的看向沐菀,沐菀也发觉了。 她很鄙夷的看了郑良筹一眼,大概觉得这个人真的跟传言中一样轻浮。 正在他们眼神传递的时候,荣伯夫人突然提到了沐菀,她向沐菀伸手,沐菀只好起身走到了荣伯夫人身边。 荣伯夫人拉着她便对顺国公世子夫人说:“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聪明伶俐又孝顺,在孙辈中,最得太康伯喜爱了,那是老伯爷心尖尖上的肉。” 世子夫人打量着沐菀,点头道:“是个齐整的好孩子。”却也不多说了。 荣伯夫人作为中间人便建议道:“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吧,陪着咱们坐在这里只怕要憋坏了。” 秦氏立即道:“菀儿,好好招待客人。” 沐菀“乖巧”的答应了,待世子夫人叮嘱了郑良筹之后,沐菀便带着众人往她住的院子走去。 ☆、第二十五章 簪子 在去往后院的路上,沐菀故意走在前面几步,没有主动搭理郑良筹,只和郑娉婷说个不停。 沐苏和何雨薇走在中间,郑良筹和何修齐则跟在最后。 没走几步,沐苏突然觉得高髻上垂下的头发被人拉了一把,便捂着头转身去看。 何修齐正将郑良筹的手拽回来,冲他瞪眼睛。 沐苏便问郑良筹:“你揪我头发做什么?” 郑良筹一脸不正经的说:“你的头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让人想揪。” 沐苏觉得这个人真是个无赖,一时倒不知怎么说好。 何修齐在旁回旋道:“不是的,他是觉得你头上的簪子很眼熟,想看清楚,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 沐苏下意识抬手摸到头上的簪子,那是沐英送他的,不过沐英是托周燮买回来的,难不成又是什么珍品? “这个簪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吗?”簪子很简洁朴素,沐苏收到礼物时就看过了,除了觉得材质好,并没有发觉什么奇特的地方。 郑良筹抱着手臂摇头道:“这跟暴殄天物也没什么区别了。你头上这跟簪子我若没看错,是钟离大师的手雕珍品,我本打算买来送给一位朋友的,却被人抢先买走了。听说是燮王买走的,但今天看到插在你头上,觉得很奇怪,又怕看错了。” 沐菀在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故意显摆道:“我妹妹和燮王是什么关系,你们知道吗?” 一句抛出,众人都惊奇起来。 郑良筹道:“难道是你?这两天是听人在传,说燮王带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出行,都在打听是谁家的姑娘,没想到是你?” 沐苏一时不好解释,若说不是,但她跟周燮约定好了要演戏,若当面承认了,又觉得不妥,只好含糊道:“怎么你们男子也这么八卦?太没意思了。” 说完就拉着沐菀往前走,并在她耳边抱怨道:“别在他们面前乱说啦。” 沐菀不乐意道:“我说的是事实,若不让他们知道,还总是一副看不起我们的样子,让人心里不舒服。” 估计是刚刚世子夫人冷淡的态度刺激到她了。 沐苏道:“你又不打算嫁给他,在乎他们的态度做什么。” 沐菀争辩道:“那不一样,我可以不嫁他,但是他们不能看不起咱们家。” 后面还有人,沐苏不便多说,只好转移话题 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让方莹莹跟郑良筹认识?” 说起这个,沐菀便来了兴趣。 郑良筹还在后面取笑沐苏,觉得她是害羞了才不敢当面回应,却听沐菀突然问道:“郑公子,听说你跟升平坊的璇珠关系特别好,是不是呀?” 郑良筹突然变了脸色,非常不客气的说:“还没进我家的门,就想管我的事了吗?” 沐菀忍着脾气笑道:“这你就误会啦。我也很喜欢璇珠小姐,是想让你带我去认识认识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大周民风不算太苛严,也艺人还算包容,甚至有些风雅人士,将一些颇有造诣的艺人捧到了极高的地位。 璇珠在朝歌城中还算有名,因她唱得都是些男女的小曲,在年轻人中有一定的人气。 沐菀提出想见她,并不算奇怪。 郑良筹将信将疑道:“真的?” 沐菀笑着说:“当然呀,她的歌我很多都会唱。一直唱着她的歌,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她,多可惜?你就带我见见她吧,我不会告诉你家人的!” 郑良筹眉眼中就透出一股高兴的样子,上前与沐菀说:“难得你这么明事理,我跟你说,璇珠不仅歌唱得好,还特别懂事……” 他们两人走到前面,郑良筹话语里全是说着璇珠怎样好的话,沐菀不气也不恼,哄着他答应带自己去见璇珠。 郑娉婷在后面愁容满面,拉着沐苏的手低声说:“这是怎么说的?我大伯母一直不喜欢七哥在外面风花雪月,还想找个家风严谨的来管束七哥,菀小姐怎么反倒陪他一起胡闹?” 何雨薇在旁劝道:“世子夫人也没少教训郑七,但他一点也不曾收敛,说不定菀儿这样顺着他,再慢慢劝导还有用一点呢?再说了,男人少不了三妻四妾,没有这璇珠,还有其他人,菀儿想得通这一点,不知道少怄多少气。” 郑娉婷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那两个人胡闹去。 一行人到了沐菀的院子,她拿出泥炉烘了桃花酒,大家说笑着,相谈甚欢。 郑良筹发现沐菀不是因循守旧的人,对她颇有好感,总是拉着她说话。 郑娉婷却说他们是臭味相投,不愿跟他们胡闹,便与何修齐说着刚过的秋闱,问他考得如何。 何雨薇拉了沐苏悄悄问道:“你这簪子真是燮王送你的吗?” 沐苏不便在人前提 沐英,只好说:“算是吧,这是我及笄时得的礼物。” 何雨薇抱着她的一只胳膊摇她,娇滴滴问道:“什么时候把燮王请出来做客让我们瞧瞧呀?” 沐苏有些尴尬,娉婷在旁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见过燮王几次,总是冷冰冰的黑着脸,怪吓人的。” 沐苏“噗”的一声笑了,没想到周燮在年轻女孩儿中的形象是这样的:“他太忙了,我也请不动了。” 郑娉婷又说:“十月十八是明王殿下的二十六岁生辰宴,我家已经接到帖子了,燮王肯定要去,你一起去吗?” 沐苏摇头道:“不知道,应该不会吧,燮王没有跟我说这个事。咱们就别说他了……你们最近在家做什么呢?” 沐苏想着平安快镖的事,跟他们闲话时有些心不在焉,何雨薇便笑她,说她是在想情郎。 偏偏这个时候,二房的丫鬟进来传话,说燮王派人来接她了,众人又是一阵哄闹。 周燮并没有提前约过她,沐苏不知道周燮为什么找她会找到二房来,便问丫鬟:“谁传的话?” 丫鬟答道:“大夫人身边的风秀姐姐带着燮王府的章侍卫从长房过来的,大夫人和三夫人已经接了王府的帖子,说是让苏小姐您快准备一下,燮王似乎是有什么急事找您。” 沐菀跟着在旁笑闹:“都找到我家来了,肯定是有急事,你快去呀,难道还要燮王亲自上门吗?” 沐苏头都被他们吵大了,逃也似的离开了沐菀的小院。 ☆、第二十六章 铺面 由二房的丫鬟领到外院,沐苏果然看到周燮府里的章护卫等在那里。 沐苏上前问道:“章护卫,突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章护卫避开丫鬟,道:“殿下在外面马车上等您,您上车就知道了。” 沐苏更惊讶了,周燮竟然真的亲自来接的。 周燮估计是先去长房找的自己,听说自己在二房做客,又找到二房,这中间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她怕耽误他的要紧事,便小跑着出府。 周燮在马车里等的百无聊赖,拿着腰间的玉佩绕来绕去。想他一个皇子,要见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竟然等了半个多时辰。以往只有官员排队等他的份儿,哪儿还有这种事儿? 正烦闷着,章侍卫禀报说沐小姐到了。 沐苏上了周燮的马车,周燮表现的颇有些不乐意,看了她一眼之后也不理她。 沐苏喘着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燮放下手中的书,说:“不是在筹备开铺子做生意的事吗?还有工夫到处玩?” 沐苏解释说:“菀姐姐那里有点事,推辞不过,打算吃了午饭就回家继续筹备的,怎么了嘛?” 周燮见她跑得气喘吁吁,不好再为小事置气,便说:“我手上空着几处铺面,带你去看看,若合适就给你先用着吧。” 沐苏一愣,颇有些感动,问:“你亲自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事?” 周燮奇怪问道:“这个事怎么了?” 沐苏笑着说:“我是没想到你会为了我的事这么上心,再说,就算看铺面,你派章护卫带着我去就行了,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周燮道:“我今早在朱雀廊碰到你父亲,试探着问了一下,发现他并不知道你要开铺子的事。你一个姑娘家,借了我的巨款一个人闷头瞎折腾,我若不关照一二,你把我的钱都败光了怎么办?” 朱雀廊是朱雀门外的一条街,聚集着各个衙门,官员们都在那里办公。 沐苏答道:“若真把你的钱都败光了,总有法子还你就是了。” 周燮开玩笑着问道:“你有法子还我钱?以身相许吗?”他还作势认真打量了一下沐苏,摇头道:“一千两有点亏。” 沐苏被他气得跳起来,说:“我怎么就不值一千两啦?我好歹是沐家千金,你这个人很过分诶!”说着还要拿手捶他。 周燮捉住了她 的手,一把拽住把她按在自己怀里,说:“别闹,你想翻车呀?” 沐苏挣扎了一下,力气不及他大,只得红着脸任他抱着。 周燮本来只是逗逗她,不知怎的情不自禁就把她抱怀里了。现在低头见沐苏脸上通红,他便默默的松开手,两人静静的坐在车里,非常尴尬。 好在铺面离沐府不远,很快就到了。 那是玄武街上临街的商铺,左右是大酒楼和金楼,非常繁华的地段,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空着。 周燮领她进去看地方,说:“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一直没想好用来做什么,现在给你用正合适。” 沐苏犹豫道:“这个铺子什么都很好,可是我的平安号不是做临街生意的,用不着这么好的地段啊,太浪费了。” 周燮不同意道:“你这个生意是个新鲜事儿,若不在热闹的地方先打响名头,大家怎么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虽说如此,可是我更需要一个能解决伙计吃饭、住宿的大院子,最好还能带个仓库。”沐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燮思考道:“这样吗?那我们去白虎街上看看。” 他又带沐苏看了一些产业,的确有符合沐苏要求的,但沐苏不是觉得位置太好了,就是觉得院落太好了,在这样的地方开店,成本太高。 周燮得知她犹豫的原因后,说:“我又没打算收你租金,你考虑这些做什么?” 沐苏说:“在商言商,这些肯定要算清楚的,不能你说不收就不收。” 周燮只好说:“让你用我的产业开铺子,还有两个原因,一来做生意必须跟各个衙门和地头蛇打交道,他们都知道这是我的产业,有我给你撑腰就不会太为难你。二来别人再查我和沐家的关系,我大可以说是生意上的关系。对你我都好,何乐不为?” 沐苏考虑再三,只好要了他一处玄武街上的铺面做“旗舰店”,另外给伙计生活用的院子以及仓库,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再用周燮的产业了。 周燮又问了她一些筹备中的事,见她处处都想到了,由衷的称赞道:“你说的这些,若没多年经验,是想不到这么全的,你莫不是真有行商的天赋?” 沐苏掩饰道:“我家虽说是医药世家,但医馆、药铺开了无数,都是我娘打理,我耳濡目染若一点也学不到,岂不是个棒槌?” 周燮笑着说:“我看你的脾气倒 真像个棒槌,耿直、倔强,这么好的铺子,别人求着我要租我都没给,给你你却不要。” 沐苏说:“我已经占了你太多便宜啦,人得知足。” 她掰着手指头算:“我头上这个簪子,据说是大师名品,你帮我哥买的时候,他知道这么贵重吗?还有那柄象牙折扇,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你直接给了我,还有轻霜剑……你送我很多东西了。” 周燮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装糊涂道:“那些东西也不能算我送你的,簪子和折扇是沐英留给你的,轻霜剑是云腾的,正经算起来,我可没送过你东西。” 沐苏知道他爱面子,经不得人当面损,也经不住人当面夸,便笑着没有说话了。 定好铺面的事情后,沐苏本打算回家了,周燮却突然说:“后天你陪我去一趟明王府吧。” 沐苏问道:“是去参加明王的生辰宴吗?” 周燮点头道:“恩,你知道?” 沐苏说:“上午刚听顺国公府的娉婷小姐说过这事。” 周燮说:“过去走个场子而已,你去吗?” 沐苏想着既然是答应了周燮做戏,就没有道理不去了。 再者之前她被明王的人调查,差点害了郑姨娘、沐英和周燮,她也有意去会会明王这个“老”对手! ☆、第二十七章 朱门 面对周燮的邀约,沐苏高兴的答应道:“去呀,有好吃好玩的,为什么不去?” 周燮摸着下巴打量沐苏,道:“之前就想说,你怎么穿得跟个道姑似的?就这样去参加晚宴,我燮王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走,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选身好衣服。” 周燮果然还是老样子,喜欢富贵奢华的风格,完全不懂她的小清新。 沐苏愤然道:“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欢女人穿的花枝招展吗?那样的衣服我也有,不用你给我买。” 周燮摇头道:“不是我嫌弃你穿得太随意,而是因为那天赴宴的人,全是皇亲国戚。你跟在我身边,本就是风口浪尖的位置,若不能做出架势唬住那些眼高于顶的人,无异于是自寻欺辱。在那种场合,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还是很有用的。” 他这话一点也不假。 沐家虽然在一般的官宦之家中还算有些脸面,但是跟皇亲国戚比起来,又不在一个层次。沐苏前世在沐家落败时,就尝过任人欺凌的滋味,此时再让她经历一遍,她只怕更觉得难受。 “你既然想得周到,那只好让你破费了。”沐苏没有太过推辞,因为周燮到底有多少私产,她心里有数,置办一套体面的行头,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周燮先带她去了一家名叫“朱门”的私厨吃午饭,那里是一处极为僻静的私宅,不知道的人,绝想不到那里经常有皇亲贵戚会去吃饭。 沐苏一听说去“朱门”,口水都要流下来。 “朱门”其实是周燮的姑姑嘉阳长公主的一处私产,沐苏以前就去多次,她最喜欢吃的事这家的雪花藕焖猪蹄,但前世自从入宫,便极少吃到了。 她满怀期望的跟着周燮来到朱门,朱门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曲径通幽的小院,池中有颜色鲜亮的鲤鱼和竹筒引水的沟渠,十分的雅致。 有哑仆带着他们来到一间精致的房间,周燮熟门熟路的点了六个菜,偏偏不点雪花藕焖猪蹄。 沐苏实在嘴馋,忍不住说道:“这里有没有猪蹄吃?我特别喜欢吃猪蹄!” 周燮想了想,便帮她点了雪花藕焖猪蹄。 等菜的空档,他总觉得有地方好似不对,忍不住问道:“雪花焖猪蹄是他家的一道名菜,你以前来过这里?” 沐苏敷衍道:“没有呀,我只是喜欢吃猪蹄而已。” 周燮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盯着沐苏 说:“越熟悉你,越觉得你很神奇,像是身上装着许多秘密……” 一看到他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沐苏就知道这是周燮真的开始警惕的征兆,便说:“哪有什么秘密?你若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了,我告诉你呀。” 周燮打量着她,斟酌了一下,问道:“第一个问题,你跟谁学的剑法?你父母皆不会武,连沐英都不知道你会武,直到你及笄那天,他才发现你的剑法炉火纯青,这太奇怪了。” 这个问题不管什么时候,沐苏都没办法如实回答他,只好编造道:“我的剑法名叫太极剑,是从易经八卦之中变化而来。我小的时候调皮,喜欢偷偷跑出府去,有一次差点走丢了,被一个好心的老道士救了回来。老道士说他年纪大了,不能让剑法失传,之后他偷偷教了我三年剑法,却不许我告诉任何人。几年前,他说他寿数将尽,要回山里坐化去了,自那以后,我就没见过我师傅。” 周燮挑着眉尾看她,显然不大相信。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了。 沐苏言辞凿凿的说:“你可以不信,但是真的,我没办法找人给我作证。我会武这件事没一个人知道,你把大周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我的师傅。” 周燮曾在夜里偷看她练剑,学了两式之后让章护卫查过这套剑法,的确一点线索也查不到。如此看来,这个故事又仿佛是真的。 周燮暂且对这个回答不做评价,又问:“那你为什么突然要查沐英和惠源师太?回答之前想好怎么说,不要用你敷衍你爹娘的那套说辞来对付我。” 看来周燮跟她爹事后就这件事交流过,周燮估计是不满意她那套“碰巧有人认出郑姨娘”的解释了。 沐苏便道:“沐英哥哥英俊儒雅,学识又好,这么棒的儿子,谁家不喜欢?为什么在我家却要被雪藏?我父亲明明是个宽厚的人,对待哥哥的事情上,却显得特别苛刻,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我不忍看哥哥一辈子就困在那个小院里,所以才想查明白怎么回事。” 周燮缓缓的点头,他也曾跟沐英聊过多次,想为他找个出路。但沐英总是不想因为自己再连累沐家人,愿意默默无闻的做个普通人,一再的拒绝周燮的安排。 沐苏这个说法,周燮倒是接受了。 他感慨道:“沐英总说你从小就喜欢为他打抱不平,看来他没白疼你。” 见他消除了疑虑,沐苏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忍不住满是负 罪感。 她骗了他,她的三世经历注定要让她活在善意谎言织就的世界中,这是她的宿命。 聊起沐英,周燮也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说道:“我父皇有七个儿子,九个女儿。我兄弟姐妹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像你和沐英这样,能为彼此着想的。” 沐苏见他一脸落寞,宽慰道:“皇家终究是跟我们这些寻常人家不一样的,你们看尽了世上最好的,也体验了世间最丑恶的,但是最后留在你们心里的是什么,就因人而异。不过我始终相信,成大事者,绝不是为了那万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利,而是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天下为公的信念,方能掌控这山河大地。” 周燮听得愣住了,反复品味着她说的这番话。 他曾经很彷徨,他们兄弟七人,为了一个储君的位子,落得惨惨兮兮,真的值得吗? 一直以来,他提防着亲兄弟的手段,他努力的出人头地,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和母妃能够更好的在这个皇家之中生存下来。至于这个储君乃至最后的帝王,对天下百姓、对万世黎民意味着什么,他们从未又过多的思考。 沐苏却简单明了的给了他答案,他的视野仿佛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联手 过了半晌,周燮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受教了。我之前说的什么?越熟悉你,越觉得你很神奇,这些大道理,也是你师傅教的吗?” 沐苏笑着说:“这哪儿是什么大道理,这是小老百姓的心声而已!百姓们都希望皇帝能够体贴百姓、造福于民。” 说了这么会儿话,沐苏最爱的猪蹄终于端了上来,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周燮看着她吃的这么香,突然觉得看人吃饭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待沐苏吃得饱饱的,周燮这才对哑仆说:“劳烦请茉姑姑来一趟。” 哑仆恭敬的退下,一会儿就领了一个气质高雅的中年妇人走来。 那妇人看到周燮就满脸是笑,问好道:“六皇子有多久没来了,今日的菜可还合胃口?” 周燮点头道:“自然满意。劳烦茉姑姑前来,是想请姑姑帮这位小姐置办一身行头,后天在四皇兄的生辰宴上穿。我府里没有女眷,没人会操心这个,只好劳烦茉姑姑了。” 茉姑姑笑着打量沐苏,道:“这位小姐今天的穿着淡雅清丽,倒也别致,后个儿宴席也要这种路数的装扮吗?” 周燮连忙摇头道:“这样不行,太素了,后天怎么华贵怎么穿,就按照宫里的打扮来。” 茉姑姑便打趣道:“老奴明白了,六皇子的意思是,要这位小姐穿出王妃该有的身份和尊荣,是不是?” 周燮一时语塞,沐苏也闹了个大红脸。 茉姑姑笑着靠近沐苏,在她的腰身、肩膀上捏了几下,而后还摸了摸她的头,便说:“好了,老奴这就准备去了,后天早上送到王府上,可好?” 周燮客气的再三道谢,将茉姑姑好生送走,而后回头对沐苏解释道:“茉姑姑是我姑姑嘉阳长公主身边的人,她以前在宫里专门管公主的穿衣和礼仪,后来随嘉阳姑姑出宫后,帮我姑姑经营私产,这“朱门”如今就是她管着。” 沐苏知道这位茉姑姑,她当初帮嘉阳长公主准备的嫁衣至今被传成神话一般的天衣,多少千金出嫁时想请她帮忙准备嫁衣,她都不肯出面。 也就是因为周燮跟嘉阳长公主姑侄关系好,茉姑姑才这样好说话。 周燮今天原以为看商铺、挑衣服会花很多时间,所以把一整天都空了出来,没想到沐苏要么很有主见,要么根本没啥意见,以至于事情处理得非常快。 他们 坐着喝了壶茶,便没事做了,周燮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该去做点什么好,谁知沐苏突然神秘秘的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还是沐苏第一次主动要说什么秘密,周燮饶有兴趣的凑上前去,问道:“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沐苏说:“自从我上次被人盯梢,我就在想,不能一直这么被动。我也想有我自己的眼线和人脉,这平安号实际上是因此才筹建的。” 周燮这几日在思考沐苏的平安号运作方法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一点,这绝对是一个收集信息的好机构。 只是他不想让沐苏牵涉太深,所以一直没有跟她提这个事,没想到她正是因为这个动机才筹建平安号。 沐苏继续道:“不过具体怎么做,我没有经验,我现在只是在从善堂里寻找孤儿和乞丐,打算挑一些忠实可靠的来培养,至于怎么培养他们搜集情报的技能,可能需要你帮忙,你对这个事有兴趣吗?” 燮王府有专门的内卫营,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只是…… 周燮低声问道:“你准备这些干什么?” 一个普通的官宦小姐等着嫁人相夫教子就好了,建立情报机构干什么? 沐苏认真道:“自从你出现在我家,或者是在我不知道的更早的时候,沐家和你就已是同一只绳上的蚂蚱,如今的沐家太过弱小,长房只懂医药,二房只懂武道,家族之中无人善谋略,根本经不起党争和夺嫡的冲击。我只是想让家人能够平安的生存下来,这就是我建立平安号的目的。” 周燮严肃问道:“党争、夺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沐苏坦然道:“你虽然无心让沐家卷入这场战争,但是在敌人眼里,你我已无分别,不是你逢场作戏就能欺瞒过去的。” 周燮原本打算跟沐苏装作相爱之人,之后再“抛弃”她,这样就能让沐家变成“被燮王玩弄的可怜人家”,从而被明王忽视掉。 没想到沐苏早已把他的动机都猜的一清二楚。 “这将决定沐家的命运,不是你一个女子就能决定的事,你跟你父亲商量过了吗?”周燮问道。 沐苏说:“父亲在收留沐英哥哥的那天,也许是因为医者仁心,但他应该料想到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可他这么多年,没有为今天做任何布置,因为他是个坦荡磊落的人,不想做那经营人心的事。但身为女儿,我怎么能看着他走向末路?” 周燮点点头,他曾经试探过沐钊,沐钊的确无心党争,只想钻研医药。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沐苏的双肩,说:“你今天同我说这番肺腑之言,我便当做你把全家的性命都嘱托给我了,但愿我能够不负天下不负卿!” 沐苏抿嘴笑道:“我相信你,你会成功,会成为一个百姓爱戴的天下之君。” 周燮不知怎的,听到沐苏说这样的话,就觉得心情激荡,她仿佛特别能够调动他的情绪。 他克制着自己,说回建立情报机构的事情:“你先挑好人选,剩下的事交给章护卫,他知道该怎么办。” 沐苏伸出一只手,道:“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盟友了。” 周燮不搭理她的手,反问道:“难道不是从你答应做我爱侣的那一刻开始的吗?” 沐苏讪讪的收回手,茫然道:“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哦。” 聊到挑选孤儿和乞儿建立情报机构,沐苏就想起了卫氏。 卫氏在中间帮她搭桥引线,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再则她的相公王澍差不多到了要发迹的时候了,她得注意这件事,不能让明王再诬陷沐家了。 “有一个人,你恐怕得关注一下。”沐苏说到。 “哪位?”今天的沐苏让周夑很有些刮目相看,所以对她说的话认真起来。 ☆、第二十九章 迂回 沐苏便把王澍的基本情况跟他介绍了一下,又道:“他虽然还是个医学生,但是对药学很有研究。听家人说,他对璐嫔娘娘的病有些想法,但是因为位卑言轻,没有途径上达天听。我父亲虽然有心提拔他,但是现在时机太敏感,又出了你我这样的事,万一有人从中作梗害了璐嫔娘娘,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周夑点头道:“这个时候谨慎一点是好的,的确不该插手璐嫔的事。” 沐苏又道:“可医者仁心,你让我父亲和王澍见死不救,他们又于心何忍?你有没有办法,让王澍通过其他法子把药方递上去。” 要让王澍跟沐家摆脱干系,这样明王才无法诬陷。 周夑问道:“你确定他的药方有效?皇上因为璐嫔的事已经处置了很多太医,他想献药方意图虽好,但若救不好,恐怕自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沐苏道:“我家看过药方了,的确值得一试。” 周夑点头,说:“既然药方没问题,那这个事并不难办。璐嫔病危,最着急的莫过于她娘家人。璐嫔的哥哥尹元洲听闻病讯已经进京,我派人直接带王澍把药方给他,他自然有法子让宫里拿到方子。” 沐苏点头道:“让她娘家哥哥直接插手再好不过,不过你就不要派人直接去找王澍了,我让卫氏把消息告诉他。” 商定完一系列事,时间已然不早。 周夑又陪沐苏去了一趟善堂,将璐嫔娘家哥哥的消息告诉给卫氏,卫氏为难道:“只怕尹大人不会相信我相公。” 毕竟只是个医学生,的确没身份让别人相信。 周夑在旁说:“我还是派人去跟尹元洲打个招呼,若药方有效,他本就承着我们的人情,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卫氏并不知周夑是什么人,但见他穿着富贵、气质轩昂,又跟沐苏一起,便猜是哪个官家的少爷。 她感激道:“我替相公谢过沐小姐和这位少爷。” 沐苏考虑再三,叮嘱道:“等王澍将药方献上去之后,会被留在宫里,一直到璐嫔的病有好转才会被放出来。宫里的事太过复杂,有人想璐嫔好,有人想璐嫔死,你这段时间,就搬去陈康大哥家住,也尽量少在外走动,善堂也暂时不要来了。” 卫氏听得面色苍白,颤颤道:“治个病怎么这么凶险?” 沐苏捏了捏他的手,说:“等你家相公出人头地了,也就不会有人敢明目张 胆的对你们做什么了,最怕的就是籍籍无名之时被埋没。” 卫氏擦着头上的冷汗赶回家跟王澍商量此事,待她走了,周夑不解的问道:“这件事虽然谨慎一些没错,但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沐苏无奈的笑了笑。 这本是一件小事,若不是她早就知道明王会在这里设计害她,她也会疏忽卫氏和王澍的安危问题。 “谨慎一点总没错,再说她去了陈大哥家,正好一起筹备平安号的事。”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周夑也就没有多问。而后便把她送回家,约定好十八日午后来接她一道去明王府,就道别了。 沐苏回家时,二房的宴请还没有结束,兰氏尚未回来,她不打算再过去凑热闹了,就让风荷简单准备点小菜当晚饭。 风荷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折回传话道:“小姐,老爷今天回来的早,请您过去一起吃晚膳。” 正好。 沐苏打算把王澍的事趁机跟父亲说了。 晚膳设在沐钊书房外的小厅中,父女两人很少单独吃饭,沐钊一时没什么话说,就找话题问道:“不是说今天去你二婶那里做客,怎么你一个人在家?” 沐苏就把今天周夑来找她的事说了一说。 谁知沐钊听完之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犹豫道:“小苏,父亲让你受委屈了,为了保全沐家,要你顺着燮王的意思去做事,为父实在担心最后让你受伤害啊。” 就和沐苏“做戏”这事,周夑之前跟沐钊谈过,一是为了将明王的注意力从沐英和郑姨娘那里转到沐苏和他身上,二来他会选择合适的时机“抛弃”沐苏和沐家,这样明王就不会把沐家当做“燮王党”那么针对了。 为了沐家三房上百口人的安危,沐钊向周夑妥协了,但这几日,他心里一直不舒服,觉得愧对女儿。 他听说周夑带她又是吃饭,又是买衣,便叮嘱道:“燮王同我说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下的逢场作戏,你千万不要当真,明白了?” 沐苏“噗嗤”一笑,感情父亲是怕他受情伤。 “父亲,你放心,我拎得清的。”她不想沐钊陷在之中情绪里,便说:“除了这件事,燮王还跟我商量了一件事。” 沐苏将王澍的事换了一种方式说了出来:“燮王听闻有个医学生因为璐嫔的事,最近四处找门路,希望把自己研制的药方递到宫里去。燮王担心您太过热 心,反而被明王借题发挥,所以希望父亲不要插手王澍的事,他会安排王澍去见璐嫔的娘家人。” 沐钊惊异,脸色微变道:“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燮王的眼皮,王澍昨晚的确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帮他将药方呈上去!自从郑姨娘出事之后,我行事谨慎,不愿做那出头鸟。可身为医者,又不能见死不救,我正在想其他法子帮那个学生,若燮王能安排此事,就最好了。” 这件事的防备工作,沐苏基本已做到位,只是不知道明王那边发现事情有变之后,他们的对策会怎样改变? 父女俩正说着话,兰氏急匆匆的回来了,奇怪的是沐菀也跟了过来。 沐菀在旁俏皮的对沐钊说:“大伯,大伯母听丫鬟说苏妹妹回来了,客人前脚刚走,她就赶了回来。我看大伯母走得这么急,怕她摔了,便送她回来。” 兰氏点了点沐菀的眉心,说:“小机灵鬼,大伯母走路稳着呢,明明是你自己想过来玩。” 沐菀也不解释,笑眯眯的对沐苏说:“燮王今日不知因何事把你接了去,大家都好奇着,他们不好意思问,我便来问问呗!” ☆、第三十章 琐碎 沐苏简单向母亲和沐菀说了将要参加明王宴会的事。 沐菀惊奇道:“你也能去参加吗?之前娉婷还在我面前炫耀说顺国公府只有她一个人能随世子夫人参加宴会呢!” 兰氏知道后稍有些着急,道:“只有三天时间,准备新衣服来不及了,这可怎么是好,这一般的衣服穿去王府参加晚宴,只怕会有损燮王的颜面。” “娘,不用您操心,燮王已经安排人给我做了。”沐苏说道。 兰氏听完很高兴,转而又操心道:“找的哪个成衣店?订的什么样式?用得什么料子?不行,我明天还是得去看一看。” 见她如此热心,沐苏只好把详情告诉她,好让她放心:“您就放心吧,燮王专门请了嘉阳长公主身边的茉姑姑帮我裁衣。” 兰氏这才眉开眼笑的说:“没想到燮王如此体贴,不过,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你的胭脂水粉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沐钊在旁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这些事你就先别管了,让小苏把饭吃完,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沐苏吐了吐舌头,估计父亲要把“做戏”的事告诉给母亲,从母亲一贯的表现来看,她是十分中意周夑做女婿的,不知道她听了该有多受打击。 沐苏迅速吃了几口饭就要回房,沐菀也跟着她一块回来。 沐菀在路上都忍不住抱怨道:“你知道吗?顺国公世子夫人知道你被燮王接走后,对我的态度立刻不一样了,专门把我从后院喊到身边,问我读了哪些书,平时喜欢做什么。哼,我以前当顺国公府是多么高贵的地方,还不是一样的趋炎附势!” 沐苏宽慰道:“他们喜欢讲究门当户对,所以自然在乎这些。你不喜欢,也不用往心里去。” 沐菀露出愁容,说:“我之前想着,世子夫人看不上我,那我跟郑良筹走得进一些也没关系,反正这婚事说不成。谁想到因为你,世子夫人对我另眼相看,现在郑良筹好像也很喜欢我,万一这亲事真的说成了,可怎么办呀?” 沐苏倒没想到自己会带来这样不经意的影响:“那你又打算怎么办?” 沐苏算是发现了,沐菀是属于行动派的人,她一旦有什么难题,一定会用行动去解决。 果然,沐菀说:“我已经跟郑良筹约了时间,会去璇珠的歌舞坊做客。到时候我就约方莹莹一块去。你可能还不知道,方莹莹的歌唱得算是一绝,到时候定能引起 郑良筹的注意!按照郑良筹的脾性,送上门的鲜肉,必定是要咬一口的!” 沐苏惊讶道:“他不是喜欢你吗?在你面前总不至于吧?再说,这也要方莹莹肯配合呀。” 说到这里,沐菀就冷笑道:“方莹莹那里我早就让南宫奈何探过口气了,她听说南宫奈何肯帮她介绍国公府的公子,高兴得要按捺不住了,哭着跟南宫奈何赔罪,说她之前不是故意要破坏他跟你的姻缘,是为了生存,求他谅解呢。只要方莹莹有这个心思,郑良筹肯定得上钩!” 沐苏不希望闹出不好的事来,叮嘱道:“郑公子虽然轻浮了一点,但也不是坏人,你到最后别把他害了。” 沐菀不以为意,道:“郑良筹和方莹莹若真的成了,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呗,怎么能说是害他呢?” 对于这几个人,沐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估计不会出多大的事,也就不想干预了。 沐菀跑过来纯粹就是为了打听沐苏和周夑的八卦,到了沐苏房中之后,就关起门来问他们之间的细碎之事。 但沐苏口风很紧,把沐菀气得说:“我什么事都告诉给你,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太不够意思了!” 沐苏无奈的望着她,好像自从一起去了善堂,她撮合南宫奈何救了沐菀之后,沐菀就对她比较交心,把她当成知心朋友了。 可她一时还有些无法适应。 “燮王和我的事,八字没有一撇,况且涉及到皇家的事,怎么敢非议?” 沐菀想想也是,她总觉得燮王怎么也不至于娶个五品官员的女儿当王妃,若到最后沐苏只做了个侧妃,或者什么都不是,沐家到时候就丢脸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的确是对的。 这么想着,她反而有些可怜沐苏了。 在明王生辰宴的头几日,沐苏依然没有闲着,继续筹备着平安号的开业。 陈康和他镖队的人很可靠,都是走南闯北的硬汉子,做起事来从不喊累,也有担当。店面、仓库和宿舍井井有条的布置着,同时准备开始着手对伙计的培训。 沐苏先将收货、记录、分拣、转运、派送等一系列业务流程写成章程,陈康和他的镖师学习领悟后再教给新伙计。好在这事上手较快,他们没费多少脑经,而是在思考送镖的路线问题,这让沐苏很满意。 另外,章侍卫奉周夑之命,送了两位中年先生过来,帮助沐苏建情报网。 沐苏对此事十分看重,因此也特别礼遇两位先生,但他们大概是职业原因,说话行事非常谨慎,从不透露多的消息,连称呼都只让众人唤他们“大先生”和“二先生”。 大先生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脸,长相却极其普通,转眼就会让人忘掉的那一种。 章侍卫介绍他时,说他有独特的慧眼,能挑出适合的人培养,并且极会控制人心,有独门手段保证那些人的忠诚。 沐苏前世虽未跟这两位先生直接打过交道,却用过周夑内卫营的人,那些人对周夑的确非常忠心。就沐苏了解,应该是在前期挑选和培训的时候,对这些人做过心理暗示或催眠之类的训练。 沐苏不禁又多看了大先生两眼,没想到他看起来这样不起眼,却有这样的手段,可想而知,周夑应该是非常器重他的。 章侍卫又介绍二先生,二先生主要是教内卫采集情报的方法,简单说来是刺探、观察、易妆等等,但往细里说,是那种能根据沐苏鞋底上的泥灰判断沐苏有早锻炼习惯的人,这就非常厉害啦! 章侍卫介绍完二位,又对沐苏说:“有这二位先生帮忙,沐小姐想做的事就不成问题了,但唯有一点,这些情报收集上来之后,本该有幕僚专门整理、归纳,推测出有用的信息后再呈报给小姐阅览。但殿下说,这位幕僚极为关键,他不便插手,就有劳小姐自己安排可靠之人了。” 这是周夑对她的尊重,免得他连幕僚都安排过来,仿佛是在监视沐苏一样。 沐苏表示了解,再三谢过之后将两位先生妥善安置下去。 处理完这边的事,沐苏将风铃单独带到一旁,叮嘱她三件事。 一是注意王澍和卫氏的动静,特别是要注意卫氏的安全;二是多帮陈镖头照顾陈安的病情;三是打算把风铃的妹妹接过来交给她照顾。 沐苏做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保障自己手中可用的三个人绝对的稳妥。 风铃听了难以置信道:“真的可以把我妹妹接过来吗?” 沐苏点头,说:“我目前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你妹妹跟在你身边长大,我是信得过她的,但你父母亲,让他们好自为之吧,也希望你不要被他们影响了,若家中实在有难处,就直接对我讲,我会替你做主。比如说上一次,你母亲想救你父亲出来,若直接求了我,说不定你父母已经团圆,哪里会闹到今天这样四散分离的局面?” 风铃流着泪点头,说:“小 姐对我的好,奴婢铭记于心,绝对不敢再欺瞒小姐。” 沐苏帮她擦了擦眼泪,又跟她核对起平安号的细碎之事。 风铃做大事也许没经验,但是处理小事,还是井井有条的。平安号运作所需要的快镖单、快镖盒,伙计们穿的衣服、骑得马匹等等,只要是沐苏安排下来要准备的,风铃都已经开始联系商家在洽谈,并且每天都记录有进展详情,非常令人放心。 ☆、第三十一章 争论 在沐苏马不停蹄的筹备着平安号时,却不知不远处的明王府中正在因她引发了一场争论。 明王皱着眉头看着桌面上的三本情报,眉眼中暗藏着怒火。 他敲了敲桌子,对身侧的老者说:“麦先生,我知道你一向心细如发、未雨绸缪,我也一直相信你的判断,可是这次,你耗费多日打探到的这些消息对我有何用?本王实在是看不懂。” 麦先生呈上来的情报主要有三条,一条是沐苏要做生意,燮王赠送产业相助;二是静心庵的惠源师太不知所踪;三是一名探子不知所踪,而当夜沐府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明王拿起这几份信函,说:“之前已经调查清楚,周燮多次暗中前往沐府,是跟沐家的小丫头暗中私通,那他拿一处产业来哄一哄佳人开心,有什么奇怪?还有那惠源师太,不过是被赶出府的一个姨娘,被沐钊偷偷藏在尼姑庵里,这种后宅琐事,有什么可查?还有沐家失火之事,只怕就是手下之人办事不利搞砸了,反倒打草惊蛇,所以不敢回来复命。沐家的这些事情,已经牵扯我们太多精力,有这些功夫,不如多盯着周燮。他今日早朝上和左丞相联合奏本弹劾吏部官员考核行贿受贿,这件事咱们竟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你知道对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 麦先生表面上无喜无怒,平静如波的缓缓说道:“殿下息怒,这些线索并非毫无用处。沐家小姐年仅十五岁,突然要做生意,这太奇怪,极有可能是燮王借沐家的名义在布更深的局,这条线不可不跟。而那惠源师太,早些年的时候作为医女,频繁出入王公贵族的府邸之中,她当年诈死跟如今失踪,怎么会是后宅争斗那么简单?还有失踪的探子,咱们丝毫线索都查不到,也许是被沐家的人捉住或者杀了。纵然现在有很多线索不明朗,但至少可以说明,沐家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跟燮王的联手,到底会对我们造成怎样的威胁,老夫不敢妄断,但恳请殿下警惕!” 明王略显烦躁的从座椅中站起,他为了沐家的事跟麦先生争论多次,他始终不认为沐家能翻出什么花来,可麦先生偏要在他们身上耗费很多心力。 这样被沐府掣肘,已经让他疏漏了太多周燮的动作,这才造成了如今吏部布局的失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如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直接处理掉,有何难处?”明王说道。 麦先生顿了顿,他本想从沐府查出更多关于燮王的事,但明王越来 越没有耐心,不会再给他时间去慢慢调查,如今之计,只能先把隐患扼杀于摇篮之中。 “殿下若真打算这样做,老夫这里有一计可用。沐钊乃药监丞,璐嫔娘娘久病不愈,不如让沐家给璐嫔娘娘陪葬好了。” 明王眼神一亮,这才笑着说:“这才对嘛,此时正需要这样的雷霆手段,也好提醒周燮这小子不要太得意!” 麦先生点头领命,与此同时,他提醒道:“殿下,还有一事,晚上的宴席,燮王若带了沐小姐前来,还请殿下允许我试探一下她的深浅,我们两名探子或暴露或失踪,可能都与她有干系。” 明王摇头道:“不会吧,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已。再说这样的场合,周燮会带一个小吏的女儿来?也亏得他带得出手,我都替他觉得没面子。” 麦先生笑一笑没有说话,从他最近观察到的关于周燮和沐苏的那些细微举动,他十分笃定周燮一定会带沐苏来。 他摸了摸胡子,沉默的退了下去,他得好好想想,到底怎么探一探那个小丫头。 明王这次的生辰宴不同于往年,虽不是什么整寿,却是他成为明王整整十年的受封日。他已命人四处造势,许多依附于他的官员都在歌颂着他涉政十年来的“丰功伟绩”,也有多人多次提醒皇上,明王已经做了十年的涉政王爷,是时候考虑有所“变化”了。 因着这层契机,明王这次生辰宴的阵仗十分大,在京的宗室王亲尽数受约,朝中三品大员也会赴宴,算得上是朝歌城中今年的一大盛事了。 云腾、云意两兄妹的父亲是敕封的一品武侯,所以他们会代替远在江南的云侯爷参加宴席。 云意本想着在宴席上可以看见周燮,满心欢喜的准备着,岂料出发前,兄长云腾告诉她,昌邑侯府的世子万宏也进京了,让她在宴席上遇见了客气一些,不要给别人臭脸。 为了这事,云意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 眼见要到明王府了,云腾着急的劝道:“万宏名义上是来给明王祝寿的,但他实际上是为了你来。别人大老远的奔袭千里,又没招惹你,你用不着这么生气的。” 云意愤慨道:“谁说他没招惹我?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他却跟小燮说要娶我,我这么好欺负吗?哪里来的牛鬼蛇神都敢轻薄我!” 云腾着急道:“万宏托燮王帮忙时,我也在旁,据他说,你跟他是认识的,你怎么就不记得他了?” 云意把头扭向一边,倔强道:“想来是个庸俗之人,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云腾对自己这个妹妹特别没法子,无奈道:“好好好,随你,你不想理万宏也行,只是不要闹得太难看,毕竟今天人太多,在明王面前,你也给燮王留点面子。” 说到周燮,云意才不情不愿的说:“知道了,在外人面前,我什么时候让小燮难办过?” 云腾这才放心,而后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见到沐小姐,可不要再向上次一样动刀动剑的了。” 云意“刷”得一下坐直身体,脑袋撞到了马车顶上,她也顾不得歪掉的发钗,问道:“什么?小燮带了那个丫头来?” 云腾脸色又变得难看,说:“看看、看看,幸好我提前跟你说了一声。” 云意泄气得坐了回去,皱眉问道:“小燮这次是认真的?他真的看上那个丫头了?” “也许吧,”云腾不太确定的说:“他的心事不好猜,但他极少在女人身上费心思,却处处为沐小姐着想,用了不少心思啊。” 云意整个脸都哭丧了下来。 云腾虽然于心不忍,但再次提醒道:“阿意,你明白的,燮王身边没有沐小姐,也会有其他小姐,但绝对不会是你,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云意心里很委屈,她很清楚,她父亲掌握着江南的半壁军队,为了政权的稳定,皇上不会允许云家与任何皇子联姻。 云腾拍了拍她的手臂,说:“好了,快到了,在明王面前,咱们还是得卯足了精神。” 云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面上泛出冷笑。 在她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她特别张扬,肆无忌惮的表达着自己对周燮的喜爱。明王为了防止周燮和云家联姻,竟然怂恿皇上再次选妃,还特别推荐了云意。 若不是周燮用尽手段周旋,云家恐怕为了军权与政权的稳定,真的会把她送进宫去! 一想到明王对她的种种,云意总算能够抛开其他杂念,她今晚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让明王这个畜生吃点瘪! 明王府门前的两条街上车水马龙,因参加宴会的人太多,马车已经塞得走不动了。 沐苏坐在车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屏息凝神的吐息着。 她今天的饰品是跟衣物一起送来的,都是茉姑姑根据宫中仪典,稍微减了些规格给她准备的。 她身上穿着芙 蓉色遍地金团花蜀锦宫裙,衣袖长垂及地,身后凤尾逶迤,手上披着品竹色霞罗。她头上梳着朝天髻,用金冠、分心等头饰固定,再缀以百宝步摇、金线流苏做装饰,身上还戴了碧玺香珠手串、羊脂玉万字纹戒指和金镶玉的对凤项圈,十分的富丽堂皇。 周燮坐在她身边,眼神忍不住的往她身上瞟,看过两眼,不觉又陷入沉思。 他十四岁出宫自立王府,在出宫之前,除了学习文武政商等课程,每周必定有半天要学习《周礼》和《皇仪》。 他们出生于皇家,举手投足、坐卧起居皆有章程,为了达到教习先生的要求,他们受了不少训练,后宫的女子更是如此。 在参加朝仪和庆典时,他们为了保持盛装的整洁,通常在穿戴完之后,不坐不靠,不吃不喝,宛如一尊神像一般,要时时刻刻保持着端庄。 而此时,沐苏便是这个样子。 若坐在周燮身边的是一位出身皇家的宗室女,他不会觉得奇怪,可沐苏只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怎么会懂这些规程? 他试探着问道:“累不累?” 沐苏睁开眼睛说:“有点。”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东西,又说:“只是很久没有这样盛装打扮了,有些不习惯。” ☆、第三十二章 对症 沐苏这样一套装扮,加上她的面妆,在家准备了一个多时辰才弄好,她可不想在马车上晃散了,到地方重新整理。 一般女子参加盛大宴会,身边会带有多名侍女,途中会多次“更衣”,就是为了保证妆容衣物的整洁。她这次随周燮来参加宴会,身边并没有带沐家的丫鬟,而周燮身边全是侍卫,根本不会有人帮她“更衣”,所以她更要小心。 身上的衣服还好说,只要不乱动,就不会皱,可是那头上的步摇和流苏,会随着马车的前进而晃动。为了保证发髻不松动也不乱,她不得不时刻警惕着。 周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带女伴出行过,所以之前没有考虑到,现在有些后悔的说:“应该带上你的丫鬟的。” 沐苏道:“她们都没见过大场面,到了明王府只怕说话行事会有不妥,还是不带的好。” 周燮追问道:“她们没见过大场面,那言下之意就是你以前见过?” 沐苏一时语塞,解释道:“没见过总是听说过的,我家虽然地位不高,可世代在京城居住,也有些身份尊贵的朋友。” 周燮无意贬低她,便说:“你不用太拘谨,就算失态也没什么,没有人敢说你。” 沐苏撇嘴道:“当面不会说,背后自然有人说,毕竟是跟你参加宴会,你什么时候低调过了?” 周燮失笑道:“你倒是了解我。” 因他近两年锋芒太露,所以只要是他跟明王同时出现的场合,总是话题性人物。以往他不在乎,但他不想牵累其他人。 “不用怕,一切自有我给你做主。”周燮补充道。 沐苏笑了笑,若一个明王她都应付不了,何谈以后的国仇家恨啊? 明王府门前的道路好不容易疏通了,周燮的马车被人牵引到门前,有马夫搭了脚架子请他们下车。 周燮率先下去,站在马车边等沐苏。 但沐苏衣饰沉重而繁复,在马车里不容易站起来,实在是很需要人帮,所以低声开口道:“周燮,帮我一把。” 周燮听见之后愣了一下,不过还是伸手搭了一把,扶着她走下马车。 沐苏站直了身体之后如释重负,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袖,已有人上前来向周燮问好。 她安静的跟在周燮身边,看着他跟人应酬,渐渐随着他往府中走去,在这一路上,周燮的手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 好不容易到了明王府的大厅,周燮被仆从引着往上座走去,周围的人终于变少了。 这时,周燮低下头在沐苏耳边问道:“你刚刚是直呼我的名讳吗?” 周燮身边的人向来尊敬的喊他“殿下”,长辈或平辈喊他“燮王”,大周几乎无人连名带姓的喊他,所以怎能让周燮不惊讶? 沐苏一愣,颇有些尴尬。 她与周燮做夫妻的时候,向来直呼其名,哪怕周燮做了皇帝,私底下依然这样称呼。 可现在不行。 “我……我当时有点着急,怕你不管我直接走了,所以那样喊你。”沐苏解释道。 周燮调侃道:“嗯,看来以后要专门给你准备几个侍女,不然我还得服侍你,是不是?” 扶人下马车这种事,周燮大概也是第一次做。 沐苏歉意的笑了笑,正要道谢,忽听有人喊道:“六弟,你来了。” 周燮和沐苏转头看去,明王身穿明黄亲王服饰,正满面红光的走来。 周燮对他点了点头,喊道:“二哥,恭祝二哥生辰快乐,福泰安康。” 明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看向沐苏。 他颇为惊艳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子虽然长相貌美,但更让人注意的却是她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他许多年未见过了,仿佛……仿佛还是当年先皇后在世时,睥睨天下的那种自信与悠扬。 他打量了一番后,眼神颇有些发亮,问周燮:“这位小姐是……?” 周燮介绍道:“沐药监家的沐小姐。” 明王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吃惊说道:“是她?” 一来他没料到周燮真的带了个小吏的女儿出来,二来是没想到沐苏跟她想象中的小家碧玉完全不同,而是……这般出众。 他回过神,若有所思道:“沐小姐风姿绰约,难怪六弟你一见倾心。” 周燮淡淡的笑着,并未多说。 沐苏看着明王,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却即未向明王行礼,也未向他问好。 明王有心接近沐苏,便主动说道:“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这间王府的主人,欢迎你来做客。” 沐苏笑着说:“我知道你,明王殿下。盐铁专卖一事就是由你提议的,你还主持修订‘两税法’,为国谋财,为民谋福,国人怎会不知?” 明王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说:“哎呀,不得了。没想到沐小姐竟然对政商之事感兴趣,颇有见识啊。” 沐苏道:“我父亲没有嫡子,从小便将我当儿子养,这入仕行医是不用指望了,但家中的医药生意要继续经营的,所以所学颇杂,都略懂一点。不过,我知道这些,主要是明王伟绩卓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时常听人说起,这两年国泰民安,殿下您可是位居首功啊!” 明王最在意的莫过于他的口碑名声。 他早年因好大喜功,为了讨皇上欢喜、充盈国库,对百姓下了重税,导致民间怨声载道,这也是朝中谏臣常常抨击他的地方。 这两年,他发现无论怎样讨好皇上,皇上始终不提立太子之事,所以他改变了策略,转而营造自己在民间和朝堂上的声望,寄期望于倒逼皇上做出选择。 此时沐苏这一番奉承的话说得明王心中十分熨帖,也不由得有些膨胀,觉得他做的这些事,连妇人家都知道,恐怕他在大周的声望已十分了得! 明王满意的点头,得意的看着周燮,说:“六弟眼光不错,沐小姐果真与一般女子不同。” 周燮依然淡淡的笑着,眼神里却出现一丝不耐烦。 好在明王有许多宾客要招呼,并未再多说,就走了。 沐苏发觉周燮的不悦,在他耳边低声道:“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周燮依然不悦,反问:“你要怎样使其疯狂?用美惑他吗?” “咦?”沐苏闻到点点醋味,笑问道:“听你这么说,便是说我的容貌足以他咯?谢谢殿下夸奖!” 周燮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沐苏之前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明王放松警惕,但他不喜欢她这样做。 “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这样奉承讨好他。” 沐苏掩嘴笑道,试探问道:“你怎么像是在吃醋?” 周燮板着脸,但脸色中却透出一丝丝羞赧,佯怒道:“看在你是沐英妹妹的份上,我才不与你计较,但你怎么越发没大没小了。” 沐苏根本不怕他,追问道:“你什么大什么小?” 周燮脸“腾”的红了,瞪着沐苏说:“你这丫头……” 他眼神一转,看到宴厅外云腾兄妹朝他走来,他立刻说:“别闹了,回头收拾你。” ☆、第三十三章 试探 云意远远的就看见周燮和一个盛装貌美的女子在说笑,却不确定那女子是谁,待走近了才确认,的确如哥哥所说,周燮带了沐苏来参加宴会。 只是之前在云府认识沐苏时,沐苏穿着粉嫩的袄裙,云意还觉得沐苏是个小丫头,如今见她这幅行头,已仿若两个人。纵然她平时骄傲惯了,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嫉妒眼前的女子。 云意愤愤的想着,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转而又低头打量着自己。 她一贯喜欢英姿飒爽的打扮,即使是为了配合晚宴,她也只穿了一件紫色素面立领窄袖长裙。出门时本来不觉得这样的打扮有任何问题,但见了沐苏,她已十分后悔自己不该这样随意了! 在她心中百转千回时,云腾已热络的与周燮、沐苏二人打着招呼。 沐苏此时再见云意,虽然记得上次在云府的不愉快,但周燮已十分明白的表达了不喜欢云意,所以她心底也不再把云意当情敌对待。 加之今天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要面对,所以期望化解一下与云意的关系。 她思忖片刻,主动对云意说:“云意姐姐,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只认识你,也不知道怎么说话行事,我一会儿能不能跟你坐一起?” 男女是要分席的,待开席了,女眷们就会去偏厅各自落座,沐苏不会一直跟周燮坐一起。 周燮听她这样说,插嘴道:“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带你去见程国公夫人,会请她照应你的。” 沐苏瞪了周燮一眼,立即对云意说:“程国公夫人是长辈,我又不认识她,多有不便,哪儿有跟云意姐姐在一起方便?” 云意虽然因为周燮感情的事情对沐苏不喜欢,但好在是个耿直善良的人。 加之她想起哥哥叮嘱她的话,周燮身边即使没有沐小姐,也会有其他小姐,总之不会是她。与其闹得跟周燮连朋友也做不成,还不如忍着心底的难受,试着去接受沐苏,何况沐苏现在正主动向她示好,她何必还执拗呢? 云意没好气的接过话,对周燮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你难道还怕我害她吗?” 周燮一愣,他还真有点怕云意行事冲动,对沐苏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 沐苏却抢先说道:“怎么会?云意姐姐不是那种人。” 周燮不明白沐苏为什么非要跟云意在一起,但再阻止下去,就太伤云意面子 了,只好点头同意。 此时大厅前的金钟响了两下,待到响三下时,宴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宴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云意便说:“你们应酬吧,我带沐小姐去偏厅了。” 周燮稍有不放心的看了沐苏两眼,沐苏却头也不回的跟云意走了。 云意之前常年跟随家人在南方,在京城认得的人也不算多,只有些常来往的世家长辈需要应酬。简单问候过,云意就同沐苏一起找了个席位坐下说话。 云意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但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之前进来的时候,在路上听见有人议论,说是小燮亲自扶你下车,还牵着你走进府的?” 沐苏微愣,周燮果然是话题中心,什么琐碎小事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 她解释道:“你看我今天的行头,实在太重了,我在马车里都站不起来,他才拉我一把的。” 云意摆了摆手,沮丧的说:“你别解释了,外面又不是没有伺候的人,他若不想动手,自有人会帮你。说到底,还是他宠爱你。” 乍听“宠爱”二字,沐苏浑身打了个冷颤,讪讪笑道:“不至于吧。” 席位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话便先停了下来。 沐苏虽然看到了很多熟面孔,但此时她们还不应该认识,所以她只是静静的坐着,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倒是不少人向云意打探她的身份。 沐苏记得郑娉婷说过她会随顺国公世子夫人一起来,便在偏厅里寻找娉婷的身影,但人太多,她始终没有找到。 不过这一圈扫视下来,倒让沐苏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薛天雪。 薛天雪是明王妃薛天贞的族妹,作为滕妾随明王妃嫁到明王府。 沐苏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她前世吃过薛天雪不少暗算! 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实则满腹的阴谋诡计,明王因此也格外器重她,甚至把她当做幕僚一般优待。 可是此时此刻,薛天雪却穿着侍女的衣服端着茶水行走在席间,逐渐向沐苏而来。 沐苏看向她的眼神微微收拢,极速的思考着这个女人的意图……是为她而来吗? 沐苏想到之前自己被明王的人监视,今日她的一举一动又与周燮紧紧的联系在一起,的确有可能。 不过,今天的宴席对明王 来说很重要,这么多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理应不该自己闹出什么大事。那么薛天雪最多就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提高警惕,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沐苏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趁着云意跟旁边之人说话的空档,拉着云意问道:“云意姐姐,你知道宴会什么时候开始吗?” 云意转头看她,说:“我刚刚听见金钟响了三下,应该是开始了。不过主厅那边明王还要致辞敬酒,所以开宴的时间会晚一点。” 沐苏又问:“听说今天除了是明王二十六岁的生辰,还是他受封为明王整整十年的日子,是吗?” 云意不太在意的点了点头。 沐苏余光看到薛天雪已经端着茶水走到她的身侧,便对云意感叹道:“明王殿下真是不容易,这十年期间,为国家和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就冲着他的功劳,的确要好好庆贺一番。” 云意立即瞪着她,不悦的说:“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但看到她身旁有明王府的侍女,别的话也不好多说,只好道:“喝茶吧。” 但低头一看,沐苏杯中已空,云意便对侍女说:“愣着做什么?斟茶呀。” 薛天雪听到沐苏在夸赞明王,稍有些意外,这一迟疑间,已被云意发现,赶紧弯腰斟茶。 茶水倒到一半,有人从旁路过,薛天雪立刻像是被撞倒一般,整个人连带着一壶热茶往沐苏身上倒过来。 沐苏绷紧了精神盯着薛天雪,见她出了状况,本来打算转身躲开,可这么快的速度,必定会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她会武功这件事。 她习武这件事花了不少功夫才骗得周燮不再怀疑,她可不想让更多的人对她产生怀疑。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准备忍受这壶茶水了。 但云意眼疾手快,一掌拍过去将薛天雪推开,径直把薛天雪推倒在另一边的地上,一壶滚烫的热水也随之摔在地上。 ☆、第三十四章 将计 云意“噌”的站起来,不快的说道:“明王府的下人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这么一壶烫水要是泼在沐小姐身上,你要明王怎么跟燮王交代?” 她这一句话说的别有深意,有心人必定会以为是明王故意安排人怠慢燮王身边的人。 薛天雪脸色刷白,从地上爬起来后道歉:“是小的做事不利,请两位小姐息怒!” 云意放下狠话,说:“都给我小心伺候着,再出什么幺蛾子,我们直接去正厅问问明王殿下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显然,她心里认定是明王安排侍女泼茶让周燮丢脸的。 看着薛天雪狼狈退下的身影,沐苏却有些其他想法。 泼茶让她失态,固然会让人取笑她和周燮,但这是小事一件,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何况被云意这样一闹,反而有损明王自己的名声。 这不像是明王,也不像是薛天雪的手段。 他们的手段更为狠辣。 沐苏假设的想到,若这壶茶泼到了她的身上,她必然要退下去更衣,这样就会跟薛天雪独处。再然后呢?会发生什么事? 沐苏觉得,仿佛有个连环计在等着她。 但为什么要设计害她? 若是为了对付周燮,她现在的分量绝对算不上是周燮的软肋,明王真的拿她在自己的宴席上对付周燮的话,未免太冒险,应该不是这个目的。 那就是单独针对她个人的了。 沐苏很快救想起了郑姨娘和被杀的探子。 看来还是有人在跟着这条线,并没有完全因为她跟周燮的烟雾弹而转移注意力。 若是为了从她身上查这两件事,那明王府的人会怎么做呢? 云意见沐苏呆呆愣愣的一个人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刚刚的事吓到了,伸手推了推她说:“你没事吧?胆子也太小了。你要是不舒服跟我说,小燮让我照顾你,别最后有什么事,他误会我害你呢。” 沐苏回过神连忙摇头,说:“没有,只是人太多,吵得头昏。” 云意吐槽道:“明王就喜欢这样热闹,生怕天下谁不知道他今天过生日似的。” 薛天雪退下之后,满脸怒容的往南院走去,那里是明王的书房。 她快步走近书房,在书房的小客厅中,麦先生正坐在那里喝茶,见她进来,问道:“怎么样?” 薛天雪气 呼呼的坐到位子上,说:“她根本就不会功夫,但我却被云意打了一掌!” 麦先生不相信,反复问道:“你确定她不会功夫?” 薛天雪说:“就差那么一点,我一壶水就泼她身上去了,她根本没有反应,习武之人有这么迟钝吗?按照先生之前推测,她能拿掉我们两个探子,武功应该不低才对。可见先生猜错了。” 麦先生又说:“还是想办法把她带出来,我想单独再试试她。” 薛天雪不满的说:“刚刚的举动已经引起人的注意,若沐苏再出什么事,肯定会影响到殿下。先生若不信,以后再找机会,今天还是算了吧。” 麦先生为难道:“在沐府的事上,殿下非常不信任我,我以后很难再有机会了。” “依我看,你就该听殿下的。”薛天雪道:“那个丫头看起来还有几分天真,根本不像你猜的那样,她竟然还在席间说咱们殿下的好话,这若让燮王知道了,只怕要气死了。” 麦先生半晌没有说话,薛天雪起身道:“王妃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先生听我们一句劝,不要跟殿下为这种无所谓的人争执了,就算沐家真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细,一时疏忽又能怎样?能伤害到殿下什么吗?正如殿下所说,还是赶紧查一查燮王是什么时候拉拢了左丞相更要紧!” 薛天雪摇摇头走了,麦先生过了很久叹了一口气。 二十年前的一桩事,一直横亘在他的心头,当他听说沐府的郑姨娘还活着的时候,他以为他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孩子了,谁知道现在又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可是,若那个孩子真的藏在了沐府,那么很多事就能解释得通了,所以他不想轻易放弃。 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让他备受煎熬! 王府的宴厅中,酒过三巡后,已开始了歌舞表演。 沐苏和云意都是不耐烦应酬的人,所以早早的就出了偏厅,站在一处回廊说话。 云意对沐苏的剑法非常感兴趣,就与她谈论起武学来。 没有周夑这个导火索,两人竟然还聊得挺开心。 正聊得投机时,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满脸带笑的走了过来,对云意喊了一声“云女侠”。 云意回头看那人,立刻满脸惊喜,跳起来拍那人肩膀,说道:“桓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叫桓溪的男子说:“我估计你会来参加这 个宴会,特地进京凑个热闹。” 云意兴奋问道:“真没想到会见到你,你这两年在西北还好吗?我总是听说那边不安定,时常有小摩擦,总是担心你呢。” 桓溪说:“有云女侠关怀,我怎么能有事?” 两人忙着叙旧,一时都没有顾得上沐苏。 沐苏看着桓溪却疑惑起来…… 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未来的定西将军万宏呀,是云意非常不愿意见的相亲对象呀,可他们现在看起来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难道自己记错了? 沐苏努力回想着前世朝见定西军的情景,人的确就是眼前这个人,只不过要成熟一些,但沐苏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但她不确定是否要说破这件事,看云意现在开心的样子,跟之前提到万宏就发愁的样子,完全不同,在弄清楚状况前,她觉得还是不要说了。 周夑和云腾结伴来找云意和沐苏,远远就看到她们二人在跟万宏说话。 看着云意脸上的笑,云腾激动的拍了一下手,说:“哎呀,真是没想到,他们见面后能这么投缘,早知道如此,就该听万宏的,早点安排他们见面才对。” 周夑淡淡的笑着说:“云意一直不同意,你难道能把她绑了去?我还担心她一刀把万宏捅了。不过现在好了,万宏还算有点本事,没让我太失望。” 两人边聊边靠近,待到回廊里碰头了,万宏对周夑行礼,喊道:“见过六殿下。” 周夑点点头,说道:“如今你们见面了,我心头的一件事就算了了,云腾也放心了。你们继续聊,我是过来找小苏的,走吧。” 云意不解,问道:“等等,我跟桓溪见面,关殿下和哥哥什么事?” ☆、第三十五章 就计 云腾大大咧咧,指着云意和万宏笑道:“你们才见这么一会儿,就直呼世子的表字,之前还说不认识,妹妹,你这么瞒着我可不对啊。” 云意更疑惑了:“世子?” 她猛地转头问桓溪:“你是世子?哪家的世子?” 云腾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说:“他就是昌邑侯府世子,万宏啊。” 云意皱紧眉头,脸色憋得通红,对万宏大声说:“你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万宏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之前认识的时候……” 可云意根本不待他解释清楚,已转身跑开了。 万宏赶紧对众人说:“我得过去看看她,先告辞。” 周夑点点头,万宏瞬间就跑远了。 云腾目瞪口呆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沐苏这才开口说:“我从一旁看着,云意应该是之前就认识万世子,但不知道他的身份。这其中应该是有些话传达岔了吧。” 周夑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了,万宏总说他们之前就认识,但云意却说她不认识什么昌邑侯世子。他们应该是两年前在我府中见过一面,那时候万宏还未受封世子,加之他那一次是秘密进京,所以云意应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后来万宏成为世子之后想要提亲,我们谁也没想到这其中身份发生了偏差。” 云腾担心道:“哎呀,云意十分倔强,若是以为我们故意骗她,只怕不会给万宏好果子吃,我要不还是跟去看看吧。” 沐苏劝阻道:“我刚刚听万世子称呼云意为云女侠,而云意也对他十分热切,两人当初认识时应该是结下了一些情义,既然是误会,就一定能解释清楚,我觉得不必太过担忧。” 周夑也点头,说:“焰火晚会快要开始了,我们该过去了。” 歌舞宴结束了之后还有一场焰火晚会,观景台设置在明王府后花园的升云坡上。那里是明王府的制高点,最适合欣赏夜色。 周夑带着沐苏前来时,大部分宾客已在升云坡下等候,一眼望去人潮涌动。 众人看到周夑,纷纷给他避让出一条路来。 明王亦在坡上等他,远远的就招呼道:“六弟快来,焰火就要开始了。” 俨然一副兄弟友爱的样子。 沐苏提着裙子小心的往坡上走,未免踩到裙角所以一直低着头,可 斜刺里不知哪里蹿出一个小厮,自斜前方冲撞到沐苏身上。 沐苏一时失去重心,眼看就要倒下,周燮急忙伸手拉住她,但扑过来的小厮在跌到地上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一把抓住了沐苏头上的金流苏,这么一瞬间,沐苏右边的发髻就松散了下来。 沐苏扶着周燮站稳,伸手拢着快要掉下的步摇和流苏,一时有些尴尬。 周夑凌冽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小厮,那小厮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怕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燮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明王看去,明王亦黑着脸向下走来。 “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竟然这么不小心!”明王呵斥道。 小厮慌张喊道:“殿下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有、有人推我!” 明王脸色更不好看,喝道:“来人,给我把他带下去关起来!回头收拾你!” 小厮很快被人拖走,明王看看沐苏,关切的问道:“沐小姐,你没事吧?我让丫鬟带你下去重新梳妆吧。” 明王转身去喊人,沐苏趁机在周燮耳边说:“让章侍卫暗中接应我。” 周燮脸色一变,想要问清她是什么意思,但明王又过来了,还唤来了一个明王妃身边的丫鬟。 众目睽睽之下,沐苏不便继续这么失态的继续站在山坡上,便与丫鬟退了下去。 周燮对一直跟在身后保护他的章护卫打了个手势,章护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他们走后,明王向周燮赔罪道:“是皇兄招待不周,这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头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周燮淡淡道:“今天是皇兄的大好日子,偏偏有人不长眼选在今天扫兴。宾客云集,若有人以讹传讹说咱们兄弟间隙,那真是众口铄金、百辞莫辩了。” 明王稍有不悦道:“今日我可是诚心诚意请大家来玩,六弟可不能这么说。” 周燮一笑,说:“我自然是相信二哥的,只是底下人不会做事罢了。” 明王大概知道这应该是麦先生耍的小手段,他之前说过想借机试探沐苏,但明王当时根本没把沐苏放在眼里,所以也没有细问他打算怎么做。 可眼下,明王却十分恼怒麦先生的不识趣,真如周燮所说,十分扫兴。 天空一声巨响,焰火在黑夜中炸开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了过去。 周燮背着双 手看向夜空,心中难免惴惴,担心沐苏那边会出事,但又安慰自己,明王不会蠢到在自己府中惹是生非,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可他的心就是无法平静。 明王亦命人喊来薛天雪,打算问个究竟…… 沐苏从升云坡的背面走下去,来到一处临时休息的暖阁。 丫鬟将她请到桌边坐下后,说:“小姐请稍等,待奴婢去取梳子来。” 沐苏点头让她去了,并观察着四周。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想方设法要见她的人,快出现了吧。 果不其然,一个老者悄然走到门前,敲门后拱手道:“敢问小姐可是沐药监之女?” 沐苏淡定的点头道:“是,你是?” 老者笑着点头,不请自入,说:“我与沐家,也算有些渊源。今日听闻小姐来王府,你我难得一遇,所以冒然来见你,主要是有件事想告诉你,免得你终生被蒙在鼓里。” 这倒引起了沐苏的好奇心,问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老者神情悲切,说:“其实沐夫人并不是你的母亲,你的生母是郑姨娘!沐夫人膝下无子,为了得到你,她将郑姨娘赶出府,生生将你们母女分开!老夫与郑姨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实在为她抱屈,这才告诉你!” 沐苏猛地抬起眼皮,定定的看向他,手掌也在身侧攒成了拳头。 好狠!竟然以这样的手段刺激人的情绪! 沐苏若不是提前有防备,他这一番话差点就让她露出的破绽! ☆、第三十六章 路过 沐苏眨了眨眼睛,逐渐平静下来,说道:“这位老伯,你怕是弄错了吧?这是哪里传的谣言?郑姨娘在我出生几年前就因病去世啦,我与她怎么会有关系?” 老者仍不放弃,说:“不,郑姨娘没有死,你若不信,尽可以去找到她,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沐苏心中冷笑,不就是想引她去找郑姨娘,从而暴露郑姨娘的踪迹吗? 这样的手段,真的当她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沐苏对于自己的身世,非常确定。 郑姨娘为了沐英宁可诈死,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又怎么会再为沐家生下孩子留下牵挂? 她之前与郑姨娘见过,郑姨娘当时的表现也绝不是一个母亲与女儿初次见面的样子。 再退一万步,沐苏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执著。 对方的如意算盘,可是打空了! 沐苏微微歪头,思考了一瞬,说:“这位老伯,你这样无凭无据的在这里说我的身世,我没办法相信你。你既然说与我家有渊源,又与郑姨娘是旧相识,不妨告诉我你是谁。你说的这些话我会考虑,若有需要,我再与你联系,可好?” 老者摇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小姐调查清楚自己是谁就好,可莫把仇人认作生身父母,空误了一生年华。” 说罢,他就转身走了。 沐苏眼中神色渐渐变冷,心中升起了久违的杀意。 这个老头子,不仅要追杀郑姨娘和沐英,还挑拨他人家庭关系,若沐苏在前世听到这样的话,只怕真的要相信母亲兰氏是个夺人子女的恶毒妇人了! 其心可诛! 她紧紧捏了捏拳头,她不能再明王府动手,更不能冒险亲自动手。她思忖好久,好歹是将心火按捺下去。 去取梳子的丫鬟总算是回来了,她利落的帮沐苏把发髻梳好后,又重新领沐苏回到了升云坡。 夜空中的焰火已经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让沐苏记起战场的硝烟。 这十几日,她虽然为沐家的生存、燮王的前程在布置忙碌着,却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几乎要忘记未来可能重蹈覆辙的灾难。 她的心竟然被眼前太平的生活所蒙蔽了,有些事绝不可忘,有些人绝不可饶恕! 周燮见沐苏随着丫鬟回来,阴沉着脸色迎上去,打量她一番,确定 无恙之后,说:“我这就送你直接回去。” 沐苏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说话,便点头说好。 两人未向明王辞行,直接离开了明王府,到了马车上,周燮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明王对你做了什么?” 沐苏解释道:“不是明王,是一个老伯,应该是明王的幕僚,他依然对郑姨娘的事紧追不放。” 沐苏将之前差点被泼茶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又道:“他当时就想把我引出去,却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在升云坡上冒险动手。” 周燮板着脸说:“既然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去?” 沐苏说:“我想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谁,要对我怎样?” 周夑不赞同,说:“你这样太危险了。” 沐苏笑着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周燮只得说:“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妄为,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沐苏插科打诨的哄了哄周燮,又说:“可惜还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总感觉他很危险……” 周燮察觉到异样,重新追问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让你有危险的感觉?” 沐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所谓的身世告诉给周燮。 周燮听完,脸上已经可以说是乌云密布,半晌都没有说话。 沐苏怕他误会,解释道:“我母亲绝不是那样的人,我的身世我很清楚,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 周燮摇头道:“自然不是你的问题,你今天遇到的这个人,心思真的十分歹毒。若你按照他的话去调查,他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郑姨娘。你若不查证,他日后依然可以造谣,一定会逼着你的母亲去自证清白。” 沐苏皱眉道:“难不成凭他一张嘴,就能随意颠倒黑白?他胡说八道,不管就是了。” 周燮惊愕道:“妾生女和嫡女……这可是天地云泥之别,会影响你一辈子!不说别的,若他让大家都认为你是妾生女,我即使有心给你说一个名门世家的亲事,别人也不会答应。” 沐苏心底里倒没担心过自己婚嫁的问题,所以的确不如周燮想的这样严重。 不过她也不愿这个人将浑话传到母亲耳中,给家人徒增烦恼。 沐苏心底大概有了一个主意,也许能够除掉这个危险的人。 就在她暗自筹谋的时候,周燮却从车窗发现街道上的几个 身影,喊了沐苏一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南宫奈何?” 沐苏回神看过去,两男两女正从一条背巷里走出来,其中一人的确是南宫奈何,而另外三人,沐苏也非常熟悉! 是沐菀、郑良筹和方莹莹。 沐苏看到他们四人在一起,微微有些惊讶。 而此时,沐菀不知道什么事正在责怪方莹莹,方莹莹低着头在哭,郑良筹忙不迭的护着方莹莹,不让沐菀碰她。 周燮问道:“他们好像发生了争执,要不我派个人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沐苏不想让周燮卷入南宫家的那些破事,摇头说:“不用管,定然是一些争风吃醋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说话之际,南宫奈何毕竟习武多年,警觉的向马车的方向看来,正巧与沐苏碰了个正着。 他正要打招呼,沐苏却放下了车帘,马车也驶离了。 南宫奈何一愣,很快发现马车是燮王府的车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沐菀数落完方莹莹,对南宫奈何说:“走啦,你的莹莹表妹不用你送她回家,你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南宫奈何一声不吭的撇下众人走了。 沐菀急忙跟了上去,待走远了,便问道:“你怎么突然生气了?是不是我演戏演过了?不过事先说好了我要当恶人欺负方莹莹,这才能激起郑良筹的保护欲,我又不是真的要欺负她,你怎么就生气了?” 南宫奈何停下脚步,说:“我刚刚好像看见苏苏表妹了,她……在燮王的马车上。” ☆、第三十七章 酒话 沐菀怔怔的看着南宫奈何,心里突突的疼。 她眼里、心里都是南宫奈何,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要靠近他,可他眼里只看得到沐苏。 她冷笑道:“怎么?你吃醋啦?我听说燮王对苏妹妹非常好,苏妹妹可是要当王妃的人,你吃醋有用吗?” 南宫奈何激动的说:“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沐菀反问道:“怎样的人?她怎么就不能当王妃了?” 南宫奈何原地焦躁的转了一圈,而后沮丧的一拳捶到墙上,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切突然都变了!” 沐菀终究是心疼南宫奈何的,她强颜欢笑的呼了口气,靠近他说:“我今天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一直想去吃醉香楼的醉鸭,听说他们家的杏子酒也特别好,你能陪我去吗?” 南宫奈何突然有种借酒消愁的冲动,默默点头的陪沐菀往醉香楼去。 沐菀点了一桌菜、两坛杏子酒,与南宫奈何喝了三杯后问道:“你在苦恼什么?你跟我说说,我也许能帮你想明白。” 南宫奈何在家中得不到母亲的理解,常年又见不到父亲,并没有能够倾诉的人。他之前有事喜欢跟沐苏说,但最近半个月,沐苏不怎么搭理他,导致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现在沐菀关心他,加之喝了酒之后有一股隐隐的冲动,让他情不自禁的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你不觉得苏苏妹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吗?她以前喜欢待在我身边,她还说过要嫁给我,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跟他成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可是这段时间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天崩地裂……”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说:“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莹莹表妹的事惹恼了她,所以我无颜面对她,只想尽快把家里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跟她解释……可是,她现在却跟燮王在一起!我会……我会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因为燮王,她才离开我?是不是因为燮王,她才变了心!可是,我不想那样去猜测她,我的苏苏妹妹不是趋炎附势的人,我不能那么去揣测她!他是我爱了十年的姑娘,可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陌生人,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说了很多,将自己的失落和矛盾一口气说了出来。 说罢又举起酒碗猛喝了几碗,把自己呛得眼泪横流。 沐菀看着这样的他,心很疼,连眼眶都红了。 她静静的说:“她现在的确变了,我欺负她时,她不会再 找你帮忙,自己就能解决,像个大姑娘了。可是,你知道吗?女孩子就是这样,在自己感情、婚嫁的事情上,一夜之间就能长大。我以前何尝不是跟她一样?我有祖父宠着,父母疼着,哥哥们护着,依靠身边的人就够了,可是谈婚论嫁后,这些人就全会离自己而去,我们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会害怕、会权衡、会选择……” 南宫奈何苦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虽然爱她,却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离开了我,是吗?” 说完,他又自嘲道:“是,是我无能……我知道我母亲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是偌大的南宫府,我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能不顾她……我没办法选择……” 沐菀看着伤心的他,冲动说道:“她不愿意陪你,可是我愿意,我不怕……” 南宫奈何错愕的看向沐菀,虽然他感觉得到沐菀的心意,可是沐菀从未如此直接的跟他说过。 这样突兀的表白,让他涨红了脸。 沐菀仰头喝了一杯酒,鼓起勇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喜欢欺负苏妹妹吗?因为只要她被我欺负了,你就会来找我,不管是凶我还是讨好我,我都很开心……我喜欢跟她比,以为只要自己比她做得好,你就能注意到我,可是你的眼里只有她,我做什么都没用……” 说着,沐菀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南宫奈何一向习惯了骄纵、强势的沐菀,她突然表现出软弱的一面,竟然让他觉得手足无措。 “你、你别哭……我没有什么好的,不值得你这样……” 沐菀擦擦眼泪,假装凶凶地说:“值不值得是我说得算,你说得不算。” 她又回忆道:“你肯定不记得十三岁那年的上元灯节了。大家都在一起猜灯谜,我猜的最多,大家都在夸我,可你还陪着沐苏在猜一个简单得不得了的谜语。她好不容易猜出来了,你夸她聪明,我气不过,故意过去把灯笼抢走,却不小心引燃了灯笼。看着一团火从梁上掉下来,我吓坏了,我以为我会因此毁容,但你从旁丢了个酒盅过来,将火团推开。那一招真的帅极了,以前我总以为习武之人都跟我那些哥哥一样,像莽夫一样,可是你却不同……” 南宫奈何被她说得极不好意思,身边真的极少有人这样夸赞他。 沐菀说完又觉得面子过不去,耍赖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就当 我酒后胡言乱语好了,你才不帅,一点也不帅!不许得意!” 南宫奈何被她这种小女生的无奈逗笑了,摇头笑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南宫奈何突然感慨道:“菀妹妹,其实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再故意装得很凶了,温柔一点不是挺好嘛……” 沐菀不好意思道:“我干嘛要对你温柔?你又不是我的谁……” 南宫奈何无声的笑着,心情不知不觉中舒畅了起来。 明王府中,明王送完主要宾客后,回到书房,疲惫的坐在书桌后。 薛天雪和麦先生站在书桌前,薛天雪体贴道:“殿下,你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 明王一边享受着,一边对麦先生说:“先生,你这是在故意为难我啊。” 麦先生躬身道:“老身怎么会为难殿下?殿下怎么会这样说。” 明王冷笑:“不是为难我?你两次让沐小姐当众出丑,你知道宾客怎么说的吗?说我心胸狭窄,不仅在朝堂上跟燮王斗,还要欺凌女眷!这话都传到我耳边了!” 说罢,气上心头,还伸手拍了一下桌面。 麦先生冲明王拱手赔罪,说:“这肯定是燮王一党故意小题大做,殿下千万不要上当。而且我今晚已经把鱼饵放下,沐小姐肯定会去找郑姨娘,等我找到郑姨娘,就会明白燮王跟沐家一定隐藏着大阴谋!” 明王训斥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错!沐家能有什么阴谋?一个在太医院和医药监经营了三四代人的家族,至今却只混得五品小官,无权也无势,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结党营私。若他们懂这一套,沐家能是今天这个样子?” 麦先生一时怔忪,不知道明王怎么就突然偏袒起沐家了。 不待他争取,薛天雪在旁说:“麦先生,不怪殿下生气,我今天替你试探沐小姐的时候,她还在向着殿下说话,的确不像是什么危险的人。” 明王听见薛天雪这样说,心情稍微顺畅一些,道:“依我看沐小姐的态度,并不能说沐家就是燮王的人,也许沐小姐今日主动向我示好,就是想传达这个讯息。除掉沐家的事你先停一停,沐家这颗棋子,让天雪去争取一下,若确定他们在替燮王办事,再除掉不迟。” 麦先生一时着急,急切道:“殿下,不可啊!” 明王板着脸道:“这么多年,我最吃亏的地方就是后宫无人,若沐家能帮我从太医院控制后宫,也 是一大好事。周夑必定是抱着这个目的拉拢沐家,他能拉拢我为何不可?” 麦先生还要反驳,薛天雪急忙道:“好了,殿下今日累了一天,先生有什么意见明天再说吧。” 薛天雪不停的给麦先生使着眼色,麦先生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沮丧的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明王道:“是不是人越老越固执?他怎么就是跟沐家过不去?” 薛天雪魅惑一笑,依着椅背靠到明王身上,嗔道:“虽然麦先生在沐家的事上是有些反应过度了,可是殿下突然对沐家心慈手软,莫不是看上沐小姐的花容月貌了?” 明王尴尬道:“诶,我是那种人吗,怎么会不知道轻重?再说,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不满足?” 薛天雪笑道:“殿下就会哄人开心,对姐妹们谁都这么说。” 明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与她们自然不同,谁叫你这么聪明?我哪儿少得了你?” 薛天雪满足的靠进明王怀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沐苏的样子。 这个小姑娘,她该帮明王拉拢,还是除掉呢? ☆、第三十八章 离间 周夑回到王府之后,卸下一身疲惫,换上常服之后没有着急休息,而是命章侍卫将幕僚“二先生”请到书房。 “这么晚请先生过来一趟,是有一件急事请先生帮我办一下。”周夑客气的说道。 二先生道:“殿下请说。” 周夑交代道:“明王身边有一个老者,一直盯着沐家的事不松手,据最新消息,那人自称与沐家有渊源,这话虽不能尽信,却也不能不信。我想查查他的底细,跟沐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一开始,我以为明王注意到我常去沐家是我没有注意行踪,可现在回想起来,也有可能是这个人原本就在查沐家,意外之下发现我与沐家有来往,所以我想用沐小姐的感情转移注意力,对他却无用。” 二先生思索道:“明王手下幕僚十二人,上年纪且常在明王身边的,只有封语堂和麦越昆两人,封语堂之前在蜀中经营多年,并不在京城,所以殿下所说的人应该是麦越昆。这个人早年并未引起人的注意,四年前协助明王完成盐铁专卖改革,自此被明王器重。不过更进一步的消息还没有,我这两天就派人去查清楚,尽快给殿下回复。” “麦越昆。”周夑暗自记住麦先生的名字,而后对二先生说:“那就有劳了,另外沐小姐建立平安号的事,也请你多费点心思。” 提起沐苏,二先生难得笑了,说:“不瞒殿下,即使殿下不叮嘱,我也会格外注意这个沐小姐,她,极有意思。” 周夑好奇问道:“哦?先生何出此言?” 二先生说:“之前殿下为了避嫌,没有给沐小姐介绍幕僚,我其实一直在担心她不知如何利用情报。但我跟她见面时,找机会谈了几句,她说出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词语,‘信息分类’、‘筛选过滤’、‘情报关系图’、‘思维导图’等等,殿下,您能明白这些词语的意思吗?” 周夑的表情显然有些懵。 二先生暗暗一笑,说:“我初听之时,同样一头雾水,但后来一想,这其实正是内卫营做的事,不过从未有人这样清楚梳理过。她一个年轻女子,有这样的想法,实在让人惊讶!” 周夑失笑道:“她真是无时不刻都在给我惊讶……今晚的事先生你还不知道,她在明王面前提到了盐铁专卖和两税法,明王听见时非常讶异,不要说他,我也没想到小苏会懂这些。而且这两件事是明王最得意的,可见她十分懂得人心,还告诉我‘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二先生两 眼骤然亮了起来,琢磨着‘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句话,赞叹道:“殿下这次可算是因祸得福了,本以为英公子的事会留下祸患,谁知得到沐小姐这样的珍宝!” 周夑听了这话,心中喜忧参半。 他与二先生一样,发觉了沐苏的可贵之处,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得到了沐苏。 从一开始假装情侣,到今日种种,她从未抗拒或者惊讶过,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当中。 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她把生意、情报等事都与周夑交过心,使得周夑能够确定她的立场,不然他甚至会觉得一丝丝危险! 沐苏自从明王府回来之后,一段时间内都不打算出门了,虽然她不会去查找郑姨娘,但估计明王的人一定会盯着她的举动,她并不想把自己太多事情暴露给敌人。 所以直到十一月来临,沐苏每日都在家中处理平安号的筹建之事,外面的消息都是通过风铃转达给她。 期间,她写了一封信给明王,向他求助,希望明王能帮她在王府找到一个人,以便查明沐家的陈年往事和她的身世…… 明王收到这封求助信时,脸色阴沉,唤来薛天雪之后将信交给她,问道:“你怎么看?” 薛天雪快速将信看完,错愕的说:“这位沐小姐……可真是剑走偏锋。” 一个人的身世和身份是他们极为看重的东西,按照麦先生的计策,沐苏应该是暗地里去查探,谁能料到她敢把这件事直接告诉外人,让明王帮他求证? 她真的不怕别人相信谣言,认定她是妾生女吗? 明王说:“到现在,我越来越觉得麦先生与沐家有私仇,不过是借我之手以公谋私!一桩桩与我并无太大干系的事,他却深究不放。若麦先生真的是这样,那我还能信任他吗?” 薛天雪见明王起了疑心,连忙道:“殿下若不放心,先派人查清楚,万一这是沐小姐的离间之计呢?” 明王不悦的说:“查自然是要查,但麦先生手上的一切事情,你先接管过来,统统暂停。” 薛天雪知道明王疑心重,她不便多说,以免明王觉得她是向着麦先生的,只好答应下来。 麦先生接到传话时,沉默片刻,说:“明王府已无我的立足之地了。” 薛天雪劝道:“先生不如直接去跟殿下解释,你到底跟沐家有没有私仇?沐家后宅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麦先生可笑道:“什么沐家后宅的事?沐小姐的身世,是我骗她的,是为了刺激她去寻找并引出郑姨娘的下落!你跟殿下怎么会不明白?” 薛天雪着急道:“你虽如此说,可你敢在沐小姐面前撒下这种弥天大谎,必定是有一定的原因才敢确定她会将信将疑的去查探。若是这样,依然说明你对沐家当年后宅的情况十分了解,不怪殿下会怀疑你!” 麦先生已是满头大汗,他的确了解…… 他知道沐夫人兰氏当年千里押运草药挽救沐家时曾经小产,大夫断定她无法再生育。沐苏的出生对沐夫人来说是个奇迹,沐家很多人都觉得意外,所以他此时才敢编造谎言,说沐苏的身世有问题。 可他与沐家的一些过往,他不能告诉明王,这样只会徒增明王的怀疑。 “罢了、罢了……我一心为了殿下好,他若不能理解,我也不必强求。” 薛天雪的脸色变了变,知道麦先生这是起了离开的心思。 她不再多说,若一个人将来可能叛变,那她也没有再保他的必要了,何况知道明王那么多秘密的人,怎么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第三十九章 升迁 沐萧近日来深觉压力山大,他经沐苏推荐,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太医院的医学生王澍。 虽然沐苏曾告诉他,这个王澍能力了得,但沐萧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能够治好璐嫔娘娘的病! 王澍前段日子曾被招进宫中半月有余,沐萧一直替他担心,生怕他一个治不好,就被皇上砍了头。但昨晚传来好消息,璐嫔的病情稳定下来,王澍已经被允许出宫回家了! 一得到这个消息,沐萧立刻给王澍下了帖子,请他到家中玩,给他办庆功小宴。 同时,沐萧也给沐苏下了帖子,请她一起聚一聚。 沐苏在王澍出宫时,也得到了卫氏那边的消息,只是没想到沐萧动作这么快把王澍请到家中。 她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璐嫔的事总算是过去了,看来她之前对明王的计策生效,使得明王错过了利用璐嫔栽赃沐家的机会。 如今卫氏和王澍、沐家和燮王都安然无恙,她也该见一见王澍了,所以欣然赴约。 王澍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子,初见之时,多少让沐苏稍有些意外,毕竟跟卫氏清瘦的样子出入颇大。 王澍见到沐苏时,同样有些意外,说:“没想到沐小姐年纪这么小……” 因是在家里,沐苏并未太刻意的梳妆,只是梳着简单的双平髻,穿着翠绿小袄,看上去十分稚嫩。 沐苏笑问:“王大哥之前以为我是怎样的?” 王澍道:“内人经常夸您,说您心肠好、本事大,特别聪明,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沐苏毫不掩饰的笑了,道谢:“替我谢谢卫姐姐,原来她在背后都是这么夸我的。” 王澍真诚的说:“小姐您不仅救济我们家,还让那么多孤儿和流浪者都有了落脚之处和自力更生的机会,做的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我和内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东道主沐萧被两人晾在一旁,不满的问道:“等等、等等!我为什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王澍稍显尴尬,看了看沐苏,问道:“我是不是多嘴了……您家里人还不知道吗?” 沐苏示意没事,说:“我还没有正式跟家人说,不过萧哥哥知道了没关系。” 而后对沐萧说:“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善堂的事吗?我觉得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仅仅靠接济度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自己也想做一点小生意,所以请卫姐姐帮忙将那些 人召集起来做点事。” 沐萧惊讶问道:“你在外面做生意啊?还瞒着大伯?” 沐苏说:“我毕竟是女孩子,我怕他们不同意,再说,生意还没开张呢,若真的做成了,再说也不迟。” 沐萧想了下,说:“放心,我不会泄密的,你若需要人帮忙,叫我就是了。” 沐苏高兴道:“我就知道萧哥哥够意思。” 三人开开心心的在沐萧院中吃了一顿饭,庆祝王澍结束医学生的生涯,正式调入太医院成为一名太医。 王澍向沐苏敬酒,说:“我能得到这个机会,依然是受沐小姐提携,我自饮三杯以示谢意!” 沐萧咂舌道:“苏妹妹,怎么连这个事都有你的份儿?你跟璐嫔娘家的尹大人也认识?” 沐苏摇头说:“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是燮王殿下安排的。” 两人瞬间惊讶得坐直了身体,王澍更是激动的问道:“原来内子说的那位跟小姐一起的少爷,是燮王殿下?我一定铭记燮王殿下的提携之恩!” 沐苏点头,叮嘱道:“这件事,你心里有数便是。燮王提携你并没有别的深意,只是不想看到后宫因璐嫔的病再起风波,以免牵连到淑妃娘娘。你作为后宫的一名太医,万事都需要谨言慎行,最好不要跟任何皇子扯上关系,这也是燮王的意思。若你真有心报答,就多关心一些淑妃娘娘的身体,明白吗?” 王澍收起笑容,郑重的说:“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辜负殿下和小姐。” 沐萧见氛围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打趣道:“你们不带这么玩的,个个都捡了高枝儿,前途似锦,就我一个人两眼一抹黑,苏妹妹,你可不能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快帮帮你哥哥我啊!” 沐苏笑道:“怎么就两眼一抹黑啦?我爹没嫡子,长房以后得你继承,你就好好的学医,准备着考进太医院吧,没得选了。” 王澍也笑着说:“萧兄弟,我在太医院等着你。” 沐萧插科打诨的说:“不行不行,你们太没诚意了,说白了,还不是让我一个人奋斗,太医院是那么好考的吗?” 三人说说笑笑,又饮了几回酒。 趁着沐萧去解手的时候,王澍颇为不好意思的说了一件事。 “沐小姐,我这次得了宫中不少赏赐,尹家也专门给了我重赏,所以我家现在情况好了,您不用再接济内人了。” 沐苏稍显意外,说:“接济?不是的,卫姐姐替我做事,拿的是她该得的报酬。” 王澍不信,说:“可那报酬也太多了,她也就帮您介绍几个人,其他什么事没做,拿这么多钱没道理。” 头两天,沐苏刚刚给平安号的众人发了十月的工钱,虽然十月只有半个月,但她绝不拖欠一天的工钱。 因为是筹建期,卫氏第一波人头费拿得特别多,所以觉得受之有愧。 沐苏解释道:“这些人从乞讨为生慢慢开始学习做事,过程不是那么容易的,怎样来让他们学会安定、踏实的生活,少不得要卫姐姐操心,并不是没事做,到时候您别怪我让她辛苦就好了。” 卫氏在善堂做事多年,知道如何跟这样一群人相处,这样的引导工作,非她莫属。 听沐苏这样说了一番,王澍心里才踏实。 等沐萧会来,两人又喝了一坛酒,才道谢离去。 沐苏只是陪着他们小酌了几杯,但沐萧和王澍喝得有点多,所以连累的她身上也满是酒气。 她回家时小心的避开兰氏的院落,却还是撞见了兰氏的贴身丫鬟风秀。 沐苏忐忑问道:“母亲不在房里吧?” 风秀笑着说:“夫人这段时间应酬特别多,还没回来,小姐您放心吧。等夫人回来了,我给您报信儿,您赶紧回房洗洗吧。” 沐苏好奇问道:“母亲最近都在忙什么?” 风秀面露得意神色,说:“自从小姐随燮王参加了明王府的晚宴,夫人就收到了很多帖子,夫人为这事很是头疼呢,有些实在推不过的,只能去应酬。” 沐苏叹了口气,不可避免的,还是影响到家人生活了。 母亲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她跟周夑的关系并不是真实的情侣关系,兰氏肯定不愿借着这段假关系“水涨船高”,那么在应酬的时候必定无趣又无奈。 沐苏有些自责,默默回家洗漱,换了干净衣服之后,重新来到兰氏的房中,等她回来。 ☆、第四十章 丑闻 兰氏在掌灯时分才回来,见到沐苏在等她,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沐苏摇头道:“不是,就是来看看母亲,许久没有陪母亲好好说话了。” 兰氏心头一软。 她前段时间知道沐苏与周夑的关系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后,跟沐钊在闹矛盾。她非常不赞同牺牲女儿的闺誉和名声来保全沐家,但是她也想不出法子来改变这件事。 她心中觉得对不起女儿,所以有意无意的,有些避着沐苏,母女两人很久都没有好好的说话了。 兰氏坐到梳妆台前,风秀帮她拆着身上的首饰。 沐苏走过去一起帮忙,说:“母亲既要应酬各家的邀请,又要管理医馆药铺,还要操心家里的吃穿用度,太辛苦了。” 兰氏叹了口气,从镜中看着沐苏:“我的儿,娘亲做这些算不得什么,只是你……” 兰氏对风秀示意,让她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待房中只剩母女二人,兰氏责怪道:“苏儿,你怎么这么傻!不过这也不怪你,都是你父亲,怎么能答应燮王这种无理的要求?这些日子,外面的人都说我们家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母亲心里苦啊,明知道全是假的,还要笑着跟她们虚与委蛇!” 沐苏替兰氏捏着肩膀,说:“娘,你别怪父亲,而且……” 沐苏知道自己未来的归宿,但不能直截了当的跟兰氏说她是真的会嫁给周夑,只能委婉道:“燮王答应过我了,会保全我的声誉,最后一定会给我找一个好人家。他认识那么多权贵,你还怕他做不了一个好媒吗?” 兰氏听到这个消息,眉头才舒展开,问道:“他真的给你保证过?” 沐苏点头。 兰氏道:“哼,还算他有点良心,不然我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让他给毁了。” “您放宽心吧!”沐苏安慰道:“外面的应酬,你不想去的,尽管不去,太辛苦了。” 兰氏高兴道:“我的好女儿,知道心疼为娘了,你放心,母亲自有分寸,不会把自己累垮的,倒是你,听下头人说,你最近跟外面来来往往的忙个不停,到底在做什么?” 沐苏斟酌着说:“上次去善堂,觉得那些人太可怜了,所以想为他们做点事,正筹划着呢,还没做好。” 兰氏以为她依然是做布施之类的善事,所以没有多问,点头道:“做点善事也好,积德会有福报。” 想了想,兰氏又说:“你在家有空的时候,抽时间去看下菀丫头,她以前虽然总跟你胡闹,但最近懂事了不少。她现在应该正伤心,做姐妹的,还是要互相照应。” 沐苏不解道:“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伤心?” 兰氏说:“我今日在外面听说,顺国公家的小公子,就是上次你也见过的那个,出了些不好的事……” 之前沐菀借着去歌舞坊听璇珠唱歌的机会,把方莹莹一并带了过去。 方莹莹也算有点本事,当着璇珠的面唱了几首歌,引得郑良筹一阵叫好。 沐菀趁机刁难方莹莹,说她故意踢场,与璇珠过意不去。方莹莹委屈的哭着要走,郑良筹自然心疼美人,一来二去,就跟方莹莹勾搭上了。 这半个月里,方莹莹一点也没歇着,她在郑良筹面前百般体贴,表示不论是沐菀还是璇珠,只要郑良筹喜欢,她都愿意跟她们做好姐妹。 之后立即去歌舞坊给璇珠“赔礼道歉”,也不知她是怎么说的,终是惹恼了璇珠。 璇珠虽是歌姬,但在公子哥儿中也有几分重量,郑良筹当初百般殷勤才追到她,如今却让其他女人三番两次欺负到她头上,她如何能忍? 璇珠手段了得,写了一封“决绝信”贴在了歌舞坊的门口,最后还祝福他与方小姐百年好合。 这种八卦一时间传得流言四起,顺国公府知道郑良筹在外包养歌姬,又与良家女子纠缠不清后,动用家法抽了他一顿。 沐家二房虽然有心与顺国公府结亲,但出了这样的丑事,秦氏必须拿出态度,所以郑良筹和沐菀议亲的事也停了下来。 兰氏知道的自然没有这么具体,只是把“决绝书”的事情告诉给沐苏,并感叹道:“信里的方小姐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家的,以后只怕也难以抬头做人了。顺国公府是不会同意娶这样的女子的,但也不能不负责,恐怕只能做妾了。” 沐苏道:“应该是方姨母家的侄女,我之前在路上看到她跟郑良筹在一起。” 兰氏错愕道:“怎么是她?她不是要嫁到南宫家的吗?” 沐苏说:“人各有志吧。” 兰氏连连摇头,说:“幸好你与南宫家断了干系,现在方氏肯定上火恼怒,这事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方氏现在的确上了火,头上围着护额,躺在床上怨声载道。 南宫奈何端 着药走到床边,还未开口劝,方氏已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赶紧把那个小浪蹄子交出来!你竟然在这个时候维护她?她这是在打我的脸啊!她既然这么喜欢被人戳脊梁骨,我当初就不该可怜她,早该把她交给她表舅,让这两个畜生自生自灭去!” 南宫奈何隐忍着,依旧劝道:“娘,您消消气,这件事肯定是表妹的错,但木已成舟,您生气也无济于事,何苦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方氏红着眼睛哭道:“只是她的错?我的儿,你把娘当傻子啊!你一向不喜欢莹莹,突然说要带她出去玩,她立即就攀上国公府的少爷了,她有这个本事?你好手段,算计到亲娘头上了!” 南宫奈何立即跪到地上,说:“娘,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喜欢表妹,她也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安身立命。求您就放过她,也放过儿子吧!” “混账东西!”方氏气得把药碗摔在地上:“好好好,是我在害你,都是我的错,你们合起伙儿来算计我,都是我自找的,我罪有应得!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好儿子!” “娘,您别这样,听我说……” “滚!”方氏动了气,一阵咳嗽。 一旁的丫鬟上来劝道:“少爷,您就先出去吧,等夫人消消气再慢慢劝……” 南宫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转身走了。 ☆、第四十一章 多嘴 沐菀并没有沐苏意料的那么开心,而是撑着手掌坐在烛台前,一脸的不乐意。 自从爆出郑良筹、璇珠和方莹莹的丑闻,秦氏就不许她出门,怕她被这些事情波及。 而且南宫府那边也对南宫奈何采取了同样的管制,但凡南宫奈何要出门,必定有方氏的人跟着,来往书信也会被强拆,搞得沐菀和南宫奈何现在完全断开了联系。 沐苏来看望沐菀,被沐菀拉着狠狠的抱怨了一通。 沐苏分析道:“现在风口浪尖上,你母亲希望你避嫌,这是在所难免的,而且我也赞同二婶,你最近的确不宜出门。但不是说不出门什么都做不了了,可以先把南宫家的事给解决了。” “说的轻巧,怎么解决啊?”沐菀吐槽道:“方氏现在恨不得把方莹莹挖出来生吞活剥了,一直盯着南宫表哥让他交人,让方氏饶过方莹莹,她哪儿有那样的心胸?” 沐苏用手指敲敲桌面,说:“看看你,当局者迷。除了南宫表哥,方姨母难道就没有其他事可操心的吗?据我所知,南宫大人一年在家里住的日子绝不超过一个月,但南宫大人今年也就刚刚四旬吧?” 沐菀顿时跳了起来,问道:“你这丫头,你是不是听说什么八卦了?快告诉我!” 沐苏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是在帮你分析。咱们家那么多兄弟叔侄在军伍之中,你难道就找不到人帮你打听一下南宫大人的情况?儿子的媳妇没了,可以再找,要是她自己的位置不保了,那可怎么办?” 沐菀听完高兴极了,说:“没想到你脑袋这么好用,我怎么就没想到?南宫大人是在西山营,我想想啊……我九叔也在哪儿呀!我这就写信给九叔,他一定会帮我的!” 九叔沐钦,是沐菀父亲的亲弟弟,在沐家排行老九,年纪不大,今年二十七,官职正军校,在西山营做制械官,正如沐菀所说,跟南宫大人同一个军营。 沐苏之所以提南宫大人的私事,是因为她记得前世南宫奈何与家人反目,就是因为南宫大人要娶平妻,气得方氏以上梁自尽相逼,谁知下人救助不及时,导致假戏成真。 南宫奈何便把丧母之恨算在了父亲的头上,这是南宫奈何后期叛国的一个重要转折。 沐苏现在虽不是说为了救方氏,但这个事早点发现,不仅可以解沐菀眼下之急,还可以避免后期事情发展到那么难以收拾的地步。 姐妹二人凑在一起把送给九叔 的信写好,沐菀心满意足道:“西山营离朝歌两百多公里,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南宫大人在那边真的有情况,方氏肯定会跟过去盯着的,那朝歌的事情她就管不着了,太棒了!” 沐苏顺道说:“南宫表哥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心中难免会抑郁,你要常常开导他,注意他心理的变化。” 沐菀不乐意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吗,还这么关心他?该怎么做我知道,不用你教!” 沐苏无奈道:“我这是为你好呀,还不是希望他能早些倾心于你,你若不要我管,我以后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沐菀一时嫉妒心作祟出言呛沐苏,她自知理亏,现在见沐苏不开心了,想道歉又拉不下面子,便迂回道:“你关心我当然可以,但是不许再关心他,你现在不是燮王的人了吗?你就不怕燮王误会吃醋啊!” 提起燮王,沐苏稍有些郁闷。 从明王宴归来,至今已经十四天了,周夑并没有再跟她见过面,虽然中间曾派章护卫来问过“平安号”的进展,但他本人却没有直接的露面,也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沐苏不禁想到,是不是在周夑心中,认为他们对外公开的程度已经足够迷惑明王的判断,所以没必要再见面了? 这点小情绪从心中一划而过,但没有逃过沐菀的眼睛。 她八卦的问道:“怎么?看你这一脸幽怨,燮王最近没有找你吗?” 沐苏装作无所谓,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想两个人每天都腻在一起呀,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都很忙呢。” 沐苏有些自嘲的想,正如自己所说,燮王和自己都很忙,一段时间不见面很正常,她怎么真的跟小姑娘一样开始伤春悲秋了? 周夑目前协管枢密院,虽说他不似皇帝那样日理万机,但也差不多了。 大周实行“二府三司”制,枢密院主管军政,中书省主管政务,共称“二府”,是大周最高国务机关。三司则是盐铁、度支、户部这三个主理国家财赋的机构。 枢密院有枢密使,中书省有左、右丞相,三司设有三司使,最高长官一般成为计相。枢密使、左右丞相、计相四位长官组成内阁,也被尊称为阁老。 明王参政以来,右丞相就是他的人,计相、左丞相和枢密使并无明确立场,但同他关系都不错,并无明显交恶。 前段时间周夑突然和左丞相联名弹劾右丞相分管的吏 部,导致今年的官员调动和选拔都受到影响,打了明王一个措手不及。 这段时间,两人应该正为这件事过招。 对周夑来说,沐苏只是一个认识半个月的姑娘,一时因公务忽视了她,也是正常的。 沐苏自我安慰了一番,调整自己不能以前世夫妻的标准去要求周夑,心里这才舒畅不少。 梳理着朝堂的事,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此人与明王有莫大干系,与她也有理不清的关系,那人现在应该刚刚进京,她是不是有必要提前去找他呢? 皇宫之中,周夑今晚被特许进宫看望母亲淑妃娘娘,与淑妃共进晚餐后正要出宫,却遇到了嘉阳长公主来“串门”,周夑只好重新坐下,陪两位长辈叙话。 之前劳烦嘉阳长公主身边的茉姑姑给沐苏准备仪妆,所以嘉阳长公主是知道沐苏的。 嘉阳长公主来探望淑妃,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于是把宫外的情况和传闻统统跟淑妃说了。 淑妃听得非常讶异,因为周夑没有跟她提一个字。 而周夑则觉得头疼,他和沐苏的关系是假的,他不想让淑妃白高兴一场。 嘉阳长公主说完后,在淑妃面前笑着嗔怪道:“他差遣了我的人,连一声谢也没有,气死我了!” 周夑反倒说:“姑姑一向疼侄儿,所以侄儿也就没有见外。如今姑姑这样说,想来是不如以前疼我了……” ☆、第四十二章 淑妃 嘉阳长公主是皇上的长姐,如今已经五旬出头。 周夑出生时,嘉阳长公主的幺儿病殁,太后特地接嘉阳长公主回宫休养。念子心切的嘉阳长公主经常会抱着周夑想着自己的幺儿,所以待他比其他皇子要亲切许多。 嘉阳长公主叫屈道:“淑妃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淑妃问道:“燮儿,你姑姑说的是哪家的小姐?你怎么不同我说?你若真是看上了,选妃的事也该定下了。” 淑妃面容姣好,看不出年纪,性子平和、温柔,给人一种宁静的舒适感。 周夑跟她说话时,不自觉的轻声道:“母妃,这件事不着急,可能会有变数。” “变数?你不喜欢她吗?那为何还要带她公开露面?”淑妃不解的问道。 周夑有些为难,他从来不愿把外面朝政的事带到母亲面前,所以他跟沐苏装情侣糊弄明王的事,他是不会说的。 嘉阳长公主插进来对淑妃说:“有变数我倒放心了!其实我今天专程来说这个事,并不是催燮儿定王妃,而是想劝燮儿三思后行。听说那位小姐只是个五品官的女儿,虽然咱们不图未来王妃能为燮儿做什么,但至少要门当户对,不能让燮儿走出去矮人一截啊。” 淑妃微微皱眉,对嘉阳长公主说:“只要是个好姑娘,咱们倒也不必太在意,燮儿喜欢就好。” 嘉阳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这可不行,燮儿是皇子,自然要为以后的事打算。” 淑妃着急道:“我们不图那些,我只想燮儿平安……” 见他们越聊越深,周夑连忙打住,说:“母妃、姑姑,二位都是为了我好,我十分明白,你们不用为此事争论,若真到了要立王妃那一日,我一定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淑妃叮嘱道:“你一向懂事,可不能在感情的事上出错,既然带别人露面了,就该给姑娘家一个说法。” 嘉阳长公主不以为意道:“这不难,听说那位沐小姐姿色很不错,大可以做个侧妃,想来她也没有什么怨言。” 淑妃大惊,反问道:“沐小姐?哪、哪个沐小姐?” 周夑立刻捏住淑妃的一只手,说:“母亲不认识,若真的对她感兴趣,我改天带她来见您。” 嘉阳长公主说:“叫上我,我也要看看。” 淑妃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看了看嘉阳长公主,道:“时候不早了 ,再不出宫就要去内务司拿令牌,这件事咱们改天再议。” 周夑点了点头,扶着嘉阳长公主一同出宫。 淑妃送他们到寝宫门口,扶着汉白玉栏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沐家……是巧合吗?还是燮儿他……已经知道了?” 周夑出宫后亲自送嘉阳长公主回公主府。 路上,他小心说道:“姑姑,母妃她不懂朝政的险恶,我不想让她为我的事操心,要不您看,以后宫外的事,就先别让她知道了。” 嘉阳长公主批评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这件事做的太让我意外了,我怎么会着急去找你母亲?给你选那么多世家小姐,你都不要,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吏的姑娘?你以后是要成就大业的,她能帮你什么?你看看明王妃,薛家是陇上名门,门下学生遍布朝野,帮明王省去多少事!” 周夑制止道:“我有我的想法,姑姑不必多说。” 嘉阳长公主抬手放在他的一个肩膀上,叹气说:“你两个表兄都不争气,但靠着我的荫蔽,他们总归是能衣食无忧。你比他们都聪明能干,但你是皇子,身份尊贵却凶险万分,你没得选择!除了你父皇,你看看我的弟弟们现在都是什么样子……哎,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周夑知道嘉阳长公主是真心待他,心软道:“这些我都懂,我心里也有分寸,必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嘉阳长公主点点头,这才安心下来。 辞别嘉阳长公主,周夑的心里升起一股焦躁。 虽然他与沐苏的关系是假的,但听到嘉阳长公主的言论,他还是不高兴,明明是那么聪明优秀、玲珑剔透的女子,她不该被人看不起。 鬼使神差的,他对车夫吩咐道:“去沐府。” 抵达沐府的时候,已经三更了。 他站在空旷的街道上看着沐府的大门,摇头自嘲,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呢?沐苏应该已经睡了,他也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找她。 正要折返回府,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声喊道:“周夑?” 周夑迅速循声看去,沐苏穿着简洁的便装,独自出现在外院墙的拐角处。 周夑迅速朝她走过去,发现她手中拿着轻霜剑,问道:“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沐苏反问道:“我倒要问你呢,这么晚了站我家门口干嘛?” 周夑颇不好意思的说:“只是路过。” 沐苏眉眼弯弯的偷笑着,心道周夑原来也是想她的。 周夑眼神一变,有些严肃,问:“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一个人打算干什么?” 沐苏说:“我出去有点事。” 周夑追问:“这么晚有什么事?” 沐苏左右看看,指着周夑的马车,说:“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再慢慢说?被人看到我们这样站在门口,不好解释。” 周夑点点头,带着她上了马车。 深夜时分,去哪里都不合适,周夑只有带她回王府。 两人坐在书房里,沐苏详细说道:“我今日得到消息,明王的妻弟薛天河进京了,我准备过去探一探。” 周燮知道这个事,薛家在翰林中颇有些名望,这次薛家子弟二十余人进京,是因为薛家帮国子监开设的弘文书院正式开学,他们都从薛家的族学转到弘文书院学习。 “薛天河……就是雍州的新晋解元吧?你认识他?” 沐苏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他年仅十四,是近些年最小的解元,薛家对他寄予厚望,明王亦有意把他栽培成左膀右臂。” 周燮有些怅然,说:“明王有薛家这样得力的后盾,的确不愁无人可用,这个薛天河年少有成,你想去探什么?” ☆、第四十三章 天河 沐苏一时有些怔忪,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时候她因沐家被抄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藏在市井之中,想要找人从大牢中救出父母。当时周燮不肯见她,如今再想起来,应该是明王拿住了他和沐家的一些把柄,让周燮不能见她。 她走投无路,风铃又因投食物被人打死在街头,她抱着风铃的尸首在街头痛痛哭,是薛天河出资葬了风铃,还接济她一百两银子。 为了这个恩情,在后来明王倒台,薛家失利的时候,她拼死要保薛天河,致使燮王跟部下非常不好交代,也惹得很多人怀疑她的立场。 虽然到最后薛天河保住了性命,但仕途却已无望,她私下里曾找过薛天河几次,薛天河也不愿见她,让她颇有些里外不是人。 此刻,沐苏心想,若在薛天河上“明王”贼船之前与他认识,应该有法子避免他与周燮为敌,那以后的事也许会有挽回的余地。 想定之后,沐苏对周燮说:“薛家是书香世家,传家百年、门生满朝。他们之前从不干涉朝政,但因为薛王妃的缘故,使得薛家卷入了党争之中,我相信薛家内部一定会有不同的意见。这个薛天河,据说是薛王妃四叔之子,而那位薛四爷,当初是反对与明王联姻的,所以我想,能否撒大网捉小鱼,先从这个薛天河入手,慢慢查清楚薛家内部的情况,最好能让薛家继续保持中立,不要为明王的个人私欲出太多力。” 明王当年求娶薛家之女时,的确颇费了些周折,薛家的老大人是翰林泰斗,一向清高,的确不愿意与明王联姻。但老大人年岁已高,后来薛家由薛王妃的父亲,大学士薛文治当家,他一力促成了与明王的联姻,这才形成了当今的局面。 周燮思索道:“你这个想法虽好,但做起来可能会很难,读书人向来重信誉和名誉,既然最终与明王联姻,就不太可能把家族内部的分歧暴露给外面的人知道。” 沐苏说:“正因为他们重信誉和名誉,不是那一味的贪图富贵之辈,所以我们才有机会。明王在朝中这么多年,结党营私不说,在盐铁专卖之中,不知道贪了多少钱财,指不定还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祸国殃民的事,若这些被薛家人知道了,在国家大义跟前,他们难道真的不会动摇吗?” 周燮凝眉问道:“你说明王在盐铁专卖之中贪墨?可有证据?” 沐苏为难道:“我现在没什么证据,但我听说,下面商人为了得到盐引、铁引,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矩, 必定是会给盐铁司上年供,数额非常巨大。下面的人不敢独享,会把部分年供上交给计相,计相也不敢独享,便把明王拉下了水。这个事各地都这样做,你可以去查的。” 周燮脸色阴沉下来,望着沐苏说:“你可知道你同时指控了明王和计相,以及整个盐铁司上下数百官员?他们若真如你所说,那这起贪墨案的影响程度,太可怕了……” 沐苏说:“是,这个案子若全部查清楚,甚至会动摇国之根本,所以燮王若真要查,一定要召集幕僚仔细思考对策,到底要怎么查,最高只能查到哪个层面?肯定是不能一锅端的。我今天提这个事,是因为我不想让薛家牵扯到贪墨案中去。若他们牵扯深了,薛家就只能与你为敌,与国与你来说,都是不明智的事。” 薛家老一辈都在翰林、礼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任职,明王尝到了贪墨的甜头,肯定会逐步安插亲信到三司中去,那薛家这批年轻士子,就是他最好的人选。 周燮之前跟左相清理吏部时的确发现明王在想方设法的安插薛家的人。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周燮点头说:“的确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能争取薛家的倒戈最好,若不能,也要让他们明辨是非,不要再继续越陷越深。” 沐苏叹息道:“只可惜到最后,薛家都避免不了一场清洗,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保下薛家清流一脉,让这大周百年的名门望族不至于完全覆灭。” 薛家若完全被清除,对大周将是一场文化浩劫,作为操刀人的周燮,也将得罪天下读书人。 周燮重视起来,问道:“你这么晚去找薛天河,打算怎么跟他接触?” 沐苏说:“我也没想好,今天应该不会惊动他,只是了解一下他现在的情况,后面再想计策。” 周燮道:“如果只是刺探情报,何必你亲自去?我安排人下去盯着他就是了。” 毕竟是沐苏的恩人,沐苏想亲自去看看薛天河。 “今天还是我去吧,等你召集幕僚商量好全盘布局之后,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如此坚持,周燮不好说什么,而且他现在的确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幕僚们商议。 沐苏离开燮王府之后,周燮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沐苏给他带来的消息,价值连城。若真如她所说,他不仅可以掐断明王的钱源,还可以卸掉薛家这个左膀右臂,明王不止是大伤元气那么简单了! 他心中甚至泛出些狂喜,若嘉阳长公主知道沐苏为他做了什么,还会觉得她无用,还会看不起她吗? 她明明那么值得被人珍惜!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要连夜召集幕僚前来议事,二先生突然出现了,禀报道:“殿下,麦越昆的背景查清楚了,有些情况,您必须立刻知道。” 周燮问道:“什么事?” 二先生压低声音说:“麦越昆曾在泰王府做了十年管家。” 周燮脸色大变,问道:“你说什么?” 二先生慎重的说:“殿下,您没有听错,他二十年曾经是泰王府的管家,所以他追查英公子的事,极有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 一时间,周燮身遭的夜色浓得如化不开的墨。 ☆、第四十四章 夜探 沐苏并不知周燮心中经历了怎样的起起伏伏,她此刻正趁着夜色往薛府赶去。 薛家祖宅在雍州,但因多人在朝廷为官,所以在京中也有不少房产。 薛天河这批学子此次居住在薛家新买的别院之中,那个地方沐苏前世去过,离国子监不远,就在弘文书院旁边。 薛家别院没有护院,对沐苏来说仿佛敞开大门迎她进去一样。 此刻院中静悄悄的,人们都睡了,沐苏连续找了几间厢房之后,终于找到了薛天河。 沐苏静静坐到他的床边,躺在床上熟睡的薛天河看起来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长长的睫毛盖在他的大眼睛上,嘴唇微嘟,可爱极了。 沐苏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薛天河跟着她一起为风铃的惨死而流泪,说:“这位姐姐,我身上钱不多,这些都给你,你把这位死去的姐姐好生安葬了吧。” 她也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是薛天河独自一人离开朝歌回雍州老家,他哭着说:“沐姐姐,我不恨你,可我不能继续喜欢你了,自此一别,再不相见。” 想起这些,沐苏的眼眶红了起来。 若没有燮王和明王的争斗,他一定可以成为大周最璀璨的新星,她也会待他如亲弟。 这一世,会如她所愿吗?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身走到窗前的桌案上,借着夜色翻找起薛天河的东西。 桌案上有厚厚的书堆和还未写完的策论,另有一个匣子,装着各样的帖子。 薛家在士林中人脉深厚,薛天河作为雍州的解元,进京后有许多应酬,沐苏打算以此为突破口。 她将帖子翻了一遍,把各家的时间地点默默记在心里。其中有一张是荣伯府何修齐邀请他参加诗社活动的帖子。 沐苏与何修齐有一面之缘,想定了之后,她打算回家后跟何雨薇联系一下,后天的这场活动,她务必是要参加一下了。 今天的目的达成后,她又回到薛天河的床前,看着他酣睡的脸,她微微笑道:“天河,咱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薛天河在睡梦中忽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将他冻醒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看着半掩的窗户有些迷糊,他睡觉难道忘记关窗了吗? 他起床将窗户关上,正打算回床继续睡,却忽的发现桌上未写完的策论被人批了一小行字! “有容乃 大千秋几,无欲则刚百世师。” 他瞬间睡意全无,有人进他的房间,专门给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 十四岁的小小少年站在寒夜中,神色凝重。 沐苏出了薛家别院,临时起意,打算去明王府转一下。 上次在明王府找她说话的那个老人,她至今不知道是谁,她写信试探明王,也毫无回应,不知是明王识破她的计策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变故? 明王府有众多护卫,她小心的顺着墙沿、借着树荫往里面走去。 王府的规格和布局有共同点,一般来说书房和议事厅会安排在南院,而幕僚所居的客院会在南院之外,方便幕僚与主人议事。 沐苏按照方位找过去,半路上却发现薛天雪带着四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往客院走去。 她急忙找了一丛树藏身,很快,薛天雪和护卫绑着一个人折返回来。 沐苏定睛一看,被绑之人,正是那天引她说话的老人。 沐苏斟酌了一下,掏出手帕蒙住脸,借着树枝翻上房顶,悄悄跟了过去…… 明王穿着睡袍坐在书房中,神情困顿之中夹杂着一丝怒意。 待薛天雪押着麦先生前来,他也只是斜斜的看了麦先生一眼,并不说话。 薛天雪让侍卫把门守住,而后从麦先生身后一脚踹到他的后膝盖,将他踢倒跪在明王跟前。 “麦越昆,殿下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说,你混进明王府究竟有什么目的?” 麦先生从地上爬起,没有理会薛天雪,而是直着腰板问明王:“我不知殿下这是何意,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明王冷哼一声,薛天雪替明王说道:“还装糊涂!现已查明,你曾是泰王府的管家,你能抵赖不成?” 泰王是当今皇上的九弟,十年前因病去世。 泰王当年去世,与明王有直接关系。当年明王还未受封,只是一个在中书省挂职学习的皇子,为了立下功绩,他便向一直与皇帝不合的泰王下手。 泰王当年主理刑部,明王设下一局冤案骗泰王入局,泰王将人斩杀后才发觉中计,又自责又气愤,口吐鲜血,三月之后就归天了。 明王替皇上除去了眼中钉,当年便被受封为王,算是站在泰王的尸骨上开始了他的青云之途。 麦先生听完之后笑了几声,问道:“所以殿下以为我来明王府,是为了给泰王报仇的?” 明王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显然是这么想的。 麦先生又说:“殿下,您当年是替皇上办事,真正的刽子手是皇上,老夫怎么会连这一点都看不清?何况泰王自二十年前王妃去世时身体就不好了,您那一桩冤案,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夫从来没有将殿下看做是杀死泰王的凶手。再说泰王去世已有十余年,他身后无子嗣,我又何必为了老主顾卖了这条老命?殿下真的是多虑了。” 薛天雪道:“任你巧舌如簧,殿下也不会信你。天下之大,你去哪里不好,偏偏来这里自寻死路,这也怨不得我们!” 明王也不想听他多解释,压他过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情报的真实性,既然麦先生没有否认,那么明王亦不想纠缠。 “既然认了,就处理掉吧,看着碍眼。” 说罢,薛天雪就要喊护卫进来。 麦先生这下真的慌了,为了保命连忙说:“殿下!我有重要情报告诉您!关于燮王和泰王的!” 明王抬了一下眼皮,冷笑道:“你老糊涂了?泰王死时,燮王才八岁,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周夑比明王小八岁,几乎是在明王眼皮底下长大的,在明王十六岁出宫自立府邸之前,周夑的事,明王自认为是相当了解的。 麦先生保证道:“殿下,老夫不敢欺骗殿下,他们真的有关系,我只需要说一件事,你就明白老夫说的是真是假!” 明王不耐烦说道:“有话快说。” 麦先生说:“老夫一直在查的郑姨娘,正是二十年前泰王府失事时陪在身旁的那个医女!现在她极有可能落入燮王手中了!” ☆、第四十五章 秘闻 明王不解,问道:“他要这个医女有什么用?” 麦先生小心试探道:“这其中还有许多殿下不知道的往事,干系重大!若……若老夫都告诉殿下,还望殿下留老夫一条性命!” 明王冷笑道:“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麦先生豁出去了,急切说道:“殿下难道不想知道陛下为什么容不下泰王吗?若燮王与泰王真的有干系,陛下是绝对饶不过燮王的!” 明王眼神阴骘,麦先生抓住了他的软肋,他的确想知道这些内幕,若有一个把柄,能够直接除去周夑,岂不是省了他很多工夫? “好,若你说的都属实,我可以不杀你。” 沐苏匍匐在房顶仔细听着,麦先生接下来说的事,竟然是她两世为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二十年前泰王妃在世时,怀了泰王的子嗣,因身体不好,泰王特地向太医院借医女到府中照料。但当时皇后病危,太医院的医女抽调不出来,所以沐钊将自小在沐家长大且懂医术的郑姨娘借给泰王照料泰王妃。 但天不遂人愿,纵然泰王百般呵护泰王妃,她还是在一次上香的时候出了意外。马车跌下山崖,落入河中,一尸两命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但郑姨娘因为会水性,活了下来。 麦先生说:“起先,泰王没有生疑,但郑姨娘归家之后半年,竟然诞下一子,泰王听说之后不得不起疑!郑姨娘到泰王府时根本没有身孕,即使有,在事故之中,孩子也保不住,怎么会半年就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而且那日子算着,分明就是王妃的产期!” 明王听了大骇,追问道:“你是说沐家掳走了泰王妃?” 麦先生说:“泰王的确有此怀疑,但不论他怎么查,都找不到王妃的踪迹,而且之后又半年,郑姨娘病死,此事再无从查起,泰王这才郁结于心,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老夫本以为这是一桩谜案,谁知道上个月突然听说郑姨娘死而复生,且与燮王有关,老夫怎能不查?” 沐苏听得遍体身寒,若麦先生说的是真的,那沐英就是泰王的儿子! 沐家为什么要私藏泰王之子?泰王妃又去哪儿了?周夑为什么要保沐英?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沐苏不敢再想,真相实在太可怕了! 明王细细的追问了麦先生很多细节,之后让护卫先把麦先生送回去。 薛天雪欲言又止的道:“殿下,此事不能再查!” 明王点头道:“你也想到了?” 薛天雪说:“此举虽然能扳倒燮王,但肯定会惹怒皇上,您也难逃其咎,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妙!不如等殿下荣登大宝之后,再重查此事,那时再除掉燮王永绝后患!” 明王说:“言之有理。麦越昆是个大麻烦,你还是将他处理掉吧。” 薛天雪领命退下,沐苏急忙从房顶撤走,往麦先生的住处追去。 但等她赶到时,押送麦先生的护卫已倒在了地上,麦越昆不知所踪! 难道麦先生还留了后手? 她正要撤走,薛天雪也带人到了,见沐苏站在倒下的侍卫身边,喝问道:“什么人?给我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沐苏急忙拔出轻霜剑,避开侍卫的围捕后,轻灵地跳上树枝想要撤退。 薛天雪拿出梨花针在外围瞄准,谁知树枝繁密,又是夜里,她完全看不清人影。 沐苏心中冷笑,上辈子吃过你梨花针的苦,现在岂能不防着? 她挥剑劈下一根树枝,如掷矛一般往薛天雪丢去。 薛天雪近身工夫不行,狼狈躲开,这一错神,沐苏已翻过墙头飘然远去。 薛天雪气急败坏道:“一个女人都拿不住,你们这群废物,给我追!” 沐苏躲开追兵之后,挑了偏僻的小路,再次绕道回到燮王府。 燮王府的南院亮着幽幽的灯火,但院中布满了侍卫。 周夑、二先生和其他几个生面孔的中年人坐在昏暗的书房里,看着中间一个被黑布套着头的人。 谁也没有说话,都看着周夑。周夑神色凝重,显然在斟酌什么。 章护卫敲门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沐小姐又来了。” 周夑讶异,起身道:“我出去见他,先把这里看紧。” 周夑见到沐苏时,沐苏脸颊通红,微微喘着气。 沐苏见到周夑之后就急忙说:“不好了不好了,明王知道泰王和泰王妃的事了!” 周夑惊讶问道:“你在说什么?” 沐苏将自己夜探明王府,偷听明王审问麦先生等事一一说了。 周夑脸色变幻莫测,待沐苏说完,他叹息一声,说:“麦越昆现在在我手里,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沐苏舒了一口气,说:“原来是你抓了他,我刚刚还在着 急,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呢!” 说罢,她小心观察周夑脸色,问道:“麦先生说的,是真的吗?沐英哥哥是泰王的儿子?” 周夑沉重点头,说:“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跟泰王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保护沐英哥哥?”沐苏追问道。 周夑苦笑一下,说:“你这么聪明,难道没有猜到吗?” 沐苏猜到了,但她不敢说。 掳走王妃、制造事故诈死、让相关人都闭嘴不敢多语,能做到这些事的人,并不多。而又跟周夑有关的,最有可能就是当今皇上了! 周夑如此关心沐英,极有可能因为他们有撇不清的关系,若是这样…… 沐苏小心翼翼问道:“当年的泰王妃,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是吗?” 周夑点头:“十六岁我出宫自立门第,母妃身边的俞嬷嬷偷偷将这件事告诉我,希望我能帮母妃找到分离多年的儿子,以解开她的心结。母妃性格柔弱,当年能救下英兄长,已是尽了全力。为了英兄长,为了泰王,更是为了我,母妃忍辱负重多年,活得非常艰难。” 沐苏能够理解,皇上想要的人,就算泰王知道了又如何?造反不成?事情只能更糟。 “长辈们的事,咱们纠结也无用,关键是眼下该怎么办?明王知道这个秘密,虽然忌惮着皇上,他不敢直接揭露,但一定会利用这件事生事的。” 周夑说:“我已召集幕僚在商议对策。你先回去休息,别着急。” 沐苏不再占用周夑的时间,让他立刻开会去,她自己也需要回家静一静,好好的想想对策。 ☆、第四十六章 误会 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泛白,沐苏躺在床上,无心睡眠。 她想起前世今生很多事,当初沐家抄家的原因,她看得更透彻了,正如当年泰王的死,不过是皇上在借刀杀人。 那沐家呢?这一世躲过了明王的栽赃嫁祸,就真的能够躲过灭门的命运吗?沐苏突然不敢那么确定了。 还有周夑,以前明王与他相比,出身低是最大的短板,明王的母亲只是昭仪,可现在淑妃娘娘的出身若有了瑕疵,明王只怕更嚣张。 想到这里,沐苏有些自责,若不是她想借明王之手除掉麦越昆,明王也不会去查他,就不会是眼下的局势了。 她闯出的祸,她必须想办法弥补才行。 沐苏熬到天亮后,早早的就往主院去,在父母门前等着父亲起床。 等了半晌,却看到父亲从外面回来,不禁讶异问道:“父亲,这么早,您去哪儿了?” 沐钊脸色不太好,冲沐苏招了招手,说:“我们一旁说去,别吵你母亲休息。” 父女二人来到书房,沐钊给自己泡了壶热茶,斟酌许久,说:“苏儿,你陪你母亲去看望外祖父吧,你们母女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兰氏的祖籍在幽州,那里是沐家药材的主要产地,兰家是最大的一家供应商。 幽州离朝歌数百公里,一来一回至少月余,他分明是要支开他们母女! “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沐钊摇摇手,并不想说。 沐苏很着急,直接说:“父亲,泰王和淑妃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要瞒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沐钊大惊,抬头喝道:“闭嘴,你在瞎说什么?” 说罢,还警惕的去门外看了看,最后把房门锁紧,将沐苏拉到里间,问道:“你这孩子,怎么最近这么不安分?你瞎打听什么?” 沐苏急切说道:“您先别训我了,是不是燮王早上找您了?” 沐钊叹气道:“燮王早上派幕僚来找过我了。当初是我做的不妥当,皇上要青娘死,我于心不忍,冒险把她送走。而燮王两年前来找英儿,我怕英儿再卷入纷争,没有同意燮王将英儿带走,这才导致今日两难的局面。” 沐钊的确有些优柔寡断,说起事也让沐苏着急上火,只得追问道:“周夑要你做什么?他有什么计划?” 沐钊说:“来的那位先 生建议我将明王在查泰王的事透露给皇上知道。当年的事是皇上的逆鳞,必定会想办法惩办明王,可这样一来,青娘没死的事也就瞒不住了,咱们家逃不过一个欺君之罪……” 沐苏一听就火大,周夑这招的确有用,自己不出面,借沐家和皇上的手办掉明王,可沐家的百口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行,您怎么能答应他?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沐钊摇头说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在明王知道淑妃娘娘的那一刻,沐家的结果已经注定了,不如成全了燮王,他也许还有法子能救你和你母亲的性命。” 沐苏“噌”的站起来,说:“父亲,您现在什么也不许说,什么也不许做,我找周夑去!” 沐钊急忙喊道:“苏儿,你别胡来!” 但沐苏根本不听他的,已经飞快的消失在院落之中。 她一口气赶到燮王府,将正要去枢密院的周夑拦了下来。 “我们谈一谈!” 周夑见她怒容满面,颇有些意外,认识一个多月,还没见过沐苏这样。 他斟酌道:“我要赶去枢密院议事,要不你跟我上马车,我们路上说?” 枢密院议的都是国家大事,沐苏分得清轻重,勉强同意后,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周夑跟上马车后,笑着问道:“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了?” 沐苏道:“你还问我?你要牺牲沐家上下去成就你的大业,我难道不该生气吗?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成大事者,绝不是为了那万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利,而是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天下为公的信念。你这样不择手段,与明王有什么区别?” 周夑神情凝重,没有立即回答沐苏的话。 他挑开车窗对章护卫说:“去把霍先生的麒麟币收回来。” 章护卫大惊,问道:“殿下,真的要这样吗?” 麒麟币是周夑赠送给心腹幕僚的信物,凭此信物,可以调遣周夑手下的府兵和内卫营,也可以从账房随意开支,可以算是相当珍贵且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沐苏听到他这样说,也非常惊讶,不过她惊讶是因为她明白早上去找父亲的那个人是霍先生,要牺牲沐家成就周夑的也是霍先生。 这个人,沐苏非常熟悉,对他又敬又恨,心里非常矛盾。 霍宏图,是周夑启蒙先生的关门弟子,于周夑来说,算 是大师兄。他才学了得,计谋更是精绝,可行事狠辣,与周夑和沐苏经常意见不合。 这样想来,昨夜周夑与霍宏图肯定又产生了分歧,霍宏图不顾周夑的意思,直接去找了沐钊。 想通这一切后,沐苏有些后悔,她太冲动,错怪周夑了。 周夑交代完事情,关上车窗对沐苏说:“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家人枉送性命。沐家于我母妃和英兄长有恩,我不至于恩将仇报,何况你……你也助我良多。” 沐苏知道不是他的本意后,火气早已烟消云散,道歉说:“我早上听父亲说了之后有些着急上火,事情没有想清楚就来找你,希望你别介意。” 周夑笑了笑,说:“看来你已经消气了,毕竟是我的人办事独断,惹恼了你,我以为要花些心思哄你,没想到你这么好性儿。” 沐苏吐了吐舌头。 一开始的她才没这么好脾气,只不过对她来说,比较了解周夑,有很多事免去了沟通的障碍。 沐苏又问:“那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应对明王?” 周夑点头道:“有大概的想法了。我想抓紧查办你所说的盐铁贪墨案,明王再以泰王牵制我的话,我大可以说他是为了贪墨案报复诬陷。这件事就看谁占先机,所以我今天就会着手去安排。” 这个法子不算稳妥,风险有些大,但对沐家的伤害最小,若操作得当,沐家也许可以全身而退。 感受到他的善意,沐苏越发不好意思,道:“我家生意做得广,地方上的有些消息我可能比你清楚,若有需要,你直接派遣我。” 周夑笑了笑,没有应她,他还没有想过要让女人为他出汗流血。 ☆、第四十七章 师姐 到了朱雀大街,沐苏找了个地方下车,周夑派府兵送她回家。 行至半路,沐苏遇到章护卫带着霍宏图往朱雀大街去。 沐苏与章护卫打招呼,而后看向霍宏图。 霍宏图显然心情不好,耷拉着嘴角,看向沐苏的眼神有些阴骘。 沐苏迎上他的眼神,说:“霍先生此刻是不是在想,果然红颜祸水,怪我扰乱了燮王的抉择?” “红颜祸水”是霍宏图前世最喜欢抨击沐苏的词语。 霍宏图显然没有料到沐苏会认得他且主动挑衅他。 他冷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沐小姐姿色不过如此。” 章护卫头冒冷汗,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怎么会如此争锋相对。 沐苏没有太意外,当初她能嫁给周夑非常不容易,霍宏图百般阻挠,让她花了不少心思。 沐苏淡淡说:“世人皆以为,女子只能凭借姿色证明自身的价值,霍先生也不能免俗。殿下与霍先生不同,他知人善用、心存大义,我想这也是为他效忠之人所看重的地方,霍先生千万不要害了殿下才是。” 霍宏图被气得面如铁板,他呕心沥血为周夑图谋大宝之位,第一次有人说他要害周夑! 正要反击,沐苏又笑着说:“霍先生不必在此跟我一个小女子逞口舌之威,咱们且走且看,究竟谁才是为了殿下着想。” 霍宏图被堵得说不出话,若再反击,倒真要显的他心胸狭隘与妇人辩舌,只得拂袖而去。 沐苏出了心中的郁气之后,舒畅不少,这才记起自己忘记给何雨薇写信说参加诗社的事。 她匆匆赶回家,先把周夑的意思告诉父亲让他暂且不要行动之后,又赶回房给何雨薇写信,大致说她听闻何修齐组建了诗社,自己也有兴趣,希望她能帮忙引荐加入。 随信她还附上了一首白居易的《问刘十九》改为《问友》传给何修齐。 她默默忏悔,抄袭不是她本意,她实在是需要一首好诗引起他们的注意,才能顺利进入诗社。 又忙了这一早上,沐苏才放松精神睡了个回笼觉。 待她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平时只要她有空,风铃黄昏时总会来见沐苏,汇报平安号的进展,并听取沐苏的安排。 现在平安号的伙计已选齐并开始训练,铺子也装修的差不多,该进入“商 务洽谈”阶段了。 沐苏拿出一张纸,画了一个类似宣传单模样的东西,将平安号做什么的,位置在哪,如何收费等等内容写上去,然后交代道:“先找个画画先生按照我这种样子重新画的好看一点,务必让人看到这张纸就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然后找个印书局,把这个刻成版画,印个百来份……” 沐苏教她一些宣传的手段,又筹谋着“大商户”的事情。 朝歌的大商户她十分了解,但她此刻还“不认识”,没来由的直接找上门也没人搭理她。要开张,还是得托周夑的关系。 不过他最近有要紧事忙,这个事要暂搁一搁。 沐苏又问风铃:“大先生训练的那批人怎么样了?” 风铃摇头道:“不知道,成天待在一个大院里,也不知道在学什么,大先生不许我们靠近。” 沐苏酝酿道:“你去跟大先生商量,我最近需要人手去打探薛家在弘文书院的一些事情,看这批人能否派出来试一试手?” 风铃点头道:“好,我回去跟大先生商量。” 沐苏又说:“再请卫姐姐告诉王澍,请他得空的时候来找我一下。” “哎,行。” 交代完事情,风荷捧着一封信进来,说:“何小姐回信了。” 沐苏接过一看,事情果然成了。 何雨薇告诉她,她的信写的正是时候,何修齐明天要办一个诗会,看了她写的诗后,请她一定要参加。 到了第二天下午,沐苏踩着时间点来到荣伯府。 何雨薇在二进门等她,迎上她之后就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快些去,哥哥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 沐苏与她手牵手快步往何修齐的小院走去,十余个书童、小厮模样的少年候在外头,看来今天起码来了十多个人。 院内,何修齐布了一张超长的条形桌案放在客厅里,上面盛放着近日诗社成员的作品,男孩子们正凑在一起品评。 “哥哥,我们来啦。” 何雨薇叽叽喳喳的进去,何修齐立即对周围众人说:“快,你们要见的沐小姐来了。” 原来诗社的众人正在看沐苏昨日递来的《问友》,听说是女子写的,难免多议论两句。 沐苏笑着看向众人,对何修齐说:“何大哥,叨扰了。” “哪里哪里,之前并不知道你擅长诗 词,若是知道,早邀你入社了。快进来,大家都想认识你。” 沐苏走进客厅,环视一圈到处找薛天河。 薛天河盘腿坐在竹帘后,正在跟一个士子下围棋,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挑帘向外看,正好跟沐苏四目相对。 沐苏主动朝他笑了笑,薛天河露出吃惊的表情,有些呆愣。 与他对弈的男子抱怨道:“薛天河,你认真点啊。” 薛天河放下竹帘问道:“诗社里还有女子吗?” 男子道:“以前没有,不过听修齐说,有个小姐诗作不错,要破格让她入社。咦,外面这么吵,是人来了吗?” 薛天河点头道:“好像是。她写了什么诗?” 男子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是一首写给朋友的诗,天晚欲雪,红泥炉、绿蚁酒,很有意境吧!” 薛天河缓缓点头道:“诗风清新温暖,与她本人很相似。” “是吗是吗?你看到她了?咱们这盘棋就这样吧,你又赢了,我要看佳人去!” 薛天河随着友人走到人群里,正有人问:“沐小姐,这绿蚁酒是什么酒?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沐苏笑着解释说:“就是米酒。” 有人立刻问道:“怎么会是米酒?米酒是白色的。” 薛天河快人快语,在旁说:“新酿的米酒会起绿泡,看着可不就是绿蚁吗?” 众人恍然大悟,说:“果然如此,我以前怎么没注意。” 沐苏看着薛天河说:“薛解元学识了得,连这个也知道。” 薛天河年纪小,没什么傲气,说:“我在雍州时,常去乡下庄子上玩,看过农妇们酿酒,所以知道。” 沐苏顺势与他攀谈起来:“你刚刚来京城,也是刚刚加入诗社的吧?” 薛天河点头。 沐苏笑道:“我今天才加入,你我也算是同期的师姐弟了。我比你长一岁,来,叫声师姐听听。” 薛天河没有喊她,脸却红了。 ☆、第四十八章 入社 何修齐在旁边看得大笑,说:“总听说薛解元的策论言辞犀利,能够舌辩群儒,竟然被沐小姐闹了个大红脸。” 薛天河道:“我四岁进学,学堂里又没有师姐妹。”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更融洽。 何修齐趁机将大家召集起来,向诗社的众人介绍薛天河和沐苏。 “薛天河是由骆文兄特地邀请进社,大家欢迎!” 之前与薛天河下棋的男子正是骆文,他说:“你们别看他年纪小,但他是雍州的解元,你们可小心了,再有诗赛,压力可大了!” 薛天河尴尬道:“我其实并不擅长诗词,骆兄和何兄抬举了,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他说话真诚,无半点傲慢之气,让人听了非常有好感。 何修齐又介绍沐苏:“这位沐姑娘,是我和小妹引荐进社的,她的诗作刚刚大家也看了,应该没问题吧。” 骆文在旁说:“没问题!要我说,你早该邀一些才女入社,也多一些乐趣。” 话音刚落,有一位长相老成的男子说:“骆兄这话说的不妥,诗社有诗社的规矩,岂能因为玩乐而荒废?沐小姐《问友》一诗固然不错,但却不知是否是她的真实水平,莫要鱼目混珠的好。” 这是在怀疑诗作的真假,怕是别人帮沐苏写的。 这种怀疑对文人来说,是莫大的羞辱,一时气氛尴尬了起来。 不过沐苏并没有恼,本来她就是借古人的光,的确不是她的水准,再则突然有女子要入社,有人抵触是正常的。 “来时听雨薇说,今日诗社还会有诗赛,大家莫要为我耽误时间,咱们诗赛上见真章不就好了吗?” 何修齐圆场道:“正是正是,咱们平日怎样,今日就怎样?大家赶紧落座,不如先把主题定下。” 之前反对的男子又说:“冬日里总是咏雪、咏梅,太过乏味,咱们找些平日不写的东西来写吧。” 越生僻就越难,这是在为难沐苏。 何修齐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薛天河也担忧的看向沐苏。 “不如就请这位师兄直接命题吧。”这种小挑战沐苏并不惧怕,哪怕她对不上来,大方的承认才疏学浅也就罢了。 反正她今日主要是为薛天河而来,目的已达到。 那才子沉思了一下,说:“女子贯喜欢风花雪月,却从不知一根小 草也有它的可贵之处,今日咱们就来咏草。” 大家一下子就议论开了。 写诗一般会寄情于物,这小草有什么好写的?无荷之高洁,无梅之坚韧,就如蜉蝣一样脆弱、普通,真是有些为难人。 可这对沐苏来说太简单的,有一首诗,她小学一年级就会背。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 她心直口快,想起来就背了出来,速度非常快,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下,老成男子脸色非常不好。 他心底有些以貌取人,总觉得漂亮女子如花瓶,肯定是肚中空空,没想到这反击如此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骆文拍手笑道:“好诗好诗,好个春风吹又生!沐小姐,我算是服了你了。孔和硕,你服不服?” 孔和硕万分羞愧的拱手道:“是小生偏执了,沐小姐,对不住。” 沐苏笑着说:“孔师兄不必多礼,咱们不了解彼此,误会在所难免。” 孔和硕见她心胸宽广,更是叹服。 沐苏入社的小风波过去后,骆文说道:“今日诗赛就换一题吧,有沐小姐这首诗在前,咱们压力也太大了。” 众人都说好。 薛天河便说:“我这里有一首诗的上阙,但没有下阙,师兄们不如来帮我想一想,下阙如何接才好。” 众人都感兴趣,让薛天河把上阙写出来。 薛天河走到桌案前,笔锋刚劲的写下“有容乃大千秋几,无欲则刚百世师”几个字。 这是沐苏留在他策论上的一行字,想提醒他要大公无私才能流芳百世。 他果然注意到了。 这两句话铿锵有力,且正气浩然,引得大家纷纷议论起来。问及是谁写的,薛天河只能摇摇头。 众人提笔苦思,陆陆续续有几个接出下联的,但并不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薛天河来到沐苏面前,问道:“沐师姐,你对得出来吗?” 沐苏为了引起薛天河足够的注意,说:“有倒是有,但我觉得这一句并不是完整的上阙,应该是七言律诗中间的一句,而非七言绝句。” 薛天河正色请教道:“请沐师姐赐教。” 沐苏说道:“此两句是在教人做 官,劝人为公,想要千秋百世被人称颂,绝非易事。为官者当以国家为重,武将守边关,文臣治天下,心正才能身正。所以我填补出的律诗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有容乃大千秋几?无欲则刚百世师。比武守疆驱虎豹,论文说理寓诗词。为官首要心身正,盖世功勋有口碑。’” 说完,薛天河、骆文、何修齐、孔和硕等人神色激动,孔和硕更是亟不可待的提笔把她念的诗记了下来。 骆文亢奋的说:“沐大才女!我要给你出诗集,一定要给你出诗集!何修齐啊何修齐,你简直埋没人才!” 何修齐委屈道:“我怎么埋没人才了,沐小姐还是我引荐的……” 何修齐又对沐苏说:“骆兄家里是开书局的,他若给你出诗集,凭你的文采,你肯定很快就会名满天下!” 沐苏连连摇头,说:“我一个女子,不求什么名,还是不出诗集的好。” 她内心羞愧,好像玩大发了,想引起薛天河的注意,却好像对其他人也产生了大震动! 薛天河一直看着她,仔细的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可谓是赚足了他的注意力。 沐苏见好就收,拉着何雨薇扯了个要拜访老夫人的理由就要走。 男子们不好强留她,只得惋惜道别,请她一定参加下一次的诗会。 沐苏回家之后,当晚就收到了骆文邀她去书局做客的帖子。 骆文与薛天河是朋友,沐苏估计薛天河八成也会出现,就应了他第二天的邀约。 ☆、第四十九章 书局 骆家的书局有国子监的门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书局,在多地都有分店。 骆文依旧想给沐苏出诗集,觉得不让她名扬天下就是埋没了。 沐苏有些骑虎难下,只好道:“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得了这个名声也不见得好,倒让人觉得轻狂。” 骆文想起昨天沐苏走后,何修齐提起过沐苏非常受燮王青睐的事,若是要嫁入皇家,必是诸多束缚,名声于她来说,是有些鸡肋。 想到这些他一下子就泄气了,连道可惜了。 沐苏趁机跟他提另外一件事:“其实我今日来,是有另一件事想与骆师兄商议。我有个远房兄长,建了一个叫做‘平安号’的快镖……” 她把平安号跟骆文介绍了一下,说:“书籍笨重,许多客人搬运不回去,平安号可以低价帮忙送。还有些客人想要的书,店里一时没有,可以留下订金和地址,等书到了平安号可以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方便的事。” 骆文听得感兴趣,问道:“还有做这个生意的?好事是好事,不过这能赚几个钱?” 沐苏说:“刚开张肯定是不赚钱的,但这个生意,货越多成本越低,也就有得赚了。” 因为不需要书局直接花太多钱,骆文说:“让你表兄来直接找我,我跟他再谈谈。” 沐苏心中一乐,说:“好,我这就去跟他说。” 她起身要走,骆文连忙喊她:“稍等一下,别这么急。天河一会儿下学了会过来,说是想拜会你,还请等等他吧。” 在弘文书院中,薛天河特别有人气。 书院有一半是薛家的,他不仅出身名门,还有个王妃姐姐,自己还是解元,明年科举前三甲八成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所以上下课期间,总有许多人拉着他评书论政,可对于薛天河来说,能与之交心的人,却没有几个。 自身优秀的人,不管行事风格是谦虚还是自信,看人的眼光总是很高的。 他没想到进京后第一个入眼之人,是个女子。 他下课之后把书本丢给书童,急忙往书局赶去。 昨日诗会上人多,他有许多想说的话,没有机会跟沐苏交流,幸而骆文是个跳脱性子,察觉到他的想法。就急匆匆的约了她。 薛天河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沐苏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每 每想起,心中总是会涌起一股豪迈,但同时也越品读越无法理解,这怎会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作品。 他一直认为,作品、文风,与人是有莫大关联的,能写出这两句诗的女子,他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 赶到书局时,骆文正拿着新出的诗集向沐苏介绍京城的才子们。 听见动静,两人抬头向门口看去,薛天河戴着小瓜皮帽,顶着一身的风雪走了进来。 沐苏自然而然的问道:“外面又下雪了吗?我来时天色就有些阴沉,这一会儿下这么大了。” 说着,端起桌上的热茶给薛天河斟了一杯,指着火盆边的座位说:“来,薛师弟,坐这边暖暖。” 薛天河一路上有些亢奋,本想着见到沐苏一定要与她尽情的谈论一番家国大业,但他突然就因这一杯茶,平静了下来。 他带着一丝羞赧坐到了沐苏身边,喝了一口热茶,问道:“骆兄跟沐师姐在说什么?” 骆文拿着手上的一本诗集,说:“书局刚刚编了一本《大周状元诗集》,我正跟沐小姐说,里面的作品还不如她昨日写的两首呢!” 沐苏顺势问道:“薛师弟明年就要参加春闱吧?到时候你的作品也该被收录进来了。” 开春就要春闱了,薛天河是要参加的。 说起这个,薛天河说:“其实我有些学问还没有做透,我本想进京读两年再考的,但长辈一定要我明年就考,如此仓促,我并没有十足把握。” 沐苏倒是能想到原因。 明王指望着薛家的子弟早点入仕替他“分忧解难”,肯定是不想他一直待在书院的。 沐苏记得薛天河的确没有高中状元,连榜眼和探花也不是,只考了一甲第七名。虽说能进一甲很不错,但对于他的天分和年龄来说,太可惜了。 “薛师弟,考科举的人是你,以后入仕前途也是你的前途,这种事,长辈的意见固然要参考,但自己的想法才是最要紧的。你今年才十四岁,再读两年书稳妥一些也是好的。” 骆文却说:“不行不行,天河明年若高中,那就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了,这是多好的事啊。” 沐苏不想刚认识就跟他们争执,所以没有多言,打算等以后跟薛天河独处的时候再慢慢引导他。 她转而问道:“骆师兄让我等你来,你可是有事找我?” 薛天河点头道:“弘文书院在 冬至的时候会举办冬至祭,我想请你到时候去书院做客。” 冬至是相对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 各行各业都要祭祖师,读书人要祭孔子和书院的创始人,配合祭祀一般还会举办活动以文会友。 沐苏以前并没有参加过,好奇问道:“我可以去吗?” 薛天河点头道:“我今天去书院的时候跟先生说了,到时候书院会给你下帖子。” 沐苏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殊荣,笑着谢了又谢。 三人在一起聊了些诗词和京城趣事,却见外面的风雪更大。 薛天河见天色已晚,说:“晚上可能有大风雪,我送你回去吧。” 沐苏答应,两人同骆文道别后走出书局,出门却碰到章侍卫在外等着。 章侍卫上前道:“沐小姐,殿下命我来送你回去。” 沐苏有些惊讶,但并未多问,转身推卸了薛天河送他的好意,跟他约定冬至日再见。 燮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书局侧面的巷子口,沐苏随章侍卫走过去时问道:“燮王为什么派你专门来接我?是有什么事吗?” 章侍卫道:“殿下今日派我来给您传信,得知您到书局见薛家的人,他不放心,就让我在附近候着。” 夜幕下飘起了鹅毛大雪,沐苏心中却暖暖的。 ☆、第五十章 劝离 路上,沐苏与章护卫聊天,问起周燮这两日的情况,惊讶得知他这两日一直歇在枢密院,并未回王府。 “那他今日是要给我传什么信?” 章侍卫从怀中拿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沐苏,沐苏展开一看,竟然是沐英写来的信! 沐英告诉沐苏,他现在一切都好,和郑姨娘生活在一起,请家人不要担心他。 沐苏松了一口气,自周燮把沐英接走,已经快一个月了。她曾好几次想打听沐英的下落,又担心自己行事不妥反而害了沐英和郑姨娘。 现在收到他们主动送来的信,她心中一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章侍卫道:“殿下说,若您想回信,随时可以把信交给他。” 沐苏点点头,问章侍卫:“殿下今日还是歇在枢密院吗?” 章侍卫说:“是的。” 周燮要安排着手调查明王盐铁贪墨案,事关紧要,必须开闭门会议商量清楚才能行动。 沐苏关心道:“这几日天气特别冷,枢密院虽有棉被,但常年不用,肯定不舒软。你一会儿回王府,记得送两床厚被子过去,日常换洗的衣服也送几套厚实的。殿下身体虽好,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周燮忙起来的时候,完全不顾生活上的细节,沐苏以前见识过他怎么“虐待”自己,难免放心不下。 章侍卫老成的脸上出现笑容,说:“是,沐小姐这么体贴殿下,我一定会转达的。” 沐苏瞪他一眼,不好意思的道:“不用你转达,照顾好你家殿下就行了。” 到了沐府,沐苏让章侍卫稍等,赶去厨房从炉子上取了一份煲好的银耳汤递过去,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别嫌弃,喝点甜的暖暖身子。” 章侍卫笑着拿着汤走了。 黑暗中,一抹人影也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薛天雪披着狐皮袄坐在炕头,仔细看着探子们送来的情报,选取有用的分类誊抄下来给明王看。 她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麦越昆是在她手上逃跑的,让明王大发雷霆。 她派出多人在京城四处打探,没有麦越昆的半点消息,却意外发现沐苏跟自家小弟薛天河走到了一起。 她拿起薛天河相关的那条情报,放在油灯上烧了,而后对守在外间的小丫头说:“明日去弘文书院一趟,请天河少爷下课后来王府一趟。” 说罢,她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麦越昆所说的沐家的秘密。 沐家真的有胆量私藏泰王的遗腹子吗? 藏了还不送走,竟敢一直留在京城? 当年,他们有怎样的本事,能从皇上眼皮子地下把孩子从宫里偷出来? 皇上对淑妃,到底宠爱、容忍到何种程度才能接受一个生了别人孩子的女人坐上四妃的高位? 薛天雪觉得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思考,一定没有麦越昆说的那么简单…… 这一夜的雪下得极为肆虐,庭院的路面和门窗都被冰雪封住。 沐苏翌日是被冻醒的,刚睁眼就打了个寒颤。 艰难的穿戴洗漱好了之后,却得知王澍求见。 沐苏连忙请王澍进来,说:“王太医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还没吃早饭吧?我正要传饭,一起吃一点吧。” 王澍拍一拍肩头的雪,摇头道:“这两天突然降温,宫里许多贵人身体不适,所以有些忙。听说小姐找我有事,所以敢在进宫之前来一趟,就不吃早饭了,时间有些紧。” 沐苏点点头,长话短说道:“我是想请王太医帮我在宫中查一个人,就是淑妃身旁的俞嬷嬷,试试能否查出她什么时候进的宫,在淑妃身边多久了?以前还伺候过哪些主子?越仔细越好。” 听说是淑妃相关的事,王澍认真的点头,说:“好,我会想办法查到的。” 沐苏不耽误他时间,塞了四个热包子给他之后,就送他走了。 之所以要查俞嬷嬷,是因为之前周燮告诉她,沐英的事,是俞嬷嬷瞒着淑妃告诉他的。 她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嬷嬷把这样的秘密告诉周燮,真的只是为了缓解淑妃的念子之情吗?若周燮没有听那位嬷嬷的怂恿找沐英,今日的大部分烦扰和威胁都不会存在。 换种角度思考的话,那位嬷嬷会不会是要害周燮和淑妃? 沐苏又仔细回想前世进宫时,淑妃身边并没有这样一位俞嬷嬷,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明,这个人有问题,最后被除掉了? 基于这些猜想,她必须要占尽先机,先把她的底细查清楚,才能推测她到底想干什么。 薛天河在学院中接到薛天雪的口讯,眉头微皱。 他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堂姐。 最初他曾经欣赏过薛天雪的聪慧,但在他得知薛天雪甘愿做滕妾 随王妃嫁入明王府之后,他就觉得她失了薛家的风骨,有些让人看不起了。 但碍于情面,他下课之后还是去找了薛天雪。 薛天雪准备了几个小菜,问他进京之后习惯不习惯。 虚与委蛇半晌之后,薛天雪终于说道:“听说你最近新结识了一位女子,是沐家的小姐。” 薛天河问道:“你怎么知道?” 薛天雪避而不答,只说:“这位沐小姐是燮王的心头好,咱们薛家现在是明王的亲家,你又是明王殿下看重的人,她主动接近你,恐怕没怀什么好心,小弟要多长个心思才好。” 薛天河听得这话心中十分反感,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说:“姐姐怕是多虑了,我与沐师姐相识实属偶然,而且是我赏识她的才学想要接近她,她并没有主动接近我。况且,她是燮王喜爱之人与我是明王的妻弟有什么关系吗?姐姐这话中的意思若传出去,恐怕有些诛心了。” 薛天雪叹气道:“我知道你自小学识了得,但这人情世故和权术诡计,你还是太嫩了。这储位一日不定,明王和燮王之间,怎会有真的宁静之日?” 薛天河板着脸道:“储位乃是皇上和内阁大臣所操心的事,咱们只需一心报效国家,效忠皇上,我劝姐姐不要走上邪路才是。” 薛天雪渐渐失了耐心,觉得薛天河读书把脑袋读迂腐了,于是板着脸说:“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劝你离燮王的人远一点,若因你泄露了明王或是薛家的事情,到时候自有人管教你!” 薛天河小小的脸皱成一团,他此刻终于知道父亲在明王大婚之夜饮酒痛哭是为什么,也终于理解父亲送他进京时那种惆怅难为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风霁月般的薛家,已经不存在了。 ☆、第五十一章 露馅 沐菀这几日心情好得不得了,全因方氏收拾包袱赶去了西山营旁边的西海镇。 自上次沐苏给沐菀出主意,沐菀就托九叔沐钦打听南宫大人在西山营的情况,发觉他果然与一名军医官之女有些来往,甚至酒后说出过想娶她的话。 沐菀得知之后,把这个事情告诉给方莹莹,借她之口转告给方氏。 方氏听说之后,再没精力管方莹莹和南宫奈何,当即带了二十余名仆妇,赶去了西海镇,颇有些要打架闹事的气场…… 南宫奈何管不了父母的事,这几日只是盯着郑良筹,要他为方莹莹的事负责。 郑良筹也不是全然无情之人,答应了要纳方莹莹为妾,只是恼方莹莹把璇珠得罪了,一直不太理她。 南宫奈何是个厚道人,方莹莹虽是出嫁做妾,但他觉得也得给她准备点嫁妆。 母亲方氏是绝不会为她操这个心,所以只好求助沐菀,请她帮自己挑些东西给方莹莹送去。 沐菀满心欢喜的随南宫奈何上街,逛了半日把东西采买的差不多,因天气严寒,便钻入路边的茶社喝杯热茶歇一歇。 喝茶时,南宫奈何问沐菀:“最近没看到苏苏妹妹,不知她在忙些什么?” 沐菀有些不高兴,说:“我哪儿知道呀,我又不是她的丫鬟,估计天天跟燮王在一块吧。” 南宫奈何没有听出其中的醋意,只是面露忧愁的问:“菀儿,你有没有觉得苏苏妹妹很不一样了?” 沐菀说:“当然不一样了,以后做了王妃,只会更不一样。” 南宫奈何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她,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有时候甚至怀疑她不是沐苏,而是谁在假扮她!” 沐菀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南宫奈何这一个半月一直觉得到处都不对劲,仔细想来,一切都是从沐苏及笄礼的那一天开始变的。 他说:“她不喜欢我了没关系,性情变化也罢了,但是我昨日听说,何修齐组织了一个诗社,苏苏妹妹去作了三首诗,被众人吹捧。现如今,她的才女之名传得满城皆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以前苏苏妹妹最不耐烦诗词歌赋,怎么突然就成才女了?” 说着,他还拿出两张纸,上面正是沐苏在诗社上咏的《问友》、《草》和《示友人》。 沐菀自小被秦氏高要求,读的书在姐妹 中算是多的,她拿过诗一看,文采如何心中一目了然。 沐菀面露异色,问:“这是苏妹妹写的?” 南宫奈何点头。 沐菀皱眉道:“是不是燮王帮他写的,让她在人前撑脸面啊?” 南宫奈何摇头说:“众人岂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我细细问过了,是临时出的题。” 沐菀神色也变得凝重,被南宫奈何这样一说,也觉得沐苏说话、行事变化的确很大。 南宫奈何分析道:“若她真的是苏苏妹妹,一个人怎么会在一个月中变化这么大?我如何都想不通。若她不是苏苏妹妹,那苏苏妹妹现在在哪?这个人混进沐家又想干什么?” 沐菀情不自禁的尖叫了一声,引得众人侧目。 她捂着嘴说:“你、你,你别吓我,我怕……” 南宫奈何正色道:“菀儿,别怕,你现在不能怕。苏苏是你的妹妹,你必须去弄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沐菀哽咽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南宫奈何将她拉近,在耳边一阵低语。 沐菀回家的时候,觉得天气更冷了,冷到骨髓里。 她走向沐苏的院落,甚至有些手脚发抖。 风铃从沐苏院里出来,正好看见沐菀,便向她问好,反倒把沐菀吓了一大跳。 风铃不解的准备走开,沐菀突然喊道:“你等等。” 风铃只好停下,问:“菀小姐有什么事?” 沐菀镇定了一下,问道:“你家小姐在家做什么?” 沐苏刚刚跟风铃在草拟与书局合作的协议,但沐苏叮嘱过,关于平安号的一切,都不要跟沐家的人讲,于是答道:“小姐歇着在,什么都没做。” 沐菀觉得奇怪,问:“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闲得住了?她不是最爱往外跑吗?这天气最适合嬉冰、堆雪人,她没出来玩?” 风铃一时有些答不上来,支支吾吾道:“也不能总玩小孩子的游戏,小姐毕竟大了。” 这个回答反而让沐菀冷静不少。 是啊,谁能一辈子都玩小时候喜欢的那些东西? 她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自己找她去。” 进了屋,沐苏跟风荷围着火炉正准备做女红。 前天给周夑送银耳汤的时候她才想起周夑的耳朵容易冻,所以打算 做个耳套给他。 见沐菀来了,沐苏问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沐菀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躲闪,远远的坐下,说:“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来找你玩。” 沐苏并未注意她的神情,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最近很忙,南宫家的事如何了?” 沐菀无心跟她谈其他的,三言两语把方氏去西海镇的事说了一下,便问:“你怎么做起女红了?我记得你以前并不会呀。” 沐苏把扎好的绷子拿起来给她看,说:“我现在还是不会呀,你看我画的绣样,画了两天才画成这个鬼样。哎,虽然不喜欢,但是总要学着做呀。” 沐菀看到绣样是一个貔貅,是给男子用的,问道:“你给燮王做的?” 沐苏点头,说:“恩,他有些冻耳朵,打算给她做个耳套。” 沐菀勉强笑着说:“感觉妹妹最近变化好大,一下子变成大姑娘,这么贤惠了。” 沐苏打趣道:“你就没想给南宫表哥做点什么吗?” 这么一问,沐菀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做的手套。她虽然被逼学了女红,可若不是给南宫奈何的东西,她指尖都不愿意抬一下。 如此一想,女子为喜爱的男子改变,好像也很正常。 她警惕性降了一些,说:“我今日外出,听说你都成才女了,以前可不知道你这么会写诗词。” 沐苏这才警觉起来,想起沐菀进屋这一连串的问话,心道不好,她怕是起疑心了。 ☆、第五十二章 调令 沐苏强自镇定,笑着对沐菀说:“把你吓了一跳吧?其实那些诗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借用而已。” 沐菀反倒轻松下来,追问道:“怎么会?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苏神秘的说:“这是咱们家和燮王的秘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沐菀连连点头。 沐苏思忖之下,决定泄露一些秘密告诉给沐菀,与人建立共同的秘密能够增强信任感。 她说:“诗社里有个人是明王的小舅子,出于一些原因,我必须去认识他,所以想方设法加入诗社,并引起他的注意。我的那些诗都是别人写的,只是我背得多,找出应题的背出来就是了。” 沐菀松了一口气,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是你写的,原来这一切都是计策。今天南宫奈何把我吓死了,他说什么你不是你,可能是别人假扮你,说得可吓人了!” 沐苏的脸色难以自控的变了变,南宫奈何竟然已经怀疑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心中暗暗后悔,在这方面疏忽大意了。 她前世穿越而来时,也是个孩子,跟沐苏性格相近,除了感情变了,倒是没有其他地方引起南宫奈何的怀疑。而如今重生归来,她经历了那么多,到底不是个孩子了,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自然有差异。 南宫奈何与她青梅竹马,注意力又总在她身上,发现差异,并不奇怪。 沐苏正经拉着沐菀说:“菀姐姐,有些话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明白,但是你想必也知道,自从咱们家跟燮王沾上关系,我说话行事就要处处注意。而且因为明王的缘故,还要帮父亲和燮王做一些你们很难理解的事。这种事我没办法对别人讲,只希望你能理解我……” 沐菀一下子警醒了,说:“我知道我知道,咱们现在与燮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沐苏道:“其实咱们家现在的立场,非常危险。总之跟皇家沾上关系,就很麻烦。” 沐菀一曾经听父亲跟母亲抱怨过,说长房跟燮王走得太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万一以后明王做了太子,只希望长房别连累二房的好。 沐菀觉得自己知道了内幕,连连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乱说的,也会尽量帮你打掩护。” 沐苏谢过她的好意,却止不住的出了一背的冷汗。 待晚上独处的时候,沐苏辗转难眠,想到前世南宫奈何因 爱生恨,处处与她做对,难道这一世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吗? 他其实是城府极深的人,心中十分能藏住事情。若他起了疑心,哪怕沐菀一时打消了他的疑虑,以后只要有她的事发生,他都会怀疑。 沐苏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与南宫奈何拉开距离! 她半夜起身,坐在桌案前给周夑写了一封短信,请他能否在不影响正常军务的情况下,把南宫奈何调去南方。 她这一招将对南宫奈何的自身发展和沐菀的感情,都产生重大影响,但沐苏不敢再放任自流,她已经察觉到了来自南宫奈何的危险。 周夑接到信时,有些诧异,随即想起了南宫奈何与沐苏之前的“绯闻”,以为沐苏要把南宫奈何调走,是南宫奈何一直在骚扰她的缘故。 他如此想着,就非常不高兴,在书柜的一堆军务奏折中翻看了一会儿,问云腾:“上次在你府上遇见一个叫南宫奈何的禁卫,他是不是南宫尉家的公子?他这个人怎么样?” 云腾点头道:“是的,他曾祖父是二品侯南宫晋,不过这些年家里落寞了。这个人……平时比较低调,我了解不多,不过好像在禁军选拔的时候,武试上拔了头筹,功夫很不错。” 周夑斟酌道:“蜀南道是重匪区,年年匪患不断,我看地方军有些不顶用。禁卫军中的年轻将领们也需要锻炼的机会,南宫奈何既然身手不错,就调他过去吧。” 云腾有些意外,以往周夑不会管这种小事,更不会直接指名道姓的说要调派哪一个人,如今说了,颇有些提拔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反对,便领命下去准备发布调令。 南宫奈何第二日接到调令时非常意外,他进禁军不过三个月,就要外放出去历练,虽说蜀南道辛苦了一些,但他领了个六品的武将头衔,这对年轻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一时间众人都向他道贺,他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当夜,他拎着一些礼品到云府,给上峰云腾辞别,顺便想打听一下调他走的原因。 云腾再看他时,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早上发布完调令后,周夑才知道他提拔了南宫奈何,虽未明说,但神情并不开心,他好像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所以在南宫奈何一再打听是谁的意思时,云腾只是说:“这是个硬骨头,蜀南道的那些土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身手好才派你去,并不是谁的人情。” 南宫奈何反复确认,见云腾没有丝毫改口的意思,只好相信。 云腾又说:“快过年了,你抓紧时间启程,到了地方整肃治安,千万不要在年节之中出什么坏消息。” 南宫奈何领命,回家就收拾东西。 因父母都不在家,他并没有太多事要交代,方莹莹的事他大概也安置好了,隔天就准备出发。 正收拾行李时,沐菀来找他,将他怀疑沐苏的想法驳斥一顿,并说:“你放心好了,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苏妹妹变成如今这样是有原因的,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南宫奈何本想追问缘由,但心中又失落的想到,她已跟他再无关系。 “既然苏苏妹妹没事,那就好了。” 沐菀不想多说沐苏,便约南宫奈何去吃西直门的烤鸭。原以为他会推辞,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让沐菀惊喜万分,心道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两人饱饱的吃了一顿,还喝了点小酒。 南宫奈何有意灌沐菀喝酒,沐菀心中高兴没个节制,竟然真的喝醉了! 离开饭店时,南宫奈何将她背在背上,缓缓走在雪地中。 他对肩头酣睡的沐菀说:“菀儿,对不起。我现在的心里装不进任何人,你应该嫁个好人。” 沐菀也不知道在醉梦中看到了什么,“嘿嘿”的笑了,十分香甜…… ☆、第五十三章 放弃 待到第二日清醒,沐菀揉了揉微痛的脑袋,问丫鬟:“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丫鬟怯怯的说:“是南宫少爷送您回来的,还被夫人撞见了……夫人、夫人让小姐醒了过去一趟……” 沐菀听了头皮发麻,心中暗骂南宫奈何,太蠢了,怎么能亲自把她送到家?不知道找丫鬟接一下吗? 不过想到是南宫奈何亲自送的,她心中还是暖暖的。 她梳洗之后,硬着头皮去找秦氏。 秦氏端着茶坐在正中,眼皮也没抬一下。 沐菀知道大事不好,琢磨着是不是得撒撒娇才能逃过一劫。 正要说话,秦氏却平静的说:“菀儿,过来坐。” 沐菀磨蹭着过去,小心问道:“娘,您找我有事呀?” 秦氏从小茶几上拿出厚厚的一本礼单,说:“顺国公世子夫人送来了大礼,诚意十分足。为娘想着,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良筹这孩子本性不坏,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也收心了,所以你们的婚事,我打算答应下来。” 沐菀目瞪口呆,结巴说道:“娘,你、你怎么能答应呢?” 秦氏抬眼冷冷的看着她,问:“不然呢?你打算怎样?跟南宫奈何私定终身吗?你眼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沐菀知道自己昨晚喝醉酒惹母亲生气,连忙说:“娘,我知道我昨天做错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求求你别让我嫁给郑良筹,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女儿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喜欢有什么用?”秦氏训斥道:“我跟你父亲成婚之前,难道就相互喜欢了吗?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喜欢南宫奈何有什么用?他喜欢你吗?你知道他昨天跟我说什么吗?” 沐菀蓦地抬眼看向母亲,有些不自信的问道:“他说什么了……” 秦氏恨铁不成钢的说:“他说深情厚谊无以为报,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疼你、宠你的好人!傻儿,娘把你当心肝肉,你却让别人这么糟践你?” 沐菀眼泪刷刷流下,一字未言,夺门而出。 秦氏并不拦她,知道她一定会去找南宫奈何问个清楚,让她问个死心也好! 沐菀一口气赶到南宫府,却被管家告知南宫奈何一大早已赶赴蜀南道上任去了。 沐菀呆呆的问:“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为难的说:“任期是三 年,到期后吏部考核再看调去哪里,不一定能回京啊。” 一阵风吹来,沐菀被冻的浑身发抖,她转身坐到南宫府门前的阶梯上,仿佛被人遗弃的孩子,完全不知所措。 他走了。 没有跟他说一声,就走了。 沐苏得知沐菀与郑良筹订婚的消息,已是十天之后。 她手上的绣花绷子无力的掉下来,心里又自责又难过。若不是为了自己,南宫奈何不会去南方,沐菀也不会就这样订婚。 兜兜转转一圈,沐菀的命运好像又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上。 沐苏突然怀疑自己,她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 她穿上披风,急匆匆往二房赶去。到了那边,被丫鬟告知沐菀已经病了多日,无法见客。 沐苏愣愣的站在院落里,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呆呆站了许久,风荷禀报,说燮王的马车在府外,请她去一趟。 沐苏无精打采的来到大门前,周夑反倒是精神抖擞,撩起车帘说:“上来,陪我吃顿好的去。” 沐苏现在心情不好,也想散散心,便上车去了。 周夑道:“在枢密院待了半个月,一顿好吃的都没吃着,也就你送来的银耳汤还能喝,今天我得去朱门大吃一顿,你想吃什么?” 沐苏秧秧的说:“什么都可以啊。” 周夑重新打量她,问道:“半个月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没精神了?病了吗?” 说着还伸出手去探沐苏的额头。 沐苏摇头道:“没有,只是心里不舒服。” 周夑关心问道:“因何事不舒服?” 沐苏的心里话只能同周夑说:“我觉得我害了沐菀。她喜欢南宫奈何,南宫奈何却因为我的原因被调去南方,现在沐菀只能跟郑良筹订婚,她一点也不开心,病了好多天了。” 周夑不解的问道:“这其中有必然的关系吗?” 沐苏疑惑的望向他,问道:“怎么没关系?” 周夑说:“你不懂男人,若喜欢,千山万水也分不开有情人。南宫奈何肯定不喜欢沐菀,所以才会借调职的机会与她断绝关系。他们两个人感情的事,与你何干?” 听他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沐苏又说:“可南宫奈何若留在京城,沐菀依然有机会,她现在一点机会都 没了,只能接受家里的安排。” 周夑摇头道:“你非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那我也拦不住。我只知道,我若喜欢一个人,是一定会坚持到底,不论地域、亲人或是其他什么困难,都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他们爱得不够深。” 沐苏心中渐渐暖了起来。 周夑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他的确如自己所说,是个非常专一和执着的人。 “嗯,我知道,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而坚持。 周夑见她一扫愁绪,心里也得意起来。 不过他还是很在意一件事,问道:“南宫奈何做了什么,惹得你这么难过还非得把他调出京城?” 沐苏模糊道:“人总是有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他不该一直探究我的秘密。” 周夑若有所思的看向沐苏。 她有很多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方,所以一定有秘密,这是肯定的。看来这也是她的底线,对于打破她底线的人,她就会有所反击。 周夑甚至有些感谢南宫奈何做了炮灰,因为他也快要忍不住,想要细细的探究一下沐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想到这一点,他似乎更懂如何与她安全的相处了。 两人到了朱门,周夑奢侈至极,点了满满一桌子大菜,专门为沐苏点了她喜爱的雪花藕焖猪蹄。 席间,周夑与沐苏说起盐铁贪墨案之事。 “左相已经安排了几个可靠的监察御史下去地方暗访,年前应该就有线索回来。近日明王心思都在冬至祭天大典一事上,应该不会发觉。” 沐苏询问道:“你们商量好从哪里开始查起吗?” 周夑道:“云家在淮东有些可用之人,我打算从那里查起。” 要查自然是查最严重的地方,只有让皇上看到下面贪利成风、上下相欺,让他觉得再无法忍受,才会下决心查此大案,不然一些小恩小惠,根本无法触动明王的根基。 沐苏点头道:“两淮盐课甲天下,那里一定会有所收获。” 正聊着正事,茉姑姑笑盈盈的来了。 因之前劳烦茉姑姑置办过衣服首饰,所以沐苏主动客气的道谢。 茉姑姑笑着说:“长公主听说殿下和沐小姐来了,请沐小姐进去一见。” ☆、第五十四章 冬游 沐苏看向周夑,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 周夑皱起了眉头,对沐苏说:“你在这里稍坐,我去去就来。” 周夑独自跟着茉姑姑到里面见嘉阳长公主去了,沐苏坐在店里有些紧张。 她今rb没有打算出门,探望沐菀时扰得心神不宁,所以周夑要见她时,她也没心思打扮。 她只穿了杏色的常服,头发简单的梳了垂髻,胭脂水粉一概没涂,全然一幅居家的样子。 沐苏还是很懂嘉阳长公主这类自幼长在宫中的宗室女子的心思,格外看重女子的容貌仪态,若今天这样草草去见她,必定是要“挨板子”的! 她舒了一口气,还好周夑帮他挡了一挡,不然今天可就丢人了。 过了许久,周夑独自回来了,脸色虽然有些不好,但整体没有太大异常。 沐苏关切问道:“长公主没有生气吧?” “还好。”周夑并不多说与长公主交流的细节,转而问她:“你呢?没有生气吧?” 沐苏摇头道:“没有呀,我为什么要生气。” 周夑不想沐苏因为他的缘故受打扰。 两人没了再吃东西的心思,早早离开朱门。 周夑看着沐苏,不太想送她回家。 一段时日不见,怎么能就这么早早的分别? 他想了一下,说:“我明天要出城一趟,去九龙宫参加祭天大典,可能要六七天才能回。” 冬至之日,历代王朝都要行“贺冬”之仪,举行隆重盛大的祭天祭神大典。大周历年都是在城外九龙宫举行,除了冬至那天的祭天大典,前后数日还有些冬猎、比赛之类的活动。 周夑邀请道:“后天在九龙宫有一场冰球赛,我会参加,你想去看吗?” 周夑很会溜冰,所以冰球也打得好,但前世自从他登基之后,内监以安全为由,再也不许他打球,沐苏很多年都没看过他赛场上的英姿了。 “好啊好啊,我想看!”沐苏真心的说道。 周夑也很开心,说:“那我让人给你送去一个请帖,你同家人说好,我明天出发时来接你。” 沐苏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一事:“哎呀,我答应天河在冬至那天去弘文书院了!” “天河?”周夑问,他并不是忘记了薛天河,而是对她如此亲昵的称呼感到诧异。 沐 苏说:“就是薛天河,明王妃的弟弟。” 周夑问:“你现在跟他很熟了吗?”熟到直接喊“天河”了。 沐苏道:“见过两次,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的打算吗?” 周夑道:“不是反对你与他接触,但是与薛家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沐苏点头道:“嗯,我知道分寸的。” 周夑又问:“那你到底是跟我去九龙宫还是去弘文书院?” 沐苏琢磨着,周夑的冰球赛是在后天,冬至是大后天,如果时间安排紧一点,她看完比赛应该能够赶回来。 沐苏把想法跟周夑说了,周夑有些担忧冬天的山路不好走,她可能会赶不及,但又想着若真赶不及,到时候就不让她赶路,反正他不喜欢她跟薛天河走那么近。 于是周夑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答应了沐苏的安排。 沐苏回家同母亲商量,兰氏倒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你别只顾着跟燮王玩,若看到有合适的青年,留个心思,知道没?” 沐苏哭笑不得的应了,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去。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燮王府的马车就来接她,待跟周夑汇合时,发现周夑带了百来个府兵和仆从,装行李用品的马车都有四辆。 周夑只有在处理正经事的时候才有些吃苦精神,别的时候是一贯的奢华成风。 周夑的马车并排设置了两个舒适的座椅,旁边车窗下面还加装了放物品的匣子,一边装了些茶水、点心和应急物品,另一边则装着周夑在路上所需要处理的公务文件或者书籍。 车队上路后,周夑果然拿出一堆文书,对沐苏说:“你先歇一会儿,我处理些事情。” “嗯。”前世他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虽然待在一起,但各忙各的。沐苏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 因为起得有些早,沐苏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脑袋轻轻搭在周夑的肩膀上,睡得香甜,周夑却因为这一举动,好久都无心思考正事。 周夑轻轻挑开车帘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沐小姐的狐皮袄子取来。” 这次出行,周夑暗地里帮沐苏准备了两箱衣物和日常用品,因为能去九龙宫参加祭天大典的,都是大周的权贵,他不管是为了沐苏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都希望她在物质上不比别人差。 仆从很快从货车上 把狐皮袄子取来,是一件毫无杂质的雪白裘氅。 他将袄子盖在沐苏身上,将她紧紧包住,这才满意的收回心神,重新工作。 沐苏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两个时辰后在温暖中醒来。 她下意识的用脸蹭了蹭毛领,真舒服,全身有种从桎梏中解脱的舒适感…… 她微微睁眼,看到周夑认真思考的侧颜,一时间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时,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做夫妻的时候。 她迷迷糊糊的问道:“叛军打到哪儿了?” 周夑惊了一跳,笑道:“说什么胡话呢?” 沐苏蓦地清醒过来了,她立即坐直了身体,呆愣了几秒后说:“刚刚梦见打仗了。” 周夑笑着看她,合上手中的文件,问:“梦见谁打谁?” 沐苏前世的三大心结,一是沐家的抄家之祸,二是子女的无辜枉死,三是大周的叛党之乱。 她刚刚梦见的,就是叛党之乱。 那时候,突然出现一位名叫周风羲的“风羲太子”,联合东北军和西南军叛乱,三月之内连下十四城,行成合围京城之势,声势十分骇人。 周夑和沐苏当时的左右二将一个是云腾,一个就是南宫奈何。 云腾手掌禁军包围宫廷,南宫奈何负责京师安危,谁也没想到南宫奈何突然叛变,导致风羲太子生擒周夑,逼沐苏交出国玺印。 那一幕幕如同昨日再现,让沐苏十分难受。 那个风羲太子是皇上的私生子,在叛乱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他拿着先皇的传位手谕昭告天下,才让沐苏和周夑措手不及。 风羲太子到底是谁?他的传位诏书是真是假?沐苏到死也不知道。 她之所以建立“平安号”,就是用来收集情报的,为了避免悲剧重新发生,她一定要及早找到周风羲! 但这毕竟是二十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所以沐苏重生以来,很少想起,她觉得时间足够充裕,最近操心的都是沐家的抄家之祸。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梦见这些事? ☆、第五十五章 刁难 周夑看她一幅呆呆傻傻的样子,笑着问道:“还没睡醒?” 沐苏点头道:“嗯,睡迷糊了。” 周夑笑道:“咱们快到九龙了,你可以看看窗外景色。九龙的雪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九龙顾名思义,是九座大小不一的山连绵在一起形成的山脉,它与朝歌城所在的龙首原形成九龙聚鼎的地形,这是朝歌城被选座京城的重要原因。 冬天的九龙外寒内暖,群山外围被大雪银装素裹,或秀丽,或险峻,风姿不一。而九龙所围成的山谷却有温泉,四季如春,所以在经过陡峭的山路时,经常会出现一边满是冰霜的峭壁,一边却是幽深翠绿的山谷这种奇景。 沐苏前世来过九龙山很多次,不再感到惊奇,但为了配合周夑,还是掀开车帘一路欣赏。 又走了一会儿,章护卫驱马前来禀报:“再过一刻钟,就到九龙宫了,殿下是先去游龙苑,还是直接去长龙殿?” 周夑安排道:“一会儿你送沐小姐去游龙苑住下,我得先去长龙殿给父皇、母后请安。沐小姐第一次来,你要安排好。” 章护卫与沐苏已经熟了,笑着说:“是,现在不用吩咐,下面人自然晓得。” 周夑脸上一晒,“唰”的就把窗帘放下了。 他重新拿出公文,装作在看的模样,“无意”对沐苏说:“到了游龙苑,东西都会送到你房里,你先休息一下,如果要出去转转,就让章护卫跟着你。我可能要陪母后,会晚一些回来。” 沐苏喜欢他这种细致的关怀,甜甜的说:“好,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周夑听到“乖乖”两字,心中如小鹿直撞,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待进了宫门,周夑就先下车穿上披风和雪靴往长龙殿去。 沐苏又坐了一会儿马车才到游龙苑,当她看到仆从搬来满满两箱衣服用品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小满足,哪个女子不喜欢喜爱的人送自己东西呢? 沐苏正在看新衣服,有宫女来请,说嘉阳长公主有请。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过沐苏并不怕见她。 她今天出门时就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她就算没有周夑送他的这些衣物,她自己穿戴的东西也足以撑得起脸面。 她将风荷喊进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加了几件首饰之后,就随宫女去了。 离开游 龙苑时,章护卫十分犹豫,派了两个护卫随沐苏去之后,自己直接去长龙殿向周夑汇报。 嘉阳长公主所住的地方介于宫妃和外臣之间的院落,离游龙苑不太远。 沐苏抵达时,院落门沿下站着许多仆妇,神态恭敬、训练有度,可见嘉阳长公主是非常讲究规矩和体面的人。 沐苏打起精神,从容的走进去。 嘉阳长公主拢着鼠皮手笼站在厅中,看着一群丫鬟在收拾箱笼,显然她也刚刚到。 听闻丫鬟传报,她抬眼看向沐苏,在沐苏行礼问好时,将她实实在在的打量了一个遍。 上次在朱门,她要见沐苏没见到,后来听茉姑姑说,沐小姐穿的很朴素。 朴素?说的好听,不就是寒掺么? 她本担心沐苏在皇亲贵戚之中丢了周夑的脸面,所以急忙把她喊来,准备把自己的几身衣服改小后赏赐给她,但真正一见,却发现完全不用了。 沐苏白狐裘下面穿的是缂丝比甲百花袄,绣样喜庆热闹但配色素雅,适合她这样的小姑娘又不显得土气,倒是非常会挑衣服。 再看她手上戴的翡翠珠和头上插的珍珠簪,富贵又内敛,完全不像是寒门小户人家的女儿。 嘉阳长公主眉头微微舒展,心道,原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但看气质和模样都上佳,应该不会丢了燮儿的脸,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但她面色不显,只是淡淡的说:“嗯,免礼吧,今日传你来,是因为我有话交代你。” “是,请长公主吩咐。”沐苏尽可能不多言,只是安静的听着。 嘉阳长公主说:“燮儿带你来九龙宫,我是很诧异的,能到这里来的,都不是一般的人。你出身低,原本是不配来这里的,不过既然燮儿带你来了,就算了。你在这里比不得别人,所以说话做事要处处小心,要时刻记得你代表着燮儿的脸面,能不乱走就尽量不要乱走了。” 这话说的满满的嫌弃,沐苏听了自然不高兴,但念她是周夑的长辈,也只好忍着。 嘉阳长公主又说:“不过,你万一见到了杜昭仪和明王妃,也不用胆怯,自有我们抬举你,不可长了他人志气,知道吗?” 沐苏面笑心不笑的一一应了。 嘉阳长公主让丫鬟沏来一杯茶,吩咐沐苏:“来,喝口茶我看看。” 喝茶有喝茶的规矩,端茶、吹茶、拂茶、饮茶 都有小技巧。托盘要端稳,杯盖不能碰出声,喝茶也不能出声,更不能错估水温烫到自己导致失仪,甚至怎么吹茶才优雅,手臂抬多高,脖子弯多少好看……这些沐苏都会,只好忍着性子演一遍。 嘉阳长公主见她仪态方面没得挑,难得满意的点了头,但她还不罢休,又说:“在这里说不准就会遇到皇上,大礼知道怎么做吗?做一套我看看。” 叩拜皇上的大礼包含拜、跪、叩等多个步骤,沐苏从来不喜欢跪拜人,加上一而再的被嘉阳长公主拿贬低的眼光对待,泥人也有了脾气。 她尽可能克制的说:“长公主放心,我幼承庭训,家道虽然不显,但诗书礼仪不敢荒废,这些我都会,定不会辱没了燮王。” 嘉阳长公主是个急脾气,当即问道:“我有心提点你,你这是不领情吗?” 沐苏低头遮盖住自己不逊的眼神,道:“小女不敢。” “不敢就虚心学着,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沐苏忍着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道歉。 嘉阳长公主心中不悦,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就赔礼道歉求饶,一个小吏的女儿还在她面前装傲气? 再要教训她,丫鬟通报,说燮王来了。 ☆、第五十六章 危险 沐苏松了一口气,嘉阳长公主却冷笑着坐回了位子中。 周夑大步走进来,仔细看了一眼沐苏,而后对嘉阳长公主说:“咦,怎么小苏儿在姑母这儿?我还说明天带她来给姑母请安呢。” 嘉阳长公主揶揄道:“你不知道她在我这儿?是知道我把她叫来,怕我欺负她,故意来救她的吧?” 周夑笑道:“姑母这么好,怎么会欺负小苏儿?我刚刚去给父皇母妃请安,第二个就来给姑母请安,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姑母找小苏儿有事?” 嘉阳长公主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教她一点规矩。” 周夑道谢:“难为姑母这么为我们操心,不过母妃听说我带她来,想见见小苏儿,我这会儿得带她过去了,还请姑母见谅。” 嘉阳长公主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你那点心思我难道不知道?” 周夑笑嘻嘻的带沐苏要退下,沐苏却在告辞时说:“长公主,恕我多嘴,您肝火太旺,于身体有损,请尽快找个太医看看,不然拖久了会出大问题。” 嘉阳长公主大怒道:“贱婢!我不过是教导你两句,你竟敢拐弯抹角诅咒我?” 沐苏真是冤枉,道:“沐家数代从医,我虽未继承衣钵,但耳濡目染也知晓一些医理。长公主您两颊潮红难退、口干舌燥,又有些目赤眼干,这些症状已经很明显了,我并没有瞎说。” 周夑认真替沐苏说道:“姑母息怒,小苏儿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这样说,是因为担心姑母的身体,为了您身体着想,还是请太医看看吧。” 沐苏敢直接这么说嘉阳长公主,是因为她记得嘉阳长公主在她和周夑成婚之前就死于隐疾,也正因为如此,她前世跟嘉阳长公主接触并不多。 嘉阳长公主稍犹豫着,终是没有继续责怪沐苏。 周夑见状,便趁机带沐苏走了。 到了外面,周夑问道:“我来之前,姑妈没有为难你吧?” 沐苏说:“还好,幸好你来得早。” 周夑说:“我姑母特别护短,所以把我看得精贵,对身边的人自然苛刻一些,你别往心里去。” 沐苏自然知道大肚,若跟什么不相干的人都斤斤计较,累都累死了。 正说着,两匹飞马突然从不远处窜出来。 周夑一声喝:“你们俩站住!” 两匹马应声仓促停下, 沐苏定睛一看,竟然是云意和昌邑侯世子万宏。 两人不知道是在赛马还是怎的,云意策马停下时还兀自在马背上笑个不停,万宏则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跟着傻笑。 周夑道:“虽然是行宫,但你们这样策马飞驰也太不像话了。” 万宏跳下马,脸上有些愧色。 云意则不以为意,笑道:“正好遇到小燮,你让他评评理,我绝对没有输。” 原来两人打赌,云意明明输了却赖皮,惹的万宏一路骑马追她,要把她埋进雪窝里受罚。 沐苏欣喜的看着他们,上次明王府一别,他们还是一个跑一个追,后来也不知误会解释清楚没有,但看见眼前的情景,却是什么都不用问了。 周夑道:“你们这些小把戏,我可没兴趣搀和,我只是提醒万宏,别忘记明天的比赛,玩闹归玩闹,不要受伤!” “是,谢殿下。”万宏应道,跟云意笑着跑开了。 沐苏羡慕的说:“他们俩看起来可真好。” “金石为开,非常难得。” 周夑带她回游龙苑,到了住处,沐苏尴尬的发现两人的房间在隔壁。而那两间房原先明明是一整间房,只是临时用屏风隔成的两间! “皇帝家这么穷吗?连多的房间都没有?” 周夑隐隐坏笑道:“今年的大典来得人格外多,行宫里住宿紧张,咱们只能将就下,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沐苏才不怕,道:“只要某人晚上不要睡不着觉就行,免得明天输了球还怪我呢!” 周夑仔细的想了想,好像很有这个可能! 周夑赶紧屏除邪念,对沐苏说:“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吧。” 两人用餐时,沐苏问道:“你之前说淑妃娘娘要见我,是真的吗?” 周夑反而问她:“你想见我母妃吗?” 沐苏说不清楚自己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前世,淑妃在周夑成婚之后,就搬去皇庙修行,婆媳两人也只是在节假日时会面。 淑妃一直是很温和,但拘谨的模样,沐苏与她以礼相待,却也算不上特别亲厚。 但现在若能再见到淑妃,也算是周夑家人对她的一种认可,她也不反对。 沐苏拐弯抹角道:“见不见你的家人,都是为了配合你,你说的算呗。” 周曦笑了笑说:“今天不方便,明天冰球比赛时我带你见母妃。” 两人吃完饭,周夑说还有些事情要忙就走了。 沐苏喊来风荷,打算继续收拾衣装,却见风荷一幅神不守舍的样子。 沐苏关心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风荷关上门,紧张而低声的对沐苏说:“小姐,我刚刚去取行李时,好像看见……看见郑姨娘了!” 风荷知道沐苏曾去静心庵找过郑姨娘,后来小姐也为郑姨娘的事被老爷罚跪,但后来郑姨娘就消失不见了,风荷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九龙宫再见到郑姨娘。 “郑姨娘还俗了,还穿着女官的衣裳!”风荷惊恐的说。 沐苏确认道:“真的看清楚了?” 风荷连连点头。 沐苏琢磨着,郑姨娘和沐英是被周夑一起接走的,她并不知道他把他们安置在了哪儿。 难道直接安排进了这个行宫? 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不…… 谁也不会想到到宫中来找郑姨娘和沐英,这里应该很安全。 而且,此时此刻淑妃和沐英都在这里,周夑难道是想安排他们母子见面? 沐苏的心一下子跳得极快,他这样做会不会很危险? 沐英是泰王之子,是淑妃的前夫之子,若被皇上知道了,他们三个人可都完了! 当初让周夑找沐英的不是淑妃,而是俞嬷嬷,俞嬷嬷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沐苏还没有查清楚,甚至没有给周夑一个提醒! 她瞬间着急起来,周夑刚刚出去也没说办什么事,她得去找他! 沐苏急忙喊章护卫,却被告知章护卫被周夑带走了。 沐苏更着急,决定冒险自行去找。 ☆、第五十七章 密会 沐苏关上房门,换上轻薄的夜行服,带着轻霜剑,让风荷在房间里守着,独自从窗户潜行出去。 以往她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来九龙宫,所以十分清楚这里的布局。她直接往皇帝和宫妃居住的主殿潜行过去,因守卫较多,走的并不算快。 等她找到周夑时,周夑刚刚带着一个穿斗蓬的男子走进宫殿去。 沐苏还是晚了一步,她在宫殿远处的阴影下焦急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潜进宫殿。 宫殿前的广场空旷,没有任何掩体,她无十足把握不被任何人发现,万一因为她的暴露而惹得他人发现淑妃和沐英偷偷相见之事,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她只好屏气凝神的在原地等待,希望他们能快点结束会面。 但过了没一会儿,一个老嬷嬷独自从殿中退出,沿走廊往东去。 沐苏不认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俞嬷嬷,但她知道东面是皇帝的寝殿,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往东边去,就绝对有危险! 她悄悄跟了上去,当她发现有个太监在角门处等着跟这位嬷嬷碰头时,沐苏不敢再耽搁,随即上前,用剑柄将两人敲昏。 她想把昏倒的老嬷嬷带走,可她完全背不动,只得暂时把人丢在这里,折返回宫殿去找周夑。 殿门依然紧闭,沐苏找了块石头,用力向门窗砸去。很快,周夑就带着斗蓬男子从殿中退了出来,警惕的观察左右之后,两人快步往偏僻处走去。 沐苏尾随他们而去,直到一处偏僻幽静的宫道,她才喊道:“周夑,等等。” 周夑听出是沐苏的声音,惊讶的回头,看着沐苏从阴影中走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沐苏看向一旁斗蓬中的男子,喊道:“英哥哥,说你吗?” 男子将兜帽取下,英俊消瘦的脸露在雪色夜光下,有些苍白,但的确是沐英。 他眼眶有些红,应该是跟淑妃见面时哭过。 他努力笑着对沐苏喊道:“妹妹。” 沐苏上前,说:“哥哥,看见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今天不方便,我们明天见一面好吗?” 沐英点头道:“好,我等你。” 沐苏转而看向周夑,略有责怪的说:“你太冒险了,你知道吗?有个嬷嬷趁着你们见面时往皇上那边通风报信去了。” “什么?” 周夑大惊。 沐苏说:“我将那人敲晕了,但没办法把她藏起来,万一被守卫发现,盘问起来又是麻烦事。你得立即处理一下。” 周夑对沐英说:“你先回去,后面的事情我们再商量。” 沐英点头,而后深深的看了沐苏一眼,说:“妹妹保重。”转身便消失在了宫道中。 周夑跟着沐苏来到她敲晕老嬷嬷的地方,可地上根本没有人影。 沐苏脸色苍白道:“糟糕,人不见了。” 周夑这时反而比沐苏镇定,说:“你现在就回游龙苑,后面的事都别管了,我来处理。” 沐苏现在的确做不了什么,只好先回去。 周夑到三更过后才回来,沐苏已换上起居服在暖炉边等他。 “怎么样?找到了吗?” 周夑摇头,说:“没有找到,但能确定那个人是俞嬷嬷。皇上和明王那边都没有动静,太奇怪了。” 他和沐苏都沉思起来,过了一小会儿,周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今晚的事?” 沐苏便把风荷看见郑姨娘以及她对俞嬷嬷的怀疑等事说了。 周夑叹道:“俞嬷嬷自我出生时就在母妃身边,他是我的乳娘,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出卖我和母妃。” 乳娘对一个人的意义,如同养母。 俞嬷嬷的背叛,让周夑非常受挫,心情格外不好。 沐苏分析道:“你不要太难过,现在发现她的真面目,总比她伤害了你和淑妃娘娘之后才发现的好。而且她肯定不是突然背叛,早在两年告诉你淑妃的往事,让你找同母异父哥哥的时候,就在计划着今日的事情。说不定,她做你的乳母都是计划好的。当务之急,是需要查清楚,她为什么要针对你和淑妃娘娘,找出潜在的敌人才能防患未然。” 周夑知道还有很多事要做,并不能沉浸在悲伤之中。 有沐苏帮他分忧解难,他已经很庆幸了。 沐苏又劝道:“你明天有比赛,说不定还要应对一些未知的变故,早些睡吧。” 周夑点点头,揉了一下脸,打起精神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侍从打水梳洗。 两间房间虽似隔开,但屏风并挡不住灯光和声响。 沐苏打算等周夑洗完睡下,自己再睡,不然有侍从进进出出,她会觉得很不习惯。 她靠在火炉旁的美 人榻上撑着手臂靠着,身上盖着周夑给她的白狐皮裘,本打算看两页书,但不知不觉睡着了。 周夑打算就寝时发现她这边灯台未灭,便走过来替她吹灯,却发现她在美人榻上就睡了。 他摇摇头,俯视着沐苏酣睡的模样,犹豫了很久,终是没有叫醒她,直接弯腰将她抱起。 沐苏舒适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朦朦胧胧知道是周夑在抱她,却嘟哝道:“你回来啦……” 说罢,还用手勾住周夑的脖子,依恋的将他抱住。 潜意识是非常可怕的一种记忆,她与周夑夫妻二十年,有很多事,在清醒时能够分辨,但在犯迷糊时,习惯却占了上风。 周夑一时僵住了,想把沐苏放在床上,但沐苏却紧紧抱着他。 他看了看床,又回头看了看美人榻,犹豫之下,重新走回美人榻,索性将沐苏抱在怀里,一起躺在榻上睡了。 沐苏这一晚在他怀里格外安稳,周夑却睡得不好,软玉在怀,却不能肆意动,甚至手脚都不知放哪里。 每每醒来看到自己怀里的人儿,他都要躁动很久才能闭目歇一会儿。 第二日早上,碳火已全部熄灭,房间的温度降了下来,沐苏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 周夑搂着她,一手扣在后脑勺,一手搭在沐苏的腰上,沐苏几乎是侧趴在周夑胸前。 她眨眼愣了半天,又转动眼珠看了一下环境,这才确定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她轻轻撑起身坐起来,周夑也随之醒来,一时四目相对。 ☆、第五十八章 比赛 游龙苑寝殿之中,红木雕梁、锦绣纱帐,奢华舒软的美人榻上,周夑与沐苏衣衫不整、睡眼朦胧的对坐着…… 周夑尴尬的说:“你醒啦。” 沐苏点点头,指了指他们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周夑道:“昨天你在这儿睡着了,我准备把你送回床上,可是……” 他觉得如果说是沐苏抱住他,会有些推卸责任的嫌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沐苏其实一点都不介意,但是她不能直接这么说…… 她装作大惊问道:“我占你便宜了?” 周夑一噎,笑道:“我是男子,就算占便宜也是我占你便宜呀。” 沐苏顺势问道:“那就是你占我便宜咯?” 周夑脸色微红,情急之下说:“我会负责的。” 这个话说出,周夑反而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沐苏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牵动着她的心绪。她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毫无戒备之心而走进他生活的人。 她吸引着他,让他不断的想去靠近她。 是的,他想对她负责!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笃定的看着她,问道:“让我对你负责,好吗?” 沐苏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抱怨道:“你昨晚没有征求我的同意,现在却问我意见,我还能说不好嘛?” 周夑看她表情轻松愉快,再木头也知道沐苏是答应了。 他一把将沐苏捞进怀里,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欢喜道:“我真开心。” 他的心“噗通”跳着,急促、有力。 沐苏傻傻的笑着,虽然早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很开心。 两人依偎着,久久都不愿松开,直到风荷推门进来喊沐苏起床才撞破他们,两人不得不尴尬的分开。 各自洗漱穿戴后,又一起吃早饭。 沐苏心情好,所以在打扮上格外花心思。 她从周夑给她准备的衣服里挑了一身纯白底遍地绣牡丹国色图的宫锦长袍,衣领、衣袖和衣袂用银红柿蒂纹滚边,整个人看上去气色极好,贵气又不失风雅。 风荷给她梳了十字髻,两额插上凤眼流苏,轻轻坠在额前,显得她灵动俏皮。 周夑看着她有些挪不开眼,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越看越 觉得好看。 沐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不许砍,快吃饭,今天事情多。” 惹得章护卫、风荷在旁偷笑。 两人吃了饭之后,周夑向沐苏交代道:“今天在冰湖上观赛,非常冷,多穿一些。其他章护卫都安排好了,你听他的就是。” 说着还关切的帮沐苏整理了一下鬓发,一幅你侬我侬的样子。 沐苏催促道:“我知道啦,你昨夜没睡好,今天的比赛不必勉强,随意打打就好。你快去吧。” 周夑早上跟沐苏确定心意之后,心里非常踏实,两人不再是假的伴侣关系,而是真的恋人。 他胆子也更大了,临别前当着众仆的面捧起沐苏的小脸就亲了一口,惹得沐苏捶了他一拳,他才笑呵呵的走开。 沐苏添了一件斗蓬,很快也出门了。 举行冰球比赛的冰湖,在龙首峰的天湖之上,那里风大雪大,非常寒冷。 因皇上喜爱冰球,所以特地在此建了球场,还搭建了避风的观球台。 沐苏抵达时,观球台上已坐了许多人。 章侍卫领着她往燮王的位子走去,沐苏坐下才发现前面坐着淑妃,隔壁坐着明王妃和薛天雪,不远处嘉阳长公主也在。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她。 她对于众人来说是个生面孔,但她坐在燮王的位子上,大家自然也知道她是谁。 淑妃娘娘经宫女提醒,轻轻转身看她。 沐苏立即对淑妃娘娘行礼,淑妃娘娘一脸欣慰的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明王妃薛天贞用余光偷看着她,薛天雪倒是明目张胆的看着她,只是眼神中有一丝意外和不耐烦,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讨厌看到沐苏。 在等待比赛开始时,沐苏听到薛天贞问薛天雪:“天河还没过来吗?派人去催一催。” 沐苏惊讶,薛天河也来了吗? 过了一会儿,薛天河果然被薛天雪带到观球台上,一脸不情愿的向薛天贞问好。 沐苏在旁边看着他,在他抬头时偷偷向他打招呼,薛天河喜出望外,大喊一声:“沐师姐,你也在这儿!” 沐苏笑着说:“是呀,我来给燮王殿下加油,你呢?是来给明王加油的吗?” 薛天河坐到她身边,说:“是呀。我本来想在京城准备明天的书院祭天礼,但……” 薛天雪一直派人盯着薛天河,从书院打听得知他请了沐苏去参加书院的祭天礼,故意让王妃把薛天河一起带到九龙宫。 但天算不如人算,谁知道他们在这里反倒遇上了,难怪薛天雪之前看见沐苏时脸色那么不好。 沐苏说道:“我原打算今天下午赶回京城,明天好去书院见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那你明天还去书院吗?” 薛天河点头道:“自然是要去的,就是怕赶不及。” 沐苏建议道:“那我们下午一起走吧,燮王殿下说了派人送我的。” 薛天河开心道:“那再好不过。” 他之前问薛天雪要马车,薛天雪说宫里的东西她也调动不了,让薛天河十分恼火。 两人这一番聊天,周围不知多少人都听在耳中,只怕各人心中想法不一,却都不知道燮王的女眷何时跟明王的外家来往这么亲密了? 两人谈论了一会儿,看台上突然肃穆起来,是皇帝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皇帝示意免礼,对内监说:“人齐了吗?可以开始了。” 内监下去传令,不一会儿,随着鼓声,一红一蓝两队人穿着冰鞋出现在了湖面上。 周夑的胳膊上系着红色飘带,他是红队。 沐苏使劲鼓掌,不过让她奇怪的是,明王也是红队! 她问薛天河:“蓝队是谁?” 薛天河说:“好像是禁军。” 原来今天的比赛是宗室子弟和禁军官兵的比赛,红队里有燮王、明王、昌邑侯世子万宏、武侯世子云腾,以及其余宗室子弟共十人。 比赛开始后,周夑在万宏和云腾的配合下,连下三球,赢来一片喝彩。 但好景不长,接下来红队的球一直都被传到明王手中,数次被蓝队拦截,一下子就被追回两个球。 沐苏看出来了,红队里,除了万宏和云腾,其他都是明王的人,他们一队二心,根本打不了配合,形势非常不乐观。 到中场休息时,已是九比十二落后于蓝队了。 沐苏远远的看着,周夑找了明王在说什么,也不知谈得如何。 但下半场开始没多久,明王就摔倒在了周夑脚下,被医官抬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条件 比赛不得不暂停,明王妃和薛天河赶到场边去看明王的伤势,皇帝也派人去问什么情况。 明王的脚崴了,医官说没有骨折,但需要卧床休息。 运动之中受伤本是常事,明王和周夑没有互相埋怨,也没有多说什么,倒让皇上觉得颇欣慰。 众人的神经也松了下来,真怕一不小心,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 在明王离场后,冰球队的控制权又回到了周夑的手中,他与云腾、万宏的配合如行云流水,最终十七比十六反超禁军队! 皇上看球看得开心,龙颜大悦,不论输赢,人人有赏。 周夑下场后需要先去皇帝和淑妃身边说话,章侍卫请沐苏先回游龙苑。 回去路上,沐苏看到云意和万宏走在前面,便快步追上。 三人打过招呼,结伴而行。 云意正在跟万宏说明王受伤之事:“我在旁边看得清楚,他分明是自己摔倒的。但是奇怪,他竟然没有嫁祸给小燮,我以为今天又要出什么事呢!” 万宏见云意和沐苏都不是外人,说道:“中场休息的时候,燮王去跟明王谈条件,只要他肯中途离场,燮王就把过年朝圣大典的主客清吏司的职务让给他。” 云意一听就怒了,大喊道:“凭什么啊?争了半天才争取到的机会,怎么就这么拱手让给明王?” 沐苏也听明白了。 马上要过年了,大周附近的邻邦都会派使臣来京城朝贺,为了彰显大国风范和皇家气度,礼部主客清吏司在朝圣大典这个事务上的负责人,一般是由皇子担任。 职位不高,正五品,但却能代表皇上进行外交,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储君才能行使的权利。 以往都是明王在做这件事,但是自从周夑这两年参政后,让他轮流主持朝圣大典的声音越来越多,皇上也曾非正式的跟大臣说过,今年就让周夑来做。 但周夑刚刚在比赛的时候,却当做筹码跟明王做了交换。 云意气得跳脚,问万宏:“你怎么不拦着他啊?” 万宏为难的看了沐苏一眼:“殿下说这场比赛他一定要赢。” “他疯了吗?比赛输了又能怎样啊?朝圣大典那可是在各国朝臣面前彰显地位和能力的绝佳机会啊!”云意兀自生气着。 沐苏心中却像被人紧紧的捏了一下。 周夑之 所以一定要赢这场比赛,是因为她来观赛了吧。在喜欢的人面前,他总是这么争强好胜。 沐苏感受到他的爱意,难以克制的觉得开心,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云意瞥见她愉悦的表情后,不满道:“你还笑,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啊?小燮疯了,你也傻了,哎,真是为你们操心!” 沐苏笑着安慰道:“别着急,他敢这样谈条件,肯定是有原因的。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 云意摇摇头,觉得她太乐观了,一直以来,周夑在朝廷的势力都不如明王稳固,机会哪儿是说有就有的? 三人分开各自回去之后,沐苏收拾着行装,准备下午赶回朝歌。 周夑没一会儿也回来了。 沐苏迎上去,恭喜道:“今天的比赛打得真精彩,转败为胜全靠你,祝贺你。” 周夑得意的笑道:“也有你一份功劳。” 沐苏又问:“不过,听说你跟明王谈条件了?” 周夑惊讶道:“你听说了?不是我说他,打得差劲,还不让我拿球。我不想跟他正面起冲突,只好想法子让他自己走。不过你别担心,我虽说是把机会让给他,但他到时候若自己胜任不了,可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朝圣大典在元月十号,据今还有一个半月时间,那时候淮东盐铁贪墨案理应有线索回来,明王必定会因此焦头烂额,哪儿还有精力去管朝圣大典的事? 沐苏笑道:“就知道你没那么好说话。” 周夑揶揄道:“我不好说话吗?那看对谁,对你还算是有求必应吧?” 沐苏顺杆爬,说道:“那我得赶紧回京城了,就请你帮我准备车马吧!” 周夑皱眉道:“你真要回去?下山路滑,我不放心。而且明天的祭天大典十分隆重,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沐苏坚持道:“做人要言而有信,而且我之前在球场遇到天河了,答应带他一块回去了。” 周夑脸色耷拉下来。 沐苏赶回去赶赴薛天河的约会,周夑本就不乐意,这下两个人还要一起回去,他更不乐意了。 恨只恨他无论如何不能缺席祭天大典,他突然觉得好烦。 沐苏又说:“对了,我走之前,能不能安排我见一下我哥哥?” 周夑想了想说:“他住在宫人居住的地方,现在正是午膳的时候,那里 人来人往不方便,至少要等到酉时宫人们都小憩的时候才方便。但这样一来,你的时间就不够了。” 若那个时候见了沐英再回京,就要夜里走山路了。 沐苏考虑了一会儿,说:“还是安排我们见一下吧。” 她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九龙宫,这次不见,以后的事就说不准了。 周夑喊来章侍卫下去安排,沐苏同时派风荷去告诉薛天河他们酉时两刻出发。 安排完这些,周夑和沐苏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顿饭。 饭后,沐苏从行李里拿出自己缝制的耳套送给周夑,说:“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做得不好,你别嫌弃,你就留着在家的时候戴一戴吧。” 周夑拿着沐苏做的耳套笑出了声,上面一左一右绣的貔貅,倒像是狮子狗。 沐苏面子上过不去,嗔道:“不许笑!” 周夑摇手道:“不笑不笑,我明天带着他参加祭天大典,可以吧?” 沐苏急忙说:“别,太丑了。” 她本来昨天就打算送给周夑的,但她怕周夑会带着去打比赛,让外人看到,必定会问谁做的,那她可就要丢人了。 周夑很开心,好歹是沐苏送他的礼物,坚持说:“不丑,你辛苦做一场,我一定要戴它去重要场合。” 沐苏知道周夑故意闹她,可她就是忍不住着急,伸手就要抢回来。 可周夑比她高一个头,又手长脚长的,手一举,她就够不着了。 周夑如狮子耍绣球般逗了她两下,倒把她的气性逗起来,沐苏脚尖点了一下椅子,施展功夫,旋身就飞跃起来将东西抢回来。 “讨厌,不给你了。”沐苏委屈道。 ☆、第六十章 兄妹 周夑见沐苏真有些生气了,顺势就将她圈在怀里,说:“傻瓜,逗你玩的!你亲自做的东西,我怎么会拿去给别人评头论足?自然是藏在房里,我自个儿慢慢欣赏去了。” 被他这样一抱,沐苏耳朵尖就红了。 周夑抱住之后就有些不想松手,一时之间,旖旎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 周夑低声道:“今天能不能不回去?我希望你能多陪我几天。你知道的,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沐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有些为难。 她是比较有原则的人,原则之一就是守信。 她只好半哄着说:“这次没办法了,要不然过年的时候,我们想办法待几天?” 沐家毕竟是个大家族,过年的时候亲戚来往十分繁忙,兰氏和沐钊肯定管不着她。到时候她再想些说辞,应该可以找几天时间出来陪周夑。 周夑问道:“真的?” 沐苏点头道:“真的,我说话可算话了。” 周夑这才肯放开她,又说道:“你中午休息一会儿吧,今晚肯定要赶夜路,明天还要打起精神去书院,别太累了。” 沐苏想想有道理,打算和衣在床上躺一会儿。 周夑顺势也要上床。 沐苏狐疑问道:“你想干嘛?不会又想像昨天晚上那样吧?” 周夑硬挤到床上,说:“我就陪你一会儿。” 沐苏拿他没办法,又想着都穿着衣服,就由他了。 周夑躺在她身边,两人将睡未睡时,周夑低声说:“母妃说她见着你了,说你很漂亮,她很喜欢。” 沐苏反而精神了,转身面朝着他问:“真的吗?淑妃娘娘亲口这么说的?” 周夑点头:“她说等回京了,正式召见你。” 沐苏比较高兴,因为前世淑妃对她既不反对也说不上喜欢,总觉得两人之间像是有堵墙打不破。这一世若能真的得到她的喜欢,周夑应该会更开心。 带着满足的心情,她饱饱的睡了个午觉。 等到醒来时,周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并且给她准备了一套宫女的衣服。 沐苏换上宫女的衣服后,周夑喊了一个面生的太监过来,对沐苏说:“我和章侍卫太招人注意,不能陪你去,一会儿小路子带你去见沐英。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尽可能不要多说话,小路子 很机灵,他会应付。我安排的马车在宫门等你,你结束后直接过去,我也在那等你。” 沐苏闹记在心,静静的跟着小路子去了。 沐英是以园艺工匠的身份进入九龙宫的,住在最西边的监栏院,那里主要是太监居住的地方,沐苏装作宫女过去,依然有些打眼。 路上遇见管事的人,小路子便说是带淑妃娘娘的宫女去花房取花的,倒也有惊无险。 到了监栏院中,小路子将沐苏带到花房旁边的耳房外,恭敬道:“贵人请进,小的就在外面等您,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不过尽量不要耽搁太久。” 沐苏感激道:“有劳了,我会尽快的。” 沐苏敲敲门,很快就有人应门。 沐英白净俊逸的脸出现在门后,沐苏转身便进去了。 关上了门,沐英目光璀璨,笑盈盈的喊道:“妹妹!” 沐苏打量了一下小屋,跟他在沐家的屋子很像,简单质朴却在细节中看得出雅致。 可以看出周夑在宫里安排了人在关照他,他的日子应该还不错。 不过,沐英本身的状态却不是很好。 沐苏嘟嘴道:“哥哥你瘦了!” 沐英摇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挺好的。之前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沐苏点头,说:“收到了,不过我一直没给你回信,是因为出了些事情。” 沐苏把外面的一些事告诉给他,包括明王通过麦越昆知道他身世之事。 说完,沐苏又问:“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沐英表情莫测,说:“我自小就知道我生母是谁,但直到小燮来找我,我才知道我父亲是谁。” 沐苏快速的分析着,沐英知道淑妃是生母,应该是自己父母告诉他的,说明一开始沐家就没打算欺瞒他的身世。没告诉他泰王的事,估计是怕他记恨皇上惹下大祸。 而后来俞嬷嬷把沐英的事情告诉给周夑,沐英又通过周夑知道了生父的事。 他的父母因为皇帝而被生生拆散,最后生父又死于皇家之手,沐英虽然不说,但心底怎会没有恨意? 加上昨晚俞嬷嬷通风报信的事,沐苏基本可以断定,俞嬷嬷是别有目的的,绝对不是为了让淑妃母子团圆! 沐苏将关于俞嬷嬷的一些事告诉给沐英,而后说:“哥哥,现 在分明是有人打算利用这件事设计陷害你、燮王或者是淑妃娘娘!在查明俞嬷嬷的去向,以及她背后是谁之前,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更不可再做任何事了。” 俞嬷嬷的事,沐英是第一次听说,他紧张道:“我能有什么危险,主要是娘娘和小燮,你要赶紧提醒他们!” 沐苏点头:“放心,小燮已经知道了,淑妃那边他会有安排的。” 看了看沐英,沐苏问道:“昨晚见到淑妃娘娘,她……有没有说什么?” 那应该是他们母子的第一次见面,沐苏有些好奇。 提起昨晚的会面,沐英有些红了眼眶,说:“娘娘觉得对不起我,一直在哭。但我一点也不怪她。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她一直在通过沐大人照顾我,从来没有不管我。” 沐苏注意到,沐英不管是喊生母还是喊养父,都变成了“娘娘”和“沐大人”。 她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妙,这说明他现在对自己的定位非常迷茫。 他因故突然离开沐家,却又不能真的回到生母身边,他独自在外,有这样的彷徨,并不奇怪。 沐苏牵住他的手,说:“哥哥,不管是淑妃和小燮,还是我和爹爹、娘亲,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 沐英动容的看向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当然,不论我是谁,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沐苏今日要见他,一是想看看他的生活现状,二是想提醒他俞嬷嬷的事,现在目的已达到,她得走了。 “哥哥,我不能久留,现在要走了,以后我会想办法再来看你的,你一定要多保重,有空就给我写信。” 沐英不舍的点头,将她送到门口。 小路子带着沐苏直接往宫门走去,周夑和薛天河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第六十一章 出事 看见沐苏平安过来,周夑松了一口气,问到:“路上还好吧?” 沐苏摇头道:“一切顺利。” 沐苏注意到薛天河也在一旁,便打招呼道:“薛师弟已经来啦。” 薛天河之前按约定的时间来,没有看见沐苏,反而看到周夑,一时有些拘谨。 此时见到沐苏神色总算轻松下来,奇怪问到:“沐师姐怎么这身打扮?” 沐苏低头看看自己的宫女服装,倒也没有太遮掩,说:“我有个朋友在宫里当差,趁机探望一下,不想给他增加麻烦,就换了身行头。” 薛天河也未多想,点了点头。 沐苏便对周夑说:“那,我先回京了。” 周夑点点头,伸手架着她的腰将她抱上马车坐着,以便视线平齐好说话。 他叮嘱道:“现在时间不早了,等夜色降临,如果路上实在不好走,就找个避风的地方,在马车里歇一夜。我已经命人给你准备了很多碳火和干粮,千万不要强行赶路。” 沐苏点头,道:“我会照顾我自己的,你放心。” 周夑不舍的看了一眼,不敢再耽搁她上路的时间便示意让车夫出发。 沐苏探出头,对周夑挥了挥手,待走出宫门看不见他了,她才坐回马车。 薛天河与她坐在一起,感叹道:“你和燮王感情真好。” 沐苏笑着说:“他是待我很好。” 薛天河想到薛天雪反复叮嘱他的那些话,说沐苏接近他是为了对付明王,千万不可信任。 但他却觉得沐苏坦荡,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打探过明王或者薛府的事情,也没有掩饰过她和燮王的关系。 薛天河想着,便问:“你和燮王认识很久了吗?” 正经说来,她跟周夑认识二十多年了,但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沐苏笑着说:“感觉很久,但其实只认识了一个多月。” 薛天河惊讶道:“一个月你们就这样要好了?” 沐苏歪着头说:“有时候和刚认识的人,觉得像故友,但有时候,认识多年的人,却像陌生人。人和人呐,全靠缘分,你觉得呢?” 薛天河两眼有些发光,连连点头道:“正是这样。” 细细回想起来,薛天河在诗社认识沐苏的时候,就觉得她的诗风很合自己心境,整个人也看起来十分顺眼,这 难道就是眼缘? 他笑着说:“我和骆文兄都觉得沐师姐你很好,这也是缘分吧?” 沐苏说:“是呀,我也这样觉得。” 提起骆文,沐苏就聊起平安号要做的生意。 经商是薛天河不擅长的,但她听沐苏讲的非常有意思,倒也跟着讨论起来。 “我就不常逛街,但总要买些笔墨纸砚,若可以跟那店家约定,每个月给我送一些来,倒真的挺好。” 沐苏说:“是呀,平安号刚刚起步,以后合作的店家多了,这些想法都可以变成真的。” 两人说的正兴起,外面马匹忽然一声嘶鸣,马车狂奔起来。 沐苏和薛天河被猛地甩在车厢上,一具脖子上插着箭的尸体也从前面撞破门倒了进来。 是风荷被射杀了! 突发变故,两人都惊呆了。 薛天河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有些懵了。 沐苏忍着心痛,查探了一下风荷的情况,箭矢直插气管,绝无生还可能…… 她放下风荷,迅速从座位下拔出轻霜剑,到车门附近观察。 马车狂奔,她艰难的稳住身形,发觉后面有一队人骑马快速逼近,而周夑派的两名护卫,早已不见了踪迹。 那些人穿着寻常的布袄,看不明白到底是山贼流寇,亦或是哪里的杀手,但有一点很清楚,他们不能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她回头沐苏对薛天河叮嘱道:“你抓紧。” 薛天河两手紧紧的扒着车窗,只听沐苏大喝一声“驾”,一鞭抽到马屁股上,马匹吃痛,在雪地上狂奔。 沐苏心中焦急,马车跑的没有单匹马快,他们很快就会背追上! 她一咬牙,攀爬到马背上,而后对薛天河喊道:“快过来!” 薛天河一个弱书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连马也骑得不怎么好,让他在颠簸的马车上爬到马背上,着实有些困难。 沐苏数次要伸手拉他,他都差点从车沿上摔下去。好不容易终于到了一段相对平缓的地方,薛天河正要跳上马背,却被杀手追上了! 一名大汉从旁挥着大刀就朝两人牵手的地方砍来,沐苏不得不松开手,薛天河再次跌回车厢。 那大汉倒没有直接杀他们,而是砍掉马匹和马车之间的套绳。车厢脱离了马匹后,摩擦着雪地,停了下来。 沐苏被马匹驮着狂奔,她回头看着薛天河被人从车厢里揪出来,却没有人来追赶她。 为什么要掳走薛天河? 沐苏赶紧勒马调头,她绝对不会丢下薛天河一个人! 那群人将薛天河提上马背,迅速撤离。 沐苏的马刚刚受惊狂奔,如今已没多少力气,一眨眼,沐苏就跟那些人一上一下隔了一个坡道。 再不想点办法,沐苏就要跟丢他们了,情急之下,沐苏只好从马上跃起,落到下坡的树枝上,抄着近路赶到了那行人的前面。 杀手们看见一个宫女不知死活的拦上来,只觉得她找死,并未说什么,在马上拔刀就要砍出一条路来。 沐苏的功夫是跟着杀敌将领练过的,怎样对付马上敌人,自有一套办法。 她找准杀手抬刀的瞬间,由下向上往他胳膊下刺去。为了躲避她这一剑,刺客不得不向后仰去,沐苏同时一手抓住马头的缰绳,借助她小巧的身形,踩到刺客腿上,而后一脚将那人踢下马。 她利落的干掉一个杀手,成功激怒了那群人。 “小娘皮!找死!” 除去被她踢下马的人,还有五个大汉,其中一人绑着薛天河不便动手,其余四人都朝她围过来。 交手之中,沐苏确定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绝对不是山贼! 她吃力的应对着,但毕竟敌众我寡,劣势渐渐显露。 绑着薛天河的人见四个大汉一时片刻竟然没有拿下一个小丫头片子,顿显不悦,拿出背上的弓箭就朝沐苏射去。 ☆、第六十二章 抓错 这一箭力道极大,沐苏肩膀被洞穿,一下子被仰身带倒在地上。 33眼见着杀手的大刀紧跟而至,沐苏迅速喊道:“我们俩要是死了,燮王和明王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杀手露出疑惑的神色,终究是停下手,回头看向马背上的首领。 那人眯眼打量着沐苏,踱马过来,问到:“燮王和明王都不会放过我们?好大的口气!” 沐苏强忍着剧痛,说:“也不知你是谁家走狗,连我和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胡作非为,简直可笑!” 那人沉思了一瞬,对手下说:“都给我带回去!” 沐苏被人拎上了马背,她仰头去看薛天河,却发现他应该是在摔下马车时晕了过去,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周夑在祭天台上跟礼部官员再次确认着第二天祭天礼的步骤,他今年将协助皇上完成祭奠。 而去年,是明王承担的这份责任。 章侍卫喘着粗气往祭天台上跑去,周夑远远看见,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章侍卫一向沉稳,若不是出了大事,他不会这幅神情。 周夑对礼部官员拱了下手,向章侍卫迎来。 “怎么回事?”周夑严肃问到。 章侍卫急促地说:“巡卫在山路上发现殿下的马车,车夫和侍卫都被杀了,沐小姐和薛少爷下落不明!” 周夑脑袋一瞬间如被雷击。 九龙山是皇家行宫所在,守卫森严,进出都有盘查。通往京城的路又是御道,之前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他怎么也没想到沐苏在这里出了事! “在行宫外绑架杀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这就去禀报父皇,你立即拿我的令牌去通报禁军随时待命!” 这次到行宫,带的护卫主要是皇上的禁军,要调用禁军必须经过皇上的同意。 周夑快步跑到皇上那里禀报,皇上听闻之后震怒,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是对皇权的挑战。 周夑迅速得到了任命,他直接带着禁军,亲自开始搜山。 明王躺在床上,脚踝被层层裹着。 明王妃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端着汤药,细致的帮明王吹着药。 而薛天雪站在一旁,面带喜色的汇报道:“……人已经抓回来了,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告诉殿下,殿下心里舒坦了,想必伤也好的快一些! ” 明王果然大悦,道:“就算他有本事,把人藏在了九龙宫里,还不是被我找到了?我虽然不便在父皇面前戳穿这件事,但我要好好跟周夑算算账,看他还怎么在我面前嚣张!” 明王这两日得到线报,称燮王身边的人与监栏院来往密切。他寻根溯源往上查去,查出周夑一个月前曾安排一男一女两个宫人进宫,与时间一对比,正是郑姨娘和沐英消失的时间。 他立即派人紧盯,进而得到消息,说周夑安排了一辆马车要送人出宫,待线人看到一个宫女送一个少年出宫去后,明王立即派人追上,并下令一定要把少年捉回来! 明王吩咐薛天雪:“你先去把人带回王府,待明日大典结束,我要亲自审问!” “是。”薛天雪欢喜答应。 正要下去,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出事了!燮王刚刚派人来通知,说薛小公子下山的时候,被人掳走了。” 王妃薛天贞大惊的站起来,手上的汤碗也掉了,问到:“怎么会这样!” 小太监说:“听说一起被掳的还有沐小姐,燮王现在带着禁军下山找人去了。” 薛天雪扶住薛天贞,道:“姐姐,别慌。咱们得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明王皱眉问到:“是不是他自己做的闹剧?想利用天河设计圈套?” 薛天雪皱眉思忖道:“在九龙山掳人,风险也太大了,为了薛弟,燮王不至于冒这么大的危险吧?” 薛天雪想到他们下手掳沐英之前,她和明王也是经过了一番争论,实在是因为沐英牵涉到的秘密太过重大,能够将周夑置于死地,所以明王甘愿冒这个险。 那薛天河呢?妻弟而已,值得这样吗? 如此一番琢磨,薛天雪脸色突然苍白,旋即转头问小太监:“是刚刚出的事吗?” 小太监点头,说:“是的,据说守卫尸体都还没冷透就被巡卫发现,就是半个时辰内的事。” 薛天雪再问:“天河不是午膳过后就出发了吗?怎么这几个时辰了还在九龙山被掳?” 小太监道:“沐小姐那边有事耽搁,薛公子酉时末才出发。” 薛天雪一下子扶住雕花木床,看向明王却不知如何开口…… 沐苏肩膀剧痛,因那一箭是近距离发射,箭矢几乎贯穿了她的肩膀,随着马匹的奔跑,她的身体像要被撕裂。 她用手极力按住动脉,使血液尽可能的少流失,但整个上身依然被血浸透。 杀手们将她和昏迷的薛天河带到山脚的一处隐蔽废弃小屋,首领对属下吩咐道:“给她包扎一下,弄清楚之前,别让她死了。” 杀手动作粗鲁,伸手就把箭杆折断,而后将金疮药倒在伤口上,再用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布给捆住肩膀。 一番折腾下来,沐苏险些要疼晕过去。 待杀手处理完,首领半蹲到沐苏面前,问道:“你是谁?” 在他准备射杀沐苏的时候,眼尖的看到这个“宫女”所用的佩剑不是普通兵器,实属名品,所以他才会将准头调偏。 后来沐苏又拿燮王和明王两人威胁他,他就更疑心了。 他们捉的少年,是两位殿下都想要的人,但她这个宫女,怎么有底气说这个话? 为了保险起见,他得弄清楚,不然做错事,是没办法在主子手下活命的。 见沐苏半天没有答话,首领一把抓起沐苏的手,将她拽到面前,威胁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沐苏疼的没办法说话,也不想说话。 这一抓,首领又看见了沐苏手腕上的赤金石榴红宝石手镯。 她绝对不是一个宫女! 首领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跟任务指派时所说的不一样。 他回头问手下:“上头还没来指示吗?” 杀手摇了摇头。 沐苏趁着他们交谈,微微抬眼,仔细打量屋里的众人。 这些人身高体型都很相似,手上拿的佩刀是一模一样的。 沐苏仔细分辨,这佩刀跟一个月前潜入沐英小院和她交手的那个杀手的佩刀,是一样的! 沐苏有些懵了,他们是明王的人吗? ☆、第六十三章 伤情 明王为什么要抓薛天河? 沐苏想不明白,她身体很疼,脑袋也很33晕。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传信,对杀手首领说:“主上派人来了,让我们都出去有话交代。” 屋内的五人并未多想,关上门后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沐苏听到一阵箭矢声和短暂的惊叫声。 但很快,声音停止了。 沐苏心中一紧,练过武的都听得出来,外面那些杀手都被他们自己人杀人灭口了! 沐苏不明白这些杀手内部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不论是之前的杀手,还是现在来的人,都是明王的人,沐苏不论落在谁手里,她都十分危险。 沐苏急忙环顾四周,屋子太简陋,没有躲藏的地方。 情急之下,她只得攀上房梁,躲得一时是一时。 她刚刚爬上梁柱,就见一队禁军破门而入。 看见禁军,沐苏惊讶极了,外面来的不应该是明王的人吗? 只见禁军跑到屋内唯一的床边,检查躺在那里的薛天河,然后对随后走进来的斗蓬男子禀报道:“薛公子只是昏过去了,没有大碍。” 穿斗蓬的男子并没有太仔细看薛天河,而是在屋内四处张望,应该是在找沐苏。 下面的这些人,沐苏一个也不认识,她害怕是明王的人,所以趴在柱子上不敢动弹。 斗蓬男子突然生气的捶了一下柱子,阴骘说道:“继续找!” 这一下,沐苏立刻听出声音,激动喊道:“周夑!” 斗蓬男子迅速抬头,大大的帽子下,正是周夑焦急的脸! 在知道是周夑的那一刻,沐苏紧绷的力气再也坚持不住,浑身脱力的从梁上摔下来。 周夑精准的将她接到怀中,看到如血人一般的沐苏,眼里是说不出的心疼。 沐苏清楚的感觉到,周夑在颤抖,但她躺在他的怀里,却觉得不能更安稳了。 “你来了,真好。”周夑急红了眼,立刻抱着她上马,向九龙宫疾驰而去。 沐苏在路上因为失血过多,神思越来越模糊,未坚持到回宫,终是因失血过多昏过去。 游龙苑中灯火通明,周夑守在沐苏床边,看着太医处理她的伤口,全程一言不发。 一盆盆的血水换下,太医终于取出箭头,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站起来。 周夑问道:“太医,她伤势如何?” 声音竟然有几分嘶哑,透出浓浓的憔悴之意。 太医恭敬道:“这个箭伤不会伤及性命,但是小姐身娇体弱,整个右肩几乎被贯穿,若恢复的不好,以后恐怕会抬不起手。不过,这不是一定的,需要看她恢复的情况。” 周夑什么也没说,让宫人请太医下去开药方。 他静静的坐到床边,握住沐苏的手,盯着她沉睡的脸,想起她好似舞蹈的剑法,周夑心中剧痛。 她的剑法那么好,手怎么能废掉? 他摸了摸沐苏的额头,吸了口气站起来,吩咐章侍卫亲自带人守卫在门口后,他转身向皇上的中宫走去—— 沐苏受的苦痛,他要讨回来! 沐苏夜间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被宫女服侍着喝了药,又很快睡过去。 虽然睡了,但她没有看见周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每次宫女进出,她都会睁眼看看。 第二天早上,薛天河哭着鼻子坐在沐苏床边。 沐苏被他吸鼻子的声音吵醒,睁眼看他,眼眶肿肿的,鼻头红红的,一幅被欺负了的小孩儿模样。 沐苏这才实实在在的觉得薛天河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了。 “你哭什么呀?”沐苏突然问道。 薛天河没注意她醒了,一惊之下,立马凑上前,问道:“沐师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太医!” 太医就守在游龙苑,很快就进来,重新检查了一下沐苏的情况。 外伤主要靠休养,太医带着宫女下去煎药,再次退了下去。 在检查伤势时,薛天河看到了沐苏肩上被包裹的层层纱布,那么厚,却依然看得到血,心里更不好受了。 沐苏见他还在哭鼻子,笑道:“多大啦,还这样哭鼻子,我又没有死。” 薛天河低着头道:“都怪我没用,不能保护师姐,还连累你!” 当时马车被杀手一分为二时,薛天河知道沐苏能够骑马逃掉,但是她却为了他回来了。虽然他后来晕了,并不知道沐苏究竟怎么受的伤,但他不笨,知道沐苏没有舍弃他独自逃命的这个心意,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啊,有多少人能为一个朋友做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些,薛天河的眼泪根本就收不回去! 沐苏只好分散他的注意力,问道:“现在查清楚那些坏人是谁了吗?” 薛天河摇头道:“我姐姐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还不让我出门,我是偷跑出来的。” 沐苏根据昨天杀手的状况,大概猜到幕后跟明王有关,薛天河问不出东西是正常的。 沐苏又问:“外面怎么样了,你看到燮王了吗?” 薛天河说:“现在正在举行祭天礼,燮王应该去祭天台了。” 沐苏心里有些小失落,虽然她知道在国家大事面前,她受伤算不得什么,但她心底还是期望周夑能陪着自己的。 薛天河大概看出她的心情,说道:“你现在受伤只能躺在床上,这两天我就留在这边陪你吧。” 除了陪沐苏,他还想从这边打探一下昨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清醒之后,他曾找薛王妃问情况,薛王妃不仅没有关心他怎么会被掳,是什么人掳走他这些明显需要弄清楚的问题,反倒怪他不该跟燮王的人混在一起,还说他连累了明王。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连累了明王,再要问清楚,薛王妃怎么都不说了,还下令不许他离开房间。 他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有些事,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两人在房中互相作伴,薛天河帮沐苏喝药、吃饭,无聊了还给沐苏讲书,倒真是全心全意的在服侍她。 到了午膳过后,周夑终于回来了。 沐苏本有一点点小不满,但看到周夑疲惫的倦容之后,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 ☆、第六十四章 挑明 薛天河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周夑,周夑坐下后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沐苏点头道:“不出血了,就是有些疼,太医开了止疼的药,在喝呢。” 周夑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歉意的说:“这两天事情多,不能一直陪着你。” 沐苏摇头道:“你也要注意休息,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周夑道:“这不算什么。” 他摩挲着她的手,说:“昨天看到满身鲜血的你,我以为我会失去你。” 酝酿了很久,他又说:“这种感觉很可怕,我不喜欢。” 沐苏安慰道:“我虽然看着柔弱,但其实没那么容易死。” 穿越、重生,来来回回三世为人,天若要她死,她早死了。 周夑又说:“你放心,昨晚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沐苏便说:“那些杀手,跟之前去我家的杀手,用的武器一模一样。” 周夑用手指轻轻盖住她的嘴,用眼神瞟了一下还在房中的薛天河。 按理来说,旁人看到他们在说亲昵的话,早该自觉的退出去了,但薛天河为了弄清楚原因,硬着头皮一直杵在旁边。 沐苏懂周夑的担忧,也懂薛天河坚持在这里的意思,说:“有些事,大家都有权知道真相。昨晚的事,天河也是受害人,他该知道。” 周夑考虑了一下,转身对薛天河说:“薛解元,昨晚之事,因牵扯到明王和令姐,为了不让你在中间为难,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但你若坚持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目前查明的事情告诉给你。” 薛天河咬了咬嘴唇,道:“请燮王殿下明言,天地公理,天河心中自有评判。” 周夑道:“我昨天下午接到你们出事的消息之后,就调遣禁军开始搜山,搜查时发现你的堂姐薛天雪带着一队身份不明的人下山去……” 周夑在知道沐苏出事后,第一时间安排人盯着明王那边的动静。在他带禁军搜山时,果然得到消息,说明王那边有异样。 但在跟踪薛天雪时,探子被她发现了,周夑不得不提前动手拦截薛天雪,虽然没有捉住她,但捉住了她手下的一个人,逼问出薛天雪下山的目的。 “令姐的确是下山去救你的,但捉你们的人也的确是明王府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捉了你们又去救,我现在也未查清楚,而且昨天抓的人,今天一早死了。 ”周夑说道。 昨日四死一伤,有人在行宫外行凶,不管目的如何,都要被调查。但人证在周夑去参加祭天大典时,不明原因的死了。 沐苏道:“这件事,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子指控皇子,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万一跟夺储联系到一起,有理也会变没理,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皇上的态度。 周夑道:“父皇对行宫外发生这样的事非常气愤,但也下令要谨慎调查,不许任何人借题发挥。” 沐苏微微皱眉,后面一句话,就是说给周夑听的。 如此看来,皇上不想把事情闹大。 周夑又对薛天河说:“如今人证已死,我所说的这些都只是我的片面之词,真相如何,令姐那边自然会有一套说辞。这件事最后极有可能找几个巡守不利的将领一顿责罚,然后不了了之。但不论这件事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能与家中长辈考虑清楚,薛家百年基业,是否有必要拿来做一场赌注。” 薛天河脸色苍白,他未料到燮王会跟他说如此直白的话。 但这件事的确给他敲了警钟,他更清楚的明白,父亲和大伯的纷争由何而来,也更了解父亲对他的期许盼他从何而去。 “殿下所言,天河铭记于心。薛家绝对不会对败坏门风的行迹纵之顺之。” 薛天河此时很想静一静,对沐苏说:“师姐,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一口气跑回明王所居院落,原打算找薛天雪对峙,但走到院门前,突然又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如燮王所说,没有人证物证,他与薛天雪对峙能问出什么问题? 不过是各种谎言罢了。 他怔怔的站在门口,想着到底该如何查证这件事…… 薛天雪从明王房间出来,正好看到薛天河站在外面发呆,皱眉走过去道:“天河,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薛天河转身道:“我原本想去看望沐师姐,但是又有些担心……昨天那些杀手只抓我,对逃走的沐师姐根本不关心,所以我怕那些人是燮王的人,他一来不满我和沐师姐亲近,二来想利用我对姐姐不利……” 薛天雪突然欣慰了,笑着说:“我还当你不开窍,可总算是想通这其中厉害了。” 薛天河道:“姐姐也觉得我的担心有道理?” 薛天雪点头道:“自然了,只是我们拿不住燮王的把柄,他还极有 可能倒打一耙,栽赃嫁祸给我们。” 薛天河心中冷笑,昨日他坐的本就是燮王的马车,如果燮王要掳他,何必派什么杀手?直接把他拖走就可以了。 后来又是燮王带人搜山,若真是他派的杀手,他大可以带着禁军在山里胡乱查几日,待达到了他的目的,再把人“找”到,何必早早的就把薛天河安全的送回薛王妃身边? 更重要的是,燮王对沐苏的情义,他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燮王的人怎么会把沐苏伤得那么重? 无论怎么看,燮王绝不会是昨天之事的幕后人,薛天雪该有多着急推卸嫌疑,才会这么不经过思考的顺着他的话栽赃嫁祸给燮王? 薛天河又笑了笑,说:“拿不住燮王的把柄,这有何难?沐师姐喜欢亲近我,走自有办法接近燮王,探听他的事情。” 薛天雪惊奇道:“你真的愿意这样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薛天河道:“以前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我自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但是他既然对我起了杀心,我难道还无动于衷吗?” 薛天雪喜出望外,拉着薛天河往里面走,道:“我们进去说,有几个关键的地方,你若能打探到,再好不过了……” ☆、第六十五章 回家 在薛天河离开后,沐苏拉着周夑的手,轻声说:“你突然把话跟他挑明,他的立场会很为难。” 周夑道:“你心思太软,当初既然决定要争取薛家的立场,那他迟早就会面临今天这样的问题,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道理沐苏都懂,但她原打算循序渐进的引导薛天河。她始终觉得他现在还是太小了,这么早让他承担家族未来的重任,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压力。 周夑又说:“要对付他们,方法很多,我原本不打算用这些手段,但这次他们伤了你,我不会再忍了。” 周夑做事力图光明正大,就如他虽然想扳倒明王,但是却选择从盐铁案下手,而不是用些阴暗的手段。 不用不代表不会用。 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的道理他也很懂。 沐苏担心他情感用事,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周夑说:“虽然人证死了,但是昨天被我们斩杀的五个杀手尸体还在,有些时候,死人也能说话,我不信在这些人身上,一点线索也找不到。不过比较棘手的是父皇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若有意放明王一马,我就绝无查明真相的希望。所以我必须先让父皇不打算再忍他……” 若说皇上对明王有多厚重的父子之情,周夑是不会信的。 皇上这个人,一辈子都活在玩弄权术的过程之中。 年轻时跟兄弟争皇位,中年时跟外戚、内阁争权,到老了,还防着父子争权。成天就想着让几个儿子互相掣肘,玩弄着他的帝王之道。 要让他对明王不满,很简单,让他看到明王的野心和欲望就够了。 有一件事,沐苏是觉得一定要查清楚的:“明王究竟为何派人捉薛天河,又派人来救他,这个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总感觉其中有问题,一定要查一查。” 周夑突然笑了,说:“刚刚薛解元在,我没有明说,这件事还真是明王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昨天周夑送走沐苏之后,立即着手转移沐英和郑姨娘,因为头一天晚上俞嬷嬷失踪的事,让他十分介意。 在转移沐英的过程当中,他的人发现一个太监鬼鬼祟祟,为了防止沐英的踪迹泄露他们便把太监先扣了下来。 谁知昨天沐苏出事耽搁了,周夑今天早上想起那个太监,调来一审问,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是一场乌龙。 这个太监 受明王指使,监视周夑和监栏院的动静。 在沐苏离开监栏院时,他就向明王传信,说燮王的人离开监栏院了。岂料中间人传错话,让明王以为周夑把沐英送走了,立即派人去掳人。 沐苏听得目瞪口呆,道:“明王原打算抓英哥哥,却抓成了薛师弟?” 周夑笑着点头。 沐苏这下不开心了,道:“那我这一箭受得还真是冤枉,早知道是明王的人,我就不那么拼命的去救薛师弟了。” 说到这里,周夑也不开心了,问道:“我还没说你,为什么这么拼命?你去救他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吗?” 沐苏被问愣住了。 薛天河对她来说,恩重如山,又满腹忏悔,这种情感她现在跟周夑说不清楚。 她只好撒娇道:“哎呀,你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吃醋,羞不羞?” 周夑微微窘态,道:“什么小孩子,他也就比你小一岁,再说谁吃醋了,我只是说你很傻!” 沐苏呵呵的笑了,却不慎牵动肩膀上的伤,疼的“哎哟”一下叫出来,惹得周夑又一阵心疼。 九龙宫外出了昨晚那样的事,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冬日祭的安排。 因为安全问题,皇上和嫔妃们在上午的祭礼结束之后,下午就返程回宫,其他宗亲也陆陆续续都回了。 沐苏因为伤势,太医不许她即刻乘车奔波,周夑便做主,让她在九龙宫多休养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里,周夑几乎是陪着沐苏寸步不离,同时也安排人把善后的事处理了。 一来沐苏受伤的事必须告知沐家,再则沐苏的丫鬟风荷死了,也要给沐家和风荷的父母一个交代。 沐苏有心要补偿风荷家人,周夑早她一部,拿了大笔的银子随遗体一块送回去。 等到沐苏得到太医允许可以乘车时,她已经是九龙宫最后一波客人了。 为了避免路途颠簸而牵动伤口,周夑恨不得把自己当人肉垫子给沐苏靠,倒让沐苏觉得分外不自在。 “你这样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趁机占我便宜呀?” 周夑撇嘴道:“这天底下,除了你可没人能享受我这份儿待遇。” 沐苏亦贫嘴道:“如你这样说,这天底下,除了你,也没人能占我这份儿便宜呢。” 周夑听了反倒眉飞色舞,道:“那可说好了,这可是独 一份儿的。” 霸占心理还挺强。 沐苏故意说:“那可不一定,之前不知道是谁说要帮我找个好人家,若是我未来相公,那我一样得用心伺候着。” 周夑的醋意立刻就上来了,他立即道:“我是要给你说个好人家,我把自己说给你,这还不够好吗?” 一番话惹的沐苏“咯咯”直笑。 待回到京城,周夑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打算亲自向沐钊和兰氏致歉,不管怎么说,沐苏是他带出去的,受了伤,他觉得都是他的责任。 以前不管是见谁,周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但在游龙苑跟沐苏确定心意后,再想到沐钊和兰氏,那是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周夑就紧张起来,以至于致歉的时候显的格外严肃。 沐钊和兰氏虽然心疼沐苏,但周夑皇子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沐苏回到房间躺下,沐钊和兰氏自然要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于明王的猜测,沐苏并没有瞒着父母,周夑跟明王的战争,沐家早已脱不开身,她干脆有些话就跟家人直说了。 “明王以为英哥哥在马车里,所以派了杀手来捉人,谁晓得他们自己情报弄错了。” 沐钊听后问道:“你在行宫见到英儿了?他还好吗?” 沐苏点头,道:“见到了,英哥哥比以前瘦了些,但总体来说还好。” 沐钊放心的点了点头。 见他放心不下沐英,沐苏便说:“父亲、母亲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带给英哥哥?我让燮王转交给他。” 沐钊想了想,摇头道:“他以后有新的生活,不必再受我们拖累。” 沐苏有些失望,她其实希望父母能给沐英多一些关爱,她觉得这个很重要。 兰氏想了想,说:“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他,他之前走的急,好多东西都没带。穿衣吃饭虽然不挑又有人照顾,但他一向很挑熏书的香料。我派人准备一些,你让燮王带给他。” 平时表面看着冷落他,但实际上兰氏一直很关心他,这下沐苏心里好受多了。 ☆、第六十六章 补画 除去兰氏要带给沐英的香料,沐苏又命丫鬟找出她之前从沐英房中取回的《孩童嬉春图》。 这幅画还未画完,山石后那个小男孩儿孤零零的太可怜,沐苏有心给他加几个玩伴使得画面看起来像是在假山里躲猫猫,但她不会画画,考虑之下,只好请来沐萧帮他执笔作画。 沐萧按照她的想法在假山中增加了几个孩童之后,画面顿时热闹起来,沐苏看着也开心了。 她将画作拿过来看了看,思忖之后给它题了一句诗:“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沐萧笑道:“你这文不对题的,怎么写这样一句?” 沐苏觉得无所谓,道:“让我哥哥知道我的心意就好啦,他会懂的。” 终于补完画作,沐萧将沐苏扶回床上,教训道:“受这么重的伤,还不安心休息,给沐英的画,什么时候不能弄啊,他若是知道你这样,也会说你。” 沐苏道:“身体的伤跟心里的伤比起来算什么?哥哥以前在家里,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一个人在外,更是孤寂,想到这些,我哪儿还躺得下去。” 沐萧不知道沐英的身世,感叹道:“大伯对他也实在太冷落了一些,不过他这个人性子也冷清,我早些年有意找他玩,但他总是推脱,这个家里,他也就愿意跟你说几句话。” 沐苏不便往深处说,只草草说道:“所以我要多关心他一些才好。” 沐萧见她面色苍白,转而问道:“先前只说你摔了一跤,若不是你喊我过来,我还不知道你受伤这么严重!到底是谁干的?” 被杀手追杀这种事不好到处扩散,所以对外只说是在山上摔了一跤,需要静卧修养。 沐苏道:“这事儿说起来,怪我有些倒霉,不过真相如何,还是等衙门里的消息吧,我也说不好。” 沐萧年纪也不小了,知道在行宫外出这种事,牵扯肯定很深,所以也不多问。 沐萧犹豫了一下,说起另一桩事。 “……沐菀离家出走了,你知道吗?” 沐苏瞪大了眼睛,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沐萧说:“今天是第三天了,到处都找不到,又不敢太声张。” 二房现在已经炸开了锅,到处在找人,但怕坏了沐菀的名声,又不敢声张,以至于人都失踪了三日,还没有找到! 沐苏想了想,说 :“她如果不在京城,肯定是去找南宫奈何了!” 沐萧摇头道:“怎么可能?南宫奈何去了蜀南道,沐菀一个人,就算手上有银子,也走不了那么远!” 沐苏却觉得很有可能。 南宫奈何走的时候不告而别,直接就这么放弃,根本不是沐菀的性格,她就算是放弃,也要当着南宫奈何的面说清楚。 但沐苏没有跟沐萧多说,只是嘱托他悄悄去朋友家里问问,待沐萧走了,她立刻让丫鬟去燮王府找周夑,要借他的几个人去找沐菀。 第二天一早,周夑亲自来看她,问她出了什么事。 沐苏歉意的道:“你怎么亲自来啦,派个人来就行了。” 周夑道:“正愁没有理由来见你,你找我有事,我岂能不抓住机会?” “贫嘴。”沐苏碎了他一句,正经说道:“不过这次的事我只能找你帮忙,沐菀离家出走了,家里到处都找不到她,但我猜测,她极有可能一个人往蜀南道去找南宫奈何去了,所以想请你派几个人,悄悄把她找回来。” 沐菀她没有远行经验,应该走不太远。 沐苏主要是怕她在路上遇到坏人,周夑在各地驿馆传消息都比较方便,所以这件事情拜托给他,最简单不过。 周夑轻松应下:“这个事不难,这两天内必有消息。” 沐苏又问:“英哥哥现在安置妥当了吗?” 周夑点头,说:“我将他送到祖父家里了,这也是母妃的意思,也好让他替母妃在老人家跟前尽几天孝心。” 在淑妃还是泰王妃时,她的父亲时任并州刺史,后来泰王妃“去世”后,她父亲便辞官归隐,回到了原籍荆州。 当淑妃重新出现在后宫时,她的出身已被皇上重新安排,变成了一位落寞郡王的女儿,自此淑妃与生父再无联系。 沐苏担心问道:“你这样把英哥哥送过去,那老人家知道淑妃和哥哥的事?” 周夑突然冷笑道:“父皇当年敢做夺人妻的事,自然也不怕人知道。当初祖父辞官归隐,就是因为对皇上所作所为太过失望,但知道又怎样,敢怒不敢言。” 沐苏心中惴惴,担心沐英会受他祖父影响,心中对皇上的怨气越积越多。可这个话沐苏不能对周夑明说,对方毕竟是他祖父。 她将补完的画作拿出来,说:“这幅画,还有我母亲准备的一些香料,你能帮我转 交给哥哥吗?” 周夑点点头,打开画卷,看到上面的诗句,眉头挑起,反问道:“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这怎么像是写给情郎的?” 沐苏笑道:“瞎想什么呀,他可是我哥哥。” 周夑心里有些不乐意,道:“他又不是你亲生哥哥,他是我兄长。” 沐苏道:“那你还和自己的兄长争风吃醋?他远不及你幸福,这点关怀又何必计较。” 想想也是,兄弟两人同母不同命,被沐苏这样一说,周夑觉得有些愧疚,婉转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又不是真要计较。” 周夑上午还要去处理公务,坐不多久便走了。 风铃、陈康、王澍和卫氏得知沐苏受伤,一早就来看望她,待周夑走了,才见到她。 风铃惊恐的看着沐苏受伤的地方,带着哭腔说:“小姐你怎么样?不是说只是摔跤吗?怎么会变成被刺客追杀?” 他们刚刚在外面等待时,丫鬟碧簪拉着风铃说了好久。 碧簪是个喜欢八卦的丫鬟,自己口风也不紧,所以风荷还在的时候,沐苏并不是很重用她。如今风荷走了,屋内屋外的事,暂时只能使唤碧簪。 ☆、第六十七章 探病 碧簪向风铃等人描述沐苏的伤情时格外夸大,诸如“给小姐换药时都见到骨头了”之类的话把风铃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此刻见了沐苏,沐苏少不得安慰众人一阵,大家见她精神状态还好,逐渐放下心来。 陈康让沐苏安心养伤,不用担心平安号的生意。 平安号目前已经跟书局的谈妥了,从正月起,平安号可以正式开始试营业,借由书局的派送任务,来试一试伙计们的能力。 沐苏跟他讲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陈康一应都有准备,让沐苏省却不少心。 沐苏想起他儿子陈安的病情,道:“之前的药已经喝了一个多月,现在是时候改一改药方,不过这个事,可能要劳烦王大哥。” 王澍在旁道:“这个没什么问题,给安儿的药方我看过,用药十分精妙,我也可从中学习一些东西,不知道现在药方要怎么改?” 沐苏道:“这个一会儿我单独跟你说。” 她转而又问风铃:“风荷家里的情况,你可清楚?” 提起风荷,风铃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两人当初毕竟是一同服侍过沐苏的,情同姐妹。刚刚从碧簪那里得知风荷被杀手杀死,她至今都有些不敢相信。 “风荷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她爹娘虽然替咱们府上做些粗活,但做事糊涂,根本不顶用,以前家里全靠她。” 沐苏便道:“她好歹服侍我一场,又因为我而死,虽说赔了她家银子,但我还想给点其他补偿。你帮我去她家走一趟,可还愿意把孩子送到咱们家里做事。我身边差个丫鬟,若她妹妹愿意来,我就替风荷照顾她妹妹。” 风铃流着泪答应了,说这就去办。 沐苏让他们各自忙去,单独留了王澍。 她先是写出一张方子,说:“这是基础药方,具体剂量,需要你去仔细看了陈安的病情恢复情况,咱们再讨论。” 王澍看了药方,稍有些激动,喃喃道:“这两味药还可以这样用!” 他眼神璀璨的问:“小姐,这是您开的药方?” 沐苏摇头。 这个药方在前世,本来应该是她祖父研究出来的,但要再晚一年,她只好道:“这是我祖父正在研制的秘方,本不应该这么早拿出来用,但是陈安病情等不得了,只好冒险一用。” 王澍只当这是还未研制成熟 的方子,便说:“好,我明白小姐的意思,我自当仔细研究药方,结合陈安的病情给他用药。” 沐苏点点头,问道:“上次请你打听俞嬷嬷的事,可有眉目了?” 王澍低声道:“宫里的老人不多,我打探了几次,都说俞嬷嬷一直是服侍淑妃娘娘的。但我看她的年纪,二十年前到淑妃娘娘跟前,已有三十多岁,至少入宫十年,所以我特地去库房查看了三十年前的取药记录,果然发现了俞嬷嬷取药的痕迹。” 沐苏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王澍道:“她进宫后先是在先太后身边服侍,后来又在先皇后身边服侍,先皇后去世之后,才到的淑妃娘娘身边。” 沐苏难掩心中的惊讶。 做为一个宫人,能够服侍太后、皇后,现在又服侍非常得皇上宠爱的淑妃,在宫里如鱼得水三十年,这可不是一般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淑妃母子三人? 她在淑妃身边二十年,主仆怎会没有感情?亦或是,她当初到淑妃身边就是有目的的? 沐苏想到一个问题,按照宫中惯例,先皇后是病死的,做为身边服侍的宫人,重则被牵连殉葬,轻则被贬斥为粗使宫人,但俞嬷嬷直接被调到了淑妃身边,这其中绝对有特殊的原因。 沐苏问道:“先皇后是什么病因去世的?” 王澍摇头,道:“诊断记录我尚未看到,但看先皇后当年服的药,应该是妇人家的一些病。” 沐苏便说:“这件事需要再查一下,我想弄清楚皇后娘娘当年的病情,而俞嬷嬷服侍皇后娘娘的时候,主要管哪些事物。” 王澍脑门突然有些汗,轻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先皇后之死跟俞嬷嬷有关?” 沐苏摇头,说:“说这个话为时尚早,而且宫中的聪明人那么多,咱们得再查清楚一些。” 王澍点点头,想起一事,补充道:“不过我这几日去给淑妃娘娘请平安脉时,并没有看见俞嬷嬷了。” 沐苏叹了一口,道:“她失踪了。” 这也是沐苏最近的一个心结。 据周夑所说,他已经查清楚,基本可以断定,俞嬷嬷绝对不是被明王带走了。 若是这样,俞嬷嬷昏倒的地方,离皇上的寝殿很近,而且能在行宫里带走有地位的嬷嬷而不动声色的,除了两位皇子,极有可能是皇上。 皇上是已经知道了淑 妃和沐英哥哥的事吗? 但淑妃那里,至今没有任何动静,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沐苏突然有个想法,他觉得皇上极有可能是默认沐英存在的,不然当初沐家怎么能轻易把孩子从宫中救出,又放在京城养这么多年? 皇上是出于对淑妃和泰王的愧疚,所以留下这一丝血脉吗? 若在皇上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俞嬷嬷通风报信又是想告诉皇上什么事呢? 沐苏觉得很多事情就快要看到真相,但总觉得查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在没有梳理清楚思路之前,她不会擅自对别人说什么,便让王澍先回去继续查先皇后和俞嬷嬷的一些事。 在她休养身体的时候,薛天河每天下学都会来看望她,或是给她带好吃的,或是带好看的书给她,倒给沐苏的养病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两人虽然谁都没有再提杀手的事,但薛天河的神情总有些郁郁,没有之前的开朗。 沐苏想起头一天晚上,风铃来看她时,给她带来的一份记录簿。 那是她之前派平安号的伙计去监视薛家和弘文书院的信息汇总。 记录中说,薛天河在书院被罚跪了。 对于他这样的天才好学生,肯定不是因为功课做不好被先生罚,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沐苏试探的问道:“春闱在即,你要抓紧时间准备,不用天天来陪我。” 薛天河躲避沐苏的眼神,垂下眼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我不打算参加这次春闱了,所以时间很多。” ☆、第六十八章 开导 听闻薛天河说不参加春闱,沐苏十分惊讶,但心底里却有些窃喜。 她本来就觉得薛天河太小,这么早入仕,必然会被明王操纵误入歧途,不如等再大一些,有了自己的政治判断和独立立场,更妥当。 她原本还想在他春闱的时候使些手段,没想到明王和薛家的一些事对他有所触动,让他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沐苏又担心是出了其他事,便问:“你为什么不想参加春闱了?” 薛天河道:“书虽然读明白了,但很多事,我没有看清楚。若我是个寒门书生也就罢了,可我的身份让我在入仕之后不得不面临很多问题,我怕我处置不好。” 沐苏欣慰的点点头,薛天河自己担心的,正如沐苏所想,他能看到危险,十分可贵。 薛天河低着头,稍有些忐忑的问道:“沐师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懦夫,临场退缩?” 沐苏摇头,道:“正因为你十分勇敢,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是支持你的,一个人什么时间做什么事,结果都会不同,你能想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要做什么,这是非常理智聪明的!” 薛天河稍显开心了一些,说:“有师姐支持,我心里好受多了。先生对我非常失望,不知道父亲知道了,会不会同意。” 沐苏对他的父亲反倒比较放心,当初敢站出来反对与明王联姻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儿子入仕之后即将面临的问题?他想必是会理解的。 “与其心中忐忑,不如直言相告,只要你说明白自己的理由,他应该会尊重你的选择。” 薛天河点点头,拿定注意之后,直接在沐府借了笔墨纸砚把信写好,让书童送去驿站。 大户人家送书信,为了保密,一般会有自己的回事处专门派人送信。 但薛天河没有把家书送到薛家或者明王府的回事处,而是走了驿站,说明他有意的在避开明王、薛天雪对他的控制。 这让沐苏微微诧异,他的敏感程度和适应性,要高出她的预估。 沐苏思忖问道:“你天天过来陪我,家人可有意见?” 薛天河摇头,苦笑道:“他们倒希望我能多陪你,能给他们带去有用的消息最好不过。” 沐苏见他神色郁郁,苦口婆心劝道:“人这一世,会遇到很多两难的境地,但你只要看清楚自己心里想要什么,秉持着内心的原则,很多事情就不用那么在意,生活 也就简单起来。” 薛天河听了这话,有些触动。 他这几日觉得自己夹在薛家和沐苏之间,十分为难。 他一面要欺骗薛天雪,假装自己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接近沐苏;另一方面,跟沐苏相处时,又担心她会介意自己薛家的背景,不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 这种想法让他很难过。 但设身处地一想,凭着沐苏跟燮王的关系,她又何尝不是夹在燮王和自己之间两难? 那为何沐苏能够坦然的跟他交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内心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原则是什么吧! 不管燮王要求她什么,或是自己要求她什么,她都会做出独立的判断,而不会被人操纵。 他为什么不能这样? 做事如何是对,如何是错,他难道看不清楚吗? 与人相处,如何是好,如何是坏,他难道想不明白吗? 既然能够判断对错好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感激的看向沐苏,说:“谢谢沐师姐的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沐苏温和的笑着说:“你这么聪明,很多道理一点就明,现在只是涉世未深,所以会有点迷茫。” 薛天河恢复了开朗,笑着说:“沐师姐也没比我大多少,这话说的却像是历经千帆一样。” 沐苏愕然而笑,她来来回回活了这么久,可不是历经千帆了吗?但这都是没法对别人说的。 待薛天河回家后,沐苏派人去请风铃,她要安排人着重关注薛天河罢考的事。 雍州解元,天才少年,不少人都在等着史上最年轻状元的诞生。但他突然罢考,必定会承受相当多的压力,她得从旁帮助一二。 正好风铃在外求见,沐苏很快就把事情安排了。 之后风铃说起自己来的目的…… 今天是风荷的头七,她已跟风荷父母商量好,将风荷的三妹送到府中做丫环。 风铃道:“风荷的二妹需要留在家里料理家事、照顾弟妹,她三妹今年十二,正是学做事的年纪。风荷两老子虽然心中悲痛,但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们一家人以后还要过日子,便同意把三丫头送来做事。这个三丫头自小被风荷带大,姐妹两人感情非常好,本来昨天就可以来见小姐的,但她 坚持要给风荷守了头七,是个有心的丫头。” 沐苏红着眼睛点头道:“把她带进来吧。” 三丫头被风铃带到沐苏房中时,站在房门前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说话,一副倔强的样子。 沐苏身上有伤,还躺在床上休息,她看到满是抵触情绪的少女,招手把她唤到身前,道:“你大姐因我而死,你怨恨我,我非常理解。我把你带在身边,也不是为了让你服侍我,而是想让你看着,总有一天,我会替你姐姐报仇。” 三丫头这才抬头正眼看沐苏,问道:“小姐知道凶手是谁?请告诉我,我要亲自替姐姐报仇!” 沐苏将下山时遇到杀手的事讲给她听,又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他很强大,你报不了仇,只有等我强大了,才能替你姐姐报仇。不会很久的,你放心……” 三丫头一下子跪在地上给沐苏磕头,道:“小姐若是能给姐姐报仇,我愿意一辈子给小姐做牛做马。” 沐苏道:“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不用你报答。但是在我身边,你需要谨记一点,如果你想替你姐姐报仇,你就不能同任何人说我的任何事,包括夫人和老爷。” 三丫头立即点头。 当初家人追问风荷死因的时候,夫人和老爷只说是被劫匪杀死的,却抓不到人。现在小姐却跟她说了杀手的事,沐苏明显离真相更近,她更愿意选择相信她。 惯例进了沐家,都要重新取名字,沐苏问三丫头以前叫什么名字,风铃说:“她本家姓徐,风荷以前叫徐荷,三丫头叫徐薇。” 沐苏便说:“那还是保留自己的名字,就叫风薇吧。” ☆、第六十九章 小胜 风铃把风薇带下去交给碧簪后,回到沐苏身边陪她说话。 沐苏记挂着沐菀,便向风铃打听:“现在二房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托周夑去找沐菀,竟然出人意料的,几天都没有消息,沐苏真的有些担心沐菀了。 风铃说:“对外说是抱病在床,没敢惊动衙门的人,三夫人求了大夫人,让各个医馆、药铺的伙计悄悄在找。” 沐苏皱眉,道:“名声难道比性命还重要吗?这么久了,还藏着掖着。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去燮王府问一下情况,我怕燮王最近忙,把这个事忘记了。” 风铃应下,匆匆去了。 周夑自从跟沐苏互表心意之后,只要沐苏有求,他基本上都是亲自来应。 当天晚上,他就悄无声息的混进了沐府,来到沐苏院中。 沐苏见他翻窗进来,打趣道:“堂堂一个王爷,有大门不走,偏偏要学宵小翻窗爬墙,让下人看到了,笑话你。” 周夑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说:“亏得我喜欢爬墙,不然咱们还没有今天。再说了,我若堂而皇之从你家大门进来,咱们可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的确,每次周夑正式来沐府,都会惊动沐苏的父母,哪怕周夑不要他们招待,沐家也会有很多仆从在跟前伺候,他们根本没有二人空间。 沐苏道:“别贫嘴啦,快告诉我,你这边有沐菀的消息了吗?” 周夑偏偏不回答她,慢悠悠的上前检查了沐苏的伤口。 她之前被层层裹住的肩膀已换了简易的包扎方式,打了个疤贴着药,看着比之前好多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道:“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安心养身体,不要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沐苏无奈道:“我亲人出了事,能不担心吗。” 周夑坐在她身边说:“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愿意跟你说……” 沐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问道:“沐菀她到底怎么了?” 周夑叹了口气,道:“你别着急,听我说。下面人早就打听清楚了,她这个丫头片子倒有点本事,找了个卖蜀锦的布商,跟着商队走的。不过我的人找到商队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她。商队的人说,她是自己在运城离开的,现在一面派人在运城找她,一方面控制了商队,得查清楚他们是不是说了实话。” 沐苏暗暗 心惊,运城离朝歌有三百多里路,沐菀离家出走六天时间,就跑了这么远,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可她为什么要离开商队,现在在哪?亦或者会不会是商队的人谋财害命? 她越想越着急。 周夑就知道她会瞎操心,摸着她的头说:“别胡思乱想,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不想告诉你,准备等人找到了再跟你说。” 沐苏回过神,安慰自己,沐菀的命数还没到,应该不会突然有事的。 “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复杂,早知道就不把南宫奈何安排去那么远的地方了。现在你千头万绪那么多事,还要为我的家事操心,真是很抱歉……” 周夑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几件小事我若还处理不好,那以后还能指望什么。” 沐苏笑了,她就喜欢他自信满满的样子。 “看你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周夑嘚瑟道:“你猜猜?” 沐苏摇头道:“猜不到。” 周夑不满,说:“你随便猜猜。” 沐苏是不想打击他,这有何猜不到?定然是之前杀手的事查出了什么重要线索,或者是皇上对明王产生了不满。 她只好凑趣的问道:“是抓住明王什么把柄了?” 周夑自己憋了一会儿笑,终于忍不住再卖关子,就对沐苏说:“之前伤你的那个杀手以前是hn卫所的千户,地方卫所牵扯进行宫外的刺杀案,父皇大怒,撤了hn刺史的官职,交由三司会审。明王想从这件事中完全脱身的话,必须壮士断腕了!” 沐苏睁大了眼睛,也忍不住高兴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一来皇上最讨厌宗亲跟地方军有来往,这样会威胁到他的军政大权。虽无实证在皇上面前说是明王跟hn卫所勾结并派的杀手,但这件事触到皇上逆鳞,皇上必然会产生疑心。 再者弄清楚明王在军中的势力分布,会让周夑在枢密院做事时更清楚的知道谁是敌,谁是友。 “明王这次可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周夑道:“他可不是一着不慎,而是多次犯错。他第一错,错在太过心急,想抓住沐英来要挟我,以至于没有查清楚就冒险派人行动。第二错,在于发现抓错人之后,受薛家姐妹影响,冒险派人报信,以至于被我拿住杀手。第三错,在于轻敌,他没有想到我能根据那个杀手查出他跟h n道卫所的猫腻!如此多的错,我若还整治不了他,那就是我的无能了!” 沐苏笑道:“知道你厉害,但在皇上有定论前,还是别得意。” 周夑收起得意神色,说:“这次父皇肯定不会对明王如何,但是他会重新整顿地方卫所,这等于帮我省却不少事。再者,等盐铁案报上来,明王的大限就真的到了。” 一个王爷若是跟地方的军、官、商都有深层次的勾结,那对于皇上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皇上今年五旬有余,但身体康健。 历来皇权最忌父子争权,明王摄政十年,早已等不及了! 得知周夑这边一切都好,沐苏心中安定,想起其他的事情,问他:“你腊八节那天如何安排?” “按照惯例,早上在府里等宫中赐粥,然后进宫谢恩,中午应该会在宫里用膳吧。你有什么想法?” 沐苏说:“我在床上躺了几天,身子都睡麻了。那天城隍庙有庙会,还有百家粥喝,我想去转转。” 周夑皱眉,不同意道:“你伤势都没好,怎么能去人多的地方?腊八节年年都过,我们明年去。” 沐苏撒娇道:“我真的好想去,不如问问太医,如果他说我可以出门,你下午出宫后,就陪我去吧。” 周夑神情有些为难,但难得看到沐苏撒娇,一时不忍拒绝,只好道:“那先问问太医吧。” ☆、第七十章 命运 沐家本就是医学世家,自沐苏受伤以来,沐钊隔天就会来查看她的伤势,并审夺太医的药方。兰氏也会做药膳给沐苏进补,所以她的伤口虽然没有长好,但身子的气血已恢复差不多。 在沐苏的劝说下,太医自然是叮嘱一番,而后同意了她的“外出申请”。 到了腊八节那天,沐苏正在梳妆打扮,准备着下午的出行,风薇忽然匆匆跑进来,说:“小姐,夫人请你快点到前厅,说宫里赏粥来了!” 沐苏很惊讶,从梳妆台前回过身来。 因为她非常清楚,宫里赏腊八粥是有讲究的,并不是想赏谁都可以。 腊八粥代表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米粮丰收,皇上只会赏给对社稷有功的宗亲或肱骨之臣。后宫赏粥的规矩稍微宽泛一些,但一般只赏至亲,有“有福共享、同舟共济”之意。 沐家自然算不上肱骨之臣,那这粥只可能是后宫赏来的。 是淑妃娘娘吗? 沐苏心中有些小开心,因为这一举动无异于在表明淑妃已经认可了她这个“准儿媳”,才会把沐家当做亲人一样来赏粥。 沐苏急忙到前厅领赏,果然如她所料,是淑妃娘娘的赏赐。 从沐钊和兰氏的神色来看,他们也是受宠若惊。 客气的送走宫人之后,兰氏亲自把腊八粥分给大家喝。 但在喝粥时,兰氏突然忧心的说:“这可怎么说?以后若是让淑妃娘娘知道你和燮王是在做戏,会不会怪罪你啊?” 沐钊安慰道:“淑妃性情温和,纵然失望,应该也不会迁怒小苏儿才是。” 沐苏笑嘻嘻的,打算把事情告诉给父母,便道:“父亲、母亲,虽然燮王一开始与我装作情侣是出于应付明王,可是燮王他前些日子已经对我表民心意,我和他……” 亲口说这种事,沐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一下,才说:“我和他现在是认真的。” 兰氏喜出望外,急切问道:“当真?” 沐苏轻轻点头。 沐钊却如石化一般,坐在桌边,粥也喝不下去了,满脸担忧的看着沐苏。 沐苏发现父亲的异样,收起笑容,忐忑问道:“父亲,你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好?” 沐钊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道:“苏儿,你可知皇家之路有多难走?” 一句话忽然击中沐苏的心扉,让她微 微红了眼眶。 沐苏想起上一世她和周夑在一起之后,从王妃到皇后,两人虽然情比金坚,可是所经历的困苦和折磨,比寻常人家多数倍。 他们两人的感情、家事,不再是私事,任何言行,都有可能影响到国家局势。 她做为王妃和皇后,被成千上万的人盯着,当初从一个骨子里是现代女儿蜕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如被人扒皮刮骨。若不是周夑一直相信并支持着她,她可能都受不住深宫的禁锢。 有的父母盼望子女飞上枝头变龙成凤,有的父母只愿儿女幸福安康,不论结果如何,都是盼着孩子们过得好。 沐钊在太医院一辈子,见过宫中的事情,只怕不亚于那些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宫人,他是真的在担心沐苏。 还好,那一切都过去了,沐苏前世虽然结局凄惨,但并不是没有学到东西,她自信这一世,一切都会不同。 沐苏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面带微笑着说:“父亲,我懂,欲带皇冠、必承其重,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面对什么,我都不怕。” 沐钊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就独自回房去了。 兰氏看着沐钊的背影,转头对女儿说:“别管你父亲,他老实了一辈子,就怕惹到事,坏事怕,好事也怕。” 沐苏笑了笑,没有说话。 待到午后,周夑来接沐苏去庙会玩。 沐苏穿着厚厚保暖的棉服,又戴了兔毛围脖,整个人几乎只露了眼睛和鼻子出来。 周夑满意的点点头,半扶半抱的把她送上车,说:“我在城隍庙旁边的双喜楼上订了房间,咱们在楼上看看热闹就行了,还是别到街上去,被人撞到伤口就不好了。” 沐苏没有立即反对,她今天出行,是有目的的。 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大家为了她的身体着想,都不让她多操心。 沐家的事本来就轮不到她管;平安号的事,风铃和陈康能解决的,绝不麻烦她;周夑那边的事,他也只告诉她结果。 这样一来,她多出了很多时间,来仔细想想自己的事。 自她重生的这两个月,她已在筹谋着应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但这些举动到底有没有用,她现在不得而知! 对于沐家的抄家之祸和沐英之死,她虽然应付了明王之前的调查,但毕竟来年三月才是沐家和沐英的大难之日, 她不敢确定大家到那日,是否真的会平安度过。 她真正意识到改变命运没有那么容易这件事,是风荷之死。 风荷在她身边一直是个本分的丫鬟,但也因为如此,她疏忽她了,直到她死去,她才想起,前世风荷也是因为一场意外,早早的死去了。 具体时间她记不清了,但回想起来,是她前世穿越没有多久的事。 她当时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对古代的一切都很新奇,所以缠着父母要学骑马。 兰氏最终应了她的要求,给她弄了一匹马进府养着,风荷就是在照料马儿时,被突然发狂的马儿撞榻马厩压死的。 兰氏怕沐苏自责,只说风荷出府嫁人去了。 而对于当时的沐苏来说,风荷只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建立感情的丫鬟,所以并没有多问。直到后来偶然听风铃说起,她才知道风荷死了,但当时情形很乱且无力改变,她自责了一会儿这事也就过去了。 这一世,她已会骑马所以没有学马,风荷也没有出意外被马厩压死,但她还是在相近的时间因为她的牵连死在了九龙山…… 沐苏觉得命运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的起因和过程虽然变了,但是结局好像就在那里等着她。 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她现在做的一切努力是为了什么? ☆、第七十一章 试验 这种无法改变命运的想法让沐苏有些窒息,她再活一遍,绝不是为了再一次的经历悲剧! 但是她很快又想到了璐嫔和王澍,他们两人当初都因为错药案而死。可这一世,在沐苏的干预下,药方没有出问题,他们度过了生死大关,安然活到了现在! 这让沐苏又重拾了信心。 沐苏在病床上想了几日,隐隐觉得,如果在找到导致结果的关键原因,且在“命运日”这一天度过危机,命运还是可以改变的,但其他人的命运不会被别人的事件“顺带”波及改变。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还有努力的动力,所以,她现在要去证明、去试验,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成立! 而这次腊八节,就是一次证明想法和尝试改变的契机。 上一世的这一天,方莹莹找到正在城隍庙玩耍的南宫奈何和沐苏,告诉沐苏她怀了南宫奈何的孩子。 沐苏那时虽然谈不上喜欢南宫奈何,但作为一个“好哥哥”,初到而来的沐苏还是很愿意跟他一起玩耍的。 乍然之下听说方莹莹怀了他的孩子,沐苏觉得非常失望,便冷着脸走了。 南宫奈何丢下方莹莹去追沐苏,方莹莹在后追赶南宫奈何时,被巡游的佛像彩车撞倒,摔掉了孩子。 那个孩子,也是条性命啊! 对这个孩子来说,他的“命运日”就是今天,命运关键事件就是方莹莹今天被彩车撞倒之事。 如果她今天让方莹莹和孩子避免受到伤害,那这个孩子理应能够健康生下来才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沐苏才坚持今天要去庙会玩。 马车上,周夑轻轻的捏了捏沐苏的脸颊,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 沐苏上车之后一直在想事情,神情也有些严肃。 她回过神,松懈了神情,说:“没有不舒服,只是中午吃多了,困觉。” 周夑“哈哈”笑了,说:“能吃能睡,我看看,不错,这几天养病养出了几两肉。” 沐苏捧了捧脸,问道:“我长胖了?” 这段日子,她早晚都没有练剑,还吃了不少补品,的确胖了一点。 顿时,她有些不开心了,肥胖可是女人的天敌! 周夑却高兴的说:“这样才好,以前那瘦胳膊瘦腿的,看着担心。” 沐苏默默 没有说话,决定从明天开始先恢复散步,再慢慢跑步。 自律的人才能把握自己。 一路闲话,马车到了双喜楼,周夑带着沐苏走上二楼临街的包厢。 沐苏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可以直接看到庙会。 她特意看了一眼人群聚集的佛像彩车前,视野很好,如果方莹莹出现在这里,她应该能看到。 可是她十分忐忑! 以前的方莹莹是为了破坏她和南宫奈何的关系而来到庙会,但现在方莹莹马上就要嫁给郑良筹做小妾,南宫奈何也不在京城,她还会来庙会吗? 周夑见她在窗边看的入神,问道:“你喜欢看这些热闹?早知道你喜欢这些,我以前就带你看戏去,年关近了,很多府里都开始搭戏台子准备宴请了。” 庙会的时候,有很多宗教活动,水陆道场、佛像出巡、戏剧、杂耍等等,伴随的就是到处都有小贩在卖应景的东西和吃食,非常的热闹。 沐苏刚到古代的时候,的确觉得十分有意思,也喜欢凑这个热闹。不过现在习惯了,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这个时代的人,心境自然变了。 “偶尔凑凑热闹还可以,但也不是总喜欢。”沐苏说。 周夑撇嘴道:“你倒是有点难伺候。” 他这几天稍微空闲了一些,在琢磨着要给沐苏一个新年礼物,但左思右想,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的喜好。 她似乎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又似乎并没有特别喜欢,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像女子一般都会喜欢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珠宝,但沐苏在九龙宫见到宫妃们价值不菲的衣装首饰时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在意的神情,但若说她对物质不屑,可她偶尔也会装扮的非常到位。 周夑就不明白她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还有,她经商,却并不痴迷金钱;她习武,也不见得多追求兵器。 仿佛什么都撩拨不了她的神经。 若周夑了解沐苏的经历,就会明白,沐苏这是历经千帆之后的泰然自若。 前世身为一国之母,又被他捧在手里宠了二十年,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而她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什么苦也能吃,以至于形成了现在这样宠辱不惊的性子。 可惜周夑不了解,所以兀自费神的猜测着。 沐苏也没想到日 理万机的燮王殿下在为她的喜好而费神,若是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他,她最喜欢的是……美食! 比如朱门的雪花藕焖猪蹄。 离彩车游街的时间还远,双喜楼的店家给周夑准备了上好的茶水和点心,满满的摆了一大桌。 为了边等边打发时间,沐苏提议下棋,只不过是让章侍卫跟周夑下,她在旁边学下棋。 周夑不同意,说:“观棋多没意思,你想学,我直接教你好了。” 如果直接教,沐苏就不好分神注意方莹莹了,立即摇头道:“我还要一心二用的看热闹呢,我就看你们下。” 章侍卫的棋艺也不太行,为难道:“我的棋艺不行,平时也就霍先生能跟殿下势均力敌。” 周夑神思一转,立刻对章侍卫道:“那就去把他叫过来,想必他现在没事做,正闲着呢。” 听说要喊霍宏图过来,沐苏若有所思的向周夑看去。 周夑“嘿嘿”一笑,捏了捏沐苏的手,说:“既然要学,自然要跟高手学,霍师兄的棋艺可是一流的。” “哦?只是为了教我下棋?” 周夑知道沐苏聪明,自然想得到,索性直接说:“上次你跟霍师兄在朱雀大街初见不太愉快的事我听说了,其实他这个人不错,上次是因为着急我的处境,才会委屈沐家,为了这个事,我已经责罚他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互相认可的。” ☆、第七十二章 三人 霍宏图和沐苏,一个如冰,一个如火,都是为了辅佐周夑,行事作风却大相径庭。 沐苏看不上霍宏图不择手段的作风,霍宏图不喜欢沐苏牵制着周夑,两人十分不对付。 但该来的事总会来,沐苏不能为了自己就排除异己,她必须去面对这个人。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周夑道:“我知道他,名声挺大的,颇有些鬼才,但只怕他眼高于顶,眼中是看不上我的。” 见她口风松动,周夑高兴道:“怎么会,他听说了盐铁案是你的提议,对你十分赞赏。” 周夑左右逢源的本事一级棒,上辈子多亏他在臣子和后宫之间斡旋,沐苏才能慢慢得到朝廷众臣的认可。 这辈子,沐苏不想让周夑这么辛苦,所以收起抵触情绪,说:“那就请霍先生赶紧过来吧,上次是我先出言不逊,我给他倒茶赔罪吧。” 沐苏突然如此态度,实在让周夑喜出望外。 霍宏图被请到双喜楼时,神色晦涩不明,按规矩给周夑请了安,并没有看沐苏一眼。 周夑便说:“今天腊八节,我带苏儿到庙会来看看。想着你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就喊你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霍宏图淡淡的说:“我喜欢清静。” 周夑也不恼,又说:“那无妨,苏儿身上有伤,我们也不会去街上,就是在这里看一看、听一听,感受下百姓的节庆氛围。咱们反正坐着也是无聊,你陪我下盘棋好了。苏儿听说你棋艺好,非常想见识一下。” 沐苏亲自给霍宏图斟茶,道:“今日得燮王殿下亲自引荐,算是我俩第一次正式认识。之前有些误会,还请霍先生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霍宏图看看茶杯,又抬头看看沐苏,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周夑非常开心,道:“这就好,你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正该如此和睦相处。” 沐苏和霍宏图互相看着,表情皆有些保留的意味。 章侍卫从店家那里取来围棋,在桌上摆了。 周夑临窗坐下,沐苏就坐在他身侧,看他下棋的时候,抬眼就能看到窗外街上的情景,正合适。 周夑认真的跟霍宏图下起棋,并跟沐苏讲着他每一步为什么这样走,三人倒也其乐融融。 一局棋下到后面关键时刻,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风薇毕竟年纪小, 又刚刚进府,不太懂规矩,听到声音后,立即趴到窗边兴奋的说:“小姐,彩车游街开始了!” 沐苏循声望去,街两旁人山人海,乐队敲锣打鼓的在前开道,一辆辆载着彩塑佛像和各样景物的牛车徐徐前行。 沐苏笑着对风薇说:“听说压轴的释迦牟尼神佛像,需要十二辆牛车来拉。我不便去街上,你自个儿去玩吧,别拘着。” 风薇高兴道:“我可以去吗?可是我要伺候小姐啊。” 沐苏摇头道:“这儿有人伺候,你尽管玩去。” 因沐苏身上有伤,所以这次出门多带了几个人,她喊来碧簪,给了她几个钱,让她领着风薇上街上玩去,两人高高兴兴的去了。 周夑听着有趣,问道:“要十二辆牛车拉的神像,是青龙寺的彩车吗?看来他们近几年香火很旺啊。” 霍宏图嗤之以鼻道:“青龙寺的主持智空佛学造诣普通,但蛊惑人心的手段却了得,就说这神像,到街上走这一圈,青龙寺必定声名大噪,等过年的时候,香火钱又不知要收多少。” 他们谈论着琐事,沐苏仔细的看着街上攒动的人头,她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周夑一惊:“怎么了?” 沐苏指着窗外,道:“沐菀!” 周夑顺着沐苏的手势看去,在一家糕点铺门口,果然看到了沐菀,与她一起的还有南宫奈何和方莹莹! 周夑皱眉对章护卫吩咐道:“去把他们几个人带上来!” 看到沐菀,沐苏非常意外,问周夑道:“你不是说她在运城吗?怎么会突然回京了。还有南宫奈何,怎么没有去蜀南上任。” 周夑想了一下,说:“估计沐菀在运城遇见了南宫奈何,所以离开商队跟他走了。南宫奈何敢违抗调令,逾期不赴任,胆子也是够大!” 沐苏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南宫奈何和沐菀如果在运城遇见,南宫奈何必定是要把沐菀送回京的。 她在窗边注意着下面的情况,只见章侍卫找到他们,沐菀还想跑,却被南宫奈何制止,劝说几句后,一起跟着章侍卫向双喜楼走上来。 南宫奈何、沐菀和方莹莹上来之后,见到周夑和沐苏,颇有些做错事的孩子见到家长的胆怯和逃避。 周夑让霍宏图和众人先下去,只跟沐苏留在房里。 待众人一走,沐苏便上前拉了沐菀一把,颇为严厉的说道:“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 ?你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沐菀嘟着嘴,倔强道:“我的事儿谁也管不着,你也不许跟家里说见过我,要是敢报信,我就死给你们看。” 她这话把沐苏气得不行,沐苏道:“你真是能耐了,就是这样对关心你的人吗?” 沐菀还想顶嘴,但被南宫奈何拉住。 南宫奈何上前说:“沐菀离家出走,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会慢慢劝她回家的。” 沐菀在旁边嘀咕道:“说了我不回去了!” 南宫奈何和沐苏一起瞪着沐菀,沐菀不甘心的闭了嘴,跺脚转向一旁站着。 沐苏估计一时半会儿劝不好沐菀,便说:“沐菀的事回头再说,南宫表哥,你呢?你可知违抗军令的后果吗?” 南宫奈何看了一眼坐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周夑,低头道:“殿下,末将自知不该擅离职守,甘愿受罚。” 周夑这才开口,道:“那你待会儿自个去兵部请罪吧。” 沐菀在一旁着急了,说:“沐苏,你快帮他求求情啊。” 沐苏漠然道:“军务岂是我们能干预的?” 沐菀气得不行,推了一把站在一旁的方莹莹,道:“都怪你!” 方莹莹“哎哟”一声,说:“你推我做什么,我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 ☆、第七十三章 孩子 沐苏看着他们三个就觉得脑袋疼,拉着沐菀道:“你跟我出来!” 她带着沐菀走出包厢,一直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偏僻角落,问道:“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最好原原本本告诉我,不然别怪我对南宫奈何见死不救。” 沐菀嘟囔道:“别这么凶嘛,我这段时间很惨的,经常挨饿、受冻、担惊受怕。见到你本来挺高兴的,但你一开口就训我,哪像是妹妹啊,倒有几分我娘的样子……” 一番话说的沐苏哭笑不得,只得安慰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沐菀破涕为笑,伸手抱了抱沐苏,将近些日子的事一一道来。 据沐菀所说,南宫奈何原本已经到蜀南道上任报道了,但是后脚就收到了方莹莹的书信,说郑家出尔反尔,一直没有将她娶进门,而且她怀了身孕。 所以南宫奈何不得不悄悄返京处理。 而沐菀跟着商队到运城的时候,遇到了正要赶回京城的南宫奈何。 南宫奈何自然惊讶,但也只好把她一道送回京。 沐菀不满道:“若不是为了方莹莹,我就跟南宫奈何去蜀南道了,他不会违背军令,我也不用被送回家。方莹莹真是个麻烦精!” 沐苏想到方莹莹肚子里的孩子,心中难受,问道:“她有几个月的身子了?” 沐菀道:“一个多月吧,她刚发现的。” 沐苏于心不忍,但依旧问道:“你确定她只有一个多月?” 沐菀疑惑的看向沐苏,一时没明白沐苏是什么意思。 若到现在她还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那给南宫奈何写信的时候岂不是才怀孕半个月?半个月如何会发现呢? 沐菀渐渐领悟到沐苏的意思,她睁大眼睛惊讶道:“你是说,她已经怀了好几个月了?若是这样,那孩子不可能是郑良筹!哎呀,她怎么这么坏,竟然敢栽赃给郑家,这要是被郑家知道了,她哪儿有好日子过?” 方莹莹跟郑良筹在一起才一个多月,满打满算,最长不过一个半月的身孕,但这样跟她写信的日子又对不上,这里面很明显有问题。 沐苏怒其不争,生气道:“你就只想得到这些事吗?孩子如果不是郑良筹的,那会是谁的?” 沐菀疑惑道:“我怎么知道是谁的,她这么不本分……” 话说出口,沐菀的神色却变得很难看了。 她渐渐抬头看向沐苏,吃力的说:“你是说……孩子是、是……” 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沐苏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不想让你伤心,但更不想让你受骗,你如此不顾一切的跑去找他,他却连这个实话都不愿告诉你。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帮你靠近他,不过现在为时不晚。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眼下你就听我的安排……” 沐菀突然爆发出来,一把推开沐苏,抱头喊道:“不、不是这样的!” 守在楼梯口的章护卫听见动静,连忙走过来。 沐菀这一推,弄伤了沐苏的伤口。 沐苏忍着伤痛对章侍卫说:“麻烦章侍卫先把她送去平安号交给风铃照顾。” 如今之计,沐菀不适合再跟着南宫奈何,直接送回家也不妥,只有把她先安置在平安号冷静几天。 章侍卫带着两个人强行把痛哭的沐菀拉起来。 房间里的众人听见声响亦开门出来看,沐菀与南宫奈何擦肩而过时,眼中尽是恨意。一瞬间,南宫奈何的脸都白了。 周夑见沐苏靠着墙一手按压着伤口,关切走过来将她扶在怀里,问道:“牵动伤口了吗?” 沐苏摇头,说:“还好,不太碍事。” 她看着章侍卫把沐菀带走之后,重新回到包房,待关上门,她扬手便给了南宫奈何一个耳光。 方莹莹被吓得叫了一声,沐苏狠厉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捂着嘴退后。 沐苏看着满脸错愕的南宫奈何,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打你?” 南宫奈何沉默着,没有说话。 沐苏生气的指着他们两个道:“你们两个不守规矩,自己惹下祸事,现在一个想要欺诈郑家,一个瞒着沐菀,居心如此不良,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南宫奈何吗?” 南宫奈何这些日子心理压力很大,一边是方莹莹和孩子,一边是缠着他的沐菀,现在被沐苏这样批评,他心理绷着的线几乎就要断掉。 他大声说道:“是,莹莹的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我没打算推卸责任。但这是我和莹莹的事,跟沐菀无关,我没必要告诉她。我早已跟她说清楚,我们两人不可能,是她不肯松手!她要离家出走,她要跟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南宫奈何这样激动,沐苏反而冷静下来了。 诚然,这个事也不能完全怪他。 他并没有欺骗沐菀的感情,只是让沐菀失望了。 方莹莹见她不说话,渐渐涨了气势,在旁道:“就是,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不要南宫表哥负责,就要郑良筹负责,关你们沐家什么事啊?” 方莹莹现在一门心思的想嫁入豪门,要拿着孩子的事做砝码,这个的确跟沐苏无关,沐苏管他们这件事,也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转头看了看街上的彩车游行,突然“啪啪”两声巨响,烟花腾空,在白日里炸出一片喜庆的味道。 沐苏心中一紧,记起前世就是因为这两声爆竹响,让牛车受惊,撞到了方莹莹。 马上就到了她肚中孩子的命运之时,不知道她这次能否躲过此劫? 她急忙看向房中的方莹莹,方莹莹警惕的往南宫奈何身边躲了一步,问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话音刚落,风薇笑闹着推门跑进来,口中喊着:“小姐、小姐,你看到了吗?神像正从窗前经过……” 风薇跑得快,一头撞到门口的方莹莹。 沐苏提前有防备,大惊之下,赶紧上前扶住差点倒地的方莹莹。 方莹莹捂着肚子,叫到:“哎哟,哪儿来的疯丫头,撞死我了。” 沐苏紧张的将方莹莹扶着坐下,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你……没事吧?” ☆、第七十四章 辩论 方莹莹自我感受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事。” 沐苏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如此这样,这个孩子就算是已经熬过了这一劫吗? 她有些不确定,叮嘱道:“怀着孩子就不要到处走动。”又吩咐碧簪:“好生伺候着。” 南宫奈何心中不是滋味,低头对沐苏说:“谢谢。” 沐苏摆了摆手,说:“沐菀我带回去了,你们两人……现在外面正在游街,乱得很,方小姐刚刚被撞,也不知道身体是否真的无恙。你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待外面人群散了再走。” 方莹莹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向坐在屏风另一侧的周夑瞄去,见沐苏留她,立即说道:“我觉得肚子好像是有些不对经了……表哥,我们歇会儿吧。” 沐苏有些紧张,吩咐风薇:“快去附近医馆请个郎中过来。” 风薇撞了人,也有些害怕,当下一溜烟就跑去找郎中了。 沐苏仔细观察着方莹莹,生怕孩子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劫,如果这样的话,就代表她的猜测是错的,命运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忽的,南宫奈何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面前,痛苦的说道:“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她的孩子快三个月了!你难道就不该怨我吗?我宁愿你像之前那样打我!” 三个月,那他们就是在沐苏及笄之前发生的关系。 对于南宫奈何来说,算是劈腿吧。 沐苏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不生气,只能说,我的选择是对的。” 周夑不知何时已经从屏风后走了过来,他隐忍着怒气,捏住南宫奈何的手腕,将沐苏的手取出,牵在自己手中。 他睥睨的看向南宫奈何,嘴角微微冷笑,道:“我的女人,有必要跟你的女人争风吃醋吗?” 周夑在无情的嘲讽着他。 与周夑相比,女人根本不必为了南宫奈何吃醋。 与沐苏相比,苏莹莹也配不上让她争风。 高下立现的对比,何必自取其辱? 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南宫奈何备受打击。 南宫奈何无颜在沐苏面前久留,强行带着方莹莹走了。 待房中清静了,周夑从后面搂住沐苏,说:“何必为这些琐事费神?” 沐苏回头看着周夑,说:“抱歉,因为这些事扫兴了。” 周夑笑着说:“没关系,能看到你处理家事的另一面也不错。一个是你堂姐,一个是你表哥,你在他们面前,倒像是长姐一般,颇有些一家之主的意味。” “你还打趣我!接下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沐菀是个认死理的人,方莹莹有了南宫奈何的孩子,她肯定会想不开。如果家里再逼她跟郑良筹成婚,我怕她会寻短见!” 这个事对沐菀来说,的确很恶心。 周夑点头道:“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沐菀,就要好好跟家人商量。在我看来,郑良筹和南宫奈何都不是良配,以后遇到一个好人,很多事就会迎刃而解。” 沐苏有些怅然,沐菀上辈子都没有遇到一个与她真心相待的人,难道这辈子也这样? 这些忧愁非一日可解,只能徐徐图之。 南宫奈何等人离开后,霍宏图回到房内。 沐苏收拾好心情,重新给他们摆好棋局,道:“之前那半局正到精彩之时,废掉了可惜,还是走完吧,我也好学习学习。” 霍宏图却冷着脸,道:“原来殿下这些日子把精力都花到这些无谓的事上去了。众人对您寄予厚望,您也说过要励精图治,就是陪妇人家逛街、处理男女情事吗?王府里还有多少要事等着您,看看您这一下午都是怎么浪费掉的!” 被他这样一训,周夑的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了,道:“霍先生多虑了,饶是我现在休息一时,但我从未耽误任何正事,何来你这样痛心疾首的一番训斥?” 霍宏图当着沐苏的面道:“胸怀大志者,不可在儿女情长上耗费太多精力,相信这个道理,沐小姐一定也懂。” 周夑看了一眼沐苏,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压低声音不悦的说道:“不必多说了,退下吧。” 霍宏图面露错愕,大概是周夑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赶他走。 他铁青着脸站起来,正要走,沐苏突然开口:“霍先生留步。” 霍宏图转身冷眼看着沐苏。 沐苏道:“先生对殿下寄予厚望,我又何尝不是?但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天下?是冷酷无情者?还是自私自利者?古言有云,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殿下对我以诚相待,视我的家事为自己的家事,所以才会在上面费神。纵然先生觉得不妥,但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 你怎么能让殿下做不仁之事,又怎么能对殿下说不敬之话?殿下尊你为师兄,所以对你不拘礼数,但你就能这样对殿下吗?良臣者,忠孝为先也!何为忠、何为孝,先生不用我教了吧!” 霍宏图满脸错愕,他未料到沐苏敢与他讲大道理,还把他讲得哑口无言! 一时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仿佛回到了当初在课堂上被先生教训的时候。 周燮不想把事情闹太僵,上前说道:“苏儿,不要对先生这样说话,我明白他的用心。” 霍宏图看看周燮,又看看沐苏,最后长揖一礼,道:“请殿下恕我不敬之罪,宏图知错了。” 周燮将霍宏图扶起,说:“先生敦促我不可懈怠,我心中了然,不过先生相信也看明白了,苏儿值得我花费时间和精力去仔细对待。” 霍宏图心中依然有些震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有些事,我得回去想清楚,告辞。” 他走后,周燮也没了兴趣继续游玩,沐苏主动说道:“既然没有玩的心思,就回府处理事情吧,不用为了陪我在这里熬着,我也得去平安号看看沐菀的情况。” 周燮叹了口气,说:“可惜了,下次吧,就咱么俩,再好好出来玩一次。” 沐苏笑着点头,跟周燮一起走出双喜楼。 ☆、第七十五章 退婚 沐苏来到平安号,看见章侍卫守在内厢房门口。 沐苏问道:“沐菀怎么样?” 章侍卫一脸为难的说:“闹了几回,没得法子,只能捆了她的双手,现在风铃和卫氏在房里照顾她。” 沐苏从门口看去,沐菀双手被绑在背后,她侧歪在床上,痛哭不已。 风铃和卫氏都陪在她身边,但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见沐苏来了,卫氏如见救星一般,忙说:“小姐,菀小姐哭了两个多时辰,问她什么话也不说,这可怎么办是好?” 沐苏让她别担心,自己走到了沐菀身边,对埋头哭泣的沐菀说:“你现在哪怕伤心死了,有些话我也必须说,南宫奈何是个理不清家务事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更不值得你为他寻死觅活。你最好看清楚,并勇敢的承认这一点!至于你的婚事,你不想嫁郑良筹,我来想办法,但有个条件,你必须振作起来!不然的话,你就算死,我也给你抬到郑家去,让你葬在郑家的祖坟里,我说到做到!” 沐菀被沐苏的话吓到了,挣扎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沐苏,说:“你怎么这么恶毒,死也不放过我!” 沐苏捏住她的肩膀道:“那就给我争气的活着,让南宫奈何看看,他不喜欢你是多么大的损失,让郑良筹看看,是他配不上你!如果你不争气,活该他们两人一个嫌你,一个弃你,连我也帮不了你。” 沐菀不再掉眼泪,只是抽泣着,牙齿咬的紧紧的,身体有些发抖。 沐苏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收起凌厉,柔声道:“你这几天就住在这儿,风铃会照顾好你。我回家先安排好,再接你回家。” 说完,沐苏要走,沐菀突然哽咽着说:“你、你要怎么跟家里说……我怕我娘会打断我的腿……” 沐苏无奈的笑了,说:“现在知道怕了?放心,我会劝好他们的。” 回到家后,沐苏与母亲吃完晚饭,坐下来闲话。 兰氏满脸期望的问道:“今日跟燮王去庙会玩的可好?” 沐苏点点头,直接把话题拉开,说:“母亲,我在庙会上找到菀姐姐了?” 兰氏惊的差点把茶杯摔了,忙问:“你找到她了?她现在在哪?一切可好?” 沐苏道:“她还好,我将她暂时安置在府外了。” 兰氏着急道:“怎么不把她送回家,你三婶急得 病倒了。” 沐苏拉着兰氏道:“菀姐姐现在被我看着,不会再跑,但眼下有两个问题必须解决。一是她担心回来受罚,二是她不想嫁给郑良筹。咱们得想些法子帮她才好。” 兰氏毕竟是长辈,责怪道:“她这样胡闹,回来难道不该受教训吗?你不要跟她胡闹,快点把人送回去。” “娘,”沐苏撒娇道:“你就帮帮菀姐姐吧,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已经知道错了。再者,现在咱们家虽然把她出走的事瞒了下来,但顺国公府是怎样的人家,以后就真的能把这件事瞒到底吗?万一等他们成婚了再翻出此事,等待菀姐姐的就是一纸休书,那她一辈子可完了。” 后面的一个原因说到兰氏最担心的问题上去了。 同一个家族,若姐妹名声有损,会互相影响。 沐苏出身不够高贵,想要成为王妃,兰氏其实心里已看到难处。若再被沐菀拖累,沐苏以后的路也很难走。 兰氏考虑着,沐苏趁机又说:“自从郑良筹和菀姐姐相亲以来,他们两人都祸事连连,说不好是八字相克,此时退婚,正是时候。” 沐苏委婉的把退婚理由都给他们想好了。 兰氏微微点头,道:“你这样考虑也有道理,但你得告诉我一个实话,你是不是在帮沐菀,想撮合她跟南宫奈何?我跟你说,你三婶看不上奈何,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沐菀摇头叹息道:“他们俩铁定不成了……” 沐苏把方莹莹怀了南宫奈何的孩子的事说给兰氏听。 兰氏怒道:“乱七八糟的,不成体统!” 她放下茶杯,道:“菀儿现在肯定很伤心,咱们就帮她这一回吧。” 沐苏大喜,扶着兰氏一起往二房找秦氏去。 到今日,沐菀离家出走已经整整十三天。 头几天的时候,秦氏还在气头上,到处派人捉沐菀。到了三日之后,秦氏就已经慌了神,变成四处求人找沐菀。待到第八日,她就病倒在了床上,日日望着三叔能把沐菀找回来。 兰氏让沐苏在外面等着,先去房里跟秦氏说一说。 没过一会儿,丫鬟就匆匆请沐苏进去。 沐苏一进屋,就闻到弄弄的药味,秦氏脸色蜡黄的坐在床上,见到沐苏便说:“菀儿在哪儿?快把她带回来呀!” 兰氏在旁也说:“快派人把菀丫头接回来,已经 跟你三婶说好了。” 沐苏觉得母亲刚刚进来的时间很短,怕没有跟秦氏说清楚,只好再跟秦氏说道:“三婶别急,菀姐姐现在很好,正在府外休息,有人伺候。不过我找到菀姐姐的时候,她并不是很好,一时还动了寻死的念头。我这次说服她回家,她最大的要求就是退婚。侄女儿求三婶就依了姐姐,别再逼她了。” 秦氏听到沐菀寻死,眼泪就流了下来,哭道:“我都是为了她好,她反倒以死相逼,不如我也死了算了,倒也清静。” 兰氏劝道:“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闹,这是怎么说?” 她对沐苏摇头,示意她别再刺激秦氏了。 沐苏却觉得这个话必须说清楚,不然沐菀最后很可能还是会重蹈前世覆辙,被顺国公府退婚,名誉毁得一干二净。 “三婶,不是侄女儿不体谅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现在依了婚约让菀姐姐嫁过去,但以后顺国公府若是知道菀姐姐为了南宫奈何离家出走,必定会一纸休书让她下堂,到那时,可就后悔莫及了。眼下事已如此,倒不如以八字不合的借口退婚,保全了姐姐的名声,以后再说其他的好人家,也不是没可能,为何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第七十六章 风起 秦氏心痛难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她跟南宫奈何在一起?” 沐苏把庙会上的事说了,又道:“现在菀姐姐已经回心转意,知道自己看错人,三婶就原谅她了吧。” 秦氏捶胸痛哭道:“我可怜的女儿,我的傻女儿,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落到如此地步!” 兰氏在旁说沐苏:“还等什么,快去把人接回来啊。” 见秦氏态度已经转变,沐苏立即让碧簪去风铃那里把沐菀送回来。 在等沐菀的时候,沐苏把其中细节详细说了,秦氏听了恨得咬牙切齿,道:“那对狗男女,真是天杀的。” 沐菀回府时,害怕得不得了。但当她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再也顾不得害怕,跟秦氏抱头痛哭起来。 兰氏带着沐苏走了,余下她们母女自行沟通。 夜路上,沐苏亲自给母亲提着风灯,兰氏感叹道:“看到沐菀这样,我就感慨,苏儿你真是长大了,让我省心不少。” 沐苏笑道:“那是因为父亲母亲没有逼迫我做不喜欢做的事啊!当初我不想和南宫奈何定亲,母亲非常通融的同意了,女儿心中十分感激。” 兰氏笑着搂住了她,打趣道:“那是母亲知道有金龟婿在后面等着呢。” 母女二人说笑了一会儿,沐苏又担忧起沐菀,道:“不知菀姐姐能否熬过这一关,她若熬过去了,以后肯定会懂事的。” 她之所以这么卖力的想帮沐菀,是因为沐菀前世到最后,为了家族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虽然任性,却没做过真正意义上的坏事,沐苏一想到她最后孤独倔强的早早病死,心里就很痛。 兰氏点点头,道:“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坎坷,咬牙熬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以后遇到难处,要努力想办法解决,不可像菀儿那样伤害自己,又伤害亲人,知道吗?” 沐苏点点头,将兰氏的话记在心里。 人们最容易做的事,就是把刺刀对准自己和亲人,以为这样,事情就能解决。 其实这是大错特错的。 之后的几日,沐菀虽然没有被秦氏处罚,却被一向好脾气的三叔重重惩罚,每日都将《女规》《女戒》和《孝经》举在头顶,在秦氏病床前罚站。 而她的婚事,也终于如她所愿,顺利的退掉了。 秦氏托人找了青龙寺的大师给沐菀 和郑良筹测八字,两人果然相克。 两家人想起最近一两月发生的事,谁也没有再坚持这个婚事。 而秦氏心中恼怒南宫奈何,将方莹莹肚里怀着南宫奈何的孩子的事告诉给了顺国公府。 当晚,就有人去方莹莹的小院砸东西。 方莹莹不甘,到顺国公府门口大闹,却被人绑到了小黑屋恐吓一番,若不是因为她怀着孩子,只怕人都要被打。 自此,方莹莹再不敢缠着郑良筹,转而厚着脸皮回到了南宫府去住。 南宫奈何因为擅离职守,被兵部打了五十军棍,罚了半年俸禄,责令他半月之内必须回蜀南道。 他只得将方莹莹交托给家仆照顾,一个人匆匆走了。 沐苏知道了这些事之后,嘱托风铃时不时的去照顾方莹莹一二。 她肚子里的孩子对沐苏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沐苏还是很期盼她能够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 而周夑那边,去淮东暗访的官员悄悄返京,给他带了许多的证据回来。 他虽然从沐苏这里知道了下面官员贪腐严重,但看到具体数据和证据时,还是动了怒,想要连夜进宫弹劾明王。 霍宏图将他拦了下来,不愿让他亲自冲锋陷阵的去弹劾明王,若两位皇子正面争斗,极易被人利用,更让皇上起疑心。 所以霍宏图设计了一套连环计,由淮东乡里的一件命案,层层向上发酵,一点点将盐铁贪腐案揭露出来,而他们只在幕后操作。 周夑抽空来看沐苏时,兀自气愤着,道:“小苏儿你知道吗?仅是淮东一道,他们私下里买卖盐引,偷逃的税银就达六百余万两!是军队一整年的开支!现在虽然无战事,但是东南西北四境都不太平,处处都要钱用。他们这些黑心人,就把这些巨款中饱私囊,还敢天天跟朝廷叫穷,真是气死我了!” 沐苏安慰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查处他们就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周夑冷静了一会儿,说:“这个案子年后会有一次大震动,你家虽然在朝中关系简单,但医药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还是要注意一些,最好通知你父亲知会一下。” 沐苏想了一想,摇头道:“这个事情不必徇私舞弊,若是真有牵连,父亲准备应对的时候必然会走漏风声,可能会影响你的大事。再说,我相信我家人。” 周夑动容,没有想到沐苏这样的深明大义。 他抱住沐苏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沐苏推开他,嗔道:“谁是你的妻了?” 沐苏一嗔一笑间,周夑都觉得好看,心情也好了起来,调侃道:“你不做我的妻,要做谁的妻?只要我发话出去,可没人敢娶你。” “呸,不害臊。”沐苏笑道。 周夑又抱了沐苏,心中一阵悸动,生出非常浓烈的冲动,想把沐苏即刻娶回家。 周夑的婚事不仅仅是私事,也是国事。 两人要想成婚,除了取得皇上、淑妃的同意,还要取得周夑众多支持者的认可。 因为之前霍宏图与沐苏不合之事,周夑前几日已将自己的婚事正式拿到台面上跟幕僚们商议过。 他对幕僚们说了他要娶沐苏为王妃的想法,大部分人非常反对。只要少数几个知道贪墨案计策的人,因了解沐苏有才能,而沉默着保持中立,没有即刻反对。 幕僚们都不想跟周夑正面抗争,只说两人交往时日尚短,可以再观察观察。但周夑心中十分明白,他们反对,是因为沐苏出身低,沐家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 他将沐苏在怀中抱紧,心中更是坚定,不论有什么困难,他都会一一解决,若连这点困难他都解决不了,又何谈宏图霸业?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拥有,又怎么坐拥天下? ☆、第七十七章 地字 临近年关,京城渐渐热闹起来,但与往年不同,准备年节的喜庆之中,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安。 上至朝廷要员,下至平明百姓,都关注着刑部的一件公案。 淮东数得上名头的富商宋玉成,状告朝廷两位三品大员,盐铁司的司盐使和江南提督。他所提交的状纸有一尺多厚,证据确凿,内容十分震撼。 这个公案正是之前霍宏图在背后出谋划策操作的。 之前周夑派去淮东的官员查到了宋玉成三十多年来官商勾结的罪证,只他一家所偷逃税款就足以抄家灭族。 为了保全宋家基业,宋玉成答应做为原告来揭发此事。而霍宏图替周夑出面,答应保全他三个儿子的性命。 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因宋家的生意很大,与官员关系错综复杂。刑部很快就根据宋玉成的状纸,统计出涉案官员达六十余人。 皇上在朝堂上听取案情的时候,看着那一长串的名字,龙颜大怒,当即命令左相亲赴淮东坐镇督查。 盐铁官营的改革是明王一手主导实施,盐引的买卖,也是自上而下层层默许的,所以自此案爆发,明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特别是夜间,进进出出,都是为盐引贪墨案奔走的官员。 明王气得两夜没有入睡,桌子都掀了几张,手下的人更是被他骂得人仰马翻。 他现在主要想弄明白两件事,一是宋玉成为何突然倒戈,二是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 他经营多年,在淮东的势力很快就查清楚。 线报回复说,宋家平日欺凌乡里,手里沾了血,跟一些人结了死仇,最后被人在账房里安插了亲信,将宋家的黑账查了一个底朝天。 商人的账目是其根本,这种致命把柄被人拿住,也只有听之任之。 而至于幕后的操纵者,他们只查出去宋家带走账目的,是一个叫做梁成济的淮东小官员。他身出寒门,暂无任何背景。 明王头上青筋直跳,道:“废物,查了等于没查!” 封语堂是明王的左膀右臂,说道:“殿下息怒,现在我们的人正在找宋家的人,宋玉成既然是为了儿子而当人证,那只要我们找到他的家人,他也能够闭嘴不说话。宋家那么多人,总不至于全藏起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明王狠厉道:“要我说,宋家这些人都该死,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安慰明王道:“殿 下要镇定!这件事兹事体大,就算人证死了,事情也瞒不下去。不过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说要查,但若查清楚了,从您到计相,再到各地盐铁司官员,几千人无一人能幸免。所以这件事到最后,肯定查不彻底,最多抓几个要员,给百姓一个交代。您现在要考虑的,是要舍弃哪些人……” 明王不甘,道:“本王这些年全靠着这些人,眼下贸然舍弃,以后还有谁会愿意给我卖命?” 封语堂语重心长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周全的安排也无法让殿下您完全脱身,若还要舍命保他们,只会让皇上觉得您和底下的人勾结在一起,是朋党,威胁到了他的皇威!不如壮士断腕,挽留皇上的信任,从长计议……” 如此一说,一干幕僚都纷纷赞同。 明王不得不听从封语堂的建议,只是退而求其次说:“淮东的人牵扯太深,怕是保不住了,但京城盐铁司的人一定要保下来!” 封语堂领命道:“是,我这就想办法。” “等等!”明王突然喊道:“还有那个梁成济,不管是谁的人,早点处置掉,省的夜长梦多!” 封语堂了然颔首道:“在下明白。” 梁成济出身寒门,进士及第后被吏部指派到淮东道的一个县城做知县。 他在淮东三年,对贪腐现象深恶痛绝,但他在当地一点势力都没有,根本不能当家做主。 云家在淮东颇有势力,与梁成济难免会打交道。 云家欣赏梁成济的耿直清廉,梁成济敬佩云侯爷的德高望重,所以这次秘密商议起揭露淮东贪腐一事,一拍即合。 自宋玉成进京告状后,梁成济也带着账簿一道进京,眼下住在驿馆之中,云腾派了侍卫暗中保护。 沐苏并不知此案各种细节,眼见到了腊月二十五,她要准备给平安号的各位伙计发红包,安排放假之事。 平安号前段时间试运营的情况还不错,基本收发流程是顺畅的,只是分配路线、成本、时间等方面需要优化,合作商铺的渠道也需要拓宽。 另外,卫氏告诉沐苏一个好消息,说最早一批接受大先生和二先生训练收集情报的那些伙计已经可以起作用了,问沐苏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为了方便管理,沐苏将平安号分为天字、地字两个分堂。 天字堂主对外的快镖业务,地字堂主要是隐秘的情报收集工作。两个分堂人员也许有重叠 复用,但是在提及身份时绝对区分开,以保证大家的安全和信息的保密。 地字堂目前可用十二人,她将他们分别安排到明王府、薛家、先皇后本家、淑妃本家等处,有机会和他们家族产业合作的地方,就以平安号合作的名义逐渐渗透,没有机会的,就对关键干系人进行监控。 薛家方面的消息来得最快。 薛天河的父亲薛文理带着夫人进京过年了。 沐苏估计是跟薛天河罢考之事有关,便让人继续打听,并翻出诗社的帖子,打算去参加诗社年前最后一次聚会。 聚会依旧是在何修齐的院子里进行,沐苏邀着何雨薇一道前去时,熟识的人只见到了骆文。 骆文意外的说:“你之前几次没有来,我还当你不再参加诗社的聚会了。” 沐苏歉意的说:“女子出门不如你们方便,还请见谅。年关将至,怎么也要来跟师兄弟们聚一聚。诶,怎么没看到薛师弟?” 骆文叹气道:“天河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说不参加春闱科举,把他家人急死了,现在正在家闭门思过吧,哪里出得来?” 沐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哦,是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七十八章 闺蜜 骆文将他知道的说了一些。 目前给薛天河最大压力的是他的大伯父,也就是薛王妃的父亲,薛大学士。 薛大学士不理会薛天河的个人意愿,强行把他的名字报上了礼部。 “……他父亲也赶来了,不过薛四爷是什么态度,我就不得知了。”骆文说道。 以沐苏对薛家内部的了解,薛四爷不太可能跟薛大学士站同一立场,更何况现在明王已自身难保,薛家不可能没有发觉问题,所以薛四爷进京对于薛天河来说应该是好事。 沐苏只道:“他现在肯定很苦恼,我不便去看他,骆师兄有空的话就多去看看他吧。” 骆文点头道:“那是自然。” 说这话,何修齐走了过来,拉着他们一起参加诗社活动。 诗社这次诗会的主题为了应景,让大家都来写过年的对子。 沐苏私下写了一副,托骆文转送给薛天河以示鼓励。 骆文念道:“挥笔应书民心愿,凝神当思国前程。” 念完,他啧啧摇头道:“沐小姐,不是我不尊重女子,我实在是可惜女子不能为官入仕,若你是男子,就你这胸怀,前程可不一般呐。” 沐苏笑道:“哪里,读书报效祖国,是你和薛师弟应该做的事,我劝勉他罢了。” 何雨薇在旁打趣道:“苏苏现在简直跟老夫子一样,就知道让人读书上进。你最近是不是在家学相夫教子,学成呆木头了。” 何修齐在旁教训她说:“你不说跟着沐师妹学习,还打趣她,我看你才成了呆木头。” 何雨薇不乐意,冲着哥哥做了一个鬼脸。 沐苏知道她不耐烦听这些,笑着跟骆文、何修齐告辞,与何雨薇往她的闺房玩去。 路上沐苏说道:“你都不来找我玩了,我可不是被闷傻了吗?” 何雨薇道:“我现在轻易可不敢找你,就怕别人说我攀高枝儿。” 沐苏佯怒道:“怎么这样说?咱们从小一起玩,若说攀高枝儿,那也是你家一直在照顾我才对。” 何家是荣伯府的,比沐家门楣要高,两家因为沐老太爷以前给荣伯爷治病,渐渐亲近。 何雨薇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玩笑话罢了。” 沐苏听她话里有话,问道:“咱们俩可不兴这样,可是有人说什么了?” 何雨薇也不瞒她,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你堂姐退婚的缘故,郑家现在很恼火。说这婚事当初原本是沐家求着郑家,但等到你被燮王看上了,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还说郑良筹是被你姐姐带坏的,若不是你姐姐介绍狐狸精给他,他也不至于在外面乱来。” 当初跟顺国公府说亲的时候,荣伯夫人在中间做媒人,两家谈崩了,荣伯侯夫人的确有些难做。 沐苏道:“这事儿谁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但沐菀跟郑公子八字不合,你看看他俩认识之后的这些事儿,还扯旁的理由做什么呢。” 何雨薇道:“话虽如此,但是郑家现在心意难平。你知道吗,因为郑良筹的婚事不成,聘婷的婚事都被耽搁了,她比我还大一岁,现在都没开始说亲,她最近心情很不好。” 沐苏知道郑娉婷最后是嫁给何修齐了的,于是故意问道:“你哥哥说亲了吗?你跟聘婷这么好,干脆以后做姑嫂好了。” “啊。”何雨薇表情为难,推辞说:“但咱们几个从小就认识,从未往那方面想呢。” 沐苏笑道:“知根知底岂不更好?咱们最怕的,不就是嫁个连见都没见过的男人嘛?” 何雨薇偷笑,说:“你现在说这些话都不害臊呢。” “这有什么?”沐苏说:“你应该也快定亲了吧?” 何雨薇家里给她说了一门不太般配的亲事,对方家里只是一个小小地方官,但那男子是雨薇父亲的门生,何大人看中了,便力排众议敲定下来。 所以说起这个事,雨薇就有些黯然失色。 沐苏劝道:“你父亲不顾这么多人的反对也要给你说这个亲事,说明那个男子非常出色,你应该高兴才是,可别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心意。” 雨薇有些茫然,问道:“真的吗?我娘天天在家哭呢。” 沐苏说:“那你更应该劝劝她才是,她看到你不觉得委屈了,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两人说了会儿闺蜜间的话,雨薇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对沐苏也亲近起来。 她悄悄拉了拉沐苏,犹犹豫豫的说:“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好不好?” 沐苏疑惑点头道:“怎么啦?” 雨薇支支吾吾,道:“我听说、听说嘉阳长公主推举娉婷做燮王妃呢。” 这个话着实让沐苏惊了一跳。 前世郑娉婷顺顺利利的嫁给了何修齐,跟周夑可没有半点瓜葛,现在怎么会突然被嘉阳长公主推举做王妃呢? 她镇定了一下,问何雨薇:“这件事是你听家人说的,还是听娉婷说的?” 雨薇道:“是娉婷自己说的,她知道你和燮王关系好,觉得很为难,但家里人的安排,她又不能不听。” 沐苏追问道:“她自己……可有意?” 雨薇听她这样问,有些为难,只是道:“燮王出身高贵、模样英俊,怎么会有人不愿意……” 意思很明显,郑娉婷自己也是喜欢周夑的。 沐苏仔细考虑了一下,若郑娉婷的感情命运发生改变,肯定是因为自己而发生了影响。 但她因为自己而与周夑可能产生联系的机会只有两个,一是她及笄的时候,周夑当时在沐府找沐英,郑娉婷则是笄礼执事;第二次是沐菀相亲的时候,周夑派人来接她,而郑娉婷也在沐家。 但那两次,两人都未直接见面,难道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或者疏忽了的? 从何家出来,沐苏心中久久都有些不舒服。 思量之下,她决定去燮王府走一趟。 到王府的时候,周夑正在议事,周夑传话让人带沐苏去自己房中歇息,晚一点陪她吃晚饭。 沐苏独自坐在周夑房中喝茶吃点心,百无聊赖之际,就在他的书柜、桌案附近转悠。 上面小山似的堆了不少公文,公文之上压了一个珐琅锦盒特别显眼。 沐苏好奇拿过来打开一看,锦盒里放了一柄白玉插梳。 ☆、第七十九章 心刺 玉插梳不是日常梳头发的梳子,而是头上饰品的一种。 这个玉插梳质地通透,无半点瑕疵。 梳脊上雕刻着一对龙凤,做工精细,华美却因白玉的温润而显得质朴。 非常好的一件东西。 沐苏很喜欢,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回盒中。 梳子有结发白首的含义,多是定情之物。 是周夑要送给自己的吗? 沐苏偷笑着把珐琅锦盒放回桌案上,坐回茶桌喝着茶。 周夑在天色将暗时终于议完事,匆匆来找沐苏。 “是不是等烦了?”他一面喊来仆从更换常服,一面问着。 沐苏摇头道:“没有,不碍事。” 等换上舒适的常服,又命人赶紧准备晚膳,这才坐到沐苏身边跟她说话:“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沐苏道:“外面淮东案传的沸沸扬扬的,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因案情进展顺利,周夑显得精气神很好,他愉悦说道:“不用担心,明王现在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想办法撇开关系,暂时没有对策。而且云家做事很稳妥,明王也不知道背后有我的缘故。” 沐苏知道这件事的结果,所以并没有太操心,只是顺口问一问。 她真正想问的是郑娉婷,但一时没想到从何问起。 好在仆从很快布好饭菜,周夑忙了一天,沐苏便赶紧陪他吃饭。 吃饭时,沐苏眼神往里面的桌案上撇了一眼,珐琅锦盒竟然不见了,她都不知道周夑什么时候偷偷收起来的。 因为心里有事,沐苏没有吃多少。 她心中清楚,嘉阳长公主觉得自己跟周夑不般配,想举荐其他名媛做王妃,这跟周夑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如此纠结的,只是觉得改变郑娉婷命运的,肯定有其他原因。 想了半天,沐苏打算饭后开诚布公的直接问周夑,谁知周夑筷子还没放下,章侍卫就来禀报,说麦越昆逃走了。 沐苏险些忘记这个人了,一直也没听说周夑究竟怎么处置他的。 他在淮东案的关节眼突然逃走,对周夑来说,风险很大。 周夑立刻就变了脸色,派人去查。 沐苏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就让他处理去,自己就先回家去了。 回家路上,沐苏绕道去了一趟平安号 ,从地字堂抽调了一个人去关注郑家的动静。 而之后两天,地字堂给她带来的消息,让她如坐针毡。 周夑单独约见了郑娉婷。 在淮东案关键的时刻,在麦越昆逃走的敏感之时,他竟然有闲心去见郑娉婷…… 这至少说明他们两人之前就认识了,证明沐苏的猜测是对的,她肯定无意中改变了什么。但她又不停的说服自己,自己跟周夑几十年的感情,她难道还不了解他吗?担心这些做什么。 忽然,她想到这一世很多东西已跟前世不同,郑娉婷的感情命运变了,那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会不会也随之一起变了?一想到这里,她再难淡定。 不得不说,郑娉婷这个意外,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不安之中,大周赢来了新年。 随着节日的到来,一切诡谲之事仿佛都被按压下来,等着来年开府之后再粉墨上演。 沐家新年之时也很忙碌。 沐家二房在各地军部履职的叔公和叔叔们都回京了,三房在南方做生意的亲人们也派了人来送年礼。 兰氏做为长房长媳,忙得不可开交。 沐苏闲在家里,便经常跟着兰氏一起帮她处理家务。 兰氏发现沐苏对账、记账很有一套本事,渐渐放心把账房的事交给她去做,而自己主要带着回事处的仆妇们做人情往来的事。 沐苏大年三十的下午正在账房里跟各位管事商议大年初一早上封红包的事,碧簪悄悄过来,在她耳边八卦道:“夫人被二太爷请去了,好像是要谈小姐您的婚事!” 沐苏搁下手中的账簿,觉得意外。 她的二叔公沐坚,敕封太康伯,在皇亲贵胄扎堆的京城,并算不得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但他曾任五城兵马司司长,在军中有些积累,算是有几分脸面的人物。 在沐家内部来说,太康伯是顶梁柱式的人物,有十足的话语权,沐钊身为族长,也得处处参考太康伯的意思。 他竟然要插手沐苏的婚事,这也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 沐苏与太康伯,几乎没有单独接触过,一来是隔着房头,二来沐苏从小并不得太康伯青睐,祖孙二人也就是在家族庆典上磕头问安的关系。 之前沐苏十五周岁的及笄礼,他都未出席,可见其忽视程度。 这次突然找兰氏谈及她的婚事,沐苏 心中大概知道是因为周夑的关系,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她不想搀和太多家族利益到感情之中。 她对碧簪说:“仔细打听去,想办法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以前风荷在的时候,碧簪因为口风不言,并不得沐苏重用,但现在沐苏身边没有合适的人用,所以家里的事还是交代她在做。 眼下碧簪有了出头的机会,又是她最喜欢的八卦之事,自然拍着胸脯高兴去做了。 晚些时候,兰氏和碧簪都回来了。 沐苏亲自帮兰氏更换晚上大年夜祭祖的礼服,并小心问道:“听说二叔公上午找母亲了,可是安排了很多为难的事给母亲?有什么女儿能帮母亲分忧解难的吗?” 兰氏神色疲惫,摇头笑笑,说:“你帮我把账房管的很好,这实在已经很不易了。你二叔公不过是啰嗦几句,没什么事。你别在我这里耽搁,快些回房换衣服,晚上的祭祖和年夜饭不能迟到。” 兰氏不想多说,沐苏也不便多问。 待她和碧簪回自己院中时,碧簪便仔细的禀报道:“听风秀姐姐说,二太爷训诫夫人,说长房这些年一直不景气,全靠二房支撑,以后小姐飞上枝头变凤凰后,不可忘了二房的帮扶之恩。夫人听了有些生气,跟二太爷顶了几句嘴,最后被骂了。” 沐苏冷笑。 这些年在外面做官的是二房,但是赚钱的是长房。 沐家子弟几十人,仆妇上百人,吃穿用度光靠俸禄哪里够?还不说上下打点和人情往来那些钱,不全是长房做医药生意赚来的吗? 但凡是沐家整体的开销,兰氏从来不跟二房分摊,都是直接从账上划了,长房在后面供着二房仕途顺达,现在却换来二叔公这样一番话,搁在谁身上,也不舒服。 沐坚对兰氏说这些,就是想着以后靠沐苏的关系攀上燮王,但又觉得这些年冷落了长房和沐苏,怕沐苏不被他所用。 求人的话都不会好好说,偏以这样“理所应当”的论调说出来,沐苏除了冷笑,还能说什么呢? 她又想到了沐菀。 沐菀前世被顺国公府退婚后,最后为了弟弟们的仕途,牺牲自己嫁得很不好。按理说,三叔和三婶那么疼沐菀,是绝不会忍心这么做的,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二叔公做得主。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老头子! 沐苏再一次觉得自己必须快速的独立和自立起来, 绝对不能让别人影响自己的人生。 ☆、第八十章 年夜 待到晚上,沐家主要家人都聚集在家庙之中,祭上三牲以告先祖。 沐苏混在小辈的人群之中磕头,本想应付了差事就回家,但平日里不常见的堂兄弟妹们,竟然好似跟她很熟一般,纷纷围着她说话。 沐苏不耐烦应付这些,避开众人找了沐萧和沐菀,三人站在一起。 沐菀瘦了不少,但好在精神看起来还行,只是笑的少了。 沐萧还是老样子,跟两个妹妹说着开年自己就要去坐堂问诊的事。 沐钊还在太医院中当职,为了避嫌,沐萧会等到沐钊致仕之后,再考进太医院,这也是长房几代人以来墨守成规的规矩。 所以在这之前,他会在沐家自己的医馆之中坐诊,积累经验。眼下,他已如一个真正的大夫一样,苦口婆心的劝说沐菀要心境豁达、调理身体。 三人正闲聊,有位老仆突然来请,说二太爷要见沐苏和沐菀。 沐萧惊讶问道:“二叔公找你们俩干嘛?” 沐苏和沐菀也疑惑了,若是单独见她们其中一个,或许她们还知道是为什么,但一起见,却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沐苏道:“过去就知道了。” 跟沐萧告辞后,沐苏和沐菀一起来到家庙最里面的供奉室,沐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层层叠叠的都在那里供奉着,气氛一下子就肃穆起来。 她们看见太康伯一个人背手站在里面,没有看见沐钊,也没有看见沐菀的父亲。 两人更是疑惑,但只得上前喊了一声“二叔公”。 太康伯已八旬有余,但身体健硕。 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两个花骨朵一般的孙女,神情并没有十分缓和,而是招手让她们跪到排位前。 沐苏和沐菀只得遵从,并排在排位前跪了。 太康伯这才对着排位说道:“沐家的老祖宗起初只是一个药农,经历六代人的经营,沐家现如今虽算不得名门贵胄,但在军政商三界也都有自己的地位。我百年之后到黄泉见到列祖列宗,也算是能交差了。可是我还是不能安心,你们可知为什么?” 太康伯转身看着她们问道。 沐苏垂着眼眸没有说话,沐菀看着太康伯摇了摇头。 太康伯道:“因为沐家儿孙后继无力,不能继承先祖光耀门楣之遗愿!若我明日死了,你们说说看,谁能撑起这一个家?” 在沐苏父亲这一辈,长房只沐钊一人入仕,是五品药丞;二房从军的子弟虽多,但混的最好的,是六老爷沐镇,时任四品都指挥使;三房从商且已分家。 太康伯的担忧并不是无的放矢。 两个姑娘都没说话。 太康伯又说:“你们自小锦衣玉食的被沐家养大,虽是女子,但身为沐家子孙,一样要为家族的存亡、振兴做贡献,你们可明白?” “是。”两人达到。 沐苏自重生以来,辛苦筹谋的,就是为了让沐家免于抄家之祸。 面对太康伯的训诫,沐苏尚能坦然处之,但沐菀就有些惭愧。 太康伯欣慰点头说:“很好,你们都很懂事,相信也知道长辈的有些安排是为了大家好……” 沐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打断太康伯的训话,问道:“您要安排我们做什么?” 太康伯面色有些不悦,看了沐苏两眼之后,索性直接说道:“燮王看上你,这是沐家难得的好机会,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但你想顺利成为燮王妃,却没那么简单。接下来,我会阖族之力,一定让你成为王妃,同时,菀儿会辅助你,做为媵妾随你一起嫁入王府。” “不!”几乎是异口同声,沐苏和沐菀一起惊叫了出来。 太康伯闻之大怒,道:“你们难道一点也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 贵族婚姻的规格,除了看聘礼、嫁妆、礼仪,还看陪嫁。 规格最高的,是亲姐妹同嫁,规格中等的,是宗族女子同嫁,而规格最低的,就是侍女陪嫁。 这种陪嫁过去的女子就是媵妾。 媵妾比一般妾的地位要高很多,有正式身份,可以出席正规宴席,最重要的是子嗣有资格继承家业,能够保证女方娘家的最大利益。 像明王妃薛天贞和薛天雪,就是宗族女子同嫁。 沐苏没有亲姐妹,所以太康伯选择了跟她关系较好的沐菀同嫁。从家族利益来说,这种安排是很合适的,但是对于沐苏和沐菀,这个决定都宛如晴天霹雳,把两人惊呆了。 太康伯见两人如此抵触,心生不悦,他一向强势,道:“这是决策,你们知道就行了,自行下去好好想想,早日做准备。退下吧!” 沐苏很快就出去了,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考虑下这是怎么回事。 而沐菀则在家庙里愣了一会 儿,她这辈子难道就注定要跟沐苏争男人了吗? 之前是南宫奈何,现在是周夑。 她烦透了,她并不想这样! 沐苏没有吃年夜饭,一个人回到了房中。 她脑袋很乱,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前世并不存在的事,有些打乱了她的阵脚。 她冷静了一会儿,仔细想想,却觉得又理所当然。 前世她与周夑相识时,沐家已经落寞,太康伯也是风中惨烛,沐家根本无人能干涉她的婚事,她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相当自由和自主的,所面对的困难,也只是周夑身边人的反对。 但这一世不同了,她与周夑早早的就认识,恋情也被众人周知,相关方面会插手,这是很自然的事。 她疏忽了,她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终于意识到,改变是会有代价的! 不过沐苏并不是轻易屈服的人,太康伯要给她安排媵妾这个事,她绝对不会同意,就看怎样应对了。 她能肯定的是,沐菀肯定也不愿意,但沐菀不同意没有用,没有沐菀,沐家还有其他姑娘。 而女方安排滕妾之事,男方也无权干涉,所以周夑的个人意见也是没用的。 如此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正苦恼时,她的窗户被人敲响了,周夑悄悄来找她了。 ☆、第八十一章 失望 看见周夑一脸笑容的站在喜庆的夜色中,沐苏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周夑敲窗道:“快点给我开门呀,我偷偷出来的,时间不多。” 沐苏不情愿的走过去开门放他进来。 周夑匆匆说道:“我刚刚从宫里出来,一会儿还要回王府守夜,路上抽空来看看你。我还怕找不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在房里?伺候的人呢,你没去吃年饭吗?” 沐苏看着他噼里啪啦说个没完,突然觉得有些讨厌! “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周夑呆住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遇到的冷遇,沐苏以前从未这样过。 “这、这是怎么了?你是生气了吗?为什么?”周夑无辜的问道。 沐苏憋着嘴,想了半天还是没把媵妾的事告诉他,这是自己家内部的事,是需要她去解决的。 “算了,不跟你生气了。你来找我干嘛?”语气有些抱怨,也有些委屈。 周夑着实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沐苏生气了,无辜的掏出一个盒子,说:“这个是给你的新年礼物,明儿初一我又要进宫,一直到初三才有空,所以想把这个提前送给你。” 看着珐琅锦盒,沐苏心情好了一点。 她打开盒子一看,诧异的发现里面是一对金钗,并不是之前看到的白玉插梳。 “咦?” 周夑不知她心中诧异什么,只说:“过年嘛,就要戴些喜庆的东西,这对金钗给你添个妆,你明儿就戴上吧。” 是一对芙蓉花的金钗,花瓣层层叠叠,做工十分精细,不比玉插梳差。也不知怎么突然换了礼物,沐苏比较喜欢白玉,心中默默可惜了一下,但没有太放在心上。 周夑把她的脸捧在手心揉了揉,说:“过年就开心一些,我过几天再来找你,记得你在九龙宫答应我的事!” 在九龙宫,沐苏答应过他,过年时会想办法抽几天时间跟周夑独处。 屋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估计是兰氏没看到沐苏,派人来找了。 周夑也有事,便匆匆走了。 他前脚刚走,风薇就敲门进来,说道:“小姐,夫人到处在找您,请您快点过去吃年饭。” 沐苏收起金钗,调整了一下情绪,跟风薇来到宴厅。 宴厅里,沐菀坐在桌边发愣,满腹愁绪的样子。 沐苏坐 到她身边,把她吓了一跳。 两人再见,不知怎的有些尴尬。 沐菀嘟着嘴委屈道:“你好讨厌,我才不要做你的媵妾……二叔公最疼我了,怎么会让我去做媵妾……” 沐苏小声道:“别多想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同意的。你爹娘和我爹娘应该也不会同意,这事儿肯定还有转机。” 沐菀点头道:“对,我还没问我娘呢。”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长辈的桌子旁找秦氏。 沐苏拉住她,说:“回头再说吧,万一在宴席上闹起来,众人都知道的话,推都推不掉了。” 沐菀听劝的坐下来,拿着手中的筷子和碗撒气,一顿年饭吃得无比憋屈。 待宴席结束之后,各房的人都散了,回自己院中去守夜。 沐钊和兰氏在谈论从南方派人回来贺年的三房表弟:“要好生招待,大老远的来一趟,更要热情……” 沐苏无心听他们话家常,坐在火盆边剥荸荠。 兰氏交代完家事,这才问沐苏:“年饭之前你跑哪儿去了?” 沐苏看看父母,问道:“二叔公找我了,他要给我安排媵妾的事,你们知道吗?” 沐钊神色比较淡然,但兰氏就吓了一跳:“他下午找我并没有提起……” 说完,兰氏和沐苏都看向沐钊。 这个事,太康伯再强势,也不会不跟任何人打招呼。 沐钊点头道:“二叔跟我商议过了,我觉得这样很好。” 兰氏惊讶道:“哪里好了?” 沐钊道:“皇家不比咱们这种人家,苏儿一个人势单力薄,应付不来的,找个姐妹过去作陪,这样很好。” 兰氏气急,说:“你们这些男人,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思。” 说完,转头问沐苏:“你二叔公说了安排谁陪嫁没有?” 沐苏点头,道:“沐菀。” 兰氏惊讶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二房那边,秦氏和沐菀也跟三老爷对峙着。 秦氏捂着心口质问道:“我好端端的女儿,为什么要去做妾?就算是给王爷做妾,那也不行!” 三老爷一向温和,在这个事情上却有些极端,说:“咱们的好女儿,现在已经不清白了,你还指望她以后能嫁得多好?” 秦氏气得不行, 道:“怎么就不清白了?哪里就不清白了?” 三老爷语气有些刻薄,道:“正经的清白姑娘,会跟男人私奔了?出去跟男人厮混半个月,就算没什么事,也说不明白了!父亲若不是疼菀儿,陪嫁去王府的事还轮不到她,你们母女俩且知足吧!” 如此刻薄的父亲,沐菀似乎从未见过,又气又伤心,“哇”得一声哭出来。 三老爷撇了一眼,拂袖走了。 秦氏歪在椅子中,哭都哭不出来了。 沐菀趴在秦氏膝头,哭着问道:“娘,为什么爹不疼我了,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女儿没有、女儿是清白的……” 秦氏将沐菀抱在怀里,道:“你以往如何任性耍小性,你爹都不在乎,但你离家出走之事,让他彻底对你失望了啊……” 沐菀以为父母会无条件的原谅、包容自己,没料到父亲现在已经放弃她了。 她心中说不出的后悔,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年过得极不安生,沐苏初一起床时,脑袋突突的疼。 父亲出门拜年去了,母亲在前厅接待来拜年的宾客。 她没什么事,带着几个丫鬟在房里封红包,这时兰氏身边的风秀来请她,说顺国公府的小姐来给她拜年,请她去前厅一下。 郑娉婷来了?沐郑两家的关系现在并不融洽,她来做什么?沐苏满心疑虑。 郑娉婷笑盈盈的站在厅里,身上华服耀眼,但沐苏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她头上的白玉龙凤插梳。 本来装在周夑房中锦盒中的那一柄。 沐苏想起年前何雨薇跟她透露的消息,以及地字堂打探到周夑和郑娉婷的会面,沐苏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八十二章 插梳 纵然心中不悦,沐苏还是要好生待客,笑着将她请到小花厅里坐下。【零↑九△小↓說△網】 郑娉婷气色看起来极好,笑盈盈的说:“专程来给你拜个年,望妹妹新年吉祥,岁岁安康。” 沐苏道谢道:“谢谢姐姐的吉言,怎么好让你专门跑这一趟,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冻着了。” 郑娉婷道:“这一趟我是一定要来的,若不来,我怕妹妹因为我那风流弟弟的事跟我生分了。” 沐苏摇头道:“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郑娉婷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就怕因为两家的事伤了姐妹情分。” 沐苏想了想,主动说道:“不过这件事,我三婶的确有处理不妥的地方,听说郑良筹的婚事没谈妥,也影响到你的婚事了。你现在怎么样了?是要与谁家说亲,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 郑娉婷神色忽然有些躲闪,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就不提了。” 她不提,沐苏也不戳破,只道:“我前几天才跟雨薇开玩笑,说你跟她的哥哥十分登对,近在眼前的人,怎么早没发现呢?” “啊?”郑娉婷惊讶道:“你是说修齐大哥?” 沐苏点头。 郑娉婷微微颔首,犹豫道:“他人虽好,但咱们这种人家,还是听父母之命吧。” 沐苏见她也不是那么抵触的样子,怂恿道:“我最近得了一副有意思的对子,送给姐姐正好。” 郑娉婷问道:“是吗?前些日子是听说你文采大涨,有文君在世的风采,快说我听听。” 沐苏没有念,而是让下人取来笔墨,写了下来。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 郑娉婷听后,一时间没有领会,等她反复念了两遍,脸色蓦地红了,说:“你这丫头变得好坏,这样咬文嚼字的打趣我。” 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须媒。 沐苏觉得她前世跟何修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得还是不错的,于是真诚道:“若真是两情相悦,何必非得等别人发现做媒呢?何大哥人很好,姐姐仔细考虑,莫要错过良人。” 郑娉婷心里不知想得什么,没有接沐苏的话,坐了一会儿说还要去别家,就告辞了。 沐苏送她离开,看着她头上的白玉插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除却十分要好的朋友亲 自来拜年,其余有交往的,都是送帖子来,沐苏也就没有一一去应对。【零↑九△小↓說△網】 待到了初三,是回娘家的日子。兰氏的娘家太远,长房又没有出嫁的小姑,所以家里相对闲散下来。 沐苏便提出想去宝丰的药庄住一段时日。 兰氏很惊讶,但知道她因为族中要安排媵妾的事心中不快,所以思量之后答应下来。 虽然答应,但兰氏心中很伤心,这几****每天晚上都在跟沐钊争论女儿婚事的事,但沐钊一直闷着不表态,坚持着太康伯的意思,让她觉得很无力。 “我做为母亲,却不能给你的婚事做主,是为娘对不起你。” 沐苏从未怪过兰氏,甚至庆幸兰氏能够理解支持她。 母女俩抱在一起,沐苏道:“母亲为我做的很多,不必自责,您也别为我的事情跟父亲闹得不愉快了,毕竟我的婚事说起来八字都没有一撇,这么早就争论,说不准后面有什么变数呢。我去宝丰只是想清静一下,最近因为周夑的缘故,太多人送帖子来,我想避一避。” 兰氏难过道:“可是你大过年的一个人过去,母亲心中想想就难受。” 沐苏劝了一会儿,兰氏只好派人给她收拾行装,并叮嘱道:“宝丰比朝歌还要冷,你在那边不要常在外面走动,要好好照顾自己。” 因沐苏身边只有碧簪、风薇两个丫鬟,在兰氏看来她们都不怎么顶用,便想派几个自己的丫鬟跟去服侍,被沐苏谢绝了。 “过年事情多,母亲身边若没有趁手的人怎么能行,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 她的决定来得快,做得也快,当天午饭之后,马车就从沐府驶出,带着她暂离朝歌这个烦心地。 沐苏的确需要静一静,她想认真的考虑一下,她和周夑的婚事为什么会出现郑娉婷和沐菀两个变数。 她害怕自己在京城再做出什么事影响到未来,所以才要避到庄子上。 除了衣物行李,她随身只带了轻霜剑。 轻霜剑躺在剑鞘中,静静搁在她的膝头,她修长洁白的指尖轻轻滑过这冰冷的剑器,思绪一点点冷静下来。 她想救沐家族人,就会带来亲人的牵连和约束。 她提早与周夑相识、相恋,两人间的挫折、考验就会更多。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一得一舍之间,都是有定数的。” 风薇突然听到她说了这样一句,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小姐,您说的什么?” 沐苏无人可说心事,风薇还小听不懂,她笑着摇摇头,说:“我突然懂了,做人不能太贪心,想什么都得到,是很难的事。” 风薇双手趁着下巴,一本正经的点头说:“是的,当初姐姐在的时候,家里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总算不愁吃穿,可我那个时候总是想,姐姐要是能给我多买些新衣就好了。现在我跟着小姐,府里总有新衣裳穿,可是姐姐却不在了……” 沐苏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风荷,道:“别伤心,害死你姐姐的坏人最近也很不好过呢,他的大难就快临头了……” 明王府内,明王神色憔悴。 他这几日进宫,处处受皇上冷眼,十分得不被待见。而且皇上已当众吩咐周夑,让他准备元月初十的朝圣大典,根本不让他插手。 当日为了这朝圣大典的任务,他可是以受伤的代价跟周夑做了交易的,如今却因皇上的一句话,不做算了!那他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接连的变故让他十分受挫,贪墨案至今没有对策,等到十五衙门重开,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苦恼的捧住脑袋,夺嫡之战尚未真正开始,难道他就要输在一个“贪”字上了吗? 明王的脸突然从双手中抬起,他想到了什么,立即喊来谋士,问道:“淮东案还没查出幕后是谁吗?” ☆、第八十三章 寻找 面对明王的质询,封语堂有些惭愧。 “宋玉成那边,本以为还有时间来安排,谁知道左丞相连年都没过,直接去淮东坐镇,如今整个宋府都被严密控制起来,咱们插手的话,太容易暴露。而梁成济什么背景也没有,这些天在京城也没有到哪儿走动,只是待在驿馆里看书。所以一时还未查出幕后是谁……” 明王一拍桌子,道:“那该死的梁成济,怎么还没死!” 封语堂劝道:“暂时留他性命,是为了调查线索,取他性命,只是片刻的事,殿下勿要气恼。” 明王道:“你们给我赶紧查,重点给我查周夑!” 封语堂惊讶道:“燮王?殿下可是察觉到了什么?若贸然把此案上升到皇子之间的争斗,对殿下您未必有利啊。” 明王气急,说:“我最近连连失利,谁获利最大?就是他这小子。这个案子若没有他在后面捣鬼,左相那么老奸巨猾的人,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坐实此案?梁成济又是怎么没有惊动任何人就突然到了京城?就算不是他直接捣的鬼,他也会趁机落井下石,他那边必须严查!” 封语堂领命道:“是,属下明白。” 而被明王视为眼中钉的周夑刚陪淑妃吃了饭,正出宫。 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心中松了一口气。 皇家密集的家宴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初十的朝圣大典。 这个大典他很早就有准备,一应事务也安排府丞协助礼部去筹备,他在大典的前几日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想起这个他就开心,他可以利用这机会跟沐苏好好的相处几天。 之前他就叮嘱沐苏,让她抽出空来,也不知道她同家人说的如何了。 他早就计划好,要带沐苏去京郊的温泉别院,那里的药浴对她的身体恢复很有好处。 他刚走到宫门,就对章侍卫说道:“你们先回府,我要自己出去一趟。” 章侍卫挤眉弄眼道:“殿下又要去找沐小姐啊?” 周夑笑道:“你现在也变得爱多管闲事了?” 章侍卫摸头笑笑,说:“属下从来没见殿下这么牵挂过谁,殿下这么用心,属下怎么能不上心?” 周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人一马独自走开。待到偏僻的地方,他趁着夜色熟门熟路的摸进了沐府。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沐苏的小院,却发 现院门紧锁,里面一丝灯光也没有。 “咦?奇怪,走亲戚去了?” 周夑想想又不对,就算是走亲戚,院子里应该还有下人才对,怎么会锁了院子? 他皱起眉头,打算去平安号看一看。 刚出院子,却听见一阵哭声,他循声找去,沐菀正蹲在院门口大哭。 周夑与沐菀虽未直接打过交道,却见过许多次了,而且想向她打听沐苏的去向,便上前问道:“你在这里哭什么?” 沐菀没想到突然有人出现,吓得跌坐在雪地里,待看到是周夑,更是惊讶不已。但下一瞬因为想到媵妾的事,立即低下了头。 周夑皱眉问道:“问你呢。” 沐菀道:“我来找苏妹妹,没找到她。” 周夑疑惑道:“没找到人就哭?” 沐菀低头没有说话,她哭是因为沐苏一声不吭的走了,她觉得沐苏肯定是因为不想见到自己才这样。现在谁都不理解自己,她夹在夹缝中,好难做人。 沐菀想到这里就是生气,抬起头恶狠狠说道:“你还问,都怪你!” 说完,她从雪地里起身就要走,却被周夑在前面拦住。 “怪我什么?”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媵妾的事,沐菀难以启齿,只是跺脚道:“你自己问苏妹妹去!” 周夑心情变得很不好了,他想起年三十给沐苏送新年礼物时,沐苏破天荒的对他发了脾气。 他当时没有时间细细追问,没想到现在事情好像变得更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一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沐苏。 “沐苏到底去哪儿了?”他不悦的时候,不怒自威。 沐菀有些胆怯,只好收了气势,道:“我不知道。” 周夑突然觉得很烦,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 他回府路上去了一趟平安号,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在大厅的火盆边烤红薯,他就没有进去。 回府后,他黑着脸对章侍卫说:“快派人去找一下,沐苏不知道去哪儿了。” 章侍卫惊讶不已,大过年的,人不在家,会去哪儿? 但看周夑脸色十分不好,他不敢多言,立刻下去派人找去。 沐家在宝丰的药庄主要种植各类药材 ,并进行炮制加工,占地面积颇大,但因为不是准备来避暑消寒的地方,所以准备给主人居住的地方非常简陋。 沐苏主仆数人深夜才抵达,且报信之人只比她早到一个时辰,以至于药庄的仆妇们都有些手忙脚乱。 天气严寒,沐苏不想太麻烦大家,就让仆妇们就着火盆煮了一锅热菜,主仆们吃过后,就去收拾好的屋子里睡了。 夜里寒冷,炕也没有烧热,沐苏醒了一夜。 第二天,天尚未大明,她就提着剑来到庄子里的空地上练剑。 自从在九龙宫受伤以来,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练习了,此刻不仅有些生疏,关键是手臂牵动着伤口,如太医当初担忧的那样,的的确确有些抬不起来。 她勉强的练了一套剑法,伤口已疼得她头冒冷汗。 她挫败的撑着剑,单膝跪在雪地里,心底渐升一股恼怒,难道这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吗? 之前受伤时,她并没有太担忧。因为她还有父母和周夑可以依靠,仿佛就算不再提剑,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到了今天,父母无法保全她的心意,周夑也不再给她安全感,转了一圈,好像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前世,无论面对什么情况,只要她手中有剑,她总是有底气的,凭着自己的本事,她总能战胜敌人、克服困难。 现在,她若不能提剑,就无法保护自己,又如何闯过以后的风风雨雨? 想到这里,她一咬牙,再次挥剑站起,想要继续锻炼。 但三招过后,肩膀伤口终是吃不住里,手臂只觉得一麻,轻霜剑掉落在了雪窝里。 她喘着气,垂首看着剑,努力平静着心绪。 “不能着急……也许一切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糟糕……要相信父母、相信周夑、相信自己……” 她一遍遍的说服着自己,站在苍茫的雪原上,慢慢抬起头,竟看到了冬日久违的日出。 暖暖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到她的脸上,逆着晨光,她竟看到一队人马敲开了药庄的大门,直接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 而为首的那个人,竟是她刚刚还在心中埋怨的周夑。 与她一脸吃惊的表情相比,周夑则是满脸怒容…… ☆、第八十四章 解开 看着沐苏衣衫单薄的站在雪地里,肩膀的伤口处还透出殷殷血迹,周夑憋屈了一晚上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蹭蹭”冒了上来。 他目眦尽裂的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沐苏震得一惊,肩膀都缩了起来。 周夑一般不发这样大的脾气,沐苏有点吓到了。 “我怎么了……” 周夑一言不发,解下自己身上的貂皮大氅,直接盖到沐苏身上,而后一脚踢开沐苏身前的轻霜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对引他们进来的仆妇喝道:“你们小姐的房间在哪儿?” 仆从也吓得不行,看了一眼沐苏,见她没有反抗,就立即在前面小跑着,将周夑往沐苏暂时居住的屋子带去。 短短的一段路上,沐苏一直凝视着周夑。 他浓黑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冰霜,身上透着一股寒气。 他是连夜赶来宝丰的…… 沐苏瞬间就有些鼻头红红。 哪怕郑娉婷的事还没问清楚,媵妾的事也没有解决,看到如此的周夑,沐苏方才心中的那些怨气,竟然已经飞速的消散了。 碧簪和风薇刚刚起床,正奇怪小姐去了哪儿,就看到周夑一脚踹开门,抱着沐苏走了进来。 两人惊呼一声,赶紧到墙边低头站好。 周夑低沉的声音吩咐道:“拿药箱过来。” 碧簪一惊,立即从行李中翻出药箱。 周夑又道:“都出去。” 碧簪抬头瞄了一眼沐苏,而后拉上风薇,飞快的带上门跑了。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周夑将沐苏放到床上,沉着脸解开她轻薄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她的伤口。 看到伤口崩裂了一点,他皱眉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沐苏侧头看了一下,伤口虽然有些流血,但并不是那么严重,便道:“没有,不要紧的……” “还嘴硬!”周夑很不快,闷着头帮她把伤口处理好,而后将她塞进被窝里,训道:“你看看你,浑身冰凉的站在雪地里,还把伤口弄裂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苏无视他的怒气,拍拍自己床边空处,望着他说:“上来。” 周夑呆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沐苏又拍了拍床,说:“你也浑身冰凉 的,快上来。” 周夑忽而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身上都是湿的,寒气很重,就不上床了。” 沐苏坚持道:“把外套脱了,快来嘛。” 周夑心中抓狂,觉得沐苏此刻像极了磨人的小妖精,竟然在勾引他上床! 终是抵不住诱惑,周夑将厚重的棉袍脱了,穿着里面的小袄,跟沐苏一起煨着被子坐在床上。 两人拥着被子,一切激动的情绪和怨念的思绪,好像都消散了,变得十分平和。 沐苏柔声问道:“你连夜赶路过来找我的吗?” 周夑眼神幽怨,道:“是啊,你一声不吭的离京了,我可不是要来找你吗?说好这几天你要陪我的。你为什么突然走掉了?” 沐苏淡淡道:“过年太吵闹,这里清静。” 周夑赶紧问道:“你在为什么事心烦?我一定是有地方惹你生气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你至少得告诉我生气的原因。” 沐苏忽而记起,她前世就答应过周夑,如果生气,一定要在生气之前告诉他原因。 她又忘记这一点了。 想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气,打开心结说道:“我听说,郑娉婷被推选为你的王妃……” 周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她只是嘉阳姑姑推选的一个人选,这几年,被推选的人不知道多少,这算不得什么,我不点头就不做算。” 沐苏嘟嘴道:“你没点头吗?你都送她定情信物了!” 周夑惊愕道:“怎么可能?” 沐苏提示道:“白玉插梳!” 周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沐苏瞬间有点爆炸:“真的是你送给她的?你还说没有?她都戴着到我面前晃悠了!” 周夑有些慌乱,连忙道:“不能算是送,更不是定情信物,那只是答谢她的礼物!” 周夑抱住沐苏,连番解释。 原来他与郑娉婷是在明王生辰宴上认识的,当时沐苏跟云意去偏厅了,郑娉婷找不到沐苏,便向周夑询问。 那时周夑因为感激她能够在宴席上主动陪伴沐苏,所以对郑娉婷十分有好感。 后来周夑在给沐苏准备新年礼物时,在金店找工匠定制打造时,又遇到了郑娉婷,便向她询问沐苏的喜好,问她送什么礼物给沐苏才好。 当时他一共定做了一金一玉两个头饰,最终成品送到王府后,因之前就说好了让郑娉婷帮忙挑选,所以周夑又在年前去找了她一次。 郑娉婷建议周夑送那对金芙蓉簪给沐苏,又说要答谢礼,便向周夑索要了白玉插梳。 “本来都是给你准备的,但是她是你的好朋友,又帮我给你准备礼物,她主动索要,我怎好不给?” 沐苏嘟着嘴,虽然知道实情是这样,她已经不再见怪了,但心里总有些别扭。 “你都知道嘉阳长公主推举她做你的王妃,你怎么一点也不避嫌!” 周夑又解释:“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关系,而且我曾有意说过,若不得你的应允,我是绝对不会纳侧妃或者姬妾的,我想她应该明白……” 沐苏将双臂抱在胸前,说:“不得我的应允?那就是说,如果我同意,你还是准备纳三妻四妾咯?” 周夑一时有些语塞。 男人纳妾很正常啊,何况如果他以后真的荣登大宝,后宫必定是不会只有皇后一人。 “这个……后院的事你做主。” 沐苏追问道:“真的我做主?如果我不愿跟其他女人共享你,坚决不同意纳妾呢?哪怕被世人骂做妒妇、悍妇,我也不同意呢?” 沐苏知道她和周夑之间,必须经历这样一场沟通。 周夑成长环境与她不同,她不能直接怪他花心或是怎样,这是三观的沟通。 前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对这个问题,倒能泰然处之。 她半开玩笑的态度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哦,在这个问题上,我特别不好说话的,你能接受吗?” 周夑笑着说:“是嘛,看来你果真是相当喜欢我。” 沐苏脸上一红,道:“说正经呢,你有没有认真想嘛,到时候你的府臣,你的谋士,你的亲人,都会为这个事怪我,你打算怎么办?” 周夑认真道:“不管外人怎么说,夫妻生活,总归是我俩说的算的。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就算把人娶进门,是否临幸也是由我做主,而我的事交给你做主,好不好?” 第一次沟通能得到这个承诺,沐苏已是非常满意,只有等下次契机再让周夑知道,哪怕是不临幸,多了一个有名分的女人,也是不行的。 她暂时打算收手,以后循序渐进吧。 ☆、第八十五章 远方 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待久了,气氛渐渐发酵。 周夑盯着沐苏,手脚开始变得不安分,但刚刚伸手把沐苏拥在怀中,就碰到了她的旧伤,疼的沐苏一声“哎呀”。 暧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周夑咳嗽一声,清了一声喉咙,问道:“还疼吗?” 沐苏点点头。 周夑趁机教训道:“叫你还这样不珍惜自己?就算心里不舒坦,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你看看,太医明明让你安生休养几个月,你偏要练剑,还选在雪天!” 沐苏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吃醋而变得行为有些极端,狡辩道:“不是因为心里不舒坦,是真的想练一练,我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再不练,以后就用不了剑了。” 周夑非常心疼,他自己也习武,知道沐苏一个姑娘家,练了那么好的一手剑法,必定是吃过不少苦、流过不少汗才练成的。 就这样“废”了右手,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太残忍了。 但是他口头上却要安慰沐苏,说:“为什么非要用剑,你以后身边会有很多护卫,我也会保护你,就算你手脚没了,我也养着你。” 听到有男人说要“养着你”,这个感觉还真不赖。 沐苏笑着说:“那我可等着了。” 说着话,周夑打了个呵欠。 他一夜没睡,先是等着章侍卫去查沐苏的去向,等到从沐府下人那里打听小姐的马车去了宝丰药庄之后,他连夜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雪夜里骑马赶路,说不辛苦是假的,他甚至有点风寒的征兆。 于是说:“我有些累了,想在这儿睡一个时辰,待会儿你喊我好吗?” 沐苏心疼的点头,说:“你睡吧,我陪着你。” 周夑钻进被子里,沐苏坐在床头牵着他的手,他很快就睡过去了。 看着周夑疲惫的睡颜,沐苏心中暗暗打气:“虽然境遇会变,但人没有变,应该更相信周夑一些,不可再轻易怀疑、生气了……” 周夑一觉睡到了中午,直到肚子被饿醒。 而沐苏已吩咐人准备好了香喷喷的农家菜,待周夑一醒就送了过去。 周夑看着香气扑鼻却太过质朴的餐食,又看看简陋的房间,说:“你家药庄也太简陋了,去我的别院住几天吧,我这几天都有空,你说好要陪我的。” 沐苏知道他的温泉别院。 周夑喜欢奢华风,在京城里好歹顾忌影响,王府只是按照宫中规制布置。但他的别院,却是极尽奢华的,若论休养,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了。 沐苏也想跟他独处几日,补偿他这几日受的苦,于是点头同意了。 两人吃过午饭,收拾了行装,说走就走了。 宝丰药庄的人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大小姐,都有些犯迷糊,也不知她这匆匆一趟却是为的什么。 于沐苏来说,犹如一趟愤怒的出走,却被周夑后脚跟着哄了回去,是个小闹剧。 但于另外两个人来说,却是一场大惊吓—— 宝丰药庄的仓库一角,一个衣衫破败的老头,趴在窗户边看着离开的车队,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一旁的仆妇一脸焦急的说:“小姐已经走了,你也赶紧走吧,这里再待不得了!” 老头转过头,阴险的看向仆妇,那张脸,赫然正是从燮王府逃走的明王幕僚,麦越昆! 麦越昆对仆妇说:“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那仆妇焦急道:“我已经没了指望,可我两个女儿还在小姐手中,我总不能不为她们着想。” 这个仆妇急得快哭了,杂乱的头发一拨开,竟然是风铃的母亲,季大娘! 季大娘内心差不多快要崩溃了。 她之前因为泄密将郑姨娘的事告诉给麦越昆,被夫人撵道庄子上来做苦活。 她以为这样已经够糟糕了,谁知道年前的时候,一个浑身脏臭的老头到药庄找上了她,还拿之前泄密的事威胁她,要她帮他。 如今这个瘟神,竟然送不走了。 麦越昆也不想待在这个破仓库里,可他暂时没地方可去。 明王要杀他,燮王要捉他。 为了安全起见,他在京城认识的人,一个都不能联系,逃跑的危机关头,他想到了之前跟她谈过条件的季氏。 他再次说道:“你要我走很简单,找出沐家大少爷的去向,我立刻就走。不然我将你泄密的事告诉明王,他肯定会格外‘关照’你!” 季大娘哀怨道:“我在庄子上,怎么会知道大少爷的去向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麦越昆说:“你不知道,可你两个女儿,肯定知道!想问,总是有办法能问出来的!” “这、这……”季大娘十分为难,她之 前已经被风铃狠狠的骂过了,小女儿也被接走,现在两个孩子都不怎么理她。 麦越昆心思狡诈,说:“你的两个姑娘有本事啊,在京城里好吃好喝的,却从来不管你,得了小姐信任,也从不向她求情,更不会想着你还在牢里的男人。就这样的两个姑娘,你还为他们想什么?” 他的话说到季大娘的痛处了,风铃总说他们做了错事,她没脸跟小姐求情,如今想来,根本就是抛弃了他们两老。 她心一横,道:“问就问!这过年也不见她们来看我,那我就去瞧瞧,她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麦越昆又向她交代了一些细节和套取话语的技巧,季大娘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进京看女儿去。 荆州一处官宦小院中,沐英引着一名老者走进书房,从书房的书柜中取出一幅画卷向老者展示。 “外祖父,这就是我苏妹妹给我题词、补完的画,您看这里……” 老者正是淑妃的生父,前任并州刺史崔正德。 崔正德仔细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沐苏那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题词,道:“有这样贴心的妹妹关心你,看来你在沐家过的还不错,你母亲当年忍痛的决定还好没有错。” 沐英淡淡的笑着。 因为身份特殊,沐钊与兰氏从不主动与他亲近,他也可以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因为自小就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所以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只有沐苏,小时候活脱脱一个疯丫头,总是不管不顾的往他那里跑,渐渐的,倒成了他唯一一个能够说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他关心的人。 崔正德又说:“这幅画很好,只差一枚印章,不如就将我送你的那枚印章盖上去,也算是我们几家共同完成的这幅画作。” 外祖父亲手雕刻了一枚黄玉印章给沐英做生日礼物,他这个提议沐英觉得很好,便取出印章,小心的盖了上去。 银红的方章盖在题词诗的后面,“风羲”二字赫然在目,这是沐英刚出生时,崔家给他取的名字。 ☆、第八十六章 破绽 沐苏在温泉别院休养的几日,日子过得逍遥赛神仙。 每日睡到自然醒,吃着精细的食物,泡在温暖的山地泉池中看风景,周夑还会弹琴给她听。 周夑的古琴弹得极好,非常有韵味。 他穿着白色宽大的布袍,搬着一张古琴往山石泉水间一坐,古朴的琴声奏响,意境就出来了。 沐苏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中,趴在石头边看着不远处的周夑,天空中忽而下起小雪,整个场景让沐苏惊叹出了声。 她实在是恨大周没有照相机,不然真相把周夑这如谪仙般的画面拍下来。 她欣赏着周夑,周夑亦欣赏着她。 云蒸雾集的仙境之中,美人泡在热汤中,若隐若现的露出裸肩,还有那红彤彤的小脸和璀璨若星的双眼,无不在撩动着他的心弦。 一曲奏毕,沐苏“啪啪”拍着小手鼓掌,说:“好听,好看,你要是一直这样,只怕要迷倒全京城的少女了。” 周夑放下古琴,走到汤泉边蹲下来问道:“我现在怎样?平时有怎样?” 沐苏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现在看起来高冷脱俗,感觉很不一般,非常吸引人。” 周夑捏了她的下巴,问道:“原来你喜欢我这样?” 平日的周夑,帅则帅矣,但在沐苏身边转来转去,有点话唠,很暖心,却失了几分气质。 但沐苏并不希望周夑改变。 气质是建立在距离感的基础上,两人太亲近了,“气质”这种东西自然会消散。 都是吃人间烟火的普通人,沐苏还是喜欢自在随性的周夑。 她嘴巴甜甜的说:“你怎样我都喜欢。” 周夑脸上不知是被热气蒸得还是怎样,微微泛红,道:“我也喜欢你现在这样。” 沐苏轻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周夑,两人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旖旎。 她心中挣扎,不知道能否越这个雷池一步。 在她心中,一直视他为夫君,从情感上来说,她是不会拒绝两人之间的亲近行为。 但是她害怕随意的举动会改变一些东西,更怕会改变周夑对她的看法。 想想还是不行,沐苏笑着钻进水里,溅了周夑一脸水花。 她从另一头的汤泉里冒出头,说:“叫你胡思乱想!” 周夑擦了擦脸上的水,也伸手打水,道:“你再胡闹,我下水捉你去,看你怕不怕!” 两人正玩闹的泼着水,一名侍女非常忐忑的走过来打断他们,禀报道:“殿下,云将军有要事求见!” 云腾怎么从京城赶来了? 沐苏和周夑都有些惊讶。 周夑这几天不在京城,但不能不管事情,便对沐苏说,先过去看看。 等到沐苏从温泉中起身,换上衣服去小厅找他和云腾时,云腾已经火速赶回京城了。 这么着急,看起来是出事了。 沐苏有些担忧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夑面色不太好看,说:“淮东知县梁成济昨晚在驿站被刺,重伤昏迷……被你的人救了。” 沐苏惊讶的睁大眼睛:“被我的人救了?” 周夑点头,说:“是平安号的伙计报的案,还请了王澍大夫前去相救。” 沐苏听了皱起眉头,救人当然不是坏事,但是平安号的人贸然出手,会让淮东案变得复杂起来。如果明王仔细查,说不定就查出幕后有周夑在操作了。 感觉到事态严重,沐苏道:“在这里歇了几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这就走吧。” 周夑点头道:“我是得赶回去处理,但你再住几天吧,你的伤还没有好全。” 沐苏摇头道:“平安号既然牵涉其中,我就不能不管,咱们一起走吧。” 想想也好,周夑没有坚持,两人很快就准备好车马,即刻回京了。 进京后,周夑直接回了王府,而沐苏前往平安号问情况。 风铃看到沐苏,激动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出事了!” 沐苏点头,道:“我知道梁大人被刺之事,只是你们怎么会插手其中?” 风铃忐忑的告诉沐苏,是地字堂的人在监控明王府时,发现常有人去驿站附近跟踪梁成济。而今天梁成济一直没出门,早饭都没吃,伙计觉得有些奇怪,秘密潜进驿馆一看,梁成济竟然倒在血泊中,只剩下很微弱的脉搏。 “驿馆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看情况已经被刺多时,竟然一直没人发现!”风铃着急道。 沐苏暗道不好,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前世也发生过梁成济被刺之事,但是因为发生在平时人多的日子,所以他很快就被送到医馆得到了救治。 可今世时间受她影响提前了,正值过年,并没有医馆开门,所以平安号的人只能请王澍前来救人。 她思考了一下,叮嘱道:“你现在就去叮嘱报案的伙计和王澍,若有人盘问,就说是替书局送书的时候发现门下有血迹,这才救的人。不要说是平安号的人,千万不可将沐家和燮王牵扯到这件事中,速速去吧。” 风铃很快就去了,沐苏依然有些坐立难安。 明王府中,谋士封语堂面带喜色匆匆行来,对明王禀报道:“殿下,查出来了!” 明王猛地抬头,眼睛充血的看向封语堂,问道:“查出什么了?” 封语堂压低声音道:“淮东案是燮王在幕后操作!” 明王眼中迸出狠厉之色,问道:“确定?” 封语堂详细说道:“咱们安插在刑部中的人说,救助梁成济的大夫是太医院的新晋太医王澍,王澍的夫人在一家叫做平安号的铺子里做事,而发现梁成济被刺的人,也是平安号的伙计!” 平安号背后东家是谁,明王再清楚不过。 “沐苏!” 封语堂点头道:“这怎么会是巧合?说明平安号的人一直在格外留意梁成济!如果梁成济跟沐家的人有关系,那肯定也跟燮王有关!” 明王咬牙切齿的说:“果然是他!我就说怎么有人敢直接对整个盐铁司下手,也只有他敢做这样的事!我尚且对他留有余地,他却对我痛下杀手,时至今日,他就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了!” ☆、第八十七章 童言 明王起了杀意,必定是要有所行动。 但他现在形势被动,连以前支持他的右丞相和计相,因为贪墨案避嫌,都刻意与明王保持着疏远。 在朝堂上,明王并没有一击即中的“杀手锏”来对付周夑。 若想出招必胜,他暂时只有一张底牌,那就是淑妃的真实背景和泰王的遗腹子。 一分析形势,封语堂就有些惊慌,道:“殿下难道是想把当年泰王和淑妃的事闹出来?万万不可啊,那件事毕竟是皇上的失德之举,他为了自己的颜面,只怕会把此事压下来,而且更不喜殿下您了!” 纵然淑妃二嫁且有遗腹子,身家不是那么清白,那也是皇上逼迫的。 把事情闹出来,虽然会大大打击周夑,但等于把皇上的丑事公布于众,皇上怎么饶得了他? 这是玉石俱焚的损招。 明王冷哼一声,道:“用得你说?父皇当年的丑事,我现在肯定不能说,但我难道就拿周夑没办法了吗?” 封语堂琢磨道:“您难道是想……” 明王伸手挥了一下,意思是不用他管这个事,而后冷笑道:“去,把天雪请来。” 平安号的厅堂中,门窗紧紧的关着,隐约有灯辉从门板中射出来,洒在冬夜寒冷的地面上,如不安的精灵在躁动。 沐苏神色肃穆的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凝望着桌边的王澍,和一个相貌平平,名叫张满 的伙计。 王澍不安的擦拭着头上的冷汗,说:“……刑部的大人问我们为何会发现梁大人遇刺,张满便说是替书局送书去的,发现有血迹,就把门闯开了。而后又问一个店铺伙计为何会认识我这个太医院太医,我只好将内子和张满同在平安号做事的关系说了……” 沐苏心中不悦,知道他们经过这一番盘问,平安号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 王澍从未见沐苏神情这么阴沉过,心中更忐忑了,道:“我原不想提平安号,可那位大人问得相当仔细,如果不交代清楚,他只怕会说是我们伤得人,而后贼喊捉贼。” 沐苏虽然恼怒,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只得说道:“刑部一直是右丞相监管,明王与右丞相关系甚好,所以那位大人多半会偏袒明王,想把这个罪责赖到其他人身上。平安号虽然已经被牵连进去,但怎么也不能背这个黑锅,如果刑部再传你们问话,一定要注意他们话语中的陷阱。” 王澍和张满叹气点头,眼下他们也只能堤防着了。 沐苏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又喊来风铃问道:“明王和薛家最近还有什么情报吗?都拿来我看看。” 风铃抱着一个匣子,从中取出几个本子,交给沐苏。 沐苏翻看着记事簿上各种琐碎的信息,希望能想出化解平安号危机的对策。 风铃在旁服侍着,却发现屋外有黑影晃动。 她出门查看,一个穿着花布袄,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在外面,是她的妹妹如玥。 风铃小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要吵到小姐。” 如玥一脸不高兴,说:“姐,娘又来找我说那些话,怎么办啊?” 风铃将如玥拉到一旁,说:“你不要听她说什么,先去找陈安玩一会儿,等我办完事再去接你。” 如玥点点头,担忧问道:“小姐不会知道吧?娘是偷偷过来的,万一让小姐知道了,她会不会怪罪我们?” 风铃摸摸如玥的头,道:“没关系,我抽空会跟小姐说的,小姐人很好,她分得清楚谁对谁错。咱们也要学着小姐做人,爹和娘做得不对,咱们如果不讲道理一味顺从,那也是害了他们。” 如玥点点头,表情突然错愕的看向风铃身后。 风铃转身看去,沐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虽然她们姐妹说话声音小,但是沐苏还是听到了声响,于是过来问道:“如玥来啦,可是家里有什么难处?” 风铃惭愧的低下头说:“没有……是、是我娘偷偷从庄子过来找我们了。” 沐苏皱眉问道:“她有什么事吗?” 风铃说:“她怪我们把她一个人丢在庄子上受苦,不去看她也不寄钱给她,吵吵闹闹的,并没有什么正经事。” 沐苏叹气道:“若是为了钱来,你们也不必苦恼,我让风薇拿些钱给你,你给她便是。她毕竟是你娘,这是断不开的关系。” 风铃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小姐给的工钱已经够多了,怎么能再收小姐的钱!” 风铃自从帮沐苏筹办平安号,沐苏在金钱上的确没有亏待过她。 但她父亲早些时候贪污沐家药柜上的钱,是因为在外面欠下赌债,后来被抓进牢里之后,她们母女不仅要还赌债,还要还柜上公家的钱。 这几年来,她们过得非常苦,风铃 拼死拼活的做事,手上也没有留下一分钱。 年前沐苏给她包了大红包,那里面的钱她除了留下一点给妹妹做新衣裳,其他都拿去还债了,哪里还有钱给季氏? 如玥见沐苏的次数并不多,但平日风铃总在她面前说小姐怎样好,所以她一点也不怕沐苏,而是当做自家姐姐一样。 只听她突然开口问道:“小姐,您是不是还有一个非常有钱的哥哥?” 沐苏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问?我有挺多哥哥的,应该都不算穷吧,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个?” 如玥童言无忌,说道:“今天娘问我,知不知道小姐的哥哥住在哪儿,说如果找到他,他就会给咱们好多好多钱。” 沐苏和风铃都吃惊不已,很快就想到季氏来京城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打听沐英的下落。 风铃立即跪了下去,说:“小姐,我、我不知道娘她还存了别的心思,我真的不知道……” 她非常着急,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沐苏拉她起来,说:“你别急,我何时怀疑过你?我只是在想,她为何时隔数月,突然来找你们问这个事……” 沐苏蓦地想起麦越昆逃跑之事,又想到前几日她去了药庄一趟的事,心里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吩咐道:“你就当不知道你娘想干什么,好吃好喝的带她在京城住两天,这件事我自有安排。” 风铃搂着妹妹如玥,不安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八章 补救 沐苏整理了一下思路,心中渐渐有了主意,而后裹着披风离开了平安号,连夜来到了燮王府。8『1『中文『网 周夑书房的灯还燃着,沐苏本准备去卧房等周夑商议完,但经章侍卫禀报后,她被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霍宏图、二先生等四个谋士坐在里面,正在商议梁成济遇刺一事。 周夑原本是安排了内卫暗中保护梁成济,但是冬夜寒冷,又是生在凌晨最容易疏忽的时候,内卫现又刺客的时候,梁成济已经受伤了。 内卫追刺客而走,却被埋伏在城郊毙命。 二先生上午现该回来换班的内卫没有按时回来,大概就知道出了事,想向周夑禀报,但周夑跟沐苏在别院。 二先生担心暴露身份,谨慎起见就没有派人回驿馆查探,一直等到听说官府已经接到报案,才知道平安号的人现了受重伤的梁成济。 二先生道:“眼下把平安号牵扯了进去,暂时未牵扯到殿下。但若官府查出平安号的东家是沐小姐,难免会有人因沐小姐和殿下的关系,将殿下也牵扯进来。” 屋内的众人都看向沐苏。 沐苏一时很内疚,她知道张满当时采取的举措很不合适,但到底是为了救人,于是道:“这个事变成眼下的情景,的确是我没有料到的。我的伙计没什么经验,做法太草率,留下了把柄,但到底是救了梁大人一命,所以还请各位不要怪罪他。” 霍宏图神情仄仄的说:“人若死了,就死了,淮东案不管死多少人,肯定会查下去。但若把殿下扯进去,这件事就复杂了。” 沐苏不悦,问道:“霍先生觉得梁大人死了也无所谓?我的伙计应该见死不救吗?” 霍宏图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梁大人若为了殿下而牺牲,也没什么可惜的。” 沐苏忍着怒气,说:“梁大人清廉耿直,一心为民,他是良臣,是可以成长为国之肱骨的栋梁,怎可见死不救?纵然因为救他而留下把柄,但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不管怎样,总好过白白送掉他的性命的好!” 霍宏图是一个有信条的人,他为了终极理想,可以牺牲一切,非常铁血。 但是很不人道。 对别人如此,对他自己亦可以如此。 沐苏在这一点上,怎么都没有办法认同,所以常常会生争论。 霍宏图道:“说的轻 巧,你能自己解决平安号的危机吗?到最后还是要殿下来处理。” 沐苏冷冷道:“抱歉让你操心了,可是这次的事,我还真就自己能解决!” 周夑见他们越来越针锋相对,赶紧趁机缓和道:“苏儿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这么快。” 沐苏就是来跟他们商议的,便说:“我大概知道麦越昆在哪儿了,我会找到他,跟他谈条件。他做明王的谋士多年,刑部哪些人是明王的人,他应该知道。只要清楚暗地里的敌人是谁,就可以对症下药,到时候让御史弹劾刑部处事不公,指控他们故意帮助明王祸水东引就行了。” 霍宏图脸色很难看,道:“内卫营的人都没有找到麦越昆,你怎么可能找到……” 周夑倒是很高兴,说:“若真是找到他了,事情的确会有转机!” 沐苏点头道:“嗯,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这两天会亲自带人去找麦越昆。” 周夑脸色一变,问道:“你亲自去?不行,你告诉我,我派人去就行了。” 沐苏摇头道:“你的人不能再牵扯进来了,到时候若再被人拿住把柄,可就更说不清了。而且麦越昆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能有什么危险?我会让陈康大哥多带几个人陪我的。” 对于这一点,霍宏图倒是挺支持的。 周夑没办法,只好同意。 沐苏当晚又去联系陈康,并安排行动事宜,第二天早上带着五个人轻装简行的再次往宝丰药庄赶去。 京城薛府之中,也在深夜开着家庭会议。 薛大学士薛文治和薛四爷薛文理,以及薛天雪三人在薛大学士的书房里,气氛并不是很好。 薛大学士做为族长,在家中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上个月因薛天河罢考之事,关了薛天河一个月禁闭。 今天本来是他解禁的日子,但薛大学士唤他前来问话,谁知薛天河毫不动摇,依然说要多读两年书,不愿这么早就入仕,气得薛大学士命人继续把他关起来。 薛四爷做为父亲,自然是心疼儿子的,本以为长兄经过一个月考虑,火气会消一些,谁知道又要关儿子禁闭,就跑来跟他理论,一直从晚饭时刻僵持到半夜都没有谈妥。 而薛天雪则是带着明王的口讯,半夜赶了过来。 见两位叔伯气氛这样不好,薛天雪笑着说:“大伯和四叔不必这样,大家都是为了天河好,有什么 话好好说就是。” 薛大学士板着脸说:“天河完全是随了你四叔的性子,不开化!如今淮东案闹的沸沸扬扬,明王殿下这次必定是要舍车保帅,到了明年,盐铁司的位置空了出来,正是我们薛家的机会!若天河参加春闱被钦点成状元,到了明年年尾,我自然就有办法把他安排进盐铁司,之后一路平步青云,哪里不好了?你们父子怎么就想不明白?” 薛四爷道:“想法虽好,可是盐铁司的差事哪是那么好当的?如果容易,三司使甚至计相,也不会被陷进淮东案里无法脱身,天河还小,纵然知道些书本道理,可哪里会跟底下狡诈的商家打交道?” 薛大学士气得吹胡子瞪眼,道:“需要他知道怎么做吗?明王殿下和我自有打算,他按照我们的意思做就行了,有什么难?” 那就是做个傀儡了。 薛四爷毕竟是个学究,少了些官场上的习气,自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薛天雪见状,圆场道:“其实春闱还有两、三个月,说紧也不紧,一直关着他也不是个办法,咱们想别的办法慢慢劝就是,大伯先放了天河吧。” 说完,使了个眼色。 ☆、第八十九章 怀疑 薛天雪在明王面前颇有几分颜面,所以薛大学士对她的话比较看重。?? 见她为天河说好话,薛大学士只好对薛四爷说:“看在天雪侄女的面子上,就先解禁吧,不过让他继续反省,我回头会再找他的!” 能让儿子恢复自由,今天的目的已是达到,薛四爷便带着口讯赶紧看儿子去了。 薛天雪则关上门窗,低声对薛大学士说:“大伯,春闱的事的确不是眼下最急的事,现在殿下有件事,需要天河去做,而且做好了,说不定他对入仕的事也就想通了。” 薛大学士仔细问道:“哦?是什么事……” 薛天雪阴沉说道:“殿下现已查明,淮东案的确是燮王在背后捣的鬼,他这次做的如此决绝,彻底惹恼了明王殿下,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但因殿下现在处境不好,不便从朝堂之上入手,所以要动一下他的心头好,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 “心头好?”薛大学士思索着说:“那就是那个小药官的女儿了。” “不错。”薛天雪说:“沐家的那个丫头,跟天河关系很好,所以我打算借天河之手除掉她。这样一来会避免明王直接参与,二来直接让天河感受一下生存的残酷,他也就没有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了。” 薛大学士有些犹豫,他多年来虽然削尖了脑袋去经营,但还未干过沾血的事。 薛天雪见他不言语,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放心,法子我已经想好了……” 薛天河被解禁,并没有太多喜悦之情,表情木木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薛四爷叹气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连夜带着他回到了薛家的别院。 “不要想太多,先休息吧。” 薛天河点点头,知道自己能回来,都是父亲的原因,便说:“谢谢爹为我奔波,让您操心了。” 薛四爷挥挥手,说:“我若不为你操心,那为谁操心?何况我儿这次是对的,自然要与你同心。” 薛天河罢考,人人都觉得他疯了,但父亲能够理解他,这让他非常感动。 但父亲是严父,从小亲自教他读书,两人之间的父子之情多是崇敬之意,眼下这份感动,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薛四爷动容的看着儿子,异常难得的伸手拥抱了他一下。 这突然而至的一个拥抱,竟然一下子击溃了薛天河一个多月以来的倔强,他眼泪如溃堤的洪水流 出,压抑着声音,在父亲怀中哭了出来。 薛四爷叹着气,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背,这才感受到儿子的确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不论他多么优秀,他还是需要家人的关爱和呵护,更坚定了他不能为了家族利益而把他过早推入朝堂洪流之中的决定。 哭了一场,薛天河心中舒畅多了,当晚睡了月余以来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后,他按照习惯起床后准备读书,他母亲来看他,说:“读书不急在一时,现在还在过年,出去跟朋友们玩玩,散散心吧。” 而后递给一堆帖子给他,都是过年期间朋友间来往的请帖。 薛天河在里面翻到了骆文的多张帖子,看来他找了自己许多次。 他谢过母亲,换了一套衣服,便出门访友去了。 见到骆文时,骆文极其夸张的对薛天河说:“你要是再没音讯,我就要报案硬闯薛府了,你大伯怎么把你关了这么久?” 提起薛大学士,薛天河心情很不好,冷笑道:“从他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他们想让我入仕,是带着过重的私欲,这样绝对不行。” 骆文安慰道:“别不开心了,他毕竟只是你伯父,你父亲支持你就好了,我们这些朋友也是支持你的。” 薛天河点点头,问道:“大家这些日子都还好吧?” 骆文道:“我也就那个样,没什么事,不过你沐师姐有点麻烦事。” 薛天河皱眉关切问道:“她怎么了?” 骆文说:“你应该知道淮东案吧?昨天早上,带着账簿进京告御状的那个县官被刺杀了,但是被人救了,救人的人是沐师妹的伙计,因为查不到凶手,他们反而成了疑犯。” 薛天河眉毛一竖,说:“怎么能这样?救人的人反而成了疑犯?” 骆文有些疑虑,斟酌了一下,说:“其实沐师妹的伙计在这件事中,的确有些不妥……” 骆文低声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又说:“说是替书局送书去才现他受伤,但我让柜上查过了,梁大人并没有在我们书局订过书。现在刑部的人还没传我们的人去问话,若是问到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薛天河紧张道:“说谎了吗?会不会是有什么内情?” 骆文说:“就是不清楚啊,虽然我比较相信沐师妹的人不会做杀人这种事,但我昨天才知道,平安号真正的东家原来是她,那 个陈康只是她的大掌柜,她这都不肯跟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薛天河神情凝重,道:“这种事情咱们不要乱猜疑,有什么事,我们去问她!” 骆文推辞道:“我现在不合适跟她见面,万一被刑部现,只怕又惹麻烦,我就不陪你一块了。” 薛天河点头,道:“我会帮你问清楚的。” “好。”骆文又想起一事,从书柜拿出一卷纸,说:“这本来是年前沐师妹写给你的对子,但一直见不到你,现在才给你。” 薛天河打开看:“挥笔应书民心愿,凝神当思国前程。” 他心思大定,说:“能写出这些文字的人,绝对不是为非作歹之人,我相信沐师姐。” 薛天河即刻前往沐府,却被告知沐苏出城办事去了,不在家。 薛天河很惆怅,但没办法,只好转身回家。 回家后,他准备将对联裱在书房里,正在装裱,忽而觉得有几分不对,拿起对联反复再看。 他的面色突然就变了。 薛天河迅的从书架中去出一本折子,里面是他一个多月前写的一篇策论。 但他不是为了看策论,而是仔细看着折子空白边框上的一行字——“有容乃大千秋几,无欲则刚百世师。” 他将折子拿到对子旁边,一大一小两行字,仔细对比起来。 字迹几乎是一样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情一时起起伏伏,矛盾到不知如何自处。 ☆、第九十章 合作 宝丰药庄的仓库门口,两个大汉守着门口,门内时不时的传出老人痛苦的呻吟声。 陈康拿着麻绳将麦越昆的手脚捆好,而后将绳子的另一头甩到房梁上,打算把他吊起来。 沐苏坐在仓库中间收拾出来的一个干净药箱上,风轻云淡的看着他们。 见麦越昆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沐苏忍不住说道:“麦爹爹,我只是把你捆起来,脚都还没离地呢,你就叫这么大声,若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施以酷刑呢,至于嘛?” 麦越昆闭着眼睛,长短不一的叫着,说:“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手脚都有风湿病,腰背也有伤,哪里都疼啊。之前又被燮王关了那么久,老夫看见这绳子,就怕得哆嗦啊。沐小姐行行好,看在我一把年纪,就不要上这等刑具了,我这把老骨头跑不动了,你担心什么呢?” 沐苏嗤笑一声。 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之前被关在燮王府,就是利用守卫对老人的同情心和轻视,才骗得守卫对他松绑。 他倒好,抢过守卫的刀,一把将别人的脖子给抹了。 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啊! 现在见沐苏一个小姑娘,他又开始演了起来。 沐苏不为所动,说:“我觉得这样咱们才能好好的把话谈完,你也不用叫了,我今天把你捉住,不杀你,不逼你,只是想跟你谈个合作。” 麦越昆听得“合作”二字,果然闭嘴不叫了,问道:“沐小姐就是这么谈合作的?” 沐苏看着他一笑,说:“这不是怕你跑了吗?谈合作之前,咱们得先把一些误会解开。说起来,你是泰王的旧仆,据说当年泰王待你不薄,我思来想去,你四处找我哥哥,应该不是要害他吧?若是对我哥哥有好处的人,于我又没有仇,那我们俩之间,又何来的敌对立场?你说是不是?” 麦越昆见沐苏跟她套近乎,心中依然警惕。 在他看来,沐家是皇上的心腹,泰王当年被皇上害死,沐家自然也是泰王的仇人。 他很想把小主公从沐家手中救出来,所以一直在刺探沐家的情况。 如今听沐苏这样说,麦越昆问道:“沐小姐一个女儿家,岂能当家做主?这种事只怕跟你谈不了,还是叫你父亲来比较好。” 沐苏一笑,说:“现在是我个人跟你谈合作,跟我家人无关,我想跟你合作对付明王,你告诉我你知道关于明王的一切,我还你自 由。你之前被明王的人追杀,若不是我和燮王,你早死了,说起来你不仅没有感谢我们,还一直不配合,这实在是不明智。” 麦越昆摇头不干。 他之前在明王面前就犯过大错,轻易把泰王的秘密全都说了出去,谁知道明王得到情报后翻脸不认人。 后来周夑捉住他,想从他这里知道关于明王的情报。麦越昆认为正是自己咬紧牙关不肯说,才能活到今天,若是轻易说了,说不定燮王也会把他处理掉。 至少,他要用明王的情报换到沐英的下落。 沐苏冷笑了一声,说:“看来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你了。我跟燮王不一样,他是政客,我是商人,我是绝对不会做舍本的生意的。你在我们手中,不仅性命无忧,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哪有这样的好事?你若不肯跟我合作,那我只好把你交还给明王了,就说他的人擅闯我的药庄,你猜他会怎么想?他大概会以为淮东案就是你出卖的他吧……” 麦越昆一听就急了,说:“胡说,我一个字都没跟你们说过,淮东案不是我说的!” 沐苏眨着眼睛说:“嗯,好,我到时候一定在明王面前帮你解释,替你说好话。” 越帮着他说话,明王只怕越恨他。 麦越昆心中慌乱,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狠。 他强自镇定道:“不会的,你才不会把我送回明王那里,燮王废了不少功夫才捉到我的……” “唔……”沐苏做思考状,说:“你觉得你很有价值咯?可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囚徒,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平安号现在被卷入了淮东案中,说不定把你送还给明王,还能跟明王谈谈筹码,让我的平安号洗清冤屈,也算是你的一点价值了吧。” 说完,沐苏对陈康说:“陈大哥,派人回京城送信吧,让明王派人来接人,这个鸡肋我们不要了。” “是!” 陈康要走,麦越昆大喊道:“等等!要我说话也可以,但我还有条件!” 肯谈条件就好说,就怕他油盐不进。 沐苏装出很烦的样子,说:“你怎么这么麻烦呀!” 麦越昆说:“让我见一眼你哥哥,就一眼!泰王临死前都因为找不到儿子的下落而死不瞑目,就当我帮泰王完成这个遗愿,只要你让我见一眼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沐苏有些犹豫,虽然她清楚麦越昆不会害沐英,但麦 越昆肯定不只是见一见沐英那么简单,一定别有所图,她担心麦越昆利用沐英伤害到周夑。 沐英的身份是注定一辈子都无法公布于众的,但麦越昆对泰王忠心耿耿,指不定哪天就会闹出事来,那周夑到时候怎么办? 在沐英和周夑两人之间,沐苏很难取舍。 眼下对付明王比较重要,沐苏思量之后,说:“你这个人说话不可信,若要见我哥哥,总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我说过,我是商人,不会做舍本的买卖。” 麦越昆看着沐苏,心中十分挣扎,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少女。 但转念一想,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明王,也有共同的朋友沐英,按理来说是没有恩怨的,只因沐英牵扯到周夑的安危,所以彼此无法信任。 但合作一下,也未尝不可。 “好,你想看到诚意,那我就先帮你一次!” 沐苏抿嘴笑了,这才对嘛! 带着从麦越昆那里获得的情报,沐苏赶回京城,将一份名单递到周夑手中。 “这些人是明王在刑部的亲信,得想法子把他们从淮东案中剔除,不然案子就没办法顺利的推进。” 周夑高兴的接过名单,知道是哪些人在搞鬼,那事情就好办了。 周夑将名单又交给霍宏图去处理,霍宏图面无表情的看了下名单后,问道:“麦越昆呢?你带回来了吗?” ☆、第九十一章 真话 沐苏没有打算把麦越昆交给周夑。 一来她跟麦越昆谈了条件,承诺过要还他自由,虽然他现在无处可去,还是藏在沐苏手中,但她不能把他交给周夑。 二来,麦越昆现在肯开口跟她说明王的一些事,她得尽快弄到更多情报。 面对霍宏图的询问,沐苏直接对着周夑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在对付明王一事上,我已和麦越昆谈好条件,所以我现在不能把他交给你,先留在我那里可以吗?” 周夑尚在斟酌,霍宏图已直接说道:“不行,他是对付明王的重要之人,怎么可以交给你?” 沐苏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说:“他在你手里,你什么都没问出来,而我却让他写下了这个名单,留在我手中,似乎更有用呢。” 霍宏图被她怼得无语,只得求助的看向周夑。 周夑觉得沐苏说的有理,点头道:“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十分狡诈,你千万注意不要被他骗了。” “嗯!”沐苏开心的点头,她就知道周夑会信任她。 而霍宏图则气得叹气,抖了一下手中的纸转身离去,只好先去清除明王在刑部的爪牙了。 连续在京城和宝丰之间来回奔波,沐苏觉得十分疲累,跟周夑待了会儿就打着呵欠回家休息去。 到家之后,她简单洗漱之后倒头睡了,直到第二天醒来,风薇才有机会禀报道:“菀小姐来找过您,还有一位薛公子,也很着急的要见您。” 沐苏目前还没想清楚怎么解决媵妾的事,所以对沐菀有一些逃避,于是吩咐风薇:“将我从温泉别院带回的药草送一盒给菀小姐泡澡,就说我最近不得空,晚些时候去找她。” 又吩咐碧簪:“准备车马,我出去一趟。” 她跟薛天河很久不见,是该去看看他,也不知他罢考的事,薛家商议的如何了。 她乘着马车直接来到薛家学子所居的书院,敲门向门房说了来意,通报后,薛天河很快就出来接他。 沐苏笑着看向他,但薛天河的神色却没那么轻松。 他领着沐苏向自己的小房间走去,路上一直不语。 沐苏以为他被关禁闭太久,还没有缓过神来,便主动找话说道:“我昨天有事去了药庄不在家,今日听丫鬟说你来找过我,我就直接过来看你啦,没有打扰到你读书吧?” 薛 天河摇摇头。 读什么书?从昨天到今天,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沐苏又说:“之前一直没有你的音讯,我也不敢冒然找你。听骆师兄说,你父母也进京过年了,今年京城的雪格外大,长辈们都还习惯吧?” 薛天河简单答道:“都好。” 沐苏疑惑的看向薛天河,他这语气神态,未免也太失落了。 难道是薛家对他打压的太厉害了? 沐苏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到了房间,来不及请沐苏坐下,薛天河已经忍不住问道:“沐师姐,我们以前认识吗?” “啊?”突兀的一句话把沐苏问蒙了。 对于沐苏来说,他们当然早就认识,可是,薛天河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沐苏心中忐忑,十分心虚的说:“咱们不是在修齐师兄的诗会上相识的吗?怎么了?” 薛天河从桌上拿起折子,道:“那请沐师姐解释一下,这两句话是怎么回事?” 沐苏看到自己第一次夜探薛家别院时留下的两行字,瞬间如置冰窖。 她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太疏忽大意了! 沐苏完全没有想到薛天河会比对她的字迹,贸然的给她写了对子。 突然而至的问题,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看见沐苏瞬间苍白的脸色,薛天河心里已然有数。 “这行字,是沐师姐你写的吗?” 薛天河待人、待事很认真,不能容忍别人骗她。 沐苏知道这一点,于是点头道:“是我写的。” 薛天河听到她亲口承认,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他甚至有些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他颓然的转过身,双手撑着桌子,低头又问:“那你我在诗会上的相识,是你刻意安排的吗?你是为了明王、为了薛家才接近我,是不是?” 昨天一天,薛天河在家想了很多,将他与沐苏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有些事他猜得到答案,有些问题,他却想不明白。 他现在一点一点的逼问着沐苏,心中却是害怕的,他怕他问到最后,正如薛天雪之前警告他所说,沐苏是为了明王而刻意接近他! 沐苏听到薛天河这样的问话,赶紧将他拉过来,看着他的脸解释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对 你从来没有过坏心,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你不要先做不好的假设。君子所见无不善,小人所见无不恶。你妄自揣测,对我不公平!” 一句“君子所见无不善,小人所见无不恶”让薛天河恢复了一点理智。 “好,那你告诉我,你安排这一切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沐苏不怕说真话,但她怕说了真话别人也不信。 但在薛天河面前,她想赌一把。 “我想救薛家,我想救你,你信吗?” 薛天河疑惑了,只听沐苏继续说道:“薛家是百年望族、书香世家,被万千学子奉为师表,对大周翰林有着深远的影响。就是这样一个薛家,现在却渐渐沦落为皇子弄权的党羽,这样下去,薛家的运数将尽!若真的到了薛家覆灭的那一天,薛家桃李满天下,翰林学子多少要沦为阶下囚?家族抄灭,百年多少古籍将遭殃。这种震荡,不亚于始皇帝当年的焚书坑儒,我若不知道也罢了,可是看见了,怎么能不作为?” 沐苏并不是危言耸听,古人最重师门出身,薛家若整个覆灭,会牵连许多官员和学子的前途,直接导致朝廷人才空虚。 上一世引起的震动,直至周夑登基数年,也未完全消除。 听着这段话,薛天河神情凝重起来。 ☆、第九十二章 疏导 他做为薛家子弟,自小就被教育要有家族责任感和使命感,沐苏所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却没有沐苏这样强烈的危机意识。 薛家真的会覆灭吗?他不敢想象那一天是怎样的情景。 沐苏又说:“而你,世人都说你是百年一遇的天才,说你是文曲星在世,你本该继承先祖遗志,读书研学,现在却要被逼迫着去做腌臜的弄权之事,我又怎么能不管?” 薛天河知道她担心的有道理,可是,她为什么要替薛家,替整个大周操心? “你说的这些,与你没有直接关系,你为什么要担心这么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沐苏还不是皇后,更没有监国,这些问题本不该她一个小女子去担忧。 被薛天河这样问起,沐苏只得将起因往个人原因上去说:“明王从今年秋天开始,就一直针对沐家做了许多事。我虽无害人之心,但不可无防人之心,所以调查了很多明王的事情。在调查的时候,我发现了薛家的问题。我听人说过,好人的沉默也是一种助纣为虐。所以我想,如果既能避免明王伤害我和家人,又能全了我的救世之心,岂不是两全其美吗?我为什么不做?” 好人的沉默也是一种助纣为虐。 薛天河几乎被这样的道理说服了。 他道:“对于薛家的现状,长辈们的确有许多争执,也非我一言半语可以告诉你的。但你的想法跟我父亲一样,他也常常喝闷酒,说气数将尽,也感叹我生不逢时。好吧,就算我相信你刻意接近我是为了我好,但还有一个问题,你得解释一下。” 沐苏见他接受了自己是为了他好的这个大前提,那么很多事情就好说通了。 她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问题?” 薛天河将淮东案和骆文的疑虑说了,问道:“你说谎了,是不是?” 沐苏轻轻拍了一下脑袋,原本想好了要去骆文那里交代一下的,却忙忘了,真是坏了事了。 她说道:“这个事的确是我撒谎了,但的确是迫不得已。不瞒你说,自从我从九龙宫回来,我便派人盯着明王,担心他又派杀手对我不利。这本是自保的举动,谁知道意外发现他竟然要致梁大人于死地!梁大人是廉洁爱民的好官,我的伙计救了他,我自然要想办法保全我的伙计,这才说了谎话,你能理解吗?” 薛天河明白了,如果从个人利益出发,沐苏的很多举动是说 不通的。 但如果上升到国家大义,她的举动,就可以解释了。 因为薛家于大周有利,所以她想拨乱反正。 因为梁大人于民有功,所以她要保他周全。 于她并无半点好处的事,她却费尽心思的做着,反倒要受到自己的种种猜忌。 一瞬间,薛天河就觉得自惭形秽。 “沐师姐,对不起……”他艰难的说着。 沐苏笑了,拉着他的手说:“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是我怕你不信我,所以瞒了你许多事,你误会我也在所难免。而且你还小,许多大道理也只是在书上读过,并不知现实是如何的。等你经历的多了,也就能够理解了。” 薛天河凝眉看着她,这是她第二次说他“还小”,仿佛带着历经沧桑的心态,让他觉得十分诧异,也更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花样的年龄,有着如此博大的天下之心? 两人解开误会,薛天河问道:“你刚刚说,梁大人遇刺,是明王指示的?” 沐苏凝重的点头说:“是的。” 她想了想,决定把明王和燮王的事也在此把话说开。 “并不是因为我与燮王亲近,我才针对、抹黑明王。他私心太重,心中没有国,也没有民,的确不是储君之才。我真的不希望你和薛家给他做无谓的牺牲。我指控他的这些事,都是有依据的,你若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保留着赤子之心,一心去读圣贤书,不要牵扯进朝政里来。” 沐苏今天跟他说的够多了,有很多东西,他需要仔细去想,甚至要深入的去打探一下,他暂时不想知道的太多,他怕他知道薛家的一些内幕,毁了他身为薛家人的这份骄傲。 “谢谢沐师姐跟我说这么多,但我需要理一理思绪,想清楚我之后该怎么做。” 沐苏点头道:“其实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可以去百姓之间走走,很多事情你都会找到答案。” 对于这个提议,薛天河十分感兴趣。 读书的这十多年来,他日日夜夜都在书房里苦读,的确没有经历太多世事。 今年到京城来短短数月,已颠覆了他以往的生活,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需要多看一些、经历一些。 既然决定今年不打算参加春闱了,正好出门走走。 他下意识问道:“沐师姐觉得去哪里看一 看比较好?” 沐苏想了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去泰山感受一下天地之大,去蓬莱观看一下山海之远,去吴航体会人间之繁华,再去巴蜀感受一下蜀道之艰难。还有五台山的佛寺,武当山的道观,都是静心感悟道理的好去处。” 薛天河听得两眼放光,哪怕以前读过许多游记,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的想去沐苏说的地方去看一看。 他郑重说道:“沐师姐说的这些地方,我一定会去。” 沐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却让薛天河红了脸。 客舍中,薛四夫人听说有女子登门拜访,心中诧异。 自己的儿子她最知道,薛天河从小不跟女孩子玩耍,家里的表姐妹,他名字都记不全,怎么进京月余,会跟一个女子做了朋友? 她好奇的往儿子住处走去,正巧遇见薛天河和沐苏一起出门。 远远的,她看见儿子一扫连日的颓废,眉眼之中恢复了往日的灵动,不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再看向他身边的女孩儿时,就说不出的顺眼。 她对贴身丫鬟吩咐道:“悄悄去打听,看看是哪家的小姐?”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两眼,自言自语的乐呵道:“嗯,模样也长得好,跟天河一起真登对,金童玉女一样……” ☆、第九十三章 骆家 从薛家别院出来,沐苏和薛天河一起去了趟书局,亲自给骆文登门道歉,并解释平安号的事。 骆文不像薛天河那样信任她,让沐苏费了些口舌,最终终于答应帮沐苏把这个事情圆过去。 毕竟如沐苏所说,若说伙计只是去送书无意发现,书局和平安号都不会有事。若说伙计撒谎了,那平安号要被严查,跟平安号有唯一合作关系的书局也会有牵连。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骆文世代居住在京城,比薛天河要世故,知道这世间最不能多管的,就是朝政上的闲事。 他当即派人去刑部录个口供,帮沐苏了却此间的事情。 为了表示感谢,沐苏想请骆文吃个饭,也请薛天河作陪。 骆文想了想,就说请客吃饭不必了,但可以一起去万国园逛一逛,祛祛连日来的烦恼。 万国园其实是一条街,街两道都是跟大周建立邦交的邻国在京城设立的使馆,街上还有些风情各异的外邦商铺,是平日里猎奇的好去处。 特别是在临近朝圣大典的这段日子,外国使臣带着商队进京朝圣,万国园就格外热闹。 经骆文这样一说,沐苏才记起,明日就是正月初十,要举行朝圣大典了。 这次的朝圣大典由周夑主持,他要接待各国使臣,还要安排仪式、庆典、宴席和各种集会,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应该是不会找她。 既然大家都有空,三人便高高兴兴的去了。 万国园中,有波斯的宠物、天竺的纱巾、高丽的草药和暹罗的杂技,一路上眼花缭乱,让人应接不暇。 沐苏见识过这些东西,倒没有觉得多新奇。 但她看薛天河有兴趣,却又拘谨着性子不愿到店中细看,于是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挨个店里去瞧。 她在天竺的店里画了手纹,去罗刹国的店中买了套娃,还怂恿着薛天河买了许多各国的画册、书籍,整整一下午,玩的非常尽兴。 到了夜幕降临时,骆文提议去扶桑的酒馆吃饭,闹着要看那里的艺伎。 三人走进酒馆,浓浓的扶桑风铺面而来。 看着中间舞台上脸面涂得惨白,但缓慢、优雅拿着扇子起舞的扶桑艺伎,薛天河有些害羞,偷偷对骆文说:“还是换家店吧,感觉很奇怪。” 骆文大笑,扯着他进去坐到了榻榻米上:“这里又不是 青楼,你怕什么?” 薛天河看了一眼沐苏,见她泰然自若,自己也不好太别扭。 沐苏笑着说:“艺伎靠舞蹈和乐器为生,雅而不俗,不卖弄*,你不必太担忧。” 听她说的这么露骨,两个男孩都有些脸红。 骆文“嘿嘿”笑着说:“没想到沐师妹这么懂。” 沐苏给他们斟上清酒,先自饮一杯,再次为平安号的事给骆文致歉。 骆文摇摇手,倒显得有些愧对难当。 地字堂的伙计张满,踩着暮色回到平安号。 一直等着他的陈康问道:“今天情况如何?” 张满说:“之前审讯我的大人不知道为何中途被换了,新接手的大人很公允,没有故意往咱们身上泼脏水。” 陈康松了口气,看来小姐昨天忙活了一天,没有白忙活。 他又担心的问道:“书局的人还是没有去刑部答话吗?” 之前刑部就传召书局的人去作证,但骆家书局的人说送书业务是新开展的,客人的记录不完整,柜上需要整理,就一直拖着。 张满犹说:“去了,我在刑部遇到了书局的一位掌柜,他帮我们作证了,说我们的确是替他们送书给梁成济的。” 陈康高兴道:“看来是小姐去骆家做通了关系,这下不用担心了。” 张满豫了一下,又说:“可是我跟那位掌柜一道回来时,路过骆家,我看到明王府的一个侍女从骆家出来。” 陈康凝眉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张满确定道:“是明王媵妾薛天雪的贴身侍女,因为小姐之前叮嘱我紧盯薛天雪,所以我绝对不会认错。” 薛天雪的侍女从骆家出来? 陈康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和张满一起去找风铃,让风铃即刻把这个消息带去给沐苏。 风铃急匆匆赶去沐府,但风薇告诉她,沐苏去了薛府,一天未归。 两人结伴又往薛府去,又被告知薛天河和沐苏一道出门去了,也没有回来。 找了一圈没找到,风铃回到平安号,跟大家商议。 风薇不太确定的说:“也许、也许小姐没事,只是在外面玩的晚了些,她平日总是一个人出门,应该不会有事吧。” 陈康摇头,问风铃:“没查出小姐去哪儿了吗?” 风 铃道:“小姐先去了薛家,又跟薛少爷一起出门了,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陈康思索道:“小姐今天一定去过骆家,不然骆家不会出面帮我们作证。薛少爷跟罗家关系很好,他们应该是一起去的骆家。可是,明王府的侍女同时出现在骆家,这就很不正常了!” 众人一想,都有些担心。 不管小姐跟薛少爷关系多么好,薛少爷也是明王的小舅子。而薛天河之所以认识骆文,也是因为薛骆两家有着多年的交情,跟明王关系更近一些。 陈康又问:“你们去骆家找过没有?” 风铃摇头。 陈康便安排张满立刻带着两个人去骆家查探,看小姐是否在骆家,安全与否。 与此同时,陈康独自走进了平安号的一间阁楼里。 麦越昆已经被他从药庄带回,目前他正藏在平安号。 “京城书局的那个骆家,跟明王有什么关系?”陈康问道。 麦越昆说:“骆家是皇商,国子监和皇子书院的书和纸都是他们家直接供应。早些年,骆家印的一批送进皇子书院的书出了问题,走了明王的路子才把事情压下来,不然皇商的帽子早就掉咯!” 陈康心中沉了一大截。 麦越昆察言观色,问道:“怎么?你才知道你们平安号在跟谁做生意啊?” 陈康没有多说,锁上门转身就走了。 他回到厅里,显得更忧心忡忡了,烦躁的等了几盏茶的时间,张满才送信回来,说:“小姐跟薛天河、骆文三人去了万国园,我已经派人去挨个店找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陈康急切道:“今天必须确认小姐的安危,并把骆家的情况告诉她。” 张满点头,又出去了。 ☆、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在写了将近22万字免费章节之后,《盛世殊宠》终于要在12月1日上架进入vip销售啦! 写这个上架感言,是有两件事想跟大家交流一下。 第一个想说的就是,这本书,距离小羽上一次写长篇小说,已经过去两年半啦! 两年半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变,那就是写故事给大家看的感觉。’ 有大家的陪伴,真的挺好。 哪怕写作时是一个人,但每一个点击、推荐票、打赏,都在告诉我,有人在看我的小说呢! 知道你们在看、来评论,我总是会躲在屏幕后面乐呵。 真的很开心。 也希望以后大家能够多交流,若能“以文会友”,最是开心不过! 9月份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曾经犹豫过,我怕太久不写小说,会不会写不好了,写不完了? 但两个多月有正在看这些文字的你们陪伴,我一路坚持下来啦。 上架之后,也会坚持下去,加油给大家写出不负君心的精彩故事! 第二个想说的,可能有点俗,是订阅正版的问题。 不是我看重钱,也不是我为了自己开脱,我真的希望中国的读者能够慢慢习惯付费阅读,并且认识到知识版权一事。 现实生活中,我从事的工作跟知识版权相关,所以对这一点更为注意一些,希望大家稍微理解一下。 当然,我肯定不会勉强大家,不管大家是从何种途径看到《盛世殊宠》,我都是很开心的,也真诚希望大家能够一直陪我走下去! 觉得好,投个推荐票知道你们在鼓励我;觉得不好,留个言喷喷我,这些都是没问题的。 只是,如果在能力范围内,我希望大家能花一杯奶茶的钱,来支持一下《盛世殊宠》,也支持一下网站的其他正版小说,毕竟这是滋养更多好作者和好作品的土壤,大家的几块钱,能够带给作者的鼓励,可能是身为读者的你们意识不到的!那是巨大的正能量,一点也不夸张! 最后说一下上架后的更新规则。 每天一定会在19点更新一章,如果作者留言有写类似说订阅达到多少、月票达到多少或是收到多少打赏就加更这样的承诺,加更一般会在当天晚上11点放出,如果时间来不及,最晚也是第二天上午11点。 总之就是晚上7点和早 晚两个11点可能会有更新,这样方便大家午休时或是晚上睡觉前能看到新章节。 最后的最后,感谢花椒主编、绿萝责编对我的支持和信任! 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陪伴和鼓励! 再特别感谢一下我家的白白,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包容。 就酱紫!爱你们哟! 爱你们哟! ☆、第九十四章 失踪 风铃看到陈康的表情严峻,渐渐有些慌张。 她想起了沐苏之前跟薛天河在一起遭遇刺杀,风荷死了,小姐也受了重伤。 这次又是跟薛天河一起,风铃感觉很不好。 她喃喃道:“小姐遇到危险了,这可如何是好……” 下一瞬,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推门跑了出去。 风铃一口气跑到燮王府,想找周夑帮忙。 但王府门卫告诉她,燮王因为筹备明日朝圣大典的事进宫去了,且在明天结束之前,绝对不会出宫。 章侍卫也陪着他一起进宫了。 风铃只认识这两个人,急得眼泪掉了下来。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女子骑着大马停在了她面前,问道:“你是谁家的侍女,在燮王府面前哭哭啼啼做什么?” 因不认识这个骑马的女子,所以风铃退到一旁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女子下马,疑惑的看了她两眼。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王府的侍卫早就赶人了,不会允许她在门口逗留,可见是跟周夑有关系的人。 女子路过王府门房时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门房告诉她:“是沐苏小姐的丫鬟,来找殿下的,好像有什么急事。” 沐苏的丫鬟? 女子又回头看了看,斟酌一下,返身将准备离开的风铃喊住:“你等等。” 风铃驻足,见女子走过来,问她:“是不是你家小姐找燮王有事?我一会儿要进宫,会见到燮王,可有话要我带去?” 风铃小心的问道:“多谢这位小姐,敢问小姐您是?” 女子道:“我叫云意,跟你家小姐是朋友。” 云意这两天和哥哥云腾一起在帮周夑筹备朝圣大典的事,她现在出宫来王府,是帮云腾从周夑书房中取了一张他们在宫内要的布局图,没想到遇到这个事。 风铃虽然没见过云意,但知道沐苏贴身的轻霜剑是从云府得来的,立即高兴道:“太好了,原来是云小姐!拜托云小姐告诉燮王殿下,我们家小姐现在有危险。” 云意惊诧道:“她怎么了,有什么危险?” 风铃道:“小姐跟薛少爷、骆少爷两人去了万国园,到现在都没找到。” 云意知道万国园最近很热闹,便笑道:“就这事儿,说不定是她 玩久了一会儿就回家了,不用这么一惊一乍吧。” 风铃急忙摇头道:“薛少爷和骆少爷都是明王的人,小姐今天去骆家的时候,明王的丫鬟也出现在骆家了!” 云意这才意识到严重性,问道:“你担心你家小姐被明王和骆家的人联手抓走了?” 风铃小心翼翼的点头,心中虽然如此猜测,但不敢确定。 云意想了一下,对她说:“知道了,我会转告给燮王的,你也赶紧让沐家的人去万国园找找。” 风铃感激的点头,看着云意骑马往皇宫的地方走去,心中暗暗祈祷燮王能够赶紧出宫,仿佛只要找到燮王,就一定能护得小姐安全。 万国园的夜色相比白天的喧嚣拥挤,要清静许多,只有一些歌舞坊和酒馆的门窗中,透出妖娆的声乐。 沐苏一手托着下巴,靠着桌子观看艺伎的表演,脑袋越来越昏沉。 “清酒后劲这么大吗?”她摇了摇脑袋,看向一旁的薛天河,早已醉得趴在了桌子上。 他们明明没有喝太多。 沐苏努力睁大眼睛,但眼前的重影却越来越严重。 她想去洗把脸,撑着桌子要站起来,却发现手脚麻木,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有问题! 她猛地抬头看向十分清醒的骆文。 骆文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他问道:“沐小姐,你喝醉了,我让仆从送你去休息一下吧。” 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 “我要回家。” 话刚说完,一只纤纤玉手挑开极具扶桑风情的浮世绘布帘,露出了薛天雪带着浅浅魅惑的笑颜。 陈康和张满找到扶桑酒馆时,酒馆已经要打烊了,他们冲了进去,遇到正要离开的骆文。 陈康拦下骆文,尽可能镇定的问道:“骆公子,请问沐小姐在哪?” 骆文不认识他,而且突然被人这样一问,他难免慌张,结巴道:“没、没有啊,沐小姐没有跟我在一起。” 陈康皱眉,上前逼问道:“你的家人说我家小姐是跟你一起出门的。” 骆文掩饰道:“下午是在一块,但她天黑前就说要回家早就走了。怎么,她还没回去吗?” 陈康凝视着他,不语,心中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陈康以前做镖头跑江湖,身材壮硕, 有一点点匪气,只不过这半年学习经营,这种气质去掉了许多。 但眼下这一忍怒,匪气四溢,将骆文逼得有些胆怯。 “你们是什么人啊,我都不认识你们,让开,我要走了。” 骆文推开陈康,慌不择路的走了。 陈康眯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张满吩咐道:“想办法从这个店家的口中打听,小姐到底有没有跟他过来,是什么时候跟谁离开的。骆家和明王府也要增派人手日夜监控,要尽快找到小姐!” 张满迅速退下去侦测,陈康只得先回去再想其他法子。 深夜,刘康和风铃都没有睡,在平安号中等消息。 风铃低声道:“府中已经发现小姐失踪了,现在夫人去薛家和骆家找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陈康道:“他们两家肯定不会认账,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小姐最后在哪里失踪,能找到人证最好。” 正讨论着,平安号的门被敲响了。 风铃惊喜的说:“一定是燮王殿下来了!” 她急忙去开门,谁知门外是云意和云腾。 风铃将两人请进来,又向外面看去,问道:“殿下没有来吗?” 云腾说:“殿下有事脱不开身,现在沐小姐什么情况,告诉我,我带人去找也是一样。” 陈康把扶桑酒馆的事说了:“骆文不承认带走了小姐,咬定小姐已经提前走了。” 几人正在交流情况,风薇又跑了过来,她喘着粗气说:“夫人连夜去了骆家和薛家,发现、发现薛公子也不见了!” 一屋子人都有些惊讶,风铃哭道:“就知道跟薛家那个小子在一起没有好事,真是急死人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唯一 云腾在平安号了解清楚状况后,拍着胸脯安抚众人说:“都不要急,只要在京城,就出不了什么大事。为了准备朝圣大典,京城的安保准备的十分到位,出了这样的事,只要我去京畿兵马司说一声,立即有人会去查探,不到天亮就会有消息。不过你们也继续找,有消息传过来,互通有无。” 云腾告诉刘康一个京畿兵马司校尉的名字,就带着云意走了。 云家兄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去兵马司的路上,云意忐忑的说:“事情好像真的有点严重,咱们真的不告诉小燮吗?” 云腾一改之前的胸有成竹,满是忧愁的说:“殿下现在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影响明天的大典。霍先生千叮呤万嘱咐,这次大典切不可有失,只要殿下表现出色,再等淮东案查清楚,东宫之位指日可待,这可不是小事!” 云意很纠结,道:“那如果沐苏真的出事了,小燮明天知道了,你想过会怎么样吗?” 云腾又说:“就算殿下此时知道了,他又能如何?除了多一个人担心,还是一样安排我们来找人,不会有什么根本变化。” 他们心中毕竟更看重周夑一些,所以一切以周夑的利益为先。 云意叹了口气,说:“那就快些找人吧,女孩子深更半夜若出了事,以后什么事都不好说了。” 云腾点了点头,兄妹两人策马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而去。 想法总是乐观的,虽然云腾找了兵马司,平安号派出所有地字堂伙计,兰氏也带着家丁在骆家和薛家之间跑了一晚,但直到天色大亮,也依然没有沐苏的消息传来。 宫城之中,周夑起得非常早,赶往议事厅跟礼部官员碰头,准备今天的朝圣大典。 他大概是这两天操心的事情多了,导致昨夜睡得十分不安生。 跟礼部官员核对完朝圣使者的名单、职位及顺序后,周夑四处都没有看到云腾,于是问章侍卫:“云腾这家伙呢?让他负责大典的安全,怎么他到现在都没来?” 章侍卫也不清楚,便说:“可能在各宫门巡查吧,我派人去找找。” “快去吧,先让他带人再检查一遍金銮殿。”周夑安排道。 不多会儿,云腾盯着一双黑眼圈略显疲惫的来了,跟周夑对着图纸把需要重点检查的地方再次核对之后,就要下去安排侍卫执行。 周夑喊住他,问道:“昨夜出了什么 事吗?你怎么没休息?” 云腾撒谎说:“没有啊,休息了的。” 周夑指了指他铠甲下的衣领,说:“你可从不穿过夜的衣服。” 云腾昨夜跟兵马司忙了一夜,没有换衣服,被周夑看出来了。 他笑了笑说:“不是同一件,一样的罢了。” 周曦略有些疑惑,但是小事,他也不好继续问,而且还有很多事他要一一操心,便让云腾忙去了。 朝圣大典将在上午辰时整准时开始。 距离大典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各国使团陆陆续续的都进宫了,大周的朝臣们也都进宫了。 周夑不停的在各色人之间应酬,明王却一脸笑容的将他拦在了宫道上。 “看六弟这么匆忙,不过气色不错,想来这个差当得还顺心如意吧?” 周夑应付答道:“为父皇分忧而已。” 明王又笑:“你倒是一片孝心,可见是个重情的人。只是,你多少也分写心思顾一顾自己的心上人,不能这么狠心,对沐苏小姐完全不闻不问啊。” 突然提及沐苏,周夑有些疑惑。 而且他对沐苏也不算不闻不问,两人头两天还见过,只是昨天和今天忙,没有问起她的消息。 他突然一愣,明王跟他说这些肯定是有目的的,难道沐苏出什么事了? 他面色变得严峻起来,问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明王摇头感叹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啊?沐苏小姐跟我那薛家小舅子又不见了。” 周夑虽有意克制,但还是露出惊讶、疑惑和担忧的神情。 明王惊讶道:“诶?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云腾昨夜带着兵马司的人折腾了一夜,我还当是你授意的。不过可惜,没找到。他们之前在九龙宫失踪,说是被人掳走,这次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别怪二哥我多嘴,你的女人跟我小舅子走得也未免太近了些,你就不怕戴绿帽子啊?” 周夑被他的话气道,说:“二哥多虑,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明王“嘿嘿”一笑,乐呵呵的走了。 周夑的心情瞬间跌落低谷,他快步回到临时为大典筹备而专设的殿宇,而后喊来云腾,问道:“小苏失踪了?” 云腾一脸吃惊,说:“你怎么知道?” 周夑痛心道:“她出了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腾把目前调查清楚的事说了一下,而后说:“……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先别管宫外的事了,我让他们一直在找,你着急也没用!” 毫无征兆的,周夑抬手就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推到了地上,大声斥责道:“我着急也没用,所以你就擅作主张的把这事瞒着我?”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霍宏图闯入,看着震怒的周夑和一脸愧疚的云腾,道:“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是我让云小将军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殿下您的,这都是为了您好!很显然,沐小姐是明王派人抓走的,选在大典前夕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殿下您无法安心主持大典,我们又怎么能明知故犯?” 周夑以及愤怒不已,一点息怒的神色都没有,反问道:“所以你就可以毫不顾小苏的安危?哪怕牺牲她也要我顺利完成大典?” 霍宏图一脸凌然,道:“是,为了殿下,什么都可以牺牲。” 周夑猛得拍桌,道:“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踩着白骨登上高位,何况还是我心爱之人的尸骨!” 霍宏图坚定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请殿下不要再说这么幼稚的话。” 周夑一把推开他,道:“让开!” 霍宏图抓住他的一只手,说:“殿下,请以大局为重,还有一刻钟,大典就开始了,您现在哪里也不能去!” 周夑烦不可耐,用力甩开霍宏图,道:“朝圣大典,今年有,明年也有,明王想主持就让给他好了,可是这世间只有一个小苏,你到底明不明白?” 说完,周夑就要找明王去。 而宫中开阔的殿前广场上,一个纤细的身影逆着光,一步一步的朝着金銮殿,拾阶而上。 ☆、第九十六章 反击 站在金銮殿前的百步青云梯前,沐苏抬头向上看去。 鎏金顶在朝阳的照射下,璀璨逼人,阶梯正中的雕龙栩栩如生,仿若要升天飞去。 大周文武百官聚集在阶梯右边的平台上,外国使臣等候在阶梯左边的平台上,近百人都在等待着朝圣大典的开始。 她独自走来,身量虽小,却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格外醒目,越来越多的人都注意到这个缓步而来的少女。 沐苏从容的走到大周官员聚集的平台上,而后在众人注视之下走到明王面前。 明王脸上的神情,已不是惊愕可以形容的。 他不明白沐苏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銮殿之前! 薛天雪昨晚明明向他禀报,说计划顺利,已在扶桑酒馆里捉住了沐苏! 按照计划,到处寻找薛天河下落的薛家人今天一早应该在扶桑酒馆发现薛天河和沐苏睡在一起才对。 之后薛天雪就会带着沐苏和薛天河进宫向燮王“请罪”。 多么完美的计划! 不仅可以利用沐苏威胁周夑放弃主持大典,还可以令他当众出丑。 自己的女人被玷污,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 可是,为什么沐苏现在完好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薛天雪呢?薛天河呢? 看到他如此惊慌,沐苏心中一阵痛快,脸上出现淡淡的笑,道:“明王,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明王回过神,对一旁的侍卫呵斥道:“来人啊,怎么什么闲杂人等都能到这里来?还不带走?” 侍卫听到动静,围了过来。 沐苏从腰中掏出一块令牌,问明王:“咦?不是明王你让我进宫的吗?” 她手上拿的是明王自己的令牌,明王生气道:“令牌怎么在你手里?” 这块令牌是他留给薛天雪的,为了薛天雪能够顺利带沐苏进宫请罪,他还特意跟宫门上的守卫打过招呼。 令牌落到了沐苏手上,难怪她能顺畅无阻的来到金銮殿前! 沐苏将令牌扔还给他,说:“殿下昨日那般盛情款待,今日又让薛夫人送我进宫,我怎么好意思?所以就自己来了。” 周围的人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闹什么事。 但明王很清楚,他的计划又失败了。 议论声 渐起,沐苏走近明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算盘落空,你生气了吗?后面还有更头疼的事情呢,怎么办呀?” 听起来天真无邪的声音,却如催命咒语一般,让明王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 沐苏带笑看着他,说:“不知道薛夫人和扶桑使臣,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瞬间,明王面如死灰。 扶桑使臣!她连扶桑使臣都知道! 明王跟扶桑国一直都有暗中来往,为了确保此次计划成功,明王不仅将捉拿沐苏的地方安排在扶桑酒馆,还安排扶桑使臣将在朝圣大典上攻击周夑办事不利,侮辱扶桑官员。 可现在他才注意到,扶桑使臣根本没有进宫! 沐苏又道:“我进宫的时候路过万国园,看见京畿兵马司的人围在扶桑酒馆外,听说,你的媵妾跟扶桑使臣私通呢,这也太有辱国体了……” 明王气得咬牙切齿,眼下却什么话也不能说! 若沐苏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薛天雪将会被调查,明王很多事情就有暴露的可能。 不行,他必须尽早处理! 来不及跟沐苏生气,明王推开沐苏就往宫外赶去。 周夑拾阶而上,在青云梯上遇见慌不择路的明王,想要拦住他质问沐苏失踪之事,却被明王一把推开。 他提步就要追赶,阶梯上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燮王殿下,大典就要开始了,请进殿吧。” 周夑惊喜的望去,沐苏竟然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他三两步跑上阶梯,握住沐苏的手问道:“你还好吗?你是怎么进宫的?” 沐苏笑着说:“我很好,不过大典的时辰到了,待大典结束,我们再细说。” 周夑看到了她,心中已是大安,但仍有些顾虑,所以一时没有动作。 沐苏轻轻把他往金銮殿的方向推了一下,说:“快去吧,大局为重,各国使臣都看着呢,我等着你出来。” 周夑见众人都看着,只好留下章侍卫保护沐苏,而后转身阔步往金銮殿走去。 辰时整,金钟响起,浑厚的钟声响彻天际,在宫城间回荡。 在礼部官员的唱和之下,各国使臣依次金殿觐见大周皇帝,完成一年一度的朝拜。 沐苏悄悄退了下去,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了下来。 昨夜的几个时辰,她一 直都悬着心,现在危机解除,她觉得又困又累。 章侍卫贴心的说道:“沐小姐,我带您去殿下休息的地方小憩一下吧。” 沐苏感激的点点头,到了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沐苏醒来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房间外的议事厅中,周夑正在训人。 沐苏下床走到门边去听了听,挨训的是霍宏图、云腾,还有几个她不太熟的官员。 这次的事件周夑异常生气,除了因为沐苏的安危受到了威胁,还有一点是他的话语权似乎受到了挑战。 他的幕僚以为他好的名义,竟然不听他的安排,瞒着他在做事。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他们做事的结果也非常不如人意。 周夑训斥霍宏图道:“让你管内卫营,却丝毫不知道明王此次的计划!他抓走沐苏你不知,他跟扶桑暗中沟通你不知,沐苏入宫你也不知。若什么都不知,我要这内卫营有何用?我要你这个幕僚有何用?” 霍宏图羞愧难当,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但周夑说的句句是真,他无颜反驳。 训完霍宏图又训云腾:“我将安全重任交托给你,可小苏凭借着明王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宫,直抵金銮殿,若来的是其他人呢?” 周夑又转头训了几个负责使臣接待的官员:“扶桑使臣有异样,你们谁都不知道!朝廷俸禄供着你们,就是让你们陪着使臣吃喝玩乐的吗?该掌握的东西,一个都没有掌握!” 训累了,周夑叹气道:“你看看你们,若都如你们这样办事,能做成什么事?岂不是处处被动,处处挨打?若是这样,什么都不用想,我今日就自请卸任,要个封地颐养天年去!你们又何苦跟着我冒险卖命,都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岂不更好!” 众人羞愧不已,低头道:“殿下息怒!” ☆、第九十七章 注意 周夑很少发脾气,对待下属一向仁和,所以底下的人对他虽然恭敬,但少了一份敬畏。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不过,周夑今日将话说到要卸任离京的这个份上,实数破天荒的第一次,吓得霍宏图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沐苏见周夑脾气发的差不多了,便轻轻咳了一声。 周夑转身看向她,立即对众人说:“都下去好好反省,大典虽然结束,但直到使臣离京,都不可掉以轻心,下去做事吧。” 众人退下后,周夑立刻走到沐苏面前,关切问道:“休息好了吗?” 沐苏笑着点头。 周夑仔细看了沐苏两眼,而后一把将沐苏拥进怀中,脸颊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声“谢天谢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松开沐苏,细细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早上着实惊到我了。” 沐苏知道他十分担忧自己,不想再把危险的地方说出来吓他,所以概括说道:“薛天雪在我酒中下药,想用我胁迫你,但被我识破了。虽然我当时在酒馆就能走,但我不知道他们后面打算怎么做,怕还留了后手,所以就假装被抓,果然发现他们跟扶桑使者还有勾结。我一直等到他们昏昏欲睡时,趁着薛天雪不备,反倒捉了她,拿了令牌就进宫找你来了。” 周夑见她说的轻松,但深知其中的不易。 仅仅“识破”二字,就不是那么简单能做到的,还要假装晕倒深入敌后,获取情报后反击逃走,还要孤身入宫通风报信。 这一晚上,沐苏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周夑轻轻抱住沐苏,摸着她的后脑勺说:“太危险了,以后不要这样,只要你安全,其他的让我自己来应对。” 沐苏笑了笑,说:“不要太担心,要相信我。以后就算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要被别人威胁,相信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周夑笑了,说:“何止不拖后腿?你简直是诸葛再世,厉害得不行。你知道吗?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都在看明王和扶桑使臣的笑话。那个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薛天雪昨晚捉住她的时候,以为她晕过去了,所以对沐苏根本没有设防。岂料沐苏凌晨的时候将她打晕、剥光,跟扶桑使臣放到了一张床上。 今早沐苏遇到京畿兵马司的人,告诉他们明王的姬妾和扶桑使臣***兵马司的人立即过去 将扶桑酒馆控制住,引来了不少街坊看热闹。 这种事本不该京畿兵马司来管,但之前兵马司中有个年轻士兵在扶桑酒馆死去,扶桑使臣解释说是醉酒猝死,但兵马司的人一直认为是酒馆的艺伎用了禁药才导致士兵猝死,想要报案细查。 但这个事最终被“上头”的人压着,兵马司至今都没得到一个公允的说法。 如今听说扶桑使臣出了丑事,又跟明王的姬妾有关,兵马司的人自然要借题发挥一般,好好找找扶桑人的麻烦才行。 “那个事……”沐苏撅了噘嘴,说:“薛天雪心思歹毒,不仅捉了我,还要坏我名节!连她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我岂能轻易放过她?” 沐苏有些忐忑,问道:“你是怪我手段太狠了吗?” 周夑摇头,道:“你若真出了事,那个女人死一百次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这次他们虽然没得逞,但也应该尝点骨头。而且这种丑事一爆出,明王跟扶桑暗地勾结做一些交易的事也藏不住了。你简直是我的福星,我绝不会怪你的。” 沐苏满足的抱住了周夑,心中感激不已。 沐苏前世中过薛天雪的招,她当时和薛天河从一张床上醒来时,被众人指指点点,直到她成为皇后,这件事依然有人私底下诋毁她。 幸而周夑信任她,但沐苏却很后悔,总想着若自己更小心一些,没有这些污点,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所以当骆文带他们去扶桑酒馆时,她立刻就意识到其中有诈。 虽然时间不对,但前一世的“丑闻”,也是发生在扶桑酒馆之中。 想着前世的恩怨,沐苏决定不再心软,必须让薛天雪付出代价,让她知道,也让明王知道,不要总打她的主意,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将昨晚的事情大致说清楚之后,沐苏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她饿了。 周夑被这突兀的声音逗笑了,他刮了刮沐苏的鼻子,说:“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先让人拿点心来你垫一垫肚子,等到晚宴开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沐苏这才看看天色,原来自己从上午一口气睡到了黄昏,这都快天黑了! 她知道,朝圣大典当天有国宴,一般安排在晚上,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各国的歌舞表演。 不过,她现在没有合适的身份参加,若周夑非要带她去,自然无人敢说什么,但她却不想给周 夑添麻烦。 她拒绝道:“我家人肯定担心死我了,我早上怕时间来不及,所以直接进宫来,也不知他们知不知道我已经没事了。我还是早些出宫去吧。” 周夑叹气道:“我现在有点害怕你离开我的视线……” 沐苏道:“没事的啦!现在明王自顾不暇,可没工夫管我,我很安全。” 周夑见她坚持,只好让章侍卫送她回家,并强调一定要送到沐家人手上才行。 上书房中,一位老宫人正在向皇上说着今日宫内外发生的事情,特别是明王、燮王和沐苏的事。 皇上听完,停下手中正在批奏折的笔,斟酌问道:“这个小姑娘,就是上次在九龙宫受伤的那个吧?” 老宫人点头道:“是,陛下还记得她。” 皇上笑了一下,说:“因为是沐容的孙女,所以朕记得。沐家一向低调,却生了个这么折腾的姑娘,倒也稀奇。朕有些时候没见沐容了,让他差不多就回京吧,真想在山里修成神仙不成?” 老宫人道:“是,老奴回头就传召去。不过,明王的事,陛下恐怕还是得透个音才好” 皇上想了想,说:“若真是跟扶桑人暗地勾结,就让他吃点教训吧。平日里不管他们怎么闹腾,朕也只当是他们在互相磨炼,可若胳膊肘往外拐,就惯不得了。” “陛下圣明。”老宫人说道。 ☆、第九十八章 震怒 因扶桑酒馆位处繁华的万国园,且是在早上集市人最多的时候爆出的扶桑使者和明王姬妾的丑闻,加上京畿兵马司有意的“煽风点火”,一时间,朝歌城中尘嚣四起。 若在往常,因顾及明王的颜面,流言还不会如此厉害。但此时,看得懂局势的人都知道明王陷入贪墨案已自身难保,所以谈论起这件丑闻,就有些肆无忌惮。 相比与宅邸、市井中的喧闹,明王府中却静的可怕。 薛天雪十分少见的跪在明王书房外面,没有哭诉,但一脸苍白,咬着嘴唇,脸上尽是隐忍。 书房内,薛大学士跟明王正在密谈。 明王神情有些不耐烦,对着薛大学士说:“这个时候,就不要拿薛家的家规来烦我,还嫌本王事情不够多吗?” 薛大学士却硬着头皮坚持道:“这并不只是薛家家规的事情!天雪虽然是被人陷害,但名节已荡然无存,为了薛家的门风,更是为了殿下的名声,您必须赐她白绫!” 他竟然要薛天雪以死明志! 薛天雪在被人接回明王府时,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明王的问责,还有薛家的处罚。 薛家是,对女子名节更为看重。 在陇上祖屋前,薛家已积累有二十七块贞节牌坊! 她很清楚,自己这位大伯父,从来是把女子当做棋子,对她,甚至对明王妃,都未有真正的亲情。 当初,她利用薛大学士的这一点,从宗族不被人重视的旁支女子,变成明王姬妾。如今,又要遭到薛家的遗弃,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只是不知道明王如何态度? 薛天雪抬起头,眼中保留着唯一的一丝期冀,希望明王看在平日的恩情和她数年来尽心尽心扶持的份上,能够替她做主! 书房门开了,明王没有出来,薛大学士单独走了出来,脸上神色有些不开心。 薛天雪看到他不开心,反而开心起来,想必薛大学士目的没有达到! 只听薛大学士对她说:“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就派人接你回老家!” 薛天雪愣住了,问道:“什么?回哪里?” 薛大学士“哼”了一声,道:“王府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不要再留在这里给王妃抹黑!若你还有几分颜面,就该知道,薛家已不需要不洁之女!” 薛大学士的确很生气。 明王不同意赐死薛天雪,只同意将她逐出王府。 做为媵妾,连休书都没有资格获得,直接由娘家人接回去便罢。 薛大学士现在头疼的是,他做为“知书达理”的人,不能够直接处死薛天雪,这样会被世人诟病,但怎么才能逼死薛天雪以保全薛家的名声呢? 他得回去想想法子! 薛大学士拂袖而去。 薛天雪猛的从地上站起,扑向书房,拍打着门喊道:“殿下,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她不能回薛家,休弃之女在薛家绝无存活的可能! 明王猛地将门打开,薛天雪摔倒在地上,立即爬起来抱住明王的腿,说:“殿下,我知道错了,是我做事不小心,可是您知道我是清白的,我跟扶桑使者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啊!” 明王痛心疾首道:“本王知道有什么用?天下人都以为你是个荡妇!” “不、不……殿下您不能这么对臣妾,您答应过臣妾,会一直疼臣妾的……” 明王扒开她的手,走到一旁,说:“本王对你仁至义尽!你看看你最近做的事,有哪一件是做好了的?麦越昆在你手里失踪了,九龙宫派人错捉了薛天河,害我损失重大,连沐苏一个弱女子你都解决不了,反被她还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给下面的人交代?若不是对你手下留情,你现在还有力气在这里哭?不要再闹,回去吧,本王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说罢,他就要离开书房。 薛天雪突然在背后笑了起来,笑声怪异,如诉如泣,让明王毛骨悚然。 明王回头看了一眼,暗暗皱起了眉头。从此之后,薛天雪不再是他的人,但她知道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薛大学士离开王府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到薛家别院,找到躺在床上还在头疼的薛天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孽障!竟然跟外面人联手起来陷害自家姐妹!” 薛天河什么事都还不知道,昨天在扶桑酒馆小饮了几杯之后,就晕得不省人事,现在头还像要炸开一样。 他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他还未说话,在一旁守着儿子的薛四爷已脸色铁青的站起来,讥讽的说道:“大哥说话当心,莫要捏着鼻子哄眼睛!” 薛大学士未料到一向刻板但遵循礼法的四弟会这样顶撞自己,惊愕道:“你是怎么跟兄长 说话的?” 薛四爷笑道:“大哥又是如何对兄弟和侄儿的?天河被骆家的人骗去酒馆,还被薛天雪下药,大哥回来连情况都不问一下,更不提问候,张嘴就是问罪,这是当大伯的样子吗?” “放肆,你们父子俩真是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些什么!”薛大学士抵赖道。 薛四爷看着大哥装腔作势的样子,心里十分恶心。 早上薛天河是被沐家的丫鬟送回来的,来人清清楚楚的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他。 他本不相信骆文和薛天雪会利用薛天河做那龌龊的事,但一想到去骆家找儿子时,骆文告诉他,薛天河跟沐苏一起早就离开了,他就知道,骆文撒谎了。 而且薛天河是被沐家的人送回的,如若不然,为什么不是薛天雪或是骆文派人送他回来?为什么薛天雪会在薛天河醉酒的馆子里出事? 唯一的真相,就是如沐家人所说,是薛天雪和骆文串通一气要利用薛天河害沐苏,但被沐苏识破了。 薛四爷心痛儿子被亲人和挚友欺骗,更心痛儿子太过善良懵懂。 他对薛大学士挥手道:“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跟你说,明天我就带着天河回去,往后不管你想跟明王做什么,别算上我们父子,京城的一切都跟我们无关。” 薛大学士恼怒道:“你想走可以走,天河不能走!” 薛四爷怒极反笑道:“我的儿子,自然要跟我走。” 薛大学士指着薛四爷说:“你什么意思?身为薛家子弟,薛家的事难道不是你们的事吗?现在是天河入仕报效家族的时候,怎么能退缩?” 薛四爷冷哼一声道:“什么样的事是薛家的事?怎样才能报效家族,依我看,现在不是大哥说的算了。等回去之后,我自会将京城的一切告诉各位长老和叔父,让长辈们做出定夺!” “你、你这是要造反,还把不把我这个大哥,这个族长放在眼里了?!” 薛四爷抬手朝西边拱了拱,大义凌然道:“那大哥可有把薛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 一时间,兄弟两人之间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