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传说之妖精列传》 源起 鸿蒙初开,天地混沌。 玄冥交替,乾坤未衡。 蛇身人首,汲精而成。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 山河初现,日升月沉。 “天地未明,盘古开天辟地,呼吸化作风云,吼啸化作霹雳,身躯成山,血液成海,左目变日,右目变月。其妹女娲,捏泥造人,炼石补天,罡正阴阳。后太虚之境化为神、魔、妖、人、畜、鬼六道,轮回循转,生生不息,至此天地初成,世间始现,史称混沌元年。” ---------《混沌史记—盘古氏本纪》 第一部 巧妖 绣绣 第一章 锦洞巧妖 “绣绣—妖族,碧血蜘蛛。混沌4283年生,混沌4944年卒,享年662岁。亲族不详,师从紫玉蜘蛛锦娘。其容貌秀丽恬美,体态娇小,性情柔韧,擅编织,人俱道其技艺更青于其师,世称巧妖。” 若问世间谁的织绣手艺最巧,或许会有人沉吟半晌然后回答你说是天界织女,但若问世间最美的织绣是什么,没有人会犹豫,世人都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人间最美的织绣是历代人间帝后的碧绣百鸟朝凤婚袍。婚袍?婚袍不应该是红色的吗,怎么会有碧色的婚袍?呵呵,你迷惑了是吗,不要奇怪,婚袍碧绣,因为那是巧妖绣绣用心尖之血,妖魄元灵绣成的传世遗作啊!…… 锦洞天,繁花地,百花不吝啬美貌迎风绽放,隐约有歌声言语传来,花海繁密人影难寻。你若细心看便会发现花枝绞缠的丛中竟悬着众多颜色各异的蜘蛛,色彩斑斓,好不靓丽。你若仔细听就会发觉刚才的歌声话语竟出自这些形态可爱的蜘蛛呢…… “阿萝姐姐,你说是天上织女手艺好,还是咱们师傅绣工更高?”一只红宝石颜色的小蜘蛛红夭在海棠花叶下愉快地荡着蛛丝秋千。 “当然是咱们师傅厉害啦,上次混沌年庆上师傅绣得的《紫锦六界吉庆图》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界上仙们都赞叹不已呢”性子急的黄珀蜘蛛渺渺抢着回答。 “呵呵,红夭,娘和织女到底谁的手艺高我不知道,不过红夭你上次绣的《百球祝寿图》惊得娘差点没把寿酒喷出来就足以证明红夭你的手艺不可限量啊!”阿萝一边织绣一边懒懒笑道,顺手将身旁的菟丝花花丝抽出编在蛛帛上。 红夭一听这话差点没从秋千上掉下去:“臭阿萝,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人家绣的明明是百桃,是百桃!不是百球啦!” “噢,真的?难为你这么肯定啊!”阿萝继续埋头织绣着,一袭紫衫浸满花香随风飘散,衣角留香,动作娴熟优雅,神情端秀宛若人间刺绣的贵女,可是嘴角浅浅的笑意和眼里烁烁的光华分明显出一丝狡黠戏谑。 怎么阿萝竟能与蜘蛛交谈?哦,对不起,我忘了说了,阿萝不是人。确切地说阿萝是一只化作人形的紫玉蜘蛛小妖。妖者,一百年成精,三百年能语,五百年可化作人形,千年逢劫,度劫者去妖骨净妖魄便可位列仙班,未度者轻则损道行丢魂魄,重者失元灵神形俱灭。劫满九九之数方可得羽化登仙。 “阿萝,红夭毕竟不足五百年道行,修行尚浅,一幅《百桃祝寿图》却也真难为她了。”一个碧衫少女款款而来,说话间已近跟前,只见这女子眉若弯河,碧眼如潭,细腰赛蛮柳,素手胜青葱,一分端雅秀丽颜色,几处娇美柔韧神情。 “还是绣绣姐姐疼人,说了句公道话。”红夭见有人帮腔忙扭动细脚表示赞同,正要手舞足蹈却眼见阿萝白她一眼,又忙缩了回来,煞是可爱。 “绣绣,你莫宠她,这丫头平时偷懒犯馋,从不肯好好修炼,她五百年小成之期已近,看她到时拿什么向娘交待,红夭你难道不想成人,不想下界啦?” “想的,想的,红夭也想像几位姐姐一样变化人形,去人间玩……不,不,是历练,是历练。”红夭见差点说错话,忙挥着小脚遮掩,阿萝与绣绣互看一眼,莞尔一笑。阿萝斜瞟一眼蛛丝秋千,微微翘嘴,红夭自知心虚忙跳下秋千拽着渺渺等众小蛛蛛练习去了。 “绣绣,娘可同意了?”阿萝看红夭爬远,放下手中蛛帛,望着绣绣。 “嗯,师傅已经答应我了,回去稍作整理明日便可下界。”绣绣接过蛛帛,随意掐了根金银花丝信手织起。 “那个人,真让你这么难忘,宁愿放下修行非寻不可?娘常说你天份奇高,假以时日或超织女也未可知,如今真要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 “阿萝,师傅常教导,神有神规,妖亦有道,受人点滴,报以涌泉,跟何况当年那人是因我而被青龙神君所伤误了性命,情也好,恩也罢,不可不报啊!” 阿萝见绣绣坚持,知道多说无益,紫袖一拂带落碎花满地,盈盈站起,凝望着绣绣道:“绣绣,你我同年,既是同门更是姐妹,百年相伴是缘分更是福分,我知你心意已决,再劝无益,只盼你此行平顺,早日回家。这串碧珠手链本想今年乞巧节时送你,既然你明日便走,今日就权作临别礼物吧……”话语未完,已是泪落如珠,拂了一身还满。 绣绣伸袖轻拂阿萝泪眼,泪温情暖,自己却也哽咽:“阿萝莫哭,你我有缘,待我报恩归来咱们姐妹再续不迟啊。阿萝,乞巧节咱们今日也可过啊。”说罢,默念咒语素手一挥,天色顿时微暗,隐约数颗星子闪烁天幕,几船花灯徐徐泛在水中,水鸥咿呀掠过,河水清澈竟无倒影,余辉穿射天幕为万物披上几层淡淡光晕,散开,晕了眼,入了心。阿萝与绣绣将手中绣针投入河中,绣针浮起随水而舞,二妖款款并排跪在水边,一紫一碧交相辉映,衣袖翩翩竟似那九天仙子,身形袅袅不遑那人间佳秀,曼曼而歌余音袅袅: “乞巧节,乞手巧; 乞巧貌,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万岁,乞我姐妹千万年。” ……………… 第二章 巧妖报恩 “金缕织的齐家少爷成亲了!新娘却不是出自贵九族的千金小姐而是涌泉绣庄的绣绣娘子!”这一消息在巽州锦城里无疑成了人们酒足饭饱后消遣的第一话题,你不可否认,人,才是世上最有效也是最迅速的传播途径,或许这世上本没有新闻说的人多了就成了新闻。哦?你问齐少爷是什么人?呵呵,那你可要好好听了…… 混沌分四界六道,四界者乃天、地、人、幻四界,六道分为神、魔、妖、人、畜、鬼。这人间州府乃依伏羲氏的八卦排列命名,分别有乾州、兑州、离州、震州、坤州、艮州、坎州和巽州,若说乾州是人间皇族和九族贵人们的聚集之地,那这巽州便是人间富绕繁华所在,巽州锦城更有天下第一绣城美誉,因为,城里有一家金缕织。 “天下织绣有十家,九家落座巽州锦。巽州锦城十家衣,齐家金缕占九分。”这齐家少爷便是金缕织齐家的少爷——齐云。 见过齐云的人都说他洁,何谓洁?一袭白袍,纤尘不染,扁扁几片竹叶绣在袍上,挥洒间尽现风采。眼若流星,嘴角含笑,温文尔雅亲切可亲,真真人如其名,如云飘逸。可是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却娶了小小绣庄的平凡绣娘,唉,不知多少少女的心粉碎一地啊! 齐府,五曲八转,十亭九廊,说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亦不足以形容其华美。齐家大厅,一位老妇人高座堂上,蓝色金丝错花坎褂配一条同色滚褶镶边褥裙,典雅高贵,裙角上绣的云雀嘴衔桂枝,眼波流转,灵动如生。堂下站立一对男女,男子白袍潇洒风采熠熠,女子碧衫翩跹姿态绰约,好一对碧人儿。 “绣绣,你既以嫁入我齐家,就须以夫为天,以夫为荣。你出生贫贱又是异族女子更需谨言慎行,规行蹈步,若拂了我齐家颜面,仔细我不饶你。” 绣绣面容一紧垂头屈膝作礼:“媳妇谨遵婆婆教诲,万不敢逾越。” 老夫人微微点头:“非婆婆故意难为你,只是我齐家家大业大,富贵招人羡,需万事谨慎才好。也罢,你也算是个懂事孩子,近日忙着婚嫁之事也累了,回屋歇着吧,明日再到金缕织帮你夫君忙吧。”齐老夫人盯了绣绣半晌,收了眼光,接过侍女端来的云雾茶轻轻抿下。绣绣连忙立身行礼告退,回屋去了。 “娘,绣绣也是个知礼的女子。”齐云挥手屏退了侍女,亲手服侍母亲饮茶。齐老夫人放下茶盅说到:“儿啊,我知你中意那女子,只是她毕竟身份太低,又是异族人,原本是配不上齐家的。如今你爹不在了,这织绣生意作的人是越来越多,金缕织早已是表面风光,我们已经三年没拿到宫里的订单了,近几年生意一落千丈,若这次御用织绣品定选会我们不能技压群商,独获青睐,金缕织只怕更是要保不住了。” “让娘亲为家事操心,是孩儿的不孝啊!”齐云轻轻说到,俊朗的脸上显出几分愧色。齐老夫人拉过齐云的手微微一笑:“你那媳妇虽出生低贱,竟有一手惊人的绣艺,她那绣庄的几部绣品布织比我们金缕织的珍品也不逊色,这也是我为什么同意你们婚事的缘由,这次的御用织绣品定选会只怕还真要借助她的本事了。只是你虽喜欢她却不可过度纵容,免得他日势宠而骄,损了齐府颜面。” “娘亲宽心,儿子知道分寸,这次的定选会儿与绣绣定当竭力拔筹,重整我金缕织!” 第三章 御用绣选 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御用,顾名思义就是皇宫里的皇亲主子们用的东西,贵人主子喜欢,宫里的宫女、嬷嬷,甚至各地的贵族妇女千金小姐都会争相效仿,故此,这每年的御用绣品定选会无疑就成了一个潮流指向标,各大有名头的织绣坊都会使出浑身解数献出自己最好的绣品,竞争激烈的程度也可见一斑。 今年的选绣官是国绣苑的方大人,方大人年界6旬,常年担任国绣苑督造一职,祖辈3代俱供职国绣苑,其本人有很深的织绣评断经验,对绣品挑选极为严细,据说为人也颇正直,这不,听说他还为定选会亲设了三道考题呢。 艮州灵普寺是这次定选会的地点,寺庙主塔灵普塔为高耸的十三层塔,塔形古朴大气,塔顶为六角,塔尖有一白玉圆球,据说供奉着当年盘古化天后遗留的半截趾骨骨骸。泾阳江水半绕灵普寺,水色与塔身辉映成别样景致。佛塔肃穆佛像庄严却也镇静不住寺里神情紧张,情绪兴奋的人们。行家一看便会发现,今日来寺庙的人并非平常来上香的香客,而是几乎来自全国的最有名的织绣庄的主事,人们按地域聚集在早已划分好的区域,相识的人们或互相点头致意,或低声交语攀谈,每个人都尽量显出轻松神态却不知眼底的忧虑早已暴露出来。 绣绣和齐云在人群中十分抢眼,是啊,飘逸的白袍,纤纤的碧衫,俊秀不凡的公子,清雅秀丽的佳人怎能不让人眼光留驻,暗自赞叹。齐云刚刚和流彩坊的老板寒暄了几句,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便去找绣绣商量。“娘子,流彩坊唐老板好像很有把握啊,听说似乎请了前朝国绣手的传人坐镇” 绣绣伸出素帕轻轻擦拭齐云额头的薄汗,笑着说:“夫君,妾身虽不才,但对织绣亦有几分自信,妾身已准备妥当,夫君但且宽心便是。”齐云正要说话却见人群略有骚动,定睛一看,原来是方大人到了,忙和绣绣走到指定座位坐好。 “诸位,方某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到此参加每年一度的御用选绣会,方某不才,蒙皇上不弃委以选绣重责,在下只得恬颜食俸,若有力有未逮之处还望诸位见谅。现在我宣布,御用绣品定选会现在开始,请各位按题展现各自作品。” 底下各家纷纷指挥下人备好选品,一位青衫老板乘空和旁边的穿蓝马褂的老板聊起天来:“严老板,方大人出的这三道题不可不为高明啊!第一题最薄的纱,第二题最滑的帛,第三题最美的绣。这三题看似简单实则最是能考验功夫。”“是啊,第一题,最薄的纱考的是织工。第二题,最滑的帛考的是用材。第三题,最美的绣就是考验各家绣艺本领了。这次定选会花落谁家就凭各自本事喽!” 第四章 各展风采 “巧妖以六百年修行之身下界,弃仙途,嫁炎朝巽州锦城齐氏子云。巧妖擅绣,灵普寺御绣三试夺魁,名动八方,齐氏遂兴。” 御选成败关系到绣坊的兴衰,各大有实力的绣商均不敢怠慢,纷纷呈现最出色的作品。各家自由上台展示,展出的织绣或华丽精美,或五光十彩,有凤鸟百兽,有山水风情,无不是锦绣珍品,叹一声心灵技高,歌一曲人杰地灵。方大人微捻胡须,嘴角含笑,频频额首。这时流彩坊献上了三件作品,流彩坊也是老字号了,经久不衰,更是本次夺魁热门。只见两名娉婷女子捧着三个锦盒走上站台,方大人额首示意,二女子素手一挥将盒开启,台下众人不由前倾,翘首以望。这第一个盒子里装了件淡红轻纱,四尺见方,初见并不惊奇,其中一名女子将红纱取出轻轻盖在头上,台下众人方看出门道来。只见这红纱虽盖住女子颈首,却丝毫未遮其面容,透过红纱,女子的懒懒蚕眉,艳艳樱唇清晰如眼,甚至微闪的睫毛也灵动可见。众人皆抚掌叫声好,赞叹不已。 这边掌声未停,那第二个盒子里的锦帛也被取出了,帛长不足五尺,宽一尺,印荷塘五荷图。一名女子手持一尺五有余细棍从帛中间撩起,却见帛竟如流水般滑落细棍,真真是滑润如油啊。人们还来不及称好,一件五彩琉璃裙出现在众人眼帘,裙通身由红黄绿紫褐五色丝织成,迎光泛彩,上绣牡丹锦鸟图,牡丹用平金绣法织成,用金线按纹样盘旋平铺,并用短针钉扎固定,针距匀称,前后排扎位错开,取红白双色绣线,色彩对比强烈。花叶用铺针密而不紧。中央锦鸟,用针交错,扎针绣爪蹙金针绣羽,施针绣颈衍针绣嘴。台下众人正各自欣赏,不知谁惊呼起来:“这可是国绣大师苏敏章一派的绣品啊!”众人一听连呼果然,方大人也是点头肯定。 许是流彩坊的三件作品太过精湛,一时竟没有绣家敢上台献作。唐老板正暗自得意,未料一对男女款款登台,白衣竹绣正是公子齐云,碧衫水绣可不是巧手绣绣?两人一人捧着一个盒子放在台中几案上,方大人见状出声询问:“齐公子,比试三题,怎么只有两个盒子?作品不足可不能做数的啊!” 齐云向方大人作揖答到:“大人放心,小民定遵规矩。这第一件作品不在盒中而在民妻手上呢。”绣绣依话摊开手掌,一块三寸大小的薄纱躺在手中。“这算什么,就这么点大。”台下有人咕囔着。绣绣微笑不语,掀起纱巾一角,徐徐展开,一折……两折……四折……双手竟展不开,齐云上前帮忙,片刻间一张长纱出现在众人见前,竟能绕展台半周有余,纱比纸薄,轻胜蝉翼,如尘似雾,难辨形状。台下半晌无语,各自沉醉。绣绣打开一盒,取出一条长八尺,宽二尺的素帛,颜色似雪,洁白无瑕,和绣绣的手臂肤色相映,竟不知是帛白还是手白。可是光白又有何用?只见齐云走到方大人跟前,微微低头说道:“小民肯请大人赐杯茶水。”方大人眼有了悟,亲盏一杯茶递与齐云。齐云躬身接过,走到台前,和绣绣伸展雪帛,齐云左手持帛,右手轻翻茶盏,几滴茶水径自洒出落在帛上,那几滴水珠,圆滚滚模样,竟不渗透,滑过雪帛,一路往下,齐云伸高左手,将茶盏放在雪帛下方,片刻,刚刚洒出的几粒水珠儿竟然顺着锦帛滑下,又重新滴回盏中。台下鸦雀无语,顷刻间突然掌声雷动,响彻全场! 方大人激动万分,连声称奇,迫不及待竟催促齐云二人速速呈上第三件作品。另一个盒子徐徐打开,众人凝神屏气,有人伸长脖子,有人稍稍起身,全场静谧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一个方向。齐云取出绣品,定身不前,望着绣绣,眼里露出几分担忧神色。绣绣笑笑,轻轻摇头,接过绣品,走在台前,双手缓缓展开…… 第五章 雀屏中选 绣绣双手缓缓展开最后一件选品,众人盯住那绣品,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沉默无语。怎么?是不是作品太美了?-----好像不是耶。那么-----就是太丑了?-----这个……怎么说呢……好像也不是耶。那个东西,说美吧,实在谈不上。说丑呢,倒也还不至于。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绣作啊!一块圆形绣屏,半径四尺左右,蓝色为底色,中央仅绣了一只孔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啊?孔雀?也不错啊。——恩,是不错,问题是,那只孔雀的样子 ——蜷着身躯,羽毛收起,耷拉着脑袋,头颈斜垂在身上,眼睛微眯,一副几日没睡的懒散困顿模样。绣色虽好,形态虽像,绣法虽高,但这也实在是太……普通了! 有了前两件那么精彩的作品,这件就实在是逊色许多了。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是不明所以,流彩坊唐老板正要出声质疑,方大人却先开口了:“齐公子,贵坊前两件作品可谓精妙绝伦,相信这件也应该不会逊色吧,还请二位揭示其中玄机吧。” 齐云转头看看绣绣,绣绣微笑,素手一挥,远处竟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笛声,清朗流畅,婉转动听。绣绣轻旋舞步,手曲如兰,随乐而舞,柳腰环扭带动衣袖飘飘。笛声渐缓,绣绣右手拇指食指指尖捏和,其余三指竖起,手臂高抬过顶,左腿半曲,右腿后抬,碧衫罗裙随之展开,姿态竟如一只傲立孔雀!众人正如痴如醉,却听一声惊呼:“看!”原来是方大人,他居然站了起来,带翻了身旁茶盏,眼睛却紧紧盯着刚才那幅早已被人们忽略的绣屏…… 那只孔雀!那只孔雀……居然……居然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眼神炯炯,再没有刚才颓废模样,羽毛也舒展开来,在身后形成一个华美的屏帷! “孔雀开屏了!” “真的,竟然真的开屏了,太美了!” “天哪,这是真的吗?” “神品!实在是神品!” 台下只有众人各自的赞叹神迷,竟然忘了鼓掌喝彩。不过,此时此刻,任何的掌声任何的喝彩都是多余的了,有什么样的赞叹能比得上观众如痴如醉的神情呢?绣绣收起舞姿,立身,看了一眼正享受胜利的齐云,含笑,悄悄离去,留齐云一人接受众望所归顺理成章的嘉奖。没有人看见绣绣离开的身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刚才还神采奕奕,舞姿绚丽的女子疲惫的神情,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白净的手指指腹上布满伤痕。或许你会说,刺绣嘛,被针扎伤也是难免的。不!不是啊!那并不是因为疏忽被绣针所伤,而是绣绣自己特意刺破的啊! 你知道铸剑吗?火炉、铁锥、上好炼材都是铸剑必不可少的材料,这样已经可以铸剑了。但这还不够,真正的铸剑大师都会在铸造时甚至铸好后宝剑开封时,用自己的鲜血做引,将铸剑人的血、铸剑人的魂一起汇入宝剑中才能造成一柄真正的绝世好剑。现在你明白绣绣为什么要刺破自己的手指了吗?她是在用自己的血为绣铸魂哪!这样的绣品怎能不惊艳传神?这样的绣绣怎能不让人钦佩赞叹?可是……现在在接受赞叹的并不是她。 灵普寺的钟声袅袅传来,徐徐诵唱,似乎连钟声都被人们的激情感染了呢。“值得的,是不是?”绣绣轻拂满是伤痕的手,笑着回头朝着寺院的方向深深望去。仿佛看见夫君那素来温雅的面孔此时正满面春风地向人们含笑致意,白衣竹绣,潇洒如云,风采照人…… 第六章 风生水起 乾州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美丽青春的女子身穿翠微裙,腰系菁华帛,肩披雪锦缎,葳蕤生光,那些衣物可都是出自全炎朝最有名的绣坊——金缕织的啊。 晋海王有一个白肤如雪的郡主,明眸善睐,尊贵无匹,听说郡主出嫁时竟不要金箔不要丝,定要那巽州金缕织出绣的雪缎嫁衣头盖。 才子张迁画艺一绝,所画山水,鲜活有形,所画花鸟,灵动如生。此人性格怪癖千金难买一画,非要求者心爱之物来换,可若不合心意再贵重也不行。灵州傅老板欲求一画,送晋海珍珠、金镶玉佛皆被扫地出门,经人出谋购了张金缕织镂雕虫草画屏送去,谁料这才子双眼放光,连声称妙,立笔挥毫,酣畅成画。 巽州锦城客来茶馆,有一说书人,巧舌如簧,表情生动,带得茶馆人气即望,场场爆满。这几月最红最火的段子莫过于《御选三试》,说者激情澎湃,听者心领神往,说到那“绣娘独舞孔雀开屏”一段更是全场掌声雷动, 如痴如狂。突然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那就是金缕织的公子齐云!”全场哗然,茶客们纷纷从茶楼上探头下望。果然,一个翩翩公子,白衣竹绣,手持折扇,闲庭信步缓缓而来。面带春风,眼若流星,嘴角含笑,向人们点头示意,好一副温雅模样,好一个高洁公子! 绣绣这两天很忙,自从御选夺冠后,朝廷和各贵族商家的订单如雪花般纷至沓来。“王知府家订了十件外衫后日就要,李老板商号明日开业要六件如意绣屏。”绣绣已经几日未歇了,实在困了就伏在几案上打一回盹,醒了就继续绣。那些简单绣品可以交给聘来的绣娘们绣,这些重要的订单非要自己亲历亲为不可。 “好了!”绣绣欢呼一声,刚绣好一副汨江山水图,中间是江水,夕阳斜照,落日余辉照在水面上,泛着流彩。江上几扁渔船,一船船尾有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在收网。一船船头站一船夫,挺胸抬首,似在唱响渔歌。远处高山,连绵不绝,山峰笼罩在夕阳间,若隐若现。绣绣望着自己刚赶出来的作品,心中一片宽慰。 “啊,差点儿忘了。”绣绣拿起桌上的绣针,右手持针,摊开了左掌——那是怎样的手掌啊,皮肤白皙似雪,手指纤细柔弱,本是秀洁完美的手,现在指腹上却布满伤痕,指上有小小针孔,也有细细划痕,纵横交错,让人见之不忍为之心疼。绣绣竟似没看到般,寻了个还没受伤之处,毫未犹豫刺了下去…… 血,冒出针孔,竟是碧血,顺着指尖,滴在了刚刚那幅绣好的画上,血滴遇布遂化,融散开来,竟没有在画上留下半点血渍。仿佛有一道灵光从血滴之处扩开,拂过绣画。画中景物竟如同有生命般,活了过来。夕阳泛光,山依然耸立,浮云缓缓围绕山峰。江间水波轻轻泛浪,竟有小鱼儿快活跃起,渔船周围泛起圈圈涟漪,船夫神情欢快,好似能听见隐隐渔歌船来。 绣绣放下绣画,拿了新帛正欲绣下幅绣品,不想一阵急切脚步声传来,房门砰地被打开,齐云竟然冲了进来,有些似惊似喜的慌乱神情。“夫君,这是怎么了?”绣绣一脸诧异,放下手中绣梆子,迎向丈夫。齐云一把抓住绣绣胳膊,急急地说:“快,绣绣!随我去接旨!” “嗯?接旨?” “对啊!是圣旨!你快随我去,哦不,绣绣,你穿的这是什么,快换件新衣服,快!圣旨绝不能怠慢!” 一个绣坊,居然来了圣旨,看来小小锦城又要热闹起来啦…… 第七章 钦点凤袍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查巽州锦城金缕织绣坊绣工一流,甚有口碑。今炎皇大婚,普天同庆,特钦定金缕织总揽皇后婚典凤袍之责,望勤勉尽责,不得有误。钦此!” 自从圣旨下来之后,这齐府简直像炸了锅一样。门卫们迎接各个慕名上门恭贺的客人,小童们跑来跑去接待贵客,婢女们进进出出,手里捧着各色绣线,小厮们也走来走去,一会儿抱着各种锦缎,一会儿又去找来各类绣样书册送去绣坊。绣女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时而聚在一起讨论绣样,时而各自埋头苦绣,时而翻阅样册,时而冥神苦想。整个齐府竟比过节还要热闹呢。哦,不,有个地方却很安静。 齐府北角小屋是独属于绣绣的绣坊,一灯、一桌、一张椅,这便是绣绣的房里全部的摆设,同屋外的热闹非凡相比,这里显得静谧清冷的多了。此时的绣绣也很难得的没有埋头苦绣去完成那些没完没了的订单,而是坐在桌边,右手托着腮,两眼凝望着窗外,暗自发呆,身边地上丢满了各式各样的嫁衣。窗外朗朗几根绿竹,摇摆着青嫩的竹叶,随风摇曳。 绣绣看着那几根竹子,恍惚间眼前竟浮现出来齐云的样子,白衣竹绣,俊朗不凡,他缓缓走近绣绣,嘴角含笑,深情凝望,望得人心潮浮起,仿佛醉化在一片春风里,沉醉不知归路。“绣绣,你一定能想出法子,绣出最完美的婚袍,是不是?”齐云轻声软语,双手轻轻拂过绣绣颈边滑下的几缕秀发。绣绣起身伸出手,朝向齐云,想要抚摸一下夫君的面庞,却不料一阵清风微拂,齐云的影像竟然随风化散而去。“夫君!”绣绣双手扑空,僵立在窗边,神情怆然若失,恍然如梦,梦醒惆怅。“呵呵,我竟然也痴了!”绣绣略略摇头笑笑自己,转身坐下,望着那满地半成的婚衣,望着那满桌凌乱的绣线,绣绣低声自语:“夫君啊,只怕这次真的要让你失望了。” 混沌六道,神、魔、妖、鬼、人、畜,除了畜族外,皆各有主。神敬天帝,魔跪魔尊,妖拜妖王,鬼举冥君,而人族的人主众称人皇,这一代的人间朝代叫做炎朝,炎朝的皇帝统称炎皇。人也好,神也好,妖也好,魔也好,似乎下位者对上位者,弱者对强者都有一种近本能似的崇拜。人们歌颂君主,人们敬仰英雄,人们在抬头远远仰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同时,又在心里某个角落里暗暗祈盼自己也能有朝一日站在那高处俯瞰众生。近日人间炎皇大婚,普天同庆,八州同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期待那个盛事时刻的到来,人们更加期望知道,那天,雍容高贵的皇后将穿着怎样的婚袍与王并肩站在高高的皇祠接受百官万民的朝拜。可是绣绣啊,你说你绣不好? “绣不好?你说你绣不好?”齐云本来兴致勃勃地来绣坊询问绣绣进度,却不料绣绣居然告诉了他一个简直能让他抓狂的消息,“你怎么能绣不好,你可知道这是圣旨,是我齐家百年难得的荣誉,倘若不能完成更是会要我齐家百口性命!你现在才说你绣不好?!” “夫君,我已经尽力了,可我真得想不出什么完美的样式啊。”绣绣眼角含泪,低头蹙眉。 齐云本想发作,想想又轻轻搂过绣绣,端给她一杯茶,轻声安抚道:“绣绣,我妻,我知道你近日是辛苦了些,是我不好,让你操劳了。可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金缕织的生意正渐渐好转,只要我们能完成皇后婚袍,金缕织必会成为天下第一绣坊,到那时咱们就好好歇歇,再带你去炎朝各处游赏,可好?” 绣绣靠在齐云怀中,嗅着他身上特有的青竹香味轻轻呷着茶,一听过这话便缓缓抬头看着齐云道:“夫君,绣绣当然想和夫君一起畅游山川,想助夫君重整家业。只是这婚袍样式实在难以决定,不可过简亦不可过俗,要有高雅富贵之气又不可有奢华媚俗之感,真的好难,绣绣真的无能为力啊!” “哼。”齐云眉头一皱,嘴角低沉,一把推开绣绣,俊朗的脸上竟露出几分厌烦,“无能为力?什么无能为力!对于别人当然是不可能,是很难。对于你——绣绣,对于你不过是要你几滴血而已嘛……” 砰!茶杯跌落,碎瓷满地…… 第八章 飘零的心 他知道,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绣绣瞬间失了神,覆手打翻了茶杯,踉跄着靠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齐云。齐云皱眉,嘴角一紧,走过去轻轻搀起绣绣,柔声说道:“绣绣,我知道你是有些神通有些来历的,也知道你有事瞒了我,不过以往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如今你嫁入齐家就是齐家的人了,你终是齐家的媳妇,齐家的事你更要尽心尽力才是啊,这个大婚婚袍关系重大,你就当帮帮我,好好绣吧,嗯?” 绣绣恍被雷击脑中一片苍白,神情呆滞,沉默不语。“你再好好想想吧,我明日再来看你。”齐云见绣绣不语,只觉无趣便拂袖出门而去,动作依然那么潇洒,白衣依然那么高洁。 亲爱的朋友啊,你可听过这样一首诗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一个痴情的女子为了只是远远见过一面的男子,魂牵梦萦,感动佛祖,于是化作树木。五百年的风吹雨淋,五百年的孤独等待,五百年的殷殷期盼,却也换不来男子匆匆的一眸,于是花落满地,心伤难抒。但是,对于绣绣来说,被无视的等待却也好过得到后的失望,放下了百年的修行,放下了亲如手足的同伴,为了偿还曾经的债,也不知道是报恩还是还情,最可悲的是到了最后甚至都不明白到底是谁瞒了谁,谁欠了谁,只看得花落凋零,只听得心碎满地。当花谢飘零成雨,当心碎一地成诗,落花怎奈世间冷暖,心碎怎堪悲伤缠绕?是债?是缘?是孽?还剩多少意义…… “罢了,罢了,就当是欠了你的,如今一并还你吧。”绣绣望着齐云远去的背影,不由浮想起那年那天……她当时还是一个没成人形的小蜘蛛,偷偷离开锦洞天跑到人间玩耍,不想被路过的神界四使之一的青龙神君发觉随手在天上射了她一箭,更想不到的是,那一剑没有要了她性命,反而被路过的前世的齐云挡了去,,箭中胸口血溅满地,误了性命。“罢了,机缘也好,因果也好,欠你的血用我的血还你,欠你的命用我的命偿你就是了!” 绣绣理理秀发,略整仪容,碧袖一挥,满屋衣裳尽数焚起,火尽灰飞。绣绣端坐绣案边,铺上七彩华光红缎,架上梆子,沉坐一会儿,凝神屏气默念咒语,双唇微微张起,一团绿气自口中缓缓而出,浮在空中。绿气落在绣绣掌中,雾气顿时散开,原来是一团泛着荧光的碧线似丝非线。绣绣捻起线头,拿起绣梆穿针起绣。 巧妖绣绣从没这样美过,抬手起落之间带动碧衫轻摆,动作熟稔随意,挥洒自如,柔美舒展如同舞蹈,神情专注,嘴角紧抿,眼眸中渗着几分寞寞,几分释然。飞针起绣间碧线收尾嫁衣初成,绣的是衣,伤的是心…… 那是一件怎样的绣衣呢?红色的锦缎泛着七色流彩之光,衣上绣有百鸟,形态各异,或俏立枝头,或三五成群,或引吭高歌,或展翅欲飞,或口衔灵草,或进献甘露。群鸟环绕,中央凤凰,屹立玉石,凤颈高昂,凤首略侧,凤尾含收,眼神冷冽傲气,姿态绝世独立。“还差最后一步呢。”绣绣轻喃自语,拿起绣针,伸出胳膊,手腕处一串碧珠手链,肌肤竟无一处完好,“呵呵,也罢,索性爽利些吧。”轻轻解开碧衫,露出凝脂,绣针向心口戳了下去…… 第九章 碧血凤袍 绣绣拿起绣针向自己心口戳了下去,再一拉。血,从伤逢中慢慢溢出,一滴、两滴……一股、两股……碧绿的血滴落在婚袍上竟不像往常那样无息无痕地化开,反而将原本朱彤的红缎染成碧绿颜色,抹也抹不去。血越滴越多,嫁衣越染越绿,如通灵碧玉般泛着碧绿彩光,华贵耀眼。血流淌的越发快了,绣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伏倒在嫁衣上。“这个身体越来越虚弱了。”绣绣吃力地抬手轻轻抚摸腕中的碧珠手链,回想起小时候在锦洞天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阿萝,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游戏玩耍的日子吗?我们一起修练,一起偷了师傅的绣帕去换蜂妖的蜜酿,后来被师傅知道了又一起被罚倒吊在树上三个时辰,那个时候真是快乐啊!可是快乐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原来幸福是不能来的太快的,因为它会溜得更快。”血,流地渐渐缓了下来,绣绣白皙的皮肤慢慢显出碧色的斑点,绣绣用最后一丝神志将最后一道灵力封在手链的碧珠里。“希望这最后的灵力能把你带给阿萝。阿萝,对不起了,我要食言了,恐怕再也不能陪你过乞巧节了,我真得很累,若是有缘……”碧珠浮悬半空,绕着绣绣转了几圈终消散不见。 绣绣恍惚间似乎听见远处传来歌声,隐约可辨,似乎能看见在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星缀天幕,与河中花灯遥遥辉映,河边似有两个少女,一紫一碧,衣袂飘洒,清声而歌: 乞巧节,乞手巧; 乞巧貌,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万岁,乞我姐妹千万年。 ………… “绣绣,婚袍绣好了没?宫里的大人已经来了。”神采奕奕的齐云来到北屋敲了半天见无人应门,只好把门推开,却只见一只碧绿的巨大蜘蛛趴在绣袍上…… “啊?!!!……” 轰隆! 烟花灿烂绚丽将黑幕照成彩锦,大街小巷人声鼎沸,人来车往。今夜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是兴高采烈,激情洋溢;今夜不管是食肆酒馆还是深院高楼都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今夜不管是东关离州还是西端坎州都是军民同乐,百族共歌。因为今夜是炎皇大婚之日,普天同贺,万民同庆! 巍巍皇祠,庄严肃穆,十里红纱将这庄重之地也渲染了几分喜庆。高高的天坛据说是与天通灵之处,尊贵的炎皇和美丽的皇后站在最高之端接受神灵祝福,接受百姓朝贺。皇帝红衣黄带透露威严气势,皇后身披凤袍彰显华傲贵气。那凤袍——碧色为底,通体晶莹碧绿。百鸟如生,远远看去竟看到云雁展翅衔来灵芝,孔雀开屏献上玉露,远远听来竟听到百灵高歌黄鹂和唱,引得那天鹅仙鹤随歌翩翩起舞。中央凤凰更是传神,凤凰身披彩羽,足踩碧色火焰,展翅欲飞,如真似幻。 “天哪!那是凤凰涅磐重生图啊!”底下有人惊呼、赞叹、陶醉……众人皆被这碧绣凤袍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空中一簇紫光显现,光华之中隐约似有一人,飘逸如仙,风姿绰约。“绣绣,那是你吗?阿萝来看你了,纵使分离,纵使灵散魂消又怎能抵挡住我姐妹几百年相交之情。乞巧节不乞容颜不乞巧,惟乞姐妹千万年!”紫衫一挥,两粒碧珠破天而去,盘绕凤袍几周,然后竟似有生灵般嵌进凤眼之处,那凤凰双目一炯,绿眼竟如巧妖碧眸,振展羽翅,伸颈昂首,空中竟然听见阵阵凤鸣,清朗中隐含悲怆。 从那以后碧绣凤袍就被列为历代皇后专属婚袍,从那以后金缕织绣娘绣绣天下闻名,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齐家公子和绣绣娘子,从那以后绣绣的故事百般传颂。有人说高洁的齐公子撞邪疯了,有人说绣绣不是凡人是天上的仙女,完成献绣使命回天宫去了。呵呵,人类真是会幻想是吗?不知道那些众说纷纭的版本中有没有一个小小妖精的伤心故事…… “碧玉蜘蛛绣绣,以毕生心血为引,百年修为作魂始成人主皇后婚袍,万代流传,巧妖之名随兴。” 第一部巧妖绣绣完。下一部蜂妖九娘,敬请关注。新手初作,才浅学薄,忘君不吝赐教,不胜感激! 第二部 蜂妖九娘 第一章 红衣女 陆东离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女人逼疯了,从他带她进到这家饭馆里开始,她就不停的吃,不停的吃,从水晶肘子到龙井鳜鱼,从翡翠汤包到荷香板鸭,从珍珠虾丸到麻辣烤羊,她一个都没放过!吃,不是问题,反正他乾州京城禁卫队队长陆东离大小也是个官,再贵他也吃得起。问题是——这个女人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们看看她,左手抓着一只鸭腿,右手拿着勺子在汤里搅来搅去捞鱼圆子吃。腿也不老实,一只脚斜跨在旁边的凳子上,另一只脚脚也不着地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时不时还会踢到桌子。不过全身上下最忙的就是那张嘴了,又要忙着吃,又要忙着喝,还要忙着说,真真再给她三张嘴也不够用的,这不,又开始嚷嚷了:“六子!——(此人给陆东离起的绰号,因为陆就是六,故简称六子,为此陆东离抗议了无数次,结果被此人一票否决——反对无效。)你可真会挑地方,这凤凰楼果然不是盖的,东西可真好吃,改明儿咱们可要多来几次啊。” 陆东离正在腹诽女人的吃相,一时没留神听。那女人见对面的家伙对自己的话居然没反应,不乐意了,猛踢了一下桌子,大喊一声:“六东离!”您很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一个人,嘴里都塞满了吃的,偏偏又在大声疾呼这会有怎样的光景,陆东离现在越发觉得自己是整个人类最倒霉的人,他现在满脸都是女人喷过来的“佳肴”,头发上沾满了汤水油水和口水,,鼻子还被半个虾丸打中,脖子上好像还粘了根鱿鱼丝,终于——这个倒霉男人崩溃了:“风—九—娘!!!你这个该死的疯女人,你到底疯够了没啊!” 这个被叫做风九娘的女人看到自己的“杰作”不仅不心虚,反而笑地花枝摇颤,猖狂之极!“干嘛干嘛呀,别激动别激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生气哦,要注意风度,你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号称京城第九黄金单身贵族御用从二品京城禁卫队队长——六东离是也啊,注意形象,形象!” 陆东离拿着手帕边擦着自己饱受摧残的脸边咒骂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没什么形象了,我上辈子一定跟你有仇,这辈子来还债的!”九娘居然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我确定你上辈子跟我没仇,不过这辈子要还债那是一定的了。”陆东离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擦脸的手也停了下来,居然他倒开始心虚起来,他陆东离之所以被这个女人吃的死死的,就是因为曾经犯过错误被她逮到了。所以,人哪,千万不能犯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古人诚不欺我。 老实说,陆东离认识风九娘那天还是很高兴的。那天是炎皇大婚,他负责守卫治安,庆典结束后轮班休息,他被一帮兄弟强拽着去喝酒,结果兄弟们一个一个被放倒,他这个被拽来的人倒没事,折腾到人家打烊了还没喝尽兴,于是陆东离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找家没关门的酒馆继续喝。他晕晕乎乎搭上一个赶车的让人家随便拉他到个小酒馆去,赶车的倒也热心真带他去了,车停在一个朱红房子前,红墙红砖红瓦,连门都是红的,门前两个红灯笼,门上挂个红匾,上书三个朱红大字“小酒馆”。汗,这酒馆的名字还真……气派! 门是虚掩的,陆东离一推就开,还真是给他找到了家“没关门的酒馆”,也不叫人,摇摇晃晃径自走了进去。陆东离除了找贼有本事外还有一项能耐——找酒,鼻子老远就问道一股沁香的酒味,顺着这味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酒窖,整整齐齐排了半屋子的酒啊,陆东离简直开心死了,耸耸鼻子闻着那些醉人的酒味:“茅台、汾酒、竹叶青、郎酒……咦,居然还有那么多我闻不出来的酒,我该不会到了仙境了吧。”光说不练可不是他陆东离的风格,于是随手捞起个酒坛,拍开封条,先嗅了两下,深深呼吸那香味,也不客气对着嘴呼呼哈嘿灌了起来,这坛眼见见底,潇洒一甩,又挑了坛继续重复以上动作,重复,重复,再重复…… 也不知过了几时,门外远远响起了几个女子银铃般的说笑声。“天哪,人可真多啊,太热闹了,估计整个京城的人都跑出去看皇帝大婚了!” “西凤,你可看见皇帝皇后的样子了?人太多了我都没看清。” “我也没看清,只是远远看见那个皇后的凤袍真是好看极了!” “是啊,那嫁衣绣的真绝啊!是吧,九娘姐?” 九娘正在回想刚才那皇后身上穿的凤袍,上面绣的那只凤凰分明有妖灵聚集,那两粒碧珠,还有半空中的那个紫衣女子,她不就是当年…… “九娘姐!——你怎么了?都不说话。” “嗯?哦,没什么,兴许玩的太疯累了吧。”九娘和众人走到门前,“咦,汾汾,西凤,你们出来时没关门啊?” “啊?!” 九娘看见陆东离时他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像滩泥一样躺在酒窖里,手里还抱个酒瓶,嘴角流着口水,衣服裳沾满酒渍,身边到处都是喝完的酒坛子,有的还在骨碌碌的滚着。 陆东离看见九娘的时候以为做梦了看见了天上的仙女,一双丹凤眼,双眉微微上翘,眼眸灿若流星,鼻子高挺,肌肤凝如新荔。一袭红衣,红的璀璨夺目,张狂率性,便这般入了眼,入了心…… 第二章 胭脂泪 “风九娘——妖族,幻彩红蜂。混沌3892年生,卒不详,母红蜂妖风芷。九娘其性率真随性,张扬不羁,因极擅长酿酒故称酒娘,后改名为九娘。” 陆东离看见风九娘的时候以为看见了仙女,结果这个红衣飘飘群角飞扬的女子姗姗走来,樱口一启,向他柔声问道:“你带钱了吗?” “啊?”陆东离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被酒娘弄懵了,大脑一时不听使唤,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在身上上下一摸,他那美丽的银丝黑锦钱袋——是憋的。 九娘一看着这光景,冷冷吩咐道:“西凤,把他身上所有衣物扒下来送去当铺,留个内衫给他就行了!” “哎,别啊,我回去拿钱给你还上不就行了。”陆东离死死拽着衣服,怀里还抱着个酒坛。 “还?你拿什么还?你又能还多少?我这里的酒是万里挑一,百年少有,每一种酒都是心血之作,不仅花重金购买酿酒材料,而且调配繁杂不易,极为罕有,外头那些个王子皇孙百金求购一坛我还不干呢。你喝了我这么多酒,你说你怎么还?”九娘双腿叉开,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陆东离,两只凤眼瞪的圆圆的,一张小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全无刚才优雅娇媚形象,十足一个眼冒金心的泼辣贪财小女人。 陆东离直到今天还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愣是把一个魔女看成仙女了,就是这个仙女诓了他的祖传玉佩说要留作抵押,就是这个仙女诓了他做免费苦力只要不当班就得过来干活,就是这个仙女诓了他每周带她逛次街每半月吃顿大餐,就是这个仙女现在光吃还不够,还把满嘴的油水喷到了他的脸上,他陆东离也有走眼的时候啊! 现在,正当陆东离左思右想的时候,九娘突然站在了他的眼前,她的脸对着他的脸,鼻尖近的都要贴到一块儿了,水灵灵的眼睛直直盯着陆东离瞧,眼睫毛像刷子般抖个不停,陆东离仿佛都能从她的明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心里突然抽抽一下,没来由的加起速来,好像怀里揣了土小鹿,怦怦乱撞。异样,太异样了!从认识风九娘那天起那旧居的自己越来越异样。“你……你干……干什么……” “六子,其实你长得也挺帅的,皮肤黝黑,身板结实,跟我家招蜂很像呢。” “招蜂?谁啊?是男的?” “嘿嘿,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吧,吃饱了也该回去干活了。”说罢,潇洒转身,红衣一甩,大步一迈,扬长而去——不用花钱的大餐吃的就是爽嘎! 陆东离万分郁闷地付了账,乖乖跟着九娘回去,一路上还采揣测这“招蜂”到底是何方神圣,是男是女。 不可否认,九娘的“小酒馆”其实一点儿不小,装潢的大气又不失高雅,整个房子都以朱红色为主色调,和主人的风格交相辉映,院落里种满了格式花卉,花丛中颜色各异的蜜蜂蝴蝶飞来飞去,有一些竟似乎不是人间种类。房子分为三块,前边卖酒,中间是生活区,后院酿酒。“小酒馆”连主人带婢女只有三人,汾汾和西凤都是九娘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图省事就干脆用酒名给她俩做名字用。 九娘常暗笑自己是最不务正业的蜂妖,别人酿蜜,她酿酒。九娘对酿酒真的很有心得,不管是平常材料还是珍稀罕物经她的手都能酿出非同凡响的佳酒来。九娘毕生的愿望就是酿成“胭脂泪”。 你听说过胭脂泪吗?传说那是女娲娘娘最爱的酒,女娲自炼石补天后就失去了踪影,再也没出现过,神界众神也对此态度隐晦。九娘是从她娘风芷那里听说了这样一种冠绝四界的酒,顿时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一个喜爱酿酒的人知道了有这样的神酒怎么不心动,于是心动就开始行动。其实酿酒的原料素材也并非难找,九娘这么多年也搜集得差不多了,只是这酒引子实在麻烦——居然要半钵的女子真心之泪!天哪,她从哪儿找那么多女人讨那么多眼泪去啊!九娘为此郁闷好久,或许是诚心感动上苍,终于有一天居然让九娘想到了…… “你养了个什么啊?!”陆东离一进院子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物体”牢牢缠住了,定神一看原来是指白毛小猴,正要把它丢给九娘,却感觉裤脚有东西在拽他,低头一瞧原来还有一只黑色小猴,正抓着他的裤脚,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正龇牙咧嘴朝他示威呢。“疯女人,这两只小猴子是你养的吧,这只黑的好象不太友好噢。” “那是因为你抱着它老婆在。”九娘也不去帮他,笑吟吟站在旁边看人猴耍戏。 “它老婆?这只白猴是它老婆?”陆东离见九娘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老大不爽,嘲九娘吼道:”你赶紧把这黑家伙弄走,它这样我怎么帮你搬酒坛子啊!” 九娘一听这话在理,赶紧走来把白猴接过去,踢了一脚黑猴把白猴丢给它冲它喊道:“招蜂,招蜂乖啊,快放开他,这位可是咱家的金主加苦役啊!”黑猴一听果然松开陆东离裤脚拉着白猴溜到一边。 陆东离听着黑猴的名字只觉得熟悉,猛然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风——九——娘!!!” 于是,天地怒号,阴风呼啸,地崩石烂,呼呼哈嘿…… 第三章 离人醉(上) 碧云天,黄花地, 西风紧,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枫林醉, 总是离人泪。 九娘一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指挥众人把酒坛子搬上马车,她今天要去给得意楼送货,那可是她的长期顾客不能怠慢。什么,你问得意楼是什么地方?呵呵,看名字不就知道啦,得意楼,春风得意之处,不就是青楼呗,而且还是京城有名的青楼。有人总是将青楼想象得很猥亵低贱,其实要管理好一家青楼决非易事,人脉、关系、后台、经营手段、姑娘素质等等缺一不可,可比开个饭馆难多了。 九娘准时将酒送到了得意楼,下了马车自有小僮帮忙搬货,九娘径自进去,得意楼的管事徐娘早就在等她了。徐娘,真真人如其名,是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颊边胭脂红一片,脸上脂粉厚三分,逢人只露三分笑,未可全抛一片心。九娘倒很欣赏徐娘,做这么大青楼的老鸨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八面玲珑,可真是不容易啊,更何况徐娘给钱从来都是爽快滴嘛。 “呦,九娘来啦,等你好久了。”徐娘顶着那张白的能作画纸的脸,摇着她那把大蒲扇左扭右摆笑咪咪地过来了。 “呵呵,徐娘今儿气色不错,看来是财运亨通啊。”九娘笑得谄媚,眼睛早盯着了徐娘手中的钱袋子正圆溜溜转呢。 徐娘早知九娘为人。蒲扇掩嘴轻轻一笑:“呶,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数数吧。”九娘接过钱袋很麻利地打开袋子,真的毫不客气地数起钱来。除了酿酒外九娘最喜欢做的是就是数钱了,听者钱币碰撞时那清脆悦耳的丁丁当当声音九娘简直就能幸福死啦。徐娘知道九娘这脾气也不打断她,留她一人静静享受这乐趣。“十、十五、二十……”九娘正数得开心,耳边竟传来一阵悠扬琴声,婉转却幽怨,九娘是个好奇的人,收了钱袋寻声找去。 后院芙蓉池边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侧坐在水边抚琴,幽怨的琴声传来仿佛醉化了一汪清泉。九娘自认为自己也算个美女,这次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美女真是倾城倾国,肤若凝脂,眼如春水,眼神凄婉哀怨,我见由怜。这位到也是个熟人,得意楼曾经的红牌婉柔,九娘常进出送货到也与她有些认识。 一曲终了,如怨如泣,婉柔听见背后有人回过头来,眼眸含泪闪闪生光。九娘也不问她,只在她身边静静坐下,一时间静默无声只有呦呦鸟鸣。 “他要走了。”婉柔打破沉寂。 “谁?啊……是不是那个剑客。”九娘承认自己很八卦,不过婉柔的这桩情史也太过出名了。其实说白了倒也简单得很,无非是浪荡的剑客与多情的青楼名伶一见钟情,于是浪子驻足,名伶收牌,两人开始毕生的纠纠缠缠。 “他说,他不想放弃,要去追寻剑术的至高境界。” “那你呢,不跟他去?据我所知以你的情况想要赎身并非难事。” “我不想成为拖累。” “所以,就只好暗自垂泪伤心?” 婉柔沉默不语,眉角一蹙,睫毛微闪,眼底的黯然让人心痛。九娘看着痴了,不由在心底一阵嘀咕,老天造人怎么那么偏心,连皱个眉头都那么美,要不那天我也该学学这美人皱眉,我风九娘大小也算个美女不是?唉——婉柔一声轻叹打断了九娘的绮思,九娘望着婉柔正色说道:“我能帮你。” “啊?真的?” “当然,不过……你有钱的吧?” “嗯?!” 第四章 离人醉(下) 谁在月下执手凝眸低声缠绵细语 谁在杨柳岸晓风残月又道声别离 谁在古道一路西去边关杳无音讯 谁在窗前独守只看花绽放又凋零 古琴的声音高山流水的知音 回到千年前梦境另一种风景 看长亭送别情绪难舍难离 执手相看泪眼的剧情凝聚万种风情 九娘的法子就是给了婉柔姑娘一壶酒,当然收了人家小小的一点儿银子,还要了婉柔一滴眼泪。酒是九娘特制的,酒色微红一如女子的颊边红脂,壶的样子很古朴青铜打制,银白色内壁,银色的光映着微红的酒,似那如霜的剑气与优柔的红妆,波光洌滟里带几分冷,留几分情。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长亭,情人很讨厌长亭,因为那意味着分别,诗人却爱煞了长亭,因为分别让他们有无数的灵感。无数凄婉的歌儿唱响在长亭,无数痴情的男女作别在长亭,诀别诗,两三行,胭脂泪,离人醉,所以九娘那壶酒就叫做离——人——醉。 黄昏的长亭最惹哀伤,夕阳西照,四周除了几棵柳树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亭子,婉柔布好了酒菜要和她的剑客话别。婉柔今天很美,粉色茑萝外裙,鹅黄金丝披肩,云鬓环翠,容颜娇美只在嘴角边含着淡淡愁绪。婉柔素手一伸为自己和剑客各斟了一壶酒。 “敬君一杯酒,感谢君这些日子给予婉柔的快乐与幸福。”说罢昂颈一饮而尽,剑客默不作声只是闷头把酒喝完,婉柔再斟酒。 “敬君二杯酒,祝君身康体健,安宁无虑。”说完又是一饮而尽。剑客抬头望着对面坐着的心爱女子,心潮起伏,杯干酒尽。 “敬君三杯酒,愿君此行顺畅,忘情绝爱,早登剑术高峰。”三杯下肚,婉柔眼神开始微微迷离。 “婉柔,是我对不起你,这酒我干了!”剑客仰头干酒,“这是什么酒啊,滋味这般奇异。” “呵呵,这叫离人醉,离人分别自然要醉啊。”婉柔欲起身,未料身躯一软倒了下来,剑客身形一闪赶忙接住,身躯相贴,四目相对,眼神相交,多少柔情尽在无言中,香味铺满长亭,不知是壶内酒香还是怀中女子的幽香,不知是酒醉了人,还是人醉了心。 “这酒后劲足,少喝些。” “那怎行,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干了吧,嗯?” “……好,我干。”剑客伸手欲取酒,朝酒壶一望不由怔住。那微红酒色与寒光般的壶碧颜色本是相互辉映,此时却起了变化,酒色与壶色分出明显两个色团,时而交融时而分离,就像那红粉胭脂与如霜寒剑缠缠扰扰,分分合合,入了剑客的眼勾起了剑客的心。望着怀中的爱人,想起曾经的快乐时光,西山抚琴的惬意,静湖戏水的欢快,竹林舞剑的酣畅,芙蓉帐暖的温存,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涌现脑海中,扎了根,如何舍?泪,从剑客脸上划下,谁说男儿不流泪。“婉柔,是我昏了,竟然想舍了你,是我昏了,剑是寒的再好的剑也不能暖人的心,再高的剑术也不及夫妻向相守一世的幸福。婉柔你可愿原谅我,与我一起恣意江湖茅屋煮酒……” 泪,如雨下,美人泪断人肠,婉柔紧紧抱着心爱的男人似要紧紧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夕阳一去,鸟倦回巢,万籁俱静,长亭里相拥的人儿似乎仍不知疲倦还在呢喃互诉衷肠。 “这酒还真是奇怪。”剑客搂着婉柔,望着已经见底的酒壶。 “这是九娘特制的酒,叫离人醉说是离别之人喝了就醉。” “那我们以后远远都不要再喝这杯酒。” “嗯?为什么?” “因为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西山上,两个身影静静立在崖边,望着远处长亭里一对得到幸福的人儿。“疯女人,你酿的那什么离人醉好像还真厉害,居然就这样降伏了一个立志远大的剑客。” 身旁一个红衣张扬的女子嘴角一咧:“那是因他心里毕竟有情才会引起酒的内劲。不过六子,你该不会打我那酒的主意吧?” “不会,我也不想喝那什么离人醉……” “嗯?啊!”九娘突然眉眼紧蹙,躬下身来,似乎疼痛难忍,把陆东离吓了一跳:“疯女人,你搞什么?吃坏肚子了?我背你去找大夫!”说完伸手要背九娘。这次轮到九娘吓了一跳,让开他伸来的手说到:“怎么你是这种反应啊,你不是应该呆呆望着,深深沉醉才对嘛?” “你胡扯什么呢!快过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九娘也不理他,自己在那里嘀咕:“奇怪了,怎么同样是皱眉头,那婉柔做起来就好像是纤纤弱女惹人生怜,怎么我做起来就没这效果啊,老天还真是偏心。” 陆东离简直崩溃了,大喝一声:“风——九——娘,你这个疯女人,居然装病骗我!” “我哪有,不过是尝试一下美丽的方法而已吗。”九娘见形势不对,转身就跑。 “给我站住!你这个疯女人!”愤怒的吼声响彻山谷,经久不息,吓醒了鸳鸯,震飞了白鹭。 第五章 轮回酒(上) 今天是陆东离每周一次的报到日——到风九娘这里报到。因为今天他有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在帮九娘搬完酒坛送完酒后,陪我们妖娆美丽的九娘逛街加顺便买单。不管是那个时代,女人对于逛街都有着天生的本能的热情,女妖亦如此,九娘逛街有个三光原则:好吃的吃光,好看的买光,陆东离的钱袋花光,而她对于原则始终贯彻到底。 “慢点吃,别舔盘子,不够就再要一份。”这份糖醋牛柳还真是好吃,九娘吃完后觉得意犹未尽,居然端起盘子舔剩下的汤汁,陆东离本来对她的吃相已经接近麻木了,可这次实在忍不住了出声劝她。 “六子,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可爱啦!那个小二,再来一份糖醋牛柳,嗯再加份里脊丸子!”九娘听见陆东离的声音简直如闻仙乐,高兴极了。陆东离听见九娘的声音简直是魔音入耳,无奈极了。 二人所在的八宝楼是老字号的饭馆,处在街中心,地势又高,坐在二楼内很容易就将周围景色尽收眼底。陆东离养成了一种职业习惯,到哪里都喜欢坐在或站在离窗户边最近的位置,便于观察外面情况。八宝楼斜对面是一家药店,药店旁边有个小巷子,一个月白色衣服书生模样的人引起了陆东离的注意,这个书生在药店旁边徘徊了好久了,从九娘开始吃那盘牛柳其他就在那了,九娘如今连第二盘就要吃完了,此人还在那里转来转去。书生呆望了药店门口半天,搓了搓手,终于低着头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药。 “买什么药,神神秘秘的。”陆东离不小心嘀咕了出来。 “砒霜呗。”九娘夹了块里脊丸子,边吃边说。 “你怎么知道?”陆东离很好学的问。 “闻的呗,我鼻子可好了,三里外的荷花开的香味,十里外酒栈酿的酒味我都能闻到。”好吃啊,九娘再夹一个丸子扔进嘴里。 “你挺厉害的,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砒霜?!”陆东离猛地站起来,扔了银子放桌上,抓着九娘拔腿就跑。九娘嘴里塞着牛柳,手里还恋恋不舍地夹了个丸子,被陆东离拖出饭馆。 凭着陆东离的轻功加上九娘的鼻子还有什么人是他们追不上的呢,这不,在湖边一个小树林里找到了那个书生,他正神情痛苦地坐在树下,看见人来,想躲起来却被陆东离拦住了。 陆东离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忒俗的故事里,青梅竹马的男女因为男方的贫穷而被女方家里拆散,两个苦命的恋人决定买砒霜自杀殉情。俗!真俗的故事,不过对于陆东离来说要真让他们死了那就是事故了,所以他大剑一划——药洒了。本来陆东离想把书生交给衙门好好看着的,不过九娘把他拦下来了。“疯女人,你搞什么!” “你凭啥不让人家走啊!国法又没规定不能买砒霜,再说他现在也没毒死人啊。” “可是……” “行了行了,别可是了,你闪一边去,别捣乱我作生意。”九娘红袖一摆直接禁止了陆东离的话语权,她然后走到书生面前,摆出十分和蔼亲切的笑容,对书生说:“我能帮你,我有种酒喝了就死,而且没啥痛苦,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算你便宜点。” 书生望着九娘那真诚热枕的脸,很无奈地告诉她:“我想要,可是我没钱。” “啥?没钱?没钱……那眼泪总有吧?” “啊?眼泪?” “对啊,算我滴血大赠送,不收你签了,给我一滴眼泪就行了,不过不是要你的。” “……好,成交!” 第六章 轮回酒(下) 被蓝色的影子所包围的美丽肌肤 在时间中 静静的颤抖着 仿佛是在探寻着生命的方向 用指尖探寻着自我的所在 紧紧拥抱 命运的你 宛如在季节中 一开即逝的花朵 希望的味道 残留在心中 充满活力的身姿 迅速凋谢 请回到我身边 在重生之前 向着你生活过的大地 为了再次重逢 请回到这臂弯 无论怎样奇迹都会出现 魂之轮回 如祈祷般闭上双眼的时候 世界就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即是如此 也请不要放弃希望 去竭尽全力追寻永远 请回到我身边 追寻记忆 向着温柔的梦的源头 请你也回来吧 因为我们彼此深爱 让心与身重生 魂之轮回 “表哥,死可怕吗?” “不知道,九娘说喝了这酒我们会幸福地死去。” 说起九娘,钱小姐的印象就是那是一个让她不敢想象的女子,一身张扬的红衣,长发随风飘扬,双眼宛若流星,璀璨夺目。举手投足不拘礼法却又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率性洒脱令人见之忘俗。 “表哥,生离别既然这般痛苦,倒不如与你共醉长眠。” 酒是温的,如同女人的眼泪,温暖湿润。酒香淳厚绵长,浓郁醉人,一杯饮下,前尘往事仿佛图画般涌现眼前,似乎很遥远确又很近。 “这酒,很香啊,它有名字吗?” “九娘说,它叫轮回。” “轮回?好名字!表哥,若真有轮回,愿我们爱到轮回吧……” 如祈祷般闭上双眼的时候 世界就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即是如此 也请不要放弃希望 去竭尽全力追寻永远 请回到我身边 追寻记忆 向着温柔的梦的源头 请你也回来吧 因为我们彼此深爱 让心与身重生 魂之轮回 京城里出了件命案,大富钱庄的小姐和她的表哥双双殉情而死,于是几乎一夜之间茶馆里的人们有多了嗑牙打发时间的谈资,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凑热闹的,人到底是性本恶还是性本善我不知道,不过生性好奇总是有的。富家女与落魄表哥的爱情悲剧也并非是什么典型,以前会有,今后也会有。今日是二人出殡的日子。 人,总是在失去会后悔,大富钱庄的钱老板现在就很后悔,好容易养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投资尚未见红,却香消玉陨,早知今日还不如允了他俩的婚事呢,何必当初呢。 丧礼很简单,好像特意要淡漠人的眼球似的,在一个风高的清晨,一个稀稀散散六七人的队伍来到了西山。风是冷的,天是寒的,寒风摧折了树木,白兰花覆满浓霜,素白的麻衣和白幡迎风猎猎飘展,早已布置好的墓穴里并排摆着两幅棺木,生不能同寝,死却能同穴,这不知能否算是补偿,人们的哭泣悲号一下子就被风吹散如同那两个鲜活的生命,再也不留一丝痕迹。漫天纸钱迎风飞舞,人死后能带走的太少,留下的太多。钱家人并不知道,再过了几世后又有同样的故事上演,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钱家人更不知道,今世的这个故事还并没有完结。 风急天高,云出月隐,今晚的天色适合杀人越货者飞檐走壁的行动,九娘也出门了,不过她当然不是去杀人,她是去救死人,英明神武的大官陆东离自然是要陪着美人……嗯,美妖的。西山的新坟上落满的纸钱又在,坟前摆着香炉,早已香尽灰飞。九娘望着陆东离,很温柔很温柔地望着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直望到他毛骨悚然。 “真的要啊?!”陆东离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九娘依然温柔地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陆东离见没有翻身的可能,终于任命地深吸一口气,取出早准备好的铁锹开始他人生一次新的经历……挖坟了。九娘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其实她只要念个咒语做个咒术就可以把棺材弄出来了,不过让堂堂京城禁卫队队长挖坟无一事件更有趣的事。静谧的西山悄然无声,只有男人时不时的低语埋怨声和铿铿锵锵的刨地声交相传来。 有武功的男人既有速度又有力量,陆东离挖坟的速度让九娘不得不叹服,不过半晌,两具新棺从黄土中露了出来。九娘红袖一挥,棺木上的泥土随即拂开,陆东离拿了起子起出棺钉,只听得“吱”一声棺材被打开了,两个苦命的恋人面色如生,腮色红润恍如酒醉入寐,九娘伸头看了看他们,微笑,扔下个包袱导棺木里,转身就走,陆东离不明所以在后面喊她:“疯女人,你这就走了啊?” “功德圆满,不走还留下来干什么啊。” “不是要给他们解药吗?” “他们只是喝醉了酒,又不是中了毒药,给什么解药啊。”九娘头也不回大步迈前。 “那好歹也给他们醒醒酒啊。” “轮回酒,生死轮回,爱恨轮回,有心有情自然酒醒重生,何必醒酒。” ………… 钱家小姐与表哥的故事很快在人们的闲聊话题中淡漠消散,只是在看到大富钱庄大依然灿烂耀眼的金子招牌时,偶尔会有人或惋惜或恶意的提起这对双双殉情的男女,甚至还有人说他在乡下看到过一对年轻夫妇,男人教书,女人织布,那容貌竟相极了钱小姐和表哥。这些话传得很快,不过没有人真去信他,就连传话的人自己也不信,只是很尽责地为大家提供谈资罢了。 后来不知曾几何时人们开始相信轮回之说,生死轮回、恩怨轮回、爱恨轮回,动人的故事会轮回,好喝的酒也有轮回…… 第七章 梦里香(上) 九娘的小酒馆里今日开了位贵客,晋海王的突然造访让九娘这一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妖也大大吃了一惊。晋海王是当今炎皇的族叔,天皇贵胄加上天生的领军才华让他年轻时便立下战功无数,先皇念其有功赐晋海为封地,晋王爷爵位许世袭,这样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现在坐在“小酒馆”里,只是静静坐着。 九娘仔细打量了他,不过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究竟来,天渐渐入冬了,比较冷,不过也还不至于像他那样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貂毛领狐皮裘衣里,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大半的脸,头还带着毡帽,哪怕进了屋也不脱下。九娘早端出了酒,用小炉温好伺候着,王爷伸出了手——九娘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手根本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的手,也不像是常年征战的将军的手,那手已经近于干枯了!薄薄的皮包着骨头,一眼就能看见细细的筋脉向蚯蚓般突起,皮肤像古树的树皮,布满岁月的痕迹,最可怕的是皮肤的颜色——那是一种青灰色,九娘知道那是将死之色! 九娘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对面的贵客,王爷也正看着她,如果说他还有什么能与将军王的身份匹配的话就只剩布在酒馆四周各角落的侍卫和这双眼睛了,眼睛很锐利,泛着隽永的光,仿佛能看透到人的心里去,在这样的一双眼睛下,任何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九娘心里一顿,很快又镇定下来,笑了笑,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对面那波澜不惊的眼睛总遇有了一丝波动。 “你不怕我。”这句话是肯定句。 “为什么要怕你?”这句话是疑问句。 “呵呵,果然是个奇女子!”这句话是感叹句。 “谢王爷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这句话是违心句。 王爷伸手拿起酒杯,拇指轻抚酒杯上的刻纹,来回摩挲,好像在擦拭新爱的宝剑那样神情专注,端起酒杯闻了闻味道,一口呷下。 “酒很香,淳厚浓郁中竟有些金戈之气。” “王爷果然是懂酒之人,此酒名为将军剑,好酒配英雄,王爷是第一个也是最有资格品尝它的人。”别忘了九娘是蜂妖,蜜罐子里泡大的,说甜言蜜语简直如同吃饭,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英雄?呵呵,你看见我的手了吗,你觉得这双手的主人会是英雄?” “再美的美人也会迟暮,再伟大的英雄也会伤痛,英雄在心不在身。” “好一句在心不在身,这杯酒为这句,我干了。” 九娘微微一笑,顺手拿起竹筷敲着酒坛子,打着节拍仰头清唱: “ 时间的箭头都指向你铩羽而归的地方你会前进但终究还是得要习惯投降 想当然儿第六步是你最大的致命伤 我按兵不动出于习惯凡是沉默的酝酿 当头炮头纯粹出于我礼貌的开场屏风马 神华内敛才能以柔克刚第二十六着炮五进四 只是在试探性衡量三十三着车二平七 一出手你恐怕就暗箭难防 这一场不流血的仗只有自尊会受伤 成王败寇的铁则跟现实没什么两样 提着鸟笼的老头在一旁拍我肩膀 我猜他想的应该和我一样”王爷静静地坐着,小酒馆里只有轻轻的吟唱声,歌声并不美却每一句都能唱入人的心里,一杯酒一首歌,将军剑英雄胆。 “看我我手指放松我目光如龙 当敌人是空我战法无穷我攻势如风 用单车入宫辗过你懊丧的脸孔 管我我手指放松我目光如龙 当敌人是空我左右开弓我气势如虹 将炮马尽用兵临城下想逃都没用 将炮马尽用 阳光从树叶细缝露出了笑容温暖了我的美梦 只有笼中的画眉羡慕着天空却从来没有人懂” 曲终人静,细细的歌声如烟轻轻缭绕,晋海王望着九娘轻轻一笑:“好一句羡慕天空无人懂,孤独才是最大的敌人。” “王爷也会孤独?” “我快死了。” “嗯,我知道。” “可我有个遗憾,想请你帮我弥补。” “愿闻其详。” 晋海王轻轻晃动着酒杯,凝视着酒水随波动造成的水纹,开始了叙述,声音那样的缓慢低沉仿佛诉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 第八章 梦里香(下) 晋海王轻轻晃动着酒杯,凝视着酒水随波动造成的水纹,开始了叙述,声音那样的缓慢低沉仿佛诉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我的王妃我的儿子给我下了毒,我知道他们每天给我喝的汤里有毒,我还是喝了,因为我想去见一个人,她是我女儿的母亲,很多年了,我想她了……” “您的女儿?是明珠郡主吗?” “是,明珠和她娘很像,明珠出嫁时披着金缕织的雪缎嫁衣头盖就像她娘当年带着雪白的面纱来到我面前一样。” “郡主的母亲应该不是王妃吧。” “不是,她不是王妃,不是将军夫人,她只是我的妻子,可惜我却连一个名份都没法给她。当年晋海东普族人叛乱,我负责平叛,很快战争就结束了,小小的东普族实在不是我的对手,男人几乎都战死了,我奉旨将剩下的老弱妇孺押回京城受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明珠的娘,她穿着淡蓝的衣裙,带着雪白的面纱,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眼睛很美眼神却很冷,带着强烈的恨意,我知道她恨我,因为她的父兄都战死了,她是东普族的小公主,族长的小女儿,她叫珠莎。” “您给女儿起名字叫明珠是为了纪念她吧。”九娘斟了杯酒,晋海王一饮而下。 “那时候太年轻也太好胜,以为天下没有我征服不了的军队,女人也如此。我把珠莎留在了身边,我从未见过这样矛盾的一个女人,柔弱却又刚强,温柔却又决绝,她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挺起胸膛的时候仿佛身后跟有千军万马。我迷惑了,疯狂了,我留住了她,强要了她,爱上了她,也害了她。” “她死了?” “没有,不过也快了。她有了我的骨肉,我很开心,她却越来越沉默,明珠满月那天,她给孩子喂完最后一次奶,然后……跳河了。我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这一睡就是16年!每天静静躺在床上,不哭不笑不吵不叫,除了稀粥什么也吃不了,拖了这么多年。” 九娘眨了眨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回应,只得为他一杯一杯地斟酒,静静做个倾听者。晋海王喝了酒,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她在等明珠长大成人,如今心愿已了,她也就失去了撑下去的动力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她,我会陪她一起走。” “所以您明知道王妃的汤里有毒却还是喝了。王爷,九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您的爱情外人实在无法作评,不过若有能帮忙的地方九娘愿意效劳。” “谢谢,听说您这里有一种酒叫轮回,喝了后恩怨轮回爱恨轮回?” 九娘凝视着晋海王,还是老实回答了:“有,不过对于您恐怕无用……王爷,您带钱了吗?” “嗯?” 九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壶酒,酒壶是墨绿色的刻着螺旋花纹,纹中有三个篆字——梦里香。九娘把酒壶递给晋海王,同时又给了他一个细长的银蓝小瓶。 “酒给您和您的妻子,银蓝小瓶是用来接她的眼泪的。” “?!……” 夜已深,月色正好,风很寒,晋王府别院的桂树随风摆动,斑驳的树影被月光印墙上,枝与枝婆娑,叶与叶低诉。别院里烛光闪动,灯芯咝咝作响。桌上放了个墨绿色的酒壶和一个银蓝小瓶,酒壶已经被打开了,酒香四溢,香而不浓,像是淡淡的青草香味。“味道不错,珠莎,你也来喝一杯好不好?”,抿了口酒,以唇相渡,酒香还绕在坐在床边的消瘦男人和床上安静的女人口中。 “这酒还真是奇,只喝一杯便这般醉人,珠莎,我好像看见那个时候你穿着淡蓝的衣裙,带着雪白的面纱站在我面前的情景,眼睛那样的美,那样娇弱的人儿眼神里却又带着刚烈” “我掳你上马,揽你入怀,你在我怀中颤抖却又高高昂着脖子。” “我们有了明珠,明珠满月那天我第一次见你笑,也是最后一次……”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无力地躺在了床沿边,握着女人的手,紧紧握着。 “珠莎,你可怨我?若……若有来生……你可怨再给我一个机会……” 女人似乎有了些意识,一根手指轻轻颤动,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还未沾染枕巾,就见银蓝小瓶突然放出一道光芒,将那滴泪收入瓶中。 “珠莎,若有来生……我……不做将军不做王爷,只是你的丈夫……我在海边打鱼,你织鱼网,我陪你……捡贝壳,贝壳……真漂亮啊,红的……白的……紫的……” 女人握住了男人的手中不再动了,男人也似乎睡着了,嘴角含笑,好像做了一个很香很香的梦。 一阵风吹过,烛灭,缘未尽…… 第九章 雪中情(上) 雪中情,雪中情 寒风潇潇,飞雪飘零, 长路漫漫,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 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 痴情换得一生泪印。 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 挥尽多少英雄豪情。 惟有与你同行,与你同行, 才能把梦追寻。 冬天终于来了,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出门一看满园银装素裹,天地一片清明颜色,好玩的人儿早就开始了雪中的游戏,不过九娘可没这闲情逸致。九娘这几天比较沉默,好像心情不太好,整天闷闷地,连最喜欢的数钱游戏也不玩了,时不时还会盯着她那个银蓝小瓶子发愣,西凤和汾汾也不敢吵她,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呆在旁边守着。 “稀奇啊,今天居然没骂人这么安静啊。”陆东离忙完了手上的活过来报道了,看到院子居然这么安静着实吃了一惊。西凤汾汾看见陆东离进来,忙对着他使了使眼色,又指了指九娘,然后两个小丫头不约而同送了口气,终于找到替死鬼了,转身退场。 “疯女人,咋了?被煮了?” “烦!” “你烦个什么啊?” “……六子,你说人活于世到底意义何在,人生来无迹,死后无尘,在人世走一遭又要经历生老病死之苦,爱恨嗔痴之痛,就连晋海王那样的一世英雄也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与爱人16年咫尺天涯虽然同死却不能相守终身。难道人生就是一场苦难吗?” 陆东离沉默半晌,看着九娘,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走。 “喂,你干嘛?带我去哪儿?” “看风景!” 陆东离拽着九娘上马,一阵急驰,九娘只觉得耳边阵阵风声作响,眼睛都睁不开,正要开始开骂,不料陆东离突然停下,九娘睁眼一看,惊呆了,连骂人都忘记了。 “天哪,好美啊!” 的确,静湖的冬景不可不谓之美,湖边簇拥着无数白梅,梅洁似雪,雪香似梅,晶莹的雪花与白梅花瓣层叠铺垫,中间一抹红瑞闪耀霎那芳华。湖面已经结起了薄薄一层冰面,冰湖银亮耀眼与那夺目雪光相互照映,天与地似乎连成一片,天地一色,海天一色,整个一个洁白的世界。 白色,是最纯净的颜色,任何的尘垢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白色,是最包容的颜色,它能够将忧郁的心情瞬间洗涤干净。 九娘喜欢红色,因为它张扬具有个性,但是眼前的白色世界却给了她新的震撼感觉,就好像长久闷在一片混沌世界中突然曙光大现,于是豁然开朗,心清神明。 九娘站在湖边,眯着眼睛,昂着头,深深呼吸着洁净的空气。陆东离也不吵她,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痴痴看着,远风传来一阵幽香,不知是花香还是女子的芳香,心摇神驰,看到天荒地老怎也不够。 “你怕死吗?”陆东离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九娘一是按还真不知如何作答。陆东离接着说:“曾经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只要喝过想喝的酒,唱过想唱的歌,跳过想跳得舞,做过想做的事,爱过想爱的人,那么就算明天就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九娘眼睛一亮,怔怔地看着陆东离,陆东离顿时脸红了起来。 “我没什么学问,只是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所以晋海王爷虽然这辈子不是每件事情都尽如人意但生时做过了相做的事,去时能和相爱的人执手相卧含笑离去,这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九娘呆呆看了陆东离半晌,看的陆东离眼睛眨啊眨啊,手脚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脸也是越来越红。九娘突然走近,鼻尖差点贴到陆东离的脸上,呵气如兰,是那么近那么近,吓的陆东离怀里像装了只小鹿怦怦直跳,动也不敢动。 “呵呵,看不出你平时呆头呆脑的,竟还有些见地,这几句话实在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去了,枉我风九娘自诩潇洒此时竟不及你通透了。” “六子,你说的对,人生在世,就应该做些想做的事。这酒我是喝得够多了,不过还没有唱过想唱的歌,跳过想跳得舞,今日就让我随了这个心愿,也算是谢你吧。” 红袖一展,迎风跃起…… 第十章 蜂妖九娘之 雪中情 下 “蜂妖九娘,红衣绝世。静湖冰舞,名动天下。人俱道其舞可感人心,其歌可震人魄,听者如痴,见之如狂。始有舞者为之设祠拜乞高超舞技,后人更奉玄冰舞为舞之最高境界,天下效仿。” —————————————《混沌史记—蜂妖列传》 看到那场舞的人都说那是世上最美的舞,不是因为舞者的身姿绰约,不是因为动作的高难,而是舞出了人的心。听过那首歌的人都说那是世上最美的歌,不是因为歌者的声音美妙,不是因为乐曲的高超,而是唱出了人的魂,倾天玄冰舞,红颜绝世妖。 红衣飘飘,红鞋点冰,随冰滑动。 “梦 一霎千年 冰魂云魄 无眠 秋水黯 低首抚剑 幽月朦胧 鬓白雪 天怮 苍寰变 十世缘 梦断幽明界” 裙随身动,风起衣扬,纯白的冰衬那灿烂的红,那么耀眼,那么明艳。 “蓦回首 伊人远 繁华如水 红尘诀 罹劫 心如铁 履凡尘 往事恍如烟 青丝三千 黄沙飞掩 时轮悄转 动六界 跌落 幽垠戒 霜华袂 魂锁冰幻剑 古道旁 离人别 大漠日落 狂风卷 ” 足尖点冰,轻轻旋转,素手如兰,腰柔如柳,纵使倾国倾城亦难及佳人难得。 “魂 陨落千年 三生盟誓 情难携 宿命转 暗淡缱绻 百世羁绊 轮回恋 ” 那悠扬的歌啊,荡漾在宁静的天空中,飘落飘落,落入人心,久久不散。 “落日 景华眷 风声动 血染九浑天 朝朝暮暮 纠缠绊牵 相逢陌路 双眸浅 流连 清潭月 素手凝 低语镜湖泉 临幻域 梦飞天 古城空室 悲歌远 跌落 幽垠戒 霜华袂 魂锁冰幻剑 古道旁 离人别 独涉天涯 空忆缠绵” 舞步越来越轻盈,经似脱离冰面,浮在空中。旋转越来越快,只看到一朵红花在空中绚烂开放,见者如痴如狂,闻者如狂似痴。陆东离醉了,不是酒醉,而是心醉啊…… 倾天玄冰舞,红颜绝世妖。 ……………… “傻子,看呆了?眼珠掉下来喽。”舞罢歌散,九娘飞回到陆东离面前,张开手在他眼前挥动,想把这看呆了的傻子唤醒。陆东离还是呆呆不动,突然眼光一聚,一把抱过九娘,搂在怀里,九娘不备被他搂个正着。 “你干吗,有人看着呢!”绕是风九娘潇洒随性竟也脸红了。 “别动……别动。” 雪花片片晶莹,白梅朵朵妖娆,落英如雪舞翩翩,宁静的冰湖,连路过的鸟儿也不愿吵闹那两个相拥的男女,就这样紧紧拥着,便如同拥有了世间一切,就这样久久拥着,如同拥有了最美的珍宝。 “傻子……”轻轻的呢喃。 “只做你一个人的傻子……”重重的誓言。 幸福,就是这么的简单,简单到不用财富,无需权势。简单到不需要激情澎湃,不需要轰轰烈烈。简单到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声轻叹,一个拥抱,那便是永恒。 ……………… 西凤和汾汾今天实在是受惊过度,先是九娘郁闷苦恼,现在却又和苦力陆东离携手相拥回来,不对劲,今天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两个丫头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了共识——有问题! “九娘,你今天没有调酒耶。”分工合作,西凤引开九娘,汾汾去拷问老实的陆东离。 “好,我这就去。”九娘笑语吟吟,向陆东离挥挥手,“东离,你来帮我。” “噢,好!” 两人旁若无人般手牵着手,径自去了酒窖。西凤和汾汾两个丫头的审问计划宣布失败。 九娘挑出几种不同的酒坛,起酒勺,掂好分量,取酒入瓮,撒上香料,加入冰莲、薄荷、红菱水,正欲塞好盖子,陆东离伸手拦住。 “九娘,你还忘了这个。”一个小坛从怀里取出,陆东离将刚刚采集的梅花花蕊初雪化成的香梅雪水到入瓮中,两人相视一笑,此情此景尽在不言之中。 一只洁白素手,一只黝黑粗手一起摇晃酒瓮,旋转摇匀。 “成了!”半晌过后,九娘打开塞子,一股沁人芳香扑鼻而来,似梅非梅,点点丝丝,浸入心脾。那酒水的颜色更是神奇,如雪般洁白剔透,仔细看时却又泛着盈盈红光,似幻似梦啊。 “真美,起个什么名字好呢?”陆东离轻轻地问。 “嗯……就叫雪中情!” “就叫雪中情吧!” 两人异口,同声同心!陆东离从后面轻轻环住九娘,似抱住生命之宝,爱之珍之惜之怜之,九娘斟一杯酒笑笑抿下半杯,剩下半杯含入口中,回眸转首,双唇相交,唇舌相缠,渡酒渡心…… 甜蜜正值浓时,外间急切脚步声传来,西凤推门而入。 “九娘,不好了!” ………… 第十一章 蜂妖九娘之女儿红 上 来了很多的官兵,把小酒馆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华衣夫人和一个锦衣玉袍腰带佩刀的青年男子,和汾汾对峙着。 “谁是风九娘?”玉袍公子神情冷傲地问。 “把风九娘交出来。”带头的官头一派威武气势,伸出手想要抓住汾汾,不料旁边突然射来一只飞针,官头手吃痛一抖,勃然大怒,正欲开骂,眼前红衣闪过,定眼一看,一个红衣如仙的女子俏生生笑吟吟立在眼前。 “哎呦,今天是什么风啊居然吹来了这么多的贵客,这位官爷好大的官威啊!” 旁边的华衣夫人一直没开口,见九娘出来,眼睛一亮,咬牙切齿地问:“你……就是风九娘?!” “是,有何指教?” “好好好,原来你就是风九娘!你还我夫君命来!”华衣夫人面色悲切,左右爪牙见状立马上前想拿下九娘。 “且慢!”陆东离喝退试图上前的衙役,那些衙役认得陆东离一时有所顾忌,都停足不前。 陆东离上前对那夫人和公子行了个礼:“下官京城禁卫队队长陆东离见过晋王妃,世子。王妃荣禀,晋王爷亡故与风九娘并无关系,望王妃明察。” “并无关系?哼,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晋王妃从侍女手上接过一个墨绿酒壶仍过去,陆东离伸手接住。酒壶刻着螺旋花纹,纹中有三个篆字——梦里香,陆东离倒转酒壶,壶底赫然刻着三个小字“风九娘”。 “请问王妃何意?” “何意?你拿银针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东离依言拿起刚才戳到官头手上的针放入瓶口,取出一看,银针黝黑发亮。“有毒。” “当然有毒,我家王爷就是被她毒死的!今天她得偿命!” 陆东离正欲上前辩解,被九娘伸手拦住。“中毒?的确,王爷的确中毒死的,不过至于是怎么中毒的恐怕王妃心里比九娘更清楚吧。” 晋王妃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你投毒杀人害想狡辩吗?” 九娘冷冷一笑道:“我无需狡辩,毒又不是我下的,不过听说王妃煲汤的手艺很是高绝呢。” “你……你胡说什么!”晋王妃身形有些站不稳了,陆东离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听说王妃甚是娴淑,怎么王爷头七刚过,孝服未满,王妃却衣着光鲜,果有大家风范哪!”九娘冷冷地看着她,想到晋王爷一世英雄却被家里妻儿害死,心中不平,现在他们又想嫁祸给自己,实在忍不住了要嘲讽几句才解气。 “混帐贱婢!”王妃恼羞成怒了,“风九娘谋害王爷,意图混淆视听,狡辩脱罪,你们还不把她拿下,本妃重重有赏!”王妃指使着衙役们上前拿人,却对官头和世子暗暗使了个眼色。 衙役们虽忌惮陆东离,但更惧怕晋王妃,又听说有重赏,全都蜂拥而上,卖力干活。这些个小喽罗又怎么是禁卫队队长陆东离的对手,只见他身若蛟龙,右拳一勾一人倒地,左脚侧踢踢倒三人,在加上九娘在旁边时不时放个飞针,几十个衙役实在是不够看的。九娘武功不见得多高,但放飞针的本事还真是不错,而且专挑人体那些柔软敏锐之处下手,衙役们“啊呀吗吧”的哀号声此起彼伏。 “住手!”打斗正酣,一声大吼让众人停了下来,九娘也收了飞针,寻声望去,气得要死。原来刚才混战之时那个官头见事不妙,乘大家不备竟然挟持了刚刚赶来的西凤。 “无耻。”九娘愤愤骂道。 “你,把针丢掉,把手摊开,走过来。” 九娘一双凤眼瞪的圆圆的,一时也没有办法,依言摊开手,向官头走去。慢慢走近……慢慢走近。官头见九娘就范,狞笑一声,正要喝令手下给九娘扣上枷锁,九娘见他分神,一把又摸出两根飞针射将出去,直中官头狗眼。官头啊一声惨叫,将西凤猛地推了出去,九娘伸手欲接住西凤,可是冲力太大,结果抱着西凤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一点点靠近他们,见官头瞎眼,九娘倒地,正绝时机刚好,拔出佩刀向地上背对着他的九娘狠狠刺了过去…… 九娘抱着西凤倒地,正要起身,却不料一个身体重重把她压下身下,挣扎回头一看…… “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