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染荼蘼》 第1章 阳光太刺眼 我杀了人,只因那日阳光太刺眼。 ———— 我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冲过去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 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画面突然变得喧嚣,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海风拂面,阳光刺眼,正欲努力辨认,这个过于真实的梦,醒了。 …… 我叫荼蘼,听说这是一种花的名字。 现在十五岁,喜欢画画。 喜欢到,我可以待在这个不大的画室中,废寝忘食,一直画。 满屋子都是我五颜六色的杰作。 咔擦…… 门开了。 我没动,在心里数着脚步声,他来了,一定是兴师问罪来了。 趁他在外出差,我用颜料胡乱地在他那件白西装上涂鸦。 佣人一定会告状,我知道。 他回来便会发火,我知道。 但我希望见到他!我要跟他谈判! 他姓江,江汓。 尽管名字很好听,但我从来不敢叫出口。 外人都叫他江总,家里的佣人都叫他先生。 我选择折中,叫他江先生。 “颜色太扎眼!”脚步声刚停,他低沉的声音就响起。 同时,手中的笔刷被他抽走。 我没抬头,尽管很想看他一眼。 紧跟着,画笔沾了新的颜料,在纸上潇洒涂抹。 不出三分钟,原本跟梦中相差无几的蓝天白云和大海,愣是多了一层层落日晚霞,整幅画色调暗了下去。 很好看的画作,色差明显,却统一调子,深深浅浅,层次分明。 多几眼,就会醉进去。 我正看得痴迷,洗颜料的小桶被他抓起,噗…… 画毁了,纸透了。 上面的颜色一团糟,脏兮兮的水往下滴。 下一秒,他把桶扔掉,捏住我的下巴,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盯住我:“喜欢的东西被毁了,感觉如何?” “江……江先生。”下巴被捏得很疼,一瞬间的慌,然后持续的无措。 我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是那件白西装,而我毁了它。 所以他也毁了我喜欢的,画。 “小蘼,你总有本事让我动怒!”他松开我,转而往门口走,“过来。” 起身跟出去。 廊道右侧尽头的衣帽间里,一眼就看到那件被我用颜料涂鸦得不成样子的白西装。 它跟梦里那个唯一不动声色的人身上的白西装有些相似,听说是一个女人送给他的,他一直很宝贝它,可是被我搞成了这样。 “你为了让我回来,把它搞成这样,什么事?”他点起一支烟,眼神洞悉一切。 “我……我想去学校!你让我去!” 他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出号码简短吩咐了几句,然后看着我:“过几天家教会来,到时候你挑一个。” “不,我不要家教,我要去学校!”我抬起头。 我想要接触外面的世界,想要有同学,想要学知识。 可是,他从来都只给我请家教。 “渴望去学校……”江汓眸子轻眯,下巴往外:“是因为想交朋友?嗯?” “嗯!”被他看穿,我竟然没有了底气。 “两个选择!”江汓指了指那件西装,“一,永远不准进画室!二……” “我选三!”我想都不想就喊出口。 几乎是同时,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抓住我沾满颜料的手,眼里的嫌弃一闪而过。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单凭气势,足以让我生了恐惧。 我在他手中,就像被从天而降的老鹰捉住的鸡崽。 “既如此,你仅有唯一的选择!”江汓下颚线拉长,拎着我到了盥洗室。 水龙头哗哗往外流水,他把我的手放在流动的水柱里,把我手上干掉的颜料冲走。 他松手,在干毛巾上擦了擦。 “唯一的选择是什么?”我盯着水槽里的流水旋涡,深感无力。 “挑家教!”他直接发了话,“并且,不准进画室!” 我,不记得十岁之前的事情。 但似乎十岁过后,我就住在这里。 他给我请了很多家教,我功课也不错。 但我,很想去学校。 记忆中,我似乎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过同学和朋友。 我很渴望。 但江汓,从来不会满足我的渴望。 还好,他会允许我画画,偶尔,仅仅是偶尔,也会称赞几句。 现在好了,不仅要接受家教,还不能再进画室,彻底绝望。 “那,西装……”我怯怯低问。 “三天时间……”他轻扫了我一眼,低头下来,薄唇仅离我三公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它恢复原样。” 第2章 你等我长大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第3章 以后你姓江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第4章 他囊中之物 抬头,见到来人,心慌渐散:“江先生。” 他阴冷着一张脸,眼睛盯着窗户外面,像极了画册里来自地狱的主宰。 “他告诉你什么?”他问。 我支支吾吾,却不敢隐瞒。 正要开口,他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听好,不管他说了什么,都给我忘了!” 极其严肃的表情,我不敢忤逆。 现在,我没有了父母,现在,我只有他。 ———— 回到江宅,白姨忙上忙下让我吃东西,压惊。 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当晚我便发了发烧,浑身像被燃了一把闷火,燃着,憋着,消散不了。 脑子里全是混乱的画面,毫不清晰。 白姨和医生围着我转了好久,一直半梦半醒,毫无起色。 “庸医!”江汓把手里的杯子朝医生砸过去,沉声一吼,“滚!” 这声音震耳欲聋。 迷糊之际,只感觉四周安静下来,有人给我灌了药,然后在我旁边躺了下来,把我紧紧抱住,时不时探着我的额头,却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过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要是有事,谁来偿债!” 努力睁开眼,却是天光大亮。 旁边没有人,而我脑子仍旧沉重。 那句话则在我脑海中,和之前的中年男人说的话一起,胡搅蛮缠,毫不留情。 …… 那天之后,我不再讲话,整日闷在房间里,一日三餐由白姨照顾。 江汓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没有再见到他一眼。 转眼入冬,时不时头晕。 白姨常常在我床边叹息,口口声声说着作孽二字。 有一次踏着虚浮的步子下楼找水喝,在楼梯口听到白姨在打电话。 “是是,小姐食量小,瘦了很多,身体不见好……” 悻悻然转身,也不喝水,回到卧室。 没想到那晚江汓便回来了,卧室门被推开,外面廊道里的光比他抢先一步进来。 缩了缩脖子,没有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 还以为,是梦中。 但第二天,江汓亲自扔了衣服给我,他本就高,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像一个怪物,气势凛人。 唯一的差别,是他这幅皮囊实在比怪兽要精致得多。 但,只是表象。 “换上,带你出去!” 我本能地摇头,不要,再也不想要出去。 上次被一个缺了眼的怪人钳制,还听了可怕的话,现在又让我出去,实在怕得不行。 我不想再离开江宅大门半步。 江汓见我无动于衷,微微弯腰下来,眉头稍蹙:“怕?” 我看向一边。 “说话!”他捏住我下巴,将我头摆正,视线正对上他的。 这一局,我们就在目光中厮杀。 他等我说话,我开不了口。 “回答我!”他音量沉下几分,下颚线紧绷的程度更甚。 没办法,我生来怕他,只能点头。 终于,他松了手指,转而摸到我的额头:“有我在,怕什么?” ———— 还是出了门。 他手底下有个兄弟叫阿城,我见过几次,由他开车。 行车四小时,到达猎场。 有人过来替我们开门,想要扶我,却被江汓制止。 他先一步下车,然后把手伸向我。 我裹着最厚的衣服,堪比粽子。 明明外面冷到霜降雾深,他却挑了最鲜红的外套给我。 “阿城,牵马来!” “是,江总!”刚才开车门那人转身走远。 我伸手,下车。 被他握住的手缩了缩,内心有憧憬也有恐惧。 纷至沓来,层出不穷。 这猎场很大,一望无头。 江汓松开我,靠着车点了一支烟。 他本烟瘾不重,但此刻需要它打发等马的时间。 目前为止,我仍旧没开口说话。 直到马被牵来。 呵! 好漂亮的一匹马,深红色马鬃,高大英俊,威风凌凌。 江汓扔了烟头,抓住我的腰一提,我本能分开双腿,跨了上去,还不等我惊呼,身后一个人也上来,抓住一手缠在我腰上,一手抓住缰绳。 “坐稳了?” 我不吭声。 只见缰绳一动,马儿兴奋地嘶吼一声,迈蹄前进。 “先转一圈,熟悉场地!”他的声音在我后上方。 紧跟着,风突然大起来,在我耳畔呼啸。 我怕得把身子前倾,腰上的力量又重了些。 整个猎场,安静到仅有飞鸟声,以及身下的马蹄踏地声。 有生之年,我亲身体会了驰骋二字的含义。 场子很大,江汓只带我绕了三分之一便掉头回去。 从来,不知道他竟有这样过人的技能。 回到原处,他抬腿下马,然后抱我下地,从牵马过来的人手中取了打猎的气枪。 “适应好了?” 我抬头看着他,前额短浅的头发有些乱,眉浓不减,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增添几分厮杀后的肃穆野气。 手里拿着猎枪,仿佛只要他想,那猎物便应声而倒,随即成为他囊中之物。 第5章 以为他会等 “我不会。”我开口。 许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难听。 他把猎枪交给我:“给你一支烟时间适应。” 一支烟后的打猎,是我头一次与生死如此之近。 这支烟燃烧的时间似乎异常地短。我不过十五岁,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也猜不到,头一次感觉到人生艰难,竟是拜江汓所赐。 烟蒂落地,他迈步上前,抓着我的腰往上一提,我便跨坐在马上。 腰上的手松开,眨眼间的功夫,身后多了人,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猎枪。 他说:“放猎!” 仅两个字,威风凌凌。 眼前浓雾渐散,远处竟窜出十几二十只兔子。 还未看清,江汓一拉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像有灵性一般,朝那些兔子追过去。 我吓傻了。 只听到马蹄踏地,卷霜的风在耳边呜咽。 我努力把头埋低,那些兔子大概是被马蹄声吓到,四处窜逃。 江汓让我抓住缰绳,刚攥紧,猎枪的枪杆悬在我左边肩膀上方。 我以为他会等,却只听砰地一声,一发子弹出去,浑身都僵了。 一只灰色的兔子,应声倒地。 马却没停,江汓把缰绳一拉,调了头,朝另外几只被枪声吓坏的兔子追去。 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纠缠我多年的梦,杯子落地,也是一声巨响。 霎时间,风声鹤唳。 ———— 被江汓抱下马的时候,我仍处于紧绷状态,脚站在地上,却没有触感。 阿城两手拎着两捆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战利品过来:“江总厉害,十五只,只用了半小时!” “嗯。”江汓语气波澜不惊,从另一个助理手中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生火,烤了!” 他们走远之后,江汓才偏头看我。 “吓到了?”他伸手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缩:“没有!我只是有点恶心,它们没了命,还在往外流血。” “怕什么!小蘼,你十五了,应该练练胆”江汓挑起眉峰,往中间轻皱,“之前被人带走吓唬几句,就高烧好几天……这种情况,不要再有下次。” 这句话让我极为反感,抬头问他:“给我练胆就要杀生?” “杀生?”他语气讥诮,“小蘼,你做过的,可不止杀几只小玩意儿这么点。” 他的话里有话,我警惕地看着他。 半晌,却只问出一句:“是不是过了十八岁,你就可以把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给我,然后让我离开?” 他明显一愣,偏头扫了眼猎场。 再回过头来,他反问:“你想走?” 是,自我知道我住在江宅以来,从没想过要出去,也不知道江宅外面有什么。 更没想过,要离开江汓。 就算我父母在监狱自杀,我唯一的念头,也是希望江汓不要抛下我。 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他才是最危险的。 这是一种感觉,不用依据。 “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我十八岁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走?” 江汓往前一步,远处几只停在枯枝上的鸟扑腾翅膀,飞远。 他盯着我,眼里非黑即白:“记住!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十八岁对我来说一场渺茫。 我与它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过不去,看不见。 情绪终于渐渐稳定,我知道不能惹他生气。 主动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江先生……” 他没理我,从我的手中抽出胳膊点烟。 直到他吐出的烟和四周缠绕着的薄雾融在一起,浓淡相交,最后散去。 他说:“人活着,不杀生的可能性极小,刚学会走路的人都会踩死几只蚂蚁。杀过了,再伪善,不必。”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说服我? 虽很不情愿,但事实上,我服了。 “再跑几圈!” “嗯?”我还没反映过来,江汓又将我抱到马上。 随后,他坐在我身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放在我腰上。 深呼吸,但感觉到马跑的速度并不快时,也渐渐收起了恐惧。 我们都没说话,他照着猎场的圈子,带着我绕过一圈,又一圈。 身后便是他的气息,我有些怕,却不至于恐惧。 甚至,心里滋生起别样的情愫。 这算是头一次,我和江汓单独待在外面。 …… 绕了几圈,阿城过来叫我们吃饭。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准备的食物是江汓打的那些兔子。 急忙抓住江汓的衣袖:“我想回去了!” 江汓抽手下马,然后抱我下地,目光微沉:“不尝尝?那些战利品也有你的功劳。” 第6章 我罪该万死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我哪里有功劳,骑马的是你,打猎的也是你。” 说完我不看他,但也知道他冷冽的眼神如箭般扫在我身上。 果然,下一秒,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小蘼,休想做旁观者,你是帮凶。” 帮凶二字似乎言重了,但我无力辩驳。 只能亦步亦趋地被江汓拉到屋子里去。 还没踏进大门,就闻到烤肉的味道,我自住在江宅以来,他不允许白姨给我做任何油炸烧烤类东西,一向以清淡为主。 现在倒好,刚才那些兔子,已经被人放在了烤架上。 味蕾受到刺激,转身想往外跑,江汓握着我的手抓紧几分:“去哪?” 我深呼吸,最终摇头。 吃饭的时候,我和江汓还有阿城三个人一桌,其他人在另一个桌子。 我连筷子都没碰,一直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而江汓也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喝酒,一杯接一杯,酒意都醉在了他眼里。 有几个人过来敬酒,江汓反倒是把杯子放下了。 他们面面相觑,大概是知道江汓心情不好,便赔笑着转移目标,杯子举到我面前:“江小姐,你初次来猎场,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也请多包容。” 我从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在江宅足不出户的人,哪里有机会说场面话。 有些无措地看向江汓,他却恍若未闻,往我碗里夹肉。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求救。 可我,偏不。 端起江汓面前的酒杯,动作学着他们的样子:“你们人是挺好的,但这猎场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话音一落,对面的人,连同我们这桌的阿城脸色全变了。 本来因为喝了酒脸色发红,现在全成了惨白,一个个额头开始出汗,低着头,面朝江汓,想看却又不敢看。 江汓淡定地替我夹肉,直到满满一碗才搁下筷子,眼睛瞟向我:“理由?” “理由就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弄了猎场,滥杀无辜,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我说完,把杯子里他剩下的半杯酒喝完。 头一次喝酒,从舌头麻到了喉咙,烧到了胃里。 难受。 其他人不敢动,举着酒杯等江汓发话。 他和我杠上:“所以我罪该万死?” 我愣住,坐回他身边。 他说那句话,语气里哪里有一丁点儿觉得自己罪过的意思?倒是对面那些人听到这四个字吓得不行。 “不不不,江总怎么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是我们,是我们……” 江汓慢悠悠地倒着酒:“首先,这里上百个员工,靠养这些畜生为生。其次,每年到这里来过猎瘾的商人不计其数。小蘼,我这是做好人好事。” 我懵住,从来不知道人间烟火这样难食。 “对!江总好人有好报!”阿城开口。 其他人也都跟着他说,江总好人有好报。 “举着做什么,喝!”江汓把他刚倒满酒的杯子端起来,举了举,然后在桌边靠了靠,仰头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喝酒的动作上下滚动。 那些人急忙喝完酒,脸上的惨白终于又恢复微红。 “法西斯!”我小声嘀咕一句。 “法西斯?”江汓竟然听到了,他继续倒酒:“碗里的东西,解决掉,全部!” 我看着一整碗的肉,本来就难受,又喝了点酒,胃里翻起恶寒。 “没听懂?”江汓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 我不敢再过分,哆哆嗦嗦拿起筷子,夹起肉,眼眶泛酸。 这一刻终于意识到,我父母的死对我而言的意义是,我失去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原以为江汓可以让我依靠,可这是我最错误的想法。 满腔委屈一个劲儿把东西往嘴里塞,低着头,不想让江汓看到我眼眶里的湿润。 直到碗里干干净净,才惊觉周围没有任何声音,脸刚才的觥筹交错声都没了。一抬头,原来所有人都在等我一个人,都在盯着我吃。 江汓淡定地放下酒杯,起身:“散了吧!” 车内。 他的车内温度比外面高一些,身上终于得以回暖,暖到我的心跳很快。 江汓坐在我旁边,让我往他身边靠拢。 “难以下咽?”他语气里并没有关心。 我胃里还在难受:“还好。” 他让司机阿城把柠檬水从前面递过来,拧开盖,给我:“喝。” 柠檬水,很酸。 我下意识皱眉。 他却坚持:“加了糖。” 没再别扭,毕竟柠檬水能解腻,抱着杯子喝了几口,终于好受一些。 “小蘼,我们赌一把?” 第7章 你希望我来 我呆滞地看着江汓,他眼里带着我读不懂的神色, 总有种命运齿轮即将被翻盘的错觉,真希望突然来一场狂风暴雪,掩埋了先前的一切。 从我父母死后,江汓变了,我也变了。 从前是冷漠,现在,他似乎在刻意调教我。 “赌什么?”我声音都在抖。 并不了解他,但我明白他是个很厉害的赌徒,否则,也不会因为做这样粗暴霸道的事情。 不过是因为我被人吓到萎靡不振,他便逼我到猎场打猎,还让我亲自吃掉那些东西…… “你很想走?” 我心中亮起弱光:“对,等我十八岁之后,我便走!” 江汓严肃地盯着我,十指相互扣着,似在做一个决定。 半晌,他说:“我给你安排学校,半年时间,你一定会求我让你退学!” “如果我没有,江先生要如何?”我被学校二字冲昏了头。 没想到江汓竟然松口,愿意让我去学校。 “半年内,你混得好,十八岁后我让你走。”他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否则……这辈子休想逃出江家半步!” 头皮发麻,浑身透寒。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给我机会。 我赢了,风生水起。 我输了,万劫不复。 ———— 转眼隆冬,江宅里从来没有任何节日。 反而节日里会变得冷清,尤其是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家里会只剩下我和白姨,五年皆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我进不了画室,只能整日窝在江汓的书房看书写题,把以前家教教过我的知识,一遍遍重新搞定。 来年春天开学,我直接念高一,一定会赢得漂亮。 赢江汓的感觉,一定会很满足。 那段时间,我仍然每天做那个永无止境的梦。 每次惊醒,都身心疲惫。 直到,二月二十八日那晚,我彻底失眠了。 不是因为梦,而是因为第二天,便是我去学校的日子。 江汓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踏足这里,似乎忘了还有一个江荼蘼。 那晚我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良久之后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刚弹坐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外面走廊的暗光朝我走来。 也不等我开口,他坐在我旁边,开口便是一句:“睡不着?” 瞬间更加紧张,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 “明天就要上学了。”我现在见到江汓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滋味。 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纵横交错,复杂到我思绪混乱,所以没了睡意。 江汓拍了拍我的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躺下去。 这是我等了好几年的机会,为什么后悔。 可刚闭眼,便感觉到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表情严肃,眼神却是特别的。 他说:“五年,小蘼长大了。” 我才惊觉他语气里带着酒意,虽淡却真实。 “我要睡觉了,你在外面喝了酒,就赶紧去你房间睡!”我莫名有些心慌。 该怎么解释,十岁那年睁开眼便是躺在他的床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从此,我的世界便只有他。 江汓的一切,我都不了解,但他在我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呵……”他突然轻笑起来,“你在怕我。” “没有,我只是……” 他眼神深了几分:“明天送你上学?” “不用了,让阿城送我就好,江先生你日理万机……” 正要继续说下去,江汓眉头一挑,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冷冽。 我只能认命:“好,那就麻烦江先生了。” 他这才缓了神色,在我脸上摸了一下:“小蘼第一天上学,再忙,我也会去。” 这句话如同羽毛,飘摇在冰雪山上的一片羽毛,远了你看不见它,因为被雪山本身的颜色掩盖,可你凑近了,它却有融了整座山的力量。 他走之后,我安稳睡着,再无梦魇,直到白姨叫我起床。 睁开眼,我快速洗漱,穿了过年的时候就让白姨准备好的休闲装,把头发扎成马尾。 白姨说,高中生都是这样。 刚下楼,便看到江汓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餐。 他偏头一瞥,黑如曜石的瞳孔收缩一下,又很快恢复常态。 “过来吃饭。”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整个吃饭的过程,明显感觉到有视线追在我身上,我的头越来越低,都快埋进吐司面包里。 好不容易熬到他放下碗筷,我松口气,抬头,他的背影高大挺拔。 …… 去学校的路上,阿城开车,我和江汓坐在后座,一路无话。 下车前我问江汓:“你会来接我放学吗?” 他看向我:“你希望我来?” 第8章 由我接送你 我一愣,立马摇头:“我念的是高中,不是幼儿园,江先生不用接送我。” 车子外面那些学生也都是自己上学。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让江汓高兴了,他原本轻皱着的眉一松:“嗯,小蘼长大了,江家多了一个读书人。” 阿城在前面笑:“江总说的是,江小姐聪明,成绩在学校一定名列前茅。” 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奚落,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谁知没走几步,阿城也下来,走到我旁边:“江总交代,我代他带你去教室。以后每天由我接送你。” 我顿时停住脚,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拒绝。 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看不到车内,但我知道江汓在里面。 …… 第一天上学,高一下学期的课程。 踏进教室,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 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过,站在讲台上,有些懵,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你们好,我姓江,江荼蘼。”我捏紧拳头,“以后,请多指教。” …… 对班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他们朝夕共处了一个学期,已经彼此熟悉了,而我只是个插班生。 显得和这个集体格格不入。 但还好,我没有别的任务,只需要好好学习。 坐我旁边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男生,他个子很高,左边脸上有一处酒窝,时深时浅。 “江荼蘼?”他手上转着笔,“我叫蒋蔚然。” 我看了眼他本子上的笔迹,字迹不张扬,但很有力道,透着光。 点了点头,坐在他旁边。 谁知他再次开口:“江荼蘼,你很漂亮。” 我拿书的手顿时僵住,不敢妄动分毫。 第一天上学,第一个跟我说话的男生,话里的内容…… 通通让我不知所措。 埋头看书,希望不再想这事。还好,蒋蔚然没再说话。 从来没想过会有意外出现…… 晚自习的课间,我趴在走廊上尽头的栏杆上发呆,无比思念那个人。 头一次过了晚上九点,我还在外面。 “江荼蘼。” 我一惊,转身便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很长的麻花辫的女同学带着两人走到我面前。 她身后的两个女生下巴抬得很高,挑衅地看着我。 “什么事?”我问。 那人见我的态度,一把推在我肩上,把我推到墙角:“蒋蔚然上午和你说什么了?” 蒋蔚然…… 我懵了一下,不懂人情也不懂世故,只习惯了实话实说:“他说,我很漂亮。” 对面的三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上前揪住我的马尾:“你再说一遍?今天才刚来半晌,地皮都没踩热,你就开始勾搭人么?” 第一次被人扯头发,头皮一阵发疼,从没这么慌过,甚至能感觉到有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 我一急,一脚就踹过去:“你走开!” 女生突然被我踹了一脚,有些发愣,随即抬手就往我这边呼过来。 我正要躲,听到一个声音:“林菀,你做什么!” 然后一只手抓住了林菀的手腕。 “蒋……蔚然,你……你怎么来了。”林菀看到蒋蔚然,表情明显变了。 我仍然有写发懵,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我以为学校里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结果竟然还有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林菀,你听好了,不要再找她麻烦。”蒋蔚然换了表情便不再像一个好学生,而是像一个不良少年,眼里是轻蔑和傲气,“我知道你作,就因为我跟江荼蘼说了句话,但林菀,你了解我的,我向来只说心里话。江荼蘼的确比你漂亮。” 刚说到这里,上课铃响了,我急忙小跑到教室。 没坐下多久,蒋蔚然也回来了,在我旁边坐下,书本一翻,看了我一眼。 “没事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温和的蒋蔚然。 我摇头,不想再多言任何一句。 好不容易熬了四十分钟,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我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兵荒马乱的结束了。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阿城站在车旁朝我张望。 瞬间像看到亲人一样加快步伐过去。 他替我拉开后座车门,只一眼,我就看到坐在里面靠着车座假寐的江汓。 上车,我低着头喊了他一声:“江先生,我放学了。” “嗯。”他闭着眼应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啊?” 江汓没答,只伸手把我拉进他怀里。 身上的酒气弥漫在车厢内,我嫌弃地推了推他,可他把我搂得更紧 他开口,带着几分口齿不清:“小蘼第一天上学,怎么能不接你回家。” 第9章 不该有期待 原本因为蒋蔚然和林菀弄得不好的心情,在听到江汓的话时,心里那点聒噪和委屈被抚平。 可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而是靠着座椅睡了。 阿城把车开到江宅,开了车门让我下去。 “江……” “江总他不留宿。” 刚被捂暖的心又凉了半截。 …… 夜晚,躺在床上,我心里仍有期待,期待江汓明天会出现,送我上学。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只等来了阿城。 阿城是个话不多的人,留着胡子,大概三十出头,永远一件休闲外套一条不够干净的牛仔裤。 “他呢?”我坐在后座,似乎车内还残留着江汓的味道。 阿城回答:“江总在忙。”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是么?也就第一天接送我而已。”我看向车窗外,尽管三月,仍旧是乍暖还寒。 跟江汓一样,忽冷忽热。 原本不该有期待。 算了,算了,好好学习便够,奢望他给我好脸色做什么。 可事与愿违的是,到了教室才看到,我的书和笔,被人扔了一地,就连课桌都被人踹倒。 时间尚早,里面的同学稀稀拉拉坐着。 我默不作声过去拉起桌子,蹲下去捡起地上一本又一本的书。 忽然,一只脚踩在我刚要捡起的书上。 我一愣,抬头,正看到林菀那张笑得甜美的脸。 “让开。”我声音不大,因为我知道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瞎,他们都视而不见。 “我要是不让呢?”林菀弯下腰,再次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书就往我脑袋上砸。 那一瞬间,头上被重击,只剩五雷轰顶。 紧跟着,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人分别抓住,林菀一脚踩在我鞋上。 我不会打架,甚至没有动手过,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吓坏了。 林菀原本很甜美的脸,在这整个过程中,变得狰狞。 “菀菀,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其他同学陆续要来了。”拉着我右手的女生说道。 林菀皱着眉,把我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警告你,别把这事儿告诉蒋蔚然,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在做梦? 可脸上快沸腾的疼却是真实的。 林菀在她自己位置上笑得邪恶,也是真实的。 蹲下去捡书,手都在抖,双腿也有些麻,我该有什么反应?脑子一片空白。 正捡着,一只手伸过来,吓得我尖叫一声,本能地往后缩。如果不是那只手放下书转而把我拉住的话,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江荼蘼,你有没有事?” 听言,我才看清这人是蒋蔚然。 “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我说话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也很直接。 蒋蔚然脸上的酒窝更深了,然后替我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在桌上,还把书上的灰都擦掉。 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不远处林菀的眼神阴狠。 心慌意乱,紧张到后背都开始发汗。 十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十岁后到现在的记忆,也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是跟别人发生冲突的。 没人告诉我这应该怎么解决,我只知道现在很担惊受怕。 为刚才的事赶到后怕,为之后的未知而惶恐。 果不其然,中午放学,我刚走出教室,就被两个女生拦住。 她们正是林菀的那两个小跟班,名字我都不知道。 “跟我们走一趟!菀菀找你有事!”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往楼梯口走。 “不准走!”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我脚下一滑,直接往下滑了两三层阶梯,慌忙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滚下去。 惊出一身冷汗。 那两个女生也被吓到了,转身就跑。 我呆一瞬,继续下楼,连呼吸都时缓时急。 以为到了学校门口,上了车就好了。 结果,刚踏出学校大门,正搜寻阿城的车和身影,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我去公墓看我父母那天一样。 “别出声,跟我走这边!” 学校放学,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不起眼的我。 直到被塞进一辆面包车内,那人松开了我的嘴。 驾驶室有一个年轻一点的人,但车子并没有发动,只是停在路边。 我回头一看,心都跃到了嗓子眼。 抓我进来的人脸上,干瘪无光,皱巴巴的,满是疮痍。右眼只是空腔,整只右眼都没了,左眼也尽是浑浊。 我记得他,是他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我父母明明死于自尽。 “你……离我远点。”我除了害怕,还有绝望,“不不不……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 良久,指着自己已经空掉的右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第10章 我会再找你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第11章 冷进了冰窖 我赶紧低声和蒋蔚然说了再见,然后朝车子走去。 走近一看,才看到江汓的眼神很冷,冷进了冰窖。 “江……”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江汓没说话,阿城替我打开车门。 “江小姐,请上车。” 车内的温度,不比车外春暖花开。 我刚坐好,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适应很快。”江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他正好抬起眼皮子,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他又说:“和同学关系不错。” “没有。”我急忙否认,手却抓紧了书包。 江汓的目光却瞥向我身后。 我一愣,心底生凉,发现蒋蔚然正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朝我挥手。 “阿城,我饿了,先回去吧!”我不敢想,再多待一分钟,江汓会怎样。 平常阿城挺好说话,但今天却并没有听我的。 “心虚?”江汓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一个侧身,把我按在他肩上。 甚至,我们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凉薄的嘴唇擦过我的脸。 心里的惊雷瞬间炸开。 江汓他…… 上次我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公分左右,而刚才,他把我头往他肩上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我的脸,一擦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一处皮肤被灼出了一个窟窿,直烧到心里。 “江……” “嘘!”江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阿城,可以开车了。”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我,脸上漠然冷淡。 车厢内,温度最高的源体是我。 阿城文:“江总,刚才那孩子,用不用我……” “不用。”江汓用手掸了掸他肩上,我刚才靠过的地方。 这动作,让我心情复杂。 不过,阿城提到的孩子,是……蒋蔚然? 我眨了眨眼,想起蒋蔚然跟我说的话:“江先生,周末我可以出去玩儿吗?天天学习,我想放松一下。” “周末?”江汓的脸色缓和一些,“想休息?” “嗯!” 开学伊始,我受了林菀的欺负,好在蒋蔚然,事情也不算严重,但总归让我情绪低落。 “阿城,把我周末的行程推掉。”江汓很自然地开口,嘴角带着点笑意。 “可是……” “可是……” 我和阿城同时开口。 江汓皱眉。 只听到阿城继续说:“江总,周末市局的领导约你打高尔夫。” “推掉。”江汓毫不犹豫。 “别!”我急忙制止。 可是,后面半句,我是和蒋蔚然有约,而不是想和江汓出去,没说出来。 “推掉!”江汓神色严肃起来,伸手把我的耳发拨到耳朵后面,“小蘼头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出去,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心一冷,干笑一下,不敢再说话。 一路咬着嘴唇,直到车子停在江家门口,我仍然在纠结。 江汓沉着脸:“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发火,更不准……” “说!”他用一个字,拦下我后面好几不准。 我咽了咽唾沫:“那个……我其实……我周末……我……” “嗯?”江汓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 一咬牙,一跺脚:“江先生,周末我是约了同学,你……你不用为我推了行程。” 江汓顿时停下脚,我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他肩膀,前额被撞得疼。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我撞上的那一瞬,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吸气呼气。 “先生,用宵夜么?”白姨过来问了一句。 江汓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说完直接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我和白姨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你惹先生不高兴了?”白姨拍了拍我的头,“这孩子,亏了先生今天还亲自接你。” 我哦了一声,其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班上,蒋蔚然算是我的第一个同桌,也算是第一个朋友,周末出去玩,很过分吗? 是江汓自己还没听完我的话,就脱口而出要推了行程,现在跟我置气? “别呆着,去,上楼给先生泡杯咖啡,认个错。” 我垂着头,以前我惹江汓不高兴了,都会泡杯咖啡送去他厨房,然后给他捏肩。 可今天…… “好吧,我去!” 我泡好咖啡端上去,站在他书房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敢开口:“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第12章 有江先生在 里面没有回应。 我不敢擅自进去,只能又问:“江先生……” “把咖啡倒了!”他只有这么一句。 霎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以前不管他再怎么生气,只要我咖啡和人一到,说几句好听的,他总会消气。 再不济,罚我一顿晚饭也就过了。 看来今天他是真的怒了。 “哦,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注意眼睛,别老盯着电脑!晚安,江……” 咔擦,门开了。 江汓那张黑到极致的脸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我被他一吓,抖着手,咖啡直接打翻在地上。 一只手立马抓住我,把我拖进书房,同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门关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去把地扫一下。”我忙要转身。 看着他满眼怒火,料定他是因为我把咖啡洒了,还弄碎了他高价买来的咖啡杯。 江汓捏着我的手腕,一用力,我都怀疑我骨头已经碎了。 “这就是你认错道歉的态度?早点休息?注意眼睛?晚安?”他眯了眯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是九点五十左右。” “江先生,你能先放开我吗?手!手疼!”我挣了挣。 江汓松手,不再理我,坐在椅子上看文件。 我想了想,还是别忙着收拾外面地上的残局比较好,走到他身后,谄媚地笑起来:“看文件辛苦啦,我帮你捏一下。” 他没理我。 我手指头开始动,用他觉得适合的力度开始捏。 其实他很受力,用他平常喜欢的力度,要不了几下我就得手酸。 但我还是捏着,捏了很久,不仅是手酸,连胳膊都酸了。 “江先生?” “江先生。” “江先生!” 我使劲儿捏了几下,江汓放下文件,点了支烟。 “没耐心?”他终于开口。 左手夹着烟,右手用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江汓二字,被他写出来,刚劲有力,白纸黑字。 “看一份文件的时间而已,忍不了?” 我鼻子一酸,上学以来,什么委屈我都受了。 林菀扯我头发,弄我的书,还扇我巴掌。 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他江汓就是一个眼神,也会让我委屈得不行,自认为没做错什么。 眼泪缓缓往外流,江汓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落进烟灰缸里。 “哭什么?”他把烟扔了,拦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知错了?” “知了!” “说说,哪错了。” “不该惹你生气。” 拦在腰上的手紧了一下,我侧着,看不到他的脸。 我忙改口:“我不该不领情,不该在你为了我推掉行程之后,还……” “还有呢?”他问。 还有? 我想了想,半天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他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懂:“什么?” “有人找过你。”他声音听起来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疲惫。 一定是阿城,告诉江汓那天有人找过我的事。 虽然阿城也不知道是谁找我,但他一定告诉江汓我撒谎了。 这下糟了,心乱如麻。 江汓最厌恶我撒谎,虽然,我对他永远诚实。 许叔的人来找我这件事算不上撒谎,仅仅是隐瞒。 “我把这事都忘了,那人是认错人了。而且也好一段时间没见你,就没想起来。” 我头一次,撒谎了。 江汓沉默一阵,问:“怕不怕坏人?” “不怕!”我脱口而出,“有江先生在,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好听的话哄他开心。 可江汓又问:“那我是坏人,你怕不怕?” 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想起许叔跟我说的,江汓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江先生让我白吃白住这么多年,还替我处理父母的事,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扭着上半身,搂住他脖子,“就算你是,那我也不怕!因为……” “嗯?”他挑眉。 “你喝了酒都会记得来接我放学,还能坏到哪里去?就是偶尔凶了些。” 还有半句是,除此之外,性情阴晴不定,太难相处。 江汓就这么看着我,眼神很深,我都快沉进他的眸子里,越看,我头越低,越难为情。 能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掌心温度越来越高。 第13章 心悸的存在 我只觉得心都快跳出胸腔,想起在车上,他的嘴唇擦过我脸的那一瞬间。现在,那处皮肤似乎都开始燃烧起来。 “江先……” “那个小男生……你喜欢?”江汓低声问。 我一滞,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蒋蔚然。 瞬间猜到当时在车里,他为什么会突然有那样的举动。 他是故意的,让蒋蔚然看到他对我的亲密举动。 浑身说不出的酥,连手指头都在发麻。 “江……” 他的气息很近:“回答我。” “我没有喜欢他,我……”我把头越埋越低,“我和他只是同桌。” “所以,他约你周末出去,你打算怎么做?”他把下巴放在我头顶,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我不去了,” 他语气缓和稍许,拍了拍我的腰:“乖,回房间,睡!” 如获大赦般地起身:“江先生晚安!” “嗯。”他已经拿起一份新的文件浏览。 …… 直到回了卧室,我的心跳仍然很快。 江汓刚才的表亲在我脑海中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 他手掌贴着我后腰的温度,他薄唇擦过我脸的热度,让我恐惧又兴奋。 就像有一只手,拨在我心上,手指动一下,我的心动一下,完全被这只手掌控,它渐渐地,不受我自己控制,虽然长在我胸腔里,但我自己却没有了力量能掌控它。 让我害怕,又让我难以抗拒。 江汓在我心中,终究是跟别人不同。 他是让我心悸的存在。 第二天开始,我谨遵江汓的教诲,不再和蒋蔚然说太多话。 而他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他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问我,在车里吻我的人是谁。 我脸红心跳,他果然是看见了,看见江汓刻意的动作。 “他……他是……” 是谁? 江汓,是我的谁? 我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我的监护人。” 对,江汓是我的监护人,合法的,警局的人都承认的。 蒋蔚然的表情很是奇怪,似在琢磨这三个字。 最后他问:“类似于长辈?” “嗯,应该是吧。”我叹息,我似乎从来没特别认真考虑过我和江汓之间的关系。 只觉得他给了我生活,我就应该把他当祖宗。 蒋蔚然忽然间眉开眼笑,酒窝变深起来。 “原来是叔叔,可他看着好年轻啊……” 叔叔? 我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以前偷偷问过白姨,她说江汓比我大八岁,哪来的叔叔一说。 没再理会蒋蔚然,我抱着书往学校外面走。 “小荼蘼,周末出去玩的事考虑好了没?”蒋蔚然追着我问。 我支支吾吾加快步伐:“不去了,我周末有别的安排。” 可不敢再让江汓知道我想和蒋蔚然出去玩,虽然我很想去。 毕竟,印象中我就没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没有朋友。 上车后,阿城一边把车子开到前面调头,一边跟我说:“明天周末,江总说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 他还真把市局领导的约给推了? 我拧着眉:“我要给他打电话!” 阿城很为难:“先生现在应该在应酬,可能不方便……” “不行,我要给他打电话!”我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么大个人了!阿城,请你帮我拨号!” 阿城拧不过我,只能拨好号,把手机交给我。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终于接通,里面很吵。 江汓的声音里夹杂着微醺,用词冷硬:“阿城,什么事?” “你在哪?你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江先生,我跟你……” “小蘼?”刚才还冷硬平淡的语气变得温和不少。 甚至,还带着一点……欣喜?我听错了? “是我!” 没多久,电话那边的吵闹没了。 “放学了?” “嗯,对,我有话要说!”我顿了顿,“明天我不要跟你出去。” 江汓声音低下几度:“不跟我,跟谁?” 我抖了抖,这人的语气简直瞬息万变。 “不是的,你误会了。江先生,你不能玩物丧志!”我有些着急。 “玩物丧志?” “对啊,你推了行程陪我玩,不是玩物丧志吗?” 话一说完,我听到阿城在驾驶室笑起来。 而电话里,也传来一声低笑。 “小蘼,玩物丧不了我的志,但玩别的就不一定了。”他的语气里染了愉悦。 “别的?比如呢?” “比如……你。” 第14章 做你该做的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第15章 凭她教坏你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第16章 梦里那个人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第17章 心慌得厉害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第18章 扔车里就行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第19章 抱着他的腰 “然哥,原来今天不是来打架,是来看你虐狗的啊!你泡妞,你英雄救美,阵仗挺大啊!”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笑得邪气。 蒋蔚然温和一笑:“行了,你们辛苦,去喝点酒,放松放松!我把小荼蘼送回去就来找你们。” “得嘞,过不了多久,咱得有大嫂了!”另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跨上机车,脚下一动,机车发动机响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跟蒋蔚然道别,说在老地方等他。 蒋蔚然一一点头,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小荼蘼,再不走就只能等着那老头打完电话回来了。”蒋蔚然说得很轻巧。 我盯着他的机车,指着它:“用这个送我?” “不然你要我背着你么?也行啊,不过怕是要天亮才能到你家了。” …… 这是头一次坐机车,和我的同学蒋蔚然。 明明相识不过一两个月,但莫名对他是有好感。 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在白天像个好学生,成绩很好,班里的佼佼者,而私下像个做尽坏事的学生,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他好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是醉人的沟壑,盛满甜酒。 但他坏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成了笑里刀,能将人溺在里面。 亦正亦邪。 头一次坐在机车上,蒋蔚然让我抱着他的腰,我难为情,就只是抓着他的衣角。 快到江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江宅灯火通明。 我让他停下来。 “怕你家人看到?”蒋蔚然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我点头:“蒋蔚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啊……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去吧?明天见,好吗?” 他笑得更深了:“好好好,行,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着急了。” 随后,我转身就往前跑,没多久,便听到机车重新发动的声音。 …… “废物!”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汓砸了杯子的声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弄丢了!” 我深呼吸几口,刚进门,还没叫出那声江先生,就听到白姨一声尖叫。 “江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宅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全都站在江汓见面前,垂头丧气,怕得要死。 而江汓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说蒋蔚然是痞气,那么江汓是绝对地霸气,给人不怒自威感。 况且此刻,他已经怒了。 听到白姨的喊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原本围着江汓的人直接让到两边, 大事不妙。 我急忙主动跑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江先生,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放学后没看到阿城的车……就……” 江汓盯着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根本编造不下去。 可我不愿意提起许叔的事,因为,我怕得到一个我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江先生,我……我真的没看到阿城的车子,然后就……” 话没说完,江汓直接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而那声小蘼,跟他刚才训人时候的语气截然不同。 “既然江小姐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姨把屋内的人都喊了出去。 江汓抱着我,越来越紧,我生怕他要了我的命。 “阿城遇到点事。”他声音很低。 他是在解释么?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嗯。” “我晚上在应酬。” “嗯。”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哪里是他的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江汓这样。 “其实……”我挣扎,犹豫,斟酌要不要告诉他事情,可话到嘴边,我竟不敢说。 刚好白姨端了牛奶过来,让我赶紧喝完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学。 江汓松手,坐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取出一直雪茄,熏好,烧燃,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喝完牛奶,没忍住看了他几眼。 “江先生,我先上楼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不想多问,哪怕是关于阿城现在的状况。 “阿城车祸住院,你不说点什么?” 我把头埋低:“没,没有,希望他没事,早点康复。” “小蘼,不要试图隐瞒和欺骗,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听得我后背生汗,点了点头。 江汓从桌上拿出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懂他的意思,把上面的视频点开,看到我两次上了老许面包车的画面。 怎么就忘了,学校门口有监控这件事…… 我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了。 第20章 保证接得住 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第21章 干净又英俊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第22章 我喜欢他笑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第23章 有多担心我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第24章 谁借你的胆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第25章 还不是乱来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第26章 在小木船上 既然我对傅瑶没印象,就说明她是在我醒来之前见到我的,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傅瑶仍旧万种柔情样:“江总亲自抱你来的。” “他为什……” “小蘼,过来。”江汓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他靠在门框上,双腿交叠。 我不得不作罢。 倒是傅瑶偏了偏头,笑着进了一辆小跑车。 江汓也没多说,让我进屋吃饭。 ———— 出门的时候,江汓刻意挑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司机,没有阿城,亲自开车。 车子从市里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小道,越往前走,车越少,风景越秀丽。 我的心情在慢慢发生变化,他要带我去哪里…… 终于,江汓拉了手刹,靠边停车并然让我下去。 下车后往前走一小段路,我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寻声一看,竟然有人在玩高空跳崖(蹦极)。 意识到什么,心脏猛地缩紧,转身往回走,想要上车。 结果江汓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去哪?” 我一缩:“我……我刚才没睡好,想回车上睡一会儿。” 江汓没理我,很淡定地不顾我反抗,拉着我进了升降梯,直接到了跳台。 显然,他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一想到自己正站在万丈高空处的一个小高台上,双腿都在发抖。 这时,江汓在我耳边开了金口:“跳下去,以后让你进画室。” 工作人员过来要给我做安全措施,我各种反抗,怎么也不肯。 “我来。”江汓让他们退让到旁边,看着我,“乖,抬手,很安全。” 我连连后退,可是他一用力,手上的东西往我身上一绕,毫无防备。 他把我带到边缘的时候,我往下面一看,吓得无法站稳。 下面是一条江。 深呼吸,这种心理恐惧,短时间内是难以抗拒的。 “江先生,我不跳,我不跳!”我连连尖叫,直接往地上蹲。 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往外凸显得厉害。 江汓扶住我的双肩,让我站起来,忽然变得温柔:“别蹲,腿会酸。” 我哪里肯听话,双腿和双肩一直在抖。 “江先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万一有半点不妥,是会出人命的,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一往下面看就腿软。 江汓燃起一支烟,“没勇气?” “嗯。”我点头。 “没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帮你。” 刚听到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都腾空飞了出去。 “啊……” 我的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后背全是惊出来的汗。 脑袋嗡嗡的,耳畔还有呼啸的风声…… 关键这不是直线下垂的,绳子会随我的重量或者我无意间偏转的动作不断变换方向。 整个在空中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敢睁眼。 整个身体在不断朝各个方向翻滚。 …… 腰被一双手抓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软了。 江汓站在船上,替我解开绳扣,随手一扔,把绳子扔了出去。 然后搂着我坐在小木船上。 胃里仍然还在翻江倒海,脑子里还是嗡嗡声。 想蹲下去干呕,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江汓身上坐着。 心里委屈,热泪夺眶:“你刚才答应过,如果我跳了……” 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摸出烟盒,抖一支烟出来,再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后画室可以自由进出,满意?” 此时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停。 江风一吹,江汓身上似乎带着春江水暖的味道。 “那……”我想要继续问下去。 结果根本不给我机会,忽然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这,是江汓第二次吻我。 不是在车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江中的船上。 这个春季,我心里繁花似锦。 十六岁这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我的世界,心花怒放。 江风更暖。 直到呼吸乱了,他另一只手里的香烟也燃尽,我才得以解放。 急忙偏头看风景,以掩饰心猿意马。 还好,船夫在前头,我们在船尾,他看不到。 “不怕了?” “嗯。” “害羞?” “才……才没有。” 江汓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你脸红了。” 然后,我浑身发软,心酥一地。 “你……你为什么吻我?” “嗯?”他偏头与我对视,正色道,“我自己养大的姑娘,吻她还需要理由?” 我羞愤地握紧拳头,他却抬头开始欣赏风景,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十六岁的第一天,惊天动地。 偷偷打量他,硬气俊朗,举世无双。 第27章 你太过分了 船靠岸,我起身想先下船,可一站起来,腿仍然是软的,脚下一崴,往旁边一倒,幸好江汓往前一步我才没摔下去。 江汓将我拦腰抱起,跨出了船,然后将我放在地上站着,自己却蹲在我面前。 “上来。” “啊?”我瞪大眼睛,人都还没站稳,“你背我?” 江汓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自己能走?” 我试着踉跄了两步,实在腿软,还有一点点晕眩。 眼睛一闭吗,干脆趴在江汓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其实我也不小了,但是从小他都没对我这样过,为什么最近他像变了似的。 而我因为他的变化,心悸不休。 江汓看起来并不壮实,但趴在他背上竟然特别踏实。 直到坐进车里,我仿佛仍飘在云里雾里。 “刚才,刚才算是……生日礼物吗?”我有些害羞,看向窗外。 耳后只听到江汓的一声嗤笑:“这么容易满足?” 我的手一直扣着身下的座椅,扣得指甲都疼了。 “我……可是……”我琢磨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刚才在船上被他堵在嘴里的话,“那……那我……我们……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算什么? 这问题,我终究难以启齿。 车速在我声音停下的时候,慢了下来。 江汓降下车窗,拿起烟盒子单手抖了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又捏住打火机咔擦一声,一丝烟雾散开。 半晌,烟尽。 他说:“刚才胆练开了?” “还……还好。”我没有听到回答,有些失落。 江汓:“先回城,有好戏。” 心中一动,有些期待。 但如果我早知道江汓会在我十六岁这天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宁愿在空中的时候,绳索断掉,掉进江里,一命呜呼。 …… 回城,午饭后。 阿城来了,由他驾驶。 车子路过学校,我没忍住多留了几眼。 但车子往前辗转,七弯八拐,竟拐进了一条眼熟的巷子。 我瞪大眼珠,余光却看到江汓气定神闲。 车停之后,下车。 阿城带我们进了一条逼仄的楼道,楼道很窄也很暗,越往上,我心里越惶恐。 直到在四楼,有一家人是开着门的。 阿城领头,我们进去,屋内开着昏黄的吊灯,跪在屋中的,竟然是许叔和许彦文。 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屋内七八个人围着许叔和许彦文。 那些人看到我和江汓,齐齐地喊了声:“江总,江小姐!” 我愣着,许叔大喊:“小丫头,你卑劣!小小年纪,心机深重,上次被你逃了,现在居然把我们的踪迹告诉仇人!你……你父母地下有知,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被这句话吓得连连后退。 阿城上前,一脚踹在许叔身上:“胡说什么!江小姐岂是你能诬陷的!” 说着就要抬脚再踹过去。 “不要!”我大喊,“阿城,不要!不要!” 我跑上前,给江汓说:江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江汓看了我一眼,走到许叔和许彦文跟前:“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人,是你们?捏造事实挑拨离间的人,是你们?绑了她的人,也是你们?”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就连许叔也不敢再吭声了。 我双手揪着衣服,也不敢再说话。 江汓从一个手下手中抽了把匕首出来,刀尖朝向许叔:“左眼也不想要了?” “江先生……” 我要冲过去,可是阿城过来把我拉着,不让我靠近。 此刻的江汓,侧脸对着我,杀气十足。 明明上午吻我的时候,他还那样温柔,现在一池江水都被冻住了么? 我内心震撼无比。 “江汓,你会有报应的!你……”许彦文到底年轻些,说话也不知轻重,“你让许家家破人亡,你……” “哦?”江汓的匕首拍了拍许彦文的脸,“你确定要在小蘼面前说这种……你所谓的恩怨?活腻了?” 许叔怨恨地看着江汓:“你以为用蛮横的手段,就能改变事实吗?她身上,流淌的是我许家的……啊……” 许叔还没说完,被江汓身边的人踹了一脚。 “江小姐也是你能玷污的?” “行了!”我咬了阿城一口,然后直接跑过去抓住江汓的手,“你……你太过分了!” 江汓低头,目光温柔一瞬:“小蘼,仁慈也要分对象。” “呸,姓江的,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许彦文急了。 江汓伸手抓住许彦文的头发:“你听好,事实是:她,江荼蘼,我的人,江家人。跟姓许的毫无关系。” 第28章 你不用怕我 许彦文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是对江汓的不满和怨恨。 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装。 许彦文和许叔眼里对江汓的恨,千真万确。 “江汓,你不怕因果循环吗!”许叔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盯着江汓,“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让我们闭了嘴,也改变不了你毁了许家的事实!你贵人多忘事,忘了我眼睛是怎么弄的,用不用我提醒你?” 许叔这句话,完全是破釜沉舟。 而我早已经看着他右眼的空腔说不出话来。 他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江汓让他成了现在的样子。 江汓仍旧淡定,仍旧气宇轩昂。 我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今天我生日,你说带我看好戏就是看这个?江先生,那我宁愿从今以后没有生日!” 如果,梦里的十岁生日不算生日,那么我第一次有人在生日陪我便是今天。 以前他都不回来。 现在他来了,还不如不来。 江汓弯腰,视线与我平行,眼里的阴鸷幻化成绕指柔。 他说:“他们欺负你。小蘼,我亲手养大的姑娘,岂是外人能沾染欺凌的?” 四周的人都看着我们,许家父子,阿城,阿城的手下。 他们都看着我们。 可江汓毫无顾忌,他跟我说:“欺负你的人,无论轻重,虽罪不至死,但代价还是要的。不然,江荼蘼的江字,我白给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日光都比不上此刻的他这样夺目。 后来追忆往事,我想正是我十六岁这一天,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江汓对我说了这一番话后,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确定了,他是我真正想要的。除了他,我对什么都可以糊涂可以不计较。 哪怕是我最喜欢的画作,也不比他给我的悸动来得真切和动容。 可能他仅仅是在宣告主权而已,哪怕是他的阿猫阿狗都会被他这样护着,但有什么要紧,我能跟着他就够了。 不一定他要对我付出什么,但愿意让我跟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命运。 “可是,他们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么?他们说,我父母是因为我……” “小蘼。”江汓打断我,“信我!” “呸,杀了人让父母顶罪,跟敌人眉来眼去,臭丫头,你以后死了到地下,你父母都不会原谅你!” “闭嘴!”阿城手中的匕首抵着老许的脖子。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企图用演技让我信服。 江汓双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捏着:“你没有杀人,也没有让父母顶罪。他们不过是外人,你信?” 我摇头,有点头,再摇头…… 然后错乱了。 阿城突然大声问:“你们两个,说,告诉江小姐,你们是在撒谎,说!” 他说完,手底下的人还分别在许叔和许彦文耳边说了句什么,我听不到。 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许叔和许彦文同时绝望地看着我。 许叔:“对不起,江小姐,我财迷心窍,我骗了你。” 许彦文:“是,江小姐,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不要,我要走!我……”我捂着耳朵喊叫。 我已经分不清是非。 江汓眼皮一抬,站直身子,轻扬起下巴:“阿城,这两人,好好处理!命留下,让人看着,不得出这屋半步,其他的你随意!” “是,江总!” …… 江汓搂着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听到身后是许叔和许彦文的惨叫。 但他终究没有让我看到这画面,终究没有。 等到了车上,我两眼模糊无比。 相求俯身过来替我拉好安全带,咔擦一声,把我禁锢在座椅上。 “混蛋,你真的混蛋!”我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声混蛋,已经憋了好久。 江汓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替我擦了眼泪。 他说:“小蘼,我没得选择,这样你才会信我。你看,他们不是认错了么?现在坏人很多,你还小,单纯,是非不分,容易轻信。” 容易轻信…… “可是,我觉得你是欺负他们,你是屈打成招。”我大着胆子伸手环住他脖子,让他离我更近些,“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害怕?” “怕什么?”他竟然笑了,偏头在我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嘴唇擦着我的耳朵,“你不用怕我。如果我有两条命,一条会用来保护你,另一条直接送给你。可事实上,我仅有一条命,所以我现在用它保护你,等你真正长大,我把它送给你。” 第29章 它不是首饰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第30章 你居然嫌弃 我越来越紧张,手都在抖。 这是江汓第一次送礼物给我,还是在我生日。 终于,盖子被我打开,里面的东西把我惊住了。 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手握的中央镶了一颗钻石,一条同色的链子从钥匙上的圆孔穿过,太 这钥匙形状很别致,它绝对不是江宅大门的钥匙,也不是车钥匙。 “它……钥匙么?”我很惊奇。 “嗯。”江汓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 我好奇:“它……有什么用?你……你给我买房子了?要让我搬出去住?” 直直地看着江汓,期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搬到哪去?”江汓的手一直搂在我腰上,“你先收着,收好。” 我把要是放回盒子里,推到桌上,讨好道:“江先生,你就告诉我吧!你送给我,不告诉我用途,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江汓不是磨叽的性格,也不是吞吞吐吐的脾气。 他把我搂得更近:“等你十八岁之后,如果要走,带着它,我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和用途。” 原来他一直把我在猎场的话放心上。 我当时吓得跟他说了几遍等我十八岁后,拿了父母的东西便走,他到现在还记得么? 一下子泪眼模糊,我把头靠在他胸口:“你骗子,今天还说等我长大,把命给我,你是舍不得你的命,所以赶我走么?” 今天曲曲折折,我的意志彻底乱了。 “江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还小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搂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后颈挠痒。 他呼吸凝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单手放在我下巴底下,往上一抬,他的吻落下来。 唇齿间还缠着酒香,他动作很轻,比刚才的酒还醉人。 渐渐的,他加重力道,我没多少接吻的经验,被他牵引指导,虽没学会主动,但好歹能稍微迎合。 一吻结束,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过去睡。”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捏两下我的脸:“要不睡我这里?” 我急忙从他身上下来,抱着白姨送给我的东西,又把装了钥匙的盒子拿好:“那不用了,我过去了!江先生晚安!” 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耳后,听到江汓的一声低笑。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门,终于松了口气,才发觉脸红心跳得特别厉害。 把钥匙放抽屉里锁上,然后洗澡。 最后躺在床上拆开白姨给我的礼物,是一条薄荷绿的裙子,不长,很清新。 闭眼思量,十六岁的第一天虽然兵荒马乱,但好在夜晚绵长美好。 我不去想那钥匙的用途,我清楚它贵重就好。 一夜无梦。 ———— 清晨即醒。 第一件事是拉开抽屉,钥匙还在,薄荷绿的裙子也在床尾。 不是梦。 之后几天,我和江汓达成一致,仍然在江宅跟着家教学习功课,待高三的时候直接参加高考。画室可以随意进出,而周日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门转转。 前提是,下午六点前必须到家。 一个星期过去,我终于等来一周一次独自出门的日子。 出门前,白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够了钱,注意安全。 我穿着她送我的薄荷绿小裙子,数了数钱迫不及待出门了。 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我之前的学校,只在门口观望几眼,然后去门口的文具店随意买了点东西。 然后,我去了酒吧。 现在是上午,酒吧还未营业,但已经开门了。 没开灯,有些冷清,跟夜晚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 我走到柜台前:“你好,我找蒋蔚然,我姓江。” 柜台后的小姐姐正在化妆,往脸上涂脂抹粉。 被我打扰,她有些不悦,上下瞧了我几眼,怪嗔道:“哟,然然那小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标志个小姑娘。” 我有些羞愧,退后两步。 “麻烦你……帮我……” 她拿了支摇摇欲坠的口红出来往嘴上抹:“等着啊,不过可能找不到,然然昨晚在这里喝到很晚,现在指不定在睡觉呢!” 他周末的夜晚都是这样过的?我没多问,耐心等她擦完口红,拿出手机拨号,还开了外音,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又开始描眉。 响了很久,蒋蔚然的声音传来:“老子刚睡,你打过来干嘛!要是林菀让你找我,就说我暂时死了,周一见。” 林菀……我瞟了眼电话。 小姐姐说:“不是,是另外一个妞,说是姓江,你认识吗?不认识我让她给电话费了啊!” “什么姓江姓河,让她走!”蒋蔚然说完把电话给挂了。 心底无限失落,就像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慌,还难受。 没想到蒋蔚然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在脑后了。 亏我还心心念念觉得欠他人情,对不住他,一路上都想着怎么跟他道歉。 小姐姐对我的态度也更冷了:“听见没?然然说不认识你,赶紧走吧!话费就不让你给了!这小姑娘,真是……” 我抿着嘴,从包里拿出一张刚才买文具找的二十块放在桌上:“谢谢姐姐!打扰了。” 然后转身往外走。 身后手机铃声骤起,我鬼使神差地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刚才你说那妞是不是长得特好看,眼睛很干净,特漂亮,走路慢悠悠的,说话很斯文?” 我一下停了脚,却没有回头。 那姐姐说:“好像是吧……” “是不是小荼蘼?”蒋蔚然的声音完全变了,急躁中带着欣喜。 “我哪儿知道,她都走……诶?没走,我帮你问问……喂喂,小妹妹,等一下!” 我心越跳越快,转身小跑回柜台:“蒋蔚然,是我!我是江荼蘼!” 电话那头安静了,彻底没声儿了。 我咬着嘴唇,他不会又挂电话吧?那也太丢脸了。 刚垂下头,就听到电话里说:“小荼蘼,你别动,等我,等我啊!” 霎时间,我觉得有朋友真好。 ———— 我也不好在柜台边多待,干脆给小姐姐道谢,然后走到大门口张望。 大约七八分钟之后,远远看见一辆机车飞驰未来,马达声挑衅着城市的安宁,最终稳稳停在我面前。 这才看清蒋蔚然,他也看着我。 他此刻头发凌乱,身上是一件白色体恤,虽然是春末,但穿短袖还是会凉,况且他下身只穿了短裤。 “嘿……”他头一次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头发,“刚在睡觉,挂了电话也没来得及整理仪表,见笑了,见笑了!” 他笑着,脸上的酒窝又与我的视线重逢。 “没事,我就是来找你,上次说过的。打扰你睡觉了么?”我把手上的文具递给他,“喏,这是送你的,笔记本。” 蒋蔚然眼睛一亮,接过袋子,笑得更好看了:“说过来找我结果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来,本来想着再见到你一定把你胖揍一顿解解气,但是嘛……看在你送我笔记本的份上,嗯,不揍了!上车上车!”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这辆机车了,但…… 今天我穿的是裙子。 蒋蔚然一眼瞧出我的窘迫:“没事儿,你侧着坐!要不我把车放这里,咱打车走?” 我连连摇头:“没事,不用麻烦。” 说完抓着他的衣角一跳,侧坐上去。 “得嘞,出发!”蒋蔚然喊了一声,车子飞驰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我几乎不出门,出门便是坐江汓的车,根本体会不到机车的快感和刺激。 蒋蔚然:“这段时间都在干嘛?待在家?” 我:“嗯。” 不想细说这段时间的际遇,本身不是个爱说心事的人。 蒋蔚然:“那,有没有想我?” 我想了想:“有啊,因为我答应你要来找你,可是一直又没有来,我怕你觉得我骗你,就生气。” 他在前面哈哈大笑:“是生气啊,但是也没什么,本来打算你再不来,我又去你家让你跳窗户来着。” “别了!”我吓一大跳。 要是让江汓或者白姨知道他又来找我,非让阿城…… 我见识过阿城他们收拾许家父子的场景,不想连累蒋蔚然这个朋友。 “吓你的!”蒋蔚然嗤笑,机车流畅地拐了弯,“快到了!” “嗯。” …… 三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栋田园风花园小洋房门口。 我下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蒋蔚然一手拿着我送他的笔记本,一手推开装饰性的栅栏:“喏,这是我家,目前没人。” 我犹豫一阵,还是进去了。 莫名地对蒋蔚然有一种信任。 他没有江汓高,但也比我高出很多,我刚好在他嘴唇那里。 “主要我没换衣服,也没带钱,拿了机车钥匙就来找你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先带你回来。喂,小荼蘼……”他突然转身看着我,“你说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 脸一下子红得没边了。 “蒋蔚然,你能不能别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蒋蔚然不以为意地笑着:“你嫌弃?好多女生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嫌弃!” 我只好认命,不想争执。 他家的装修风格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他家是田园式风格,比不上中式欧式大气,也没有波西米亚风那样艺术感十足,但每一处都显现着主人的品味和讲究。 “我跟我姐住,她是个画画的,经常到外面办画展,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还有个保姆。你别紧张!”蒋蔚然一边自然简单地跟我说情况,一边往沙发处走,“你坐着。” 我依言坐下。 听到他说家里只有他的时候,我稍稍没那么局促了。 头一次,去朋友家,感觉很奇妙。 蒋蔚然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十一点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个多小时,太累了,睡好就带你出去吃饭,如果你饿,喏,水果,饼干,巧克力……” “行了,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他忽然蹲在我面前跟我对视:“小荼蘼,你是真的?” 被他一句话逗笑:“对,我是你的好同学好朋友江荼蘼,我现在在你家,你赶紧去睡吧!” 他朝我一笑:“要不你也上去睡会儿?” “不不不,不用了蒋蔚然!我昨晚睡挺好的!” “哈哈哈……”他大笑,站起来往楼上走。 这便是我第一次到蒋蔚然家的场景。 他并没有把我当客人,没有对我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忍着困意陪我,反倒是随便打发我几句便让我等他睡醒。 多年后他跟我说起这事儿,说他当时其实很紧张,虽然谈过恋爱,接触的女生也不少,但那天是他第一次带喜欢的女生回家,尽管很困,但在楼上洗完澡后,也并没有睡着,而是翻来覆去好久,一直惦记着楼下的我。 第31章 我的小祖宗 蒋蔚然清清爽爽下来的时候,在楼梯口吹了声口哨朝我一笑。 “睡醒了么?那我们去哪里?我下午六点前要到家。”我不想让江汓又发火,然后把我来自不易的自由剥夺掉。 他穿着黄灰色的t恤,七分裤,双手插在兜里一蹦一跳就跳到我面前。 “行,你说什么都行!走吧!” 蒋蔚然这身行头,比刚才顺眼多了,刚才整个就是一个小混混,小痞子。 现在看起来还像个正常少年,虽然比在学校时候那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多了几分顽皮,但至少不招人嫌。 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酒窝让我也想跟着笑。 他骑着机车载我到了路边一家面馆。 点了两碗小面,他抽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把上面的木刺儿三两下磨掉递给我:“喏,你非不让我带你去餐厅,只好在路边摊儿解决,吃吧!” 我盯着面前的牛肉面都惊呆了。 白姨从来不让我吃太过辛辣的东西,也不让我吃味儿大的东西。 “怎么了?嫌?” 蒋蔚然三五几下就把面嗦进嘴里,他那神情动作,让人忍住不也想尝尝。 “没有!”我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辣得我耳朵都懵了,额头上的汗水直往外冒,眼泪花儿都在眼眶里打转,可不敢抬头。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第一次吃这种路边摊儿,别样滋味。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我:“然然,这是你小女朋友?又换人了?” 蒋蔚然摸了摸下巴:“瞎说什么,之前那些都不是!” 老板娘笑得更欢了,说他嘴甜。 出了面馆,我拜托蒋蔚然送我回去, “小荼蘼,你……以后还会去学校么?”蒋蔚然跨上机车,“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上车的动作一顿,心像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 坐上他的机车:“我会来找你的。”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让我的手按在他腰上:“坐车要有坐车的样!” 我把手一缩,拽紧他的衣服:“你别这样。” 他也没计较,车子拐了弯,突然减速了。 我一愣,朝前面看过去,一排机车停在前面,拦住我们的去路。 蒋蔚然把机车一停,单脚踩在地上。 “今天没空陪你们玩儿,让开!”蒋蔚然大声呵斥。 那些机车发动,一辆车朝我们开过来,第二辆,第三辆,第五辆…… 把我们围在中间,围着我们转圈。 蒋蔚然跨下机车:“行行行,怎么玩儿,你们说!” 我也下车,一手抱着包,一手抓着蒋蔚然的衣角。 那群人停下机车,其中一个领头的嘴里叼着烟,头上全是发胶。 “然哥,你心情挺好啊,带着妞兜风!不过……你今天恐怕是走不掉了……”那人看起来比蒋蔚然年纪大一些,嘴里少颗牙,一副流氓相。 蒋蔚然身子一侧,把我挡在后面:“冲我来,别动她!” 我心急如焚,眼看六点就要到了,我必须得回到家。 “你说不动就不动?那看你本事了!” 那些人全都朝蒋蔚然冲过来,蒋蔚然把我拽进他怀里,然后拳脚并用,跟那些围过来的人打斗。 我缩在他怀里,他身上还带着洗完澡后的薄荷味,飘散进我的鼻腔。 我抓着他的腰,他不停转身,因为被我抱着,所以拳脚不太能施展开。 那些人下手没轻重,也人多势众,我明显感觉到蒋蔚然的呼吸加重了。 “上车,上车!”蒋蔚然在我头顶低喊。 我在他的保护下到了机车旁边,急忙跨上去,双手抱着我的包,蒋蔚然坐在我后面,发动机车。他一只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放在我腰上怕我摔。 那些人也跨上车追过来,机车往前的速度极快。 忽然听到蒋蔚然在我身后闷哼一声,车头歪了一下,他直接趴在我身上。 他加快油门,抱着我的那只手越来越紧,我只觉得拦在我小腹的不是手,而是铁爪。 好在,蒋蔚然的机车技术很好,把那些人都甩在后面。 我松了口气,抱着我的手渐渐松了。 车子停在离江宅八十米远的位置。 “下车,小荼蘼,下车!”蒋蔚然的声音有些不对。 我下车后,发现薄荷绿的裙子,腰上被他的手覆盖过的那一块,润了。 汗水? 我转头,蒋蔚然直接从机车上倒到地上。 还好,机车停稳了。 “蒋蔚然!”我尖叫,跑过去。 才看到他胳膊上有一道口子…… 他本来就穿的t恤,那口子直接在他胳膊上,鲜血不断往外冒。 “你什么时候被……你……你的胳膊在流血!”我是真被吓懵了。 蒋蔚然皱着眉,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受伤了,还骑车把我送回来,他…… 一路上,一声不吭,他怎么扛过来的! “蒋蔚然……” 他皮肤很白,眉头皱很紧,脸上的酒窝也不见了。 “小荼蘼,快打住打住,别哭别哭!我没事啊!”他扯出一个微笑,在我脸上摸了摸,“你快回去,不是说六点前要到家?别晚了!我还指望你下次再来找我!” 我鼻子越来越酸,下巴也开始抖起来,盯着他的伤口,视线越来越模糊。 大概是刚才,那些人追我们的时候,拿刀把他划伤了。 难怪,我听到他闷哼了一声,难怪,他一路都没说话,难怪,他抓着我腰的手越来越用力。 是疼的,他一定很疼。 我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他扶起来。 “蒋蔚然,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敢找你,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蒋蔚然拍了拍身上的土,跨上机车,朝我一笑:“小荼蘼,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啊?”我视线还在他伤口上。 他说:“我喜欢你有时候脾气直,被欺负也不害怕,更不矫情,从二楼抓着绳子就跳下来。还喜欢你……像只小猫,声音小,眼睛干净,把我的心都挠痒了。小荼蘼,你不止一面,我都喜欢。”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四处乱串,找不着北。 他说的喜欢,也是我对他那种,朋友的喜欢? 那为什么,有点不对劲? “好了,你先回去,胳膊被刮了一下而已,刚才是个意外才摔了,那帮孙子,老子待会儿回去弄死他们一个个的。”蒋蔚然说到刚才的人,眼里尽显痞气。 我仰着脖子:“蒋蔚然,你能别打么?周一就要上学了,你……” 蒋蔚然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来,亲一个,给我力量。” “你……不管你了,我先回去了,随你便!”说完我转身,拉了拉肩上的包,一路小跑,跑到了江宅门口。 坐在沙发上,白姨说今晚吃番茄煎蛋面。 我坐在餐桌上,想起蒋蔚然带我去吃的牛肉面,食之无味。 江汓没回来,我洗完澡躺在床上,蒋蔚然胳膊上的伤,久久不眠。 打开包整理东西,竟发现两颗薄荷糖,这糖,我在蒋蔚然家的桌上见过,他啥时候偷偷塞了两颗在我书包里! 想起他身上沐浴露味道也是薄荷香型的,心里那点急躁也随之散去。 虽然晚上吃糖不好,但我还是剥了一颗放在嘴里,凉凉的。 从来没这样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希望快点到下一个周日,我会去找他。 今天那些人打架虽然厉害,但蒋蔚然也不差,如果不是因为护着我,他…… 他根本不用跑,更不会受伤。 头一次,我觉得自己的存在,会给人添麻烦。 可我这样一个麻烦精,蒋蔚然为什么还会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这种喜欢,也跟我对江汓那样的感觉相似? 我跟着江汓六年,而蒋蔚然才认识我多久…… 他怎么会…… 带着胡思乱想,我睡着了…… 我知道,我又欠蒋蔚然一个很大的人情,这人情,用无数个笔记本都还不清。 ———— 在家待着学习了好几天,江汓都没有露面。 又过了两三天,白姨告诉我江汓最近很忙,应该不会回来。但他在电话里交代她,让我好好跟着家教学习,他回来会考我。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我知道了!白姨,你有药吗?受伤后用的药。” 白姨吓一跳,急忙查看我身上:“小姐,你怎么了?受伤了?你也没进厨房啊!怎么了?” “没有没有……”我躲了躲,“白姨,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嘛!” 五分钟后,白姨给了我一瓶喷剂,说是喷在伤口上就行。 但她还是狐疑地看着我:“到底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啊,你有事可别瞒着我。” 我支支吾吾:“有备无患,以后我要是哪儿磕着了,可以……” “呸呸呸,别说蠢话!”白姨说完就收拾碗筷了。 …… 到了周日,又是我的自由日。 我穿了休闲服,背了个小包,在里面塞了钱和喷剂,出门就直奔蒋蔚然的家。 站在花园房栅栏外面,我正犹豫要喊他的名字,还是直接推门进去,一辆熟悉的小跑车就从远处驶了过来…… 而车子停稳在我身后的小路时,我终于想起这车属于谁。 第32章 怎么回报我 天下的事,大概就是这么巧。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花园房的主人,那个蒋蔚然口中的姐姐,就是傅瑶。 这个满身气场的女人,就是蒋蔚然同母异父的姐姐。 因为同母异父,所以她姓傅,他姓蒋。 “诶?小蘼?”傅瑶甩手把车门关上,踩着高跟鞋就向我走来,嘴角就那么勾着。 我吓了一跳,拉了拉书包带。 她穿着紫色的一字肩上衣,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美不胜收。 “我……嗯,傅瑶姐姐。” 她半蹲着与我平视,随即又朝我身后瞧了一眼:“你……是……来找然然的?” 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握着书包肩带的手越来越用力。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傅瑶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跟我进来吧!” 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完了,傅瑶会告诉江汓,江汓回来之后一定会动怒…… 他不止一遍说过,我不能再找蒋蔚然这群小混混。 “傅瑶姐,我就不进去了。”我转身,心里紧张。 傅瑶涂着淡紫色口红的嘴一咧:“哎哎,别走呀!来都来了,姐姐还能吃了你不成?” …… 进屋,蒋蔚然半躺在沙发上看球赛,嘴里含着棒棒糖。 “姐,回来了?”蒋蔚然听见动静喊了一声。 傅瑶牵着我的手把我往沙发牵。 “姐,这次画展还成么?那个江总有没有去给你捧场?”蒋蔚然把眼睛往这边一斜,顿时噤了声。 一双眼睛就那么盯着我,然后眨了眨,瞬间笑了:“小荼蘼,你怎么来了!” 傅瑶松手,把我往蒋蔚然身边推了一把,语气有些酸:“哟,有了小伙伴就不要我这个姐了。” 我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不是因为怕傅瑶,也不是因为怕蒋蔚然。 而是因为蒋蔚然的那句,江总有没有去给你捧场。 江总……是江汓吗? “没,我是没想到你把她给带来了。”蒋蔚然笑得合不拢嘴,“来找我玩儿?” 我顿时想起来,从书包里拿出喷剂给蒋蔚然:“给你,听说有用!” 傅瑶一把将喷剂拿在手里,笑出了声:“瞧瞧,咱小蘼就是体贴!你俩聊,我上楼,一会儿带你俩出去吃饭!” 说完把喷剂抛给蒋蔚然就上楼了。 我捏紧拳头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告诉江汓,千万别。 “喂!”蒋蔚然朝我扬了扬下巴,“来,帮我喷药。” “我不会!”我实话实说。 他瘪嘴,也没说什么,自己开始喷药,但嘴角一直都勾着,看起来心情愉悦。 我看着他的伤口,过了一星期,也已经结痂,但他还是往上喷药。 “那,既然快好了,我就先回去了!”我低着头,心里有些复杂。 蒋蔚然一把抓住我胳膊:“别啊,刚来就走?还真是送药?没点别的心思?” 他的酒窝越来越深,如沐春风。 “没了,上次的事,抱歉了!”我急着回去,很怕傅瑶会告诉江汓我来找蒋蔚然的事。 人在心虚的时候,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蒋蔚然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他说:“好,那……既然你心里有愧,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啊?”我抬头,不解。 他低头看了眼伤口:“帮我吹一个呗!” 我双手握在一起,手指不断搅动。 这事儿确实因为我而起…… 上前一步,我低头,隔着他胳膊几厘米的距离,轻轻吹了吹。 刚要抬头问他行不行,肩膀顿时被人扣住,下一秒,我的头撞到他肩膀。 “小荼蘼,你存心让我不得安宁啊!” 我急忙后退,更无措了。 抬头看到蒋蔚然闪闪发光的眸:“要回去么?我送你!” “可……可是你的胳膊……” “没事,这点小伤,走吧!” 他说着顺手在桌上抓了两颗薄荷糖,另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腕,把糖放在我手心。 薄荷糖的清凉味顿时在口舌尖回味起来。 ———— 这次,他仍是把我送到老地方,让我自己回去。 我手里还捏着那两颗薄荷糖,感觉它在我手心融化,融成一丝清凉,沁我心脾。 江荼蘼的十六岁,是薄荷味道的。 蒋蔚然拍了拍我的头,“小荼蘼,你是不是被我姐吓到了?她这人就这样,你别怕……不过,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我是在画展认识她的。”我也不算撒谎。 他点点头,了然的样子。 他信了。 “行了,回去吧!” …… 进门之后,白姨惊讶地看着我:“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你要在外面多待待呢!先生刚才打了电话来问你在哪……” 我心一惊,难道傅瑶给他说了?他直接打给我兴师问罪? “白姨,把你手机借我,我给江先生回电话!” 白姨欣慰地把手机递给我:“这就对了!先生挺想你的,你主动给他回电话过去,他会高兴的!” 我点头,给江汓拨号过去。 “喂?” “江先生,是我。”我心神不宁,有些紧张。 电话那头静了静。 他说:“想我了?” 我手指头仿佛被手机烫了下。 为什么江汓和蒋蔚然都喜欢问这个问题。 “江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松了口气。 听他的语气,还不知道我去蒋蔚然家的事。 但我心里梗着,是因为他和傅瑶的关系。 “你回来了么?”我又问了一遍。 “晚一点过来看你。” “好。” 可是那晚,我等到睡着,都没有等来江汓。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睁眼,他正坐在我床边,修长的手指捏着我昨晚放在床头柜上的一颗薄荷糖。 我瞬间惊醒,坐起来:“江先生!” 一段日子不见,他穿着深色衬衫,领口松了两粒扣子。 江汓把糖随手扔回原来的位置,瞥眼看我:“等了一夜?” “嗯。”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赌气地把头偏到一边。 他凑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生气了?” “没有!” 江汓轻嗤一声:“昨晚临时有事,阿城打给白姨,她说你睡了。” “我没睡着,等了你一夜!可是一夜都没听到你的脚步声!”我说着鼻子就发酸了,“你这个大骗子!” “大骗子?”江汓在我脸上轻拧了一下,“脾气上来了?” 我别过脸:“没有。” 江汓嘴角勾得更厉害了,他眼角竟带着笑:“糖,哪来的?” 隐隐觉得,他的笑意味深长。 我不敢撒谎,尤其是在江汓面前。 “别人送的……” “谁?”他嘴角勾出一丝玩味,“小蘼,我记得你没有朋友在国外。” 这是国外的糖么?我惊诧无比,心跳得怦怦怦的。 “我……我之前的同学给我的!他……他有亲戚在国外。” 江汓看着我,眼神深深。 “嗯。上周做过的试卷,吃完饭拿给我。” 有些问题,现在不问以后就找不到机会了。 在他起身之前,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最近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 江汓有些意外,我以前从不问他这样的问题。 “有事。” “什么事,人在哪?和谁?”我从不知道自己这样话多。 他眉头皱起,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你想说什么?”江汓站起来,神情严肃。 我头一仰:“你是跟傅瑶姐在一起么?昨晚。” 他紧紧盯着我,眼神散发出危险讯号:“你问题太多了,吃完早饭把上周的卷子给我检查。” 心里无限失落。 吃过饭,我把卷子给江汓,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我的卷子靠坐在沙发上。 我就在他旁边,呼吸都快凝窒了。 耳边是他翻阅卷子的声音,心里想着他昨晚跟谁在一起…… 他和傅瑶是什么关系,他竟然不远千里去她的画展。 “这道题!”他把卷子往桌上一拍,“家教教你这样解的?如果是,她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我急忙往卷子上看…… 这套卷子我还没来得及给家教检查。 这题…… 我瞧了半天,也没什么毛病。 “这……这个我……” 江汓俯身,用夹着烟的手指在卷子上点了点:“第三个步骤开始,一步步错到底。” 我仔细一算,果然…… 垂下头,感觉犯了天大的错。 见我一直纠结,不会验算,江汓把烟扔进烟灰缸里:“算出来再吃饭!” 说完他上了楼。 我委屈得要命,是我不够用功所以错了么? 一道题而已,他那么计较做什么。 白姨给我端了果汁:“哎,先生也是,一道题就不让你吃东西,先喝点果汁!” 我咬着嘴唇:“白姨……他……” “江总在么?”门口有人问了一声。 我一偏头,赫然看见傅瑶和蒋蔚然同时站在门口。 一个笑得妖艳,一个笑得温暖。 白姨忙迎过去:“在的,在楼上,傅小姐,快进来坐!我去给先生说一声。” 我心虚地把卷子叠好,烟灰缸里还有烟蒂在冒出浅浅的烟。 蒋蔚然俨然一副学校里好学生的模样:“小荼蘼,做题?” 说完还偷偷在我手心塞了两颗薄荷糖。 吓得赶紧往兜里放,要是被江汓发现,那就完了。 “嗯,有一道题写错了。” 蒋蔚然一本正经:“我看看?” 我没好意思拒绝,把卷子挪到他面前。 他认认真真看了几眼:“这道题可以这样……” “傅瑶!”江汓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 第33章 糖是他给的 我赶紧把桌上的卷子挪过来,生怕江汓用这个做文章。 尤其是,蒋蔚然还这样明目张胆,余光看到他掩饰不住地在笑。 “江总,不告而来,你莫见怪。”傅瑶起身朝那边走过去,“这是我弟,蒋蔚然,之前跟小蘼是同学呢!你说巧不巧!前几天我弟受了点伤,小蘼昨天给他送药了,哎哟,同学之间真的是关系好啊!又难得这么巧不是么?” 我双手握在一起,指甲都快被我掰断了。 耳际不再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所以江汓下楼之后,一步步朝我走来的脚步声,我完全听在耳朵里,越来越清晰…… “是么?”旁边坐下一个人来,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谁。 他的声音已经冷到雪花儿里头去了。 那片雪花儿钻进我脖子,冰凉刺骨,再无温暖。 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见过你,你也应该……” “我应该认识你?”江汓竟接了蒋蔚然的话,语气不辨喜怒。 现在,就算是我想写卷子,也没有机会了。 江汓的话问得蒋蔚然一愣,我都替他捏一把汗,可没想到他哈哈大笑,朝江汓伸出右手,中间隔着一个我。 “你好,江先生,我是江荼蘼的朋友,蒋蔚然!” 那只手就在我面前,明明是伸向江汓的,但我却无比紧张。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那只手就那么固执地伸着,而江汓也完全不接招。 我连忙转身:“白姨,白姨……我想喝酸奶!” 白姨刚好端着给蒋蔚然姐弟俩泡的茶走到我们面前:“好好好,我去给你拿!” 傅瑶坐在侧边客气又礼貌,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茶接过来道谢。 “我跟你一起去拿!”我说着起身装作很自然地样子把蒋蔚然的手推开,结果白姨手中的茶递给他,“喏,你的!” 蒋蔚然也很顺手地把茶端在手上,冲我一笑:“谢谢!” 我不敢再搭话,连余光都没有再给江汓,抓着白姨的胳膊就往厨房走。 他们,他们怎么来了…… 在厨房里急得不想出去。 白姨看出端倪,脸色也不算太好,有些责备的意思:“你之前问我要治伤口的喷剂,就是给外面那个小伙子用的?” “啊?”我把头偏向一边,然后点了点头,“嗯……是啊!他……他是我同学,我……”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位的的脾气,他哪儿见得你这个……哎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喏,酸奶要什么味的?” …… 拿着酸奶出去的时候,江汓正在抽烟,和傅瑶低声谈论什么。 见我过去,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指了指桌上的卷子:“到楼上去写!” “哦!”我准备收卷子。 谁知傅瑶开口:“哎哎,别急!卷子什么时候都能写!昨天啊,小蘼过来找然然,还给他送药。我本打算带他们去吃点东西,感谢一下小姑娘,谁知等我下楼她已经走了。这不,今天我可以登门道谢,江总,中午的时候,我们一块儿吧!总得给我这个机会感谢一下小姑娘不是?” 我的心就在这一刻被傅瑶三言两语弄得更乱了,蒋蔚然也一言不发。 她能别搅和么? 我赶紧收拾卷子往楼上走,不给江汓奚落我的机会。 谁知,我进了房间刚在桌旁坐下松了口气,正解完几道题,门就开了。 江汓一步步朝我走来,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我急得低下头,连笔都是胡乱握着的。 他的气息靠近,声音很低:“他讲的更容易懂?” 我手一抖:“没有。” 一只手指了指我正在纠错的那道题:“刚才还没弄懂,他三言两语就让你茅塞顿开,思路清晰?” 咔擦…… 笔掉到地上。 我忙弯腰去捡,起身时,却被江汓抓住胳膊,他用力,我一歪,脑袋撞到他腹部。 他按着我的头,手指穿过我披散的头发,一下一下…… “送药?” “嗯……嗯,他……” “糖是他给的?” “嗯……嗯,是……” “扔了!” 我一僵,不敢吐半个不字出来,早知道,我全吃了! “舍不得?”江汓的手指在我发间停下动作。 “没有!没有!”我连连否决。 不料江汓松开我,低头与我对视半晌,薄唇一张一合,分明藏着杀气:“吵着上学,他就是你的收获?” 说完他在我脸上一下一下轻拍。 我说的轻,是相对江汓平常的力道而来的。 再轻的巴掌,被多拍几下,脸也会红。 “江先生,我……我错了!” 我仰起头,眼睛发酸,眼巴巴地看着他。 骤然,江汓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低头,再低…… 嘶…… 嘴角一疼。 “你……你干嘛咬人!”我推了他一把。 江汓没有放开摁在我后脑勺上的手,在我额头上吻了吻:“做个记号。” “你……!” “嗯?”他嘴角轻轻勾着,“还有话说?” “没……没有!” “把糖扔到垃圾桶,换衣服下楼,十分钟。” 江汓迈着大长腿出去之后,我摸了摸嘴角,嘶……真疼! 赶紧把糖藏起来,连同刚才蒋蔚然放我手心的那两颗藏到柜子里,然后换了衣服下楼。 可以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降低存在感。 可是,蒋蔚然还是一眼就看到在楼梯口挪步的我。 他一见我,脸上的笑立马露出来。 而江汓,就在刚才的位置,端着茶品尝,不看我一眼。 他为什么能做到刚才还咬了我的嘴角,现在就若无其事喝茶? 江汓的侧脸尤其轮廊,眼神深邃,不像蒋蔚然那般,眼里总带着年少的轻狂和纯粹,不掩心事。 傅瑶也挑着下巴冲我笑。 刚靠近沙发,江汓阁下茶杯,也不看我一眼,直接伸手把我拉过去,坐在他旁边。 我下出一声冷汗,生怕他把我拉到他腿上坐下。 蒋蔚然的笑也僵了僵,但转瞬又笑开了。 “题做完了么?”蒋蔚然声音爽朗。 江汓的嗓音属于低沉有带着吸引人的磁性那种,让人心慌又莫名想要多听他讲。 而蒋蔚然语气里带着年轻的不屑,温和的时候也好,狂放的状态也好,总是年轻气盛。 “嗯,做完了!”我点头。 傅瑶身板儿一挺:“那走吧,咱吃饭去?小蘼想吃什么?” 我一听出去吃饭,本能地想都蒋蔚然带我去嗦的那碗牛肉面。 但我不敢开口。 果然,江汓说:“她不吃辣!” 说完意味深长地朝我脸上瞥了一眼。 “呀!”傅瑶单手捂着嘴,“小蘼嘴角怎么了,刚……刚才我坐这边,没注意到。” 蒋蔚然刚才也坐在我另一边,现在同样把目光投向我嘴角。 无法吭声,我的心都要烧起来了。 窘迫至极,如果不是有外人在,我肯定抱着江汓咬回来。 “走!”江汓把手里打转的打火机我那个桌上一扔,起身,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肩上。 他从来不计较,也不顾及在外人面前合不合时宜,也不怕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我和他算什么。 我肩膀都在微微发抖,但不得不按照他的步伐往前走。 蒋蔚然和傅瑶一辆车,我自然是跟着江汓。 行至餐厅楼下,江汓把车靠稳。 我刚松开安全带,他俯身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凑到我嘴角边,在他咬伤的位置吻了一下。 “你松开!”我大力推了他一把。 可他无动于衷。 “疼?” “不疼!”我赌气把头偏到一边,可他手指一用力,就把我的脸掰回来了。 二十三四岁的人了竟这样幼稚,这种行为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 “不疼?” “不疼!” “那……”他声音放轻,“再来?” “下车!我饿了!”我急得不知所错。 江汓不慌不忙调整角度,瞧着我的眼睛,下巴扬起:“或者,你咬回来?” “下车!”我再次推了他一把。 这下,他倒是消停了,但目光稍冷了点:“不想发生今天这种事,以后就少犯蠢。” 还真是翻脸比翻那什么还快,喜怒无常! …… 餐厅内。 傅瑶选的是一家中餐厅,她说自己常年泡在国外,最想念的就是家里桌上的几口菜。 其实,我挺喜欢她的职业,或许是因为我也喜欢画画的原因,又或许她是蒋蔚然姐姐的原因,我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 直到她说的那句:“小蘼啊,既然你和然然是同学,那你以后就经常过来玩儿,我很少在家,然然也是一个人,你过去吃个饭也热闹些。” 我刚好夹到一片仔姜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姨教我,夹菜的时候一定直接夹到,不能选,夹好收手,不能扔回去。 苦着脸刚要往碗里放,江汓捏住我的手,把我手腕一扭,仔姜送到他嘴里。 这下,傅瑶和蒋蔚然都看着我们。 “哦,我平常就周日有时间,如果没别的事,蒋蔚然你可以跟我一起玩。”我说了句客套话,把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了。 江汓一本正经,继续吃饭,就像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那般。 中途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碰到蒋蔚然。 他拧着眉:“小荼蘼,你胃口不好么?” “没……嘴疼,所以……” “哦对,刚才没好意思问,你嘴角究竟怎么了?” 第34章 过来我这边 我脸一红:“别问了!回去吃饭吧!” 蒋蔚然拦在我前面,不让我走:“小荼蘼,你很怕你家江先生?” 果然,他还是看出了端倪。 “还好。”我低下头。 他哈哈大笑:“怕什么,我觉得他对你很好,只是方式有些特别而已!小荼蘼,之前我姐跟我提过江总,他偶尔回去捧场她的画展,他们交情不错,我姐好像跟他……” “傅瑶姐跟江先生?”我虽然有点预感,但还是被惊了一下,“可……可是……” 昨晚我等了他一夜,他果真是跟傅瑶在一起么? “可是什么可是,走呗,回去吃饭!” 于是,我跟蒋蔚然同时回去的时候,傅瑶的脸上挂着笑,而江汓的脸又黑下去一点。 水深火热。 整个吃饭过程,傅瑶一直在邀请我多和蒋蔚然玩,而江汓沉默更多,偶尔说一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好在没有翻脸。我就应付着傅瑶,心里想着蒋蔚然给我说的话,对她的好感度又降低不少。 ———— 吃过饭傅瑶和蒋蔚然先走了,坐进江汓的车里,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江汓的脸一直沉着,我也没心思讲话。 有些事儿,宁愿相信它是命运,也不要以为它只是巧合。 弯弯曲曲的错综复杂的东西,正是人情。 那天回去,我写了卷子在床上补眠,等了江汓一夜,没休息好。 白姨上来叫我吃完饭,吃饭的时候,江汓仍旧一言不发。 冷空气充斥在整座宅子里,我吃完之后便上楼继续睡,不想待在一座冰山旁边,尤其还是会突然炸裂的冰山。 回房间摸了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等糖化完,便洗澡准备早些睡。 其实也不过九点左右。 我以为会今夜好眠。 谁知偏偏江汓不如我的意,敲了两下门:“过来我这边,两分钟!” 哪里敢推辞,下床就跑过去。 他卧室的门虚掩着,刚要推门进去,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里头一带,随即门也被关上。 “陪我喝点!”他把我扔在沙发上,也不等我回答就开始往杯子里倒酒。 心惊肉跳,我哪里是能喝酒的人啊! 一杯两杯啤酒还行,满打满算,我的喝酒经验也只有三次而已。 而且,还只是浅尝则止。 刚起身,江汓面拉着我坐在他腿上,单手搂着我,面向他。 “跑什么?” 他终于发火了,终于要惩罚我了。 我心里焦灼,但不敢反抗,不想被他再关在房间十天半个月。 “江先生,我不会喝酒。” “两杯。”他似乎很有耐心,循循善诱。 我摇头:“不行!” 他的酒不是啤酒是洋酒,我哪里喝得下一杯。 “不够?”他把酒杯拿过,放在我嘴边,“三杯。” “不是,不是不够,是不喝!唔……” 杯壁一斜,酒浸润我的嘴,从而滑入舌尖,顺着口舌深入喉咙。 只一口,江汓便把被子拿开:“那就一瓶。” 顿时没了底气:“那……那就两杯吧!” “乖!”江汓终于神色缓和,把刚才那杯我只喝了一口的酒递给我。 我接过,坐在他腿上,两人大概有二十三十公分距离。 “送药给那小混混,因为关心?”他把他那杯酒喝掉一小半。 我摇头。 “想谈恋爱?” 我摇头。 “喜欢他什么?学习好?喝酒厉害?打架狠?”他的舌齿把尾音拖很轻,我却听到责备之意。 我摇头。 他不再说话,把我松开,让我在他旁边坐着。 屋内跳过寂静,他燃起一支烟,袅袅的烟雾。 我只想快一点喝完两杯酒,喝完就能出去了。 所以,把手里那杯酒剩下的部分一并灌进嘴里,比刚才生猛多了。 呛得我鼻涕眼泪的。 江汓也不管我,手指捏着酒杯,一点点慢酌。 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瞧着啊!一杯了!” 边说我边提着瓶子往杯里倒酒,心里计算着一口喝进去我会不会醉。 想着,半杯酒已经下肚。 江汓仍旧没理我,自己转着酒杯,闲情逸致。 几分钟不到,我脑袋开始发懵,但一直惦记着要喝完两杯酒,一定要喝完。 凭着最后一点力,一咬牙,剩下半杯酒进了喉咙。 “咳……”我看向江汓,“江先生,我……我先回去了……” 江汓搁下酒杯,斜睨我一眼:“能走?” “能啊!”我舌头开始不听使唤,脑子也晕乎乎的。 他眉毛一扬:“走两步?” “嘿……嘿嘿……”我笑嘻嘻的,脚下一用力,准备往地上站。 往前一迈,两步,脚下莫名其妙就不稳了。 我脑子是清醒的,可就是晕,脚下也不听使唤。 再往前一迈,整个人直接往前跌。 膝盖一曲,直接跪在地上。 还好,手及时撑在沙发上。 “过来。”江汓继续倒酒。 我不信邪,站起来又往外走,可是两步而已,我被他拉住,脚下不稳,直接往他那边倒去。 “你……你欺负人!”我鼻子一酸,眼泪包在眼眶里各种打转。 “喝酒的是你,我一个字没说,怎么变成我欺负你了?”江汓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今天你出不去了!” “胡……胡说!”抓着他的胳膊,脑袋靠着他肩膀,“你说出不去就出不去,你谁啊!啊!谁啊!” 舌头根本捋不直,但我看着的脸,总觉得很有些奇怪,瞧着瞧着,想起他和傅瑶的事,心里更竟委屈了。 “你说我是谁?嗯?”江汓把我耳边的头发卡在耳后,下巴靠近了些。 我哼了一声,缩了缩脖子,把头埋进他怀里。 “回答我!”江汓在我脸上拧了拧,拇指指腹在我脸上来回摩着,“我是谁。” “江……江先生。”我头晕得厉害,一个劲儿那头蹭他胸口。 “只是这样?” 我心里不舒坦,往外一推,仰着脖子吼:“那你还想怎样?你别太过分了我跟你讲!” “讲。”他轻轻一笑,目光柔和不少。 “你和那个傅瑶,你……你们,你跟我讲清楚,你俩!嗯!怎么回事!说!” 江汓嗤笑一声,把我搂得更紧了。 “吃醋了?” “没有!”我口齿不清,“少……废话!给我讲清楚!” “好。”江汓搂紧我,声音低靡,“我告诉你!” 还没还嘴,他下巴一收,头埋低…… 然后,要说的话都被堵在嘴里。 我一紧张,抓着他的胳膊,呼吸比刚才更乱了。 原以为他跟之前一样,吻完就松开,但这次他没有。 “为……为什么让……我喝……喝酒?” 我听见他边吻边低喃:“因为知道你会醉。” 血液加速窜动,心跳却漏掉拍子。 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抓着他胳膊的手使不上力,干脆松开,抵在他心口。 他抓住我的手放他肩上,我一勾,勾住他脖子。 “孺子可教。”他碰了碰我嘴角,被他咬过的那个地方,“小蘼……” “嗯?” “好好学着……”他松开我,又在我下巴上吻了吻。 我看着他,平复呼吸:“嗯?学什么?” 他不答,头一偏,吻在我耳根子后面。 麻……麻到浑身都软了。 “今晚不过去了?嗯?” “我……我要……你放开我!我要回我自己房间。” 他扣住我的腰:“还想摔?” “不……不想!” 刚回答完,他将我拦腰抱起,走向他的床。 软,他的床又大又软,一触即陷。 我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不让他直起腰。 “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傅……傅瑶……” 这次,他没跟我计较,摸了摸我的额头:“闭眼!睡!” “可是……” 可是我头晕眼花,心跳加速…… “还要我多教你点别的?”他勾住我的领口,一点点往下。 我急忙松手转身侧卧着装睡。 身后,是他的一声低笑。 半梦半醒间,腰上忽然搭来一只胳膊,手就放在我小腹,随意又自然。 梦里? 我挣了挣,又睡着了。 再醒来,一睁眼,身下有个人?! 我趴在江汓身上,姿……姿势…… 被烫到一般连忙缩手下床,才发现身上穿着的睡衣并不是昨晚那件…… 脑子里顿时出现各种声音,叮咣作响。 “跑什么?”江汓睁眼,带着睡音。 我揪紧了衣角:“你都做了什么!” 我指的自然是换睡衣的事。 但江汓眼皮子一挑:“我都做了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我跺脚。 “哦?”他伸手把我拉过去,在我手背上吻了吻,“我想做,但没舍得。” 我不解:“什么?” 他松开我:“换衣服,下去吃饭!” “哦!” 出了门我才反应过来,昨晚是我第一次和江汓同床共枕。 虽然我睡得很熟,只是隐约感觉到他的手一直放在我腰上,但我仍然有些迷糊。 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仍旧面红耳赤? 洗漱完下楼,白姨正看着我笑。 “白姨,早……早安。” “不早啦!早上叫你起床,你不在房间,就没喊了。” “嗯……嗯,我……” “哎呀,来,先喝一杯温水!” “白姨,我……我……”我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在她耳边心惊胆战地问道,“我问你,男生和女生……如……如果……” 第35章 是真疼你啊 “算了白姨,我没什么问题。”我喝完水,埋着头就吃早饭。 江汓下来的时候,给了我一些现金。 我不解,正要问。 他说要去趟国外,时间大概比上次久一些,让我在家好好跟着家教学习,等他回来。 心中不舍,但我也没说什么,知道他不可能天天待在这里,知道他有别的住处。 可是,我总觉得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没吻过我。 我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眼睛,因为他是这样好看。 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本我的心里有万物生长,花开满心。 但江汓到我心里走了一遭,我的心便从此荒芜,寸草不生。 然后,江汓走了。 我过上了之前的生活,整天写卷子学习,和家教讨论一些是所谓的高考内容。 直到江汓走后第七个周六夜晚,我靠在床头看一本叫《名利场》的外国小说。 里面有句话让我怦然心动:人生一世,总有写片段当时看着无关紧要,而事实却牵动大局。 我不知道跟江汓发展成现在这样,到底有什么要紧,但我很想知道的是,我跟他的未来会怎样。 顺手拉开抽屉,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两颗薄荷糖。 是剩下的两颗。 我想起了蒋蔚然。 明天周日,我可以去看看他,也快两个月没见了。 ———— 第二天,我到蒋蔚然家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看来是不在家。 正准备转去书店去买点书看看,几辆机车飞驰而来,根本不给我走的机会,停在我面前。 “哟,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蒋蔚然那小子几天都不见人影儿,没想到等来这么个妞!上次……我记得你,对,就是你,蒋蔚然护着你那样……他可是真疼你啊!” 遭了。 我朝两边看看,捏紧拳头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我连跳崖都不怕,害怕什么?江汓的人收拾许叔和许彦文我也见过,有什么好怕的! “你……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我往后退几步,终究还是怕的。 他们四五个人,是男的,又骑着机车。 头一次单独遇到这种状况,心急如焚。 “呵,他小子,才混多少年,混在这城里,白天还装好学生,到晚上就欺负我兄弟,上次也被他跑了,回来之后又叫了一帮人把我的兄弟全撂了一顿,现在不找他算账做啥!” 我抖了抖脚,学着蒋蔚然嬉皮笑脸的语气:“你们找死?打不过蒋蔚然和他兄弟,是他的错?还有脸回来找他算账!” 我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硬着头皮,以为气势抢过他们,就是胜利。 “哟呵,小姑娘还挺横?”为首的那个人邪气地笑笑,“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随随便便就能让你缺胳膊少腿儿?” 我后背惊出冷汗,想起我做过的梦,挺直腰板儿,下巴一扬:“杀人我都不怕,还怕缺胳膊少腿儿么?” 那些人听完哈哈大笑。 这花园房本来就是市郊的一处独立房子,门前就是一条小径。 只有路尽才是市区。 蒋蔚然啊蒋蔚然,你赶紧出来救我! 心都拧紧了。 “你们,把这妞给我带上,然后通知蒋蔚然,他的妞在我们手上!” …… 被他们捆住双手带到酒吧,扔在一个角落。 现在是白天,酒吧还没营业,那几个人叼着烟,站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我瞪着眼,身体里的叛逆因子飞速生长。 也许是从小就跟在江汓身边的原因,我向来不怕事,只怕他。 但,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这次,我又看到了那个前台小姐姐,她仍然在描眉画唇,并不想关心我们这边的事,想来也是见惯不怪了。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朝我们走来。 “我提醒你们啊,这丫头是然哥疼着的,你们是没见然哥有多稀罕。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我心里头感激万分。 可是那群人完全不听,感觉理智都丧失了。 “那不行,他不稀罕我还不碰了呢!就因为他稀罕,我才把她带来。”那人缺了颗牙,说话总给我漏风的感觉。 耳畔隐隐听到门口一阵吵闹,紧跟着,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冲了进来。 前台小姐姐瞥了一眼:“你们可悠着点,要打出去打!” 她刚说完,我就看到蒋蔚然手里提着钢管,身旁的人也有几个我熟悉的,那个胖子,还有另一个瘦一些的,之前喝过酒。 他们手里全都提着钢管。 我太阳穴都跟着不停突突突:“蒋蔚然!” 我子啊角落里,他在大堂,离我五米的距离。 听到我的声音,蒋蔚然我这钢管的手明显紧了紧,转身,刚好与我对视到。 钢管的另一头柱在地上,蒋蔚然拖着它往角落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绑我的人立马上前,挡住他的路。 蒋蔚然:“你们这是,干嘛?” 缺牙男:“干!” “很好!”蒋蔚然另一只手挖了挖耳朵,双脚迈开,“老子朝思暮想的姑娘,是你们特么的能动的么!啊!” 缺牙男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你错了蒋蔚然,我们不仅要动,我们还特么要上!啊……” 我缩在黑暗中,只看到前一秒还被蒋蔚然拖在地上的钢管这秒已经出现在缺牙男的肩上。 其他人迅速朝蒋蔚然围拢,胖子和瘦子两人带着他们身后的男生一个个翁涌而上。 上次,我被蒋蔚然护在怀里,压根什么也看不到。 可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 脑子里想起江汓问我的那句话,他问我,喜欢他什么?学习好?喝酒厉害?打架狠? 且不说我喜不喜欢他,但他确实学习好,喝酒厉害,打架狠! 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打架的时候咬着牙,出书很快,被挨了棒子也不吭声,死扛着,再出手,招招制敌。 小姐姐过来替我解了绳子,但没看我一眼。 只说:“然然这是疯了,你赶紧去劝劝,别真出事了!平常小打小闹可以,但毕竟别闹出大事儿!” 我点头,站起身来:“蒋蔚然,蒋蔚然,别打了!” 蒋蔚然一顿,猛地挥两下棍子,挥在缺牙男腰上,一脚上前,朝我跨过来。 缺牙男蹲在地上直不起腰,又有几个人朝他拳打脚踢。 “小荼蘼!快过来,先出去,在外面等我!”蒋蔚然朝我伸手,“别怕,我护着你,他们要砸也是砸我身上。” 他误会我了,我不怕。 但,我还是抱住他。 他明明脸上有伤,身上肯定也有,却还是说这种蠢话。 “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上前抓住他的手,却立即被他反握住。 “傻不傻!我兄弟都还在这里,我走什么!你先出去,我保证,很快,十分钟?好吗?” 蒋蔚然眼里泛着光,酒窝在侧脸上呼之欲出。 我不想逞英雄,因为我手无寸铁。 “好,我等你,你小心。” 蒋蔚然护着我出去,有眼尖的人喊了一声,刚从地上爬起来没多久的缺牙男提着钢管就朝门外追。蒋蔚然大跨几步,拦住他,抬手抓住缺牙男手里的钢管,一脚踹过去。 然后,他拖着缺牙男就往里面走。 我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好奇心,也不想看。 唯一记挂的,是蒋蔚然不要再受伤,尤其还是为了我。 在心里默默读秒,十分钟,六百秒,六百下。 好在蒋蔚然说话还是算数的,我没数到六百下,他就出来了。 只不过,他是被胖子他们扶着出来的,腰上有伤。 “蒋蔚然,你……”我一看就来气了,“你……去医院!” 蒋蔚然一只胳膊搭在胖子身上,一直胳膊搭在瘦子腰上,其他的人都跟在他们身后。 他冲我笑:“没事,小荼蘼,那几个人被我整服了!以后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你才是我的麻烦!”我一急说了气话。 胖子脸上愧疚:“嫂子你就别骂然哥了,他……他是替我挡了刀子。” 现在情况紧急,我也懒得在意他们怎么叫我,只是让他们赶紧把蒋蔚然送医院去。 “你这是做什么,要哭啦?不疼!真不疼!”蒋蔚然额头上都有汗水,还扯出笑来,哄我说不疼。 我恨不能一脚踹在他伤口上,看他疼不疼。 ———— 医院。 因为蒋蔚然是后腰受伤,所以他只能趴在病床上。 胖子和瘦子忙着跑上跑下,而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这张脸明明就是白净到童叟无欺春风十里,可他刚才打架的样子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这人,亦正亦邪。 “小荼蘼,我知道我很好看,可是你这么看着我不眨眼,我会害羞的!”蒋蔚然趴在床上乐呵呵的。 胖子推门进来,看着手里的单子:“然哥,敢情你是没伤到肾,就差那么两三公分,不然你就完了这辈子!” 肾? “为什么?”我盯着胖子,“伤到肾和没伤到肾有什么区别么?” 不都得流血? 胖子干笑一下,蒋蔚然的脸也一红:“少说两句会死?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给你挡刀子,让你话说!小荼蘼,你别理他!来来来,喂我喝水!” “你……你伸手就能拿到了!” 蒋蔚然一下子苦了脸:“哎呀,腰疼……” 第36章 等我来认领 我哼嗤一声:“你是腰受伤又不是手!” 但是边说边拿出吸管放在水杯里递过去。 蒋蔚然知足地咬住吸管一吸,滋溜响。 “这么大个人了,还用吸管!”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回头一瞧,正是前台小姐姐。 胖子把她挡住:“周玥,然哥腰上了只能趴着,喝水不方便咬吸管怎么了!” 周玥,这名字挺简洁,也很适合她。 正看着他们,脑袋被人一掰:“看哪儿呢?今天的主角是我!” 我皱眉:“蒋蔚然,我一会儿得回去了。” 他本来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对不起,今天你来找我,都没带你吃饭,净让你担惊受怕了。” “行了,然然,你既然没事我就不多待了,你们把人家店砸了,不给个说法?”周玥看着也不大,估计就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衣服略显廉价,但眼神却是那种见惯不怪。 蒋蔚然刚要开口,胖子直接把周玥拉到一边:“该给多少我给,别在然哥面前提这些!出去出去!” 霎时,病房内就只剩我和蒋蔚然。 我俩对视着,他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我有些不自在,把水杯放在桌上。 蒋蔚然明趴在床上,只露了一半脸:“刚才他们叫你大嫂,你答应了?” “啊?”我眨眼,也才反应过来这事儿,“我……那会儿情况特殊,我哪里还有功夫计较这个!” 他眼波温柔:“那你以后也别计较了!” “不行!” 江汓似乎很介意这个词。 “那你以后还敢来找我?”蒋蔚然痞里痞气的样子又出来了,“怕了没?” 我眼咕噜一转:“怕,怕你不让我回去!耍赖皮!” 蒋蔚然把手放在我额头上,拇指摸了摸眼皮:“小荼蘼,回见!这次不送你了!” “不用送了!你照顾好自己!我……我就先走了!下周我过来看你。” “嗯,周日我在家等你,哪儿都不去……”他说完又觉得不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不然,我来接你?老地方?” 他眼里藏着蓝天大海。 看着他的眼睛,我就忍不住点头。 …… 回去之后,我一直惦记着这事儿,也惦记着蒋蔚然的伤。 一个星期过去,蒋蔚然如约而至,我出了江家大门不到百米就看到蒋蔚然靠在机车上点烟。 他的眼神跟以往不太一样,究竟是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 “出院了?没事吧?” “小伤,昨天出院的!”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为了接你,提前一天!” “那……”我往他腰上看,“确定没事?” 他揉了揉我的头:“上车!” 这次,他没有带我去他家,而是载着我到他一个人工花房。 那是已经七月。 再过不久,他大概是要升高二了。 “蒋蔚然,你到十七岁了么?”我忽然问他,没话找话。 “怎么了?盼着我成年?”蒋蔚然一路变得话很少,在听到我问题的时候,明显一愣,然后匪里匪气笑起来,“小荼蘼,你见过荼靡花?” “没啊!没见过!”我知道荼蘼是一种花的名字,但我没见过。 蒋蔚然指了指前面:“那边就是!”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花,彻底把我惊住了。 没由来的,天生一种好好感。 枝梢茂密,花樊香浓,白色居多。 蒋蔚然跟我说:“它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别的花都开始结果实了,但是它才刚盛开。如此高傲,又如此清秀。荼蘼花开,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繁盛之后留下的也许是一片颓败,又或许是归于平淡,最后的美丽总是动人心魄。荼靡的寂寞,是所有花中最持久深厚,也是最独特的,代替不了。” 我听得入神。 现在是夏季,的确是其他花开始结果的季节,只有荼蘼花在盛开,没有百花争艳。 它的香气并不淡,反而浓香扑鼻,但不腻人,余香久久。 “蒋蔚然……” “嘘……听我说完!”蒋蔚然把手指放嘴边,“第一次见到你,听到你名字,就觉得你和荼靡花很像,不是清幽,反而浓烈;虽然清秀,但骨子里高傲。”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不让我说话。 “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但是……”蒋蔚然的双手忽然落在我肩上,“但是我得走了!” “你……你去哪儿?”我仰着头,失落感突然从心底升起,“怎么这么突然?” 人工花房内香气宜人,只有荼靡花。 蒋蔚然把头偏向别处,还有些不自然:“之前在学校读书,只是闲得无聊混日子,上次出了点事儿,我不想干了。我姐四处办画展,我跟她出去转转,不能跟个小混混似的。” 他笑着,说话很随意的样子。 “可是,你好好读书不是一样的么?” 他不屑一笑:“百无一用是书生,学校里那点东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这话没错,我是燕雀,安知他鸿鹄之志。 作为朋友,我替他高兴。 “那你还回来么?” “回来?”他一边说,一边让花房的工人摘花,“我家就不在这儿,那房子是我姐当年修着暂住的。” 我点头,失落感又多了一层。 原来他跟我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等工人摘好花,包成一束,蒋蔚然拿过来塞我手上:“拿去,最新鲜的!不值钱,瞅着玩儿!” 出了人工花房,我抱着花坐在机车后面。 迎着风,听到蒋蔚然的一句:“今天晚点回去,行么?放心,我会送你回去,无论多晚!” 除了点头,我也没有别的话能说。 他是路过我十六岁最短暂的绚烂。 机车穿梭在夜色中,发自内心地喜欢这样的速度和畅快。 尤其,是他身上的薄荷味。 车子停在酒吧门口,胖子和瘦子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但这次的酒特别多,各种酒。 我坐在蒋蔚然身边,他站着,提起一瓶开过盖的酒,一仰脖子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一旁坐着的我看着都捏一把汗。 拉了拉衣角:“伤刚好,少喝点!别喝这么急。” 蒋蔚然抓住我拉着他衣角的手,一言不发,继续灌酒没有停顿。 其他人也都看着他,直到他把酒全灌进嘴里,扔下酒瓶子擦了擦嘴:“各位,我要走了,没别的话说,就是谢谢你各位跟我一起吃喝玩乐,兄弟一场。” 那几个人也都还是提着瓶子喝酒。 这就是男生之间的情谊,离别时话不多,全在酒里。 “有个事儿要拜托你们,喏,我旁边这傻妞,替我照应着,她挺乖不会惹事儿,但我怕她受欺负……” 所有的目光又突然朝我看来,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想起那束花,被我放在前台让周玥帮我收着,总有些别样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好了,话我说完了,反正这妞你们替我照顾好,别出半点岔子,等我回来领人的时候要是少了根头发丝儿,别怪我翻脸!” “是是是,得嘞,您请好吧然哥!我们知道你有宏图大志,我们这地方留不住你!我们这群兄弟也不是白交的。希望你出去闯,混出点名堂,我们哥儿几个跟着沾光!”胖子第一个打包票。 这天的夜色下,江风吹,酒精里夹杂着薄荷味。 那晚,蒋蔚然安排好事儿,已经有些醉意,但他一定要回家一趟。 我由着他,尽管此刻已经超过下午六点很久很久。 他回去之后取了个盒子出来,一手夹着盒子,单手骑车送我。 我坐在后座,一手抱着花,手抓着他,恍如梦中。 车停稳,他也下来,把盒子放机车上。 “小荼蘼。” “嗯。”我感觉我多说一个字,就会哭出声来。 “抱一下好吗?”他抿着嘴,单手插在兜里,仍旧是放松的神情。 那个好字还没说出口,蒋蔚然已经把我抱住。 这一抱,就是好久好久。 “小荼蘼,照顾好自己,等我来认领。” “认领?” “对。”他松开我,把盒子和花递给我,“你拿着。” “嗯。”我不想矫情。 “会不会想我?” “啊?”我有些泪眼模糊。 他逐字逐句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会。” 我转身就跑,我怕再多待,我会哭。 跑了好远,几十米之后,一回头,他仍在原处。 见我回头,他朝我摆了摆手,跨上机车,调头而去。 那晚,我进门已经十点。 白姨倒是没说什么,她知道我心里有数,见我手里抱着荼靡花,眼神意味深长。 “白姨,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你别告诉江先生。” 白姨宠溺地看了我一眼,让我赶紧上楼洗澡睡觉。 折腾完之后,我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盒子,里面全是薄荷糖,满满一盒子。 糖中间,有一条链子,链子串着一朵小小的,很精致的,荼靡花。 我知道,这个夏天再也回不来了。 而我似乎已经失去了这个薄荷味的少年。 他在学校里帮我,带我喝酒玩游戏,他骑着机车载我,他为了我受伤,他带我见到真正的荼靡花。 他走了。 第37章 花都枯萎了 在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一个骑着机车却笑容干净的男生出现在我生命里。 他占据了我十六岁的春天和夏天,却在秋天来临之前离开。 那年,我的春天和夏天是薄荷味的,却在秋天来临之前散去,越散越远,渐渐的没了味儿。 我明白,离别是人的一生不可避免的。 趴在床上哭了好久,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原来离别会让人难受,会痛,会没抓没挠。 如果交的朋友最终都会离别,那我宁死不愿再交任何朋友。 我把那条有荼靡花的项链放在抽屉的盒子里,跟江汓送我的那把钥匙在一块儿。 一夜无眠,到凌晨才半梦半醒。 梦还是那个梦,蓝天大海,十岁生日,沙滩人群。 我,杀了人。 第二天我的眼睛肿得像塞了两个核桃进去。 白姨让我喝温水的时候瞧出点名堂,她见过的人比我多,自然瞒不过她。 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小祖宗哟,来,到白姨怀里来,想哭就哭吧!哭够了,过几天先生回来,你可别再这样的,要他看到了,可不得了。” “嗯,我知道……呜……呜呜呜……白姨……”我扑在白姨怀里,指着自己的心脏,“可是我这里好难受,我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我觉得……我觉得我这里……这里空了一块!” 白姨拍着我的后背哄道:“好了好了,先生都舍不得让你伤心成这样,外人怎么有资格,你记住,以后别为了先生以外的人这么伤心难过,明白么?” “嗯。”我吸了吸鼻子,“我明白了白姨。” ———— 江汓是在七月末回来的,那时候,我房间里的那些荼靡花都枯萎了,我把它们做成了标本放在盒子里保存着。 我清清楚楚记得,他回来那天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吃水果。 最喜欢的花是荼靡花,我最喜欢的水果是提子。 旁边沙发一陷,我所有动作连同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的气场我太熟悉,尽管这么久不见。 手里捏着一颗提子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手腕被人捏住,轻轻一扭,提子被人一口吃了,我手指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我记得江汓不太吃水果。 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他:“还……还吃么?我帮你拿。” “这么想喂我?”江汓勾了勾手指,“还不过来让我抱一下?” 这大概就是久别重逢。 我扑进江汓怀里,什么话都不想说,我知道他会回来,他现在回来了。 在机场等航班,航班晚了点,但终究到了,此刻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江先生,我已经写完好多卷子等你检查了。”我瓮声瓮气的,“你今晚得通宵了!” 我很少用这种软绵绵的声音说话,但今天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语气,连我自己都不适应。 江汓:“我通宵,你煮咖啡陪我?” “才不要!你干你的活,我睡我的觉!” “嗯?”江汓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么久不见,你不想跟我睡?” 脑子里的画面一下子就跳脱到他离开的前一晚,我被他灌了两杯酒,和他同床共枕了一夜。 但到了晚上,江汓只让我泡了杯咖啡端到书房里,就叫我回自己房间去睡了。 第二天上午,他把厚厚一叠卷子放在我面前:“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七,除去粗心大意丢分的部分,正确率百分之九十八。” 我惊呆了,我昨天让他熬夜只是说说而已,不想他为了这卷子,真一夜没睡。 正呆滞,江汓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走到他面前,一抬下巴,被他吻住,一下即松。 “干……干什么!”我扭头不好意思看他,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他严肃脸:“熬夜的报酬!” “哦,那好吧!”我踮起脚,环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吧唧作响,“再多给点!辛苦了江先生。” …… 到了晚上,江汓说带我出去,奖励我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挺乖挺听话,卷子正确率也高。 这次,是我头一次见到他朋友。 不是他手底下的人,而是他朋友,跟傅瑶那种不一样的朋友。 我也是头一次见识到他在外面的玩儿法。 原以为蒋蔚然的喝酒划拳玩游戏就是够疯够野的了,没想到江汓玩儿的不是疯,那简直是狂。 去的时候是阿城开车,我跟江汓坐在后座。 阿城依然不苟言笑又一脸谦卑。 这里是g市,三面环山四面靠水的城市,有江有河也有海。 阿城把车开到山头下,那里好多人都在等着,不远处还停着一排排漂亮的车。 我不懂车,我只知道它们很漂亮,尤其是有一辆纯黑色的,看起来霸气十足。 我远远的,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菀。 好久不见,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她来。此刻她穿着吊带衫和小短裙,跟印象中的装扮完全不同。 见我们的车到,好多人都围上来。 江汓皱眉:“阿城。” “是!”阿城应了一声,先下了车。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条牛仔裤,简单的会的体恤衫,身形高大结实。 我听不见他跟那些围过来的人说了什么,那些人都退后几步,但终归没有散去。 这时,阿城才过来替我们拉开车门。 下车前江汓说了句:“拉紧我!” 我拉着江汓的胳膊刚下车,那些人一声声喊着江总。 其中有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走过来站定,面目有些严肃,跟武侠小说里面那种凶神恶煞的恶人没什么差别。 “你把你宝贝儿都带来了?给你助威?”他意味深长地瞅了我一眼,“养得不错,好水灵。” 他认识我? 江汓面色平静:“这是宋斯年。” 直呼其名? 我点点头,看向他:“宋……” “打住打住,江子,你这妞怎么也得叫声哥吧!”宋斯年的声音和他外表完全不同。 他的外表就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尤其是山羊胡子特别显阅历,但他的语气和神态尤其玩世不恭。 江汓把我搂住:“我的人跟我叫,有问题?” “没没没,你都开口了,能有什么问题!”宋斯年摸了一把山羊胡子。 这下倒好,原本就注视这我们的人更加投入地看着我们。 江汓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就等我?” “可不就是么!”宋斯年说完怪叫一声,“该你下赌注了。” “赌注?”江汓眉头未皱分毫,“他们赌什么?” 这时,我听到他们全都上来,开始报自己的赌注。 心惊肉跳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我赌我在西郊的那块地皮,目前价值八百万!以后发展别墅群,估值有增无减。” “我赌我手上的扳指,估值一千万。” “我赌……” “我赌我的女人!”一个胖子把自己身边的女子推出来,正式林菀,“期限赢者定。” 江汓不语,阿城过来替他发话:“江总的赌注,江氏二成股份!” 所有人都哗然了,全都说他大手笔。 我不懂他们这种游戏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林菀的脸色苍白,而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都想要江氏的股份,哪怕二成,也价值不菲。毕竟一个企业的估值才是无价。 “江总!”一个穿着紧身汗衫的男人嘴里叼着雪茄,走过来,“我们知道你车技了得,股份我们能拿到的几率太小了,但……我想……我们更愿意要你旁边这位小美女!” 听到后面这句话的时候,脚趾头都僵了,还好它藏在鞋子里,别人看不见。 江汓随意地抿起嘴,所有人都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宋斯年脸色不太好:“闹什么事儿!啊!我告诉你们,这丫头从小就跟着江子,你们打算么注意,该要股份要股份,你们闹什么!” “好!”江汓吐个好字。 我头皮都麻了。 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难道在他眼里,我就是个……物件? 可以用来当赌注? 拉着他的手松了。 同时,看到他的眉头一皱,犀利的目光就投到我身上来。 不得已,我又重新拉住他。 “王总,李总!”江汓垂头瞧了眼鞋尖,只一瞬又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既然你们带头问我要赌注……王总家里收藏的那副l大师的油画,我很感兴趣,李总办公室里……” “我懂我懂,江总,行!既然你喜欢我办公室那副油画,行!我赌它!” 江汓满意一笑,偏头低声问阿城:“场清好了?” “是!半小时前清过最后一遍!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手一紧抓紧江汓的衣服…… 直到坐进副驾驶,我心里都忐忑不静。 余光看到两旁的车子都蓄势待发,更加添了我的急躁和畏惧。 赛旗挥舞,所有的车都轰鸣着,江汓不慌不忙把手里半截烟往外一扔,就像他在发号施令一样,前面旗落。 他这才手脚并用,拧着眉一窜而出。 机械声如同野兽,奔腾嘶吼,车轮擦着地面,带着地动山摇的架势。 我的耳畔,引擎声和风声同时呼啸。 风驰电掣? 不,大概是机械和马达撕裂了风的速度和狂暴。 第38章 都快飞了魂 这一刻,我吓得失声尖叫。 从未如此歇斯底里过。 “别吵。”江汓快速斜睨我一眼。 就这两个字和这一眼…… 我终于意识到,这世界多么凶狠,而江汓的世界一角是地狱。 他平日里的那些好,是地狱里的海市蜃楼,假的,虚幻的。 如果,我不学着勇敢一点混蛋一点,如何走得下去?如何待在他身边安好? …… 车子上山后,每拐一个弯我都觉得五脏六腑快被倾倒出来了。 左弯右拐,别的车在弯道都有适当的减速,多多少少都有。可是江汓的并没有丝毫松懈。 我每一个细胞都紧绷着叫嚣着,紧张到之后,索性闭上眼。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听觉尤其灵敏。 所有的车都没有鸣笛,除了风声和引擎声之外,不再有别的。 左手被人抓住的时候我吓得又是一声尖叫,本能地拼命挣扎。 睁眼,江汓一手握着方向盘,表情严肃,死盯着前面的路,一丝不苟。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握着我的,紧紧捏住。 忽然,车身一摆,后面一辆车直接撞了过来,撞得车尾偏移了方向。 江汓捏着我的手更加用力,猛地将方向盘一打,车尾甩了出去,车头仍直接往前。 我手心全是密密匝匝的汗,把江汓原本干燥的手也浸了汗。 刚才那撞的一下,撞得我都快飞了魂,每一个器官都随着那声剧烈的碰撞而颤抖。 事实上,后面那辆车仍旧没有成功超车。 直到车子停稳,我挣脱江汓的手,冲下车就撑在山体干呕,但半晌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是胃抽得厉害。 江汓递了一瓶拧开盖的水,我犹豫一下,偏了头没接手。 后面的车也陆续到了,我脑子仍在嗡鸣。 江汓没有把水收回去,而是递到我嘴边:“要我喂?” 我瞪他一眼,拿过水往嘴里灌。 “江子,你这车技敢不敢退步一点点!往死了玩儿啊!”宋斯年走过来,臂弯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 江汓走到车后,看了看车尾,那里有一处不浅的凹陷,被刚才那车撞的。 “得嘞江子,这下你画也拿到手了,那两幅画,可价值千万啊!珍品,有钱也不一定买不到,你就玩儿几圈方向盘就弄到手了。值!” 后面的人也都上来,满脸不服气,非说刚才还没过瘾。 江汓回到我身边盯着他们:“还想怎么玩儿?还有什么赌注可以输给我?” “江总想要什么?”那些人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他们就是想赢一次。 尤其,他们想赢了江汓。 我五脏六腑还没缓过劲儿来,都拧成一团,就听到有人开口了。 “江总对油画情有独钟?我上个月去f国拍来一副后现代作品,可感兴趣?如果我们赢了,画归你,外加一千万红,如果江总败了,把刚才赢的都吐出来!” 这群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甚至开始想念和胖子瘦子他们喝酒的时候。 最想念的,是蒋蔚然。 原以为机车是危险的东西,但现在看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江汓捻了捻手指:“怎么赌?” “这个嘛……需要我们的女伴儿……让她们站在前面三百米处,不能跑,不能逃!我们开过去,谁最后刹住车离他们的距离短,谁赢!” 哦,就这样? 我手中的瓶子落到地上,水淌了一地。 如果,我站着,眼睁睁看着江汓开车过来,哪怕是出于本能我也会躲,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他为什么会带我来,我宁愿他没有回来。 抱着一线希望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可他根本没看我,只风轻云淡一句:“好!值价的油画,有多少我全要!” 刚经历劫后重生,现在又是一劫么? 宋斯年讶异:“江子,你……” 江汓没理他,弯下腰跟我平视:“怕?” “怕什么!”我忍着委屈嘴硬。 我知道他不喜欢听到自己的人服软,吐一个怕字,他会觉得我没出息。 其他人的女伴儿各种兴奋,搂着自己男人的脖子撒娇,更有甚者,当众激吻起来。 我垂着头不敢瞎看,只能看着江汓。 他伸手把我搂近,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江汓:“想我赢?” “嗯,当……当然!”他要是输,刚才赢的就没有意义了。 “那你应该做点什么?”江汓声音很低,就我们能听到。 这个角度和姿势在万人看来,简直暧昧。 “做点什么?”我没太听明白。 他朝旁边那对男女身上瞥过去,我瞧了一眼,他们正吻着,急忙收回视线,却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江汓没了耐心,捏住我的下巴低头吻上来。 眼前很黑,山风正好,可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不停,身体却僵硬到动不了。 一想到待会儿,我会被当成兔子站在那儿,还不能跑,心里就开始急躁,小腿止不住微微发抖。 这次,他吻得很用力,可我完全没有丝毫反应,全是怕,全是胆战心惊。 直到嘴上没了知觉,他松开我,语气半哄:“抖什么,嗯?” “我……我冷,不行吗?!”我抓紧了他的衣服,“你……待会儿……” “我心里有数!”他知道我会说什么,截断了我的话。 ———— 游戏开始,宋斯年吵着要第一个商场,他身边的女伴儿一走一个腿软,站在两百米远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斯年吹着口哨,山羊胡子遮住了他的下巴。 我头一次见到这样心狠的人,他上车后一秒都没耽搁,直接油门一踩,车子朝他女伴飞了过去。 我看得心惊肉跳,拳头都握紧了。 车速很快,三百米根本就用不了几秒。 只听到他女伴尖叫着要跑,可是她哪里跑得过宋斯年的车,车子追着她,完全不留余地。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不知道后面的结果,而江汓在不远处和另外几个人说着说什么。 “江荼蘼,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啊!攀上江总!” 我睁眼,竟是林菀。 她走到我身边,她说话的语气根本就不像同龄人,成熟又老道。 她也一早就认出我来,毕竟我站在江汓身边,想忽视都难。 我心里紧张得要命,没闲工夫跟她瞎扯。 “我跟你说话呢!当初勾搭了蒋蔚然,现在人家走了,你又勾搭江总,你还真是不要脸。” 提到蒋蔚然,我心里猛算,往旁边挪了两步。 “怎么,攀上高枝了,人也高傲了么?以前在学校,你可不是这样的。” “他姓江,我也姓江,我连姓都跟他一样,我攀什么?本来就站在树高枝上,只是你以前不知道!”我瞪了她一眼,一转头,江汓刚好朝这边走来。 林菀哼了一声走远了。 这时候耳边一阵欢呼。 宋斯年铩羽而归:“哟哟哟,那小妮子还敢跑!亏得我在她身上砸了那么多钱!” 江汓站定我身边:“两米六?” “对,估计会是在你之前的最好成绩,期待你打破我的记录!”宋斯年笑得豪放。 所有人都在鼓掌。 轮到林菀我才知道什么叫声嘶力竭,她之前挽着的那个男人明显喝了酒,车头七弯八拐的毫无分寸。我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认识?”江汓问。 “嗯。以前的同学。”我大致掠过,“江先生,你一会儿,会……会……会像他们一样,毫不犹豫就……就朝我……” 江汓蹲下来,比站着的我要矮一些,他头一次用这种角度看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最后说一次……”他双手抓着我的胳膊,“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那我要是害怕,可以跑吗?” 他的脸色沉下,站起身来:“尊重游戏规则。” …… 轮到我,我慢慢走到三百米远处,江汓他们抽完烟都上了车,都准备好了。 并不知道江汓为什么要那些油画,但他铁定了势在必得。 山风吹着,我穿着浅色的裙子,思绪跟着裙摆在飘。 这边有小姐姐让我别紧张,我仔细一看,她竟然是周玥。 “是你,周玥姐!”我又惊又喜。 周玥笑着:“行啊你,没想到你跟江总有关系。” 糟糕…… 她一定觉得我朝三暮四,蒋蔚然刚走,我就…… 正想着,远处传来引擎声,所有人都尖叫起来,他们都很期待江汓玩儿得到底有多狠。 其实这游戏,一来是看女人的心理素质,如果女伴躲了跑了,那铁定会让自己的男人没面子。二来是看他们的魄力…… 引擎声和车灯突然越来越近,我额头都开始出汗了。 周玥突然在我耳边说:”怕就跑,不跑是傻子。” 可是我在犹豫,我如果跑了,江汓岂不是很没面子? 以江汓的速度,三百米而已,根本要不了多久。 车子据我大概七八十米的时候,我看到车子的雨刷竟然在摆动,然而根本没有下雨,他开了雨刷做什么。 “再不跑就过到了。”周玥轻言一句。 我咬紧牙,恐惧感让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结果踩到石子脚下一滑,没了重心,重重摔到地上。 死定了…… 第39章 他替我洗脚 几秒后,两道强光突然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近。 然后引擎声突然停了,截然而至,车灯也同时熄灭。 五秒内,我被人捞起,打横抱在怀里。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近在咫尺,他板着脸,没笑也没有其他情绪。 我的双手被砂砾割破了皮,膝盖也没好到哪去,有些疼也有些狼狈。 阿城开着我们刚才开到山脚的车过来停稳,江汓一言不发把我放在后座,在门口和阿城作交代。 “告诉他们,刚才的距离不到一米,不用量。我带先带她回去。一千万红就免了,但那些画,让他们准备好。” “是。” 江汓亲自开着车回了江宅。 我正要拉开车门,就听到他喊了声:“别动。” 收回手,魂都被丢在山上了。 江汓过来拉开车门,把我抱回家里。 第一句话便麻烦到白姨:“把擦伤药拿过来。” 其实手掌和膝盖的上早已经在车上清理过了,但我也没有阻止江汓。 白姨拿了药过来,一看我膝盖和手:“小姐啊,我的祖宗哟,你又在外面玩儿什么啊!是不是又不听先生话了,啊!跟你那些小朋友出去玩儿,摔了?还是怎么了?哎哟哟,我可心疼,来来来,我给你上药。” 我听得脸一阵红,瞥了江汓一眼,他倒淡定:“我来。” 他来? 江汓利落地拧开药瓶盖子放桌上,然后拆开酒精棉袋子,扯出一团酒精棉沾了点酒精…… 我下意识往后缩:“你……轻点!” 他的手顿了一下,一手按住我的膝盖,抬眼:“好,我轻点。” 说完就把酒精棉往我膝盖的伤口上按。 “嘶……”我捶了他一下,“让你轻点了嘛!” 江汓没说话,又把其他伤口用酒精棉涂了一遍,酒精碰到伤口就钻心疼。 “哎哎哎,这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了这个!”白姨一边给我倒牛奶一边往我伤口上看,“你不是跟先生出去了么?谁让你搞成这样的?” 我现在非常想要告状,腰板直了直:“白姨,没事的,有个混蛋欺负我而已!嘶……” 江汓手里沾了药的药棉按在我伤口上,力道比刚才重多了。 “哎,还是我来吧先生!你看小姐都疼成什么样了,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江汓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最后扔了酒精棉:“白姨,收拾了。” 白姨也习惯他冷言冷语,麻溜儿地就开始收拾用掉的药棉酒精棉和药瓶。 “那些小王八蛋也真是的,玩儿起来没点分寸。”白姨边收拾东西边嘀咕。 我没忍住低笑一声。 江汓:“你今天有点话多!” …… 被江汓抱着上了楼,但他没有让我去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走向他的那间。 “你干嘛!” “三更半夜,当然是睡觉。”他理所当然。 膝盖和手上都是细小的伤口,而我也遭了一晚上折腾,完全没有困意。 不,是那种很累,却很精神的感觉。 第二次进他房间。 “可是,我……我还没有洗漱。” “膝盖和手不能碰水,今天不洗澡。”他把我放沙发上坐着,“洗脚就好。” “哦,那……我去洗脚。”我边说边起身。 现在的他在我心中无疑就是修罗,能随时要了我命的修罗。 刚才他怎么说的?距离不到一米? 要是他稍微出点差错,我就死无全尸了。 到浴室,刚放好热水,把脚泡在水里,就听到江汓问我:“在想什么?” 一回神,他竟然蹲在我面前,伸手握住了我放在水里的脚。 我完全呆住了,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脚很小,只比他的手长一点点,却没有他的手掌宽。他一下下替我洗着。 “我……我自己可以的!”我忙缩脚,他的手却握得很紧,一句话也没说。 心里头的那点委屈和气,一点点在消失。 我见过他在山上飙车的风范,当时他有多气魄,现在他就有多让我动容。 以这样的姿势在我面前,还替我洗脚,我欲求何? 心跳得怦怦怦的,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尤其,是他替我擦脚的时候,垂着眼,干净的手指轻轻捏着我的脚,一下下的,暖到我心窝子里。 之后,他把我放在床上,自己坐在我脚边,盯着我膝盖上的口子。 “还疼?” “一点点!” 想起今晚的一幕幕,我竟有点想哭。 在山上的惊心动魄,在前一秒的脸红心跳。 他拉过我的手,在手心的伤口上吻了一下,然后放进被窝里:“该睡了?嗯?” 我转身睡觉,不敢再看他一眼,再多一眼都能让我沉浸在他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中。 这是江汓么? 他手握着我脚的感觉,到现在都还在我心里绵延,还有他毫无波澜我却喜欢的眼神。 他替我洗脚,这代表我们很亲密么? 半梦半醒间,那只手还是搭在了我的腰上,就像做过很多遍那般自然。 我缩了缩,缩进一个怀抱,开了冷气的房间,因此而变暖。 可你要知道,暖的时候有多暖,冷的时候就有多冷。 …… 翌日一大早,仍是江汓替我拧毛巾洗脸,但他接了电话先下楼了。 我收拾好下去,便看到阿城往屋里搬东西,而江汓则在通电话。 待阿城走后,江汓也挂了电话,抬头见我站在楼梯口,冲我扬了扬下巴:“过来。” “这些东西,你昨晚赢回来的,看看?”他从烟盒里抖了一支烟出来咬在嘴里。 提到昨晚的事,我急忙跑过去,把阿城搬进来的东西撕开包装纸一看…… 惊呆了。 画,全是油画。 而且,全是我听说过却没见过真品的画。 江汓吸一口烟:“作为昨晚的补偿,值?” “值!”我眼泪都快下来了,太值了。 看着这些画,我也知道它们价值连城,当时我心情很好,也很开心,毕竟我就这么点爱好。 可是,也正是它们,让我对江汓的看法再次改变。 …… 江汓出去之后,我麻烦白姨替我把它们搬一套到我房间,然后其他的都放在画室。 虽然知道它们的价值,但还是决定把它们放画室。 “哎?那之前傅小姐送你的那画还在客厅放着,索性一并拿到画室去吧?先生老觉得那画有些聒噪。” “嗯,好。” 最后搬的是傅瑶送我的那副画,我自己搬的。挂的时候手滑没拿住,画摔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还好是木框镶的。 可是…… 画的一角翘边了。 下面,竟是蓝色的? 还有一幅画? 我忍了忍,避开碎玻璃渣牵着角往上撕…… 等面儿上的一张纸撕掉之后,下一张画让我崩溃。 画面上,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有一个小姑娘站在海滩边上,双手握着刀,那刀扎进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围观者都惊慌失措,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 海风拂面,阳光刺眼。 这画,跟我梦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啊……”我尖叫着把这画撕了,撕成无数个碎渣,就像要把我的梦撕碎。 我已经好久没有梦到那个梦,可是它让我的梦,有了具象的画面。 也就是…… 更真实了。 我很怕,很怕…… 捂着脸坐在地上捂脸哭泣。 白姨闻声上来,也跟着惊呼一声。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怎么了这是……” “白姨……白姨……”我抱着她的腿,不停哭。 白姨把我拉起来,抱住,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问我:“你怎么了怎么了?” “画……画……梦……画……梦……我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白姨……呜呜呜……”我已经崩溃掉,好害怕好害怕。 耳边净是那声巨响。 “胡说,小丫头,我看着你长大,你杀什么人了!”白姨呵斥我。 “我要他,我要江汓,我要江汓!白姨……呜呜呜……我好害怕,我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精神已经有些紊乱,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先生刚走没多久,他公司有事……你……要不,我给他打电话,好不好啊?”白姨语气变软,“我就说你昨晚不该出去,那么晚了,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我要江先生,我要他……” 我趴在白姨肩上哇哇大哭。 白姨无奈,只好搂着我到楼下拿手机给江汓打电话。 接通的前一秒,我一把夺过电话,把它给挂了。 这是我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把它给挂断的。 我怎么能给我杀人的目击证人打电话呢?我不能! 在沙发上缩在白姨怀里瑟瑟发抖了好久,我终于说了句我饿了,请她给我做点吃的。 白姨叹息一声,摸了摸我的头便给我做饭去了。 我双手双脚都是软的,可我还是一步步往楼上走。 我在画室里,把那些碎片和玻璃渣全都清理掉扔进垃圾桶里,又把散在地上的东西归置好,包括傅瑶送我的那副画,我把最开始那一层铺好,放回木框里,可没了玻璃无法还原。 做完这一切,我告诉白姨,睡醒了再吃。 跑到浴室,在浴缸里放好热水躺进去,浴缸边缘,是薄荷糖,蒋蔚然送我的。 含一颗在嘴里,眼泪还是出来了。 蒋蔚然,我好想你。 第40章 我送给他的 我现在好想有个人能给我拥抱,告诉我别害怕。 并且,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是你。 可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大多年少事,一般无疾终,无疾而终。 我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薄荷糖是微苦的。 我仅十六岁,所有的判断力都不足以客观。 …… 膝盖上的伤并没有彻底好,手心也是。 可我还是选择用泡澡来放松自己,不然我会无措。 薄荷糖被我吃了一颗又一颗,膝盖泡在水里有些微疼。 我要问江汓么? 傅瑶把那画送给我的目的,分明就是想让我去找她问个清楚,可她不是带着蒋蔚然走了么? 她为何把我的梦境画的如此真实,连同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都画了出来。 两刻钟后,我从与刚起来,把糖纸清理掉,抱着糖盒走出浴室,身后是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昨天,江汓还替我洗脚,甚至轻轻捏了几下。 把头蒙在被子里,我很累很困,却又不敢闭眼睡觉,我怕一闭眼,那个梦又来了。 迷迷瞪瞪不知道什么时候阖了眼。 白姨敲门叫我下去吃饭,一看时间竟然下午六点。 从晌午睡到傍晚,为什么我还是这样累?洗完脸下楼仍是腿软的。 白姨一看我的膝盖,赶紧过来:“咋回事啊?先生不是给你上过药么?怎么还严重了呢?” 我低头一瞧,膝盖竟然发炎了,估计是沾了水而且沾水时间太长。 可我没天感觉到疼,思维涣散。 从见过那副画开始,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卷子,正确率越来越高,和家教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到后来,我直接对家教避而不见,让白姨替我把卷子拿给她改。 好在高中三年的功课我都学完,每天只需要做题。 我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除了白姨。 当然,江汓也没回来。 周一到周六我便写卷子,周日我便把自己关在画室画画。 我在等我成年,拿到我爸妈给我的东西,然后是高考,考一个美术学院,离江汓远一点。 他的道貌岸然我都明白。 白姨觉得我不对劲要给江汓打电话,我跪在地上央求,说我只是不想说话所以才让家教在别的房间等我,并没有不好。 最终,她疼着我,也没有告诉江汓我的状况。 而我也发现,我画的画颜色越来越接近灰色调,阴沉黑暗。 我老是喜欢画深色调的画,越画越暗,越画纸张越厚重。 但我可以一闷就是一天一夜。 清清楚楚记得,大约一年前,江汓还说过我的画颜色太扎眼。 现在他要是看了我的画,大概会嫌它太阴暗。 但我喜欢。 扎眼的颜色很容易就可以改深沉下去,但原本就深沉的画作你要让它突然扎眼起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过是秋,一叶飘零,转眼冬至。 年关将至,家教到了放假的时候,约定明年春天再来。 我顿时闲下来,有更多的时间泡在画室里,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画室。 画室里全是我的一张张不成作品的画。 某天,白姨在外面敲门,说先生回来了。 我正画着画,手一抖,颜料错了位置,整张画就这么毁了。 “好,白姨,我马上下去。” 洗好手下楼,江汓在客厅喝茶,应该是刚泡上的。 又这样久不见,我已经习惯他突然过来,又突然很长时间不出现。 “江先生。”我坐在他旁边,情绪没有波动。 他把牛奶推给我:“家教说你最近跟她玩捉迷藏?” 我捧着牛奶没说话,心里还是没有过多的情绪。 “卷子要么让白姨转交,要么塞门缝,你的主意?”江汓抖了抖烟灰,“最近每天泡在画室的时间长达十三小时,小蘼,你逼我让你禁足画室?” “不要!”我手一抖,差点把牛奶洒出来。 我只有画室了。 “小姐最近一直不对,还不让我告诉你。”白姨突然过来,又开始出卖我,“先生,你要是关心她,找个心理医生过来瞅瞅吧!” 我:“不要!” 江汓:“不必!” 我一怔,不明白江汓为什么也拒绝,而且毫不犹豫。 第一反应便是,他……不希望我好起来。 “我要!”我抬头看着白姨,“白姨,我想去医院!” 有毛病就治,也许,心理医生能让我彻底明白过来那个梦,甚至是那个梦里的情景发生之前的事。 十岁之前的记忆是空白的,也许心理医生能帮我记起来。 “白姨,你明天能带我去么?” “我看谁敢!”江汓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江汓!”我把牛奶往桌上一放,“你怕什么?!” 江汓长眉一拧,看向我的眼神冷冽犀利。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我没有顾虑,看到那张画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了顾虑。 我一定要弄清楚那个梦和我爸妈入狱的真相。 之前许叔和许彦文找到我,可他们到现在都还被江汓关在破楼里。 “你叫我什么?”江汓嗓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怒意。 我笑:“你在怕什么?怕我知道什么?江汓,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每天被噩梦纠缠,前十年的记忆都是空白,这是我人生的缺失!” 他盯着我,毫无反应。 “是,你是给了我很多,可是江汓,就算你给我再多,也弥补不了我人生的缺失!” 他仍旧盯着我,然后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阿城,联系g市最好的心理医生明天到家里。” 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江宅大门。 两分钟后,我听到引擎声渐行渐远,心中发冷。 …… 第二天果然有心理医生过来,他先是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到画室去看我画的画。 我很配合,他问什么我都有问必答。 尤其,我反复强调了那个梦。 临走时,他和白姨交谈几句,然后跟我说了声明天见便走了。 就这样,江汓不再过来,我天天画画,其余时间,都配合心理医生。 他很有耐心,一个问题会问我很多遍,但是中间会间隔一段时间。 他从来不做任何评价,我也不多问。 直到半年后,他突然跟我说,经过这半年的观察,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人都会做梦,梦都有好梦和噩梦,我所有的怀疑,都是来自青春期的焦虑。 好一句青春期的焦虑。 我沉默一阵,抬头问他:“是江汓让你这么跟我说的,是么?” 他没回答。 我抓住他的胳膊:“医生,我知道我有问题,你就当是救助失足少女,成么?江汓给你多少钱?我……我绝对不告诉他,行么?” 他拒绝,转身要走。 我急得一下就跪在地上,抓住他的手:“我只想知道我十岁之前的事,医生,拜托你。” 他被我吓到,将我拉起来:“但江总让我今天结束对你的治疗,我以后……” “以后我来找你,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见着一丝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半年来,我都叫他医生。 他拿了张名片给我,然后离开。 这张名片,是我目前唯一的希望。 他的名字:白岩。g市知名心理医师。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从我接下白岩手里的名片那一刻,是他影响我人生的开始。 之后我偷偷去找过他几次,虽然我没有足够的钱接受治疗,但我白岩表示江汓之前付的钱足够多。 头一次去到他的会客室,他很客气,也让我随意。 当天他跟我说:“江小姐,你十岁前的记忆被催眠了,所以才……” 心里一紧,如我所料:“但那个梦……” “那个梦是真实画面,犹豫对你的刺激太深,所以不容易被被彻底催眠。”白岩很严肃。 然后,他说了很多。 我明白他话里的重点,要唤醒记忆,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头一次细细打量他,五官普通,气质却是特别的。 大概是他接触过的心理疾病患者太多,所以他本身的气质也变得与众不同。 尤其冷静。 很多年后在我濒临崩溃的时候,他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你应该喜欢你自己,接受你自己的乖戾,接受你自己的孤僻,接受你自己的一切,并且爱你自己。 但这是后话。 那段时间我配合他的治疗,开始看笑话书,画的画颜色渐渐明朗。 直到某一天晚上,我做了另一个梦…… 梦中,我比十岁还小一点,我见到了十六七岁的江汓。 梦很乱,似乎是我的家人带我去江家,我送了他一件白西装。 后来,梦就醒了。 我只看到他,连带我去他家的人是谁都无从知晓。 醒来的时候我目瞪口呆,如果梦是记忆,那他的白西装,是我送给他的么? 为什么? 我既兴奋又难受。 我和江汓的纠葛,越来越复杂。 …… 一直到我十七岁生日前夕,江汓终于再次踏进江宅大门。 上一次,则是他给我安排心理医生那次。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看他的眼神变了。 他也恢复了之前的冷言冷语和严肃态度。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第二天,我生日。 白姨一早就把我叫起来,煮了鸡蛋和面条给我。 早餐中,我主动开口:“江先生,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自己有心理疾病,我现在知道了,我只是青春期焦虑和不安。谢谢你,谢谢你对我有求必应,替我找了心理医生。” 第41章 这不是威胁 “谁说不是呢!都是先生的一片苦心!小祖宗,你说你从小到大,要什么先生没给你?你要的他都会给你。那个白医生是以小时计费的,先生让来,就来了大半年。” 是,我的确是感谢他让我认识白岩。 可江汓没有说话,眼里藏着意味深长。 既然不愿意跟我说话,那还回来做什么? 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了一整天,他在书房待着,而我在画室待着。 一直画到晚上十点,画室的门被推开。 我知道是他。 转过头去,他高大的身影朝我靠近,仍是一句话都没说,拉着我就走,没多瞧一眼我的画。 今天是我十七岁生日,江汓回来了,却没有跟我说半个字。 第三次进他房间,茶几上放着一个盒子。 我知道这是给我的,它跟一年前的那个盒子一模一样。 “给我的么?”我问。 他往沙发上一坐,闭着眼假寐。 我过去打开一瞧,和去年那把钥匙也一模一样。 钥匙上手握的地方有一颗钻石,一条链子从穿过它的圆孔。 “谢谢!”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我先回去睡了,江先生早点休息。” 他没看我,仍旧在沙发上假寐。 拉开门往外走,刚迈出一只脚,便被人从后面抱住。 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我拿着小盒子动弹不得。 不知不觉,我在他下巴那般高了,十岁那年,我才及他胸口。 “小蘼……”他终于舍得开口,“舍不得你长大。” 我心一酸,转移了话题:“长不大的是死人,没了命的!” 抱着我的手一顿,随即他吻住我的耳背,没再说话。 “我困了。”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亲密接触。 抬手推了他一把,但没推开。 “再动一下试试?!” 我就这么没出息地掉眼泪的,一滴一滴落在他扣在我腰上的手背。 “哭什么?” “还有一年就十八岁了,我高兴。” 那双手勒紧了些。 “想走?”他的下巴搁在我肩上。 “不是的,我只是想拿到我父母给我留下的东西。”我只说了一半实话。 另一半是,我确实想走。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没有,我已经知道我没有杀人,我十岁之前和十岁之后都过得很好。” 江汓吻着我的头发:“最近还有做梦?” “没了,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江汓咬住我的耳垂,说话口齿不清:“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这里会发烫。” 我一怔,用力掰开他的手:“晚安。” 回到房间,我把钥匙放在抽屉里,蒋蔚然送我的项链跳入视线。 再一年,再一年我就可以解脱。 或许,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就是我心中谜题的答案。 那么,江汓给我的这两把钥匙,到底是什么用处?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一年,终于在我十八岁前夕得到了答案。 但在这之前,我做了一件大事,至少对我而言,是大事。 …… 那是我十七岁的秋天,我去之前的酒吧找到胖子和瘦子他们,拜托他们帮我忙。 他们特别慷慨,骑着机车载我到了指定地点。 阔别一年多,我又到了那栋破旧的楼房处。 找到许叔的住处,一敲门,江汓的人果然在里面,两个人守着,还有一个人在吃饭。 吃饭那人问:“江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他们是认得我的。 我往角落里一瞥:“哦,我来看看许叔。” 一早就注意到许叔和许彦文坐在角落里,面黄肌瘦,颧骨高耸。 “对不起,江总吩咐,除了他和城哥,其他人不得入内。” “嘿,我说你,我们大嫂要进来是给你面子!你特么话多什么!”胖子上前堵在门口。 他虽然才十八九岁,但因为胖,体型比普通成年人都大。 但江汓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都很壮。 那两个看守急忙过来,又客气又硬气:“对不起,不能入内!” 我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 “我给阿城说过了,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问他!” 那两人半信半疑,对视一眼,又不敢直接拒绝我,其中一个人拿出手机,拨了阿城的号码。 胖子和瘦子趁他们放松警惕,立即冲进去敲晕了这两人。 吃饭的那人撂下碗筷就过来,但他只有一个人,被胖子和瘦子分别拉住左右手。 “你放心,我不会待太久,就问许叔几句话!” 说完我赶紧跑到许叔身边,长话短说:“许叔,我今天没办法救你出去,但我想知道许家和江汓的恩怨。请你跟我说实话,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年多不见,许叔苍老了很多,就连许彦文也憔悴到极致。 他用他唯一的眼睛看着我,叹息:“你姓许,我是你大伯,不信你可以抽我的血去化验,我也是许家的管家。” “那,江汓和许家……” “是故交,但后来因为合作的事,激发矛盾……江汓的叔父卑劣,企图玷污你母亲。你杀了他。” 我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你杀了他。 后面的事,我大概能知道一二,无非就是因为我未成年,所以我父母替我顶了罪,可是,为什么是他们同时入狱? 我还想问点什么,阿城已经带人冲了进来把胖子和瘦子拿下了。 我起身挡在许叔和许彦文身前:“阿城,你不要乱来!” 阿城面无表情,公事公办:“江小姐请下楼,江总在楼下等你!” 江汓,呵,提起这人我就难以抑制内心的戾气。 “阿城,不要为难许家父子和我朋友,这事儿是我的主意,我一个人扛!先把我朋友放了!”此刻我谁也不怕。 江汓的人又怎样,有本事他弄死我! 阿城并不退让:“那就得罪了!” 他手底下的人往我这边来。 “别乱来!”抓起角落里的一个空啤酒瓶就往脖子上抵。 虽然它没有尖锐的地方,但我来不及把它敲碎。 “江小姐,请你三思!” “别说没用的,让我朋友走!” 阿城没办法,只能让人放了胖子和瘦子。 我朝他们使眼色,他们担心地看着我不走。 “你们先走,我没有事!” 胖子和瘦子往楼下走,酒瓶子还抵在我脖子上,我保持着动作一步步朝阿城走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伎俩,告诉楼下的人,不准拦着我朋友,更不准把他们带到别的地方。” 阿城打了电话,照我的话安排下去,虽然并不信任,但总比不打这通电话强。 胖子和瘦子虽然打架厉害,但是江汓的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这时,被他俩打晕的两个看守也醒过来,阿城过去就是耳刮子打在他们脸上。 “没用的东西!” “阿城,你……”我保持镇定,“你别怪他们,也不要为难许叔和许彦文,我这就跟你下去,给江先生一个交代!” 下楼,阿城让守在下面的人都散了。 阿城坐进驾驶室,我上车。 关门的同时,江汓把手中的烟蒂扔了出去。 “回去!”他吩咐道。 阿城发动车子。 车内无比静谧,静谧到我产生错觉,以为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阿城,我朋友都安全么?”我担心胖子和瘦子出事。 阿城没说话,我直接扑向前座,抓住阿城的肩膀:“我问你话!我朋友是否安全!” 我疯了!我第一次这样失控到歇斯底里。 不,应该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我杀了人,那人是江汓的叔父。 “江荼蘼!” 一股大力把我扯回座位,狠狠地将我按在坐垫上。 江汓的手就卡在我脖子上,力大无比。 “你好大的胆子!”他眯了眯眼,“长本事了?嗯?还带小混混打晕我的人?江荼蘼,谁教你的?” 我看着他好半晌,脑子出现很多画面。 第一个:他第一次把我按在车上吻我。 第二个:他开着车朝我飞驰。 第三个:他替我洗脚。 …… 还有,还有我做的那个梦。 画面不断更替,我没忍住哭了。 “江汓,我对你很失望!” 上一次也是在这辆车里,也是从许家出来,他跟我说,他等我长大,把命给我。 十七岁了,我很清楚我对他是什么感情。 我也清楚那些吻带给我的悸动。 可是许叔的一番话,如同冷水,泼在我沾满石灰的心上。 然后,我沸腾了。 沸腾过后,心冷了。 “失望?” 他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用力,还是因为他太生气。 我咬着牙:“对!” 江汓收回手:“我会让你更失望!” 当时我还不懂更失望是什么意思,但当他把我摔在他房间的床上时,我懂了。 “江汓,你混蛋!混蛋!别动我!” 我歇斯底里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的鞋扔到远处。 我想跑,可是他的腿压在我两条腿上,完全动弹不得。 “混蛋?”他冷笑,“我从来就不是好人!” 上衣……裤子…… 一样不剩。 “好啊!你来!来啊!你敢动我,我保证你明天醒来见不到我!或者,你再也弄不醒我!” 我在赌,在赌他舍不得我走,或者舍不得我死。 他埋头咬在我嘴上:“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警告!” 可他哪里会把我的警告当回事…… 第42章 却因我丧命 “你根本就不是收留我,也不是对我好,你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我受到煎熬!”我扭过头,彻底疯了,“你把我的家都毁了,现在还要毁了我么?” 江汓停下所有动作。 “该死,许家那老头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他一拳砸在床头上。 我毫无反应。 此时此刻,我在意的是我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这种耻辱感比让他开车撞向我还要更甚。 “能让我穿衣服吗?” 江汓把旁边的被子一拉,遮住我腰腹以下的地方。 “你的确杀了我叔父。”江汓仍然保持躺在我旁边,身上的衣服有些褶皱,“不是你的错。” 我摇头:“可我父母却因此入狱然后自杀!等于说……我手上,三条人命。” 其中两条属于我亲生父母。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江汓很冷静,也很客观。 我没杀我父母,他们却因我丧命。 被子一裹,我翻过身直接压在江汓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江先生,反正我手上也不干净,不如再不干净得彻底一点?” 我离他很近,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可他淡淡地看着我,完全不在意我此刻的行为。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被子。 结果他忽然侧身,只两三秒而已,我下意识松了手,环住他脖子,跟他换了位置。 他的气息很近,我甚至能看到我在他眼里的样子。 可他仍旧沉默。 “你……”我被他的沉默弄得气恼,觉得他是在刻意逗我,瞬间被他看得没有底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小丑。” “不要胡闹。”他的手撑在我身侧,“你现在不仅学会用酒瓶抵自己的脖子,还学会威胁我?觉得自己很英勇?” 十七岁的秋天,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是喜怒哀乐,在江汓面前都只是耍杂技。 这些情绪在他看来,只是小孩子的吵闹,除了冷眼旁观等我自己消停以外,不再有别的意义。 我离开他哪里都去不了,所以我选择安静和消停。 我自以为是的那点孤勇在江汓面前算不得半点能耐。 之后,我们的相处模式变得不冷不热,他偶尔回来吃顿饭,我偶尔给他磨杯咖啡。 无论怎样,我出不了江宅大门。 不知道许家父子的情况,也没办法联系胖子跟瘦子。 想念蒋蔚然。 生活越难,我就越想他;待在江宅越久,我就越想他。 想他给我自由,想他如同清风明月。 ———— 真正和江汓闹翻,是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大清早的,白姨就把我叫醒说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我立马弹坐起来,心里头警铃大作。 “先生的朋友们今天会过来为你庆贺!”白姨脸上带着笑,眼里还有藏不住的泪花,“你忘了今天生日?十八岁了!” 我只觉得眼前暗了一瞬,复杂的心绪蜂拥而至。 平日里江宅除了家教之外没有人会来。 江汓要祝贺我成年是么? “白姨谢谢你!那我换好衣服就下去!” “记得打扮好看点,画个淡妆精神点!”白姨提醒道,然后把手上的盒子放在地上,“这是先生给你准备的鞋子,你一会儿就穿它!” 我点头,目送她出去。故意磨叽到很晚,然后翻箱倒柜千挑万选,选了一件高开叉的黑色礼裙。 不就是化妆么!还能有画画难? 我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些没开封过的彩妆用具,也不管顺序,首先挑了最鲜艳的红色往嘴上抹。 收拾完,我把蒋蔚然送我的那条项链往脖子上挂好。 蒋蔚然,你陪我过生日吧! 今天过后,小荼蘼就不再是之前的小荼蘼了。 踩着拖鞋出门才想起还没换鞋。 盯着地上的盒子看了半晌,伸手打开。 我傻了。 白面红底的高跟鞋,撞色撞得好看却不花哨,鞋尾上各有半边镂空的翅膀,精巧漂亮,能够凑成一对。 鞋跟五六寸左右,不高不矮。 正准备换上,被人从后面提住腰放到沙发上。 江汓穿着浅色西装半蹲在我面前,一手捏住我的脚,一手拿着鞋子往我脚上套。 我没有缩,虽然本能地挣了一下。 两只鞋都穿好,他把我拉起来,目光落在我脸上,而后缓缓下移,移到黑裙开叉的最高点。 “故意的?”他拉着我往外走。 我没太适应高跟鞋,下意识握紧了他。 “我就喜欢它!”我嘴硬。 江汓没说话,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动了动胳膊,我明白他的意思,松了手往他胳膊上挽。 下面已经有好多人,印象中江宅是第一次这样高朋满座,很紧张。 “江先生……” 他凑近,轻吐一字:“笑。” 我便听话地笑起来。 挽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那些人纷纷过来招呼祝贺,我的手越捏越紧,江汓却应付自如。 现在应该是上午十点半左右,不断有人来,也不断有人到我面前。 有的是我那晚在山上见过的,比如长着山羊胡的宋斯年。 但江汓还是为我一一介绍。 我还看到王局跟他的女伴,不过并非上次打高尔夫那一位。 他笑着打趣:“看来江总果然只爱好这一个!” 江汓手中的杯子与他轻碰:“一个足够!” 王局旁边的女伴儿朝我投来羡慕的眼神,我无视。 接近中午的时候,傅瑶竟然来了。 她仍是那身跟艺术家毫无牵扯的打扮,风情万种,笑靥如花。 这笑容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心跳异常剧烈。 两个原因:一,想起她送我的那副画;二,她是蒋蔚然的姐姐。 这种又惊又怕又想靠近的感觉错综复杂。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她。 例如,蒋蔚然好不好…… 例如,她送我那副画目的何在…… 可是江汓在我身边,我什么都问不了。 “小蘼,生日快乐!变漂亮了也变成熟了。”她凑到我耳边,“然然经常跟我念叨你呢!但他来不了,托我带了东西给你。” 刚才还剧烈跳动的心现在突然平缓下来,然后又是一阵狂跳。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我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傅瑶也没计较,走到江汓身边跟他寒暄几句,还替他掸了掸肩上。 没有灰也没有褶皱,掸什么! 江汓眼神微暗,但嘴角客气地笑着。 傅瑶识趣地耸耸肩:“你们先忙,我到那边喝几杯。” 我笑着:“请便。” 没想到这句请便,傅瑶真的就自便了。 那会儿客人都在闲聊,我饿得眼晕,就松开江汓偷跑到厨房吃了点东西。 不料,刚出来,就听到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响。 我脑子一懵,脑子都是嗡鸣的。 我就站在厨房门口,远远看着在客厅交谈的人,看着看着,仿佛站在沙滩上,光线很强。 被我刺中的那个人就那样应声倒地,他手中的玻璃杯…… 甚至还看到不远处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 “啊……”我尖叫起来,抱住头就往地上蹲,怕得要命。 “小蘼,别怕,打碎杯子而已!”白姨把我拉起来带进厨房关上门,“没事了没事了,大概是谁摔碎了杯子。” 我不停哭不停哭,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吓坏了?”突然被人扯进另一个怀抱。 我缩了缩,想推开,可是还是缩进他怀里。 “我刚才听到一个声音……” “嗯。” “跟梦里的一模一样。”我又改口,“跟十岁那天一模一样。” 时隔八年,我仍旧没走出阴影。 起初只是梦,后来知道是事实,更怕了。 江汓拍着我后背哄道:“摔碎杯子而已。”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抱着他不肯松手。 不确定过了多久,我站得累了,也哭得累了。 这一刻,我觉得我离不开江汓,离开他我会活不下去,所以我在挣扎,在犹豫,犹豫过了今天我要不要走…… “我们出去吧!” “确定么?” “嗯!” 客人都还在,没几步碰到傅瑶,她过来朝我意味深长一笑。 我抓紧江汓的胳膊。 “不好意思了,今天要先告辞,送你的礼物已经给白姨了,小荼蘼,咱们后会有期。” 她出去之后,我低声问江汓:“杯子是她摔碎的么?” “不是。”江汓的回答很直接。 这场生日会最重大的意义,我是很多年后才明白过来。 江汓当时的目的无非就是让g市有头有脸的人眼熟我,让我以后难以脱离某个标签。 那标签是:他的人。 …… 送走客人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大厅突然空了下来,仅有堆在壁炉旁边的那堆礼物证明有很多人来过。 趁江汓到外面接电话,我找到傅瑶送我的东西跑到卧室反锁了门。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盒子。 一个里面装着一套首饰,是傅瑶送的。 另一个,是满满一盒薄荷糖。 太熟悉的东西。 糖盒里有一串檀木念珠,附在一旁的纸条上写着:小荼蘼,念珠是一百零八颗一串,但它有一百零九颗。 很熟悉的字体。 楼下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想知道它们是什么的欲望。 我更稀罕眼前这串珠子和糖。 小荼蘼三个字,就是救赎。 叩叩叩…… 门被敲响。 江汓的声音:“出来。” 第43章 我考虑好了 江汓的声音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有辨识度的。 而此刻这音色正撞在我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今天,那声响动之后,我成了惊弓之鸟。 把盒子收拾好放在柜子里,尽可能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不该有的神色和痕迹。 拉开门,江汓上身只着一件衬衫,袖口挽在手肘处,很随意。 “不高兴?”他声音懒懒的,大概是今天抽烟太多,带着点哑,也有几分醉意。 今天他喝替我挡了所有的酒。 “没有。” “换衣服!跟我出去。” 我一只手还拉在门上,想问他去哪儿,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 外面竟有绵绵细雨。 阿城在前面开着车,表情依旧严肃。 而我旁边的男人身上的酒意不浓,却闭眼假寐。 车子停靠在银行门口,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银行经理却点头哈腰请我下去。 阿城替我拉开车门,江汓仍旧假寐着,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 保险柜被打开,经理把一个盒子交给我,让我确认物品然后签字。 我意识到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抑制不住地手抖。 打开盖,里面三样东西。 一把枪,一张支票,一封信。 后两样倒没有惊起我心里的波澜,但那把仅比我手掌长不了多少的手枪却几乎要了我的命。 “江小姐,确认无误后轻签字。”银行经理提醒道。 这是我第二次很正式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是江汓成为我监护人的那天。 今天是第二次。 回车上的过程中,手脚疲软。 我想过无数次我父母可能会留给我的东西,可我没想过它竟然是一把枪。 跟电视里的那些枪比起来,它要小一些,精巧一些,但仍是黑色。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江汓旁边看那封信,内容简单,说我尚有以为大伯跟堂哥,让我找到他们。其余的无非就是让我好好生活,不用为他们的离去难过。 但读到最后一行字,我眼泪落在纸上。 那句话是:宝贝,如果可以的话,爸爸妈妈希望你远离江汓,越远越好,他很危险,切记!如果有一天,他为难你,那么,用这把枪杀了他! 是么? 江汓危险? 我父母竟这样极端?宁肯让我杀了江汓,也不愿让我跟他牵扯? 血海深仇? 回江宅的整个过程,江汓仍是一言未发,闭着眼,呼吸平稳,给人已经熟睡的错觉。 但我知道他很清醒。 盯着他看了很久,鬼使神差的,我把枪捏在手上,一点点移过去,抵在他左胸口的位置。 整个过程很慢,抵的那一下也很轻。 阿城突然刹住车子。 “别动!”江汓开口,“你先下去!” “江总!” “下去!” 阿城警告地看了我一眼,摔门下车。 “你不怕么?”我轻声问。 江汓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吓得我尖叫一声。 生怕枪走了火,更怕他真的死。 “会怕的是你!”江汓把我的手捏着,一点点往上,直至他额心,“从这里更过瘾,试试看?” “你疯了!”我想缩手,可他偏偏握得更紧。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把我握枪的食指放在扳机上:“玩一把?” “我不!”我手指都僵了,生怕他一扣,枪就响了。 “不是你要玩?”江汓往我这边靠近,眼中仍有些酒意,“我陪你玩还不好?” “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江先生,原谅我!”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巨响。 江汓的眼神终究还是暗了一瞬,他说:“我以为你好歹会犹豫,而事实是,你毫不犹豫。” 显然,他看过我父母给我的东西,也自然看过那封信。 他是我的监护人,他有资格浏览。 可他不明白,如果我真的毫不犹豫,我就不会像此刻这样慌张。 慌张到手指尖都僵硬。 “如果我不杀你,你能放了我和许叔他们吗?” 这应该是我爸妈对我唯一的要求。 我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手指,让它能够活动,头皮麻过一层又一层。 “小蘼,你是心地善良所以饶我一命?”江汓下巴中间的沟壑略微浅了些。 “对,你放了我和许叔他们,我就饶你一命!” 我很笃定:“想走!” 他松了手,然后点头说好。 但前提,我需要付出代价。 他还说,我既然跟他有了这么长时间的纠葛,那么不纠葛再深点,我不必妄想往外摘。 那夜回去,我踏进江宅大门,头一次没有跟白姨招呼。 我独自回到卧室,把父母留给我的东西放下,然后进浴室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没有留指甲的习惯,但我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身上抓得到处都是痕迹。 半小时后,我吹干头发,裹着浴巾站在江汓的卧室门口。 动手敲门,只一下,虚掩的门开了。 他交叠着长腿在沙发上坐着喝酒,手里捏着一个杯子,桌上还有一个杯子是空的。 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十二点,我一步步走过去,地板微凉,我却赤着脚。 倒好酒递到江汓面前,我笑:“江先生,我敬你,第一杯,谢谢你养我八年。” 说着我把杯口往他的杯子上轻轻一撞,然后大半杯洋酒滑入喉间。 江汓只是浅抿了一口而已,神色淡然。 谁想得到,前一个小时,我们还在车上剑拔弩张。 第二杯酒递过去,我继续笑:“江先生,我敬你,第二杯,谢谢你对我有求必应。” 同样的动作,我把酒灌进嘴里的时候,却已经鼻酸了。 但我忍着。 十岁那年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从那之后占据我生活近乎十成的人。 放下杯子,我摸到桌上的烟盒:“我可以抽烟么?” 江汓往一侧偏了偏头,他默许了。 我人生中第一杯酒是他给的,在猎场。 我人生中第一支烟也是他给的,在此刻。 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被呛到,反而像个熟练的烟鬼吞云吐雾。 但毕竟是头一次吸烟,又沾了两杯酒,无可避免的还是有点发晕。 一支烟结束,我倒好第三杯酒递过去:“来,江先生,我敬你,第三杯,谢谢你没有让我穷途末路。” 第三杯酒流进胃里,烧到心口。 终于还是哭了,酒在胃里活动,眼泪一滴滴掉在地板上。 江汓没有喝第三口,而是放下杯子把我拉进他怀里。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我坐在他腿上,跟他视线平行。 “哭什么?刚才不是还伶牙俐齿?” 我不管不顾,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说之前我还在犹豫,那么在看了我父母给我的信后,我没有再犹豫的理由。 他们代我入狱,他们因我而死。 我应该听话,以此还债。 可我舍不得江汓,这是人之常情,我也是人…… 他问:“考虑好了?” “嗯。”我考虑好了。 只是头晕得厉害。 江汓按住我的后脑勺,吻住我。 他舌齿间藏着酒,但他吻上来的时候,醉的是我。 这次的吻跟之前不同,他头一次用攻城略池的方式在霸占在示威。 直到他薄唇离开,转而吻向我的下巴,然后一路向下…… 从来没被吻过的地方,这次一寸一厘也没有放过。 浴巾在他面前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牵开它时,问我:“怕么?” “怕……怕什么!我……”我心都已经乱了,“我不怕!” 不知是不是幻觉,江汓竟然低笑一下。 他把我抱至床上,如此近的距离,我看到他眼里染了比微醺时还好看的东西。 “放松……”他轻哄道。 然后,我就真的放松不少。 直到某一个瞬间,我彻底后悔了,怕得浑身紧绷。 之前也险些有过,可他说他舍不得。 ———— 天光大亮时我才从梦中醒来。 江汓的手竟然还搭在我腰上。 察觉到我的动作,他收紧胳膊把我的搂住,尚有几分睡意:“有什么需要我帮你?” 我只觉得挪一下都需要花好大力气。 “我想高考。” “嗯。”他闭着眼,把脸凑到我肩颈处,“我会安排。” 言下之意,让我放心走么? 昨天我威胁他,说只要放了许家父子和我,我就不杀他。 其实我知道,就算再给我一把枪,我也未必有胆子下手,但他还是接受了我的威胁,答应了我的条件。 “谢谢。”我推了推他,“我想起床了。” 江汓松了手。 捡起地上的浴巾重新裹在身上,回到自己的房间,进浴室把洗澡。 十八岁了,他不再是我的监护人。 之前警局的人说,到了十八岁我便有自主选择权。 昨天开始,江汓不再是江荼蘼的监护人,但我们更多了一层纠葛。 无论如何,在发生这件事之前,我没有想过会和江汓发展成这样。 他比我大八岁…… 我们再熟悉不过…… 但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 我只简单地收拾了几样东西,其中有江汓送我的两把钥匙,虽然目前我并不知道用途,但它们好歹是个念想。也有蒋蔚然送我的项链、念珠、薄荷糖,薄荷糖应该能陪我到两个月后的高考那天。 当然,还有我爸妈留下的那三样东西。 第44章 陪我喝酒么 我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塞满一个小巷子。 拎着行李箱子下楼的时候,白姨仍旧端了温水给我。 这次我并没有喝,而是松开箱子扑过去抱住她。 “白姨……”想说些什么,但我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告别。 她照顾了我的生活起居八年。 ———— 第一件事:取钱,然后去找许叔他们。 江汓果然说到做到,我去到那栋破旧楼房的同时,那些看着许家父子的人就撤走了。 我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只身进去。 许叔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干裂的嘴巴颤抖着,布满褶皱的脸也跟着颤抖。 “大伯!”我轻轻叫了一声。 我爸妈说,他就是我的大伯。 许叔坐在地上就那么望着我,我知道他开不了口。 这个阴暗潮湿的筒子楼让我觉得摇摇欲坠。 而他们在这里已经没日没夜待了两年。 从我十六岁那天到现在。 许彦文瞪着我,把脖子往旁边缩。 “堂哥!”我主动招呼。 在你以为自己举目无亲的时候,你遇到了自己的亲人,正如一只孤独的小兽找到了窝。 许彦文被我的态度弄得一愣:“你……” 我把他们拉起来:“你们放心,以后江汓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虽然,这是我用难以启齿的方式换来的,但我明白,对江汓而言,他已经仁至义尽。 “我……我拿到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许叔惊诧:“当时他们已经破产,怎么可能给你留下那么多钱!” 破产? “万一是他们以前就……” “不可能,当时的情况我清楚,许家连房子都没了,怎么可能还有钱,而且是这么大一笔。”许叔很笃定。 我稍微想了会儿,如果许叔说的是真的,那么这笔钱一定是江汓给我的。 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件事,只等时间。 所以一开始,江汓就没打算让我留下么? 我从箱子里拿了些钱交给许叔:“对不起,你们是因为我才……大伯,堂哥,我不是打发你们。而是希望我能够尽一点绵薄之力!请一定收下!” 把钱塞到许叔手里我便转身走了,我知道一定后会有期的。 …… 到了酒店,前台一看了我的身份证,笑容立马就绽开了,赶紧让旁边的人替我拿行李箱。 我没住过酒店,以为这是所有人都有的待遇便没计较,直接付了钱。 赶到酒吧,头一次想起要看它的名字。 仰着头,招牌上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字:夜色。 周玥正在前台无所事事,我刚要喊她,头发被人一把拽住。 “哟,好久不见呀!”这声音并不陌生。 周玥看到我的一瞬眼里闪过惊讶,接着便看向扯我头发的人:“林菀,你给我消停点!动什么手!” 林菀并没松手,而是用力扯了一下。 我疼得牙都咬紧了。 “周玥你别掺和这事儿!我今天就想逗逗她!”林菀的眼神变得阴沉,“你以为你是在做什么?救人啊?蒋蔚然人都不在,你还白送这人情?” 前台柜子上有个放糖的盘子,我抓起一把糖就朝林菀林菀脸上招呼。 林菀下意识把手一松,反应过来之后又朝我扑来:“江荼蘼!你能耐了啊!” 周玥也从柜台里面出来,站在我旁边。 我看着林菀:“在学校被你欺负两次是因为我傻,不是因为我没脾气胆小。今天不容忍你欺负我是因为事不过三!” 如果说这世上能有人让我不敢反抗,那个人一定是江汓。 但…… 我依然涂鸦了他的白西装,依然跟他谈判要去学校,依然拿枪抵他胸口。 虽然最后我没有赢过他,但不是因为我弱,而是因为他太强。 此刻在我面前的,只是林菀而已。 “你给我等着!别以为周玥给你撑腰说情就没事了!”林菀边说,扭着腰就边往外走。 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手无寸铁,她要对我做什么,我还真拿她没辙。 “周玥姐,你能帮我联系到胖子和瘦子么?”我说出此行的目的。 周玥点头,她一向人直话不多。 这也是我挺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不会忘了上次在山上,是她让我害怕了就跑。 胖子和瘦子很快就过来了,机车就停在外面。 一见到我,他俩齐齐叫了声嫂子。 刚要让他们别这么叫,便想起蒋蔚然在医院跟我说,以后也不准计较这事儿。 所以,话到嘴边便变了:“我是专程来找你们道歉的,上次的事……” “哎哎,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找我们一次,就别提这些!再说了,那些人也没为难我俩!” 我想了想,嘴抿成一条线:“那……你们今天陪我喝酒么?” 胖子和瘦子对视一眼,郑重其事地朝我点头。 一整个白天,我们都在夜色酒吧的卡座聊天。 我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胖子叫陈家尧,瘦子叫周昊。 他们跟蒋蔚然属于不打不相识,而且就在这夜色酒吧。 当时蒋蔚然刚到g市不久,白天上课,晚上就喜欢骑着机车到这里喝酒,有一次他带着林菀过来,被陈家尧和周昊的一个兄弟看上了,那人又喝了酒,非要过去找茬。 蒋蔚然本来是刚到g市,最开始还相对客气,但到了最后,两句话不对就拿起酒瓶子把他们都砸了。 后来又在这里见了几次,他们也玩儿开了,发现蒋蔚然这人是真义气,也真的够哥们儿。 缺牙之前找陈家尧的茬,蒋蔚然二话不说就扛下了的,赢了那场战役,陈家尧和周昊他们全都对蒋蔚然服服帖帖,一口一个然哥。 听着蒋蔚然热血的故事,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揍人的画面。 “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么?”我抱着一线希望。 结果他俩同时摇头,说蒋蔚然走的第二天就换了号码,用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 我盯着右手上缠绕成一圈一圈的念珠,不知道再说什么。 晚上,我们从卡座挪到了外面,陈家尧去抱了一箱子酒出来,三个人开始天南地北。 蒋蔚然你看,我也可以用你的生活方式打发时间。 但是,请原谅我不会天天这样,我要准备高考,选一个远离g市的大学。 最好,那里是北方,靠近草原。 我喝酒的时候,陈家尧和周昊都没说话,也并不劝我。 没喝几杯,林菀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 我都没看清谁是谁,直到听见缺牙熟悉的声音。 陈家尧和周昊立马站起来,却没有说话。 林菀妆浓衣短:“江荼蘼,你刚才跟我耍横,现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更横!” 缺牙也认识我,上次因为我,他被蒋蔚然揍得满脸挂彩,还差点废了一只手,现在是不敢找我麻烦的,但现在蒋蔚然走了,而且看样子,他很听林菀的话。 我皱眉,双手背在身后,悄悄从桌上抓了一只酒瓶捏在手上。 心中鼓着雷,我并不想变成一个靠拳头解决问题的人。 “嫂子你别怕,我们答应然哥要好好护着你那就是护着你,我们的头破了也不会让你头发丝儿掉一缕!”周昊很瘦,个子也高。 他没有陈家尧那样话多,但是绝对不怂。 现下,我似乎突然患上失语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我心里有了障碍,突然回到我把自己关在画室的那种状态。 捏着瓶子的手越来越紧,酒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我腿一软,坐回凳子上,手里的瓶子哐当坠地。 胖子立马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但是林菀带来的人已经动手了…… 除了缺牙。 陈家尧和周昊只有两人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林菀突然出手把我扯过去,一耳刮子就往我脸上扇。 在那一瞬间之前,我突然清醒了,及时推了她一把,转身拿起另一个瓶子就往林菀身上扔。 她们那边的人直接在我扔出去酒瓶的同时抓住我的胳膊,林菀上来就朝我挥巴掌,陈家尧把我和那人一推,硬生生替我挨了它。 啪地一声。 这一声有多响,我就有多愧疚。 “来,你们都特么冲我来!”陈家尧虽然胖,但并不虚,挨了一巴掌任谁也忍不了。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轿车停在马路边上,驾驶室下来一个人。 他穿着军胶鞋收口迷彩裤,黑色紧身上衣,留着山羊胡子,英姿飒爽地就过来了。 宋斯年。 他竟是军人么? “闹什么闹!老子的地盘你们也闹事!”一声呵斥。 所有人都愣了。 宋斯年挡在我面前,把前面的人一脚踹开。 “宋老板,我们只是教训下这妞,她不懂事!” 陈家尧一瞪眼:“她不懂事,你懂事啊?” “行了!”宋斯年这才低头问我,“有没有伤到?” 我摇头。 他掰了掰手指骨节,掰得咔咔作响:“别以为跟我熟就能在我堂子瞎闹,你们不知道她是谁就别瞎碰,把她碰坏了,你们几个命加一块儿都赔不上!” 缺牙疑惑地看向林菀:“你不是说她是蒋蔚然的姘头么?还有什么瞒着我?” 林菀的脸色已经大变,她在山上见过我挽着江汓。 第45章 想怎么处理 但现在缺牙根本没耐心等林菀的回答,他齐眉顺眼地给宋斯年道歉。 宋斯年摸了一把山羊胡子:“江小姐,你想怎么处理?” 我想了想,既然夜色酒吧是宋斯年的,那再怎么说这事也因我而起。 这有些担心他把这事儿说给江汓听。 江汓或许会笑话我,离开江宅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沦落到被一群人围堵在酒吧的下场。 十六岁以前我虽然几乎没有出门,但好歹没受过欺凌,他把我藏得很好。 心里头又是一阵拐弯抹角般的难受,好不容易用几杯酒抑制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谢谢你,宋老板。”我先道谢,“你让他们走就成!” 宋斯年双手放在腰上,山羊胡把他整个人显得尤其沉重。 他对他们说:“今天就不留你们了!” 等缺牙和林菀一行人走了之后,宋斯年到酒吧里面去了。 我赶紧看向陈家尧和周昊:“你俩没事吧?给你们添麻烦了!我……” “没事没事……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是家常便饭!”陈家尧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周昊,“你说是吧?咱这一身绝世武功要不勤练岂不是白白一统江湖了!” 周昊点头。 我笑出声来。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么? 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却让人如沐春风温暖备至。 “不过,嫂子,你是怎么人是宋老板的?他可不是经常露面的主儿!”陈家尧边说便往我杯子里倒酒。 不常露面?我都见他第三回了吧这是。 刚才折腾这么一会儿,肚子里那点酒精早就不顶用了。 我顺手也替他俩倒上。 “江汓跟他关系不错。”我顿了顿,三句话离不开江汓,“我还有一两个月就高考了,估计下次喝酒又得再等了,今天多喝几杯。” 蒋蔚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出了无用的书生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胖子和瘦子一块儿祝我金榜题名。 之后也没喝多少,一箱子酒三个人才喝一半。 倒不是酒量不行,而是他俩不让我再喝。 结账的时候,周玥告知说老板的吩咐,以后只要是我来,一律免单。 我笑起来,托了江汓的福。 没有多客气,因为就算我给钱,胖子和瘦子也会抢着买单,还不如卖了宋斯年一个人情,给胖子瘦子省点钱。 他俩用机车把我送到酒店外面,一路上,一个载着我,一个在旁边护着。 阔别两年再上机车,穿梭在夜幕下,找不回那个人带我的感觉。 “那等你考完试,我俩带你玩儿去!”陈家尧挠了挠后脑勺。 我冲他们点头,走进酒店大门。 进电梯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股子落寞涌上心头。 这是我离开江宅的头一晚,在陌生的地方,做了陌生的事。 心很慌,但我没有回头路。 洗澡的时候,我盯着右手上的念珠,忘了摘下来,它也跟着湿了。 整夜辗转,外面偶尔有车子路过的声音,比不得江宅那样寂静。 这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我已经身在江宅外。 强迫自己入睡,可越强迫越清醒。 以至于睡着的时候外面都隐约有了行人。 一觉醒来,头有些昏。 我昨天取钱的时候便把原本支票里的钱分成好几份,有两份分别在两张银行卡上,有小份取现放在箱子里,应该能挺到上大学之前。 所以,我箱子里四分钟一是钱,二分之一是从江宅带出来的东西,包括简单几样换洗衣服,还有四分之一是空的。 洗完澡换好衣服出去,直奔之前的学校,在附近买了很多文具和试题资料。 好在高中三年的只是我已经学完,现下只需要埋头写题。 抱着书路过前台,正算计着要在酒店住多久,就被前台的姑娘叫住。 “江小姐您好,这是你昨天缴纳的房费,现在退还给您,请确认。”她也不等我回答,又笑着说,“请无需顾虑,现在那房间暂属于您,您愿意住多久都可以,有需要随时吩咐。” 盯着手里的钱我才觉得不对劲,偏巧旁边的有任在让另一个前台给她办理入住,但她希望有人帮她拎一下行李,却被那个前台告知,本店没有这项服务。 “江小姐?”我这边的前台的轻唤了一声。 我回过神,说了声谢谢便进了电梯。 这酒店也是宋斯年的? 不应该啊,哪儿有这么巧的是,去的酒吧是宋斯年的酒吧,住的酒店是宋斯年的酒店? 大拇指按在笔头上一声声脆响,愣是一道题都看不进去。 …… 好不容易写完一张卷子,门被敲响。 “您好,送餐!” 我抿着嘴,还是去开了门。 这酒店不收费也就算了,还暗石送餐么? 午饭我是在学校附近吃的,晚饭他们倒是送来得及时。 在我看来,就算我换了酒店,也一样是这结果。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 有天我买了新的卷子,刚到前台,电梯里出来两个人。 我顿时立在那里动不了了。 男的我很熟悉,女的也并不陌生。 已经是春末夏初,他只穿了一件浅色衬衫,干净清爽。 在外他喜欢穿黑色,但在家他的穿着相对偏好浅色。 我对色彩有一点浅显的见解,在我看来,黑色傲慢,慵懒严谨而神秘,构架出不愿被人滋扰的气场。 他在外面刚好便是这样,言简意赅却字字有力。 浅色就相对柔和,缓冲了他与生俱来煞气。 此刻,他在外面,穿的确实浅色衬衫。 傅瑶在他旁边低眉顺眼。 他应该就喜欢这种女人,有个性,但在他面前却不张扬,大方,但在他面前却不浪荡,脾气好,不像我一样随时有可能张牙舞爪。 白姨说过,我属狮子,但一见江汓就成了猫。 发呆之际,他们已经从我身边路过。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我。 这里是酒店,他们竟然同进同出。 想到那晚和他做的事,总是无法接受这种事他会跟别的人做。 脑子又是一阵闷。 踏进电梯,刚好是他们刚才出来的那个。 里面似乎还有傅瑶身上的香味。 香味么? 为什么从我的嗅觉判断,就这样刺鼻呢? 那天我一口气做了五套卷子,一查答案,正确率挺高。 洗完澡歇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喝酒了。 盯着右手上的念珠,如果蒋蔚然在,他会不会笑话我没出息。 这事儿在我心坎儿转悠好些日子,或者是江汓觉得我在江宅碍他眼,耽误他跟傅瑶,所以才耿直又爽快地让我滚? 一周之后,我买的卷子又已经写完,琢磨着不食人间烟火已经一个月,干脆溜达到了夜色。 巧的是,这次没有拜托周玥联系胖子他们,他们就已经在了。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许彦文也在。 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净净,头发也短些了,只是脸上依旧没有气色,带着点惨白。 “大嫂,你来了?”陈家尧站起来,脸上露着笑。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性子,坐在他们那桌:“以后别这么叫我!” 他和周昊对视一眼没说话,也没答应。 我拿杯子的时候,再次看到右手上的念珠。 “小蘼,他们说你要高考了?”许彦文开口跟我讲话。 我点头,心里闷闷的。 其实最近什么都来得不顺,从江宅出来之后,我的情绪欺负倒是不大,就是持续低落。 他沉默一会儿,趁着胖子瘦子去隔壁桌跟熟人敬酒的功夫,跟我说:“还有钱么?再给我点!”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问我要过钱,他是第一个。 我盯了他好久,想到他和许叔被关在那屋里整两年,心软,从包里拿钱出来。 我包里现金不少,并且没有钱包,就一整叠放在里面。 所有现金给了他一半:“照顾好大伯。” 说完我背着包去到洗手间,远远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我,手里夹着烟,那发色我再熟悉不过。 傅瑶。 刚转身准备回去,一个男人窜出来将她搂住。 我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只听到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说:“现在江家那小丫头人走了,你是不是离江太太又紧了一步?” 心中擂鼓,久久不肯转身。 只听傅瑶轻笑:“你以为江汓是什么?风筝飞了,线可还在他手里拽着呢!” 这句话我倒是听不懂,唯一能听懂的就是江汓二字。 “可那丫头最近不是在酒店好好儿的么!” 傅瑶的双手攀上那男人的脖子:“你懂什么,上次他还专程去酒店看她……” 我耳朵都是懵的。 那之前我看到江汓,他也看到我了? 可是…… 为什么是跟傅瑶一起去? 我回到酒桌上,胖子瘦子他们也回来了,一脸高兴:“得嘞,今天有大嫂在,这就酒钱也省了!” 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我闷闷的直接灌了三杯酒进肚里。 “别看着我,快考试了,压力大!” 抗住,一定要抗住! 考了大学,我就可以离开g市,就不会再碰到江汓,就不会再想他,就不会再难过。 可是,捏紧拳头的半瞬,我头越来越重,直接撞到桌上…… 耳畔,是他们急呼的声音。 第46章 长得还不错 再醒来,我不是趴着而是躺着的。 并且躺在沙发上,手背上插着针管,上方是吊瓶。 我吓得“啊”了一声,之后便是看到白岩和陈家尧的脸。 陈家尧在这里我并不意外,但白岩竟然在! “江小姐!”白岩递过来一杯温水,“别动,一会儿针头松动了。” 我身上还盖着薄毯,再打量几眼,发现这是白岩的办公室,之前背着江汓来过。 陈家尧见我醒了,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站在我面前,低眉顺眼的,像做错事儿了一样。 他这么大块头的人,现在这表情,任谁看了也觉得我这是在持强凌弱。 可我手背上还插着针头,哪里强得起来! “怎么把我送这儿来了?”我问他。 陈家尧开始道歉:“昨晚你突然趴在桌上,我们本来是要送你去医院,结果在马路边儿上遇到白医生,他说他认识你,清楚你的身体状况,我们就……” 胖子说完还不忘拍胸脯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喝酒。 我笑起来,让他先出去,守了我一夜也辛苦了。 正好,原本我打算高考完再找白岩,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就来了。 办公室只剩我们两人的时候,白岩在我面前坐下来,双手交叉,叹息。 “白医生,我……我自从离开江家,倒不做噩梦了,可是一有吵闹的环境,我就浑身无力,全都也捏不紧,会觉得害怕。”这种窒息感一堵让我失眠。 白岩点头,语气很平和:“你的生活经历决定了你的性格,江小姐,你有阴性抑郁人格障碍。” 我没听懂。 他说:“也就是说,其实你的性格偏向沉默寡言一点,但一旦情绪爆发之后,你会消沉很久,坐立不安,或者失眠。” 我不吭声,听他继续说。 “这次晕倒,是因为你大脑负荷太重,又被酒精麻痹,它才进行短暂休克……你十岁之前的事被催眠,但是唤醒被催眠的记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过程很痛苦,一旦你心理产生抵触,你会……” “行了。”我笑笑,“我目前不想听这些,等我高考完可以过来找你么?钱我会照付。但是请一定瞒着江汓。” 白岩温和地点头:“自然,为客户保密是我的职业道德素养。” ———— 从白岩那处回到酒店的时候,我脑子仍旧一片空白。 什么阴性抑郁人格障碍,呵,不就是病么? 还是那种不轻的病。 路过前台,和我已经很熟的姑娘一脸惊喜:“江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有人让我转交东西给你!” 东西? 拿回房间一看,竟然是准考证以及各种考试需要的东西。 江汓还真是说到做到。 这些天,我一直在等,等他给我音信,我不怕错过高考,因为他会替我提前处理好所有。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帮我。 可我把头闷在被子里的时候,我觉得我熬不到高考的那天。 掀开被子从抽屉里取出一颗薄荷糖,盒子里只剩下几颗…… 挺过去,挺过去…… 高考完,离开g市就好了。 又下床把枪从箱子里取出来,盯了半晌,最后压在枕头下。 说不清理由,就想这么做。 …… 六月,夏初,高考。 市里不允许骑机车,但陈家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说是送我去考试。 我一开始不肯,学校离这里本来就不远,我自己走二十分钟完全可以到。 “要不,考前给你点惊喜?”陈家尧笑得欢乐。 我正拎着透明笔袋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拨了号把手机贴到我耳边。 那头响了几声,我的心跳跳了几下。 隐约猜到接电话的会是谁,但我还是有点难以呼吸和难以置信。 “小荼蘼……” 我手上的笔袋一下就松了,还好陈家尧及时接住。 “我听我姐说你要高考……” 心里酸了一下。 “对不起啊,没办法赶过来陪你高考。” 想象着他说这话时候的样子,想着他脸上的酒窝,我连眼皮都在发抖。 “是不是听到老子的声音都快哭了?”他在那头轻笑 我终于“嗯”了一声。 这次倒换他沉默了。 他说:“小荼蘼,想我了么……我很想你。” 我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只觉得嗓子难受。 沉吟了半天。 “我该去考试了。” “嗯,去吧!是我让陈家尧那小子找自行车送你的,走路脚会累。”他顿了顿,“等我。” 等,又是等。 我都等两年了。 但我还是说了声“好”。 所以,高考这几天,都是陈家尧到酒店接我,然后载着我去考场,又一直在考场外面等着我出来,带我吃饭…… 最后一天考完,我刚要坐上陈家尧的自行车后座,看到一辆十分显眼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 这一带是不允许有车子通行的,为何会有车明目张胆在对面? 但我仅仅是看了一眼,便上车。 “不是禁止车子么?那辆黑色的车……”我无意间跟陈家尧闲聊。 他说:“大嫂你还真眼瞎,那辆车从高考就在啊!开始考试它就在了,结束考试它就会走,估计是哪个有权有势的考生家长。” 我没在意。 夜色酒吧。 陈家尧和周昊怕我出事儿,打死也不肯让我喝酒,给我点了柠檬水,他们则一杯又一杯往嘴里干。 “大嫂,不是我们不让你喝,实在是……”陈家尧边喝边往嘴里塞东西。 他们把一个盒子给我:“喏,然哥送你的!说方便跟你联系!”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部手机。 从来没想过要用手机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我也没有要联系的人。 “托你的福,然哥才肯联系我们,要不是为了给你打电话,然哥才不会主动联系我!”陈家尧说着还有些生气,“不过我也理解他,他那脾气……啧啧……” 我把手机盒收在包里。 回酒店的路上,我说什么也不让陈家尧再送我,一来是时间还早,二来是因为这些天他天天接送,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他也没坚持,让我自己注意安全,千万别烧了头发丝儿。 但,头发丝儿倒是没少,发生了别的事…… 被几个人在拐角处拦下的时候,我有些懵。 他们手里拿着木棍,都戴着帽子和口罩,就连眼睛我都看不到。 我手里本来还拎着考试时候用的笔袋,本能地握紧它。 “把钱拿出来!”为首的那人直接用木棍抵在我肚子上。 我往后一退,这拐角现在根本没什么人。 其实他单纯要钱的,我完全不会在意。 但是,我包里有手机,是蒋蔚然给我的,我不想弄丢。 可他们越围越拢,抵住我腰腹的棍子越来越深入。 “我……可以给你们钱!但是,谁给你的胆子用棍子戳我?”我瞪着他,尽管看不到他被帽檐遮住的眼睛。 其他人都在怪笑:“哥,这妞不仅有钱,长得还不错啊!要不待会儿……” “闭嘴,拿包!” 另一个闲着的人立马把我的包夺过去。 我小腹被棍子抵着,根本就动不了。 “你们……”双手握住棍子,抬脚往面前的人身上一踹,“走开!” 踹了就去抢包。 可那人闪身一转,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啪…… 突然有人冲过来,捏住那木棍戳的人被一把掐住。 “阿城!”我惊喜地喊了一声。 他没看我,几分钟把他们制在地上,将我的包拿回来递给我。 刚才那几个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下意识扯下刚才拿棍子抵我那个人的口罩。 我傻了一下,他是许彦文。 “你……”我等着他,他并不看我。 “江小姐,江汓先生请你上车!”阿城开口。 我一愣,本没平复的心情此刻更加汹涌。 江小姐? 江汓先生? 请? 这些词,我听着怎么如此疏离? 他现在也要跟我客气了么? “谢谢!”我点头,整理了衣服。 感觉小腹仍旧不适。 拐出拐角,街边停着的一辆车让我顿住脚。 正是我今天走出考场看到的那辆车。 抓着包的手指更紧了。 陈家尧说,高考这几天它都在。 心里跳得咚咚咚的…… 是因为刚才差点被抢,还是因为现在即将看到江汓? 车门被拉开,江汓坐在里面,身上是深色衣服。 我坐进去。 第一瞬间,发现他喝了酒,但没有太多。 “江先生!”我轻轻叫了一声,“你陪我高考了么?” 他没看我,按下车窗点起烟。 “谢谢你!”我觉得我应该道谢。 我父母的那封信到现在都历历在目,但是真的要远离江汓,我目前还做不到。 只要他一出现,我便无处可逃。 “谢我什么?”他仍旧不看我,手指点了点烟身。 “谢谢你帮我安排高考!”我咽了咽嗓子,“如果我能考上北方的美院,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只抽了几口的烟直接被江汓扔了出去。 他转过头来盯着我:“北方?” 我避开他的视线,只觉他语气带了醉意。 “如果没有那封信,你还会做同样选择?”江汓捏着我的胳膊把我扯到他身边。 上身一歪,重心失稳,拿手按在他肩上。 我低着头:“江先生支票都给我准备好了,我如果不走,岂不是辜负你的好意?” 第47章 学会撩人了 现下,我遇到的事情让我难以应付。 刚联系上蒋蔚然便被许彦文抢钱,还撞在江汓的枪口上。 江汓冷嗤一声,侧身伸手,将我领口的整理好,视线又在我的小腹停顿几秒。 他,都看到了?看到许彦文拿木棍抵着我? 垂下头不知道怎么吭声,他这是看我笑话了,我离开他,过得大不如从前。 忽而,他的手的放在我小腹上,恰好是被木棍戳中的位置。 “小蘼,我都舍不得碰一下,他怎么敢放肆?”他说完,只喊了声阿城,阿城立即下车。 他要干嘛? 我顾不上难为情,仰头看向他。 这一瞬,我瞧见了他眼里的阴戾,控制不住地发颤,小狮子毫无征兆地成了小猫。 可求情的话我说不出来,我知道,江汓现在很生气。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一些,他的手还在我小腹上放着,掌心像攥了一团火,随时可以烧尽我的五脏六腑。 “其……其实,没什么,他可能只是缺钱了。”我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好话。 毕竟,我固执地认为,是我让他沦落成这样。 江汓靠近一些,他下巴往外扬起,还带着酒意:“是么?小蘼,你对别人总是仁慈的。” 我心慌一瞬,还是伸手抵住他越来越近的身。 从那天起,我有些怕他靠近。 “我做任何都是罪该万死,别人都是不得已而为?”江汓抬手按在我身后,迫使我往后,将我困在椅背,“小蘼,你好偏心!” 心跳快了一拍,然后又慢下来,最后这一拍,漏了,再找不到。 他声音都沉下去了,就像真的是在埋怨我好偏心。 “你……你别动,我包里有枪!”我开始结巴。 世上唯有江汓一人,让我慌不择路,让我口齿不清,让我无所适从。 “枪?”江汓讥诮,捉住我乱动的手,“没在酒店枕头底下?嗯?” 我瞬间我无话再说,有些事不是能瞒住他,而是他不想知道。 几分钟后,阿城上车。 “江总,人在后面的车上。” “嗯。”江汓终于放过我。 但,他并没有打算放过许彦文。 两辆车子前后行驶,车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要做什么! 我不敢问。 直到车子停下,我脚底越来越凉,心里难受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 握着拳,指甲陷进肉里都疼不过脚下的凉。 忽然被江汓抓住手,同时,他的手也抖了一下。 “你没有知觉?”他声音冷得彻底。 我皱眉:“不用你管!” 江汓握住我的腰一提,把我放在他腿上。 “你可以不管我……”他的眼神很认真,“但你必须归我管!” 说完他车载储存箱里取出湿纸巾替我把手擦干净,上面赫然是我自己的指甲印。 江汓危险,江汓危险…… 我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四个字,不然我怕我会被他蛊惑,从而忘了我爸妈的遗训。 他太懂得怎样撩拨我的心,并且从未失败过。 扔掉湿纸巾,他的手掌放在我脑后,轻轻往他怀里带。 我警惕地看着他,却深陷在他的眼神中。 此刻,他的眼里,仅有我的剪影。 意志不再是我自己的,我被他带着一点点往前,终究在碰到他嘴唇的前一秒,我听到了阿城的声音。 “先生,到了!”车子也随即停下。 我大惊,忙从他身上坐回旁边的位置。 江荼蘼,你太浪荡。 江汓随便一个动作,你便没了理智。 还有便是,被阿城突然打断的窘迫,仍旧面红耳赤。 “请下车!” 我回神,阿城已经替我把车门打开。 六月的夜空有星辰,这里却四下无人,只是远郊,无人往来。 江汓下车,站在我身旁,我的身高只及他下巴,气势就差了好大一截。 下一分钟,许彦文等一行人被人从后面的车子拖了出来。 他们很粗暴,看得我心拧。 “堂妹,救我,救我……”许彦文大喊。 “闭嘴!”阿城一拳抡在许彦文脸上,“叫唤什么!” 许彦文脸上身上明显有伤,都是阿城刚才打的,也可能是我上车之后弄的。 得多疼啊! 我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江汓揽住了肩,他看我一眼:“稍安勿躁。” “你们要对他做什么?”我只觉得心慌。 江汓说:“帮你解决问题。” 他话音刚落,几个人把许彦文他们按在地上,全都跪着。 之后,把他们的脚上拷着镣铐。 江汓揽着我肩膀的手一紧,又松开。 他亲自走过去,接过阿城手里的铁棍,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你很喜欢玩棍子?” 说完手手一摆,铁棍直接敲在许彦文肩骨上。 许彦文本来就跪着,哪里是江汓半分对手。 一棍子下去,许彦文脸色都变了,牙齿咬着嘴唇,都渗出血来。 我没有上前,因为现在阻止和求情都是无用的。 星辰下的也荒地,江汓像占领了这里的孤兽,他在玩弄他的猎物。 “你刚才碰她哪里?”江汓的声音冷下去。 阿城他们立即把许彦文拎起来。 然后,那根铁棍便捅到了许彦文的小腹。 “这里?” 铁棍往前几分,许彦文原本就干瘪的肚子愣是被戳得凹陷。 我顿然尖叫:“江汓!” 他没回头看我,而是手腕转动,棍子也在转动…… 许彦文疼得满脸是汗。 “你叫我什么?” 我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服:“江先生,他并没有伤到我。” “带下去,锁车上!”江汓厉声一呵。 半分钟之后,我被关在了车上,隔着二三米,看着他们。 那画面怎样形容? 我不过是被许彦文戳了戳小腹,可江汓,他亲手…… 许彦文嘴里渗出血来的时候,我才明白电视里的情节是会真实发生的。 我无意听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江汓的表情越发让人颤栗。 江汓的鞋底沾的不是泥,却脏了。 “小蘼她善良,看人的眼光难免偏颇。”江汓把铁棍扔在地上,擦了擦手,“但你应该明白,她身后永远有人!” 我身后永远有人…… 是么? 我把脸埋在双手间。 为什么我却觉得,我身后空无一物。 抬头,按住心口,那里闷着难受,我好想休息,我好累。 若不是许彦文出现,恐怕江汓的不会出来见我。 不知道外面喧嚣了多久,车门终于被打开。 江汓身上仍然不染任何别的气味,尽管这个夏夜有别样的气息。 阿城上车前安排其他人:“江总吩咐,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垂头。 自生自灭。 不就是我现在的生活状态么? “你太狠心,其实没必要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小,却是陈述句。 江汓靠在靠垫脖子微仰:“你偏心的结果。” 心脏一坠。 “原本打算随意惩罚一番就好,可是小蘼,你太偏心了,我很生气。” 他的声音很轻,没带着生气的味道,却有足够的力量让我怀疑,我是否真的有偏心。 可我,我的心偏向谁,他真的会在意吗? 他闭着眼,脖子放在靠垫上。 我往他身边挪了一点,伸手,颤抖,再伸过去一点,抖得更厉害,深呼吸,屏蔽掉越来越快的心跳,手再往前,刚碰到他的手背,便被他灵敏地捉住,并且反握。 狂跳的心静止一瞬,又是狂跳。 连脸部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江先生,我没有偏心。”我说服自己冷静一些,咂咂嘴,“其实我很高兴今天能再看见你。” 他倏地睁眼,眼中有波澜。 我被他的波澜搅动心思,手指勾了勾,挠他的手心。 他忽然轻笑,把我拉近他怀里,顺而低头吻在我额头上:“小东西,学会撩人了。” “我怕你生气。” 江汓语气好转:“哄我?” “那你好哄?”我问得很正经。 以前只是一杯咖啡,便能够将他哄好。 可这次,我不确定。 江汓的唇瓣擦过我外耳郭,又痒又麻:“你说呢?” “不好哄!”我皱眉,“现在我没有咖啡。” 他把我的手抬高,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吻:“只要是你,一句话就好。” “这么好哄吗?” “也不一定!” “嗯?” 江汓的嘴抿成一条线,似是沉思。 这时,正在严肃开车的阿城突然一本正经地插嘴:“江总是个自律自制的人,一般不会有情绪,不会生别人的气,只有愿意接触或者不愿意接触梁总区别,只有江小姐才有这个本事让先生吃醋动怒!” 他像个机器人一字一句念出这话的时候,江汓脸黑,而我没忍住笑。 “哦,原来江总在外面这么厉害,岂不是很孤独?”我学着阿城的口气。 江汓握着我的手一用力,眼里几分警告。 我识趣地噤声,靠在他怀里。 车子开到岔路口,阿城在前面问:“江总,现在是去……” 江汓:“回家。” 我:“酒店。” 同时发声。 可是,答案却不同。 我看着没看他,也不想回江宅。 好不容结果一迈出第一步,我不想前功尽弃。 “好,酒店。”江汓竟然改口,低下头大言不惭地问我,“今晚挤一挤?” 第48章 双手举起来 我盯着他,心跳怦怦然。 想要开口拒绝,可是一想到拒绝无用,便放弃了想法。 “那床挺大的,不挤。”我觉得自己四肢很凉,可是血液却在沸腾。 他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说这样露骨的话。 听完我的回答,江汓笑得高深莫测。 这时,江汓的手机屏幕亮起。 我心中一喜,莫不是救星? “嗯,二十分钟后到。”江汓一向把时间掐得很准。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宋斯年在夜色等,你也一起。” 脑子嗡嗡几声,刚才的喜悦全没了,下午考完试我才去过夜色,现在是要二次战斗? “我……我在酒店等你?”我带着研究的语气,“我……我想休息。” “累?” 我点头。 他没说话,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嗯。”他没有丝毫歉意,“小蘼今天累了,我陪他。” 他说话的时候面色如常表情自然,在我眼里却有万丈光芒。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我父母宁愿我再杀一次人,也不让我跟他有接触。 万事不由人,自有违心处。 我只觉得他在挑战我的底线,一点点把我底线变低。 有种预感,他会让我穷途末路。 …… 江汓在进酒店大门的同时就把我肩膀揽住了,似乎心情还不错,冲着前台微微颔首。 酒店前台看到江汓的时候眼睛都笑得眯缝儿了,一个劲儿弯腰鞠躬。 “江总,江小姐。” 暧昧的眼神还时不时往我身上瞟来。 我今天实在疲乏,连笑都觉得应付,而且,现在还有个大麻烦——江汓。 更是笑不出来。 出了电梯,江汓比我还轻车熟路地拐进我那间房。 我掏了半天房卡,结果他抬手一刷,门开了。 “你……”我气结,“这酒店还真是不顾及客人的隐私!” 我站在门口没动,江汓则往里走,顺便单手扯松领带径直往沙法走。 “他们更在意收益。”江汓肆意地靠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抖了一支烟出来咬在嘴上,“要我过去抱你?” 我关了门走到江汓面前,已经万念俱灰:“你跟老板很熟?” “老板姓宋。”他轻飘飘地回了一声。 第一反应便是宋斯年。 见我发愣,江汓突然扔掉烟蒂站起来,我吓得后退,退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 同时,他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就看我。 速度极快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枪,直接对准他。 然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仰望着他,望得脖子都酸了:“你,后退!” 我偏了偏枪口。 江汓挑眉,当真后退了一步。 这下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我看着他,“双手举起来!” 他嘴角勾起,当真举了双手,手指修长,动作随意又利落。 我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像上了瘾一样。 你不明白,让江汓那样的人听从你指挥,就像饮鸩止渴,喝一口,中毒深一厘,但你甘之如饴,忍不住喝第二口,第三口…… 一口比一口更让你醉在其中。 最后,越玩越大。 我把枪口抵在江汓的前额。 他仍旧未皱眉头。 我抬起下巴:“江先生,要开枪,是扣这里吗?” 说着我把食指扣在扳机上。 他顿时落下一只双手揽住我的腰,把我揽得更近:“扣动它之前,需要我写个字据,证明我自愿?” 我没出息地手抖,抖得跟什么似的。 “不……不用!”我不敢看他。 持枪人比被挟持的人还紧张,这应该是绝无仅有的。 江汓握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仍保持着举起的动作,眼神清冽,无波无澜。 ok,我认输。 枪慢慢下移,我赢不了这种游戏,第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可枪还未撤离,江汓一把抓住枪管,吓得我手一松,他的手指穿过扳机,旋转一圈,枪口对准我的小腹。 他另一只手一直搂着我,我无法后退躲闪。 只觉得被枪抵着的那一处地方尤其麻,麻了到完全没有知觉。 “举手。”他说。 同时,他慢慢往前走,我往后退。 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我后背出汗。 我无法判断他是否真的会要我命,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他淡定,没有他那样足够的底气。 直到我的腿靠在床沿,退无可退。 直到双手举得有点酸,他托住我腰的手动了,抓住我上衣后面的衣摆,猛地往上拉…… “你……”我忙要收手去拉衣服。 “不准动!”他枪抵的力度更大了些,声音却低了几分。 我不敢再动,只能维持举手的动作。 六月天热,我只穿了一件t恤,里面便是内搭。 枪口离开我小腹一瞬之后,抵在了皮肉上。 t恤被他扔到远处,他握回我的腰:“认输么?” 我眼泪都在打转:“不认!” 他冷嗤一声,手指勾到我裤头:“不认?” 我心又酥又软,同时很害怕。 没有被枪抵过的人,是不明白这种感受的。 他低头,在我额上落下一吻,然后是鼻子,嘴唇,下巴…… 倒抽一口凉气,枪仍旧在原位,但他弯腰,我被迫后仰…… 直到后背完全贴着床,整个人陷在被子上,他又问了我一遍。 “认输么?” “认!我认!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他把枪扔在一旁,俯身下来,气息逼近,“已经走火了。” 江汓的手指放在刚才枪口抵过的位置,一下下,以那个点为圆心,一圈圈漾开…… 如果上次在他的卧室属于醉酒后的释放,那么这次便是在我清醒的状态下。 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整个过程。 他掠夺,索要,霸占…… 我每一次呼吸都只因他,完全不因自己。 ———— 一觉睡醒,我出于本能往旁边看,可是空无一人。 鬼使神差伸手摸到枕头底下,松了口气,枪在。 他帮我放在下面了。 我现在对自身的感知证明了昨晚他真的来过,并且战况惨烈。 呆愣了好一瞬才理清思路。 我被他欺负了,并且他欺负完就走了。 缓神,下床。 把昨晚扔在沙发上的包打开。 里面最重要的,是蒋蔚然送我的手机。 鼓捣半天才弄懂,开机扔在桌上便去了浴室。 镜中沾了水雾,我却看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 捏紧花洒,揪心又难受。 我希望有人能够帮我,真正意义上的帮我。 人不在江宅又怎样,江汓连我房间的房卡都有。 也不会傻到换酒店换房间,只要人在g市,便不可能逃脱江汓的掌控。 裹着浴巾出去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竟意外在响。 我大惊,同时大喜。 原来里面有手机卡么? 应该只有蒋蔚然知道我的号码! 一看屏幕,上面写着:小然然。 激动得划了好几次才成功接听,生怕他中途挂断。 “喂?蒋蔚然么?” 蒋蔚然哈哈大笑,问我是不是被他改的名字给吓坏了。 我抿嘴,有些开心,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手机我亲自挑的!”他声音很愉悦,“跟我同款!有没有很幸福?” 听着蒋蔚然来自远方的声音,又想起昨晚跟江汓做的事,我耳根子又聒又噪。 “小荼蘼……” “啊?”我终于开口说话。 却觉得声音不是自己的。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 蒋蔚然的语气严肃起来:“不对,你声音都不对,肯定有事!小荼蘼,你最好交代清楚!” 他突然严肃我来,吓得我以为他就在我面前,看到我的窘迫。 根本无法冷静。 我垂下眼皮。 “小荼蘼,有事就跟我说,任何事!虽然我不在g市,但胖子他们完全顶用,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完全可以……”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只是考试太累,我……”我抿嘴,“我……” 听见他的呼吸重了些,然后是他说话的声音:“小荼蘼,我这十几年没怕过什么,但现在我怕了。” “嗯?”我没听懂。 “我怕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微颤抖。 脑海中想到他受了伤还抱紧我的一幕,鼻子酸得不行。 再开口,眼泪就一颗一颗往下掉了。 吸了吸鼻子,再讲话也变得瓮声瓮气。 “我没有事的,你别说这种话!”疯了一般拉开床头柜抽屉。 高考不让戴别的,我便取下来了。 找到它握在手心里,攥得手心都疼了。 “你怎么了?”他听到动静有些紧张。 我又吸了吸鼻子:“我在找东西。” “找到了么?” “嗯,找到了。” 蒋蔚然沉寂几秒,又开始哈哈大笑:“你说你啊,小荼蘼,丢三落四!原来你是因为找不到东西才讲话带哭腔的!傻不傻!”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心里又是一酸。 “小荼蘼……” “啊?”我摊开手,盯着念珠。 “别把自己弄丢了,别让我找不到你,不然我也会哭鼻子的。” 我嗤一声就笑了:“你骗子,挨刀子都不哭,你……” 没说完话我便愣了,愣住开不了口。 他说:“是,我挨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更不会哭。但如果找不到你了,我会。” 第49章 我才十八岁 我又哭又笑,心里不是滋味,就算再傻,我也知道蒋蔚然对我的心思。 坐在地上,手握着电话半天回应不了,干脆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换好衣服。 再看手机,他竟然没挂电话。 “我……我刚才换衣服了。” “裙子么?”他顿了一瞬,“我喜欢你穿浅色。” 砰…… 门口一声巨响,我惊得瞬间抬头,有人破门而入。 “怎么了?”蒋蔚然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我看着门口只有一只眼睛的老人,心慌无措。 “你把我儿子搞到哪里去了?!”许叔冲进来就直接奔向我。 我立马站起来:“蒋蔚然,我先挂了,回头再打给你!” 说完我立即挂了电话。 许叔已经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衣领,抬手一耳光抽在我脸上。 没有别的感受,除了疼。 我眼泪直往外流。 “许彦文在哪里?他昨天说他来找你借点钱,一整晚都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许叔说着反手又是一耳光抽在我另一边脸上。 我心一阵一阵猛烈狂跳,眼前出现重影。 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鼻子里出来。 “借钱么?大伯,他是来抢钱的!”我呼吸紊乱,还被他拎着,完全没办法推开,“他叫了几个人来,抢钱,是抢!” 我第一反应便是,枕头底下有枪。 可是我现在离床还有一段距离,必须想办法拿到它。 同时,我又担心许叔知道我有枪…… “抢钱?他从来不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么!”许叔尤其激动,他之后左眼,左眼却毫无神采,“走!跟我走!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既然你说他抢钱,你就一定见过他!” 我被许叔强行拖了出去,而耳边,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我知道是蒋蔚然,他在担心我。 许叔没有直接走酒店大堂,而是拖着我从后门出去。 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我也没有尖叫,脑子里之后恐慌和空白。 外面太阳很大,我穿着很薄的裙子,鞋子是酒店的拖鞋,踉踉跄跄,十分狼狈。 就连头发,也散乱不堪。 许叔在段时间内把我塞进一辆面包车,并不是之前那一辆,但也不是新的,因为它也破旧不堪。 直到车门被拉上,我才后知后觉地颤抖声音:“大伯,你认定我会为难许彦文?” “他是许家唯一的血脉!”许叔唯一的那只眼睛有些红,“丫头,我知道你不行,但是江汓可以!还有上次把我儿子绑了的那个小伙子,骑机车那个!他们能!一定是他们!” 许叔的声音急迫。 我反而淡定下来,虽然脸上仍然疼,但心里又凉又热。 我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可尽管我知道他们为我付出了生命。 可我活了十八年,记忆只有八年,这八年,我没有感受过亲情。 许叔的眼神,能融了一切。 “大伯……” “别叫我大伯!”许叔抬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手背上的血管往外冒得越来越厉害。 我吸了吸鼻子,呼吸困难。 我对亲情的渴望,超乎我自己的想象。 这次,眼泪因为呼吸困难而下来了。 盯着他,我胸口起伏剧烈。 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膨胀,然后紧缩,又膨胀,反反复复,一寸寸把我引向死亡。 他还在加大力度,还在加大力度…… 这车内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在后座。 车厢中奇怪的味道加上我鼻子里流出来的那些红色…… 拜他扇的耳光所赐。 我发现,我比其他人天生少了知觉。 别人给我的痛,我后知后觉。 除非那人是江汓,他能调动我的感官。 很奇怪,不是么?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我也不在意,可是我很难过,我宁愿此刻就睡过去。 “不不不,你不能有事!我还指望用你换我儿子!”许叔的声音也在颤抖,手也跟着抖起来。 我睁开眼,他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沉了下去。 然后,他松开我。 “江汓在哪?”许叔的原本应该是右眼的位置是空腔。 我看着那个空腔:“可以给我张纸么?” 鼻血都在他手背上了。 许叔冷哼一声,抬手扯住我的头发,左眼恶狠狠:“江汓在哪里!” 江汓昨晚在我床上,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 我勾起嘴角:“许叔,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大概知道许彦文昨晚在哪里。也许他现在已经走了!” 许叔眼里亮了一瞬:“坐前面去,你指路,我开车!” 说完,从地上捡了一张用过的纸扔给我。 我看着这张纸,最后抬手在脸上胡了一把,血沾在了手上。 ……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路,但还是磕磕碰碰,总算到了昨晚的地方。 这地方白天和晚上根本不同,也没有许彦文和他同路人的身影。 只有地上的血迹。 我坐在副驾驶破烂的位置上,心中荒芜。 许叔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唯一的眼睛里流眼泪了。 他的双肩在抖,不停抖。 我口干舌燥,又饿又渴。 张开嘴,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求饶。 手上还有干掉的血迹,想起昨晚的江汓。 许叔的肩,渐渐停止抖动。 他抬头的一瞬,左眼很红很红。 红到像要杀人。 “许叔!”我先发制人,“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他让我下车。 依然开了车门,下车。 许叔站在我旁边,盯着地上的血迹很久,然后突然跪下。 “我知道是他混蛋……但,能不能让江汓……放他一马,就当我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此刻,他是一个最无助的父亲。 我久久没动,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觉得自己很笨,笨到与伶牙俐齿毫无关系。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笨到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叔见我不答,以为我不答应。 抽出一把匕首就站起来抵着我的脖子:“虽然你是我胞弟的女儿,你是我许家人,但……” “我爸妈看到这一幕,他们会怎么想?”我第一反应是这样,“许叔,你和许彦文是我在世上,最后又血脉关系的人了,你知道吗?我刚参加完高考,我才十八岁。” 许叔摇头,冷笑:“那又怎样?丫头,更绝望的你已经经历过了。” 我皱起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更绝望的是,我忘了最绝望的时刻。 刀就在我脖子上,四周仍然无人,有热风拂过,后背粘稠。 “好,我帮你找到江汓!”我松口。 倒不是怕死,而是不希望许彦文有事。 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不希望任何人的生命因我而有变。 许叔收回刀,拿出手机:“你给他打电话!” 我不记得江汓的电话,所以拨了白姨的号码,让她把阿城的电话号告诉我。 白姨听到我的声音又惊又喜,想跟我说更多。 我眼泪在眼眶打转:“白姨,我回头再打给你,你先告诉我阿城的号码,行么?” 越说,我越想她。 跟她待的时间,比江汓多。 她像母亲,也像姐姐。 把我照顾得太好。 白姨把号码发过来,我又拨给阿城。 响了几声,却被挂断。 我又拨,同样被挂断。 只好发信息过去:阿城,我是江荼蘼。 很快电话打过来。 “阿城。” “江小姐。” “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一下,请你找到许彦文,确定他的安全,然后告诉我地址就好!不要找我!” 阿城沉默两秒:“好的,我先请示一下江先生。” “阿城……你就说,是我……是我请求不要来找我的,找到许彦文就好。” “好。” 我不知道许彦文昨晚受了多重的伤,但是江汓那句自生自灭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把手机还给许叔:“不能在这里逗留,阿城很容易就想到我们在这里,到时候你走不掉。” 我好不容易求得江汓放了他们。 江汓说我总是仁慈。 可是许叔和许彦文,是我在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仅有的两个。 我拥有的本来就不多,如何舍得失去。 许叔把车开回酒店后门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停下车说:“你上去吧!”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动容,看着他。 “上去吧!丫头!”许叔掩面而泣。 他双手捂着脸,哭出了声。 我头一次见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如此哭泣。 “许……大伯……”我没有纸巾,也不懂安慰。 话到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彦文没事的。”我只能说着六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还能怎样? 我想了一下:“要不,你也上去洗把脸吧,顺便等消息。” 终究是家人。 他这一生,也不好过吧? 他原本家庭和睦,亲人围绕。 现在,他除了失去一只眼睛的脸和二十左右的儿子,一无所有。 …… 许叔跟我回了房间,仍是从后门。 房间门是关上的,我让许叔等着,我去前台拿备用房卡。 开门进去,里面还维持着我们临走时的样子。 待我简单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许叔洗完脸出来,江汓刚好推门而入。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正是之前看守许叔和许彦文的人。 江汓看着我:“小蘼,喜欢玩刺激的?” 第50章 他一定没死 我不怕许叔的刀子,我怕他。 许叔直接朝我冲过来,结果江汓比我快一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抵住许叔。 同时,他带来的两个人把许叔抓住。 “不要!”我看到他们把许叔抓住,心里一紧。 江汓的眉头皱得很深,抓着我胳膊的力道加重,把我拉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他的。 他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但我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许叔身上。 许叔的表情很多遍,乃至复杂。 “许彦文在哪里?”他声音都带着沙哑,哑透了。 江汓半搂着我坐到沙发上,不慢不紧点起一支烟,然后另一只手搭在我肩上,生怕我又远离了似的。 直到烟抽至一半他才抬眼看向许叔:“你儿子胆子很大。我怎么不记得许家有这路英雄豪杰?” 他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这样的口气,江权至上,没有余地。 烟雾被我吸进鼻腔,有些不适。 还好,还好我进房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洗干净脸和手上的血迹,然后才让许叔去清理自己。 但我以为能瞒天过海,也只是我自以为而已。 江汓没得到许叔的回应,又偏头看向我:“听说,你半小时前很狼狈?” 我惊慌一瞬之后又按捺住情绪,不用想都知道,是刚才去拿房卡的时候,被前台瞧见了,她告诉江汓的,所以江汓才在这么短时间内赶来。 “天气热,上火,流血。”我简而言之。 江汓扔了烟蒂,捏住我的脸让我面对他,他眼里的不耐毫不掩饰。 “撒谎也要有限度!”江汓突然加重音量,冷笑,“让他跪下!” 那两人一人踢了许叔一条腿,一秒之内,许叔跪在我们面前,肩膀被人按住。 我想都没想就要站起来,可江汓抬手把我按回沙发上。 “你希望他连另一只眼睛都失去?” 话撞进耳,我仿佛被会功夫的人点了穴道,动不了。 而对面的人,已经拿了匕首出来,在许叔眼前晃动。 “你不能,你不能!”我失声尖叫。 是了,能让我失控的,永远只有江汓,也永远只有他能让我的失控达到极致! “那你说……”江汓在我脸上抚摸,动作很轻,最终停留在我鼻子上,“刚才为什么那样狼狈?” 他铁了心要听我说实话,尽管他知道实情。 我低下头,有抬起来:“许叔不小心碰到我鼻子。” “不小心?”他还有耐心,但这耐心所剩无几,“怎么个不小心法?嗯?” “是……是真的不小心。” 我明白,谎言是罪恶的开始,可我只想用我善意的谎言换取许叔的安好。 他是我大伯,亲大伯,我父亲的亲哥哥。 “哦?那我也不小心,碰他一下?”江汓眼里藏着杀机。 我急了:“不要,不要!” “小蘼,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不经碰?”江汓又点起一支烟。 这时候,许叔说话了。 他说:“江汓,是我打了她。且不说我是她长辈,就算我和她毫无关系,你伤了我儿子,我打她都不行?我的行为我认,你做什么我都无话可说,但我想见到我儿子,确认他没事!” 江汓微眯眼睛:“打?” 他起身走到许叔面前,那两人接到无声命令一般,同时朝许叔脸上招呼。 我不敢轻举妄动。 “伤你儿子的是我。”江汓声音很低,却极具穿透力,“她长这么大,我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呵,你打她?!” 那两人一巴掌一巴掌抽在许叔脸上,我别开脸不敢看,却能听到耳光的声音。 多希望此刻失去听觉。 “你儿子做错事,我替你管教一下,你很不乐意?”江汓字字句句戳得我心悸。 许叔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残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江先生!”我再也听不下去,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江先生,他活在世上,就只有许彦文了!远远比我对你来说更重要。许彦文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命!你这是伤了他的命,他……” 江汓从我手中抽出胳膊,然后牵住我的手。 他微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许彦文是他的唯一?那你怎么知道,你对我而言是不是替代的?” 这话把我问住了。 高考的卷子我可以随便做,但江汓的问题太艰深。 “我伤了许彦文是伤了他的命,那他伤你,也同样。” 我无法辩驳,并不是我认同他的说法,而是我才疏学浅,说不过他。 我难以相信我对他而言有这样重要。 许叔不过是挑战到他的威信而已,换作是伤了阿城,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我跟同龄人的区别之一便是,我最够理智,也足够有自知。 正僵持,阿城带着人敲门进来。 “江总,已经找到许彦文!” 许叔立即作势要站起来,我却觉得阿城的表情有些不对。 “他在哪里?”许叔面露惊色,惊中有喜。 阿城没看他,而是走到江汓和我面前。 “今天凌晨,许彦文和另外几个人负伤的人在回城的路上,被一辆疾驰的货车……三死一伤,肇事司机醉驾,已经被关押。” 阿城是在汇报工作而已。 江汓也很冷漠地听完,平静点头。 而我的心跳很乱,不自觉抓紧了江汓的手,就是不自觉抓紧了。 尽管我不想,但眼角余光还是看到许叔瞠目结舌,一行泪就从他那只眼睛里流淌出来。 他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张大嘴,眼睛瞪着阿城,仍由眼泪流。 我不忍心看,偏了头,刚动一寸,江汓把我的脑袋按在他怀里,与此同时,我终于抖起来,终于有勇气和力气抖起来。 刚才没有依靠,我不敢抖,连害怕都不敢。 这一瞬终于可以了。 “江汓,你能还我儿子吗?”许叔开了口,声音哑到几乎分辨不清音色,“我保证,我真的保证,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他也不会。我们会离开这地方,再也不打扰到你。你能让他回来吗?算我求你……” 我最后的理智也已经崩塌,许叔的一字一句都在消耗我,再也绷不住,抱着江汓嚎啕大哭。 我在哭什么? 为什么而哭? “阿城,许彦文是死是伤?”江汓很冷静。 许叔的声音静止了,他也在等着答案。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他死了。”阿城很公事化得回答。 我骤然哭不出声来。 紧跟着,整个房间没了声音,静谧得可怕。 直到我听到砰砰声和许叔的哀求:“江汓,江总,江老板,我求你,我求你救回许彦文,他没死,我儿子没死,他一定没死!求你,求求你,救他!” 我以为江汓好歹会说点什么。 但他只是让阿城他们把许叔带走。 我猛然回头,才看到许叔的额头都伤了。 原来刚才的砰砰声是在磕头。 我双腿一直在软,还好江汓愿意被我抱着。 房间门被关上的时候,江汓把手放在我脸上擦了擦:“怕?” “不怕,难受。”我抽抽搭搭指着自己的心脏,“难受,有人拿着锤子在一下下凿它。” 江汓把我搂紧。 “怪你,怪你!”我一个字比一个字音量大,再次哭起来,“如果不是你让他受伤,他是能够避开货车的!” 虽然我没有看到那个画面,但我完全能想象到。 受了伤的人,面对醉酒司机开来的横冲直撞的货车,哪里有逃开的余地。 可如果他没有受伤,他或许有一线希望。 “好,怪我。”江汓语气好了许多,“你别哭,小蘼,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这七个字把我唬得出神,骤然收声不敢再哭。 “乖!”他把我打横抱起往浴室走,“你先泡澡,我让人送餐。” “我不,我不!”我抓紧他,“你别走,你别离开。” 他的脚步顿了一瞬,低头跟我对视,“我不走,叫人送餐而已。” 我的手松了一些。 今天收到的刺激太大,泡澡的时候昏昏欲睡。 江汓进来叫我吃饭的时候我才惊醒,眼角还挂着泪。 穿好睡衣出去,桌上有粥有小菜,很清淡,可我完全没有胃口。 想起许叔,想起许彦文,我觉得有些崩溃。 眼泪又往外流。 并不是它不值钱,而是我心悲伤。 人间别久不成悲。 可现在刚别,我便觉得悲。 现在,我在这世上,只有许叔一个至亲。 许彦文也走了,走了…… “你打算,怎么安排许叔?”我干着嗓子,好不容易发出声音。 江汓指了指桌上的粥和小菜:“吃完告诉你,全部!” 我盯着它们,终于开始往嘴里送。 不想吃也得吃,这是江汓的要求和规矩。 拼了命往嘴里塞,塞到反胃…… 立马跑向浴室,弯腰朝洗漱池吐。 突然,外面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 我吓得一抖,知道他把它们全砸了。 眼泪噼里啪啦往外掉,打开水龙头,捧了水往脸上浇。 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我:“不吃了,不想吃就不吃了,别哭。” 我动不了,但也没哭了。 直起腰取下毛巾把脸擦干净,瞧见镜中我和他的模样。 第51章 要做点别的 差距甚大。 我脸无血色,而他眼中夹杂的情绪复杂,有怒,有不耐,有那么点怜悯。 都是冲着我的。 他的怒已经在刚才发泄掉,不耐现在也忍着,所以怜悯更多。 “我吃,我吃!”我回过头看他,“江先生,你重新让人做一份,我吃!我吃完你一定告诉我许叔怎么样了!” 江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吃了,带你出去。” “但是……” 但我不想跟着他。 这样我就前功尽弃了。 “没有但是。”江汓声音很低,“吃不下东西,总要做点别的。” 半小时后被他拎到夜色包间后才知道他口中的别的是指什么。 宋斯年也在,不长的山羊胡子极具特点。 “小丫头片子,你可是欠我一顿酒的!”宋斯年没穿他的迷彩裤,整个人显得随意些了。 一想到我住的酒店老板是他,就多少有些拘束。 难怪江汓轻而易举就放我出来,只要我在g市,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我在哪儿。 夜色酒吧不大,看得出来宋斯年只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玩乐的场所,并不以谋利为最主要目的。 头一次到酒吧包间,桌上放着几组骰子。 宋斯年笑:“待会儿王局会过来,还有上次输给你画的那个什么总,非要跟你喝,昨天听说你不来,调头就走。” 那人我是有印象的,好像便是被林菀挽着的那个男人。 “李晟?”江汓双腿交叠起,靠在沙发上。 我心里还惦记着许叔的事,不明白他的闲情逸致怎么可以这样多。 “嗯,是他。”宋斯年从雪茄盒取出一支雪茄烧燃递给江汓,“老爷子从d国带回来赏我的,勉强入口,你试试。” 江汓也不拒绝,伸手过去。 我一把拦住:“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现在我要抓住各种机会讨好他。 江汓抬眼,我已经把雪茄递到他嘴边:“张嘴。” 他挑眉,最没有依言而行。 “哈哈哈……”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江总好兴致!” 看过去,果然是熟人。 王局揽着一个小姐姐往里面走来。 江汓就着我的手把雪茄含在叼在嘴里,起身过去。 “王局玩笑了,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王局一向不踏烟花地。” “去去去,说什么呢!我这儿干干净净!我这是纯喝酒的地儿!别听江子瞎说!来,王局,d国货,我家老爷子捎回来的,味儿还凑合,你尝尝?” 王局摆手拒接:“我不好这口。” 她旁边的女人笑得明媚,我想起在高尔夫球场的那个小姐姐,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新人在笑,旧人已被遗忘。 约么半分钟,江汓深吸一口雪茄,稍用力呼出,我都能感受到雪茄香气。 雪茄和烟不同,一支烟不过三五分钟,但享受一支雪茄却在一小时左右,可以说是凝神定气打发时间的好玩意。 “小蘼,给王局烧雪茄。”江汓手里的雪茄湿度适宜,纯白色的烟灰一点点一点点慢慢出来。 我点头,学着宋斯年的样子,送雪茄盒里取出雪茄放在雪茄架上,划燃火柴,凑过去。 雪茄盒香烟不同,点燃的时候不需要吸那一口,而且用火柴点燃比用打火机点燃先给更甚。 雪茄慢慢被烧出一圈白,我扔掉火柴,拿着雪茄走到王局面前。 “王局,谢谢你上次来我的生日宴!”我烧雪茄的时候就想好了,只能找这个说辞。 他旁边的女人看着我,细眉轻挑。 “哈哈哈,江总,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王局接过雪茄,“好,恭敬不如从命!江总捧在手心的小丫头亲自点烟,我很荣幸!” 他们一个个都把我捧得很高,会不会有一天摔下来会很痛。 江汓把我拉到他腿上坐下,瞅了一眼桌上的骰子。 我明白一点,他和宋斯年大概是要做一个局,故意让王局进套。 但目前我还看不出来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小蘼,你跟姐姐去吃点东西?”江汓的手有意无意在我腰上扣动。 他说的姐姐应该就是王局身边的女人。 故意把我们支开? 我皱眉。 “听话!”他凑到我耳边,“配合我,许叔的事我会安排好。” 利用我带走那女的? 他们要做什么? 王局很警惕,但是宋斯年突然过来把他肩膀按住:“王局,没事的,女人就跟女人玩嘛!我们大男人别看这么紧,没事的!” 宋斯年说着给江汓使了个眼色。 “小蘼跟我闹脾气,一整天没吃饭,就有劳你女伴了!”江汓语气不卑不亢,手中的雪茄慢慢在燃烧。 房间里隐隐的有雪茄的味道。 我从江汓身上起来,觉得应该配合一些,走到王局面前眨眨眼:“王局,你是担心小姐姐走丢么?放心啦,我们吃完就回来。” 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轻轻勾起一点点。 也不等王局拒绝,就拉起小姐姐的手,一起往门外走。 刚才江汓抱我坐在他腿上的时候,往我手心塞了张卡,我知道。 跟他生活了八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刚出门,小姐姐立马把我的手甩开,满脸不高兴。 我摊开手扬了扬那张卡:“小姐姐,要不我们不吃东西了,我们去买包?” 现在时间并不晚,七八点而已,g市商场通常十点左右才打烊。 小姐姐一听,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我耐心等着她的回答,同时打量起来,棕色眉粉,眉形很细,妩媚十足,鼻尖很精致,嘴唇微翘,枣红色的唇膏显得她皮肤很白。 “小姐姐,走吧!”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江先生有吩咐我,让姐姐随便挑。” 她终于抵挡不住诱惑,点了头。 在商场转了一圈,我肚子很饿,但仍旧没有胃口。 赔着笑,一直很热情地想让小姐姐挑多一点。我知道,这是江汓让王局欠他人情的一种方式。 虽然王局对这位小姐姐不一定有感情,但好歹眼下是他的女人,情面上总要过得去。 我给江汓挑了一款打火机,随手买的,毕竟待会儿我可以在王局面前拿这个说事儿,说是我自己想逛商场买东西。 不能让小姐姐自己一个人拿着个包回去,目的太明显。 至于为什么不给我自己买…… 没兴趣,不喜欢,不稀罕。 ———— 回到夜色酒吧包间的时候,林菀和他的男人已经在了,几个人都玩开了。 王局脸上已经有了酒色。 而江汓在我们推开房门的时候已经看了过来。 “哪儿去了?”王局站起来,摇摇晃晃往我们这边走。 小姐姐低着头,有些紧张。 “王局……”我讨巧地笑着,“我吃完东西想给江先生买个打火机,就自作主张让姐姐陪我了,王局不要生气啊,原谅我先斩后奏了!” 江汓靠在沙发上看着我,手指在身侧一下下敲着,而林菀正坐在他旁边,身体侧向他,却是靠着她自己男人的。 王局看到小姐姐手上的包,顿时火冒三丈,一个耳光打过来:“谁让你买的!谁让你收下的!” 我大惊,想过王局会介意,没想过他如此介意! 也对,大小是个官,对这种事尤为敏感。 我不方便上前劝阻,毕竟王局现在气焰正盛。 求助似的看向江汓,他竟然专心致志地在烧雪茄,并不关心。 小姐姐捏紧拳头低着头,死活不敢吭声。 王局喝多了,脾气完全不受控制,抓住小姐姐的头发就拿膝盖顶她的肚子。 我再也忍不住下去,过去拉住王局。 可他现在已经红了眼,完全不顾情面。 “王局王局,过了过了……”宋斯年过来把王局拉住,“女人的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包而已,买了就买了呗!” 王局再厉害,也架不住宋斯年是当过兵的,身强力壮。 他被宋斯年拉着,急赤白眼地说:“胆大了你啊,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其实我心里挺愧疚的,但我明白江汓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我只是一枚棋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小姐姐捏着拳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脸。 “小蘼!”江汓走了过来,他把烧好的雪茄递给王局,“你给我买了什么?” 我立即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江汓:“我想给你买个打火机来着,江先生,它可好看了……我……我买完打火机路过专柜,看到包包就挪不动步,你知道的呀,我最喜欢包包……可是……可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但我觉得有一款很适合小姐姐,我又是第一次见她,很喜欢她,就……就自作主张给姐姐买了一个硬塞给她。我……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王局会生这么大气……我……我这就把包拿去退掉。” 王局消停下来,看向小姐姐:“真的?” 小姐姐抬起头,满脸泪痕,最后…… 她点了头。 我松口气,王局捏着雪茄坐回沙发上。 “哼,好在这次是江总,要换了别人,你可以滚了!” 这话自然是他说给小姐姐听的。 江汓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王局身上,他把打火机包装袋拿在手上,低头问我:“你知道送男人打火机,是什么意思?” 第52章 景仰和崇拜 什么意思? 我一头雾水。 当时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送他而已,想到他要抽烟就随手买了一个当作借口。 “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不想知道。”我偷偷推了他一把,然后上前拉住小姐姐,“江先生,我们去一下洗手间。” 之后,我把小姐姐拉到洗手间,替她弄干净脸,然后从她包里拿出眉粉和口红替她补妆。 虽然我也手生,但好歹画了八年的画,手稳,能看。 她全程漠然,像个木偶人那般仍由我折腾。 “姐姐,对不起。”我把东西放回她包里,然后抓着她的手往我脸上招呼,“你要觉得委屈就打我,打回来吧!” 我心里千千万万的愧疚,却容不得后悔。 江汓的意思,我只能照办。 我这点小聪明,仅仅够用到这里而已。 她很好看,也好看得很自然。 我听白姨说过,现在很多姑娘为了各种目的,在自己的脸上胡乱动刀子,更有甚者因此付出惨痛代价。 可她的脸,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儿的不自然。 巧笑花嫣然,落泪鸟生悲。 她便有这样的魅力。 “你打我,你打我!”我抓着她的手往我脸上招呼。 可是她用力缩了回去。 “王局的前一个女人,是因为你离开的吧?”她忽然问我。 我一僵,更没了底气,但我还是点了头。 她突然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行,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她要不走,我怎么会有机会!” 峰回路转的变化,我只觉得转变太过猛烈。 但我知道,此刻应该笑。 “姐姐……” “别叫我姐,我刚二十,比你大不了多少。”她从包里摸了烟出来,咬在嘴里点燃,烟雾出来后,她说,“我叫钟楚楚。” “楚楚姐!”我龇牙。 习惯了这个称呼,难以改变。 她一支烟结束,我们回到包间。 王局已经和宋斯年以及林菀的男人玩嗨了,三个人一人抱着个骰盅疯狂地在桌上各种折腾。 江汓倒没有再烧雪茄,而是在把玩我刚才给他买的打火机。 黑色磨砂打火机在他手指穿梭,愣是变得花哨耐看。 那一瞬竟有些好奇,送打火机究竟有什么意义。 “过来!”江汓没看我一眼。 但他确实是在叫我。 刚准备坐他旁边,林菀不经意往他这里靠了靠,中间只留下很少的地方。 我张嘴还没说话,江汓把我拉到他腿上坐下,手指还夹着打火机,在我眼前晃。 “一直盯着它,要收回去?” 我急忙摇头:“不不不,不收!”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况且也不是花我的钱。 江汓挑眉,把打火机放在他衬衫胸口的口袋里。 这么久一来,我从来没见他往这位置放过东西。 “你……要不要放裤兜里?”我脱口而出。 他抬眸:“它应该在这里。” 不懂含义,无话可说。 …… 这晚,王局被彻底灌醉,竟然还拿着麦一连唱了好几首歌,歌兴大发。 钟楚楚安安静静地在位置上听他唱歌,脸上带着笑,也带着红肿。 林菀的男人被宋斯年揪着不放,两人在划拳,扔下林菀一个人坐在我们旁边也不吭声。 忽然,那男人输红了眼,对宋斯年大吼:“你这算什么,有本事欺负江总!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无名小卒!” 说完他还看向我:“我记得你,你让江总赢了我上千万的油画!就是你!”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总,我们一起玩啊!”他已经喝到眼睛半眯,根本睁不开,“一起啊,一起玩!” 林菀倒是心大,也不过去扶着,仍由他坐在地上和宋斯年闹。 “玩!”江汓的手放在我腰上,“今晚你和王局是主角,怎么玩你说,我作陪。” “对对对,我也作陪!”宋斯年摸了一把他的山羊胡子。 我明白,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他们先把王局和这男的灌醉,然后…… 这时,钟楚楚识趣地把王局哄了过来。 王局和那男人两人叽叽歪歪一阵,各说各话,无非就是意见不统一。 王局喝多了,神志不清,非说要玩深水鱼雷,抽牌,谁抽到的点数小,便一口气干一个标量红酒杯的深水鱼雷,然后不准去卫生间放水,而且还让自己的女人用手帮忙做点什么,谁先离席谁输。 我知道不会是什么正常游戏,但没想到会这样不正常。 虽然我和江汓有过,但是我脸看都不敢看一眼。 而林菀的男人更甚,他好不容易磨叽着接受了王局的游戏提议,最后补刀:“如果谁先离席,谁的女人就特么跟我们玩一玩!玩到满足!” 我是个简单的人,但我没那么单纯,尤其没单纯到傻。 江汓教会我这么点东西,也足够用来解读他们说的话。 手心全是汗水,潮湿一片。 我不想玩,一点也不想。 可是由不得我。 命在人手中,半点不由己。 江汓很耐心听完他们的陈词,然后提起桌上一个空酒瓶,砰地一声在桌角上砸碎。 那两人表情瞬间呆滞。 原本因喝酒和游戏内容而面带红润,此刻已经铁青。 “既然游戏规则你们定了……我遵循。”他盯着残渣,和只剩半截的酒瓶,“谁破坏规矩,它便是让他付出代价的工具。” 我懵了,我以为他砸酒瓶是反对。 结果却是推波助澜。 身体里的叛逆因子又在叫嚣,可他是江汓啊! 林菀和钟楚楚十分淡定,而宋斯年也从酒吧随便叫来个姑娘凑数。 江汓把我放在他腿上,用手把我圈住,片刻不让我离开半点。 洗牌是他们轮流洗牌,由于王局和林菀的男人已经喝多,便让她们两个姑娘协助洗牌,宋斯年懒,就说干脆让女人来洗,他们自己摸,就看运气。 我没玩过扑克牌,根本不会洗牌。 “你随意打乱就好。”江汓不用看我便知道我的心思。 第一局,林菀洗好牌放在桌子中央,由四个男人抽牌。 抽完结束,我偷瞄一眼,发现江汓手上的那张是红心k。 绝对的大牌。 摇摇欲坠的心刚好放下,就听到王局哈哈大笑,把牌往桌上一摔:“方块k!” 可江汓的牌一样大。 这时候,林菀的男人也大笑起来,搂着林菀就亲在她脸上,把牌往桌上一拍:“梅花a。” 我心里一惊,竟然这样! a算是整盒牌里除了大小鬼之外最大的点数。 只有宋斯年把牌放桌上,红心6,最小点数。 但,这次,喝酒的是江汓,王局,和宋斯年。 只有最大的赢家能够避免罚酒。 深水鱼雷不比平常酒,喝进去不仅容易涨肚,还容易头晕目眩。 要么醉,要么吐,要么放水。 微微偏头,担忧地朝身后的江汓看了一眼,只一眼,却被他察觉。 “想喝?” “不不,不想!”我回过头。 感觉他咽酒的时候,抓着我腰的手都用力几分,咽完又松开。 第二局。 轮到钟楚楚洗牌,她的手法很利落,一看就是牌场玩家。 漂亮的手指在牌缝穿梭,快到让我眼花。 宋斯年上一把点数最小,他先抽牌,然后是江汓和王局,最后是林菀的男人。 再次偷瞄一眼,心瞬间骤停。 梅花3。 铁定了,第二杯酒逃不了了。 果不其然,第二局点数最大的还是林菀的男人,其他三个人又是人手一杯深水鱼雷。 我替江汓捏一把汗,这酒喝太急更容易出事。 感觉身体完全紧绷着无法放松。 倒是林菀一直很淡定,她大概是知道她男人玩牌很厉害。 可我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全屏运气? 第三局,宋斯年的女伴洗牌,结局无异于之前两局。 第四局,轮到我洗牌。 我收拾好半天才把牌弄整齐,忽然感觉到江汓埋下头用前额抵着我的后背:“随意就好!” 这四个字让我放松一些,本来抖着洗牌的手慢慢把稳下来。 江汓第一个抽牌,他没让我看,我也已经不想再看。 我知道林菀的男人很厉害。 到了摊牌的时候,王局是黑桃j,宋斯年是梅花j,林菀的男人把牌翻开,竟然是黑桃9。 我心里一喜,眼睁睁看着江汓把扣在桌上的牌一翻,红心a。 这是目前为止,他翻出来的最大点数的牌。 翻完林菀男人的脸就绿了。 趁他们喝酒的空档,江汓隔着衣服吻了吻我的后背:“喜欢吗?” “啊?” “喜欢什么花色?”他换了个问题。 “红……红心。”我脱口而出。 他没再说话,身后只是嗤笑。 奇怪的是,从那一把开始,江汓手里的牌,不管点数大小,花色全是红心。 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飞出来的。 不管谁洗牌,他抽到的牌永远都是红心。 而且,永远大于j。 他是j,其他三人就永远在j以下。 “为……为什么?”我有些害怕,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怵。 江汓在我身后,语气很淡:“连输三把,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够了。” 我明白,我明白他永远都这样自信。 可是,请原谅我没有办法抑制住心里对他的景仰和崇拜。 他就是握权者,掌握生杀大权。 第53章 还能克制住 玩到最后,王局和林菀的男人喝到不行。 我听到林菀轻叫了一声:“李总。” 宋斯年在对面给江汓递眼色。 江汓除了那三杯酒之外,没碰任何,他把我放下,起身把手勾在我脖子上:“王局,李总,胜负已经分晓。” 宋斯年也喝得多,我看得出来他是替故意陪着王局他们醉的,毕竟这个局,已经到了尾声。 “我出去卫生间放个水!”宋斯年松开怀里的姑娘站起来,然后走到江汓身边低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万无一失!你要放心的话,可以带小丫头先回去。” 江汓朝王局和李总看了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让宋斯年先去放水。 王局和李总都开始装聋作哑,王局还好,只是搂着钟楚楚,抓着她的手伸向自己身下。 李总直接凑过去和林菀吻得热火朝天。 江汓把刚才被他敲碎的瓶子拿在手上转了转:“王局,李总。今天虽然是游戏,但总归游戏规则是要遵循的。” 那两人分明听到了,但开始装糊涂卖醉。 江汓把手中的瓶子直接抵在李总的后颈,他站着,李总坐着,角度一招制敌。 李总顿时不敢再动。 瓶子是敲碎的,上面的碎痕参差不齐,他一动,很容易伤到。 “规则是你们自己定的,怎么,想跑票?”江汓的语气软硬不吃,跟刚才玩游戏时候的随和完全不同。 这男人翻脸太快。 “是是是,我……我们遵循,我们遵循……只是……江总,不……不用这么较真吧,游戏而已!”李总搂着林菀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林菀僵住了。 在场唯一淡定的是钟楚楚和宋斯年叫进来的那个姑娘,因为这事儿跟她完全无关。 “刚才你们怎么定的规矩,现在就怎么做!”江汓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刚好宋斯年吹着口哨回来了,看到屋内的局面,先是一笑,然后立马变成哭丧脸。 “哎哟我的江总,你这暴脾气,别介别介,人家李总是输不起的人吗!不是啊!”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江汓低声对我说:“阿城在外面,他送你回酒店。” “那……” 那你会过来么? 问题到了嘴边,被我换掉。 “那你忙完早点回去。” 说完我从沙发上拿了包,低着头走了,再也看不到屋内人的局面。 转身关门的时候,从我的角度,刚好瞥见角落处有个东西…… 这东西我在宋斯年的酒店廊道见过。 监控。 他们要做什么? ———— 阿城送我到酒店楼下,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许叔的事。 他说:“江总自有安排。” 他还告诉我,许叔目前没有大问题,让我放心。 忙活一晚上,心里七上八下,大石头终于落地。 到酒店洗完澡躺在床上已经很晚,关灯的时候突然看到沙发角边的手机。 差点没忍住扇自己两耳光。 我怎么记性这么差! 果然是被许叔吓傻了么! 立马把手机捡起来准备打给蒋蔚然,才发现已经没电了。 本想着充好电第二天再回给蒋蔚然,结果刚能开机,几分钟后手机就响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蒋蔚然在电话那头的急促。 “蒋蔚然。”我很愧疚,“对不起,我遇到点麻烦事!” 许叔当时突然闯进来,我没办法…… 电话那头过了很久才传来蒋蔚然呼气的声音。 “去哪儿了?我就差让胖子他们把g市翻过来了!他们找了你很久,说酒店的人不让透露行踪,差点把酒店管理胖揍一顿,但那酒店是宋斯年的,不好乱来。” 蒋蔚然的声音有些哑,我听着别扭,也听着鼻酸。 “蒋蔚然……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说不出别的。 他给我打电话,把手机都打到没电了,可想而知他的着急。 蒋蔚然哈哈大笑:“小荼蘼,我担心到心脏都要飞出来了,保不齐你下次看到我的时候,我左胸腔是空的。” “别瞎说!”我皱着眉。 手机还在充电,我只能蹲在地上跟他讲话。 “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蒋蔚然,我现在……” “嘘……”他阻止我说下去,“别告诉我,现在别告诉我。困不困?你睡会儿?” “你一直在给我打电话么?” 要不怎么刚充上电开机就接到他的电话了。 “恩,担心你,特别担心。” 我刻意笑起来:“你以为我还是十六岁啊!这么没用么!放心好了,等你再见到我,我可以陪你喝到你吐!” “是么?”蒋蔚然兴致并不高,“可是小荼蘼,我倒希望你还是十六岁,如果我知道我走之后你会这么不开心,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会陪你高考。” 我再也信不下去了,心里一揪一揪地难受。 “早点睡,晚安。” 我忍住哭腔:“晚安,晚安。” 折腾一天实在太累,闭上眼就熟睡了。 直到翌日醒来,我才想起江汓昨晚没来。 长舒一口气,下床洗漱。 刚从浴室出来,手机又响起来。 “喂……” “醒了?” “嗯。” “开门。” “啊?”我大惊。 同时,房门被敲响。 我的心猛然跳动,手忙脚乱地拔了充电线跑到门口。 可是,手放在门把上愣是在紧张,胃里一抽一抽的。 蒋蔚然也很耐心,我能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呼吸声。 我一闭眼,把门打开。 赫然看见蒋蔚然手上拿着一束荼靡花站在门口。 他仍旧一身休闲装扮,两年不见,皮肤仍然那样白。 他笑着,酒窝不深不浅。 “傻了?” “没……” “不认识了?” “认识!” 他晃了晃手机,我才发现还在通话,立马切断电话侧身让他进来。 好在,这房间不乱,昨天我和江汓走后应该被打扫过。 我关上门,再转身,蒋蔚然已经大剌剌坐在沙发上,那束荼蘼花就放在茶几上,整间屋子瞬间有了点缀。 他的视线一直追着我,直到我走到他面前。 “我……我去给你倒水!” 蒋蔚然抓住我的手一拉,我跌跌撞撞被他拉过去。 就站在他面前,他把头低着,靠在我肚子上。 “先给我抱一下,水有什么重要。” “你怎么突然回来?” 终于知道昨晚他为什么急着挂电话,催我睡觉。 “想你。”他顿了顿,“以前还能克制住,但最近不行了,我不见到你,不抱你一下,我会死的!” “呸呸呸!”我推开他转身去给他倒水。 刚要转身,他从后面把我抱住。 “蒋蔚然,你……你能不能别……” “别说话!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抱一下喜欢的姑娘怎么了?”我手一抖,差点把水洒出来。 他这样一抱我,我便突然发觉他似乎还长高了,错觉? “你到底喝不喝水?!”我有些尴尬。 毕竟,我和江汓的关系,已经发展到我无法控制的地步,蒋蔚然再继续这样,他会受伤。 “好好好,我喝!”他松开我,一手接过水,一手揉了揉我的头,“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倒水。” 蒋蔚然就在我眼前转悠,可是我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慌,不知道在慌什么。 直到两个人都平静一点,在沙发上并排坐着。 我觉得我应该给他摊牌。 以前和他关系不错,因为我把他当朋友,而且和江汓也…… 现在,我不想对他不公平。 “那个……蒋蔚然,其实你走的这两年,我……我和……” 蒋蔚然放杯子的手一顿,看着我笑起来:“嗯,你很想我,我知道。” “不是的,我是想说……” “嘘……”他把手放在我肩上,“你知道我为什么昨天不让你说么?因为我不想隔着电话听你讲,我安慰不到你。所以我来了……” “蒋蔚然……” 他抿嘴,然后松开:“可是现在看到你,就在你身边,我发现我更不想听,有些事我们不要说透了,好不好?你记住,我心甘情愿。” 我盯着他,眼泪还是出来了。 年轻的时候,眼泪总是这样不值钱,轻而易举就暴露在空气中。 蒋蔚然慌了,他替我抹掉眼泪。 “还记得我送你的念珠?” 我点头。 我怕被江汓看到,就一直放在箱子里。 蒋蔚然说;“念珠有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含义。我送你那一串,我自己动手串进去的,一共一百零九颗,最后一颗的意义是……” 我认真地看着他,忘了哭。 “它代表我的心,也代表你的眼泪。”蒋蔚然眼中仍然藏着大海,“你每一次流的眼泪,都会到这里……” 说着他把我的手牵过去,按在他左胸口。 “你……”我又哭又笑,“你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也不答。 但是我以为是他胡编乱造的话,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的确有这个说法。 原本的说法是:甲亲手串了一百零九颗珠子送给乙,那么第一百零九颗就代表他自己。 而蒋蔚然说,我以后的眼泪,都会留在他心坎儿里。 可每一天都有人在追,有人在逃,有人泣不成声,有人笑。 第54章 已经来找你 在和蒋蔚然的关系里,我是逃的那一个,也是泣不成声的那一个。 我点点头,把手缩回来。 “我想吃你以前带我去过的那家面馆。”我冲他笑了。 我不管他怎么想,但现在他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了见我一面,只为了抱我一下,我怎么忍心让他失望,怎么可以再提我那些糟心事。 蒋蔚然一拍大腿:“成!走呗!” ……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他刚按下电梯,我便拉着他往另一个通道。 他一愣,随即理解性地笑了。 我怕路过前台的时候被人看到,有滋生事端。 出了门,蒋蔚然让我等着,说他的机车在酒店正门外面,我点头,一直站在原地等着。 直到听见引擎声,我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 虽然机车的引擎声在外行人听来都一个样,但我却觉得蒋蔚然的机车尤为不同。 “发什么呆,上来!”蒋蔚然咧嘴笑得明朗。 阔别两年,再次坐上他的机车,我有种莫名的感动。 原以为再也没有一个少年会骑着机车在夏天带我穿过城市的热浪。 但在十六岁做过的事情,又在十八岁重复,这种感觉…… 可能叫青春,也可能叫幸福。 天知道这一刻我有多希望我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然后念书的时候遇到蒋蔚然这样的朋友,整个青春都是丰满的。 可事实上,我的人生注定了与众不同。 我连高考,都是江汓安排的,而不是通过学校。 大概意识到冒出这种想法很自私,自私到弃江汓不顾。 所以,我生生把这个想法掐断了。 蒋蔚然应该知道我和江汓的事,但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他不让我说,我便不说。 不是难以启齿,而是让彼此更体面。 “到了!小荼蘼请下车!”蒋蔚然停好机车。 我笑起来,下车。 大概,因为蒋蔚然,我的这个暑假也变得美好。 尽管,前几天还发生了不美好的事,让我暂时忘了它吧,只是暂时也好啊! 蒋蔚然叫了两碗面,替我简单磨掉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递给我。 这碗面,是我离开江宅以来,吃得最香最有食欲的一次。 偶然抬头,与蒋蔚然四目相对。 他没动筷子,就笑着看我吃。 脸一下就红了。 这种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感觉。 “不够吃?”他说着很自然的把他那碗推给我,根本不给我时间拒绝。 我昨天本来没怎么进食,现在已经是中午…… 突然有了食欲,两碗面而已。 可我刚开始吃,他起身走了出去。 再回来,手里拎了两瓶饮料。 我皱眉,白姨从来不让我喝这些。 可是…… 蒋蔚然拧开盖递给我:“喏!馋鬼!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相信你会把自己照顾好!” 我一愣,低下头继续吃面,也不敢接饮料。 “晚上去喝酒?约了胖子他们!”蒋蔚然说得很自然,拿出手机翻了几下。 我盯着他的手机,果然跟我是一样的。 ———— 晚上,夜色酒吧。 我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江汓,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宋斯年,但愿不要。 陈家尧和周昊见到蒋蔚然就高兴坏了,一人揍了他几拳,然后几个人都沉默了,重重得拍了拍对方后背。 这种应该就叫兄弟间的情谊。 仍然是坐在外面的桌边。 他们谁都没有矫情,谁都没有感叹,因为刚才那几拳已经发泄完了所有情绪。 胖子开始邀功:“你不知道,高考那几天啊,我护着嫂子,风里来雨里去,人家都是家长,我一小伙子,一看就是去接姑娘的,可是老子这是替我然哥接啊!委屈!我喝两杯泄愤!” 我笑起来,再看蒋蔚然,他也看着我笑。 “是么?”他问我。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蒋蔚然笑开了,酒窝更深,端起酒杯朝胖子举过去:“来,酬谢你护驾有功!” 平常话不多的周昊也笑了。 周玥出来送酒,看到我脸上表情奇怪。 我正有话要问她,便起身把她拉到一边。 “昨晚,宋斯年那间包厢,到底……” 周玥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叹气:“g市政道上怕是要换血了!那个王局,明里和宋老板他们关系不错,其实诡诈到不行,坑了宋老板一把,还给江总添了绊脚石……昨天,宋老板在包间里安了监控,听说画面很火爆……他……也算是玩儿完了。” 我听完,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江汓他们玩儿的是局中局。 可……钟楚楚怎么办? “蒋蔚然!”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划破杯子碰撞的声音。 周玥耸耸肩进了酒吧里面,我一回头,只见林菀已经坐在我刚才的位置,而胖子瘦子的表情都特别难看,而蒋蔚然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其实我不反对蒋蔚然跟别的女生好上,但是林菀不行,就凭她跟李总那点事,她就配不上蒋蔚然。 我还没走近,就听倒蒋蔚然问:“谁告诉你我回来了?” “你姐啊!”林菀说得理所当然,“蒋蔚然,你现在是见我一面都不肯么?就这么不待见我?” 蒋蔚然酒瓶子一搁:“没有不待见你,但你也没有让我待见的地方,麻溜儿起开,这我姑娘的位置,你坐别地儿去!” “你姑娘?”林菀突然笑,“你还当江荼蘼是你姑娘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情圣呢!g市谁不知道她江荼蘼和江总……” 啪…… 蒋蔚然桌子一拍,立即站起来:“林菀,我不揍女人,但你特么的要是再说一句,我就把你当动物你信不!” 胖子和瘦子也站起来,全都虎视眈眈看着林菀。 林菀慌了。 以前她有李总做后盾,现在李总大概也…… 护不了她了。 “蒋蔚……” “从我眼前消失!”蒋蔚然不耐烦地摸了一支烟叼在嘴里。 我走过去站定:“林菀,你走吧!” 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按在我肩上。 紧跟着,我那人到了我身后。 胖子和瘦子脸色顿时变得更差! 而蒋蔚然,脸上的酒窝正一点一点消失。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我肩上的那只手。 我心跳得飞快,快到让我害怕。 “江总!”林菀先开了口,语气里夹杂着不明的兴奋。 我知道,她觉得江汓是来替她报仇的。 可江汓恍若未闻,进而从我身后走到我身侧,肩膀上的手也顺势搂到我腰上。 蒋蔚然的拳头越握越紧…… 但他的视线仍然不肯离开我。 “玩了一整天,该回去了,嗯?”江汓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 他手指的温度我很熟悉,顿时清醒过来。 一个好字我到了嘴边,愣是因为蒋蔚然的表情而吐不出来。 可是,江汓在等我的回答,蒋蔚然也在等我回答。 不知道是我被宠坏了,还是我原本就坏。 我竟然说:“江先生,然哥今天刚回来,要不你也坐下跟我们一起喝?”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惊住了。 除了蒋蔚然。 他突然松了拳头,笑起来:“小荼蘼,今天就到这儿吧!太晚了,回去早点休息!” 胖子和瘦子同时看向蒋蔚然,想说点什么,可蒋蔚然已经开始往自己杯子里倒酒,没再看我。 江汓握着我腰的手收紧一些,我会意。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少喝点吧!” 我这话,其实只针对蒋蔚然。 这时,林菀突然来了一句:“蒋蔚然,怂!” 然后,我看到蒋蔚然用力一捏,手上的杯子,碎了。 胖子上前就朝林菀招呼。 推开江汓上前两步。 “你……”我指着林菀。 江汓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姓林是么?” 原本抓着林菀的胖子停了手。 “是我!”林菀仍旧大言不惭。 “我建议你现在去看守所给李总送点东西。”江汓说完搂过我的肩膀,不再给我推开他的机会,把我塞进马路边的车里。 仍然是阿城在开车,我没有再往车窗外看一眼。 这场游戏注定是蒋蔚然暂败下风。 “花,他送的?”江汓突然问。 我猛然想起房间里的荼靡花,吓得一身冷汗。 江汓语气平淡:“扔了!” 果然,他从来不留余地,也没有任何同情心。 “好歹是钱买的!”我找了个最差的托词。 江汓嗤笑:“扔了,不然我帮你?” 我立马点头。 “其实,江先生,你已经不是我的监护人了!”我提醒道。 从十八岁那天,我和他之间,监护与被监护的关系就已经终止。 江汓闭上眼假寐:“嗯,关系的确有更进一步。” 我再也说不出任何。 好在,江汓没有上去酒店,而是让我自己上去。 刷开房门,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那束花。 然后,我找到手机,给蒋蔚然发了一条信息,说我已经到了。 电话很快打过来,又很快被他自己挂断。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拨给了他。 他接起来:“小荼蘼……” 语气里已经有了醉意。 我有些生气:“我不是让你少喝点么!你怎么就不听呢!醉了么?” “没醉!真醉了我就已经来找你了!” 第55章 下这么大雨 他在说什么…… “你一走我就开始想你。”蒋蔚然胡言乱语,语气带着酒意。 我知道他很委屈。 “让胖子他们送你回去?”我知道今天就他喝得最多。 电话里的音乐声聒噪,我看着荼靡花,总有一天它会枯萎,保护得再好也会。 因为它已经离开了枝。 “小荼蘼……”蒋蔚然在那边笑起来,“我还是想见你。” “那明天见?好吗?” “不好。”他顿了顿,“好!明天我来接你!” 我把荼蘼花抱着出了门,扔到酒店楼道的垃圾桶内。 ———— 可是第二天蒋蔚然并没有来,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主动发了信息给他,可他没有回我。 鼓起勇气想打电话过去,可是按下拨号键,等了几秒,那边传来他关机的声音。 心跳得很快,总是觉得天色要变。 前台打房间电话说有一个叫钟楚楚的女人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拿着电话不知所措很久。 蒋蔚然这是不告而别吗?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电话里说要来找我。 下楼到酒店大堂,钟楚楚穿着一件很薄的镂空粗线白毛衣套着牛仔短裤就在坐在沙发上。 大夏天的,恐怕也就她这样打扮了吧。 虽然毛衣线粗针松,有点镂空的意思,但终归还是热的。 “楚楚姐!”我走近一瞅,她眼睛竟然通红。 要么是熬夜,要么是哭了一夜。 刚见到我,她扑通一声跪下,抓着我的手:“妹子,你帮帮王局,帮帮他,好吗?” 这里是酒店大堂,我尴尬得不知所措。 我手无寸铁,能帮到谁? 可钟楚楚的手就抓着我衣服,死也不松。 “楚楚姐,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我把她拉起来,“我都是被赶出来的!” 她下巴很尖,眼神波澜涌动。 比我大两岁而已,我们的人生千差万别。 钟楚楚一愣,她撸起毛衣的袖子,露出深深浅浅的痕迹,触目惊心。 这些痕迹,要么是鞭子抽的,要么是烟头烫伤的…… 昨天我怎么就没看到呢! 钟楚楚看出我的疑惑,她嗤笑:“昨天我可以遮过。” “去我房间吧!” 房间内,我给钟楚楚倒了水,她摸出一包烟。 “介意么?” 我摇头。 她的眼泪滚落出来:“这些伤,是他弄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王局。 她冷笑:“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看起来一本正经,又正派,怎么会玩这么低劣的游戏对不对?” 一层层鸡皮疙瘩从我胳膊上起来。 钟楚楚把毛衣往上一拉,里面仅有一件纯白色吊带。 满身伤痕。 我没忍住腿软,往后退了两步。 从没有见过谁身上这样伤痕累累。 “我跟了他一年半,这些就是他给我的!”钟楚楚抬眼,眼里有泪水,“知道我喜欢他什么吗?喜欢他刚正不阿,可是……” 她哽咽着,我走过去帮她把衣服穿好,无从下口安慰。 “你明白那种,第一眼就喜欢上的感觉么?”钟楚楚仰着脸看我。 多精致的一张脸啊! 第一眼就喜欢上…… 曾经也有一个少年这样对我说过。 他说,我是他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姑娘。 所以钟楚楚的话让我如遭雷击。 “我是在电视新闻看到他的……”钟楚楚说,“后来,我得知他在外面有一个女人,就是你在高尔夫球场见到的那个。我不喜欢争斗,所以……谢谢你。” 这话我听得别扭,她连脖子上都是伤痕。 “但,他不是我想的那样好,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了。你知道,爱一个人会上瘾,越上瘾,越靠近,越深陷……” 钟楚楚的嘴唇很性感,尽管她现在表情跟这个词并没有任何关系。 我心一跳一跳的,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到了几乎肝肠寸断,飞蛾扑火的地步。 她说:“可是,求你,求你让江总放了他,饶了他,我……我会死的!” “可,江先生从来不让我参与他的事。我……” “他很在意你!”钟楚楚开口,“那晚你走后,他玩打火机玩了很久。宋老板笑话他没见过打火机,他那样性子的人,头一次没反驳,笑说这打火机是他用过最便宜的一款,但以后不换了。” 钟楚楚的话说得我害怕。 江汓竟然这样珍视它? “楚楚姐,打火机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非你不嫁。” 五雷轰顶。 钟楚楚再次跪在我面前,她双手抓着我的手腕:“妹子,我没见过世面,就只喜欢他,他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再喜欢下一个男人。” …… 半小时后,我站在江宅门口。 忽然大雨倾盆,昭告我选的时间是错误的。 江汓在前一晚把我送回酒店就没再出现过,天色很暗。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在这时候回来。 白姨开门见到我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是惊喜,转而有些尴尬。 前两种反应在我看来很正常,可是…… “江……江小姐,你快进来,下这么大雨……” 她从来不会结巴。 我看了一眼屋内,并没有太大变化。 低头,一双红色高跟鞋撞入我瞳孔,从此我便再也无法正视红色的高跟鞋。 “有客人么?”我下意识还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 白姨的表情更加尴尬。 “傅瑶小姐在楼上。”白姨看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心里一直咯噔不停,我果真回来得不是时候么? 咬着牙就想转身出去,可我一想到钟楚楚的惨状,就无法赌气离开。 “他在楼上?我现在上去!”我铁了心。 白姨张了张嘴,还不等她发出声音,我便鞋也不换朝楼上跑去。 刚转弯,就听到画室有人在说笑。 “江小姐,衣服,你衣服都湿了!先换身衣裳吧!”白姨在我身后喊道。 我一愣,画室里女人嬉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门被拉开。 江汓身上穿着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 而他身后,傅瑶头发散乱,脸上潮红仍旧未退。 我便是再傻,也不会傻到他们只是在画室谈论画作。 朝前走了几步,我拉住江汓的手:“你过来!” 我头一次跟江汓这样说话,用命令式的口吻。 江汓眉梢微抬,依了我。 迈着腿走了出来。 我立马松手,上前一个耳光打在傅瑶脸上。 “傅瑶姐,你是蒋蔚然的姐姐,我也尊重你,叫你一声姐!但是需要我提醒你,前不久你还跟一个男人在夜色酒吧说了什么吗?” 那晚我在夜色洗手间拐角处撞见她和一个男人,刚好谈论到江汓,说我已经离开了,她就…… 果然是有机可趁了么? 傅瑶挨了一耳光,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却又不敢在江汓面前跟我正面冲突。 “小蘼啊,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我一向不去夜色那种地方的!”她保持着笑,可这笑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看错?背影和声音还不足够?提到江汓和我还不足够? 我后退,挽住江汓的胳膊:“傅瑶姐,我不管我有没有看错,但现在我回来了,你要做客我欢迎,就像你欢迎我去你们家找蒋蔚然一样,但你要有其他想法,请你走!” 江汓一直在我旁边仍由我拉着没开口,只是斜眼看着我。 “看什么看!”我瞪着眼,“什么人都可以进画室么?”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很生气,很委屈,很着急,心里难受。 江汓竟然嗤笑一下看向傅瑶:“你先回去,画展的事你决定就好。” “好!”傅瑶的脸色仍然很难看,但还是跺着脚走了。 我松开江汓的胳膊:“你……你们是在谈画展的事?是……是……画室里的那些画?” 江汓挑眉,用一种讥诮的眼神看着我。 尴尬地抓了抓头:“那……那你……你扣子怎么不扣好!” 江汓上前一步,我后退一步,他再靠近,我再远离。 直到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 “吃醋?” 我仰头:“没有,我只是不想我的人被糟蹋!” “你的人?”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刚才打得开心?” “当然开心!你要是觉得我蛮不讲理,可以让我给她道歉啊!”我心里有些慌,生怕江汓真的让我去,不然我得多…… “我宁愿你胡搅蛮缠。”他低头,上身前倾:“你以为,我和她在做什么?嗯?” 江汓眼带笑意,手放在我腰上,握紧:“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教你的那点东西?” 我脸一热,不再看他。 想走,却被他握着腰。 “我……我找你有事……” “我知道。”他头更低了些,轻咬住我耳垂,“谈正事之前,先……把湿衣服脱了。” 我一抖,很自然地伸手抓住他的腰,同时把头偏开。 “呵……小东西……”江汓把声音沉了不少,“今天教你点别的。” …… 江汓指的别的,自然是我难以接受的,当然,也无法拒绝。 做梦都没想到,我过来替钟楚楚求情的,却在江汓这里学了新东西,学得我又哭又闹。 直到风平浪静,我用手卡在他脖子上,他才松口说如果是王局的事,没得商量。 第56章 刚才不够累 “你玩我!”我瞪大眼睛,“江……” 不等我说完,江汓翻身把我压下:”刚才不够累?再来一遍?”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急忙推开他。 江汓靠回床头,燃起一支烟,果然是我送他的那个打火机。 想起钟楚楚跟我说的含义,有些心虚。 “姓许那老头,我给他安排了住处,暂无大碍。”江汓轻吐烟雾。 心定下来,抱着江汓的胳膊:“那……王局……” 江汓突然皱眉,冷声一呵:“小蘼什么时候,变得爱管闲事?半个月后,傅瑶准备一场画展,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傅瑶…… 又是傅瑶。 刚才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他们是不是要发展成到床上谈画展? 我没吭声,丝毫不关心画展的事。 把我的画拿去展览?江汓为什么这么做? “王局招你了?”我识趣,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江汓眉眼一低,眉心皱成川字。 “仗着我宠你,得寸进尺?” 我想起钟楚楚手上那些伤,又想起她说的话…… “我走了!画展你随意吧!我不会去!”我起身下床。 江汓在我身后冷嗤:“还想见到蒋蔚然?” “你……”我脚下骤停,动作僵住,“你说什么?” 蒋蔚然没有来找我,是因为…… 江汓? “昨晚他喝多,砸了宋斯年的酒吧。”江汓不咸不淡地说,“宋斯年……给他喂了点东西。” “别说了!”我屏住呼吸,闭眼,再睁开,良久,“我走了,回酒店。” 我回之前的房间换了干净衣服,再一次走出酒店。 没关系,没关系…… 胖子他们知道护着蒋蔚然的。 我在心里默念。 可是,他的电话不通。 江汓说,宋斯年给他喂了点东西? 是什么东西? 走出江宅,风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很暗。 我浑身都在抖,不是冷,而是怕。 傅瑶不管的么? 他们姐弟关系不是很好么? 蒋蔚然现在到底在哪里?他怎么样了?宋斯年给他喂的究竟是什么? 越想,我越头疼。 越来越觉得,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太过渺小,无力阻止任何事。 我徒步走到夜色,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只能找到周玥,才发现她脸上有淤青。 “周玥,蒋蔚然……他……” 周玥的眼睛很肿,不是哭过,而是被打的。 见到我,只一眼,她便埋头装作没见到。 我急了,绕进前台,抓着她的胳膊不停晃:“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他怎么了!” 周玥直接甩开我的手,仍旧没理我。 “周玥!我跟他是朋友!你别当我着急行么!我很担心他!”刚才走了那么久的路,现在满头大汗。 “江荼蘼!”周玥表情很微妙,“能求你件事么?”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她说:“离蒋蔚然远一点,可以么?他以前什么都好,就是不专一,妹子多!现在倒好,栽你一个人手上,哪儿都不好了!” 周玥的性格我了解,仗义,直爽。 可是当这份直爽直接戳中我心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希望她委婉一点过。 “他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 “跟你无关!”周玥推了我一把,不轻不重,“出去!以后别找我,咱俩不熟!还有,别拿宋老板和江总威胁我,老娘可以不干了!” 我往后踉跄几步,着实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蒋蔚然到底怎么了?宋斯年让他吃了什么?吃了什么…… 我双手抓住头发,一个劲儿疯扯。 我难受,难受到想吐。 “出去!做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江总不是很宠你么?你去问他啊!去啊!”周玥完全不近人情。 我点点头:“对不起,打扰了!” 林菀看我不顺眼是因为蒋蔚然,周玥之前愿意帮衬我是因为蒋蔚然。 可我呢? 我对不起蒋蔚然。 不知道是怎样走回酒店的,前台的姑娘热情招呼我,我连笑都挤不出来。 但我还是走过去了。 “宋斯年的手机号,可以给我么?”我尽量礼貌客气。 前台耸肩:“抱歉,我们没有老板的联系方式!” “他秘书?他助理?”我多吐一个字都累。 可是前台仍旧摇头拒绝。 我回到房间,钟楚楚还在等我,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见我进去,她急忙掐灭手中的烟蒂,跑过来问我怎么样了。 “楚楚姐,我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抱歉,我也救不了王局!” 钟楚楚抓着我的手顿时松了,她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这可能就是命吧!”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先走了。” “你等等!”我叫住她,“楚楚姐,你跟宋斯年熟么?” 她皱眉。 “你知道他的事,有多少?” 钟楚楚眼眸闪过意思犹豫,却还是开口:“他……军痞子。” 就这样? 我疑惑,军痞子? 就这三个字的评价? “他爸混首都的,十六岁他便进了部队,出来之后接触商圈,睡过的姑娘……”钟楚楚鄙夷地弯了嘴角,“数不胜数。” 我退后几步:“那他平常都玩什么?会……会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么?” 无法形容此刻的此刻的心乱如麻。 “要命的东西他不碰,但不要命的东西,也会上瘾!这些人,不沾点那玩意儿,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富有。” 心里狂跳,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毒品。 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我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脑中全是蒋蔚然的笑,全是他笑…… 耳边,是一声声小荼蘼。 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板上,我抽泣的声音清晰可闻。 已经无法嚎啕大哭,嗓子疼得连下咽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钟楚楚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抱在怀里:“是不是宋斯年为难你朋友了?” 我发出呜呜声,像小狗一样。 蒋蔚然再混球的一个人,他吃的也是薄荷糖,他怎么能碰那种东西! 人渣!人渣! 宋斯年就是人渣! “我要找宋斯年,我要找他!”我推开钟楚楚,“你出去等我,出去等我!出去!” 我说完冲进浴室,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钟楚楚的身影。 从枕头底下拿出枪塞进包里,再从箱子里拿了现金,蒋蔚然送我的手串圈在手上。 开门,钟楚楚站在门口吸烟。 我拧眉:“楚楚姐,我现在要去找人,你……” “我跟你一起。” 宋斯年要是敢为难蒋蔚然,我不介意也为难为难他! 想到那些东西被蒋蔚然吃下去,想到他以后…… 我要紧牙:“可是,我除了在夜色等,没有别的办法能……” “我知道他的住处!”钟楚楚把烟蒂扔掉,“g市的这些人,我至少都知道他们的住处之一!” 激动万分,我抓住钟楚楚的手:“可是……” 可是我不想让多一个人卷入是非。 钟楚楚自嘲地笑起:“我烂命一条,无所谓。” …… 半小时之后,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 付钱下车。 “我只知道他住这里,但不知道具体楼号。”钟楚楚抿了抿嘴,“但如果塞钱给门卫,或许行得通。” 我倒不认为这办法可以,说不定还会被门卫留下喝茶。 毕竟宋斯年这样的人住的地方,不至于会养着会贪财的门卫。 话刚落音,我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和钟楚楚对视一眼,她应该也认出来了。 这正是那晚宋斯年搂着一起玩游戏的女人。 她正拎着包扭着腰往小区里面走。 我立马跑过去。 她自然也是认得我和钟楚楚的,眼神一闪,避开我。 “你来找宋斯年的?”我单刀直入,“正好,我也要找他,走吧,一起!” 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有机会拿电话出来告诉宋斯年。 没办法,我和钟楚楚是两个人。 她一脸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到了宋斯年家门口,我按了门铃。 不到一分钟,宋斯年骂骂咧咧开门了。 “我特么不是告诉你提前打电话么!你没长记……” “宋老板!”我朝他笑笑,“我没有你电话!” 宋斯年穿着t恤短裤,一身腱子肉。 “你先回去,改天再收拾你!”他对那女的说完又看向我,态度稍微好了些,“江小姐有何贵干啊?” “私事!”我义正言辞。 我的性格便是这样,虽然自己内心阴暗怯懦,但在人前绝不拖泥带水,也胆大妄为。 “进来说!”宋斯年让了位置,转身往屋内走。 他家里真挺整洁,看得出来是一个单身人士的住所。 整个屋子的色调以军绿色和白色为主。 就连沙发都是迷彩的,极具特色。 “蒋蔚然人在哪里?”我和钟楚楚并排站着。 宋斯年背对着我,肩膀一抽:“谁说人在我这儿?” 我拧眉:“你……” “是是是,我是喂他吃了点东西,但……喂完我就把他扔走了,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宋斯年说完,转身看着我,双手放在腰上,“江小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是江子的人,这样明目张胆过来问我要别的男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他说的话,我就记得一句。 他喂了蒋蔚然吃药,就把他扔了,不知道他在哪儿。 扔了…… 扔了! 第57章 仅有我自己 “扔了?!你把他扔哪儿了!”我急得满头大汗。 一个被喂了药的人,被扔到哪儿都是危险。 宋斯年捋了捋山羊胡子:“江子大人大量,不跟小孩儿计较,但我忍不了,你说自己养大的姑娘,为了别的男人要死要活的,成什么样子。 我着急到咬牙切齿,却什么也不能做。 能把宋斯年怎样? “宋老板……”我开始服软。 宋斯年立马拉下脸:“别,别这么见外。” 他是是仗义的人,认为是帮了江汓。 “宋斯年,如果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见蒋蔚然,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宋斯年手里转着手机,他的确是一个十足的军痞子。 从外形到行为。 “就等你这句话了!”宋斯年下巴拉长,笑得阴险,“江小姐说话算话?” “当然!”我忍了很久,“但你要答应我,帮他把那东西给……” 宋斯年拍了拍手:“你放心,剂量不重!不过……你要是违反诺言,我不保证下次我还会给你这个面子。你要知道,江子和我情深义重,他疼你是真的,但我护着兄弟也是真的!” 我只觉得眼前旋涡深深,稍有不慎就要失足。 …… 找到蒋蔚然的时候,我在车里远远看着。 宋斯年把他扔到了江边。 g市没有大海,只有一条江。 我坐在宋斯年车上的副驾驶,隔着挡风玻璃,隔着无数米的距离。 但我还是看清了。 蒋蔚然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头一直在动。 他就这样躺了一夜一天么? 那个旋涡越来越深,我抓着车门把手,愣是开不了门。 有几个人去把蒋蔚然抬起来,把他的手架在他们肩上。 他手上还有伤,脸上也是。 那样干净的一张脸,现在变得灰尘仆仆,伤痕遍布。 “楚楚姐,就麻烦你了,你先带他去找医生,然后联系胖子他们,一定要把蒋蔚然交给他们,一定要。” 钟楚楚坐在后排叹息一声,答应下来。 那两人把蒋蔚然架上一辆车,钟楚楚也下车坐了进去。 那辆车车门关上的时候,我咬牙咬到腮帮子都疼了。 眼泪在眼眶打转。 再也忍不住,我拉开车门就冲下去,冲到那辆车旁,拼了命想拉开车门,可是车门从里面上了锁。 “蒋蔚然,蒋蔚然……”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我冲着车门又拍又喊:“蒋蔚然……是我,是我……” 可我知道,他听不到,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江小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宋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身后。 我的动作慢慢停了。 腿一软,坐在地上。 面前的车子打动,只留下尾气。 一只手扯住我胳膊的时候,我本能地拍开了:“别碰我!” 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那只手又落了下来。 “都让你别碰我了,宋斯年,你能不能……”我抬头,看到江汓的脸。 他眼神很沉寂,越看越深邃,似有情绪在里面,我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 起身,没多看他一眼,走回宋斯年的车,拿了包往前走。 我再也不想跟他们接触,再也不想搭理他们。 没有人来拉住我的手让我别走,没有人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 我定住脚,回头,江汓就站在江边,远远地看着我,双手放在兜里,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和蒋蔚然不同,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男孩儿。 见我回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我。 这一刻,我们之间隔着茫茫夜色,隔着万家灯火。 一如那个梦,他站得很远,像一个局外人在隔岸观火。 我收回视线,转头,继续朝前跑。 直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酒店的名字。 我连夜收拾东西,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在箱子里,把蒋蔚然送我的手串套在手上,一圈一圈。 甚至,我连退房都没有说。 顾不上那么许多,我打电话给钟楚楚,问她蒋蔚然的情况。 钟楚楚说蒋蔚然一直高烧不退,但陈家尧和周昊一直守着他在。 我虽然不放心,但我没有过去,我知道我一出现在蒋蔚然身边,他后面的日子就完了。 所以我对司机说:“出城,去哪里都好,出了g市就行!” 凌晨,外面又开始下雨。 出租车上放着深夜电台。 主持人说,你有没有试过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那个人可能跟你不合适,你们之间有万千阻碍。 但你仍然义无反顾,直到遍体鳞伤也不肯罢手。 …… 我抱着胳膊,看着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滴。 为什么一定要义无反顾,为什么要折腾到自己遍体鳞伤。 我松手不行么?我逃避不行么? 年仅十八,我已经因为自己内心的孤寂活得很累,不想再有枷锁。 爱恨就让别人去体会吧! 我江荼蘼,除了缩在自己壳里,别无所求。 到了p市,这是我头一次到别的城市,只身一人,一个行李箱,一个包,一具皮肉包着的骨架。 找到一家酒店,掏出身份证要开房,却被拒在门外。 我不知道理由。 又找到下一家酒店,仍然被拒之门外。 第三家,第四家…… 所有的酒店前台一看我的身份证都微笑着告诉我酒店已满。 我拖着行李箱浪荡在街头,最后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 他们倒是笑嘻嘻就让我住下了。 推开房门一看,霉气扑鼻,有些恶心。 可我别无选择。 穿着衣服入睡,感觉膝盖疼到难以闭眼。 隔壁响起奇怪的声音,男女之音。 我索性开了灯,望着尚有蜘蛛网的天花板,泣不成声。 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么?没人告诉过我。 想打电话给钟楚楚,又怕她已经睡下,想打电话给白姨,又怕她问我在哪…… 我像一个逃亡者,谁也不敢联系,什么都不敢做。 正哭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猛烈敲门声: “查房!” 查房?是什么意思? 砰砰砰…… “查房!” 我吓得一缩,住这种店,会被查房么? “谁……谁……啊?” 他们的口音和g市人不同,但我大致能听懂,毕竟g市和p市不远。 “开门!警察!查房!” 警察? 这门没有猫眼,我只能开门,果然是警察。 往后退一步,他们朝屋内打量几番:“身份证拿出来!” 我折回去拿了交给他们,他们粗略看了几眼后转身去敲对面的房门。 我呆了呆,正准备关门,对面的门开了,看到这张脸,我愣是没有办法继续关门。 林菀。 她裹着浴巾,披头散发,胸口和脖子遍布吻痕。 “警察同志,我们可是良民,我和我男朋友开个房,没什么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林菀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街边站着揽客的人。 这是周玥对她原封不动的评价。 动了动手指,始终没有关门。 直到警察把一个上身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男人拷上,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的双手也被拷上,她终于看到了对面的我。 林菀激动万分:“江荼蘼,江荼蘼!你跟他们说啊,你说我是你朋友,你说我们认识,我们是同学啊!” 我盯着她,捏紧手中的身份证,捏到手心手指发疼。 “林菀,我认识你,但没错,警察没有抓错人,你罪有应得!” 现在我恨不得警察立马把她带走。 并非我蛇蝎心肠,如果那晚不是她冷嘲热讽,蒋蔚然不会喝多,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你们认识?”警察问我。 “嗯,的确认识,我和她是高中同学,她高中就这样。”我不留情面。 当年,她为了蒋蔚然扇了我两个耳光,弄脏我的书本…… 这些我可以不计较。 在夜色,她难为我…… 我也可以不计较。 可她让蒋蔚然成了那样,我必须计较。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林菀尖叫,然后是各种粗鄙的言语炸弹扔向我。 我后背靠着门框,手里捏着身份证,心里不是滋味。 耳朵里飘进了很多话语,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句,江荼蘼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你会栽在我手上。 任谁听了这种话,心都会狠狠往下沉。 毫无意外地,那天我失眠了,直到后半夜才半梦半醒昏睡过去。 饶是艰难成这样,上天仍不打算放过我。我放在箱子里的那些现金不翼而飞。 还好,包里还有一些钱。 枪也藏在里面,没被人动过。 经过这一晚,我明白过来,这种地方不能住人。 这是第一夜,便足够惊心动魄。 第二天我退了房,在不远处的面馆吃面时听说昨晚我住的地方死人了。 死因不明。 于是,我一碗面还没吃完,警察又找上我。 这次,不仅仅是看身份证,而是把我带到了警察局。 十五岁的时候到过警察局,和江汓一起处理我父母的身后事。 而这次,仅有我自己。 原本死去那人跟我毫无关系,我只需要解释几句便可。 但我走不了的理由是,他们在我包里发现了枪。 我解释,解释说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他们显然不信。 百口莫辩。 第58章 我丢东西了 虽然我不那么害怕,我知道他们要不了我的命。 可是我方寸大乱。 我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我的话,打给江汓么? 不。 我不想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就认怂。 一定能自己解决,一定能! “这枪!”我咽了咽唾沫,“你们可以在g市查到它的来源!我是g市人,我姓江,江河的江,荼靡花的荼蘼,身份证上有!你们可以联系g市的警察局,大概三年前,它是许氏夫妇的遗物,而遗物的接纳者是我。” 我用尽全力才让自己在不发抖的情况下把这些话说完整。 可是警察说:“不可能,枪支不可能成为私人所属物……更不可能由警局把它交给你。” 我皱眉,不太能听懂他们的话。 为什么不能? 我明明亲耳听说,我父母有遗物,这些遗物暂由江汓代为保管。 难道…… 哪里出了错么? 直到此刻,我是真的怕了。 他们又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我总不能跟他们说,我杀过人,我父母代我入狱? 不,这会令我痛苦。 所以,他们把我关进看守所…… 他们说,他们会查清楚,查清楚之前,我必须留下。 我从没想过看守所这地方这样恐怖。 看守所的环境都这样令人绝望,那监狱又会是怎样…… 我父母在监狱里待了五六年,然后待不下去了,选择绝路。 之前我或多或少不理解,现在我完全尊重他们的决定。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到这世上。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哭笑。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喜怒哀乐。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选择离开。 我坐在木板床上,双手捂脸,感觉太过糟糕。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我快要窒息,忍不下去,叫来了狱警。 我说:“能……能让我打个电话么?” 可是我不记得江汓的号码。 狱警:“可以。” 我打给白姨,要了江汓的号码。 我又打给江汓…… 电话通了,他那边没有声音,等我先开口。 我咬着下嘴唇,所有的委屈都在咬的那一下动作上。 不敢想象,我会怎样声名狼藉地出现在江汓面前,他会笑话我么? 离开他不到二十四小时,自以为是地觉得长大了。 现在,还不是要求他。 “江先生,是我。”我低下头,忍着委屈,“我遇到了困难,你可以帮我么?” 江汓那边传来他搁笔的声音。 以前给他泡咖啡到书房很多次,这声音我很熟悉。 “不是走得很干脆?”他的声音有轻微的叹息,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话很少有这样的习惯。 “你帮还是不帮?我不想听到你的奚落!”我有些气息不顺。 是的吧,是江汓把我宠坏了,所以一点点委屈而已,我就成了这样。 我的脾气,都是他惯出来的。 可能怎样,我想让自己认错,想让自己软下去求他,可是我做不到。 我以为江汓会继续说点什么,可他直接挂了电话。 喏,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心甘情愿把电话撂下,回了那个狭小逼仄的房间。 心冷如铁。 蒋蔚然怎么样了?钟楚楚有没有替我道歉?胖子瘦子他们有没有把他照顾好?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我就这样承受着阴冷潮湿,承受着绝望,承受着黑暗…… 我以为江汓会心软会来。 可是他没有。 第八天…… 第九天…… 第十天…… 警察还是没有告诉我事情的结果。 我又开始了梦魇,梦到那个永无止境的梦,梦到那声巨响,梦到我杀人。 尽管,我已经知道是梦,可它还是那样真实。 第十一天,我蓬头垢面,我一筹莫展。 我再次跟警察请求:“可以让我再打一个电话么?” “当然。”警察并没有对我苛刻。 我熟练地拨了江汓的号码,这几天我已经烂熟于心。 这次,他接了电话仍然没开口,等我先说话。 “江先生,是我。”我咽了咽嗓子,已经没有了委屈和脾气。 “什么事?”他似乎在点烟。 用的是我送他那个打火机么? “请你帮我!” “请?”江汓声音有些哑,抽烟太多? 我很淡定地改口:“求,求你!”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我闭上眼睛撂下电话回到我那个房间。 这就是他们说的,人不能作? 可是,蒋蔚然是我的朋友,江汓是我父母的敌人…… 我能怎样? 为了这点感情?背信弃义,不孝? 我仅十八,我能怎样权衡? 这次,我以为江汓不会来。 事实是,他真的没有来。 来的是阿城。 他跟警察进行了交涉,然后把我带出看守所。 那枪,物归原主。 我问了理由,没人愿意告诉我。 取出箱子和包,坐进阿城开来的车里,我终于又活了过来。 空气,的确不一样。 原本阿城开了冷气,但我还是按下车窗,热风席卷。 这样让我觉得真实。 从未有这样喜欢阳光过。 热风吹在脸上,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好好洗脸刷牙洗澡泡脚。 我觉得浑身都是阴郁的气味,我需要阳光,我需要世上最强烈最温暖的东西驱逐我由内而外的阴霾。 可,我睡着了。 …… 再睁眼,我睡在熟悉的地方,我睡了八年的那张床。 一如八年多以前我醒来,也是躺在这张床上。 动了动,窗帘紧闭,光线不强,不知道时间。 手腕上空空如也, 手串早已经在看守所的时候被人取走,但离开的时候我分明讨要回来又套在了手上,现在怎么会不见? 动了动,刚起身,白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水。 “醒了?还以为你会再睡会儿!” 我看着她,默不作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姨问。 “白姨,现在几点?” “还早呢!上午八点!” 我睡了这么久?难怪头晕。 从头一天中午,睡到第二天早上。 “哎……”白姨放下水杯,摸了摸我的头叹息,“你说你,跟先生叫什么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脾气上来软硬不吃。” 不吃么? 最后还不是吃了我的软! 但我没有骄傲,也没有半点开心。 他赢了,赢得漂亮。 在他面前,我一直是跳梁小丑,表演欲极强,但频频出丑。 “这两个星期,不好受吧?”白姨眼角都润着。 我已经没有了委屈,只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江先生呢?我要找他!” …… 下床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橘红色的棉麻长裙,散着头发去楼下泡了咖啡,然后站在书房门口。 我学乖了。 叩叩叩…… 敲门。 “进。” 呼吸凝了一瞬,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他。 推门进去,他没有看文件,而是靠在沙发上把玩打火机。 我送他的那个。 “江先生,请喝咖啡。” “倒掉。”他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视线落在我身上。 “江……” “倒!” “好!” 我端着咖啡出去,倒到水池里,然后空手而归。 站在他面前,我心跳很快,他脸色也并不太好。 山雨欲来。 我挪到他旁边,鼓起勇气才抓住他胳膊,我知道这件事,在他看来我错得离谱。 “江先生,我错了。”我低声下气,“你可不知道,看守所把我都关坏了,我还被偷了钱,还好命在,我……我还遇到警察查房!” 说起前几天的经历,我声泪俱下。 江汓终于偏头看我,眼里有微光。 “知错?哪里错?”他问我。 “错在不该在大早上泡咖啡给你。”我把头放在他肩上,得寸进尺。 可他无动于衷。 “我……我错在,不该赌气离开g市,不该……不该在电话里发脾气。” 明明是我有求于他。 如果我爸妈知道,我这样低声下气在江汓面前,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江先生,我知道,有你的地方才安全,我现在知道了。” 其实我琢磨过,那些好的酒店之所以不让我入住,无非就是江汓的杰作。 他想逼我自己回去,可是我没有,反而捅了篓子。 “江先生,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的脸贴在他肩上蹭,“我已经很怕了,怕到想抽自己,怎么这样愚蠢。” 愚蠢到,试图脱离江汓的控制。 “江先生,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我说完抬眼看他,四目相对,他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查房,被偷,杀人,入狱……”江汓终于缓缓开口,“江荼蘼,你真能耐!” 我缩了缩脖子,脱口而出:“难道这不是江先生你厚爱的结果?” 难道不是么? 蓦地,下巴被人捉住,江汓眼神凌冽,眉心聚拢:“厚爱?我怎么觉得这点爱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嗯?” 惊慌失措。 那些都不算什么?那在他眼里怎样才算折腾? “你听好了……”江汓一点点凑近,“连你都治不了,我白混?” 我一个哆嗦,不敢再言语。 “怎么,不服?” “服!”我下巴被他捏得疼,“我服!” 他不再言语,用目光细细打量我。 “可是江先生,我丢东西了,你能还给我么?” 我指的,是蒋蔚然送我的手串。 第59章 舍不得动你 江汓的眉梢挑高,下眼睑有些阴郁。 两个人对视,我一直都处于下风。 “你今天这么乖,是为了拿到那破玩意?”江汓眸子很黑,嗓音沙哑,“我希望你是真的知错了。” 惴惴不安。 他鼻梁骨很高,天生就带着锐气。 “画展后天开始,想拿回东西……该怎么做你知道。”江汓神情没有变过,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冷。 我忽然有种即将失去他的感觉。 他,不会再宠我了么? 忽然不安,就像在海里游泳,一直以来都风平浪静,在你很有安全感的时候,忽然风起云涌。 这一时,你是懵的。 “江先生,他怎么样了?”我只关心蒋蔚然。 我想起那天,他被架着推上车的样子,他满身是伤的样子…… 如果不是蒋蔚然,我大概不会这样崩溃。 江汓眸光一沉:“心心念念?” “我只把他当朋友。”我没有骗人,蒋蔚然是我第一个朋友,是第一个为了我两肋插刀的朋友。 我总也有心。 江汓不言不语,只看着我。 “好,我去,我去画展……”我并不关心画展,我只想他说话算话,让我拿回蒋蔚然送我的手串。 而且,我从来没有这样抵触过画,以前我很喜欢,可现在有些排斥。 ———— 这几天我都没有出门,一直窝在江宅,不言不语,也不哭不闹。 我梦到过蒋蔚然,梦到他浑身是伤,但还是在对我笑。 他说,小荼蘼你别难过,我没事的。 不疼,一点也不疼。 可我从梦中哭醒。 四下黑暗,情绪崩溃。 我想要手串,想要他平安。 他把他的心给我了,可我却弄丢了它。 第三天画展,我盛装出席。 头一次我穿着大红色礼服,还是露背的那种,踩着江汓送我的那双带翅膀的高跟鞋,笑得灿烂。 那天来了很多记者,灯光闪耀,对着我的画作狂拍。 而我挽着江汓的手,只负责笑。 正是那天,江汓把我捧成了g市最年轻的艺术画家。 江荼蘼小姐,年仅十八。 百幅画作,张张被传颂为经典。 “江小姐,请问你那些色彩灰暗的画,是因为创作时期的情绪原因导致么?” 我被这个问题问得心里发疼。 捏着江汓的胳膊不知所措。 那段时间,我因为和江汓冷战,确实抑郁缠身。 可是该怎么说出口。 “江总,请问江小姐在家性格如何?”记者见我微笑不语,便转移目标,“听说艺术家的性子都古怪,今天江小姐也尤为沉默寡言,请问是因为……” 江汓从始至终都同一表情:“她很乖,很有才。” 这六个字把所有记者都说得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闻到了暧昧的气息。 有个胆大不怕死的记者提问:“那么请问,江小姐和梁总,是什么关系?” 我往后退一步,指甲快要扣进江汓的皮肤。 无法直视我和他之间几乎畸形的关系,我们什么都做了,可是又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们连监护和被监护的关系都已经在我十八岁那天终止了。 “无可奉告。”江汓留下这四个字,而后看了我一眼,“今天的重点,是江小姐的画作。” 他头一次称呼我为江小姐,带着疏离,也间接澄清了我们之间的那点暧昧。 记者再次面面相觑。 关于我的那些画作,有那么几个人想要出价来买,可傅瑶替我拒绝。 她说:“江小姐的画作归属江先生,无论之前的还是以后的。” 江汓在我耳边轻言:“没有我,你那些画只是废纸。” 我明白,因为有他,我的一切才有价值,这就是现实。 虽然接受不了现实,却也必须承认它。 那天,所有人都知道江荼蘼的一切都是江汓的,而江汓却很客气地叫我江小姐。 我依附他。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最简单的局势? 那晚回到家,我小腿疼得厉害,从来没有穿高跟鞋这样久过。 一进江宅,江汓就把我揽腰抱起,单手脱掉我的高跟鞋,往楼上走。 我抱住他的脖子,心里特别平静。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也再也不能随意出门,一出门,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江汓的目的,他要让我寸步难行。 江汓把我抱进他的卧室,他没有说一个字,直接把我放在浴室。 “泡脚。”他说。 我望着他:“手串,可以给我吗?” 他放好水蹲在地上,声音很轻:“磨破皮了。” “手串,可以给我吗?” 啪…… 江汓一拳砸在水里,水花溅到我身上,温热。 “你答应过我的……” 那手串对我很重要。 江汓抬眼,眼里红得厉害。? “那你总要告诉我,蒋蔚然现在……怎么样了?”我也知道我眼睛很红。 我们四目相对,全是染心的红。 他的手捏着我脚踝,而我脚踝在抖。 “回答我,江先生!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眉骨压低,忍者怒意:“先洗脚。” “先回答我!”我尖叫。 脚下一踢,水花四溅。 他脸上被溅起水。 “你告诉我,江汓!”我站起来,双脚还踩在水里。 江汓捉住我的小腿,继续给我洗脚。 我又一踢,再次把水溅在他身上。 这次他终于怒了,站起来抓住我的衣领,手上的水湿了布料。 “你知道会承担什么后果?”他逐字逐句,“不要怪我。” 被他用手铐铐在我自己卧室的时候,我声嘶力竭了好久。 可他完全没有任何要心软或者消气的迹象。 我挣扎到手腕都疼了,上面红了一圈,疼得我流眼泪。 “江汓,你混蛋!”我哭闹,我尖叫。 江汓让白姨端了洗脚水在我面前,然后让她出去。 他蹲下来,抓住我的脚放在水里。 “江汓,你混蛋,你混蛋!”我不停晃动脚,可是手被铐着,根本动不了。 “江汓!”我哭了。 他很平静地帮我捏着小腿:“我混蛋,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这句话让我吭不出声。 “可是你答应过我,只要我……” 只要我去画室…… 他就还我东西。 江汓说:“你越想要它,我就越不想给,小蘼,这道理你应该懂。” 我止住哭声,双脚在水里,的确有了消除疲劳的感觉。 可是,我的心慢慢肿胀。 “我讨厌你,江汓。我讨厌你!”我没有歇斯底里,我说得很平静。 他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话。 江汓替我擦完脚:“恩。” 他不慌不忙把锁在另一边的手铐打开,然后将我揽腰抱起,把我从沙发挪到床上,然后又拿了镣铐把我的脚拷上。 双手双脚,没有自由。 “你出去!我好累。”我闭着眼睛不再看他。 可嘴唇被人吻住。 最开始是轻轻的,一点一点浅吻。 到之后,吻我的人越来越用力,越来越霸道。 他的气息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不停摇头晃脑,他不耐烦了,松开我,单手拖住我的下巴。 然后,狂风暴雨般的吻密密麻麻往下落。 “不要,我不想要!江汓,我不想要!” 可是由不得我。 “江汓……”我哭起来,“我真的不想要。” 他吻着我,发泄怒气一般地吻着我。 “我给的,不能不要……” 绷紧身体,手脚被铐着,连挣扎都不行。 我咬他,骂他。 可是连血腥味都阻止不了他继续。 镣铐也阻止不了他闯荡。 他问我,喜欢吗? 我咬着牙不吭声。 他说,这是教给我的新本事。 我咬着牙不吭声。 他说,如果我不开口,他便不停。 我破口大骂。 可是,他更过分了…… 事后,他从后面抱着我:“小蘼,我花了八年都没有驯服你。” 后背被他吻着,他也累。 他吻一下,我抖一下。 他向下一点,我深呼吸一口。 想动,可是他的双手把我缠着。 “你为什么为难我?”我声音都变得陌生,“你毁了我的家,你毁了我,为什么?” 他一抖,暂停动作,然后继续。 “他们说,遗物不可能是枪,为什么?” 他的唇温热,一点点在我后背落下印记。 不痛,但深入我心。 “你不可能驯服我!” “嗯。” “你不可能让我永远在你身边。” “嗯。” “我会找机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他一口咬在我肩上,“你一天不杀我,你就一天是我的人。” 我咬牙切齿:“我会很快杀了你。” “看你本事。” 然后,他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我的弱。 …… 那晚,我又梦到蒋蔚然,他笑得明媚:“小荼蘼,抱……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为了抱我心爱的姑娘。可是,你离我好远。” 他眼角都是泪水。 “蒋蔚然,蒋蔚然……”我喊他。 他只是笑。 “蒋蔚然……对不起,我弄丢了……” 弄丢了你的心。 对不起。 是被人拍醒的。 醒来的时候没有蒋蔚然,只有江汓冷漠的脸。 他眸中寒气逼人:“连做梦都喊他的名字……梦到他什么?嗯?” 我张开嘴,发不出声。 手脚一动,才发现仍然被铐着。 四肢快要僵硬,可是我不想再开口求饶。 干脆闭上眼不搭理他,可他掐住我的脖子,迫使我睁开眼。 “我舍不得动你……”他顿了顿,“但我可以动他。” 第60章 他替我握着 所有细胞都在喧嚣。 “我知道。可是求你别,求你别伤害他。”我带着哭腔,“宋斯年已经惩罚过他了,已经折腾过他了……” 江汓因为我的求情更加不悦。 他冷哼:“宋斯年的那点惩罚算什么,如果我上手,他何止现在的下场。” “我累了,我要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 僵持着终于天亮了,江汓还抱着我没松手。 我一夜没睡,他也是。 我能从他的呼吸可以判断,他睡得不安稳。 “松手。”我已经心冷,“我要去卫生间,你给我打开手铐和脚链。” 我对他态度很好,我怕他会伤害蒋蔚然。 他已经因为我遭罪。 可江汓说:“找白姨。”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的吃喝拉撒,都由白姨伺候着。 而江汓,夜夜折腾我。 ———— 录取通知书送到江宅来的那天,白姨也很开心,而我已经被铐着手脚扔在房间好几天。 她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眼里光芒闪烁。 “小姐,你被录取了!l市美术学院!月底开学!”白姨喜笑颜开。 我淡淡地笑着:“恩,真好。” 心里怦怦跳。 我考上大学了,可以离开江汓了么? “白姨,你可以给江先生打个电话么?请他回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白姨笑着,盯着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我已经告诉先生了。” 心跳得更快。 “他……他怎么说?”我看着录取通知书。 江汓会为我高兴么? 应该……不会吧! …… 江汓推门进来,我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的鞋子首先撞进我眼睛,一尘不染。 我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脚下镣铐叮当作响,特别刺耳。 “江先生,学校来通知了。” 说着,我已经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等待他的发落。 “然后?” 我尽量卑微:“我想要念书,想要去大学……” “学什么?”他很耐心也很平静。 我也心平气和:“学知识学画画学……” “这些?”他摸我的脸,很温柔,“让教授到家里来教你,够不够?” 我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嗯?够不够?”他逼近一步。 “不够,不够,不够!”我继续后退,“你没有权利这样做!你没有!” 他又问:“那我亲自教你?” 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教我。 我知道他画画很厉害,教我完全足够。 可是,他没有资格剥夺我去学校的权利,也没有资格限制我自由。 他已经不是我的监护人。 “江汓,我不要你教我,不行,真的不行!”我拼命摇头。 江汓瓶身:“用你的自由,换姓蒋那小子的命,够不够?” 我心口一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交易? 可我犹豫了。 我把床头柜上的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撕了,撕了我就放他走。” 我玩不过江汓,也玩不过宋斯年。 可是我费劲心思才拿到手的录取通知书,我怎么舍得撕了。 这东西有多来之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 江汓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条件只有这一个,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 胃里一抽一抽地难受,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渐渐变得模糊。 为什么他要为难我,为什么他要撕碎我的心? “既然你没有打算让我上大学,当初又何必让我高考?”我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录取通知书上。 他的回答很干净利落:“我只允许你高考,并没有允许你离开g市。” 呵? 呵! 呵…… 这样么? 他不知道我刚才是有多希望发生奇迹。 有多希望他也为我高兴。 多希望他说,小蘼好棒,考上大学了。 而且,是北方最好的美院。 可是,他让我撕了。 让我亲手…… 撕了我的梦。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么? “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他没回答,点燃了烟。 烟雾散到空气里,让我反感。 我懂了…… “那你说话算数么?你先让宋斯年放了他,我撕,我撕就是了。” 我学会的一个道理便是,天大地大,大不过江汓。 我以为说出这句话他会高兴,可是他的脸更沉了。 他说:“小蘼,为了他……你放弃大学?” “是!”我斩钉截铁,尽管绝望,“我放弃我所有的梦,请你……不,求你,放了他!好吗?” 等待我的是漫长的沉默。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来,亲手撕掉我的梦。 等这张通知书,我等了那么多年。 可我还没能拥有它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撕了,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原来梦被自己亲手毁掉是这么痛,这么痛…… 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有所求。 “江先生,我撕了。你看,我把它撕了,我不要它了。” 我失声痛哭。 他起身把我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我。 我听到他的心跳,竟比平常要缓慢。 “后悔?” “不悔!” “痛?” “好痛!”我哇哇大哭,“我好痛,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连梦都没有了!你怎么这么坏,你怎么能欺负我,你怎么能……” “嗯,我坏。”他吻着我的头发,“我所有的坏,也只因为……”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留住我。” 他沉默。 然后…… 他说:“因为爱。” 爱? 我笑出了声。 “江汓,你是哄我,哄我没爱过人么?” “何出此言?”他问。 我答:“爱一个人,不应该是赴汤蹈火,倾尽一切只为了博她一笑么?可你做的所有事,都让我落泪不止。你大概是让我流泪最多的人。你怎么有脸说你爱我!” 他不再言语。 “江汓,你说爱?”我轻哼,“你把我关在画室,你不让我学习,你瞒住我父母的事,你欺负我朋友,你把我拷起来,你逼我做那样的事……” “方式不同。”他语气淡薄,“那你呢,你在我心上捅刀子,一刀一刀都是凌迟。” 我无言。 “我宁愿你把通知书看得比他重要。”把我搂紧,“可你毫不犹豫就撕了,为了他,亲手撕了你的梦。小蘼,他真的那样重要?” “嗯,重要!” 这次我是真的毫不犹豫就回答出来。 蒋蔚然为我抗下那么多,还不足以抵一张录取通知书么? 他值得。 江汓的心跳更加缓慢,但他的呼吸反而加重了。 他这个怪人,连爱都这样凛冽。 他说:“小蘼,想要你。” “要什么?” “身和心。” 我哽咽:“我现在没有心。” “恩,有身也好。” 说罢,他松开我,低头吻上来,阻止了我的抽咽。 随他要吧,反正我现在只有身体可以给他。 ———— 第二天他果然让宋斯年放了蒋蔚然。 但他不允许我见蒋蔚然,更不允许我联系到蒋蔚然。 我没所谓,真的没所谓。 我只要他人安全,只要江汓不会再为难他。 我没有勇气问江汓,蒋蔚然有没有瘾,宋斯年喂他吃的东西有没有让他上瘾。 我怕听到让我害怕的回答。 江汓解开了我的枷锁,也不再束缚我,可是那又怎样,我连大学都去不了了。 我也离不开g市。 上次离开,所有酒店都不接纳我。 没有希望。 我又陷入黑暗漩涡,每天在画室度过。 我画的那些画,黑暗阴郁,分明是一个等待救赎的小兽。 我的獠牙被人拔掉,只剩呜呜声。 白姨每天唉声叹气,她偷偷在我面前埋怨江汓狠心。 她说无论如何也不该不让我去大学。 我每次都笑着说没事,我说我不爱上学,没那么想上大学,待在家多好,有人供着,有人宠着…… 可说着说着就哭了。 ———— 秋天的某日。 江汓说带我去打猎。 我放下画笔:“哦,我不想去,我待在家挺好的,你去吧……” 面对他,我终究很平静,不再心生波澜。 “你也去!”他拉起我的手,“在家里待着会生病。” “不会,我没病。”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我很健康,画画挺好的。” 但,他不顾我的反抗,把我抱起来,出了江宅大门。 他就是这样,从来也不会顾及我的感受,直接帮我做决定。 这次,我没有三年前那样胆小怯懦。 提枪上马,他坐在我身后。 我拿着猎枪:“教我用!” 他没有诧异,他知道我变了。 “学乖了?”他吻了吻我的耳朵。 我笑起来:“没有,我是练习而已。” 他不再说话。 我难得的多说了几句:“练习以后枪决了你。” “好心狠。”他咬住我的耳垂。 我狠心吗? “那,我要杀你,你还教我吗?” “教。”他没有犹豫,“怎样我都依你。” 在外人看来,他对我百依百顺,羡煞旁人。 果然,江汓是世上最好的老师,他很耐心地教我,怎样用,怎样瞄准,怎样稳,怎样无误。 第一颗子弹出去,我的手都是麻的,感觉手臂震了一下,眼前忽然恍然。 因为他替我握着,所以弹没虚发。 中了。 一只灰色的兔子躺在不远处奄奄一息。 我忽然觉得恶心,泪雨滂沱。 可我不想去深思,也不想去同情。 他说:“你学得很好。” “嗯,老师教得好。” 第61章 亲自毁了我 “呵……”他轻笑一声,在我脸庞吻着,“老师?” “难道不是?”我心不在焉,想着那只被当作靶子的灰兔。 赤色大马在身下小跑,一晃一晃的,荡得我心烦。 “你说什么就是……”他一下子咬住我耳垂,咬字不清。 我胳膊肘往后一顶:“别咬我!” “咬不够。”他单手缠在我腰上。 他这话换作其他时候对我讲,我会心中动容。 可在现下的状况下说出来,我只觉讥讽。 江汓对我,也就这么点占有欲了。 …… 试过几次之后,手上的猎枪越用越顺手。 面前那些逃窜的猎物,都成了一只只移动靶心。 他耐心地教我,那只手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腰…… 饶是我有意无意抓着它,把它往旁边拉扯,也毫无作用。 它像是长在我身上似的,离不了了。 那天,我把我打的那些兔子扔给了猎场的伙夫:“十八只,烤了!晚上让所有人都来吃!” 当时江汓就在我身边站着。 他点了头,伙夫立马接过那些让我拎得手软的兔子。 吃饭的时候,我主动举杯,转身看着江汓。 “今天过瘾了,以后我天天过来!”我笑嘻嘻的,“天天二三十只,吃不完我就让厨房做好吹着,做成腊的过年吃。” 江汓看着我,也不举杯,手指扣着桌子。 “怎么?江老板不愿意?小气!”我仰着脖子把酒灌进嘴里,“这么些兔子,你舍不得?是不是太吝啬了?” 一到桌子人都瞧着我,不敢正眼往江汓身上瞧。 第二杯酒倒进杯子里,我依然笑嘻嘻的:“江先生,哦对了,你也可以让这儿的工作人员养点跑山鸡什么的,听说很好吃,就是不是知道你……” 我没说完话,第二杯酒喝进肚子里。 马不停蹄开始倒第三杯酒。 倒完抬头看着一桌子人:“你们也喝嘛!这么多年我也没来了,也不懂你们规矩,就随意了。” 第三杯酒,比前两杯要难以下咽多了。 喝完就戴上手套撕肉,但不是撕给我自己的,全放江汓碗里了。 “喏,别说我没想着你,全是你的!”我龇牙咧嘴地笑着,“江先生,谢谢你今天教会我使枪!以后啊……咱有肉吃了!” 把手套摘了,我又开始倒酒,这是第四杯。 江汓按住我的手,把瓶子从我手中抽走,往桌上一放。 抬头扫了一眼看着我的一大桌子人。 “她今天想喝酒。”江汓拍了拍我的头,“你们陪她喝点?” 那些人面面相觑,就连我也惊住了。 可江汓一拍桌子:“喝!” “喝喝喝……” “喝喝喝……” 他们都开始倒酒,把杯子都举向我。 再次骑虎难下。 但我没有再哭丧脸。 兴高采烈地拿着瓶子:“来来来,喝!” 江汓没动杯子,拿着筷子夹我给他撕的肉往嘴里送。 那天,我喝得特别多,江汓也不拦着我,让一大桌子人陪着我喝。 临到散货,我几乎是趴在桌上的。 江汓将我拦腰抱起往外走。 到了门口,迷迷糊糊之际,我听到他对屋内的人说:“她今天的要求,三天之内,务必准备好!” 终于被塞进车里。 阿城开车,我头晕着被江汓抱在怀里。 “怎么着,还真帮我准备跑山鸡让我打呢?”我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特别开心,“江老板破费了!” 江汓没说话,就那么把我按在他怀里。 “江先生,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生气?”我口齿不清,脑子混沌,“我跟你说,明天我还要来,我天天都来。不,我就住这儿了!我要变神枪手!一打一个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申请仍旧未变。 “哦对了,还有那群人,一个比一个酒量好!我跟你说啊,天天都让他们陪我喝酒!我要喝!” 说得越来越大声,但我始终是笑着的。 大着胆子把手放他脸上:“你说你怎么就不喜欢笑呢?江先生……这么严肃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放纵的样子!” 他抱着我的手终于紧了几分。 “发泄不够?”他眸子盯得紧紧的,就锁在我身上似的。 我呆了呆,继续笑:“我没有发泄,你不是怕我在家里闷出病么?我喜欢上动枪,你不高兴?还是说……你舍不得?” 江汓脑袋一偏吻住我脖子。 “安静点,你吵一整天了。” 脖子上一阵阵疼。 …… 那天回去,江汓把我扔进浴缸里醒酒。 可是我没醒,我站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湿哒哒地往他身上挂。 双腿就缠在他腰上,打湿了他的衣服。 “江先生,我还没发泄完……”我缠住他,也不看他什么表情。 我攀着他,不想去琢磨他是什么心情什么反应。 凑上去就一阵亲吻。 他笔直地站着,没动。 “你不抱着我么?我攀不住,要掉下去了。”我手脚都在忙乱。 江汓忽然紧搂着我:“小怪兽,非要我把你的獠牙拔光?”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笑嘻嘻的。 他抱着我走出浴室,手一松,把我扔在床上:“你那点刺儿又长出来了?” 对,江汓,我的刺儿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被你拔光了! “江汓……”我直呼其名。 他的动作一滞,难得的嗯了一声。 “我要你……在拥有我的日子里,日日夜夜都不消停。”我双腿缠着他的腰,承受着他给的一切。 江汓听着我的话,落下一个吻在我小腹上:“从你当年到江家,叫我一声江哥哥起,我已经不安宁。” 我惊住,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你……你说什么?” 他没再回答。 江哥哥…… 我何时这样叫过他? 骤然想起那个梦,梦里我不过七八岁,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白西装。 那是梦,也是现实么? “江哥哥……”我喊了一声。 江汓支起身子调整姿势,猛地堵住我的嘴。 “你叫我什么?” “江……江哥哥……” “嗯?” “江哥哥……” “继续……” “江哥哥……” 那天晚上,我叫了无数遍江哥哥,叫得欢乐。 似乎在那一刻,我真变成了小怪兽,明知道江汓怕什么,我还来什么,明知道他想要什么,也倾尽全力去满足他。 我要他,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 …… 第二天睁眼,身体被重组过一样酸疼,一动就哪儿哪儿都不是。 偏偏,还被江汓抱得紧。 “你……你看我做什么?”我一缩,他眼神很深。 江汓不说话。 “放手,我去一下浴室!”我斜了他一眼。 “能下地?”他一言戳中。 尴尬一瞬,我干脆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如果我能下地,你让我去打猎么?” 江汓抱着我的手一松,眼神暗下去:“随你!” ———— 于是,江汓走后,我让阿城来接我去猎场。 我一个人一匹马,在猎场跑着。 没有再动枪,就那么一圈一圈地跑着。 这次没有人抱着我,莫名地自由。 虽然,也有人在不远处跟着,护着我的安全。 但至少,这人不是江汓。 晚饭点,我瞅着一桌子菜,虽然不是我自己打的,但也是为我准备的。 没有丝毫胃口。 直到等到阿城来接我。 我望着秋天的夜空,心中寂寥。 白天喧嚣又如何,到了此刻,所有的伪装都褪去,还不是回到了孤独小兽的状态么? “阿城……你觉得我日子舒坦么?”我没话找话。 阿城的回答特别公式化:“先生对江小姐没话说。” “何以见得?”我按下车窗,什么也没说。 “先生为了你,可以豁出命去!” 我笑:“是么?要别人的命吧?” 许彦文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拜他所赐。 “那是他欠我的!”我又补充一句。 他把整个许家都毁了,给我一条命,有问题? 他欠我的。 我们纠纠缠缠,他毁了许家,又把我养大,他把我养大,又亲自毁了我,他让我高考,又让我亲手撕了录取通知书…… 这些纠缠,这些账…… 哪里算得清。 阿城送我到江宅门口之后便走了。 我没有进大门,而是转身。 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心里还惦记着事儿。 打了车到夜色酒吧,依然是周玥在那里守着。 上次不欢而散,我没再有勇气见她。 可这次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愣了。 “哟,我见是谁呢!小花朵来了!”周玥的表情很奇怪,“怎么着,小花朵又到外边儿寻找刺激来了?” 我知道因为蒋蔚然那事儿,周玥一直不爽我…… “最近,胖子他们有来么?”我不想跟她计较,的确也是我的不对。 至少在周玥看来,我哪儿都不对。 她正补妆:“不知道,哎哎,你别挡着我光,这都七八点了,客人陆陆续续来了,小花朵儿要是没事儿,就边儿待着啊!别回头宋老板和江总过来……” “行了!”我脾气也上来,“周玥姐!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心里难不难受愧不愧疚?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赶紧的告诉我!” 周玥抬眼,直接瞟向我身后。 我还没来得及转头,侧脸蓦地被人揍了一拳。 眼冒金星。 第62章 希望你喜欢 只觉得脸在充血。 定睛一看,竟然是陈家尧。 他双眼泛红,还带着水珠。 “你找我?我都还没找你呢!”陈家尧说着又是一拳准备挥过来。 我盯着他,没躲也没闪,就这么盯着。 “胖子,你打吧!我该打!”我扬起下巴。 我的确该打。 但他这一拳,硬生生收住了,没落下来。 “不打了?”我捏紧拳头,“可以告诉我蒋蔚然的状况了吗?我费尽心思才又来到这里,不是专程过来挨打的!我要听到他现在的消息!” 那一拳,可以当做是我欠他的,他替我照顾蒋蔚然。 陈家尧喘着粗气,面红耳赤。 “告诉我?!”我好言相劝。 其实,胖子对蒋蔚然的好,类似于宋斯年对江汓的好。 我完全明白他揍我一拳是什么心情。 陈家尧捏紧拳头:“出去!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提起他!” 我不想纠缠,也不想扯:“你听着……江汓把我养大,他给我吃穿,让我高考……这原本就跟蒋蔚然不冲突!我本意不想伤害他,我也够维护他了,千方百计不让江汓动他,我哪里有问题?要说起来,是蒋蔚然先招惹我的!是他要跟我做朋友的!” 说完我抓起吧台上的东西就朝陈家尧扔过去。 “我告诉你,蒋蔚然为我两肋插刀过,今天你要么告诉我他现在的状态,要么你插我两刀!” 这句话倾尽我所有勇气。 陈家尧大吼:“你以为我不敢吗?弄死你也不会告诉你他的状况!” 说着他就冲过来。 “胖子!”门口一个声音叫住他。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蒋蔚然单手拎着外套,嘴里叼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兜里。 “蒋蔚然……”我扔了东西就跑过去,站在他面前,“蒋蔚然……你……” 蒋蔚然看着我,目光淡然。 我本想伸手拉他胳膊,可在他的眼神下,硬生生止住了这动作。 “蒋蔚然?”我喊他。 他没有憔悴的神色,但变化不小。 我看不上来他到底是哪里变了…… 就这么盯着他,他也淡淡地看着我。 原本很白的皮肤依旧很白,但脸上堵了几条淡淡的痕迹。 我知道,这都是我让他受的罪。 他的酒窝没有再出来过,因为他没笑。 以前,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儿…… 就是笑。 可现在,他不笑了。 “蒋蔚……” “有事儿?”他终于轻飘飘地甩了三个字给我。 话很轻,但砸在我身上的分量很重。 我张开嘴,舌头动了动,却发不了声。 片刻之后,我笑了:“没事儿,没事儿!我先走了,你保重!” 没有对不起,没有我想你…… 只有一句,我先走了,你保重。 蒋蔚然的态度,我懂了,他退缩,不想理我了。 以前他好歹有干净样子,现在他就是个痞子。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进去勾着胖子的脖子往里面走,连头都不回一下。 以前,蒋蔚然不会这样。 以前他要是看到我挨打,铁定了第一个站出来。 我明白是这次的事让他变了。 …… 回到江宅,江汓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听到动静只偏头:“去哪儿了?” 白姨端了牛奶过来放在我手里,让我喝完赶紧睡觉。 我头一次没有接受。 “白姨,以后甭给我准备牛奶了。” 我态度突然的转变倒没让白姨有话,她只是答应下来便端着牛奶准备走。 “放下!”江汓掸了掸烟灰。 白姨听他的,把牛奶放下。 “喝完去睡!”江汓扫了我一眼,也不多言语。 忽然想使坏:“江哥哥……” 果然,江汓脸色一变,起身上楼。 回到卧室锁上门,我摸着脸上还在发疼的地方,突然笑了。 笑得嗤嗤的。 也好,也好呀! 蒋蔚然现在不理我了,我也就不用为难了,不用怕他再来找我,不用怕他难过。 …… 睡醒之后,白姨告诉我江汓要出去半个月。 他哪里是出去半个月,分明就是不想见我。 可他不回来见我,我可要出去见另一个人…… 另一个老朋友。 白岩。 我那事儿耽误那么久,江哥哥都喊好几回了,但我却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现在蒋蔚然也理我远了,我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儿。 去白岩的办公室之前,我没有提前给他打招呼。 他说过,我可以随时去,所以我便没有多顾虑。 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 “不行,你不知道江汓把那小妮子看得多……” “那她这出不来,我们进不去,怎么……” 刚准备退出去,白岩一下子叫住我。 “江小姐!” 我愣了愣,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仰起头笑:“好久不见啊,白医生。” 自动忽略了傅瑶。 “有时间么?白医生,聊聊?” 白岩长得斯文,不像江汓那样眼神都带着野,也不像蒋蔚然那样眼里有海。 但,白岩的眼里,藏着寻常人看不着的狡黠。 藏得很深。 傅瑶理了理头发,也装作没看到我一般,直接就出去了。 上次打了她一巴掌,那是仗着有江汓。 这次,大概连她弟弟的账,她也算在我身上。 “进来坐!”白岩已经开始给我倒水。 我也不客气,但一看到他,心里就有种复杂的感觉。 既踏实又心慌。 我跟他说了白西装的事儿。 白岩听完很淡定,没有多说什么。 我想了想:“最近,我做的那梦……总梦到我拿着白西装见到一男的,比我大七八岁吧……这会不会跟我之前那梦一样,是真的?” 白岩表情温和。 他开了一瓶药给我,让我一天一粒。 这药瓶子白色,也没名字,什么都没有。 我把药扔在包里,带回去放在抽屉,一天一粒。 慢慢的,我越睡越好,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这药,大概仅是助眠的药。 …… 直到某天,我摘下蒋蔚然送我的手串躺在床上,习惯了很快入眠的我难得的又失眠了。 他那天的冷淡态度,让我既松了口气,又憋得慌。 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会主动去招他。 为了他好。 那晚,我再一次做梦,这次的梦,让我对江汓的认识,又往前了一点。 一个年轻女人拉着一个八九岁的说:“今天我们去江叔叔家,他们家有个小哥哥学习可好了!小蘼要不要带件礼物给他作为见面礼?” 我像个局外人,看着梦里的一切。 小姑娘低着头想了很久,说:“那我不知道送他什么!” 她的世界是白色的,白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所以,她跟妈妈逛商场的时候,搜寻一切白色的东西。 她不懂贵的,她只喜欢好看的。 所以,她选了一件白色的西装。 哥哥,应该是穿西装的吧! …… 到了江家,那房子很大。 远远就看到一个酷酷的小哥哥站在门口,表情很淡。 “江哥哥,你好,这是我送你的,希望……希望你喜欢。”小姑娘头上别了个发夹,眼中光彩熠熠,小脸白里透红,十分粉嫩。 而小哥哥原本冷淡的神色骤然缓和。 他单手接过,微微点头。 “江哥哥,我姓许,许小蘼。”那小姑娘似乎觉得她选的白西装很适合他,心里得意洋洋。 小哥哥点头:“江汓!” “球?”许小蘼只认识这个字,“皮球的球?” 十六七岁的江汓立马沉脸。 “不是!” “那是什么球?” 江汓转身就要走。 可是许小蘼紧跟着就进去了,她拦住他:“你怎么能没有礼貌?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还不回答我的问题。” 江汓把手上的东西一递:“还你?” “哼!”许小蘼双手叉腰,“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噘着嘴,江汓伸着手。 忽然,许小蘼的母亲过来把她拉着:“干什么呢你,这是江哥哥家,不许胡闹。” “噢!”许小蘼把脸转到一边。 江汓把手上的袋子交给一个佣人,随口:“你们自便。” “谁跟你客气了!”许小蘼似乎跟他杠上了,“江哥哥,有你这么做主人的么!我口渴,给你挑衣服挑衣口渴了,能赏我水喝么?” 江汓眉头下压,他说:“自便。” ———— 梦醒。 我开着灯呆了很久。 江哥哥…… 许小蘼…… 我往嘴里塞下最后两片药,扔掉药瓶,希望能多想起来点。 可我没想到,这两片药把我送进了医院。 听白姨说,我睡了两天两夜,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刚要说话,就看到江汓带着风月走进病房。 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往我额头上摸,然后沉着脸:“吃了什么?” 算算日子,离半个月还有两三天,他提前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故意的,笑起来。 “江哥哥!” 摸在我额头上的手一顿,没理我。 我直勾勾看着他,眉眼和十年前,多像啊! 只是多了凌冽和沉稳。 “江哥哥,我口渴,能赏我口水喝么?” 江汓的脸又沉了两分,他收了手,瞥了白姨一眼:“给她倒水!” 他的反应,虽然微小,却是真的。 梦,也是真的。 可为什么,江家和许家,会从互相交好,变成自相残杀…… 第63章 活在风尘中 江汓盯着我把水喝完。 我眼巴巴看着他,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解释!”江汓把一个白色药瓶扔在我面前。 这…… 分明是白岩给我那瓶药的瓶子,不是被我扔了么…… “说话!”江汓猛地掐住我脖子。 我一时没提上气来,双手本能地抱着他手臂。 “我……这是维生素的瓶子!”我难得撒谎。 不想给白岩带去麻烦,毕竟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维生素?”江汓下巴往外一扬,手上更用力了,“小蘼,我看着你长大。你不是缺维生素,你是觉得我缺脑子!” 我眼泪儿直接往外冒。 四目相对,他眼里净是对我轻佻的鄙夷。 “不……不是……”我说话困难,“不然,这……这其实是助眠的药。你……你不信的话,着瓶子去问医生。” 他的手松动一些:“助眠?” 还不等我回应,他松了手。 同时,阿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单子:“江总,化验报告出来了,根据里面的粉末化验,这药有催眠助眠和致幻的作用。” 我耳朵进苍蝇了一般嗡嗡的。 他江汓何等聪明,肯定是拿到药瓶的第一时间就让阿城去办事儿了…… 粉末而已…… 也足够。 江汓的眉头挑起,俯身看着我,窗外的光打在他脸上,从明渐暗。 “维生素?助眠?嗯?”江汓捏起我的下巴,让我抬头,“该死的!你都吃了些什么!” 他脖子上的青筋突然爆出。 在我印象里,他很少这样不淡定过。 “你们……”他回头看了一眼,阿城和白姨,“出去!” 我吓得一缩,扑过去抱住他。 “江先生,江先生……”我喊他,“江先生,你……” 他揪住我的衣领:“谁让你碰这些鬼东西?嗯?谁让你碰的!” 每个字都如雷贯耳,他眼里爬上血丝。 白姨和阿城已经出去,整个病房就只有我和江汓。 我怕得抽搐。 是,他是宠我,但我知道,这一次是我自己胡作非为。 所以我怕。 “说话!”他扬起巴掌。 我吓得紧闭眼睛。 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可慌了半天,巴掌没有落下来。 我睁眼,他的眼中竟有波澜。 “江先生……”我想认错,“对不起,我知……” 话也没说完,我人已经被江汓搂在怀里。 “你什么?”他语气终于缓和。 可我还是怕。 “我……我知道错了!”我抓住他的衣服,“你……能不能……原……” “闭嘴!”他抱紧我,“你再多吃一颗……” 我皱起眉:“白姨说,洗胃了?” “嗯。” “什么是致幻剂?”我不懂。 但根据字面上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得越来越紧。 “江……” “你想怎样?”他问。 这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想知道我十岁之前的事情。 可我开不了口。 总有一股子歉疚,对江汓也是对我自己家。 “江汓,我问你,为什么当年,你不也把我弄死?你把我捡回江家做什么?”我笑嘻嘻的,“为什么呀?就为了那声江哥哥?你可真慷慨!弄死我爸妈,为什么留着我?” 这问题,我从问出口起,就没期待过答案。 江汓把手放在我肚子上:“难受?” “没有。”我仰头看着他,“你明白心里空着一块的感觉么?” 他看着我。 “你明知道,你忘了事,可总想不起来,难受么?是不是没着没落的?”我一拳打在他身上,“我现在,就觉得我的生命缺了一块儿!你……不要怪我好吗?” 江汓没有回答,只是把我越抱越紧。 “要不然……我道歉,好么?”我看着他,竟有些心疼。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一切。 我明白,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那便是他在你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已经取悦到你。 “江先生,我真的错了!我……” “我的责任。”他缓了好久,“这么多年,给你的,是你不稀罕的。” 这话听得我害怕,怕的是这话是由江汓说出来的。 他的责任? 这四个字让我温暖。 当时在病房,我沉在江汓的话和怀抱里。 当时有多沉,知道真相之后,我就有多难受。 ———— 钟楚楚找上我的时候,已经是初冬。 早晚薄雾绕在天际,我穿着大衣走在街上,鞋底和地面碰在一起,心里有些凉。 我脖子上挂着项链,坠子是荼靡花。 把它藏在最里边。 心是肉长的,里面还有我的青春。 “江小姐!”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我回头一看,是好久不见的钟楚楚。 她清瘦了很多,脚下仍旧是将近一寸高的高跟鞋。 大冬天的,她穿得单薄。 脸上血色很薄,眼里写着凄字。 上次她帮我照顾过蒋蔚然,我跟她也还算投缘。 咧嘴一笑:“楚楚姐!” 我的性格,让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画画儿的人,我大概会活在风尘中。 能滋养小怪兽的,只能是千秋万代的寂寥。 “哪儿去?”她的手放在薄款大衣兜里,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我望了望四周:“散散步就回去!” 自我吃了那药,江汓便再也不限制我的自由。 而我,也不再想折腾,甚至不愿意去看许叔一眼。 “你呢?” 她抿嘴:“我等人。” “等谁?”我脱口而出,纯属无聊。 可下一秒,一辆机车从远处飞驰而来,刚好在我们面前停下。 车上的人,我再熟悉不过。 甚至我脖子上,还戴着他送我的东西。 “楚楚,站着干嘛,上来,带你吃饭去!”他穿着黑色夹克,嘴里叼着的不是烟,是棒棒糖。 从停下车到现在,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钟楚楚。 忽然间,如鲠在喉。 钟楚楚看了我一眼,冲我笑着,转身要上车。 那一刹,我所有的性子都又活泛过来。 “站住!”我的手都在抖,抖到没有勇气去看蒋蔚然一眼,只能死死盯着钟楚楚,“给个说法儿呗?” 钟楚楚眉梢下压,神情中透着难意。 虽然,我的手抖得厉害。 但我还是努力捏紧了拳头。 “解释!”我冲她怒吼。 不,直觉告诉我,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定有事儿,一定! 想起上次,蒋蔚然对我的冷漠…… “钟楚楚,我数到三!”我瞪着眼朝她走了半步,“一……二……” “磨蹭什么!”蒋蔚然已经下了车,“非让我抱你么?嗯?真当祖宗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搂着她到了车边,让她上去。 “你们给我站住!”我追过去,跑到车前拦住机车,“我只要一个说法!” 蒋蔚然终于把视线放我身上:“谁啊你,边儿去!趁我没发火,赶紧滚!” 滚…… 活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跟我说……滚?! 我盯着机车,盯着他。 怎么这世界上,就那么多那么多我看不懂的事儿呢? “发火?蒋蔚然,你倒是发火呀!”我深呼吸,深呼吸,迫使自己不要怂,“你不就是心里有气么?你撒呀!撒在我身上呀!来!” 原本已经坐在车上的钟楚楚下车了,朝我走来。 蒋蔚然一把拉住她,托着她后脑勺吻在她嘴上。 我后退两步,心都在抽。 这…… 这算什么说法? 前不久,她钟楚楚不还口口声声说,她爱王局,离不开王局么? 可现在怎么了? 蒋蔚然吻她,她怎么不推开? “混蛋!蒋蔚然,你混蛋!”我疯了一样,转身就跑。 我不知道我在难受什么,但我知道我没资格难受。 我有什么脸说蒋蔚然混蛋? 他不是我的,我也没有给过他什么,凭什么要他一直都在。 可是…… 可是总有不对。 他可以谈恋爱,可以有他的生活,可以打我骂我责怪我…… 可是…… 可是还是不对。 回到江宅,白姨见我哭丧着脸,赶紧把我拉进屋,说外面冷,说我脸色都被冻得不好看了。 我窝在沙发上捧着热水,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事儿让我憋闷了好多天…… 我把项链扔哪儿去了我不知道,但那手串我还留在抽屉里。 江汓回来的时候,我拦住他:“还是想上大学!” 他深深地看了我好久,终于说了四个字:“我来安排。” 我扑在他怀里,却不敢哭。 只是狂笑,狂笑。 “谢谢,谢谢你!” “去哪里?” “去北方!”我深怕他反悔,又接着说,“我……我放假会回来的!” 江汓这次没有让我等很久。 他很快回答:“好。” 我一喜,更多的是像踩在云上。 “快过年了,我想去看看许叔。” 江汓抱着我的胳膊一僵:“小蘼……” “啊?” “让白姨替你收拾东西。” “啊?” 他推开我:“给你一夜时间,想好要哪所大学,自己去!” “可是……” 江汓拉着我到了他的书房,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这钥匙,跟十六岁和十七岁那年,他送我的钥匙外型相差无几。 “最后一把!”扔在桌上,拿上它,离开!” 我愣是到了后半夜,才明白过来,这是江汓对我下的逐客令。 他不要我了。 第64章 最蠢的方法 懵了一夜,终于缓过神来。 是了,他把我养到十八岁,让我离开,还给我安排大学,正常。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快死了? 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 我下床去他卧室,空无一人,又到他书房门口,以为他不在,直接推门进去。 可是,屋里灯亮着。 满是烟味。 他在桌前揉着鼻梁骨,指尖的动作一下一下都是疲倦。 “江先生。” “出去。” “哦!”我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你不要我了吗?” 江汓点燃一根烟:“别多想。” “行!行!行!”我乐起来,“我知道阿城都给我安排好了,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会过得很好!” 说完我摔门出去。 ———— 其实眼看就是寒假的日子了,大学里也陆续开始期末考。 我现在去,做什么? 但我还是走了,就在三天后。 江汓终究没有让我看许叔一眼。 我没问原因,因为我知道他不开口便是我问破了嘴皮子,也得不到答案。 临走时,白姨哭得鼻子都红了,我没哭。 江汓都不在,我哭给谁看? 也没有跟别的人道别,胖子瘦子已经不会再搭理我,周玥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还有谁? 蒋蔚然? 他现在也不会想见到我。 想起那天他吻钟楚楚的模样,我知道,他找到了他愿意疼的人。 我何必不识趣去添堵。 没有了薄荷糖,总该有别的代替,再不济,什么都不要了。 朋友值几个钱? 说变就变。 …… 十八岁这年,我从g市到了b市。 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拖着行李箱四处找房子…… 虽然之前丢过现金,可这次我仍然把很多很多现金放在箱子里。 心里踏实。 也用它来填满我空荡荡的箱子。 离开g市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这里不是归属,但别处也只是别处。 我这种没了爹妈的人,本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只不过我稍微幸运一些,我还有点钱,也被江汓养了八九年。 别的,没变。 找好房子,一室一厅,半新小区,安全一般。 没什么好挑剔的。 过完了年,大概就开学了吧!阿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我开学。 三个月,我只需要等三个月。 第一个月,我夜夜失眠,三十天加起来,睡了不到一百个小时。 其他时间,我要么在被窝里失声痛哭,要么回忆往事,要么……呆着,呆着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置身哪里。 小区外面有一家面馆,我可以一日三餐都吃面,并不是我没钱,而是它跟g市那面馆的味道相似。 蒋蔚然带我去过的那家。 吃碗面我会在小区一圈一圈地走,无所事事。 没有告诉我该怎样生活,以前也算都是白姨在照顾我。 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面馆老板,我跟谁都不熟。 直到第二个月,我终于清醒一些,也终于活在现实中。 我学会逛街,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学着做饭,学着收拾。 但还是偶尔,会失眠,会躲在被窝里哭一哭。 可是…… 次数越来越少。 年关将至,我不懂过年,也没有经验过年。江宅从来都不会过年,都是我和白姨平平淡淡。 可那天到超市买菜,我碰见了一个老熟人。 白岩。 见到他的时候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几乎觉得自己没救的时候,他出现了。 “江小姐!”他主动叫我。 晚上,他坐在我客厅的沙发上,我在厨房里做简单的东西。 手起刀落,刀把断了,刀掉在地上,差点断了我的脚趾。 我吓得不敢说话,尖叫了一声。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缩在角落里看着地上的刀。 感觉,我看到了满地鲜血。 你一定不懂这种感受,那便是你努力控制却控制不住一样东西的感受。 就在我鬼使神差捡起刀往手腕上放的时候,白岩冲了进来。 他,救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什么事,如果他不进来的话。 一个人太压抑太崩溃,要么太理智,要么就完全没有理智。 刚才,我属于第二种。 “江小姐,我来吧!你休息!”白岩没有很惊讶,更没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很平常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点头:“麻烦你了。” 这是到b市之后,第一次有人跟我吃饭。 问起来,才知道白岩是b市本地人,休年假回家。 太巧了。 之后,他经常到我这里来,不再是因为一顿饭而已,而是我请他帮我治疗。 我让他再给我药,可他说不需要。 时间是最好的药,我会想起一切。 第三个月,我几乎是夜夜都沉睡,但夜夜都做梦。 我没想到在离开江汓的日子里,我竟然梦见了好多。 比如,我第一次去他家,就缠着他,跟在他剩女叫他江哥哥。 他上楼到书房,我也跟着。 他怒目而视:“出去!书房不能随便进!” 我不同意,也不怕他:“你能进我为什么不能!” “这是我家!这里姓江!” “哦,从今天起,它一半姓许!” 江汓的脸色尤为难看,但他终究没有赶我出去。 那时候的江汓,是所有大人眼中最优秀的错在,年纪轻轻,所作所为堪比商场老手。 经商的一招一式,明显是有天赋的。 可在我面前,他一筹莫展。 从那天起,我几乎有时间就会去找他,有时候他不在,我就在他家沙发上坐着吃水果等。 用他的话来说,我就是世上最没皮没脸的女孩。 我问他:“脸要来做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用问,反正也没有。” 后来的后来,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但我还是经常去他家等他。 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回来或者不回来,都不影响我到底等不等他回来。 他突然回家的那一刻,我手里还拿着半只苹果。 他脸色从来没这么差过,浑身都是杀气。 他问我:“我杀了你父母,然后我养你,怎样?” 我呆了,我知道他没开玩笑,因为他特别严肃,眼里都是血丝。 我第一次怕他,特别怕,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把我给活吃了。 “许小蘼,以后我养你!”他像是在宣读什么誓词,又像是做什么重大决定。 半个苹果从手中落下。 梦,醒了…… ———— 过年的那几天,白岩也没有来,我一个人买了一些菜,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直到冬去春来,三月开始。 我,进学校了。 一切很顺利,有人打过招呼,我再一次作为插班生插到油画系的某个班。 我功底不错,甚至班上很多同学水平差我一大截,所以我也没有压力。 直到某天有人把我认出来,说这不是江荼蘼么? g市江家那个江荼蘼,办过画展,我知道,小有名气! 听说,是被包养的! 听说,本来不姓江,后来被一个姓江的包养了,连姓都改了,改成江。 对了,她这是被赶出来了?所以跑到我们这儿来上大学? 啧啧啧…… 这些声音我是第一次听到,以前没有人敢跟我说半个不字。 可是,我现在突然听到这些靡靡之音,总觉得这才是活着最原本应该承受的。 白岩听了我的叙述,说我成熟太多,心理也强大了太多。 我没告诉他,我心里仍然有一块是缺着的,并不完整。 我在等,等它完整。 十九岁生日那天傍晚,我从超市买了东西回小区。 总觉得身后有人,可是一转身又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踏进小区的前一秒,一把刀抵在我后腰:“别动!” 我心里一惊,现在还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夜里,顶多是傍晚,怎么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 但我分明感觉到,刀尖是尖锐的。 “你……我身上没有现金!”我平稳呼吸,“要不,我去取?或者,把银行卡给你,你自己去取?” 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 我又不敢转身。 只能祈祷,祈祷有人路过。 可是,没有。 “去你家!”这人只说了三个字。 可我除了引狼入室,没有别的选择。 叫救命是最蠢的方法,说钥匙丢了更没有人会相信。 但我总觉得,身后的人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 我回不了头,没办法…… “好,你别冲动,我家里没钱,我的钱都在卡上!”我以为他要钱,拼命说服他。 当年我把支票上的钱分成几份,我现在剩得不少。 “去你家!”他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我感觉到一阵温热腥甜。 他……受伤了!在流血! 我没再犹豫,带他去了我家。 并不是我傻,而是尽管他在我身后,我也感觉但他身上的特别。 一种不是理智的理智,让我听他的。 直到进屋,他轰然倒地。 我开了灯,看着地上的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而这张脸…… “啊……”我尖叫着关上门,然后目瞪口呆。 直到十分钟后,我颤颤巍巍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脸:“江汓,江汓……江汓你别吓我!”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三个月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浑身是伤。 “江汓……” 第65章 你必须收留 他满身是血,就那么躺在地上。 我拍着他,又不敢用力。他又高,我完全扶不起来,也不敢扶,怕碰到哪儿。 “江汓,江汓!”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找了这附近的诊所。 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打算让江汓住院,他伤成这样,铁定了不是因为正事儿,我怕他被暴露。 扔了所有东西,试着把他的手搭在肩上,但还是没能把他拉起来。 反而,他往地上一倒,连同我也被他拉倒在他身上。 医生赶过来时候,我刚从推开他的手。 护士替他清理好伤口。 “病人伤口在背上和腰上,伤口严重导致高烧,注意照顾!”护士一板一眼地说着。 我满头大汗,还好,他身上别的地方的血都是沾上的。 我从柜子里取了现金给医生护士,还多塞了几张,让他们闭嘴别说出去。 他们也不是不上道的人,这种情况,他们见多了。 “行!一天换三次药,早中晚各一次。”医生护士也不爱多事儿,“药单子在桌上,你一会儿去买!我们这是上门服务,没提前带药来!” 瞥了一眼床上的江汓,我又数了好几张钱:“麻烦你们了,帮我送上来吧!” 屋里的人都出去之后,我替江汓把脸跟手擦干净。 他眉头皱着,闭着眼,略显憔悴。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汓。 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严肃并且强大的。 收拾干净屋子,江汓还没醒。 他除了一身衣裳一把刀,什么也没有,包括手机。 刚开始,他额头烫得厉害。 我给他搭热毛巾搭了一次又一次。 凌晨一两点,我坐在床边准备给阿城打电话,但犹豫好久,号码始终没有拨出去。 我替他盖好被子,他抖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伸手过去,还烧着。 “江汓,江汓?”我喊了几声。 我的床就是普通双人床那般大,江汓长手长腿往上一躺,占据了大半空间。 取了被子往外走,躺在沙发上好久才终于睡着。 这晚,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那苹果掉在地上,而十七岁的江汓说了那样的话。 我仍旧半懂不懂他的话。 后来我逃荒似的回去了。 没几天,我们家发生一件大事。 我放学回家,推开门就听到我妈在楼上大吼大叫,还带着哭腔。 “妈妈……”我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楼上跑。 上去的时候,就看到我妈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她手被他的皮带绑着,挣扎不了。 “妈……”我喊了一声,可我怕那男人,不敢喊出声。 这事儿,在几岁的我心里留下阴影。 我逃了出去,跑出家里,躲得远远儿的。 直到天黑,我仍旧不敢出去。 我爸的车子停在大门口,我哭着喊着扑过去,扑在我爸怀里。 那晚,我爸在家大发雷霆,摔杯子砸碗,最后,抱着我妈痛苦。 他是我父亲,多坚强的一个人…… 在我眼里,他就是山,就是天。 可他一个大男人,就那么抱着我妈哭。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 我妈变得话少,也不爱出门,我爸烟瘾酒瘾突然变大。 而他们对我的心思,也越来越少。 以前,他们叫我宝贝,叫我小公主。 可是,那天过后,他们对我的目光都有躲闪。 每天,每天我都听到爸妈唉声叹气。 他们的每一声叹息,都成了我心里最深得烙印。 我似乎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这声音…… 绕梁三日,永远不绝于耳。 有一日,我那男的又来了,趁我爸不在家,他又来了。 拽着我妈的头发上楼,然后,我又听到了她的尖叫声。 这次,我跑出去,哭了一夜,更没人找我。 这种事儿,越来越频繁,我爸回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直到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我爸回来了,他说,小蘼十岁生日,爸爸妈妈带你去海边好不好? 我心跳得很快,海边…… 他哭了:“这也许是爸爸妈妈一起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我眼巴巴儿地看着他,总觉得生日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那晚,我坐在我爸妈房门口一夜,听他们说话。 我妈哭了很久,说对不起我爸,我爸唉声叹气,也没多说什么,说生意…… 都被江家那孩子…… 搞没了。 江家那孩子? 江哥哥么? 第二天,我十岁生日,在海滩边儿上,好多人都来了。 包括那个欺负我妈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了,拿起长桌上切水果的刀子,拼了命就朝着那人冲过去…… 然后,一刀插进那人的身体。 隔着很远,我看到了江汓,他就站在远处,穿着我送他的白衬衫,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在尖叫,都在跑。 我慌了,我怕了,疯了一样往海里跑。 刚跑到海边,脚沾着水,被人猛地一敲,睡过去了。 再醒来,我躺在江家,江汓的家。 那时候,他十八,我十岁。 ———— 半夜梦醒,我浑身都是冷汗。 是这样…… 果真是这样! 是江汓,那人是江汓的叔父,他欺负我妈,我杀了他。 而且,江汓占了我们家生意。 他一招借刀杀人,借我杀了他的叔父,还连累我爸妈坐牢。 我噌一下就起来,重进卧室拿出柜子最里面的枪。 他睡着,还有些发烧。 枪口指着他,我还是那么没出息地一直手抖。 江汓…… “小蘼……”江汓的脑袋偏了偏。 我怕得收回手。 可他只是手动了动:“小蘼,你要什么……我给。你说得出来,我就给得起。” 枪一下子落在地上。 我赶紧捡起来放回抽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爸妈说,如果有一天江汓欺负我,就一枪崩了他。 可是真当到了我有机会的这一刻,我怎么都动不了。 一下子坐在地上,说到底还是我怂。 第二天,江汓还在睡着。 我打电话给阿城让他过来接人。 他听了我的话,彻底沉默了。 半小时后,门敲响了。 阿城身上还是那身t恤和牛仔裤,跻身进来,我这屋子瞬间得小了。 “先生他……他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给他倒了水:“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昨晚拿刀挟持我,然后满身是血。 他知道那是我,还是不知道? “说吧,他为什么弄成这样?”我挑着眉泡咖啡,昨晚一夜没睡,“他江汓不是挺厉害么?怎么在b市就混不转了?” 想起他身上的伤,我虽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心疼。 阿城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药在,你给他换药,一天三次!”我态度冷漠。 昨晚那梦,逼得我闭不了眼。 什么都是江汓一手造成的。 我凭什么收留他? “你把他带走吧!” 阿城脸色一变:“先生还没醒!” “你不是开车来的么?弄走!”我毫不留情。 阿城的脸色更难看了。 “先生他……” “别给我先生先生的!昨天那我收留他那是被迫的,我怕死!”我搅动咖啡的动作一停,“现在我让你把他弄走,也是因为我怕死!万一他醒了之后弄死我,我……” 我在地下,怎么面对我父母…… 没能杀了江汓,还被他欺负成这样? 无脸见人。 “阿城,反正你听着,我就给你十分钟,你把他给我弄走!不然我报警!” 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白岩,我心里的那点空缺补上了,但我拧得难受。 这不只是选择大学而已,这是让我选择姓江还是姓许。 来b市之前,我没有见过许叔,江汓不让我去。 怕是让我知道什么吧? “阿城,你还有八分钟。”我坐在沙发上,吹了吹咖啡,心里又疼又堵。 可我知道,我要是再留下他,那我会真疼。 没料到,阿城站在我面前,朝我深深鞠躬:“江小姐,江总现在只能在你这里!烦请你照顾!” 我手一抖:“我得上课,没空!这里地方小,睡不下!” 拒绝得特别干脆。 我知道,我口不对心,但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聊那个梦。 别看我现在绷着,但我心里已经塌陷。 结果,阿城双腿一曲,直接跪了下来。 “江总现在需要你!”阿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希望让再出事的话,就请你……照顾他!看在他连命都可以为你舍得份上,可以吗?” 我直接把那杯咖啡放在桌上。 “出去!带着他,出去!” 阿城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愣是不起来。 “出去!”我站起来。 “吵什么?”一个声音从卧室传来。 我和阿城同时一愣。 “阿城,起来!” 回过头去,江汓单手撑着门框正看着我们。 “江总!”阿城起身,走到江汓面前,“怎么样?昨……昨天……” “行了!”江汓皱眉,“我就在这儿住下,你找人送点东西过来!剩下的事,等我安排!” 我瞬间回神:“谁允许了,谁允许你住这儿!” “过来!”江汓语气很沉静。 难为情的是,我竟然真的走过去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上身没穿衣服,侧腰上缠着绷带。 “拒绝得很干脆?”他抬手放在我肩上,“拒绝没用,你必须收留!” 第66章 等这群混混 对江汓这人,我是真没辙。 “那……给房租吗?”我一见到他,就服了软。 刚才还大言不惭让阿城把他带走,可现在江汓一开口,我就没话可说。 我终究是怕他的。 越长大越怕他。 倒不如七八岁的时候,不怕这么个高冷的人。 “房租?”江汓往阿城那边看了一眼,“小蘼,这房子不值钱,但你要它,我买。” 我张着嘴,其实刚才也就是随便说这么一句,我现在用的钱,也依然是他给的不是么。 “你回去躺着吧你!”我斜了他一眼。 江汓缓和下来,嘴角勾起:“不赶我了?” “你自便!”我把当年他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 阿城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了,谢谢了!谢谢江小姐!” 我心里不是滋味:“您客气!” 阿城走了之后,屋里就剩下我和江汓。他迈着长腿到沙发上一坐。 “过来,换药。”他倒是一点也不拘谨。 我转身进了卧室,反手把门关上。 然后,我趴在床上睡着了。 昨晚折腾了一夜,睡得特别不踏实,所以现下,我沾床就睡。 床上还有他的味道。 我是被各种声音吵醒的,叮叮当当的特别吵。 “干什么,炸楼啊!”我从床上弹起。 只看到俩女的往我屋里拿东西。 我揉揉眼:“嘿,这么多人,干什么?” 那俩女的往我身上一看:“我们是替江总送东西的,顺便帮他换药!” 我心里咯噔一声,掉下水底下都没起泡。 “东西都弄来了?”我下床,伸了伸懒腰。 她们对视一眼。 “恩,江总要的东西都到了,但是等他回来,还得给他换药!” “出去!”我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他不需要换药。” 回应我的,是她们的无视。 索性走到她们面前:“出去!” 其中一女的忍不下去了,趾高气扬就开口:“不好意思,小妹妹,我们看你也十七八了吧?怎么不上道呢?给江总换药这事儿,八百年求不来一回,你一小姑娘不懂!听说你也姓江,是江总的妹妹吧?” “出去!”我指着门外,“最后说一遍,出去!” 她们脸色一变,脸色千变万化。 “真是江总的妹妹?脾气这么大……” 我往前一步,指着床:“没见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说我跟他什么关系?” 她们脸色彻底坏了。 ———— 江汓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耳根子有点红,大概是喝酒了。 “你,过来!”我拍了拍沙发。 江汓当真坐在我身边。 “真想换药?”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腰,“还让俩女的来,干嘛,示威?还是说……人多吃饭热闹?啊?” 江汓什么话都没说。 “你别忘了,现在你是住在我的地方,我的地盘!”我手指一戳,戳到他伤口处,“趴下!” “趴下?”江汓开口了,从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抖出一根点燃,“怎么趴?什么姿势?” 我恶狠狠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背:“换药!” 他手里的药抖了一下,看着我。 …… 我是眼里带着眼泪把药给他上完的。 不问他为什么受伤,但眼睁睁看着他这疤痕,我都疼得慌。 我下手的力道轻了很多。 “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你么?”我语气像大爷一样,又没忍住把下手力道变重了。 江汓没吭声。 “我想起来了!”我直接给了答案,“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江汓,江哥哥……” 刚才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没吭声,现在我这话一出,他到绷紧了身,伤口又裂了。 “你算计我爸妈?怎么还舍得留一条命给我?”这话我没有质问的语气,至少表面上心平气和。 内心的波涛汹涌全被我埋在尘土里。 “江汓,我多希望有一天,你死在别人手上!” 我说得很直白,也是真心话。 “这样,我就不用……” “不是会使枪?”江汓侧脸对着我。 我吭不出声。 我希望他告诉我,他是有原因的。 我想起我妈的哭声就觉得心里害怕,我甚至连叹息都觉得能要了我的命。 永远没人知道这些声音这些画面带给我的刺激有多深。 但我选择用一种风轻云淡的方式发泄出来,这样至少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 “你尽快走!下次再见到你,我不会心慈手软。” 大概爸妈会原谅我,喜欢上江汓并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上次,他下逐客令都没能让我死心, 拜江汓所赐,卧室的床比之前的大了一倍。 而这个一室一厅的小空间也变得促狭。 江汓每天待着养伤,无所事事,而我按照课表,一点不含糊的上课。 …… 看到林菀那天,春天都快到头了。 江汓伤早好了,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我问过他,他总闭着眼装深沉不说话 把我这儿当成了避难所?! “江荼蘼,好久不见啊!”林菀就在我眼前。 她瘦了,皮肤也有些泛黄。 仿佛上一次见她,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那个小旅馆,她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让我等着,她会再来。 这…… 大半年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怕她的。 以前在g市就不怕,现在b市也不会怕。 林菀手上挽着大包,头发梳得很高,前额多了刘海,整个人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朗。 “快?”林菀嘴角有些肿,“我在里面待了两百天,你跟我说快?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仰着头,默默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话。 想起我自己在监狱里待的那小半个月,怎么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感受。 “有事儿?”我惦记着江汓还在屋里。 他明明没什么事了,可仍然赖在我这儿不走。 就像当年,我赖在江家等他回去。 林菀的嘴脸仍旧不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既然你在这儿,被我撞上了,那你跑不了了,等着吧。” 她的表情,仍旧那么欠揍。 “对了,听说蒋蔚然……” 我一激灵,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 就一个画面,蒋蔚然吻钟楚楚的画面。 当时他的机车就在那里。 “听说他和一女的好了?姐弟恋哪,好般配啊!”林菀得意洋洋,拨了拨头发,“你知道了吧?” 她往我心里插了一把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抬起头,所有么情绪咽进去。 “你挺关心我啊!”我笑着,“林菀,你要有什么招,来呗!我什么没见过!你也只是个人,或者……你不是人?” “你……” “随时恭候。”我转身走了。 回家的时候,刚拧动钥匙,门开了。 一只手把我拉进去,下一瞬,我被按在墙上。 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这味道和感觉我太熟悉了。 “你又喝酒了?”我推了推他,“我东西还没放呢!” 他的手往我腰上一握,嘴里带着酒意:“扔地上。” “你别啊,有鸡蛋呢!”我赶紧攥紧袋子。 江汓另一只手把我的袋子勾过去:“给我的?” 不都说鸡蛋补人么? 他的伤刚好,不得补一下? “对,给你补补。”我把头偏到一边。 结果,江汓拉着我的手走到厨房,把东西放下,转身就把我按在厨房台子上。 然后搂着我的腰网上一提,把我抱在台子上坐着。 “你干嘛!”我惊呼,抓紧他的肩膀。 江汓靠过来:“买鸡蛋……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暗示? 我猛然醒悟,点点头:“恩,对的,我在暗示你,赶紧补好身体走人。” 江汓按住我的腿,往两侧,然后他跨了半步。 “是吗?”他笑,“伤无碍,要不你试试?” 然后,他就把我按在这台子上将近一小时,告诉我他真的不用补。 “你……你也不知道换个地方!”被他抱到沙发上的时候我又哭又喊。 江汓给我擦眼泪:“换个地方继续?” “你伤刚好,别这样,喝酒就算了,还……还……” 他把我的脚放在他身上,一下下捏着,动作很轻很慢。 “你问我为什么为难你家人,放过你。”他的手在我脚上捏着,“就稀罕你一声江哥哥。” 江汓的话和动作让我呆愣。 这我知道,有一次,他让我叫了他一夜江哥哥。 我看着他,也不知所措了。 “可我不会原谅你!”我把脚往回收,却被他握紧。 “我知道。”他一下下捏着,“想做点什么,你还得长长本事。” “你什么意思?”我眼皮往上翻。 江汓把我衣服整理好,他说:“随便一个招子都能制住你,拿什么跟我说话?” 心里咯噔咯噔不停,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动着,每一下,对我来说都是吸引。 我小的时候,怎么就喜欢围着他转呢…… …… 放学路上被一堆人围住的时候,我手里正拿着书。 他们是一群二十左右的男生,手里也没拿东西,就是夹着烟。 我往后一退,后背靠墙。 “江荼蘼?” “是我!怎么着?” “找的就是你!”拿人把烟头一扔,“就是你欺负我们家小菀姐吧!啊!” 呵! 敢情林菀让我等着,就是等这群混混来? 第67章 所以才心凉 “她人呢?让她来跟我说!”我多少有些害怕,毕竟他们人多势众,“你们知道我叫江荼蘼,那你们知道我以前那点事儿么?十五六岁我就玩儿机车打架,你们现在想怎样?” 我做梦都没想到,喊出这句话之后的两分钟内,我的脸遭到了毁灭性攻击。 他们拿着匕首在我脸上胡乱划着,我再装,也装不了淡定。 尖叫出声,不停挣扎。 唯一的感受便是痛。 耳边全是他们的一声声笑,我只感觉到我脸上不停在增加口子。 “林菀,你混蛋!”我不敢睁眼,怕刀子伤到我的眼睛。 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毕竟他们这一刀一刀的,把我的脸彻底毁了。 眼泪流进伤口里,痛。 我从来没觉得有这样痛过,无论做什么。 他们笑着,笑得很邪恶。 双手被他们抓着,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哭,除了痛到哭。 ———— 这场灾难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烟消云散的时候,我睁开眼,看到的是林菀。 而我被捆着,仍在一间逼仄房间的角落里。 林菀脸上依然憔悴,但她眼里始终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这微笑让她的憔悴,变成了狰狞。 她浑身戾气,而我身上…… 一无所有。 脸上一阵阵疼,连嘴角都是疼。 “哟,你不是挺能的么?放狠话不是挺厉害么?”她笑着,“怎么,现在开不了口了?哦哟哟,我忘了,我忘了不好意思,你嘴巴疼吧?脸也疼?” 这种疼,除了生理上,还有一种叫绝望的疼。 我知道我的脸长什么样,虽然我没觉得它国色天香,但,我也是女生,我也是女生啊…… 见我不答,林菀一脚踹过来…… “我让你说话!说啊!” 我后脑勺撞在后面的墙上。 我说:“林菀,你这么做,想过后果么?” “后果?哈哈哈……”林菀狂笑起来,“我要什么后果,我就烂命一条,哪里比得上你江小姐这么值钱,就算我没命了,把你毁了也值!” 我摇头,因为恐惧而摇头。 说到底,我仅十九。 “林菀,你想怎样?你已经把我毁了,你已经把我毁了!”我一开口,脸上的肌肉就扯得疼。 能感觉到,我脸上的伤口刚结痂,可是一说话,就有一种被撕扯的痛。 “好,你自便吧!”我无话可说。 如果今天我葬身这里,也无可厚非。 至少,我不用纠结和江汓这点事。 林菀却让人把我的绳子给松了。 “不用,真不用!”林菀笑得狡黠,“我跟你说,江荼蘼,就你现在这样,我不做什么,你也完了。不信……你看!” 她拿出镜子,我无法自控地朝上面看…… 我想到一个词:荆棘遍布。 对,我本身皮肤很白,所以,那些纵横交错的深红色口子显得更加恐怖。 它们像一条条虫,趴在我脸上,向我示威。 真的,那些口子太多了,太多了。 多到我都看花了眼。 …… 出了门,他们把我扔在最开始的地方,他们就是在这里,把我的脸给毁了。 天色已晚,路灯昏黄。 我不想往回走。 我现在的模样,我不想让江汓看到。 他会是什么反应? 嘲笑?嘲笑我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厉害,结果这样狼狈。 生气?气我只知道在家欺负他,到了外边儿,仍旧会被人欺负。 我连哭都不敢,我怕眼泪划过伤口的时候,痛。 痛不欲生的痛。 蹲在地上,无家可归。 我能去哪里?去哪里都好,别让我回去。 就想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到了这个角落。 我现在成这样,又怎么去学校…… 恐怕别人瞧我一眼,就会吓得尖叫。 虽然疼,但我还是哭了。 眼泪路过伤口,疼…… …… 之后,我在小区楼道躲着,一直等,终于等到江汓出门。 他出去之后,我简单收拾了东西,拎着包走了。 江汓,这次我是真的,没有脸再见你。 去买了口罩,用头发把额头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拖着不大的行李箱,再也不知道去哪儿。 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才多久,就要和它分道扬镳。 没想到的是,我会在车站遇到钟楚楚。 她大着肚子,旁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摸了摸口罩,又看着钟楚楚的肚子…… 我转身,出了车站大门。 他们怎么会在b市,她的肚子…… 是蒋蔚然的孩子? “小蘼!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脚一顿,继续往前走。 “小蘼!”钟楚楚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摸了摸口罩,没有回头。 “小蘼,你去哪?”钟楚楚出现在我眼前。 她穿着薄衫,平底鞋,素颜,很美。 蒋蔚然就在她旁边,没看我。 “哦,我再这里念大学,我不是要去哪儿,我是刚到。”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谎越来越利索。 可她的肚子,让我觉得害怕。 钟楚楚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厉害的人,不显山露水,有主见,有阅历。 可是…… 她和蒋蔚然…… “我知道!”钟楚楚很平静,“我知道你在这里念大学,b市最好的美院,恭喜你!” 我想了想:“也恭喜你!要做妈妈了!” 妈妈二字,让我脸红心跳。 车站很吵闹,什么人什么味都有。 我们三个,不是别离,而是相遇。 蒋蔚然始终没看我一眼,我的余光却没离开过他。 “既然你刚回来……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钟楚楚不肯放过我。 她还要我怎样,我已经痛不欲生。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 “小蘼……我们之间……”钟楚楚拨了拨头发,“你……可能……” “我们走。”蒋蔚然拉住钟楚楚的手,“想吃什么?” 钟楚楚脸色有些难看,抿了抿嘴,跟着他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人声鼎沸的车站好冷,寒风刺骨的那种冷。 接二连三的刺激,依然让我体无完肤。 “最近一班车是到哪里?”我到售票窗口。 里面的人看了我一眼:“我哪知道,轮到哪儿的车就哪儿。” “好,随便给我一张!”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的口罩。 我尴尬地碰了碰脸:“感冒。” 检票的时候,忽然所有人都朝大门口蜂拥。 我本能地朝那边一看,便看到人群中,蒋蔚然打横抱着钟楚楚正试图挤出人群,而钟楚楚表情痛苦。 没有犹豫,拖着箱子就跑过去,挤到蒋蔚然身边。 钟楚楚正在他怀里。 “叫车!”他朝我喊了一句。 ———— 半小时后,医院。 我和蒋蔚然坐在冰冷的长凳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口罩让我透不过气来。 他双手交叠,上身前倾,有些不耐烦。 那个用机车载着我的少年,似乎变得沉稳了。 他不会再笑着叫我小荼蘼,我喜欢的酒窝也不会…… “谢谢。”他开口,“你走吧!” 我手里还捏着车票,已经皱巴巴了。 行李箱就在脚边,我却站不起身。 我好想好想扑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的遭遇。 可他,偏偏是我的遭遇之一。 我只能自己承受。 “没事,车已经走了,回去也来不及。我等着楚楚姐。”我嗓子疼得冒烟,“蒋蔚然……” “你不走就在这儿守着,我去抽支烟!”他起身走了。 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我趴在行李箱上,不敢让脸挨着哪儿,只是虚浮的趴着,一趴伤口就疼。 感觉整张脸都是肿的,肿了好大一圈。 可是,没有人发现。 准确的说,没有人正眼看过我。 …… 医生出来的时候,蒋蔚然还没有回来。 他哪里是去抽一支烟,恐怕一整包都被他吸进了肺里。 还好钟楚楚没事,但需要住院观察。 她刚醒,蒋蔚然推门进来。 “有没有不舒服?”他自动忽略我,摸了摸钟楚楚的头。 我知道,我该走了。 “楚楚姐,你没事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我尽量挤出笑。 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是有些生她的气,可是现在,没了。 我连情绪都没了。 “等等!”钟楚楚叫住我,“小蘼,你陪他去吃点饭吧!吃过饭再走,这里有医生护士,没事。” “不用了……我……” “你可以出去了,这里有我。”蒋蔚然声音不太对,大概是烟抽太多。 我点头,也不管他看没看到,拖着箱子就往外走。 时间耽误了,我还没吃东西,可我连摘下口罩的勇气都没有。 找了酒店登记住下,关好门才有勇气在浴室的镜子面前摘下口罩。 血痕遍布的一张脸,果然有些肿。 从箱子里取出药,一点点擦在伤口上。 眼泪直往外冒。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难受。 蒋蔚然对我的态度,和之前反差极大。 不是因为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心凉,而是因为他曾经对我好过,所以才心凉。 阿城给我打电话,说江汓已经走了。 他还说,江汓让他转告我,不用躲着他,只有他不想找我的可能,没有他找不到我的可能。 阿城还转告,说江汓放话了,既然我这么避之不及,他…… “他的身体还有没有大碍?”我打断阿城的话。 阿城只说:“江总说,你不需要知道。” 第68章 别叫我小蘼 我没有资格过问…… “好,照顾好他!”我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多问,毕竟是我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就玩消失。 江汓再冤大头,也应该不会再纵容我。 也好,我以后,自己过吧! ———— 也没有在酒店继续住,而是连夜回了我的出租屋。 果真,江汓不在。 我甚至习惯了一会到家就有他的身影。可现在,他生活过的痕迹还有,人却不在了。 放心大胆摘下口罩,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没有哪个女生能够接受自己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失去了自己的容貌。 我平常纵然没有在意外表到很严重的地步,可我怎么会希望自己成这副鬼样子 我失去了一切,就在这个夜晚。 再一次失去蒋蔚然也再一次失去江汓。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十岁以前的点点滴滴,画面最终停在那一声巨响。 我知道,巨响过后,在我往海里跑的最后,把我敲晕的是江汓。 然后我出现在江家。 在我没有去过的那个江家。 然后,我在那里生活了八年。 江汓说到做到,果真替我父母养大了我。 这个梦,我知道是梦,所以不愿意醒来。因为梦里我的脸没有伤口。 可只要是梦,就都会醒来。 …… 第二天醒来,我的眼睛彻底肿了。 原来是哭的么? 还是因为伤太重。 是林菀,林菀毁了我。 拉开抽屉,那把枪仍然塞在最里面。 她毁了我,我为什么应该忍下去? 可我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去做这件事。 把屋子里所有会反光的东西都收起来,给老师打电话请假。 做完这一切,我才意识到我连出去吃饭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下楼扔垃圾,我也战战兢兢,怕被认识的人瞧见。 这样的日子,无异于老鼠,躲在阴暗逼仄的角落,见不得光,只有偶尔走动,逃窜一般。 江汓也果然没有来找我,尽管只要他想,就可以找得到。 把枪塞进包里准备去我被绑的地方找林菀那天,b市下了第一场夏天的雨。 来得急,去得快。 世事也正如此说变就变。 正如,我还没走到那里,就再一次遇到钟楚楚,这次是她一个人。 她的肚子看起来又大了些,仍旧宽松衣裳,素颜平底鞋。 头发绑着简单的马尾,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去哪儿?”她主动走了过来,尽管行动迟缓。 我戴着口罩,穿着灰色衣服,她还是把我认出来了。 “你,出院了?”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脸怎么了?” 听了她的问题,第一件事便是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小蘼,我认为我们可以谈谈!我保证,今天的谈话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我再也绷不住了,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说一说也好,说一说…… 大概心里不会这样闷得慌。 我们找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虽然可以在卡座,但我还是坚持要了包间。 当我摘下口罩,拨开额头上头发的那一刻,钟楚楚瞪大了眼睛,好久都说不出话。 她就看着我,看了好久,直到眼里蓄满泪水,直到泪水滚落。 “你别哭!”我把口罩戴上,“我已经哭过了,已经接受了。” 钟楚楚上前,把我的口罩取下来。 她把手放在我脸上,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手都在抖。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似乎,比我还难过。 “你还这么小,这么年轻……”钟楚楚严重带泪,“招谁了?林菀?” 她很聪明,也了解我,更知道我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和别人闹到这样结仇的地步。 我点头。 钟楚楚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 “江总不知道吧?” “嗯。”我特别委屈,但就是不想哭,“你也别告诉……别告诉蒋蔚然。” 虽然他现在并不关心我。 钟楚楚愣了一下,点头。 那天,我已经尽量缩减整件事,但说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潸然泪下。 然后抱着钟楚楚嚎啕大哭。 终于,终于在这么多天以后,我把委屈都说了出来。 就像掉进海里的人,突然抱到一根浮木。 不管她和蒋蔚然是什么关系,也顾不上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楚楚姐……楚楚姐……”我哭得委屈,“我疼……疼……” 钟楚楚抱着我,手就在我背上一下下的拍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疼过,我也疼过……” 她的语气很绝望。 “楚楚姐……你……”我吸了吸鼻子。 她摇摇头:“没事,我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你甭担心。你这张小脸……打算咋整?还哭?怕它好太快?” 我额头抵在她肩上,似乎这一刻,她真成了我姐。 人在这样脆弱的时候,不管身边是谁,只要抛出一根橄榄枝,那必定得感恩戴德地接着。 “我……该回去了。”我起身。 钟楚楚擦了擦脸:“你还要去找林菀那丫头?找到她能做什么?也划了她的脸?” 我愣着。 他起身:“你包里有刀吧?” 呆了一瞬,没说话。 “问你话呢!”钟楚楚走过来,“是不是?有刀?” 我点头。 “你别乱来!”钟楚楚拉着我,“你以为林菀还在那里等着你呢!” …… 但我还是去了,我到了他们管我的地方,巧的是,门虚掩着,压根儿没关。 我推门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却空无一人。 地上还有血迹,但已经干了。 看来几天前就没人了。 我摘下口罩走进去,全身都在发抖。 也不是一定要报复,只是觉得我拳头都打出去了,却打在空气里。 这种滋味令我咬牙切齿。 之后,我像一个丧家犬一样出去了,一路走,一路呼吸困难。 但我没想到,林菀主动找上门来了。 她就在离我住的小区不远的地方。 我见到她的时候,都惊呆了。 没有头发,鼻青脸肿。 她见到我就在发抖,赤着脚,特别脏。 一看到我,她就跪下、 抓着我的裤腿:“小蘼,小蘼,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错了,我错了!” 说着她就松开我,自己扇自己耳光,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响。 这是唱哪出? 我盯着她没动。 我以为,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会不顾一切地往她身上捅刀子或者扇耳光。 可是我没有,我完全动弹不了。 周围偶尔有行人,可林菀就像没看到一般,一个劲儿往自己脸上抽耳光。 “要是不行,你打我,你来打我!” 她抓着我的手就朝她脸上招呼。 我抽回手,冷静地从包里掏出刀子。 她吓得直接坐在地上,可是没有逃跑。 “说吧!”我的刀子在她光头上划了划,“你是受人威胁了?” 不然,她怎么会突然转变。 林菀如同惊弓之鸟:“没有谁,没有谁威胁我,真的,小蘼……” “你闭嘴,别叫我小蘼,小蘼也是你叫的?”我眉头压低。 刀在扎向她肩膀的时候,我的手是抖的。 但我还是扎过去了,而且特别用力。 十岁那年的一幕再次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当年我也是把刀子扎进了江汓叔父的身体。 “啊……”林菀尖叫。 我也不顾她的喊声是不是会引来偶尔的过路人的目光。 一脚踹过去,然后一拳又一拳地往她身上打。 我不是个特别心慈手软的人,尤其是对林菀。 她要了我的命,她让我这段时间都不得安宁,我也没有理由对她客气。 “谁把你头发剃了?” “没……没谁,是我自己。”她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我拎着她的衣服:“走,跟我走!” 把她带到我住的地方,二话没说把她绑起来,她也没反抗,就是一直发抖。 “江荼蘼,你别太过分了!”她鼻青脸肿的样子看得我疑心病都起来了。 她不是和那群小混混关系挺好的,怎么会还有人敢收拾她。 我把林菀扔在角落里,用毛巾把她的最堵上。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林菀,只要你告诉我,你今天突然来找我的原因,我就放了你!”说完这句,我才摘下口罩,指着脸,“这个,拜你所赐!现在成这样了!” 林菀脸上有惊恐,却又突然狂笑起来:“江荼蘼,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你不就是赢在有江总和蒋蔚然帮你么?如果没有他们,你算哪根葱?” 我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凹凸不平。 “你错了,林菀,如果没有他们,我会幸福得多。” 如果没有江汓,我的生活会很平静,正常的人是我没有那么多人。 如果没有蒋蔚然,我也不会和林菀结仇。 所以,我宁愿没有认识他们两个。 林菀嘴上仍然笑着,但她眼里全都是泪水。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既然落你手里了,是我活该!”林菀仰着头,“你也别说太多,如果你今天弄不死我,以后……” “不可能有以后!”我笑,“今天,我不把你林菀整服了,我以后指不定遭什么罪!” 第69章 人在我这里 林菀的头光着,显得她五官更加突出。 原本挺好看的一个人,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没有半点以前的那种精气神。 浑身都是戾气。 “你要做什么?”她问我。 我双手环胸:“要么,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找我认错的,要么,你等着吧!” 我取了刀子在手上,林菀肩上还有我刚才戳的伤。 “你不怕死?巧了,我也不怕!反正我的脸已经被你弄成这样!”我勾着嘴角,刀子在她肩上晃着,“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十岁就杀过人了,现在我也不介意多你一个!你刚才说了,我有江汓,你觉得,我把你杀了,他会让我付出代价?不会的!我杀了你,也当杀一只家禽。” 我说这话的确有些过了,但我仅仅是吓唬林菀而已。 不觉得在身上背负一条人命是很酷的事情。 “想知道?我偏不说!说了我一样死,还不如让你自己猜!难受死你!”林菀的眼神非常毒辣。 我抿嘴:“是楚楚姐?是么?” 除了她,我不知道还有谁会帮我。 林菀的表情很得意:“不是她,她算老几。” 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但林菀给我说了一件事,让我瞬间来了兴趣。 “你知道b市有个组织么?那天我带来的人就是那个阻止的,官位上的人都怕他们几分。江荼蘼,你要真的动我,指不定能怎么样呢!我劝你要是想杀了我,现在就动手。” 我当时不信邪,但第二天有人敲门的时候,我信了。 他们乌泱乌泱一群人冲进来,手里还都带着东西。 林菀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把这小妮子给我弄走!我倒要看看,是龙哥厉害,还是他厉害!” 他? 我脑子里全是问号。 还没等我反应,便被人绑起来了。 ———— 林菀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她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好,换了衣服,头上顶着假发。 而我此刻正躺在地上,身上没伤,但无力。 身上什么都没变,但我的脑袋轻了。 轻了…… 抬手一摸,刹那间脑子一道白光闪过,紧跟着懵了! 林菀的表情验证了我的猜想。 她走到我面前,嘴都在哆嗦。 “怎么样?这滋味好受吗?”林菀哈哈笑着,“我说过,你不杀了我,会后悔的!” 我仍然处于震惊中。 因为,我没有头发了。 我不仅脸坏了,而且我没有了头发。 见我不答,林菀踢了我一脚:“说话啊!” 腿肚子被她踢得很痛,可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头发没了! “说话!”林菀一脚又一脚地踹在我身上。 我也不看她,脑海中在想象我现在的模样。 “你……”林菀也踢得累了,指着我,“别给我装可怜。” 是我不够狠吗? 我应该杀了她吗? “小菀,来者是客!”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脸上戴着半截面具,只露出嘴巴以下的部位,而且还留了胡子,看不出他下巴的形状。 这人穿着灰色衣服,很深,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似乎…… 有些面熟。 却又…… 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我接触过的人,少之又少。 “虎哥!你看看她什么态度嘛!”林菀上前挽住他的手,“你看,都这样了,还不肯……” “好了!”这个虎哥镶着灰色的牙,“把她扶起来!” 然后,他身后出现俩男的,一人一只胳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而我腿软着,站都站不起来。 “你就是江总家那个小丫头!”戴着面具的人笑着,他声音特别沙哑,像是嗓子受过重伤。 我皱眉。 “上次让他跑了,受那么重的伤,都让他跑了……”虎哥眼中有阴狠一直都在。 我猛地咬牙:“是你?你让他受伤的?为什么?他怎么你了?” 这问题虽然有些白痴,毕竟不会得到答案。 果然,虎哥咧嘴:“这是我和他的恩怨!” 林菀扯了扯虎哥的衣袖:“虎哥……别跟她说这么多,给她点颜色瞧瞧。” 我这才后知后觉开始打量这里。 这大概是一个院子,后院,不大。 有水池,有假山,有石凳…… 应该是什么宅子的后院。 我现在没脸,没头发…… 也没有江汓和蒋蔚然。 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菀,我当时真该把你杀了!”我笑嘻嘻的,脸上的伤口都结痂了,“特别后悔!” 她拨了拨假发,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落在虎哥手上,你就等死吧!” “你闭嘴!”虎哥吼了一声。 林菀吓得闭紧嘴巴。 “江小姐,你放心,我不是正人君子,所以,江汓欠我的,我就在你身上讨回来。” “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很久没见他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其实想也知道,江汓在g市,在他的王国。 虎哥下巴一抬:“那么,就请江小姐在这里暂时逗留。” “不打算给我一顶假发?不打算给我治治脸上的伤?如果江汓不稀罕我现在的模样,那你……” 老虎笑起来:“不急,江小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林菀表情一僵,有些别扭,但还是主动松 紧接着:,他走过来,主动搀扶着我,让刚才的两个人出去了。 一时,房里就剩下我和虎哥。 “江小姐……”虎哥拉着我的胳膊往旁边的石凳上坐着。 我手脚都是酸疼的,只能任他摆布。 “有什么事,虎哥你说。”我客客气气的,也不翻脸,“如果你要让我做什么对不起江汓的事,你找错人了。” 虎哥也坐下,离我有三拳的距离:“找错人了?我认为没有!” 我抬头望着他笑。 “江汓祸害了你的父母,你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一个问题,把我问愣住了。 “你是不是,下不去手?”虎哥的嘴跟印象中的一个人很像,我偏偏想不起来是谁,“那,我帮你,怎么样?” 这一瞬间是纠结挣扎的。 然后,也怕了。 我怕我真的答应他,答应之后,我和江汓就彻底回不去了。 可是,我还想和他怎样? 回到什么地步? 我的学业没了,脸没了,头发没了…… 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成了江汓的掌中宝。 “你想怎么样?”我问。 虎哥点头,然后摇头:“合作!咱不说你帮我,我帮你,我们合作!怎么样?” “你和江汓,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虎哥什么都没说。 “头发会长出来,你也不用担心你的脸,我会想办法。”虎哥做出承诺。 …… 当晚,虎哥就找了个医生来,说是皮肤科的专家。 她瞅着我这张脸连连皱眉。 “你这脸……”她摇头叹气,“其他倒没事儿,就是眼角这边,离眼睛太近,不好处理。” 我听完心凉了半截:“行,你尽力!” 这世上哪有完全见不着痕迹的疤。 给自己留个痕迹,也长长记性。 她也没做什么,就让我吃药擦药,结痂掉疤。 一个月后需要去医院处理,然后继续擦药,让它长新皮肤出来。 我默默听着,越听心里越疼。 原以为,我得在这里待着,待到虎哥有别的安排。 但第三天,我在后院待着,刚擦完药,就听到院子外面一阵吵闹。 “什么事?”虎哥从一侧门出来。 有俩小厮从外面进来:“虎哥,外面有几个人骑着机车,说让你放了江小姐。” 其他话我都没听清,耳朵里只有机车两个字。 机车…… 是他么? 我抬手想往脸上摸,却想起脸上有药。 应该不是他,应该不是。 他连正眼都不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会来找我…… “出去看看!”虎哥手里拿着烟斗,“什么人五人六都往这里挤,当我这里是茶馆?” 说完他就往外走。 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却不打算出去。 “哟,虎哥?我们来要人了!怎么着,给点面子?” 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生,我应该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带走我? “人在我这里,但她不走了!谁让你们来的?”虎哥也没动怒,脾气还算和气。 我透过磨砂玻璃往外看,那是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站姿歪歪扭扭的,没有正形。 “那是我哥的人,我哥让我接她回去!你就说你放不放吧!”少年叼着烟,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虎哥扣了扣烟斗:“很少有人能从我这里带人走!你们不问问她自己愿意不愿意?” 我听不下去了,走了出去。 几个小年轻看见我,一愣,又随即笑起来。 “你是江荼蘼吗?” “恩!”我点头,“谁让你们来的?说!说了我可以跟你们走!” 他们对视一眼,没吭声。 这时候,林菀扭着腰顶着假发进来了。 本来是笑着的,结果见到那几个小年轻,她脸色大变:“是……是你们……” 林菀的表情千变万化。 “没错,是我们怎么着?哟,你这头发长太快了吧?这一个星期没到,这么长了?再帮你弄一弄?” 话一说完,虎哥的人全冲过去…… 第70章 漂亮的酒窝 那群小年轻哪里是虎哥手下的人的对手。 可人年轻了,下手就没轻重,容易瞎来。没多大会儿他们脸上就乌七八糟。 我想过去,但虎哥伸手,用烟斗把我拦住了。 “没事,一群小年轻而已,我不会太为难。下手没轻没重。” 我点头。 到最后,那几个小年轻不是虎哥的对手。 十分钟内就被虎哥的人制住了。 我担心事儿大,让虎哥把人放了。 虎哥也不难为我,乐呵呵的问那些小年轻,到底是谁让他们过来找我。 领头的那个刚要说话,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紧跟着,钟楚楚从门口进来。 她说:“是我,我的人!这姑娘是我妹子,虎哥,给我一面子,人还给我!我妹子经不起吓唬,就是一老老实实的大学生!” 头一次这么崇拜钟楚楚,她挺着大肚子,却不输气。 她不是个冷静的人,也不高冷。 但她永远都一个腔调。 唯一见她失控,便是之前在酒店的时候,她向我下跪,让我求江汓放过王局。 其他时候,她是个温婉又有格调的女人。 虎哥见到她起了身,林菀立马护食似的把他的胳膊挽住。 “虎哥……” “你一边儿去!”虎哥语气有些重。 林菀也怕,现在她头发没了,哪里还有自信跟虎哥二二三三的事儿多。 说罢,虎哥朝钟楚楚走过去。 他说:“你妹子?楚楚……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管别人的事?” “你就说放不放人?”钟楚楚没多的话,就这一句。 我没想到钟楚楚为了我,大着肚子都闯到这鬼门关来了。 “楚楚姐!”我走过去,“你回去吧!我不走!” 钟楚楚扫了我一眼:“不回?那你让我不安心?走吧,别贪玩了!” 我想了想:“那,姐你先出去,等我十分钟!把你这些兄弟都带出去。” 她也爽快,点了头。 “虎哥,你……”我指了指那些人,“把人放了,行吗?这事儿跟他们关系其实不大。” 虎哥面具下,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是抬了抬手,让他手底下的人放人。 等一切都消停了,林菀过来拉住虎哥的胳膊,假发理了又理。 “虎哥……我这人说话算话。”我自动忽视林菀的存在,“我先跟钟楚楚回去一趟,但你放心,等我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会来找你的!江汓那事儿……我答应你。” 对,想了小几天,我决定答应下来。 每当我惦记江汓那点好的时候,我就想起在看守所的生活。 我父母在里头待了五六年,他们得多绝望…… 尤其,我妈的一声声喊叫哭闹。 在我记起来这些事之后,我就怎么也不能忽视。 一个女人遭遇这种事情,她得多痛苦,而我爸又得多…… 一个家庭,就这样毁了。 而我躲在我爸妈房间门口清清楚楚听到,是江汓的所作所为。 江汓。 “好,你去吧!”虎哥的嘴角朝下,“我会让人按时给你送药。”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跑不了。 ———— 戴上口罩帽子出去之后,那几个小年轻正围着钟楚楚。 “楚楚姐!”我走过去。 那些小年轻全都低了头。 看得出来,他们小的也就十八岁,大的也就二十岁。 我,我刚好十九岁。 “行了,别傻站着了!来个人带我妹子走,二十分钟后,老地方见。” 说要她就上了一辆车,后座。 是……他在驾驶室……吗? 我抖了一下,抬手摸到脸上,碰到了口罩。 “姐,怕坐机车吗?”一小孩儿弯腰问我。 怕机车? 我没忍住笑,心里酸。 “怕什么?”我扬了扬下巴,“你先上去!” 他一愣,点头,有点傻。 完全没了之前在里面打架那凶残样。 我跨上机车:“后面那车是谁的?” “不……不知道。”他嘴有些磕巴,“楚楚姐的车!” “开车的人是谁?”我乘胜追击,“姓蒋么?” 这小孩儿更紧张了,直接没吭声。 “既然这样,那我们在它前边儿开路吧!”我抓紧他衣服,“没事儿,甭拒绝,听我的!” 所以,听了我的话,他照办了。 我故意抓紧他衣服,也没朝后看一眼,但骑机车的小兄弟说,后面那辆车速度放慢了。 果然是他…… 果然是蒋蔚然。 呵…… 我还真当你不认识我了。 原来,你装的。 可是…… 我松开他衣服,摸着自己的口罩,他知道这事儿了。 ———— 十几辆机车停在咖啡厅楼下,声势浩大。 五分钟后,包间里。 钟楚楚拉着我坐在沙发上,那些小伙子全都在各个角落扎堆抽烟喝咖啡。 “行了,口罩摘下来吧!”钟楚楚摸了摸肚子,“喝口水先!” “楚楚姐,他们抽烟……你这肚子……” “没事,我钟楚楚的孩子哪儿有这么容易受到伤害……” 我抿嘴:“姐,刚才开车的是谁?” 钟楚楚握着我的手一顿,伸手端了柠檬水喝。 “是蒋蔚然吧?”我装作没所谓的样子,但端水的手都在抖,“他……是不是知道我……我的脸……” 那群小孩儿都怔怔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我拍桌子。 他们全都低下头。 钟楚楚叹息一声,门开了。 我又看到了他。 蒋蔚然走过来从容地拉起钟楚楚的手:“楚楚,该去医院了。” 他还冲她笑了一下。 但抬头的时候,他朝身后那些小伙子看了一眼:“抽什么抽!没规矩!” 那些人连忙把手里的烟扔地上踩灭。 十分钟后,屋内就剩下我一个人,以及满地的烟蒂。 慢慢摘下口罩,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胳膊……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眼泪,身上盖了很薄的空调被。 猛地一惊,脸上没有口罩。 惊讶之余,又瞬间消停下来。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 出了这门,出了咖啡厅,回到了我自己的出租屋。 屋里仍旧一片狼藉。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把家里收拾干净,还好房子不大。 之后,我洗头发泡澡,往脸上抹药膏。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二点。 今天在咖啡厅里,给我盖薄被的人到底是谁…… 大概,是服务员。 躺在我自己的床上,似乎还有江汓的味道。 但我知道是心理作用。 呜呜哭了好久,才终于开始睡着做梦。 梦里,又把十岁前的事儿过了一遍。 醒过来,枕头都是湿的。 四下没人,我忽然觉得,我活着的所有意义都已经失去了。 我唯一喜欢的是画画,可是学校已经去不了了。 就算我的伤好了,我年纪也大了。 我也已经,没有勇气和毅力,再去坚持做这件事。 我唯一喜欢的人是江汓,可是他是我最大的仇人,间接伤害了我父母。 我唯一过命的朋友是蒋蔚然,可他现在跟我形同陌路。 呵…… 现在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现在,我头发也没了。 对,头发也没了。 …… 虎哥让林菀按时送药过来,我就窝在这屋里待着,出门就戴口罩帽子。 我能感觉到头发一点一点长出来。 我能感觉到脸上的疤痕一点一点淡去。 可我的心一点一点在冷,在硬。 江汓一直没出现,钟楚楚也一直没再找我。 直到一个月之后,虎哥让人接我去医院,说需要一个小手术,皮肤才能恢复得好一些。 躺在手术台上,灯光晃眼,脑子空白。 小刀子在我脸上划来划去至少,我让他们不打麻药。 我想记住这教训,教训我以后别逞能。 动刀的时候,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一直在抖,一直在抖…… 最后,我疼得睡过去。 再睡醒,病房里就我一个人,我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我光着头,缠着绷带。 模样…… 不堪入目。 幸好,屋里没人,没人看到我这丑样。 …… 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护士,说拆绷带需要十天,而这十天,比监狱里那十天还要难熬。 多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不敢哭,也哭不出。 然后,我见到了钟楚楚。 “楚楚姐!”我瞅着她肚子又大了些。 心里,不是滋味。 “再过不久,孩子该出来了吧?”眼睛酸了,“都这样了,你还不在家待着,来看我干嘛?” 钟楚楚走路缓慢,我朝她伸手,拉住她。 “疼吗?”她问。 我本能地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 她笑了。 “行,你勇敢!不愧是小荼蘼。” 后仨字儿让我一抖,把手收回了。 “我也就来这一回了,上次然然陪我去产检,医生说大概就这一个星期了,我也没时间过来了。” 心突然疼得不行。 我还是哭了。 “你们……结婚吗?” 钟楚楚摇头:“为什么结婚?孩子是孩子,结婚是结婚。” 空气突然稀薄。 “恩,楚楚姐,恭喜你!等我好了,来看你……和你的宝贝。我……我能摸摸他吗?” 钟楚楚笑着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她肚子上。 一个新生命,即将来到人世。 蒋蔚然的孩子,也会有漂亮的酒窝么? 第71章 这里的老板 心突然一空,然后像有一只手紧紧拽住它。 “姐,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真没事,过几天拆了绷带,就万事大吉了。据说,眼角会有一条疤,但没事……也算是个记号。” …… 钟楚楚走了,带走了我最后一点点温暖。 江汓也没有出现。 看来,他是真不关心我。我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概不知,也从未出现。 也好,长久一点不见面,日后想见了,也没那么多牵扯。 心凉心悸,最后慢慢平静。 出院之前,我拆掉了绷带,镜子里的这张脸,仍然布满了痕迹,比之前淡了很多,但仍然还有。 尤其,左眼旁边有一条很长的痕迹。 我微微一笑,然后笑容越来越灿烂。 走出医院,林菀靠着车等我。 她手里提着袋子,在见到我的时候,就朝我走过来。 “哟,淡不少了啊!不错……”她把手里的袋子一递:“喏,这是药,虎哥让我给你的。” 我接过药:“好,谢谢!虎哥还有别的安排吗?” “他让你脸上疤痕好差不多了再去找他。”林菀眼皮一翻,“看着你这张脸,我还真来气!也不知道蒋蔚然在折腾什么,要不是他……我……” “你说谁?”我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声一吼,“你说谁?蒋蔚然?他怎么了?” 林菀被我吓得瞪大眼睛。 “你喊什么喊?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聪明呢!我那头发,我那脸,都特么是蒋蔚然搞的!”林菀冷笑,拨了拨她的假发,“不过……虎哥说,这事儿就算了。” 我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这事儿! “谢谢你的药!” 我说完就冲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报了咖啡厅地址。 一路上,我也不顾我头发只长了一点,不顾现在一身狼狈。 踏破铁鞋无觅处。 果然在咖啡厅门口停着几辆机车,还有个小伙靠着机车抽烟。 “蒋蔚然在哪?”我认出他就是那个载我的小伙子。 他见是我,一抖烟:“你……” “快说吧!”我跺了跺脚,“真有急事儿!我知道蒋蔚然吩咐了,不让我知道是他,但我知道了,我真挺急了!一定要找他!” 他把烟头扔地上,说今天钟楚楚生孩子,蒋蔚然跟她在医院。 我二话没说坐上机车,让他送我过去。 ———— 在产科门口看到长凳上坐着蒋蔚然的时候,我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我没有喧哗,但我还是跑着过去的。 然后,我坐在他旁边。 “蒋蔚然。”我几乎是抖着喊出他的名字,“你傻不傻?嗯?跟我装什么呢?” 蒋蔚然偏头看着我,眼里仍然有大海。 “是你啊?什么事?” 我偏头:“蒋蔚然,然哥……林菀的头发和脸,是你的杰作吧?咖啡厅那被子是你给我盖的吧?” 他一愣,盯着我的眼睛半天,又把头转向别处。 我不死心:“蒋蔚然,我知道,我有做错的地方。可是……可是我现在,身后,空无一人……我不是不珍惜你的好,我当时知道宋斯年对你做那事儿之后,也疯了……你知道吗?我拿着枪去找他,让他告诉我你的下落,我……” “请问,钟楚楚的家属是哪位?”医生出来,取下口罩。 蒋蔚然站起来:“是我。” “恭喜你,母子平安,男孩儿。” 蒋蔚然点点头,没说什么话,也没看我一眼。 只留下一句:“是楚楚让我帮你,你走吧!” …… 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 他早就不记得我跟他有什么交情,他只要钟楚楚和他的儿子。 失魂落魄回了出租屋。 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手串和项链。 手串是他送的,项链的坠子是荼蘼花。 我把它们握在手中,握着我的青春。 以前那么要好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形同陌路。 白岩告诉我,他来赵总的时候我抓着手串和项链昏倒在自己床头柜边的时候,我正满脑子蒋蔚然。 我告诉他,我想起来了一切。 他给我倒了温水。 九月,夏天的余热还没有彻底过去。 “所以你把我家门撞坏了?” 他点头:“我赔给你。” “白医生,我还有治吗?” 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用什么治? 白岩没有给我药,而是给了我一杯牛奶,让我喝完在他办公室好好睡一觉。 牛奶…… 我想起了白姨。 再一次泣不成声,然后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 白岩还在看书,见我醒了,让我去盥洗室洗漱。 再回去,他给了我一杯温水。 刚好,我看到他桌上的文件,上面有一张支票,上面写着傅瑶的名字。 那一瞬间,我想起在夜色酒吧的时候,看到傅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然后,又想起在g市就看到过傅瑶出现在他办公室里…… 他们…… 然后,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接过水:“谢谢你。” 白岩,也不是好人。 果然…… 他说:“现在,你和江汓还有联系?我的建议是,你和他应该划清界限!不然,他会一直困扰你,你这心病,好不了。” 我没问他,这事儿是不是傅瑶让他这么告诉我的。 谢谢,白医生。 ———— 我没想到,白岩弄坏了我家的门锁,结果有人把整个门都换了。 还把钥匙留给门卫,让他转交给我。 我不想去追问给我换门的人是谁,大概是蒋蔚然让他兄弟办的吧! 我跟门卫道谢,然后回到屋里。 老老实实擦药,老老实实等脸上好,老老实实等头发越长越长。 这期间,我没去看过钟楚楚和她儿子。 我没有勇气,我怕我会疯掉。 看到那么小,那么新的生命。 跟蒋蔚然有关,却跟我无关。 过命的交情,无关友谊无关爱情,但我心里还是闷着,闷得难受。 我开始喝酒,开始昼夜颠倒,开始三餐紊乱。 我在等,我在等头发长出来,我在等脸好。 我疯了,我要干掉江汓,干掉我父母的仇人。 然后,我会离开这个世界。 ———— 三个月后,我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除了眼角的疤,我脸上干干净净。 虎哥为了庆祝我加入他们,特地摆了好大一桌。 我坐在他右边,林菀坐在他左边。 我大大方方举杯:“谢谢虎哥,也谢谢你们!从今以后,我就跟你们一起啦!” 虎哥笑,他上半边脸仍然戴着半截面具。 我已经不在意。 林菀俨然大嫂派头:“喝完酒,谁也别走,虎哥包了猎场,下午咱去打兔子野鸡去!” 提到打猎我一愣,没多说话,一整杯酒灌进肚子里。 …… 下午,b市新开的猎场。 一群人全都兴奋到不行,他们都是道上的人,对打猎这种事尤其狂热。 而我,提枪上马,头一个冲出去。 这事儿,我在江汓的猎场上,还玩儿得少了么? 只不过,那会儿,我是长发,带着江汓的宠爱。 而现在我是短发,除了眼角的那条伤疤,什么都没有。 拿下第三只兔子的时候,虎哥都对我刮目相看了。 林菀不会骑马,只能在一旁看着。 虎哥的伸手也不错,到后来,打下的猎物数量甩了我远远一大截。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下马休息喝水。 那些虎哥的兄弟们都来围着我,一个劲儿恭维我,夸我。 虎哥也不停称赞。 突然有一个手底下的兄弟走过来跟虎哥说:“老板来了。” 虎哥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吐出烟雾:“好!” 然后,他让我先上马玩儿两圈。 我听话,上马。 可刚没缓几步,觉得不对劲,心里突然多了种感觉。 我一回头,远远地看到他。 他身上穿着衬衫,连侧脸都是潇洒英俊。 在他面前,虎哥那点气场完全不够。 他站着,虎哥坐着,气势居高临下。 马也停下了,我拉了缰绳,让马调头,直奔回去。 最后,马停在他们面前。 我坐在马上,看着他。 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和虎哥说着什么。 我视线看向别处。 等他们话毕,一只手握住我的腰。 刚转头,那人已经上马。 很熟悉的感觉,而我已经浑身僵硬。 那手握住我拉着缰绳的手。 他手一动,马往前,不快不慢。 “你……”我的心跳飞快,还好,还好我脸没事了,头发也长出来了,“你是这里的老板?” “嗯。” “你……” “雷虎……是你伙伴?”江汓声音平静。 雷虎?虎哥! “恩。”我承认。 江汓缠在我腰上的手更紧了:“教你的本事,倒真派上用场了。” “谢谢江总夸奖。”我心里泛苦。 “知道雷虎下一步会让你做什么?” 我不解:“做什么?” “勾引我!” 他话一说要,用力把手头的缰绳一扯,马跑的速度更快了。 江汓把这三个字说得我耳朵发烧。 “恩。” 他很正经:“你会?” 我抿嘴:“我不会,但可以学!” 原以为,他会讥讽,会嘲笑…… 但他没有。 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希望你学有所成。” 七个字而已,像马蹄踏地,踏乱了我的心。 第72章 别毁了自己 我没想到江汓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他在b市新弄了一个猎场。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虎哥是带我到江汓的赌场来打猎,我会拒绝。 还没有做好准备见他。 “你走了小半年,阿城不是说,你不需要我关心?”想起之前那通电话心里就不舒坦。 都把我扔了,又找我回来做什么! 江汓松开放在我腰上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猎枪,放在我肩上。 然后,枪管一抖,吓得我差点摔下马。 之后只感觉到肩膀上枪管的余热 而前面,一只山鸡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如你所愿而已,倒怪起我了?”江汓的手腕很有力,手臂也很有力。 我所愿? 我欲花好月圆,但花已谢,月已缺。 “小蘼……今天教你……”江汓把他手机的枪塞到我手上,“遇到困境,要么自救,要么自尽,没有第三条路。”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之前遇到困境,要死没死成,活也活成了这样。 我很失败。 之后,虎哥也骑马追过来,像和江汓杠上了一样,他冲到前面就举枪猎杀猎物。 面具下是一张张狂的脸。 雷虎出现之后,整个打猎的过程,江汓显得漫不经心。 我没问他上次受伤是因为什么,雷虎又为什么跟他过不去…… 打猎结束,雷虎的收获无数。 他跟江汓并排走着:“江总,这里可是你的地盘,年纪轻轻,怎么身手……” “有她在,我怎么安心玩枪?”江汓的手搭在我肩上,“怕走火。” “哈哈哈哈……江总也会幽默?” 这猎场的规模和g市那个差不多,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哥话中,明里暗里夹枪带棍。 江汓话少,更多的都是阿城带他回答。 “小妞,你过来!”虎哥朝我招手。 我依言过去。 虎哥一把将我拉在他身边坐下。 “江总,这小妞你还喜欢么?”虎哥俨然把我当自己人,“喜欢……送给你?” 江汓从掏出打火机,我眼睛一花,正是我当时送他的那个。 当年只是随便一买,没想到他随身携带。 “对她兴趣不大。”江汓只说了一句。 虎哥哈哈笑起来:“江总,你不了解她,她会的东西多着呢!刚才你不是在马上领教过她的本事了?” 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虎哥当然知道我跟江汓熟,但他已经明摆着告诉江汓,我是他的人 江汓也当然知道,我是想要他的命,所以才很虎哥合作。 “是么?”江汓眉头往中间抬高,“刚才我问过她,太小了。” “太小?”虎哥来兴致了,“不小了,十九了,现在不都流行年轻的?” 江汓吐了烟雾,自顾自喝下一杯酒。 “我指的……不是年龄。”江汓把手里的杯子转了转。 虎哥忽然笑起来,露出绑了钢的牙。 “这么说,我让林菀带这妞去隆一个?江总喜欢多大?e?f?g?” 听懂了他的话,我刚喝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江汓倒是很淡定:“我喜欢真的。” 这下我一口酒真就喷出来了。 “我喜欢这个……”江汓手一指,指向了林菀,“看起来味道不错。” 林菀眼睛一亮,又瞬间看向虎哥,然后眼里的那点亮光也一下就不见了。 虎哥脸一冷,跟他来的小弟瞬间放下筷子了。 “江总,这人是我的……”虎哥嘴里叼着牙签,“你不是真的喜欢我玩过的东西吧?啊?江……总……” 阿城站起来,手腕一转。 虎哥的人也拍着桌子站起来。 “坐下!”虎哥呵呵笑了几声,“如果是别人要,我肯定不会给。但是江总……你想好了,二选一!你要谁……不要谁……” 我盯着江汓,也在期待他回答。 “我就要她!”他的回答特别肯定。 所有人都消停下来,而我听到有玻璃碎掉的声音。 当晚饭后,江汓真的让阿城把林菀带走了。 而我跟着雷虎上了车。 车上,他本来是沉默的,结果一反手,耳光打在我脸上。 “不是跟你说好了要做的事?你就是这么跟我合作的?” 我气结:“选不选我是江汓说了算,不是我!” 很想发火,但我知道,现在动怒不妥。 我不想把毁容的事情再来一次。 终于明白,江汓教我的那句话,要么自救,要么自尽,没有第三条路。 我只能自救。 伸手挽住雷虎的胳膊:“虎哥,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成为让江汓喜欢的人。” 雷虎的脸色暗沉不少。 “你知道江汓为什么带走小菀?”雷虎突然问我。 我摇头。 他说:“他这是……要用她来换你……” 我一怔:“他明明可以……” “他明明可以直接带走你?”雷虎下巴一偏。 我点头。 “他要跟我玩!”雷虎阴狠一笑,前面的司机放慢了车速,“那我就陪他玩。” 回去之后,雷虎找人把我的头发接长了好多,也找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教我床上那点事。 虽然我不太习惯,也有些尴尬。 毕竟,是很隐私的事情。 可雷虎每天都会听那人的报告,报告我的学习结果。 我以为他和林菀之间没有太多感情,但现在才发现我错了。 雷虎很在意林菀。 …… 雷虎约了江汓那天,秋天已经过了一半了。 地点在会所。 这会所,比宋斯年的夜色要奢靡得多。 我的任务不是一开始就出现,而是在江汓喝下几杯雷虎灌的酒之后。 身上穿的衣服很少,几乎只是遮住了关键地方。 我擦好香水,等到雷虎手下的人打电话来让我送酒的时候,才端着酒往里走。 穿高跟鞋的机会并不多,但这次,我穿得特别好。 不仅走得顺畅,而且腰扭得也利索。 但推门进去,就看到江汓身上趴着一个女人。 这一幕在我的设想范围之内,我知道他会这么做。 雷虎坐在他旁边,手里还端着酒。 “虎哥,酒来了!” 我微笑着,江汓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也向上勾起。 “江总也在?”我走过去,放酒的同时半蹲在他面前。 我的衣服穿得不多,一蹲下,以江汓的角度,能把我胸口的风光看得一清二楚。 “恩。”江汓让他旁边的女人坐远。 然后拍了拍腿:“上来!” 雷虎以为是他对我的培养有了效果,脸上终于露出笑。 我侧坐到江汓腿上。 可是他说:“不是这样……” 我一时不解。 他稍稍分开腿。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分开腿,像以前一样,跨坐上去。 还好,还好我没穿裙子,不然丢脸丢大了。 “江总。”我按照老师教我的,娇羞一笑。 “江总,喝酒?”雷虎端了酒杯,“你喜欢这妞,带回去吧!” 江汓扣着我腰的手一紧:“非要把她送给我?” “也不是!”雷虎笑起来,手上的戒指特别晃眼,“我怕我忍不住……” 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然后放松:“好啊,你随意。” 他拍了拍我的屁股,示意我下去。 雷虎见江汓对我根本不上心,表情也僵了。 “林菀……”江汓手指一动,“还不错,经验丰富!” 啪…… 雷虎把手里的酒杯一捏,始终没说话。 “你很有眼光。”江汓又补充夸了一句,“没玩腻之前,不换人。” 说着,他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这种姿色,会所缺,但我不缺。” …… 江汓走之后,我端起他没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心被掰成一瓣一瓣的,当下酒菜下去了。 而雷虎也好不到哪去。 最后,我待不下去了,捂着嘴跑出了包间门。 没想到在洗手间撞到钟楚楚。 她喝得醉醺醺的,正在补妆。 “楚楚姐!”我叫了一声。 钟楚楚一愣,朝镜子里望了一眼,视线落在我身上。 “你……你生完宝宝没多久吧?怎么……怎么……蒋蔚然呢?”我见她脸色不好。 钟楚楚收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妞,你不也是这副模样?” 我一呆,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把自己搞成这样。 “那……孩子呢?”我多嘴问了一句。 钟楚楚摸了一支烟出来,靠在台子上:“找人看着的!” 她的表情…… 对这孩子毫不在意。 “你跟谁在喝酒?”我往前走了两步。 钟楚楚抖了抖烟灰:“朋友!” “蒋蔚然……不管你么?” 她朝我一笑:“他没有权利和义务管我,倒是你,省点心吧!能学习就学习!” 知易行难。 明白道理容易,做到它难。 “不,姐,我回不去了!”我深吸一口气,“我回不去了,我已经不是适合读书的料。” 也错过了最佳机会,最佳时间。 呵…… “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低头。 钟楚楚掐灭了半支烟:“钟明。” 姓钟? “为什么不跟他爸爸……” “他爸?”钟楚楚高跟鞋鞋尖在地上一抖一抖的,“小蘼,你真当他爸是什么光彩的人?” 我没理解到这句话,看着她。 “他爸……” “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你……少喝点,听我一句,别毁了自己。” 第73章 前功尽弃了 毁了自己? 别毁了自己! 她真当我傻么? 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雷虎不会让我轻易退出。 尤其是现在,林菀还在江汓手上。 雷虎就更不可能放了我。 摇摇晃晃走出洗手间,感觉重心都失稳了。 江汓比我想象中要稳得多,他知道雷虎是计,也不动声色,不翻脸,不迎合。 他真的弃我不顾? 可是他为什么顾? 回到包房被虎哥灌了好多酒,劈头盖脸一阵臭骂。 骂我没用,连江汓都搞定不了。 我一个劲道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雷虎领着人出去了,我在包间里缓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服务生来收拾房间,我才站起来,抹了把脸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碰见一个故人。 他还和以前一样胖,走路乐呵呵的,人也能耐。 高考那几天,也多亏了他天天接送我。 可之前也因为蒋蔚然和我闹掰了。 只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 拦了车,报了出租屋的地址。 我每天什么都没做,却把自己搞得浪费搞得累。 “姑娘,后面有一辆机车一直跟着你!”出租车司机语气有些奇怪。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闭眼睡觉,没搭话。 我记得白岩说过,梦境越深,痛觉越弱。 可他说得不对,梦越深,痛也越深。 下车之后,我刚翻出钥匙,胖子就拉住我。 “请问你是?”我扬起眉毛。 “我是胖子!”他很用力,“你跟我走一趟。” “我不认识你!”我不想再跟蒋蔚然身边的人有任何牵扯。 “带你去找然哥!” 我低头,然后抬头:“我不认识!” “他病了。” 我推开他:“跟我没关系。” 说要就往单元楼里跑,可是还没跑到门口,就听到胖子喊了一声…… “嫂子!” 顿时挪不动步。 不是稀罕这声嫂子,而是久别重逢的声音。 “他不稀罕我去,你叫我去了也没用!” 我留下这么一句话,直接进了电梯。 可是,刚开门,胖子追上来,拔掉我的钥匙:“然哥就喊着你名字了!” 接下来他又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了,只知道我固执地要开门,可是他非不让。 折腾了好久,我突然火大了。 “你知道什么呀,啊,你没见我热脸往他那什么上面贴的时候!他不稀罕我,不稀罕!他现在有女人有儿子!” 胖子咬牙好久,松了手。 “他一直没戒掉那玩意儿。” 我脑子里飞进去一直蜜蜂,嗡嗡不停。 “所以呢?” “所以他就因为你,被那破玩意儿折腾一年多了!” 我说不出话来。 只是傻笑,只是笑。 “所以,因为这事儿,他不想见我?他恨我?埋怨我?恩!应该的!谢谢你啊!我回家了!你回去吧!不送!” 我又开始把钥匙往门孔里放。 胖子按住我的肩膀:“你听清楚了,然哥没有不理你,他为你做的你特么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 在他和钟楚楚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就彻底不想知道了。 我不想和他还有任何关系。 “江荼蘼,你要是还有点良心……” “良心是什么?”我开了门,跻身进去,把门一关,终于把胖子关在外面。 现在都凌晨了。 我一回到这里,就有种劈头盖脸的孤寂感。 砰砰砰…… 胖子还在拼命砸门,我给门卫打了电话让他上来处理。 我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不想面对蒋蔚然,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我自己犯下的罪行。 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可是在胖子面前,我绝对不愿意承认。 敲门声停了,我听到胖子在外面叫骂。 蒋蔚然现在,真的还…… 没戒掉那东西? 宋斯年不是说,那玩意儿没什么吗? 骗子! 我打开门,胖子已经走了,又拿出手机给钟楚楚打电话让她过来接我。 ———— 见到蒋蔚然的时候,他特别狼狈,就坐在地上,衣衫不整。 然后,满地酒瓶。 他喝酒了。 “蒋蔚然!” 他猛地抬头,双眼猩红。 “谁让你来的?”他吼了一声,看向钟楚楚,“谁特么让你把她带来的!啊!” 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我蹲下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蒋蔚然,对不起。” “滚!滚出去!”他一把将我推开,“滚!别逼我叫人把你弄出去!” “你们先出去!”我跟钟楚楚和胖子说道。 他们依言出去了。 蒋蔚然还在吼叫,还在推我。 我直接将他抱住,一口咬在他耳朵上,直到他的耳朵都出血了。 直到我嘴里尝到那一丝血腥。 他没动了,回手,抱住我。 “小荼蘼……抱抱……抱抱……”蒋蔚然把我抱得死死的,“好想你……” 我刚才绷着没哭,现在一下子就哭了。 小荼蘼三个字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他没变,他没变。 他只是,没有勇气再见我,因为他没好,他没挺过来。 我什么都明白了。 “蒋蔚然,你傻不傻?你真以为自己是铁做的么?一直跟我较劲?” 蒋蔚然没说话,把头埋在我胸口,双手就死死地抱着我。 把我衣服都抓皱了。 “疼吗?”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到我脸上,“是不是很疼?是不是?” 他眼睛还红着,手摸在我眼角的疤上。 “小荼蘼……”他又抓着我的手,往他心口上按,“你知不知道,我听了这事儿都疯了,把林菀那女的……要不是钟楚楚拦着我,我能要了她的命!这是你的脸,你的脸啊!” 我的手感受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 唯一的感受是,完了。 我和他,我们两个,都没办法真正狠下心来。 蒋蔚然盯着我,眼里的大海波涛汹涌。 “没事,都过去了。”我安慰他。 明明是我自己受了伤,反倒过来安慰别人。 他鼻尖有些红:“妞……” “你说你何苦呢?咱做朋友就做朋友,非装什么冷漠?恩?不想让我看到你的丑样子?可是我都看到了。” “不是。”他手在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件珍品,“不是,姓宋的……” 我明白了,宋斯年的杰作。 一定是他威胁蒋蔚然了。 所以,他才避开我。 “好了别说了!”我抿嘴笑着,“以后别这样了,都当爸爸的人了不是么?” 蒋蔚然看向别处,没吱声。 他顶多二十吧…… 就做爸爸了。 “小荼蘼……” “恩?” “之前,对你的态度……我也很心疼。”他眨巴着眼睛,就是一大男孩儿,“这么久了,你不在我身边,但是在我心里。” 我愣着,没吱声。 “我撑不住了,真的。”蒋蔚然抱紧我,身上还有酒气,“我听了你那些事儿,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已经泪眼朦胧。 “你别掉眼泪。你知道吗,我一看到你泪眼朦胧的样子,就想把全世界都给你,就觉得所有的委屈都你一个人受了。” 我仍然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我只觉得,完蛋了。 我和他都崩了这么久了,但都没绷住。 前功尽弃了。 我们不合适在一起玩闹,但偏偏最渴望跟对方说笑。 “妞,每一次听到你的事儿,我都想第一时间来找你,但我忍住了,因为我搭理你一次,会万劫不复一次。” 这些话,我听得心里酸涩。 我深呼吸好几次:“戒了吧,把那东西戒了吧,就当是为了你儿子。” …… 钟楚楚他们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屋里收拾好了。 酒瓶子弄好了。 蒋蔚然还在发高烧,我让钟楚楚给他擦一擦身子,她却让一个小弟过来。 折腾到天亮,我在另一个房间开了房睡。 虽然天亮才睡,但睡得特别踏实。 再醒过来是第二天天亮,六七点。 睁开眼就看到蒋蔚然靠在墙边看着我。 见我睁眼,他走过来。 “吓坏了?” “没。” 他抿嘴,坐在床边。 “你……退烧了?”我有些担心。 他笑,露出酒窝:“昨天下午就退烧了!” “发烧还喝酒,活该!” 然后,我们对视着,两个人都安静了。 “前天,我二十岁。”蒋蔚然开了口,“钟楚楚说,她遇到你了……” “所以你就……” 蒋蔚然点头:“妞,这就是宿命。不管我们怎么逃避,没辙,真的。” 我嘴笨,一到这种时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蔚然说:“搬过来吧,住一起。” “不行!”我脱口而出,“你……你和楚楚……” “孩子不是然然的!”钟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走进来,“这孩子,是王局的!” 我瞪大眼睛,特别错愕。 “可是……” 算算日子,其实…… 也对。 “那……你……你们……” “其他事你别管,然然让你搬过来你就搬过来。别磨叽。”钟楚楚说着把一杯温水放在我床头,然后出去了。 我还有些懵。 “昨天你过来,雷虎的人也跟过来了!”蒋蔚然看着窗外,“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吃锅望盆。 但我第一个想到的确实是江汓。 你看,人的本能便是这样。 永远,得陇望蜀。 第74章 必须说清楚 “雷虎不会动我。”我想了想,又说,“至少现在不会,他留着我还有用。” 蒋蔚然皱起眉,双手环胸,身上带着浓浓的痞气。 自我知道钟楚楚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后,心里就落下一块大石头。 堵在我心里大半年的石头,就在那一瞬间粉碎。 “不行,我不想你走。”蒋蔚然像个大男孩开始撒娇,“不然,我就不戒!” 他指的,自然是宋斯年给他喂的东西。 永远都是这样认真的眼神。 他看着我:“我是说真的,小荼蘼,既然老天爷都这么安排了,我也不想管那么多,爱谁谁,我就是不放你走了!雷虎过来我打虎,江汓过来我杀人!” 我鼻子酸了一下,然后一直算下去。 就在我快哭出来的前一秒,蒋蔚然把我拉进他怀里。 “乖乖乖,别哭了,老子就这么没用,老惹你哭!” “不是的……”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答应了雷虎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不然他不仅不会放过我,而且还会为难蒋蔚然。 “知道我为什么来?”他问我。 我摇头。 “雷虎的位置,我想要。”蒋蔚然的语气难得成熟,“我没有大出息,只能走这条路!” 我连骨带皮都冷了。 他要混社会么? 当混混? “你不用劝我,小荼蘼!你不清楚我家里的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只是有你的时候,我挺收敛。但……我有我想做的事,你不用担心太多,好好跟着我就行,成吗?” 我没有办法答应他,却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到最后,蒋蔚然松开我,拍了拍手。 胖子待着好几个小兄弟走进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束荼蘼花。 “大嫂,请你留下来!” “大嫂,我们需要你!” “大嫂,然哥稀罕你!” 我:“……” 破涕为笑。 他们把荼蘼花都放在这房间里,每束花大概都有好几十枝。 这房间瞬间弥漫起荼蘼花的香味。 “你们别贫嘴行么?”我又哭又笑,“给你们一个任务!” “嫂子你说!” “大嫂吩咐!” 我愣了愣:“你们,帮然哥把那玩意儿戒了吧!” 他有些憔悴。 小朋友几个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没事没事……”蒋蔚然把手往我肩上一搂,“有你了,我磕什么药啊!你就是我的药!包治百病!” 一群小孩儿都咬着牙憋笑。 我一把推开他,难为情。 ———— 雷虎叫人过来接我的时候,蒋蔚然带着胖子他们出去办事了。 而我和钟楚楚在一起带孩子。 小宝贝刚三个月大,除了哭和笑就是吃和睡。 我看不出他像谁,但眼睛圆溜溜的,特别讨喜。 “楚楚姐,外面有人过来找嫂子,说是雷虎的人!” 我刚起身,钟楚楚把我拉住。 她冲我摇头:“没事,你看着崽崽,我去。” 钟楚楚说着就往外走,我想了几秒,让阿姨把小摇篮里的崽崽照顾着,往前跑了几步,追上钟楚楚。 “我也过去。” 毕竟这是我自己捅的篓子,怎么能缩着让别人处理。 可是,见到虎哥派来的人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牛高马大。 他们可跟平常那些小弟不一样,他们没有这么粗犷。 眼前的这些,看着可不是善茬。 “有事吗?”钟楚楚的语气很平静,尽管只是明知故问。 “虎哥让我们来接人。” “什么人?”钟楚楚很从容。 那些人看钟楚楚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就拿出一个盒子。 这盒子我再熟悉不过,这平常便是平常装药的药盒。 我明白这意思,无非就是警告我,他可以让我再次毁容。 “虎哥说了,人带不回去,就把东西留下。”那人放话。 同时,他们取出刀子,目光朝我看来。 “别动!”钟楚楚挡在我面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蒋蔚然的人!就算你们不看在蒋蔚然的面子上,也要知道,她姓江。” 一下子抬出两个人来,我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但终究还是低估他们了。 最后我们这边的人和他们僵持不下,但没有悬念,他们要能打得多,也有气势得多。 他们都是二十七八岁,而我们这边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 所以,他们明白我们差的是什么,我们却没有他们有的。 “行了,我跟你们走,我去见虎哥!”我虽然答应蒋蔚然留下,但我必须收拾烂摊子。 虎哥的人对视两眼,也总算罢手。 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回到虎哥的地方,我虽然没有脸见他,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雷虎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他喜欢喝酒,却很少抽烟。 他就坐在那里,两边的头发稀疏。 “江小姐,你现在很风光啊!一群小子叫你大嫂!是不是春风得意?” 我不好奇他为什么知道这事儿,我只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我。 果然,雷虎的手指碰了碰面具:“我告诉你,你答应我的事可以做不到,但你不能不做!林菀还在江汓手上,我不用你去换她,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再过几天,说不定江汓就会回g市,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帮我弄林菀回来!” 林菀林菀…… 雷虎这么在意林菀? “可是江汓油盐不进,我有什么办法!”我也纳闷,为什么江汓独独对林菀感兴趣。 他怎么会喜欢这种小太妹。 “你等我,我来想办法,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让他放了林菀!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雷虎摸了摸下巴:“你说!” “我帮你找回林菀,那么要报仇的事就推后!至少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雷虎答应,扬言说三天之后如果没见到林菀,就让我生死难安。 …… 离开虎哥那里之后,我跟钟楚楚说了一声,说我有事必须离开三天。 但没有明说是去找江汓。 打车到了我的出租屋门口之后,我给阿城打了电话。 我已经知道,当时被白岩弄坏的门,是阿城给我换上又把钥匙给门卫让他转交的。 因为,蒋蔚然说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儿。 我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阿城,我找江汓!我一定要看到他!”深吸一口气,“你告诉他,别躲着我,不然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 “江小姐,先生一直在等你。” 阿城的回答让我顿时没了斗志,因为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知道我早晚会去找他。 他什么都知道。 “好。说地址。” 结果,我还没翻出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 门是阿城开的,江汓在里面。 此情此景很熟悉,江汓曾经在这里养伤,住过一小段日子。 现在他完好无损,却以主人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江总,我有事求你……”我尽量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 江汓抬眼:“求我?” 我走进去:“我知道我做了错的决定,做了错的事,甚至跟错了人。但是……” 刚好,阿城出去了,把门关紧。 江汓自顾自地倒酒,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他身上只有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好看的手骨。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难以忍受,没有办法……” 我知道解释无用,但我必须说清楚。 “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我想起那些事,心里就一阵阵后怕。 害死人的,不是当时的心跳加速。 而是后怕。 “喝点?”江汓把一只杯子递给我。 我点头,坐到他身边的位置。 “坐这里。” 我起身,坐到他腿上。 这一次,我只是侧坐着,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只喝了一小口,便一直晃着。 雷虎请的那个人教我这点本事,我现在全忘了。 酒杯怎么晃动才妩媚,身体怎么扭动才性感诱人。 话,应该怎么说,用什么语气,才能抓得住人心。 笑,应该怎么来,用多大的弧度,才能让男人的视线寸步不离。 现在通通忘了。 我压根就不是学这个的材料。 笨手笨脚,没有风情,只有愚。 “江先生,就因为你走了,我……” 江汓的腿轻轻抖了抖,我的声音也跟着颤。 “我知道,我刻意躲着你,所以你生气了。也不让我问阿城你的身体状况。可是……是因为……因为……” 我鼓起勇气,却说不出来。 他的手就这样放在我脸上,而他的眼睛很冷:“因为你,被姓林的……” “别说了……”我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按在他肩上,“你知道了就不用再说。” 他视线始终在我脸上。 “所以,我和雷虎达成协议。”我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点,“你不是觉得我没本事么?我总能搬救兵来杀你吧?” “可以!”江汓眼眸始终没变,“上次他没本事弄死我,以后不可能还有机会取我命,小蘼,你连搬救兵,都找不准人。” 我微愣半秒,把酒杯给江汓:“再来一杯!” 如我所愿,江汓给了我第二杯酒。 “我知道你因为那事,不想再管我死活,可是……可是你……你把林菀还给雷虎吧,行吗?你为什么要……” “这就是你的看法?”江汓摸着我的脸,“我只知道,雷虎给你找的医生学艺不精,手术过程中想彻底毁了你的脸,是我用枪指着她的脑袋,才顺利完成手术。” 第75章 机车变道了 他,在说什么? 我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也听见了电闪雷鸣声。 半晌不得回归现实。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心凉透了。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没有到雷虎那里去救我,也没有做别的事。 甚至连林菀来道歉,都是蒋蔚然的行为。 而他江汓,只是在我手术的时候,威胁我的医生好好做?不然就一枪崩了他? 呵…… 还真的是,费尽心思啊! 我应该感动么? 他为了我,亲自威胁一个医生,他江大总裁是什么身份,竟然也为我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我应该很感动吗? 没有。 我只有愤怒,然后是愤怒过后的心冷。 “江汓,你就是个魔鬼!魔鬼!你明知道我那么痛苦,也不出现哪怕一次,你明知道我的精神支柱是你,你也不出现来给我力量。” 我很难过,在我的一生中,没有几次机会难过成这样。 不是针扎,也不是用刀捅。 而是,绳子? 一点一点勒着我的脖子,把我心里那点盼头给勒死。 “魔鬼?”江汓抱紧我,“不是救赎?” “不是,你不是我的救赎!”我想推开他,可是第二杯酒却泼洒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衬衫。 “我不是……谁是?雷虎?蒋蔚然……?”江汓笑,“我和那个小混混……和好了?” 提到蒋蔚然的时候,江汓的眼睛里寒意逼人。 明明刚才还是平静,现在已然成了另一种情绪。 “早知道……我应该做得更彻底!”他的薄唇像两片有毒的树叶,连着筋脉,“真的,我应该做得更彻底。” “你还要怎样!”我把杯子往旁边一砸,砸在沙发上,滚落到地上,碎成了渣。 我抬手揪住他的衣领:“你说啊,你还要怎样!他已经被你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还要怎样才肯放过他!江汓,他没做错什么,只是没那么走运,不幸认识我而已!” 知道自己失控了,但我真的很怕江汓再让蒋蔚然受伤。 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 蒋蔚然三个字,是我此生的亏欠。 “害怕?”江汓嘴角勾着,“你很害怕我为难他?就这么在意?” 江汓的眉心一直没有舒展。 他不悦的时候就会这样,不冷不热。 “我在意他,是因为我和他的交情过命。” “命?”江汓眉头压低,嗓音也跟着低沉下去,“吻我。” “啊?” “吻!” 我凑过去,亲在他脸上。 他按住我的脑袋,大力地吻住我的嘴。 我要起身,可他搂着我的腰不让我得逞。 用力咬他的嘴,可我尝到了腥味,也没能脱手。 江汓的手指勾到我裤头…… “不行……”我呢喃。 他声音低到略哑:“但它想要。” “江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如果我跟你做,你会放了林菀吗?” 如果要付出,就让它的价值体现到最大。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提一口气:“能给个机会?” “没得商量。”他语气坚定。 风来风去,我永远处于下风,学来的那些本事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江汓就连在床上的这点事,也从来不忍让,不按套路出牌。 但还好,他没有太不把我当人看。 在沙发上开始,在沙发上结束。 猝不及防又顺其自然。 我和他都深知我们各自的所求。 烟消云散,空气里还充斥着他的味道。 我被他抱着,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我们太久没有在一起,所以这次在一起之后更加难舍难分。 是他死活不肯让我们分开。 然后,江汓把我抱进浴室洗澡,然后让我把衣服换上。 两个人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吃饭了,饭间他一言不发,但有给我夹菜。 饭后,阿城过来接我们。 一路上我都没有话说,车内有一点点沉香味,很淡,让我放松。让我想睡。 也可能是江汓刚才让我太累,所以现在我昏昏欲睡。 等我醒过来,车子是停着的,阿城不在车上,在车外抽烟,而我的头靠在江汓的肩上,似乎他的肩膀还有些湿润。 眼泪? 我的? 我没有反应过来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满眼的江汓。 他也闭着眼睛在假寐。 “醒了就下车!”他说。 我晃了晃头,嗯了一声。 下车之后风吹在身上才反应过来,冬天快来了。 一年翻过头,我便又该再长一岁。 十六岁过后,我便没有再顺过。 而且,一年比一年更多劫难。 所以,我不希望时间再快。 这里是空旷的地方。 只听到阿城吹了一声口哨,远远的就有几个人把一个人绑着往这边推过来。 那人身形消瘦,走路偏偏倒倒。 我自认为视力不错,但辨认半天都没认出那人是谁。 这附近有树,但树上都是黄叶。 那些黄叶摇摇欲坠,不孤单,却飘零。 我并不觉得我自己比他们厚重多少。 直到那些人离我们只有十米距离的时候,我才认出那单薄的人是林菀。 心脏直接下坠一分。 她没有头发,满脸伤痕,走路不稳,赤脚着地。 难怪我认不出她来,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 “她手脚筋被挑断了。”阿城突然跟我说了声。 我小腿一软,头皮也跟着麻起来。 “你……” “她应该有的下场。”江汓站定在我身边。 然后,那些人松了手,林菀直接瘫软在地上。 我本能地往后退,幸亏有江汓把我搂住我才没有跌倒。 地上的林菀不堪入目。 我不敢想象雷虎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我觉得这次江汓和雷虎是彻底摊开来对付,我不确定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现在而言,他们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我抬眼看着江汓,“你是想说,你替我报仇了么?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带来了麻烦!” 我声音在抖,抖得我自己都听不清内容。 “江先生,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从小到大,你永远都是特立独行霸道得不给别人任何接受选择的机会,你觉得这样很好么?你认为这样就是宠我?就是为我好?就是你以为的给我全世界?你错了!” 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讨厌你!是真的讨厌你这样!” 江汓扣着我腰的手一紧,然后又松开。 林菀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话,动了动睁开眼,却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然后,她闭上了眼。 手脚筋被挑断,痛不欲生的痛啊! 我朝他吼,推开他,又扑过去不要命一般打他,他就这么受着。 阿城想过来阻止我,却被江汓的眼神制止。 “混蛋!你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我急得不行,“筋可以接上吗?你赶紧让人给她接上,接上啊!” 江汓突然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再碰到他身体。 “疯什么!” “你才疯了!”我瞪着他,不肯服输。 江汓冷笑:“好,那让你见识一下?!” 我不解抬头,就听到阿城让那些人把林菀扔在这里,留她自生自灭。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彦文被车撞死的那件事。 “许彦文就是这么死的!”我精神错乱。 甚至能听到车子撞人的声音。 惊慌失措。 江汓却置之不理。 “这里有野狗……”一个手下没忍住低声道。 我听进去了,那么刺耳的一句话。 “上车吧!”我说,“以后这种事不用再告诉我!” 江汓没动。 就在他们准备把林菀扔在这里的时候,一辆车冲了过来,急刹在我们面前。 傅瑶从上面下来,踩着八厘米高跟鞋,腰扭得风情。 “江总,听我一句……”说完她凑到江汓耳边说了句什么。 江汓的嘴抿成一条线,眼里有光,不暗反亮。 “好!把她给你!” 我惊诧。 刚才我磨破了嘴皮子,江汓始终没有点头。 但傅瑶一开口,就那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江汓改变了主意。 什么话都不用再说,我知道我在江汓这里说话不顶用。 而傅瑶是可以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上车之后,我一句话都没说,江汓也没开口,更没有解释。 他不需要向我多说什么。 直到车子拐进市区,阿城突然在前面开口: “江总,后面有一辆机车一直跟着我们。” 我一慌神,正要按下车窗往后看,江汓一把将我按在座位上。 “你很高兴?”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没有吭声。 尽管他的脸跟我近在咫尺,但我却想一刀子弄死他。 后面那辆机车,是蒋蔚然的么? “阿城,甩掉。”江汓也不计较我不理会他,直接就这么跟阿城吩咐了一声。 然后车子开始加速。 阿城开车的技术我是知道的,很专业也很厉害。 他要甩掉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车身不停七弯八拐,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了。 就这时,我听到阿城说:“机车变道了。” 变道了? 不是跟着我们的? 不是蒋蔚然…… 第76章 花香和药味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不是他最好,我不想他这么傻,他已经为我付出很多。 然后,车子猛地停住。 “江总,前面有十几辆机车把路拦住了。” 轰…… 还真是蒋蔚然…… 我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余光看到江汓,他的表情高深莫测。 大概是知道我在看他,他问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知道他当然不会吃亏,尤其是不会因为蒋蔚然吃亏。 所以,我干着急也没用,只能少说。 “随你!” “随我?”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干脆闭着眼不说话。 直到,我听见一句…… “你下车,我来。” 然后,我一会听到了开车门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我被江汓扔在副驾驶,而他在驾驶室。 阿城,自然坐到了后面。 我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前面果真有十几辆机车,中间的那个,正是蒋蔚然。 他单腿踩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另一只手撑在机车仪表盘的位置,上身前倾,大大方方与我对视。 江汓的手放在档位上,朝我瞥了一眼:“不自量力!” 话音落下的同时,车子猛地启动。 我只觉得脑子一晃,然后是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车调了头。 我见识过江汓的车技,比起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惊叫出声,却被阿城从后面捂住了嘴。 “松手!”江汓开口。 顿时,捂在我嘴上的手松了。 我只看到后视镜里,十几辆机车全部冲过来。 机车也分档次,也分好坏…… 他们的机车,换一辆普通小跑都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他们有资本穷追不舍。 可江汓不停转弯。 他仗着我们就一辆车,而他们人多,所以,他专找宅路。 然后,他找到一个斜坡,直接冲上去。 我是感觉整个车身都斜起来,往后仰。 江汓么目光死死盯着前面,不带有丝毫松懈。 他疯了他完全没有把后面那群人当小孩儿。 机车对于上坡这种事,是有些吃力的。 再好的机车,也会受到阻力。 不出几分钟,江汓成功地把十几辆机车甩在后面。 我暗自松了口气。 希望他不要再追来。 怎么遇到这种事,一个个都像小孩子。 我还是不打算说话,尽管这速度和坎坷,把我颠簸得不成样子。 就在我松气的时候,江汓却没有减速,反而更加快速地朝前面飞驰而去。 我猛地一瞧,蒋蔚然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连机车都没在这里。 而江汓一脚把油门踩到最底下,朝蒋蔚然飞过去。 “停车!停车!啊!!!”我不管不顾要去掰扯方向盘。 可是我力气没有江汓大。 我疯了,疯了…… 顾不上安全,把脚伸过去就胡乱找刹车。 江汓的腿拦着我,不让我伸腿过去。 “我求你,江汓,我真的,求你了,你要我死我都答应,你不要!不要!不要啊!” 江汓恍若未闻,脚下没有丝毫松动。 “求求你!”我直接跪下去。 车子,就在我这一跪的瞬间,停了。 我满头大汗,撑起身子一看,蒋蔚然现在车外,大概只有二三十厘米的距离。 他没有半点畏惧,眼里的大海仍然清澈平静。 “谢谢。”我开口。 江汓抓住我的胳膊,让我起身:“下车!” 缓了大约五分钟,我愣愣地开门下车。 蒋蔚然已经冲到我面前把我拉住。 我根本站不稳。 需要人抓着。 他蹲在我面前:“小荼蘼,我背你。” 我很没出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江汓。 十六岁生日那天,江汓带我去蹦极,之后他背我上了车。 而此刻,我回头看他,他正看着我。 眼里有挫败,有阴郁,有怒火,唯独没有温柔。 我没有趴在蒋蔚然身上。 而是把手放在他肩上:“不用了,你扶着我就行!” 蒋蔚然没有强求,更不会为难我。 他起身抓着我的胳膊,陪我一步步往前走。 然后,十几辆机车出现了。 这次速度很慢。 他们说:“恭喜然哥!” 他们说:“欢迎嫂子回家!” 他们说:“恭喜然哥!” 他们说:“欢迎嫂子回家!” 身后,是江汓车子发动的声音。 明明不大声,却震耳欲聋。 我和他,从前不适合,现在不合适。 我想过了断很多次,却割舍不下。 还是那句话,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 轻而易举地…… 放下。 佛说,人有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 …… 我属于生不对,死不起,还未老,心有病。 怨憎的人,避免不了会晤。 爱的人,已经别离。 我不想坐机车,蒋蔚然就扶着我往前走。 其他兄弟就用很慢的速度跟在我们身后。 我不知道会给人带去多大的难,但我没有办法避免。 现在我只能跟着蒋蔚然走,也只能拜托他们照顾一二。 雷虎给我的任务,我失败了,林菀被江汓折腾得半死不活。 她是身体受到折磨,而我是心死了。 回到蒋蔚然的地盘我才知道原来这里叫红馆。 一楼二楼明面儿上是咖啡厅,但到了三楼便是另外一种说法。 钟楚楚是他们的大姐,也算是除了蒋蔚然以外说得上话的人。 由她安排日常事务。 而蒋蔚然是安排外面的事。 他说,他想要雷虎的位置,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怎么计划。 唯一觉得不太靠谱的,是他还年轻,太年轻了。 一个人要想在江湖有一定地位,而且是很高的地位,没点年龄和阅历怎么行。 蒋蔚然才二十岁。 他怎么可能让所有人服。 ———— 在红馆住了小半个月,蒋蔚然请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来帮我看病。 可我每天仍然说话不多。 一天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每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不管是蒋蔚然还是钟楚楚,他们跟我说任何话,不是我不想搭理,也不是我不想回答。 而是,我压根就回答不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看我的样子挺着急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蒋蔚然找来的心理医生说,我的病并非一朝一夕。 我小的时候就有心理阴影,再加上生活经历,那一定是令人为难的。 之后,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 我跟蒋蔚然说:“你去找白岩,他是我心理医生。” 这句话显然是小半个月内我说过的最长的话。 蒋蔚然欣喜若狂,说绑也要把他绑来。 我放下筷子,看着碗里满满的饭菜,全是蒋蔚然夹的。 “他可能回g市了。” 白岩本来就是b市人,但他主要的事业是在g市。 蒋蔚然点燃一支烟:“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在火星,我也要把他弄来!你只信任他!” 没想到五天后,白岩真的来了。 他是从g市过来的。 我和他在单独的房间里,告诉他发生的事。 告诉他我看到的林菀,告诉他我和江汓以及蒋蔚然之间百分之八十的事。 白岩安安静静听完,给了我一张白纸。 “十分钟,画一副你想画的东西。” 我没有过脑子,选择用油性笔在纸上画画…… 画上,有海,有别墅,别墅外面是简易的花园。 花园内全是杂草,只有一支荼蘼花在边缘,随风摇曳。 只是寥寥几笔,见到的简笔画。 白岩仔细看个好久。 他说:“你没有安全感,你渴望自由,渴望家但觉得无助。” 我听在心里。 白岩的话让我彻底踏实下来。 他说得很对,完全说中了我的状态。 我很想有个长期落脚的地方,离开江宅之后,我一直飘零。 同时我又想自由,毕竟被江汓困了八年。 “我可以给你开药,但还是需要你自己调节,是药三分毒,你如果长期服用……会……造成身体机能下降。” 我朝他笑了一下:“可以,你给我开药吧!” 我就不信,什么病还能真的药石无医。 白岩给我开了药,不多,几瓶,每瓶不同。 接下来的冬天,我天天吃药。 蒋蔚然每天到我房间里来,每天一束荼蘼花。 明明不是花开的季节,他总有法子给我弄开,花开得正好。 我的房间永远是花香和药味。 短短数日,我瘦了一圈。 那天,蒋蔚然照常进来,放下花,把我抱住。 我正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冬日景象。 他从后面把我抱住:“带你出去!” 我摇头。 “妞,听我一次,成吗?”他把下巴放在我肩上,“外面空气新鲜些,乖,我陪着你,不用怕。” 我不想再受到任何刺激。 所以,我再一次摇头。 “别摇头!”蒋蔚然把我的身体转向他,面对面。 我想开口跟他说句话,可是说不出来。 “你要我怎样?把心挖出来给你好不好?”蒋蔚然的眼神很受伤。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向前一步抱着他,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凶你!”他拍着我的背,“乖,我带你出去,恩?晚上和楚楚一起吃饭?你连她都不想见么?那小崽儿天天吵着见你,都被我拒绝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哭,一直哭。 蒋蔚然叹息:“算了,不想出去算了。” 说着他放了手。 我一把抓住他,哽咽着说:“你别走!” 第77章 为什么不躲 我有些害怕,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但心里战战兢兢,感觉一根针掉了都会引起我的恐慌。 “好,我不走!”他认命了,“拿你没办法。” 是,在外人面前他就是个痞子,但在我面前他连脾气都没有了。 “我……跟你出去。”我喉咙都痛到难以发声,情绪像火药,易燃易爆炸。 蒋蔚然眼睛一亮:“真的吗?你真的跟我出去?” 我点头。 他直接把我抱起,原地转了好几圈。 我拍打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我下来。 结果他笑得特别欢快,完全不顾我难为情。 ———— 半小时之后,蒋蔚然把我抱上机车,他坐在我前面,朝后把我的手拉住环在他腰上。 “抱紧,我们出发!” 冬天很冷,但他唯一的出行方式便是机车。 他对机车情有独钟。 我也不在意,只是应了他的要求,满足他的期望,出来转转而已。 机车速度不快,他载着我到商场门口。 “走,给你买点东西。” 其实从小到大,我没有逛商场的习惯,很多东西都是别人给我买,不需要我挑来挑去。 但看他那么高兴,我也没有拒绝,点头答应。 他抓着我的手,直接往里面走。 我本来兴趣就不大,但还是勉强看了几眼。 然后,我看了几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蒋蔚然都第一时间带我过去把它买下来。 我也不推脱,只是道谢。 到之后,他带我到一家咖啡厅坐着,然后让一个小弟过来把东西都拿回去。 咖啡加了牛奶和糖,但还是苦。 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喝着。 蒋蔚然和我坐在同一边,他突然凑近,手放在我脸上。 “想吻你。”他眼中没有多的情绪,很干净。 蒋蔚然是个性格复杂的人,可以干净,可以满是杀气。 “可以吗?”他声音不低,但是有些小。 他认真耐心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别这样,现在……现在是在外面。”我看了眼隔壁桌的人。 蒋蔚然笑起来,酒窝很好看:“谁敢看,我挖了他的眼珠子。” 他声音略大,引来旁边的人瞩目。 一个女生娇滴滴地砸了一拳旁边的男人。 “你看看人家,多有男人味!你再看看你!” 那男人有些胖,连连道歉。 可他这一道歉,女人更火大了。 蒋蔚然摸了摸鼻子:“小荼蘼,我好像闯祸了。” 他的表情有些得意,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又开始装委屈。 我不知道怎么了,竟有些慌,不敢继续看着他。 可他笑过之后,捉住我的下巴。 “我可以吻你吗?”他凑近一点点。 我瞬间清醒过来,推开他站起来:“对……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蒋蔚然眼神中闪过一丝受伤,然后他咧嘴笑了,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 “嘘……别吓到别的人。乖,我不吻你,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我也知道是我刚才情绪过激了,现在消停下来,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抿嘴,把咖啡一口喝完。 大概我不是个好人,老是想起江汓。 我和他做过最亲密的事,这么能说忘就忘。 对他,始终是爱恨交织。 …… 晚上,蒋蔚然带我到餐厅,钟楚楚和小崽儿已经等着我们。 虽然小崽儿是王局的儿子,可我仍然喜欢他到心坎儿里。 或许觉得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所以一切都美好。 越是千疮百孔的人,越喜欢简单干净的灵魂。 “小,小,姨,姨,姨!”小崽儿说话还不利索,圆溜溜的眼睛就看着我。 蒋蔚然敲了敲他的头:“去去去,这么小就学着泡妞看美女,长大了可不得了!要学我,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 他说着还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 我心慌意乱,看向别处。 小崽儿噘嘴,手舞足蹈的,特别委屈。 他瞪着蒋蔚然:“小,小小,叔……叔叔,坏坏,坏坏!” “坏什么坏!”蒋蔚然拧了一把他的小脸,“臭小子,老子要是坏,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钟楚楚抬了抬下巴:“坐吧,你跟他说这个他怎么懂,这么小。” 蒋蔚然耸肩,拉着我坐到对面,顺手给我倒柠檬水。 “现在多教,以后陪我打江山!” 蒋蔚然正儿八经地在说话,我知道他注定不平凡。 蔚然终成风。 “别祸害我儿子。”钟楚楚似笑非笑,“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 蒋蔚然表情冷下去:“回头再说,雷虎身边有我的人,过段时间,等他收到更多信息之后再说。” 话题就此结束。 我保持缄默,这一切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一刻我们都没想到,吃完饭过后,麻烦就来了。 吃完饭,钟楚楚抱着小崽儿,蒋蔚然跟我并排走着。 刚走出餐厅就看到他的机车倒在地上。 他顿脚,拳头捏紧。 “你们先回去,我处理点事。” 钟楚楚对我说:“走吧,我们先回去。” “好!”我识趣。 所以,我跟钟楚楚带着小崽儿先回去了,我仍旧话不多,洗漱好吃完药就躺床上睡了。 半夜里,我听到楼下一阵喧哗,特别吵闹。 然后,还有砸酒瓶的声音。 惊醒,赶紧穿好外套出去,跑下楼。 蒋蔚然客厅里大吵大闹,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钟楚楚让小弟绑着他,不让他乱来。 可他一直嚎叫,很痛苦的表情。 双眼红着,脸色特别差 “瘾来了!”钟楚楚有些无奈,冷眼看着蒋蔚然。 我以为他已经戒了,毕竟都过了这么久。 钟楚楚说:“今晚他出去处理事情,又被人……” 瞬间想到江汓。 是他,一定是他! 要么就是宋斯年。 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再碰蒋蔚然。 小弟们把他绑起来,然后给他灌水。 我心惊胆战,心里对江汓的恨意更深了。 看着地上的蒋蔚然,他眼睛都红了,盯着我。 “小荼蘼,小荼蘼,你别怕,你别怕我!你给我一口,你给我一口,我保证不纠缠你,就给我一口好不好?” 我眉心都在突突突跳着。 钟楚楚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上去,我看着他,没事的!” “别走!别走!”蒋蔚然表情痛苦,“你别走,你别走,给我药,给我药!” 瘾君子的模样…… 我转身,走了几步。 可是走到我楼梯口又回去。 “你们去休息,这里有我。”我看了眼钟楚楚。 她想了一会儿,点头,把那些小弟叫走了。 凌乱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我蹲下去。 “蒋蔚然,我没有药!”我没有多的话说。 他怒目而视,特别愤怒狂躁,突然扑过来就咬在我脖子上。 钻心的疼,我没有推开他。 “你要我的血和命?”我看着他,心疼不已,“拿去吧!只要把那东西戒掉!” 蒋蔚然咬得更厉害了。 他完全不认识我一般,用了全力在咬我,疼得我眼泪直往下掉,可是又不能推开他。 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难以想象他最开始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疼得全身都在发抖,可还是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直到钟楚楚冲下来,一棍子敲在他后颈。 她给我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贴了纱布在上面,我发呆,还是说不出话。 蒋蔚然被他们弄到房间里,我推门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蒋蔚然的房间。 跟我想象中差不多,干净见到,没有书本,很空。 床头有薄荷糖。 我走过去坐在床上,拿出盒子里的糖,吃一颗在嘴里。 原来他一直都有。 现在他昏睡着,脸上有伤,酒窝不在。 我替他盖好被被子。 这辈子对不起我的人不少,伤害过我的人也不少,但蒋蔚然却是我最对不起的人,也伤害最深的人。 我知道我现在霸占他,耽误他。 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离开他是伤害,不离开也是伤害。 我去洗手间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你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自然是没有回答我的。 “给你添麻烦了!” 我无论在哪里,对别人来说,都是大麻烦。 这晚,我守在他床边一整晚,外面也下了一整夜的雪。 这年,第一场雪。 冬天,我在屋内心荒芜。 天亮的时候,钟楚楚来叫我去睡觉,尽管我放心不下他,我还是走了。 在自己房间里辗转,很久才入睡。 再醒过来,蒋蔚然正看着我笑。 他说:“外面雪很厚,下了一夜一天,要不要去看看?”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他没有说瞎话,确定他真的在,然后点头。 现在阳台,看着窗口,外面果然成了白色一片。 蒋蔚然点了一支烟:“今年第一场雪,还不错。” 然后,他摸到我脖子,他咬过的地方。 “我咬的?” 我点头。 “呵……为什么不躲?” “想躲,躲不了。” “守了我一夜。” “恩。” 他没说话,而是把烟吸到尽头,开窗扔了出去。 突然开窗,寒风吹进来,冷。 风像刀子刮在我脸上,也刮在我脖子上的伤口上。 “对不起!” “没关系!” “你……”我抿嘴,“戒了吧!” 第78章 比登天还难 “昨天,是江汓?” 蒋蔚然犹豫一阵,没有开口。 “是不是他?”我追问。 如果真的是江汓,我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 回应我的自然是沉默。 他的眼神在逃避我。 “行,你不说是吧?那默认了?”我顿了顿,“你不是想取代雷虎么?两个月,两个月时间,你别出门,把那东西戒了,然后再计划这事儿。” 蒋蔚然眼下有青色,憔悴的颜色。 “好。”他眼神特别坚定,“本来我已经戒掉,昨天出那事……” “江汓怎么能这么卑鄙!”我仰起头,咬紧牙齿才没有让自己失控。 蒋蔚然安慰我:“能戒掉,不用担心。” …… 不记得是之后的第几天,连续下了好久的雪。 好不容易风雪消停一些,我出去散步,却在一个街角的拐角处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脸。 她坐在角落,没有头发遮住她的脸,也没有帽子御寒,身上是薄衫。 “林……林菀?”我认得她的衣裳,更认得她的脸。 她手脚无力,坐在角落,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菀!”我蹲在她面前,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了。 果然是她。 她看到我的一瞬间,那表情简我终生难忘。 害怕,惊诧,恐慌,怨恨…… 全都有。 “你怎么在这里,走,跟我走!” 这后果,是江汓造成的。 …… 我把林菀带回去,给她衣服,让人给她洗澡。 她始终有些怕我,不敢正眼往我身上看。 我发现她身上除了伤口,还有被拧过的淤青。 等她洗完澡,我递给她一杯热水:“你想回雷虎那里么?我可以让人送你过去。” 林菀没有头发,我让人给她找了帽子,然后穿着我的衣服。 她骨架比我大些,但现在瘦了很多。 勉强能穿上。 我扶着她往沙发上坐。 “你别假好心!”林菀走路歪歪倒倒,“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手脚筋都断了,还有什么资格去雷虎身边!” 我没反驳,刚想让她暂时留下来,门外就有人报告说来了个开跑车的女人。 这里一般不会有女人过来,尤其是开跑车的女人。 显然跟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 但林菀一听,吓得哆嗦:“她来了,她来了,一定是她!她找到我了!她知道我在这里!” 林菀现在就像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炸开。 “谁?”我问。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断了手脚筋,根本不能行动自如,又跌坐在沙发上。 “她……她……” 我也懒得听,直接走了出去。 傅瑶靠在车旁双手环胸。 “人在你这儿吧?交给我!”傅瑶这次是纯正的红色唇膏,一张脸衬得白。 我不敢擅自让她走,毕竟这里是蒋蔚然的地方,而她是蒋蔚然的姐姐。 我装傻:“找谁?” “林菀!” 傅瑶今天的打扮尤其有艺术家的味道,身上的衣服五颜六色,像一块调色盘。 那么多颜色穿在她身上,愣是没有突兀和杂乱感。 “妹子,我也不跟你多说,你把人交出来!我当时辛辛苦苦从江汓手里救下来的人,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么?还明目张胆放我弟这里,怎么,真当自己是我弟媳了?” 傅瑶虽然玩艺术,但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她说话一向带着风情万种的味道。 “你想把她怎样?” “怎样?我当然是替江老板赎罪,治好这丫头,然后还给雷虎。”傅瑶很大方就说出了目的。 我自然不会相信。 她眼神里就从来没有真诚二字。 想起白岩桌上的那张支票,我也知道她是有多想要得到江汓。 “小丫头,我劝你,既然霸占了我弟,就不要还惦记江汓。你还小,不懂江汓想要什么,就算你知道他想要什么,也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她把腿一交叠:“你听好了,和同龄人才会成为最好的玩伴,你要是在江汓身边,只会给他带去麻烦。” 我庆幸我的枪放在了出租屋,不然真能一枪崩了她。 “听说你还勾引过江汓?结果他上道了么?雷虎请来的,可都是好老师!” 我嘴笨,在傅瑶面前完全没有反驳的能力。 “小丫头,把人给我,就当给江汓积德了。”傅瑶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给我,“喏,这才是你的!” “姐姐教你,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妹子,你的命不好,运也只有这样了,现在……你还不多积德,以后会死得很难看的!” 我只觉得头晕眼花。 乖乖听话地把糖捏在手中捏紧,可冬天,天寒地冻手指是僵硬的。 突然大力,把糖朝她砸过去。 “傅瑶,你别以为你和白岩那点勾当我不知道。他当初愿意治我,就是因为你的原因,我警告你,不要对我阴阳怪气的,我江荼蘼虽然没见过世面也不会玩手段,但是玩狠这种事,我不一定输给你!你想要江汓是么?那你光明正大去争取啊!我勾引他,是我下三滥,但都是下三滥,谁有资格看不起谁啊!傅瑶,姐,你什么货色你自己知道!” 我深呼吸,说话都冒出白气:“你弟弟现在这副鬼样子,你也脱不了干系,他出事之后,你有管过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姐……” “小蘼!”钟楚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听我的,把林菀交给她,别管这事。不是所有的善良都代表你心好。” 最后我还是听了钟楚楚的,现在我最信任的人除了蒋蔚然就是她。 当然,傅瑶没有进步,而是让门口的小弟把林菀带出来的。 林菀看到她特别恐慌,但还是被她塞进车里。 看着跑车绝尘而去,地上躺着一颗薄荷糖。 我拉住钟楚楚的手,又变得沉默。 本来对亲情没有太大感觉,生命中也很欠缺这玩意儿。 但是傅瑶和蒋蔚然,我是见过他们感情好的样子。 怎么就成了这样。 “然然晚上才回来,出去办事了。”钟楚楚开口,“你别老想着自己逞能,尤其是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很可能林菀就是她给你下的套,你要是不给她,她就能找到理由和借口弄你!” 钟楚楚是老江湖,至少比我道行深。 “恩,我想回出租屋取点东西。” 把枪和那个盒子拿过来,心里踏实。 里面,还有江汓送我的三把钥匙,虽然至今我不知道钥匙的用处。 但总觉得它能开启我不知道的什么秘密。 钟楚楚叫了俩小弟送我过去拿东西,其实也不多,就一个盒子,没有别的。 里面三把钥匙,一把枪,一手串,一项链。 这几样,大概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其他的可有可无。 但奇怪的是,这房间特别干净,尽管我很久没回来打理。 甚至,空气里还散发着香味,很淡,但真实。 所有的地方一层不然。 江汓? 他让人在打理? 我拉开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钥匙,没有枪,没有手串,没有项链。 我放在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银行卡和现金通通都在,唯独少了那几样东西。 我冷静了几秒,拿了点钱,拎着包出去了。 不找江汓,不找他。 他知道我会回来拿这些东西,所以他等着我找他,求他。 我偏不。 他都开着车撞蒋蔚然了,我还能怎样? 回去的路上,机车声伴着冷风,呼啸而过。 我把手放在兜里,但还是冷。 “去超市。” 买了食材,这是我头一回往蒋蔚然的地盘买东西,买了很多。 买了很多蜜饯和肉脯,想着这个对戒烟有用,也一定对蒋蔚然戒拿玩意儿有用。 …… 蒋蔚然戒那玩意儿的过程非常辛苦,时不时就被钟楚楚绑着,弄得浑身是伤。 每次,每次我都不敢靠近。 不是怕受伤,虽然脖子被他咬过,但绝对不是怕疼。 而是于心不忍。 这世上,母亲不忍看自己的孩子受苦,朋友不忍看自己的弟兄受难…… 我也不忍看蒋蔚然活受罪。 所以我离得远远的,每次听到钟楚楚上来说他又躲过一劫,心里就踏实下来,也安心睡着。 白岩给我的药我在继续吃,但越来越少。 我的情况并没有明显好转,依然会失眠,依然会焦虑,依然会忧心忡忡。 蒋蔚然喜欢上了蜜饯和肉脯,让我天天跟他出门去买。 我知道,他只是找借口跟我一起出去。 每天闷在房子里,心里总是局促的。 可那天我们提着袋子准备上机车的时候,傅瑶再一次出现了。 她的跑车就拦住我们的路,下车瞧了一眼,看到蒋蔚然手里的袋子。 “然然,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到这种市井小民的地盘闲逛的?”她讥讽,“我记得你以前连超市大门都不带踏的!现在还拎塑料袋?” 我皱眉,蒋蔚然把我拉住没让我上前。 “姐!”他叫她。 “还知道我是你姐?见个面比登天还难,你觉得你心里有我的位置?” 蒋蔚然哈哈大笑:“如果我有心,那心里肯定有你的位置,但是现在我的心不在我身上。” 第79章 包里没有药 我不想看到他们在大街上吵起来,正要劝阻,蒋蔚然已经拉着我上了机车。 傅瑶在我们出发前补了一句:“你跟她在一起,早晚会吃亏!会死在她手上!” 蒋蔚然沉默一瞬:“傅瑶,我宁愿死在她手上!心甘情愿!” 然后,他发动机车,飞驰出去。 东西自然在我手里,我拿着东西没办法抓他衣服,所以只能用头抵着他后背。 安全感不够,但总归有。 …… 第二天,蒋蔚然说天气太冷,带我和钟楚楚到山上去泡温泉。 b市的温泉都是人工的,但是很干净。 我本来没什么兴趣,但钟楚楚把小崽儿交给保姆,就拉着我收拾东西。 做母亲之后她变了,最开始见她的时候,她在王局面前战战兢兢,但是现在,她事事都很有主意,也很坚定,几乎不会犹豫。 可能,是因为做了母亲,所以性格多了点韧性。 一行几人到了山上,多加了个胖子。 这次但没有骑机车,而是不知道哪里找了一辆越野车,刚好一车人,还有两三个空位。 是胖子在开车,蒋蔚然说,他不碰车。 我们都没想到,会在山上遇到江汓和傅瑶,还有刚被接走的林菀以及雷虎。 她脖子上戴着一根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来,雷虎还真是对她宠爱有家。 她都这样了,他还把她带在身边,而且好吃好穿供着。 大概是上次我帮了她,所以她看到我,冲我笑了笑。 我的余光一直在江汓身上,直到钟楚楚把我拉走,进了女生温泉室。 身后传来蒋蔚然和雷虎打招呼的声音。 雷虎说:“恩,她身上有伤,我带她泡泡温泉,有助恢复。” 后来我就听不清了的,隔着门,把一切都挡在外面。 更衣之后便下了水,下水之后,我心神不宁,整个过程都心不在焉。 钟楚楚倒是闲情逸致高。 我泡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烦躁,穿好浴袍到更衣室,拿了钟楚楚包里的烟出了门到休息室抽烟。 就是几支烟之后,我听到了林菀的尖叫声和哭声。 然后是雷虎的暴怒声。 我掐灭烟头就往外走,这抽烟,是真的学不会,三根烟呛了我六七次。 刚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衣领。 雷虎愤怒的瞪着我:“你好大胆子!” 隔着面具我都能感受到他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我一头雾水,又有些晕烟,只觉得有大事发生。 “江荼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下毒害瑶瑶姐!” 什么? 傅瑶? “还有,你偷了我的项链!” 我定睛一看,果然,她脖子上那根价值不菲的项链已经不见了。 大事不妙,她们要么是真的误会我,要么就是故意找茬。 偏偏雷虎又那么信任她相信她,尤其,他现在当她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环视四周,蒋蔚然和钟楚楚都没有来。 “我没有!这里有监控吗?调监控!” 林菀哭成了泪人。 以前霸道的小太妹,现在成了柔弱小女生,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雷虎推了我一下,又拉回来,恶狠狠地说:“这里没有监控。” 她们果然是有备而来,还吃准了这里没有监控! 百口莫辩。 吵闹声太大,引来了工作人员。 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证据呢?”我弱弱地说了这三个字,“你说傅瑶中毒,那她现在如何?” 可能是见我很久没回去,钟楚楚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刚好看到这一幕。 我朝她看去:“楚楚姐,联系医生,这里有人中毒!” 我连什么能让人中毒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下毒。 而且,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钟楚楚表情变了,把双手放在兜里。 “不着急,死不了。” 我秒懂她的意思,她也明白这是一群人在做戏。 我情绪平静下来。 这时候,服务员把我的包拎了出来,说是雷虎的安排,要检查我是不是真的偷了项链。 我自然心里有数,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一分钟之后,他们从我的包里找出了项链。 而且,还有一包白色粉末。 一下子就找不着北了。 但我还是努力理智:“你是在我包里找出来的?照理说,如果我真的偷了它,那么我会放在暗格,至少藏起来,不会这么随手丢在里面。” 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辩解的。 其他人的表情微变,但雷虎仍然抓着我衣服。 “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点把戏,也不是没跟你一起待过!” 钟楚楚把我的包整理好,拉上拉链。 那项链就在服务员手上。 “我小妹怎么会偷这种东西?不过也就十来万而已。我小妹除了一串珠子一串荼蘼花项链以外,从来不戴任何首饰。”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雷虎刚要开口,林菀说:“她就不能拿去卖钱?” “钱?”钟楚楚更有底气了,甚至笑起来,“我小妹现在账户里的钱,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用完,为了这么点钱,冒风险?不至于。” 林菀咬嘴:“那,她下毒的事怎么说?药可也是从她包里找出来的!” “我没有做!”我掷地有声,“我犯不着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虽然我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做这种无厘头的事!” “这就是理由?”江汓从走廊口进来,“难以信服!” 他身后跟着医生,他们搀扶着傅瑶。 钟楚楚往前一步,江汓过来,捏住雷虎的手腕。 “雷虎,松手。” 雷虎松了手,江汓也放开他的手腕。 “信服?我的东西被人拿了还没找他算账,现在……”我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要让人信服是么?那么好,刚才查了我的包,我包里有东西,我认了!那是不是也要查一查林小姐和傅小姐的包?这才公平!贼喊捉贼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蒋蔚然提着钟楚楚的包出来了,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对,钟楚楚的包也接受检查。” 他和钟楚楚交换眼神,两人都很有底气。 我瞬间觉得有救了。 钟楚楚的包里自然是没有的,轮到林菀,她脸色有些不好。 但蒋蔚然把另一只手上的包往桌上一甩,拉链拉开,直接往外倒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药。 我正踌躇,看到她的口红。 走过去,拿起那支口红看了好久,终于确定上面的是白色粉末。 “虽然,她包里没有药!但是!她口红外壳上沾了!我怀疑这就是让傅瑶中毒的东西!可以拿去验证一下?” 蒋蔚然笑:“真不知道你这么聪明是跟谁学的!” 说罢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下意识一躲,反而看到林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是我擦粉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是粉底。” 我咬牙:“那你把这上面的都吃掉?” 果然,她没再说话,脸憋得通红。 钟楚楚拍了拍手:“林菀,你好大的胆子!” 雷虎把凳子一踢:“你们……” 那些服务员带着保安全都过来把我们拦住。 看来,雷虎在这里还能说上话。 我都并不占优势,很可能把白的被他们说黑。 “我没做就是没做!证据也不够,你们在我包里搜到药,但林菀口红上的粉末怎么解释?现在还不能排除她诬陷我的可能!” 余光刚好看到江汓点了一支烟。 蒋蔚然敲了敲桌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听我一句,如果我们想弄死人,尤其那人还是我非常了解的人,我姐,就不可能用这种方法!还有!林菀小姐,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和我姐站在同一条线上,就不应该用这种蠢办法帮她!她是受害人,怎么说都不为过,但你……你伤还没好,又想被折腾?怎么就学不乖,这么容易被利用?林菀,念书那会儿我就了解你,不应该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我很难想象蒋蔚然这么理智,他一向二不挂五,但现在很严肃,严肃到让我觉得他随时会行为过激。 林菀听了蒋蔚然的话,有些动容,但她还是死咬着不放,说她口红上的是散粉。 蒋蔚然往前几步,刚要发火,江汓把烟头一扔。 “到此为止!”他就这四个字。 “然后呢?”我冷笑。 他看向我:“林菀,你下毒,想过后果?” 林菀往雷身后缩了缩。 蒋蔚然笑:“还有,就算追究责任,也是我,作为她弟弟,追究责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替我做主了?当我不存在?啊!” 我扯了扯他的衣服:“没事,误会澄清了就好。” 林菀的脸色都煞白。 我于心不忍,却又知道不能再容忍。 她既然做到这样的地步,不惜污蔑我,和傅瑶联合起来做事。 那么,我不应该心软。 “小荼蘼,你希望怎么办?报警?还是……” “不要,不要报警!”林菀大喊。 她本来就是有案底的人,再进监狱,恐怕没那么轻松。 雷虎怒声:“我看谁敢!” “哈哈哈,算了我没打算追究!”蒋蔚然忽然和颜悦色,“你们走吧!” 第80章 应该没受伤 不明白他怎么就轻易让他们走。 “谁都不准走!”雷虎明年过嘴角往下拉着,如果不是因为脸被面具遮挡了一半,恐怕我们能看到一张狰狞的脸。 我嬉笑起来:“不走,真去监狱?” 落井下石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但现在看到林菀,我总觉得当时我把她放给傅瑶是放虎归山。 雷虎仍然护着林菀:“这次是误会,江小姐要得寸进尺吗?” 刚好,江汓揉了揉鼻梁骨,掀起眼皮,充斥着狠厉的眼神朝我飘过来。 再一次被雷虎锁定。 蒋蔚然从服务人员手中夺过那包药走到雷虎面前。 “那不然我替我姐姐讨回公道?”他手指捏着那包药,“我说,算了!我不追究!不然,你希望这包东西出现在哪里?警察局?” 蒋蔚然很冷静,也很笃定。 他不想追究林菀的责任,尽管我不明白理由。 碰巧,我和江汓对视了一眼,毫无征兆。 这一刹那,火光四溅。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我的表情也应该还算精彩。 钟楚楚适时拉住我:“走,去后面休息!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温泉的后面有一处休息室,是简单的竹屋。竹屋一向冬暖夏凉。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是非之地,点头准备跟钟楚楚走。 可是,服务生把我们拦住,不让我们走。 “让开!”钟楚楚嘴上是南瓜色的唇膏,看起来气色不算好,但经久耐看。 蒋蔚然抓住我的手,却又在我转头的同时把手松开了。 “你过去等我,不要担心,不会有事!” 原来他是要说这个。 我点头。 雷虎还是不想放我们过去,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心肝宝贝。 “让她们去!”江汓开了金口。 雷虎和江汓尽管有过节,但至少在今天,他们应该站在同一条阵线。 商人重利,但他们重的是自己。 所以,我和钟楚楚走出后门,到后面的竹屋里去。 依稀听到外面有动静,但我不敢妄加揣测,倒是钟楚楚闲散下来,让服务生送来一套茶具,悠闲地开始煮茶。 我心重浮躁,没有她风雅。 “你知道然然为什么不追究?” 我靠在竹椅上吸气呼气:“傅瑶是他姐。” “错。”钟楚楚是个机灵人,“他要不这么做,雷虎和江汓不会让你走出这座山。” g市真小,泡个温泉都能泡成这样。 胖子陈家尧推门进来,头发全是湿的。 “哦,完事儿了,傅瑶那女人,简直是恶鬼投胎!怎么能有这么厉害的女人!”陈家尧端起钟楚楚泡的水一饮而尽,“拿药,是她自己让林菀弄杯子里的,项链也是她让林菀……” 我和钟楚楚对视一眼,只听到他继续说:“她是吃定了然哥拿她没办法,就算事情败露,然哥也不会怪她。谁让……然哥是被她一手带大的。” “摆明了她是在碰运气,坑到你了,你就进监狱,下毒可不是什么好的罪名!” 我现在才开始后怕,心里一阵一阵揪得难受。 我这点小聪明,跟傅瑶比还差得老远。 “现在他们怎样?”钟楚楚把茶水递给我一杯。 半口茶喝下去,胃里热起来。 身在屋内,不知外面天地。 但愿蒋蔚然不会被那两个老江湖为难。 “刚才我送傅瑶去医院,你是不知道,医生给她洗胃的时候,那叫一个嫌弃。” 闹了半天,是陈家尧带明傅瑶去的医院。 蒋蔚然足够紧张他姐。 我放下杯子:“我去洗手间!” 现在只想清静。 沉寂了那么多年,突然面对这么多事情,就算我再强大,也架不住接二连三的兵败如山倒。 况且,他们都是山,我是小卒。 我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绕到后面的走廊,在走廊尽头,靠在墙上。 有的人心里压抑习惯抽烟,有的人压抑习惯喝酒。 我偏偏烟酒不爱。 所以,我只能靠新鲜空气,只能靠自我调节。 但偏偏,有人不让我安静。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不敢抬头。 “抬头!”他知道我知道他来了。 我想起丢失的东西:“我正要找你,我的枪,我的手串,是你拿走了么?” 江汓薄唇微张,他一字字咬得并不清晰。 他说:“你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些?” “对,还有那三把钥匙!”我咽了咽唾沫,“还给我!” 不明白为什么江汓的神色缓和不少,但眼神仍然严肃而认真,似有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间,我们没有见过面。 他朝我伸手:“过来我抱,有没有重?” 我身后是墙,没有退路。 “瘦了。”我直接回答他。 可是他朝前走来,手按在我腰上:“空口无凭,抱一下才知道。” 还没征得我点头,他放在我腰上的手便一用力,另一只手迅速放在我脚弯下面,往上一抬,把我抱起。 因为人的惯性,也因为我我对他的习惯。 所以,我搂住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味道和感觉,铺天盖地的眼酸。 “轻了。”他很快把我放下。 当真只是看看我有没有长胖?双脚沾地才真的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说我轻了。 “不应该过得很好?”他讥讽,见不得我半点把柄。 当初是我自己做的选择,现在差点被人诬陷,丢尽了脸。 我嘴硬:“就是过得很好,所以才有闲工夫减重。” “减重?”江汓食指碰到我胸口,指尖稍稍用力,“再减就没了。” 这混蛋! “抱歉,我该过去了,不然他们得到处找我!那些东西,你要是喜欢,就先放你那里吧,但我还是希望你尽快还给我。” 江汓说:“重五斤再找我拿东西!” “你霸道!”我躲开他的手指,“是你让我走的,现在又管我!” “管你……”江汓收了手,“不管你,你会过得好?” “小荼蘼!原来你在这里,找你半天了!”蒋蔚然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头发被抓得有些乱,跟刚才不一样。 他自动忽视了江汓,牵起我的手就往回走。 江汓却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胳膊。 蒋蔚然要用力一些,带着年轻气盛,带着不服输。 “江总,请你放开我女朋友。”蒋蔚然拉着我往前走。 我以为江汓会用力,但是他没有,他放手了。 我把手从蒋蔚然手中抽出来。 “我自己走!” 蒋蔚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拉疼你了么?” 我摇头,他的确比江汓要用力。 “走吧?”他央求道。 正要回应,眼前一花,江汓一拳揍在蒋蔚然脸上。 蒋蔚然踉跄几下,也反应过来,转身往江汓身上扑。 可他不是江汓的对手。 江汓的完全没留情,每一下都打在蒋蔚然身上。 “你们够了!打什么!加起来都年过半百了,能不能别老动粗!”我过去拉江汓,可完全拉不动,又拉蒋蔚然。 我只希望他们两个不要受伤。 三天两头身上有伤,再怎么样的人也受不住。 可是不知道他们谁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开,然后江汓移交踹在蒋蔚然身上。 蒋蔚然打架是很厉害,但江汓打架带脑子。 “行了!我走!你们别打了,我走!” 我边说边往走廊外面走。 就听到有谁一拳打在了墙上。 我没有回头。 正没走几步,手被人抓住。 蒋蔚然拉着我,走得摇摇晃晃,一路走出了走廊。 我不敢推开他,怕他摔在地上。 我也不敢回头看,怕看到江汓的眼神。 回了竹屋,蒋蔚然嘴角都在流血。 我替他擦干净。 钟楚楚端了茶给他。 胖子埋怨地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疼吗?”我半蹲在他面前,“你也是,明明知道江汓是个疯子,你还跟他较劲做什么!” 蒋蔚然摸着我的头发:“没事啊,妞,不算什么!我喜欢的东西我自然要争取不是么?” 无可厚非,我没有跟他辩论。 江汓受伤么? 我站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他应该没事吧,那么大个人了…… 但思考几秒,我还是出去了。 走到走廊口的时候,一股烟味飘散过来。 我并不陌生这味道。 往里面一看,果然是江汓靠在墙边抽烟。 他的侧脸有些落寞,外套就搭在肩上,袖口挽起哦,一副显然模样。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片头过来,下一秒,便把手里的烟头扔了。 “没事吧?你……” 他应该没受伤。 “有事。”他的回答很干脆,又点起一支烟,“过来,离我近点。” 我依言过去,离他尚有一步的距离,便被他拉过去按在墙上。 “我怕你疼,刚才没有用力拉你,你走得倒干脆。”江汓的头偏着,“是不是我不用力,你就不知道疼,你就得寸进尺,你就要走?” 我完全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离得那么近,我不敢看他。 可是,他一下咬在我鼻子上。 不重,很轻。 但是我鼻子都酸了。 “你……你耍流氓!” 江汓嗤笑:“对你,应该狠心一点。” “你还不狠心么?” 他说:“从来没对你狠心过,小蘼,你才是狠心的那个人!” 第81章 喝一杯暖暖 呆愣着,鼻酸着。 明明以前我在江宅的时候,那么风平浪静。 就算我弄脏了他的白西装,他也只是罚我不准进画室。 可是一转眼,斗转星移般的变化。 我狠心么? “我没有狠心,我只是心疼我爹妈!还有许彦文。”我眼泪婆娑,“江汓,可能我父母有错,但许彦文罪不至死啊!” 我背负的罪责越多,灵魂越不堪重负。 他们终究因我而结果。 “那是意外。”江汓不愿承认他的过失,“你把这些全算我身上?” 不算么? 他亲口跟我说,如果我父母出事了,他养我长大。 可是现在他要推脱这责任。 “许叔现在g市,他很好。”江汓说,“你要不要回去看他?” 许叔…… 如果不是江汓提起,恐怕我都忘了,在这世上,我尚有一位亲人。 上次见他,是他痛失许彦文。 “不用!如果你不想管他,麻烦你让他自生自灭。如果你还有那么点怜悯心,江总,谢谢你,请你允许让他到我这边来!他儿子因为而死,如果真要算账,我应该尽孝。” 江汓错愕一瞬:“真心话?” “真心话!” 他低头继续吻我,吻在我嘴上。 阔别已久的触感,我挣扎无果,视线模糊。 “你混蛋……呜呜呜……” 过完这个冬季,就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可我还是习惯哭鼻子。 江汓吻在我脸上,吻着我的眼泪。 “他有没有吻过你?”他的气息在我脸上,连睫毛都是在发痒,“嗯?有没有?你们有没有做过……嗯?有没有做过?” 他是在侮辱我么? 除了他江汓,还有谁会强迫我? 我摇头不愿回答,因为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他都问我了,就说明他不信我。 他笃定了我跟蒋蔚然有苟且之事,问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回答我。”他轻咬我耳垂,“他比较厉害,所以你舍不得回来?” “你别乱来,江汓,这里是外面!”我知道他咬我耳垂的意思。 他偏爱这里。 而我偏偏耳垂最容易受到撩拨。 哪有他这样的人,明明都不在一块儿了,但每次遇见,他总会用这样的方式宣告他的占有欲。 他把我提起来,手一捞。 “你可以大声喊出来!” 然后,咔哒一声,听到解开皮带的声音。 “不行,不能再这里……”我又急又气,可是推不开他。 “呵……”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 我不解地抬头,他眼中清澈。 他把我的手捉住放在他腰处,他并没有解开它。 暗自松了口气;。 但他一直盯着我,在打量,眼神暧昧。 反倒是我,被他撩拨得心智不见。 “混蛋,江汓,你混蛋!” 他嘴角朝一侧弯起:“混蛋又如何?你避之不及,是怕离不开我?” 我拧紧眉头。 他说:“小的时候,一声一声叫我江哥哥,怎么没见你怕过。” “你既然没受伤,就放开我。”我推开他。 江汓手往他身边,轻言:“伤了,伤得重,你帮我看看?” 流氓行径! 可他勾住我的脖子,就把我拖着出了走廊。 我对这里并不熟悉,但是他轻车熟路。 拐角处有几间房。 江汓踹开一间房门,拽着我的手没有丁点儿松开的意思。 “江汓……你别乱来。” “别乱来?”他把我扔在床上,不等我起身便压下来,“你留最后一个字就好。” “你……” 他怎么能出尔反尔,放过我又把我抓回来,就像我是囚犯,而他是闲散的将军。 放了我,看我跑,好不容易跑到城门口,又亲手将我抓回去。 而他见到我的目的,就只是为了…… 咚…… 外面有人踢门。 “嫂子,你在里面吗?” 我刚要出声,江汓邪气地笑着,把我衣服扯开。 “嫂子?” 江汓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狮子,爪子按在我身上,嘴凑过来…… 他没有一口咬死我,而是慢慢享受我的垂死挣扎。 “嫂子?你在不在里面?”是胖子的声音。 江汓手一扯,将我衣摆拉高,把我即将说出来的话卡在嗓子眼。 “怎么不答应?”江汓压住我的腿,“你不让他进来救你,是因为你也想?” 我摇头,可是摇头有什么用。 “嫂子……”陈家尧又敲了敲门。 江汓见我表情痛苦,也收起笑,说了句:“滚。” 门外没了动静,我松了口气,但立马又因为江汓的动作回过神来,捏紧身下的床单。 江汓不满我的动作,皱眉。 “放松……” “不!” 他忽然变得有耐心,吻着我耳垂:“乖,放松。” 眼泪顺着眼角往外面。 他凭什么为所欲为! “你和他做,也哭?”他语气轻蔑,“我一手带大的人……” “江汓,你混蛋!” 他嗯了一声,朝下吻在我脖子上:“嗯,我混蛋。你和再多人睡了,我也稀罕。” 僵硬得再也动弹不了。 他在胡说些什么! 可是,他眼角为什么湿润了。 “分开。”他握着我的腿往旁边挪。 轻言细语变得粗重,那一下,他眼里掠过质疑。 他还是知道了,知道我和蒋蔚然并没有什么。 他对每件事,都了如指掌,所以在碰到的那一下,他就知道,我上一次,还是跟他。 动作缓慢起来,我头一低,把头埋下。 …… 之后,他抱着我。 我赌气转身背对着他,那双手从后面缠上来,吻在我后背上。 “你……”我想下床,反手要推开他。 可是他用腿把我压住。 “你还是我的。”他吻一下,我颤抖一下,“我一个人的。” 因为我从来不热衷这件事,包括跟他。 “所以江总是要给钱么?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应该按钱算?” 他沉默几秒:“你想要多少?” 我抿嘴,也不跟他客气:“不如把枪还给我?” “好。”他情绪病没有起伏,“剩下的东西,一次一样?” 该死! “好啊!我笑起来,好啊!这次一把枪,下次什么?把手串还给我么?” 江汓的腿动了动:“嗯。” 江汓,地狱十八层,第十九层是你。 ……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竹屋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在抽烟。 我突兀地进去,让气氛微妙起来。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么?”我打破沉默。 蒋蔚然脸上的伤深究还在,但被处理干净。 他朝我一笑:“小荼蘼,你还跟我回去么?” “回啊!”我莫名挤出一个笑。 蒋蔚然笑:“晚上有篝火晚会,喝几杯,暖和暖和。”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陈家尧不知道闹什么脾气,“我下山去医院,顺便看看傅瑶。” 边说他边往外走,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的样子。 我本就站在门口,挪到门边,挡住去路:“陈家尧,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多说什么,我是我,蒋蔚然是蒋蔚然,你不要把对我的怒迁到蒋蔚然身上。” 陈家尧朝蒋蔚然瞥了一眼:“让开,我走了!” 然后,他果真走了。 屋内就剩下我们三个人,蒋蔚然把手里的烟放下:“妞,过来坐!” 他脸色并不好,大概是陈家尧跟他说了刚才的一幕。 我是个不要脸的人。 许多事情,越努力想要做好,效果就越糟糕。 比如爱情,比如你与我的关系。 还比如,越想要行为举止自然,越有些做作。 我佯装淡定地要喝茶,却莫名开始咳嗽,溅了一地水。 钟楚楚重新给我倒上一杯,可我总感觉,连茶水里都是江汓的味道。 “没关系。”蒋蔚然摸了摸我的头,“没关系!晚饭多吃点,然后好好休息。” 忽然就热泪盈眶。 忘记是从哪里读来的诗,诗曰: 我高大是因为你觉得我高大,我干净是因为你用好眼睛,用干净的目光看我。 在你简单的温柔里,我也简单而善良。 加入你忘记我,我将无人知晓地死去。 人们会看到我的肉体活着,但寄居在里面的僵尸另一个人。 他阴沉,愚钝,乖戾。 蒋蔚然便是那个看我的人,他用干净的目光看我,我便是干净的。 他在用他的方式,给我另一种可能性,让我罪恶感减轻。 …… 夜晚,篝火开始。 江汓和雷虎林菀也在场。 阿城也在。 还有一些陌生人。 天寒地冻,大概所有人都需要抱团取暖,所以大家都乐意加入。 我连余光都没有落在江汓身上。 我心中犯难,选择是人世间最难的事。 人是不是真的有前世,是不是真的有转世。 如果有,如果是。 我前世是否罪大恶极。 前世,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有话说:若你是高僧,那我便是你殿前的一炷香,焚烧着,陪你度过一段沉寂的时光。 沉寂的时光,是我痴痴的一生。 或许正是这样,所以这一世,我注定欠你。 欠你们。 局中,我喝了很多酒,前所未有的状态。 不知道是第几杯的时候,蒋蔚然轻轻抓住我的手腕:“我替你喝,好不好?我冷,喝一杯暖暖身。” 真拙劣的借口。 他面前明明有一杯酒。 但我还是点了头,笑着把手中的酒递给他。 第82章 风雪夜归人 不知道该什么表情的时候,那就笑吧! 笑总是没有错的,尤其是自己人在身边的时候。 蒋蔚然喝下酒给我夹菜。 其他人几杯酒下肚便开始跳舞。 他们认识不认识的都搅到一块儿。 蒋蔚然乐呵呵的把我的杯子放在他的另一边。 雾色蒙蒙,他拉起我就站起来,绕着篝火跑,越跑越快越快越笑…… 我知道我笑比哭还难看。 脚下穿的是平底短靴,鞋底薄,跑起来石子会硌脚。 其他人见我们那么欢乐,全都在欢呼,也跟着跑起来。 江汓没在队列里,他在不远处的栏杆上靠着,手里夹着烟,目光深沉。 我没多看他,也不敢看他。 前世他欠我那么多,大概今生是来还债的。 你知道么…… 我们都还没有见过海,就知道该在海滩上用手指写下姓名圈个爱心;还没有见过山,就知道要在登顶时高高跳起雀跃欢呼;还没有尝试初恋,就知道它必定夭折。 重要的是,我们还没有见过海枯石烂,就明白一意孤行会粉身碎骨。 人总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 而我现在,只知道只要江汓愿意,就永远有人醉笑陪君三万场。 他有这本事,我从来不怀疑。 例如,傅瑶就是其中一个。 但他宁愿一个人,这一点我很意外。 可能他天性喜欢孤独,又可能他确实不爱这一出。 可是,他在我身上施虐的时候,又令我产生他钟爱情事的错觉。 永远不要妄想看透另一个人。 尽管他的心都剖开来给了你。 那也很可能,是他粉饰过后的东西。 那晚,我就这样跟着蒋蔚然跑,在寒冷的冬夜,竟然跑出了汗水。 最里层的衣衫贴在后背,有些不适,但风吹过,又有别样的感觉。 蒋蔚然喘息着抱我抱紧,将我的头按在他怀里,然后跟我笑。 所有人都在鼓掌,隐约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蒋蔚然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而我跟他好般配。 闲言碎语虽然不用听在耳朵里,人们可能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是,钟楚楚走了过来,她嘴里咬着烟,咬在嘴角处,火光在脸上,似乎成了最开始认识她时候的那个年轻的样子。 那时候,她战战兢兢跟在王局身边…… 在卫生间里,说谢谢我替她赶走王局的上一个。 她说,她喜欢王局。 “小荼蘼,在想什么?”蒋蔚然拧我的脸,我下意识躲开了,然后他的手就僵住。 给他找台阶下,我把脸凑过去:“小气,好了,给你拧一下!” “哈哈哈……”他顺着台阶哈哈大笑,揉了揉我的头发,“不拧,舍不得拧你,摸一下,摸一下……哈哈哈……” 我们都口是心非,都在演戏。 可是,全是用真心在应付。 稍有不慎,跌落山崖,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好了,秀什么恩爱啊!知道你们好!”钟楚楚声音挺大。 我和蒋蔚然相视一笑,只有对方知道彼此眼里是什么,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那一眼有几分真。 眼角余光看到江汓手里的烟头被他扔在地上踩灭。 之后,又喝了几杯酒。 我的头有些昏沉,他们吵着要做游戏。 江汓带着阿城往屋内走,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江总,一起吧!今晚的游戏特好玩,这大冬天的,升升温,咱抽纸条接吻……赢了的让输的做事儿,多过分都行,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江汓没做回应,继续往前走。 但他们似乎不死心,非觉得江汓不在气氛上不去。 或许,是因为江汓很少扎堆这种事,所以他们非想拖他下水。 最后,不知道是谁的什么话,让江汓回心转意。 转身回来,每一步都踩得缓慢,在黑夜里,篝火燃烧着,他像风雪夜归人。 归来了这个临时的队伍。 好巧,他们给他留的位置,就在我们对面。 刚好对着我跟蒋蔚然坐,他神情闲适,而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否自然。 不必刻意表现,我说过,越是想表现得自然,越是适得其反。 可明明前不久我们还在同一张床上,现在要我怎样忽视他那么真实的存在。 “来,我们把男女的名字分开写,自己写自己的名字,写完分开,男士在一个盒子,女士在另一个盒子。一会儿主持人抽。” “为了让大家更熟悉一点,为这个游戏做准备,我们先做一个小游戏热热身。” 然后,这人说了游戏规则。 林菀一直在雷虎耳边私语。 之后,他起身说自己不胜酒力,就带着林菀先走了。 在场的人自然挽留了几句,但没人真的敢强迫他。 雷虎提起一瓶酒灌进嘴里,转瞬,那瓶子就空了。 依稀能看到,面具下那张脸上,不悦和不耐。 他喝完,拍了拍江汓的肩膀:“江总慢耍!” 江汓只扬起眉,阿城便起身,挡在雷虎和江汓中间。 雷虎最一咧,笑着走了。 林菀跟在他旁边,走路仍旧像没有骨头那般。 热身游戏便是划拳,很简单。 一群人大概有十几二十个,分成三组,五六个人一组。 蒋蔚然发话,说我的酒全都算在他头上。 我抿嘴笑,没回答。 阿城端着酒杯过来,非要和我们划拳。 然后,我连连输,每次都是蒋蔚然一个人喝,没多久,便满脸红。 我拉着他衣袖让他别喝了,他醉醺醺地说着没事。 但我不想他再继续喝下去,明摆着阿城是看准了我不会玩。 “我喝,我自己输了我自己喝!” 我把杯子抢过来,然后自己喝。 蒋蔚然从来不会对我强势,他什么都依着我。 我一杯一杯喝着,头晕的时候一抬眼,我看到江汓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啊晃啊…… 热身游戏无非就是让所有人多喝几杯,待会儿做游戏特才放得开。 我头晕得不行,靠在蒋蔚然肩上。 开始抽纸条。 第一把是女士抽男士。 我把手往箱子里一抽,看了半天没看到上面是什么名字。 蒋蔚然把纸条一把夺过去。 “哟,我近水楼台啊!” 说完就把纸条塞兜里,然后把我拉到人群中间。 其他几个女生也抽完了,跟男士们配对好。 主持人一喊开始,一个吻便落了下来。 这个吻,跟以往的吻不同,跟以往我体会过的所有的吻都不同。 我头晕脑胀,知道是在游戏,但已经不知道为什么游戏会成了这样。 感觉快被吻得窒息,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可我没有力气推开吻我的人。 我隐约听到欢呼声,也隐约听到,吻我的人边吻我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不想再忍着……” 他一只手放在我腰上,一只手托着我的头。 我能感觉到他吻得特别认真。 可是,我不会回应,我不习惯他的方式,也不懂他的章法。 我似乎更习惯另一个人。 一吻结束,我们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最后一名。 刚好在中间,逃脱了惩罚。 钟楚楚是第一名,她很厉害地把男方吻肿了嘴唇。 阿城递过来柠檬水的时候,我才方有清醒。 看向对面的人,他刚才好像没有参加游戏。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姑娘抽到他。 他眼神阴郁,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及他半点骇人。 移开视线,柠檬水喝到一半,脑子还有点晕乎。 第二局开始,是南方抽女方。 我心里一直打鼓,只希望不要抽到我。 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珠子转过去,蒋蔚然看着我正笑得开心。 很久,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得这样开心了。 酒窝在他脸上,是最好看的点缀。 他,是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能让所有少女都为之犯罪。 “你真好看!”我知道我在说醉话。 蒋蔚然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脸上:“小荼蘼,你知道刚才吻你的人是谁么?” 我低头,他的手松了一些。 “是你!”我轻声说,“我知道是你,这只是游戏,我不介意。” 然后,他的手松了,我放在他脸上的手也自然落下去了。 “你只当游戏?” “嗯。”抓起那瓶柠檬水,把剩下的全部喝完。 真酸。 蒋蔚然一把抢过我的瓶子,手往我脖子上一伸,凑近:“如果我现在吻你,你还当做玩游戏么?” 我拼命摇头,可他已经凑过来。 吓得我急眼,直接推他。 他笑,严肃而认真地笑:“对不起。” “不不不……”我垂头,“是我对不起你!” 男士们都抽完了纸条,我忽然听到主持人在念我的名字。 猛地抬头,有个男人已经朝我走来,笑得奇怪。 蒋蔚然站起来,可主持人适时地说:“既然是游戏,就要尊重游戏规则。” 这时,江汓走过来,把手上的纸条往主持人手上一塞。 主持人看了一眼:“江荼蘼?” 我呆愣,怎么会有两个江荼蘼? 多的那个,哪来的? “既然纸条是她的名字,那人我带走!你们自便!” 然后,我的手被人拉住,紧跟着被拦腰一抱…… “不要跟过来!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话,江汓是说给蒋蔚然听的。 第83章 原来是故人 然后,阿城过来拦住了他们,保驾护航。 被江汓抱到下午的房间,他脚一勾,门关上了。 没有让我双脚占地,而是直接进了浴室。 置身在温暖的浴缸里时,我的意志以为自己是在大海浮沉。 海水,是温热的。 我不想挣扎,就仍由我自身沉浮,一双手在我身上游荡,替我抚走满身的疲惫和肮脏。 天很黑,海水很暗。 周围,是哗哗的流水声。 我很疲倦,舍不得离开这水。 可是在水渐渐变凉的时候,一双手把我捞了出去。 然后身体腾空。 眼皮很重,睁不开,看不到任何东西。 直到落在很软的一处,我便彻底没有了意识。 转瞬,我被困在一处牢笼,想逃避。 逃避即自由,即使是刚出户口又如狼穴的飞蛾扑火,但也值得一试。 人说,请享受无法回避的痛苦。 可是,不回避即会自焚。 “小蘼,小蘼……” 有人推我。 睁开眼,江汓蹙着眉,嘴唇上起了褶皱。 “哭了?噩梦?” 他摸着我的脸:“梦见什么?大灰狼?” 我一滞,摇头。 然后被人搂进怀里。 睡眠灯开着,窗帘是合上的,我不知道几时几分,只能想起前不久我还在外面跟他们玩游戏,蒋蔚然吻了我。 然后就晕晕乎乎,喝了好多柠檬水,没有加糖的那种。 “梦见什么?还是那个梦?” “没,不是……” 还好那是梦,只是梦。 “那是什么?”他对这问题穷追不舍。 满心的委屈蜂拥而至,我没看他,但我知道他的视线都在我脸上。 “我梦到,我被关在牢笼里,出不去……” 嗓子里被塞了一团烧着的煤炭,哑得不行。 江汓手指弯曲,勾住我的鼻子:“出不去?天底下还有你出不去的地方?” “对,出不去!”我掩面,但哭不出来。 他搂着我:“我带你出去?” “不用!”我闭上眼睛继续睡。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也许是我听错了。 宁愿着一声轻叹没有入耳,也宁愿我一觉醒来身边并没有危险。 眼角的疤痕还在,心磨灭不了的痕迹。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动静,身后的人闷哼一声,似乎很痛苦,我想睁开眼,可一只手把我眼睛捂住。 然后,被子盖住了我的头,我动弹不得,睡着过去。 …… 林菀的尖叫声把我惊醒的时候,我身边的人已经走了。 她靠在房间门上,双眼惊恐。 房间门怎么会开着?林菀又怎么会在这里?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地上竟然一摊血迹…… 我大惊,没多想就跳下床。 看着那滩血迹,我总也出不了声,腿一直抖。 “怎么了?”蒋蔚然跑到门口,往屋内一看,自然也看到那滩血迹。 他赶紧进拉着我往门口走。 林菀走路还有些不方便,她只能扶着墙往外一点点挪。 蒋蔚然仅仅拉着我的手,我还在因为他吻过我的事而心里有隔阂。 确实是我拧巴了。 可我脑子里还有那滩血迹。 “我的包呢?”我看着蒋蔚然。 他倒是一本正经:“楚楚帮你收着的!” “我去拿手机,给阿城打电话!” 可是,阿城的电话根本就打不通,无法接通。 我又试着给江汓打,同样的结果。 最后我跑到温泉山庄的接待处,问服务人员有没有看到江汓和阿城,他们摇头。 那滩血迹是怎么回事…… 想起昨晚,那只遮住我的眼睛的手,那声闷哼,把我盖住的被子…… 这时,林菀慢悠悠扶着墙过来,嘴唇泛白:“虎哥也不见了。” 晃荡着出了大门,外面还留着昨夜篝火喧嚣过的痕迹。 寒风凌冽,我诚然不欺。 裹紧衣服,蒋蔚然的表情复杂。 “小荼蘼,要不要再睡?现在还早,去我房间?” 我看向远处,浓雾缠绕山,根本看不清远处。 我知道雷虎和江汓有事,但没想到这么突然,就又…… “你见过阿城吗?” 蒋蔚然挠头:“没有,昨晚……你走了之后,我也回去睡了。” “今天下山?” “嗯。” 后来这山上的收尾工作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回去的路上,我满眼都是鲜红。 地上的红。 十几个电话拨出去,有给江汓的,也有给阿城的,但没有一个接听了。 蒋蔚然由着我,由着我像疯子一样嘴里念念有词。 我知道,这一趟回去,我又免不了找白岩给我拿药。 否则,我白天夜里都不得安宁。 …… 回到红馆,蒋蔚然犹豫再三才联系白岩。 而白岩听完他的叙述,口头开了药方让蒋蔚然照着去买。 我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画面。 一会儿是海滩,一会儿是江宅,一会儿是夜色,一会儿是我租的房里…… 零零碎碎的东西最让人疯狂。 我甚至听不进去他们说话。 偷偷拜托钟楚楚去大厅江汓的下落,然后,几天后,我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钟楚楚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穿着红色高跟鞋,鞋尖往地上一敲一敲的,发出骇人的声音。 “江汓,被一个女人带走了。”钟楚楚眼皮一抬,“这几天,你算是白担心了。” 她用明眸皓齿告诉我,我可笑愚钝。 “哪个女人?” 他身边除了傅瑶,还有谁? 钟楚楚双手环胸:“你当姐姐我本事通天?江汓的事,没人知道得比他自己详细,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这么点东西,全告诉你了。” 我傻愣愣地点头,这个冬天冷得出奇。 江汓到底还要给我多少惊吓和惊喜。 钟楚楚尖下巴一扬:“算了,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打听过了,那晚是雷虎把江汓暗算了,本来江汓也能应付,以他的身手没什么问题,但他不想惊动你,就……” “果然是这样,谢谢你,楚楚姐。” “不用,然然最近在医院守着他姐,估计明后天就能出院了,这事儿闹的……” ———— 林菀找到红馆来的时候,是雷虎的小弟送她来的。 她现在只能勉强走路,不能支撑太久。 “江荼蘼,你们把虎哥弄到哪里去了?”林菀一手被小弟托着,另一只手指着我,“别耍花招!” “你知道雷虎昨晚有行动?”我只关心我想关心的。 林菀头戴假发,身如无骨,面容憔悴,模样狼狈:“是,我确实知道,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你没出息,勾搭不到江汓,他只能自己来!” “深仇大恨?”我咧嘴,“红馆现在不接待客人,请离开!” 我下了逐客令。 本来蒋蔚然就事情缠身,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没想到林菀又给了我一个重磅炸弹。 她说:“雷虎,就是当年被江汓塞进监狱的那个人!和王局一起进去那个!” 那晚的事突然在我心间起来了,虽然过去小几年,但那晚给我留下的记忆是永生难忘的。 这么说,雷虎就是林菀当年那个金主。 难怪,难怪他要戴面具,更名改姓逃到b市来。 难怪,难怪他还是对林菀这么深情。 原来是故人。 还果真情深义重。 “送客!”我也不留情。 就算林菀带了小弟来,也架不住红馆人多势众。 他们走了,留下我慢慢消化那个消息。 当年江汓和宋斯年把他们整得太惨。 但,雷虎只判了这么点时间么…… 还是说…… 我懵了头…… 他,根本没入狱! 他是逃犯! 我看着钟楚楚,她也一脸了然模样。 但是,眼里是落寞。 我知道,她想起了王局。 王局现在还在监狱里。 “小蘼,要么,我把雷虎搞进监狱,要么,我要把王局弄出来!不然……我不服!” 她捏紧拳头,人都在抖。 很久没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但现在她眼里有不甘和恨。 我怎么就忘了,她是恨江汓的。 “楚楚姐……” 我拉着她的手。 她捏紧,捏得我手疼。 “小蘼,以后我做什么,你别管,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我……” “你别说了,楚楚姐!”我心跳得非常快,脑子很乱,“你不要犯傻,你斗不过江汓的!雷虎准备了那么久,都没能……” “你别管!”钟楚楚捏紧我的手,“你叫我一声姐,那我们是姐妹,但江汓,是江汓!如果你劝我……” 我没法再开口。 蒋蔚然回来的时候,满身疲惫。 他守着傅瑶连续几个晚上,回来就吩咐谁也别打扰,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再出来,是第二天傍晚。 他身上还穿着当时的衣服,头发一团糟。 第一件事,他把我拉进他怀里。 身上,有一点点味道。 他奔波忙碌的味道。 “妞,我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让他吃点东西。 可他没动,愣是抱了我很久。 “你姐出院了?” “嗯。”他顺着我的背轻拍,“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 “有没有想我?” 我不吭声。 “有没有?”他不死心。 我如实回答:“有担心你,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 他笑起来:“吃饭。” “嗯。” …… 风平浪静几天,又有人找上门来。 这次倒不是找茬的,而是送枪的。 那人说:“江总给江小姐的!” 第84章 把场子撑着 我手心潮湿。 江汓果然说话算话,他说,一次给我一样东西。 这次,他把枪给我了。 迫不及待就问那人:“江汓人在哪里?” 那人没说话,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 盯着枪,它是我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精巧,偏重。 这枪送来,是不是意味着江汓现在没事? 嗯,是应该没事,他正在某个女人的温柔乡里。 而雷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 年前的某个夜里,我踏雪散步,路灯都成了冷冽的色调。 没有下雪,但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惹人心碎心荒凉。 有一串串杂乱的脚印,是行人匆匆路过的铁证。 或许,明天一早,这些证据就不复存在,被新的积雪覆盖。 脚印会被覆盖,但有的东西永远不能。 摸到眼角,虽然手指感受不到,但我知道那里有一条疤痕。 也不知道想什么就让我想得这样出神,以至于前面两道刺眼的车灯射来的时候我差点吓得跌倒在地。 身后突然传来一群人跑来的声音,我惊得左闪右躲。 他们在雪地里,也疾步如飞。 直到,他们拦下了那辆车。 车的后面也有人追来,很快把车子围在中间。 他们举着火把,手里提着油桶。 然后,他们朝那车子泼汽油。 冬夜本就无味,所以汽油被泼出来的时候,空气中有了腐烂的感觉。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竟忘了跑开。 鬼使神差的,我想知道车里是什么人。 可是距离有些远,车又被人围住,我看不清。 隐约觉得,这车内有什么是跟我有关的,东西或人。 我站在路灯下,看着路中央的场景,就像在看一场电影。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女人。 辨别不出她的年龄,头发高高盘起,白色成套洋装,胸口别着胸针。 脚下,是一双尖头高跟鞋。 踩在雪地里,明明是寸步难行,她却气场十足。 暗红色的唇膏在雪和衣裳的衬托下,白色里的红,视觉冲击极大。 “我儿子在睡觉,你们有什么胆子惊扰!”她开口,字正腔圆。 连我一个路人,都被震慑到。 有举着火把的人说:“我们找你儿子要人,你要是不让他出来,我们就烧车!” 双方都不是好人。 那女人受伤的戒指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毫不夸张。 她抬手碰了碰头发:“你们嫌命长,或许我可以帮忙。” “哼,反正你这车已经被泼了汽油,有种你就发动车子!” 虽然我没什么常识,但我知道,这车一旦启动发动机,肯定会炸了。 遇到这种事我本来应该避之不及,赶紧离开现场,可偏偏挪不动步。 忽然那车子的后座突然废除一个东西。 那东西很小,但反光。 根本就看不清,就看到站在女人面前的一个人应声倒地,脖子上还有血痕。 血流在雪地里,融了一滩污秽。 所有人都惊慌起来。 那人自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足以吓到所有的人。 “江太太,请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只是想知道虎哥的下落!” 江太太? 原来这女人的夫家姓江,好巧。 但…… 虎哥? 是雷虎? 她的鞋跟陷了三分之一在雪地里,双腿笔直。 “无可奉告!”那江太太用尾指的指甲刮了刮下巴中央,“刚才我儿子只是警告你们,如果再不离开,就不是用扣子明星招呼你们这么简单了!” 躺在地上的人还在发出痛苦的声音,那些人低声议论几句,还是抬着人走了。 而我也没有再看下去,转身往回走。 这一幕,在我脑海中回旋一夜,甚至梦里,也不断重复。 第二日清晨,我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披上衣服按照昨晚的路线去到那里。 车不见了,大概是被拖车处理掉,反正,它不能再开,总不能是开走了。 地上还有杂乱的痕迹,也有血迹。 然后,有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在冬日清晨的阳光下,灼灼生辉。 我知道很无厘头,但我还是把它捡起来了。 是扣子,应该是昨晚差点要了那人性命的扣子。 它挺干净,没有血渍,也没有雪渍。 银色,很好看。 收进兜里,从没有有过这样的习惯。 再回到红馆,蒋蔚然刚起床,见我从外面回来,打量我一番,问我到哪里去了。 “我出去转了转,起早了,屋里太清静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笑着:“妞,你上楼让楚楚把东西拿给你,今天我们得出去!好事!” 好事?这么久以来,蒋蔚然还是第一次跟我说什么好事。 眼前云开雾散。 上楼,钟楚楚拿了一个盒子给我,盒子里面是崭新的衣服。 深蓝到水蓝的渐变颜色。 “有什么事?需要这样隆重?”我看着钟楚楚。 她笑着:“雷虎失踪了,然然把他手底下的大部分弟兄都收到了麾下,红馆的规模大了!” 我哑口无言。 蒋蔚然这是梦想成真了? 我换上衣服,穿上钟楚楚给的高跟鞋。 把旧衣服捞在手里的时候,摸到了兜里的那枚扣子。 把它去出来攥在手心里,以免洗衣服的阿姨弄丢了。 莫名就喜欢这枚扣子,想把它留下来。 …… 蒋蔚然依然是骑着机车载我去雷虎之前的地盘的。 他钟爱机车。 钟楚楚坐着车,驾驶室是胖子。 到了那里,后院。 好多人都在,一口一个然哥。 他拉着我走到中间,手不曾放过。 “叫然哥有什么用,喏,叫大嫂!” 那些人齐声声地叫着大嫂。 我挣了挣手,尴尬又难为情。 他悄悄跟我说:“第一次吧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给点面子?” 我看着周围乌泱泱的人,他们全是雷虎培养出来的干将。我也明白,今天蒋蔚然势必要把他们给整服。 “大嫂,说句话呀!” “大嫂表个态!” “是啊,大嫂!” 我耳多全是喧嚣声。 蒋蔚然在我手上捏了一下,力道不重,但让我回神。 “你们……你们以后,好好跟着然哥,他不会亏待各位。” 我被推到风口浪尖,怎么可以不替蒋蔚然把场子撑着。 余光看到钟楚楚在不远处的笑。 吃饭的时候,就在这地方的开始他们的第一顿饭。 中途,蒋蔚然端着酒杯站起来,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 “各位,既然走到了今天,拿不得不说几句。”他用年轻的声线和行为,开始了他对主权的宣告,“这杯酒,我敬你们!我知道你们有的跟了雷虎很久,从在g市的时候就跟着,这跟我没关系,你们以前那些烂摊子能扔就扔了!如果,你们愿意,就把自己手里的酒喝了,以后抛头颅洒热血,全是兄弟;如果,你们不服,喏!这把匕首……” 他说着把刀尖猛地扎进桌子。 “不服的把它拔出来,弄死我!” 蒋蔚然打架我是见过的,像现在这样玩儿狠我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遭遇的事情,比普通二十岁的少年,多多了。 静止几秒后,钟楚楚首先一个端起酒杯,干了。 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都开始喝酒,然后一口一个然哥。 他好像比印象中更高了。 那年初见,他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说,他喜欢我。 脸上的酒窝,让人想伸手触摸。 而此刻,他眼中蔚蓝的大海有了波涛汹涌的前兆。 另一边的钟楚楚碰了碰我,我会意,也端起酒杯,对蒋蔚然说: “然哥……” 他笑了,哈哈大笑。 从那天起,雷虎的这处地方,成了红馆的地盘。 蒋蔚然让钟楚楚在这边住着,钟楚楚很乐意应着,虽然她有孩子,但她或许只把孩子当做王局给她留下的念想,而没有别的多余的什么。 蒋蔚然喝得醉醺醺的,临下桌,他抽掉那把匕首交给我。 他说:“帮我收着。” 我刚收下,他又说:“以后他们见到这匕首,就知道你比我命还重要。” 手里的匕首差点落在地上。 还好没人听到这话。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吓到你了?” “没有!”我把他拉住,怕他走路歪歪倒倒摔了。 钟楚楚还在和那群小弟喝酒,只能由我扶着蒋蔚然到房间里休息。 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上,准备去给他拧毛巾擦擦脸,被他反手拉住。 他口齿不清:“小荼蘼,那匕首,你要是不喜欢,就用来把我的心挖了!听到没!我的心,挖了!挖了!” 哭笑不得,想起高考过后,他来找我,在酒店,说那手串的意义。 “挖了,挖了你就死了!”我推开他的手,“我去给你拧毛巾,顺便倒点蜂蜜水!” 我只能做这些很卑微的小事来回报他时时刻刻的付出。 “好,你记得回来!我等着!”他眼中是红色,还有困倦。 可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替他擦了脸盖好被子,我把那把匕首放在了他的床头。 你给的,我承受不起,欠你的已经太多了,没命还。 下楼,钟楚楚还在喝酒,我一个人穿过后院,走出前院大门。 漫天飞雪,好冷。 把手放进羊毛坎肩的小兜里,摸到了那枚扣子。 第85章 演不下去了 凛冽刺骨的冷风刮到身上。 那枚扣子在我手心里从冰凉变成温热。 雪在飞着,我靠在房子的墙上,安安静静看。 这世上天天有人达成所愿,例如今天的蒋蔚然。 也有人天天痛心疾首,例如没有出现的林菀和不知所踪的雷虎。 那么,江汓又在哪里? 昨晚那群人去找江太太要雷虎,真有这么巧么? 那个江太太提到自己的儿子,那么,他儿子…… 不会,应该不会这么巧。 我跟江汓待了八年,没听他提过他的母亲。 再搜索记忆,小时候去江家,似乎我的视线里也只有江汓…… 但,我父母应该是去拜访江汓父母的? 对江家,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大嫂,外面冷,进去坐?泡热茶吧!”一个小伙走到我旁边,手上夹着烟。 应该是出来抽烟透气的。 我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想起来他是那天跟着钟楚楚接我回家的那小伙,正是他骑机车赶在蒋蔚然车子前面的。 也是他在钟楚楚生产那天,送我去的医院。 “是你啊!”我笑起来,“楚楚姐还在喝么?” “没有了!”他吸了一口烟,“已经睡下了,给她弄了醒酒茶。” 我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好歹也稍微熟一些了,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有些不妥当。 他用夹着烟的手挠挠头:“大嫂,你叫我包子就行!” 包子? 我没忍住笑出声,他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有些难为情。 “我爸妈没什么文化,说我妈怀我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包子……然后,就给了我这个小名,后来他们……”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就没有了。 我适时转移话题:“包子,屋里有吃的么?我刚才没怎么吃饱,想再吃点!” 包子想了一下:“然哥一早就吩咐了,说如果大嫂中午没吃好,就吃两颗薄荷糖,不能吃食物。以示……以示告诫,以后要好好吃饭!” 脸上瞬间烧起来,温度飞速上升。 蒋蔚然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很了解我么? 我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包子,干脆转身往里面走:“不吃了,我喝茶就行!” 倒不是使小性子,而是真的难为情。 “他……他为什么跟你这么说?料定我会找你要吃的?”我进了主屋。 包子跟在我身后:“不是,他让家尧哥跟我们所有人都说了!” “咳……”我嗓子忽然痒了一下,“我自己来倒茶,没事的,你先忙别的事吧!” 他再待下去,我的脸能烧起来。 “没事,大嫂,你不嫌我抽烟呛人就行,我就待着吧,也能陪你说说话!不然然哥起来看到你一个人在,他会说我们没把你照顾好!” 只能点头。 包子泡茶,我喝茶,倒是没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然后,我得知,他才十七岁,还未成年,但是很早就出来社会了,打工无果,被老板和欺负,只能选择这条路。 这条路,只要你不要命,你就什么都有。 “还好然哥对我们大家都好,什么都给,也照顾我们!不会真的让我们没命!但越是这样,我们越愿意为他拼命。大嫂,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然哥虽然只有二十岁,但他的胆识谋略和义气,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的!” 蒋蔚然很好,我知道。 我看着包子,听他讲话,他眼里有对蒋蔚然的崇拜。 虽然,在江汓眼里,蒋蔚然只是个混混,但在别人眼里,蒋蔚然而年纪轻轻,拥有丰功伟绩。 …… “哟,喝着呢!”我正有些犯困,蒋蔚然推门进来,“妞,拿着!” 咣当一声,一个东西被他扔在桌上。 那把匕首。 蒋蔚然正盯着我笑得灿烂:“不准再丢了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坐到我身边来:“再丢,我就不要你了!” 心里一颤,他眼神竟然特别严肃和冷淡。 “哈哈哈……”他笑,“哄你的,我不会不要你,你也不能不要它,懂吗?如果我有事不在你身边,红馆的人认得它就会听你的话!不然你以为我喝酒的时候把它亮出来做什么!好玩儿?单纯吓唬他们?” 我把那匕首宝贝一样抓在手里。 倒不是真的觉得我会用到它,而是觉得蒋蔚然说的,和他做的一样。 他真的是用生命在护着我,每一步每一步,都有考虑我。 所以,他这份心意,我即便不愿意承受,也不得不拿着。 “其实你可以不这样的。”我没有丝毫底气。 他点起烟:“老子高兴怎样就怎样,老子说过了,第一眼就特么喜欢的姑娘,不用命护着还能咋整?” 包子在一旁噗嗤笑出来,蒋蔚然瞪了他一眼,把他赶出去了。 “妞,下午都做什么了?有没有趁我睡觉,偷偷的……” “没有!”我推了他一把。 他假装被我推倒,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手捂着心脏:“啊……救命,谋杀!谋杀!” 我气得把匕首掰开,朝他虚空地一晃:“不准求救!你就是喊破大天也没人救你!” 他故作惊恐样:“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啊!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好吗?求你别杀我!” “不好!”我故意凑近,刀尖放在他胸口,轻轻挨着。 他从惊恐变得委屈:“我给你所有的钱都不好吗?那……再加上我全部的爱,这些够不够?” 委屈的眼神深了些。 他手指捏住刀尖:“如果还不够……再加上我这条命!妞,所有的钱,全部的爱,还有这条命,都是你的!” 我突然怕了,也演不下去了。 害怕他的眼神,和他说的话。 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所以我收了刀就要起身,可他快我一步从后面把我抱住。 然后,他的前额靠在我后背上。 “你不用拒绝,拒绝也没用!” “不是……我……” “你什么你,嗯?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吗?你给我听好喽,好好在我身边待着,直到你真的铁了心要走,走了就别回来!不然你不准离开!我不会逼你,但是我尽最大可能,控制我的行为,好么?” 他多厉害的人啊! 年纪轻轻收了红馆。 可是他现在就这么卑微地跟我说话,哪里还有中午在饭桌上的时候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他是个大男孩。 “好!”我摸到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蒋蔚然,我不是不懂事的人,你本可以不这样供着我,所以,我应该感恩。” “我不要感恩。”他急了,像我撒娇,“你怎么能这样啊?不带耍赖的!谁要你感恩了,我要你的爱!我要你的人!你现在可以不给,但是我希望你一天一天慢慢改变,不然我就……” “好了好了!”我叹息,“外面那些人看到你这样,还怎么服你!” “我不管!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在你面前这样,我乐意!” 真傻!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要惩罚我,不给我东西吃,让我吃薄荷糖?”我换了话题,佯装生气,“你说,为什么!” 蒋蔚然哈哈大笑,伸长脖子在我脸上快速吻了一下:“真饿了?那走吧!带你吃东西去!” 我被那一吻,吻得心情复杂。 但还是觉得,跟他去吃东西总比跟他待在这里要好。 “想吃什么?”他牵着我。 那后院里有几个小弟在抽烟,见到我们都低下头,没敢往这边看。 “难道你还亲自下厨?”我没好气地问。 骄傲的眼神瞬间从他眼里散发出来:“呵?你难道不知道我那年离开g市过后都做什么了?哦对,也是我的过失,没有告诉你!总之!做饭的手艺,我是很棒的!” 哑口无言。 余光看到那几个小弟都忍着笑。 被蒋蔚然拉着进了厨房,他让我站得远远的,说油烟太重,但又不允许我出去,一定要让我看着他完成。 我只能站在角落,看着他的背影。 他很利索地开始操作,确实惊叹到了我。 没多久,几样菜就弄好了。 锅里的饭也蒸熟。 他说,饭一定要蒸的,比煮的好吃。 然后他推开厨房门朝院子里的几个人喊了一声:“来,端饭!” 说完拉着我往饭厅里走。 只能舔着脸跟上,虽然觉得麻烦到他们挺不好意思的。 不到一分钟,包子和其他两三个人就把菜端来。 包子眼馋:“然哥,能不能也赏我们一口?” 蒋蔚然鼻子都朝向天了:“想吃?” 他们点头,同时说想。 蒋蔚然满脸骄傲:“自己做去!” 我在心里一直笑,替包子他们委屈。 “然哥……就一口!” “不行,我做给你们大嫂吃的,你们好意思动筷子?自己做自己做,不想做就叫厨房里师傅做!” 他们灰头土脸地走了。 蒋蔚然替我盛好饭,然后给我夹菜:“尝尝,色香味俱全!” 我半信半疑,多少还是有期待。 吃进嘴里…… 真的,他没有夸张,厨艺很棒!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我,眼里带着期待:“如何?” “嗯!”我故意没表情。 他眼里的光暗淡几分。 我咽下菜,舔了舔嘴:“很好吃!然哥你真棒!” 旁边的人瞬间眉开眼笑。 第86章 会不会有诈 可能是我贪心,很久没有见过谁真诚的笑,所以这一刻我也心里舒坦。 难得的胃口好,吃了很多。 蒋蔚然说,既然我这么喜欢吃他做的菜,那他以后经常给我做。 瞅着他很久,还是败给他的眼神。 ———— 偶遇江太太那天,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蒋蔚然不让我老是在室内待着,让我有空出去转转,我就承担了一部分采购的任务。没事出去买买茶叶咖啡豆之类的东西。 他没有给过我钱,他知道我不会要。 但他禁止我买价格贵的东西。 春节之前那天,蒋蔚然在新的那边红馆安排事,我拎着包准备买点新的茶叶,过年才够用。 想着大过年的,也就到了好一点的茶叶铺子去采购了。 结果,就遇到了江太太。 她坐在贵宾区,面前摆了好几样茶,对面坐着侍者给她倒茶讲解,让她品选。 见我走进去,有人招呼。 而我的视线总离不开江太太,觉得她像谁。 那晚太黑,我并没有很清晰看她。 但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五官无可挑剔,举手投足总有自己的风味。 不是我无理,而是她让人移不开视线。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侍者又问了一遍,脸上带着笑。 我这才回神:“红茶,新鲜点的,谢谢!” 冬天喝红茶,可以暖胃降燥驱寒。 这话一出,江太太竟然回过头来。 她眼神平和,根本不是那晚耀武扬威的样子。 果然是茶能够平心静气么? 见到我,她的眼神似乎飘过一丝疑虑,却又很快回过神。 “小姐您贵姓?跟我到这边来,您坐,我去取几款茶您先尝尝。” “我姓江!”我走在她旁边。 刚好,江太太又转过头来,这次的眼神,又不同了。 我抿嘴,坐下。 刚好,能隔着帘子看到她的背影。 “这款茶我要十斤!”她声音不低,底气很足。 对面的侍者笑得更好看了:“江太太好品味,这是今年冬天的主推红茶。” 也是红茶? 等侍者给我取茶叶,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江太太身上。 “我儿子喜欢,有什么办法,买来伺候他的。” “哎呀,江太太这么年轻,儿子才几岁吧?”那人奉承几句。 江太太摸了摸头发:“他不小啦,都二十七了。” 剩下的全是侍者故作惊讶故意奉承的声音。 二十七…… 江汓不正好二十七么? 巧合,一定是巧合。 江太太提着茶叶要出去的时候,路过我旁边,朝我看了一眼。 我朝她笑笑,不敢冒昧过去问她儿子的名字。 “太太,先生说茶叶不用太多,他习惯喝咖啡!”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进来,“您上次找的那个泡咖啡的小姑娘,先生说……他不满意。” 我看到江太太的脸色阴了下去。 然后,她又看向我。 我一怔,侍者刚好取了茶过来坐在我对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江太太竟然倒转回来了。 走到我面前。 “姑娘,冒昧打扰了!你刚才说,你姓什么?” “我……”我起身,“我姓江!” 她上下打量我几眼:“能不能麻烦江小姐帮个忙?” “您请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晚我见过她霸气的样子,所以现在有些怕她。 “刚才无意间听你要茶,江小姐懂咖啡吗?”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也根本没来得及撒谎,点了点头。 “略懂一二。” 以前犯错,总给江汓煮咖啡。 江太太和颜悦色,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江小姐的茶,要和我一样,双倍量!记我账上!” 然后她抓住我的双手:“江小姐,我知道很无理,但我也直说了,见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觉得你气质吸引我,总在哪里见过,我夫家也姓江,即是巧合也是缘分。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我确实跟你有眼缘,也很喜欢你。能不能请你,煮咖啡给我儿子?” 我懵了,即将过年,我哪有这个闲情逸致和时间,就算我同意,蒋蔚然也是绝对不同意的。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把你当咖啡师看,我总觉得,你煮的咖啡,我儿子会喜欢。” 我呆愣着:“冒昧问一句,您儿子……” “我儿子整天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所以……我才想方设法,让他开心一点。”江太太提到她儿子,我也动了恻隐之心。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我需要和蒋蔚然以及钟楚楚商量。 江太太立马笑起来:“那这样,三天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到时候你告诉我结果,好吗?” 我点点头。 最后,我还是把买茶叶的钱给她了,不占人便宜,是最基本的做人原则之一。 她倒没勉强,笑得和善,说她儿子在车上,不喜欢接触外人,就不多聊了,也不方便送我。 我自然笑着说没事。 …… 提着茶叶回去红馆之后,蒋蔚然也刚好回来,正在后院和钟楚楚说话。 我找到合适的机会把这事儿说给他听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江太太一定是看上我了,想让我给她当儿媳,所以他坚决不同意。 “可是我每天游手好闲也不是办法!再说了,那个江太太,怎么看怎么也是爱子如命的人,不可能这么武断就让外人……” 钟楚楚倒是同意,她劝说,让蒋蔚然允许我做我想做的事。 的确,我总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还有用。 蒋蔚然很严肃地看着我:“要去可以,年后去,并且让包子跟着!” 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让步,所以只能点头。 …… 三天后,我裹着西瓜红色的大衣如约出去了茶铺。 江太太已经在里面坐着喝茶。 见到我眼睛一亮,起身过来。 “江小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怎么样,我们快人快语,你同意么?” 我也不磨叽,说出了我的要求。 一,过年后。 二,有人跟我一起,但他只是在屋外等着,并不进屋。 毕竟煮咖啡时间也不需要太长。 江太太爽快答应,并且把她的住址告诉我,让我年后过去。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红馆大部分已经转移到这边来,然后蒋蔚然把咖啡厅对外营业。 但我们晚上依然住在之前的地方。 他戒毒成功过后,人稍微胖了些,也精神了,充满活力。 二十岁的小伙。 过年的时候,整个红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傅瑶也来了。 这是下毒事件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没有大度到跟她打招呼,她倒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艺术家状态。 身上穿着最时髦的衣服,风味十足。 就算是隆冬季节,她也穿得特别花哨,中长款紧身毛衣,长靴裹着笔直的双腿,鞋跟高到让人生畏。 “姐,你还真是活菩萨,请不来。”蒋蔚然朝她飞了一记眼刀,“坐呗,菩萨。” 傅瑶莞尔笑:“你这儿哪还有我的位置,再说了,我忙着全世界办画展,没闲工夫。国内过年,国外可没这玩意儿。” 蒋蔚然耸肩:“随你。” 这个年过得热闹,但每个人都心有所想。 蒋蔚然想尽法子让我开心,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带着我去外面放烟火。 满天的绚烂,他笑得比孩子还开心。 他握着我的手,跟我说新年快乐,跟我说他的愿望,是新的一年里,我天天开心。 “哪有人的愿望是这样的!”我嘲笑他。 当然,我也有感动。 他把下巴一偏:“你不懂,你开心了,我心情就好,老子心情一好,搞什么都顺!明年,我要干大事!养你!让你锦衣玉食!” 我笑起来。 然后他静静地看着我,满眼都是烟火和我。 ———— 年后,包子骑着机车带我去到江太太的住址。 很规矩的一栋别墅,四四方方,没有多的棱角装饰。 这别墅的主人大概特别正经严肃。 门口一早有人等着,管家模样。 我让包子在门口,然后跟着管家进去。 他也不多话,直接带我到操作间,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陈列。 我点头,洗手操作。 前后没有花太多时间,出了操作间的时候,我才稍微打量整个大厅,冷冷清清的,没有多余的人,也没见到江太太的儿子。 “咖啡就由我拿上去给先生了,江小姐无事可以坐坐!” 我自然不想多留,毕竟包子还在外面等着,所以委婉拒绝了。 但还没回到红馆,就接到江太太亲自打来的电话,说她儿子非常满意那咖啡,让我一定要继续过去。 不谈钱,谈的报酬是,满足我一个心愿,只要她能办到,无论什么心愿都可以提。 我说:“江太太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报酬,让我有点用处就是对我的肯定,让我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您儿子喜欢就好!” 江太太也不是个客气的人,让我以后有空就过去。 我答应下来。 而心里,也有些好奇,好奇她儿子是怎样的人。 江先生…… 我曾经,也认识一个江先生。 可是他现在,不知所踪。 包子在前面问:“大嫂,你说会不会有诈?b市这么多咖啡师,为什么……” 第87章 要原汁原味 有诈? 我没想过,毕竟江太太给人的感觉太厉害,她真想对一个人怎么着,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而且,她儿子,是可以用一枚扣子作案的人。 所以我完全不接受包子的阴谋论。 …… 回到红馆,蒋蔚然嘴里叼着烟在看球赛。 我开他玩笑,说他居然还有体育精神,谁知他一本正经告诉我,说他高中可是校园球类运动一霸。 我嗤笑,他学习成绩的确很好,没有继续念书,是他的选择。 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没错。 “小荼蘼,今天怎么样?见到她儿子了么?帅不帅?”他说着递给我一瓶酸奶。 我把实况跟他说了,他哈哈大笑,说我居然这么不受待见。 但我知道,他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本来他就不赞成我去,可他不想我不开心,所以勉强答应,心里多少是悬着的。 但现在他的顾虑完全没有了。 人就是这样,总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的权利放在别人手中。 ———— 第二次去的时候,我见到了江太太,她特别热情,拉着我聊了几句才让我煮咖啡,还到操作间和我随意聊天。 言语中,她无意问了我家里的状况,我含糊其辞,转移了话题。 这操作间特别利索,多余的东西没有,该有的全都有。 “您儿子有跟之前的咖啡师说过么?他的口味喜好?” 江太太顿时满脸愁容:“说过,但他是个死脑筋,喜欢的东西就一点不能变,一定要原汁原味!他总说他们弄的味道不对。这不,你跟他也是缘分,太巧了。” 我点头,若有所思。 “咖啡尽量少喝!”我没话找话,“其实宁愿喝茶也不要喝咖啡!” “我儿子确实不爱喝咖啡,但他不是行动不便么?所以……坏脾气就来了,什么怪癖也都来了。” 我能感觉到她对儿子满满的心忧。 再强大的女人,对儿子也是柔情似水的。 “咖啡,还是让管家帮忙端上去么?” 江太太点头,抬手让一直守在操作间门口的管家进来。 他端走咖啡,江太太也跟着出去。 我洗手,然后出去。 呆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楼上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不喝!出去!滚!” 听到这五个字,我如遭雷击。 这声音,我分明很熟悉。 想辨认,却又没办法再有机会听到他说话。 是吗? 是他吗? 是我认识的那个江先生吗? 可我没有勇气问站在不远处的江太太。 她自然也听到了声音,满脸的挫败。 我很想问,是不是下次我不用来了?没有下次了? 她不说话,我也不好离开。 只能,干等着。 “大嫂!你没事?”包子竟然出现在大门口,他也是听到了那声音。 我摇头:“没事!” 这时候,江太太才反应过来,脸上重新挂起笑:“见笑了,我儿子以前虽然为人冷淡,但也不会无故发脾气。腿伤了之后,就……” “不要紧!” 这时,管家端着杯子碎片下来:“江小姐,麻烦你再重新做一杯。” 不是不喝么? 变卦真快! “好,稍等!”我重新走进操作间。 第二杯咖啡做好,江太太亲自端上去。五分钟之后,楼上没有动静。 我明白没问题了,跟管家告辞。 回去的路上,我脑海中反复重播那声音…… “不喝!出去!滚!” “不喝!出去!滚!” “不喝!出去!滚!” …… 多像他啊,也刚好姓江。 “大嫂,那少爷脾气挺重?” “还好,身体残疾的人情绪是不太稳定的,况且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依然不会脾气太好。” 包子点头:“反正我生下来家里就穷,但我还是脾气不好!” 这包子,但是可爱得紧。 江太太是在第四天通过电话跟我说不用再去的,她说她儿子现在不喝咖啡了。 我自然应承下来。 不过江太太说,让我过去吃顿便饭,就当感谢。 当然,那个满足我一个愿望的条件也还是作数。 我心里想的是,愿望就算了,但既然和江太太还算投缘,就答应了饭局。 出门前,我带上了那枚扣子。 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想把它还给他们。 尽管他们并不在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我还是…… 特别,想还。 饭桌上,只有我和江太太两个人。她说她儿子不喜欢见生人。 我拿出那枚扣子,并且把捡到它的经过告诉了江太太。 江太太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还是没忍住感叹太巧了。 我以为,她会怪我。 但她说:“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姑娘。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吓坏了吧?” 我笑起来。 果然,她是个大气得体的女人。 我也没告诉她,其实打架斗殴,我还是见了不少。 饭后,我彻底告辞。 我知道以后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江太太叫住我,把那枚口子给我,她说:“姑娘,这扣子是我儿子的,但你捡到了,就留作纪念吧!就算把它拿去换钱……呵,瞧我,江小姐不缺钱!总之,就当是缘分!如果你愿意的话,常来坐坐,不打紧的!” 她这自然是客套话,我自动忽略后半句,但我接受了扣子。 上次是我捡来的,这次光明正大。 “谢谢!” 没想到的是,我刚和包子走出大门,走到路边准备骑车回家。 一辆缓缓而至,迷彩的越野车。 包子等它过了再走,谁知它停下了。 然后,车上下来一个人…… 宋斯年。 我承认,我吓傻了,我也失控了。 是在梦里? 全身都抖起来,包子抓住我肩膀:“大嫂,你怎么了?恩?” 然后,他顺着我的目光过去,看到了宋斯年。 包子是b市人,自然不知道他。 然后,宋斯年也看到了我。 他的头发编成了脏辫,山羊胡子也还留着。 见到我他并不意外,吹着口哨就过来。 “要出去?” “啊?”我呆呆地,“哦,恩!” “恩,有一年没见了,不错嘛,漂亮了!江总品味是不错!我先进去了!” “好!” 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眼睁睁看着宋斯年往里面走。 他背影潇洒。 “宋斯年!”我叫住他。 他一回头,开口的时候,山羊胡子自然也跟着动了动。 “怎么的?” “你是什么时候到b市的?来看江汓么?” 这是我以为,最委婉的提问方式。 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错乱,我看着他,希望他…… “废话!你人是漂亮了不少,怎么智力下降了?我都到这里来了,你说我来看谁?”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宋斯年也没多管我,看了我一眼便往别墅走。 包子扶起我:“大嫂,怎么了?认识?他什么人?江汓……是……啊!” 他突然瞪大眼。 是的,他也知道江汓,知道一些我和江汓还有蒋蔚然之间的一些事。 所以,他也懵了。 不怪他,也才十七岁,经不住事。 “大……大嫂。”他讲话都结巴了,“没……没事吧?” 我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大嫂,要不要我给然哥打个电话?” 我手中还抓着那枚扣子,可扣子仿佛镶进了我心脏,怎么都是痛苦。 江太太说什么来着? 他儿子腿折了。 他想要的咖啡味道,只能我煮得出来。 那不正是因为,江汓习惯了我煮的咖啡么? 江汓,真的是江汓。 明明冬天快要过去了…… 为什么还突然返寒,让我冷成这样…… “大嫂……” “不要,别!你别告诉蒋蔚然这件事!千万别!” 我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么? 可是江汓腿折了,腿折了! 我想冲进去,上楼。 可是,我了解江汓,他有自尊心,他一定不想让我看到他这副样子! 如果,我看到他坐在轮椅上,他会这辈子都心里都有疙瘩。 可是,我只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你等我!”我说完就冲过去。 江太太正在和宋斯年说话,见我进来,她一愣,然后笑:“江小姐落下东西了?” 我给宋斯年递眼色。 “这位先生,你的车挡道了,麻烦挪一挪。” 他反应好快:“哦,对了,江太太,我去看看。” 然后我们出了大门。 我又急又小声地问:“宋斯年,我想见江汓,但不想被他知道!没时间解释理由!你帮我!帮我!” 我知道他可以拒绝。 但他摸了摸山羊胡子:“你过几天来这里找我!”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点头道谢,走路歪歪倒倒。 跟包子回到红馆,我心绪不宁。 就算蒋蔚然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回答。 满脑子都是江汓腿折了的事,我接受不了。 我都接受不了,那么江汓,他…… 恐怕…… 啪! “江荼蘼!” 蒋蔚然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怒目而视。 我心一颤:“什……什么事!” “说吧!你在想什么!” 这是蒋蔚然头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带着这样的表情。 我低眉顺眼,忍者眼泪扒了两口饭,难以下咽:“没……没事啊!我今天有点累!” 蒋蔚然瞬间看向包子:“你说,今天什么情况!” 第88章 你最近很闲 包子张开嘴,眼神看向我。 蒋蔚然朝他一瞪:“我才是你大哥,你看她有什么用!不说实话两人一块儿打!” 包子可怜兮兮的,我急忙打圆场:“包子,再给你然哥拿干净筷子过来,快去!” “不准去!”蒋蔚然丝毫不给面子。 我尴尬一瞬,只能笑:“那我去给你拿!好吗?” 蒋蔚然最怕我这样看着他。 尽管,我的心情非常糟糕,我心里还惦记着江汓。 心不在焉的时候,逼迫自己集中精力,更要命的是,这个逼我集中精力的人还是蒋蔚然。 “包子,你去!”蒋蔚然终于和缓下去。 包子终于如获大赦,跑过去拿筷子。 桌上人本来就不多,被蒋蔚然这么一吓唬,他们都不怎么敢动筷子。 “吃啊!”蒋蔚然抬起下巴,“我教育你们大嫂,你们怕什么!” 那几个人纷纷低头忙着吃饭。 “蒋蔚然,你别这样。我心不在焉没有别的原因,是因为以后不能去江太太那里了。所以……有点惆怅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蒋蔚然的神情终于缓和下去。 他以我的情绪为情绪,我不知道怎样应对。 …… 白天我便绷着,晚上想到江汓,我辗转反侧。 两天后,蒋蔚然要去谈一块地,本来要带我去,我找借口推脱了。 趁此机会,出去见宋斯年。 我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过成了这样,感觉两股力量在拉扯我,一直拉扯。 一方面,我觉得对不起蒋蔚然,另一方面,我又担心江汓。 而我现在中间,几乎要被撕裂了。 痛苦地被拉扯着,我只能非常努力用心,每一步谨小慎微,才能保持平衡。 否则,伤害到谁,都不是我愿意的。 到了宋斯年明年上印的地方,远远就看到他靠在他的迷彩军车旁边抽烟。 “宋老板!”我双手放在外套的兜里,“怎么样?你可以帮我吗?我想见他,可是不想被他知道。” 宋斯年的烟燃得很慢,青烟袅袅入风便飘散。 “我有什么好处?”宋斯年痞气挑眉,“江太太也真是,你跟着江汓这么久,都没有把你站出来!可见……江汓把你保护得不错。” 错了,江汓给我办画展,给我高调过十八岁生日,江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也纳闷,她为什么就没认出我来。 或者…… 另有隐情? “所以,你肯帮我?你想要什么报酬?”宋斯年不是好人,他有他的一套规矩。 这些我明白。 “江汓现在脾气大得很,如果我带你去,被他知道了,我们一起玩儿完,你凭什么要求我帮你,凭什么要求我陪你玩儿命?” 他就是这么直截了当,没有委婉,也一语道破。 我把他手里的烟抢过来,扔到地上:“宋老板,我不是求你,你陪我玩儿命?你不玩儿也得玩儿!” “呵!还威胁起我来了!”宋斯年毫不客气,“行,这样吧……我有个客人,回头从g市过来,给我撑场面。他不喜欢堂子里那些姑娘,要不,你过去喝几杯?反正,你不是挺喜欢男人的么?” 好样的,明码标价是么…… 其实为了江汓,去喝几杯酒根本没什么,但万一被蒋蔚然知道了…… 我盯着他,心里有挣扎犹豫抹不开。 宋斯年又点起一支烟:“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江小姐,虽然我和江汓铁了,但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好好考虑!我朋友明晚就到,如果你现在不给我答复,我真找别人去了。” 他扔还剩三分之二的烟打开车门就要上去。 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好,我答应你,我去。” 一想到江汓坐在轮椅上,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宋斯年嘴勾得老高:“爽快!” 第二天下午,我瞒着所有人找到了宋斯年。 他带我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扔了一套衣服给我让我穿上。 换上才知道,这衣服最大的特点便是暴露。 门口送衣服的人敲门催我,我现在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脸…… 然后,拿起桌上劣质的化妆品往脸上涂抹。 很久没有化妆了。 十八岁那天为了气江汓,给自己化了大浓妆。 这次依然是为了他。 尽量,尽量化得不像自己一点吧! 我深呼吸,出去。 灯光和音乐晃得我眼花缭乱,脑袋几乎要炸裂。 被人带到包间,宋斯年正在和那人玩儿骰子,烟咬在嘴里,哪里像个军人。 “过来,给我和钟老板把酒倒上!” 跟他玩儿的人是个胖子,五大三粗腰肥膀圆。 他红光满面,见到我,立马哈哈大笑。 “你说的就是这姑娘?”上下打量我一番,“恩,是不错,比那些妖艳货好多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来事!” 宋斯年看我一眼,我立马过去给他们倒酒。 “今天就我们两兄弟玩,我也不瞒你,这姑娘不是跟我这一行的,所以……干净!” 他的话吓得我一抖,差点把就洒了。 害怕地看他一眼,好在他也没多为难。 喝酒的时候,一开始这个人还算老实,但久了,就把手伸过来摸到我大腿上。 我手里的酒杯一斜,故意洒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钟老板,我这人不识逗,你多见谅!对不起了!” 我连忙抽了纸巾给他。 宋斯年摸了一把胡子:“你手是要抖?” “没事没事。”钟老板笑着,“不急,小姑娘,既然你把我裤子打湿了,那一会儿帮我脱了吧!好不好啊……” 他抓住我的手就往他腿上放。 我一下子站起来,宋斯年手里的酒杯一放:“坐下!” 他不爽我已经很久了。 我乖乖坐下,为了江汓。 结果,宋斯年反倒站起来。 他说:“你好好待着给钟老板赔罪,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 然后,他就出去了。 我哪里不懂他的意思…… 钟老板自然也是懂的。 宋斯年关上门之后,他直接把我扑倒在沙发,抓着我的手就往他裤头带。 我缩不回,也撒不开。 知道尖叫没有用,我本来想带蒋蔚然送我的匕首,可是我知道我带不进来。 所以我只能选择另一样东西,刀片。 “等等!”我喊着,“等等!” 我把头发盘得很高,刀片藏在发髻里面的,这是危险的地方,但也很安全。 钟老板箭在弦上,哪里肯听我的。 我抬手摸到头发里的刀片趁他不注意往外一抽。 能明显感觉到头发被割断的声音。 钟老板见了刀片,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不是,你这样就不好了!我跟宋斯年关系不错,你敢这么对我吗!” 我笑:“宋斯年?我不管你跟他什么关系,我认识宋斯年的时候,他才刚脱离军痞子称号没多久呢!” 刀片在手中,我也怕割伤手指。 “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一个刀片就能唬住我?哥哥比你年长这么多,不是只吃干饭的!”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就朝我砸过来。 我只听到瓶子碎掉的声音,只感觉到有酒还是血,从我额头上流。 然后,有人破门而入。 “钟老板,你玩什么!”是宋斯年的声音。 我努力抬起眼皮,抓住宋斯年已经靠近的腿:“带我去见江汓,带我去!” 之后,我只感觉到宋斯年把钟老板胖揍了一顿,一边揍还一边说着什么。 那钟老板被他揍得瞎叫唤,但我慢慢地听不到了。 一觉睡醒,我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额头上还有痛感。 刚好宋斯年推门进来,看我要起床,往前走了几步:“哟哟哟,祖宗,你可躺着吧!厉害啊,什么都不带,带刀片!决一死战啊?” “带我去见江汓!”我咬牙瞪着他,“还有,我必须回红馆一趟!” 不然蒋蔚然会担心。 宋斯年双手环胸:“行了,昨天就是吓唬你,谁知道你这么不识逗,姓钟的也够可以,敢真的动手!” 我看着他山羊胡子气得发抖,知道他这人火气大,自己怎么玩都没事,主要是旁的人不能认真。 “我先回红馆。” “你就这样回去?”宋斯年挑眉,“那小混混看到你这样子,真不会急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我额头上的伤。 可是没办法,这伤一天两天也好不了。 这事,终究瞒不过蒋蔚然。 “那先去见江汓!” 宋斯年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这里是有针还是怎么的?你怎么就不能多待会儿?还是说……你在怕什么?” 怕? 我冷笑:“我还没想过怕,能让我怕的不在这里。” ———— 宋斯年带我去了江太太的宅子。 不过,他让人给我化了妆,还穿了很厚的衣服伪装得很胖,头发颜色也喷染了新的颜色。 江太太不在家,他带来的人,管家不会多问。 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上楼了。 亦步亦趋跟在宋斯年后面,他推开门。 我瞬间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双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声。 “江子。”宋斯年走进去,而我站在门口。 明明近在咫尺,我却不敢往前。 “你最近很闲?”他的声音听起来苍劲却不至于有力。 第89章 会主动表白 这么久不见,现在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脸。 双手捂在嘴上,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闲,是挺闲的,所以来看你了!”宋斯年进去,“门就不关了,通通风。” 轮椅上的人没说话,他从桌上拿起烟盒,取烟点燃。 啪嗒,打火机盖子打开又关上。 我心里也咯噔咯噔么,那还是我送他的那个打火机。 “挺念旧啊,这是江荼蘼那丫头给你的吧?那天……我记得这玩意儿!”宋斯年故意声音很大。 我仍然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就这样,宋斯年和江汓有一句没一句讨论了半个小时,我就僵着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江汓突然说:“我母亲找了一个咖啡师,她煮的咖啡味道……和小蘼……” 真想就这样冲进去告诉他我就是那个咖啡师。 可是我不能让他在我面前没了面子。 他现在这样,一定觉得自己很废,不想用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介意,但是…… 他介意。 宋斯年无意朝我瞥了一眼:“咖啡师而已,你不用这么敏感!放心吧,那丫头好着呢,不行的话,我找她来?” “不用!”江汓一口拒绝,“你走吧!” “不是,这就赶我走了?”宋斯年嘴里说着,人还是起身了,“算了……不过我建议你,少喝咖啡,多喝茶!” …… 和宋斯年一起走出大门,我道谢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宋斯年想说什么,可是山羊胡子抖了抖,愣是没把话说出来。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江汓脾气不好,他这样也是正常,我不用灰心。 我没有灰心。 “所以,他的腿是怎么回事?”我问宋斯年。 他应该是江汓所有认识的朋友中,关系最好的一个。 难兄难弟。 “雷虎在岛上暗算他,本来他身手不错,但是雷虎在酒里下了药,再加上他要保护你,所以下岛的时候,他被人追着,滚下去了……” 难怪,难怪那晚我想睁眼却睁不开,原来是酒里有药。 江汓怎么这么傻,他应该是知道里面有药的,所以才不打算参加游戏。 但后来,他还是加入了。 众目睽睽,他没办法让阿城换酒,说不定,连阿城都不知道里面有问题。 而我呢?我在做什么? 我在和蒋蔚然接吻玩游戏…… “他的腿,还能好?”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没有抱希望。 如果,如果他好不起来了,我的罪责。 宋斯年紧皱眉头:“行了,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昨天就是惩罚你。我兄弟为了你成了这样,我不替他出口气,心里不舒坦!” 我点头,只觉得他说什么都对:“告诉我,他还能好么?” 宋斯年一脚踢在他的车上,发泄了怒气,然后看着我:“麻烦,看他自己的恢复。” 我明白,一切,听天由命。 这是最无力的措施。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弯腰鞠躬,“我回去了!我该回红馆了!” 刚说完话,远处传来机车声,由远及近。 两辆机车,蒋蔚然和包子。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一夜未归,蒋蔚然找到这里来也是正常的。 他怕是要把整个城市都反转了一遍,我知道他一定强迫包子,问他我煮咖啡的地方在哪里。 机车带着尘土,停在我们面前。 蒋蔚然的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到宋斯年身上。 他是恨宋斯年的。 所以,他手上一扭动,机车朝宋斯年的方向…… “蒋蔚然!”我喊了他一声,包子也拦住他。 但宋斯年没有躲闪。 反而,他痴笑:“小子,没想到你还真从鬼门关走出来了!厉害!佩服!是个人才!” 蒋蔚然的表情特别复杂。 我走过去,自觉上了车。 他却没有动作。 “谁在宅子里?”他的问题刁钻艰深。 我无法回答。 “谁在?”蒋蔚然又问了一遍,“小荼蘼,我刚才在路上,一直找理由说服我自己,不要怪你,不要动怒,不要有情绪。你平安就好……可是现在,你和这个人渣在一起,还不告诉我宅子里有什么人……” 我抓紧他的衣服。 他又问:“额头上,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 “意外!” 的确是个意外。 虽然这个意外发生的过程特别骇人听闻。 “意外?”蒋蔚然埋下头,我看到他后脑勺的位置,有几根特别刺眼的白发。 年纪轻轻,少年白。 虽然只有几根,但我仍然觉得心里拥堵。 “蒋蔚然,真的是意外!” 意外,刚好我在那个雪夜撞见他们的车,意外,我推开了有江太太的那间茶铺大门,并被她看中,意外我遇到了宋斯年,他证实了我的猜测。 蒋蔚然的后背僵硬一瞬,过了很久,他点头:“好,你说意外,那就是意外。” 宋斯年朝我吹了声口哨:“我先走了,再会!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小混蛋,我真不该答应你的条件!” 说完他朝我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蒋蔚然咒骂了一句,包子要追过去,被他拦住。 打道回红馆。 蒋蔚然一句话也没说,喝了好多的酒,一直在喝酒。 我不敢吭声,劝说无用,只能自己回到房间。 心里一直惦记着…… 钟楚楚把钟明接到这边来了,晚上得照顾小屁孩儿。 所以,我只能自己窝在小房间里消化所有的情绪。 蒋蔚然推门进来的同时,酒气也扑鼻而来。 他也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已经扑到床上。 他死死抱住我,在黑暗中,他的心跳很快,体温也高。 “你……” “嘘……别出声!”他满嘴酒气,“你知道,我永远不想听你说,对不起。说对不起有用的话,我早杀了很多人了!” 他的字字句句,哪里像喝醉酒的样子。 “之前,我怕你恨我,但现在我想要你,我只有真正要到你,才不会胆战心惊!” 他的话言重了。 我不是恨他,而是对他无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冷静点好不好?”我几乎是央求的语气,“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蒋蔚然……” “没办法冷静!”他开始扒我的睡衣。 我没有用力推开他,但是怕得胃都在抽搐。 如果我和他真的发展到这一步,那江汓那边,就真的回不去了。 “小荼蘼,就一次,就一次……你给我,让我有一点安全感?恩?”他吻在我脸上,“其他事我都很自信,但是的对你……我真的……没有办法!” 蒋蔚然本身就是个孩子气很重的人,他做事不太考虑后果,尤其是他认准过的。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声音颤颤巍巍,“如果这要求,能让我还了你的人情债。那我愿意!” 反正,我跟江汓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尽管他腿折了,但他终究是间接害死我父母的人。 “人情债……你我之间就是你欠我的债?小荼蘼,有没有一丁点,爱?” 如果,我不是江汓带大的,如果我只是蒋蔚然的普通同学,或许我会爱他爱到死去活来,我会主动表白。 又如果,我是钟楚楚那样的生活经历,我有资格爱上一个人就总也不放手,爱做什么做什么。 可事情偏偏是与愿望背道而驰的。 我没有一个正常家庭,我也不是孤身一人。 说穿了,江汓先一步刺穿我的生命。是他让空气和阳光雨露进来。 所以,蒋蔚然只能是朋友,哪怕肝胆相照,也终不能相濡以沫。 “没有,我不爱你!” 我不能含糊其辞给他希望,我很清楚心里的爱是放在哪里的。 蒋蔚然猛地从我身上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自己脸上。 “对不起,我混蛋,我混蛋!” 我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打。 “你别这样,错在我不在你。我知道你今天很生气,但是……蒋蔚然,命运就这个鬼样子,谁都没有办法!”说着我哭起来,“真的,我不知道那是他,我不知道……”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天远地远的人总能遇到,相靠近的人也用会错过。 哪有那么多花好月圆,更多的是失散。 “不要解释。”蒋蔚然叹息,讲话都还带着醉意,“你撒没撒谎,我知道。” 他把我搂紧:“对不起,我太着急,太混蛋,也太在意你了。” “他的腿折了。”我抓紧他的衣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 为什么我这么混蛋,一定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所有人都为我付出,让我内心倍受煎熬。 “不怪你,他自愿的。”蒋蔚然拍着我的后背,“不允许你自责,明白吗?我懂他,他自愿的,为了你……” 我究竟是什么祸水,把我的父母,把他们,祸害成了这样。 “我过不去,我心里过不去。” “该睡了,睡一觉会好点。明天我们再商量?” 我点头。 他把我放开,自己下床,替我盖好被子。 “蒋蔚然!”我在黑暗中抓住他的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不用……惩罚自己。” 然后,叹息声传来。 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那晚蒋蔚然出去之后,做了一件改变他生命轨迹的事…… 第90章 托付的归宿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钟楚楚叫出来。 她说,蒋蔚然去找宋斯年了,拿刀子想杀人,结果被宋斯年的人抓住,扬言要送警察局处理。 虽然蒋蔚然在道上已经算混得很开,但宋斯年毕竟是军人世家,家里背景后台强大。 没有办法。 我几乎是赶着到宋斯年住址的,但到了门口我又后悔了。 因为我知道,蒋蔚然不希望我这么做,我也没有立场这么做。 所以,我给宋斯年打电话,让他出来。 这次他脸上的表情特别精彩,戏谑,讥讽,傲慢…… 就像抓住我的尾巴,他特别得意。 我们坐在他车里,他漫不经心:“怎么?他都要拿刀杀我了,你还想让我放了他?他还是太年轻,才二十岁,啧啧啧,做事不分轻重。他以为他能把我杀了?然后逍遥法外?他怎么可能动得了我!” “放过他,行吗?” “不行!” 我只觉得自己飘在空中。 “那你想怎样?” 宋斯年摸了摸山羊胡子:“我这里有监控录像,我准备如实告诉警官!” 疯了…… 可是,宋斯年这么做也没错。 任何人遇到这状况,正常而言,应该这样。 应该报警,毕竟生命受到了威胁。 然后,蒋蔚然被判刑了。 故意杀人未遂罪,但由于宋斯年没有受伤,所以情节并不严重。 蒋蔚然,被判了五年。 五年啊…… 等他出来,便二十五六岁了。 我问宋斯年,能不能减刑,他说,这不是他说了算。 其实我知道,杀人未遂,判三到十年。 蒋蔚然情节严重,三年挺够的。 但宋斯年坚持说他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所以,蒋蔚然必须在监狱待五年。 将近两千个日夜了。 恐惧之余,钟楚楚也没有别的办法。 红馆的兄弟们都不服,口口声声要找宋斯年算账。 他们骑着机车拦了宋斯年的路。 然而,宋斯年从车上下来,双手放在裤腰上。 他看着前面的兄弟,表情戏谑。 “你们还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不过我劝你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浪费体力,你们动不了我,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毕竟是你们大哥做的,不管你们的事!” 宋斯年看似特别通情达理,但总归是特别硬气。 他是军人世家出身,明白怎么才能一招制敌。 包子双眼含泪:“我不管,然哥对我们很好,我们不会不管。他又没有伤害到你,凭什么要在监狱里待这么久!” 包子咬牙切齿,他一贯很崇拜蒋蔚然,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兄长和目标。 他觉得蒋蔚然乘风破浪到这一步特别不容易,也特别厉害,是他的目标。 这不是盲目,他家里不幸,有一个人待他如兄长不容易。 宋斯年表情忽然阴狠起来:“别把你们这些小屁孩的豪情万丈放在我面前,我撒过热血,那压根没什么用!聪明的赶紧走!” 这番话把在场的小朋友们都吓住了。 宋斯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但他经历过生死,也受过严格训练。 各方面,都比这群光有蛮力和青春的小孩优秀得多。 思忖良久,我拿出那把匕首。 蒋蔚然给我的那把。 我说:“听我的,不要再自找麻烦!先回红馆等我,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我和蒋蔚然的关系你们知道,铁的,过命的!如果你们还给我薄面,请听我的!” 他们犹豫,面面相觑。 但又知道那匕首的分量。 钟楚楚双手环胸,也难掩忧心忡忡。 “现在然然有事,你们就听小蘼的,平时口口声声大嫂,现在有点事,你们就闹事吗?” 大概他们觉得钟楚楚是个靠谱的人,所以他们都回去了。 …… 机车消失之后,我收了匕首。 宋斯年笑起来:“大嫂?你给我兄弟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还真脸皮厚!” “不管你怎么想!现在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放过蒋蔚然!就算他让你精神受到折磨,也请你不要让他在监狱待这么多年!一个男人,最适合奋斗的年纪,你让他在监狱度过,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宋老板,你也是男人,你应该明白的!” 宋斯年挖了挖耳朵,满不在乎:“我不明白!我从来没有蓄意杀人,而失败过。很久之前我就想替江子出这口气了,你觉得我会不珍惜这次机会?机会难得啊!” 狂妄! 太狂妄了! 最终,蒋蔚然被判了五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握紧了那把匕首。 我想尽办法想去探望蒋蔚然,可是禁止探望。 我知道,还是宋斯年搞的鬼。 回到红馆,他们全都过来围着我。 好多双眼睛全都放在我身上,这些眼睛里有怨恨,有期待,有磨刀霍霍。 我拿出那把匕首,它给我力量。 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们:“各位,我说过给你们一个交代。确实……我没有办法替他减刑!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他们之间发生这种事,我的问题。” 下面的眼睛全都直勾勾看着我。 我鼓起勇气,从来没有这么大压力过。 终于知道,做一个说话人是有多难。 “就算红馆没有一年,也有三百多天!大家一起风风雨雨,有多艰难你们比我清楚。现在蒋蔚然出了事,我不希望有内讧!如果你们看我不顺眼,我可以离开,但,我请求,请求你们,一定要团结!一定要团结等蒋蔚然出来!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减刑,让他在监狱尽量好一些!至少,不会让他缺烟!” 钟楚楚一直抿嘴现在我旁边,她轻轻皱着眉头,但不动声色。 “如果,你们要让我离开!一句话就好,我绝无怨言!唯一希望的,是请你们等着他,现在红馆的买卖,楚楚姐都知道,她有能力让红馆继续发展下去!好了,我说完了!请你们变态!” 这时候,安静了。 哪里哪里都安静了。 我握着匕首的手心在出汗,我的脚底湿了。 钟楚楚往前一步:“犹豫什么?考虑什么?然然是个成年人,做事自然有自己的安排和分寸,他做这件事之前,肯定已经考虑过后果!所以,不能怪你们大嫂!大嫂永远是大嫂!不然你们对不起然哥!” “我们誓死跟着大嫂!” 包子头先举着拳头大喊。 然后,其他弟兄也都举着拳头。 “我们誓死跟着大嫂!” “我们等然哥回来!” “我们等然哥回来!” “我们跟着大嫂,做好买卖!” “我们跟着大嫂,做好买卖!” 我偷偷抓紧钟楚楚的手,低声说:“谢谢你!” 她捏紧我的手:“没事,我应该的,你是我小妹,然然也是我兄弟!他对我也有救命之恩。” 那天之后,我成了红馆名义上的话事人。 生意上的事有钟楚楚决定和处理,但她都会一一跟我说。 而我负责更多的,是生活上的琐碎。 尽可能,把兄弟们照顾好。 不让他们瘦了,不让他们冻着,不让他们委屈…… 毕竟,他们也是卖命的。 他们也只是看在蒋蔚然和钟楚楚的面子上,听我的建议和安排。 有一天,我看到包子在逗钟明。 钟明快一岁了。 时间很快。 “大嫂你看他,跟楚楚姐好像,尤其是嘴巴,笑的时候……” 包子还差几个月才十八岁,他也是个孩子。 他看钟明的时候,眼神温柔。 “恩,楚楚姐的孩子,自然像她!”我摸了摸钟明的额头。 包子叹息,起身。 用很小的声音说:“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知道有他的存在是什么感受。” “不知道更好!”我看了一眼牙牙学语的钟明,“知道太多,心里会承受不住。” 包子抿嘴:“楚楚姐很厉害,也很有勇气!如果是一般女人,恐怕在怀孕的时候,就……” “好了,别说了!”我打断他,“楚楚姐有楚楚姐的想法!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屁孩,干什么考虑这么多!好好跟着楚楚姐干就行了!她的事你不用想太多!” 我总觉得,提到钟楚楚,包子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或许是我多想了。 …… 蒋蔚然入狱一星期后,我再次找上宋斯年,却不想会在他那里遇到江汓。 这个同样为我牺牲很大的人。 我现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坐在轮椅上,却有一股子坐在龙椅上的气势。 虽然,是有些夸张了。 但总归,他很霸气。 我自觉地退了出去,躲到门后。 宋斯年自然是看到我的。 “谁?”我只听到江汓低呵了一声,“宋斯年,你这里何时有小偷了?” 宋斯年笑起来:“不是小偷,是下人,想进来添茶,又看到你在,就自觉退了。” 我松口气。 又听到他说:“蒋蔚然那小子,想杀我,被我弄进监狱了!判了五年,够受的!” “胡闹!” 耳边传来这声音的同时,江汓拍了一把轮椅的扶手。 “你把他弄进去?小蘼谁照顾!” 我听得清清楚楚,不会有假。 这怎么解释? 大概是他不愿意见我,所以以为蒋蔚然是可以让我暂时托付的归宿。 第91章 不让我再来 他怎么这么傻? 我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心尖儿像被人掐着一样。 “谁!”江汓又呵斥一声。 我明白,他不会让我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我跑开了。 房内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却溃不成军。 跑出宋斯年的住处,我跨上包子的机车:“走吧!今天不方便,他有客人!明天再来!”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时候抬头,多看了一眼楼上。 窗户后面,一双犀利而带着倦意的眼睛,正与我对视。 四目相对,他坐在轮椅上,透过落地窗,看着我。 我双手抓着包子的衣角,就回头的一瞬间,成了定格。 这就是…… 命。 你千千万万想要避开,可是它偏偏让你用这样的当时坦诚相待。 没有任何办法,猝不及防。 我看到他瞳孔紧缩下去,变小,然后嘴角的弧度朝下。 提气,然后,朝他微笑一下,然后把笑容放大。 我不知道这在他看起来会不会太刻意或者太虚假,但是我没有别的法子来应对这样的场景。 他在我眼中,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抬起,示意我走。 “走吧包子,明天过来!明天这里应该没有客人了。” …… 那晚做梦,我一直梦到落地窗后的江汓。 尽管他在轮椅上,但也居高临下。 他的动作,他的眼神,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包子载着我去找宋斯年,不巧的是,我上楼,又看到了江汓。 这次我没有躲。 因为江汓开口让我进去。 我没出息地,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哭了。 我蹲在他脚边,趴在他膝盖上,放声痛哭。 蒋蔚然入狱之后我没哭,不是我不难过,而是我必须撑着。 但我见到江汓的这一刻,我撑不住了。 绷不住的下场,就是把之前所有的情绪都用眼泪的方式发泄出来。 我还有一个多月才二十岁,可我已经满目疮痍。 头上多了一只手,是他的手。 “哭什么!多大点事!不准哭!” 一惯性命令的口吻。 我收不住,真的收不住。 在我情绪的临界点,刚好遇到了我的安全感。 他就是我的安全感。 所以我肆无忌惮地哭了。 平常,我不敢在那些弟兄们面前表露出一丁点儿撑不住的表情。 夜晚也不敢,我怕第二天眼睛肿了,被他们知道。 我一定,要让他们看到生龙活虎,至少相对稳重的我。 这是我唯一能为蒋蔚然做的。 “江……江先……先生……呜呜呜……” 我一直抽噎,也不顾形象。 江汓拍了拍我的头:“腿折了而已,抱你还是没问题的,不准哭!” “啧啧啧!”宋斯年嬉笑,“我先出去安排伙食,楼下还有个小伙?我把他叫上来一起吃!” 宋斯年其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压根不计较鸡零狗碎。 但是他一旦计较起来,后果不堪。 他出去了。 “抬头!”江汓语气干冷。 我只好就着满脸的泪水仰面看着他。 “舍不得他待监狱?”他表面上心平气和。 我点点头,并不否认。 心里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江汓通情达理一点,能劝说宋斯年几句。 可是,他抬高眼皮,眉头朝中间一聚:“罪有应得,别无他法!” 故意的,他们都是故意的。 我脸上发热,眼泪再次滚出来:“那,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看看他,一眼就好!” 他进去得太匆忙,太匆忙了。 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他一眼。 江汓的手指在我脸上,一下下,拍着。 我不知道我眼里有没有期待,我却知道我心里在祈祷。 当你央求恶魔,尤其是满腔怒火的恶魔时,你只能同时期待它大发慈悲。 “江先生……” 我知道,刚见面就在他面前谈别的男人不好,是我太鲁莽,也是我太自私。 但我身后有那么多兄弟,等着我的一个交代。 “当然!”他摸着我的头,手指穿进我的头发,“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合理要求?” 欢喜和忧愁并行。 我此刻也并不好受。 “煮咖啡的是你?” “恩。”我点头,直接双膝跪地,离他更近,“没想到你会喜欢。” 他不语。 没有再问他同意我去探望蒋蔚然是真的假的。 他必定言出必行。 宋斯年进来,身后跟着布菜的佣人。 没有包子。 我猜到了,包子的脾气,就算我亲自下去请他上来,他也不会给面子。 “我不吃饭了,我先下去,你们慢聊!” 我起身,对江汓鞠躬:“对不起,谢谢。” 弯腰的时候,我看到他裤子上湿了一大片。 正是我刚才哭过的证据。 直起腰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的暗淡。 哪里都对不起他,哪里都应该谢谢他。 匆匆跑下楼,狼狈又仓惶。 当天下午,阿城便来了红馆,当时我正和包子在门口待着。 也是好久不见他。 他自然是对我横眉冷眼的。 我也懒得在意。 我本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江总吩咐,让我现在带你去看蒋蔚然。” 清晰明了的一句话,让我明白江汓为人的信誉。 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言出必行。 …… 监狱。 6609号,蒋蔚然。 数日不见,他不是瘦了,而是清了。 很短的头发,几乎是光头。 好在,他很帅。 至少在我心中,他无可挑剔。 他本身很白,但现在泛黄。 拿起电话,他先开口,我先流泪。 “小荼蘼,我就知道你会来!等着你呢!那什么,我就三句话想说,第一句,别来了!第二句,别等我!第三句,我爱你。” 这就是让我哭的原因。 他不让我再来,不让我等他,却又说爱我。 傻子! “蒋蔚然,红馆没有兄弟走,我帮你撑着,我和楚楚姐替你打点内外,我内她外!但是,我们女流之辈,撑不了太久,还是需要你。所以你加油,争取减刑,早点回来!” 我又哭又笑:“以后我不来也会有别的人来,别以为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了,兄弟们都挤着来,拦不住。至于等不等你……你什么意思?我天天也在生活,一边等你一边做正事消磨时间。”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心没肺一点。 这样,他的难受就会少一点。 “小荼蘼……”蒋蔚然深吸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现在特别想抱抱你!” 我哭笑不得。 …… 刚从监狱出来,包子立马跑过来问我怎么样。 我说:“然哥很平静,不用太担心,没瘦。” 包子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没再问下去。 他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 回红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件事告诉弟兄们。 他们听了我的话,个个都表现得比平时要深沉。 晚上我躺在床上,终于怂了口气。 想起他给我说的三句话,心里慎得慌。 蒋蔚然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蠢。 后来白岩在给我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他便说了,人一辈子就是这样,有时候负自己,有时候负别人。 把什么都习以为常,才是这辈子最要紧做的事。 可惜的是,那会儿我小,不懂得。 ———— 江太太到红馆找到我的时候,她与之前不同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的状态。 高冷,淡定,气场十足。 “江小姐,原来你姓江,是江汓的江,是江荼蘼的江!” 我让包子用好茶招待她。 正是年前去茶铺买的红茶。 我看着满身白色打扮的江太太,知道这女人厉害。 “江太太好,我也没想到,你是江汓的母亲!” 我说话何时这么生硬了。 江母抿茶,声色轻缓:“八年,我儿把你护了八年!他把你放在g市,我到现在都听不得半点消息!连你改姓了江,也是我近日才知道的。我儿啊,他用心良苦。” 听不得这些话,一听我就思绪跳脱。 “所以,江太太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她放下茶杯,环视红馆后院。 假山后水声潺潺,流水响动不绝于耳。 还好,春日和风,不冷不热。 “本事不错,我还以为只会煮咖啡喝茶的姑娘,竟养了这么一帮人。听说……你背叛我儿,跟了一个小混混?那小混混想杀了宋家孩子,被当场捉住判了邢?” 原来这样的故事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堪。 我深以为感动的事,在外人面前就是蠢。 “这里面有误会。”我垂眼,自信不够,“首先,这些兄弟不是我养的,是他们重义,愿意接纳我!其次,你口中的小混混,是我朋友,有过命的交情,肝胆相照,而不是你眼里那样不堪。最后,宋斯年的做法合理,但不合情!江太太,我们也不是头一次见面,有些话,说的时候,希望你留有余地。” 江太太摸了摸侧面的头发,这是她对外人的习惯动作。 疏远距离。 “我对你印象确实不错,但你害我儿子折了双腿!”她说话的份量很重。 就是这句话开始让我没有底气的。 我端茶的手都在发抖。 “这件事,是我……” 是我对不住他。 “江小姐,你是个明白人,既然你选择了那个小混混,那么,麻烦你这辈子就做个混混,不要再见我儿子!” 第92章 把我绑着去 跟之前判若两人。 原来口口声声叫我江小姐,还叫得我不好意思,现在倒好,她的身份变成了维护自己儿子的阔太太,而不是那个在茶铺偶遇的温和有缘人。 “江太太,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假装跟之前不同,点了烟,憋着没咳嗽。 可是,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隐瞒不了的。 咳嗽,贫穷和爱。 所以,当我把眼泪都咳出来的时候,我彻底装不下去了。 我扔了烟,承认是有些烦躁。 “我不会对你儿子怎么样,主导权不在我这里。你自己的儿子,你应该了解。”我觉得这才是我应该有的态度。 我是我,江汓是江汓。 我和江汓再怎样,也与她江太太无关。 她高深莫测地笑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 里面正是一串手串,一根项链,三把钥匙。 全是我的东西。 他们给我的东西。 “物归原主!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江太太特别自信,“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怎么样,用这些,换我儿子,不行?不行的话,我再加钱?我可以让蒋蔚然早点出狱。” 真正让我动心的,是最后一句话。 可以让蒋蔚然早点出狱。 仿佛看到了一道亮光,这亮光是希望。 能让蒋蔚然早点出来吗? 这是我最热切盼望的。 “可以吗?”我颤抖着声音,“真的可以吗?” 江太太的红唇微启,抿了口茶:“当然,只要你保证不见我儿子,我会酌情考虑这件事!不过,江小姐,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她走了之后,我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一滩随时能流走的水。 无力,无能为力。 出来一年,我以为我至少涨了点见识,也能应付普通的事。 可是不行,对手太强劲了。 我只能找钟楚楚,可是,她的房间里传出了让我面红耳赤的声音。 她…… 跟谁? 我的手碰到门,又缩了回去。 何必每次遇到问题都找钟楚楚,我应该戒掉她。 回到房间我在挣扎。 把头蒙到被子里,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 那些东西我想要,蒋蔚然出狱几乎成了我的盼望。 可是我没有勇气答应江太太。 我又不傻,我知道她抓准了我的弱点。 毕竟,江汓对我来说,重要非凡。 挣扎犹豫,跟自己做斗争。 终于,第三天的时候,我主动找到了江太太。 她在茶铺等着我,手里捏着一杯花茶。 恩,春天了,是应该喝点花茶,滋润。 “江太太,我不想多言,只说我的答案:我不换!那些东西你不给我也罢,我不会用他们换你儿子。至于蒋蔚然的事,听天由命!” 茶铺中茶香飘散,我特别喜欢茉莉的味道。 仅仅那么一两朵,便足够让你迷上一整天。 坐下来小酌慢饮,是人生一大快意的事…… 江太太对我的答案没什么反应。 所以,我告辞,然后去了猎场。 是江汓在b市的新猎场,之前雷虎带我来过。 老板是江汓,老伙计们自然也认得我。 骑着马风驰电掣我濒临崩溃。 为了江汓,我弃蒋蔚然不顾。 这显然,是下好的局,等着我去钻套。 江汓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也好,他和他母亲,相差的确很大。 绕着猎场跑了七八圈,马累得撂蹶子。 我跳下去,一圈又一圈地跑。 直到,我也累得趴下。 平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色…… 耳边,是马的嘶吼声,以及风声。 一张戴着半截面具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来不及惊慌,就已经被他捂住嘴。 “江荼蘼,又见面了!”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晕了过去。 隐约记得我是一直要找它的,可是它出现了,我却是被抓的一个。 ————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靠坐在墙边。 地上湿漉漉的,并不干燥。 这房间很冷,很阴暗潮湿。 动了动,想起身,却发现手脚是被绑住的。 果然是雷虎,他找我来了。 此刻,他还是半截面具,眼神很深,只是一眼看过去,看到了他的恼怒和贪得无厌。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动手,但你自己要栽在我手里。”雷虎大笑,“老天爷待我不薄。” “是,你本来应该和王局一样,待在监狱里,过黑暗的日子!”我大概表情狰狞,所以他倒往后退了一步。 “雷虎,你应该知道蒋蔚然入狱了,江汓也被你弄折了腿!所以现在就算你想用我威胁他们,也没办法。一个实力不够,一个只能干着急!除了他们两个,我没有别的朋友!” 我故意把话说得透了,但雷虎装作不懂,他指着自己的脸:“对,我当年逃了!我不该逃?江汓暗算我,他就很光明磊落?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混成现在这样!” 难怪,他对林菀那么好。 林菀也算是在他风光的时候跟着他,在他落魄的时候也不离不弃的女人。 “我只想用你换林菀!” 林菀…… 找你蒋蔚然收了红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 上一次见她,是她带着两个雷虎的小弟到咖啡馆那边去问我们要人。 她在找他,他也在找她。 “她找过你,但我们不知道你在哪里!你竟然,躲到江汓的猎场,好大的胆子!” 他把面具摘下来…… 我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许叔! 他只有一只眼睛。 而雷虎,他的上半截脸全是烫伤。 眼神忧郁,带着狠毒。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这张面具下面的脸,就觉得眼神熟悉。 但又不知道他是谁。 毕竟,当时只见过他一面,在夜色的包间,我注意力全都在江汓身上。 我只知道他和林菀,之后吻得入迷。 “你不懂,你不懂!江汓怎么会想到,我就在他猎场耀武扬威地住下了!”雷虎的牙上还是镶着东西,明晃晃的,“再说了,他现在就是个瘸子!下半辈子恐怕都在在轮椅上过了,你以为,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我惊慌,看着他。 “如果江汓真有本事,当年就不会让我跑走了!” 他一脚把我踹倒在地,然后踩在我身上。 尽管他落魄了,但对付我,绰绰有余。 “帮我找到林菀,然后带她到这里来!其他事你不用管,不然……我办了你!”他的鞋尖碾了碾,“不要耍小聪明!我在这里埋了炸药!如果你敢乱来,大不了所有人一起死!” 炸药…… 一起死…… 我眼泪汪汪,只觉得就在平地上炸起一声惊雷。 雷虎这是把命都赌上了。 “所以,找到林菀之后,你要怎么样?”我想知道他的最终目的。 “当然是让江汓拿一笔钱给我,然后我带着林菀远走高飞!” 敢情,他现在没钱,没女人。 他让我去把他女人找到,然后用炸药逼江汓拿钱…… 这些,应该是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谋划的。 “林菀我帮你找!至于钱……这我没有!你,可以放了我?” 胸口被雷虎踩着,完全超前动不了,五脏俱焚。 他又是一脚,并不懂脚下留情,力道特别重。 都感觉从嗓子眼冒出一股腥甜。 然后,这股腥甜从嘴里冒出。 “滚吧!”他抬脚,“记住,我就要她一个人,就把她带这里来!” …… 拎着包离开猎场的时候,我边走边擦点嘴上的血渍。 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打车到红馆,让包子出来。 他似乎心情不错,吹着口哨。 “大嫂,有什么安排?” 我把在猎场事情说出来,包子气得就要找雷虎,但被我拉住。 “找吧,把兄弟们都叫出来,找,翻遍b市也找。” 包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点了头。 我想起胖子陈家尧,他自从蒋蔚然收了红馆,就被瘦子叫回g市去了。如果他在这里,会不会好一些?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他,甚至觉得蒋蔚然身边有他在,简直省事。 可他偏偏,因为我,而和蒋蔚然心里有了隔阂。 …… 接下来,所有的人都在全城搜索林菀。 奇怪的是,以前要找林菀轻而易举,现在她反倒躲起来了。 我和钟楚楚天天在家等消息,没有等来林菀的消息,倒是等来了阿城。 阿城严肃着脸,说话一板一眼:“江总请江小姐过去一聚!” “不去!”我拒绝。 满脑子都是猎场,满脑子都是雷虎。 我怕我见到江汓,就忍不住说秃噜嘴,如果江汓知道,他肯定会不顾腿脚不便的事,直接去到猎场。 到时候…… 后果不堪设想。 “江总说,如果江小姐不去……”阿城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晃到前面来,手中抓着一根绳子,“那就绑着去!” 我和钟楚楚立马对视一眼,浑身紧绷。 “江小姐,请吧!” 钟楚楚拉着我的胳膊。 我抽出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江汓,他既然让阿城拿绳子,那就是要我一定到。 如果不到,会有我承担不起的后果。 “江太太她……”我有顾虑。 阿城不为所动:“江总说,他请你过去,不去就绑着去。” “行,他怎么说那就怎么做!”我把双手往前伸,“绑吧!把我绑着去!” 第93章 会回来就好 就这样,我被阿城绑着去见到了江汓。 是除了服务生和阿城之外没有别的外人的餐厅。 钢琴声入耳,我听不出是什么曲子。 但它听起来缓和而沉重,同时又突然有急浪打来。 音乐,可以营造氛围。 本来挺好的音乐,因为要见的人是江汓,所以心里忐忑不安。 根本,无心欣赏。 我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声被琴声掩盖。 没有看到江汓。 直到…… 路过钢琴旁边,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轮椅上,手指在钢琴琴键上跳跃。 他的手指灵活有力,琴键在他的按压下起伏。 然后,琴声戛然而止。 “小蘼……” 他把手伸向我,抓住我的胳膊。 我脚一停,不敢转头,身体在抖。 江太太跟我谈的条件,我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以他抓住我那一瞬间,我手指都冰凉刺骨,瞬间冻住。 而我的手,还被绳子绑着。 “来!”江汓把我拉过去,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并不想看到它!” 心跳得咚咚咚的,他坐在轮椅上,要稍微抬头,才能跟我平视。 “江先生。”我皱眉,“你把我叫过来……” 他把绳子扔到地上,握住我的手,眼中黑色瞳孔泛光。 光中有我。 电光石火的刹那,我想要立马拒绝江太太的提议。 蒋蔚然有他的造化,那几样东西也不重要了。 我只要江汓。 但意气用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再幼稚。 “你小的时候,我教你弹过曲子,还会?” 记忆涌来。 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江汓闲着无事,会教我钢琴,然后还给我琴谱,让我照着弹,打发时间。 他说,女孩子可以野蛮随性,但他的女孩,身体里应该还多一点别的的因子。 他说,女孩子可以纯粹,但性格复杂一些,也不是坏事。 他说,画画太过安静,钢琴可以让我的生命有声音。 所以,我会一点点钢琴,不多,也算不上擅长。 “应该还会!”我笑起来,“如果没意外的话。” 江汓满意地勾起嘴角。 他把我拉到他腿上坐下,背对着他。 我生怕把他的腿坐疼了,也不敢乱动。 他的双手从我身后伸到琴键上,开始弹琴。 弹的,是以前他教过我的曲子。 然后,他换了一曲。 生日快乐歌。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江汓怎么会弹这样的曲子。 第二遍的时候,他跟我说:“生日快乐,我的公主。” 一台古老的留声机,放着一首前苏联风的歌曲,里面还有杂音,却是另一番风味。 此刻,我便是这样的感觉。 黑白电视的屏幕闪着杂乱而繁多的雪花,我是被盖住的泡沫剧配角。 “二十岁……” 他双手抱在我腰上,吻着我散在后背的头发。 二十岁了。 代表什么? 十年? 我跟江汓纠缠十年。 从十岁,到二十岁。 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为我折了腿。 却记得我重要的日子。 “长大了……” 一句话,词句平淡,他嗓音,低低哑哑。 留声机的音质,比不上他。 “想你。”他吻着我的耳垂,“想见你,想睡你……” 后背立马挺直,我最怕他这样。 况且,他还坐在轮椅上。 “你不要乱来,江汓……” 我哪里知道,他把我绑着过来,是给我过生日的。 很感动,况且我爱他,所以更心动。 难以自持的心动。 他放过我的耳朵,也松开我。 “去桌边。” “恩。”我下地,绕到轮椅后面,推着他慢慢走到桌边。 才注意到这张方形桌子,他让我坐他旁边。 我心疼他。 年纪轻轻,折了腿。 “你的腿……” 我盯着他的腿。 他恍若未闻,给我夹菜。 “喝酒?”他看着我。 不明白为什么他能风轻云淡面对他的腿,至少在江太太的描述中,他因为这件事,脾气变得暴躁不少。 可在我看来,他现在的态度比之前对我的专制态度要好得多。 他仿佛真的很珍视我,连跟我说话,都从没有大声过。 “喝!”他把倒好的酒递给我。 我只能闭嘴,什么都不再说,规规矩矩把酒喝了,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 劝自己尽量忽视他的存在。 可是他是这里存在感最强的,无法忽视。 “无视我?”江汓给我夹菜,“吃!” 我夹好正要往嘴里送,他抓住我的手腕,一扭,送进他自己嘴里。 然后,他因为阴谋得逞,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还不错,你试试?”他重新帮我夹了一块。 我快速接过来咬在嘴里,囫囵吞枣就咽下了,深怕他抢走。 然后,我看到他笑得更深了。 我自己也愣住。 心里,竟然是甜的。 “好吃?” 我想起蒋蔚然给我做的饭菜,点不了头。 蒋蔚然那张笑得很甜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他的酒窝越来越深。 然后,是江太太的声音。 她问我,愿不愿意用这辈子不见江汓,来换取蒋蔚然的自由。 特别希望长睡不醒,这样就不用面临抉择。 艰难前行,还不一定是往前。 一杯酒塞到我手里。 他说:“很为难?” 我惊住,他眼神分明告诉我他一目了然。 “什……么?” “我以为这种选择题很容易。”他自己抿了一口酒,“毕竟我们十年感情。” 他眉目清冷,言语却是犀利。 是啊,我们,十年感情。 我为什么犹豫? 把酒一口灌进嘴里,我双眼泪目。 “我不离开你,不离开!江先生……” 对不起啊,蒋蔚然。 我…… 我快要死掉,我宁愿进监狱的人是我,我宁愿折腿的是我,我宁愿所有的折磨都发生在我身上。 大概我不应该吵着闹着要上学,不上学就不会认识你。 误了你一生,对不起。 “哭什么!”江汓替我把眼泪擦掉,“笑!” 然后我笑了。 是不是真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为了他笑。 吃完饭后,阿城还送来一个很小的蛋糕。 蜡烛也很小。 他不太吃甜食,可他把蛋糕切成了两半。 他陪我吃。 我们都在沉默。 直到我推着他从餐厅到走廊,然后到房间门口。 “你担心的是小事,只要你在我身边。”他开口说话,“小蘼,回来,嗯?”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推他进去。 我怕我承诺了,又做不到。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身不由己,我足够任性,却又特别无能为力。 雷虎还在江汓的猎场…… 林菀也还没有找到。 “我……你……你需要我扶你起来么?”我知道这么问会让他丢面子。 可是我不知道怎样照顾他。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 为我遮风挡雨,无微不至。 甚至,连发火都是一种关心。 我怎么会欠下这么多债,感情的债。 “好。” 江汓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我肩上,然后我也自然地把手搭在他腰上。 像练习了一百遍一千遍。 我们都这样自然,也没有丝毫漏洞。 几乎要哭出来,不可一世的帝王,连起身都需要人扶着。 我把他从轮椅上扶起来,帮他坐在床上。 然后吻了吻他的脸:“我去拧毛巾,擦擦脸,好吗?” 他一直看着我,不懂他的眼神。 这房间很暗,这餐厅的老板大概是个悲观的人,暗色太多,让人压抑。 “不用……”他呼吸加重,下巴轻微抖动着,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 我替他把腿放平,然后轻轻捏着他的腿。 “疼吗?” 他不言语。 “重不重?” 他不言语。 我加重一些力道,之前红馆的弟兄受伤,技师给他们按摩的时候都不会太轻。 可他还是不说话。 我心里更没了底。 刚好,电话响了。 包子告诉我,找到林菀,让我赶紧回去。 我哭笑不得,命运弄人。 “大嫂……” “包子,有话就说。”我不想再听到大嫂二字。 不是我薄情,是我…… 我势单力薄,见识短浅,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世事。 “林菀找到了,我们把她带回红馆了,楚楚姐说你在江汓那里?怎么处理?”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赶紧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但当着江汓的面,我不能让他们把林菀送到猎场。 “我现在回不来!” 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 “大嫂……” “包子,麻烦你了!你去找楚楚姐,让她决定!” 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只有一个身体,一颗心,一个脑子。 没有办法一次解决那么多事。 挂了电话之后,江汓第一时间把我搂在他怀里。 他没问我什么。 “任何事,明天再去。”他替我做了决定。 我点头。 “你……” “去吧!会回来就好。” 千疮百孔的身体,到处都在漏雨。 眼泪是雨。 他低头吻我。 “你……”我想提醒他注意腿,我坐在他腿上。 他说:“我说过,想见你,想睡你……见到了,就该……” 睡字还没说出口,我就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他的腿不能乱动。 可是,他把我的手抓住,往他腿间带。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会。” “没关系。”他并不在意,“我教你。” 第94章 不应该犹豫 他的手指穿进我的指缝,手掌用力把我的手带到那里。 然后,他悉心教导,一步一步,教我。 碰到的时候,我心跳的频率都是乱点的。 脑子全是懵,他说的什么,他怎样指引的,全是乱。 最后,他动作停下,我手心里全是他的东西。 正要下床去清洗,他已经拿过床头柜上的湿纸巾,替我把手擦干净。 到这时,我还是愣的。 …… 五分钟后。 “小蘼,给我生个孩子。”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的气息还有些重,大手在我后脑勺上一下一下拍着。 生个孩子,他一定是疯了。 “你疯了!”我哭笑不得,“江汓,你真的疯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话竟然会从江汓嘴里说出来。 而且,他眼神炙热。 “你先把腿养好,其他事……我们往后再说,好吗?” 我脑子很乱,还想着雷虎的事。 江汓也没有提第二遍,只是,他的眼神让我脊梁骨发寒。 第二天,江汓让阿城把我送回红馆。 第一件事,我让包子把林菀带来。 林菀的头发长长了,她走路依然摇摇晃晃,一只脚有些跛。 这是江汓挑了她手脚筋的后果。 没变的,是她野蛮不讲理的气质,和她的嚣张不服输。 “江荼蘼,我特么都没找你了,你突然找我麻烦?干嘛?很嚣张?耀武扬威是吗?你现在得势,以后有你哭的!” 林菀脸上的伤好了很多,但细看还是有痕迹。 我把包子他们支走,只留下我和林菀两人。 “我没有耀武扬威的习惯!也没有这能力!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见雷虎?” 林菀惊诧一瞬,然后突然笑起来,狂笑不止。 “江荼蘼,你……你以为我三岁?你有这么好心?你怎么可能知道虎哥在哪里!” 她分明不信我的话。 我已经紧张到恨不得立马把林菀送到雷虎身边。 但我必须准备钱,准备让雷虎和林菀远走高飞的钱。 还好,我还有些钱,不多。 “是雷虎要挟我,让我找到你,他想带你走。” 林菀表情千变万化。 最后她笑起来:“看来虎哥真的很爱我。” 我抿嘴,没有再能说的话。 半小时后,我拿着一张五百万银行卡,带着林菀到了猎场。不知道猎场有没有监控,但我还是大着胆子,带着她七弯八拐找到雷虎。 两人想见,表情奇怪。 林菀叫了一声虎哥之后,雷虎的几乎是立马狂笑起来。 他不是铁骨铮铮的人,但他也有儿女情长。 虽然他并不温柔,但他对林菀的好无可挑剔。 就连逃亡,也要带上她一起。 “钱呢?带来了?” 我拿出卡在他眼前晃了晃:“这里,五百万!你先把埋在这里的东西全给我弄没了。” 自然不会轻易拿给他。 雷虎和林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小丫头,你把卡拿过来,也可以念在当时你跟我合作过的份上不计较,不伤害你。”他朝前走了一步。 反悔,他反悔。 他在耍我! 第一反映便是转身就跑。 可已经来不及,雷虎抓住我头发用力往他身前扯。 行动不是很方便的林菀也窜上前,伸手抢夺我的包。 她本来手脚使不上力,我一推,把她推到地上。 “啊……江荼蘼,你做什么!”林菀尖叫,脸上的委屈连我看着都忍不住心疼。 但现在我才是遭罪的人。 雷虎脸上的每一道痕迹都特别狰狞,是他走过的每一步的痕迹。 “把钱拿出来!卡给我!”雷虎声音很大。 其实我很好奇,他就在这猎场,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里全是江汓的人,怎么就没发现他。 而且,他还这样嚣张。 “把人带走,钱没有!”我只有这么一句话。 这里本来就阴暗逼仄,光线很暗。 雷虎抬脚就往我身上踹。 我立马闭上眼睛,可是,耳边只有脚步声。 然后,脖子上一紧,被人掐住。 “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你胆子被割了?” 心跳漏掉一拍,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他来了。 急得大吼:“江汓,你快走!他在这里……他……” 埋了炸弹啊! 千万不能出事! “走?”江汓的声音扔在我身后,“这里是我的地方,走去哪里?” 我转不了身,雷虎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后面带。 他盯着江汓,咬牙切齿:“江汓,上次没能杀了你,只让你折了腿!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不然……让你的女人死在这里!” 说罢,他抽出手中的刀,架在我脖子上:“你以为我没做好准备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来?呵……江汓,反正今天就算我死,也会让你女人陪葬。!” 林菀一直躲在墙边看着我们,她再也经不起惊吓。 “是吗?”江汓的声音那么近,我却看不到他的。 这种没有安全感的体验,我怕雷虎真 “是!”他特别笃定,“江汓,你也会死在这里,我早有准备,花了这么长时间,我把这里各处都埋了炸弹!” 没有再听到江汓的声音。 他大概是被雷虎的话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怎么样,江汓!我们玩儿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内蒙玩儿过我?你让王局去坐牢,可你拿我没办法!” 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 “炸弹……”江汓终于开口。 然后,两个很大的尼龙袋被扔到我们面前。 里面露出来的东西,正是被拆过的炸弹。 “一共七十九处,大的三十七处,小的四十二处,雷老板点个数?” 江汓沉下去的声音特别让人着迷。 阿城走上前,踢了一脚地上的那些废物。 “雷虎,你以为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还真当我们这里成了你的避难所?江总不管你是因为对你没所谓!把你圈禁在这里倒是省事儿!不然你以为,你还真跟猎场里那些弟兄混熟了?做梦吧你!本来不想搭理你,让你玩儿一段时间,结果你倒好,主意打到江小姐头上了!你也知道,江小姐是江总的心头肉,死这个字,你今天才知道怎么写?” 雷虎盯着地上被拆掉的炸弹,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他晃头:“不可能,不可能,我天天检查,它们从来没被人挪动过!” 阿城表情冷漠又严肃:“是这样的,你装上它们十分钟之后,就被人替换掉了!你每天检查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所以江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雷虎嘴里念念有词,不相信阿城的话。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把我掐得更紧了。 阿城似乎并不着急。 但我只看到一颗反光的东西突然飞了过来。 我对它太熟悉了。 那个雪夜,我就是看到这样一个东西从车内飞了出来,让一个六尺高的大男人应声倒地。 而现在,雷虎的手腕被它割到,速度和力度足够,所以…… 手腕破了。 我得到解放,双腿软了一下,被阿城拉住。 “啊……”林菀捂着嘴靠墙缩到地上蹲着,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雷虎,她本身憔悴,现在连表情都七零八碎。 “虎哥……虎哥……”她朝他爬过来。 “江小姐,你和江总先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 “那,他……” “他没死,江小姐不用害怕!” 我这才回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江汓,衬衣的右边袖口少了一颗扣子。 走过去,推着他出了这地下室的门。 重见阳光,春意盎然。 猎场的植被本来就不错,这下似乎空气更清新了。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告诉我,害我白担心!”我故意装生气。 江汓动了动脖子,把头靠在椅背上。 他这轮椅挺好的,应该是特殊设计过,往后一靠还挺舒适。 “一早告诉你,你会听?”江汓摸了一支烟点燃。 他其实很少再动烟这玩意儿。 我宁愿他没事玩玩雪茄打发时间。 “我……” “我最大的让步,让那小混混待够半年再出来!你跟我出国一趟!” 江汓突然转移话题。 我一下停了下来。 知道不应该犹豫,我还是犹豫了。 再也不见蒋蔚然么? 就像他说的,别再去,别等他…… 这是他的希望,所以…… “好,你说什么都行!”我假装看向天上,实则让眼泪倒流回去。 当初我来这里,是想念大学。 现在,整整一年,什么都变了。 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地,还自以为所有选择都正确, 很忧虑,我这样容易像江汓妥协,那我父母的事又怎么办? “去玩几圈!”江汓用夹烟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厩。 十分钟之后,江汓在轮椅上坐着闭目养神,而我跨上一匹棕红色的马,挥鞭前进。 我不想再打猎,只想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 最好,能冲破时间的限制。 当我回头的一刹,我只看到江汓的目光正锁定在我身上。 我永远猜不透他,就像他什么都知道。 对我,他随意但重视,我对他大吼,但他从来都是用他的法子处理。 习惯了他的部分方式,却摸不透他的所有。 第95章 害了她一生 我不知道阿城是怎么解决雷虎和林菀的,我只知道之后,猎场的那些人都过来跟江汓问好,说请他留下用餐。 可他偏头朝后看了我一眼,我还在想雷虎和林菀的事,心神不太安宁。 “那就留下吧!我们吃了饭再回去,好吗?”我把双手放在他肩上。 他点头。 我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跟他这样和平相处过。 以前总觉得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可以赢他。 可是现在,我宁愿遵从自己的内心,少一点吵闹。 之后阿城告诉我,雷虎还是被送进监狱了。 而林菀被阿城送回g市,找人看着,和许叔一起。 我扒了两口饭,只觉得连咀嚼都费劲。每一下,都让我费劲力气。 饭中,没有人敢多吭声一句,而我除了给江汓夹菜也没做别的任何事。 宁愿是个哑巴! 饭后,到了车上,江汓当着我的面拨了一串号码,亲口安排好蒋蔚然的事情。 我安下心来,却更心软。 这场情事,终究在纷飞的往事中变得不够单纯。 …… 我花了三天时间,把公馆的事交代好,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所有人三缄其口,不要再对蒋蔚然提起我。 这里有钟楚楚和包子我很放心。 二十岁的春天,我跟江汓到了m国。 同行的有阿城,m国有傅瑶。 阿城话里的意思是,江汓到这边来是治腿的,而我明白,他是担心江太太找我麻烦,所以把我带到这边来了。 就当逃难。 就当g市和b市已经容不下我,所以我才到了这里。 我借着江汓的羽翼,厚脸皮地要他为我遮风挡雨。 江汓把手机卡抽出来让阿城剪碎,然后把没有卡的手机扔到楼下。 他交代了,任何事,不得打扰他。 阿城只是点头,他明白该怎么做。 这里的宅子并不大,布置很像g市的江宅。 令我惊喜的,是白姨也在。 她眼角有了褶皱,笑起来还是那样平和。 她说:“孩子,快来,我看看!” 白姨没有多让我为难,把我的手拉着,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她眼中湿润,仿佛在说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我产生一种错觉,错误地觉得我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还在江宅住着的年纪。 那时候,白姨还没有半老的脸。 江汓的喜好不容易变,所以喜欢的装修风格没变,白姨也还在。 “瘦了,没有以前白白胖胖了。”白姨捏了捏我的脸,“但还是这么漂亮好看!年轻就是好的,白姨羡慕啊!” 害怕老去,担忧失去。 女人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白姨,你才没有老!”我吞吐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天之后,我的日子便成了这样。 每天屋子里飘散着药香和烟味。 都来自江汓。 医生给他看腿的时候,他从不允许我在场。 阿城每次要说点什么,我都会避开我。 直到那天,我接到钟楚楚打来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我几乎庆幸自己的号码没有变更。 她告诉我,林菀自杀了。 我呆愣地看着窗外:“自杀?” 这两个字未免太过简单和潦草。 面对一条生命,我不信她这样热爱生活的人,会这样草草了事,就此过完一生。 “她有没有说什么?” 一个人的临终话总是真实诚恳的。 钟楚楚那边传来点烟的声音:“她留了遗书,说是你害了她一生。” 我手指尖都在抖。 往事入目,现在六月,眼前竟然下起雪来。 第一次念书,第一次被林菀堵在廊道上。 万事没有妥协的余地。 她嚣张跋扈,身后还跟着小姑娘。 现在看来,这种事得多幼稚…… 她从来就是对感情特别执着的人,从前对蒋蔚然是这样,之后对雷虎是这样。 在感情中,她赤诚天真。 “还有呢?”我一想到从此世上没有了林菀,我的心里便堵得慌。 最怕生老病死。 最怕死。 不是畏惧,而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呼吸停了就是停了,人走了就是走了。 再多的怨恨,再多的思念,都没有用了。 “她遗书里,没有提到雷虎半个字,反反复复都在说你!” “还有呢?”我孜孜不倦地问着最容易问出口的问题。 显然,钟楚楚不想再跟我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她说:“江太太来找过你!她口口声声要找自己的儿子,她说她已经弄丢他好几十年,不想再弄丢!” 恩,来了个找孩子的女人。 我觉得这个电话此刻应该在江汓手里。 咔擦,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我匆匆挂上电话,一转头,是白姨。 她见我的表情,忙问是不是打扰到我。 我摇头,却听到隔壁江汓的房间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他又因为腿的事在发脾气。 我不会再慌,很淡定地下楼,然后泡了咖啡进他房间。 这是我和他的默契,不管多大的事,一杯咖啡就能让他消气。 他喝着咖啡,我蹲下去:“怎么了?疼?还是没有知觉?” 最近天气很暖,应该是恢复的最好时机。 他捏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突出。 然后,阿城突然出现在门口,说有人找江汓。 都到这里来了,还有人找吗? 我后背突然被冰尖穿透一般特别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江汓问。 阿城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 “你先出去!”江汓把杯子递给我。 我没有原则权,照办。 可是刚出去,关上门,想起勺子还在房间里,想回去一并拿了,却听到阿城的话。 他说:“江太太为了找你,把你在国内大部分产业全都……” 都怎样? “随她!”江汓不怒反笑,“幼稚!” “可是,她抓住的是生意命脉啊,江老板,你要是不出面……当然了,她说你不出面也行,但是江小姐必须出现!” 果然是为了我,不只是为了江汓。 我把手放在门锁上,可是不敢用力,更不敢打开。 “她不会出现!”江汓替我做了决定。 我猛地推开门:“凭什么,江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江汓和阿城看向我。 我就手上端着杯子,表情特别搞笑的样子。 “江太太找我做什么?让我离开你?”我紧皱眉头,“为什么,就因为我和蒋蔚然的事,她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和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讨论过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都知道讨论的结果是互相伤害。 就是你一刀我一剑,然后两个人谁也赢不了,最后伤痕累累。 所以,我们从来不提江太太,也不提蒋蔚然。 这是程熟人的做法。 可是,江汓的眉毛横着,微微往下压起来。 “没有!”他不会不回答我的问题,尽管很刁钻。 没有? 我走过去把勺子拿着扔在杯子里,转身就朝外面走。 随便吧,随便他怎样安排。 …… 这天过后,我和江汓见碰面都很少。 明明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连吃饭也没有见过。 我让白姨把饭端上去给他,可是白姨说他锁了门,只见阿城一个。 我把饭端给阿城,阿城从来也不接受。 他说,江总没有胃口。 我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实力大难题,可以大到让江汓不吃不喝,可以大到让江汓门都不出。 甚至,给他治腿的中医都没有再来过,屋里也不再有药香。 我越来越害怕,每次想破门而入的时候,阿城总会拦住我。 “你放我进去,他再不吃饭会死的!” 阿城特别淡定,双手环胸:“不用担心,江老板自有他的安排。” 要不是他房间里有浴室,我会怀疑他在里面脏成了乞丐。 “行行行,你不让我管他,那你总要告诉我,他不吃饭怎么活吧!” 我不认为江汓是这么任性的一个人。 可是阿城只是严肃着脸,绝对不给我再说半个字。 “阿城!”我掏出枪指着他,“对不起,得罪了!请你开门!” 阿城显然没想到我这样极端。 他往后一靠,是门。 “江小姐,枪没长眼!” “我知道!” 我最大的,也是我唯一的本事,不就是拿枪恐吓人么? 真本领倒是什么都没有! 咔哒,咔哒,咔哒…… 高跟鞋上楼的声音。 然后傅瑶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小蘼,江先生他在里面吧?” “他不在!”阿城一本正经地撒谎。 然后,傅瑶相信了。 “好,那我到别处去找他!”傅瑶也配合。 阿城点头。 傅瑶走了几步,回头:“阿城,别老关门,江总的手机没了,你的也连电话都打不通了吗!万一,我有什么急事找他,你耽误不起!还有你,小丫头片子,别动不动拔枪,你不是那种耍威风的性格,你只会吓唬人。” 这句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阿城知不知道她刚才说的什么。 阿城很难得的低眉顺眼:“是,我知道。” 为什么阿城对傅瑶这么客气。 因为江汓? 可也不至于! “她走了”!我推了推阿城,“可以开门了吗?如果你不开门,我就让刚才你看到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作势要走,要去追傅瑶。 阿城拦住我:“江总的确不在里面!” 第96章 我知道错了 一般来说,阿城还是不会撒谎的。 他说江汓不在里面? 江汓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他能去哪里? 尤其,还是在阿城和我都没有在身边的情况下。 “他去了哪里?”我作势要进去,可是阿城还是把我拦住。 “他去了哪里?!” 我明明没有察觉到有人出门。 江汓的腿还没好,怎么可能出远门! 谁照顾他! 阿城没有回答,他宁愿沉默也不会撒谎。 首先排除傅瑶,她刚来过,江汓不会跟她在一起。 那么…… 江太太?! 阿城见我眼神不对,立马警惕起来。 “江太太来了?”我眼神微眯,没有半点退让和不确定的意思。 江汓已经交代不过问任何生意上的事,能让他出去的,只能是江太太。 “江小姐!”白姨上来握住我的手,“你该吃药了,不要在先生房门口吵闹。” 我奇怪地看着白姨,她似乎年轻一些了。 “什么药?” 我想不起来我有看过医生。 可是白姨坚持把我拉到我自己的房间,床头上放着两粒白色药片,然后是一杯温水。 “我没病!”我不可能吃药。 可是白姨没有饶了我,她皱着眉:“小祖宗,你就吃了吧!这药你一定得吃!一定!” 我只觉得她的眼神中含泪,也没有办法拒绝她,因为我是她一手照顾着长大的。 “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药么?”我有些害怕。 白姨说:“这就是你天天都在吃的药呀,你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我蠢么? 天天都在吃的药,我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 边想着,边接过白姨手中的杯子。 在我吞下药片的一瞬间,我看到白姨的笑容特别灿烂。 她摸着我的头,说:“乖了,乖了!睡一觉就好了!” ———— 醒过来的时候床头有睡眠灯,很容易就适应了这个亮度。 我…… 反应了几秒,觉得身体轻了不少,却没哪里不对。 撑着坐起来,脑袋很疼。 “白姨?”我试着喊了一声。 江汓回来了吗? 对! 江汓! 他之前不在这里,然后白姨让我吃了两片药。 我明明没有病,她为什么让我吃药。 “白姨,白姨……” 我下床,却连走路都在晃悠。 头发已经到了肩上,不长,但被我睡得有些杂乱。 到门边想开门,可是怎么拧锁,门都开不了。 我急了,一下下拍打门:“白姨,我还在里面,白姨!给我开门啊!” 白姨把我给忘了,她不记得我在里面,她把我给忘了! 砰砰砰…… “白姨,白姨!” “阿城,阿城!” 半小时之后,我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终于意识到这是他们刻意为之。 因为他们不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忘掉。 尤其,是白姨从来不出门,她不可能是因为去外面,所以忘了我。 她为什么要把我锁在房间里,为什么? 我坐在地上,背靠门,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中间。 吵闹都没有用,那么哭也没有用。 可是我现在饿了,特别饿。 大概,是因为睡太久的缘故。 坐了大概几十分钟,我拉开窗帘,外面的天是深蓝色的,不知道是要入夜了还是要天亮了。 我在窗边站着发呆,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故事说,有两个老头,他们生了重病,住在同一个病房。 病房很狭窄,只能放两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 房间有一扇窗。 没有靠窗的那张床上的病人特别羡慕靠窗的床上那位病人。 但他觉得自己这样不厚道,不能有羡慕的情绪。 两人本来不相识,后来因为病房里没有别的娱乐模式,所以他们开始找话题跟对方聊天。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靠窗那病人开始给他旁边的伙计讲窗外的景象。 他说,春天来了,外面开了很多花。 哦,原来外面是一个公园,每天都有很多男男女女会来。 有很多小孩子,有很多鸟语花香。 他把外面的景象描述得太美。 夏天的时候,他说有人会在公园的树荫下乘凉下棋。 手里拿着扇子。 …… 越听,没靠窗的那位病人就越羡慕,很想自己也看看外面的风景。 直到有一天半夜,靠窗的那位小伙伴突然咳嗽起来,病情加重。 没靠窗的那人想要按铃,想要叫来医生护士。 可是,一个邪恶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出现。 想到窗外美好的景象,他终究还是没有按铃。 第二天医生护士来的时候,带走了他老板的骨肉,说是再也没有拯救的可能。 他,走了。 过了几日,孤独的病人终于向医生提出要求,要让自己睡窗边。 自然,这只是个很小的要求,他如愿以偿到了窗边的那张床上。 迫不及待朝外面看了一眼。 然而。正是因为这一眼,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也不治身亡。 原来,这窗外除了一匹光秃秃的山之外,什么都没有。 ……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这个故事,现在我被锁在房间里, 跟锁在病房相比有什么区别。 而我没有病友告诉我外面的风景。 我自己看去,外面的确是一个公园,特别大的那种。 有花有树荫,还有在散步却不吵闹的人群,他们都是跟我不同种族的。 虽如此,我觉得我是死了也得不到救助的那个人。 耳边有个声音在召唤我,跟我说,来吧来吧,我们欢迎你…… 而这些欢迎我的人,正是在下面游玩的人。 我闭着眼睛不敢再听,我怕我会跳下去。 挣扎着回到床上,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被子蒙在头上。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脑海中只有江汓两个字。 也只有刚才外面的公园的画面。 可能流泪了,可能没有,只是心里接受不了,他们凭什么就这么把我关在房间里。 …… 再睡醒,睡眠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我第一件事就是下床去开锁。 可是,门依然是锁上的。 “白姨……”我的声音特别小,“白姨,你放我出去!” 白姨显然不打算搭理我。 “白姨,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哪里都不去!什么都没做。” 可是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任何人答应。 再一次回到床上,可是这一次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怎样都不能让我安然入睡。 好不容易再想睡,看到床头柜的瓶子。 我确定,吃完药第一次醒来是没有这瓶子的,看来他们进来过。 这药瓶里还有两片药,几乎是出于惯性,我把药吃了,就着已经冷掉的白水。 然后,我终于睡着,梦见我在高空中,手上抓着绳索,可是绳索太细,我又不敢松手,一松手就是悬崖。 我不想掉下去。 可是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力,我快要抓不住了。 就在松手的一瞬间,我不停下坠,没有尖叫,因为我已经吓到了恐惧的最高点。 梦的最后,我梦到自己落在一处草原,是我十八岁想要到的地方。 这草原很大,到处都是帐篷。 风吹草地见牛羊。 我心跳都还在持续加快。 忽而,帐篷里出来一对年轻夫妇,他们朝我笑。 他们说:“小蘼,你快进来坐,你别调皮了。” 调皮? 我低头打量自己,没有一处是调皮的,可是我竟然穿着儿时的短衣服,特别短。几乎是在肚脐都在外面 “小蘼,你来!”那人又招呼了一遍。 我深吸一口气,竟然乖乖走了过去。 可是,刚进帐篷我便觉得呼吸困难,还没看清楚帐篷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 没有空调,没有电视。 我还没傻够,故意更困难了,急得我用手各种舞动给自己呼来一些新鲜空气。 可是,这一拍不要紧,我醒了。 我在床上,我还在床上。 梦里的两个年轻人特别眼熟,眼熟到我觉得他们跟我有某种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我又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 白姨开门进来的时候,见我睁着眼,一愣结束就要出去。 “白姨……”我跳下床就冲过去差点摔倒。 最终跪在她面前。 白姨把我拉起来:“饿吗?我给你送吃的过来!我煮的面,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她说的话跟我想听的完全不同。 我问她:“白姨,你为什么!” 她把面给我,叮嘱我端稳,然后就往外走。 我第一反映是,再不出去就没机会了。 所以我把一碗面扔在地上就往外跑。 那种恐惧并非所有人都能体会。 白姨虽然年长,但反应比我快。 她转身抓住我的胳膊:“小祖宗,你别为难我了,我也不想折腾你,可是你病了,你真的病了!” “胡说,我没病!” 我怎么会有病。 白姨叹气摇头:“唉,怪可怜的!” 我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汓呢?江汓呢?” 白姨看着我好久,又是叹息一声。 我崩溃地坐在地上。 之后几天,我发烧了…… 这下,我想下床都有些困难。 发烧的时候,我总在喊着江汓的名字,总在喊着江汓。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他在哪里。 是夜,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我眼前,我顺着它向上看去,是江汓那张冷冽清静的脸。 第97章 瞒我一辈子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手指伸到我的锁骨处。 似在探测体温,似在撩拨。 毕竟,没有谁会以锁骨的温度来判断这个人体温正常与否。 紧跟着,我被他打横抱起,然后走进一个非常热的房间内。 我神志不清,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真实。 这房间温度特别高,我被他放在地上。 听到他说:“忍一忍,小蘼,忍一忍就好了!”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他双腿很有力很平稳地站着,我想问他腿是不是好了,可最终因为这是在梦里,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没问。 这房间太热,空气也很闷。 干燥,热,闷。 是我对这里的所有感受。 可我开不了口,我动弹不了。 大概在武侠小说里的那种,中了点穴手的人,就是我这样的感觉。 会着急,毕竟自己被控制住。 热,还是好热…… 而江汓穿着白色衬衫,胸口的扣子都解开了两三粒,他也在出汗,衣袖都被他撸到了手肘。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以前很注重形象。 他陪着我,表情一如既往地不好看。 我手心出汗,后背出汗,脸出汗…… 唯独四肢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我越来越头晕,眼皮子越来越重。 再次睁开眼,我终于是躺在正常的床上,这床熟悉。 白姨在窗边的凳子上坐着,听到动静立马转头。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江汓呢?” 我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我第一个想到的,终究还是江汓。 白姨表情很奇怪:“先生在他房里,怎么了?你找他很急?” 我摇头。 他一直在房里?一直在? 可之前不是还不在么?不吃不喝,也不见客! 下床就跑向江汓的房间,刚好阿城从里面出来。 “阿城,江先生在吗?” “拿好咖啡,进来说!” 我呆住了,说这句话的分明就是江汓。 他不是走了么?他不是…… 我冲过去,冲到他身边。 他仍然是坐在轮椅上,我心中一万种希望突然没有了。 原来还真的是梦。 “你不是出去了么?”我问。 江汓翻了一页手中的报纸。 “你到底有没有出去!” 他终于看着我,把视线从该死的球赛和新闻。 “年纪轻轻,怎么记性就不好了?小蘼,我一直都在的,你和我赌气不吃饭。怎么成了我不在家?恩?” 他在说什么? 我摇头晃脑。 “我是不是该吃药了?!”我试探性问道。 江汓摸着我的头:“我要的咖啡,给我。” 他看起来有些伤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句话刺激到了他。 但凭心而论,我没有做错什么。 现在,我满肚子疑问,难道都用做梦来解释么? 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太可怕了。 “好,我去给你煮!”我走到门口又突然问,“我为什么和你赌气?” 问完我就后悔了,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上天给我的,我就好好承受着。 例如,我十岁以后没有父母。 但令我意外的是,江汓竟然回答我了。 他在轮椅上坐着,后背虚靠在靠背,亚麻色的休闲装显得他有些活力不够。 他的回答是:“傅瑶来找我谈事,被你知道了,你冲我发脾气,还不吃饭!” 这是我吗!?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记得傅瑶来过,可当时我被阿城拦在门外,毕竟我只是个看车的。 咖啡泡好端给他。 他整张脸也有些憔悴。 最近的日子,是太顺利么?还是太迷离? “小蘼,给我生个孩子……” 哐当…… 杯子掉在地上。 同时门被打开,我看到了江太太。 她不是很忙? 江汓的事,无论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会查清楚,这是一个母亲么本能,所以,他找到这条路上的人。 “呵,果然在这里!”江太太走进来,“儿子,你……” 她的眼泪都在她眼眶里打转。 江汓让我先出去,我也没有兴趣多待。 倒不是怕事,而是不想让江汓为难。 因为她终究是他母亲。 虽然,他以前从来没提过,甚至让我误以为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以前觉得,可怜人只有我一个。 现在认为,放眼望去,世上皆是可怜人。 人与人之间现在的关系和情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断裂。 知易行难,也包括这四个字本身。 …… 不知道江太太和江汓谈得怎么样了,白姨叫我下楼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很久。 尽管我对这个房间已经有了阴影,但我除了这里,也不知道哪里更安静,更能让我觉得这里属于我,有那么点安全。 吃饭的时候,江太太还在。 她吃着东西,也没说什么。 直到白姨端了水果来。 江太太开口:“留下照顾我儿子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都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应该回报。” 我点头,心里复杂。 她是让我借此机会报恩吗? 余光看向江汓,他特别冷静,就像这结果是和江太太商量好的一般。 “不准你再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超过半小时!” 她算准了,两个人,下半辈子,一个孩子,江汓刚跟我说,想要我给他生个孩子。 这不是我们的生活。 一家三口是个幸福的词语。 老天爷终究不会让我好过。 “最后一个条件,儿子,你刚才说考虑,现在考虑好了吗?要不要结婚?” 结婚? 跟谁! 我手里的筷子就这么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汓的脸猛地一黑:“不用考虑,我结!” 我急忙蹲下去捡筷子,以免最不可思议的表情出现在我脸上。 我不能让他们看我笑话。 坐回座位的时候,白姨已经拿了干净的筷子给我,可我一下也不想用。 我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理清楚思路,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好,明天就让傅瑶搬过来住。” 我大脑一片浓雾,看不清到底眼前是什么。 这几天,我的脑袋我的意志,似乎全部都是雾色的。 所以我听到江汓和傅瑶要结婚的这件事,心里就更拎不清了。 我不知道他做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他别无选择,还是因为他一直期盼。 他的眉目甚至还有一点点忧伤。 “明天太快,结婚前过来也不迟!”江汓语气平淡地喝汤,我觉得他连下咽的动作都是轻快的。 全身都在发疼,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我看错了人。 当初为了江汓,我放弃了自己对蒋蔚然的承诺,放弃了红馆的兄弟,放弃了钟楚楚。 不是想说我付出得很多,相反,我还一直活在愧疚中。 但事实告诉我,不用愧疚。 “不行,就明天,不能妥协!我要亲自操办你们的婚礼!” 江汓把碗放在桌上,拿了纸巾优雅地把嘴擦干净:“好,你做主!” 这是上次事件发生之后,我第一次和江汓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同时,却还有江太太。 对于这件事,他没有半个字解释,反而是白姨一直盯着我,估计是怕我有什么过激行为。 我能有什么过激行为,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借住在这宅子的人。 这里的女主人马上就要来了,我的心就缩成了拳头的三分之一大小。 我特别害怕,害怕江汓从此,就不给我任何解释,然后和傅瑶结婚生子。 最残忍的是,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幸福。 我是应该祝福,还是应该祝福,还是应该祝福? 我以为,江汓幸福我会难过。 可是傅瑶真的要来了,他真的要结婚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如果他不幸福,我会更难过。 我宁愿他幸福。 好歹,老天爷全是眷顾了我们其中一个。 恩,眷顾他就好。 我不重要。 …… 傅瑶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三十九分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替她拿着不多的行李。 她一进门就拉着江太太的手:“阿姨,我行李不多。你也知道,时间紧,那些不能要的我就没带过来了!” 江太太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不要紧,让江汓陪你去买,缺什么就买什么,不要紧,人来了就好,快来坐!白姨,倒茶!” 我在楼梯口旁边的盆栽一侧站着,手里拿着剪刀。 其实,昨晚我一夜未睡,想了无数个理由,想我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傅瑶面前。 以前,我打了她耳光。 她应该会在适当的时候,回报给我。 江汓仍然坐在轮椅上,阿城站在他后面,冷眼看着傅瑶。 我明白,阿城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他也不会喜欢傅瑶。 “江子,听阿姨说,你的腿差不多快好了,那是不是……” “这么着急结婚?那不如我就这样跟你举行婚礼?”江汓语气不咸不淡,也没有特别生硬。 总之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一句寻常的话,不带任何情绪。 可是傅瑶不依不饶,她的脸却有些微红:“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认识这么久,要不是伯母告诉我你早有意向,我还当真你这么腼腆,要瞒我一辈子!” 瞧瞧,傅瑶就是个可以百变的人。 她玩艺术,也玩心计! 第98章 青草都不香 脑子里全是嗡嗡声,傅瑶随意的气场让我喘不过气来。 她只是随便一句话,就让我像个小孩,毫无反击之力。 可是,我为什么要反击? 她说话的对象是江汓。 “傅瑶,我劝你不要自焚!”江汓把手中的金属打火机盖子撬开又合上。 一声声干脆利落。 傅瑶拨了拨头发:“已经焚了,不如焚得彻底一点!既然阿姨都替你决定了,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她一向不畏惧江汓,而是渴望江汓。 江汓冷嗤:“结婚而已,随意!” 我还剩半截没凉的心就在这一刻凉了。 晚上回到卧室,白姨进来盯着我吃药,药片没什么怪味道,也几秒就可以下肚。 江汓要结婚了。 我哪里想过会有这一天。 以前不懂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也不懂结婚。 喜欢他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会和别人结婚。 虽然,也没想过他会和我结婚。 “白姨,江先生结婚了,是不是就……” 是不是就不会再对我好了。 他明明说过,要我给他生孩子。 都是我的幻觉么? 白姨怜悯我,叹息,递给我一杯牛奶让我早点休息。 可那晚,我又梦见草原上的夫妻,他们让我进帐篷,而我这次没有犹豫。 里面的陈设都是我特别陌生的,他们送我一把藏刀,说是可以斩妖除魔。 藏刀特别漂亮,漂亮到让人惊叹。 我感激万分,终于有了踏实感。 梦醒时分,凌晨三四点,然后便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那个梦。 斩妖除魔? 真的有妖魔么? 第二天,我吵着要阿城带我去附近的草原。 白姨劝我,可我谁的劝都不听。 “让她去!着房子里没有她,倒是清静!”江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牛奶站在楼梯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她眼中的光算不上是精明,也算不上是犀利。 但,总让人害怕。 傅瑶也穿着睡衣打着呵欠从她身后出来,曼丽慵懒。 “阿姨,你起这么早啊!不睡美容觉么?” 江太太见是她,表情瞬间变了,变得和蔼可亲。 “哎哟,阿姨一把年纪了,睡什么美容觉!怎么样,还住得习惯么?要不要换房间?” 我眉头一松,尽量用轻快地语气说话:“阿城,我们走吧!” 片刻过后,阿城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 当初选择b市,不就是因为它靠近草原么? 可是阴差阳错,来这里这么久了,愣是没去过一次。 现在虽是国外,但草原总归还是有。 现在雷虎入狱,江汓腿折,蒋蔚然…… 蒋蔚然应该快出来了吧? 我从来不敢多问,深怕一个问题,就会让他在里面多待很久。 “阿城,蒋蔚然快出狱了吧?” 当初是答应过我,半年为限么? 阿城对我的态度一向公事公办。 他说:“还有一段时间,半年还未到。” 我不好再问下去。 中途,他用手机发了信息给江汓,大概是在报告我的行踪。 我讥诮:“不用了吧,他现在有未婚妻陪着,你不用跟他说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算了,也是二十岁的人了,怎的还不成熟。 听人说,好多女孩子,在二十岁的时候,要么大学毕业,要么嫁为人妇,要么飘零。 而我,我是怎样? 我被绑着,每天靠着药来睡觉。 这就是人各有命。 …… 到了草原,踩车,空气清新。 如果不是晃悠到这里,我几乎都意识不到现在是夏初。 身上穿着橘色棉麻裙子,平底鞋,是白姨准备的,与我无关。 青草幽幽,香气扑鼻。 阿城在车里,没有下车。 晃晃悠悠,寻找帐篷。 可这里跟梦里,相差甚大,一个帐篷也没有。 失落。 我突然疯掉一般往前跑,没有方向地跑。 想让自己停下来,可是根本停不下来。 然后,我听到阿城在后面叫我,还不停地按喇叭。 可是我不听。 这里没有牛羊,没有马,没有帐篷。 不是我梦中的草原。 最后是被阿城拦下的。 他把手机给我,是江汓的电话。 “回来!” “我不!” 他现在要我回去做什么,在那个宅子里,就我最碍眼! “不回?好!那个小混混会死在监狱里,自杀身亡!” 他甚至连舌头都顺到似乎把这句话练习过一千遍一万遍一般。 死在监狱,自杀身亡…… 我猛地把手机一扔。 不,不不,不是的! 一定不是的! 我爸妈是真的自杀,不是江汓找的托词…… 双手捂住耳朵,眼睛闭上,双腿一屈,群在地上不肯起来。 我想起那封信,是不是我爸妈的笔记? 是不是? 十岁之前看过他们写的字,我早就忘了。 为什么我会联想到我爸妈…… 为什么…… “江小姐,江小姐!”阿城在叫我。 可是我尖叫,尖叫不出声音。 我的耳膜被震碎了,可是四周却很安静。 整个人陷入一团迷雾,我被困着,施展不了半点措施。 阿城要来拉我,我不肯。 他的手就是绳索,会把我捆住。 站起来就想往前跑,可是腿麻了。 然后,阿城的一句江小姐得罪了,就把我弄到了车里。 果真,一个小时之内,他把我带回了那家里。 屋里没有江太太和傅瑶,只有江汓。 他坐在轮椅上,手指就在扶手上一下下地扣着。 见到我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再回来晚一点,他就会死!” 我心里在喧嚣。 他湛黑的眼眸却配合着手指扣动扶手的频率而漾动。 “过来!” 我没动,心里的情绪少了一些。 “过来!” 我依然没动! 江汓脾气上来,眼色一沉,阿城抓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推到江汓的轮椅面前。 刚要挣扎,被他一把抓住。 这种挫败感让我眼泪一下就滚落出来。 “心情不好?想散心?”他表情很淡,语气却比刚才缓了下来。 我的心也一下子软下去。 “你管我做什么,你管我做什么,你结你的婚啊!你结你的婚啊!”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打击有多大。 他扣着我的腰,双眼看着我,没说话。 不懂他眼神的意思,可他也没有解释。 “江先生,你结婚以后,是不是会有自己的小宝宝?” 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只是一下,就皱在我心上了。 我和他差了八岁,在我心中,对他的情感的确沾染了兄长的成分。 “江先生,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许骗我。” 或许,他知道我要问他什么,所以他有些逃避。 “我爸妈,真的是自杀么?” 就因为今天他的那句话,我心生疑虑。 “江先生,回答我,是不是?你说他们是自杀,我就信,你回答我,我只问着一遍,你回答我,是不是!他们是不是自杀!” 我急迫地想知道答案。 可他沉默了。 他扣着我腰的手松了一些。 “帮我泡咖啡。” “我不!”我推开他,“让你未婚妻去做!” 我不想跟他闹,可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怎么能容忍他和别的女人结婚。 如果我容忍,那只能说明我不爱他。 “小蘼……”江汓叫住我。 我没有回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痛哭。 为什么草原没有帐篷,没有牛羊,没有马,甚至青草都不香。 我只觉得枕头都被我哭湿了。 叩叩叩…… “小蘼!”江汓的声音在外面,有些沉,“开门!” 我从来没有这样跟他闹脾气使性子过,从小到大都有没有。 但这次我没理他。 我无法想象以后,我跟他们一家几口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可是不待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四处为家? 再回到b市? 到哪里都是流浪。 蒋蔚然也应该瞧不起我的,他会收留我,但是绝对不会跟我说,小荼蘼,你真勇敢。 没有人是永远欢迎一个反反复复的人。 没有人可以接受一个放弃过又重新追寻他的人。 况且,我的志向不在他。 “小蘼,开门!”江汓的语气更重了。 我似乎听到他让阿城撞门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我擦了擦眼泪。 走到门边。 隔着门,我把手放在门上。 “你回到我,你为什么结婚!” 他沉默了。 然后,又听到他的声音:“你先开门,听话!” “开门干嘛?你打我?教育我?还是跟我说,为什么没出息,还哭!或者,你要赶我出去?或者,你要跟我签订什么协议,让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寸步不离?看着你们一家三口都幸福?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宁愿死,也不要看到你和傅瑶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她,她是蒋蔚然的姐姐,她宁愿吃药,宁愿吃药也要陷害我!她连命都不要,只要你,她是个疯子!” 我重复这句话…… 你要跟我签订什么协议,让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寸步不离?看着你们一家三口都幸福?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宁愿死,也不要看到你和傅瑶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她,她是蒋蔚然的姐姐,她宁愿吃药,宁愿吃药也要陷害我!她连命都不要,只要你,她是个疯子! 第99章 看紧那丫头 就像魔怔了一样,我反反复复念叨刚才的话。 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小声。 如诉如泣。 江汓没了耐心,他让阿城直接踹开房门。 我本是靠门坐着的,门一开,我扑倒在地。 他把我拉起来的时候,我瞪着哭肿的眼睛,满心都是委屈。 “不准哭!”他擦着我的眼泪,“哪来的小脾气?笑一个!” 我抬眼,本想笑给他看,可是落出来的还是眼泪。 无法正视将要结婚的江汓。 从小到大,他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江先生么? 江汓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轻叹:“吃点药?” “我不!” “你今天拒绝要我几次?嗯?”他话锋突利,吓得我一颤。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经不起吓唬,所有的神经都是紧绷的,只要有人稍微讲话大声点,我就觉得害怕。 感觉玻璃碎掉就能让我睡不着觉。 “阿城,进去拿药!”江汓吩咐。 药片吞下去,江汓哄道:“到那边坐下?” 这药本来就有助眠作用。 我坐回床上,江汓让阿城出去,然后推着轮椅进来。 “生气?” “很生气!” 他听了我的回答忽然就笑了:“二十岁的人,怎么心智才十二三岁!” 说完他脸上的笑就没有了。 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把我的手抓住:“既然在你小的时候我就说过以后养你,那这辈子我都会养你。就算比你先死,也会给你足够的环境和条件,让你在没有我的日子生活得很好。”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无论他结婚还是死,他都不会不管我。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 …… 转眼,盛夏如炽。 傅瑶表示不介意江汓的腿,依然要和他结婚。 并且她说,用不着婚礼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三朋四友到家里来吃个饭就行。 听了这话的江太太,把傅瑶夸得天花乱坠,说她借鉴,贤惠得体。 她也不是不是知道,傅瑶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一个包,就是六七位数价格。 她不过是不想让江汓反感她罢了。 所以,他们结婚前一天,因为江太太说要守着规矩,所以傅瑶出去住了一晚。 这晚,我辗转难眠。 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药片,我也还是头脑清醒。 半夜里,有人开门进来。 我以为是江汓,可我听到有脚步声。 不是他。 可他的气息却很近。 黑暗中,我看不清这人,他手指间惯有的味道却分明是江汓。 “江先生……”我呼唤他。 “嗯。”他回答。 然后便是沉默。 不是失眠么?怎么做梦了? 我伸手一摸,摸到他的腿,他坐在我床上。 我猛地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真实的感觉如此强烈。 “你的腿……” “嘘……”他俯身在我脸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很轻很缓慢,“小蘼,来,趴过来哭,哭过了天亮之后就笑,不要再难过。” 是,天亮之后,他就成了别人的丈夫。 思及此,我直接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江先生,你为什么要结婚?” “人都要结婚!” “江先生,你会不会不管我了?” “不会不管你!” “江先生,为什么是和她结婚?” “和谁不重要!” 我心里清楚,他的确是法子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是他负我,我可以离他而去,可以撒泼,可以责怪。 可是,他并不是负我。 他明明爱我,却要跟另一个女人结婚。 “那你的腿……” “它们只是用来走向你。” 江汓把我抱着,一声声轻哄:“那枪在你枕头底下?” “嗯!”我如实回答。 他又说:“任何时候,你觉得我负你,就用它,杀死我!” 我心快速往前赶了一拍,然后就被江汓凑过来的吻拦截了没出口的话。 他轻言细语:“我想要你,我只要你。” 那天晚上,我确定他的双腿无疾,那天晚上,我确定他爱我入骨。 因为他声声都是在叫我的名字,因为他动作很轻又很深。 …… 第二日一早,我刚睡醒睁眼,就听到白姨在外面低声附和谁。 再仔细一些,便分辨出是江太太的声音。 她跟白姨说:“看紧那丫头,别让她闹事!今天傅瑶的家人会过来,别给我们江家丢脸!好歹她姓江!” “是,太太!”白姨不疾不徐。 如果我有一个伤口,那么能给予我安慰的要么是更大的伤口,要么是一把盐,药膏反而是无用的东西。 白姨之于我,就是药膏。 她对我的确好,但她更是听江太太的话。 往旁边枕头看了一眼,没有人,但有余温。 想到他的腿竟然好了,心中就有狂喜。 为这个秘密而狂喜。 …… 我打扮一番,出门便看到江太太在楼下,穿着深红色的裙子,高贵端庄。 而我只是一件亮黄色的小裙子,脚下一双三寸的公主鞋,头发…… 头发就随意了。 今天,是江汓的大日子,我应该知趣一些。 阿城推着江汓从大厅到门口。 我盯着轮椅有些想笑,但是再深想,就会觉得他用心良苦。 腿好了,还待在轮椅上,委屈他了吧! 没一会儿,傅瑶的家人来了。 一男一女,她的父母。 男的是傅瑶的父亲,女的是蒋蔚然和傅瑶共同的母亲。 然后我看到他们身后的人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蒋蔚然。 好久不见的人。 他衣冠楚楚,不失痞气。 蒋蔚然尤其大方:“姐夫……这是我母亲,这位……是我叔叔。” 姐夫二字他咬得特别重,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嘴上带着胜利般的笑。 江汓只是微微点头。 然后,蒋蔚然看向我。 电光石火之间,我们四目相对。 大半年没见,他又瘦了些,应该是刚出狱吧,但脸上的酒窝仍在。 好吗? 还好! 我想这是我们应有的对话。 可我错了,白姨领傅家家长往沙发去的时候,蒋蔚然大大方方走进来,三蹦两跳到我面前。 “小妞,诶诶,你这是什么眼神,又是什么反应?”他伸手揉了揉我头发,动作自然又随意,“怎么着,见到你然哥心情不好?” 很蹩脚的b市口音听得我想发笑。 可刚轻笑出声,江汓的目光朝我扫了过来。 不过,钟太太及时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蒋蔚然趁势抓住我的手往大门外头走:“母上大人,我带这小妞去接我姐。” 我吓得用指甲扣他的手心,以为他痛了就会放手。 可是他在我耳边轻言:“怎么,他都要娶别人了,你还不肯放手么?” 明明现在不放手的是他! 他怎么能这么无赖! “去吧!”江太太倒是喜笑颜开,“这小子长得真俊!和我们家小蘼……” “喝点茶?”江汓打断江太太的话,顺手递了一杯茶给她。 江太太笑得更得体了,他坐在强求旁边的沙发上:“哎呀,你老是拦着我说实话,这两人以前是同学吧?真友缘分!” 蒋蔚然抬眼笑:“江太太,你眼光真好!” …… 看到机车的时候,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新买的?” 他不可能把它从b市弄到m国来! 蒋蔚然很得意,却没有第一时间像我炫耀他的机车,而是问我: “我可以抱你吗?想你很久了!” 当初他自己让我不要想念,不要等他,可他现在的行为跟刚才完全背道而驰。 “小荼蘼,你还是这么好看。” 他眼里的大海慢慢开始翻起波浪。 如果,这时间污浊,唯有蒋蔚然眼里的大海清澈。 “好吗?”我问。 “还行!”他答。 然后,上前小半步拥抱他片刻,又松开。 他察觉到我松手,立马把我抱紧,不让我退离。 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我最想的是他这个老友。 他问我:“为什么把匕首留在红馆?” 当初我要跟江汓走的时候,把匕首留给了钟楚楚。 并不想睹物思人。 “她比我需要它。” “她又要做妈妈了。”蒋蔚然忽然说了句闲言。 我纳闷。 他继续说:“是包子的。” 大惊之余,又想起包子一向很喜欢钟明和楚楚姐,也就没那么诧异。 但是,他们…… “可是楚楚姐,好像比包子大四五岁?” 包子,才十八吧?楚楚姐二十二三了? 蒋蔚然哈哈大笑:“只要楚楚不惦记监狱里那个糟老头,比什么不好?包子聪明又专一……小荼蘼,你觉得包子好么?” “当然好!”我抬眼。 蒋蔚然抿嘴一笑:“嗯,这就是了!我比他好多了!从学校到社会,从g市到b市,从监狱到m国,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我又没在监狱待那么久过。” 他声音轻下去:“我知道,但是……我在监狱,心也在你这里呗,我召唤它无数次,它没用,不回来了!我只好又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过来找它了!没有心我就算不会死,也行尸走肉!你怕不怕?” “别吓唬我!”我顿了顿,“不是要去接你姐么?还去不去了?” 蒋蔚然往机车斜了一眼:“走啊,怎么不走!上车!” 风驰电掣,很久没有过的快感。 这一刹,十里烟花都不及他明朗的笑。 第100章 假装看不见 傅瑶之所以没过来,是因为她在酒店。 我和蒋蔚然到的时候,她划着明艳的妆,也把平日霸气的唇膏颜色换成了娇媚小女人适合的色号。 衣服庄重而不浮夸,桃红色把她衬得水灵。 实话是,她的确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适合所有的妆容和衣裳。 “然然,帮我把耳环拿过来!”她见到我们也不意外,更没有在我身上多停留目光。 整个人,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她有多欢喜,我就有多心凉。 蒋蔚然对她尤为偏袒,尽管她陷害过我,差点让我进监狱。 他取来耳环给她,只一声:“姐,新婚快乐!你如愿了!” 他们之间的眼神,只有他们能懂。 我一个外人,格格不入又尴尬万分。 好在很快就结束了在酒店的煎熬。 三个人出了酒店大门,阿城已经开车停在门口等傅瑶上去。 归程,蒋蔚然拉着我上了机车,他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在阿城前面一些,像是替傅瑶保驾护航。 他一向温暖。 江家。 傅瑶和阿城先进去,首先迎过来的是江太太,她很热情,比当日让我给江汓煮咖啡的时候,她也仅是尊重和浅薄喜爱我。 那些日子,我以为她是和善的。 现在,我只觉得她城府深到令人害怕。 蒋蔚然这次很礼貌,没有拉我的手,没有动手动脚,甚至很正经。 上午他们说着闲话,我和蒋蔚然偶尔交换眼神。 江汓就在我对面坐着,他杯子里的水一点没动过,我却看到他眼中有火。 这火焰的势头,是冲着蒋蔚然的。 江太太端庄发言:“我本姓谢,谢红,十八岁就嫁给江汓的父亲,从那之后我便很少被称呼自己的本名。” 聪慧的傅瑶给谢红添茶:“江太太上口,是你另一个名字!” 她的言下之意,她不会因为嫁给江汓,就自诩江太太。 谢红满意地点头,蒋蔚然嗤笑一下,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有人听清。 倒是傅瑶的父亲瘪嘴:“我宠爱女儿二十几年,她自己也争气,各处办画展,小有名气,就傅瑶两个字,也值钱不少。” 看来,傅先生倒是爽快人,心气儿高。 就算傅家家大业大,但是傅瑶嫁给江汓,也是高攀了。 他们谈论这两人的婚事,我默默听着,越听,心越沉。 饭前,宋斯年搂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大箱子。 他扔给阿城:“喏,拿着,送你们家江总的新婚贺礼!绝对好使!那玩意儿,够他玩好几夜不舍得下床了!” 江汓没什么反应,倒是傅瑶脸红了。 也不难猜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无非就是夫妻在床上的玩意儿。 想到昨晚,江汓说他只要我。 今晚是他和傅瑶的新婚夜,他…… “欺负我腿折?扔了!”江汓朝阿城看了一眼,阿城只好把那些东西,连包带货一块儿扔到垃圾桶。 …… 饭桌上,谢红说了很多。 最重要的一句是:“过几天你们搬回g市吧,毕竟家在那里,这边,就让小丫头和白姨住着!” 傅瑶抿嘴一笑:“好啊,我也喜欢g市的江,风景天气都没得说!” 宋斯年本来嬉笑着,听到这话山羊胡子一颤:“行啊,夜色里面的酒还等着你们去尝尝呢!再不去,我只能卖给那些不懂酒的人了。” 可是,谢红的提议被江汓拒绝了。 简单两个字:“不回。” 傅先生在他旁边坐着,脸色变得难看。 可傅瑶及时给他夹了菜:“爸,你多吃点!” 傅家家长本来就因为没有婚礼而不满,现在,他们见了江汓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那就在这边待一段时间,想回了再回!”谢红虽然看好傅瑶,但她更宠自己的儿子。 儿子的话,不是圣旨,倒也管用。 “瑶瑶懂事,说结婚只是双方家长吃个饭就行,不需要婚礼,但依我所见,我们江家也要有表示!我儿子在b市有一处猎场,我做主,从今天起,猎场就归置在瑶瑶名下,由她打理!儿子,你看如何?” “好。”江汓同意,端起酒杯递到傅瑶面前,“不喝一杯?” 傅瑶受宠若惊,站起来双手捏着酒杯跟江汓手里的杯子碰了碰。 他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笑容僵了一瞬,转眼江汓却已经把酒灌进嘴里。 “说什么悄悄话呢!”谢红笑得开心极了。 “你问她。”江汓阁下酒杯,“失陪。” 然后他控制着轮椅,往客厅去了。 傅瑶忙说:“他……他在说新婚快乐!” 一桌子心神领会,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过于,他近在身旁,却犹如在天边。 江汓离我甚远。 …… 转眼入夜,宋斯年搂着姑娘走了,蒋蔚然和傅家家长告别离去。 走前,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我摇头拒绝。 本来就已经煎熬难以度日,又何必给自己多添痴缠。 他说:“没事,小荼蘼,我有空再来找你,等着吧,咱俩的故事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人去屋静。 大厅里只剩下江太太和傅瑶,江汓和阿城在书房。 我听到谢红说:“瑶瑶,是江家亏了你,你看他,连上楼都需要阿城扶着,还得准备两个轮椅,楼上一个,楼下一个……他还不愿意回g市,非要待在这里,你说,他这都有多久没有去公司了!” “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他的人!”傅瑶深明大义。 他们的对话太过刺耳,我听不下去,只好上楼。 只有十几平米的房间,是我唯一的清净地。 这晚是江汓的新婚夜,我再次加了药片的剂量,吃了三片才闭眼想睡。 他们今晚,怎样度过? 我睁眼下床,想出去透透气。 可是拉开门,就看到江太太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牛奶,身上披着薄丝绸坎肩。 “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 “别走错了方向,去了别的房间!我可告诉你,今晚我在我儿的酒里放了东西,你敢坏了他们的好事,就别想在待着!” 我脑子嗡地一声,差点没站稳,还好有门框让我扶着。 他们的好事。 他们的新婚夜。 “我……我出去一下!” 我噙着眼泪跑下楼出了大门。 他只想要我,他只想要我啊! 我疯了一般一路狂跑。 想着他们会在房间里做最亲密的事情,我就有种想让自己断了呼吸的劲头。 怎么可以啊? 他说他只想要我。 “小荼蘼……” 一个人影从岔路口出来。 我脚一崴,还是摔了。 方才见到谢红就差点摔,侥幸避了。 现在,还是难逃一劫。 人影走过来,把我打横抱起。 他说:“我跟自己打赌,赌我今晚会遇到你。如果没遇到,那我无话可说,但如果遇到了,我就不会让你再走了!真不会了!” 蒋蔚然抱着我走得很慢,他呼吸始终平稳。 我心口堵了一块石头,把他的衣服抓得很紧。 “你说你,喜欢他什么?”蒋蔚然垂眸看我,“虽然我没他有钱,但别的也不输他,你怎么就看不见?” 他说的是事实。 和江汓相比,蒋蔚然始终护着我,小心翼翼。 “我带你回g市好不好?你留着还做什么?”蒋蔚然劝说,“他们都结婚了!他都跟我姐在一起了!他们合法的!你算什么啊!” 我哭不出来。 可能是药效上来了,可能是他走路的时候,有些晃动。 我睡了,也该睡了。 好累。 …… 这次,梦魇又来找我,不过是新的梦魇。 梦里,江汓的腿没事,傅瑶挽着他胳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幸福。 她怀孕了。 江汓冷着脸让我不要靠近。 我举着枪,说不如一起死。 然后,在我开枪的瞬间,江汓挡在傅瑶前面,替她挨了枪子儿。 “江汓……不要……”我尖叫。 然后,我被蒋蔚然按回了床上。 满头大汗。 蒋蔚然盯着我笑,笑着就红了眼眶。 “梦里他都欺负你么?我有没有在梦里保护你,有没有跟他决一死战?” 我呆愣着,然后他哭了。 那么帅气硬气的男生,在我面前哭了。 “你别哭,你别哭啊……”我慌了。 虽然他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流眼泪。 但我还是有些害怕。 “你赶紧睡!我出去一下!”他往门口走。 我一把拉住他:“去哪里,你不准去!” 上次,他出去,就是去杀宋斯年。 这次,我不要他再犯傻。 “放手,让我去!” “不准!”我执拗,“你去了我们就绝交!” 蒋蔚然直接甩开我的手,冲我一顿吼:“你凭什么拦着我?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么?你不就是仗着我宠你么?得寸进尺是不是!啊!江荼蘼,你特么过分!” 这是他第一次吼我,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吼我。 我吓傻了。 片刻,他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往他脸上扇耳光。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该吼你!” 我想把手抽回来,可他还是抓得很紧,一下下往他脸上打。 “我混蛋,我混蛋!对不起……我……” 我扑上前,跪在床上,把他的头按在我怀里。 “没有,没有,是我对不起你,蒋蔚然,是我混蛋,假装看不见你。” 第101章 要足够十里 生死之交不过如此。 我没有利用他一星半点,我已经尽量要避开他。 可是,他步步紧逼,难道要我跳崖? 我已经生死难安,不想再挣扎,大概我和江汓只能至此。 他虽无心,但谢红有无数办法把他的心板过去。 “你别去了!太晚了,休息吧!”我放开他。 这晚,蒋蔚然在房间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而我在床上辗转,他笔直地躺在沙发上,没有半点动静。 …… 翌日,蝉鸣催人恼。 一夜未睡,头疼得像经历了整晚宿醉。 门开了,蒋蔚然从外面回来,单手拎着早餐,另一只手放在身后。 “没有豆浆油条,吃面包牛奶凑合凑合。”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t恤被他睡得有些皱,试探性地问,“吃完我打电话让包子买机票,下午回b市?” 我的枪还在江家,还有那三把钥匙,那一串手串,那一条项链…… 蒋蔚然似乎猜中我的想法,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我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布袋。 “喏,你惦记的东西全在里面!” “你……”我双手捂住嘴,“你从哪里……你怎么拿到手的?” 他毫不在意地把袋子扔到床上:“以小爷的伸手,翻窗户而已,二楼而已,小意思!” 心里了然,盯着这袋子东西,我还要求什么? 还要求得蒋蔚然为我做什么? 打开袋子,里面果然是我要的那些东西。 “不,我要当面问问江汓,问他是不是真的说话不算话!”我像个天真的孩童,相信他是真的和傅瑶没什么。 可是,谢红都说了,她在江汓的酒里放了东西,促成他们好事的东西。 如果我就放手,不再纠缠江汓,不再回去,他会不会幸福? 得到家长祝福的婚姻,应该会幸福吧? 而我连家长都没有。 “你傻么?他不过是希望你在他身边,但他又给不了你想要的,霸者你又欺负你,这算什么!” 他只是自私想要霸着我。 可他说过,如果我认为他负了我,就一枪崩了他。 我做不到。 爱恨交织的情,恕我难以理智对待。 我想做一只蜗牛,缩在自己的壳里,慢慢前行。 “跟我走吧!”蒋蔚然把面包和牛奶递给我,“你知道的,我不要求你回报我什么,我也不会趁火打劫,我只是不想你委屈!待在他身边做什么,他连照顾你都做不到!” 电光火石之间,我很想答应他,跟他回红馆,然后江湖儿女,恩怨情仇,做点刀尖上的买卖。 可我不甘心。 “我回去一次,就一次,我问他一个问题,然后就死心了。”我抿嘴,把枪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蒋蔚然,“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爸妈留给我的,你先拿着,如果我没回来,它就是你的了,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只有它。如果我回来了,你物归原主。” 蒋蔚然犹豫一下,还是把枪拿到手中:“好,你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 我回了江家,推开门就听到谢红嘲讽的声音。 她声音讥讽,脸上却是得逞的笑:“一晚上都在外面,不是到哪儿去放肆了吧?” 屋内没有江汓,我也没回话,直接上楼往江汓的房间去。 可他的房门紧闭。 “白姨……白姨……”我跑下楼到白姨的房间。 白姨正在给花浇水:“你找先生?傅小姐推着先生在后院散步。” 我脑子嗡了一声,又拔腿往后院跑。 夏日炎炎,上午散步,是不怕热么? 我依然满头大汗。 “江子,到现在你还是娶我了。”傅瑶的声音里充斥着愉悦。 我脚步一顿,没有勇气上前。 我竖着耳朵想听江汓的回答。 可他没说话,反倒是傅瑶更加得意。 她说:“你以前从来不屑碰我,昨晚,你还不是比谁都热情。” 耳朵里像被灌了铅水,很重,希望隔绝一切声音。 但我还是冲上前,一把推开傅瑶,然后走到江汓面前。 他见我,眸色惊诧一瞬,下一秒又平静如水面。 “还舍得回来?”他并不顾及傅瑶在场,把我拉过去,距离忽近,我舍不得挣脱。 我也不绕弯子,深感绝望:“你和她睡了?” 被我推远的傅瑶过来就扬起手要赏我耳光。 江汓手一拦:“你动她试试!” 傅瑶冷哼一声,不怒反笑:“我不动她,那有种你告诉她,你昨晚是怎么睡我的?” 我慢慢把视线从江汓的脸,下移到他腰腹以下。 盯着那处,后悔没有拿刀过来。 如果我手上有刀,我一定会剁了它! “我就问你一遍,你和她,睡没睡?” 傅瑶听了我的回答,笑得灿烂。 “小蘼,我跟江子是合法夫妻,睡也是合法的睡,倒不像你,被睡了,也是白……” “闭嘴!”江汓呵斥一声,“滚!” 说罢他作势拉我的手,可我一把甩开。 “江汓,我死心了!”我很少叫他的全名,但这次,我连名带姓叫了出口,“真的死心了!你以前说的话,那都是闲扯!我不会再信你!” 话已经说完,我倒抽一口气:“江汓,既然你有妻,我是真的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你与我父母之间的恩怨,你养我八年,就当你还清了,我一介女流,刚二十岁,能把你怎样?呵……还被你吃干抹净……你就可怜我,放了我吧!如果有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放我一命的恩典。要不,我跪下给你磕一个?” 江汓闭眼半瞬,再抬眼,他与我对视着发笑。 他说:“小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傅瑶站在一旁看好戏,双手环胸,春风得意。 “我有妻……”他的指向傅瑶,“你介意成这样?” 不,我不是介意他有妻,我是介意他睡了她。 之前我可能会因为他腿折而觉得他跟她不会有什么。 可我清楚他腿完好。 而且,谢红给他下了药。 “我只想要我自己的生活!” 夏风吹干我额头上的汗水,不到正午,烈日依然很毒辣。 “你要自由,然后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江汓又低笑一下,“小蘼,我以为你懂我。既要走,就走吧!” 他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让我走,还怪我不懂他。 是,我是不懂。 我认识他十年,十年,就是再陌生的人也知根知底了。 可是我不知他。 …… 用所有力气转身,迈腿要往屋内走。 穿过大厅,就是大门,可以出去。 我跟自己说,江荼蘼,他腿是好的,行动自如,如果他追过来,你就别走了。 可是尽管我走得很慢,尽管我刻意等他,身后还是没有脚步声。 毕竟时间在走,毕竟我也再走。 再远的路都能走到,何况只是后院到门的距离。 所有的都不及你好。 我可能命不好,得不到自己一切想要。 想要的多么?仅江汓一人而已啊! 沮丧着走出江家,蒋蔚然靠着机车在马路对面抽烟。 他单腿弯曲,另一条腿笔直。 隔着夏日阳光,把最温暖的东西盛进了侧脸酒窝。 回头看了一眼,可能我这辈子和江汓最大的关联,便是他姓江,我也姓江。 “走吧!”蒋蔚然扔了烟蒂,从兜里摸出两张机票晃了晃。 ———— b市。 小半年了,我又回到了这里。 钟楚楚见到我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 她说:“舍得回来了?” 我一震,跟几个小时前江汓的话一模一样。 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我点头,她第一件事便是把匕首扔给我:“喏,物归原主!” 然后,所有弟兄都蜂拥而至,口口声声喊着嫂子。 想要反驳制止,可任何事情,较真你就错了。 当他们是随口一叫,我自己随便一听。 当不得真。 时差关系,此时已经晚上九点,他们为我和蒋蔚然接风洗尘。 我头一次豪爽到来者不拒,所有敬酒悉数照单全收。 一轮一轮,我在酒中看到了他的影子。 我知道是幻想,连喝醉了想的人都是他。 可我们之间,何止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而已。 我喜欢的人,他结婚了。 “有没有烟花!没有的话去给我买!我要很多很多,如果没有很多烟花,我要很多很多炮仗也成!去!” 包子的脸特别清明,他看着蒋蔚然:“然哥……这……” “去办!能买多少买多少!” 夜里十点,包子和几个小弟跑进来说烟花已经买好,就在街边放着。 “排成一排,我要足够十里!” 然后,包子又出去了。 据说,他们挨家挨户砸门,把能买烟花的商户都敲起来,然后买下能买到的所有烟花。 夜里十二点,所有小弟,几人一里,人人面前都是烟花,人人手中都有打火机。 我醉醺醺地被蒋蔚然扶着。 他带我到楼顶站着。 然后,我听到自己胡言乱语,冲着电话一声令下:“包子,让他们放烟花,放烟花!” 然后,随着一声声撕裂夜空的响声。 原本沉寂的夜空炸裂了。 一朵朵花火绚烂无比,我眼中都映了五彩的艳丽。 如雷贯耳,漫天烟火。 江汓,你接不接受我迟到的祝福。 这十里烟花,我只祝你新婚快乐! 第102章 饮苦酒三日 瞧,世上哪里还有我这样大方的人。 为了深爱的人,十里烟花,一寸不落。 蒋蔚然在我旁边抽烟,他也看着漫天烟花,沉默无言。 最热闹纷繁的刹那过去,终于寂静下来。 鼻腔里全是余下的烟火气息。 我叹息一声,蒋蔚然也抽完了几支烟。 他问:“好看吗?” “嗯,好看!” 然后他笑了。 得此狐朋狗友,得此患难之交,已然足矣。 从此我有我的颠沛流离,江汓有江汓的贤妻。 烟火停息,我也做了我最后能做的事情。 “回去吧!继续喝酒!我要三天三夜!” 蒋蔚然在我脸上拧了一把:“行,喝完三天三夜,我们就好好干一票,捞钱去!老子要让你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我笑得像个白痴。 ……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蒋蔚然果真兑现他的话,让所有红馆的成员都过来喝。 除了钟明和钟楚楚。 钟明太小,钟楚楚有身孕。 包子最积极,说要把钟楚楚和钟明以及肚子里的小东西那份全喝了。 我们喝过就休息,休息片刻继续喝。 整个红馆,热闹非凡。 第三天,胖子陈家尧来了。 他还是胖得帅气潇洒,见到我,也没在横眉冷眼。 我端着酒杯举到他面前,只觉得脸热得厉害。 “胖子,来吧,咱喝一杯,以后就是难兄难弟了!” 陈家尧愣着看我,没有反应。 蒋蔚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大嫂敬酒,不喝找死?” 他笑嘻嘻的:“大嫂,印象中,你还刚高考啊!” 我如释重负,他终究还是原谅我了。 因了蒋蔚然被宋斯年喂药的事,埋怨我两年,现在终于也还是没有责怪了。 “别提高考!” 我当年想念大学想到命里去了,但现在,我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讽刺。 可想深一点,也就释怀了。 仍旧那句说烂了的话,这就是命。 发泄三天过后,我耳畔的烟火声终于消停,觥筹交错声也渐渐平息。 吐了无数次,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吐得胃都干净。 没再有人给我柠檬水。 蒋蔚然把我抗进我之前的房间,他走路也有些不稳了。 把我扔在床上的那一瞬,他也倒身下来。 他说:“睡吧小荼蘼,别赶我出去,我什么也不做,我走不动路出去了!” 我哼哼一声,失去了意志。 这便是江汓结婚后,我离开他做的第一件事。 燃十里烟花,饮苦酒三日。 ……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蒋蔚然的胳膊是垫在我脖子下面的。 我翻了个身,他醒过来。 见到是我,他咂咂嘴,缓了十几秒,翻身下床,伸手挠头:“你再睡会儿,我去拾掇一下,然后给你倒水。” 然后,我靠坐在床上缓了半个小时,没有头痛,没有困乏,只有身上没换下的衣服还残留着酒味。 我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谈不上神清气爽,至少,我休息够了。 有点饿。 蒋蔚然端了蜂蜜水过来,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能起么?” “嗯。”我点头。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好,那你先收拾,我在后院等你。” 喝水洗漱,柜子里的衣服依然整洁干净。 大概是钟楚楚的功劳。 吹完头发到了后院,一众人正在吃午饭。 阳光照进院子,到不见得热。 坐下随意吃了点,听到蒋蔚然在安排收地皮的事情。 陈家尧拍着胸脯:“然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区那家新修的商场好多人都惦记着,尤其是一个叫肖野的光头,他扬言出去,说谁要跟他抢地皮,就剁谁的手!” “剁手?”蒋蔚然嘴里咬着一根牙签,“是吧!那这样,先搞两个他手底下的人吓唬吓唬,让他看看谁是拿刀的人,谁才是被剁的人!” 陈家尧呵呵一笑:“然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狠话的人多少还是有点实力的,我怕硬来会吃亏!”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钱,关键是拿着钱要买得到!”蒋蔚然环视一周桌上的人,“那商场拿到手,就等于说是打响第一炮,这次吃了瘪,以后想翻身,难!” 陈家尧一下子笑起来:“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呢!” 蒋蔚然一拳抡在他肩上:“你小子,玩儿我是吧!” 可陈家尧就是在这次,真被那个叫肖野的人剁了手指。 …… 当时我也去了,坐在蒋蔚然的机车后面。 倒不是我爱凑热闹,而是喝完酒之后,我也把命砸在了红馆。 从此江荼蘼的江,不是江汓的江。 蒋蔚然也依我,我们的机车在最前头。 胖子和包子都跟在我们旁边,然后还有十几个弟兄,他们人人手里都有钢管,人人兜里都有匕首。 到了东区,有人捷足先登。 蒋蔚然低声说:“最前面那个就是肖野,你把匕首拿好,站在我后面,小心点!” 我压根不怕,心里没有记挂的人最潇洒。 肖野是光头,但他偏偏喜欢做摸头的动作。 “哟哟!是小然然啊!”肖野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群年轻人谁也不想输气势,“我老大说了,这商场要是我拿到了,就赏我点东西!这次正是我建功立业的时候,小然然,你就高抬贵手吧!来日要是我成龙成凤,也会记得你的!” 蒋蔚然用手挖了挖耳朵。 “小然然也是你叫的?就你这种架势,成龙成凤?肖野,还没睡醒?” 我们这边的人全笑起来。 肖野身后的人都往前几步想上来动手。 蒋蔚然瘪嘴:“肖野……真拿自己当小爷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要剁了谁的手指?对不起,这商场我要定了!从今天起,它姓蒋!” 然后,那边的人不让,我们这边的人不走。 几言几语就打起来了。 我不会打架,但我也不至于添麻烦,退后几步手握匕首,愣是盯着蒋蔚然。 可我只是花了一下眼睛,就听到陈家尧痛苦地喊了一声。 然后,蒋蔚然已经跑到他身边。 “陈家尧!”他叫他的名字。 胖子痛苦地蹲在地上,我也跟着上前。 然后,地上全是血。 蒋蔚然让包子把陈家尧先带去医院,然后他狂了一样抓住肖野的手,匕首一晃,肖野的一根手指断在地上。 肖野的人也狂了,抓住我们这边的人就开始动钢管动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就成为目标,当钢管砸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来不及把匕首扎过去。 我没有叫喊,不想让蒋蔚然分心,可是又来了一个人把我踹倒在地。 蒋蔚然转头过来的时候,双眼赤红,隔空一扔,钢管扔到我后面的人身上。 然后,我被他抗上了机车。 我只记得蒋蔚然一手抓着我,一手掌控机车的方向。 就像年少的那天,他受了伤,也是这样把我送回了江宅。 …… 当然,那商场最后还是属于我们了。 七月纷繁,蒋蔚然的确打响了他回来后的第一炮。 b市好多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号,知道有个叫蒋蔚然的小伙子,真的一触即燃。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虽然并没有什么大伤,但蒋蔚然偏不让我下床。 反倒是陈家尧,他的左手无名指被剁掉了一截。 蒋蔚然心里有愧,但陈家尧没所谓地耸肩,胖脸一笑:“这有啥,一截手指而已,也不需要你照顾我一辈子,被垮着脸,我不会赖着你的!” “你给我闭嘴!”蒋蔚然愤恨,“胖子我告诉你,玩儿命不是你这么玩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替我挡了这刀!” 胖子一愣,呵呵笑:“挡了就挡了呗,换做是我,你不照样替我挡?没事儿啊,大老爷们儿,不计较,不计较。” “行了,既然那商场是你用手指换来的,那你说,用它来干嘛!” 蒋蔚然的言下之意,把发言权交给陈家尧。 “然哥,说实话,我不懂做生意,但既然要弄,就弄个来钱的,会所!” 蒋蔚然一口拒绝,说那种地方太野,容易滋事,得走个正经路子。 这时候钟楚楚走进来:“别的我不管,给小荼蘼整一个画室!” 我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画笔。 猛然听到画室二字竟陌生无比。 蒋蔚然龇牙咧嘴:“好啊!正合我意!那这样。不过剩下的地方,就算我弄成商铺,也自己经营,绝不出售或者出租。老子弟兄这么多,开个跆拳道馆都能客源广进!” 他的确胆大,换做别人拿到商城,第一时间是招租或者出售。 至少把风险降到最低。 可是,蒋蔚然却要自己弄。 不过这些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一个月后,他真的给我弄了很大一间画室。 落地窗,采光好,空间大,足够安静。 他领我去看的时候,说:“喏,是不是比你以前的画室大很多。” 说完他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的心咯噔咯噔不停加速跳动。 无法收拾泛滥的情绪。 但我还是说:“嗯,大很多!谢谢!” 一个多月了,我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往事,但往事还是轻而易举的,很轻巧的,就出现了。 把我击败,溃不成军。 第103章 你也生一个 毕竟江汓给了我第一间画室。 大概人就是这样,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第一样东西。 尽管眼前的画室宽敞明亮又大气,可哪里比得上当初g市江宅的那间放满了我的画的房间。 “不用道谢,走,我带你去见个人,你认识的!”蒋蔚然神秘兮兮的。 我很好奇,还有谁值得蒋蔚然这样大费周章让我去见。 “是谁?” 他冲我眨眼,酒窝深下几分:“你见了就知道了!” 辗转到了商场对面的一家酒店。 我心里猜忌,蒋蔚然怎么会把人安排在酒店。 可是当他刷卡开门的时候,我看到屋内那张苍老的脸,顿时眼前模糊。 “许……许叔……” 近两年没见。 老人抬起头来,面前的烟灰缸中放着满满的烟蒂。 下一刻他起身,却迟迟不敢朝我走来。 “大伯……”我主动过去。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许叔表情呆滞一瞬,却把目光看向蒋蔚然,他嘴里念着:“彦文……我的儿,彦文……” “大伯……”我心里一酸,“他不是彦文,是蒋蔚然,他是……” “他就是彦文,他就是,我不会认错人!” 许叔走过去拉住蒋蔚然的手:“彦文,你饿不饿,许家房子没了,厨房也没了,我们只能到外面吃!找到大小姐就好了,找到她就好了!” 我知道他嘴里念叨的大小姐是我。 当年他最初找到我,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大伯,我……我就是……” 我就是许小蘼。 蒋蔚然给我递了一个眼色,却对许叔说:“嗯,我买了房子,接你过去!走吧!以后有地方住,也有饭吃了!” 心里更酸。 回了红馆,蒋蔚然让厨房里做了一大桌子菜陪着许叔吃。 我偷偷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蔚然说:“这老头本来被阿城安排在g市,我一想,他是你唯一的亲人,就找姐姐给谢红说情,让谢红安排阿城他这老头给我了,他到b市来。” 说不出的感谢,我只能泪目地看着他。 蒋蔚然脸子一甩:“别别别,你可别来这一套,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想你跟姓江的又任何关系。” 微怔,我扯出笑来:“本来也没有关系了!” 他都已经结婚了,再过不久,大概就该有孩子了吧。 我争什么? “嗯,知道你乖!以后你就好好待着,听到没?” 我认真点头。 他都已经把许叔接到这里来了,我还有什么可说。 “彦文……彦文,这是谁?”许叔吃着吃着就往我身上看,“你女朋友么?怎么没告诉我。” 我正要否认,蒋蔚然跟我说,虽然阿城让人把许叔照顾得不错,但是许彦文出车祸的事情,让他受了很大刺激,每天没事就念叨许彦文。 在心里叹息,终究是我惹下的祸端。 “哦,她不是,她是我朋友!”蒋蔚然终究还是没有占我半分便宜,“你吃完饭去休息,或者我找个弟兄陪你下棋,别整天念叨我名字,再念,我就赚不到钱了,听到没!” 蒋蔚然佯装凶狠。 许叔夹菜的动作一抖,规规矩矩点头。 “彦文啊……”许叔开口,“一定要找到你妹妹许小蘼,让她报仇啊!” 我心脏猛地缩紧:“大伯,报什么仇?” “江汓,江汓那个混账……他,他毁了许家!”许叔的右眼罩着眼罩,是蒋蔚然的意思,他担心我看着许叔右脸的空腔会害怕。 我和放下筷子,和蒋蔚然对视一眼:“大伯,许家和江汓有什么冤仇?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 费尽心思,让他叔父玷污我母亲。 还设局让我杀了他自己的叔父,害我父母替我坐牢。 许叔左眼瞳孔放大:“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 我还想继续追问,但蒋蔚然抓着我的手,冲我摇头。 “能治吗?”我问。 蒋蔚然的嘴巴一歪:“你要哄我,把我哄好了我就给他找医生!” 说完这话,他见我表情严肃,便准备服软。 我笑起来,给他夹了一块肉:“然哥,你辛苦,多吃点!” 他愣了一瞬,眉开眼笑。 没几天,蒋蔚然果真找了个心理医生来。 这心理医生我瞧着眉眼有些熟悉,但我确实没见过。 他说,他姓白,叫白石。 …… 三个月后,十月金秋。 红馆迎来了一位稀客,稀客挺着半大的肚子,走路倒比之前稳妥许多。 她一见我就笑:“小荼蘼,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弟媳啊?” 就算怀孕了,她仍化着淡妆。 但我盯着她的肚子,只觉得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 就在见到她之前,我心中仍然存有侥幸,侥幸江汓只是没跟我说,只是有苦衷,他根本没睡她。 但是现在,傅瑶都挺着肚子找上门来耀武扬威了。 “你……你来做什么?”我的确缺少气势。 我多想像一个红尘女子那样,甩她一截烟头。 可是,我不会打架斗殴,也不会抽烟。 傅瑶莞尔一笑,到我面前,微微挺肚:“我啊,就是来让你看看我的宝贝,让你死心……” 我第一反应是要把她推倒在地,可是理智告诉我,她本就有备而来,如果我情绪过激,那就正中她下怀。 “姐!”蒋蔚然叼着烟从后面走出来。 见到傅瑶的肚子,他也一愣,然后把烟头踩灭在地上。 “这下好了,两个孕妇,特么的,抽根烟都不行了!”他说完,坏笑一下,“姐,你这孩子……不是偷来的吧?” 傅瑶低笑:“小混蛋!孩子有姓,姓江!满意么?” 蒋蔚然不屑一笑:“还以为姓江的有多正经,还不是……” 他没说完话,挖了挖耳朵:“姐,你自己个儿坐吧,让人给你倒点水,我跟小妞出去一下!” 顺手搂着我的肩膀就把我往外面带,也不多看傅瑶一眼。 从大门出去,走到路的尽头拐了个弯儿。 我情绪低落,只差片刻就要哭出来了,蒋蔚然忽然停下脚步,走到我前面,面对着我,双手放我肩上。 “不准哭,听到没!” 说完,他立马将我抱进他怀里:“你最乖了,别哭!就知道你没出息,才把你带出来,不然你要在我姐面前丢脸么?她故意气你的,你就上当了,真生气?乖了,不哭不哭。” 可是,听了他的话,我反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了。 蒋蔚然拍着我的背:“哎哎,你就是欺负老子见不得你哭!行了,大不了你也生一个?” “你给我滚!”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那你想怎么样?嗯?”他推开我,又盯着我的眼睛,“她是我姐,你明白么?如果换一个人,她连红馆的门都进不了,可她是我姐,同一个妈生的,你让我怎样?” 我没想要他替我出头,真的。 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只是怪自己不争气,连喜欢的人都抓不住。 “我没事,蒋蔚然。你不用这样,你别紧张,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天的……”我抿嘴。 可是,心里还是好难过。 蒋蔚然替我把眼泪擦了:“嗯,就疼你这么懂事!” 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傅瑶的父母,也就是那天去江家吃饭的那两个,是原配婚姻。 后来,傅瑶的母亲被傅父生意上的对手凌辱了,有了蒋蔚然,他妈妈姓蒋,他随母姓。 蒋蔚然的母亲信佛,坚信每一条生命的到来都是恩赐,所以留下了蒋蔚然。 傅父自然是生气的,拿着棍子和刀冲蒋蔚然的母亲一顿砍。 是傅瑶,她当时也还小,抱着傅父的腿,求他不要打她妈妈。 然后,傅瑶跪了一整天,跪在傅父面前,求他让妈妈去医院,求他让妈妈生下这个孩子。 傅父很疼傅瑶,也确实爱他妻子。 所以,才有了蒋蔚然。 “如果不是我姐求他,就不会有我。”蒋蔚然把我眼泪擦干,“姓傅的男人对我并不好,经常打骂,但我姐对我很好,偷偷瞒着她爸给我吃的,后来她赚了钱,就给我买衣服,给我一切她能给我的,还带我到g市,让我遇到了你。所以……” “你别说了。”我叹息,“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是你们,我和她是我和她。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其实我心里很震撼,难怪蒋蔚然身上有一股子痞气,原来他有这样的经历。 在他的生活环境中,如果没点痞气和脾气,怎么好好生活到现在。 “嗯,走吧,回去,我会保护你的,别怕她。她也不是坏人,她大概,是很喜欢江汓,所以才……” 到底是蒋蔚然,他三言两语就让我心软。 回到红馆的时候,两个孕妇坐在沙发上,包子在一旁头疼。 见我们回去,立马过来。 “你瞅瞅,这俩女人,一个下月就要生了,一个怀孕四个多个月,我……” 蒋蔚然作势要打他:“其中一个还不都特么是你造的孽!” 钟楚楚回过头来:“你再说一句,我就阉了你信不信!” 包子装作被吓到,跑过去给钟楚楚揉肩:“是是是,亲爱的楚楚,我错了,我悔过……” 第104章 一枚金属扣 “等孩子出来之后呢,我就洗尿布,把屎把尿都是我,成吗?” 蒋蔚然听不下去了,他走过去就在包子后背拍了一巴掌:“出息,怕女人怕成这样!” “你不怕?”包子明显不服。 蒋蔚然把我搂着过去,故意绕到傅瑶面前,跟包子说:“老子这不叫怕,叫宠爱,懂不懂!” 傅瑶眼珠朝下,释然一声:“没想到我弟是个情种,哎,有了女朋友忘了姐!想当初……” “别想当初了!”蒋蔚然截断她的话,“姐啊,你要在我这儿待几天就好好待着,但有话好好说,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要是只是过来看看我……那你明天就可以走了!” 心里感动万分。 我不是不知道蒋蔚然和傅瑶之间的情谊,但他现在竟然对她下逐客令。 傅瑶搓了搓手,拿出手机:“既然来了,那我们拍张照吧,小蘼也一起,你俩站一块儿,我也没什么家人,怀着宝宝,想弟弟了也不能老是跑。” 蒋蔚然一听,搂着我把下巴放在我肩上,就笑。 “笑一个!”他挠了挠我的腰,惹我发笑。 我也没理由苦着脸,就勉强弯了弯嘴。 …… 傅瑶第二天就走了,红馆恢复了清静。 我却常常处于放空状态。 我在想,江汓是不是很高兴,他会不会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他会不会欣喜若狂。 毕竟,他跟我说了那么多次,说让我给他生个孩子,他渴望小生命。 如果,我争气一些,怀孕了,他会不会就不要傅瑶,要我。 但是没有如果,可我忍不住每天设想一遍他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只不过现在我脑海中的女人的脸,是傅瑶。 难过几日,白石给许叔做心里了辅导的时候,突然把视线投向一旁的我。 他本着职业素养问了一句:“江小姐,你是不是心里有郁结?” 我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他。 “哦,你不用紧张,江小姐,我的病人是许大叔,放心。” 松了口气,我几乎是夺门而出。 跑回到自己房间,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炸裂,可是,又炸裂不了。 “大嫂,大嫂你快来……楚楚姐要生了……”门外有人敲门。 我一惊,开了门。 一个小弟站在房门口紧张兮兮。 “然哥和包子呢?陈家尧在不在?”我哪里懂该怎么办,边说边往外走。 那小弟急得满头大汗:“然哥带着包子出去收款去了,之前的项目一笔尾款没有到账,然哥亲自去了,胖子哥在东区的商场,赶不过来!” “找车,去医院!” 我们的车应该是胖子开走了,其他的全是机车,只能找出租车或者想别的办法。 可钟楚楚已经站不起来,也没办法背着。 刚巧白石从许叔的房间出来:“我开了车过来,我送你们过去。” 于是,我带着两个小弟和钟楚楚上了白石的车。 医院里,走廊上,我心急如焚。 虽然钟楚楚生过一次,但那次有蒋蔚然在,这次我比她还慌,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觉得这是特别神圣的事情。 连签字的时候,我都不敢太用力。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医生终于出来。 母女平安。 我激动地感谢白石,对他的戒备也稍微少了一些。 白石点头:“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一步,下次再去红馆看许大叔。” 包子赶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被抱到了育婴房,他第一件事不是去看孩子,而是到病房来看钟楚楚。 他大汗淋漓,拉着钟楚楚的手术说:“楚楚,辛苦你了,我没有什么家人,是你让我更有努力的动力,我一定跟着然哥好好干!” 钟楚楚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待包子去育婴房的时候,我问钟楚楚为什么不太高兴。 钟楚楚说:“他太小了。” 包子看过孩子就走了,送钟楚楚来的那两个兄弟笑着说小宝宝就叫饺子,包子的孩子叫饺子。 饺子还小,看不清眉眼,但是她不爱哭,偏偏爱笑,笑起来就停不住,小嘴里也没牙。 我喜欢得紧,喜欢她小,喜欢她身上的奶香。 抱着她的时候我就想,江汓的孩子,也一定会很可爱。 …… 饺子是被护士抱去喂奶的时候被人抢走的。 那护士惊慌失措,正层楼都惊动了。 钟楚楚不方便下床,我带着兄弟去监控室掉监控。 监控显示,肖野的人把饺子抢走的。 蒋蔚然和包子赶来,包子急得骂娘。 蒋蔚然让包子留下照顾钟楚楚,然后自己带着几个人就要去找肖野。 我上前跟着他小跑:“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蒋蔚然语气有点重,吼得我一愣,随即他又妥协,“行吧,毕竟是大嫂,大嫂总是跟着大哥的!” 总是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 坐在蒋蔚然的机车上,跟他赶到东区,老远就看到肖野蹲在路边抽烟。 现在是傍晚,行人已经不多。 蒋蔚然停了车跨步过去:“饺子在哪?” 肖野和他身后的小混混互相看了两眼,哈哈大笑:“饺子?饺子当然是在肚子里!哈哈哈……” 我知道蒋蔚然和钟楚楚感情一向很好,况且他肯定不放心还不足月的饺子在肖野手里。 蒋蔚然把碍事的外套一扯,甩到我身上,往前跨两步就往肖野身上扑。 可是肖野这次比上次更有计划,往旁边一闪,两个人同时朝蒋蔚然扑过去。 跟蒋蔚然一起过来的人也上前。 我抱紧他的衣服,紧张得不行。 这次他们身上都没有带刀,但肖野那边明显有准备,蒋蔚然的胳膊,被划了三四刀。 我想报警,可是报警会很麻烦,连饺子的下落都不知道,会耽误很多时间。 急火攻心,一粒很小的金属直接朝后面飞过来,正中肖野的脖子。 蒋蔚然的反应极快,趁势反手把肖野压倒在地,夺过他手上的刀子,抵住他脖子。 “都别动!”蒋蔚然吼得特别大声。 连我都抖了一下。 待我反应过来要回头寻找那一粒金属来源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从我眼前驶离。 我跑的极快没,跑到蒋蔚然身边,努力在地上寻找。 寻找是不是我猜想的那东西。 “说,人在哪,你特么不要命了,连我的人都随便动!”蒋蔚然大口呼吸,因为胳膊有伤,所以抖得厉害。 这时,远处响起了警笛声,蒋蔚然抓着肖野的衣领,另一只手在他肩膀上划了一刀。 “有本事你自己找啊!我提醒你,警察来了,你要是再不放手,我们一起坐牢啊!” “把衣服给我。”蒋蔚然看向我。 我立马照做,他用衣服一扯,;勒住肖野的脖子:“你知道我这衣服用来做什么?如果你不把饺子给我,这衣服就用来裹尸!坐牢?呵呵,你然哥上次杀了人也不过在监狱蹲了半年而已,跟看守监狱那几个警察熟着呢!” 可没想到最后,肖野咬着牙就是不说出饺子的下落,我急得踹了他两脚:“肖野,你要什么,你要怎样才肯把饺子给我们,你说!” 肖野气息不稳:“我要楼,我要商场!” “你做梦!”蒋蔚然手里的动作又用力几分。 最后,警察真的过来了,肖野和蒋蔚然连同几个兄弟一块儿塞上了警车。 我以为我也有份。 但蒋蔚然说:“没她的事,你们要是把她弄一块儿,老子炸了警察局!” 警察自然不受他威胁,但为首的那个警察说:“本来我们也没打算带她走!” 蒋蔚然和我同时愣住。 之后,他先反应过来,他说:“没事,妞,我最多蹲一晚上,你回去找胖子和包子,让他们赶紧找人!” 他们走后,我转身往医院走。 可是刚迈步,发现肖野躺过的地方,有一枚金属扣子。 几乎是趴下去抓住那扣子的。 猛地抬头四处巡视,可是没有半点我想要捕捉的影子。 是他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知道我们有事…… 他…… 把扣子攥进手心,我打车往医院赶。 赶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包子,包子立马联系陈家尧,两人叫了几个兄弟全城找人。 我守着钟楚楚,她靠左在床头,讲话风轻云淡。 她说:“别着急,我说过,钟楚楚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也不会短命!” 去打热水的时候,开水房刚好没人。 我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摸了一根烟出来。 是钟楚楚的,她戒不了烟。 咬在嘴里没有点燃,拿出那枚扣子看了又看,看得出神了,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只听到咯吱一声门关上了。 我一抬头,看到了扣子的主人。 他迈着长腿,一步步朝我走来,衬衫的第二颗扣子的位置没有扣子。 我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那枚扣子在手心里发热。 很想扑过去抱住他,可是他有了妻女。 “你为什么帮我们?”是我打破了沉默。 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后腰抵着水台,他双手按在水台上,把我困在里面。 “你……” 江汓低声反问:“你说,为什么?” 第105章 委屈成这样 节节败退。 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样近,想伸手环住他的腰像小时候那样,可是我没有勇气。 他不仅是丈夫,还是父亲。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打水,你放开我。” 刚才咬在嘴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地上,我一见他就心紧张。 尽管,我已经惦念了他六七个月。 从初夏到快要深冬。 他说:“我不想。” 他弯下腰来,我刚好抬头,四目相对,我能听到身后水龙头的滴答声。 呼吸渐渐急促,我从紧张饺子的下落,到了担忧我自己的处境。 他一出现,就使我心慌意乱。 “楚楚姐在等着我!”我不敢看他眼里的沉黑。 江汓勾住我的脖子往前一带:“水台凉,不怕硌腰?” 我一震,腰上被他握着那处特别僵硬。 “我……” “我抱?” 我及时往后一仰,却没快过他的动作,声音都未发出,就已经被他抱住。 “是……是你让人叫警察的么?” 他没回答,只道:“他还是那么混,打个架都让你拎衣服?” 我知道江汓看不上蒋蔚然。 毕竟他江汓二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在g市风生水起,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 在他眼里,蒋蔚然只是个天天混着的毛头小子。 “不是的,我……我自己要帮他拿。”我心虚。 确实,蒋蔚然不如他江汓优秀。 可蒋蔚然有蒋蔚然的好,至少他时刻顾着我。 “想我?” “不想!”我脱口而出。 “手里是什么?”他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从后面探入我手心。 然后,那枚扣子落到他手里。 他把扣子放到我眼前:“还说不想我?” 只觉得脸上潮红,心事被撞破的窘迫,却解释不得。 沉寂片刻,江汓又问:“想我?” 我终于绷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扑进他怀里,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感觉到他轻喃一声,像是松了口气。 “我的小蘼长大了……”他轻声微叹。 我捶了他一拳;“你都有孩子了,我不应该长大么?” 他沉默。 我又说:“我不管,你帮我找到饺子,她是楚楚姐的孩子。” 不知道江汓是不是故意的,提到孩子,他脸色沉寂。 我难得的任性了一次,仰着头追问:“傅瑶怀孕,你开不开心?要做爸爸了,你开不开心?名字取好了么?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你是不是会把他宠到不行?你所有的宠爱都会给他吗?那我呢?你……” 我还在喋喋不休,江汓俯身吻住我。 太熟悉的感觉,以至于我以为自己沉在梦中。 他动作娴熟,也更熟悉我。 狠下心咬下去,他吃痛松开我。 “你就说帮不帮我?” “帮。” “那傅瑶怀孕,你开不开心!” 他薄唇轻抿:“还行。” “名字取好了么?” “随意。”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表情严肃,正儿八经:“各要一个。” “那你会不会宠他到不行?” “会。” “你所有的宠爱都给他么?那我呢?”我知道问这个问题很傻。 他都结婚了,凭什么宠我。 可我还是想问。 这问题,江汓没有回答我。 …… 不知道怎么拎着水壶从开水房出去的,我只知道临走前,我跟江汓说,如果天亮前我没看到饺子,就杀了傅瑶肚子里的孩子。 当时他嗤声一笑,说我跟着混混玩了这么久,也变成混混了。 然后我就出了开水房,一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是那枚扣子。 钟楚楚见到我,往我手中的开水壶看了一眼。 “遇到贵人了?” 我一愣。 她笑:“行了,他来了我就不担心饺子回不来。” 对江汓,她就这样有信心吗? 江汓不是好心,而是怕我杀了他的孩子。 果真,天刚亮,包子就抱着饺子回来了。 饺子哭得撕心裂肺,钟楚楚伸出手:“该喂奶了。” 她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包括对钟明,她都是半放养状态带着的。 上午九十点左右,蒋蔚然单手拎着外套就进来,他脸上还有伤,一看就是新弄的。 想起江汓的话,他说蒋蔚然脸打架都要我帮他拎衣服,心里不是滋味。 我上前把蒋蔚然的外套拎到手里:“你以后,别打架了。” 蒋蔚然微怔,然后满脸委屈:“怎么了嘛,我打架的时候难道不帅吗?” “都二十一二岁的人了,做点正事,解决问题要动脑子,怎么全靠拳头!”我把他的衣服抖了抖,“你只知道打架,这辈子……” 蒋蔚然的脸已经垮了下来。 他把我手里的衣服直接抢过去:“行,你嫌我没本事!” 说着看了眼饺子之后便走了。 换我呆愣在原地。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没有嫌他,相反,我觉得他很厉害。 可是我怎么就说出那么伤害他的话。 跟钟楚楚打了招呼就追出去,可是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到了医院大门口,刚好看到昨天那辆从我身后驶过的黑色车子停着,后座的车窗降了一半。 这半降的窗户露出他半张脸。 鼻梁山根处尤其好看。 “上不上?”江汓在车子后座坐着。 我顺着前面看过去,走到车边:“谢谢你,把饺子找回来。” 阿城在前面驾驶室叫了一声江总。 说傅瑶还在猎场等他。 忽然想起来,那猎场已经是傅瑶的。 当日谢红用它来做聘礼,给了傅瑶。 “不用谢我!”江汓往靠椅一靠,跟阿城说,“去猎场。” …… 之后我回到红馆,第一件事就是找蒋蔚然。 可是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愣是没见到他的人影。 我问红馆的弟兄,他们都说蒋蔚然没有回来。 突然慌了,怕他因为我的话做点什么事出来。 刚巧,准备出去的时候,肖野一瘸一拐地就走进来。 “蒋蔚然呢!王八蛋!出了派出所都把老子揍一顿,很嚣张是吧!我让他嚣张个够!” 我倒抽凉气。 红馆的人上来站在我身后:“大嫂!” “没事!”我盯着肖野,“蒋蔚然没回来,我一直都在红馆待着,没见着他人影。” 肖野明显不信,但他也没有硬闯,而站在门口。 “行吧,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再算账!” 之前没有接触过肖野,但我知道他绝对难缠。 深夜,蒋蔚然喝着酒摇摇晃晃回来的时候,肖野几乎是站起来就往那边跑过去。 我大喊了一声蒋蔚然,红馆的人也都上前拦住肖野的人。 蒋蔚然站在原地,也不动。 “我不打架,我不打!”他笑嘻嘻的,语气里带着醉意。 笑容像一把钳子,揪在我心上大力十足。 他真的没动手,也没往前走,就站在原地,任由肖野上前。 红馆的弟兄被肖野的人拦着,肖野一瘸一拐着腿到蒋蔚然面前,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吵着他的肚子就打。 我几乎是瞬间就哭出来了。 想跑过去,可是我的胳膊也被肖野的人抓着。 匕首不在身上,我才知道它的重要。 “蒋蔚然,你还手啊!你还手啊!” 可他似乎没有听到。 他就是笑着,嘴角挂着血渍。 然后,肖野一脚踹在蒋蔚然肚子上,蒋蔚然双膝跪地。 他只醉醺醺地一句:“小荼蘼让我不要打架,她说,打架的人没出息,她不爱我流里流气。” “你给我滚!”我一口咬在抓住我那个小混混手上,趁他撒手的一瞬间,我狂奔过去,把跪在地上的蒋蔚然的头护在怀里。 肖野始料未及,一拳打在我后背。 疼。 这些力道的拳头,蒋蔚然挨了一次又一次。 “你起来啊蒋蔚然!谁允许你跪下了!” 他何曾跪过谁。 就算当年,被宋斯年喂药,他也没有这样可怜兮兮过。 不过是因为我的一句话,他委屈成这样。 我无意伤他,真的是无意。 我也委屈,江汓看我笑话,我也总不能让蒋蔚然混一辈子。 只是提了一句而已,他竟然听进了心坎儿里。 最后,是陈家尧和包子过来,两人护着我和蒋蔚然,把肖野和他那帮人赶走了。 我把蒋蔚然的胳膊搭在我肩上,他也不让别人扶着。 就我一个人,把他扶着,一步步回到房间。 他大吼,除了我,谁扶他,他就吼谁,浑身是伤。 直到把他扶到他的房间,许叔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他一把将我推到一旁:“我的儿子,我的彦文,我的彦文……你怎么受伤了!爸爸在,爸爸帮忙你打他们!” 蒋蔚然醉醺醺的,嘴角还是血。 小弟拿来药,我让他把许叔带出去,可是许叔的力气大得惊人,小弟又不敢真的强迫他,推推搡搡。 “我没事,让小蘼照顾我就好。”蒋蔚然醉醺醺的,“我只要她。” 那人连哄带骗把许叔带出去,许叔扬言要给蒋蔚然报仇。 我让蒋蔚然躺下,他偏坐着,仰着头卖乖:“我乖不乖,你让我不打架,我就不打架。” 这一瞬,他像一个很乖的小孩,等着我的奖赏。 “不乖,你一点也不乖!不主动打人,但是被打了也不要不还手。” 蒋蔚然下巴扬起,面朝我:“可是我怕你说我只会打架,你觉得我没本事……我……” 第106章 我要见到你 “你很好,蒋蔚然,我收回我的话,你很好,真的很好。” 我怎么成了混蛋,对天底下最好的蒋蔚然,说了最混蛋的话。 他笑起来:“好痛!” “痛你还笑!”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商量的余地。 蒋蔚然喜笑颜开:“小荼蘼,不生气不生气,痛的是我,不是你。” 他身上被肖野打得又青又肿,好在脸上没什么事,是肚子挨得最多。 肚子,是人最柔软的地方。 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又这么不严肃。 “大嫂,大嫂……许叔把肖野给打了,他们那边的人把许叔围住了!” 我大惊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 蒋蔚然笑嘻嘻地看着我,他想说什么,但到头就睡过去了。 …… 赶到许叔追上肖野那里的时候,许叔手里拿着菜刀,正朝肖野乱砍,旁边的人不敢靠近。反倒是肖野左闪右躲。 “大伯!”我过去想把他的刀拿过来。 可是他猛地朝我一挥,还好有小弟一把将我拉到了后面。 “谁也不能动我儿子!谁也不能动他!谁动他我就杀谁,我的儿子不能有事!” 许叔像疯了一般。 当年许彦文死的那件事,确实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刺激。 肖野本来就是光头,他的耳朵许叔手里的刀割了一下,正流着血。 许叔还要追他,非要让他丧命。 没有谁敢招惹一个拿着菜刀的疯子。 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理智的人。 肖野再厉害,也抵不过许叔的穷追猛打。 最后,是我们这边的小孩儿过去,一人抓住许叔的一只手,再来人夺下他手中的刀,终于控制住了他。 没想到,许叔放声大哭,哭着说他的儿子死得好惨。 肖野扬言要报警,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全都拿出手机打110,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明明是他们耍无赖在先,现在反倒咬我们一口。 偏偏蒋蔚然又在睡觉,人事不省。 “去找包子和陈家尧过来,陈家尧跟警察熟,让他……”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宋斯年。 要说跟警察熟,谁还能熟过他。 我之前刻意背过宋斯年的号码,借了弟兄的手机就拨了出去。 宋斯年倒是接了,但他那边风声太大,还有马蹄踏地的声音。 “谁啊!爷爷在打猎,call什么电话!” 猎场么? 想起那会儿,江汓也说要去猎场,我顿时噤声。 “不说话我挂了!”宋斯年大概是看了一眼手机,是陌生号码。 我赶在他挂电话前开口:“是我,是我,江荼蘼。” 那边的风声倒是小了,马蹄踏地声的频率也慢了很多。 “又遇到什么事了?江大小姐。” 其实我难以启齿:“我这边有人伤人了,被伤的人……要……要报警。” 隔着电话,我听到宋斯年问了谁一句。 “喂,你家小丫头打来的,让我帮忙,帮不帮?” 然后,我又只听到了风声。 再然后,我便听到江汓的声音。 “什么事?” 咂舌。 谁知道他们竟然在一起。 “我……许叔他……他把肖野伤了。” 我没有多余的话,剩下的交给他。 那边的风声和马蹄声同时停止。 我竖起耳朵听着。 江汓说:“过来,半小时后,我要见到你!” 我把电话还给那小弟就让他骑着机车送我去猎场,我知道在我去的过程中,江汓已经让宋斯年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唯一不放心的是蒋蔚然。 但我还是大着胆子到了猎场。 我知道傅瑶肯定会在那里,但我不知道,她会用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筹码,来跟我博弈。 原本,我一心只有许叔,想着见到了江汓,说点感谢的话,他便会放过我。 没想到,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仍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竟然这么久了,都撑着么? 所以刚才在电话里的…… 宋斯年摸了摸山羊胡子,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这家伙刚才趁着傅瑶不在,没忍住到马上过了一把瘾。” 原来如此。 他江大总裁,也有委屈自己这么久的时候。 我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见傅瑶挺着肚子来了,这肚子简直见风长,才多久不见,又大了些。 尽管怀孕,但傅瑶的身材依旧显瘦。 除了肚子意外,哪儿都跟之前一样。 “哟哟哟,这不是我弟媳么?怎么有空过来看姐姐姐夫?”傅瑶很简单,也很直接,“然然没跟你一起来么?” 姐姐姐夫…… 江汓的脸沉了下去,他往轮椅椅背上一靠:“你很闲,去追兔子?” 宋斯年嗤嗤笑起来:“有你的啊,江子,她怀孕了你让她去追兔子,她肚子里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啊!” “你让我过来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不是过来当电灯泡受虐的! 看着你们一家人幸福,就没有我的份。 江汓下巴扬起:“去打几只兔子,让我看看你技术有没有退步。” 说实在的,就算我技术退步也跟他江汓没关系,但是为了许叔,我还是照办了。 我马上的技术并不太好,毕竟总共也没玩几次,但是傅瑶在这里看着,我不能输。 男人要面子,女人也要! 谁想,傅瑶也挑了一匹马,非让这里的工作人员扶她上去,她也要玩。 江汓点起一支烟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宋斯年朝我挤眼:“小公主,你要是连孕妇都比不过,那就是……喂喂……” 不等他说完,我手里的鞭子一扬,马直接跑了出去。 手里拿着刚才工作人员给我的猎枪,前面全都是被马蹄声吓得乱窜的兔子。 刚把两只灰色的兔子击中,就觉得马屁股被人狠拍了几下。 然后我的马狂奔起来,吓得我立马拉缰绳。 好不容易让马停下来,我调转马头,直接朝傅瑶跑过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动作让马跑这么快的。 结果我还没靠近,我就看到她上身一斜,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啊……” 她那一声惨叫刺破耳膜。 顿时,在场的工作人员全都朝这边过来,我坐在马上岿然不动,心里想着,完了,真的完了。 如果这事儿让谢红知道,死定了…… 我心里很矛盾,坦白讲,我希望傅瑶的孩子就此没了,但我又不希望江汓难过。 所以,我看着地上的傅瑶,陷入矛盾之中。 傅瑶在地上咬牙切齿手捂肚子:“江荼蘼,我的还是要是有什么事,我杀了你!” 其实懂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在故技重施。 但是人命关天,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自己从马上跌下来的,毕竟她那么爱江汓,那么想要这个孩子。 远远的,我朝江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抽着烟,表情模糊。 他担心?还是不担心? 也对,他担心也没用,他的腿是折的。 可是他不紧张自己的孩子么?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他这么冷静。 …… 傅瑶去了医院,我作为他们眼中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是在医院的。 谢红来了。 她本就强势,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我扇耳光。 只是,这耳光被宋斯年拦截下来了。 “宋老板,这是我们江家的家事,请你不要多管。”谢红的声音中都夹杂着火气。 宋斯年特别慷慨:“没有,我是替江子做这件事的。他在轮椅上,够不着。” “你……” 谢红再强势,体力也比不上宋斯年这个练家子。 江汓很冷静:“她没错!” 温暖的感觉遍布全身。 谢红哼哧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我目光凶狠:“我告诉你,傅瑶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三长两短,你,就你,不管我儿子怎么护着你,我也有办法让你以命抵命!” 我确实吓到了,但我看到江汓正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我。 他是在看戏么? “孩子没了我努点力还会再有,小蘼只有一个!”江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然是轻快的。 谢红难以置信,她声音加重:“这丫头子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江汓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说:“这孩子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如果你不想我跟你算账的话,就离开医院!” 江汓跟他母亲说话的语气难得这么重。 谢红气不过,干脆一甩衣袖:“行,我走,但我把话撂下,要是孩子有什么事,我也弄死这丫头!” 她走之后,宋斯年扶着墙哈哈大笑。 江汓让我过去,一把将我拉在他腿上坐下。 “刚才怕不怕?” “怕什么,谢红再厉害也是女人!我还比她年轻,她死了我都不会死!” 江汓脸上的表情难得的千变万化。 盯着我半天,最后还是轻笑了。 “谢红?胆子挺大,刚才怎么不敢直呼其名?” 我一想到傅瑶还在手术室心里就平静不了。 “你真的不管傅瑶死活?还有你那孩子……” 宋斯年在一旁笑得阴阳怪气,路过的护士提醒他安静些,他还朝那小护士挤眉弄眼,撩得小护士面红耳赤。 “我说了,孩子可以再有,但你只有一个。”江汓道。 他的意思我明白,孩子是他的,并且他完全不排斥让傅瑶给他生孩子这件事。 从他身上起来,朝他鞠躬:“许叔的事,谢谢,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得走了,下次再好好感谢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江汓眉眼下压:“你一天,可以千万次道谢?” 我朝手术室看了一眼,泪眼朦胧。 “嗯,应该的!要有礼貌!” 整句话都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江汓突然发火了,他伸手把我拉过去扬起手就要朝我脸上打来。 “哎哎哎,过分了,使不得使不得……”宋斯年过来。 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第107章 一声江哥哥 “过了,真的过了,你舍得打?”宋斯年拉住江汓扬起来的胳膊,“心疼的还不是你。” 江汓抬眼,一记眼刀扫过去。 宋斯年松了他的手,我吓得往后缩,可他把我拉过去抱住。 “舍不得,你犯什么错,我都舍不得打。”他的手放在我腰上,“早晚被你气死。” “那是你太小气!”我还是没忍住把手放在他肩上撒娇一句,“再说了,哪儿这么容易就死了。” 江汓拍着我的后腰:“死在你手上很容易,你不知道?” 我一怔,怕自己招架不住他的言行。 “江先生,有点晚了,我该……” 江汓拿出手机,打断我的话。 他打给阿城,让他到医院门口接他。 我刚要继续说下去,江汓又看向宋斯年:“你在这里处理好傅瑶的事。” “我的天,你让阿城接你,你这就走了,去风花雪月?我一个人帮你收拾你老婆的……” 老婆二字让江汓黑了脸。 宋斯年赶紧开口:“啊不是,那什么,我在这盯着,你带着你姑娘去吧!” 江汓抬眼看我:“别杵着,推我下楼。” 直到把江汓推到医院门口,阿城果然在等着。 “酒店房间订好了?”江汓上来就问阿城。 阿城把他扶到车上,同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而阿城也直接把我塞进车里。 到了酒店门口,我准备下车跑路,可是江汓一把抓住我:“小蘼帮我推轮椅。” 我心里咯噔一声,早应该想到江汓的目的。 “你明明会走路……” 他一把将我按回座椅,欺身过来:“今晚陪我睡酒店,没得商量,小蘼……我想听你叫我江哥哥。” 心跳漏掉一拍,他在我耳边轻轻呼吸:“想很久了……小蘼不想我?嗯?” “不……不想……” “你想……”他捉住我乱动的手,放在他小腹上,“你想我。” 大概是我被江汓的话洗了脑,终究还是推着他进了酒店。 出了电梯,刷开房门把他推进去,以为他会立马起来,但他没有,他就这样看着我。 “送到了,我走了!”我作势要出去。 江汓这才不慌不忙从轮椅上起来,拉住我的胳膊就把我扯进怀里。 半晌,他才开口:“从来只有人说我冷漠狠心,小蘼,你比我冷漠狠心多了,随时转身要走,没有半点留恋。” 我头贴着他的衣服,呼吸着布料的味道。 “推轮椅累不累?把手给我。”他也不给我缓冲时间,拿住我的手就放在嘴边。 他吻着,从指间到手心,手心有意无意被他舌头碰到。 然后,换另一只手。 “我帮你洗脚,好吗?” 我呆着想拒绝,可他把我打横抱起来走进浴室。 他替我洗脚的动作很轻,大手握住我的脚。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我下意识在想,他会不会给傅瑶或者他的孩子这样洗脚。 脚被擦干,他倾身吻在我脚心上。 “啊……你干嘛!” 脚心又痒又酥。 他抬手放在我脚弯下,另一只手垫在我脖子后面,将我抱出卧室。 后背刚挨着床,捏住我的脚,再次吻在我另一只脚上。 “别紧张!”江汓捏紧我的脚不让我缩回去,“江哥哥教你玩好玩的,别怕,嗯?” 我只想缩腿,可是他吻住了我的脚背。 “小蘼,叫江哥哥好不好?”他把我吻得心慌又急迫,“叫江哥哥,我想听。” 我要紧嘴唇,就是不肯叫。 他轻咬我脚背,加重音量:“叫!” “江……江哥哥……” 江汓松手,凑过来在我耳根后吻着:“乖,大点声。” 那时候我在想,他会不会对傅瑶这样。 尽管我喜欢他,但我一声声江哥哥叫起来,心里又酸又凉。 大概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七八岁的时候,拿着白西装站在江家门口叫他一声江哥哥。 他的行为告诉我,他真的想我很久,也想要我很久。 事后,我主动缩进他怀里想要寻求一点安全感:“江哥哥……抱……” 他把我抱着:“原本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偏偏稀罕你一声江哥哥,就魂飞魄散了。” 难道我不是吗? 原本我健康快乐,就喜欢帅气的江哥哥。 想他穿我送的白西装,想看他嫌弃我却又舍不得凶我的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让她的叔父欺负了我的妈妈,他又为什么要毁了我许家。 不得问,问不得。 有些纠葛,理不清。 询问再清楚,也只是更难心安。 我只等着许叔好起来,然后告诉我一切。 可是他真的会好起来么? …… 第二天睡醒我打算回红馆,我怕红馆的人找不到我会担心。 可刚把脚踩到地上,江汓睁开眼。 “睡完就走,把我当什么?” 讲不讲道理? 明明是他睡我,怎么就变成了我睡他。 望着他笑起来:“江先生如果还有需要的话,请预约,今天就失陪了!昨晚,就当是你帮我救了许叔的报酬!” 他听完一拳打在床垫上:“早晚死在你手里。” 我头一扬,给他一个微笑,夺门而出。 除了酒店大门我才觉得寒风刺骨,原来冬天已经过来。 我尽量不去想傅瑶是不是平安,毕竟江汓的老婆孩子都在医院的时候,他还跟我在床上风花雪月。 所以,他是没心没肺么? 打车回到红馆,一进门就看到黑着脸的蒋蔚然。 他身上还有伤,脸上也挂着彩,但是表情特别骇人。 我刚进去,他便站起来面向我。 “去哪儿了?” 他难得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尤其是在我面前。 “我去处理许叔的事情,许叔呢?他怎么样了?”我把视线瞟向别处。 蒋蔚然走过来,手指摸了摸我的脖子,他笑:“妞,昨晚跟谁在一起?” 突然反应过来,大概是江汓故意留了吻痕。 霎时间,我只觉得心里了有愧。 他浑身是伤醉睡在床上,我却出去风花雪月春风一度。 我这样,跟江汓有什么区别。 “你去找他帮许叔?”蒋蔚然的手在我脖子上摸着,动作很轻,却让我的羞愧无处遁形,“你就这么爱他?他都结婚了,孩子都快出生了,你还愿意跟他……” 蒋蔚然的喉结动了动:“我等你那么久,事事依了你,连你手指都不舍得多碰一下,你一句话,说不喜欢我打架,我宁愿挨打到倒下,也不想让你讨厌,江荼蘼……我就差给你我的命了!” 他不是没有戾气的,而是在我面前他收敛了锋芒。 “你伤口还疼不疼?”我忍着委屈问。 难道我不想摆脱江汓么? 我自愿要跟他睡么? 真的没有,天知道不会有人会想要跟自己的仇人恩爱,尽管我爱他。 可事实上,我的心智指引我,控制不了要跟江汓走。 以前我以为自己的爱好是画画,现在我才明白,我的爱好是江汓。 对,别人爱花爱草,爱蹦极爱画画,爱音乐爱舞蹈…… 而我的爱好,是江汓。 听到我的关心,蒋蔚然眼中起了波澜。 他看向别处一秒,然后又恶狠狠地看着我:“你别特么以为关心我,我就不生气!这次不行,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原谅你!” 其实,他的语气已经软了下去。 我看到他鼻尖都红了。 其他兄弟都看着我们,我怕他太难堪,所以抓住他手臂:“然哥,别生气了,好吗?我……给你吃薄荷糖,行吗?” 然后我拉着他到了后院,又进了后院的休息室,里面的桌上长期放有薄荷糖。 剥了一颗给他。 他盯着我,鼻尖越来越红。 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哄他:“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蒋蔚然,我和江汓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有的时候,人真的没办法万事如意。” 蒋蔚然的眉心动了动:“对,所以……我气我自己不能让你万事如意!” 他把糖吃在嘴里,顺手把我抱着:“我希望你万事如意,希望你事事顺心,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气我没有能力让你风平浪静。小荼蘼,画室弄好之后,你就待在画室好不好,天天画画,不要再参与红馆的事情。大嫂永远是大嫂,但是我的小荼蘼不要再经受风吹雨打了,好吗?” 我眼泪一下子出来的。 有时候很羡慕铁石心肠阅尽千帆的那种女人,至少让让她们不会哭。 我没出息,我只会哭。 …… 过了一些日子,钟楚楚抱着饺子回来了,包子亲自下厨做了好几桌饭菜,请弟兄们具备痛饮。 蒋蔚然在饭桌上发言:“喏,我们红馆的人注定一生不平凡,饺子刚刚下出来……啊不,生出来的时候,就出了点事,但挺过来了,就说明咱红馆的人个个牛叉!” 他语气特别牛气。 所有兄弟都跟着大笑,说红馆的人个个牛叉。 呵…… “大嫂,这次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闺女说不定不会这么容易回来,我敬你一杯!”包子很利索。 他当了爸爸之后,不比以前那样毛躁,实在了很多。 可惜,他并非钟楚楚的良人。 我起身举杯:“不用道谢,我也给大家添过麻烦,何必客气。我只希望,你,你们,能进最大最大的能力,帮着然哥,让他别这么辛苦,也让你们自己,过得更好!”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他们终究渴望稳定。 可是这样的环境,注定稳定不了。 我愿意陪蒋蔚然到他稳定,然后找一处地方,孤独终老。 现在,我不想忘恩负义。 江汓结婚了,江家我回不去,蒋蔚然正在路上,红馆我离不开。 我应该只适合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了,就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蒋蔚然及时搂住我肩膀:“说什么呢你,小妞,你作为大嫂要威风一点,竟告诉他们我不行么?我是男人,我行!我不打架也行!等着吧,无论你想穿金戴银还是想闲云野鹤,老子都能做到!时间问题!” 所有弟兄全都笑着鼓掌。 蒋蔚然脸上的酒窝,迷人万分。 他是最好的蒋蔚然,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也是那日,蒋蔚然告诉我,说傅瑶的孩子没事,没有风险,也很平安,大概过不久就会出生了。 听得呆呆的,心里了有些木木的疼。 江汓的孩子,长得会不会像他? 不得而知…… ———— 那日之后,红馆风平浪静了一些日子。 商场正式运作,蒋蔚然才二十一二岁,年轻有为。 但,再厉害的人,也会风波不断…… 第108章 跟老子结婚 那日,我在画室画画,画纸上是一朵开得正艳的荼靡花。 心中很平静,也很安宁。 可偏偏有人破门而入。 我一惊,手抖把纸上画了多余的颜料。 这张画便就此毁了。 偏过头,我看到了谢红。 而破门而入的,正是她带来的手下。 这里是蒋蔚然的战场,她姓谢,凭什么这么嚣张。 我没理她,把画纸取下来揉成团扔掉,重新换了画纸准备画画。 笔尖刚碰到颜料,谢红把我的画笔抽走。 “江小姐,无视我么?真当自己有个混混做靠山就不得了了?我要是想做点什么,别说一个混混,就是警察也没用!” 我知道,我知道她谢红本事大。 但我不怕! 抬头看着她,这张脸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比傅瑶漂亮好看多了。 就算是现在,也会有人说她是傅瑶的姐姐而不是婆婆。 而这婆婆的气势,也未免太慑人了点。 “你要我怎么样?我已经很久没有找你儿子了,我天天都在这里画画,所有商场的人都知道的!我甚至连你儿子现在能不能下地走路都不知道,你又何必主动过来找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去勾搭你儿子了呢?你也知道,你儿子经不起勾搭,尤其是经不起我的勾搭!” 其实这话我不确定,甚至没底气。 但我装作很有气势的样子,我装作我对江汓是有吸引力的。 “你在这里就相安无事了?我告诉你,我那儿媳妇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说生了孩子之后就留在b市,看来是她舍不得那猎场!她再b市,我儿子就一定会在!所以……我不希望你在!”谢红站姿气魄,低头看着坐在凳子上的我,“上次在猎场那种事,我不希望发生,我的孙子就要出生了,我不希望出办点事情!” 我心在狂跳,江汓不打算走了么? 那是不是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少? 想到这里,我心中总有波澜。 “所以呢?” “所以,我让人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凭什么!”我瞪大眼睛,再也控制不住站起来,“这里是蒋蔚然的商场,你凭什么让人进来监视我?!” 谢红笑:“是,是他的,但我跟警察熟,江小姐,你太年轻,你不懂……” 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 …… 蒋蔚然过来的时候,谢红刚走没多久。 让揉着头发,一看就是刚才骑机车过来被风吹乱的。 “我刚才有点事要处理,听到消息还没处理完就赶过来了,你有没有怎么样?” 边说他边看向画板,上面是凌乱的颜色。 他把它取下来,交给身后跟他一起进来的小弟:“拿去裱起来,你大嫂在生气时候的创作,难得可贵!” 一句话就把我逗笑了。 他说:“没事,她让人把你看着就看着,你放心,我每天送你过来,接你回去,也有人送饭,你没事就在商场逛逛,想要什么找我拿!不想过来就不过来,我带你兜风去……” “可是谢红……” 谢红的意思,只要我没到画室来,就会有人给她打报告,到时候会很麻烦的。 “管她!”蒋蔚然摸了摸我的头,“你得让她知道,你身边有个比他儿子好一万倍的小年轻在呢!她儿子哪有我好,对不?我就是要高调,就是要高调带你到处溜达!” 我本来没有这个心思,但是蒋蔚然的主意也不失为好办法。 只有让谢红知道我不稀罕江汓,她才不会这么霸道的让人来监视我。 “好啊,那我们明天去玩,刚好我也不想画画了。” 蒋蔚然打了个响指:“吃喝玩乐!” …… 第二天,蒋蔚然果真带着我四处转悠。 但是,我发现我越来越爱吃酸辣的东西,美食街上,我盯着酸辣的东西就走不动道。 以前我对食物从来没有太大的欲望,毕竟白姨不让我多碰这些东西,她把我的饮食习惯养得很清淡。 但就是这天起,我发现我对酸辣的东西欲望极高。 蒋蔚然也很惊讶:“小荼蘼,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吃啊!” 我龇牙咧嘴:“嗯嗯,冬天嘛,快过年了,我囤肉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蒋蔚然去给我买水得时候,我蹲在马路边,突然恶心想吐,低头吐了半天,难受得什么都吐不出来。 然后,我什么都不想吃了。 蒋蔚然买水回来,我张嘴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他笑得灿烂:“果然是啥,吃薄荷糖解解腻!” 糖吃在嘴里,薄荷的味道终于让恶心感舒缓一些。 可是,我再也没有食欲了。 回了红馆,我发呆了很久。 直到吃完饭的时候,我只吃了一点,就又开始恶心想吐。 而且,桌上清淡的菜,我看着完全没有食欲。 蒋蔚然只当是我白天吃多了,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自己的确是有不对。 吃完饭,钟楚楚把我叫到一边。 她的表情很严肃:“蒋蔚然?还是江汓。” 我的心一下子就坠落下去。 有种世界末日般的感觉。 后背一下子靠住墙,抖着手摸到肚子,脑子真的真的真的,一片空白。 突然,我眼泪就滑下来了。 老天爷对我真的是不薄。 呵…… 隐约听到中处处的一声叹息,她说:“算了,来了就来了。” 不,他来得不是时候。 偏偏是在谢红找人监视我,让我千万别接近江汓的时候,他来了。 人家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是上天的礼物。 可他,是晴天霹雳,是炸弹,是炸弹啊…… “谁的?”钟楚楚又问。 她不知道我和蒋蔚然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过。 我抬头,泪流满面:“江汓的……” 她脸色突然变了:“什么时候……” “你还在坐月子的时候,许叔出事,我去找过江汓帮忙,然后……” 我站起来扑到钟楚楚怀里,放声大哭。 “楚楚姐,我该怎么办……我……” 钟楚楚叹息:“听天由命,真的,听天由命吧!” 我知道她也没有办法。 可是,我突然听到一个落寞又失望的声音。 “我娶你,我们结婚吧!我养你,也养他。” 我浑身一抖,钟楚楚也放开我。 我抬起头,蒋蔚然站在我面前,他嘴角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 “你……你说什么?” 不敢想象他听到我怀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也不敢问他是什么原因让他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他要娶我,离我跟钟楚楚说这件事,还不到十分钟。 不到十分钟,他就做了这个决定。 “我说,跟老子结婚!你的孩子老子养,你,老子也养!” 他的话掷地有声,甚至我看到他清澈的眼睛里有了几分沉淀。 一个人对你好真的不算什么,一个人对你好这么多年也不算什么,但是这个人对你的好毫不犹豫又没有条件,那这人便是稀罕你到骨子里,稀罕你到命里。 我哈哈大笑:“哎呀,吓唬你们的,我只是今天吃坏了肚子而已,你们怎么嘛,这么严肃干嘛!蒋蔚然,你不会真的想借这个由头跟我结婚吧,明知道是我开玩笑呢!” 故作轻松地打破这个僵局,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蒋蔚然那两句不算求婚却比求婚还要打动人心的话。 他为了我,连江汓的孩子都养,心里特别难受,越来越害怕他到最后连命都不要了…… 同时,我抓住钟楚楚的手,手指偷偷在她手心暗示,暗示她不要说话。 她是有经验的人,所以我骗不过她,只能请她帮忙骗一骗蒋蔚然。 但蒋蔚然笑了,他过来把我的手从钟楚楚手里拿出来:“乖,我们赌一把,去医院,如果你有了,我们结婚,如果你没有,那当我没说,行吗?小荼蘼,你总不至于狠心到,为了不嫁给我,就打掉自己的孩子吧?你好狠心,或者你就这么讨厌我?!” 无言以对,我还能说什么话反驳他。 到医院做检查的时候蒋蔚然全程陪同,连作假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江汓。 他有他自己的孩子,有他自己的妻子,就算我跟他说我怀孕了,那又能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事实! 可是我低估了谢红给我安排的眼线的能力。 很快,在我刚做完检查,她就又出现在我面前。 孕检报告还没出来,可我下意识护住肚子怕她靠近伤害到我。 蒋蔚然也挡在我前面,一只手抓住我的手。 “你孕检?”谢红声音很大,“说吧,是……” “我的!”蒋蔚然抢先回答。 他用力捏紧我的手,像是在给我力量。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有了勇气。 牵着我的人,我不想再伤害他分毫。 “我们快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孩子了!江太太,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你放心,我现在有未婚夫,也有宝宝,对你儿子真的是无心应付!” 心痛无以复加,可是我只能这么说。 反而,是蒋蔚然握着我手的力道松了些。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一瞬间闪过难以置信,但很快充满了幸福的笑意。 第109章 是你的宝宝 这笑意震慑到我心坎儿。 他是真的幸福。 而谢红,她很平静地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沉寂端庄。 “要结婚了?”她语气愉悦,“好,到时候我一定让儿媳妇过来送一份大礼给你们,怎么说,也是我儿媳妇的弟弟弟媳。” 我心被刀子扎了一般,弟弟弟媳? 这称呼在此刻听起来是世上最刻薄的词语。 “那就谢谢您老人家了,喜帖喜糖一定送到,不会像你儿子那样寒酸!”蒋蔚然也不甘示弱,给足了我底气。 谢红笑:“行,你们年轻人花招多,我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我儿子儿媳!” 脑子嗡嗡,完全不由控制,就像机器马达一般哒哒哒不停。 江汓知道我怀孕的事,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以前口口声声说,要我给他生个孩子…… “小妞,我们去散散步?一会儿让包子找人过来取报告?”蒋蔚然揽住我的肩膀。 我不想和谢红多纠缠,赶紧点头。 除了医院,空气新鲜,反而我更呼吸困难了。 蒋蔚然的神情也平淡下去。 “谢谢你陪我演戏。”我真的欠他好多。 现在脑子太乱,我该带着我的孩子怎么办…… 蒋蔚然斩钉截铁:“我们走路回去,机车让包子他们过来骑回去,不然吹冻着了,这都快过年……” 我知道他是怕我怀了孕又感冒。 可是他越这样,我内心越不安。 “好!” 他让我挽着他走,走得很慢,回去的路上,我们的路程大概是我跟他认识以来走过的最长的路。 深冬荒芜,街上行人本就不多,带着凉意。 “要结婚么?”他问了一遍,“干脆结了吧!” 我紧张得抓紧他的衣袖:“不是说等孕检出来么?” 他抿嘴,然后说:“小荼蘼,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敞亮点吧,行吗?” 凛冽冬风,我心凉薄。 我也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 我不比钟楚楚能干,可以一个人带着孩子在红馆风雨不惧。 我需要一个依靠。 十岁前我的依靠是父母,十岁到十八岁我的依靠是江汓。 十八岁之后,我虽颠沛流离,但蒋蔚然在我身边,也有红馆。 快到红馆的时候,我站住脚,很认真地看着蒋蔚然:“我……我们不结婚,可以吗?但……孩子出生之后,他可以干爹吗?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我……” 我要怎样说出这么自私的话! “蒋蔚然,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结婚领证,好不好?” 蒋蔚然突然自嘲地笑起来:“我到底是有多差?差到这样你都不愿意嫁?” “不是,不是你太差,是因为你太好,真的太好了。所以我不值得,我怎么能自私毁了你的一生,你应该娶妻生子,而不是捡我这个破烂……” “你不是!”蒋蔚然突然大吼,脖子上青筋出来,“你不是破烂!你不是!” 他用力把我抱进怀:“谁说你是破烂,不准这么说!你是我的宝,什么都换不走的宝!” 五脏俱焚。 我不该上学么? 不该遇到他,从此毁了他。 “蒋蔚然,我真的不想再欠你!我一个没有父母的人,能有人愿意娶是我的福分,可是你真的值得更好的姑娘,她一定美貌一定善良,而不是像我这样糟糕……” 蒋蔚然把我抱得更紧了:“你干净,你比谁都干净!你不嫁给我,嫁给谁?” 是啊,我不嫁给他,还有谁要我? 我总要让孩子有父亲。 “可是……”我再次自私,“能不能,让他们知道就好,但是不要领证,孩子……孩子生下来,就随我姓,名字跟着我。” 是,让全世界知道我的孩子有父亲,他就不会被瞧不起。 人言可畏,伤人肺腑。 蒋蔚然郑重其事地看着我:“好,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小荼蘼,这辈子……到最后,就算我一生孤独,也守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出现!护着我自己,然后护着你!” 这誓言比什么都重要。 “以前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我认认真真看着他,“以后,也拜托你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拉起我的手往红馆走。 另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宝贝,妈妈尽力给你安全感和完整的环境。 …… 到了红馆,蒋蔚然第一件事就是让红馆一个小弟去拿报告顺便骑机车回来。 然后,他抓着我的手:“你们都过来一下,老子有事要宣布!” 所有人都过来。 蒋蔚然猛地把手举高:“喏,你们大嫂劳苦功高,要给我们红馆添人了!以后做饭的人,怎么有营养怎么来……算了,也笨,以后你们大嫂的饭我亲自做,还有,谁要抽烟的,要院子抽,或者出了大门抽!别跟大厅里吞云吐雾!听到了吗!” 下面的人全都面露喜色,除了坐在一旁抽烟的钟楚楚。 “还有,老子和你们大嫂,决定大操大办!明天我亲自去买喜帖,买喜糖!你们,不用凑份子,但是……要出力!就在红馆,三天后!老子要热热闹闹的!” 这番话让下面的人都沸腾了。 大概是红馆真的没有大喜事,所以他们全都喜笑颜开,还有人盯着我的肚子看。 蒋蔚然把我挡在身后:“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眼珠子,大嫂是你们看的吗!啊!”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说蒋蔚然小气。 那晚,孕检报告拿到,我真是怀孕了。 我看着这张纸,把它叠好,又展开,又叠好,又展开…… 这孩子,像谁? 会像江汓么?男孩女孩…… 心情复杂了一夜,难以入眠。 第三天一早,离结婚还有一天,红馆的人都忙着布置,上上下下一片喜庆。 吃完蒋蔚然给熬的营养粥出门就跟他去了东区画室。 他走之后,我拿着画笔开始画。 脑子里全是军检报告的结果。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有人送饭。 可是关上门后半天没有声音。 觉得纳闷,抬头一看,画笔立马掉到地上。 地板上沾了颜料,猝不及防。 江汓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手里捏着喜帖。 正是蒋蔚然让人送去给傅瑶的喜帖。 他手抓得地方,揉起了褶子。 “你……你怎么来了?” 他脖子红着,手在发抖,盯着我,血丝入眼。 “我不来……你结婚我怎么能不来?嗯?” 江汓靠近,我后退。 他再靠近,我再后退。 直到后背抵着落地窗,我下意识手捂肚子。 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单手撑着落地窗,另一只手扶住我肩膀。 “怀孕了……”他喉结上下动着,吐字艰难隐忍,“多久了?” “一个多月而已!” 我故意把时间延后了些,不让他察觉出端倪。 我跟他是在两个多月以前,所以我选择了说孩子只有一个多月。 果然,江汓眼睛更红了…… 他手中的喜帖被他大力揉成了团,直接塞进我嘴里。 腾出手就撕扯我的衣服。 我吓得尖叫:“江汓,你干嘛!啊!” 可是没有人进来。 我顿时心凉。 我知道,一定是江汓把外面的人都打发掉了。 现在,我求救无门。 “干嘛?干你!” 江汓从来不会这么狠厉和露骨的说话。 在床上,他从来都是只霸道不粗暴。 可是现在,他的眼神里没有爱,只有怒火。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说着把我转身,让我面向落地窗外。 同时,他另一只手扯下我的裤子。 我哭泣,吐掉纸团:“江汓,你不能这样,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有宝宝了!” 他是你的宝宝啊! 你怎么能这样…… “真的只有一个多月?” 我咬着牙不吭声。 他因为我的沉默,彻底爆发了。 我哭着求饶,看着落地窗外面,心惊胆战。 好害怕孩子受到伤害。 虽然我没有经验,可是我知道怀孕前期不能这样。 特别害怕…… 可是,我腿都在颤抖,他毫不留情。 外面车水马龙,而我声嘶力竭。 他,只是沉默着,爆发着。 到了最后,扔下我,背过身去整理衣服。 我心已经炸裂开了。 也抖着手整理衣服。 我的孩子,希望你没事。 江汓回头,看到我捂肚子的动作。 眼里怒火中烧。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去医院,做掉他!” 瞬间哭了。 “我不要,江汓你凭什么动我的孩子。”我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这么霸道,你有你自己的妻子,你有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干扰我的生活。” 他仍旧把我往外拉。 “江汓,我会痛,这是我的命!我会死的!” 我疯了。 江汓突然停了脚,而我衣衫不整。 “会痛?”他忽笑,“会死?” 我看着他。 “你跟他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痛会死!” “那你跟傅也没有……” 这一天,我们两个人都鲜血淋漓。 不在外表,在心上。 最后,我头一次看他这么颓败,松了我的手,笑得凌冽。 “祝你幸福!” “我会幸福呀!”我笑起来,摸着肚子,“我真的会的!”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我的肚子:“过来,我摸一下。” 江汓,这是你的宝宝啊! 第110章 扑到他怀里 所以,我走了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单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放在我肚子上摸得很轻。 “如果,这孩子是我的……” “他不是。”我怕他怀疑,急忙否认。 江汓的手僵了僵:“嗯,他一定很漂亮,不管男女。” 我心都快化了,好想回抱着他,说这孩子就是你的,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他有他的家庭。 退一万步来讲,我说了。 谢红会喜欢吗?谢红不会让孩子吃尽苦头? 不敢想。 “嗯,希望会很像他爸爸。”我这句是大实话。 也是真心的愿望。 江汓五官好看,就算是女孩,长得像他也会很漂亮,如果是男孩,更不会差。 所以,我希望孩子像爸爸。 “像你,好看。”他抱紧我,手轻轻摸着我的肚子,“刚才吓到你了?” 我声泪俱下。 何止是吓到我,也吓到我们的孩子了。 “嗯?” “没,没有,我没事,他也没事。” 我退后一步:“好了,现在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了,明天我喜宴,在红馆,江先生赏脸的话,就来吧!虽然喜帖不能用了,但红馆的人都认得你的,江先生来去自由……哦不,你应该会跟傅瑶一起来,是么?姐夫……” 我发着颤音,最后两个字几乎要了我的命。 他头偏了些:“小蘼结婚,一定到!” ———— 第二日,喜宴喧闹。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全是他们操办的结果。 红馆的兄弟也带了他们的朋友和女朋友。 许叔坐在边上笑,他也知道是有喜事。 我想要开心一些,可是我开心不起来。 蒋蔚然在搂着我站在门口笑得最都合不拢了,他耳多上夹了好几支烟,可是一支也不抽。 他自己不抽,也不让别人抽。 看到有点烟的人就去把人家烟抢了,特别像土匪。 “红馆禁烟,要抽出去抽完再进来,或者去后院!” 谢红一家过来的时候,我本笑着的脸僵了。 蒋蔚然下意识拉紧我的手,笑着上前。 “姐,姐夫,来了?进去坐!”他大大方方的,还故意把我们拉紧的手甩了甩。 江汓今天穿的,是白西装。 白色,领口有一处很小很精致的手工刺绣。 他为什么穿白色…… 谢红笑得高贵:“你们终于修成正果,恭喜啊!听说是高中同学,能走到现在不容易!” 她说完朝傅瑶一笑:“给弟弟准备礼物了?” 傅瑶的肚子已经很大,快要临盆了。 我再摸摸我的肚子。 这两个孩子,兄妹?兄弟?姐弟?姐妹? 都是江汓的孩子啊! “当然了,肯定要准备礼物!” 傅瑶抬手,身后的阿城拿出一个盒子,是透明的,里面放着两套精致漂亮的孕妇装。 江汓扫了一眼那盒子,脸色沉了一些,却没有说什么。 我心疼一下,松开蒋蔚然的手,大大方方接过来:“谢谢,我很喜欢。” 他们往里面走的时候,江汓跟我擦肩而过,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 他说:“新婚快乐。” 呵…… 那东西我没看是什么,直接放回他手里了。 他给的新婚祝福,我不要! 喜宴开始之后,我挽着蒋蔚然四处敬酒,全是他喝酒,我喝温水。 害喜严重,我好几次想要孕吐给忍了下来。 蒋蔚然喝到不行,让包子替他继续喝。 我把他扶到房间休息,转身出去,刚好恶心反胃,蹲在墙角干呕。 还好,我只是喝了温水,也没吃太多东西。 一个人影印在墙面。 我一怔,不敢回头。 “很辛苦?”他声音低沉。 我撑着墙站起来,笑:“不会啊,很幸福!” 是喜欢的人的孩子,当然幸福! “谢谢你来!” 他过来,弯腰看我:“为什么不接受?” 我知道他说的是他塞在我手心又被我放回去的东西。 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好奇。 “等孩子出生,你……再送吧!今天我们没有收礼的,傅瑶送的,我不好意思驳面子,所以收下了,你送的,我不要!” 我不接受你的祝福,不接受。 “恨我?” “对!恨你!”我抓紧他的衣袖,“恨你说让我跟你,你却睡别人,恨你跟别人结婚,恨你在我怀孕之后还欺负我,恨你在我结婚,还送我东西!” 他一把将我抱紧:“恨,你该恨我!” “别这样,客人多,万一……”我推了推他,没推开,“下面的人还等着我,我要去……”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松开我,拉着我走进蒋蔚然的隔壁房间。 我不记得这房间时哪个小弟的,但是我心惊胆战。 “你疯了!”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吃!” 是药! 他刚才塞到我手里的,是药! “不不,不要,我不吃药……” 是不是打胎的药…… 我不要…… 我连连后退,双腿和肚子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是心理作用,恐惧。 我不敢想象这腰药是做什么的,总觉得是堕胎的药。 江汓昨天就想让我把孩子打掉。 “我不要,你走开,我要喊救命了!”我哭哭啼啼的,“求你,今天我结婚,黑夜留点好的回忆,行吗?” 江汓步步紧逼,我连连后退。 最后他没有了耐心,一把江总扯过去,然后被他捏住脸,下一秒,药塞进嘴里。 我想吐出来,可是他吻住了我的嘴。 然后,药在他的帮助下,滑进了喉咙,缩进了胃里。 我哭着闹着,可是完全没用。 他吻着我,把我欺负得彻底。 直到我消停下来,他松开我。 “这是什么药?”我问他。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摸了摸我的脸:“别怕,以后就知道了!” 不是打胎药? 我安下心来,可同时又惴惴不安。 所以到底是什么? 不等我再问,他已经出去了。 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还有客人。 我还没下楼,就突然听到许叔的嘶吼声,他冲过去就往江汓身上扑,口口声声说他是杀人犯,杀了他儿子。 我心里咯噔咯噔的,许叔时好时坏的状态身心疲惫。 他自然近不了江汓的身,阿城一早把他拦住。 许叔大吼大叫,说江汓是凶手,一定要让所有人把江汓抓起来。 我冷静半瞬,阿城已经把江汓扯住。 “带他冷静一下!”江汓霸气得像这里的话事人。 我怕阿城乱来,赶紧过去:“大伯,他不是杀人犯,今天我结婚,他是我的客人。” 这时候,谢红过来。 “大伯?姓许?” 许叔一看谢红,惊叫连连。 “是你。是你!” 谢红被他这么一喊,尴尬至极,连忙说:“傅瑶,我们先回去?你大着肚子在这里待太久不好!” 傅瑶特别小心翼翼,想走,又不舍的看了两眼江汓。 “回去!”江汓只两个字。 同时,包子他们打电话给白石,让他赶紧过来。 许叔被阿城弄到后院,顿时我便是唯一的主角。 钟楚楚带着我送走一个又一个客人,也有的留下来在后院打牌。 终于清静,江汓坐在沙发上抽烟,屋内凌乱,喧嚣过后的寂静。 “你过去招呼招呼你姐夫?”她凑到我耳边,“去吧,孩子也需要接触爸爸!” 我一抖,走过去。 江汓手里的烟灰抖在地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过去坐下:“你回去吧?” 他没吭声。 我怕蒋蔚然睡醒之后看到江汓又是一顿心塞。 “那你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他今天没喝酒,甚至滴酒不沾。 看,我多没出息,他结婚我烂醉三日,我结婚他滴酒不沾。 一看,高下立见。 “你陪我睡?”他说话音量并不小声,在场的小弟全都听见了。 我不得不站起来:“江先生请自重!” 可是江汓看着我:“昨天不是才睡过?” 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他砸过去:“你混蛋!你滚!滚!” 他伸手把我拉进他怀里:“小蘼,你厉害了?恩?” “大嫂!” “大嫂!” 几个小弟想过来,可是钟楚楚把他们拦住了。 “我不厉害,可是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我极限!” 我疯了! “你还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别老出现在我的生活,除了撩拨我就是给我添乱!” 我怒火中烧,可是钟楚楚走过来跟我说,别闹,新婚之日要开心。 “新婚什么!他这样怎么开心!” 江汓神情淡然,刚好蒋蔚然下楼,他睡眼惺忪。 “小荼蘼,来,我抱抱。” 我听话地走过去,扑到他怀里。 江汓站在沙发处,冷淡又随意。 “姐夫,打牌么?”蒋蔚然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们不敢陪你玩,我陪你吧!晚上留下,请赏脸。” 我以为江汓要拒绝,谁知道他吐了两个字出来:“拿牌。” 钟楚楚赶紧让人打扫大厅,而我站在蒋蔚然身边放空。 “今天有没有不舒服?吐没吐?”蒋蔚然摸了摸我的头,又在我手背上亲了一下,“辛苦了。” 其实孩子的爸爸就在我面前。 可是我完全不能认。 “没有,今天一切都好。” 是啊,一切都好。 “这臭小子今天挺懂事,没让妈妈难受!晚上好好奖励一下!”蒋蔚然笑道。 第111章 阴暗的云雾 我手放在肚子上,只觉得所有地方都在炸裂。 只有肚子最温暖,让我踏实。 玩牌开始,我自然是坐在蒋蔚然身边。 他一只手勾着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怀里带,另一只手拿着扑克牌。 “小妞,喂我抽烟!”他盯了一眼桌上的烟盒。 江汓就坐在我们对面,陈家尧也被拉了过来。 还有另一个小兄弟。 我抖了烟出来塞进蒋蔚然嘴里,江汓掏出一个打火机抬手点烟。 这打火机,既然他还没扔。 两三年了? 何曾见过他什么东西用过两三年之久,除了那件白西装,除了这个打火机。 我只觉得金属晃眼。 “发呆做什么!”蒋蔚然手肘碰了碰我的胳膊,“让他们给你拿薄荷糖?” 我收回打火机上的视线,一偏头,蒋蔚然正看着我。 “赌注什么?”江汓突然提到赌注。 蒋蔚然抽着烟:“我要姐夫的打火机!” 江汓的脸立马沉下去,但转瞬他嘴角往上勾起。 “看你本事!”他顿了顿,“如果你输了,如何?” “你想怎样啊姐夫!”蒋蔚然叼着烟特别得意。 打火机在江汓手指中转来转去,像是演练了无数遍,像是从来没离手过。 我也想知道,江汓到底想要什么。 他头一偏:“刚才,我给她喂了药,你考虑清楚,是让她跟我回g市,还是留下!如果你不让她跟我走,她会死,跟孩子一起!” 我懵了。 瞪大眼睛看他,难以置信。 他怎么能,给我吃,致死的药! 蒋蔚然本来笑着的脸也瞬间黑了下去。 他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砸:“你干嘛!你给她吃了什么,该死的!” 陈家尧也盯着江汓,脸色特别难看。 “你不该叫我姐夫?”江汓玩着打火机,“赌不赌?” 我看着这个恶魔,他逼我吃下去的东西竟然是药,置人于死地。 蒋蔚然捏紧拳头,我伸手把他拉着让他不要冲动。 “姓江的你要干嘛!”陈家尧站起来。 “坐下!”蒋蔚然皱眉低吼,“赌,怎么不赌!不过,你也要问问小荼蘼愿不愿意跟你走,她是我妻子,我们合法的!” 江汓眼皮垂下:“合法?又如何?” 一桌子人都被他的煞气吓住。 “违法的事也做了不少,怕什么合法?” 我从来也不知道江汓不要脸起来也如此黑暗。 他跟蒋蔚然不同,蒋蔚然是痞子,很混。 而江汓,永远都是机智冷静又阴狠。 他做的决定说的话,永远没有人违背。 心里特别害怕。 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这药有没有副作用。 我脚趾在鞋里抓紧。 “好,陪你玩!”蒋蔚然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不会把小妞给我,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争一下。” 我心一下子酸下去。 然后,蒋蔚然把我脖子勾住:“我可以叫你老婆吗?就一次,我怕现在不叫……” 我呆着。 江汓手里的打火机转啊,转啊! “凭什么!”我大叫,“江汓,你凭什么,我有丈夫和孩子,今天是我新婚之日,你凭什么这么做!行!你让我死是吧?” 我从蒋蔚然兜里掏出他的小刀,他一向兜里有刀,我知道。 抽出之后,我放在手腕:“让我死?可以,江汓,我死也不跟你回去。” “是么?” 我把刀往下几寸。 宝贝,妈妈没有别的选择,你爸爸他不让我们好过,亲爱的宝贝,下辈子…… 我太阳穴好疼,好疼。 心也一样,在流血。 蒋蔚然站起来,他吓得哆嗦:“小荼蘼,小荼蘼,别,不要,不要!别傻,求你!” 他头一次说这么卑微的话。 尤其是,他说求我。 可是我应该求求江汓。 蒋蔚然几乎是想来拉我的手,可是又怕我激动。 江汓,如果你有蒋蔚然一半好,我都好好跟你。 可是你没有。 你给我孩子下药。 你要强行把我带走。 越想,心里越来难受。 我本来,就适合这个世界。 那些吃药的日子,一天一天,我都没有忘记。 阴暗的云雾,笼罩在我身边。 我呼吸困难,又不出去。 你明白的,那种窒息感。 想要解脱,头一次,想要解脱。 可是,刀刃再往下,突然一个打火机砸过来,砸到我的手腕。 刀被砸到地上,哐当一声。 我一下子落进蒋蔚然的怀抱。 他急得抱紧我:“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你敢跟我闹是不是,你别吓我。” 他抱着我放声大哭。 我没见过蒋蔚然这么失态过,可是这次,他真的像个快要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 他抱着我:“小荼蘼,小荼蘼……我怕,你别死,我怕,我怕……” 我也一下子哭起来。 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江汓手里,他把我从蒋蔚然手里拉过去。 他说:“走?还是让我把你赢走?” 我低头就咬在他手上。 其实,心里已经难过到不行。 所以我特别特别重地咬在他手上。 他连缩手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咬下去。 再抬头,我特别认真看着他:“江汓,如果你带走我,我不会让你好过,我自己也不会好过,你考虑清楚了。” 这句话我说得特别绝望。 我想清楚了,他是宝贝的爸爸,可是他是别人的丈夫。 合法的。 江汓把我拉进怀里:“你在就行,不管你怎样,命在,人在,就好!” “你混蛋!” 蒋蔚然在一旁,被陈家尧和钟楚楚拉着。 “蒋蔚然……我有话对你说。”我回头看着蒋蔚然。 他突然安静下来,江汓也松开我。 我慢慢过去,把蒋蔚然抱住。 我说:“你,别等我,别爱我,别难过……我……对不起。” 如果有下辈子,我真的愿意用命来偿还你这辈子对我的恩。 我深吸一口气,又说:“求你,求你不要难过。我真的……我怕他会冲动,会炸了你这里,会毁了你来之不易的一切。你不懂江汓,你真的不懂。” 不仅仅他会害了我,他还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蒋蔚然现在的一切都毁了。 所以,我怕。 我妥协。 我真的妥协。 我又走回去,看着江汓,抓着他的衣服,一点点,我跪下去。 这时候,别的人听到动静,本来在后面打牌,可是全都过来,全都叫大嫂。 我听着大嫂两个字,回忆着之前和他们的一点一滴。 现在竟然觉得这两个字这么好听,这么温暖。 我好想说一句,对不起,我不配,我不配当你们大嫂,我不配跟着你们然哥。 因为我是个人渣,我只会辜负。 我连自己的命都护不好,我也杀不了我的仇人。 许叔…… 大伯…… 我好害怕。 我现在孤立无援,谁让江汓那么厉害。 不是么? 雷虎就雷虎,我不怕雷虎,我怕江汓。 其他人,我何曾这样心惊胆战过。 我特别…… 卑微。 “江汓……”我下跪,“我真的,跟你回g市,好吗?求求你,千万,不要做我不希望你做的事!求你,给我解药,让我和孩子安好。我的命不值钱,可是,这孩子,求求你,是我的孩子……” 江汓把我拉起来,然后把我打横抱起,抱在怀里。 “乖,你听话我就会好好对你。听话就好。” 我点头。 一直点头:“我乖,我听话。” 江汓把我抱得很紧,扫了一眼我的肚子,那一眼,意味深长。 我吓得发抖。 我怕再吃药,我怕再有什么事情大声。 真的很怕。 可是…… 可是唯一的唯一的安全感,都没有了。 我像一片树叶,被风操控。 江汓勾起嘴角:“你是我的,小蘼,不要逃,不要跑。” 然后,我回头看了蒋蔚然一眼。 他呆若木鸡,还有眼泪。 可是,看到他眼神的时候,我抖了一下,吓得打寒战。 那感觉,就像在看仇人,对就像在看仇人。 他看着江汓。 后来后来后来,我才知道。 那眼神,是他改变的开始。 他原本是个善良的人,但是从那一眼之后。 他变了。 只是我当时不知道而已。 ———— g市。 江宅。 我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只是并没有江汓。 他根本不在。 他让白姨从国外回来,然后,像以前一样守着我。 我没有见过江汓。 白姨天天都照顾我。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越来越害怕,害怕江汓知道孩子是他的。 我住在以前的房间,度日如年。 每天,摸着肚子。 汤,药,牛奶…… 什么都有。 白姨把我养胖了。 可是我的灵魂在瘦下去。 江汓从来不会露面,他应该做爸爸了,应该是另一个人的丈夫。 我就是一个被他囚禁的犯人。 所以,我不哭不闹,我天天都吃着药,药没有名字。 可是,白姨会盯着我吃进去。 吃了她才放心,还会检查我舌头。 我连一点点假都做不得。 “唉,你也是的,先生也是……”白姨叹息,“怎么成了这样。” 我笑不出来,可是好想安慰白姨几句。 我说:“白姨,你不明白,我是他养大,他怎么可能让我安好。他等着我遭殃的那天,他要我的命在他手里轮回。” 第112章 你是我的命 白姨的耳边添了白发,或许是为我操心太多。 可她仍旧最听江汓的话。 “傅瑶怀孕,你也是这么照顾她的么?”我闲来无事就问问。 白姨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先生让我对她随意,是江太太重新雇了保姆照顾她。” 时隔这么些天,傅瑶应该生产了吧…… 我诚惶诚恐,想知道,想追问,可是又觉得不必追问。 我二十一岁生日是和白姨在江宅落寞地过去的,江汓依然没有回来。 我的存在感少到我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已经忘了我。 直到那日。 江宅头一次有人硬闯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傅瑶。 她的脸上多了疲惫,身材依然好,肚子…… 平坦了下去。 “江荼蘼你给我出来!”她像个从风雨里来的女江湖,带着满身我接受不了的气势。 我的肚子,已经五六个月了,行动稍稍迟缓,站在楼梯口,被白姨拉着。 “江荼蘼,你竟然瞒着我回了这里!”她素颜朝天,脸上不沾一层妆品,嘴唇苍白,“我生孩子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差点就死在产房,你倒好,住到江家来了!你是弃了我弟弟不顾么?你们不是结婚了么?你不跟他在一起?你肚子里是我弟的种,你怎么能住在江家?” 傅瑶的表情耐人寻味。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 “傅瑶姐,进来坐吧!想吃什么白姨准备,我不陪你了。” 一个人到了绝望的时候,不哭不闹不争辩,见到谁,都不想张嘴。 转身要往卧室走,可傅瑶叫住我。 我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表情,只能听到她声音。 “我和江汓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我婆婆喜欢得不得了。”她声音突然愉悦,“江荼蘼,就算你住在这里,那是我老公也不可能天天陪你!” 心咯噔一下,往外渗了点血。 我抬手摸到肚子上,蒋蔚然没有告诉傅瑶实情。 他真的是个而别能守住秘密的人。 “恭喜你!也恭喜他!” 我用手抓了抓腹部的衣服。 我的孩子,是男孩女孩? 希望是个女孩吧,这样江汓就儿女双全了。 我害怕孩子生下来,会暴露这个被隐瞒的事实。 如果,江汓知道孩子是他的,会怎样? “你……”傅瑶见我态度冷淡,又乘胜追击,“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江汓不来看你?” 往前挪不动步了。 江汓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是你丈夫,与我无关。” 女人大概就是这样口不对心,又口无遮拦。 傅瑶说:“我知道他腿折之后,一直挺心疼的,也知道他在接受治疗。你说他多傻,他腿好就好在你结婚的前一天。江荼蘼,你怕是这世上最好的医生。” 是,我当时和蒋蔚然在红馆办喜宴,江汓便是双脚踩地的。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你知道他最近和我弟弟水火不容么?”傅瑶声音冰凉起来,她一贯的热情在我面前从没有单独出现过,“江荼蘼……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有资格养尊处优!” “如果你身处我这个位置,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我勉强地笑了一下,虽然她看不到。 啪嗒,身后传来点烟的声音。 我没有转身。 然后是傅瑶转身上楼的声音。 我依然没有转身,可我害怕她动我的孩子。 怀孕这么几个月,我就没有吸过二手烟。 “江荼蘼,你知道江汓的腿其实早就好了,对么?” 我眉头皱着,说不出话。 如果他的腿没好,我也不会有孩子。 “你是他妻子,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傅瑶姐,这里是江宅没错,可是这里是江汓说了算,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给我难堪或者为难我,江汓知道之后,你不会好过。” “我没有要为难你!”傅瑶轻佻看了一眼我的肚子,“我要是把你怎么样了,我那弟弟怕是又要找我闹了。不过他最近也没空跟我扯闲篇儿,非赌上整个红馆和江汓刚杠上!” 我尽量让自己别被傅瑶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可是一听到江汓和蒋蔚然之间有纠葛,我的心像被细线勒紧。 钓鱼线,把我的心脏,勒成了一块又一块。 “傅瑶姐,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些。”我终于抬眼和她四目相对,“在你看来,江汓对我可能好到了天边,可是你没办法体会到我内心荒凉!你瞧见我眼睛了么?你瞧见我脸色么?是不是比你认识的我,要狼狈得多?我过得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却是我自己都想不到的糟。我怀了孕,都还要天天吃助眠的药,否则我活不下去,也死不了。” 没指望傅瑶放过我。 “傅瑶姐,就算你想让我死,请你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跟江汓以来,我何曾这样卑微过。 到哪里不是被叫着江小姐,就算之后和蒋蔚然在红馆,那也是一声一声的大嫂被叫着。 什么时候卑微到了这地步。 傅瑶把炎帝往地上一扔:“小蘼,我办画展,一年能赚多少,你熟悉这方面业务,心里应该有数!可是我在我事业最好的时候,为江汓生儿育女……你应该明白我有多爱他!” 是,你爱他,他也知道,所以和你结婚了。 “嗯,他没到这里来,我从b市回来之后,没见过他!”我还是抓紧白姨的手,让她带我进房间了。 整个过程提心吊胆,生怕傅瑶追过来,可是她没有。 …… 生孩子那日,毫无征兆。 明明离预产期还有五六天,可是突然剧痛。 白姨打翻牛奶杯子,跑过来的时候也跌跌撞撞。 “我的小祖宗哦,怎么这时候出来……” 我疼得大哭,脑袋上全是汗水。 “白姨,白姨,救救我,好痛……”我抓紧白姨的胳膊。 可是她根本就抱不动我,只能打医院急救。 昏倒是在救护车来之前,再醒过来,我睁不开眼。 只听到器械的声音,只听到医生在低语。 然后,我想动,可是手一直被人握着,还隐约感觉到,有人一直吻着我被拉住的手。 这吻并没能减轻我的疼痛。 “江总,不打麻药会让产妇疼晕过去的。”模糊之际听到这样一句话。 原来没有打麻药么? 吻我手的力度大了些。 然后,我听到两个字:“不必。” 我想大喊大叫,因为疼,因为不必二字。 可是喊不出声。 直到我身体轻了,痛到我懵晕过去。 ———— 睁眼,我竟是在江宅,我自己房间的床上。 白姨在我旁边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把手往肚子上放,可是肚子已经平坦。 “我的孩子呢?我孩子呢白姨!”我脑子和心都不听使唤。 白姨握住我的手:“孩子还在医院,男孩。” 我的心并没有落下,追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白姨的表情有些为难。 我抓紧她的手:“求你,告诉我,好吗?” “他,需要医生特别看护。”白姨有些惋惜,“你身体不好,孩子多少受到点影响,体质比正常婴儿要差……” “有……有多差?” 自责感弥漫到全身,伴随着血液融化的声音。 白姨更为难了。 我想坐起来,可是腰上根本就使不上力。 浑身像被抽了走了筋骨,人无力。 “白姨你告诉我啊!”我急得掉眼泪。 白姨立马碰着我的脸:“别哭别哭,月子里不能哭。” 可是眼泪哪里止得住。 “你告诉我,宝宝怎么了?你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我抽噎,“我连他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怎么了,白姨你告诉我,是不是江汓,是不是江汓之前给我吃的药,所以让孩子……” 白姨正一脸为难,门开了。 江汓进来,穿着薄风衣,手上夹着香烟,见到我一愣,把烟扔掉踩灭。 白姨像等来了救兵,赶紧过去:“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江小姐她……” 江汓的表情很好,连眼神都带着笑:“都做母亲了,以后换个称呼。” 白姨愣了愣,最后叫了声太太。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要否认。 结果江汓手一挥,让她出去。 房内只剩下我跟他。 我刚想问他孩子的事,没想到他脱下衣裤,把被子掀开直接躺到我旁边。 胳膊一伸,将我搂进怀里。 第一件事,他俯身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全程,我大脑仍是空白。 “辛苦了。”他笑得很好看。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样迷人过。 他又说:“小蘼,儿子没事,你别担心。” 我手脚仍是冰凉:“你……你说什么?” “我们的儿子。”他把我的手放在他心脏的地方,“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他是我们的儿子。” “你……你怎么……” “白姨告诉我预产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笃定,“现在更笃定。” 我开始发抖,看着他。 他仍然笑着,眉眼俊朗。 “江汓,你对他做了什么……”我眼泪又刷刷往下落,“既然你知道他是……你的孩子……那……” “我会疼他。”他的眼睛忽闪着光,“最疼你,然后是他。” 我呆着。 他替我把擦着眼泪:“他是我的宝,你是我的命。” 第113章 就是我老婆 我止不住发抖。 然后,我忍不住问他:“今天,在产房的是你吗?” “前天。”他回答,“你睡了两天。” 我抓紧他:“你,是你?不让我用麻药么?” 让我疼得死去活来,丢了半条命。 他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的手放在我肚子上,很暖。 “我不会害你。”他的手在我肚子上轻轻,轻轻按揉,“你胆子好大,瞒着我,骗我……” 到最后还不是骗不到你么…… 他的手就在我肚子上轻轻按揉。 “不要哭!”江汓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还想要个女儿,别把身子哭坏了。” 这么半年受的委屈被他一下一下的吻,吻得全都在颤。 “你混蛋!”我缩在他怀里,“你有妻子,那我算什么!” 他的呼吸重了些,似想把我抱紧,却又怕弄疼我。 “我妻子只有一个。” 那就是傅瑶了。 他们,合法的。 没有再追问,他就是欺负我爱他。 呵…… “我可以看看孩子吗?” “他很好。”他声音低下去,“没事。” “可我见我的孩子。” 这没有错。 他为什么不让我见。 “老婆……”他下巴放在我头顶,“儿子叫江津帆,众人问津,一帆风顺。” 这房间我再熟悉不过,可是他从没有跟我到这床上躺过。 现在他抱着我,叫我老婆。 我哆嗦着,并没有因为这称呼愉悦。 借我一段欢愉,在风平浪静之后。 还你片刻笑脸,在内心荒凉之时。 我眼泪还是往下流,江汓一直替我擦,可是眼泪还是流…… “江津帆……众人问津,一帆风顺。”我脖子好酸,“你让我睡觉吧!” 江汓并不打算放过我,他把手放在我脸上:“你不喜欢?” “随意。” 既然他都知道了孩子是他的,那我还有什么选择权? 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恨我?” 我掀开眼:“不恨,也不爱。” 爱在一点点消失。 在过去的几个月,我对他哪里还有爱? 无爱无恨。 真的没有了。 一个女人,经历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剩下? 他连孩子都不让我见。 …… 也是这天夜里,江汓头一次晚上接了电话。 我被吵醒,是阿城的来电。 “拦下他!” 我只听到江汓发狂怒的声音。 猛地惊起,可是我坐不起来。 无助地看着他。 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一点点光,我呼吸都静止了。 那种不好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可以告诉我,可以什什么事了?” 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起身。 “我出去一下,你乖乖睡。” 全身僵硬。 是不是江津帆怎样了?他那么小,他不是还病着? 母子连心,我还有种他仍在我肚子里的错觉。 “我也要去!”我抓住他的手,“是不是我的孩子怎样了?” 江汓双眉下压,刚要开口,我摇头:“你别骗我。” 然后抽出手转身出去。 我想下床,可是白姨进来了,她说什么都不让我下床,也不让我出去。 “白姨,白姨你看着我长大,你知道我的,我求求你,让我跟着江汓去,一定是孩子有事,不然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大半夜的这样。” 白姨从床头柜把药片取出来:“先生让我看着你吃,吃完睡。” 意思,我跑不掉了。 吞下药片,我躺在床上。 可是这一晚,就算我吞了药片也完全没有用。 一整夜都没睡着,总有心慌意乱。 总害怕出事。 白姨就在床边守了我一夜,,没出声没叹息,也没走。 …… 江汓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我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抓住他的手。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江汓也不顾我还在,摸了一支烟出来。 香烟散出的一瞬,我的情绪和心情都在澎湃。 已经无关爱不爱了。 我只紧张我的儿子。 有些故事没完没了,那就算了吧! 那些影影绰绰已经在岁月中真假难辨。 不是么? 爱不爱的,血肉才是最重要的牵绊。 我只要我儿子。 江汓的脸色特别难看,他看着我,忽然冷笑:“真有本事,认识个混混抢走你儿子!” 混混…… 蒋蔚然? 我瞪大眼睛。 “不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蒋蔚然。”我的摇头,“他不可能做这种事,不可能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想,蒋蔚然都不可能做这种让我失望的事。 可是正要替他辩解的一瞬间,我想起了江汓带我走的那天,他看向江汓的眼神。 他眼里的海,他眼里的清澈…… 我猛地抬头盯着江汓。 “江汓,那他要什么条件?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我恍然,“他要我对不对?我过去,他要我,我就去!” 我一定是疯了,才对蒋蔚然这样没有信心。 可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事,哪个做妈妈的不疯? 江汓的抽着烟,把我手推开。 “不要哭,我最后说一遍,不要哭!” 我吓到了。 他虽然没有吼我,但他的表情骇人,声音像要让我粉身碎骨。 抽噎着不敢再哭。 我挤出一个笑:“你说,蒋蔚然的条件是什么?” 江汓用夹着烟的手拍了拍我的脸:“你不需要问,好好待着,别添乱,如果我听到半个说你不乖的字眼,小蘼……” 他咬牙。 我懂了。 然后,他转身出去。 这一出去,好久都没回。 在月子里的几十天,白姨倒是把我照顾得很好,体贴入微,深怕我留下半点病根子。 我日日牵肠,夜夜挂肚。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几十天,出月子这天,白姨给我洗澡,给我吹头发…… 我闷不吭声。 等她做好这一切,我看着镜子里的脸,呵…… 不得不承认白姨把我照顾得很好。 她却叹息了:“人家怀孕生孩子坐月子都会胖一些,你怎么就瘦了呢,还是我没把你照顾好,白姨对不起你……” 我忙拉着她:“白姨,人自己作,怪谁呢?” 是我自己把自己作成了这样,我能怪谁。 折折腾腾,外面已经到了冬天。 白姨给我披了一件厚外套。 “你说你,还不到二十二岁,怎么一双眼睛就这么惆怅了。” 我看着外面干干一笑:“白姨,把你的电话借我一下。” 我记得蒋蔚然的号码。 “这……” “给我吧!”我微笑,“白姨,就算我想做什么,身上也没有钱!” 白姨终究把手机给了我。 打给钟楚楚,她接了。 “楚楚姐,我是小蘼。” “呵,丫头,你打给然然了?”她首先就问我这个。 看来,是都知道了。 我的心跳一下子活泛起来:“楚楚姐,我能拜托你么?” 眼睛和鼻子全酸了。 钟楚楚拦截了我的话:“你别跟我说,现在他谁的话也不听,你明白吗?你要是想要你!” “那……孩子,你见到了么?” “见是见到了,但……现在在医院。” 心落下几寸。 “孩子他……到底……” “你别问我,你问他!” 钟楚楚大概是不忍心再跟我说话,直接把电话撂了。 我哭着拨号给蒋蔚然,过了好久他才接听。 “喂!” “是我!”我吸着鼻子,“蒋蔚然,是我。” 电话那头特别安静,蒋蔚然的声音冷冷清清,尤其透彻。 “小妞,你找我要儿子?”他嗤嗤笑,“那你来见我啊!江汓以为他厉害,还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好。” 他声音听起来好陌生。 陌生到让我怀疑他不是蒋蔚然。 “你把我的孩子怎样?” “不打算关心关心我么?小妞,大半年不见,你都不想我?” 捏着手机的手瑟瑟发抖。 “你不能乱来,怪我,造成今天的局面都是我的错,所以,你不要伤害宝宝可以么?他无辜啊!” 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知道。 听筒里有风浪的声音,他说:“小荼蘼,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他死在医院里,你信吗?” 这话,是蒋蔚然说出来的? 他真的跟傅瑶说的一样,他变了。 “千万别,你要我怎样?你别伤害他。” 然后,我听到他哈哈大笑,他说:“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我要跟你闲云野鹤,远走他乡!你本来就是我老婆,不是么?” “好,好,好,你知道把儿子还给我,就什么都行!真的!” 现在我生命力除了我儿子,别的都不重要了。 蒋蔚然嗯哼一声:“好啊,今晚我来接你!” 嘟嘟嘟…… 电话挂了,我心神不宁。 白姨也没多问。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听到有石子砸窗子的声音。 急忙跑到窗边。 蒋蔚然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一圈绳子。 “妞,我来接你。” 瞬间回到当年那一幕,我还小,十六七岁,被江汓关在这里几天几夜。 当时,蒋蔚然拿着绳子朝我扔上来…… “下来!”他脸上很冷。 没有酒窝,没有笑容。 我抓着绳子…… 双脚踩地落入他怀抱之后,他直接把我松开,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和反应。 然后,机车,一路到了机场。 “你……先带我去看孩子好吗?”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愿。 蒋蔚然平静地看着我:“着急什么,我们走!” 第114章 真心找过我 胸口被突然插了一刀。 我看着不一样的蒋蔚然,他不笑也不会露出酒窝。 看我的眼神干脆而不是以前那样柔。 “蒋蔚然,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寒心刺骨,“不就是结婚么?好,我答应你,你别伤害我孩子,别为难江汓,行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夜晚的机场跟白天截然不同,多点慢下来的味道。 蒋蔚然一笑,也不说什么话,眼中有阴狠一闪而过。 其实我最害怕的,是他什么都不说,也是他连最基本的情谊都不顾了。 以前是我对不起他,欠了他太多。 看吧,老天爷现在让我还债来了。 b市,红馆。 一年没有踏足这个地方,陈家尧和包子他们都在。 蒋蔚然完全没有碰我一下,只说了句房间是以前那个。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住:“蒋蔚然,我先给你道歉,真的,我道歉!请你带我去看看孩子。” 蒋蔚然本来走在我前面,闻言回头,看到我皱眉:“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懵了一下,忍着着急。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我的……” “孩子?”蒋蔚然哈哈大笑,笑里带着一些嘲讽,“行了你,江荼蘼,小妞,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说太多!你!现在,陪我睡一觉!” 他抓着我胳膊就把我往之前的房间带。 心中犹如惊涛骇浪在翻腾。 可是转眼他把我拉到之前的卧室,直接将我扔到床上。 压下来的时候,我用所有的意志撑起,抵住他的胸口。 “蒋……” “叫我有用的话,我不会是现在这样。” 气势磅礴的一句话,他抓住我的手把我双手高举过头顶。 另一只手说来就脱我的衣服…… 这次,他动真的。 我大叫失声,可是没有人来救我。 “江荼蘼,你闭嘴,你给我,也就让你见到你儿子!” 提到我儿子,我瞬间闭嘴,也什么话都没了。 “好,好,好!” 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孩子现在快两个月大了,我却一面都没见到。 蒋蔚然咬着牙:“哭丧着脸做什么?笑!给我笑!” 我挤出一个笑,同时连眼泪都出来了。 蒋蔚然皱眉,却伸手折腾我的裤子。 这种被人凌辱的感觉完全吸走了我的尊严。 “江汓……” 我低低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喊他。 蒋蔚然听到我喊江汓,瞬间加大力度。 然后,久违了一年多的疼痛,我整个人的灵魂都飞了出去。 呵…… 毁了,我这辈子,真的都毁了。 蒋蔚然一直要我,一直要我。 一直,叫我的名字。 事后,他把我抱到浴室,又要了我好久。 终于,他把我放在床上,然后他转身走人,没做丝毫停留。 我哭得睡着过去。 再醒来,蒋蔚然把衣服扔到我身上:“起来,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几乎半个红馆的人都护着我们,就算谁想接近我做点什么,也绝对不可能。 我裹紧衣服,情绪低落到谷底。 坐在蒋蔚然的机车后面,受尽冷风吹。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蒋蔚然也不管我,停了机车就下去。 我跌跌撞撞跟上,生怕再慢一点他就不见了,我连儿子都见不到。 终于,终于我在加护病房外面,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一个小病床上,有个特别小,特别小的宝宝。 他闭着眼,没动,脑袋上插着针头。 我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想砸门进去,可是蒋蔚然拉着我不让我砸门。 “你放开我!”我这次再也不顾阻拦。 一个母亲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可是,蒋蔚然手底下那些兄弟全都把我拦着,把我强行拖到一边不让我再靠近。 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朝着病房一通乱吼。 我发誓,我把这辈子所有所有的力气全都换成了此刻的声嘶力竭。 蒋蔚然不再是那个有酒窝的干净少年。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再善良。 是我把他变成了这样。 “今天先回去,等你不疯了再来!” 蒋蔚然说着,让人把我拖出了医院。 我已经顾不得任何别人的目光,我只想知道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可是我叫破大天都没有人回应我。 直到被拖到红馆,我也四处搜寻,没看到江汓的身影。 甚至没看到阿城。 失望至极。 蒋蔚然抓住我的衣领:“是不是很失望他没来?” 我只是想让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是他去了哪里…… “他现在被谢红就在他自己家带他跟我家的孩子呢!你死心吧!” 嗯…… 恶语一句伤人至极。 我收回视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是的,江汓是应该照顾他自己的孩子。 傅瑶才是他的妻子。 我的孩子…… 江,津,帆。 他起了名字就不管了吗? 之前他眼里的欣喜都是假的,都是演戏给我看。 “现在很失望吗?”蒋蔚然扯着我的头发,“让我再睡一次就好了。” 我全世界都是黑色的,如果没有孩子我大概会选择去死。 可是我孩子还活着,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生命。 被蒋蔚然用霸道的方式占有一次又一次。 我几乎是眼泪没有停止过。 做完他不准我穿衣服,也不准我哭,只一颗一颗往我嘴里塞薄荷糖。 他说,小荼蘼别怕,这糖最好吃了。 我怎么能不怕。 只有这一刻,他眼里才会多一些温柔。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再不敢回到江汓身边。 因为我不再干净。 而我也已经心如死灰。 现在我谁都不爱,只爱我自己的孩子,不,不是爱…… 而是愧疚多一点。 不知道过了几天,蒋蔚然把我拉到民政局,让我签字。 然后,我跟他成了合法的夫妻。 我坚持孩子姓江,他无所谓地耸肩,说我总归会给他生一个孩子,让他姓蒋。 他每说一个字,我都颤抖一下,十七岁的少年已经烂在了我心里。 现在他虽然也才二十二三岁,可是他的心已经如同磐石。 领证那天,我被蒋蔚然带去了医院,还是第二次。 他大发慈悲让我进去。 我第一次,第一次这么接近我的孩子。在我清醒的时刻。 这天,是他出生的一百天。 可是他好小,真的好小。 就躺在病床上,手脚被固定住,眼睛闭着,连输液的针头都是从脑袋上的血管进去的。 脑袋上还有一些细细小小的针眼。 怎么会有这样得孩子。 别人的孩子不都健健康康么? 为什么我的孩子这样?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大吼。 蒋蔚然挖了挖耳朵:“他就是啊,你看你和江汓生个什么怪物出来,哈哈哈哈,还是跟我生,怎么样,跟我生一个!” “滚!滚!”我撕心裂肺。 蒋蔚然抬手把我的嘴捂住:“你特么别大呼小叫,再出声我让他没命!” 他只会拿孩子来威胁我,可是这最有用。 孩子,他闭着眼,可我看得出来他的鼻子和嘴巴挺像江汓。 五官没有成型,但总归大致轮廓是有的。 “他眼睛像你。”蒋蔚然突然说了一句,“这是我没弄死他的原因。” 后面的字让我几乎晕厥。 “他什么病?”我无力再纠缠,我发不出更大音量。 蒋蔚然随口一答:“早产,缺少肺叶,抵抗力差,跟你长期服药体质有关。其实……你得感谢江汓,如果不是咱俩喜宴那天他给你喂了安胎药,如果不是你们家那个姓白的保姆照顾你,这小子出不来。” 什么? 蒋蔚然在说什么? 哦,他好像在说,江汓爱我。 他为我做了很多。 江汓…… 我闭眼,然后睁眼。 我这辈子是没有判断力,也没有选择权,更没有自我。 “恩,我知道了!”我拉住蒋蔚然的胳膊,“我们是夫妻,对不对,今天领证的。所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所以,我的孩子,请你救他,不不不,求你,求你救他。” 别无所求。 谁救我的孩子,谁就是我的恩人。 蒋蔚然摸了摸我的脸:“好啊,你跪下!” 我没有犹豫,一点点下跪。 双膝跪地的瞬间,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跪下是做什么?” “求你。” “求我做什么?” “救我孩子。” “你是谁?” “江荼蘼。” “我呢?” “蒋……我丈夫。” 蒋蔚然哈哈大笑。 他一个二十三四岁的人,黑暗成了这样。 我的人生有多悲哀才会遇到江汓和蒋蔚然这两个人。 …… 之后的日子,蒋蔚然到哪都带着我,偶尔大发慈悲让我看看孩子, 江汓没有出现过,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对这孩子关不关心。 但我知道他没有真心找过我。 如果他真的要找我,他不会找不到。 江津帆一直住在医院里,他没有大的反应,却也常常低烧。 缺少肺叶,大脑也没有完全发育好…… 可能只有我的孩子,才会这样一出生就坎坷。 常常夜不能寐,每次刀放在手腕上,都没有决心。 我不怕死,我最怕的,是我的孩子长大之后父亲不认,母亲已亡。 第115章 说了我就信 原谅我前半生如此颠沛流离,从未休息片刻。 生命似乎成了点状的星,每一点都存在于我最深刻的地方。 这些星星点点连成的线是我生命一步一步的轨迹。 每一步,都差点要了我的命。 所以,在我有生之年,我要护我孩子周全。 ———— 蒋蔚然带我到江家串门的那天,已经是春末。 而我也二十二岁。 春末已经开了不少花,气温暖到我只穿一件最简单的半袖长裙。 蒋蔚然说,他就喜欢我看着还十七八九。 他亲手给我梳头发,亲口在我脖子上吸出一个痕迹。 他说:“小荼蘼,今天我带你去看看姐姐姐夫,你别紧张。” 江汓在b市的房子我去过,但我不想再去。 再去,见到他,我怕飞灰湮灭。 可是蒋蔚然铁了心。 江家门口。 傅瑶怀里抱着个小丫头,胖乎乎的,笑得好看。 她,比我孩子大半岁? “来啦……快进来坐!”傅瑶的头发落在肩前,无论体型容貌,与之前差异不大。 无非是,眼里有了母亲的温婉。 哪怕只是一点点,但依然足够让一个男人沦进去。 她不像我,我永远皱着眉哭,永远眼里蒙着悲戚,让人讨厌。 谁人不喜欢活蹦乱跳,只是无奈现实沉重。 “姐,你现在是不是幸福到飞?嗯?” 傅瑶低头笑:“哪比得上你,生意顺风顺水,和小蘼也双宿双飞。” 整个屋子,傅瑶和蒋蔚然笑得最灿烂。 大厅内,沙发处,小丫头自己坐在摇椅里不哭不闹。 “你姐夫和阿城有事出去了,午饭前回。” 我喝水的手颤抖不休,蒋蔚然把我领口往下扯了扯,大概是想露出那片痕迹。 还有什么好躲闪,我本来就不干净。 混沌过了一上午,姐弟俩聊着什么我也完全不清楚。 直到江汓红着眼出现在门口。 他上前抓住蒋蔚然的衣领就是一拳。 蒋蔚然也不反抗。 他笑得凄冽:“姐夫,脾气暴躁了。” 傅瑶扑过去把江汓拉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什么,江汓手指僵住一瞬,松了蒋蔚然。 这绝对不是江汓的性格,傅瑶说的话,一定是有很重要的我不知道的秘密。 江汓看向我的时候,一眼抵过了万年。 他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眼中怒火烧燃,抬脚就往蒋蔚然身上踹,被阿城拉住。 “江总,不能!”阿城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能?呵……”江汓坚硬的下巴抖动,“不能?我让他知道什么是不能!” 说着他掏出一把枪,隔着三四十厘米的距离指着蒋蔚然。 蒋蔚然吸气,笑:“姐夫,你儿子还在医院躺着,我兄弟看着呢!我要是有什么事,你儿子……” “江汓,你做什么!”谢红突然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她往下走,“你女儿只有一个,江樱。” 原来,他和傅瑶的女儿叫江樱。 江边,樱花。 蒋蔚然虽没有江汓高,但他好歹几十年都玩儿过来的,他避开江汓的枪口,侧脸露出酒窝。 “你敢动我儿子一下,我让你和你姐余下的日子都痛不欲生!”江汓说完红着眼瞅向我,“还有你,跟我玩儿?在江宅有人伺候着你不住,到这里来和人欢愉?江荼蘼,我养你十年有余,没发现你如此够种!” 我摇摇头,也只会摇头。 刚动一下,蒋蔚然把我搂进怀里。 “姐夫,谢谢!” 谢红下来,把江樱从摇椅里抱出来,护在怀里:“吓着我的宝贝孙女!” 那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呢? 他也是你孙子啊! 江汓看了眼谢红怀里的孩子,食指穿过扳机口。 “好……”他把枪扔给阿城,“你,你,你……还有,你!” 他最后那个你字,是看着我说的。 而同时,蒋蔚然把我护在怀里,又紧了些。 “姐夫,前段时间我跟小蘼领证了,你也知道,之前我们就办过喜宴,前几天把结婚证补办了,名正言顺!合法的!” 江汓万分沉寂的黑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暗红。 别人不懂,我懂。 他何止是怒。 “姐夫!”我颤音不止,“姐夫,你成全我跟蒋蔚然吧!” 我语气甚至没有喜怒哀乐。 我只是在说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也挺好,反正他也已经有自己的家庭,江津帆就算是一个意外。 如果没有江津帆,我和江汓也不会又去年的过程。 兜兜转转到头来,我还是和蒋蔚然在一起了。 而且,法律认可的。 “成全?”江汓黑瞳瞥向我,嘴一勾。 “是的,请成全我们!” 也请给我和孩子一条生路。 我们命薄,折腾不起。 江汓反而眉心舒展了:“不用客气。” 我的指甲都快扣进蒋蔚然肉里了,可他偏偏像失了知觉一般。 或者这样也没有不好,我和江汓本身就注定不合适在一起,还奢望什么成夫妻。 老天爷能给我们一个孩子,我都觉得是在注定的。 注定我们之间的纠葛有这样一个交代。 孩子,不是牵绊,更不是藕断丝连的工具。 那天吃饭的时候,蒋蔚然对我特别体贴,把所有的菜都往我碗里夹。 “多吃点,养好身体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闺女也行,体贴人!” 我呆呆地,吃着每一样东西,却吃不出任何味道。 如同嚼蜡。 江汓无动于衷,没有再任何反应,一口一口吃饭。 现在这局面,不正是我当年所想?离开江汓,离开江家和我许家的纠葛。 “小妞,吃完饭,我们去看看小帆帆,他肯定想你!” 江汓的筷子突然放下,啪嗒一声。 我睫毛都在颤抖,但是没有抬头。 他就在我对面。 蒋蔚然假装关心我:“怎么了宝贝,不想吃?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放心,帆帆给我那些兄弟看着呢,没有人能靠近半分……他的命在我手上,不在医生手上。”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江汓在场他故意这么说,让江汓别想带走帆帆。 我扯出笑:“好啊,我吃饱了,我们走吧,下次再到姐姐这里来!” 可是,江汓站起来:“你跟我上楼!” 我……我吗? 我瞪大眼睛,可是我却看着蒋蔚然。 不敢在他面前瞎说,连拒绝都要看他脸色。 “你,不放心?”江汓看着蒋蔚然,眼神是戏谑。 两人对视,很久。 蒋蔚然笑起来,笑着耸肩,拍了拍我的头:“姐夫有事跟你谈,随意,去吧!” 如获大赦,却又不敢。 我想跟江汓说江津帆的事,可是又怕我真的去了,蒋蔚然会突然施暴。 “去啊!”蒋蔚然挥挥手,点起一支烟,“我正好和姐姐谈谈。” 看他一脸无所谓,我也就点了头。 谢红抱着江樱出去散步,阿城在客厅里打电话,傅瑶自然是不敢多话。 于是,我跟着江汓上了楼。 刚到楼梯口,蒋蔚然吹了一声口哨。 “妞,千万别让我看到你红了眼睛,不然我会打人!” 江汓眉头一挑:“走!” 进了房间,是江汓的书房。 他锁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后面把我抱着,下巴放在我头顶。 “疼死了。”他说下巴在我头顶蹭,“好疼。” 我表面平静:“疼什么,你还疼了?疼的是儿子。” 他气息沉了一些下去:“给我时间,好吗?” 我沉默后还是回答:“嗯,儿子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他把手放在我腰上,“他欺负你了?” 我一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拿儿子威胁我……我不得不……” “给我时间,我会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江汓声音比蒋蔚然沉很多。 他也比蒋蔚然略显高傲的气势要稳一些。 “你别做太多,我只要你保儿子平安。” 别无所求。 “会的,你放心。” 他松开我,把我转过身面向他,扯住我的按在他胸口:“虽然疼,但你是我养大的,我怎样都稀罕,你不准有心理负担,你等我。” 我控制住不让自己红了眼眶,可是徒然想起蒋蔚然的提醒,立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我伸手推开江汓:“行了,咱这么多年,也别矫情,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们谁都别难过,该怎么着怎么着吧!顺其自然!我现在是已婚人士,你也是!这点你别忘了!” 江汓突然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过去,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傅瑶的孩子,不是我的。” 不……是? 腿脚软了一下,还好他的手放在我腰上。 “你……” “我不会对不起你……”他在我耳朵后面吻了吻,阻止我说话,“嘘……我爱你,老婆。” 他无愧于心,我有愧! 我心中大愧! “我……江汓……我……” “闭嘴。”江汓抱紧我,“出息点!嗯?我稀罕你。” 何德何能有江汓如此疼爱。 我还一意孤行不信任他,结果他连傅瑶碰都没碰。 这种事,他说了我就信。 可是越信,我越宁愿他和傅瑶是真正的俩人。 以此,减少我的难过。 “对不起……我们……先下去吧!” “好!”他很自然地松开我,“等我。” 第116章 是什么颜色 下楼的过程,我心里复杂到要命。 江汓和傅瑶什么都没有,这一点让我心里特别难受。 原来背叛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责怪了他这么久,却是我自己一直想太多。 蒋蔚然站在楼下等我,他脸上似乎多了一道疤痕,挺旧了,我以前没发现,现在才注意到这里。 “跟姐夫谈完了?那我们走?”蒋蔚然笑嘻嘻的,“怎么样,有收获吗?什么收获?” 他把我拉进他怀里,盯着我仔细看了好久。 “我说了,别红眼睛。”我眼睛不敢看向他,手抓紧他的衣服。 “好像很紧张?怎么样?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嗯?”他把手穿过我衣服,放在我腰上。 手指碰到我皮肤,触感真实。 “没有。” 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和江汓发生任何事。 “好得很,那我们走吧!”蒋蔚然今天带我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他无所畏惧。 等到了医院,我看到帆帆就心里难受。 他还睡着,可护士说他的各项数据都稳定下来了。 蒋蔚然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把我搂紧使劲儿亲了一口。 我心沉,但还是因为这消息开心。 帆帆的身体好转,就意味着我有希望听到他叫我一声妈妈。 这是我最期盼的两个字。 别无所求。 江汓让我等他,我也在等帆帆好起来,如果他好一些,会不会让我和江汓轻松一些。 我已经认命,知道江汓现在有他自己的安排和计划。 可我已经不奢望改变太多,除了帆帆赶紧好起来。 “我们回去?”蒋蔚然拉住我,“回去让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背叛我,婚内出轨是个严重的问题。” 我还没转头,他便拉着我的手出了医院。 包子等在医院门口。 还是那声嫂子,我心里厌恶至极。 回到红馆,蒋蔚然果然在第一时间把我拉到房间里,他一寸寸检查,不错过一丝一毫。 他不准我哭闹,用绳子把我的手绑起来,他说我真乖,说我现在终于只属于他了。 每当我绝望的时候,我心里就想着江汓,他说的让我等他。 可是一直等到夏天都来了,我都没有等来江汓的结果。 崽崽五个月的时候,有了反应,他有了表情,也开始想头发,八个月的时候终于出院了。 医生说只要控制好,他会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可以蹦跳可以出去可以上学。 我第一次抱他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碰碎了。 他好小,蒋蔚然把他抱着,突然笑了,笑了之后又皱眉。 “跟他爸一个德行!” 我盯着江津帆,他不爱哭,也不爱笑。 却总是喜欢张嘴。 医生说是因为他支气管炎很严重,所以要借助嘴来呼吸。 每当看到他表情,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小荼蘼,你说我要是真的把他养大了,算不算还你人情?”蒋蔚然的表情冷冷一抽,“可我不愿意,他只是我用来绑着你的工具。” 我双眼泪目,完全没有任何期盼。 “随你,蒋蔚然,你如果伤害我的孩子,那你会一直后悔的!” 钟楚楚的两个孩子跑过来叫我小姨。 大的那个已经三岁,小的刚刚牙牙学语。 时间流逝,也唯一可以相信的或许就是我自己。 而不是江汓的那句让我等他。 有的时候,在你以为一切事情都成了定局之后,命运又翻盘了。 譬如说,我以为我和江汓的纠葛就剩这么点的时候,命运又给我透露了一点多的信息。 那天,白石从许叔的病房出来,他说经过一两年的时间,许叔的病情得到了好转。 我千恩万谢,把白石送到红馆门口。 再转身,许叔正朝我走来。 他表情很平静,眼里也没什么波澜,终于和平常人一样,甚至面带笑容。 我才惊觉,一直事业忽略他了,我回这里之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病况。 没想到他竟然好了。 “大伯!” 他头发泛白,眼里多为混浊。 蒋蔚然不在,孩子也是给奶妈抱着照顾的,根本不给我单独接触的机会。 可是许叔走过来说:“你的孩子,是江汓的么?” 我知道有些别扭,可是还是点头了。 许叔叹息一声,他指了指旁边:“坐吧,我老了,有些话一定要说给你听,不然就没机会了!我怕我有一天,突然就离开这个世界!” 此情此景,事业完全陌生的。 没想过会有一个老人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红馆的兄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所以许叔和我的对话不会有人听到。 至少不会有人刻意听。 许叔说:“江汓的父亲死得早,他母亲是个女强人,也就是谢红。谢红要强,所以在他父亲死后就一个人单打独斗,没人知道她的去处,也由着江汓自生自灭。江家本来是幸福的,尤其是江汓特别能干,十六七岁就展露出经商头脑。” 我听得云里雾里。 江汓父亲早亡,这并没有什么。 可是为什么他母亲要离开,把他自己一个人扔下。 不敢多问,只等着许叔继续说。 “江汓的爸爸,死于车祸,开车的人……是你父亲!” 什么…… 许叔在说什么? 我爸爸怎么会开车撞死江汓的父亲……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知道十岁以前的那些事,我的家庭是很普通的家庭,我的生活是很普通的生活。 我爸爸不坏,一点也不。 可是为什么…… “你不用惊讶,其实也只是意外而已,你父母带着你去江家赔罪。但江汓那孩子,哪里肯买账……道歉没用,他也不缺钱,只想……毁了许家!” 我傻了。 不是江汓毁了我的家,是我父亲毁了他的家。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纠葛。 “大伯,所以,你的脸……” “我的脸也是江汓的杰作!” 许叔的右眼只是空腔。 我默默地听着,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可是现在被提起来,也仍有很多匪夷所思。 想不通透的已经在这一刻透彻了。 不是江汓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江汓。 他养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可是回不去了,我跟蒋蔚然都已经成了这样,连后悔都来不及。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耳朵失聪了一般。 “小蘼,丫头,我儿子也被江汓弄死,虽然不是直接原因,但要不是江汓把他打伤,要不是遇到醉驾司机……” 许叔越说,他的脸色越难看。 “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我这辈子经受了太多折磨。所以我注定是个病人,就算看起来健全,我已经千疮百孔。千疮百孔的人,只要上了年纪,就一定会衰,衰,永远比老还可怕。” 我听得惊心动魄。 永远有人在出生,也永远有人死去。 许叔说完,把衣袖往上,露出胳膊。 上面竟然一道一道的痕迹。 我赶紧让他把衣袖放下。 “许叔,你这……” “这是白石做的!”许叔声音低了很多。 提到白石,他似乎多的不是感激而是害怕。 我抬眼:“许叔,这是怎么回事?白石不是你的医生么?” 许叔笑一下:“你认识白岩?” 我猛地瞪大眼睛,点头。 “白岩是白石的哥哥!” 我终于,明白过来。 “白石到这里来,就是白岩安排的!蒋蔚然和他姐姐商量好了!他们,是早有准备啊!为了这一天,他们可特别有耐心!” 我成了一个傻子,没想到蒋蔚然竟然是个这么计划长远的人! 难道以前看到的他都是假的么? 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深吸一口气,我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可是许叔笑得灿烂:“你别怕,人心本来就是这样。这世上,无法直视的东西就是人心,你永远不知道你面前的人,他脑袋里面在想什么,你更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颜色!” 太恐怖了,我还以为爱我的人,竟然会是这样…… 安排了医生给我的大伯和我。 他们,一人安排一个。 还真是,用心良苦。 “大伯,你确定?”我嘴角咧开,“你听好了,以后没有根据的话就不要乱说,千万不要。” 我心里跳得很快。 “以后这事就当不知道,你手上的伤,就是白石给你治病才有的,不是他要故意把你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许叔点头,其实清醒的时候,他也是个明白人。 我和他相视一笑。 “你别怕,会好的!大伯,我就不信我们走不出一个红馆!” 突然,听到楼上有婴儿的啼哭声。 我心纠成一团,知道是江津帆,可是我也知道蒋蔚然不在的时候,也没有资格上楼去。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 蒋蔚然回来的时候,江津帆已经没哭了。 我冲过去就抱住他:“我想看看孩子,我想看看他,他刚才哭了。” 蒋蔚然推开我:“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看孩子?” 我点头。 他嗤笑:“行啊,跟我一起上去,你让我开心了,我就让你也开心!” 第117章 你的旧情人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我越来越紧张,手都在抖。 这是江汓第一次送礼物给我,还是在我生日。 终于,盖子被我打开,里面的东西把我惊住了。 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手握的中央镶了一颗钻石,一条同色的链子从钥匙上的圆孔穿过,太 这钥匙形状很别致,它绝对不是江宅大门的钥匙,也不是车钥匙。 “它……钥匙么?”我很惊奇。 “嗯。”江汓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 我好奇:“它……有什么用?你……你给我买房子了?要让我搬出去住?” 直直地看着江汓,期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搬到哪去?”江汓的手一直搂在我腰上,“你先收着,收好。” 我把要是放回盒子里,推到桌上,讨好道:“江先生,你就告诉我吧!你送给我,不告诉我用途,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江汓不是磨叽的性格,也不是吞吞吐吐的脾气。 他把我搂得更近:“等你十八岁之后,如果要走,带着它,我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和用途。” 原来他一直把我在猎场的话放心上。 我当时吓得跟他说了几遍等我十八岁后,拿了父母的东西便走,他到现在还记得么? 一下子泪眼模糊,我把头靠在他胸口:“你骗子,今天还说等我长大,把命给我,你是舍不得你的命,所以赶我走么?” 今天曲曲折折,我的意志彻底乱了。 “江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还小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搂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后颈挠痒。 他呼吸凝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单手放在我下巴底下,往上一抬,他的吻落下来。 唇齿间还缠着酒香,他动作很轻,比刚才的酒还醉人。 渐渐的,他加重力道,我没多少接吻的经验,被他牵引指导,虽没学会主动,但好歹能稍微迎合。 一吻结束,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过去睡。”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捏两下我的脸:“要不睡我这里?” 我急忙从他身上下来,抱着白姨送给我的东西,又把装了钥匙的盒子拿好:“那不用了,我过去了!江先生晚安!” 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耳后,听到江汓的一声低笑。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门,终于松了口气,才发觉脸红心跳得特别厉害。 把钥匙放抽屉里锁上,然后洗澡。 最后躺在床上拆开白姨给我的礼物,是一条薄荷绿的裙子,不长,很清新。 闭眼思量,十六岁的第一天虽然兵荒马乱,但好在夜晚绵长美好。 我不去想那钥匙的用途,我清楚它贵重就好。 一夜无梦。 ———— 清晨即醒。 第一件事是拉开抽屉,钥匙还在,薄荷绿的裙子也在床尾。 不是梦。 之后几天,我和江汓达成一致,仍然在江宅跟着家教学习功课,待高三的时候直接参加高考。画室可以随意进出,而周日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门转转。 前提是,下午六点前必须到家。 一个星期过去,我终于等来一周一次独自出门的日子。 出门前,白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够了钱,注意安全。 我穿着她送我的薄荷绿小裙子,数了数钱迫不及待出门了。 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我之前的学校,只在门口观望几眼,然后去门口的文具店随意买了点东西。 然后,我去了酒吧。 现在是上午,酒吧还未营业,但已经开门了。 没开灯,有些冷清,跟夜晚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 我走到柜台前:“你好,我找蒋蔚然,我姓江。” 柜台后的小姐姐正在化妆,往脸上涂脂抹粉。 被我打扰,她有些不悦,上下瞧了我几眼,怪嗔道:“哟,然然那小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标志个小姑娘。” 我有些羞愧,退后两步。 “麻烦你……帮我……” 她拿了支摇摇欲坠的口红出来往嘴上抹:“等着啊,不过可能找不到,然然昨晚在这里喝到很晚,现在指不定在睡觉呢!” 他周末的夜晚都是这样过的?我没多问,耐心等她擦完口红,拿出手机拨号,还开了外音,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又开始描眉。 响了很久,蒋蔚然的声音传来:“老子刚睡,你打过来干嘛!要是林菀让你找我,就说我暂时死了,周一见。” 林菀……我瞟了眼电话。 小姐姐说:“不是,是另外一个妞,说是姓江,你认识吗?不认识我让她给电话费了啊!” “什么姓江姓河,让她走!”蒋蔚然说完把电话给挂了。 心底无限失落,就像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慌,还难受。 没想到蒋蔚然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在脑后了。 亏我还心心念念觉得欠他人情,对不住他,一路上都想着怎么跟他道歉。 小姐姐对我的态度也更冷了:“听见没?然然说不认识你,赶紧走吧!话费就不让你给了!这小姑娘,真是……” 我抿着嘴,从包里拿出一张刚才买文具找的二十块放在桌上:“谢谢姐姐!打扰了。” 然后转身往外走。 身后手机铃声骤起,我鬼使神差地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刚才你说那妞是不是长得特好看,眼睛很干净,特漂亮,走路慢悠悠的,说话很斯文?” 我一下停了脚,却没有回头。 那姐姐说:“好像是吧……” “是不是小荼蘼?”蒋蔚然的声音完全变了,急躁中带着欣喜。 “我哪儿知道,她都走……诶?没走,我帮你问问……喂喂,小妹妹,等一下!” 我心越跳越快,转身小跑回柜台:“蒋蔚然,是我!我是江荼蘼!” 电话那头安静了,彻底没声儿了。 我咬着嘴唇,他不会又挂电话吧?那也太丢脸了。 刚垂下头,就听到电话里说:“小荼蘼,你别动,等我,等我啊!” 霎时间,我觉得有朋友真好。 ———— 我也不好在柜台边多待,干脆给小姐姐道谢,然后走到大门口张望。 大约七八分钟之后,远远看见一辆机车飞驰未来,马达声挑衅着城市的安宁,最终稳稳停在我面前。 这才看清蒋蔚然,他也看着我。 他此刻头发凌乱,身上是一件白色体恤,虽然是春末,但穿短袖还是会凉,况且他下身只穿了短裤。 “嘿……”他头一次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头发,“刚在睡觉,挂了电话也没来得及整理仪表,见笑了,见笑了!” 他笑着,脸上的酒窝又与我的视线重逢。 “没事,我就是来找你,上次说过的。打扰你睡觉了么?”我把手上的文具递给他,“喏,这是送你的,笔记本。” 蒋蔚然眼睛一亮,接过袋子,笑得更好看了:“说过来找我结果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来,本来想着再见到你一定把你胖揍一顿解解气,但是嘛……看在你送我笔记本的份上,嗯,不揍了!上车上车!”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这辆机车了,但…… 今天我穿的是裙子。 蒋蔚然一眼瞧出我的窘迫:“没事儿,你侧着坐!要不我把车放这里,咱打车走?” 我连连摇头:“没事,不用麻烦。” 说完抓着他的衣角一跳,侧坐上去。 “得嘞,出发!”蒋蔚然喊了一声,车子飞驰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我几乎不出门,出门便是坐江汓的车,根本体会不到机车的快感和刺激。 蒋蔚然:“这段时间都在干嘛?待在家?” 我:“嗯。” 不想细说这段时间的际遇,本身不是个爱说心事的人。 蒋蔚然:“那,有没有想我?” 我想了想:“有啊,因为我答应你要来找你,可是一直又没有来,我怕你觉得我骗你,就生气。” 他在前面哈哈大笑:“是生气啊,但是也没什么,本来打算你再不来,我又去你家让你跳窗户来着。” “别了!”我吓一大跳。 要是让江汓或者白姨知道他又来找我,非让阿城…… 我见识过阿城他们收拾许家父子的场景,不想连累蒋蔚然这个朋友。 “吓你的!”蒋蔚然嗤笑,机车流畅地拐了弯,“快到了!” “嗯。” …… 三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栋田园风花园小洋房门口。 我下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蒋蔚然一手拿着我送他的笔记本,一手推开装饰性的栅栏:“喏,这是我家,目前没人。” 我犹豫一阵,还是进去了。 莫名地对蒋蔚然有一种信任。 他没有江汓高,但也比我高出很多,我刚好在他嘴唇那里。 “主要我没换衣服,也没带钱,拿了机车钥匙就来找你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先带你回来。喂,小荼蘼……”他突然转身看着我,“你说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 脸一下子红得没边了。 “蒋蔚然,你能不能别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蒋蔚然不以为意地笑着:“你嫌弃?好多女生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嫌弃!” 我只好认命,不想争执。 他家的装修风格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他家是田园式风格,比不上中式欧式大气,也没有波西米亚风那样艺术感十足,但每一处都显现着主人的品味和讲究。 “我跟我姐住,她是个画画的,经常到外面办画展,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还有个保姆。你别紧张!”蒋蔚然一边自然简单地跟我说情况,一边往沙发处走,“你坐着。” 我依言坐下。 听到他说家里只有他的时候,我稍稍没那么局促了。 头一次,去朋友家,感觉很奇妙。 蒋蔚然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十一点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个多小时,太累了,睡好就带你出去吃饭,如果你饿,喏,水果,饼干,巧克力……” “行了,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他忽然蹲在我面前跟我对视:“小荼蘼,你是真的?” 被他一句话逗笑:“对,我是你的好同学好朋友江荼蘼,我现在在你家,你赶紧去睡吧!” 他朝我一笑:“要不你也上去睡会儿?” “不不不,不用了蒋蔚然!我昨晚睡挺好的!” “哈哈哈……”他大笑,站起来往楼上走。 这便是我第一次到蒋蔚然家的场景。 他并没有把我当客人,没有对我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忍着困意陪我,反倒是随便打发我几句便让我等他睡醒。 多年后他跟我说起这事儿,说他当时其实很紧张,虽然谈过恋爱,接触的女生也不少,但那天是他第一次带喜欢的女生回家,尽管很困,但在楼上洗完澡后,也并没有睡着,而是翻来覆去好久,一直惦记着楼下的我。 第118章 容不得杂质 我一愣,立马摇头:“我念的是高中,不是幼儿园,江先生不用接送我。” 车子外面那些学生也都是自己上学。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让江汓高兴了,他原本轻皱着的眉一松:“嗯,小蘼长大了,江家多了一个读书人。” 阿城在前面笑:“江总说的是,江小姐聪明,成绩在学校一定名列前茅。” 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奚落,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谁知没走几步,阿城也下来,走到我旁边:“江总交代,我代他带你去教室。以后每天由我接送你。” 我顿时停住脚,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拒绝。 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看不到车内,但我知道江汓在里面。 …… 第一天上学,高一下学期的课程。 踏进教室,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 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过,站在讲台上,有些懵,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你们好,我姓江,江荼蘼。”我捏紧拳头,“以后,请多指教。” …… 对班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他们朝夕共处了一个学期,已经彼此熟悉了,而我只是个插班生。 显得和这个集体格格不入。 但还好,我没有别的任务,只需要好好学习。 坐我旁边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男生,他个子很高,左边脸上有一处酒窝,时深时浅。 “江荼蘼?”他手上转着笔,“我叫蒋蔚然。” 我看了眼他本子上的笔迹,字迹不张扬,但很有力道,透着光。 点了点头,坐在他旁边。 谁知他再次开口:“江荼蘼,你很漂亮。” 我拿书的手顿时僵住,不敢妄动分毫。 第一天上学,第一个跟我说话的男生,话里的内容…… 通通让我不知所措。 埋头看书,希望不再想这事。还好,蒋蔚然没再说话。 从来没想过会有意外出现…… 晚自习的课间,我趴在走廊上尽头的栏杆上发呆,无比思念那个人。 头一次过了晚上九点,我还在外面。 “江荼蘼。” 我一惊,转身便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很长的麻花辫的女同学带着两人走到我面前。 她身后的两个女生下巴抬得很高,挑衅地看着我。 “什么事?”我问。 那人见我的态度,一把推在我肩上,把我推到墙角:“蒋蔚然上午和你说什么了?” 蒋蔚然…… 我懵了一下,不懂人情也不懂世故,只习惯了实话实说:“他说,我很漂亮。” 对面的三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上前揪住我的马尾:“你再说一遍?今天才刚来半晌,地皮都没踩热,你就开始勾搭人么?” 第一次被人扯头发,头皮一阵发疼,从没这么慌过,甚至能感觉到有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 我一急,一脚就踹过去:“你走开!” 女生突然被我踹了一脚,有些发愣,随即抬手就往我这边呼过来。 我正要躲,听到一个声音:“林菀,你做什么!” 然后一只手抓住了林菀的手腕。 “蒋……蔚然,你……你怎么来了。”林菀看到蒋蔚然,表情明显变了。 我仍然有写发懵,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我以为学校里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结果竟然还有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林菀,你听好了,不要再找她麻烦。”蒋蔚然换了表情便不再像一个好学生,而是像一个不良少年,眼里是轻蔑和傲气,“我知道你作,就因为我跟江荼蘼说了句话,但林菀,你了解我的,我向来只说心里话。江荼蘼的确比你漂亮。” 刚说到这里,上课铃响了,我急忙小跑到教室。 没坐下多久,蒋蔚然也回来了,在我旁边坐下,书本一翻,看了我一眼。 “没事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温和的蒋蔚然。 我摇头,不想再多言任何一句。 好不容易熬了四十分钟,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我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兵荒马乱的结束了。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阿城站在车旁朝我张望。 瞬间像看到亲人一样加快步伐过去。 他替我拉开后座车门,只一眼,我就看到坐在里面靠着车座假寐的江汓。 上车,我低着头喊了他一声:“江先生,我放学了。” “嗯。”他闭着眼应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啊?” 江汓没答,只伸手把我拉进他怀里。 身上的酒气弥漫在车厢内,我嫌弃地推了推他,可他把我搂得更紧 他开口,带着几分口齿不清:“小蘼第一天上学,怎么能不接你回家。”  原本因为蒋蔚然和林菀弄得不好的心情,在听到江汓的话时,心里那点聒噪和委屈被抚平。 可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而是靠着座椅睡了。 阿城把车开到江宅,开了车门让我下去。 “江……” “江总他不留宿。” 刚被捂暖的心又凉了半截。 …… 夜晚,躺在床上,我心里仍有期待,期待江汓明天会出现,送我上学。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只等来了阿城。 阿城是个话不多的人,留着胡子,大概三十出头,永远一件休闲外套一条不够干净的牛仔裤。 “他呢?”我坐在后座,似乎车内还残留着江汓的味道。 阿城回答:“江总在忙。”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是么?也就第一天接送我而已。”我看向车窗外,尽管三月,仍旧是乍暖还寒。 跟江汓一样,忽冷忽热。 原本不该有期待。 算了,算了,好好学习便够,奢望他给我好脸色做什么。 可事与愿违的是,到了教室才看到,我的书和笔,被人扔了一地,就连课桌都被人踹倒。 时间尚早,里面的同学稀稀拉拉坐着。 我默不作声过去拉起桌子,蹲下去捡起地上一本又一本的书。 忽然,一只脚踩在我刚要捡起的书上。 我一愣,抬头,正看到林菀那张笑得甜美的脸。 “让开。”我声音不大,因为我知道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瞎,他们都视而不见。 “我要是不让呢?”林菀弯下腰,再次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书就往我脑袋上砸。 那一瞬间,头上被重击,只剩五雷轰顶。 紧跟着,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人分别抓住,林菀一脚踩在我鞋上。 我不会打架,甚至没有动手过,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吓坏了。 林菀原本很甜美的脸,在这整个过程中,变得狰狞。 “菀菀,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其他同学陆续要来了。”拉着我右手的女生说道。 林菀皱着眉,把我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警告你,别把这事儿告诉蒋蔚然,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在做梦? 可脸上快沸腾的疼却是真实的。 林菀在她自己位置上笑得邪恶,也是真实的。 蹲下去捡书,手都在抖,双腿也有些麻,我该有什么反应?脑子一片空白。 正捡着,一只手伸过来,吓得我尖叫一声,本能地往后缩。如果不是那只手放下书转而把我拉住的话,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江荼蘼,你有没有事?” 听言,我才看清这人是蒋蔚然。 “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我说话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也很直接。 蒋蔚然脸上的酒窝更深了,然后替我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在桌上,还把书上的灰都擦掉。 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不远处林菀的眼神阴狠。 心慌意乱,紧张到后背都开始发汗。 十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十岁后到现在的记忆,也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是跟别人发生冲突的。 没人告诉我这应该怎么解决,我只知道现在很担惊受怕。 为刚才的事赶到后怕,为之后的未知而惶恐。 果不其然,中午放学,我刚走出教室,就被两个女生拦住。 她们正是林菀的那两个小跟班,名字我都不知道。 “跟我们走一趟!菀菀找你有事!”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往楼梯口走。 “不准走!”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我脚下一滑,直接往下滑了两三层阶梯,慌忙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滚下去。 惊出一身冷汗。 那两个女生也被吓到了,转身就跑。 我呆一瞬,继续下楼,连呼吸都时缓时急。 以为到了学校门口,上了车就好了。 结果,刚踏出学校大门,正搜寻阿城的车和身影,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我去公墓看我父母那天一样。 “别出声,跟我走这边!” 学校放学,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不起眼的我。 直到被塞进一辆面包车内,那人松开了我的嘴。 驾驶室有一个年轻一点的人,但车子并没有发动,只是停在路边。 我回头一看,心都跃到了嗓子眼。 抓我进来的人脸上,干瘪无光,皱巴巴的,满是疮痍。右眼只是空腔,整只右眼都没了,左眼也尽是浑浊。 我记得他,是他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我父母明明死于自尽。 “你……离我远点。”我除了害怕,还有绝望,“不不不……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 良久,指着自己已经空掉的右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第119章 上了不归路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既然我对傅瑶没印象,就说明她是在我醒来之前见到我的,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傅瑶仍旧万种柔情样:“江总亲自抱你来的。” “他为什……” “小蘼,过来。”江汓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他靠在门框上,双腿交叠。 我不得不作罢。 倒是傅瑶偏了偏头,笑着进了一辆小跑车。 江汓也没多说,让我进屋吃饭。 ———— 出门的时候,江汓刻意挑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司机,没有阿城,亲自开车。 车子从市里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小道,越往前走,车越少,风景越秀丽。 我的心情在慢慢发生变化,他要带我去哪里…… 终于,江汓拉了手刹,靠边停车并然让我下去。 下车后往前走一小段路,我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寻声一看,竟然有人在玩高空跳崖(蹦极)。 意识到什么,心脏猛地缩紧,转身往回走,想要上车。 结果江汓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去哪?” 我一缩:“我……我刚才没睡好,想回车上睡一会儿。” 江汓没理我,很淡定地不顾我反抗,拉着我进了升降梯,直接到了跳台。 显然,他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一想到自己正站在万丈高空处的一个小高台上,双腿都在发抖。 这时,江汓在我耳边开了金口:“跳下去,以后让你进画室。” 工作人员过来要给我做安全措施,我各种反抗,怎么也不肯。 “我来。”江汓让他们退让到旁边,看着我,“乖,抬手,很安全。” 我连连后退,可是他一用力,手上的东西往我身上一绕,毫无防备。 他把我带到边缘的时候,我往下面一看,吓得无法站稳。 下面是一条江。 深呼吸,这种心理恐惧,短时间内是难以抗拒的。 “江先生,我不跳,我不跳!”我连连尖叫,直接往地上蹲。 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往外凸显得厉害。 江汓扶住我的双肩,让我站起来,忽然变得温柔:“别蹲,腿会酸。” 我哪里肯听话,双腿和双肩一直在抖。 “江先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万一有半点不妥,是会出人命的,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一往下面看就腿软。 江汓燃起一支烟,“没勇气?” “嗯。”我点头。 “没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帮你。” 刚听到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都腾空飞了出去。 “啊……” 我的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后背全是惊出来的汗。 脑袋嗡嗡的,耳畔还有呼啸的风声…… 关键这不是直线下垂的,绳子会随我的重量或者我无意间偏转的动作不断变换方向。 整个在空中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敢睁眼。 整个身体在不断朝各个方向翻滚。 …… 腰被一双手抓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软了。 江汓站在船上,替我解开绳扣,随手一扔,把绳子扔了出去。 然后搂着我坐在小木船上。 胃里仍然还在翻江倒海,脑子里还是嗡嗡声。 想蹲下去干呕,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江汓身上坐着。 心里委屈,热泪夺眶:“你刚才答应过,如果我跳了……” 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摸出烟盒,抖一支烟出来,再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后画室可以自由进出,满意?” 此时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停。 江风一吹,江汓身上似乎带着春江水暖的味道。 “那……”我想要继续问下去。 结果根本不给我机会,忽然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这,是江汓第二次吻我。 不是在车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江中的船上。 这个春季,我心里繁花似锦。 十六岁这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我的世界,心花怒放。 江风更暖。 直到呼吸乱了,他另一只手里的香烟也燃尽,我才得以解放。 急忙偏头看风景,以掩饰心猿意马。 还好,船夫在前头,我们在船尾,他看不到。 “不怕了?” “嗯。” “害羞?” “才……才没有。” 江汓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你脸红了。” 然后,我浑身发软,心酥一地。 “你……你为什么吻我?” “嗯?”他偏头与我对视,正色道,“我自己养大的姑娘,吻她还需要理由?” 我羞愤地握紧拳头,他却抬头开始欣赏风景,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十六岁的第一天,惊天动地。 偷偷打量他,硬气俊朗,举世无双。 第120章 总没有坏处 我赶紧低声和蒋蔚然说了再见,然后朝车子走去。 走近一看,才看到江汓的眼神很冷,冷进了冰窖。 “江……”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江汓没说话,阿城替我打开车门。 “江小姐,请上车。” 车内的温度,不比车外春暖花开。 我刚坐好,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适应很快。”江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他正好抬起眼皮子,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他又说:“和同学关系不错。” “没有。”我急忙否认,手却抓紧了书包。 江汓的目光却瞥向我身后。 我一愣,心底生凉,发现蒋蔚然正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朝我挥手。 “阿城,我饿了,先回去吧!”我不敢想,再多待一分钟,江汓会怎样。 平常阿城挺好说话,但今天却并没有听我的。 “心虚?”江汓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一个侧身,把我按在他肩上。 甚至,我们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凉薄的嘴唇擦过我的脸。 心里的惊雷瞬间炸开。 江汓他…… 上次我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公分左右,而刚才,他把我头往他肩上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我的脸,一擦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一处皮肤被灼出了一个窟窿,直烧到心里。 “江……” “嘘!”江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阿城,可以开车了。”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我,脸上漠然冷淡。 车厢内,温度最高的源体是我。 阿城文:“江总,刚才那孩子,用不用我……” “不用。”江汓用手掸了掸他肩上,我刚才靠过的地方。 这动作,让我心情复杂。 不过,阿城提到的孩子,是……蒋蔚然? 我眨了眨眼,想起蒋蔚然跟我说的话:“江先生,周末我可以出去玩儿吗?天天学习,我想放松一下。” “周末?”江汓的脸色缓和一些,“想休息?” “嗯!” 开学伊始,我受了林菀的欺负,好在蒋蔚然,事情也不算严重,但总归让我情绪低落。 “阿城,把我周末的行程推掉。”江汓很自然地开口,嘴角带着点笑意。 “可是……” “可是……” 我和阿城同时开口。 江汓皱眉。 只听到阿城继续说:“江总,周末市局的领导约你打高尔夫。” “推掉。”江汓毫不犹豫。 “别!”我急忙制止。 可是,后面半句,我是和蒋蔚然有约,而不是想和江汓出去,没说出来。 “推掉!”江汓神色严肃起来,伸手把我的耳发拨到耳朵后面,“小蘼头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出去,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心一冷,干笑一下,不敢再说话。 一路咬着嘴唇,直到车子停在江家门口,我仍然在纠结。 江汓沉着脸:“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发火,更不准……” “说!”他用一个字,拦下我后面好几不准。 我咽了咽唾沫:“那个……我其实……我周末……我……” “嗯?”江汓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 一咬牙,一跺脚:“江先生,周末我是约了同学,你……你不用为我推了行程。” 江汓顿时停下脚,我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他肩膀,前额被撞得疼。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我撞上的那一瞬,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吸气呼气。 “先生,用宵夜么?”白姨过来问了一句。 江汓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说完直接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我和白姨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你惹先生不高兴了?”白姨拍了拍我的头,“这孩子,亏了先生今天还亲自接你。” 我哦了一声,其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班上,蒋蔚然算是我的第一个同桌,也算是第一个朋友,周末出去玩,很过分吗? 是江汓自己还没听完我的话,就脱口而出要推了行程,现在跟我置气? “别呆着,去,上楼给先生泡杯咖啡,认个错。” 我垂着头,以前我惹江汓不高兴了,都会泡杯咖啡送去他厨房,然后给他捏肩。 可今天…… “好吧,我去!” 我泡好咖啡端上去,站在他书房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敢开口:“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应。 我不敢擅自进去,只能又问:“江先生……” “把咖啡倒了!”他只有这么一句。 霎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以前不管他再怎么生气,只要我咖啡和人一到,说几句好听的,他总会消气。 再不济,罚我一顿晚饭也就过了。 看来今天他是真的怒了。 “哦,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注意眼睛,别老盯着电脑!晚安,江……” 咔擦,门开了。 江汓那张黑到极致的脸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我被他一吓,抖着手,咖啡直接打翻在地上。 一只手立马抓住我,把我拖进书房,同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门关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去把地扫一下。”我忙要转身。 看着他满眼怒火,料定他是因为我把咖啡洒了,还弄碎了他高价买来的咖啡杯。 江汓捏着我的手腕,一用力,我都怀疑我骨头已经碎了。 “这就是你认错道歉的态度?早点休息?注意眼睛?晚安?”他眯了眯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是九点五十左右。” “江先生,你能先放开我吗?手!手疼!”我挣了挣。 江汓松手,不再理我,坐在椅子上看文件。 我想了想,还是别忙着收拾外面地上的残局比较好,走到他身后,谄媚地笑起来:“看文件辛苦啦,我帮你捏一下。” 他没理我。 我手指头开始动,用他觉得适合的力度开始捏。 其实他很受力,用他平常喜欢的力度,要不了几下我就得手酸。 但我还是捏着,捏了很久,不仅是手酸,连胳膊都酸了。 “江先生?” “江先生。” “江先生!” 我使劲儿捏了几下,江汓放下文件,点了支烟。 “没耐心?”他终于开口。 左手夹着烟,右手用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江汓二字,被他写出来,刚劲有力,白纸黑字。 “看一份文件的时间而已,忍不了?” 我鼻子一酸,上学以来,什么委屈我都受了。 林菀扯我头发,弄我的书,还扇我巴掌。 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他江汓就是一个眼神,也会让我委屈得不行,自认为没做错什么。 眼泪缓缓往外流,江汓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落进烟灰缸里。 “哭什么?”他把烟扔了,拦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知错了?” “知了!” “说说,哪错了。” “不该惹你生气。” 拦在腰上的手紧了一下,我侧着,看不到他的脸。 我忙改口:“我不该不领情,不该在你为了我推掉行程之后,还……” “还有呢?”他问。 还有? 我想了想,半天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他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懂:“什么?” “有人找过你。”他声音听起来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疲惫。 一定是阿城,告诉江汓那天有人找过我的事。 虽然阿城也不知道是谁找我,但他一定告诉江汓我撒谎了。 这下糟了,心乱如麻。 江汓最厌恶我撒谎,虽然,我对他永远诚实。 许叔的人来找我这件事算不上撒谎,仅仅是隐瞒。 “我把这事都忘了,那人是认错人了。而且也好一段时间没见你,就没想起来。” 我头一次,撒谎了。 江汓沉默一阵,问:“怕不怕坏人?” “不怕!”我脱口而出,“有江先生在,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好听的话哄他开心。 可江汓又问:“那我是坏人,你怕不怕?” 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想起许叔跟我说的,江汓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江先生让我白吃白住这么多年,还替我处理父母的事,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扭着上半身,搂住他脖子,“就算你是,那我也不怕!因为……” “嗯?”他挑眉。 “你喝了酒都会记得来接我放学,还能坏到哪里去?就是偶尔凶了些。” 还有半句是,除此之外,性情阴晴不定,太难相处。 江汓就这么看着我,眼神很深,我都快沉进他的眸子里,越看,我头越低,越难为情。 能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掌心温度越来越高。 第121章 把面吃干净 抬头,见到来人,心慌渐散:“江先生。” 他阴冷着一张脸,眼睛盯着窗户外面,像极了画册里来自地狱的主宰。 “他告诉你什么?”他问。 我支支吾吾,却不敢隐瞒。 正要开口,他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听好,不管他说了什么,都给我忘了!” 极其严肃的表情,我不敢忤逆。 现在,我没有了父母,现在,我只有他。 ———— 回到江宅,白姨忙上忙下让我吃东西,压惊。 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当晚我便发了发烧,浑身像被燃了一把闷火,燃着,憋着,消散不了。 脑子里全是混乱的画面,毫不清晰。 白姨和医生围着我转了好久,一直半梦半醒,毫无起色。 “庸医!”江汓把手里的杯子朝医生砸过去,沉声一吼,“滚!” 这声音震耳欲聋。 迷糊之际,只感觉四周安静下来,有人给我灌了药,然后在我旁边躺了下来,把我紧紧抱住,时不时探着我的额头,却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过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要是有事,谁来偿债!” 努力睁开眼,却是天光大亮。 旁边没有人,而我脑子仍旧沉重。 那句话则在我脑海中,和之前的中年男人说的话一起,胡搅蛮缠,毫不留情。 …… 那天之后,我不再讲话,整日闷在房间里,一日三餐由白姨照顾。 江汓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没有再见到他一眼。 转眼入冬,时不时头晕。 白姨常常在我床边叹息,口口声声说着作孽二字。 有一次踏着虚浮的步子下楼找水喝,在楼梯口听到白姨在打电话。 “是是,小姐食量小,瘦了很多,身体不见好……” 悻悻然转身,也不喝水,回到卧室。 没想到那晚江汓便回来了,卧室门被推开,外面廊道里的光比他抢先一步进来。 缩了缩脖子,没有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 还以为,是梦中。 但第二天,江汓亲自扔了衣服给我,他本就高,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像一个怪物,气势凛人。 唯一的差别,是他这幅皮囊实在比怪兽要精致得多。 但,只是表象。 “换上,带你出去!” 我本能地摇头,不要,再也不想要出去。 上次被一个缺了眼的怪人钳制,还听了可怕的话,现在又让我出去,实在怕得不行。 我不想再离开江宅大门半步。 江汓见我无动于衷,微微弯腰下来,眉头稍蹙:“怕?” 我看向一边。 “说话!”他捏住我下巴,将我头摆正,视线正对上他的。 这一局,我们就在目光中厮杀。 他等我说话,我开不了口。 “回答我!”他音量沉下几分,下颚线紧绷的程度更甚。 没办法,我生来怕他,只能点头。 终于,他松了手指,转而摸到我的额头:“有我在,怕什么?” ———— 还是出了门。 他手底下有个兄弟叫阿城,我见过几次,由他开车。 行车四小时,到达猎场。 有人过来替我们开门,想要扶我,却被江汓制止。 他先一步下车,然后把手伸向我。 我裹着最厚的衣服,堪比粽子。 明明外面冷到霜降雾深,他却挑了最鲜红的外套给我。 “阿城,牵马来!” “是,江总!”刚才开车门那人转身走远。 我伸手,下车。 被他握住的手缩了缩,内心有憧憬也有恐惧。 纷至沓来,层出不穷。 这猎场很大,一望无头。 江汓松开我,靠着车点了一支烟。 他本烟瘾不重,但此刻需要它打发等马的时间。 目前为止,我仍旧没开口说话。 直到马被牵来。 呵! 好漂亮的一匹马,深红色马鬃,高大英俊,威风凌凌。 江汓扔了烟头,抓住我的腰一提,我本能分开双腿,跨了上去,还不等我惊呼,身后一个人也上来,抓住一手缠在我腰上,一手抓住缰绳。 “坐稳了?” 我不吭声。 只见缰绳一动,马儿兴奋地嘶吼一声,迈蹄前进。 “先转一圈,熟悉场地!”他的声音在我后上方。 紧跟着,风突然大起来,在我耳畔呼啸。 我怕得把身子前倾,腰上的力量又重了些。 整个猎场,安静到仅有飞鸟声,以及身下的马蹄踏地声。 有生之年,我亲身体会了驰骋二字的含义。 场子很大,江汓只带我绕了三分之一便掉头回去。 从来,不知道他竟有这样过人的技能。 回到原处,他抬腿下马,然后抱我下地,从牵马过来的人手中取了打猎的气枪。 “适应好了?” 我抬头看着他,前额短浅的头发有些乱,眉浓不减,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增添几分厮杀后的肃穆野气。 手里拿着猎枪,仿佛只要他想,那猎物便应声而倒,随即成为他囊中之物。  “我不会。”我开口。 许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难听。 他把猎枪交给我:“给你一支烟时间适应。” 一支烟后的打猎,是我头一次与生死如此之近。 这支烟燃烧的时间似乎异常地短。我不过十五岁,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也猜不到,头一次感觉到人生艰难,竟是拜江汓所赐。 烟蒂落地,他迈步上前,抓着我的腰往上一提,我便跨坐在马上。 腰上的手松开,眨眼间的功夫,身后多了人,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猎枪。 他说:“放猎!” 仅两个字,威风凌凌。 眼前浓雾渐散,远处竟窜出十几二十只兔子。 还未看清,江汓一拉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像有灵性一般,朝那些兔子追过去。 我吓傻了。 只听到马蹄踏地,卷霜的风在耳边呜咽。 我努力把头埋低,那些兔子大概是被马蹄声吓到,四处窜逃。 江汓让我抓住缰绳,刚攥紧,猎枪的枪杆悬在我左边肩膀上方。 我以为他会等,却只听砰地一声,一发子弹出去,浑身都僵了。 一只灰色的兔子,应声倒地。 马却没停,江汓把缰绳一拉,调了头,朝另外几只被枪声吓坏的兔子追去。 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纠缠我多年的梦,杯子落地,也是一声巨响。 霎时间,风声鹤唳。 ———— 被江汓抱下马的时候,我仍处于紧绷状态,脚站在地上,却没有触感。 阿城两手拎着两捆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战利品过来:“江总厉害,十五只,只用了半小时!” “嗯。”江汓语气波澜不惊,从另一个助理手中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生火,烤了!” 他们走远之后,江汓才偏头看我。 “吓到了?”他伸手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缩:“没有!我只是有点恶心,它们没了命,还在往外流血。” “怕什么!小蘼,你十五了,应该练练胆”江汓挑起眉峰,往中间轻皱,“之前被人带走吓唬几句,就高烧好几天……这种情况,不要再有下次。” 这句话让我极为反感,抬头问他:“给我练胆就要杀生?” “杀生?”他语气讥诮,“小蘼,你做过的,可不止杀几只小玩意儿这么点。” 他的话里有话,我警惕地看着他。 半晌,却只问出一句:“是不是过了十八岁,你就可以把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给我,然后让我离开?” 他明显一愣,偏头扫了眼猎场。 再回过头来,他反问:“你想走?” 是,自我知道我住在江宅以来,从没想过要出去,也不知道江宅外面有什么。 更没想过,要离开江汓。 就算我父母在监狱自杀,我唯一的念头,也是希望江汓不要抛下我。 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他才是最危险的。 这是一种感觉,不用依据。 “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我十八岁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走?” 江汓往前一步,远处几只停在枯枝上的鸟扑腾翅膀,飞远。 他盯着我,眼里非黑即白:“记住!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十八岁对我来说一场渺茫。 我与它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过不去,看不见。 情绪终于渐渐稳定,我知道不能惹他生气。 主动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江先生……” 他没理我,从我的手中抽出胳膊点烟。 直到他吐出的烟和四周缠绕着的薄雾融在一起,浓淡相交,最后散去。 他说:“人活着,不杀生的可能性极小,刚学会走路的人都会踩死几只蚂蚁。杀过了,再伪善,不必。”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说服我? 虽很不情愿,但事实上,我服了。 “再跑几圈!” “嗯?”我还没反映过来,江汓又将我抱到马上。 随后,他坐在我身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放在我腰上。 深呼吸,但感觉到马跑的速度并不快时,也渐渐收起了恐惧。 我们都没说话,他照着猎场的圈子,带着我绕过一圈,又一圈。 身后便是他的气息,我有些怕,却不至于恐惧。 甚至,心里滋生起别样的情愫。 这算是头一次,我和江汓单独待在外面。 …… 绕了几圈,阿城过来叫我们吃饭。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准备的食物是江汓打的那些兔子。 急忙抓住江汓的衣袖:“我想回去了!” 江汓抽手下马,然后抱我下地,目光微沉:“不尝尝?那些战利品也有你的功劳。” 第122章 要找江津帆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既然我对傅瑶没印象,就说明她是在我醒来之前见到我的,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傅瑶仍旧万种柔情样:“江总亲自抱你来的。” “他为什……” “小蘼,过来。”江汓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他靠在门框上,双腿交叠。 我不得不作罢。 倒是傅瑶偏了偏头,笑着进了一辆小跑车。 江汓也没多说,让我进屋吃饭。 ———— 出门的时候,江汓刻意挑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司机,没有阿城,亲自开车。 车子从市里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小道,越往前走,车越少,风景越秀丽。 我的心情在慢慢发生变化,他要带我去哪里…… 终于,江汓拉了手刹,靠边停车并然让我下去。 下车后往前走一小段路,我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寻声一看,竟然有人在玩高空跳崖(蹦极)。 意识到什么,心脏猛地缩紧,转身往回走,想要上车。 结果江汓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去哪?” 我一缩:“我……我刚才没睡好,想回车上睡一会儿。” 江汓没理我,很淡定地不顾我反抗,拉着我进了升降梯,直接到了跳台。 显然,他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一想到自己正站在万丈高空处的一个小高台上,双腿都在发抖。 这时,江汓在我耳边开了金口:“跳下去,以后让你进画室。” 工作人员过来要给我做安全措施,我各种反抗,怎么也不肯。 “我来。”江汓让他们退让到旁边,看着我,“乖,抬手,很安全。” 我连连后退,可是他一用力,手上的东西往我身上一绕,毫无防备。 他把我带到边缘的时候,我往下面一看,吓得无法站稳。 下面是一条江。 深呼吸,这种心理恐惧,短时间内是难以抗拒的。 “江先生,我不跳,我不跳!”我连连尖叫,直接往地上蹲。 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往外凸显得厉害。 江汓扶住我的双肩,让我站起来,忽然变得温柔:“别蹲,腿会酸。” 我哪里肯听话,双腿和双肩一直在抖。 “江先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万一有半点不妥,是会出人命的,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一往下面看就腿软。 江汓燃起一支烟,“没勇气?” “嗯。”我点头。 “没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帮你。” 刚听到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都腾空飞了出去。 “啊……” 我的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后背全是惊出来的汗。 脑袋嗡嗡的,耳畔还有呼啸的风声…… 关键这不是直线下垂的,绳子会随我的重量或者我无意间偏转的动作不断变换方向。 整个在空中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敢睁眼。 整个身体在不断朝各个方向翻滚。 …… 腰被一双手抓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软了。 江汓站在船上,替我解开绳扣,随手一扔,把绳子扔了出去。 然后搂着我坐在小木船上。 胃里仍然还在翻江倒海,脑子里还是嗡嗡声。 想蹲下去干呕,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江汓身上坐着。 心里委屈,热泪夺眶:“你刚才答应过,如果我跳了……” 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摸出烟盒,抖一支烟出来,再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后画室可以自由进出,满意?” 此时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停。 江风一吹,江汓身上似乎带着春江水暖的味道。 “那……”我想要继续问下去。 结果根本不给我机会,忽然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这,是江汓第二次吻我。 不是在车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江中的船上。 这个春季,我心里繁花似锦。 十六岁这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我的世界,心花怒放。 江风更暖。 直到呼吸乱了,他另一只手里的香烟也燃尽,我才得以解放。 急忙偏头看风景,以掩饰心猿意马。 还好,船夫在前头,我们在船尾,他看不到。 “不怕了?” “嗯。” “害羞?” “才……才没有。” 江汓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你脸红了。” 然后,我浑身发软,心酥一地。 “你……你为什么吻我?” “嗯?”他偏头与我对视,正色道,“我自己养大的姑娘,吻她还需要理由?” 我羞愤地握紧拳头,他却抬头开始欣赏风景,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十六岁的第一天,惊天动地。 偷偷打量他,硬气俊朗,举世无双。 第123章 越醉越想念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第124章 要哪个色号 许彦文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是对江汓的不满和怨恨。 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装。 许彦文和许叔眼里对江汓的恨,千真万确。 “江汓,你不怕因果循环吗!”许叔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盯着江汓,“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让我们闭了嘴,也改变不了你毁了许家的事实!你贵人多忘事,忘了我眼睛是怎么弄的,用不用我提醒你?” 许叔这句话,完全是破釜沉舟。 而我早已经看着他右眼的空腔说不出话来。 他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江汓让他成了现在的样子。 江汓仍旧淡定,仍旧气宇轩昂。 我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今天我生日,你说带我看好戏就是看这个?江先生,那我宁愿从今以后没有生日!” 如果,梦里的十岁生日不算生日,那么我第一次有人在生日陪我便是今天。 以前他都不回来。 现在他来了,还不如不来。 江汓弯腰,视线与我平行,眼里的阴鸷幻化成绕指柔。 他说:“他们欺负你。小蘼,我亲手养大的姑娘,岂是外人能沾染欺凌的?” 四周的人都看着我们,许家父子,阿城,阿城的手下。 他们都看着我们。 可江汓毫无顾忌,他跟我说:“欺负你的人,无论轻重,虽罪不至死,但代价还是要的。不然,江荼蘼的江字,我白给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日光都比不上此刻的他这样夺目。 后来追忆往事,我想正是我十六岁这一天,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江汓对我说了这一番话后,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确定了,他是我真正想要的。除了他,我对什么都可以糊涂可以不计较。 哪怕是我最喜欢的画作,也不比他给我的悸动来得真切和动容。 可能他仅仅是在宣告主权而已,哪怕是他的阿猫阿狗都会被他这样护着,但有什么要紧,我能跟着他就够了。 不一定他要对我付出什么,但愿意让我跟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命运。 “可是,他们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么?他们说,我父母是因为我……” “小蘼。”江汓打断我,“信我!” “呸,杀了人让父母顶罪,跟敌人眉来眼去,臭丫头,你以后死了到地下,你父母都不会原谅你!” “闭嘴!”阿城手中的匕首抵着老许的脖子。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企图用演技让我信服。 江汓双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捏着:“你没有杀人,也没有让父母顶罪。他们不过是外人,你信?” 我摇头,有点头,再摇头…… 然后错乱了。 阿城突然大声问:“你们两个,说,告诉江小姐,你们是在撒谎,说!” 他说完,手底下的人还分别在许叔和许彦文耳边说了句什么,我听不到。 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许叔和许彦文同时绝望地看着我。 许叔:“对不起,江小姐,我财迷心窍,我骗了你。” 许彦文:“是,江小姐,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不要,我要走!我……”我捂着耳朵喊叫。 我已经分不清是非。 江汓眼皮一抬,站直身子,轻扬起下巴:“阿城,这两人,好好处理!命留下,让人看着,不得出这屋半步,其他的你随意!” “是,江总!” …… 江汓搂着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听到身后是许叔和许彦文的惨叫。 但他终究没有让我看到这画面,终究没有。 等到了车上,我两眼模糊无比。 相求俯身过来替我拉好安全带,咔擦一声,把我禁锢在座椅上。 “混蛋,你真的混蛋!”我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声混蛋,已经憋了好久。 江汓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替我擦了眼泪。 他说:“小蘼,我没得选择,这样你才会信我。你看,他们不是认错了么?现在坏人很多,你还小,单纯,是非不分,容易轻信。” 容易轻信…… “可是,我觉得你是欺负他们,你是屈打成招。”我大着胆子伸手环住他脖子,让他离我更近些,“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害怕?” “怕什么?”他竟然笑了,偏头在我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嘴唇擦着我的耳朵,“你不用怕我。如果我有两条命,一条会用来保护你,另一条直接送给你。可事实上,我仅有一条命,所以我现在用它保护你,等你真正长大,我把它送给你。”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第125章 他打给了谁 既然我对傅瑶没印象,就说明她是在我醒来之前见到我的,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傅瑶仍旧万种柔情样:“江总亲自抱你来的。” “他为什……” “小蘼,过来。”江汓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他靠在门框上,双腿交叠。 我不得不作罢。 倒是傅瑶偏了偏头,笑着进了一辆小跑车。 江汓也没多说,让我进屋吃饭。 ———— 出门的时候,江汓刻意挑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司机,没有阿城,亲自开车。 车子从市里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小道,越往前走,车越少,风景越秀丽。 我的心情在慢慢发生变化,他要带我去哪里…… 终于,江汓拉了手刹,靠边停车并然让我下去。 下车后往前走一小段路,我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寻声一看,竟然有人在玩高空跳崖(蹦极)。 意识到什么,心脏猛地缩紧,转身往回走,想要上车。 结果江汓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去哪?” 我一缩:“我……我刚才没睡好,想回车上睡一会儿。” 江汓没理我,很淡定地不顾我反抗,拉着我进了升降梯,直接到了跳台。 显然,他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一想到自己正站在万丈高空处的一个小高台上,双腿都在发抖。 这时,江汓在我耳边开了金口:“跳下去,以后让你进画室。” 工作人员过来要给我做安全措施,我各种反抗,怎么也不肯。 “我来。”江汓让他们退让到旁边,看着我,“乖,抬手,很安全。” 我连连后退,可是他一用力,手上的东西往我身上一绕,毫无防备。 他把我带到边缘的时候,我往下面一看,吓得无法站稳。 下面是一条江。 深呼吸,这种心理恐惧,短时间内是难以抗拒的。 “江先生,我不跳,我不跳!”我连连尖叫,直接往地上蹲。 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往外凸显得厉害。 江汓扶住我的双肩,让我站起来,忽然变得温柔:“别蹲,腿会酸。” 我哪里肯听话,双腿和双肩一直在抖。 “江先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万一有半点不妥,是会出人命的,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一往下面看就腿软。 江汓燃起一支烟,“没勇气?” “嗯。”我点头。 “没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帮你。” 刚听到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都腾空飞了出去。 “啊……” 我的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后背全是惊出来的汗。 脑袋嗡嗡的,耳畔还有呼啸的风声…… 关键这不是直线下垂的,绳子会随我的重量或者我无意间偏转的动作不断变换方向。 整个在空中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敢睁眼。 整个身体在不断朝各个方向翻滚。 …… 腰被一双手抓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软了。 江汓站在船上,替我解开绳扣,随手一扔,把绳子扔了出去。 然后搂着我坐在小木船上。 胃里仍然还在翻江倒海,脑子里还是嗡嗡声。 想蹲下去干呕,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江汓身上坐着。 心里委屈,热泪夺眶:“你刚才答应过,如果我跳了……” 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摸出烟盒,抖一支烟出来,再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后画室可以自由进出,满意?” 此时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停。 江风一吹,江汓身上似乎带着春江水暖的味道。 “那……”我想要继续问下去。 结果根本不给我机会,忽然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这,是江汓第二次吻我。 不是在车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江中的船上。 这个春季,我心里繁花似锦。 十六岁这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我的世界,心花怒放。 江风更暖。 直到呼吸乱了,他另一只手里的香烟也燃尽,我才得以解放。 急忙偏头看风景,以掩饰心猿意马。 还好,船夫在前头,我们在船尾,他看不到。 “不怕了?” “嗯。” “害羞?” “才……才没有。” 江汓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你脸红了。” 然后,我浑身发软,心酥一地。 “你……你为什么吻我?” “嗯?”他偏头与我对视,正色道,“我自己养大的姑娘,吻她还需要理由?” 我羞愤地握紧拳头,他却抬头开始欣赏风景,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十六岁的第一天,惊天动地。 偷偷打量他,硬气俊朗,举世无双。  船靠岸,我起身想先下船,可一站起来,腿仍然是软的,脚下一崴,往旁边一倒,幸好江汓往前一步我才没摔下去。 江汓将我拦腰抱起,跨出了船,然后将我放在地上站着,自己却蹲在我面前。 “上来。” “啊?”我瞪大眼睛,人都还没站稳,“你背我?” 江汓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自己能走?” 我试着踉跄了两步,实在腿软,还有一点点晕眩。 眼睛一闭吗,干脆趴在江汓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其实我也不小了,但是从小他都没对我这样过,为什么最近他像变了似的。 而我因为他的变化,心悸不休。 江汓看起来并不壮实,但趴在他背上竟然特别踏实。 直到坐进车里,我仿佛仍飘在云里雾里。 “刚才,刚才算是……生日礼物吗?”我有些害羞,看向窗外。 耳后只听到江汓的一声嗤笑:“这么容易满足?” 我的手一直扣着身下的座椅,扣得指甲都疼了。 “我……可是……”我琢磨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刚才在船上被他堵在嘴里的话,“那……那我……我们……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算什么? 这问题,我终究难以启齿。 车速在我声音停下的时候,慢了下来。 江汓降下车窗,拿起烟盒子单手抖了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又捏住打火机咔擦一声,一丝烟雾散开。 半晌,烟尽。 他说:“刚才胆练开了?” “还……还好。”我没有听到回答,有些失落。 江汓:“先回城,有好戏。” 心中一动,有些期待。 但如果我早知道江汓会在我十六岁这天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宁愿在空中的时候,绳索断掉,掉进江里,一命呜呼。 …… 回城,午饭后。 阿城来了,由他驾驶。 车子路过学校,我没忍住多留了几眼。 但车子往前辗转,七弯八拐,竟拐进了一条眼熟的巷子。 我瞪大眼珠,余光却看到江汓气定神闲。 车停之后,下车。 阿城带我们进了一条逼仄的楼道,楼道很窄也很暗,越往上,我心里越惶恐。 直到在四楼,有一家人是开着门的。 阿城领头,我们进去,屋内开着昏黄的吊灯,跪在屋中的,竟然是许叔和许彦文。 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屋内七八个人围着许叔和许彦文。 那些人看到我和江汓,齐齐地喊了声:“江总,江小姐!” 我愣着,许叔大喊:“小丫头,你卑劣!小小年纪,心机深重,上次被你逃了,现在居然把我们的踪迹告诉仇人!你……你父母地下有知,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被这句话吓得连连后退。 阿城上前,一脚踹在许叔身上:“胡说什么!江小姐岂是你能诬陷的!” 说着就要抬脚再踹过去。 “不要!”我大喊,“阿城,不要!不要!” 我跑上前,给江汓说:江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江汓看了我一眼,走到许叔和许彦文跟前:“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人,是你们?捏造事实挑拨离间的人,是你们?绑了她的人,也是你们?”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就连许叔也不敢再吭声了。 我双手揪着衣服,也不敢再说话。 江汓从一个手下手中抽了把匕首出来,刀尖朝向许叔:“左眼也不想要了?” “江先生……” 我要冲过去,可是阿城过来把我拉着,不让我靠近。 此刻的江汓,侧脸对着我,杀气十足。 明明上午吻我的时候,他还那样温柔,现在一池江水都被冻住了么? 我内心震撼无比。 “江汓,你会有报应的!你……”许彦文到底年轻些,说话也不知轻重,“你让许家家破人亡,你……” “哦?”江汓的匕首拍了拍许彦文的脸,“你确定要在小蘼面前说这种……你所谓的恩怨?活腻了?” 许叔怨恨地看着江汓:“你以为用蛮横的手段,就能改变事实吗?她身上,流淌的是我许家的……啊……” 许叔还没说完,被江汓身边的人踹了一脚。 “江小姐也是你能玷污的?” “行了!”我咬了阿城一口,然后直接跑过去抓住江汓的手,“你……你太过分了!” 江汓低头,目光温柔一瞬:“小蘼,仁慈也要分对象。” “呸,姓江的,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许彦文急了。 江汓伸手抓住许彦文的头发:“你听好,事实是:她,江荼蘼,我的人,江家人。跟姓许的毫无关系。” 第126章 永远都这样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第127章 空来了慌乱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我哪里有功劳,骑马的是你,打猎的也是你。” 说完我不看他,但也知道他冷冽的眼神如箭般扫在我身上。 果然,下一秒,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小蘼,休想做旁观者,你是帮凶。” 帮凶二字似乎言重了,但我无力辩驳。 只能亦步亦趋地被江汓拉到屋子里去。 还没踏进大门,就闻到烤肉的味道,我自住在江宅以来,他不允许白姨给我做任何油炸烧烤类东西,一向以清淡为主。 现在倒好,刚才那些兔子,已经被人放在了烤架上。 味蕾受到刺激,转身想往外跑,江汓握着我的手抓紧几分:“去哪?” 我深呼吸,最终摇头。 吃饭的时候,我和江汓还有阿城三个人一桌,其他人在另一个桌子。 我连筷子都没碰,一直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而江汓也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喝酒,一杯接一杯,酒意都醉在了他眼里。 有几个人过来敬酒,江汓反倒是把杯子放下了。 他们面面相觑,大概是知道江汓心情不好,便赔笑着转移目标,杯子举到我面前:“江小姐,你初次来猎场,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也请多包容。” 我从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在江宅足不出户的人,哪里有机会说场面话。 有些无措地看向江汓,他却恍若未闻,往我碗里夹肉。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求救。 可我,偏不。 端起江汓面前的酒杯,动作学着他们的样子:“你们人是挺好的,但这猎场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话音一落,对面的人,连同我们这桌的阿城脸色全变了。 本来因为喝了酒脸色发红,现在全成了惨白,一个个额头开始出汗,低着头,面朝江汓,想看却又不敢看。 江汓淡定地替我夹肉,直到满满一碗才搁下筷子,眼睛瞟向我:“理由?” “理由就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弄了猎场,滥杀无辜,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我说完,把杯子里他剩下的半杯酒喝完。 头一次喝酒,从舌头麻到了喉咙,烧到了胃里。 难受。 其他人不敢动,举着酒杯等江汓发话。 他和我杠上:“所以我罪该万死?” 我愣住,坐回他身边。 他说那句话,语气里哪里有一丁点儿觉得自己罪过的意思?倒是对面那些人听到这四个字吓得不行。 “不不不,江总怎么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是我们,是我们……” 江汓慢悠悠地倒着酒:“首先,这里上百个员工,靠养这些畜生为生。其次,每年到这里来过猎瘾的商人不计其数。小蘼,我这是做好人好事。” 我懵住,从来不知道人间烟火这样难食。 “对!江总好人有好报!”阿城开口。 其他人也都跟着他说,江总好人有好报。 “举着做什么,喝!”江汓把他刚倒满酒的杯子端起来,举了举,然后在桌边靠了靠,仰头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喝酒的动作上下滚动。 那些人急忙喝完酒,脸上的惨白终于又恢复微红。 “法西斯!”我小声嘀咕一句。 “法西斯?”江汓竟然听到了,他继续倒酒:“碗里的东西,解决掉,全部!” 我看着一整碗的肉,本来就难受,又喝了点酒,胃里翻起恶寒。 “没听懂?”江汓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 我不敢再过分,哆哆嗦嗦拿起筷子,夹起肉,眼眶泛酸。 这一刻终于意识到,我父母的死对我而言的意义是,我失去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原以为江汓可以让我依靠,可这是我最错误的想法。 满腔委屈一个劲儿把东西往嘴里塞,低着头,不想让江汓看到我眼眶里的湿润。 直到碗里干干净净,才惊觉周围没有任何声音,脸刚才的觥筹交错声都没了。一抬头,原来所有人都在等我一个人,都在盯着我吃。 江汓淡定地放下酒杯,起身:“散了吧!” 车内。 他的车内温度比外面高一些,身上终于得以回暖,暖到我的心跳很快。 江汓坐在我旁边,让我往他身边靠拢。 “难以下咽?”他语气里并没有关心。 我胃里还在难受:“还好。” 他让司机阿城把柠檬水从前面递过来,拧开盖,给我:“喝。” 柠檬水,很酸。 我下意识皱眉。 他却坚持:“加了糖。” 没再别扭,毕竟柠檬水能解腻,抱着杯子喝了几口,终于好受一些。 “小蘼,我们赌一把?”  我呆滞地看着江汓,他眼里带着我读不懂的神色, 总有种命运齿轮即将被翻盘的错觉,真希望突然来一场狂风暴雪,掩埋了先前的一切。 从我父母死后,江汓变了,我也变了。 从前是冷漠,现在,他似乎在刻意调教我。 “赌什么?”我声音都在抖。 并不了解他,但我明白他是个很厉害的赌徒,否则,也不会因为做这样粗暴霸道的事情。 不过是因为我被人吓到萎靡不振,他便逼我到猎场打猎,还让我亲自吃掉那些东西…… “你很想走?” 我心中亮起弱光:“对,等我十八岁之后,我便走!” 江汓严肃地盯着我,十指相互扣着,似在做一个决定。 半晌,他说:“我给你安排学校,半年时间,你一定会求我让你退学!” “如果我没有,江先生要如何?”我被学校二字冲昏了头。 没想到江汓竟然松口,愿意让我去学校。 “半年内,你混得好,十八岁后我让你走。”他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否则……这辈子休想逃出江家半步!” 头皮发麻,浑身透寒。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给我机会。 我赢了,风生水起。 我输了,万劫不复。 ———— 转眼隆冬,江宅里从来没有任何节日。 反而节日里会变得冷清,尤其是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家里会只剩下我和白姨,五年皆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我进不了画室,只能整日窝在江汓的书房看书写题,把以前家教教过我的知识,一遍遍重新搞定。 来年春天开学,我直接念高一,一定会赢得漂亮。 赢江汓的感觉,一定会很满足。 那段时间,我仍然每天做那个永无止境的梦。 每次惊醒,都身心疲惫。 直到,二月二十八日那晚,我彻底失眠了。 不是因为梦,而是因为第二天,便是我去学校的日子。 江汓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踏足这里,似乎忘了还有一个江荼蘼。 那晚我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良久之后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刚弹坐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外面走廊的暗光朝我走来。 也不等我开口,他坐在我旁边,开口便是一句:“睡不着?” 瞬间更加紧张,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 “明天就要上学了。”我现在见到江汓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滋味。 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纵横交错,复杂到我思绪混乱,所以没了睡意。 江汓拍了拍我的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躺下去。 这是我等了好几年的机会,为什么后悔。 可刚闭眼,便感觉到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表情严肃,眼神却是特别的。 他说:“五年,小蘼长大了。” 我才惊觉他语气里带着酒意,虽淡却真实。 “我要睡觉了,你在外面喝了酒,就赶紧去你房间睡!”我莫名有些心慌。 该怎么解释,十岁那年睁开眼便是躺在他的床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从此,我的世界便只有他。 江汓的一切,我都不了解,但他在我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呵……”他突然轻笑起来,“你在怕我。” “没有,我只是……” 他眼神深了几分:“明天送你上学?” “不用了,让阿城送我就好,江先生你日理万机……” 正要继续说下去,江汓眉头一挑,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冷冽。 我只能认命:“好,那就麻烦江先生了。” 他这才缓了神色,在我脸上摸了一下:“小蘼第一天上学,再忙,我也会去。” 这句话如同羽毛,飘摇在冰雪山上的一片羽毛,远了你看不见它,因为被雪山本身的颜色掩盖,可你凑近了,它却有融了整座山的力量。 他走之后,我安稳睡着,再无梦魇,直到白姨叫我起床。 睁开眼,我快速洗漱,穿了过年的时候就让白姨准备好的休闲装,把头发扎成马尾。 白姨说,高中生都是这样。 刚下楼,便看到江汓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餐。 他偏头一瞥,黑如曜石的瞳孔收缩一下,又很快恢复常态。 “过来吃饭。”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整个吃饭的过程,明显感觉到有视线追在我身上,我的头越来越低,都快埋进吐司面包里。 好不容易熬到他放下碗筷,我松口气,抬头,他的背影高大挺拔。 …… 去学校的路上,阿城开车,我和江汓坐在后座,一路无话。 下车前我问江汓:“你会来接我放学吗?” 他看向我:“你希望我来?” 第128章 一日一色号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第129章 偏偏瞒着我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第130章 想吃点别的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第131章 关心我太太 我杀了人,只因那日阳光太刺眼。 ———— 我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冲过去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 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画面突然变得喧嚣,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海风拂面,阳光刺眼,正欲努力辨认,这个过于真实的梦,醒了。 …… 我叫荼蘼,听说这是一种花的名字。 现在十五岁,喜欢画画。 喜欢到,我可以待在这个不大的画室中,废寝忘食,一直画。 满屋子都是我五颜六色的杰作。 咔擦…… 门开了。 我没动,在心里数着脚步声,他来了,一定是兴师问罪来了。 趁他在外出差,我用颜料胡乱地在他那件白西装上涂鸦。 佣人一定会告状,我知道。 他回来便会发火,我知道。 但我希望见到他!我要跟他谈判! 他姓江,江汓。 尽管名字很好听,但我从来不敢叫出口。 外人都叫他江总,家里的佣人都叫他先生。 我选择折中,叫他江先生。 “颜色太扎眼!”脚步声刚停,他低沉的声音就响起。 同时,手中的笔刷被他抽走。 我没抬头,尽管很想看他一眼。 紧跟着,画笔沾了新的颜料,在纸上潇洒涂抹。 不出三分钟,原本跟梦中相差无几的蓝天白云和大海,愣是多了一层层落日晚霞,整幅画色调暗了下去。 很好看的画作,色差明显,却统一调子,深深浅浅,层次分明。 多几眼,就会醉进去。 我正看得痴迷,洗颜料的小桶被他抓起,噗…… 画毁了,纸透了。 上面的颜色一团糟,脏兮兮的水往下滴。 下一秒,他把桶扔掉,捏住我的下巴,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盯住我:“喜欢的东西被毁了,感觉如何?” “江……江先生。”下巴被捏得很疼,一瞬间的慌,然后持续的无措。 我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是那件白西装,而我毁了它。 所以他也毁了我喜欢的,画。 “小蘼,你总有本事让我动怒!”他松开我,转而往门口走,“过来。” 起身跟出去。 廊道右侧尽头的衣帽间里,一眼就看到那件被我用颜料涂鸦得不成样子的白西装。 它跟梦里那个唯一不动声色的人身上的白西装有些相似,听说是一个女人送给他的,他一直很宝贝它,可是被我搞成了这样。 “你为了让我回来,把它搞成这样,什么事?”他点起一支烟,眼神洞悉一切。 “我……我想去学校!你让我去!” 他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出号码简短吩咐了几句,然后看着我:“过几天家教会来,到时候你挑一个。” “不,我不要家教,我要去学校!”我抬起头。 我想要接触外面的世界,想要有同学,想要学知识。 可是,他从来都只给我请家教。 “渴望去学校……”江汓眸子轻眯,下巴往外:“是因为想交朋友?嗯?” “嗯!”被他看穿,我竟然没有了底气。 “两个选择!”江汓指了指那件西装,“一,永远不准进画室!二……” “我选三!”我想都不想就喊出口。 几乎是同时,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抓住我沾满颜料的手,眼里的嫌弃一闪而过。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单凭气势,足以让我生了恐惧。 我在他手中,就像被从天而降的老鹰捉住的鸡崽。 “既如此,你仅有唯一的选择!”江汓下颚线拉长,拎着我到了盥洗室。 水龙头哗哗往外流水,他把我的手放在流动的水柱里,把我手上干掉的颜料冲走。 他松手,在干毛巾上擦了擦。 “唯一的选择是什么?”我盯着水槽里的流水旋涡,深感无力。 “挑家教!”他直接发了话,“并且,不准进画室!” 我,不记得十岁之前的事情。 但似乎十岁过后,我就住在这里。 他给我请了很多家教,我功课也不错。 但我,很想去学校。 记忆中,我似乎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过同学和朋友。 我很渴望。 但江汓,从来不会满足我的渴望。 还好,他会允许我画画,偶尔,仅仅是偶尔,也会称赞几句。 现在好了,不仅要接受家教,还不能再进画室,彻底绝望。 “那,西装……”我怯怯低问。 “三天时间……”他轻扫了我一眼,低头下来,薄唇仅离我三公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它恢复原样。”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第132章 送给江荼蘼 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第133章 就留下吃饭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我越来越紧张,手都在抖。 这是江汓第一次送礼物给我,还是在我生日。 终于,盖子被我打开,里面的东西把我惊住了。 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手握的中央镶了一颗钻石,一条同色的链子从钥匙上的圆孔穿过,太 这钥匙形状很别致,它绝对不是江宅大门的钥匙,也不是车钥匙。 “它……钥匙么?”我很惊奇。 “嗯。”江汓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 我好奇:“它……有什么用?你……你给我买房子了?要让我搬出去住?” 直直地看着江汓,期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搬到哪去?”江汓的手一直搂在我腰上,“你先收着,收好。” 我把要是放回盒子里,推到桌上,讨好道:“江先生,你就告诉我吧!你送给我,不告诉我用途,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江汓不是磨叽的性格,也不是吞吞吐吐的脾气。 他把我搂得更近:“等你十八岁之后,如果要走,带着它,我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和用途。” 原来他一直把我在猎场的话放心上。 我当时吓得跟他说了几遍等我十八岁后,拿了父母的东西便走,他到现在还记得么? 一下子泪眼模糊,我把头靠在他胸口:“你骗子,今天还说等我长大,把命给我,你是舍不得你的命,所以赶我走么?” 今天曲曲折折,我的意志彻底乱了。 “江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还小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搂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后颈挠痒。 他呼吸凝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单手放在我下巴底下,往上一抬,他的吻落下来。 唇齿间还缠着酒香,他动作很轻,比刚才的酒还醉人。 渐渐的,他加重力道,我没多少接吻的经验,被他牵引指导,虽没学会主动,但好歹能稍微迎合。 一吻结束,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过去睡。”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捏两下我的脸:“要不睡我这里?” 我急忙从他身上下来,抱着白姨送给我的东西,又把装了钥匙的盒子拿好:“那不用了,我过去了!江先生晚安!” 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耳后,听到江汓的一声低笑。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门,终于松了口气,才发觉脸红心跳得特别厉害。 把钥匙放抽屉里锁上,然后洗澡。 最后躺在床上拆开白姨给我的礼物,是一条薄荷绿的裙子,不长,很清新。 闭眼思量,十六岁的第一天虽然兵荒马乱,但好在夜晚绵长美好。 我不去想那钥匙的用途,我清楚它贵重就好。 一夜无梦。 ———— 清晨即醒。 第一件事是拉开抽屉,钥匙还在,薄荷绿的裙子也在床尾。 不是梦。 之后几天,我和江汓达成一致,仍然在江宅跟着家教学习功课,待高三的时候直接参加高考。画室可以随意进出,而周日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门转转。 前提是,下午六点前必须到家。 一个星期过去,我终于等来一周一次独自出门的日子。 出门前,白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够了钱,注意安全。 我穿着她送我的薄荷绿小裙子,数了数钱迫不及待出门了。 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我之前的学校,只在门口观望几眼,然后去门口的文具店随意买了点东西。 然后,我去了酒吧。 现在是上午,酒吧还未营业,但已经开门了。 没开灯,有些冷清,跟夜晚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 我走到柜台前:“你好,我找蒋蔚然,我姓江。” 柜台后的小姐姐正在化妆,往脸上涂脂抹粉。 被我打扰,她有些不悦,上下瞧了我几眼,怪嗔道:“哟,然然那小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标志个小姑娘。” 我有些羞愧,退后两步。 “麻烦你……帮我……” 她拿了支摇摇欲坠的口红出来往嘴上抹:“等着啊,不过可能找不到,然然昨晚在这里喝到很晚,现在指不定在睡觉呢!” 他周末的夜晚都是这样过的?我没多问,耐心等她擦完口红,拿出手机拨号,还开了外音,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又开始描眉。 响了很久,蒋蔚然的声音传来:“老子刚睡,你打过来干嘛!要是林菀让你找我,就说我暂时死了,周一见。” 林菀……我瞟了眼电话。 小姐姐说:“不是,是另外一个妞,说是姓江,你认识吗?不认识我让她给电话费了啊!” “什么姓江姓河,让她走!”蒋蔚然说完把电话给挂了。 心底无限失落,就像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慌,还难受。 没想到蒋蔚然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在脑后了。 亏我还心心念念觉得欠他人情,对不住他,一路上都想着怎么跟他道歉。 小姐姐对我的态度也更冷了:“听见没?然然说不认识你,赶紧走吧!话费就不让你给了!这小姑娘,真是……” 我抿着嘴,从包里拿出一张刚才买文具找的二十块放在桌上:“谢谢姐姐!打扰了。” 然后转身往外走。 身后手机铃声骤起,我鬼使神差地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刚才你说那妞是不是长得特好看,眼睛很干净,特漂亮,走路慢悠悠的,说话很斯文?” 我一下停了脚,却没有回头。 那姐姐说:“好像是吧……” “是不是小荼蘼?”蒋蔚然的声音完全变了,急躁中带着欣喜。 “我哪儿知道,她都走……诶?没走,我帮你问问……喂喂,小妹妹,等一下!” 我心越跳越快,转身小跑回柜台:“蒋蔚然,是我!我是江荼蘼!” 电话那头安静了,彻底没声儿了。 我咬着嘴唇,他不会又挂电话吧?那也太丢脸了。 刚垂下头,就听到电话里说:“小荼蘼,你别动,等我,等我啊!” 霎时间,我觉得有朋友真好。 ———— 我也不好在柜台边多待,干脆给小姐姐道谢,然后走到大门口张望。 大约七八分钟之后,远远看见一辆机车飞驰未来,马达声挑衅着城市的安宁,最终稳稳停在我面前。 这才看清蒋蔚然,他也看着我。 他此刻头发凌乱,身上是一件白色体恤,虽然是春末,但穿短袖还是会凉,况且他下身只穿了短裤。 “嘿……”他头一次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头发,“刚在睡觉,挂了电话也没来得及整理仪表,见笑了,见笑了!” 他笑着,脸上的酒窝又与我的视线重逢。 “没事,我就是来找你,上次说过的。打扰你睡觉了么?”我把手上的文具递给他,“喏,这是送你的,笔记本。” 蒋蔚然眼睛一亮,接过袋子,笑得更好看了:“说过来找我结果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来,本来想着再见到你一定把你胖揍一顿解解气,但是嘛……看在你送我笔记本的份上,嗯,不揍了!上车上车!”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这辆机车了,但…… 今天我穿的是裙子。 蒋蔚然一眼瞧出我的窘迫:“没事儿,你侧着坐!要不我把车放这里,咱打车走?” 我连连摇头:“没事,不用麻烦。” 说完抓着他的衣角一跳,侧坐上去。 “得嘞,出发!”蒋蔚然喊了一声,车子飞驰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我几乎不出门,出门便是坐江汓的车,根本体会不到机车的快感和刺激。 蒋蔚然:“这段时间都在干嘛?待在家?” 我:“嗯。” 不想细说这段时间的际遇,本身不是个爱说心事的人。 蒋蔚然:“那,有没有想我?” 我想了想:“有啊,因为我答应你要来找你,可是一直又没有来,我怕你觉得我骗你,就生气。” 他在前面哈哈大笑:“是生气啊,但是也没什么,本来打算你再不来,我又去你家让你跳窗户来着。” “别了!”我吓一大跳。 要是让江汓或者白姨知道他又来找我,非让阿城…… 我见识过阿城他们收拾许家父子的场景,不想连累蒋蔚然这个朋友。 “吓你的!”蒋蔚然嗤笑,机车流畅地拐了弯,“快到了!” “嗯。” …… 三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栋田园风花园小洋房门口。 我下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蒋蔚然一手拿着我送他的笔记本,一手推开装饰性的栅栏:“喏,这是我家,目前没人。” 我犹豫一阵,还是进去了。 莫名地对蒋蔚然有一种信任。 他没有江汓高,但也比我高出很多,我刚好在他嘴唇那里。 “主要我没换衣服,也没带钱,拿了机车钥匙就来找你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先带你回来。喂,小荼蘼……”他突然转身看着我,“你说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 脸一下子红得没边了。 “蒋蔚然,你能不能别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蒋蔚然不以为意地笑着:“你嫌弃?好多女生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嫌弃!” 我只好认命,不想争执。 他家的装修风格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他家是田园式风格,比不上中式欧式大气,也没有波西米亚风那样艺术感十足,但每一处都显现着主人的品味和讲究。 “我跟我姐住,她是个画画的,经常到外面办画展,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还有个保姆。你别紧张!”蒋蔚然一边自然简单地跟我说情况,一边往沙发处走,“你坐着。” 我依言坐下。 听到他说家里只有他的时候,我稍稍没那么局促了。 头一次,去朋友家,感觉很奇妙。 蒋蔚然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十一点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个多小时,太累了,睡好就带你出去吃饭,如果你饿,喏,水果,饼干,巧克力……” “行了,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他忽然蹲在我面前跟我对视:“小荼蘼,你是真的?” 被他一句话逗笑:“对,我是你的好同学好朋友江荼蘼,我现在在你家,你赶紧去睡吧!” 他朝我一笑:“要不你也上去睡会儿?” “不不不,不用了蒋蔚然!我昨晚睡挺好的!” “哈哈哈……”他大笑,站起来往楼上走。 这便是我第一次到蒋蔚然家的场景。 他并没有把我当客人,没有对我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忍着困意陪我,反倒是随便打发我几句便让我等他睡醒。 多年后他跟我说起这事儿,说他当时其实很紧张,虽然谈过恋爱,接触的女生也不少,但那天是他第一次带喜欢的女生回家,尽管很困,但在楼上洗完澡后,也并没有睡着,而是翻来覆去好久,一直惦记着楼下的我。 第134章 会有钱汇入 “我不会。”我开口。 许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难听。 他把猎枪交给我:“给你一支烟时间适应。” 一支烟后的打猎,是我头一次与生死如此之近。 这支烟燃烧的时间似乎异常地短。我不过十五岁,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也猜不到,头一次感觉到人生艰难,竟是拜江汓所赐。 烟蒂落地,他迈步上前,抓着我的腰往上一提,我便跨坐在马上。 腰上的手松开,眨眼间的功夫,身后多了人,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猎枪。 他说:“放猎!” 仅两个字,威风凌凌。 眼前浓雾渐散,远处竟窜出十几二十只兔子。 还未看清,江汓一拉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像有灵性一般,朝那些兔子追过去。 我吓傻了。 只听到马蹄踏地,卷霜的风在耳边呜咽。 我努力把头埋低,那些兔子大概是被马蹄声吓到,四处窜逃。 江汓让我抓住缰绳,刚攥紧,猎枪的枪杆悬在我左边肩膀上方。 我以为他会等,却只听砰地一声,一发子弹出去,浑身都僵了。 一只灰色的兔子,应声倒地。 马却没停,江汓把缰绳一拉,调了头,朝另外几只被枪声吓坏的兔子追去。 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纠缠我多年的梦,杯子落地,也是一声巨响。 霎时间,风声鹤唳。 ———— 被江汓抱下马的时候,我仍处于紧绷状态,脚站在地上,却没有触感。 阿城两手拎着两捆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战利品过来:“江总厉害,十五只,只用了半小时!” “嗯。”江汓语气波澜不惊,从另一个助理手中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生火,烤了!” 他们走远之后,江汓才偏头看我。 “吓到了?”他伸手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缩:“没有!我只是有点恶心,它们没了命,还在往外流血。” “怕什么!小蘼,你十五了,应该练练胆”江汓挑起眉峰,往中间轻皱,“之前被人带走吓唬几句,就高烧好几天……这种情况,不要再有下次。” 这句话让我极为反感,抬头问他:“给我练胆就要杀生?” “杀生?”他语气讥诮,“小蘼,你做过的,可不止杀几只小玩意儿这么点。” 他的话里有话,我警惕地看着他。 半晌,却只问出一句:“是不是过了十八岁,你就可以把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给我,然后让我离开?” 他明显一愣,偏头扫了眼猎场。 再回过头来,他反问:“你想走?” 是,自我知道我住在江宅以来,从没想过要出去,也不知道江宅外面有什么。 更没想过,要离开江汓。 就算我父母在监狱自杀,我唯一的念头,也是希望江汓不要抛下我。 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他才是最危险的。 这是一种感觉,不用依据。 “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我十八岁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走?” 江汓往前一步,远处几只停在枯枝上的鸟扑腾翅膀,飞远。 他盯着我,眼里非黑即白:“记住!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十八岁对我来说一场渺茫。 我与它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过不去,看不见。 情绪终于渐渐稳定,我知道不能惹他生气。 主动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江先生……” 他没理我,从我的手中抽出胳膊点烟。 直到他吐出的烟和四周缠绕着的薄雾融在一起,浓淡相交,最后散去。 他说:“人活着,不杀生的可能性极小,刚学会走路的人都会踩死几只蚂蚁。杀过了,再伪善,不必。”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说服我? 虽很不情愿,但事实上,我服了。 “再跑几圈!” “嗯?”我还没反映过来,江汓又将我抱到马上。 随后,他坐在我身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放在我腰上。 深呼吸,但感觉到马跑的速度并不快时,也渐渐收起了恐惧。 我们都没说话,他照着猎场的圈子,带着我绕过一圈,又一圈。 身后便是他的气息,我有些怕,却不至于恐惧。 甚至,心里滋生起别样的情愫。 这算是头一次,我和江汓单独待在外面。 …… 绕了几圈,阿城过来叫我们吃饭。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准备的食物是江汓打的那些兔子。 急忙抓住江汓的衣袖:“我想回去了!” 江汓抽手下马,然后抱我下地,目光微沉:“不尝尝?那些战利品也有你的功劳。”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我哪里有功劳,骑马的是你,打猎的也是你。” 说完我不看他,但也知道他冷冽的眼神如箭般扫在我身上。 果然,下一秒,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小蘼,休想做旁观者,你是帮凶。” 帮凶二字似乎言重了,但我无力辩驳。 只能亦步亦趋地被江汓拉到屋子里去。 还没踏进大门,就闻到烤肉的味道,我自住在江宅以来,他不允许白姨给我做任何油炸烧烤类东西,一向以清淡为主。 现在倒好,刚才那些兔子,已经被人放在了烤架上。 味蕾受到刺激,转身想往外跑,江汓握着我的手抓紧几分:“去哪?” 我深呼吸,最终摇头。 吃饭的时候,我和江汓还有阿城三个人一桌,其他人在另一个桌子。 我连筷子都没碰,一直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而江汓也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喝酒,一杯接一杯,酒意都醉在了他眼里。 有几个人过来敬酒,江汓反倒是把杯子放下了。 他们面面相觑,大概是知道江汓心情不好,便赔笑着转移目标,杯子举到我面前:“江小姐,你初次来猎场,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也请多包容。” 我从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在江宅足不出户的人,哪里有机会说场面话。 有些无措地看向江汓,他却恍若未闻,往我碗里夹肉。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求救。 可我,偏不。 端起江汓面前的酒杯,动作学着他们的样子:“你们人是挺好的,但这猎场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话音一落,对面的人,连同我们这桌的阿城脸色全变了。 本来因为喝了酒脸色发红,现在全成了惨白,一个个额头开始出汗,低着头,面朝江汓,想看却又不敢看。 江汓淡定地替我夹肉,直到满满一碗才搁下筷子,眼睛瞟向我:“理由?” “理由就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弄了猎场,滥杀无辜,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我说完,把杯子里他剩下的半杯酒喝完。 头一次喝酒,从舌头麻到了喉咙,烧到了胃里。 难受。 其他人不敢动,举着酒杯等江汓发话。 他和我杠上:“所以我罪该万死?” 我愣住,坐回他身边。 他说那句话,语气里哪里有一丁点儿觉得自己罪过的意思?倒是对面那些人听到这四个字吓得不行。 “不不不,江总怎么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是我们,是我们……” 江汓慢悠悠地倒着酒:“首先,这里上百个员工,靠养这些畜生为生。其次,每年到这里来过猎瘾的商人不计其数。小蘼,我这是做好人好事。” 我懵住,从来不知道人间烟火这样难食。 “对!江总好人有好报!”阿城开口。 其他人也都跟着他说,江总好人有好报。 “举着做什么,喝!”江汓把他刚倒满酒的杯子端起来,举了举,然后在桌边靠了靠,仰头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喝酒的动作上下滚动。 那些人急忙喝完酒,脸上的惨白终于又恢复微红。 “法西斯!”我小声嘀咕一句。 “法西斯?”江汓竟然听到了,他继续倒酒:“碗里的东西,解决掉,全部!” 我看着一整碗的肉,本来就难受,又喝了点酒,胃里翻起恶寒。 “没听懂?”江汓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 我不敢再过分,哆哆嗦嗦拿起筷子,夹起肉,眼眶泛酸。 这一刻终于意识到,我父母的死对我而言的意义是,我失去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原以为江汓可以让我依靠,可这是我最错误的想法。 满腔委屈一个劲儿把东西往嘴里塞,低着头,不想让江汓看到我眼眶里的湿润。 直到碗里干干净净,才惊觉周围没有任何声音,脸刚才的觥筹交错声都没了。一抬头,原来所有人都在等我一个人,都在盯着我吃。 江汓淡定地放下酒杯,起身:“散了吧!” 车内。 他的车内温度比外面高一些,身上终于得以回暖,暖到我的心跳很快。 江汓坐在我旁边,让我往他身边靠拢。 “难以下咽?”他语气里并没有关心。 我胃里还在难受:“还好。” 他让司机阿城把柠檬水从前面递过来,拧开盖,给我:“喝。” 柠檬水,很酸。 我下意识皱眉。 他却坚持:“加了糖。” 没再别扭,毕竟柠檬水能解腻,抱着杯子喝了几口,终于好受一些。 “小蘼,我们赌一把?” 第135章 不小的事情 原本因为蒋蔚然和林菀弄得不好的心情,在听到江汓的话时,心里那点聒噪和委屈被抚平。 可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而是靠着座椅睡了。 阿城把车开到江宅,开了车门让我下去。 “江……” “江总他不留宿。” 刚被捂暖的心又凉了半截。 …… 夜晚,躺在床上,我心里仍有期待,期待江汓明天会出现,送我上学。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只等来了阿城。 阿城是个话不多的人,留着胡子,大概三十出头,永远一件休闲外套一条不够干净的牛仔裤。 “他呢?”我坐在后座,似乎车内还残留着江汓的味道。 阿城回答:“江总在忙。”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是么?也就第一天接送我而已。”我看向车窗外,尽管三月,仍旧是乍暖还寒。 跟江汓一样,忽冷忽热。 原本不该有期待。 算了,算了,好好学习便够,奢望他给我好脸色做什么。 可事与愿违的是,到了教室才看到,我的书和笔,被人扔了一地,就连课桌都被人踹倒。 时间尚早,里面的同学稀稀拉拉坐着。 我默不作声过去拉起桌子,蹲下去捡起地上一本又一本的书。 忽然,一只脚踩在我刚要捡起的书上。 我一愣,抬头,正看到林菀那张笑得甜美的脸。 “让开。”我声音不大,因为我知道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瞎,他们都视而不见。 “我要是不让呢?”林菀弯下腰,再次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书就往我脑袋上砸。 那一瞬间,头上被重击,只剩五雷轰顶。 紧跟着,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人分别抓住,林菀一脚踩在我鞋上。 我不会打架,甚至没有动手过,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吓坏了。 林菀原本很甜美的脸,在这整个过程中,变得狰狞。 “菀菀,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其他同学陆续要来了。”拉着我右手的女生说道。 林菀皱着眉,把我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警告你,别把这事儿告诉蒋蔚然,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在做梦? 可脸上快沸腾的疼却是真实的。 林菀在她自己位置上笑得邪恶,也是真实的。 蹲下去捡书,手都在抖,双腿也有些麻,我该有什么反应?脑子一片空白。 正捡着,一只手伸过来,吓得我尖叫一声,本能地往后缩。如果不是那只手放下书转而把我拉住的话,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江荼蘼,你有没有事?” 听言,我才看清这人是蒋蔚然。 “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我说话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也很直接。 蒋蔚然脸上的酒窝更深了,然后替我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在桌上,还把书上的灰都擦掉。 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不远处林菀的眼神阴狠。 心慌意乱,紧张到后背都开始发汗。 十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十岁后到现在的记忆,也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是跟别人发生冲突的。 没人告诉我这应该怎么解决,我只知道现在很担惊受怕。 为刚才的事赶到后怕,为之后的未知而惶恐。 果不其然,中午放学,我刚走出教室,就被两个女生拦住。 她们正是林菀的那两个小跟班,名字我都不知道。 “跟我们走一趟!菀菀找你有事!”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往楼梯口走。 “不准走!”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我脚下一滑,直接往下滑了两三层阶梯,慌忙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滚下去。 惊出一身冷汗。 那两个女生也被吓到了,转身就跑。 我呆一瞬,继续下楼,连呼吸都时缓时急。 以为到了学校门口,上了车就好了。 结果,刚踏出学校大门,正搜寻阿城的车和身影,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我去公墓看我父母那天一样。 “别出声,跟我走这边!” 学校放学,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不起眼的我。 直到被塞进一辆面包车内,那人松开了我的嘴。 驾驶室有一个年轻一点的人,但车子并没有发动,只是停在路边。 我回头一看,心都跃到了嗓子眼。 抓我进来的人脸上,干瘪无光,皱巴巴的,满是疮痍。右眼只是空腔,整只右眼都没了,左眼也尽是浑浊。 我记得他,是他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我父母明明死于自尽。 “你……离我远点。”我除了害怕,还有绝望,“不不不……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 良久,指着自己已经空掉的右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第136章 夺走我的腿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第137章 不会有人管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第138章 博得我一笑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第139章 一把搂住我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第140章 就缴械投降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第141章 如何拒绝你 船靠岸,我起身想先下船,可一站起来,腿仍然是软的,脚下一崴,往旁边一倒,幸好江汓往前一步我才没摔下去。 江汓将我拦腰抱起,跨出了船,然后将我放在地上站着,自己却蹲在我面前。 “上来。” “啊?”我瞪大眼睛,人都还没站稳,“你背我?” 江汓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自己能走?” 我试着踉跄了两步,实在腿软,还有一点点晕眩。 眼睛一闭吗,干脆趴在江汓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其实我也不小了,但是从小他都没对我这样过,为什么最近他像变了似的。 而我因为他的变化,心悸不休。 江汓看起来并不壮实,但趴在他背上竟然特别踏实。 直到坐进车里,我仿佛仍飘在云里雾里。 “刚才,刚才算是……生日礼物吗?”我有些害羞,看向窗外。 耳后只听到江汓的一声嗤笑:“这么容易满足?” 我的手一直扣着身下的座椅,扣得指甲都疼了。 “我……可是……”我琢磨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刚才在船上被他堵在嘴里的话,“那……那我……我们……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算什么? 这问题,我终究难以启齿。 车速在我声音停下的时候,慢了下来。 江汓降下车窗,拿起烟盒子单手抖了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又捏住打火机咔擦一声,一丝烟雾散开。 半晌,烟尽。 他说:“刚才胆练开了?” “还……还好。”我没有听到回答,有些失落。 江汓:“先回城,有好戏。” 心中一动,有些期待。 但如果我早知道江汓会在我十六岁这天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宁愿在空中的时候,绳索断掉,掉进江里,一命呜呼。 …… 回城,午饭后。 阿城来了,由他驾驶。 车子路过学校,我没忍住多留了几眼。 但车子往前辗转,七弯八拐,竟拐进了一条眼熟的巷子。 我瞪大眼珠,余光却看到江汓气定神闲。 车停之后,下车。 阿城带我们进了一条逼仄的楼道,楼道很窄也很暗,越往上,我心里越惶恐。 直到在四楼,有一家人是开着门的。 阿城领头,我们进去,屋内开着昏黄的吊灯,跪在屋中的,竟然是许叔和许彦文。 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屋内七八个人围着许叔和许彦文。 那些人看到我和江汓,齐齐地喊了声:“江总,江小姐!” 我愣着,许叔大喊:“小丫头,你卑劣!小小年纪,心机深重,上次被你逃了,现在居然把我们的踪迹告诉仇人!你……你父母地下有知,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被这句话吓得连连后退。 阿城上前,一脚踹在许叔身上:“胡说什么!江小姐岂是你能诬陷的!” 说着就要抬脚再踹过去。 “不要!”我大喊,“阿城,不要!不要!” 我跑上前,给江汓说:江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江汓看了我一眼,走到许叔和许彦文跟前:“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人,是你们?捏造事实挑拨离间的人,是你们?绑了她的人,也是你们?”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就连许叔也不敢再吭声了。 我双手揪着衣服,也不敢再说话。 江汓从一个手下手中抽了把匕首出来,刀尖朝向许叔:“左眼也不想要了?” “江先生……” 我要冲过去,可是阿城过来把我拉着,不让我靠近。 此刻的江汓,侧脸对着我,杀气十足。 明明上午吻我的时候,他还那样温柔,现在一池江水都被冻住了么? 我内心震撼无比。 “江汓,你会有报应的!你……”许彦文到底年轻些,说话也不知轻重,“你让许家家破人亡,你……” “哦?”江汓的匕首拍了拍许彦文的脸,“你确定要在小蘼面前说这种……你所谓的恩怨?活腻了?” 许叔怨恨地看着江汓:“你以为用蛮横的手段,就能改变事实吗?她身上,流淌的是我许家的……啊……” 许叔还没说完,被江汓身边的人踹了一脚。 “江小姐也是你能玷污的?” “行了!”我咬了阿城一口,然后直接跑过去抓住江汓的手,“你……你太过分了!” 江汓低头,目光温柔一瞬:“小蘼,仁慈也要分对象。” “呸,姓江的,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许彦文急了。 江汓伸手抓住许彦文的头发:“你听好,事实是:她,江荼蘼,我的人,江家人。跟姓许的毫无关系。”  许彦文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是对江汓的不满和怨恨。 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装。 许彦文和许叔眼里对江汓的恨,千真万确。 “江汓,你不怕因果循环吗!”许叔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盯着江汓,“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让我们闭了嘴,也改变不了你毁了许家的事实!你贵人多忘事,忘了我眼睛是怎么弄的,用不用我提醒你?” 许叔这句话,完全是破釜沉舟。 而我早已经看着他右眼的空腔说不出话来。 他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江汓让他成了现在的样子。 江汓仍旧淡定,仍旧气宇轩昂。 我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今天我生日,你说带我看好戏就是看这个?江先生,那我宁愿从今以后没有生日!” 如果,梦里的十岁生日不算生日,那么我第一次有人在生日陪我便是今天。 以前他都不回来。 现在他来了,还不如不来。 江汓弯腰,视线与我平行,眼里的阴鸷幻化成绕指柔。 他说:“他们欺负你。小蘼,我亲手养大的姑娘,岂是外人能沾染欺凌的?” 四周的人都看着我们,许家父子,阿城,阿城的手下。 他们都看着我们。 可江汓毫无顾忌,他跟我说:“欺负你的人,无论轻重,虽罪不至死,但代价还是要的。不然,江荼蘼的江字,我白给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日光都比不上此刻的他这样夺目。 后来追忆往事,我想正是我十六岁这一天,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江汓对我说了这一番话后,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确定了,他是我真正想要的。除了他,我对什么都可以糊涂可以不计较。 哪怕是我最喜欢的画作,也不比他给我的悸动来得真切和动容。 可能他仅仅是在宣告主权而已,哪怕是他的阿猫阿狗都会被他这样护着,但有什么要紧,我能跟着他就够了。 不一定他要对我付出什么,但愿意让我跟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命运。 “可是,他们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么?他们说,我父母是因为我……” “小蘼。”江汓打断我,“信我!” “呸,杀了人让父母顶罪,跟敌人眉来眼去,臭丫头,你以后死了到地下,你父母都不会原谅你!” “闭嘴!”阿城手中的匕首抵着老许的脖子。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企图用演技让我信服。 江汓双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捏着:“你没有杀人,也没有让父母顶罪。他们不过是外人,你信?” 我摇头,有点头,再摇头…… 然后错乱了。 阿城突然大声问:“你们两个,说,告诉江小姐,你们是在撒谎,说!” 他说完,手底下的人还分别在许叔和许彦文耳边说了句什么,我听不到。 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许叔和许彦文同时绝望地看着我。 许叔:“对不起,江小姐,我财迷心窍,我骗了你。” 许彦文:“是,江小姐,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不要,我要走!我……”我捂着耳朵喊叫。 我已经分不清是非。 江汓眼皮一抬,站直身子,轻扬起下巴:“阿城,这两人,好好处理!命留下,让人看着,不得出这屋半步,其他的你随意!” “是,江总!” …… 江汓搂着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听到身后是许叔和许彦文的惨叫。 但他终究没有让我看到这画面,终究没有。 等到了车上,我两眼模糊无比。 相求俯身过来替我拉好安全带,咔擦一声,把我禁锢在座椅上。 “混蛋,你真的混蛋!”我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声混蛋,已经憋了好久。 江汓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替我擦了眼泪。 他说:“小蘼,我没得选择,这样你才会信我。你看,他们不是认错了么?现在坏人很多,你还小,单纯,是非不分,容易轻信。” 容易轻信…… “可是,我觉得你是欺负他们,你是屈打成招。”我大着胆子伸手环住他脖子,让他离我更近些,“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害怕?” “怕什么?”他竟然笑了,偏头在我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嘴唇擦着我的耳朵,“你不用怕我。如果我有两条命,一条会用来保护你,另一条直接送给你。可事实上,我仅有一条命,所以我现在用它保护你,等你真正长大,我把它送给你。” 第142章 你先去刷牙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既然我对傅瑶没印象,就说明她是在我醒来之前见到我的,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傅瑶仍旧万种柔情样:“江总亲自抱你来的。” “他为什……” “小蘼,过来。”江汓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他靠在门框上,双腿交叠。 我不得不作罢。 倒是傅瑶偏了偏头,笑着进了一辆小跑车。 江汓也没多说,让我进屋吃饭。 ———— 出门的时候,江汓刻意挑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司机,没有阿城,亲自开车。 车子从市里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小道,越往前走,车越少,风景越秀丽。 我的心情在慢慢发生变化,他要带我去哪里…… 终于,江汓拉了手刹,靠边停车并然让我下去。 下车后往前走一小段路,我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寻声一看,竟然有人在玩高空跳崖(蹦极)。 意识到什么,心脏猛地缩紧,转身往回走,想要上车。 结果江汓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去哪?” 我一缩:“我……我刚才没睡好,想回车上睡一会儿。” 江汓没理我,很淡定地不顾我反抗,拉着我进了升降梯,直接到了跳台。 显然,他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一想到自己正站在万丈高空处的一个小高台上,双腿都在发抖。 这时,江汓在我耳边开了金口:“跳下去,以后让你进画室。” 工作人员过来要给我做安全措施,我各种反抗,怎么也不肯。 “我来。”江汓让他们退让到旁边,看着我,“乖,抬手,很安全。” 我连连后退,可是他一用力,手上的东西往我身上一绕,毫无防备。 他把我带到边缘的时候,我往下面一看,吓得无法站稳。 下面是一条江。 深呼吸,这种心理恐惧,短时间内是难以抗拒的。 “江先生,我不跳,我不跳!”我连连尖叫,直接往地上蹲。 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往外凸显得厉害。 江汓扶住我的双肩,让我站起来,忽然变得温柔:“别蹲,腿会酸。” 我哪里肯听话,双腿和双肩一直在抖。 “江先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万一有半点不妥,是会出人命的,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一往下面看就腿软。 江汓燃起一支烟,“没勇气?” “嗯。”我点头。 “没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帮你。” 刚听到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都腾空飞了出去。 “啊……” 我的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后背全是惊出来的汗。 脑袋嗡嗡的,耳畔还有呼啸的风声…… 关键这不是直线下垂的,绳子会随我的重量或者我无意间偏转的动作不断变换方向。 整个在空中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敢睁眼。 整个身体在不断朝各个方向翻滚。 …… 腰被一双手抓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软了。 江汓站在船上,替我解开绳扣,随手一扔,把绳子扔了出去。 然后搂着我坐在小木船上。 胃里仍然还在翻江倒海,脑子里还是嗡嗡声。 想蹲下去干呕,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江汓身上坐着。 心里委屈,热泪夺眶:“你刚才答应过,如果我跳了……” 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摸出烟盒,抖一支烟出来,再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后画室可以自由进出,满意?” 此时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停。 江风一吹,江汓身上似乎带着春江水暖的味道。 “那……”我想要继续问下去。 结果根本不给我机会,忽然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这,是江汓第二次吻我。 不是在车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江中的船上。 这个春季,我心里繁花似锦。 十六岁这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我的世界,心花怒放。 江风更暖。 直到呼吸乱了,他另一只手里的香烟也燃尽,我才得以解放。 急忙偏头看风景,以掩饰心猿意马。 还好,船夫在前头,我们在船尾,他看不到。 “不怕了?” “嗯。” “害羞?” “才……才没有。” 江汓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你脸红了。” 然后,我浑身发软,心酥一地。 “你……你为什么吻我?” “嗯?”他偏头与我对视,正色道,“我自己养大的姑娘,吻她还需要理由?” 我羞愤地握紧拳头,他却抬头开始欣赏风景,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十六岁的第一天,惊天动地。 偷偷打量他,硬气俊朗,举世无双。 第143章 浴室有水声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第144章 手特别用力 我呆滞地看着江汓,他眼里带着我读不懂的神色, 总有种命运齿轮即将被翻盘的错觉,真希望突然来一场狂风暴雪,掩埋了先前的一切。 从我父母死后,江汓变了,我也变了。 从前是冷漠,现在,他似乎在刻意调教我。 “赌什么?”我声音都在抖。 并不了解他,但我明白他是个很厉害的赌徒,否则,也不会因为做这样粗暴霸道的事情。 不过是因为我被人吓到萎靡不振,他便逼我到猎场打猎,还让我亲自吃掉那些东西…… “你很想走?” 我心中亮起弱光:“对,等我十八岁之后,我便走!” 江汓严肃地盯着我,十指相互扣着,似在做一个决定。 半晌,他说:“我给你安排学校,半年时间,你一定会求我让你退学!” “如果我没有,江先生要如何?”我被学校二字冲昏了头。 没想到江汓竟然松口,愿意让我去学校。 “半年内,你混得好,十八岁后我让你走。”他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否则……这辈子休想逃出江家半步!” 头皮发麻,浑身透寒。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给我机会。 我赢了,风生水起。 我输了,万劫不复。 ———— 转眼隆冬,江宅里从来没有任何节日。 反而节日里会变得冷清,尤其是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家里会只剩下我和白姨,五年皆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我进不了画室,只能整日窝在江汓的书房看书写题,把以前家教教过我的知识,一遍遍重新搞定。 来年春天开学,我直接念高一,一定会赢得漂亮。 赢江汓的感觉,一定会很满足。 那段时间,我仍然每天做那个永无止境的梦。 每次惊醒,都身心疲惫。 直到,二月二十八日那晚,我彻底失眠了。 不是因为梦,而是因为第二天,便是我去学校的日子。 江汓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踏足这里,似乎忘了还有一个江荼蘼。 那晚我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良久之后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刚弹坐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外面走廊的暗光朝我走来。 也不等我开口,他坐在我旁边,开口便是一句:“睡不着?” 瞬间更加紧张,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 “明天就要上学了。”我现在见到江汓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滋味。 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纵横交错,复杂到我思绪混乱,所以没了睡意。 江汓拍了拍我的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躺下去。 这是我等了好几年的机会,为什么后悔。 可刚闭眼,便感觉到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表情严肃,眼神却是特别的。 他说:“五年,小蘼长大了。” 我才惊觉他语气里带着酒意,虽淡却真实。 “我要睡觉了,你在外面喝了酒,就赶紧去你房间睡!”我莫名有些心慌。 该怎么解释,十岁那年睁开眼便是躺在他的床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从此,我的世界便只有他。 江汓的一切,我都不了解,但他在我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呵……”他突然轻笑起来,“你在怕我。” “没有,我只是……” 他眼神深了几分:“明天送你上学?” “不用了,让阿城送我就好,江先生你日理万机……” 正要继续说下去,江汓眉头一挑,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冷冽。 我只能认命:“好,那就麻烦江先生了。” 他这才缓了神色,在我脸上摸了一下:“小蘼第一天上学,再忙,我也会去。” 这句话如同羽毛,飘摇在冰雪山上的一片羽毛,远了你看不见它,因为被雪山本身的颜色掩盖,可你凑近了,它却有融了整座山的力量。 他走之后,我安稳睡着,再无梦魇,直到白姨叫我起床。 睁开眼,我快速洗漱,穿了过年的时候就让白姨准备好的休闲装,把头发扎成马尾。 白姨说,高中生都是这样。 刚下楼,便看到江汓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餐。 他偏头一瞥,黑如曜石的瞳孔收缩一下,又很快恢复常态。 “过来吃饭。”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整个吃饭的过程,明显感觉到有视线追在我身上,我的头越来越低,都快埋进吐司面包里。 好不容易熬到他放下碗筷,我松口气,抬头,他的背影高大挺拔。 …… 去学校的路上,阿城开车,我和江汓坐在后座,一路无话。 下车前我问江汓:“你会来接我放学吗?” 他看向我:“你希望我来?”  我一愣,立马摇头:“我念的是高中,不是幼儿园,江先生不用接送我。” 车子外面那些学生也都是自己上学。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让江汓高兴了,他原本轻皱着的眉一松:“嗯,小蘼长大了,江家多了一个读书人。” 阿城在前面笑:“江总说的是,江小姐聪明,成绩在学校一定名列前茅。” 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奚落,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谁知没走几步,阿城也下来,走到我旁边:“江总交代,我代他带你去教室。以后每天由我接送你。” 我顿时停住脚,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拒绝。 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看不到车内,但我知道江汓在里面。 …… 第一天上学,高一下学期的课程。 踏进教室,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 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过,站在讲台上,有些懵,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你们好,我姓江,江荼蘼。”我捏紧拳头,“以后,请多指教。” …… 对班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他们朝夕共处了一个学期,已经彼此熟悉了,而我只是个插班生。 显得和这个集体格格不入。 但还好,我没有别的任务,只需要好好学习。 坐我旁边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男生,他个子很高,左边脸上有一处酒窝,时深时浅。 “江荼蘼?”他手上转着笔,“我叫蒋蔚然。” 我看了眼他本子上的笔迹,字迹不张扬,但很有力道,透着光。 点了点头,坐在他旁边。 谁知他再次开口:“江荼蘼,你很漂亮。” 我拿书的手顿时僵住,不敢妄动分毫。 第一天上学,第一个跟我说话的男生,话里的内容…… 通通让我不知所措。 埋头看书,希望不再想这事。还好,蒋蔚然没再说话。 从来没想过会有意外出现…… 晚自习的课间,我趴在走廊上尽头的栏杆上发呆,无比思念那个人。 头一次过了晚上九点,我还在外面。 “江荼蘼。” 我一惊,转身便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很长的麻花辫的女同学带着两人走到我面前。 她身后的两个女生下巴抬得很高,挑衅地看着我。 “什么事?”我问。 那人见我的态度,一把推在我肩上,把我推到墙角:“蒋蔚然上午和你说什么了?” 蒋蔚然…… 我懵了一下,不懂人情也不懂世故,只习惯了实话实说:“他说,我很漂亮。” 对面的三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上前揪住我的马尾:“你再说一遍?今天才刚来半晌,地皮都没踩热,你就开始勾搭人么?” 第一次被人扯头发,头皮一阵发疼,从没这么慌过,甚至能感觉到有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 我一急,一脚就踹过去:“你走开!” 女生突然被我踹了一脚,有些发愣,随即抬手就往我这边呼过来。 我正要躲,听到一个声音:“林菀,你做什么!” 然后一只手抓住了林菀的手腕。 “蒋……蔚然,你……你怎么来了。”林菀看到蒋蔚然,表情明显变了。 我仍然有写发懵,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我以为学校里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结果竟然还有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林菀,你听好了,不要再找她麻烦。”蒋蔚然换了表情便不再像一个好学生,而是像一个不良少年,眼里是轻蔑和傲气,“我知道你作,就因为我跟江荼蘼说了句话,但林菀,你了解我的,我向来只说心里话。江荼蘼的确比你漂亮。” 刚说到这里,上课铃响了,我急忙小跑到教室。 没坐下多久,蒋蔚然也回来了,在我旁边坐下,书本一翻,看了我一眼。 “没事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温和的蒋蔚然。 我摇头,不想再多言任何一句。 好不容易熬了四十分钟,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我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兵荒马乱的结束了。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阿城站在车旁朝我张望。 瞬间像看到亲人一样加快步伐过去。 他替我拉开后座车门,只一眼,我就看到坐在里面靠着车座假寐的江汓。 上车,我低着头喊了他一声:“江先生,我放学了。” “嗯。”他闭着眼应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啊?” 江汓没答,只伸手把我拉进他怀里。 身上的酒气弥漫在车厢内,我嫌弃地推了推他,可他把我搂得更紧 他开口,带着几分口齿不清:“小蘼第一天上学,怎么能不接你回家。” 第145章 丢了命的人 我只觉得心都快跳出胸腔,想起在车上,他的嘴唇擦过我脸的那一瞬间。现在,那处皮肤似乎都开始燃烧起来。 “江先……” “那个小男生……你喜欢?”江汓低声问。 我一滞,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蒋蔚然。 瞬间猜到当时在车里,他为什么会突然有那样的举动。 他是故意的,让蒋蔚然看到他对我的亲密举动。 浑身说不出的酥,连手指头都在发麻。 “江……” 他的气息很近:“回答我。” “我没有喜欢他,我……”我把头越埋越低,“我和他只是同桌。” “所以,他约你周末出去,你打算怎么做?”他把下巴放在我头顶,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我不去了,” 他语气缓和稍许,拍了拍我的腰:“乖,回房间,睡!” 如获大赦般地起身:“江先生晚安!” “嗯。”他已经拿起一份新的文件浏览。 …… 直到回了卧室,我的心跳仍然很快。 江汓刚才的表亲在我脑海中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 他手掌贴着我后腰的温度,他薄唇擦过我脸的热度,让我恐惧又兴奋。 就像有一只手,拨在我心上,手指动一下,我的心动一下,完全被这只手掌控,它渐渐地,不受我自己控制,虽然长在我胸腔里,但我自己却没有了力量能掌控它。 让我害怕,又让我难以抗拒。 江汓在我心中,终究是跟别人不同。 他是让我心悸的存在。 第二天开始,我谨遵江汓的教诲,不再和蒋蔚然说太多话。 而他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他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问我,在车里吻我的人是谁。 我脸红心跳,他果然是看见了,看见江汓刻意的动作。 “他……他是……” 是谁? 江汓,是我的谁? 我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我的监护人。” 对,江汓是我的监护人,合法的,警局的人都承认的。 蒋蔚然的表情很是奇怪,似在琢磨这三个字。 最后他问:“类似于长辈?” “嗯,应该是吧。”我叹息,我似乎从来没特别认真考虑过我和江汓之间的关系。 只觉得他给了我生活,我就应该把他当祖宗。 蒋蔚然忽然间眉开眼笑,酒窝变深起来。 “原来是叔叔,可他看着好年轻啊……” 叔叔? 我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以前偷偷问过白姨,她说江汓比我大八岁,哪来的叔叔一说。 没再理会蒋蔚然,我抱着书往学校外面走。 “小荼蘼,周末出去玩的事考虑好了没?”蒋蔚然追着我问。 我支支吾吾加快步伐:“不去了,我周末有别的安排。” 可不敢再让江汓知道我想和蒋蔚然出去玩,虽然我很想去。 毕竟,印象中我就没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没有朋友。 上车后,阿城一边把车子开到前面调头,一边跟我说:“明天周末,江总说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 他还真把市局领导的约给推了? 我拧着眉:“我要给他打电话!” 阿城很为难:“先生现在应该在应酬,可能不方便……” “不行,我要给他打电话!”我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么大个人了!阿城,请你帮我拨号!” 阿城拧不过我,只能拨好号,把手机交给我。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终于接通,里面很吵。 江汓的声音里夹杂着微醺,用词冷硬:“阿城,什么事?” “你在哪?你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江先生,我跟你……” “小蘼?”刚才还冷硬平淡的语气变得温和不少。 甚至,还带着一点……欣喜?我听错了? “是我!” 没多久,电话那边的吵闹没了。 “放学了?” “嗯,对,我有话要说!”我顿了顿,“明天我不要跟你出去。” 江汓声音低下几度:“不跟我,跟谁?” 我抖了抖,这人的语气简直瞬息万变。 “不是的,你误会了。江先生,你不能玩物丧志!”我有些着急。 “玩物丧志?” “对啊,你推了行程陪我玩,不是玩物丧志吗?” 话一说完,我听到阿城在驾驶室笑起来。 而电话里,也传来一声低笑。 “小蘼,玩物丧不了我的志,但玩别的就不一定了。”他的语气里染了愉悦。 “别的?比如呢?” “比如……你。”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第146章 马上要断气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第147章 用力了一点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第148章 不会吵到她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抬头,见到来人,心慌渐散:“江先生。” 他阴冷着一张脸,眼睛盯着窗户外面,像极了画册里来自地狱的主宰。 “他告诉你什么?”他问。 我支支吾吾,却不敢隐瞒。 正要开口,他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听好,不管他说了什么,都给我忘了!” 极其严肃的表情,我不敢忤逆。 现在,我没有了父母,现在,我只有他。 ———— 回到江宅,白姨忙上忙下让我吃东西,压惊。 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当晚我便发了发烧,浑身像被燃了一把闷火,燃着,憋着,消散不了。 脑子里全是混乱的画面,毫不清晰。 白姨和医生围着我转了好久,一直半梦半醒,毫无起色。 “庸医!”江汓把手里的杯子朝医生砸过去,沉声一吼,“滚!” 这声音震耳欲聋。 迷糊之际,只感觉四周安静下来,有人给我灌了药,然后在我旁边躺了下来,把我紧紧抱住,时不时探着我的额头,却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过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要是有事,谁来偿债!” 努力睁开眼,却是天光大亮。 旁边没有人,而我脑子仍旧沉重。 那句话则在我脑海中,和之前的中年男人说的话一起,胡搅蛮缠,毫不留情。 …… 那天之后,我不再讲话,整日闷在房间里,一日三餐由白姨照顾。 江汓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没有再见到他一眼。 转眼入冬,时不时头晕。 白姨常常在我床边叹息,口口声声说着作孽二字。 有一次踏着虚浮的步子下楼找水喝,在楼梯口听到白姨在打电话。 “是是,小姐食量小,瘦了很多,身体不见好……” 悻悻然转身,也不喝水,回到卧室。 没想到那晚江汓便回来了,卧室门被推开,外面廊道里的光比他抢先一步进来。 缩了缩脖子,没有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 还以为,是梦中。 但第二天,江汓亲自扔了衣服给我,他本就高,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像一个怪物,气势凛人。 唯一的差别,是他这幅皮囊实在比怪兽要精致得多。 但,只是表象。 “换上,带你出去!” 我本能地摇头,不要,再也不想要出去。 上次被一个缺了眼的怪人钳制,还听了可怕的话,现在又让我出去,实在怕得不行。 我不想再离开江宅大门半步。 江汓见我无动于衷,微微弯腰下来,眉头稍蹙:“怕?” 我看向一边。 “说话!”他捏住我下巴,将我头摆正,视线正对上他的。 这一局,我们就在目光中厮杀。 他等我说话,我开不了口。 “回答我!”他音量沉下几分,下颚线紧绷的程度更甚。 没办法,我生来怕他,只能点头。 终于,他松了手指,转而摸到我的额头:“有我在,怕什么?” ———— 还是出了门。 他手底下有个兄弟叫阿城,我见过几次,由他开车。 行车四小时,到达猎场。 有人过来替我们开门,想要扶我,却被江汓制止。 他先一步下车,然后把手伸向我。 我裹着最厚的衣服,堪比粽子。 明明外面冷到霜降雾深,他却挑了最鲜红的外套给我。 “阿城,牵马来!” “是,江总!”刚才开车门那人转身走远。 我伸手,下车。 被他握住的手缩了缩,内心有憧憬也有恐惧。 纷至沓来,层出不穷。 这猎场很大,一望无头。 江汓松开我,靠着车点了一支烟。 他本烟瘾不重,但此刻需要它打发等马的时间。 目前为止,我仍旧没开口说话。 直到马被牵来。 呵! 好漂亮的一匹马,深红色马鬃,高大英俊,威风凌凌。 江汓扔了烟头,抓住我的腰一提,我本能分开双腿,跨了上去,还不等我惊呼,身后一个人也上来,抓住一手缠在我腰上,一手抓住缰绳。 “坐稳了?” 我不吭声。 只见缰绳一动,马儿兴奋地嘶吼一声,迈蹄前进。 “先转一圈,熟悉场地!”他的声音在我后上方。 紧跟着,风突然大起来,在我耳畔呼啸。 我怕得把身子前倾,腰上的力量又重了些。 整个猎场,安静到仅有飞鸟声,以及身下的马蹄踏地声。 有生之年,我亲身体会了驰骋二字的含义。 场子很大,江汓只带我绕了三分之一便掉头回去。 从来,不知道他竟有这样过人的技能。 回到原处,他抬腿下马,然后抱我下地,从牵马过来的人手中取了打猎的气枪。 “适应好了?” 我抬头看着他,前额短浅的头发有些乱,眉浓不减,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增添几分厮杀后的肃穆野气。 手里拿着猎枪,仿佛只要他想,那猎物便应声而倒,随即成为他囊中之物。 第149章 只是来送花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第150章 替他疼得慌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我赶紧低声和蒋蔚然说了再见,然后朝车子走去。 走近一看,才看到江汓的眼神很冷,冷进了冰窖。 “江……”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江汓没说话,阿城替我打开车门。 “江小姐,请上车。” 车内的温度,不比车外春暖花开。 我刚坐好,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适应很快。”江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他正好抬起眼皮子,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他又说:“和同学关系不错。” “没有。”我急忙否认,手却抓紧了书包。 江汓的目光却瞥向我身后。 我一愣,心底生凉,发现蒋蔚然正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朝我挥手。 “阿城,我饿了,先回去吧!”我不敢想,再多待一分钟,江汓会怎样。 平常阿城挺好说话,但今天却并没有听我的。 “心虚?”江汓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一个侧身,把我按在他肩上。 甚至,我们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凉薄的嘴唇擦过我的脸。 心里的惊雷瞬间炸开。 江汓他…… 上次我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公分左右,而刚才,他把我头往他肩上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我的脸,一擦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一处皮肤被灼出了一个窟窿,直烧到心里。 “江……” “嘘!”江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阿城,可以开车了。”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我,脸上漠然冷淡。 车厢内,温度最高的源体是我。 阿城文:“江总,刚才那孩子,用不用我……” “不用。”江汓用手掸了掸他肩上,我刚才靠过的地方。 这动作,让我心情复杂。 不过,阿城提到的孩子,是……蒋蔚然? 我眨了眨眼,想起蒋蔚然跟我说的话:“江先生,周末我可以出去玩儿吗?天天学习,我想放松一下。” “周末?”江汓的脸色缓和一些,“想休息?” “嗯!” 开学伊始,我受了林菀的欺负,好在蒋蔚然,事情也不算严重,但总归让我情绪低落。 “阿城,把我周末的行程推掉。”江汓很自然地开口,嘴角带着点笑意。 “可是……” “可是……” 我和阿城同时开口。 江汓皱眉。 只听到阿城继续说:“江总,周末市局的领导约你打高尔夫。” “推掉。”江汓毫不犹豫。 “别!”我急忙制止。 可是,后面半句,我是和蒋蔚然有约,而不是想和江汓出去,没说出来。 “推掉!”江汓神色严肃起来,伸手把我的耳发拨到耳朵后面,“小蘼头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出去,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心一冷,干笑一下,不敢再说话。 一路咬着嘴唇,直到车子停在江家门口,我仍然在纠结。 江汓沉着脸:“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发火,更不准……” “说!”他用一个字,拦下我后面好几不准。 我咽了咽唾沫:“那个……我其实……我周末……我……” “嗯?”江汓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 一咬牙,一跺脚:“江先生,周末我是约了同学,你……你不用为我推了行程。” 江汓顿时停下脚,我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他肩膀,前额被撞得疼。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我撞上的那一瞬,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吸气呼气。 “先生,用宵夜么?”白姨过来问了一句。 江汓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说完直接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我和白姨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你惹先生不高兴了?”白姨拍了拍我的头,“这孩子,亏了先生今天还亲自接你。” 我哦了一声,其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班上,蒋蔚然算是我的第一个同桌,也算是第一个朋友,周末出去玩,很过分吗? 是江汓自己还没听完我的话,就脱口而出要推了行程,现在跟我置气? “别呆着,去,上楼给先生泡杯咖啡,认个错。” 我垂着头,以前我惹江汓不高兴了,都会泡杯咖啡送去他厨房,然后给他捏肩。 可今天…… “好吧,我去!” 我泡好咖啡端上去,站在他书房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敢开口:“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第151章 他却松了手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第152章 主题为荼蘼 “然哥,原来今天不是来打架,是来看你虐狗的啊!你泡妞,你英雄救美,阵仗挺大啊!”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笑得邪气。 蒋蔚然温和一笑:“行了,你们辛苦,去喝点酒,放松放松!我把小荼蘼送回去就来找你们。” “得嘞,过不了多久,咱得有大嫂了!”另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跨上机车,脚下一动,机车发动机响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跟蒋蔚然道别,说在老地方等他。 蒋蔚然一一点头,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小荼蘼,再不走就只能等着那老头打完电话回来了。”蒋蔚然说得很轻巧。 我盯着他的机车,指着它:“用这个送我?” “不然你要我背着你么?也行啊,不过怕是要天亮才能到你家了。” …… 这是头一次坐机车,和我的同学蒋蔚然。 明明相识不过一两个月,但莫名对他是有好感。 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在白天像个好学生,成绩很好,班里的佼佼者,而私下像个做尽坏事的学生,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他好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是醉人的沟壑,盛满甜酒。 但他坏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成了笑里刀,能将人溺在里面。 亦正亦邪。 头一次坐在机车上,蒋蔚然让我抱着他的腰,我难为情,就只是抓着他的衣角。 快到江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江宅灯火通明。 我让他停下来。 “怕你家人看到?”蒋蔚然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我点头:“蒋蔚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啊……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去吧?明天见,好吗?” 他笑得更深了:“好好好,行,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着急了。” 随后,我转身就往前跑,没多久,便听到机车重新发动的声音。 …… “废物!”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汓砸了杯子的声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弄丢了!” 我深呼吸几口,刚进门,还没叫出那声江先生,就听到白姨一声尖叫。 “江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宅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全都站在江汓见面前,垂头丧气,怕得要死。 而江汓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说蒋蔚然是痞气,那么江汓是绝对地霸气,给人不怒自威感。 况且此刻,他已经怒了。 听到白姨的喊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原本围着江汓的人直接让到两边, 大事不妙。 我急忙主动跑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江先生,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放学后没看到阿城的车……就……” 江汓盯着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根本编造不下去。 可我不愿意提起许叔的事,因为,我怕得到一个我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江先生,我……我真的没看到阿城的车子,然后就……” 话没说完,江汓直接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而那声小蘼,跟他刚才训人时候的语气截然不同。 “既然江小姐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姨把屋内的人都喊了出去。 江汓抱着我,越来越紧,我生怕他要了我的命。 “阿城遇到点事。”他声音很低。 他是在解释么?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嗯。” “我晚上在应酬。” “嗯。”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哪里是他的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江汓这样。 “其实……”我挣扎,犹豫,斟酌要不要告诉他事情,可话到嘴边,我竟不敢说。 刚好白姨端了牛奶过来,让我赶紧喝完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学。 江汓松手,坐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取出一直雪茄,熏好,烧燃,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喝完牛奶,没忍住看了他几眼。 “江先生,我先上楼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不想多问,哪怕是关于阿城现在的状况。 “阿城车祸住院,你不说点什么?” 我把头埋低:“没,没有,希望他没事,早点康复。” “小蘼,不要试图隐瞒和欺骗,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听得我后背生汗,点了点头。 江汓从桌上拿出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懂他的意思,把上面的视频点开,看到我两次上了老许面包车的画面。 怎么就忘了,学校门口有监控这件事…… 我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了。  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第153章 阳光气少了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然哥,原来今天不是来打架,是来看你虐狗的啊!你泡妞,你英雄救美,阵仗挺大啊!”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笑得邪气。 蒋蔚然温和一笑:“行了,你们辛苦,去喝点酒,放松放松!我把小荼蘼送回去就来找你们。” “得嘞,过不了多久,咱得有大嫂了!”另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跨上机车,脚下一动,机车发动机响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跟蒋蔚然道别,说在老地方等他。 蒋蔚然一一点头,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小荼蘼,再不走就只能等着那老头打完电话回来了。”蒋蔚然说得很轻巧。 我盯着他的机车,指着它:“用这个送我?” “不然你要我背着你么?也行啊,不过怕是要天亮才能到你家了。” …… 这是头一次坐机车,和我的同学蒋蔚然。 明明相识不过一两个月,但莫名对他是有好感。 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在白天像个好学生,成绩很好,班里的佼佼者,而私下像个做尽坏事的学生,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他好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是醉人的沟壑,盛满甜酒。 但他坏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成了笑里刀,能将人溺在里面。 亦正亦邪。 头一次坐在机车上,蒋蔚然让我抱着他的腰,我难为情,就只是抓着他的衣角。 快到江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江宅灯火通明。 我让他停下来。 “怕你家人看到?”蒋蔚然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我点头:“蒋蔚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啊……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去吧?明天见,好吗?” 他笑得更深了:“好好好,行,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着急了。” 随后,我转身就往前跑,没多久,便听到机车重新发动的声音。 …… “废物!”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汓砸了杯子的声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弄丢了!” 我深呼吸几口,刚进门,还没叫出那声江先生,就听到白姨一声尖叫。 “江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宅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全都站在江汓见面前,垂头丧气,怕得要死。 而江汓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说蒋蔚然是痞气,那么江汓是绝对地霸气,给人不怒自威感。 况且此刻,他已经怒了。 听到白姨的喊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原本围着江汓的人直接让到两边, 大事不妙。 我急忙主动跑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江先生,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放学后没看到阿城的车……就……” 江汓盯着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根本编造不下去。 可我不愿意提起许叔的事,因为,我怕得到一个我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江先生,我……我真的没看到阿城的车子,然后就……” 话没说完,江汓直接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而那声小蘼,跟他刚才训人时候的语气截然不同。 “既然江小姐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姨把屋内的人都喊了出去。 江汓抱着我,越来越紧,我生怕他要了我的命。 “阿城遇到点事。”他声音很低。 他是在解释么?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嗯。” “我晚上在应酬。” “嗯。”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哪里是他的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江汓这样。 “其实……”我挣扎,犹豫,斟酌要不要告诉他事情,可话到嘴边,我竟不敢说。 刚好白姨端了牛奶过来,让我赶紧喝完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学。 江汓松手,坐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取出一直雪茄,熏好,烧燃,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喝完牛奶,没忍住看了他几眼。 “江先生,我先上楼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不想多问,哪怕是关于阿城现在的状况。 “阿城车祸住院,你不说点什么?” 我把头埋低:“没,没有,希望他没事,早点康复。” “小蘼,不要试图隐瞒和欺骗,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听得我后背生汗,点了点头。 江汓从桌上拿出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懂他的意思,把上面的视频点开,看到我两次上了老许面包车的画面。 怎么就忘了,学校门口有监控这件事…… 我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了。 第154章 我要做生意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然哥,原来今天不是来打架,是来看你虐狗的啊!你泡妞,你英雄救美,阵仗挺大啊!”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笑得邪气。 蒋蔚然温和一笑:“行了,你们辛苦,去喝点酒,放松放松!我把小荼蘼送回去就来找你们。” “得嘞,过不了多久,咱得有大嫂了!”另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跨上机车,脚下一动,机车发动机响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跟蒋蔚然道别,说在老地方等他。 蒋蔚然一一点头,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小荼蘼,再不走就只能等着那老头打完电话回来了。”蒋蔚然说得很轻巧。 我盯着他的机车,指着它:“用这个送我?” “不然你要我背着你么?也行啊,不过怕是要天亮才能到你家了。” …… 这是头一次坐机车,和我的同学蒋蔚然。 明明相识不过一两个月,但莫名对他是有好感。 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在白天像个好学生,成绩很好,班里的佼佼者,而私下像个做尽坏事的学生,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他好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是醉人的沟壑,盛满甜酒。 但他坏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成了笑里刀,能将人溺在里面。 亦正亦邪。 头一次坐在机车上,蒋蔚然让我抱着他的腰,我难为情,就只是抓着他的衣角。 快到江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江宅灯火通明。 我让他停下来。 “怕你家人看到?”蒋蔚然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我点头:“蒋蔚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啊……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去吧?明天见,好吗?” 他笑得更深了:“好好好,行,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着急了。” 随后,我转身就往前跑,没多久,便听到机车重新发动的声音。 …… “废物!”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汓砸了杯子的声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弄丢了!” 我深呼吸几口,刚进门,还没叫出那声江先生,就听到白姨一声尖叫。 “江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宅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全都站在江汓见面前,垂头丧气,怕得要死。 而江汓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说蒋蔚然是痞气,那么江汓是绝对地霸气,给人不怒自威感。 况且此刻,他已经怒了。 听到白姨的喊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原本围着江汓的人直接让到两边, 大事不妙。 我急忙主动跑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江先生,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放学后没看到阿城的车……就……” 江汓盯着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根本编造不下去。 可我不愿意提起许叔的事,因为,我怕得到一个我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江先生,我……我真的没看到阿城的车子,然后就……” 话没说完,江汓直接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而那声小蘼,跟他刚才训人时候的语气截然不同。 “既然江小姐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姨把屋内的人都喊了出去。 江汓抱着我,越来越紧,我生怕他要了我的命。 “阿城遇到点事。”他声音很低。 他是在解释么?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嗯。” “我晚上在应酬。” “嗯。”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哪里是他的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江汓这样。 “其实……”我挣扎,犹豫,斟酌要不要告诉他事情,可话到嘴边,我竟不敢说。 刚好白姨端了牛奶过来,让我赶紧喝完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学。 江汓松手,坐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取出一直雪茄,熏好,烧燃,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喝完牛奶,没忍住看了他几眼。 “江先生,我先上楼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不想多问,哪怕是关于阿城现在的状况。 “阿城车祸住院,你不说点什么?” 我把头埋低:“没,没有,希望他没事,早点康复。” “小蘼,不要试图隐瞒和欺骗,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听得我后背生汗,点了点头。 江汓从桌上拿出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懂他的意思,把上面的视频点开,看到我两次上了老许面包车的画面。 怎么就忘了,学校门口有监控这件事…… 我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了。 第155章 就是我祖宗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抬头,见到来人,心慌渐散:“江先生。” 他阴冷着一张脸,眼睛盯着窗户外面,像极了画册里来自地狱的主宰。 “他告诉你什么?”他问。 我支支吾吾,却不敢隐瞒。 正要开口,他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听好,不管他说了什么,都给我忘了!” 极其严肃的表情,我不敢忤逆。 现在,我没有了父母,现在,我只有他。 ———— 回到江宅,白姨忙上忙下让我吃东西,压惊。 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当晚我便发了发烧,浑身像被燃了一把闷火,燃着,憋着,消散不了。 脑子里全是混乱的画面,毫不清晰。 白姨和医生围着我转了好久,一直半梦半醒,毫无起色。 “庸医!”江汓把手里的杯子朝医生砸过去,沉声一吼,“滚!” 这声音震耳欲聋。 迷糊之际,只感觉四周安静下来,有人给我灌了药,然后在我旁边躺了下来,把我紧紧抱住,时不时探着我的额头,却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过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要是有事,谁来偿债!” 努力睁开眼,却是天光大亮。 旁边没有人,而我脑子仍旧沉重。 那句话则在我脑海中,和之前的中年男人说的话一起,胡搅蛮缠,毫不留情。 …… 那天之后,我不再讲话,整日闷在房间里,一日三餐由白姨照顾。 江汓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没有再见到他一眼。 转眼入冬,时不时头晕。 白姨常常在我床边叹息,口口声声说着作孽二字。 有一次踏着虚浮的步子下楼找水喝,在楼梯口听到白姨在打电话。 “是是,小姐食量小,瘦了很多,身体不见好……” 悻悻然转身,也不喝水,回到卧室。 没想到那晚江汓便回来了,卧室门被推开,外面廊道里的光比他抢先一步进来。 缩了缩脖子,没有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 还以为,是梦中。 但第二天,江汓亲自扔了衣服给我,他本就高,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像一个怪物,气势凛人。 唯一的差别,是他这幅皮囊实在比怪兽要精致得多。 但,只是表象。 “换上,带你出去!” 我本能地摇头,不要,再也不想要出去。 上次被一个缺了眼的怪人钳制,还听了可怕的话,现在又让我出去,实在怕得不行。 我不想再离开江宅大门半步。 江汓见我无动于衷,微微弯腰下来,眉头稍蹙:“怕?” 我看向一边。 “说话!”他捏住我下巴,将我头摆正,视线正对上他的。 这一局,我们就在目光中厮杀。 他等我说话,我开不了口。 “回答我!”他音量沉下几分,下颚线紧绷的程度更甚。 没办法,我生来怕他,只能点头。 终于,他松了手指,转而摸到我的额头:“有我在,怕什么?” ———— 还是出了门。 他手底下有个兄弟叫阿城,我见过几次,由他开车。 行车四小时,到达猎场。 有人过来替我们开门,想要扶我,却被江汓制止。 他先一步下车,然后把手伸向我。 我裹着最厚的衣服,堪比粽子。 明明外面冷到霜降雾深,他却挑了最鲜红的外套给我。 “阿城,牵马来!” “是,江总!”刚才开车门那人转身走远。 我伸手,下车。 被他握住的手缩了缩,内心有憧憬也有恐惧。 纷至沓来,层出不穷。 这猎场很大,一望无头。 江汓松开我,靠着车点了一支烟。 他本烟瘾不重,但此刻需要它打发等马的时间。 目前为止,我仍旧没开口说话。 直到马被牵来。 呵! 好漂亮的一匹马,深红色马鬃,高大英俊,威风凌凌。 江汓扔了烟头,抓住我的腰一提,我本能分开双腿,跨了上去,还不等我惊呼,身后一个人也上来,抓住一手缠在我腰上,一手抓住缰绳。 “坐稳了?” 我不吭声。 只见缰绳一动,马儿兴奋地嘶吼一声,迈蹄前进。 “先转一圈,熟悉场地!”他的声音在我后上方。 紧跟着,风突然大起来,在我耳畔呼啸。 我怕得把身子前倾,腰上的力量又重了些。 整个猎场,安静到仅有飞鸟声,以及身下的马蹄踏地声。 有生之年,我亲身体会了驰骋二字的含义。 场子很大,江汓只带我绕了三分之一便掉头回去。 从来,不知道他竟有这样过人的技能。 回到原处,他抬腿下马,然后抱我下地,从牵马过来的人手中取了打猎的气枪。 “适应好了?” 我抬头看着他,前额短浅的头发有些乱,眉浓不减,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增添几分厮杀后的肃穆野气。 手里拿着猎枪,仿佛只要他想,那猎物便应声而倒,随即成为他囊中之物。 第156章 打蛇打七寸 我一愣,立马摇头:“我念的是高中,不是幼儿园,江先生不用接送我。” 车子外面那些学生也都是自己上学。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让江汓高兴了,他原本轻皱着的眉一松:“嗯,小蘼长大了,江家多了一个读书人。” 阿城在前面笑:“江总说的是,江小姐聪明,成绩在学校一定名列前茅。” 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奚落,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谁知没走几步,阿城也下来,走到我旁边:“江总交代,我代他带你去教室。以后每天由我接送你。” 我顿时停住脚,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拒绝。 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看不到车内,但我知道江汓在里面。 …… 第一天上学,高一下学期的课程。 踏进教室,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 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过,站在讲台上,有些懵,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你们好,我姓江,江荼蘼。”我捏紧拳头,“以后,请多指教。” …… 对班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他们朝夕共处了一个学期,已经彼此熟悉了,而我只是个插班生。 显得和这个集体格格不入。 但还好,我没有别的任务,只需要好好学习。 坐我旁边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男生,他个子很高,左边脸上有一处酒窝,时深时浅。 “江荼蘼?”他手上转着笔,“我叫蒋蔚然。” 我看了眼他本子上的笔迹,字迹不张扬,但很有力道,透着光。 点了点头,坐在他旁边。 谁知他再次开口:“江荼蘼,你很漂亮。” 我拿书的手顿时僵住,不敢妄动分毫。 第一天上学,第一个跟我说话的男生,话里的内容…… 通通让我不知所措。 埋头看书,希望不再想这事。还好,蒋蔚然没再说话。 从来没想过会有意外出现…… 晚自习的课间,我趴在走廊上尽头的栏杆上发呆,无比思念那个人。 头一次过了晚上九点,我还在外面。 “江荼蘼。” 我一惊,转身便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很长的麻花辫的女同学带着两人走到我面前。 她身后的两个女生下巴抬得很高,挑衅地看着我。 “什么事?”我问。 那人见我的态度,一把推在我肩上,把我推到墙角:“蒋蔚然上午和你说什么了?” 蒋蔚然…… 我懵了一下,不懂人情也不懂世故,只习惯了实话实说:“他说,我很漂亮。” 对面的三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上前揪住我的马尾:“你再说一遍?今天才刚来半晌,地皮都没踩热,你就开始勾搭人么?” 第一次被人扯头发,头皮一阵发疼,从没这么慌过,甚至能感觉到有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 我一急,一脚就踹过去:“你走开!” 女生突然被我踹了一脚,有些发愣,随即抬手就往我这边呼过来。 我正要躲,听到一个声音:“林菀,你做什么!” 然后一只手抓住了林菀的手腕。 “蒋……蔚然,你……你怎么来了。”林菀看到蒋蔚然,表情明显变了。 我仍然有写发懵,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我以为学校里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结果竟然还有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林菀,你听好了,不要再找她麻烦。”蒋蔚然换了表情便不再像一个好学生,而是像一个不良少年,眼里是轻蔑和傲气,“我知道你作,就因为我跟江荼蘼说了句话,但林菀,你了解我的,我向来只说心里话。江荼蘼的确比你漂亮。” 刚说到这里,上课铃响了,我急忙小跑到教室。 没坐下多久,蒋蔚然也回来了,在我旁边坐下,书本一翻,看了我一眼。 “没事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温和的蒋蔚然。 我摇头,不想再多言任何一句。 好不容易熬了四十分钟,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我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兵荒马乱的结束了。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阿城站在车旁朝我张望。 瞬间像看到亲人一样加快步伐过去。 他替我拉开后座车门,只一眼,我就看到坐在里面靠着车座假寐的江汓。 上车,我低着头喊了他一声:“江先生,我放学了。” “嗯。”他闭着眼应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啊?” 江汓没答,只伸手把我拉进他怀里。 身上的酒气弥漫在车厢内,我嫌弃地推了推他,可他把我搂得更紧 他开口,带着几分口齿不清:“小蘼第一天上学,怎么能不接你回家。”  原本因为蒋蔚然和林菀弄得不好的心情,在听到江汓的话时,心里那点聒噪和委屈被抚平。 可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而是靠着座椅睡了。 阿城把车开到江宅,开了车门让我下去。 “江……” “江总他不留宿。” 刚被捂暖的心又凉了半截。 …… 夜晚,躺在床上,我心里仍有期待,期待江汓明天会出现,送我上学。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只等来了阿城。 阿城是个话不多的人,留着胡子,大概三十出头,永远一件休闲外套一条不够干净的牛仔裤。 “他呢?”我坐在后座,似乎车内还残留着江汓的味道。 阿城回答:“江总在忙。”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是么?也就第一天接送我而已。”我看向车窗外,尽管三月,仍旧是乍暖还寒。 跟江汓一样,忽冷忽热。 原本不该有期待。 算了,算了,好好学习便够,奢望他给我好脸色做什么。 可事与愿违的是,到了教室才看到,我的书和笔,被人扔了一地,就连课桌都被人踹倒。 时间尚早,里面的同学稀稀拉拉坐着。 我默不作声过去拉起桌子,蹲下去捡起地上一本又一本的书。 忽然,一只脚踩在我刚要捡起的书上。 我一愣,抬头,正看到林菀那张笑得甜美的脸。 “让开。”我声音不大,因为我知道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瞎,他们都视而不见。 “我要是不让呢?”林菀弯下腰,再次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书就往我脑袋上砸。 那一瞬间,头上被重击,只剩五雷轰顶。 紧跟着,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人分别抓住,林菀一脚踩在我鞋上。 我不会打架,甚至没有动手过,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吓坏了。 林菀原本很甜美的脸,在这整个过程中,变得狰狞。 “菀菀,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其他同学陆续要来了。”拉着我右手的女生说道。 林菀皱着眉,把我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警告你,别把这事儿告诉蒋蔚然,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在做梦? 可脸上快沸腾的疼却是真实的。 林菀在她自己位置上笑得邪恶,也是真实的。 蹲下去捡书,手都在抖,双腿也有些麻,我该有什么反应?脑子一片空白。 正捡着,一只手伸过来,吓得我尖叫一声,本能地往后缩。如果不是那只手放下书转而把我拉住的话,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江荼蘼,你有没有事?” 听言,我才看清这人是蒋蔚然。 “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我说话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也很直接。 蒋蔚然脸上的酒窝更深了,然后替我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在桌上,还把书上的灰都擦掉。 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不远处林菀的眼神阴狠。 心慌意乱,紧张到后背都开始发汗。 十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十岁后到现在的记忆,也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是跟别人发生冲突的。 没人告诉我这应该怎么解决,我只知道现在很担惊受怕。 为刚才的事赶到后怕,为之后的未知而惶恐。 果不其然,中午放学,我刚走出教室,就被两个女生拦住。 她们正是林菀的那两个小跟班,名字我都不知道。 “跟我们走一趟!菀菀找你有事!”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往楼梯口走。 “不准走!”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我脚下一滑,直接往下滑了两三层阶梯,慌忙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滚下去。 惊出一身冷汗。 那两个女生也被吓到了,转身就跑。 我呆一瞬,继续下楼,连呼吸都时缓时急。 以为到了学校门口,上了车就好了。 结果,刚踏出学校大门,正搜寻阿城的车和身影,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我去公墓看我父母那天一样。 “别出声,跟我走这边!” 学校放学,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不起眼的我。 直到被塞进一辆面包车内,那人松开了我的嘴。 驾驶室有一个年轻一点的人,但车子并没有发动,只是停在路边。 我回头一看,心都跃到了嗓子眼。 抓我进来的人脸上,干瘪无光,皱巴巴的,满是疮痍。右眼只是空腔,整只右眼都没了,左眼也尽是浑浊。 我记得他,是他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我父母明明死于自尽。 “你……离我远点。”我除了害怕,还有绝望,“不不不……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 良久,指着自己已经空掉的右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第157章 藏不住的爱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我越来越紧张,手都在抖。 这是江汓第一次送礼物给我,还是在我生日。 终于,盖子被我打开,里面的东西把我惊住了。 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手握的中央镶了一颗钻石,一条同色的链子从钥匙上的圆孔穿过,太 这钥匙形状很别致,它绝对不是江宅大门的钥匙,也不是车钥匙。 “它……钥匙么?”我很惊奇。 “嗯。”江汓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 我好奇:“它……有什么用?你……你给我买房子了?要让我搬出去住?” 直直地看着江汓,期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搬到哪去?”江汓的手一直搂在我腰上,“你先收着,收好。” 我把要是放回盒子里,推到桌上,讨好道:“江先生,你就告诉我吧!你送给我,不告诉我用途,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江汓不是磨叽的性格,也不是吞吞吐吐的脾气。 他把我搂得更近:“等你十八岁之后,如果要走,带着它,我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和用途。” 原来他一直把我在猎场的话放心上。 我当时吓得跟他说了几遍等我十八岁后,拿了父母的东西便走,他到现在还记得么? 一下子泪眼模糊,我把头靠在他胸口:“你骗子,今天还说等我长大,把命给我,你是舍不得你的命,所以赶我走么?” 今天曲曲折折,我的意志彻底乱了。 “江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还小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搂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后颈挠痒。 他呼吸凝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单手放在我下巴底下,往上一抬,他的吻落下来。 唇齿间还缠着酒香,他动作很轻,比刚才的酒还醉人。 渐渐的,他加重力道,我没多少接吻的经验,被他牵引指导,虽没学会主动,但好歹能稍微迎合。 一吻结束,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过去睡。”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捏两下我的脸:“要不睡我这里?” 我急忙从他身上下来,抱着白姨送给我的东西,又把装了钥匙的盒子拿好:“那不用了,我过去了!江先生晚安!” 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耳后,听到江汓的一声低笑。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门,终于松了口气,才发觉脸红心跳得特别厉害。 把钥匙放抽屉里锁上,然后洗澡。 最后躺在床上拆开白姨给我的礼物,是一条薄荷绿的裙子,不长,很清新。 闭眼思量,十六岁的第一天虽然兵荒马乱,但好在夜晚绵长美好。 我不去想那钥匙的用途,我清楚它贵重就好。 一夜无梦。 ———— 清晨即醒。 第一件事是拉开抽屉,钥匙还在,薄荷绿的裙子也在床尾。 不是梦。 之后几天,我和江汓达成一致,仍然在江宅跟着家教学习功课,待高三的时候直接参加高考。画室可以随意进出,而周日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门转转。 前提是,下午六点前必须到家。 一个星期过去,我终于等来一周一次独自出门的日子。 出门前,白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够了钱,注意安全。 我穿着她送我的薄荷绿小裙子,数了数钱迫不及待出门了。 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我之前的学校,只在门口观望几眼,然后去门口的文具店随意买了点东西。 然后,我去了酒吧。 现在是上午,酒吧还未营业,但已经开门了。 没开灯,有些冷清,跟夜晚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 我走到柜台前:“你好,我找蒋蔚然,我姓江。” 柜台后的小姐姐正在化妆,往脸上涂脂抹粉。 被我打扰,她有些不悦,上下瞧了我几眼,怪嗔道:“哟,然然那小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标志个小姑娘。” 我有些羞愧,退后两步。 “麻烦你……帮我……” 她拿了支摇摇欲坠的口红出来往嘴上抹:“等着啊,不过可能找不到,然然昨晚在这里喝到很晚,现在指不定在睡觉呢!” 他周末的夜晚都是这样过的?我没多问,耐心等她擦完口红,拿出手机拨号,还开了外音,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又开始描眉。 响了很久,蒋蔚然的声音传来:“老子刚睡,你打过来干嘛!要是林菀让你找我,就说我暂时死了,周一见。” 林菀……我瞟了眼电话。 小姐姐说:“不是,是另外一个妞,说是姓江,你认识吗?不认识我让她给电话费了啊!” “什么姓江姓河,让她走!”蒋蔚然说完把电话给挂了。 心底无限失落,就像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慌,还难受。 没想到蒋蔚然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在脑后了。 亏我还心心念念觉得欠他人情,对不住他,一路上都想着怎么跟他道歉。 小姐姐对我的态度也更冷了:“听见没?然然说不认识你,赶紧走吧!话费就不让你给了!这小姑娘,真是……” 我抿着嘴,从包里拿出一张刚才买文具找的二十块放在桌上:“谢谢姐姐!打扰了。” 然后转身往外走。 身后手机铃声骤起,我鬼使神差地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刚才你说那妞是不是长得特好看,眼睛很干净,特漂亮,走路慢悠悠的,说话很斯文?” 我一下停了脚,却没有回头。 那姐姐说:“好像是吧……” “是不是小荼蘼?”蒋蔚然的声音完全变了,急躁中带着欣喜。 “我哪儿知道,她都走……诶?没走,我帮你问问……喂喂,小妹妹,等一下!” 我心越跳越快,转身小跑回柜台:“蒋蔚然,是我!我是江荼蘼!” 电话那头安静了,彻底没声儿了。 我咬着嘴唇,他不会又挂电话吧?那也太丢脸了。 刚垂下头,就听到电话里说:“小荼蘼,你别动,等我,等我啊!” 霎时间,我觉得有朋友真好。 ———— 我也不好在柜台边多待,干脆给小姐姐道谢,然后走到大门口张望。 大约七八分钟之后,远远看见一辆机车飞驰未来,马达声挑衅着城市的安宁,最终稳稳停在我面前。 这才看清蒋蔚然,他也看着我。 他此刻头发凌乱,身上是一件白色体恤,虽然是春末,但穿短袖还是会凉,况且他下身只穿了短裤。 “嘿……”他头一次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头发,“刚在睡觉,挂了电话也没来得及整理仪表,见笑了,见笑了!” 他笑着,脸上的酒窝又与我的视线重逢。 “没事,我就是来找你,上次说过的。打扰你睡觉了么?”我把手上的文具递给他,“喏,这是送你的,笔记本。” 蒋蔚然眼睛一亮,接过袋子,笑得更好看了:“说过来找我结果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来,本来想着再见到你一定把你胖揍一顿解解气,但是嘛……看在你送我笔记本的份上,嗯,不揍了!上车上车!”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这辆机车了,但…… 今天我穿的是裙子。 蒋蔚然一眼瞧出我的窘迫:“没事儿,你侧着坐!要不我把车放这里,咱打车走?” 我连连摇头:“没事,不用麻烦。” 说完抓着他的衣角一跳,侧坐上去。 “得嘞,出发!”蒋蔚然喊了一声,车子飞驰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我几乎不出门,出门便是坐江汓的车,根本体会不到机车的快感和刺激。 蒋蔚然:“这段时间都在干嘛?待在家?” 我:“嗯。” 不想细说这段时间的际遇,本身不是个爱说心事的人。 蒋蔚然:“那,有没有想我?” 我想了想:“有啊,因为我答应你要来找你,可是一直又没有来,我怕你觉得我骗你,就生气。” 他在前面哈哈大笑:“是生气啊,但是也没什么,本来打算你再不来,我又去你家让你跳窗户来着。” “别了!”我吓一大跳。 要是让江汓或者白姨知道他又来找我,非让阿城…… 我见识过阿城他们收拾许家父子的场景,不想连累蒋蔚然这个朋友。 “吓你的!”蒋蔚然嗤笑,机车流畅地拐了弯,“快到了!” “嗯。” …… 三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栋田园风花园小洋房门口。 我下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蒋蔚然一手拿着我送他的笔记本,一手推开装饰性的栅栏:“喏,这是我家,目前没人。” 我犹豫一阵,还是进去了。 莫名地对蒋蔚然有一种信任。 他没有江汓高,但也比我高出很多,我刚好在他嘴唇那里。 “主要我没换衣服,也没带钱,拿了机车钥匙就来找你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先带你回来。喂,小荼蘼……”他突然转身看着我,“你说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 脸一下子红得没边了。 “蒋蔚然,你能不能别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蒋蔚然不以为意地笑着:“你嫌弃?好多女生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嫌弃!” 我只好认命,不想争执。 他家的装修风格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他家是田园式风格,比不上中式欧式大气,也没有波西米亚风那样艺术感十足,但每一处都显现着主人的品味和讲究。 “我跟我姐住,她是个画画的,经常到外面办画展,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还有个保姆。你别紧张!”蒋蔚然一边自然简单地跟我说情况,一边往沙发处走,“你坐着。” 我依言坐下。 听到他说家里只有他的时候,我稍稍没那么局促了。 头一次,去朋友家,感觉很奇妙。 蒋蔚然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十一点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个多小时,太累了,睡好就带你出去吃饭,如果你饿,喏,水果,饼干,巧克力……” “行了,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他忽然蹲在我面前跟我对视:“小荼蘼,你是真的?” 被他一句话逗笑:“对,我是你的好同学好朋友江荼蘼,我现在在你家,你赶紧去睡吧!” 他朝我一笑:“要不你也上去睡会儿?” “不不不,不用了蒋蔚然!我昨晚睡挺好的!” “哈哈哈……”他大笑,站起来往楼上走。 这便是我第一次到蒋蔚然家的场景。 他并没有把我当客人,没有对我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忍着困意陪我,反倒是随便打发我几句便让我等他睡醒。 多年后他跟我说起这事儿,说他当时其实很紧张,虽然谈过恋爱,接触的女生也不少,但那天是他第一次带喜欢的女生回家,尽管很困,但在楼上洗完澡后,也并没有睡着,而是翻来覆去好久,一直惦记着楼下的我。 第158章 钱已经送到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第159章 另一个白姨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第160章 失去了力量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然哥,原来今天不是来打架,是来看你虐狗的啊!你泡妞,你英雄救美,阵仗挺大啊!”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笑得邪气。 蒋蔚然温和一笑:“行了,你们辛苦,去喝点酒,放松放松!我把小荼蘼送回去就来找你们。” “得嘞,过不了多久,咱得有大嫂了!”另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跨上机车,脚下一动,机车发动机响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跟蒋蔚然道别,说在老地方等他。 蒋蔚然一一点头,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小荼蘼,再不走就只能等着那老头打完电话回来了。”蒋蔚然说得很轻巧。 我盯着他的机车,指着它:“用这个送我?” “不然你要我背着你么?也行啊,不过怕是要天亮才能到你家了。” …… 这是头一次坐机车,和我的同学蒋蔚然。 明明相识不过一两个月,但莫名对他是有好感。 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在白天像个好学生,成绩很好,班里的佼佼者,而私下像个做尽坏事的学生,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他好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是醉人的沟壑,盛满甜酒。 但他坏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成了笑里刀,能将人溺在里面。 亦正亦邪。 头一次坐在机车上,蒋蔚然让我抱着他的腰,我难为情,就只是抓着他的衣角。 快到江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江宅灯火通明。 我让他停下来。 “怕你家人看到?”蒋蔚然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我点头:“蒋蔚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啊……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去吧?明天见,好吗?” 他笑得更深了:“好好好,行,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着急了。” 随后,我转身就往前跑,没多久,便听到机车重新发动的声音。 …… “废物!”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汓砸了杯子的声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弄丢了!” 我深呼吸几口,刚进门,还没叫出那声江先生,就听到白姨一声尖叫。 “江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宅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全都站在江汓见面前,垂头丧气,怕得要死。 而江汓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说蒋蔚然是痞气,那么江汓是绝对地霸气,给人不怒自威感。 况且此刻,他已经怒了。 听到白姨的喊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原本围着江汓的人直接让到两边, 大事不妙。 我急忙主动跑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江先生,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放学后没看到阿城的车……就……” 江汓盯着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根本编造不下去。 可我不愿意提起许叔的事,因为,我怕得到一个我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江先生,我……我真的没看到阿城的车子,然后就……” 话没说完,江汓直接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而那声小蘼,跟他刚才训人时候的语气截然不同。 “既然江小姐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姨把屋内的人都喊了出去。 江汓抱着我,越来越紧,我生怕他要了我的命。 “阿城遇到点事。”他声音很低。 他是在解释么?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嗯。” “我晚上在应酬。” “嗯。”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哪里是他的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江汓这样。 “其实……”我挣扎,犹豫,斟酌要不要告诉他事情,可话到嘴边,我竟不敢说。 刚好白姨端了牛奶过来,让我赶紧喝完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学。 江汓松手,坐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取出一直雪茄,熏好,烧燃,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喝完牛奶,没忍住看了他几眼。 “江先生,我先上楼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不想多问,哪怕是关于阿城现在的状况。 “阿城车祸住院,你不说点什么?” 我把头埋低:“没,没有,希望他没事,早点康复。” “小蘼,不要试图隐瞒和欺骗,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听得我后背生汗,点了点头。 江汓从桌上拿出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懂他的意思,把上面的视频点开,看到我两次上了老许面包车的画面。 怎么就忘了,学校门口有监控这件事…… 我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了。 第161章 就这点要求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第162章 不会太好看 原本因为蒋蔚然和林菀弄得不好的心情,在听到江汓的话时,心里那点聒噪和委屈被抚平。 可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而是靠着座椅睡了。 阿城把车开到江宅,开了车门让我下去。 “江……” “江总他不留宿。” 刚被捂暖的心又凉了半截。 …… 夜晚,躺在床上,我心里仍有期待,期待江汓明天会出现,送我上学。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只等来了阿城。 阿城是个话不多的人,留着胡子,大概三十出头,永远一件休闲外套一条不够干净的牛仔裤。 “他呢?”我坐在后座,似乎车内还残留着江汓的味道。 阿城回答:“江总在忙。”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是么?也就第一天接送我而已。”我看向车窗外,尽管三月,仍旧是乍暖还寒。 跟江汓一样,忽冷忽热。 原本不该有期待。 算了,算了,好好学习便够,奢望他给我好脸色做什么。 可事与愿违的是,到了教室才看到,我的书和笔,被人扔了一地,就连课桌都被人踹倒。 时间尚早,里面的同学稀稀拉拉坐着。 我默不作声过去拉起桌子,蹲下去捡起地上一本又一本的书。 忽然,一只脚踩在我刚要捡起的书上。 我一愣,抬头,正看到林菀那张笑得甜美的脸。 “让开。”我声音不大,因为我知道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瞎,他们都视而不见。 “我要是不让呢?”林菀弯下腰,再次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书就往我脑袋上砸。 那一瞬间,头上被重击,只剩五雷轰顶。 紧跟着,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人分别抓住,林菀一脚踩在我鞋上。 我不会打架,甚至没有动手过,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吓坏了。 林菀原本很甜美的脸,在这整个过程中,变得狰狞。 “菀菀,不早了,再折腾下去其他同学陆续要来了。”拉着我右手的女生说道。 林菀皱着眉,把我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警告你,别把这事儿告诉蒋蔚然,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在做梦? 可脸上快沸腾的疼却是真实的。 林菀在她自己位置上笑得邪恶,也是真实的。 蹲下去捡书,手都在抖,双腿也有些麻,我该有什么反应?脑子一片空白。 正捡着,一只手伸过来,吓得我尖叫一声,本能地往后缩。如果不是那只手放下书转而把我拉住的话,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江荼蘼,你有没有事?” 听言,我才看清这人是蒋蔚然。 “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我说话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也很直接。 蒋蔚然脸上的酒窝更深了,然后替我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在桌上,还把书上的灰都擦掉。 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不远处林菀的眼神阴狠。 心慌意乱,紧张到后背都开始发汗。 十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十岁后到现在的记忆,也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是跟别人发生冲突的。 没人告诉我这应该怎么解决,我只知道现在很担惊受怕。 为刚才的事赶到后怕,为之后的未知而惶恐。 果不其然,中午放学,我刚走出教室,就被两个女生拦住。 她们正是林菀的那两个小跟班,名字我都不知道。 “跟我们走一趟!菀菀找你有事!”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往楼梯口走。 “不准走!”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我脚下一滑,直接往下滑了两三层阶梯,慌忙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滚下去。 惊出一身冷汗。 那两个女生也被吓到了,转身就跑。 我呆一瞬,继续下楼,连呼吸都时缓时急。 以为到了学校门口,上了车就好了。 结果,刚踏出学校大门,正搜寻阿城的车和身影,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我去公墓看我父母那天一样。 “别出声,跟我走这边!” 学校放学,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不起眼的我。 直到被塞进一辆面包车内,那人松开了我的嘴。 驾驶室有一个年轻一点的人,但车子并没有发动,只是停在路边。 我回头一看,心都跃到了嗓子眼。 抓我进来的人脸上,干瘪无光,皱巴巴的,满是疮痍。右眼只是空腔,整只右眼都没了,左眼也尽是浑浊。 我记得他,是他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我父母明明死于自尽。 “你……离我远点。”我除了害怕,还有绝望,“不不不……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 良久,指着自己已经空掉的右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第163章 有个小玩具 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第164章 把江婧给我 “然哥,原来今天不是来打架,是来看你虐狗的啊!你泡妞,你英雄救美,阵仗挺大啊!”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笑得邪气。 蒋蔚然温和一笑:“行了,你们辛苦,去喝点酒,放松放松!我把小荼蘼送回去就来找你们。” “得嘞,过不了多久,咱得有大嫂了!”另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跨上机车,脚下一动,机车发动机响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跟蒋蔚然道别,说在老地方等他。 蒋蔚然一一点头,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小荼蘼,再不走就只能等着那老头打完电话回来了。”蒋蔚然说得很轻巧。 我盯着他的机车,指着它:“用这个送我?” “不然你要我背着你么?也行啊,不过怕是要天亮才能到你家了。” …… 这是头一次坐机车,和我的同学蒋蔚然。 明明相识不过一两个月,但莫名对他是有好感。 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在白天像个好学生,成绩很好,班里的佼佼者,而私下像个做尽坏事的学生,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更有甚者,他好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是醉人的沟壑,盛满甜酒。 但他坏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成了笑里刀,能将人溺在里面。 亦正亦邪。 头一次坐在机车上,蒋蔚然让我抱着他的腰,我难为情,就只是抓着他的衣角。 快到江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江宅灯火通明。 我让他停下来。 “怕你家人看到?”蒋蔚然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我点头:“蒋蔚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啊……那个,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去吧?明天见,好吗?” 他笑得更深了:“好好好,行,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也该着急了。” 随后,我转身就往前跑,没多久,便听到机车重新发动的声音。 …… “废物!”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汓砸了杯子的声音,“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弄丢了!” 我深呼吸几口,刚进门,还没叫出那声江先生,就听到白姨一声尖叫。 “江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看,才看到宅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全都站在江汓见面前,垂头丧气,怕得要死。 而江汓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说蒋蔚然是痞气,那么江汓是绝对地霸气,给人不怒自威感。 况且此刻,他已经怒了。 听到白姨的喊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原本围着江汓的人直接让到两边, 大事不妙。 我急忙主动跑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江先生,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放学后没看到阿城的车……就……” 江汓盯着我,我又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人,根本编造不下去。 可我不愿意提起许叔的事,因为,我怕得到一个我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江先生,我……我真的没看到阿城的车子,然后就……” 话没说完,江汓直接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而那声小蘼,跟他刚才训人时候的语气截然不同。 “既然江小姐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姨把屋内的人都喊了出去。 江汓抱着我,越来越紧,我生怕他要了我的命。 “阿城遇到点事。”他声音很低。 他是在解释么?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嗯。” “我晚上在应酬。” “嗯。”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哪里是他的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江汓这样。 “其实……”我挣扎,犹豫,斟酌要不要告诉他事情,可话到嘴边,我竟不敢说。 刚好白姨端了牛奶过来,让我赶紧喝完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学。 江汓松手,坐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取出一直雪茄,熏好,烧燃,但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喝完牛奶,没忍住看了他几眼。 “江先生,我先上楼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不想多问,哪怕是关于阿城现在的状况。 “阿城车祸住院,你不说点什么?” 我把头埋低:“没,没有,希望他没事,早点康复。” “小蘼,不要试图隐瞒和欺骗,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听得我后背生汗,点了点头。 江汓从桌上拿出手机扔到我面前。 我懂他的意思,把上面的视频点开,看到我两次上了老许面包车的画面。 怎么就忘了,学校门口有监控这件事…… 我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了。  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第165章 只有我跟他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第166章 自己长出来 跟江汓朝朝暮暮近六年,我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他拉扯过我。 再近一点,便是那天他来接我,嘴唇擦过我的脸,但那不算,那只是他故意做给蒋蔚然看的。 可是现在车内没有人,他吻完我的脸还吻在我嘴上。 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皱着眉,“你喝酒了么?” 江汓很淡定:“没有。” “今晚喝酒的是我,你又没醉,为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脸:“今晚我要是喝了酒,就不止做到这里而已。” 我愣住。 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江汓永远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任何想要。 他护着我,用霸道又宠溺的方式。 他占有我,用直接又干脆的手段。 往后的日子,我才慢慢领教,他用绝不手软的态度,宣告对我的主权。 只是现下,他第一次吻我,让我缓和了很久。 直到下车,被他拉着进了江宅大门,白姨让我过去喝牛奶,我才尴尬又僵硬地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颤颤巍巍捧起牛奶杯子。 而他,从不喝牛奶,坐在沙发上抽烟,让白姨倒了杯酒来。 我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紧张得要命。 他喝完酒就不止是吻我这么简单,那他还喝酒做什么。 我却不敢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笑?”江汓忽然发问。 我半口牛奶赶紧下肚,没有丝毫迟疑:“我只是,说着玩的。我……你也听到了他们吻我的问题,我总得找个说法,不然,蒋蔚然得多没面子。” 江汓捏着高脚杯脚,手指捻了捻:“谁借你的胆子,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把牛奶喝完,杯子放在桌上:“你把我关在卧室两个星期,没有让我出门一步,我……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的手指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玻璃渣滓一地。 他转头,盯着我:“你想跳窗出去,和小男生待在酒吧谈情说爱?” 江汓的嘴唇很薄,说道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嘴型尤其好看。 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也变得复杂。 看不透彻。 “没……没有。” 江汓冷笑:“上次我问你,如果他再约你,你会怎么做。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嗯?” 我支支吾吾,知道理亏。 “明天带你去挑家教。”江汓落下命令。 白姨过来把地上的玻璃渣滓收拾干净,又端起我桌上的空牛奶杯。 “小姐,你就听先生的吧,你去学校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还结实几个小混混,还……”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难道他们不明白么?我不想被困在这房子里当金丝雀,而是想出去,该认识谁认识谁,该像别人一样参加高考然后念大学,就参加高考念大学。 活到十五六岁没有一个朋友,荒凉又悲剧。 “嗯。”我抬起眉头,“那,画室呢?” 江汓眉梢一动:“看你表现。” 我起身,往楼上走。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汓吻我的那个画面。这代表什么? 我从来没把他当长辈,但对他至少是尊敬的,有敬畏之心。 可他今晚,吻我,还说了莫须有的话,让我慌不择路,甚至都不敢想象,江汓是不是离我更近了点。 但吻完后,他仍然是那个拒人千里的江汓。 …… 第二日,果然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任我挑,她们除了学历高以外,唯一的共同点是性别女。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亲和的,白姨便把其他人叫走。 被留下的那个老师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江汓仍旧不在。 我使坏,故意把题乱写一通,脑海中竟想到蒋蔚然给我讲题的场景。 当晚我说要走,他眼里的失落我不是没看到。 心瞟到远处,哪有心思解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那天做卷子的时候,我胡乱写了一通。 刚打了个呵欠,我手中的笔顿时被人抽走。 “这就是你写的?”江汓的声音响起。 我一顿,坐在我旁边的家教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汓,一眨不眨。 “江先生怎么来了,我……” 我的题都是胡乱写的,竟被江汓看到了,脸上一热,有些羞怯。 “你先回去!”他看了眼家教,然后俯身用手里的笔在我卷子上写。 步骤清晰,思路明朗,字迹刚毅。 家教走之后,他说:“这题看两眼就知道,但解题过程你看看,之后,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解。” 盯着卷子,心尖怦然。  他手指上带着很淡的香气,应该刚洗过手。 其实这题我会解,但那会儿想到蒋蔚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江汓坐在我旁边,冲我招手:“过来!” 走过去,还问他要做什么,他便拦腰一搂,我重心失稳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一慌,忙要站起来,可是他却搂得更紧。 “你……”我把手按在他肩上,“你干嘛呀,我……我还要解题。” 江汓看着我,看得很认真,并不像刚才解题那样,瞄一眼就开始刷刷写题,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花来。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藏着探不尽的沉。 “心不在焉,解题?”他眉毛下压,同时朝中间聚拢。 可我现在坐在他腿上,总有些不自在。 想起之前的亲密,连血液都是晃荡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又突然想起我了?平常想不起我,就不来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脾气上来,有些委屈。 江汓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我嘴上,意味深长:“想我了?” “没有!”我把头瞥到一边。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摆正,低头…… 我以为他又要吻我,急忙捶了他一拳:“你别乱来!” “乱来?”江汓眼角微扬,“我什么时候对你乱来过?嗯?” “你……那……那天……在车里!你……你那什么我!”我脸红,脚趾都在鞋里抓得很紧,“还不是欺负我么?还不是乱来么?”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没接我的话,拍了拍我的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十六岁了。想要什么?” 我一僵,他已经养了我六年。 十岁生日,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但是十一岁到十五岁的生日,他都不在,只是白姨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点东西而已。 可今年,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日子,他怎么会主动提起? “你……”我低着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抿嘴沉默,上下唇中,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刻,山山水水近在咫尺,江汓却远在天边,他的呼吸并没有透露任何他的心迹。 ————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被白姨叫醒。 她说今天江汓有安排,带我出去。 我发自内心有些抗拒,因为每一次跟他出去都没有好事。 这次更不同,我还没出去呢,就遇到麻烦。 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楼下有女人的低笑声,我顿时觉得不适,在这里住了六年,除了白姨和家教,还没有过女人的声音。 急忙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瞧,正有个女人站在江汓身边,她穿着高跟鞋,只比他低了三五公分,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她正笑得妩媚。 我认得她,傅瑶! 办画展的那个。 “江先生!”我下了几层阶梯,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 江汓只是点了点头,傅瑶可不同了。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我算是领教什么叫笑靥如花。 “小蘼是吧?江总这么叫你,我也就这样称呼了!”她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摇一风情,就跟在秀场一样。 我心里不舒坦,江汓哪里是要庆贺哦我生日,明明就是来给我添堵的! 带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假装没听到也没看到,下完楼直接往江汓身边走去,跟傅瑶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走过去抱住江汓的胳膊。 故意比他们刚才要亲密得多。 江汓哪里能不懂我的小心思,板起脸:“不准没礼貌,叫人!” 傅瑶一摇一晃走过来,拨弄头发道:“江总这是做什么,没事,小孩子嘛!来,小蘼,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往不远处一指,上面赫然有一副油画。 这油画隶属未来主义的画派,形式抽象,线条硬气有力,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画块和画块之间的冲突极大,深得我心。 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把江汓的胳膊挽紧:“谢谢。” 傅瑶粉眉一扬,气场颇大:“小丫头喜欢就好。” 谁是小丫头了!我没理她。 “好冷漠的丫头……”傅瑶走过来,轻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我还见过你呢!” 她…… 我猛地回头,她却冲我眨眼。 “傅瑶!”江汓突然冷声截断她的话。 傅瑶耸肩:“ok,江总,画儿我也送了,就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她,冲她一笑,“傅瑶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她也没拒绝,我松开江汓的胳膊就往外走,待傅瑶走出来,我立马抓住她的手问:“傅瑶姐,我当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 第167章 帮我刮胡子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我赶紧低声和蒋蔚然说了再见,然后朝车子走去。 走近一看,才看到江汓的眼神很冷,冷进了冰窖。 “江……”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江汓没说话,阿城替我打开车门。 “江小姐,请上车。” 车内的温度,不比车外春暖花开。 我刚坐好,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适应很快。”江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他正好抬起眼皮子,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他又说:“和同学关系不错。” “没有。”我急忙否认,手却抓紧了书包。 江汓的目光却瞥向我身后。 我一愣,心底生凉,发现蒋蔚然正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朝我挥手。 “阿城,我饿了,先回去吧!”我不敢想,再多待一分钟,江汓会怎样。 平常阿城挺好说话,但今天却并没有听我的。 “心虚?”江汓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一个侧身,把我按在他肩上。 甚至,我们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凉薄的嘴唇擦过我的脸。 心里的惊雷瞬间炸开。 江汓他…… 上次我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公分左右,而刚才,他把我头往他肩上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我的脸,一擦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一处皮肤被灼出了一个窟窿,直烧到心里。 “江……” “嘘!”江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阿城,可以开车了。”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我,脸上漠然冷淡。 车厢内,温度最高的源体是我。 阿城文:“江总,刚才那孩子,用不用我……” “不用。”江汓用手掸了掸他肩上,我刚才靠过的地方。 这动作,让我心情复杂。 不过,阿城提到的孩子,是……蒋蔚然? 我眨了眨眼,想起蒋蔚然跟我说的话:“江先生,周末我可以出去玩儿吗?天天学习,我想放松一下。” “周末?”江汓的脸色缓和一些,“想休息?” “嗯!” 开学伊始,我受了林菀的欺负,好在蒋蔚然,事情也不算严重,但总归让我情绪低落。 “阿城,把我周末的行程推掉。”江汓很自然地开口,嘴角带着点笑意。 “可是……” “可是……” 我和阿城同时开口。 江汓皱眉。 只听到阿城继续说:“江总,周末市局的领导约你打高尔夫。” “推掉。”江汓毫不犹豫。 “别!”我急忙制止。 可是,后面半句,我是和蒋蔚然有约,而不是想和江汓出去,没说出来。 “推掉!”江汓神色严肃起来,伸手把我的耳发拨到耳朵后面,“小蘼头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出去,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心一冷,干笑一下,不敢再说话。 一路咬着嘴唇,直到车子停在江家门口,我仍然在纠结。 江汓沉着脸:“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发火,更不准……” “说!”他用一个字,拦下我后面好几不准。 我咽了咽唾沫:“那个……我其实……我周末……我……” “嗯?”江汓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 一咬牙,一跺脚:“江先生,周末我是约了同学,你……你不用为我推了行程。” 江汓顿时停下脚,我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他肩膀,前额被撞得疼。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我撞上的那一瞬,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吸气呼气。 “先生,用宵夜么?”白姨过来问了一句。 江汓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说完直接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我和白姨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你惹先生不高兴了?”白姨拍了拍我的头,“这孩子,亏了先生今天还亲自接你。” 我哦了一声,其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班上,蒋蔚然算是我的第一个同桌,也算是第一个朋友,周末出去玩,很过分吗? 是江汓自己还没听完我的话,就脱口而出要推了行程,现在跟我置气? “别呆着,去,上楼给先生泡杯咖啡,认个错。” 我垂着头,以前我惹江汓不高兴了,都会泡杯咖啡送去他厨房,然后给他捏肩。 可今天…… “好吧,我去!” 我泡好咖啡端上去,站在他书房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敢开口:“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第168章 却都没睡着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第169章 等你很久了 许彦文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是对江汓的不满和怨恨。 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装。 许彦文和许叔眼里对江汓的恨,千真万确。 “江汓,你不怕因果循环吗!”许叔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盯着江汓,“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让我们闭了嘴,也改变不了你毁了许家的事实!你贵人多忘事,忘了我眼睛是怎么弄的,用不用我提醒你?” 许叔这句话,完全是破釜沉舟。 而我早已经看着他右眼的空腔说不出话来。 他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江汓让他成了现在的样子。 江汓仍旧淡定,仍旧气宇轩昂。 我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今天我生日,你说带我看好戏就是看这个?江先生,那我宁愿从今以后没有生日!” 如果,梦里的十岁生日不算生日,那么我第一次有人在生日陪我便是今天。 以前他都不回来。 现在他来了,还不如不来。 江汓弯腰,视线与我平行,眼里的阴鸷幻化成绕指柔。 他说:“他们欺负你。小蘼,我亲手养大的姑娘,岂是外人能沾染欺凌的?” 四周的人都看着我们,许家父子,阿城,阿城的手下。 他们都看着我们。 可江汓毫无顾忌,他跟我说:“欺负你的人,无论轻重,虽罪不至死,但代价还是要的。不然,江荼蘼的江字,我白给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日光都比不上此刻的他这样夺目。 后来追忆往事,我想正是我十六岁这一天,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江汓对我说了这一番话后,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确定了,他是我真正想要的。除了他,我对什么都可以糊涂可以不计较。 哪怕是我最喜欢的画作,也不比他给我的悸动来得真切和动容。 可能他仅仅是在宣告主权而已,哪怕是他的阿猫阿狗都会被他这样护着,但有什么要紧,我能跟着他就够了。 不一定他要对我付出什么,但愿意让我跟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命运。 “可是,他们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么?他们说,我父母是因为我……” “小蘼。”江汓打断我,“信我!” “呸,杀了人让父母顶罪,跟敌人眉来眼去,臭丫头,你以后死了到地下,你父母都不会原谅你!” “闭嘴!”阿城手中的匕首抵着老许的脖子。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企图用演技让我信服。 江汓双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捏着:“你没有杀人,也没有让父母顶罪。他们不过是外人,你信?” 我摇头,有点头,再摇头…… 然后错乱了。 阿城突然大声问:“你们两个,说,告诉江小姐,你们是在撒谎,说!” 他说完,手底下的人还分别在许叔和许彦文耳边说了句什么,我听不到。 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许叔和许彦文同时绝望地看着我。 许叔:“对不起,江小姐,我财迷心窍,我骗了你。” 许彦文:“是,江小姐,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不要,我要走!我……”我捂着耳朵喊叫。 我已经分不清是非。 江汓眼皮一抬,站直身子,轻扬起下巴:“阿城,这两人,好好处理!命留下,让人看着,不得出这屋半步,其他的你随意!” “是,江总!” …… 江汓搂着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听到身后是许叔和许彦文的惨叫。 但他终究没有让我看到这画面,终究没有。 等到了车上,我两眼模糊无比。 相求俯身过来替我拉好安全带,咔擦一声,把我禁锢在座椅上。 “混蛋,你真的混蛋!”我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声混蛋,已经憋了好久。 江汓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替我擦了眼泪。 他说:“小蘼,我没得选择,这样你才会信我。你看,他们不是认错了么?现在坏人很多,你还小,单纯,是非不分,容易轻信。” 容易轻信…… “可是,我觉得你是欺负他们,你是屈打成招。”我大着胆子伸手环住他脖子,让他离我更近些,“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害怕?” “怕什么?”他竟然笑了,偏头在我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嘴唇擦着我的耳朵,“你不用怕我。如果我有两条命,一条会用来保护你,另一条直接送给你。可事实上,我仅有一条命,所以我现在用它保护你,等你真正长大,我把它送给你。”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第170章 他光芒万丈 终章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第171章 蔚然终成风 1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第172章 蔚然终成风 2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第173章 蔚然终成风 3 既然我对傅瑶没印象,就说明她是在我醒来之前见到我的,她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 傅瑶仍旧万种柔情样:“江总亲自抱你来的。” “他为什……” “小蘼,过来。”江汓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他靠在门框上,双腿交叠。 我不得不作罢。 倒是傅瑶偏了偏头,笑着进了一辆小跑车。 江汓也没多说,让我进屋吃饭。 ———— 出门的时候,江汓刻意挑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司机,没有阿城,亲自开车。 车子从市里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小道,越往前走,车越少,风景越秀丽。 我的心情在慢慢发生变化,他要带我去哪里…… 终于,江汓拉了手刹,靠边停车并然让我下去。 下车后往前走一小段路,我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寻声一看,竟然有人在玩高空跳崖(蹦极)。 意识到什么,心脏猛地缩紧,转身往回走,想要上车。 结果江汓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去哪?” 我一缩:“我……我刚才没睡好,想回车上睡一会儿。” 江汓没理我,很淡定地不顾我反抗,拉着我进了升降梯,直接到了跳台。 显然,他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一想到自己正站在万丈高空处的一个小高台上,双腿都在发抖。 这时,江汓在我耳边开了金口:“跳下去,以后让你进画室。” 工作人员过来要给我做安全措施,我各种反抗,怎么也不肯。 “我来。”江汓让他们退让到旁边,看着我,“乖,抬手,很安全。” 我连连后退,可是他一用力,手上的东西往我身上一绕,毫无防备。 他把我带到边缘的时候,我往下面一看,吓得无法站稳。 下面是一条江。 深呼吸,这种心理恐惧,短时间内是难以抗拒的。 “江先生,我不跳,我不跳!”我连连尖叫,直接往地上蹲。 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往外凸显得厉害。 江汓扶住我的双肩,让我站起来,忽然变得温柔:“别蹲,腿会酸。” 我哪里肯听话,双腿和双肩一直在抖。 “江先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万一有半点不妥,是会出人命的,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一往下面看就腿软。 江汓燃起一支烟,“没勇气?” “嗯。”我点头。 “没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帮你。” 刚听到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都腾空飞了出去。 “啊……” 我的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后背全是惊出来的汗。 脑袋嗡嗡的,耳畔还有呼啸的风声…… 关键这不是直线下垂的,绳子会随我的重量或者我无意间偏转的动作不断变换方向。 整个在空中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敢睁眼。 整个身体在不断朝各个方向翻滚。 …… 腰被一双手抓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软了。 江汓站在船上,替我解开绳扣,随手一扔,把绳子扔了出去。 然后搂着我坐在小木船上。 胃里仍然还在翻江倒海,脑子里还是嗡嗡声。 想蹲下去干呕,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江汓身上坐着。 心里委屈,热泪夺眶:“你刚才答应过,如果我跳了……” 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摸出烟盒,抖一支烟出来,再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后画室可以自由进出,满意?” 此时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停。 江风一吹,江汓身上似乎带着春江水暖的味道。 “那……”我想要继续问下去。 结果根本不给我机会,忽然一只手垫在我脑后,俯身吻了上来。 这,是江汓第二次吻我。 不是在车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江中的船上。 这个春季,我心里繁花似锦。 十六岁这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我的世界,心花怒放。 江风更暖。 直到呼吸乱了,他另一只手里的香烟也燃尽,我才得以解放。 急忙偏头看风景,以掩饰心猿意马。 还好,船夫在前头,我们在船尾,他看不到。 “不怕了?” “嗯。” “害羞?” “才……才没有。” 江汓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你脸红了。” 然后,我浑身发软,心酥一地。 “你……你为什么吻我?” “嗯?”他偏头与我对视,正色道,“我自己养大的姑娘,吻她还需要理由?” 我羞愤地握紧拳头,他却抬头开始欣赏风景,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十六岁的第一天,惊天动地。 偷偷打量他,硬气俊朗,举世无双。  船靠岸,我起身想先下船,可一站起来,腿仍然是软的,脚下一崴,往旁边一倒,幸好江汓往前一步我才没摔下去。 江汓将我拦腰抱起,跨出了船,然后将我放在地上站着,自己却蹲在我面前。 “上来。” “啊?”我瞪大眼睛,人都还没站稳,“你背我?” 江汓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自己能走?” 我试着踉跄了两步,实在腿软,还有一点点晕眩。 眼睛一闭吗,干脆趴在江汓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其实我也不小了,但是从小他都没对我这样过,为什么最近他像变了似的。 而我因为他的变化,心悸不休。 江汓看起来并不壮实,但趴在他背上竟然特别踏实。 直到坐进车里,我仿佛仍飘在云里雾里。 “刚才,刚才算是……生日礼物吗?”我有些害羞,看向窗外。 耳后只听到江汓的一声嗤笑:“这么容易满足?” 我的手一直扣着身下的座椅,扣得指甲都疼了。 “我……可是……”我琢磨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刚才在船上被他堵在嘴里的话,“那……那我……我们……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算什么? 这问题,我终究难以启齿。 车速在我声音停下的时候,慢了下来。 江汓降下车窗,拿起烟盒子单手抖了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又捏住打火机咔擦一声,一丝烟雾散开。 半晌,烟尽。 他说:“刚才胆练开了?” “还……还好。”我没有听到回答,有些失落。 江汓:“先回城,有好戏。” 心中一动,有些期待。 但如果我早知道江汓会在我十六岁这天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宁愿在空中的时候,绳索断掉,掉进江里,一命呜呼。 …… 回城,午饭后。 阿城来了,由他驾驶。 车子路过学校,我没忍住多留了几眼。 但车子往前辗转,七弯八拐,竟拐进了一条眼熟的巷子。 我瞪大眼珠,余光却看到江汓气定神闲。 车停之后,下车。 阿城带我们进了一条逼仄的楼道,楼道很窄也很暗,越往上,我心里越惶恐。 直到在四楼,有一家人是开着门的。 阿城领头,我们进去,屋内开着昏黄的吊灯,跪在屋中的,竟然是许叔和许彦文。 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屋内七八个人围着许叔和许彦文。 那些人看到我和江汓,齐齐地喊了声:“江总,江小姐!” 我愣着,许叔大喊:“小丫头,你卑劣!小小年纪,心机深重,上次被你逃了,现在居然把我们的踪迹告诉仇人!你……你父母地下有知,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被这句话吓得连连后退。 阿城上前,一脚踹在许叔身上:“胡说什么!江小姐岂是你能诬陷的!” 说着就要抬脚再踹过去。 “不要!”我大喊,“阿城,不要!不要!” 我跑上前,给江汓说:江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江汓看了我一眼,走到许叔和许彦文跟前:“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人,是你们?捏造事实挑拨离间的人,是你们?绑了她的人,也是你们?”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就连许叔也不敢再吭声了。 我双手揪着衣服,也不敢再说话。 江汓从一个手下手中抽了把匕首出来,刀尖朝向许叔:“左眼也不想要了?” “江先生……” 我要冲过去,可是阿城过来把我拉着,不让我靠近。 此刻的江汓,侧脸对着我,杀气十足。 明明上午吻我的时候,他还那样温柔,现在一池江水都被冻住了么? 我内心震撼无比。 “江汓,你会有报应的!你……”许彦文到底年轻些,说话也不知轻重,“你让许家家破人亡,你……” “哦?”江汓的匕首拍了拍许彦文的脸,“你确定要在小蘼面前说这种……你所谓的恩怨?活腻了?” 许叔怨恨地看着江汓:“你以为用蛮横的手段,就能改变事实吗?她身上,流淌的是我许家的……啊……” 许叔还没说完,被江汓身边的人踹了一脚。 “江小姐也是你能玷污的?” “行了!”我咬了阿城一口,然后直接跑过去抓住江汓的手,“你……你太过分了!” 江汓低头,目光温柔一瞬:“小蘼,仁慈也要分对象。” “呸,姓江的,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许彦文急了。 江汓伸手抓住许彦文的头发:“你听好,事实是:她,江荼蘼,我的人,江家人。跟姓许的毫无关系。” 第174章 蔚然终成风 4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第175章 蔚然终成风 5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第176章 蔚然终成风 6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我赶紧低声和蒋蔚然说了再见,然后朝车子走去。 走近一看,才看到江汓的眼神很冷,冷进了冰窖。 “江……”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江汓没说话,阿城替我打开车门。 “江小姐,请上车。” 车内的温度,不比车外春暖花开。 我刚坐好,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适应很快。”江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他正好抬起眼皮子,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他又说:“和同学关系不错。” “没有。”我急忙否认,手却抓紧了书包。 江汓的目光却瞥向我身后。 我一愣,心底生凉,发现蒋蔚然正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朝我挥手。 “阿城,我饿了,先回去吧!”我不敢想,再多待一分钟,江汓会怎样。 平常阿城挺好说话,但今天却并没有听我的。 “心虚?”江汓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一个侧身,把我按在他肩上。 甚至,我们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凉薄的嘴唇擦过我的脸。 心里的惊雷瞬间炸开。 江汓他…… 上次我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公分左右,而刚才,他把我头往他肩上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我的脸,一擦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一处皮肤被灼出了一个窟窿,直烧到心里。 “江……” “嘘!”江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阿城,可以开车了。”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我,脸上漠然冷淡。 车厢内,温度最高的源体是我。 阿城文:“江总,刚才那孩子,用不用我……” “不用。”江汓用手掸了掸他肩上,我刚才靠过的地方。 这动作,让我心情复杂。 不过,阿城提到的孩子,是……蒋蔚然? 我眨了眨眼,想起蒋蔚然跟我说的话:“江先生,周末我可以出去玩儿吗?天天学习,我想放松一下。” “周末?”江汓的脸色缓和一些,“想休息?” “嗯!” 开学伊始,我受了林菀的欺负,好在蒋蔚然,事情也不算严重,但总归让我情绪低落。 “阿城,把我周末的行程推掉。”江汓很自然地开口,嘴角带着点笑意。 “可是……” “可是……” 我和阿城同时开口。 江汓皱眉。 只听到阿城继续说:“江总,周末市局的领导约你打高尔夫。” “推掉。”江汓毫不犹豫。 “别!”我急忙制止。 可是,后面半句,我是和蒋蔚然有约,而不是想和江汓出去,没说出来。 “推掉!”江汓神色严肃起来,伸手把我的耳发拨到耳朵后面,“小蘼头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出去,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心一冷,干笑一下,不敢再说话。 一路咬着嘴唇,直到车子停在江家门口,我仍然在纠结。 江汓沉着脸:“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发火,更不准……” “说!”他用一个字,拦下我后面好几不准。 我咽了咽唾沫:“那个……我其实……我周末……我……” “嗯?”江汓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 一咬牙,一跺脚:“江先生,周末我是约了同学,你……你不用为我推了行程。” 江汓顿时停下脚,我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他肩膀,前额被撞得疼。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我撞上的那一瞬,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吸气呼气。 “先生,用宵夜么?”白姨过来问了一句。 江汓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说完直接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我和白姨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你惹先生不高兴了?”白姨拍了拍我的头,“这孩子,亏了先生今天还亲自接你。” 我哦了一声,其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班上,蒋蔚然算是我的第一个同桌,也算是第一个朋友,周末出去玩,很过分吗? 是江汓自己还没听完我的话,就脱口而出要推了行程,现在跟我置气? “别呆着,去,上楼给先生泡杯咖啡,认个错。” 我垂着头,以前我惹江汓不高兴了,都会泡杯咖啡送去他厨房,然后给他捏肩。 可今天…… “好吧,我去!” 我泡好咖啡端上去,站在他书房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敢开口:“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第177章 蔚然终成风 7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怕,大大方方打量起蒋蔚然来。 他喝了酒,见我看向他,冲我一笑,酒窝又浮现出来。 于是,我扬起下巴:“我喜欢他笑!” 闻言,蒋蔚然眉眼笑得更好看了,酒窝也随着更深。 他们又开始起哄,而我喝蒋蔚然对视着,相视一笑。 对我而言,我很开心,终于有朋友了。 蒋蔚然应该这也很开心新交到我这个朋友。 接下来他们都会转到过,而我正庆幸没我什么事的时候,瓶子转到蒋蔚然。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 “哇哦!大哥玩大的!” “哇哇哇!好啊!大冒险,那你和你旁边的小姑娘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下,换我浑身僵硬了。 怎么突然开始起哄亲一个了? 僵硬着脖子朝蒋蔚然那边转,他正笑着看我,俯身就要凑过来。 “别别别……”我往后仰,“我替你喝酒,我替你!” 说完,我端起桌上我的那杯酒,一口喝进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蒋蔚然准备伸过来的手僵住。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一次性干掉一杯,实在太不舒服。 而我脑子里,仍旧是他们起哄,让我和蒋蔚然亲一个。 他们,简直就是不懂分寸。 最后是蒋蔚然先说话:“她害羞,害羞!你们人这么多,当我俩是猴子呢!”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是是,是是是,我们是粗人,荼蘼脸皮薄,不好意思,待会儿私下和然哥解决。” 我松口气。 之后,不知道谁说了句不玩游戏了,就开始猜拳。 我自然是不参加。 但蒋蔚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逢赌必输,每一轮都是他输,输了就喝酒。 没一会儿,几瓶酒已经下肚。 “然哥,要不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到什么到!到什么到!老子还没喝高兴!来,继续!” 他喝得最多,但他不喊停,其他人也不敢停,只能陪他玩。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蒋蔚然,你……少喝点。” 蒋蔚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怎么了?不习惯我这样?” 我拧着眉:“你喝多了,谁送我回去?”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还惦记着回去,不然白姨一定会告诉江汓,江汓一定会罚我,罚到他消气为止。 蒋蔚然正要开口,忽然看向我身后,脸色变了变,指向我身后:“喏,你家叔叔在那里……” 我瞪大眼睛,缓缓回头。 果然看见一辆并不熟悉的车里,后座上,江汓的侧脸正对着我们,他闭着眼睛,似在假寐,似在等我。 我噌一下站起来,慌乱不堪。 连唾沫都难以下咽。 刚好,阿城从驾驶室下来,一步步走向我们。 我怕他让蒋蔚然难堪,所以主动过去,在他走到这边之前,拦住他:“阿城,别过去,我跟你走,拜托你!别过去!” 那些小青年都是蒋蔚然的信奉者,把他当大哥,我不能让他在他们面前丢脸。 阿城表情严肃:“江小姐,你知道江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啊?” 他,来很久了? 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再也没有见到光明的机会。 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退后两步:“阿城,你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去道别。” 一转身,我看到蒋蔚然仍然在喝酒,并没有看我。 “蒋蔚然,我先回去了。”我特别愧疚,所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得先走了……那个……后会有期,我……我如果再有机会回学校,一定找你,好吗?” 蒋蔚然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最后,他说:“好,先回去。要找我的话,除了到学校,还可以到这里来,你说你是小荼蘼,找的人是我,他们会跟我说的,我会尽快赶来。” 我更加愧疚,但阿城和江汓还在等着我,我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然后,端起酒杯,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转身走向阿城。 他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地的烟头,都是江汓抽的? 我愣住,他真的很早就来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坐进车里,怯怯地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汓睁开眼,我看到他眉心带着倦。 “我……” “小蘼,你再晚五分钟上车,这酒吧就会被拆了。”他瞟了一眼车上的时间。 二十三时五十五分。  对江汓的话,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一向言出必行。 所以,我被吓得破了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叫我上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我自己乖乖滚到他身边。 而十二点,是他的底线。 阿城发动车子,我朝车窗外瞟了一眼,蒋蔚然趴在桌上,其他人还在喝酒。 他喝多了。 “依依不舍?”江汓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我手一抖,试了几次才关上车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原以为江汓会责备我,但他没有,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我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白姨站在大门口,神色担忧。 “先生!”白姨过来拉开车门,见到我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天,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二楼那么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摔伤吧?” 我这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我的任性,他们是有多担心我。 “江先生,到家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在隐忍,隐忍我的不懂事。 可是,明明是他先关我在房里两个星期在先,我不过是想要那么点自由。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全怪我。 “家?”江汓斜睨着我,“你还知道有家?嗯?” “哼!”我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不管他,挪过去准备下车。 结果,江汓直接把我拽过去。 “阿城,你先下去!” 然后,他那边的门也被关上了。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我按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还弯曲在座椅上。 而江汓的脸,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好在车内的灯开着,我看得清他。 “你要做什么?江先生,我再也不逃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可是,你都把我关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我也怕,我也绝望。” 我眼泪滚落出来,热热的,太不争气,视线模糊。 江汓凑得更近了一点,眼里的怒意变了。 变成了我形容不出的情愫。 “有自己的玩伴了,长大了。”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懂大嫂是什么意思?” 他问完,又近了些,脸上突然多了触感。 我一抖,忽然明白,他已经吻到我的脸了。 不敢再哭。 却感觉到他在吻我的眼泪。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很慢很慢,很轻很轻。 他每吻一下,我就轻微颤抖一下。 “告诉我,大嫂是什么意思。”他边吻边问我。 我眼泪又出来,伸手抵着他肩膀,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不让我得逞。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但不管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叫着玩的,你……你都听到了?你还听到什么?”我紧张到无措。 江汓停下动作:“听到……你喜欢他笑。” “我……” “不止听到这些,还看到,他很想吻你。”他声音更低了些,有些哑,“他想……像这样……” 我还愣着,嘴巴就被人吻上。 该怎么形容…… 他的吻很轻,他吻在我唇上和吻在我脸上的感觉不同。 在脸上,会让我紧张,可在唇上,会让我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说话,可是说不了,我想推开他,可是怕他生气,我想应和他,可是我不会。 所以,我只能呆着。 以前没有人吻过我,无论是脸还是嘴。 好在,江汓很快放过我, “江先生,你……你怎么……我……”我开始胡言乱语,“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就算他想这样,那……可是……你……” 他眼睛有些浅红,接着我的话说:“你是我的,你姓江,你住江家,你属于我,江汓。” 车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变得很高,我后背全是汗,手心也是,额头也是。 第178章 蔚然终成风 8 我捏紧拳头,莫名地不喜欢她。 但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江汓跟她是什么关系,旧相识?还是……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开口,在这种场合,说她想他? 说得我脸上都开始发热。 她见他良久不答,便又多了一句:“公事。” “今天我专程带小蘼看画展,不谈其他事,无论公私。”江汓客气而疏离。 这时,女人的媚眼才瞟到我身上,她简单扫了我一眼,如同打量一件画作,在心里快速评估价值。 “小蘼?”女人用尾指碰了碰嘴角,半低头与我平视,“你就是小蘼?多大了?” “嗯。”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往后退了几步,更不想回答更多。 “不喜欢我?”她说话很直接。 我感受到来自她的强烈恶意气势和压迫感,把江汓拽得越来越紧,抬头用眼神向他求救。 “傅瑶,我不认为她有必要喜欢你。”江汓牵起我的手,带我往画展另一处走。 她叫傅瑶。 傅瑶没有追上来,高跟鞋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远处,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四目相对,她大方地冲我眨了眨眼。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画作很多,江汓偶尔大发善心给我讲几句画的出处和背后的故事,我听得不够专心,心里惦记着梦里的男人以及傅瑶。 …… 画展结束,江汓让阿城先送我回去。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傅瑶去喝酒,但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老老实实跟着阿城回了江宅。 当晚江汓没有回这里,第二天也是。 我的周末就这样过去,我没有忘记和江汓的赌约,半年时间,他说我会退学。 所以,周一大早,不等白姨上来叫我,我便收拾好下楼。 吃早饭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慌得厉害,总担心有什么事发生。 可一整天过去,直到晚上放学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对的事情,慢悠悠走出教室,揉了揉眼睛。 眼皮跳了一天,在我即将踏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急忙看向平常阿城会停车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不在,车不在 一瞬间更慌了,正不知所措,眼前出现一辆面包车。 我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我看到了老许。 往后一退,肩膀被人捏住。 我知道现在不能大喊大叫,不然明天我会成为学校里同学老师谈论的焦点。 “许叔,我……我自己走,可是阿城呢?阿城今天怎么没来?” 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的人正是之前面包车的司机,他说:“我们给他制造了点车祸,他现在恐怕有点忙,没精力来接你了。” 我拼命摇头:“你们……” “上车吧!”老许的面目很难看,可我不敢表现得抗拒。 他说过,他会再找我,果然几天后就来了。 面包车内,司机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在前面抽烟。 老许神色凝重,而我把自己贴在车门上,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江汓倒是招摇!敢让你进学校,更有甚者,带你去画展。”老许也点了一支烟。 他的烟和江汓不同,他手里的烟,烟身全是褶皱,像被人揉nie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提醒你,阿城有了麻烦,他一定会找别的人来接我,如果你再不说正事,而是故弄玄虚,你会有麻烦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头脑清醒。 “我父母是替我坐牢,对不对?”我见他不答,干脆问出口。 老许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告诉你了?” 冷,无望,倦…… 他的反应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反应让我下巴都在发抖,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害我父母进监狱。 “是……是因为,我……我杀了人,对不对?”我的话里带着哭腔,难以置信。 我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对十岁之前的事也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这样的推断让我感到恐惧。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可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江汓又为什么……  “你不姓江,你姓许。”老许顿了顿,眼神忽变,“我是许家的管家。也是你大伯,你父亲的亲哥哥。” “胡说!”我瞪大眼睛,把头扬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姓江,叫江荼蘼!” 从来,没有说这三个字如此掷地有声过。 江荼蘼,我叫江荼蘼,不姓什么许。 老许告诉我的,是我未知的,这未知让我不知所措。 我宁愿不知道,也宁愿这是假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忽然变脸。 虽然我怕他,但我还是更大声地喊:“我姓江,江荼蘼!”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林菀的打的要有力多了。 我整个人彻底懵掉。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祖宗!”老许的手在发抖。 我摸到车门把就要开门,可老许抓住我的手:“你说,你姓什么!你说!” “神经病啊!”我尖叫。 远处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司机立马发动车子。 “先让我下去,先让我下去!”我急了。 可是,我的声音似乎来自外太空,他们根本就听不到。 这辆车很轻,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两人都无动于衷。 晚自习下课本来就晚,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喊到嗓子都哑了,泪流满面。 “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许叔又点起一支烟,“让许彦文带你下去吧!” 许彦文便是开车的司机,许叔的儿子。 我怕得要命,可是许彦文已经把车门卡开,我头一次看清他,瘦巴巴的一张脸,留着胡子,没什么表情,穿着灰色帽衫,衣角被烟头戳了个窟窿。 “下来!”他撑着车门的门框,我缩在车里不敢下去。 许叔电话响起,从另一边下了车去接电话。 我盯着许彦文,他盯着我。 “许彦文,让我走吧!就算,就算我做错了事,但那时候我仅仅十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 许彦文和许叔长得有些相像,他给我带来的恐惧感不亚于许叔。 “出来!”许彦文火了,一脚踹在我身下的座椅上。 我连忙往下蹲。 一抬头,就看到一根钢管,直直敲到许彦文的肩上。 许彦文脸色突变,正转身,几个人从他身后冲出来,拿着绳子,一圈一圈往他身上绕。 “你们做什么!”许彦文大喊。 我往外看,许叔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彦文寡不敌众,被他们绑了扔在地上。 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荼蘼,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抓住蒋蔚然伸过来的手。 他一将我带下车,另外几个人对着被捆住的许彦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走两步就腿软,“蒋蔚然,他们是你叫来的人吗?别打了!” 我不想再有罪过。 蒋蔚然回过头,我发现他的衣服换了,并不是在学校时穿的休闲服,而是机车服,看起来跟他好学生的样子相差太多。 “行了行了,小荼蘼发话了,你们把这人扔车里就行了!”蒋蔚然说完低头问我,“怎么样?去医院么?” 我摇头:“谢谢你蒋蔚然,可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感谢的话我明天再好好跟你说,江先生也会感谢你的!” 我郑重其事朝他鞠躬。 “别了!”他皱眉,“小荼蘼,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好学生吧?” 我一愣,看着他。 “刚才就看到你被人弄上车,原以为你会很快下来,结果发现不对,我就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果然有事,你刚才怕得要死,现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他也不顾我反对,指着不远处的机车:“上去,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找诊所看看。” “不用了,我没受伤,他们没打我。” 蒋蔚然哈哈大笑,摸了摸我脸上被许叔打过的那处:“那你脸上的五指山印是怎么回事?” 我一急,心虚了。 “小荼蘼,我不问你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你现在,看在我好心救你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领情,听听我的话?”蒋蔚然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 第179章 蔚然终成风 9 我不敢盯着他看,被他的外貌吓得手指冰凉:“我哪里知道!” “我为了保你性命,才被江家的人害成这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你竟嫌我难看么?”他冷冷笑着,死死抓住我的手,“你父母代你下狱,还死在监狱里,你倒在仇人家里住得安稳,大小姐……”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感觉他的眼里,全是对我的不满和怨恨。 “江汓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瞪大眼睛,前面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许叔,江汓的人找来了!” 没有右眼的人叫许叔。 许叔脸色沉了几分,左眼里的光变得阴狠,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小姐,江汓不是好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事情还没完,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让我下车,而面包车立即逃也似地走了。 …… 没往前几步,我看到阿城带着两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四处搜寻。 我吸了吸鼻子,掩饰住不安往他那边走。 “阿城。”我走过去。 阿城见到我,眼前一亮,立马问我到哪里去了,其他两三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哦,我……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和车。” 我撒了谎。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点相信许叔的话,相信江汓不是好人。 没有理由,仅凭直觉。 “好,你们都散了吧!”阿城让那几个帮他找我的人走,“请江小姐上车。” 我点点头。 车内。 “江小姐,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阿城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一愣:“没有的事,都跟你说我在教室了。” 阿城没再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江宅门口,阿城替我开了车门。 “江小姐,外面的人太危险,江总不希望你听信旁人的话,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我抖一下:“阿城,我……” 算了,就算我拜托他不要告诉江汓,他也不会听我的。 吃了白姨准备的午餐过后,又去了学校。 这一次,我有些怀疑我求着江汓让我上学这件事,是不是错的。 我所有的笔,笔尖都被折断,每一本书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笔迹,胡乱不堪。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菀和她那两个小跟班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刚巧,蒋蔚然吹着口哨进来,见到我脸上露出酒窝,但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马变了脸:“又怎么了?” 万众委屈都从心底上来了:“蒋蔚然,麻烦你没事不要搭讪!” 蒋蔚然骂了一句脏话,喊了声:“林菀,你过来。” 听到林菀的名字我就要躲,结果蒋蔚然叫住我:“江荼蘼你别走,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林菀一过来,其他同学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蒋蔚然拿着我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勾住林菀的脖子,语气温和:“你做的?” 林菀没明白,但在蒋蔚然朝她露出一个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好样的,林菀,这个江荼蘼,我看上了。你要是再做半点让她受委屈的事……我脾气你知道的。”蒋蔚然冲她挤了挤眼。 他长得很白,这一刻,他的酒窝里像装了春风。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我懵了。 林菀是哭着跑出教室,那两个小跟班也跑出去了。 正愣神,蒋蔚然脸上的笑没了:“江荼蘼?荼蘼……我见过荼靡花,养眼,就是花期短了些,矜贵。” “嗯?” 我只听说荼蘼是花,不知道关于它的其他。 没忍住坐下多问了句:“是什么样子?” 蒋蔚然突然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傻样。”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呆住,好在上课铃响起,我收回思绪,认真上课。 林菀被两个小跟班簇拥着回来,路过的时候,还隔空瞪了我一眼, 但那一眼过后,她们没再找过我麻烦,还在第二天赔给我一套新的文具。 不用想也知道,是蒋蔚然的杰作。 入学的这点儿小插曲小风波,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而我也没有再见到江汓。 反而是,蒋蔚然每天坐在我旁边,偶尔讲两个笑话逗我笑笑,也不过火。 我还发现,他成绩超级好,我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题,他三五分钟就能搞定。 有时候看我纠结题,他就凑过来给我讲,这态度跟对林菀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酒窝一点点漾开,有时候又没有,单层的眼皮时不时眨两下,让人如沐春风。 那天放学前,蒋蔚然吹了声口哨跟我说:“明天周末,你有空吗?玩儿去?” 我下意识要拒绝,毕竟江汓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还有阿城和白姨管着我。 除了学校和江宅,我哪里都去不了。 正犹豫怎么开口,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正看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半降的车窗里…… 心中的弦瞬间绷紧,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我赶紧低声和蒋蔚然说了再见,然后朝车子走去。 走近一看,才看到江汓的眼神很冷,冷进了冰窖。 “江……”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江汓没说话,阿城替我打开车门。 “江小姐,请上车。” 车内的温度,不比车外春暖花开。 我刚坐好,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适应很快。”江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偏头,他正好抬起眼皮子,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他又说:“和同学关系不错。” “没有。”我急忙否认,手却抓紧了书包。 江汓的目光却瞥向我身后。 我一愣,心底生凉,发现蒋蔚然正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朝我挥手。 “阿城,我饿了,先回去吧!”我不敢想,再多待一分钟,江汓会怎样。 平常阿城挺好说话,但今天却并没有听我的。 “心虚?”江汓突然勾住我的脖子,一个侧身,把我按在他肩上。 甚至,我们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凉薄的嘴唇擦过我的脸。 心里的惊雷瞬间炸开。 江汓他…… 上次我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公分左右,而刚才,他把我头往他肩上按的时候,他的嘴唇和我的脸,一擦而过。 虽然短暂,但那一处皮肤被灼出了一个窟窿,直烧到心里。 “江……” “嘘!”江汓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阿城,可以开车了。”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我,脸上漠然冷淡。 车厢内,温度最高的源体是我。 阿城文:“江总,刚才那孩子,用不用我……” “不用。”江汓用手掸了掸他肩上,我刚才靠过的地方。 这动作,让我心情复杂。 不过,阿城提到的孩子,是……蒋蔚然? 我眨了眨眼,想起蒋蔚然跟我说的话:“江先生,周末我可以出去玩儿吗?天天学习,我想放松一下。” “周末?”江汓的脸色缓和一些,“想休息?” “嗯!” 开学伊始,我受了林菀的欺负,好在蒋蔚然,事情也不算严重,但总归让我情绪低落。 “阿城,把我周末的行程推掉。”江汓很自然地开口,嘴角带着点笑意。 “可是……” “可是……” 我和阿城同时开口。 江汓皱眉。 只听到阿城继续说:“江总,周末市局的领导约你打高尔夫。” “推掉。”江汓毫不犹豫。 “别!”我急忙制止。 可是,后面半句,我是和蒋蔚然有约,而不是想和江汓出去,没说出来。 “推掉!”江汓神色严肃起来,伸手把我的耳发拨到耳朵后面,“小蘼头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我出去,我怎么忍心拒绝。” 我心一冷,干笑一下,不敢再说话。 一路咬着嘴唇,直到车子停在江家门口,我仍然在纠结。 江汓沉着脸:“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发火,更不准……” “说!”他用一个字,拦下我后面好几不准。 我咽了咽唾沫:“那个……我其实……我周末……我……” “嗯?”江汓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 一咬牙,一跺脚:“江先生,周末我是约了同学,你……你不用为我推了行程。” 江汓顿时停下脚,我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他肩膀,前额被撞得疼。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我撞上的那一瞬,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吸气呼气。 “先生,用宵夜么?”白姨过来问了一句。 江汓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说完直接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我和白姨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你惹先生不高兴了?”白姨拍了拍我的头,“这孩子,亏了先生今天还亲自接你。” 我哦了一声,其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班上,蒋蔚然算是我的第一个同桌,也算是第一个朋友,周末出去玩,很过分吗? 是江汓自己还没听完我的话,就脱口而出要推了行程,现在跟我置气? “别呆着,去,上楼给先生泡杯咖啡,认个错。” 我垂着头,以前我惹江汓不高兴了,都会泡杯咖啡送去他厨房,然后给他捏肩。 可今天…… “好吧,我去!” 我泡好咖啡端上去,站在他书房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敢开口:“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第180章 蔚然终成风 10 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第181章 蔚然终成风 11 他声音很轻,且就在我耳边说的这话,我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被他的话强行驱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却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把命舍弃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年纪尚轻,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义,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江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暗淡又犀利。 还带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后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当它一语成谶的时候,就成了一把刀子,伤得你鲜血淋漓。 ———— 之后江汓带我回江宅吃饭,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 晚饭之后,白姨端来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不大,够分成两三分。 江汓从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纪,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一会儿有礼物送给我,说完就上楼了。 我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线希望。 可他避开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转:“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让他们陪我!” 我是大着胆子说这句话的。 “他们……”江汓掸了掸烟灰,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是他,还是他们?” “都行!”我扬起下巴,“他们应该喜欢吃蛋糕!也会和我玩游戏。” 屋内静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弹。 烟烧到了尽头他才终于仍在烟灰缸里,随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为例。” 我心里一喜,往他身边一靠,环住他脖子就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来:“现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气的眉头就皱起来,准备放下。 “不准!”我制止他,“你必须吃完!” 江汓阴鸷地瞄了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我喜滋滋的,也开始吃我手里的这份, 如果白嫂在身后,她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一个皱着眉,表情严肃。 一个笑开颜,心花怒放。 对一个人好,不是把好的给ta,而是愿意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东西。 江汓对我,足够好。 尤其是他这样性格的人,愿意为了我妥协,便足以证明他对我好。 甜点后,白姨手里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白姨!”我先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再接了礼物,也不急着拆开,一直抱着。 白姨对江汓说:“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时照顾小蘼,费心了。” 白姨笑着客气几句就去她自己屋里了。 偌大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楼上拉。 白姨送的礼物被我单手抱在怀里,差点掉到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诽。 到了二楼,江汓拉着我往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不是他的房间么? 我赶紧缩手:“那……那个……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困,你也早点休息!” 江汓正色道:“礼物在我房里,不准备看看?”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礼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脸。 本来吃了一块蛋糕过后他就不是很高兴…… “那我……” “你在怕什么?”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说我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进就进!前面带路!” 说罢,我头一扬,不去看他。 结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几步,另一只手便把门打开。 虽然我清楚他房里的布局,以前也进过,但毕竟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站在门口。 这次我进来,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进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顺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开。”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个包装精致却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隐隐期待。 放下白姨给我的东西,转而伸手拉开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缎带。 我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它拉开。 可刚拉到一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将我扯进他怀里。 “先喝点酒?” 我一慌,双脚还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经扑进在他怀里。他刚喝过酒,说话的时候,口齿间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我不喝酒!”我拒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觉得他此刻危险极了,他的房间也随处是危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对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边说我边抓住他的手往我嘴边拉。 并没有像之前两次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简单抿了一口。 这酒的滋味的确比在猎场和跟蒋蔚然在路边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仅仅是一小口,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甘涩,可是咽下去之后,口舌竟滋出一丝不腻的甜。 江汓眼里总算透出点和悦。 他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把我搂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无价钻石,闪烁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红,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他心里藏着万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绕过我把那精致的小盒子拿过来放在我手心里,轻言细语:“生日快乐。” 手掌中,那盒子的温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来。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解开我心中疑问的关键,同时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饰,并不俗气。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响我后半生…… 手指勾住缎带,心潮澎湃,一点点拉开……  我越来越紧张,手都在抖。 这是江汓第一次送礼物给我,还是在我生日。 终于,盖子被我打开,里面的东西把我惊住了。 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手握的中央镶了一颗钻石,一条同色的链子从钥匙上的圆孔穿过,太 这钥匙形状很别致,它绝对不是江宅大门的钥匙,也不是车钥匙。 “它……钥匙么?”我很惊奇。 “嗯。”江汓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 我好奇:“它……有什么用?你……你给我买房子了?要让我搬出去住?” 直直地看着江汓,期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搬到哪去?”江汓的手一直搂在我腰上,“你先收着,收好。” 我把要是放回盒子里,推到桌上,讨好道:“江先生,你就告诉我吧!你送给我,不告诉我用途,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江汓不是磨叽的性格,也不是吞吞吐吐的脾气。 他把我搂得更近:“等你十八岁之后,如果要走,带着它,我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和用途。” 原来他一直把我在猎场的话放心上。 我当时吓得跟他说了几遍等我十八岁后,拿了父母的东西便走,他到现在还记得么? 一下子泪眼模糊,我把头靠在他胸口:“你骗子,今天还说等我长大,把命给我,你是舍不得你的命,所以赶我走么?” 今天曲曲折折,我的意志彻底乱了。 “江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还小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搂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后颈挠痒。 他呼吸凝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单手放在我下巴底下,往上一抬,他的吻落下来。 唇齿间还缠着酒香,他动作很轻,比刚才的酒还醉人。 渐渐的,他加重力道,我没多少接吻的经验,被他牵引指导,虽没学会主动,但好歹能稍微迎合。 一吻结束,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过去睡。”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捏两下我的脸:“要不睡我这里?” 我急忙从他身上下来,抱着白姨送给我的东西,又把装了钥匙的盒子拿好:“那不用了,我过去了!江先生晚安!” 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耳后,听到江汓的一声低笑。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门,终于松了口气,才发觉脸红心跳得特别厉害。 把钥匙放抽屉里锁上,然后洗澡。 最后躺在床上拆开白姨给我的礼物,是一条薄荷绿的裙子,不长,很清新。 闭眼思量,十六岁的第一天虽然兵荒马乱,但好在夜晚绵长美好。 我不去想那钥匙的用途,我清楚它贵重就好。 一夜无梦。 ———— 清晨即醒。 第一件事是拉开抽屉,钥匙还在,薄荷绿的裙子也在床尾。 不是梦。 之后几天,我和江汓达成一致,仍然在江宅跟着家教学习功课,待高三的时候直接参加高考。画室可以随意进出,而周日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门转转。 前提是,下午六点前必须到家。 一个星期过去,我终于等来一周一次独自出门的日子。 出门前,白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够了钱,注意安全。 我穿着她送我的薄荷绿小裙子,数了数钱迫不及待出门了。 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我之前的学校,只在门口观望几眼,然后去门口的文具店随意买了点东西。 然后,我去了酒吧。 现在是上午,酒吧还未营业,但已经开门了。 没开灯,有些冷清,跟夜晚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 我走到柜台前:“你好,我找蒋蔚然,我姓江。” 柜台后的小姐姐正在化妆,往脸上涂脂抹粉。 被我打扰,她有些不悦,上下瞧了我几眼,怪嗔道:“哟,然然那小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标志个小姑娘。” 我有些羞愧,退后两步。 “麻烦你……帮我……” 她拿了支摇摇欲坠的口红出来往嘴上抹:“等着啊,不过可能找不到,然然昨晚在这里喝到很晚,现在指不定在睡觉呢!” 他周末的夜晚都是这样过的?我没多问,耐心等她擦完口红,拿出手机拨号,还开了外音,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又开始描眉。 响了很久,蒋蔚然的声音传来:“老子刚睡,你打过来干嘛!要是林菀让你找我,就说我暂时死了,周一见。” 林菀……我瞟了眼电话。 小姐姐说:“不是,是另外一个妞,说是姓江,你认识吗?不认识我让她给电话费了啊!” “什么姓江姓河,让她走!”蒋蔚然说完把电话给挂了。 心底无限失落,就像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慌,还难受。 没想到蒋蔚然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在脑后了。 亏我还心心念念觉得欠他人情,对不住他,一路上都想着怎么跟他道歉。 小姐姐对我的态度也更冷了:“听见没?然然说不认识你,赶紧走吧!话费就不让你给了!这小姑娘,真是……” 我抿着嘴,从包里拿出一张刚才买文具找的二十块放在桌上:“谢谢姐姐!打扰了。” 然后转身往外走。 身后手机铃声骤起,我鬼使神差地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刚才你说那妞是不是长得特好看,眼睛很干净,特漂亮,走路慢悠悠的,说话很斯文?” 我一下停了脚,却没有回头。 那姐姐说:“好像是吧……” “是不是小荼蘼?”蒋蔚然的声音完全变了,急躁中带着欣喜。 “我哪儿知道,她都走……诶?没走,我帮你问问……喂喂,小妹妹,等一下!” 我心越跳越快,转身小跑回柜台:“蒋蔚然,是我!我是江荼蘼!” 电话那头安静了,彻底没声儿了。 我咬着嘴唇,他不会又挂电话吧?那也太丢脸了。 刚垂下头,就听到电话里说:“小荼蘼,你别动,等我,等我啊!” 霎时间,我觉得有朋友真好。 ———— 我也不好在柜台边多待,干脆给小姐姐道谢,然后走到大门口张望。 大约七八分钟之后,远远看见一辆机车飞驰未来,马达声挑衅着城市的安宁,最终稳稳停在我面前。 这才看清蒋蔚然,他也看着我。 他此刻头发凌乱,身上是一件白色体恤,虽然是春末,但穿短袖还是会凉,况且他下身只穿了短裤。 “嘿……”他头一次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头发,“刚在睡觉,挂了电话也没来得及整理仪表,见笑了,见笑了!” 他笑着,脸上的酒窝又与我的视线重逢。 “没事,我就是来找你,上次说过的。打扰你睡觉了么?”我把手上的文具递给他,“喏,这是送你的,笔记本。” 蒋蔚然眼睛一亮,接过袋子,笑得更好看了:“说过来找我结果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来,本来想着再见到你一定把你胖揍一顿解解气,但是嘛……看在你送我笔记本的份上,嗯,不揍了!上车上车!”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这辆机车了,但…… 今天我穿的是裙子。 蒋蔚然一眼瞧出我的窘迫:“没事儿,你侧着坐!要不我把车放这里,咱打车走?” 我连连摇头:“没事,不用麻烦。” 说完抓着他的衣角一跳,侧坐上去。 “得嘞,出发!”蒋蔚然喊了一声,车子飞驰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我几乎不出门,出门便是坐江汓的车,根本体会不到机车的快感和刺激。 蒋蔚然:“这段时间都在干嘛?待在家?” 我:“嗯。” 不想细说这段时间的际遇,本身不是个爱说心事的人。 蒋蔚然:“那,有没有想我?” 我想了想:“有啊,因为我答应你要来找你,可是一直又没有来,我怕你觉得我骗你,就生气。” 他在前面哈哈大笑:“是生气啊,但是也没什么,本来打算你再不来,我又去你家让你跳窗户来着。” “别了!”我吓一大跳。 要是让江汓或者白姨知道他又来找我,非让阿城…… 我见识过阿城他们收拾许家父子的场景,不想连累蒋蔚然这个朋友。 “吓你的!”蒋蔚然嗤笑,机车流畅地拐了弯,“快到了!” “嗯。” …… 三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栋田园风花园小洋房门口。 我下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蒋蔚然一手拿着我送他的笔记本,一手推开装饰性的栅栏:“喏,这是我家,目前没人。” 我犹豫一阵,还是进去了。 莫名地对蒋蔚然有一种信任。 他没有江汓高,但也比我高出很多,我刚好在他嘴唇那里。 “主要我没换衣服,也没带钱,拿了机车钥匙就来找你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先带你回来。喂,小荼蘼……”他突然转身看着我,“你说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 脸一下子红得没边了。 “蒋蔚然,你能不能别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 蒋蔚然不以为意地笑着:“你嫌弃?好多女生求都求不来,你居然嫌弃!” 我只好认命,不想争执。 他家的装修风格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他家是田园式风格,比不上中式欧式大气,也没有波西米亚风那样艺术感十足,但每一处都显现着主人的品味和讲究。 “我跟我姐住,她是个画画的,经常到外面办画展,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还有个保姆。你别紧张!”蒋蔚然一边自然简单地跟我说情况,一边往沙发处走,“你坐着。” 我依言坐下。 听到他说家里只有他的时候,我稍稍没那么局促了。 头一次,去朋友家,感觉很奇妙。 蒋蔚然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十一点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个多小时,太累了,睡好就带你出去吃饭,如果你饿,喏,水果,饼干,巧克力……” “行了,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他忽然蹲在我面前跟我对视:“小荼蘼,你是真的?” 被他一句话逗笑:“对,我是你的好同学好朋友江荼蘼,我现在在你家,你赶紧去睡吧!” 他朝我一笑:“要不你也上去睡会儿?” “不不不,不用了蒋蔚然!我昨晚睡挺好的!” “哈哈哈……”他大笑,站起来往楼上走。 这便是我第一次到蒋蔚然家的场景。 他并没有把我当客人,没有对我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忍着困意陪我,反倒是随便打发我几句便让我等他睡醒。 多年后他跟我说起这事儿,说他当时其实很紧张,虽然谈过恋爱,接触的女生也不少,但那天是他第一次带喜欢的女生回家,尽管很困,但在楼上洗完澡后,也并没有睡着,而是翻来覆去好久,一直惦记着楼下的我。 第182章 一怒满江红 1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第183章 一怒满江红 2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第184章 终年望枝丫 1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监狱…… 自尽…… 死亡…… 父母! …… 我偏头,心口一阵泛苦,继而嗓子骤然干疼。 “哦,哦好,我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我嗓子就要疼得坏掉。 江汓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大概是我的表情让他烦了,取了烟叼在嘴里。 “以后你姓江。”他吐了烟雾,“江荼蘼。” ———— 大概是可怜我,也许是不放心,白西装的事儿,江汓让白姨拿去处理了。 而下午,他带我去了警局。 头一次来这种无法形容的地方。 全程默不作声跟在江汓身后,像一条尾巴。 警局的人都对他很客气,律师也在,说父母留了东西给我,十八岁以后才能给我,让我签字。 十八岁前,这东西由江汓暂时保管。 握着笔,机械的签下三个字:江荼蘼。 十五岁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好奇他们留给我的是什么。 恍若梦中。 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出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手心发凉,所以握紧了拳头。 司机过来替我们撑伞,到了车内,江汓问:“怎么处理?” 他自然指的是我父母的遗体。 “麻烦你了,江先生。” 我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只知道遗体应该在公墓。 他不做声,吩咐司机回了江宅。 对我而言,他们压根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所以是死是活,对我毫无差别。 但心,荒凉荒凉的。 江汓着手善后,顾不上给我找家教的事,画室也不再对我开放,我只能日日在沙发上发呆。 夜晚仍旧梦魇不断,可我脑中始终没有半点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第五日清晨,白姨准备好衣服叫我起床,说江汓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 在江宅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让我出门过,最近的一次,就是去警局处理我父母的后事。 眼前的衣服是淡黄色,半袖。下摆荡着活泼的弧度。 我穿在身上之后立马下楼。 这几天,脑子完全是空白,空白到都没有为父母的事情悲伤。 江汓穿着偏深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刚好跟我裙子颜色相同。 耳根子一热,这点小心思突然窜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江汓无视我,直接迈腿出了门。 白姨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上,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秋意被关在车门外。 江汓身上只有淡黄色衬衫,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停在公墓门口,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里面有人带你去!”他扔下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文件。 他不去? 我迟疑着拉开门,跟着等候多时的守墓人进去。 父母的墓碑上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照片还是名讳。 这一刻,我无比想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进监狱,又为什么把我交给江汓。 我只知道当年一觉醒来就睡在江家的床上,而且江汓宣布以后我就跟着他。 冷硬的碑石终于让我的情绪泛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还有那么多疑问,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么? 正发愣,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只觉得后颈被人猛地一敲,眼前黑尽。 …… 再睁眼,后颈处隐隐有酸疼。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满是灰尘。 我半靠在一把破木椅子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着。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清这张脸时,全身血液凝聚一点,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右眼只是空腔,不仅没有眼珠,甚至整个眼睛都没了。 “你……你是谁!” 他靠近,我一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那人缓步过来,指着我:“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我怕得连连后退。 “你……你胡说!他们是在监狱里自尽死的!”双手被地上的尘土割得生疼,冷静下来,“你认识我父母?” 他整张脸极其干瘪,左眼尽是浑浊:“呵,害他们入狱的,是你!你不是凶手谁是!”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我连我父母的样子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又怎么会害他们入狱! “我……你……到底是谁!”我环顾四周,“江汓,江汓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的,竟然是江汓。 中年男人眼里腾地升起怒意,一把将我抓起来,却没有继续动作,张嘴正要开口,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那人一把推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 “追!” 几个人同时朝那边追过去。 我浑身发软,正不知所措,一只手揽住了我。 第185章 终年望枝丫 2 “我不会。”我开口。 许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难听。 他把猎枪交给我:“给你一支烟时间适应。” 一支烟后的打猎,是我头一次与生死如此之近。 这支烟燃烧的时间似乎异常地短。我不过十五岁,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也猜不到,头一次感觉到人生艰难,竟是拜江汓所赐。 烟蒂落地,他迈步上前,抓着我的腰往上一提,我便跨坐在马上。 腰上的手松开,眨眼间的功夫,身后多了人,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猎枪。 他说:“放猎!” 仅两个字,威风凌凌。 眼前浓雾渐散,远处竟窜出十几二十只兔子。 还未看清,江汓一拉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像有灵性一般,朝那些兔子追过去。 我吓傻了。 只听到马蹄踏地,卷霜的风在耳边呜咽。 我努力把头埋低,那些兔子大概是被马蹄声吓到,四处窜逃。 江汓让我抓住缰绳,刚攥紧,猎枪的枪杆悬在我左边肩膀上方。 我以为他会等,却只听砰地一声,一发子弹出去,浑身都僵了。 一只灰色的兔子,应声倒地。 马却没停,江汓把缰绳一拉,调了头,朝另外几只被枪声吓坏的兔子追去。 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纠缠我多年的梦,杯子落地,也是一声巨响。 霎时间,风声鹤唳。 ———— 被江汓抱下马的时候,我仍处于紧绷状态,脚站在地上,却没有触感。 阿城两手拎着两捆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战利品过来:“江总厉害,十五只,只用了半小时!” “嗯。”江汓语气波澜不惊,从另一个助理手中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生火,烤了!” 他们走远之后,江汓才偏头看我。 “吓到了?”他伸手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缩:“没有!我只是有点恶心,它们没了命,还在往外流血。” “怕什么!小蘼,你十五了,应该练练胆”江汓挑起眉峰,往中间轻皱,“之前被人带走吓唬几句,就高烧好几天……这种情况,不要再有下次。” 这句话让我极为反感,抬头问他:“给我练胆就要杀生?” “杀生?”他语气讥诮,“小蘼,你做过的,可不止杀几只小玩意儿这么点。” 他的话里有话,我警惕地看着他。 半晌,却只问出一句:“是不是过了十八岁,你就可以把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给我,然后让我离开?” 他明显一愣,偏头扫了眼猎场。 再回过头来,他反问:“你想走?” 是,自我知道我住在江宅以来,从没想过要出去,也不知道江宅外面有什么。 更没想过,要离开江汓。 就算我父母在监狱自杀,我唯一的念头,也是希望江汓不要抛下我。 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他才是最危险的。 这是一种感觉,不用依据。 “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我十八岁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走?” 江汓往前一步,远处几只停在枯枝上的鸟扑腾翅膀,飞远。 他盯着我,眼里非黑即白:“记住!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十八岁对我来说一场渺茫。 我与它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过不去,看不见。 情绪终于渐渐稳定,我知道不能惹他生气。 主动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江先生……” 他没理我,从我的手中抽出胳膊点烟。 直到他吐出的烟和四周缠绕着的薄雾融在一起,浓淡相交,最后散去。 他说:“人活着,不杀生的可能性极小,刚学会走路的人都会踩死几只蚂蚁。杀过了,再伪善,不必。”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说服我? 虽很不情愿,但事实上,我服了。 “再跑几圈!” “嗯?”我还没反映过来,江汓又将我抱到马上。 随后,他坐在我身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放在我腰上。 深呼吸,但感觉到马跑的速度并不快时,也渐渐收起了恐惧。 我们都没说话,他照着猎场的圈子,带着我绕过一圈,又一圈。 身后便是他的气息,我有些怕,却不至于恐惧。 甚至,心里滋生起别样的情愫。 这算是头一次,我和江汓单独待在外面。 …… 绕了几圈,阿城过来叫我们吃饭。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准备的食物是江汓打的那些兔子。 急忙抓住江汓的衣袖:“我想回去了!” 江汓抽手下马,然后抱我下地,目光微沉:“不尝尝?那些战利品也有你的功劳。”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我哪里有功劳,骑马的是你,打猎的也是你。” 说完我不看他,但也知道他冷冽的眼神如箭般扫在我身上。 果然,下一秒,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小蘼,休想做旁观者,你是帮凶。” 帮凶二字似乎言重了,但我无力辩驳。 只能亦步亦趋地被江汓拉到屋子里去。 还没踏进大门,就闻到烤肉的味道,我自住在江宅以来,他不允许白姨给我做任何油炸烧烤类东西,一向以清淡为主。 现在倒好,刚才那些兔子,已经被人放在了烤架上。 味蕾受到刺激,转身想往外跑,江汓握着我的手抓紧几分:“去哪?” 我深呼吸,最终摇头。 吃饭的时候,我和江汓还有阿城三个人一桌,其他人在另一个桌子。 我连筷子都没碰,一直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而江汓也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喝酒,一杯接一杯,酒意都醉在了他眼里。 有几个人过来敬酒,江汓反倒是把杯子放下了。 他们面面相觑,大概是知道江汓心情不好,便赔笑着转移目标,杯子举到我面前:“江小姐,你初次来猎场,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也请多包容。” 我从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在江宅足不出户的人,哪里有机会说场面话。 有些无措地看向江汓,他却恍若未闻,往我碗里夹肉。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求救。 可我,偏不。 端起江汓面前的酒杯,动作学着他们的样子:“你们人是挺好的,但这猎场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话音一落,对面的人,连同我们这桌的阿城脸色全变了。 本来因为喝了酒脸色发红,现在全成了惨白,一个个额头开始出汗,低着头,面朝江汓,想看却又不敢看。 江汓淡定地替我夹肉,直到满满一碗才搁下筷子,眼睛瞟向我:“理由?” “理由就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弄了猎场,滥杀无辜,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我说完,把杯子里他剩下的半杯酒喝完。 头一次喝酒,从舌头麻到了喉咙,烧到了胃里。 难受。 其他人不敢动,举着酒杯等江汓发话。 他和我杠上:“所以我罪该万死?” 我愣住,坐回他身边。 他说那句话,语气里哪里有一丁点儿觉得自己罪过的意思?倒是对面那些人听到这四个字吓得不行。 “不不不,江总怎么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是我们,是我们……” 江汓慢悠悠地倒着酒:“首先,这里上百个员工,靠养这些畜生为生。其次,每年到这里来过猎瘾的商人不计其数。小蘼,我这是做好人好事。” 我懵住,从来不知道人间烟火这样难食。 “对!江总好人有好报!”阿城开口。 其他人也都跟着他说,江总好人有好报。 “举着做什么,喝!”江汓把他刚倒满酒的杯子端起来,举了举,然后在桌边靠了靠,仰头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喝酒的动作上下滚动。 那些人急忙喝完酒,脸上的惨白终于又恢复微红。 “法西斯!”我小声嘀咕一句。 “法西斯?”江汓竟然听到了,他继续倒酒:“碗里的东西,解决掉,全部!” 我看着一整碗的肉,本来就难受,又喝了点酒,胃里翻起恶寒。 “没听懂?”江汓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 我不敢再过分,哆哆嗦嗦拿起筷子,夹起肉,眼眶泛酸。 这一刻终于意识到,我父母的死对我而言的意义是,我失去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原以为江汓可以让我依靠,可这是我最错误的想法。 满腔委屈一个劲儿把东西往嘴里塞,低着头,不想让江汓看到我眼眶里的湿润。 直到碗里干干净净,才惊觉周围没有任何声音,脸刚才的觥筹交错声都没了。一抬头,原来所有人都在等我一个人,都在盯着我吃。 江汓淡定地放下酒杯,起身:“散了吧!” 车内。 他的车内温度比外面高一些,身上终于得以回暖,暖到我的心跳很快。 江汓坐在我旁边,让我往他身边靠拢。 “难以下咽?”他语气里并没有关心。 我胃里还在难受:“还好。” 他让司机阿城把柠檬水从前面递过来,拧开盖,给我:“喝。” 柠檬水,很酸。 我下意识皱眉。 他却坚持:“加了糖。” 没再别扭,毕竟柠檬水能解腻,抱着杯子喝了几口,终于好受一些。 “小蘼,我们赌一把?” 第186章 江畔惹荼蘼 1 里面没有回应。 我不敢擅自进去,只能又问:“江先生……” “把咖啡倒了!”他只有这么一句。 霎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以前不管他再怎么生气,只要我咖啡和人一到,说几句好听的,他总会消气。 再不济,罚我一顿晚饭也就过了。 看来今天他是真的怒了。 “哦,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注意眼睛,别老盯着电脑!晚安,江……” 咔擦,门开了。 江汓那张黑到极致的脸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我被他一吓,抖着手,咖啡直接打翻在地上。 一只手立马抓住我,把我拖进书房,同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门关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去把地扫一下。”我忙要转身。 看着他满眼怒火,料定他是因为我把咖啡洒了,还弄碎了他高价买来的咖啡杯。 江汓捏着我的手腕,一用力,我都怀疑我骨头已经碎了。 “这就是你认错道歉的态度?早点休息?注意眼睛?晚安?”他眯了眯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是九点五十左右。” “江先生,你能先放开我吗?手!手疼!”我挣了挣。 江汓松手,不再理我,坐在椅子上看文件。 我想了想,还是别忙着收拾外面地上的残局比较好,走到他身后,谄媚地笑起来:“看文件辛苦啦,我帮你捏一下。” 他没理我。 我手指头开始动,用他觉得适合的力度开始捏。 其实他很受力,用他平常喜欢的力度,要不了几下我就得手酸。 但我还是捏着,捏了很久,不仅是手酸,连胳膊都酸了。 “江先生?” “江先生。” “江先生!” 我使劲儿捏了几下,江汓放下文件,点了支烟。 “没耐心?”他终于开口。 左手夹着烟,右手用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江汓二字,被他写出来,刚劲有力,白纸黑字。 “看一份文件的时间而已,忍不了?” 我鼻子一酸,上学以来,什么委屈我都受了。 林菀扯我头发,弄我的书,还扇我巴掌。 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他江汓就是一个眼神,也会让我委屈得不行,自认为没做错什么。 眼泪缓缓往外流,江汓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落进烟灰缸里。 “哭什么?”他把烟扔了,拦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知错了?” “知了!” “说说,哪错了。” “不该惹你生气。” 拦在腰上的手紧了一下,我侧着,看不到他的脸。 我忙改口:“我不该不领情,不该在你为了我推掉行程之后,还……” “还有呢?”他问。 还有? 我想了想,半天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他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懂:“什么?” “有人找过你。”他声音听起来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疲惫。 一定是阿城,告诉江汓那天有人找过我的事。 虽然阿城也不知道是谁找我,但他一定告诉江汓我撒谎了。 这下糟了,心乱如麻。 江汓最厌恶我撒谎,虽然,我对他永远诚实。 许叔的人来找我这件事算不上撒谎,仅仅是隐瞒。 “我把这事都忘了,那人是认错人了。而且也好一段时间没见你,就没想起来。” 我头一次,撒谎了。 江汓沉默一阵,问:“怕不怕坏人?” “不怕!”我脱口而出,“有江先生在,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好听的话哄他开心。 可江汓又问:“那我是坏人,你怕不怕?” 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想起许叔跟我说的,江汓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江先生让我白吃白住这么多年,还替我处理父母的事,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扭着上半身,搂住他脖子,“就算你是,那我也不怕!因为……” “嗯?”他挑眉。 “你喝了酒都会记得来接我放学,还能坏到哪里去?就是偶尔凶了些。” 还有半句是,除此之外,性情阴晴不定,太难相处。 江汓就这么看着我,眼神很深,我都快沉进他的眸子里,越看,我头越低,越难为情。 能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掌心温度越来越高。  我只觉得心都快跳出胸腔,想起在车上,他的嘴唇擦过我脸的那一瞬间。现在,那处皮肤似乎都开始燃烧起来。 “江先……” “那个小男生……你喜欢?”江汓低声问。 我一滞,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蒋蔚然。 瞬间猜到当时在车里,他为什么会突然有那样的举动。 他是故意的,让蒋蔚然看到他对我的亲密举动。 浑身说不出的酥,连手指头都在发麻。 “江……” 他的气息很近:“回答我。” “我没有喜欢他,我……”我把头越埋越低,“我和他只是同桌。” “所以,他约你周末出去,你打算怎么做?”他把下巴放在我头顶,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我不去了,” 他语气缓和稍许,拍了拍我的腰:“乖,回房间,睡!” 如获大赦般地起身:“江先生晚安!” “嗯。”他已经拿起一份新的文件浏览。 …… 直到回了卧室,我的心跳仍然很快。 江汓刚才的表亲在我脑海中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 他手掌贴着我后腰的温度,他薄唇擦过我脸的热度,让我恐惧又兴奋。 就像有一只手,拨在我心上,手指动一下,我的心动一下,完全被这只手掌控,它渐渐地,不受我自己控制,虽然长在我胸腔里,但我自己却没有了力量能掌控它。 让我害怕,又让我难以抗拒。 江汓在我心中,终究是跟别人不同。 他是让我心悸的存在。 第二天开始,我谨遵江汓的教诲,不再和蒋蔚然说太多话。 而他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他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问我,在车里吻我的人是谁。 我脸红心跳,他果然是看见了,看见江汓刻意的动作。 “他……他是……” 是谁? 江汓,是我的谁? 我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我的监护人。” 对,江汓是我的监护人,合法的,警局的人都承认的。 蒋蔚然的表情很是奇怪,似在琢磨这三个字。 最后他问:“类似于长辈?” “嗯,应该是吧。”我叹息,我似乎从来没特别认真考虑过我和江汓之间的关系。 只觉得他给了我生活,我就应该把他当祖宗。 蒋蔚然忽然间眉开眼笑,酒窝变深起来。 “原来是叔叔,可他看着好年轻啊……” 叔叔? 我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以前偷偷问过白姨,她说江汓比我大八岁,哪来的叔叔一说。 没再理会蒋蔚然,我抱着书往学校外面走。 “小荼蘼,周末出去玩的事考虑好了没?”蒋蔚然追着我问。 我支支吾吾加快步伐:“不去了,我周末有别的安排。” 可不敢再让江汓知道我想和蒋蔚然出去玩,虽然我很想去。 毕竟,印象中我就没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没有朋友。 上车后,阿城一边把车子开到前面调头,一边跟我说:“明天周末,江总说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 他还真把市局领导的约给推了? 我拧着眉:“我要给他打电话!” 阿城很为难:“先生现在应该在应酬,可能不方便……” “不行,我要给他打电话!”我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么大个人了!阿城,请你帮我拨号!” 阿城拧不过我,只能拨好号,把手机交给我。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终于接通,里面很吵。 江汓的声音里夹杂着微醺,用词冷硬:“阿城,什么事?” “你在哪?你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江先生,我跟你……” “小蘼?”刚才还冷硬平淡的语气变得温和不少。 甚至,还带着一点……欣喜?我听错了? “是我!” 没多久,电话那边的吵闹没了。 “放学了?” “嗯,对,我有话要说!”我顿了顿,“明天我不要跟你出去。” 江汓声音低下几度:“不跟我,跟谁?” 我抖了抖,这人的语气简直瞬息万变。 “不是的,你误会了。江先生,你不能玩物丧志!”我有些着急。 “玩物丧志?” “对啊,你推了行程陪我玩,不是玩物丧志吗?” 话一说完,我听到阿城在驾驶室笑起来。 而电话里,也传来一声低笑。 “小蘼,玩物丧不了我的志,但玩别的就不一定了。”他的语气里染了愉悦。 “别的?比如呢?” “比如……你。” 第187章 江畔惹荼蘼 2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我顿时噤了声,我明白他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再说一句,他会发火。 他此刻比魔鬼还要可怕,我不敢触碰他的火焰。 “江总,下午的画展快开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时开口,赶在江汓发火之前,“只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画展? “没有不合适。”江汓的回答毫不犹豫。 正是这次画展,我终于确定,长期困扰我梦境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西装,远远看着我杀人的男人,是谁。 …… 下午三点,车内。 阿城提醒:“画展主办方建议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从后面拎了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西装换上,正是被我涂鸦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经被白姨处理得洁净如新,没有丝毫污渍和被折腾过的痕迹。 而这一刻,我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个全新的模样。 但,脑海中的某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翻江倒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轮廓,他的气质,他一眼瞥过来的神情。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出现,越来越让我惊恐。 “江……先生……”我牙齿都在发抖。 那个梦…… 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紧跟着,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把他的五官往梦里那个男人轮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系纽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按在纽扣上,连这样平常的动作,都显得他矜贵。 他眼里有一丝复闪过,但仅仅是一瞬。 他系好扣子:“下车。”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对不对?”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跟他说过这个可怕的梦,但他从来都说那仅仅是梦,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车。” “你告诉我,江先生,那个梦……” 他这么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来,然后知道什么?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浓眉下压,“我再说一遍,那只是梦。如果你再执念,我会考虑送你去做心理辅导!” “不要,我不去!” 眼泪就这么凝聚到眼眶,然后涌出,鼻头酸到难受。 “我害怕……我觉得我是真的杀了一个……” 江汓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扯进怀里。 他说:“梦里你多大?” “十……十岁……” “按照你的说法,你杀了人,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海滩上都是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无防备,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谈,并无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说下去。 我听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去看画展?有你喜欢的油画作品。” “嗯。”我只能勉强答应。 画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这样会保证油画作品有足够的视觉冲击力,不被欣赏者的五颜六色所干扰。 江汓没有骗我,那些油画中不乏有我喜欢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怅然。 因为在场所有的男士,都没有江汓更符合梦里那个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后我想到了许叔。 他说,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脑子混乱一片,以我的见识和年纪,怎么能分析得明白这么透彻。 对我而言,一百道题有解,而这无解。 江汓对画作也很熟,正看着,一个金发美女扭着腰肢过来。 她穿着枚红色裹身裙子,头发别到一边,万种风情,尽在眉眼处。 她脚下踩着一双茶色高跟鞋,是整个会场唯一穿得艳丽而且用高跟鞋制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红唇。 “来了?”她看着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双手环胸,随意环视几眼会场:“画展办得不错。” 她办的画展? 我没忍住多打量她几眼,实在无法把这么精致的画展和她这样张扬魅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艺术家,不都是不修边幅的么?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荣幸。”女人凑近几分,身上的香水味蛊惑人心,乱人意志。 江汓垂眼,换了话题:“男士统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抢了画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声音低了些,在江汓耳边缓声低语,“很想你。” 第188章 江畔惹荼蘼 3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小姐姐顿时瞪大眼睛,然后低笑起来,眼神有些暧昧:“难为你了,江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我瘪嘴,继续吃甜品:“嗯,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 小姐姐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同情,有尴尬,有…… 刚好,罗局过来休息,而江汓还站在远处,冲我偏了偏头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东西就小跑过去。 他背对着晌午的阳光,整个人似乎没有平常那般难以相处。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转了转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着!” “哦!” 我刚拿到手,他到我身后,教我握杆,刚捏好杆子,球童已经把球摆放好。 “放松。”他俯身,视线几乎和我平行,“在聊什么?” “那姐姐问我跟你几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顿,没吭声。 “我跟她说五六年了,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很难伺候。”我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还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一点点变化。 “然后我就跟她说实话了。” 江汓:“实话?” “嗯,我说你是挺难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根本不听劝,一劝还发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实实。 咚地一声,球杆轻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没有进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变了。 我回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让球童收了球杆,搂着我往休息区走,脸色一直阴沉。 走到罗局面前,第一句话便是:“罗局,你漂亮的女伴有点多事了。” 罗局和小姐姐的脸色同时大变,比江汓脸色还难看。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罗局面前:“罗局,我……我只是……是……是你让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罗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小姐姐起来:“你先回去。” 江汓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罗局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姐已经过来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对不起,我不该问你……我……” “没什么呀!”我皱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脸:“你闭嘴!” 最终,小姐姐似乎还是被罗局赶走了,而他也没有很计较的样子。 反倒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过是说错几句无心的话,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说错了什么。 之后江汓和罗局又玩了两局,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江汓拒绝了罗局的宽带,带我上了车。 这事儿在我心里,屯下一个疙瘩。 “江先生,为什么?”我皱眉,“她犯了什么错?” 江汓揉了揉眉心,睁眼,严肃地看向我:“该闭嘴的时候,乱说话。” 阿城在前面搭话:“罗局也是,好心办坏事,总觉得他那女伴和小蘼总有亲近的话说。” 我捏着拳头,想起小姐姐惊恐的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就是说你难伺候吗,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小气!”我瞪着江汓,“我知道你说话管用,但你这是滥杀无辜!”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江汓表情很冷,无表情,扑克脸。 他冷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滥杀无辜’这词,你用上瘾?”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车窗点烟。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第一次,你在猎场猎了那么多兔子,我没用错这词,这次,那姐姐明显不想离家罗局,你凭什么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间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看上去野气又刚烈。 他一转头,下巴扬起:“就凭她教坏你!” “你胡说,她没……” “行了!”他打断我,“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第189章 江畔惹荼蘼 4 我杀了人,只因那日阳光太刺眼。 ———— 我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梦中蓝天白云,阳光沙滩。 梦中那日,是我十岁生日。 海滩边上,我双手握着刀,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冲过去一刀扎进一个男人的胸膛。 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边的石头上,落地成渣。 画面突然变得喧嚣,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只有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捏着酒杯镇定自若,可梦里的阳光太过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海风拂面,阳光刺眼,正欲努力辨认,这个过于真实的梦,醒了。 …… 我叫荼蘼,听说这是一种花的名字。 现在十五岁,喜欢画画。 喜欢到,我可以待在这个不大的画室中,废寝忘食,一直画。 满屋子都是我五颜六色的杰作。 咔擦…… 门开了。 我没动,在心里数着脚步声,他来了,一定是兴师问罪来了。 趁他在外出差,我用颜料胡乱地在他那件白西装上涂鸦。 佣人一定会告状,我知道。 他回来便会发火,我知道。 但我希望见到他!我要跟他谈判! 他姓江,江汓。 尽管名字很好听,但我从来不敢叫出口。 外人都叫他江总,家里的佣人都叫他先生。 我选择折中,叫他江先生。 “颜色太扎眼!”脚步声刚停,他低沉的声音就响起。 同时,手中的笔刷被他抽走。 我没抬头,尽管很想看他一眼。 紧跟着,画笔沾了新的颜料,在纸上潇洒涂抹。 不出三分钟,原本跟梦中相差无几的蓝天白云和大海,愣是多了一层层落日晚霞,整幅画色调暗了下去。 很好看的画作,色差明显,却统一调子,深深浅浅,层次分明。 多几眼,就会醉进去。 我正看得痴迷,洗颜料的小桶被他抓起,噗…… 画毁了,纸透了。 上面的颜色一团糟,脏兮兮的水往下滴。 下一秒,他把桶扔掉,捏住我的下巴,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盯住我:“喜欢的东西被毁了,感觉如何?” “江……江先生。”下巴被捏得很疼,一瞬间的慌,然后持续的无措。 我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是那件白西装,而我毁了它。 所以他也毁了我喜欢的,画。 “小蘼,你总有本事让我动怒!”他松开我,转而往门口走,“过来。” 起身跟出去。 廊道右侧尽头的衣帽间里,一眼就看到那件被我用颜料涂鸦得不成样子的白西装。 它跟梦里那个唯一不动声色的人身上的白西装有些相似,听说是一个女人送给他的,他一直很宝贝它,可是被我搞成了这样。 “你为了让我回来,把它搞成这样,什么事?”他点起一支烟,眼神洞悉一切。 “我……我想去学校!你让我去!” 他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出号码简短吩咐了几句,然后看着我:“过几天家教会来,到时候你挑一个。” “不,我不要家教,我要去学校!”我抬起头。 我想要接触外面的世界,想要有同学,想要学知识。 可是,他从来都只给我请家教。 “渴望去学校……”江汓眸子轻眯,下巴往外:“是因为想交朋友?嗯?” “嗯!”被他看穿,我竟然没有了底气。 “两个选择!”江汓指了指那件西装,“一,永远不准进画室!二……” “我选三!”我想都不想就喊出口。 几乎是同时,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抓住我沾满颜料的手,眼里的嫌弃一闪而过。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单凭气势,足以让我生了恐惧。 我在他手中,就像被从天而降的老鹰捉住的鸡崽。 “既如此,你仅有唯一的选择!”江汓下颚线拉长,拎着我到了盥洗室。 水龙头哗哗往外流水,他把我的手放在流动的水柱里,把我手上干掉的颜料冲走。 他松手,在干毛巾上擦了擦。 “唯一的选择是什么?”我盯着水槽里的流水旋涡,深感无力。 “挑家教!”他直接发了话,“并且,不准进画室!” 我,不记得十岁之前的事情。 但似乎十岁过后,我就住在这里。 他给我请了很多家教,我功课也不错。 但我,很想去学校。 记忆中,我似乎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过同学和朋友。 我很渴望。 但江汓,从来不会满足我的渴望。 还好,他会允许我画画,偶尔,仅仅是偶尔,也会称赞几句。 现在好了,不仅要接受家教,还不能再进画室,彻底绝望。 “那,西装……”我怯怯低问。 “三天时间……”他轻扫了我一眼,低头下来,薄唇仅离我三公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它恢复原样。”  “你就是法西斯!”我虽然怕他,但我觉得委屈。 江汓幽深的眼神带着戏谑,再一次把三公分缩减一半。 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肌肤相亲。 “嗯?”他唇齿间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挑战着我的意志。 “你是法西斯!”我重复一遍,心里打着鼓。 “既如此……”他轻微嗤笑:“一,半年不准进画室;二,家教不用你过目,我帮你挑;三,那件西装……”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反驳。 法西斯三个字,已经是我对江汓最大的挑战,再继续,恐怕我盥洗室都出不了。 江汓,有本事你等我长大! “你……” “不服?”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甘心。 我抬了抬下巴,鼓足勇气:“你总有一天会比我先老,老了就会焉,焉了就会…… “会怎样?”江汓视线往下,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饶有耐心的样子。 提了口气,我很想说,焉了就会死,比我先死。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焉了就……就会让我照顾你!你脾气这么怪,朋友肯定很少,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老无所依吗?” “朋友少?”他眉梢挑起,声音低了几度,“老无所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息怒,我不敢再答,今晚,似乎我已经摸到了他的逆鳞。 江汓眉心往中间聚拢,直起身子,目光冷冽而决绝:“晚饭取消!” 说完,他转身出了盥洗室,留我一个人傻愣在里面。 不吃就不吃! 走出盥洗室,想回自己房间,路过衣帽间时,看到了那件被我弄得不堪入目的白西装。 推门进去,颓败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它发呆。 其实我是很怕江汓的,平常跟他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在他面前说出今天这一番话来,只不过一想到半年不能进画室,而且去不了学校,还得应付家教,控制情绪的闸口就坏了,让委屈全部蜂拥而出,不受阻拦。 起身把白西装取下来,重回了盥洗室。 油性颜料这东西涂在布料上根本就弄不掉,就算侥幸让它淡一些,那也只是淡下去,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 江汓的衣服多到夸张,一年不带重样的,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件白西装这么上心。 从未见他穿过白色,他却独独钟爱它。 把白西装扔进盥洗盆里,洗衣液,漂白粉,手搓,扔洗衣机。 种种办法折腾完之后,我拿着甩干过后的白西装一看,颜料污渍没少太多,整件衣服,皱了。 扔到盥洗盆里,转身就回了卧室。 从头凉到了脚。 不是淡定,而是,害怕到极致,就呆了。 那晚,我没有下楼,佣人阿姨也没有上来叫我吃饭。 饿着肚子睡了一夜,依然做了那个梦。 真实到仿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的梦。 但梦还未醒,我便被佣人白姨叫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是还不到早上六点。 白姨满脸担忧:“小姐,你怎么能把先生的衣服扔到盥洗盆就走了,先生现在很生气,你赶紧下楼去!” 心里咯噔一瞬,印象中,我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江汓从来没有这么早把我叫醒过。 看来这白西装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我哪里想到,他叫我下去,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不敢怠慢,也不洗脸就赶紧下楼。 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果然,走到楼梯一半,便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孤傲。 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冽的形状。 “咳……”我清了清嗓子。 江汓没有回头,但开了口:“过来!” 我放在扶梯上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才有些后怕。 最胆战心惊的,其实不是事发当时的恐惧,而是后怕。 我缓缓过去,站定在江汓面前。 “江先生!”我低着头,心里锣鼓齐鸣。 “挑战我?”江汓灭了烟,“小蘼,这几年,把你宠坏了?” 他的语气并不温怒,但这才是让我不敢吭声的原因。 “站过来!” 我吓得肩膀一缩,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抬头看他。 他脸上清冷,肤色不白,却很健康。 “站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扎扎实实把我吓得腿软。 我屈膝,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江……江先生,我不会洗衣服。” 拳头捏紧了,委屈涌上心头。 跪下不到三分钟,江汓把我拉起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我,语气平淡:“小蘼,你父母两小时前,在监狱里自尽死亡。” 这一巨石,在我心里头激起千层浪。 第190章 江畔惹荼蘼 5 我只觉得心都快跳出胸腔,想起在车上,他的嘴唇擦过我脸的那一瞬间。现在,那处皮肤似乎都开始燃烧起来。 “江先……” “那个小男生……你喜欢?”江汓低声问。 我一滞,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蒋蔚然。 瞬间猜到当时在车里,他为什么会突然有那样的举动。 他是故意的,让蒋蔚然看到他对我的亲密举动。 浑身说不出的酥,连手指头都在发麻。 “江……” 他的气息很近:“回答我。” “我没有喜欢他,我……”我把头越埋越低,“我和他只是同桌。” “所以,他约你周末出去,你打算怎么做?”他把下巴放在我头顶,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我不去了,” 他语气缓和稍许,拍了拍我的腰:“乖,回房间,睡!” 如获大赦般地起身:“江先生晚安!” “嗯。”他已经拿起一份新的文件浏览。 …… 直到回了卧室,我的心跳仍然很快。 江汓刚才的表亲在我脑海中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 他手掌贴着我后腰的温度,他薄唇擦过我脸的热度,让我恐惧又兴奋。 就像有一只手,拨在我心上,手指动一下,我的心动一下,完全被这只手掌控,它渐渐地,不受我自己控制,虽然长在我胸腔里,但我自己却没有了力量能掌控它。 让我害怕,又让我难以抗拒。 江汓在我心中,终究是跟别人不同。 他是让我心悸的存在。 第二天开始,我谨遵江汓的教诲,不再和蒋蔚然说太多话。 而他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他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问我,在车里吻我的人是谁。 我脸红心跳,他果然是看见了,看见江汓刻意的动作。 “他……他是……” 是谁? 江汓,是我的谁? 我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我的监护人。” 对,江汓是我的监护人,合法的,警局的人都承认的。 蒋蔚然的表情很是奇怪,似在琢磨这三个字。 最后他问:“类似于长辈?” “嗯,应该是吧。”我叹息,我似乎从来没特别认真考虑过我和江汓之间的关系。 只觉得他给了我生活,我就应该把他当祖宗。 蒋蔚然忽然间眉开眼笑,酒窝变深起来。 “原来是叔叔,可他看着好年轻啊……” 叔叔? 我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以前偷偷问过白姨,她说江汓比我大八岁,哪来的叔叔一说。 没再理会蒋蔚然,我抱着书往学校外面走。 “小荼蘼,周末出去玩的事考虑好了没?”蒋蔚然追着我问。 我支支吾吾加快步伐:“不去了,我周末有别的安排。” 可不敢再让江汓知道我想和蒋蔚然出去玩,虽然我很想去。 毕竟,印象中我就没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没有朋友。 上车后,阿城一边把车子开到前面调头,一边跟我说:“明天周末,江总说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 他还真把市局领导的约给推了? 我拧着眉:“我要给他打电话!” 阿城很为难:“先生现在应该在应酬,可能不方便……” “不行,我要给他打电话!”我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么大个人了!阿城,请你帮我拨号!” 阿城拧不过我,只能拨好号,把手机交给我。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终于接通,里面很吵。 江汓的声音里夹杂着微醺,用词冷硬:“阿城,什么事?” “你在哪?你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江先生,我跟你……” “小蘼?”刚才还冷硬平淡的语气变得温和不少。 甚至,还带着一点……欣喜?我听错了? “是我!” 没多久,电话那边的吵闹没了。 “放学了?” “嗯,对,我有话要说!”我顿了顿,“明天我不要跟你出去。” 江汓声音低下几度:“不跟我,跟谁?” 我抖了抖,这人的语气简直瞬息万变。 “不是的,你误会了。江先生,你不能玩物丧志!”我有些着急。 “玩物丧志?” “对啊,你推了行程陪我玩,不是玩物丧志吗?” 话一说完,我听到阿城在驾驶室笑起来。 而电话里,也传来一声低笑。 “小蘼,玩物丧不了我的志,但玩别的就不一定了。”他的语气里染了愉悦。 “别的?比如呢?” “比如……你。”  我手心全是汗,昨晚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你,你玩我!”我又羞又气,“反正我明天不跟你出去!” “不用顾虑,我心里有数。”他稍微严肃一些,“回去吃点东西。” 结束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把阿城的手机还给他,心里气鼓鼓的,又不敢当着阿城的面说江汓坏话,只能一路憋着回到江宅。 见到白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告状,说江汓最近越来越欺负人了,还想玩我。 谁知白姨听了捂嘴一笑,帮我夹了菜放在碗里。 “先生这是觉得小姐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被玩了么?”我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理喻!” 白姨平常温和可亲的脸竟然红了,并且转移了话题,问我学校的事。 顿时心里忐忑不安,连白姨都叛变成江汓的人了。 ———— 第二天清晨,白姨没叫我起床,一觉睡醒已经八点了。 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冲下楼,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刚好江汓偏头,看到我眉头皱起:“仪表凌乱!慌什么!” 我下楼:“上学迟到了!” 白姨端了杯温水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今天周末,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先喝杯水去用早餐。” 呼……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刚才乍乍惊惊的,现在一坐下来就感觉缺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江汓冷不丁出现在我面前:“上楼换衣服,带你出去。” “不去!”我直接拒绝,“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自然,说这句话的后果便是江汓黑着脸把我拎到房间里,替我找好衣服让我换上。 “你出去!我换衣服!”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汓上下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五分钟!” “你……” “四分三十秒。” 我也不管了,麻溜儿地把身上的休闲服脱下来,三五几下就穿上江汓给我选好的衣服。 换好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汓的手。 他偏头过来,往我身上一看,顿时脸更黑了,眼神也变了,盯着我身上的一个位置久久不挪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轰……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我连忙松开他的手,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走……走吧!” 他再次扫了我一眼,眉头一扬往外走。 ———— 高尔夫球场。 阿城停好车:“江总,罗局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诧,江汓竟然带我出来应酬?! 下车后,三月底的春风温和宜人。 我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你,你怎么没推掉应酬?” 江汓接过一个球童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如你所愿,不因为你耽误工作,不好?” 什么叫如我所愿!我的愿望是不跟他出来! 我刚要发作,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有一点点将军肚,官僚人的气质毫不隐藏。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球童,扎着马尾,阳光自信,脸上带笑,至少比我高大半个头。 “江总,还以为你不给薄面。”男人爽朗一笑,伸出右手。 江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球童,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罗局公务繁忙,江汓无意占用时间。” 原来他就是罗局。 “哈哈哈,公务繁忙的恐怕不是我,是江总!”罗局看向我,“这位小姑娘是……” 我连忙往江汓身边缩了缩,但同时好奇江汓会怎样回答。 结果他没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抬手把我肩膀楼着:“小蘼,叫人。” 我一呆,脑子空白几秒,直到江汓握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我才反应过来。 忙笑着看向罗局,轻轻点头,一笑:“罗局好!” 虽然不知道我这样称呼对不对,但在余光看到江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时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罗局笑起来:“江总还有这嗜好?几个?” 什么嗜好?我看向江汓。 他镇定自若,也低头看我一眼:“谈不上嗜好,一个就够费神。” 仍旧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我懂得不应该多问。 这天,我就坐在休息区,吃着甜品,近距离看江汓和罗局两人玩高尔夫。 我见过江汓提枪骑马的英姿,也明白他举手投足都是飒爽。 他玩高尔夫的时候,动作虽然随意,但每一步都非常到位。 我不懂高尔夫,但我懂要让每一杆球都进洞,无往不胜,简直是到了被膜拜的程度。 之前跟着罗局的姐姐过来坐在我旁边,冲我一笑。 我一愣,放下甜品也回她笑。 “你跟江总多久了?”她看起来平易近人。 我想了想,答:“五年……快六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