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思春》 第1章 青榜 青榜,这个文人墨客才会想出的名字,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它背后隐藏的不是墨汁味,是血的味道。 不知不觉在青榜已经呆到第七个年头,挽茵望了一眼窗外,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正是把库里犯潮的药材拿出来晒干的好日子。 打开药房的门,挽茵正翻着那几盒珍藏的药盒,忽觉背后一阵凉风,好似门被人推开了。回头看,果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这男人名叫穷奇,是青榜的杀手,挽茵早已熟知。 此时穷奇一手举着平放在胸前,另一只手里赫然是提着一个人的头颅,那头颅显然是刚刚割下的,还滴答滴答滴着血水。 “臭杂碎死前咬了我一口,他嘴里好像藏了毒,挽神医你快给我看看。”穷奇说着把胸前的手臂举给挽茵看。 挽茵仔细看了穷奇的伤口,结实坚硬的肌肉微紫泛红,皮肉略微向外翻,却是中了毒。 “不要紧,此毒主要成分是岣梨花,单一的毒草提汁,中和了毒性既可,我给你配一包药你拿去让下人替你煎了服下。”挽茵手脚利落地从几个瓷瓶里各取了少许粉末混在一起,用油纸包好递给穷奇。 “太好了,挽神医,青榜有你在太好了!”穷奇感激地想要抱住挽茵,挽茵眼见着穷奇左手提着的血淋淋的头颅离自己越来越近,大惊,飞起一脚将头颅踹得老远。 “神医!这可值一千两银子啊!”穷奇大叫着,追着头颅跑出去。 挽茵在他身后将门关上,这就是她每一天的工作,七年来日日如此,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外表温婉知礼的少女会是青榜的御用医师。 青榜的臭名和它的人数完全不成比例,它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拿得出手的挂牌杀手实际上只有四人:榜主星辰以及其麾下穷奇、靥鬼、牡丹三员大将。青榜的杀手执行任务经常几日不见踪影,像今晚这样餐桌上同时出现两人实属难得。 今日,青榜之□□用晚膳的共有三人,挽茵和穷奇两人依次坐在西侧,主位上坐的是青榜的榜主—星辰。 “我的牡丹又没回来,老大你不会把她派到西陵去了吧!”穷奇敲着桌子嚷嚷。 “我好些日子没派任务给她了,春菊楼最近生意太火,她忙着料理那里,自然没时间回来。”星辰无奈地说,穷奇对牡丹的心思路人皆知,别看穷奇外表铁铮铮一条汉子,只要是碰到有关牡丹的问题他就会没完没了跟个娘们似的。 “让我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对她动手动脚,老子一定砍了他的手!”穷奇又嚷嚷,这话他说了不下百遍,像喊口号似的每天都要喊一遍。 挽茵默默地闷头扒饭,在她心中有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那是个连榜主星辰都不知道的秘密,她要忍住不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穷奇。 穷奇哪肯放过她,指名道姓地扯着她说:“挽神医,你给她多配点药,就是内个男人闻了就直打喷嚏的药粉,免得她被人占了便宜。” “我给她配的药足够她每天用,用十年。”挽茵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 穷奇还是不放心:“那药放久了会不会失效?下雨天会返潮吧?要不挽神医你再给牡丹重新配点吧。” 挽茵艰难地把嘴里的一大口米饭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不会,药里有陈皮,放十年都没问题。”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还是重新给她配点吧。” “真的不用。” “你就给她配点新的吧!” 穷奇一直抓着挽茵握筷子的右手晃来晃去,挽茵根本没法吃饭,终于勃然大怒:“你再打扰我吃饭,我就在你饭里下毒。” 穷奇马上闭嘴了,低头乖乖地吃饭。 星辰哧哧笑出声:“挽妹,我看你很难嫁出去的。” “我要是嫁不出去,就跟穷奇凑合凑合也能过。”挽茵满不在乎地说。 “不要!挽神医您放过我吧!我只爱牡丹一个!”穷奇急忙说。 “你还嫌弃我!上次的泻药没吃够吧。” “哈哈哈,挽妹息怒息怒,为兄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你先看看,看了一定高兴。”星辰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画轴,拆开绑线,画轴滚落展开,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这是?”挽茵疑惑地问,难道要给她相亲?她还没想成家呢。 “这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最适合年轻女子收藏,一言堂堂主祝文安的画像。” 挽茵立马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画上的年轻男子,确是一位翩翩公子,一言堂的文雅和尊贵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着,柔和的五官让人如沐春风,怪不得那些女子会爱慕他,他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蓝田美玉。祝文安,原来这就是祝文安。 这个名字在挽茵心中是不可磨灭的存在,死都不能忘记。 见挽茵看祝文安的画像都看出神了,穷奇啧啧地说:“原来挽神医也和别的女人一样喜欢这类的小白脸。” 挽茵狠狠地踩了穷奇一脚,但她没有反驳,这是一个秘密,除了星辰谁也不知道,她对祝文安岂会是爱慕之情,只有恨呐,她走投无路被迫藏进青榜可要多谢一言堂了。 星辰将祝文安的画像重新卷起来递给挽茵,眨眨眼:“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怎么样,为兄对你好吧?” “兄长对挽茵好极了。”挽茵说着将画像收入怀中,这七年来她躲藏着可从没忘记自己的仇与恨,大概,也是时候出去了吧。 吃完饭挽茵就回房收拾行李,她要悄悄地离开,要是让穷奇那家伙知道他的御用医师要跑,非闹得翻天覆地不可。枕头底下那厚厚一沓银票是她在青榜这些年攒的私房钱,是她半个命根子,一定要带上,其他的就带些常用的药材,不然太沉了拿不动。星辰走进挽茵的房间站在挽茵身后,看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悠悠地说:“挽妹你还真够急不可耐的,你知道要去哪儿找他么?” 挽茵装药材的手没停下,边忙边说:“你这不是来告诉我了么。” “挽妹,你这么善解人意我会舍不得你走的。” 挽茵终于停下手,转身面对着星辰,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祝文安的消息,我会去找他,我和他之间的爱恨情仇也该报了。” “你和他之间是血海深仇……不能用爱恨情仇来形容……”星辰皱着眉头说。 “啊!对不起,爱极生恨一时口误了。” “是恨之入骨一时口误了,你和他之间哪来的爱!你乱用成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星辰感到自己的头在疼:“我说挽妹,你看那么多医书,能不能抽空看点四书五经?” 挽茵不屑地说:“师父教我识字是用来开药方的,可不是当酸腐文人。” “罢了罢了,不跟你争论这些,金刀门举行聚贤大会,邀请了各门各派的人,祝文安肯定会来。” “金刀门?我怎么混进去?”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但愿你能平安回来。”星辰说道。 “唉,放心吧,我很惜命的,”挽茵背起装好的行李往外走,经过星辰身边时将一个叠好的纸条塞进他手里:“里面是药方,记得按时吃。” 星辰嘴角浅浅地笑着:“多谢,劳你挂心。” 离开青榜,挽茵不禁有些紧张,这七年躲在青榜不敢外出,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管变美变丑,已经过去七年,一言堂的人应该认不出她的吧。街上随处可见佩着刀剑的男女,应该都是受邀而来的各门派弟子,挽茵将行囊紧紧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在人流中穿行,避免碰到任何人。 “你说,这次,一言堂的祝堂主会来吗?” “肯定会的,听说金刀门专门送了金贴过去,就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呸,你个不要脸的小妮子,还想跟祝堂主见一面,是不是思春了?我要告诉师父去!” “我哪有!师姐你、你敢说你不想偷偷看一眼么!” 两个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女弟子在街上嬉闹着,挽茵抱着行囊若无其事地从她们身边走过,耳朵却捕捉着她们谈笑的话语,这祝文安倒是挺有人气的,旁人不知他的底细只被光鲜的外表迷惑,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大抵如此。 青榜因为作恶多端,四面树敌,房子建在很隐秘的树林里,挽茵连着赶路,再到镇上已是太阳落山的时辰,摸着扁扁的肚子,该找个地方吃点晚饭。这个小镇,挽茵不该陌生,她曾在这里漂泊了不短的时间,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现在这里对她来说已经是物是人非的环境。 “两碗牛肉面好叻!”店小二拖着长音吆喝。 走到这个面摊前,挽茵停下脚步,她还记得这里,七年前,也是在这里,她被一言堂追得走投无路,躲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路,身无分文的她只能捡面摊倒掉的剩面吃。往事历历在目,她还记得满脸污秽的她抬头时看见衣着华丽的翩翩公子看着她微笑,那个人就是星辰,把颠沛流离的她带回青榜,让她从此有了栖身之所,虽然明白这只是一场交易,她仍然感激。 挽茵摸摸腰间鼓鼓的钱袋,现在她不用在角落里等着偷吃别人的剩面,挺胸抬头地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豪气地喊道:“小二,来碗牛肉面,多放葱花。” 几个铜板往桌上排开,店小二马上屁颠屁颠地去端面,有钱的感觉真好呐,挽茵觉得自己快要跟牡丹一样充满铜臭味了。面端上来了,挽茵专注地闻了一下面飘上来的香气,这是她从医多年养成的习惯,一闻二看三尝,便知食物中有没有毒,星辰常说她的鼻子比狗还灵,都是师父从小锻炼的结果。确信这只是一碗普通的放了很多葱花的牛肉面,挽茵放心地动了筷子。 “祝堂主竟屈尊来这等简陋的面摊,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平易近人,实乃我辈的表率。” “哪里哪里,我只是突然想吃面……” “祝堂主谦虚了,师父说祝堂主年少有为,青年才俊,这次难得请祝堂主赏脸,让我们跟祝堂主多学习学习。” “颓掌门客气了,祝某才疏学浅,该向诸位学习才是。” “祝堂主莫谦虚了,我们几个师兄弟敬仰祝堂主多时,这次也是难得的机会……” 金刀门那几个糙汉子的嗓门实在够大,就算挽茵想专心吃面还是忍不住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祝堂主这个称呼在她耳朵里就像“钱掉了”一样敏感,嘴里那块牛脆骨被嘎嘣一声咬碎,心里恶狠狠地反复念着:祝!文!安! 第2章 春菊楼 挽茵从声音分辨祝文安就坐在自己身后背靠背的方向,虽然金刀门那几个糙汉是破锣嗓子,祝文安却压低了嗓子,以挽茵的耳力才勉强听见。 几个金刀门弟子围着祝文安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挽茵听得昏昏欲睡,她是想直接在祝文安的面里下毒的,可祝文安不愧是武学造诣极深的,防得滴水不漏,让她无从下手。 金刀门那群没有女人缘的老光棍,话题聊着聊着总会发展到一个猥琐的领域,一个金刀门弟子说:“我听说春菊楼新买了个舞姬,要捧作头牌,年方十八,水嫩得很,看到那群人没,看他们走的方向,都是往春菊楼去的,今天春菊楼又要赚满盆了。” 这个镇对挽茵来说已经陌生,春菊楼却是她熟悉的,因为春菊楼正是青榜购置的产业,原本只是装模作样的空壳子,用来当做交流见不得人情报的场所,交给牡丹打理,不料牡丹对它比对那些血淋淋的任务感兴趣多了,只几年时间就让它成为远近驰名的烟花之地。既知他们谈的是烟花柳巷,挽茵心里很不齿地哼了一下,不过祝文安一直标榜自己是正直的侠士,在他面前提青楼不太好吧。 那弟子正被自己的师兄责怪口没遮拦,不料祝文安却很感兴趣的模样:“十八岁的舞姬?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家中原籍在哪?” 禽兽!挽茵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弟子被祝文安一连串问题问愣了,木讷地回答:“相貌……听说所见之人没有不被迷住的,品性……这我也不知道,原籍……听说是从太中买来的。” “太中……离得倒也不远……”祝文安低声说,陷入了沉思。 谁也没想到堂堂一品堂祝堂主会打听一个青楼女子,而且还一本正经地为女子的祖籍思考,那几个金刀门弟子也慌了,有一个甚至还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今夜星光璀璨,夜露清爽,不如我们就去欣赏一下舞姬姑娘的舞蹈?”祝文安毫不避讳地自己提议道。 几个金刀门弟子晃过神来,连连点头称好,一行名门正派的弟子竟真的起身往春菊楼方向走了。挽茵赶紧掏出三文钱放在桌子上,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在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祝文安说不定会放松警惕,她就有机会……大仇得报! 春菊楼作为这附近最有脸面的青楼,虽不奢华倒也气派,门面站了半条街,门口几个妆浓粉厚的虔婆热情地拉拢着看起来荷包丰裕的客人。挽茵在远处亲眼看着祝文安等人走了进去,她是不能从正门进的,女儿身进青楼难免引起围观。好在当年被追捕的时候,她跟着张之栋学过轻功,师承神偷的轻功要翻进一座青楼太容易了。 挽茵没想到自己刚翻过高墙就被人盯上,她感觉有点不自在,又想不出哪里不自在,下意识地把淬了毒的银针埋在手指间增加安全感,蹑手蹑脚地在院子里寻觅,她在这里行动不方便,要是能找到牡丹就好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是想我了?” 挽茵身后忽然有清丽的声音说,挽茵吓了一跳,正想回头看,被人猛拽了一把拉进房间。挽茵勾起食指和中指,亮出毒针向身后拽着她的人扎去,那人松开她,灵敏地闪过。借着油纸窗漏进的月光,挽茵看见那人是一个高挑女子,衣服华美到俗气,头上戴着朵毫无品味可言的大大的牡丹花。 “牡丹!”挽茵嗔怒地叫道。 牡丹将虚掩的门关紧,手指放在殷红的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小贼,小点声,当心他们把你抓起来。” “呸,你才是贼。” 牡丹掩嘴笑了笑,问道:“从不出青榜半步的挽医师怎么大驾光临来我这里,难不成是……青榜被火烧了你无家可归来投奔我?” “呸,你家才被烧了,再说青榜烧了你不也没地方住了么。” “我不怕,”牡丹说道,顿时生出一股豪气:“你看现在这春菊楼,车水马龙金碧辉煌,上千个厢房我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看来牡丹很享受当老鸨的生活,挽茵心想,确实,比起做杀手,还是做生意更适合牡丹。 牡丹并不清楚挽茵和祝文安的关系,整个青榜中也只有榜主星辰知道挽茵的过去,挽茵没打算跟牡丹一起回顾自己并不美好的童年,只让牡丹把自己领进前楼看那个什么新舞姬的表演,牡丹也不多问,他和挽茵之间一直有一种微妙的合作关系。 “这容易,你跟在我身后装作我的侍女随我一起进去,”牡丹说完又补了一句伤人的话:“你这身打扮到也像这里的侍女。” 挽茵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用的是上好的布料,不就是款式简单了点嘛,小声嘟囔:“明明是你这里的姑娘都打扮得太夸张。” 夜晚的春菊楼热闹非凡,一桌桌挤满了来寻欢的客人,那些揽客的女子穿的一个比一个华美,与她们比起来挽茵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寒酸”。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台子,供歌姬舞姬们展露才艺,现在台子上正有几个穿着清凉的舞姬献舞,估计都不是什么红牌,因为台下的客人都没有过多地注意她们。台子两侧是些吹拉弹唱的艺女,和着她们奏出的曲调,整个春菊楼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么?”牡丹问挽茵。 虽然春菊楼客人众多,有那些五大三粗的金刀门弟子在,祝文安还是挺好找的,挽茵张望到他们在离台子很近的一张桌子那儿,身边并没有女子服侍,专心致志地等着看新舞姬的表演。挽茵本想着祝文安搂着青楼女子*的时候一定会放松警惕,她可以趁机下毒杀了他,没想到他来青楼竟然一个女子都不点,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找到了,”挽茵说:“听说你新买了个舞姬?一定是个绝色吧,面子可够大的。”能让一言堂的祝堂主来这种地方苦苦等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说出去该羡煞多少无知的女人。 “我花了大笔银子从太中的青楼买来的,她原本是那儿的头牌花魁,叫珠儿,那舞姿那风情迷倒了多少人呦,你怎么对我楼里的姑娘有兴趣,难不成你是……” “啊呸!”挽茵差点真的吐牡丹脸上。 挽茵越激动牡丹越开心,笑嘻嘻地说:“别紧张,我又不会因为你是磨镜瞧不起你,珠儿出来了,快看看合不合你眼缘。” 挽茵顺着牡丹指的方向看过去,舞台上原本表演的舞姬不知什么时候撤下去了,一个水袖霓裳姿容娇美的女子正从二楼走下来,莲步轻盈,确不是寻常的庸姿俗粉。一楼的其他客人也和挽茵一样呆呆地看着珠儿,挽茵可以相信,珠儿姑娘来到了春菊楼也一样会是红牌。 对于那些男人痴迷的眼神,珠儿习以为常,正眼都不多看一眼,脸上虽然挂着甜美的微笑,眼神却是冷漠的,她直接走到正中央的台子上,随着艺女弹奏的曲子翩翩起舞,第一次在春菊楼登台就没有任何怯场,仿佛她已在这里呆了多年似的。该佩服她老练还是怜悯她可悲呢,不管是以前在太中还是现在在这里,不管呆在什么地方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都不过是青楼罢了。 珠儿的舞姿确实曼妙,体态轻盈的仿佛可以飞起来,连挽茵都暂时忘了祝文安,专心致志地看她舞蹈,当然是纯粹是艺术欣赏的角度。珠儿舞动着水袖,腰肢柔软,像蛇一样缠住人的心扉,挽茵本想夸奖牡丹买到了好货色,却发现珠儿的脸色不对劲,两颊两侧靠近耳朵的地方有浅浅的青色,这是……中毒的迹象! 正如挽茵猜测的一样,在台上轻歌曼舞的珠儿嘴角和耳朵缓缓流出鲜血,身体软趴趴地倒下去。耳边顿时响起尖叫声,弹曲的艺女围在台下不敢上去,几个虔婆跑上去扶起珠儿查看,却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挽医师,这是?”牡丹也惊住了。 “中毒了。” “你能救她么?” “我不想多管闲事。”挽茵说道,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况且祝文安也在,她更不想引人注意。 牡丹怎么会甘心花高价买的舞姬一分钱还没赚回来就香消玉殒,对挽茵软磨硬泡,挽茵依然不为所动,无奈之下牡丹只好咬咬牙使出杀手锏:“你不是一直想要白手徐家的传家医书,这次徐家的少公子也来了聚贤大会,我帮你拿到手!” 挽茵的眼睛亮了,徐家是江湖中颇有声望的医术世家,人送封号“白手”,挽茵一直想研究研究徐家的医术,无奈徐家的医术是密不外传。挽茵犹豫了,挽茵纠结了,挽茵思考了,最后挽茵同意了。 “把她放在地上平躺,都别碰她,当心毒液颠进心脉里去。”挽茵跳上台子大喊,几个虔婆本就是没头苍蝇,马上照她说的做了。 挽茵抓起珠儿的手把脉,脉息微弱,好在还有救,只是她连胸部的血管都已发黑,情况不容乐观。 “哪位内力深厚的大侠帮忙封住她的少泽穴和支正穴。”挽茵喊道。 没人应声,那些男客都是来挥霍闲钱的,顶多会点花拳绣腿,要说内功深厚,谁都不敢当。 “我来吧。”祝文安说着用轻功跃到台上。 第3章 初露锋芒 挽茵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想看到祝文安的脸,吩咐道:“封住她的少泽穴和支正穴,用内力顶住她的极泉穴,别让毒血涌过去。” 祝文安照挽茵说的做了,为防毒血倒流到脑部,内力必须缓缓地抵住极泉穴,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这需要非常深厚的内力基础和对内力高超的控制,以祝文安的年纪能做到这些,挽茵更确信他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将随身携带的针盒打开,挽茵用银针给珠儿解毒,折腾一番后,珠儿口中吐出一口黑血,醒了过来。 挽茵松了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针具准备离开这里,她发现祝文安一直在看她,心中不免紧张,不过他应该是认不出她的。摇钱树醒了,虔婆感动得老泪纵横,拉着珠儿的手说:“多亏这两位少侠救了你,快谢谢人家。” 珠儿的眼睛看到祝文安的瞬间就停住,一动不动,她直勾勾地盯着祝文安,再不移动,挽茵本来想说声不用谢的,看这情形也用不上了吧。把针盒重新装好,挽茵准备离开了,反正珠儿也只顾着谢祝文安,好像她的毒是祝文安一个人解的似的。 见挽茵要走,还在与珠儿交谈的祝文安也顾不上礼貌,急忙喊她:“姑娘!神医姑娘!请留步!” 傻子才留下呢!挽茵当做没听见,继续快步走,突然一个庞大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大块头的阴影把挽茵整个人都笼住。这人腰间别着把同样块头大的金刀,挽茵认出这是金刀门的弟子。 “姑娘慢点,别走那么快。”那金刀门弟子说道。 祝文安也追了过来,对挽茵说:“冒犯了,刚才看姑娘的医术十分高明,不是姑娘的年纪该有的,所以心生敬佩。” “你的内力也不是你的年纪该有的。”挽茵强迫自己带着笑容回答。 “敢问姑娘芳名?” 一言堂虽然追捕挽茵,并不知道挽茵的姓名,告诉他也没关系,但是挽茵就是不想告诉他,看着祝文安不吱声。 金刀门弟子以为挽茵把他们当成了坏人,忙说:“姑娘你别怕,这位是一言堂的祝堂主,俺是金刀门门主的二弟子,俺叫牛二,这些都是俺的师弟。” 祝文安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珠儿过来了,又是一番感谢祝文安的话语,挽茵无语问苍天,功劳最大的明明是她才对。看祝文安跟珠儿聊得挺热络的,挽茵心里翻了个白眼,祝文安还真有当青楼浪子的面相。 “神医姑娘,俺虽然不懂医术,看你刚才那两下就觉得你挺厉害的,祝堂主也夸你厉害,那你肯定真的厉害。”牛二傻呵呵地笑着说。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挽茵谦虚地说,现在她就想快点走。 “俺听师父说,现在江湖上有本事的医师越来越少了,神医姑娘……要不,你跟俺回去见见俺师父?” “额?这不好吧,你师父也不一定想见我。” “师父总说江湖的年轻一代人才凋零,要不也不会办这劳什子聚贤大会,办聚贤大会就是为了多挖掘武林的年轻才俊,神医姑娘请您务必赏光!” “对,颓门主求贤若渴,姑娘你就去见上一面吧。”祝文安说道,刚才他还和珠儿聊得热络,不知怎的就不理珠儿了。 这次聚贤大会不仅请到了舞刀弄枪的莽汉门派,还有几个医术世家,对挽茵来说世上最能挑起她兴趣的就是医术,白手徐家和仙药坊的医术挽茵都窥视许久,如果能见识一下,也不枉自己走着一回,还有祝文安……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他…… 挽茵爽快地答应了牛二的邀请,珠儿竟要留祝文安过夜,青楼女子的挽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珠儿虽身在青楼,红牌舞姬也不是想碰就能碰到的,包括牛二在内的金刀门弟子都啧啧称叹祝文安的艳福,祝文安却直言拒绝,一点面子都没给珠儿。刚刚还跟聊得跟上辈子夫妻似的,怎的突然就翻脸不认人?薄情寡性说的定是祝文安! 离开春菊楼,祝文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挽茵好奇祝文安这是受了什么挫折。那几个金刀门弟子倒是很热情,围着挽茵问东问西,夸挽茵不仅医术高明长得也是美人胚子,长大肯定是个美人神医,挽茵开始怀疑他们邀请她去金刀门的真实动机了。 金刀门的小弟子告诉挽茵等人,颓门主和威武镖局的总镖头拼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牛二不好意思地派人给挽茵收拾一间厢房,说是明天再引见挽茵给师父认识。 “堂主,您回来了。”几个穿着白绸丹青绣纹衣服的女弟子一路跑过来向祝文安行礼,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剑,一看就是一言堂的弟子。 挽茵偷偷打量这几个女弟子,个个标致水灵,一言堂选弟子的条件不是学武功的弟子而是脸蛋吧!祝文安果然是个色胚。为首的那名女弟子接过祝文安的佩剑,祝文安对挽茵和几个金刀门弟子说:“祝某先行去歇息,明日再与各位继续畅谈。” 几个金刀门弟子一一与祝文安道了别,挽茵也说道:“祝堂主早些安寝吧,一会儿我也去同床共寝。” 挽茵说完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解她一个小姑娘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挽茵意识到自己肯定又说错了话,忙慌张地掩住嘴巴,羞愧地低下头解释道:“我常读医书,对诗词接触甚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从惊愕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就说么,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 “挽姑娘,同床共枕的意思是……反正不适合用在这里。” “好,我记住了……”挽茵马上虚心接受。 第二天挽茵一大早就爬起床,金刀门的颓掌门还借着酒劲鼾睡,趁这时间,挽茵又回了春菊楼一趟,昨天走的匆忙,关于新舞姬珠儿中毒一事,挽茵心中还有疑惑。这次翻墙更熟门熟路,大清早的春菊楼还处在一片*的余韵中,挽茵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偷偷查看,不小心看到了好几个伤眼睛的画面,终于在眼瞎前找到了牡丹的房间。 牡丹的房间锁得紧紧的,他睡觉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进去的,因为牡丹有一个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就在他的被褥之中。 不过挽茵自有办法哄牡丹出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吹管,捅破窗户纸伸进去,点了一根自制的迷香,对着管子卖力地吹啊吹,把迷香吹进去。果不其然,门砰得一声就被从里面踹开了,牡丹冲出来,要抓偷袭他的犯人。 “是你啊,大早晨的,扰人清梦。”看见捣乱的是挽茵,牡丹打了个哈欠。 “大爷我日理万机,早晨能抽出时间你就谢主隆恩吧。”挽茵不爽地说。 挽茵问了关于新舞姬珠儿的事,牡丹说珠儿再风光也只是个青楼女子,从来没插手过江湖事,怎么平白无故的遭人下毒,珠儿自己对下毒凶手也完全没有头绪。 “昨天的毒我虽然是用银针直接逼出来的,但也仔细分析了毒的成分,看起来不像东陵的毒物,更像是西陵的毒。” “那更难理解了,珠儿的母亲是□□,她在青楼出生,从小在太中的青楼长大,怎么会得罪西陵人。” 挽茵低头不语,配置此毒的人一定是个高手,来自西陵的高手为何对一个小小的舞姬下手,难道只是一时兴起? “总之,你要是不想银子白花,对她的饮食就多加注意,入口的东西都要用银针验过。”挽茵叮嘱道。 牡丹眯着眼睛笑得跟朵花似的:“有你在我就不担心银子打水漂。” 挽茵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神仙,我可没看遍这世上所有的医书……对了,你答应帮我拿到白手许家的传家医书,你要敢食言我就给你整个春菊楼下毒。” 牡丹忙说:“死鬼,这么急性子,肯定帮你拿到手,许家那傻小子是个正人君子,从不来烟花之地,我得略施些手段,和他在街上来场偶遇,你等我好消息就是了。” 挽茵知道牡丹又要仗着生了副好皮囊骗人了,她开始同情白手许家的公子,就好像同情深爱着牡丹的穷奇一样,那些因为看了牡丹脸蛋一眼就乖乖掏钱的男人肯定没想到,牡丹并非女儿身呐。牡丹自加入青榜就一直以女装示人,加上她生的美艳又善于伪装,就连挽茵都没怀疑过他的性别,直到有一天牡丹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挽茵为了疗伤褪去他全身衣物……世界苍白了…… 挽茵曾在翻阅古书的时候看到一个能让男人变成女人的医法,一直想实践试试,自从知道牡丹是男儿身,她就锲而不舍地劝说牡丹:“你真的不用我帮你割掉么?我在古书上看到的法子,让你变成真正的女人,我有信心……” “小米送客!”牡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一个小丫鬟溜溜地跑过来,推着挽茵往外走,小丫鬟看着年纪小,力气够大的,竟能推动挽茵。 “牡丹!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一定要找我啊!我不收你银子!”挽茵被推走了还不忘接着给牡丹洗脑,殊不知牡丹现在就有用银子砸死她的冲动。 第4章 段小柔的伤 直到中午,金刀门的门主才从酒醉的状态苏醒,牛二领着挽茵去见颓门主—颓不愁,颓不愁坐在他用来会客的镶金雕龙椅子上,虽然他是坐着的,挽茵看的出他的体型十分高大。颓不愁问了挽茵的医术来源和以前的居所,挽茵都按着想好的说辞一一回答,颓不愁到也挑不出毛病,只惋惜山沟沟埋没了多少人才。 虽然无门无派,挽茵好歹也成了受邀参加聚贤大会的客人,算是捡了个大便宜。聚贤大会开始在即,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门派,金刀门中可以看到许多形形□□的别派弟子,挽茵小时候确实是住在山沟里的,长大后在青榜又深居简出,对这些门派虽有耳闻,并未亲眼见识过,便揪住了一个路过的金刀门弟子询问来的都是些什么门派。 金刀门弟子很热情,滔滔不绝地告诉挽茵:“那群穿着皮甲的是鹰羽楼的弟子,哎呦,腿真美,听说他们进了派后每人都要养一只鸟,你看她们和小鸟玩的,真可爱;那些白衣服拿剑的是一言堂的,我还是喜欢一言堂的妹子,比鹰羽楼的有女人味,你看那是淡如烟小师妹,长得多可爱,长大了肯定是美人儿;那几个看着凶巴巴的是伏龙殿的师姐,生气的样子也妩媚动人;带红缨枪的是威武镖局的,我们师父和他们总镖头是莫逆之交,她们也该常来玩玩;唉,最重要的女娲宫没来,师父已经送了邀请的信函过去,我每天都早晚三炷香祈求她们快点来!” 挽茵越听越不对劲,他眼里只有女弟子完全没理过那些拿刀拿剑帅气逼人的男弟子啊!一直盯着人家门派的师姐师妹看会不会太不礼貌了!挽茵开始怀疑金刀门办聚贤大会的真实动机了!不是想广识才俊是想广识别派女弟子吧! 在金刀门里转了一圈,挽茵就知道为何这些金刀门的师兄一个个都是苦瓜脸,金刀门也有女弟子,但是金刀门的女弟子个个身高七尺孔武有力肌肉发达单手抗一只牛都不是问题,也难怪金刀门的男弟子都只能看着别派女弟子流口水,金刀门还有一句有名的口号“一入金刀深似海,从此师妹是路人”。 聚贤大会就在三日后,各门各派都已前来安营扎寨,金刀门男弟子们最心心念念的女娲宫并没有来,女娲宫只收女弟子,而且容貌出众,尤其是她们的宫主,听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可惜女娲宫清心寡欲,很少在江湖走动,每一个男子谈及这点都悲痛欲绝。 这么多武林门派聚在一起难免比武切磋,比武切磋难免要有人受伤,金刀门的牛二拜托挽茵到时帮忙看顾下伤员。吃了人家的又住了人家的,挽茵也只好付出些劳动。 挽茵正在房里配药,一个一言堂的小弟子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拉着挽茵焦急地往外走,边走边说:“挽姑娘,快去看看我师叔吧,她受伤了!”这小弟子叫淡如烟,因为外表甜美,性格活泼可爱,在金刀门的师兄中很有人气。 挽茵赶紧跟着淡如烟赶去伤员的厢房,受伤的女弟子正躺在床上,挽茵认得这个受伤的女弟子,她叫段小柔,总跟在祝文安身边,好像在一言堂中位份挺高的。 段小柔的左手臂肿得像发面馒头,看起来还有骨折,这伤对习武之人来说也是够疼了,段小柔却一声不吭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挽茵不由得佩服她。 段小柔没疼哭,倒是一直守在段小柔床边的另一个女弟子哭得淅沥哗啦的,挽茵打量那女弟子虽然衣服蹭得脏兮兮的,但没有受伤的样子,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打过招呼,挽茵麻利地拿出药酒和棉布替段小柔包扎,那女弟子还在哭,段小柔朝她吼道:“别哭了!我又没死!有心思哭以后别再自不量力做傻事!” 被吼的女弟子愣了一下,不敢再发出抽泣声,但眼泪还是哗哗地流,挽茵心里全是问号,又不好意思问别人门派内部的事,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挽茵正用棉布条固定段小柔的手臂,祝文安快步走进来,亲眼看了段小柔的伤势,又问了挽茵。 “胳膊撞到硬物骨折,加上摔伤,要痊愈得养上半个月才行。”挽茵回答。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祝文安又问段小柔。 还没等段小柔开口,淡如烟抢着说:“绣儿师姐从树上掉下来,小柔师叔着急救她,自己倒受伤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绣儿抽噎着说:“鹰羽楼有个小弟子养的小鸟在树上被树枝勾住了,我、我去帮她抓小鸟,没想到没站稳……” “你轻功不好以后这些事不要逞能。”段小柔带着怒气说。 “包好了,伤口没什么大碍,注意不要剧烈活动就行。”挽茵说着起身欲走。 “小烟,送送挽姑娘。”祝文安吩咐道。 “恩!”淡如烟跟只宠物一样乖巧地应声,马上蹦蹦跳跳地跟着挽茵走。 一路上,挽茵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叫小烟?” “淡如烟,师兄师姐都叫我小烟。”小弟子笑嘻嘻地说,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要照顾好你师叔,别让她再伤了伤口。” “恩!神医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噗,不过是给你师姐扎了条胳膊怎么就叫我神医了。”挽茵忍不住笑出来,觉得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 “是掌门说的,他说挽医师的医术比那些徒有虚名的医道世家强多了,所以师姐受伤我马上就来找神医姐姐,堂主还说要不是我们一言堂要顾及在江湖上的名声,就把挽医师绑回去天天给师兄师姐们看病。”淡如烟嘟着嘴说。 挽茵脸黑得像被糊了一块乌云,祝文安果然不是好鸟,竟然还想绑架她!那日他和珠儿聊得热络不会是想把珠儿绑回去专门给他跳舞吧。看淡如烟没心计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接着问她:“你们掌门最近是不是跟一个青……漂亮姐姐走的很近,十七八岁的样子?” 淡如烟抓着脑袋想了想:“是有个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姐姐总来找堂主,不过堂主都不见她。” 好一个祝文安,这是吃干抹净马上薄情甩人么。 挽茵是个好医师啊,每天三遍地亲自去给段小柔换药,大家都夸挽茵负责任,有谁知道她是去打探情报的?尤其想知道祝文安平时喜欢吃什么,这是最方便下毒的途径了,可这种私密的问题不熟的人还真不好打听,怎么都找不到理由能开口问。 尽管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挽茵的勤劳没有白费,她又看到了劲爆的一幕。这是聚贤大会开始的前一天,挽茵在给段小柔换药,祝文安在一旁看着,这时淡如烟领了一个人进来,说:“掌门,卫姐姐来啦!” 还没等屋内的三个人反应过来,挽茵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一个穿着鹅黄锦裙的少女冲进来,以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向祝文安,祝文安身手敏捷,轻易躲过少女的“攻击”,保全了自己的清白。少女似有不甘心,嗔道:“祝哥哥好久没见到聆悦了,不想聆悦么?” 祝哥哥……处于对祝文安的零好感,挽茵寒毛都立起来了,仔细看那少女长得倒不赖,娇俏可人,眉眼带着几分艳丽,祝文安的狗屎桃花运还真不少。挽茵偷看少女的时候,少女也发现了挽茵,口气冷硬地说:“祝哥哥,她是谁?” 淡如烟抢着说:“小柔师叔受伤了,多亏神医姐姐照顾。” 少女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某人不是自认武功不赖么,怎么受伤了?很疼吧?” “哼。”段小柔冷哼一声,看少女的眼神很是不屑。 这俩人明显不对付,再看夹在她俩中间的祝文安,一副习以为常不想管的样子,这情况看起来就像后宫的两个妃子争风吃醋。少女穿着高档的华美裙子,容貌明艳照人,但挽茵注意到的却是她的手,她的手指羊脂一般白皙,但指尖略微发黑结茧,挽茵也是这样,这是长期摆弄药材被腐蚀的症状,挽茵刚才听到淡如烟叫的是卫姑娘,再加上被药材腐蚀的手,她该不会是…… “姑娘姓卫?不知是仙药坊坊主卫英杰的什么人?” 被认出是仙药坊的,少女很高兴:“卫英杰是我爹,我是他的独生闺女卫聆悦。” 江湖中的医术世家固然不止仙药坊一个,但最有名望的非仙药坊莫属,仙药坊坊主卫英杰侠肝义胆医术高明,在江湖上很受尊重,也难怪祝文安对卫聆悦出格的举动沉默不语,当然也可能是他乐在其中。 “既然仙药坊的卫姑娘来了,聚贤大会医治伤员又多了一个帮手,让受伤的弟子都可以苟且偷生。”挽茵谦虚地说。 卫聆悦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挽茵,脑子里全是问号,还好除了卫聆悦屋内所有人都见识过挽茵乱用成语的本事,祝文安只平静地说:“挽姑娘,苟且偷生是骂人用的,而且,卫姑娘虽然是仙药坊坊主的女儿,并没有跟他父亲学习医术。” “我爹说仙药坊的医术传男不传女,他只教给了他的几个弟子,反正我也不爱学。”卫聆悦满不在乎地说。 挽茵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放了疑惑,卫聆悦的手明明就是用药之人的手,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没学过医术? 第5章 聚贤大会开始 虽然段小柔受了伤,她还是坚持亲自端送祝文安的膳食,要在祝文安的饮食里下毒毒死他,要先瞒过段小柔的眼睛,还要逃过祝文安的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下毒这事一定要有十足十的把握,若是没有一招成功,又要沦落到七年前那般被追杀的地步。挽茵懊恼不已,明明就离得这么近,却不能大仇得报。 牛二给卫聆悦安排了厢房,但他心里有嘀咕,先前给仙药坊送聚贤大会的邀请函,仙药坊坊主卫英杰因求医人太多走不开谢绝了,怎的又突然派了自己女儿来?随后的一封飞鸽传书解开了疑惑,原来这个卫聆悦是偷跑出来的,她父亲卫英杰发现后马上飞鸽给金刀门,委托照看好自己女儿。这卫聆悦偷跑来的目的,挽茵猜到了几分,祝文安你可真是红颜祸水。 到了聚贤大会这一日,可谓是春风吹战鼓擂,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像挽茵这种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一次就见到这么多门派,见到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真的赚到了。金刀门主颓不愁也算是粗中有细,喝得酩酊大醉之余冷不丁想起了挽茵,想着挽茵是山沟里来的,第一次见到大场面一定会手足无措,特意派人专门领着挽茵,免得她走丢了。 这名负责照顾挽茵的金刀门弟子名叫楼西客,是金刀门主颓不愁最小的亲传弟子,别看他位份小,他完全秉承了他师父和师兄们挫黑高壮的光荣传统,长得是黑不溜丢人高马大膘肥体壮,不过五官倒是比他那几个师兄顺眼多了。 “挽茵妹子,你看鹰羽楼师妹们的皮裙,啧啧,一个比一个漂亮,我早就跟师傅说鹰羽楼弓法奇妙,人才辈出,我们两派应该多一起练功一起切磋,对两派弟子的武功进步都有好处。”楼西客是个自来熟,跟挽茵才刚见面就妹子长妹子短的。那些鹰羽楼女弟子都穿着便于行动的紧身裹腿皮质短裙,露出半截大腿,楼西客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什么想两派一起练功一起进步都是扯淡,只是眼馋人家师妹量多质好吧,见到鹰羽楼师兄的时候他眼睛就跟死灰似的。 “楼大哥,来了好多人呐,而且一个个看起来都身手不凡。”挽茵赞道,挽茵本身是不会武功的,为什么呢?因为挽茵的师父就不会武功。不过挽茵在查找古医书的时候看了许多武学古书,对武功的鉴赏倒还不错。 “挽茵妹子好眼力,瞧那边伏龙殿的师姐,这纤纤玉手打上一拳,哎呦,心都要化了。”楼西客说着口水都要滴出来。 心化没化挽茵不知道,挽茵知道她的胃都要化了,她再也不想跟楼西客说话了! 这么多江湖门派聚在一起,不打一架实在可惜了,金刀门早已搭好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大台子,武林中人最在乎的是什么?武功!没有一个门派愿意说自己的武功比别人差,大家都认为自己的武功才能独步天下。 比武擂台,掌门当然不方便上,赢了不好意思,输了更不好意思,派弟子上去最好,赢了是掌门教导有方,输了是弟子学艺不精。 刚开始上场的是各门派的一些小弟子,一看就是些在门派辈分不高的,都是小打小闹,挽茵也没注意看,直到一个鹰羽楼女弟子上场,挽茵的眼睛为之一亮。 那女弟子在台上所向披靡,陆陆续续上了六、七个人都没打败她,她一头褐色头发高束着,带一只深灰色的大个猎鹰,一人一鹰配合得天衣无缝。挽茵对她敏捷的身手很钦佩,尤其是轻功,鹰羽楼的轻功绝对是最出色,不过比起挽茵来是差了一点,因为挽茵的轻功“师出名门”。 挽茵就一会儿没看楼西客,这货竟然跳上了擂台,想挑战这个鹰羽楼的女弟子。挽茵完全有理由相信因为对方是女的楼西客才上去,这个□□熏心的家伙! 虽然品质低下,楼西客的武功倒是不错的,金刀门的大刀足有四十多斤,在他手里就跟匕首一样用得轻松,与能跑善跳的鹰羽楼女弟子打得难解难分,不过在挽茵看来,楼西客没用全力,他不过是顺着鹰羽楼女弟子的攻势调戏她罢了。 咻。 一块石头朝挽茵脚踝飞过来,挽茵弯腰抓住石头,那是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石子,整体暗灰色上面有许多黑色的斑点,黑斑石,这是星辰的暗号。 星辰!他来做什么?这么多想要他人头的门派,他是来送死的么! 大家都全神贯注看擂台上的比武,见没人在意,挽茵偷偷溜走。以轻功边跑边躲,跑到一个没人厢房的后面,清俊的年轻男子正等在那里。 “不要命了么!你怎么跑来了!”挽茵跑过去,照着他的胸口就打了一拳。 “你离开青榜好几天,我这不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嘛。”星辰委屈极了。 “衣冠禽兽,是不是药吃没了?还是青榜有人快死了?” “……挽妹,你又用错成语,可以说我油嘴滑舌,油腔滑调,衣冠禽兽太严重……” “真没事?”挽茵还是不信。 星辰一副抹眼泪的样子:“妹妹长大了,越来越不信做兄长的。” “我小时候也没信过你好么。”挽茵提醒他。 星辰虽身为青榜榜主,为人还是有几分不着调的,他曾经用卑鄙手段骗走挽茵珍藏的百年老山参,这件事让挽茵每每半夜惊醒都气得咬牙切齿。 “千万保重自己,”星辰的手突然覆上挽茵的头,像摸小动物一样:“青榜可就一个医师。” “知道啦!”挽茵撅着嘴说,后面那句就不能不要说出来么,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自师父死后星辰是唯一关心她的人,虽然这份关心是带了利益关系。 挽茵不知道星辰到底来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担心她?反正他真的只看挽茵一眼便走了。挽茵走回擂台,楼西客和那鹰羽楼的弟子都不在台上,现在擂台上的人赫然是段小柔。 段小柔右手执剑站在擂台上,衣服被割了一个口子,挽茵大惊,她的伤还没好,怎能动武。正好淡如烟就在身边,挽茵忙对她说:“你师叔伤口未愈,你们怎好让她上去比武。” 淡如烟也无可奈何:“刚才有人挑衅一言堂,师叔一气就上去教训了他,师叔的脾气,我们拦也拦不住。” 擂台这东西,既上去了就要一直比下去,没有打赢了就跑的道理,以段小柔的脾气更不可能假输,必然拼尽全力,她的伤口重新撕裂再重新愈合就难了,挽茵十分担忧,身为医师最讨厌这种不听话的病人。 一个伏龙殿的女弟子上了擂台,年纪比段小柔要大几岁,挽茵一开始担心段小柔吃亏,段小柔的武功比她想的高,带着不太能使用的左臂还是占了上风。伏龙殿女弟子对了十几招占不到便宜,开始主攻段小柔的左臂。旁人不知道段小柔有伤,她既然专攻段小柔左臂,肯定是察觉了,挽茵皱了眉头,名门正派切磋也可以这样下作? 挽茵远远地找到一言堂的位置,从人群里穿过去,祝文安还气定神闲地坐着看比赛。 “让她回来,伤口再裂开我可不管了。”挽茵小声说。 “她的决定,你想让她改变,只有杀了她。” 听了祝文安的回答,挽茵反而狐疑,祝文安是一言堂的掌门,一言堂中还有能违背他的人?不知段小柔和他是什么关系。 伏龙殿女弟子的攻势猛劲,还好段小柔一一化解,并且步步紧逼将她逼下擂台,虽然双方都没有受伤,下了擂台就算输了,胜者是段小柔。段小柔松了口气,伸手拉她起来,她起身没站稳压倒了段小柔,正好压在段小柔的左臂上。 挽茵毫不怀疑这是故意的,看看祝文安的脸,平静如常,好像刚才被暗算的不是他的人。 “伤口肯定裂了。”挽茵提醒。 “无妨,几个门派都已挑战过,不会再有人上去。” 事情发展和祝文安说的可不一样,马上又有一个人上了擂台,又是伏龙殿的。 “素闻一言堂段小柔师叔天资聪颖,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唐突,在下实在不愿错过领教的机会,伏龙殿最小弟子请小柔师叔赐教。” 好一张巧嘴,什么“不愿错过领教的机会”,是不愿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吧。故意选了最小弟子上来,诚心想让一言堂丢脸。 果然是冲着段小柔受伤的手臂来的,一开始就揪着她的左臂不放,不过伏龙殿太小看段小柔,这小弟子练武时间太短,段小柔用一只手对付他也足够。很快挽茵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小弟子虽然才疏学浅,伏龙殿主凭借深厚的内力在台下相助于他。祝文安很快也发现了伏龙殿的作弊行为,他是条铁铮铮地汉纸呀,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伏龙殿主作弊……他也加入了作弊行列!台上两派弟子比武,台下两个掌门对拼内力,好精彩,看得挽茵目不暇接。 伏龙殿主比祝文安大了二十多岁,祝文安称其为叔叔,内力深厚自不必说,祝文安的内力竟可和他匹敌,挽茵深感祝文安是个可怕的对手,对付这种人硬拼是不行的,只能暗算! 双方僵持不下,祝文安弹出一粒小沙石击中段小柔的膝窝,段小柔膝盖前倾正撞到伏龙殿小弟子的命根,段小柔满脸通红,小弟子疼得招式大乱。挽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龙殿是很下作,但是,祝文安也太下流了! 第6章 勇闯男浴室 这些台面下的动作,旁人也许没有察觉,挽茵的师父当初传她医术,除了捡到她的缘分,还因挽茵天生五感敏锐最是行医的材料,观穴辨药练出的眼力就算是一等高手也难与挽茵相比。 行走江湖凡事要留一手,挽茵就当自己也没看见,目光平缓地看向别的地方,不料祝文安却悄悄在她耳边说:“劳烦神医去给那孩子看看,断了子嗣就不好了。” 挽茵背上一层冷汗,这个祝文安太可怕,一点细微的举动都瞒不过他。 虽然挽茵心里骂祝文安卑鄙下流,段小柔还是赢了,伏龙殿趁人之危在先,大家到也不觉得祝文安出手肮脏,反倒把那可怜的小弟子当成了笑料,连带着一帮伏龙殿弟子都拉耸着脑袋没了平时的气焰。 挽茵真依着祝文安说的想去帮那小弟子瞧瞧撞坏了没有,小弟子一见是个女医师死活不肯脱裤子,最后只得把白手苏家的苏公子请了去。 段小柔的伤口果然又裂了,挽茵给她重新包了左臂,听闻他们一言堂明日就要动身回去,仙药坊的卫聆悦借口一言堂和仙药坊离得近要和他们一起回去。挽茵心里犯难,等祝文安回到一言堂,她这辈子想杀他就只有硬闯一言堂,那也太神话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不管怎样都要试一次。 祝文安正在房里沐浴,这是最方便下毒的时候,这几日挽茵已把他房间的位置布置摸得清楚,从房顶找到他沐浴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瓦片,屋内烛火通明,清楚地看到祝文安半身泡在浴盆里,他皮肤白皙细腻,乍一看之下以为是女子。“小白脸!”挽茵心里骂道。 位置开得刚刚好,正好在祝文安的浴盆上房,一眼看去水下的那部分若隐若现,挽茵到不在意,行医这些年各种人的各种部位多少都看过了。 挽茵淡然地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她特制的迷药,无色无味,遇水蒸发,只要滴在祝文安的洗澡水里,就会迅速弥漫到空气中,然后将晕迷的祝文安的头没入水中,让他自己淹死。 挽茵对自己配的药有绝对自信,绝对不会让祝文安有反抗机会,正打算拔下瓶塞,却发现屋内的浴盆中没了祝文安的踪影。挽茵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整个屋子里都找不到祝文安。 “找我呢?” 有人突然从身后拍了挽茵的肩膀,挽茵回头发现是祝文安,右手微微握成拳头顺势让装迷药的瓷瓶滑入袖子里,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他:“淡如烟说你今晚看着不太舒服,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我倒不知道大夫看病人要蹲在房顶上看的,还是在病人洗澡的时候。” “人被热水泡着,血脉喷张,是最容易看出血液中有没有混入毒素。”挽茵这是咬劲牙龈在说谎,她这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说谎啊! “受教了,那您帮我看看,我中毒没有?”祝文安身上原本裹着擦身的白布,说着便要解开白布。 挽茵大惊失色,马上脱了自己的外衫蒙到祝文安身上,嘴里还不忘喊着:“变态!流氓!斯文禽兽!衣冠败类!” 祝文安一把抱住挽茵,捂住她的嘴:“你是想把所有厢房的人都喊来吗?看我这个样子和你这个样子……” 一个没穿外衫的女人被一个蒙着女人外衫的男人抱在一起,这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的事,挽茵乖乖闭上了嘴巴,眨巴着眼睛向祝文安传达自己已经安定下来的心情。 祝文安放开挽茵,不愧是正派公子,就算衣衫不整仍然一脸正气,温润笑道:“爱慕我的女子很多,像挽姑娘这样直接偷看祝某沐浴的倒是头一次遇到。” 挽茵很想说清楚她对仇人沐浴的□□毫无兴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毒药还藏在衣袖之内,他能这样以为,倒是少了桩麻烦事。 挽茵装出一副少女心思被拆穿的娇羞模样,屏住气息让自己脸上红润,祝文安见状宽言道:“挽姑娘不必惊恐,男女爱慕本是人之常情,虽挽姑娘行为过激,在下也当为姑娘保守秘密不辱姑娘名节。” 挽茵震惊了,她震惊的不是祝文安的宽容大度,她震惊的是她明明装作娇羞的样子,她哪里惊恐了!演技有那么差么! 不知这样还算不算上天眷顾挽茵,这天夜里挽茵没睡好,下毒未遂本就让她心绪难安,大半夜的又被淡如烟吵醒,段小柔伤势恶化,手臂剧痛不能入睡,只好遣了淡如烟来请挽茵,站在医者的角度,挽茵不免要训斥一番:“早就提醒过,伤口要避免撕裂,你以为伤口是想愈合就能愈合的?这次再不好好养着,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这次连心高气傲的段小柔也只低头听训,他们练武之人都是常跌打损伤的,粗略也看得懂伤势有多重,心知若不是有挽医师在,换了寻常的庸医,段小柔这条胳膊就只能当摆设。 给段小柔包好伤口,挽茵亲自去配药,祝文安主动陪挽茵去,挽茵做贼心虚,被祝文安跟着心里直发毛,难不成祝文安发现晚上的事有蹊跷怀疑了什么? 祝文安倒没多说什么,只手脚利索地帮挽茵取药材,挽茵索性也不再多想什么,专心帮段小柔配药,内服药的配置一定要精心,多一份少一毫都会让药效打折扣,这也就是同样的药方,神医和庸医配出来的为什么不一样,外敷药用一言堂自己的跌打药就很好,挽茵研究过他们的跌打药,比一般药店的金创药强多了,用料很巧妙不像是一介习武门派能想出来的,忍不住开口问祝文安:“跌打药的药方是哪位大夫帮你们配的?” “药方是家父写的,家父闲暇时也喜欢看些医书。” 并非行医的人对药草的运用能达到这种程度,挽茵由衷佩服:“令尊真是位有才之人。”提到祝文安的父亲,也就是前任一言堂主,不免用触动挽茵心里的刺,当年她被一言堂追捕的理由就是“刺杀前任一言堂主”,当真可笑,权大势大的一言堂就善于颠倒黑白,明明是他们杀了她年迈的恩师,还将她冤枉成杀人凶手,星辰说过,光鲜的外表都是为了掩饰内里的腐朽,挽茵深以为然。 可恨的一言堂,她竟然还要帮一言堂的人磨草药,挽茵愤怒地捣着药臼,祝文安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不太高兴地说:“有什么话直说好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像变了个人。” “什么意思?” “一个偷看男人沐浴的小姑娘,沾上医药有关的东西就变成了一种模样,有趣。” “我没有偷看你洗澡!” “不然呢,那个时间趴在我的房顶是在做什么?” “……”不行,毒杀这种原因挽茵没办法说出口,总是说到一半的辩解更像欲盖弥彰。 祝文安善解人意地安慰挽茵:“无妨,今晚的事挽姑娘不用放在心上,祝某也不会对第三人提起,是人总会有个把见不得光的喜好,挽姑娘只是颇好男色,并不丢人,只是以后请别再趴祝某房顶,祝某有些害羞。” 这话让挽茵更难过,什么叫见不得光的喜好?什么叫颇好男色?她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啊! 第7章 去一言堂 没想到半夜被扰清梦也能成为机遇,段小柔伤情严重,祝文安盛情邀请挽茵同行回一言堂,并承诺北淮一带山明水秀,挽茵定会不虚此行。 和一言堂同行,又有机会给祝文安下毒,正中挽茵下怀,挽茵爽利地应允,吃祝文安的喝祝文安的住祝文安的最后再下毒弄死祝文安,简直是完美的复仇。 得知挽茵即将启程,牡丹连夜派人将《白手起医》送给挽茵,还算牡丹守信誉,挽茵满意地将医书收下。 这几日参加聚贤大会的各门各派津津乐道地讨论徐家少当家迷上青楼女子的传言,多少良家女子爱慕徐公子,这位徐公子都不正眼看,专迷上了青楼里的野花,来求医的人也一概不管,整天泡在春菊楼里寻欢作乐,害的挽茵等其他医师不得不分担他的工作,平白忙了不少。 这个世道,男人都能把另一个男人迷得七荤八素了,身为女子,挽茵又敬佩又惭愧,她竟比不上一个男人,牡丹身为男儿身太可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想通接受挽茵的变性手术。 一言堂启程返家,春菊楼的珠儿姑娘泪洒金刀门前,哭着喊着要见祝文安最后一面,弟子禀报给祝文安,祝文安竟问“珠儿姑娘是谁?”。挽茵心中真想吐祝文安一脸,牡丹说的对!长得好看的男儿都薄情寡性,前几日还和那珠儿姑娘你侬我侬,今日就不认识了!这种男人就该遭天谴才对。 大约是牡丹传话给了青榜,临行前,青榜榜主星辰亲自来见挽茵,面对星辰,挽茵就有点没底气,当年她走投无路,星辰供她吃住,给她藏身的地方,虽然星辰说让她用医术来偿还,在挽茵心里还是把星辰当半个恩人看。这次她跟随一言堂去北淮,时间无法估量,甚至可能丧命永远回不来,其他人就罢了,唯独星辰,星辰患有先天的顽疾,这些年来一直是挽茵照料,她这一走,星辰该怎么办? 俊美的脸庞,翩翩公子,走在街上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偷看吧,只是这样的美男子不曾曝露在街头日光下,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作为医者,挽茵替星辰这样的病人惋惜,甚至连这方面都要怪到祝文安头上,那种油腔滑调的伪君子每日抛头露面受别人尊敬,星辰的长相不输祝文安,也是一表人才的,却落得一身病痛不能见光,可见老天爷并不公平,善恶并没有报,想要报仇只要靠自己。 要跟一言堂走的决定挽茵没有亲口告诉星辰,就怕受到星辰的阻挠,见到星辰亲自来了,挽茵心里心虚,她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她背叛了什么?虽然她和星辰从没约定过什么。 星辰并没有责怪挽茵,谦润的微笑并不符合他杀手的身份,但他就是这样笑着,像玉石一样温和沁心。 “你这一走,不知要多少时日,给我多配几付药吧。” 星辰他没有责问也没有阻挠,他这是默许了挽茵的决定?挽茵反而更加内疚,可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她和星辰从没有过要永远照顾他的约定,又何须有不安的情绪?大概是医者对病患过度的责任感吧,挽茵的师父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接手的病患就绝不容许死在自己手里。 挽茵一边配药一边偷偷地看星辰,星辰笑道:“偷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长得太好看了?” “是啊是啊,好看极了,可惜能看见你的活人太少了。” 能看到星辰真容的也就只有青榜里的几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星辰都会带上一个很丑的面具,就算在打斗中侥幸看到了星辰的真容,那人也是必死的,劳动星辰执行的任务,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绝杀任务。 “呵,只放你出来几日就学会吹捧人了,我真怕我的挽妹被那帮人带坏了。” 挽茵做了个鬼脸:“你怎么不怕我在青榜的时候被笨蛋穷奇带蠢了呢。”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祝大侠觉得怎么样啊?江湖传闻他是当今数一的青年才俊?可如传闻般一样?” “呸,什么大侠,就是个虚有美貌的败类!刚来就去青楼调戏姑娘,吃干抹净就把人家姑娘名字都忘了,嘴上道貌岸然,其实就是个色鬼!” “……挽妹你想说的是虚有其表吧?美貌可不是形容男子的词,还有道貌岸然是指……” “都差不多,太较真会不长寿的!” 星辰摇摇头,挽茵在医药上很细心,绝不会把两年生的灵芝和三年生的灵芝弄混,可就是在成语上,能不能听懂主要靠听者的理解能力,换个方面想,要跟挽茵说话没点文化底蕴还真不行。 “等你报了仇,还会回青榜吧?”星辰低声问。 “杀了上任一言堂主的人又杀了现任一言堂主,恐怕除了青榜也不会再有我容身的地方。” “恩,记得回来。” 轻言细语不仅仅像患者对医师的渴求,也像兄长对妹妹的关爱,给一个落脚的地方,是对逃命之人最大的恩惠,所以挽茵,无论如何也想要治好星辰的病。 挽茵将配好的药交给星辰:“我不在,没人监督你你也要按时吃药,我弄到白手徐家的祖传医书,说不定上面就有根治你病痛的方法,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 “你放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挽茵紧张地看着星辰,星辰不紧不慢,灵巧地隐匿在黑暗中,从窗户跃身翻出,紧接着门被人推开,是一言堂的弟子来通知挽茵启程的时间到了。 金刀门门主颓不愁亲自来送行,真难得这个酒鬼也有清醒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一言堂队伍里混杂着两个外人,一个是挽茵,另一个则是仙药坊坊主的独生女卫聆悦,对于这位刁蛮的药坊千金,挽茵只有几次偶然的邂逅,都是跟祝文安在一起的时候遇到的,似乎这位卫姑娘唯一的爱好就是纠缠祝文安以及排挤祝文安身边的所有其他女性。 本来和祝文安坐同一辆马车的是段小柔,硬生生被卫聆悦抢了位置,挽茵看到段小柔眼里满是愤恨,恐怕这段小柔对祝文安的心思也不单纯吧。 挽茵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祝文安哪里值得这么多女人抢,可见情爱真不是个好东西,只会让人蒙了心智。 这一路还算平静,除了时不时打翻的醋坛子酸味,整日听着段小柔和卫聆悦唇枪舌剑,亏得祝文安还能淡定自若。 卫聆悦给祝文安盛饭,段小柔说:“卫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分得出哪个是米哪个是粟?” 段小柔给祝文安盛汤,卫聆悦说:“救个人就能把自己手弄断的人,可小心点别被汤烫着。” 卫聆悦嚷嚷着自己害怕,要跟祝文安坐一辆马车,段小柔说:“一个人离家出走跑到金刀门的卫姑娘也敢说自己胆子小,您也太谦虚了。” 段小柔给卫聆悦的评价是“仗着掌门给她爹面子就死缠烂打,不要脸!”卫聆悦给段小柔的评价是“不过是会一点三脚猫功夫!” 本来祝文安身边有武功颇为出色的段小柔已经让挽茵很难下手,再加上这个卫聆悦更让人头疼,虽然在其他人口中都称仙药坊坊主没有传授卫聆悦医术,挽茵绝不会看错,卫聆悦一定是个常与草药为伍的人,也许是那什么坊主扬言传男不传女后又想不开偷偷教给这个宝贝女儿的吧,在懂药的人面前下毒,更需谨慎才行。 许是挽茵医师的身份以及和挽茵渐渐熟识了,祝文安和挽茵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特别防备,挽茵预想着等到和祝文安独处的时候,偷偷把毒针刺进他身体里,用见血封侯的毒药,定能取他狗命,直到那天遇上了土匪,挽茵才意识到高手的不特别防备和全面戒备并没有区别。 第8章 西陵人 那天,一行人露宿在树林里,这片林子里的麦冬长得极好,挽茵忍不住想采一袋收藏,挽茵本想一个人去,不知怎的祝文安也跟了去。 孤男寡女一起在渺无人烟的林子里,挽茵心跳的很厉害,手里的毒针备了好多天总算有了机会,挽茵将毒针夹在指缝间,正想假装拍祝文安肩膀将毒针刺进去,祝文安突然握住她的手拉了一把,挽茵身体侧倾,踱了一步,紧接着在挽茵刚才站着的地方锐利的刀锋呼啸而过。 扛着大刀的壮汉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刀足有半个挽茵那么高,刀刃锋利阴寒,上面还有没擦的血迹,刀锋的寒气就在挽茵的脖子处划过,挽茵脑袋里顿时冒出阴凉的感觉。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她竟一点都没察觉出来,按说她的耳力也算的上优秀,风吹草动总该能听到一点,更糟糕的,她一点都没察觉到的危险,祝文安尽收眼底。 祝文安将挽茵拉到自己身后的同时,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壮汉的大刀猛然砍过来,一切就在眨眼之间,刀光剑影互不相让。挽茵让自己退到安全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祝文安出手,她以为段小柔身为一言堂最优秀的女弟子已得一言堂真传,却不想和祝文安比起来是云泥之别,剑锋行云流水,剑气势如破竹,再配上一言堂白绸点丹青墨纹的衣服,挽茵不得不承认,好看极了。 那使刀的大汉也是个高手,若是换了寻常人陪同,挽茵有点怀疑自己就会死在这个地方,只可惜他碰上了祝文安,十几招下来就落了颓势,便是祝文安这次展的身手,让挽茵更有自知之明,她根本不能在这个男人眼皮子底下用毒针,可是这样她到底怎么才能报仇呢?她毕生所学在仇人面前竟无用武之地。 大汉的刀被祝文安击落,眼见着得胜无望,那大汉竟咬舌自尽,祝文安不禁感慨:“山野草莽也能有这份傲骨,在落为草寇之前必定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又见挽茵呆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祝文安忙上前扶住挽茵:“都怪祝某粗心,可是吓着挽医师了?” 吓着倒没有,在青榜挽茵见到的血肉模糊的景象可比那壮汉口吐鲜血刺激多了,挽茵不过是在跟自己生气,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顺势说:“让祝公子见笑了,挽茵一介乡野神医,没见过什么世面。” “……挽医师,一般人都是称自己为乡野民医,自称神医有点……” “咳咳,口误口误,那什么,这人怎么办?”挽茵指着壮汉的尸体说,细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已经死透,再无回天之力。 “此人虽是匪类,却有一具傲骨,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挽茵只是出来挖草药的,没想到演变成和祝文安一起挖坑葬土匪,挽茵挖坑挖得极快,祝文安不由得赞许:“挽医师看起来熟练的很。” “是吗?挖草药就是这么挖的,不过是坑大坑小的区别。” 今天这件事在挽茵心里有很深的影响,回去之后她一直在思考,思来想去她复仇的办法就只剩买凶了,不知星辰和祝文安的武功哪个更厉害?不行,星辰病歪歪的一定不是祝文安的对手,况且报仇这种事还是亲自下手比较解恨,等下去,一定能等到时机,吃喝拉撒睡,不信他永远没破绽。 晚上,一行人下榻在小镇唯一的客栈,镇子小,客栈小,客人倒不少。一言堂的人刚进去,客栈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客栈里已有一批先到的客人在用餐,那群人,甚为古怪,首先服饰就与众不同,不管男女都穿着紧身的裙裤,不成体统,每个人的腰身上还绣着一只黑纹蝎子。 “是西陵人,怎么办,掌门?”段小柔小声说,侧身藏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已是作战的准备。 祝文安仍是和缓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喊道:“喂,兄台,我们是一言堂弟子,路过借宿,你们不介意吧?” 客栈里那些西陵人目光齐刷刷都看向祝文安,挽茵冷汗都冒出来了,这老兄心也太大了吧,就不能低调点,听说西陵人行事诡厄,万一打起来可怎么办!挽茵打量着他们一个个长得就是副奸猾的相貌,不像善类。 “听闻一言堂产美男子,果然个个都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其中一个西陵人说道,挽茵实在不知该称呼此人为兄台还是姑娘,此人举止透出媚态,应是为姑娘,但在黑色紧身衣的勾勒下,挽茵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此人的胸部,如此平坦的胸脯该是男人才有的吧,如果真是位女人,那……只能请她节哀了。 听了那不明性别的西陵人的话,一言堂内的男弟子都躁动不安,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一言堂内的女弟子都愤愤不平,有一种被无视了的感觉。那西陵人又说:“让不让你们留下,我说了不算,要听我家主人定夺。” 那西陵人看向坐在旁边的男子,挽茵完全没想到那男子会是他们的头领,从他们进门开始那个男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全神贯注低头玩着桌子上的……蝎子,没错,是蝎子!那男人在桌上摆了十多只蝎子,一会儿把那些蝎子摆成三角形,一会儿摆成圆形,蝎子可是五毒之一啊!挽茵看着那些蝎子尾巴上的毒针就头皮发麻,西陵人都这么可怕么? “随他们留下吧。”玩蝎子的男人随口说,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 “走吧,他们住二楼我们住三楼,井水不犯河水。”祝文安说道,淡定自若地指挥弟子们分配房间,挽茵真佩服他的镇定,那边可是有人在玩蝎子啊!活生生的蝎子啊!这些西陵人一个个古里古怪的真的没人在乎吗! 到底是和西陵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得不防备着点,这次祝文安吩咐每三个人住一个房间,挽茵和段小柔、卫聆悦一个房间,那可是段小柔和卫聆悦啊!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跟她俩住一间房是想被吵死吗!祝文安的说法是,挽茵和卫聆悦都是一言堂重要的客人,女弟子里属段小柔武功最高,当然由段小柔保护两人的安全。 “段姑娘手伤还没好呢,一言堂里一定有比她还厉害的,再说她一个人保护两个也太吃力了。” 祝文安想了片刻,说道:“比小柔厉害的……那就剩我了,挽医师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对祝某一往情深,祝某更不能不顾你的名节……” 挽茵的手重重地按在祝文安肩膀上:“什么也别说了,我去跟段小柔住。”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祝文安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为什么话题总是进展到奇怪的地方去,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剧场: 蚩炼扭着自己性别不明的身体走到他家主人面前:“主人,真的放这帮东陵人进来住?” 他家主人专心致志地摆弄桌子上的蝎子,头也不抬:“我们要尽快赶回西陵,不要多起事端。” “也是,他们看起来有点本事,尤其是领头那个男人,身材真结实,长得也好。”蚩炼说着哧溜吸了口口水。 他家主人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德性,仍是忙着摆弄他那几只蝎子,试图用蝎子摆出一个塔的样子,可是唯独少了一只做塔尖的蝎子。那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又钻到桌子底下找。 “主人,你找什么?” 男人皱着眉头:“我的蝎子少了一只。” 第9章 蝎子 西陵人住在二楼,挽茵等人住在三楼,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晚间,挽茵口渴,倒了一杯茶,竟发现茶中有毒,这毒古里古怪,不像是东陵人用毒的方法,随即便联想到楼下的那群西陵人。西陵人果真刁滑,嘴上说同住也无妨,暗里竟偷下毒手。 此事应告诉祝文安才行,由他定夺,也好对西陵人有所防范,不过以祝文安的敏锐一定也能觉察出茶水的异样,或许他还没有想喝茶的念头,可惜,不然正好可以借西陵人之手趁机毒死祝文安,也罢,反正他早晚会觉察到,不如挽茵送个人情给他,也好更得他的信任。 挽茵冲到祝文安的房间,祝文安正坐在桌子旁看书,与他同住的弟子忙着铺床叠被,被挽茵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说:“挽医师,天色都晚了……”挽茵才不管他们那些娇羞的繁缛礼节,她可是来救他们命的,摆出一副救世主的豁达架势将茶水倒入茶杯中,正要说话,却发现这杯茶中竟没有毒。 怎么可能,挽茵直接将茶壶上的盖子掀开,对着壶里的茶又看又闻,整壶茶里确实都没有毒。难不成刚才自己产生了错觉? “挽医师,你这是……”祝文安对挽茵的行为疑惑不解。 “呵呵呵呵呵呵,我口渴,恰巧我们屋里的茶没了。”挽茵尴尬地笑笑,将整杯茶喝尽,灰溜溜地逃了出去。难不成她也有粗心错判的时候?太丢人了,简直丢尽恩师的脸面,可不能让人知道。 挽茵溜回房间,方才她倒的那杯茶还在桌上,她拿起茶杯重新细嗅,里面确实有毒,千真万确,可祝文安屋里的茶又是无毒的,难不成这帮西陵人下毒还看脸?这不合逻辑啊,擒贼先擒王,要毒也该毒祝文安这个掌门才对,这屋里就段小柔一个一言堂弟子,她和卫聆悦都是闲人,有什么下毒的价值?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挽茵侧耳静听,窸窸窣窣的声音真切存在,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磨蹭,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她脚边不远,她低头看去,一只黝黑发亮的蝎子正向她的脚边爬,蝎子体型硕大,不是寻常阴潮地里的小蝎子,坚硬的黑色外壳上隐约能看见纹路。挽茵想起在楼下看到的那个玩蝎子的古怪男人,他在桌子上摆弄的蝎子都和这只一样体型,定是那个男人养的,卑鄙,光是下毒还嫌不够,还派了阴险的毒物来。 “那是本座的蝎子。” 幽悠的男声,宛转动听,像是在声音里塞了一根羽毛,懒洋洋,软绵绵,挠得人心痒痒。蝎子的主人不知何时进来,慵懒地依靠着门框。美丽这个词很少可以用来形容男人,放在他身上再适合不过,方才在楼下时他一直低头玩他的蝎子,挽茵并没有瞧见他的模样,只想着是个怪人,却不想他抬起头是如此美不胜收的景象,面若桃花,艳如芙蓉,美目流盼,对上他的目光,仿佛整个人都胶着在原地,被他吸引着,难以自拔。 《方医闻见》中曾提到,至西处渺无烟所耳闻,秘术诡讹,女子见之情动不能自制,皆为所俘,任其玩弄,诱以交/聘,以女子阴血补自身阳精,强功健体,此为采阴补阳之阴邪术也。 这只是写作者在西陵听到的一个传闻,说是传闻有人会采阴补阳的邪术,让女子动情,诱惑她们交/聘,以此增强自己的功力。挽茵本以为像这种传闻都是无稽之谈,西陵人,诱惑女人情动,都对上号了,难不成这传闻竟是真的? 挽茵稳定心神,转移目光盯着地上的蝎子,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找茬么? “蝎子是本座的。”西陵男人又重复了一句。 蝎子已经爬到挽茵脚边,挥舞着双鳌,别看它是一脚就能踩死的个头,若是被它的尾钩刺到,轻则伤重则死都是不好说的,会养蝎子的人必定深谙毒术,怎么看下毒的事都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不如给他点警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反正在这里也只是住一晚,明日分道扬镳,随他再去害什么人。 挽茵弯身,拇指和食指分别按着蝎子尾部顶端和腹部,将蝎子抓起来,只是小小一个动作,透露着只有用毒之人才懂的讯息,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西陵男人接过蝎子,饶有兴趣地上挑嘴角:“你会用毒?” “略知一二。” 西陵男人突然抓住挽茵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你要干什么!” 男人看着瘦弱,力气大得惊人,任凭挽茵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好在男人并没有进一步侵犯的动作,他端详着挽茵的手,说:“你用药的年份和你看起来的年龄不符,说说看,你到底多大?” 挽茵自幼习医,恩师田不东曾说,医者要医人先要会害人,会制毒,依着毒药的成分再配解药便容易许多,所以田不东不仅教挽茵医术,还教她用毒。田不东没想到挽茵对医毒之术会如此着迷,几乎每天都泡在药材堆里,毒素长年累月积累下来,腐蚀她的骨骼令她成长缓慢,外表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实际上她已十八岁有余。 “关你什么事。”挽茵揉着生疼的手腕,恼火地说。 “不管你多大年纪,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本座也可勉强一用。”西陵男人挑逗地玩弄挽茵脸颊的碎发,他指尖有淡淡的香气,他的手离挽茵那么近,挽茵就闻得更清楚,是迷迭香的味道,这种被发现于西陵的奇花,最初被用来提炼顶级的迷药,后被某些不差钱的土豪调配成房中的熏香,增加情调,肉糜其中,但不管是做迷药还是做熏香,都离不开它的名字迷迭两字,迷人心迭人魂。 这点浓度的迷迭香并不足以影响挽茵,只让挽茵感到愤怒,这个男人,和最令人不齿的采花贼有什么区别,如此轻视女性,实在下流! “你不也细皮嫩肉?我也很喜欢呢。”挽茵也很下流地摸了西陵男人的脸庞,指缝之间藏着细小的银针,银针虽小,啐了毒,如果扎中穴位,神仙难救。西陵男人及时闪开,身体柔软得像女子一样,却还有男子的刚劲,不愧是那帮西陵人的头领,看着有几分本事。挽茵心生不安,对方武功深不可测,如果不顾一言堂的面子胡来……看他样子不像会给别人面子的人…… 第10章 目的地 “挽医师,祝某有要事相谈,可否马上来祝某房里。” 浑厚的声音像是说话的人就在耳边,可祝文安并不在房间里,隔空传音!如此浑厚清晰的隔空传音,非内力深厚的是做不到的。西陵男人冷笑一声,松开挽茵,狭长媚眼瞪了挽茵一眼:“本座有要事在身,不便和一言堂的杂碎纠缠,这次就放了你,”突然又将挽茵拉到身边,香甜的气息喷吐在挽茵脸上:“有缘再见,本座定会好好疼你。” 挽茵不甘示弱地回瞪他:“有缘再见,我定也不会像今日受辱。” 挽茵心中屈辱的感觉更胜恐惧,她自负用毒高超,连青榜高手都称赞不已,一个祝文安就让她无从下手,已经让她倍感挫折,这个同是用毒之人的西陵人更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摊开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她是神医田不东的弟子,定不能丢了师父的脸面。 挽茵赶到祝文安的房间,与祝文安同住的两名弟子都没在,只有祝文安一个人在房里悠闲地看书。 “祝公子,叫挽茵何事?” “无事。” 挽茵目瞪口呆,刚刚是祝文安的声音准没错,总不至于她和那个西陵男人一起幻听了吧。 “料那西陵人不会再骚扰挽医师,姑娘放心休息吧。” “你故意救我?”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正因是举手之劳,挽茵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就是挽茵想杀的人,武功高强的一言堂掌门,只一句话就能救人一命,复仇之路,如此艰难。 离开祝文安房间时,挽茵和卫聆悦擦肩而过,卫聆悦眼睛向下,眼神轻蔑,挽茵很想回她一个鬼脸,也就她这种无知少女把祝文安当个宝贝,想他仙药坊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怎的如此没眼光偏看中祝文安这个伪君子。 出身高贵的美人坯子很容易让人倾慕,同行一言堂弟子都对卫聆悦喜爱有加,除了段小柔,挽茵深知她俩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挽茵对卫聆悦也喜欢不起来,段小柔不喜欢卫聆悦是因为私人感情,挽茵可没有这样的困扰,是因为卫聆悦待人不够随和么?卫聆悦是仙药坊卫坊主的独生女,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高傲点娇气点都可以理解,挽茵没那么挑剔。对了,是因为卫聆悦的手,明明一双摆弄过药草的手,却说自己不懂医术,挽茵不知道她为什么隐瞒,也许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她爹地违背祖宗规矩吧,反正对于有所隐瞒的人,挽茵本能地喜欢不起来。 卫聆悦可谓是将娇气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才女,只和她同住一晚,挽茵差点就要疯掉,被子不是薄了就是厚了,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最后把两个被子裁裁剪剪缝在一起才让她找到“家的味道”,给她缝被子的甄绣儿还替她说话:“卫姑娘孤身在外,难免思念家中,闹些脾气也没什么。” 段小柔的大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随她闹,一到北淮就通知卫坊主来接人。” 这边忙着给卫聆悦缝被子,那边卫聆悦早跑到祝文安房里去了,段小柔拦她说“夜已深男女授受不亲”,卫聆悦闪着天真的大眼睛回她:“我和祝哥哥自幼相识,无话不谈,怎能用寻常规矩揣测。”要论伶牙俐齿,十个段小柔都不是卫聆悦的对手,一个少女怀春私自跑出来投奔情郎的事件在她嘴里就能歪曲成纯洁无暇的青梅竹马千里喜相逢。 好不容易折腾到卫聆悦满意,已到亥时,卫聆悦自然是酣睡如怡,段小柔本着习武之人的习惯半睡半醒,挽茵却是一点都睡不着,那个西陵人带给她的威胁感还挥之不去,在床上翻了几遍,还无法入睡,挽茵决定下床走走。 漆黑的客栈里,只有月亮淡淡的光晕,挽茵扶着二楼的栏杆,打了个哈欠,向下看去。那个西陵男人正坐在楼下,仰起头,和她对视着,明明是和东陵人一样漆黑的眼睛,在黑夜看起来却显得妖异,他身前的桌子上,蝎子爬来爬去,挽茵看医书时只觉得西陵的草药奇怪,西陵的人也是这样奇怪,不知孕育出这些草药和人的地方是个怎样的怪地方。 那个西陵人就这样盯着挽茵,嘴角似笑非笑,桃花如目柳如眉,他是这样一个长相多情的男人,做的却是最无情的事,再美的眼梢都遮掩不住他眼神中的冰冷,被他这样看着,挽茵就觉得周身冰凉,不禁环抱住双臂。 一双大手从身后拍住挽茵的肩膀,祝文安不知何时站在挽茵身后,悄声道:“睡去吧,我盯着他,不会怎样。” 有祝文安在自然是没问题的,他能让挽茵无从小手,也能让西陵人无从下手。挽茵点点头,那一晚之后睡的倒也安稳,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起来时,那帮西陵人已不知所踪,像鬼魅一样凭空消失,一点踪迹都没留下。清点弟子人数都没有伤亡,一言堂一行人也继续上路。段小柔是个说到做到的主,果真神速通知了卫坊主来接人。 “聆悦,师父让我们接你回去。”仙药坊的男弟子双手抱拳说道。 卫聆悦嘟着嘴:“我不回去。” “聆悦!你这次私自离家出走师父很生气!” “哼,生气又怎样,爹才舍不得罚我呢。” 眼见着几个仙药坊弟子都拿卫聆悦没办法,祝文安开口道:“聆悦你平时不是最乖巧听话的,怎的现在不听坊主的话了?” 卫聆悦瘪瘪嘴,脸上似有愠色,只得说:“好吧,聆悦回家了,不过祝哥哥,你可一定要来看聆悦啊!” 祝文安淡然微笑,很难说这是应还是没应,挽茵听牡丹说过这是青楼女子最爱用的伎俩,不说爱也不说不爱,挠得那帮臭男人心里都痒呼呼的,这个祝文安如青楼女子一样可恶! 就在挽茵一路向一言堂行进的时候,青榜内,穷奇正在大吵大闹,粗壮的手臂敲得桌子随时有碎掉的可能:“废物!都是废物!这点小伤换了挽医师不出半天就能好!” 给穷奇看伤的老大夫吓得直哆嗦:“小、小的们也是尽力了,实在是及不上挽姑娘的造诣。” 这几个青榜的大夫也是倒霉,他们的医术和世面上其他大夫比起来毫不逊色,可惜有挽茵珠玉在前,把青榜杀手们的眼光都给养高了,青榜的杀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尤其是屋里那个叫靥鬼的,脸上缠着一圈圈的纱布还是会隐约露出藏在里面的疤痕,目光阴冷得像地狱里的鬼差,吓得老大夫死命闭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 “行了穷奇,不就是手臂上一道口子,大夫们也尽了力,别为难他们。” 如救世主一般的声音必然出自星辰之口,初来青榜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会是个杀手头头,模样清俊,待人也和善,比起杀手,宽厚儒雅受人爱戴的富家公子的身份更适合他,可他偏不是受人爱戴的公子,他是让人憎恨的杀手。 青榜,是许多门派的眼中钉。许多年前,它突然出现在江湖中,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它的身上背了许多血海深仇,甚至有人以全部身家万两黄金悬赏青榜榜主的人头,可这份悬赏毫无意义,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青榜榜主的真面目,就连悬赏人也不知道他要悬赏的是一颗如此俊美文雅的人头吧。 “吵什么吵!我那春菊楼里人来人往就够吵的,回来也这么吵!”牡丹摔门进屋,倚在门边,一袭长裙雍容华贵。 穷奇马上换了自己的大嗓门,轻声问:“你回来了?饿不饿?我让膳房给你留了饭,还是先洗澡?我去给你抬热水……” “别的都不用,就是我这腿呀酸的很。”牡丹说着坐下,腿直接伸到桌子上,穷奇马上笑兹兹地给他捶腿,这一幕若是挽茵看见定会再为穷奇鞠一把辛酸泪吧,穷奇你不知道青楼女子靠不住吗?何况你这位心上人连女子都不是…… 星辰虽是青榜榜主,并不知牡丹真正的性别,只觉得是郎情妾意的景象,低笑着悄悄从屋里退了出去。屋外冷风徐徐,别有一番沉静的味道,星辰伸了个懒腰,像这样不用执行任务的日子最让人珍惜,不过青榜少了挽茵那小丫头的声音倒真冷清不少,不知道那小丫头跟着一言堂的人有没有受委屈,江湖上还没有一言堂主抱恙的消息,小丫头的仇定是没报,凭她的本事要杀祝文安也是不可能的事…… 正想着,剧烈的疼痛感从心脏处传来,空气仿佛也稀薄了许多,星辰不禁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待到疼痛感散去,呼吸也顺畅了。 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出生时父亲寻访名医都没有结果,几年前意外遇到精通医理的挽茵,经过挽茵的调理,起初几年也有好转,近年又开始恶化,挽茵查阅古籍又试了多种药方,均不见效。 人生最大的悲凉莫过于绝望后燃起的希望又被失望淹没,星辰心里真切地明白,这病是他一生的劫,无解。 第11章 一言堂内 北淮,挽茵有多久没回北淮了?正如祝文安说的,这里山明水秀,那时挽茵和师父住在这里,一年又一年看尽草绿霜降,这样的日子就是在一言堂带走师父的那一天结束了。世人都赞美一言堂,名门正派,弟子皆精文善武,这个门派仿佛成了江湖中高山流水般清傲的存在,但它内在的腐朽又有谁知道?挽茵不止一次在心里唾骂,名门正派?名门正派会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颠沛流离整整七年不敢踏入故土? “神医姐姐?神医姐姐?” “啊?啊!”挽茵回过神,淡如烟已经在她身边叫了好几声。 “神医姐姐,我师叔的胳膊又开始出血怎么办呐!” “正常的,不碍,加少许白茅根给她煎服。” “噢,如烟记住了,”淡如烟又嘻嘻笑起来:“神医姐姐,你进了北淮就时常发呆,是不是想家啦?” 马车沿街一路前行,处处都是熟悉的风景,七年时间对于北淮似乎是静止的,什么都没有变,那间破破烂烂的包子铺老板还没赚到钱重新粉刷,那个麻子脸的小贩还在老地方卖糖葫芦,也不知道他的糖葫芦涨价没。 “我刚来一言堂的时候也可想家了,整天哭啊哭,掌门差点把我撵回家去。” “他这么坏?” “还好小柔师叔替我求情,掌门可疼小柔师叔了,我偷懒不想练功就找师叔撑腰。” 砰砰砰,马车外有人在敲木板,传来祝文安的声音:“我怎么听见有人说我的坏话?一定不是挽姑娘,如烟你说呢?” 淡如烟吐了吐舌头,马上没声了。淡如烟只是随口说说,挽茵却放在心里。 星辰曾说过,人这一生谁都不该在乎,在乎了就有了弱点,人想活着就不能有弱点,他说这是他爹教给他的,挽茵奇怪一个父亲怎会教给孩子这样的话,如同挽茵生父般的师父从来不会这样教她,但后来挽茵发现这句话是对的,星辰比她强,得罪他的人都不会再活在这世上。 如此看来,祝文安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没有告诉祝文安,做人,不能留弱点。 七年的时间对于一言堂来说似乎也是静止的,青瓦碧砖一样都没有变,没错,挽茵不是第一次来一言堂,当年她偷偷潜入这里寻找师父的下落,也因此背上了巨大的黑锅,不得不隐匿于青榜。 江湖中传言,最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是女娲宫,而最让女人春心荡漾的地方是一言堂。这个门派似乎就是为了勾引无知少女而建立的,文韬武略,品味独具一格,甚至于那身盛雪白衣都让人心中怀揣着满满的白衣侠士梦。 这一次是正大光明地走进这里,她可是一言堂缉拿的要犯啊,挽茵不禁百感交集,这世事的无常谁能说的清楚,曾经她以为替师父报仇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此番又燃起的小小希望,难不成是老天爷对她的暗示? 挽茵特意要了和段小柔一个院子的厢房,本来有更大更舒适的房间,她谎称以防段小柔伤势有变,要就近照顾。年纪轻轻医术高明又心肠慈悲为病患着想,挽茵得到了一言堂上下一致好评,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祝文安果然对段小柔有别样的关爱,每晚都会来探一次段小柔的伤势,顺道也会去挽茵屋里坐坐,问些段小柔的情况。段小柔的伤如果挽茵全力医治早该复原,但挽茵可不想她好的太快,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拖着,保持着每天都能好一点点的速度,是她最喜欢的情况。 这一晚,祝文安搬了几本书来挽茵房里:“一言堂虽然藏书多,有关医术的就这几本,不知道挽姑娘能不能入眼,全当解闷吧。” 祝文安将那几本医书放在挽茵桌上,注意力被挽茵桌前吊着的纱袋吸引,薄如蝉翼的纱袋中莹莹绿光是整个屋子里光线的来源,细看会发现那袋中装的都是萤火虫。祝文安不禁伸手碰了一下袋子,萤火虫受惊乱飞,把袋子撑成奇怪的形状。 挽茵嗔道:“这里可没有萤火虫,你要是把我的萤火虫灯弄坏了,看你拿什么赔我。”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萤火虫?” “……萤火虫也可入药,我在医术上读过,这里入冬甚冷,不是萤火虫喜欢居住的地方。”挽茵后背冒了冷汗,随口一说差点暴露她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赶紧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萤火虫的灯吗?” “难道不是女孩子家的烂漫喜好?” 挽茵摇摇头:“我讨厌油灯的味道,蜡烛也讨厌。” 祝文安饶有兴趣地说:“你是我见过的五感最敏锐的人,看你配药,很多老大夫也拍马莫及,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挽茵还真就不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自幼沉迷草药,久而久之身体被药物腐蚀,外表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几岁,对挽茵这样的逃犯来说的倒是个好事,首先从外表年龄上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他们都是庸才,当然不能和我比,各行各业总要出个天才,不然你的段师妹下半生就得当个残废。” “哈,我还第一次见到自称为天才的,把整个一言堂翻过来都不会有人这么说。” “你们一言堂都是君子,只会自谦过甚,我可不敢和你们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挽姑娘我猜你是不是想说‘不敢相提并论’之类的?” “……相提并论是什么意思?” “挽姑娘你真的不想读一读四书五经吗?要不先看看千字文也行!” 大概书香门第长大的祝文安实在忍受不了挽茵对成语的误解,当晚就把自己的启蒙读物搬来挽茵房里。挽茵随手翻看了几页,上面还有祝文安小时候写的注释,原来他小时候就能写出这样俊秀的字。 “你很适合做一言堂弟子,”看挽茵翻书的模样,祝文安突然说:“要不要考虑拜入我门下?” “为何?” “看你五官底子,长大定是个美人,美人正适合进我们一言堂。” 挽茵涨红了脸,她这是被调戏了吗?这个浪荡公子纨绔胚子! “祝公子!你这样糟蹋我我就不管你师妹了!” “这……我……不能说是糟蹋你吧……” 还好门外没有趴着偷听的人,不然凭着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祝文安又要传出风流韵事去了。 无论挽茵住在哪,房里从来没缺过四书五经,早在青榜的时候,星辰就花重金买来各种精装版的书籍放在她书房里,可见大家都多么急切地想提升她的文化修养,但挽茵没给过半分面子,对她来说,只要识字能开药方能看医书既可。 但这些书不免又让她想起星辰,没有她在一旁照料,星辰的病不知有没有变化,从牡丹那儿弄来的徐家的《白手起医》她一直带在身边,这样来路不正的东西,她只敢在夜深人静悄无一人的时候独自偷看,总是熬夜到眼睛都肿了,好在外人只以为她是水土不服罢了。 挽茵看医书,向来是细细翻阅慢慢品读,从未像这样着急过,囫囵吞枣,巴不得一晚就看完整本书,医书一页页翻过只为寻找治好星辰的办法,决不允许他死掉,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若师父在世,对这样的她大概会摇头叹息吧,行医多年竟还看不透生老病死。 可她就是没办法看透!师父已经死了,如果收留她多年的星辰也死了,茫茫尘世还有她立锥之地? 第12章 后山的客人 北淮多山,一言堂占了极好的位置,傍山而居,坐拥一座翠绿翠绿的后山,那后山实际上又是一言堂的葬岗,一言堂历任掌门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弟子都葬在那里。后山鲜有人去,所以身为一派之掌的祝文安时常出入后山特别引人注目,至少特别引挽茵注目。 一个全是死人的山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祝文安不仅迷恋青楼女子还迷恋尸体?想想都觉得恶寒。挽茵曾听人说过,但凡高手隐士都会有点特殊的爱好,况且祝文安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让挽茵对祝文安的印象更荡谷底的事源于前几日,一言堂的弟子要下山采买药品,挽茵闷得慌,也跟了去。小镇说不上繁华,店铺品种倒也繁多,趁那几个一言堂的弟子没注意,挽茵被书店老板连哄带骗地拐进店里。 “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书香门第,识字的吧?” 挽茵疑惑地点点头,她虽然不是书香门第,识字倒是事实。 老板如获至宝般将挽茵领到店里更深的角落,从小柜子里拿出一袋子书:“十文钱一本,都是最新的,童受无欺,到哪儿都这个价。”这些书又薄又小,一本都不够上茅厕,也难怪这么便宜。 “这是什么?” 挽茵是很真诚地发问,她这个山沟里出来的真不知道这是什么,老板却露出一副青楼老鸨般知心的表情:“姑娘,不用不好意思,就是你们这帮待字闺中的小姐喜欢看的,全是江湖最有人气的青年才俊。” “挽神医?”“挽神医你在哪儿?”“挽姑娘?” 门外传来那几个一言堂弟子的声音,挽茵急着走,老板挡着她还想继续推荐,挽茵随便拿了几本书塞进怀里,满满一把铜钱洒在桌子上,有钱人买东西就是这么潇洒,挽茵感觉好极,她在青榜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终于能有花出去的一天。 那几本书实在太小,直到临睡前挽茵才想起它们,当她把几本书在眼前排开,挽茵整个人都不好了。 《祝文安怀春楼夜御十女》《祝文安与春喜楼头牌》《一言堂掌门最新风流韵事》《探秘祝文安到底有没有私生子》《风流掌门第十八部》 那本风流掌门挽茵翻开第一页看见那掌门姓祝马上就把书合上了,虽然作者隐去了名字,鬼都知道写的是谁啊!而且这第十八部是怎么回事?前面已经写了十七部了吗!祝文安才二十岁就可以写十八部书了吗!是从他两岁开始写的吗!祝文安你知道自己的名声这么“好”吗!你年纪轻轻已经是小黄书的御用主人公了,下一步是什么?进军春宫图吗? 那几本书对挽茵的触动太大,以至于在祝文安和后山之间挽茵可以毫不费力地总结出恋尸癖这个理由,眼见为实,到底是不是真的去后山一探究竟既可。最好的时机是用晚膳的时候,负责守后山的弟子换班吃饭,白天总有弟子来找她寻医问药,晚上也正是她清闲的时候。 趁着天色还没暗,挽茵一路躲着潜进后山,正值盛夏,山里一片葱绿,与挽茵设想的遍地坟头的景象不同,高大山木之间只零零散散一些孤单的墓碑,多躲在绿荫之内,挽茵想着,如果死后能葬在这里也不错,安静地听着蝉声。她想多了,她是一言堂追缉的逃犯啊,怎么可能葬在人家后山。 这满山遍野之中,有一个孤坟格外引人注目,别人碑前供奉的都是瓜果糕点,它坟前供奉的却是一把琴,挽茵不懂声乐,只觉得这把琴很干净很漂亮,每一根琴弦都被细细擦亮,死人总不会自己跑出来擦琴吧?这样一把在荒地还一尘不染的琴,记载的必然是满满的思念。 段弥君 墓碑上刻着这个名字,光从名字分辨不出男女,乍看之下是个稍显阴柔的男子姓名,但现在许多江湖女儿也喜欢起些雌雄莫辩的阳刚名字,比如那本《一言堂掌门最新风流韵事》的女主人公就叫李狗蛋,书中描写李狗蛋有众生膜拜的曼妙身材和倾世容颜,名为李狗蛋的绝世美人……可见人心思维之宽广是不可揣度的。 挽茵拨弄了两下琴弦,弦声依然清脆,不枉那不知名的痴情人将它保养得这么好。 窸窸窣窣 草木摩擦出奇怪的声音,并非被风吹,挽茵侧耳听着,墓碑的主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不过碰了下他的琴就要出来吓人?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乌黑的大刀横在挽茵脖子上,背后有人体的温度以及……血的腥味,挽茵被人挟持了,还是个受了伤的男人。 “小丫头,祝文安在哪里!” 嘶哑的男声一点都不好听,而且男人说话时血腥气更加严重,挽茵判断这男人还受了内伤。 “当然是在一言堂之内,他的房间或者段小柔的房间。”挽茵老实地回答。 “带老子去找他!” 这男人是疯了么?别说是进一言堂,光是守山弟子一人一刀足够送他去西天,既不敢从正门进一言堂,一定是不受欢迎的客人,不知道和祝文安是个什么关系。 “听见没有!带老子……去……” 啐了毒的毒针已悄无声息地扎进男人的腰部,挽茵将横在脖子上的大刀推开,离那男人远远的,总算能畅快地呼吸,虽然她是医师却十分讨厌血腥味,最近总是被挟持,难道因为她看着太好欺负? 挽茵蹲下身子,一边休息一边打量眼前的男人,身上脏兮兮的,光外伤就有好几处,还有感染化脓的样子,这副鬼样子也好意思出门,出来吓人么? “要杀便杀!” “你是什么人?找祝文安做什么?” 这世上有问必答的人只有教书先生,男人自然不会轻易告诉挽茵,挽茵要用一点非常的手段。 荆条蜜最甜,山上到处都是,蜜虫蚂蚁都爱,涂在伤口上抑制伤口愈合,挽茵很享受狗尾巴草沾着蜜在人体上涂抹的感觉,像作画一样,还有各色虫子匆匆赶来作画现场捧场。这是一个奇异的景象,荒山野岭中,一个少女用狗尾巴草调戏一个□□上身爬着虫子的成年男人,就算绘成春宫图也得是最重口味的那种。 “放了我吧!我说,我说!大小姐求你饶了我!”男人急吼吼地喊,挽茵扫兴地用狗尾巴草把他身上的虫子扫走,只坚持了这么一会儿,她还没玩够呢。 正如挽茵所料,这个男人和祝文安有仇。 枯鹰寨,依附于一个偏僻小镇的土匪寨子,虽然在江湖上没有响亮的名号,闷声过自己的土匪日子倒也潇洒,好日子持续到上个月初七,初七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枯鹰寨的寨主,也就是这个名为钩子王的男人,决定在这一天成亲。 新娘子是镇上怀春楼新买来的姑娘,年芳十八,这个钩子王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岁,青楼女配土匪男,这个搭配真够罕见的。钩子王不好意思地承认,那个青楼姑娘是他硬生生抢来的,本来镇上没有人敢得罪他,他抢个压寨夫人也没什么,偏偏时运不好,一言堂奔赴聚贤大会途经小镇,怀春楼的老板娘趁机找祝文安告了状。 钩子王万万没想到啊,鼎鼎大名的祝掌门会来救一个恕不相识的烟花女子,钩子王哪里是祝文安的对手,不仅压寨夫人被抢跑了,自己也被打伤。枯鹰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群好吃懒做仗着有几分武力的家伙聚集在一起豪夺强取实现自己好吃懒做的愿望,这样一群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欺软怕硬,当初钩子王凭借自己一身武功镇住这群家伙,得了寨主的位置,突然之间他受了重伤,底下的人哪里还能安分,他的内伤来自于祝文安,而外伤多半是以前称兄道弟的家伙们。 挽茵相信他的话,因为这段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一言堂的掌门只身杀上枯鹰寨只为一个青楼女,在有的人的眼里是美谈,在有的人眼里是笑谈,不管怎样,都是件大家乐于讨论的事儿。《祝文安怀春楼夜御十女》这本书写的就是祝文安救了那位怀春楼姑娘后,老鸨为了感谢祝文安给他安排了怀春楼最漂亮的十个姑娘,凭挽茵对医学的研究,再强壮的男人也不可能一晚上对付十个姑娘,挽茵看这本书时一直是用批判的眼光看的。 倒霉的方式有很多种,归根结底根源还是祝文安,也难怪钩子王拼了老命来报复,不过这报复的手段太低级了点,要命的不是弱小,而是愚蠢。 “你觉得你死在一言堂有什么用?尸体搬进后山一把土埋了不过费两个弟子的力气。” “我!哪怕废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也好,就这么算了,我死不瞑目!” 挽茵将他的眼睛蒙住:“你还是现在就瞑目吧,凭你,他的一根指头你都伤不到。” 受了伤的母鸡,怎么可能咬断鹰的翅膀,但这只母鸡既然是一只抱着必死决心的母鸡,说不定有好用的地方,挽茵心中有了另一番打算。 第13章 红娘是牛肉面 挽茵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安顿钩子王,钩子王本来伤的就重,又被她狠心折磨,要治好他颇费力气,挽茵后悔,早知道对他温柔点就好了。钩子王被挽茵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为弄蒙了,好在他不傻,半天反应过来:“你不是一言堂的弟子?” “我是你的同党。”挽茵笑嘻嘻地说。 “不像,丫头片子你到底是谁?” “像不像的,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办法?我要是害你,你刚才就死了,我留你一条命,你乖乖听我的话有什么损失?” 钩子王再不语,挽茵说的在理,只是一个十来岁的毛丫头能有多大能耐,他和她合作真能动得了祝文安?顾虑不了那么多,再不会有更坏的结果,钩子王只得点头:“好,命都是你的,老子就听你的。” 挽茵这次轻装简行出来探险,针和药一样都没带,只随身带了防身的毒针和救急参片,塞了参片在钩子王嘴里,嘱咐道:“我去拿药来给你疗伤,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你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钩子王身上的伤,寻常人要疗养上几个月,挽茵不打算耗费那么长时间,想不留下后遗症当然要温和的药慢慢吊养着,对于一次性用途的人,只用这一次,哪需管以后,只要用最猛的药,让他迅速恢复到能作战的状态,有毒的也没关系…… 初到一言堂时,祝文安就吩咐过,药房的药材随便挽茵取用,只需要说自己要研制点新药,没什么问题。除了要给钩子王用的药,还挑了点自己喜欢的,挽茵抱着满满的收获回到房间,却见祝文安已在房内等他。 在别人家做客就是一点不好,因为是客,有点风吹草动的人家都要放大了看,生怕一点招待不周,何况挽茵这种来救人的贵客。 得知挽茵没有用晚膳,祝文安怕是北淮的菜肴不合挽茵口味,特意吩咐膳房做了点四海通用的家常菜亲自给挽茵送来,挽茵淡定地问了好,转眼看见几碗饭菜放在她的书桌上,旁边那摞书的最上面放着几本小小的不同寻常的小书,最上面那本《探秘祝文安到底有没有私生子》明显有被翻看过的痕迹。 洒扫的弟子都是早晨来,挽茵房里医药贵重,平时没人会进去,挽茵出门急,也没多注意自己的*小书,祝文安你也太热情了,客人多吃一顿少吃一顿你也要管,你这个掌门当的到底是有多闲? 刹那,挽茵从头冷到脚底,偷偷看点淫词艳曲没什么,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姑娘从医学上来说正好是思春期,特别容易春心萌动,但好不容易偷偷看点小黄书偏偏被小黄书的主人公看见,这是怎样一种狗屎运?怎么办,屋里的气氛沉默到尴尬,一个偷看了小黄书,一个偷看了偷看小黄书的人的小黄书,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我没有私生子。”祝文安淡然地打破沉默。 挽茵蹭地脸就红了,羞愤极了就变成恼羞成怒:“原来祝掌门有偷看别人藏书的习惯,早知道我该用五道金锁把它们锁起来才对!” “可那书名里有我的名字……”祝文安说得委屈极了,你说你看到一本书上写了你的名字能不翻开看看吗,何况是那么露骨可疑的名字。 挽茵气得鼓鼓的,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偏偏祝文安还没事儿人似的好心提醒她:“挽姑娘少看这些书吧,看多了上火,你看你现在火气多大,脸都红了。” 挽茵怒视祝文安,她不信祝文安真的不懂,装疯卖傻来拿她打趣,这是流氓的行为! 看到挽茵肺都快气炸了还找不到反驳的发泄口,祝文安扑哧笑出声:“祝某的错,平日里看挽姑娘正了八经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挽姑娘别气了,祝某给你赔罪。”说着便给挽茵作了一揖。 挽茵气虽然消了,脸上红潮不肯褪去,私藏的小书被祝文安看见了是不争的事实,这家伙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臊?那里面写了他和好几个女人这样那样难以启齿的行为啊,衣冠禽兽果然脸皮很厚。 “原来祝掌门的待客之道就是私窥*。” “挽姑娘的坐客之道不也是幻想祝某做那等事儿。” 挽茵憋得脸都肿了,她要是知道那些书里写的都是祝文安她才不会买呢!祝文安惯会伶牙俐齿的,跟他口舌之争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被他调笑一番。 本来只是拿挽茵开玩笑的祝文安突然正经起来:“挽姑娘对祝某的情义,祝某今生是万万成全不了,挽姑娘……把心思收回去吧。” 这番正经话让挽茵面如火烧,目瞪口呆地看着祝文安,什么心思?快等等,祝公子你思想这么活络你死去的爹娘知道吗?虽然自己所作所为看起来真的很像那么回事,但那全都是误会啊!慌忙解释:“祝公子我对你的心真的没有半分占据之意……” “我知道,”挽茵的话又被祝文安打断:“我知道你图谋的是我的肉/体。” 我知道你图谋的是我的肉/体……图谋的是我的肉/体……我的肉/体……肉/体…… 这句极具杀伤力的话在挽茵耳中不断地回响,她再顾不上礼貌,忍不住问道:“祝公子能告诉我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么?” 祝文安一声叹息:“打听我的饮食想在里面下春/药?我吃得出来。” “我……” “如烟早告诉我,你对我的饮食起居格外关心,挽姑娘别再费心,祝某和你没有未来。” “我……” “弟子说挽姑娘每晚点灯夜读,我还以为你是读我送来的那些四书五经,我还倍感欣慰,没想到原来读的是这些东西。” 挽茵每想申辩总被祝文安打断,总算抓住机会说:“就算我读的是你那几本诗经,祝公子有什么好欣慰的,你既不是我父母,又不是我师父。”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平白不加修饰的话,配上那如沐春风似不自觉的笑容,比那几本露骨的艳文小书还让人面红耳赤,怪不得那么女人连他品性都不知道,只看了他一张脸就寄情于他。姿容俊美,年轻位重,武功高强,风度翩翩,仿佛是挑不出毛病的世间珍品,越完美就越让人忌恨,夺了师父性命续来的一生清华,本来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纵是他有再多的美貌才情,和抚养自己长大的慈爱恩师比起来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来给段姑娘治病的,又不是那些烟花女子,没必要让你高兴吧?” 话出口挽茵就后悔,自己也太沉不住气,好不容易和祝文安经营起来的良好关系,可心中满腔怨气终究难安。 挽茵的担忧实在多余,她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在祝文安听了却是看了那些造谣的书而吃醋,笑容依旧道:“祝某怎会那样想,挽姑娘年纪还小,祝某视你如胞妹,为兄长的自然希望妹子听话。” 挽茵心里狂吐了一口老血,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还想攀亲带故的,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呢,不想和他拉扯下去,正言道:“兄长大人,天色都这么晚了,妹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温柔和煦的声音真有点做哥哥的样子:“睡之前把饭吃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便叫膳房做了这个,想着四海都有的东西总不会出错。” “遵命遵命,祝掌门哥哥您快歇息吧,明儿你要是有半点黑眼圈,段姑娘不得心疼死。”挽茵急着把祝文安推出门去。 没想到祝文安送来的“四海都有的不会出错的”东西是牛肉面,没错,确实是随处可见的最平常的东西,这东西普天之下哪个小面摊不会做它就不用做生意了。 挽茵手里握着筷子迟迟没有吃下去。 牛肉面,三文钱一碗,肉汤粗面上飘着一块肥美的牛腱肉,别提有多诱人。那年,被一言堂追得走投无路的挽茵藏匿于一个小面摊附近,靠吃面摊倒掉的剩面过活,不知多少次看着客人碗里热腾腾大块牛肉咽口水,可谁会把肉剩下来呢,一碗牛肉面曾是挽茵心里的梦。 牛肉面,是星辰请挽茵吃的第一顿饭,当她点头愿意去青榜,富贵公子招来店小二,就地给她点了一碗牛肉面。后来挽茵问星辰怎么知道自己当时最想吃的就是牛肉面,星辰告诉她:“菜谱上数牛肉面最贵,别的面都两文钱,只有牛肉面三文钱,我就是想显示一下我很有钱,让你安心跟着我。” 挽茵当时就想一筷子戳死星辰,星辰又道:“你看我随便一点,就点到了你心坎上,正说明我们有缘。” 现在这碗面让挽茵五味杂陈,星辰曾说挽茵对牛肉面这么情有独钟,将来红娘也让牛肉面来当吧,挽茵跟他抬杠,昂头说:“行,下次谁再请我吃牛肉面我就嫁给他。” 我就嫁给他……嫁给他……他…… 老天爷你是故意的么? 第14章 后山的阴谋 青榜内 牡丹新得了一幅价值不菲的美人抚琴图,拿出来炫耀。靥鬼对金银之物向来不屑,径自擦着自己大刀上的血迹,一点都不赏牡丹的脸。穷奇这没骨气的,狗腿子一般对牡丹阿谀奉承,只要是牡丹拿出来的,就算是擦夜壶的抹布他也能说出质地细腻的瞎话来,可不能指望他公平论事。星辰是见过世面的有钱人,牡丹最看重他的评语,却见他盯着画,不知所以地轻声笑着。 “笑什么?这画是假的?”牡丹紧张起来,这可是珠儿跳了一整晚的舞换来的血汗钱,要是假货,他非把那大肚子肥猪宰了不可。 “不是,我只是想着,若我们的挽医师也这样抚琴,该是怎样的画面。” 穷奇嘴里的茶水喷了二里地:“她弹琴?她都不会弹棉花吧!不是我在背后说她坏话,这等需要造诣的高雅事儿,也就我们家牡丹行。” “他们家”牡丹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小挽茵识谱吗?没听说啊,她要不是会写药方,我都以为她是文盲呢。” 挽茵一定想不到,在大家心目中,她和文盲如此得相近。 星辰好似想到了什么画面,笑意更浓,见穷奇和牡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热闹地诽谤挽茵的艺术细胞,只对安静磨刀的靥鬼说:“我离开几日,去一趟北淮。” 在挽茵的治疗下,藏在后山的钩子王好得特别快,但这代表的是什么,挽茵和钩子王都清楚。从一开始,挽茵就把用药的毒性和后果告诉了钩子王,并非挽茵多么光明磊落,她从不是君子,只不过钩子王会这样以命来搏刺杀祝文安是因为祝文安断了他的活路,身受重伤的他横竖一死,不如给自己报仇。如果真的治好了他,凭他的武功,随便跑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又占山为王,谁知他是不是这种无胆匪类,挽茵可不愿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这几副药下去,毒已攻心,彻底断了钩子王所有后路,要么不报仇就死,要么报了仇再死,他知道怎么选择。 正面相斗,钩子王怎么都不是祝文安的对手,挽茵心里早有了盘算,武斗不行就要智斗,还记得星辰曾说过的话“人这一生谁都不该在乎,在乎了就有了弱点,人想活着就不能有弱点”,在看到祝文安对段小柔的包容关切后,这个念头就在挽茵心里扎了根。“关心则乱”,挽茵闲来无事翻看祝文安搬来的书时看到这个词便深以为然,就算他武功再高,看到段小柔遇险他还能一招一式不乱分毫?挽茵不敢对祝文安下手,对段小柔,到可以一试。 “神医姐姐,我师叔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她的手现在还没力气拿茶杯。”淡如烟托着下巴看挽茵给段小柔换药。 挽茵佯装发怒:“要不是放任她胡来,手臂的伤早就好了,新伤好愈旧伤难合没听过吗?只能靠温补的药慢慢养着,不然年岁大了还是要犯起旧病受罪,你是想你师叔现在吃点苦还是老了吃大苦头?”事实绝非她说的那样,半药半毒掺在一起,才拖着段小柔的伤不好不坏的。 段小柔低头不语,那日冲动,连一向对她最忍让的祝文安都责怪不已,当然祝文安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想着这个动机,责怪从她耳朵听进去到了心里却是甜的。看到段小柔嘴角淡淡的微笑,挽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管平时多稳重的姑娘,思起春来智商都比街角卖包子的李老二强不了多少。 “挽姑娘,听说我师兄最近总是叨扰你?” 乍一听段小柔用“师兄”这个称呼,挽茵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才想到段小柔说的是祝文安,老一言堂主徒弟甚少,在祝文安出生后就只收了段小柔一个徒弟,还是祝文安亲自开口求的,段小柔在祝文安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非同一般,但祝文安继任掌门后诸弟子都以掌门尊称,段小柔也不例外,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个称呼,炫耀还是示威?恐怕两者都有,挽茵很无奈,也不是她上赶着跟祝文安套近乎的,她这位亲爱的“师兄”控制欲太强,自从撞见了挽茵那些藏书就念念不忘,不停唠叨挽茵现在年纪这样小就看那种书,不利于身心成长,直唠叨得挽茵当着他的面把那些书烧了才罢休,这等事当然是不能告诉段小柔的。 “你的伤总好不利索,祝公子不放心总问东问西我能理解。”挽茵假装没听出段小柔话中的意思,段小柔听了她的话果然高兴,原来祝文安只是担心自己的伤,挽茵是替自己疗伤的,不问她又问谁去?这么想着原先那点不愉快也没了。 挽茵又趁胜追击补充道:“别看我年纪小,我行医这些年也见多了,关心则乱,哪个病人的家眷不是车轱辘话问来问去的,再精明的人,自己心里的人受了伤也得变成傻子一般。”这话挽茵可没撒谎,以前在青榜的时候,但凡牡丹受了伤,穷奇的智商比街角卖包子的李老二还不如,各种弱智的问题反反复复地问,别提多烦人了。 “挽姑娘多见谅罢。”段小柔说话态度也柔顺下来,到底是江湖儿女,直肠子,好骗。 此时正是最柔情蜜意的时候,至少是段小柔自以为的,挽茵眼睛溜溜转了一圈,盘算着机会很好,淡如烟也在场,这小丫头嘴直,有什么肯定告诉祝文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段小柔是什么性子挽茵摸得很清楚,一根筋通到底,她武功根基不赖,又和祝文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怎能不骄傲?尤其是武功,她是老堂主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又颇有天分,同辈中难逢敌手,她又怎能不自信?从她聚贤大会时自作主张带伤跳上擂台,挽茵就看出,她是一个很自我的姑娘,挽茵就喜欢这种姑娘,胆大又自大,好骗。 闲聊间挽茵有意无意地提起后山谣言有鬼祟的人藏匿,守山弟子加紧巡逻也没抓到个鬼影,祝文安常去后山,指不定就是想偷袭祝文安的。没有人比段小柔更想在祝文安面前出风头,知道这么个消息还会坐得住? 果然段小柔马上打定注意要自己去抓了那贼人审问,她的手已好的差不多了,从她在聚贤大会的表现来看,便是她只用单手也很是厉害,便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有成就的人,最没有危机感。挽茵要陪着她去,万一她受了伤,能马上帮她治,淡如烟被勒令留下看家,省的碍手碍脚。 段小柔对后山也是熟门熟路,挽茵怀疑她也没少来,这后山到底有什么东西把师兄们俩都吸引来?难道老堂主把家产都埋山里了? 跟着段小柔一路走着,又到了那个古怪的坟地,那么大一把琴横放在坟前,挽茵想忘了它都不行。段小柔出神地看着墓碑,难道老堂主把财宝埋在这口坟的棺材里了?挽茵没时间管那么多,站在前面出神的段小柔对她完全没有防备,毒针快狠准射进她的后背,正刺中她的穴道,瞬间的疼痛足以让她昏死过去,再在她鼻子前熏一点迷香,足够让她昏睡到明天。 待段小柔没了知觉,挽茵吹了几声口哨唤来钩子王,毕竟挽茵身体发育迟滞,要搬运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段小柔非得累吐血不可。藏匿的山洞预先就找好了,非常隐秘,巡山弟子一直没发现,但祝文安一定找得到,在挽茵内心深处还是承认祝文安的机敏非同常人。 “还愣着干嘛!还不来帮忙。”挽茵试图用一捆麻绳把自己捆起来,自己怎么捆的住自己,见钩子王还在一旁看热闹,不禁怒骂。 “你这是要干嘛?” “你长脑子了么,段小柔都被你绑架了,我怎么可能平安无事,肯定也要被绑架啊,做戏要做全套知道么。” 钩子王赶紧过来,像捆猪一样把挽茵也捆起来,挽茵又骂他:“别捆脚!刀剑无眼,万一你们打起来砍了我呢,我好歹得能跑。” 钩子王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山寨大王被个看起来十四岁都没有的小丫头呼来喝去,颇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伤感,再想起这一切都是祝文安害的,更恨不得揭他的皮。 “你快躲起来,他来了!按计划,我会吸引他注意力,胜败就在你偷袭的那一招,千万用心啊!” “来了?你咋知道?”钩子王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但挽茵的目光简直能杀人,钩子王只好听话藏起来。 不多时,钩子王也听见了有人进山洞的脚步声,不禁心里暗暗佩服,这丫头是传说中的顺风耳转世吗?连他这习武之人的耳朵都比不上她。 那一袭白衣在光线不足的洞里显得刺眼,俊脸一如往昔只是难掩脸上的焦虑和关切,说明挽茵没有抓错人,这洞里的确实是他心尖上的人,但挽茵依然紧张得冒汗,虽然她从没打算跟钩子王同生共死,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退路,可这样难得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心中暗暗祈祷,钩子王你可要争气! 第15章 胜败之间 祝文安急切地查看两个人的状况,所幸都没有受伤,不能让他太轻松,得尽可能干扰他才行,挽茵一把抱住祝文安,扯着他衣角擦鼻涕,嚎嚎大哭起来,祝文安只得拍着她的头安抚她,怎奈她哭得更厉害,就差把肝都哭出来。 祝文安的双臂被挽茵抱住,藏匿起来的钩子王看准机会,直冲出来,银亮的钩子直戳祝文安要害。挽茵紧闭双眼,只死命抱住祝文安,怎料祝文安胳膊肘抬起来打中钩子王的手,银钩偏离。 挽茵失望极了,深知大势已去,最好的机会还是没有成功。祝文安推开挽茵,正面迎战钩子王,钩子王是祝文安的手下败将,再战一次又能如何,节节败退,一丝一毫都伤不到祝文安。 挽茵心里在想一个问题,她在祝文安心里是什么位置?自从段小柔受伤意外搭上祝文安这条线,如同一言堂弟子般跟着一言堂同吃同住,不,就算一言堂弟子也不是随便和祝文安说上话的,她在祝文安心里可有地位?挽茵当然不是想跟祝文安有私情,只是如果她做了接下来的动作,这个问题的答案事关她的生死。祝文安会忍心看着她死吗?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这样的话,祝文安不会只是说说的吧?这样的话,就算是斯文败类的祝文安,也不会对谁都说吧?挽茵心里犹豫着,她是否真的可以用这条命来赌祝文安的不忍心? 赌吧! 眼见钩子王的银钩刺向祝文安,这样直白的招式,祝文安必然会躲过去的,挽茵咬紧牙关,猛冲过去,挡在祝文安前面,她虽矮小,凭着头上的发髻发饰也能挡住祝文安的视线。她在赌,祝文安会不会真的忍心让她挡下这一招,如果祝文安没有推开她,这钩子刺进她的身体里,生死难料,说真的,她怕,怕到闭紧了眼睛。 宽厚温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地推开,身体失去平衡即将倒在地上,挽茵却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好歹逃过一死。 再看向祝文安,这个距离已没有时间再给他做任何反抗,他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让钩子偏离要害一点,没有刺中要害也没关系,挽茵本来也没指望钩子王能一击杀了祝文安,只要能刺中他就好,那钩子,她在上面啐了毒。 祝文安也是个勇猛的,那毒想必是剧痛的,他好似没反应般,身手不受影响,反手折了钩子王的胳膊,那钩子直接划断了钩子王的脖子。对于钩子王的下场,挽茵一点都不关心,就算祝文安没能杀他,他也是必死的,他答应挽茵用毒疗伤就注定神仙难救,这样死的干净反而便宜了他,不然待到毒发之后,比现在痛上千万百。 祝文安用手捂住伤口,站的很稳,连跌呛都没有,指缝间丝丝鲜红的血水渗出来,挽茵诧异,不该是这样的!他受伤的位置,血该喷涌而出才对,血的颜色也不对,怎会这样鲜红,钩子上的毒是她亲手啐的! “祝公子!”挽茵凄切地叫着,带着哭腔,一副为祝文安深感痛惜的样子,该死的钩子王把绳子捆得这样紧,她真想冲过去扒开祝文安的手看看他的伤口到底怎么了。 祝文安闭上眼睛,沉静了片刻,又睁开眼,轻声对挽茵说:“我没事,过来,给你松绑。” 挽茵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背对着祝文安,锋利的剑锋切断麻绳毫不费力,双手被勒得发麻挽茵也顾不得了,急切地查看祝文安的伤口,因她是医师,祝文安也肯乖乖地给她看。祝文安是被钩子刺中的,伤口并不大,细看伤口发黑外翘,确实中了毒,但流出血却是正常血液。 “你用内力封住了?” 祝文安点头,微微地皱着眉,他也不是没有痛觉神经嘛,敢情刚才是强忍住的,挽茵不禁佩服这些刀光剑影的江湖人对疼痛的耐性,要是寻常人受了这样的伤,肩膀早因疼痛无法动弹了。 这个情况对挽茵来说不是好消息,祝文安的内力深不可测,她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在春菊楼的时候她就看过用内力帮珠儿封存毒液,但那是在他全神贯注没受干扰的时候,本想着与钩子王打斗他没那份环境,没想到他还是成功了,这人真的只有20岁吗?说他200岁挽茵也信呐。难道她注定报不了仇?那她这些年寒窗苦读又算什么!杀人者不能血尝,这世间的公理何在?师父那样好的人,对天下医术做了那样多的贡献,到如今在江湖上名扬四方的却是这杀人不偿命的一言堂…… 这次挽茵是真的哭了出来,大喜之后的伤心绝望,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报仇的机会,那样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顾不得祝文安还在旁边,所有情感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泄出来,经过这样一番心理活动,开始只是假惺惺地哭腔,现在却成了决堤之势。 见挽茵坐在地上哭得伤心,祝文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也不是很在乎女人哭,只是他从来都不觉得挽茵会哭。 从他第一次见到挽茵,虽然挽茵自称是山沟里出来见世面的乡野村医,祝文安看得出来,挽茵不是普通的小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青楼里看她给舞姬解毒,那样喧闹的地方,她沉着冷静没有半分紊乱,挽茵说祝文安有不合年纪的内力,祝文安却也觉得挽茵有不合年纪的心思。后来听说挽茵自幼行医,祝文安才理解,行医之人很多都是这样的,生死看的多了,便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祝文安的伤算不上重,伤口小,毒又被封住没有扩散,比这更重的伤她也见得多了吧?却又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而且她刚才冲过来挡在他身前明明是想…… “哭什么,这点小伤又没事。”语气轻得怕吓到小动物似的。 挽茵哭得更伤心,心里恨不得把祝文安家祖坟都拉出来骂,还不就因为你没事才想哭的! 祝文安蹲下身子,和挽茵目光持平,沉着脸说:“下次不要替我挡刀。” 挽茵愣了,难道祝文安发现她是故意的?应该不会吧,还是在生气自己连累了他?要不是她使了那个诡计,祝文安本可以毫发无伤地杀掉钩子王。 见挽茵吓得忘了哭,祝文安神色柔和下来:“我受伤了还有你能帮我疗伤,你要是受伤了,我可不会治。” 明明是责怪的语气,挽茵却听出了温情的意味,完了,是不是刚才摔倒把脑子摔坏了!她可不想变得和穷奇一样啊! 怎么把段小柔抬回去是个问题,不管怎么推搡段小柔,她都醒不过来,这是自然的,挽茵为了保险起见,给段小柔喂了双倍剂量的药,足够她三天三夜都睡得跟死猪一样。祝文安受了伤不能有剧烈的动作,挽茵只如十四岁少女般的身体怎么抬得动段小柔,只好挽茵受累,跑去喊来巡山的弟子,受累也罢,反正这是挽茵打算给祝文安做的最后一件事。 事已至此,呆在一言堂还有什么意义?挽茵虽杀不了祝文安,也不想给祝文安治伤,反正他自己能把毒逼出来,剩下的那点外伤,随便镇上拉个大夫就没问题。 见祝文安受了伤,大家的目光都顺理成章地飘到挽茵身上,挽茵翻了个白眼,真把她当一言堂御用大夫了吗,当初说好的是来给段小柔疗伤,她何时说过要管祝文安死活。 如果挽茵直率地表达出心中想法,这些一言堂弟子估计会直接绑架胁迫她,毕竟他们的掌门就那么不要脸。 “你们先照顾好他,我把药箱取来。” 找了个好借口,挽茵一溜烟地往房间跑,鬼才管祝文安死活,赶紧收拾东西回青榜,还妄想她给祝文安疗伤?呸,最好他能碰上个庸医,就算死不了也多受点罪! 一进房间门,挽茵就觉得不对,房间里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但挽茵总觉得很怪异,像是有人动过她房里的东西,一言堂的掌门虽然不要脸,弟子们还是很有规矩的,不可能未经她允许就进她房间翻她的东西,难道……祝文安怀疑了她的身份偷偷派弟子来搜查? 心中有鬼难免总是自寻惊吓,当挽茵看到书桌上的东西发现自己又误会了一言堂,拇指盖大小的石头上遍布黑色星点,黑曜石,星辰的暗号。 怎么会,星辰来北淮了?比起星辰来北淮的目的,挽茵第一个念头却是星辰的身体没问题吗?明明走之前就告诉过他不要长途跋涉,做大夫的最讨厌这种不听话的病人。 黑曜石背面刻着“后山”两个字,一言堂的后山真是块风水宝地,大家怎么都爱藏这山里头。 第16章 段弥君 树林之中,草木之间,翩翩公子背着手立在其中仿佛是画一般,滚铀丝烫金边细绣的衣裳贵气逼人。挽茵不禁努嘴酸他:“穿这样来北淮也不怕被抢。” 星辰哈哈大笑:“我倒希望有人敢抢我,好久没活动筋骨,可惜一言堂这边治安太好,贼影都看不见。” “药按时吃了吗?还够不够,早点让牡丹去买,他这个懒骨头,不催就不干活。” “穷奇还吵吗?我留在房里的哑药你找到没,一剂药下去起码能安静五六天。” “瘦了,我就说你别总和靥鬼同桌吃饭,她那么丑,看着都吃不下。” “现在天气热,你身子弱别贪凉,用枸杞泡水……” “好了好了,老妈子都没你啰嗦,春菊楼该交给你管才对。”星辰忍不住打断她,她体格这么好能一口气说到晚上去。 “呸,要不是你死了我没地方住,我才懒得说呢,你知不知道我这样的神医出诊一次要多少钱?我很贵的!” 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大元宝在挽茵眼前晃来晃去,挽茵眼睛都看直了,一言堂的馒头都没这么大。 “这次来,顺便在路上做了单大的,好妹妹,你说我来的对不对?” “对对对!好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没钱了?你一定是我亲哥哥对不对!” 星辰坏笑着把元宝又收了回去:“谁说要给你的,给你鉴赏下而已。” 要不直接在他药方里加两味毒药直接毒死他吧!挽茵觉得只有这样能解气。 “你大老远过来就是跟我显摆一下?” “哪能呢,我是想看看我的挽妹过的好不好。” “正好,我跟你一起回青榜去,没开玩笑,你看我行李都背来了。”一个人走,挽茵还怕遇上个不长眼的土匪什么的,能碰到星辰,正顺她心意。 “这样就放弃了?” “还能怎样,他武功高势力又大,我就是豁出命也赢不了他,我都想好了,他现在正值壮年,不好对付,我回青榜等上几十年,等他老了身体不行了,我再来报仇一定能行。” “你真有耐心。”星辰一副敬佩的模样说。 “那当然,只要能报仇,等几十年就等几十年。” 见挽茵这副还很骄傲似的模样,星辰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你怎么不说等他死了你再把他挖出来鞭尸呢?等他老得走不动了再杀他和让他寿终正寝有什么区别?反正他都潇洒了几十年,再说,说不定你还活不过他呢!” 别看星辰是个病秧子,到底是习武之人,戳得挽茵脑门生疼,委屈地揉着自己发红的脑门:“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打不过他嘛,我想尽了各种办法,他一点破绽都没有。” “知道他为什么没破绽么?” “因为他武功高。” 星辰对着挽茵的脑门又戳了一下:“错了!你整个方向都错了!” “我怎么了?” “越是高手,再危机的时候越是全神戒备,你总是想趁火打劫,你既然知道他是高手,怎么会让你得逞。” “不然呢?我该怎么办?” 星辰不再说下去,清亮的眼睛在挽茵身上打转看得挽茵直发毛,狡黠地说道:“私塾里的先生教书都要收学费,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收点学费?” 挽茵不禁捂紧了荷包,支支吾吾:“我没钱了……还有一点点……” “亲我一下。” “啊?” “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挽茵怔怔地看着星辰,对方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和私塾里的老先生一样一本正经,星辰的性子挽茵知道,他这样的,必然是很认真的。 医师看器官和寻常人看器官从来都不一样,嘴这个东西,在挽茵看来第一是能喝药,第二是能说出药名,第三是能吃饭。哪个大夫行医多年没看过几个裸/体呢?至少在青榜里,包括星辰在内所有人的身体挽茵都看过,所以,这样长大的挽茵看待男女之事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虽然知道亲吻该是个害羞的事,却很难真的有普通少女该有的羞耻感。 挽茵踮起脚尖,双手扶着星辰的肩膀,身体的高度着实害人不浅,好在她的动作已经向星辰表明了自己的决定。星辰俯下身子,手扳着挽茵的下巴将她的脸牢牢固定住,星辰的手总是这样冰凉,即使在盛夏也是一样,他的身体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有好起来过。 随着星辰的脸越来越近,挽茵的眼睛越瞪越大,虽说大夫对身体较为淡漠,因她是女孩儿,幼时师父便教过她礼法,她又深深地清楚,不是寻常的举动,难免还是紧张,星辰的鼻尖几乎贴上了她的鼻尖,温热的吐息,两人的肌肤贴得如此近,连毛孔都战栗起来,亲吻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正在挽茵好奇的时候,星辰的气息却离她越来越远,星辰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都离她一丈之外。 “逗你的,瞧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眼珠只能抠出来,才不会掉出来。”挽茵对星辰浅薄的知识嗤之以鼻:“你说教我报仇的方法也是骗我的?” “在你眼里为师就那么靠不住?过来,我告诉你。” 星辰招招手,挽茵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只听星辰在她耳畔说:“刚才我要亲你的时候,你可留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挽茵回想起来,刚才光顾着想被星辰亲一下是什么感觉了,哪里注意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挽茵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我在亲他的时候下手?” 星辰点头。 “别闹了,我连偷袭他都做不到怎么偷亲他,万一他一掌把我打吐血可怎么办。” “笨蛋,谁让你偷亲了,我让你正大光明的。” “不成,他都拒绝我好多次了,而且他都有心上人了。”虽然每一次都是误会,弄的挽茵也很窝火,莫名其妙被人拒绝好几次“表白”,再说他对段小柔那么好,段小柔都没亲到他呢,亲他肯定很有难度。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为兄总不能把着你的手教你怎么俘获男人的心,”看挽茵一点动力都没有的样子,星辰只好接着说:“别一副拔毛鸡的样子,探到一个情报,想必能派上大用场。” 挽茵本来以为星辰只会说祝文安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这种她早就打听到的东西,没想到,却是一段怎么也猜不到的祝文安的过往。 多年以前,一言堂曾有一个叫段弥君的弟子,这个段弥君在武学上平凡无奇,音律上却深有造诣,一言堂选择弟子的准则一直是多才多艺,每个弟子不仅要有习武的天分还要有学习艺术的天分,或文墨或音律,这个段弥君原本是个琴师。很快,因琴艺高超,段弥君的名声在门派之内传开,祝文安原本也是对自己的琴艺引以为傲,在段弥君拜入一言堂之前,祝文安的琴技一直是一言堂的首席位置,这样,祝文安怎能不去会一会段弥君。那一场争锋,祝文安败了,在听段弥君弹奏一曲之后,祝文安亲手砍了自己的琴,发誓从今以后不再弹琴,免得“班门弄斧”。 挽茵在后山见过段弥君的墓,想起那墓碑上清晰地刻着的段弥君三个字和供奉在墓前的古琴,挽茵忍不住问:“所以祝文安嫉妒段弥君,把他杀了?” “……你告诉我,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阴暗。” “猜的,他这种下流的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是想说卑鄙或者无耻吧?下流……是形容做了那种事……算了,你爱用什么词就用什么词。”星辰对纠正挽茵文化水平已经感到疲倦,越过这段,接着给她讲。 正巧一言堂的老堂主当时得了一把难得的白玉箫,从那以后祝文安就从弹琴改为吹箫,与段弥君成了挚友,两人时常一起合奏曲乐,成为一言堂内一道靓丽的风景。两人关系甚密,时常一起出游,就在一次出游的时候,遭到刺客的伏击,祝文安无事,武功平平的段弥君却一命呜呼。 刺客是冲着祝文安来的,若不是和祝文安结伴而行,段弥君也不会招此不测,祝文安身怀愧疚,听闻段弥君还有一个妹妹,就将那个妹妹接入一言堂,死活求着父亲收为亲传弟子,那个妹妹,就是段小柔。 挽茵像听说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这一环套一环的故事比那几本《祝文安怀春楼夜御十女》《祝文安与春喜楼头牌》之类的好多了,这几本书光顾着写祝文安床上怎么勇猛了,尤其是那本《祝文安怀春楼夜御十女》,可能是女主角太多,干脆连名字都懒得想了!看到“祝文安脱了一号的肚兜”“祝文安扯掉二号的亵裤”这种句子,挽茵的心情十分复杂啊!都懒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写小书啊! 第17章 计划 星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她在祝文安心目中和段小柔一样重要,祝文安又岂会在她面前戒备森严?可惜挽茵没有一个和祝文安是挚友的亡故兄长,挽茵只能靠自己提升在祝文安心目里的地位。 “你为什么这么卖力帮我报仇?”分别前,挽茵狐疑地问星辰,星辰是个怕麻烦的人,对他没好处的事他才不会做。 星辰轻拍一下挽茵的后脑勺:“挽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虽然这句话说得温暖又暧昧,挽茵觉得不自作多情又合理的解释是:有人雇他杀祝文安了吧? 祝文安这么招人恨,有人买凶杀他太正常不过,以前挽茵就想过,她要是有钱就把世界各地的杀手都买下来,天天不重样地刺杀祝文安,杀不死他也累死他。后来她才知道,不是所有杀手都愿意接杀祝文安这活,杀手也是人,也是人生爹妈养的,也要考虑自身安全。 挽茵将星辰和祝文安在心里比较起来,不知星辰和祝文安打起来会怎样,两人年纪相仿,都身怀绝技,挽茵虽没亲眼看过星辰出手,星辰执行任务时喜欢带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青榜的獠牙刺客在江湖上盛名已久,但首先在健康上,星辰就输了。所谓祸害遗千年,祝文安那体格甩星辰两条街。 所以星辰才需要借自己之手吧,挽茵这样想,是利用也好还是怎样都好,只要能报仇,挽茵不在乎。只是挽茵有点好奇这个委托人会是谁,段弥君的事就是这个委托人透露的吧,挽茵在一言堂呆的日子也不短,关于段弥君的只言片语都没听到,想必是一言堂禁忌的话题,这个委托人怎会知道,想必和一言堂关系匪浅?祝文安呐,你到底树了多少敌人。 “星辰,你的病……没有恶化吧?” “当然没有,每日按时吃你的药,想死都难。”锦衣男子笑得倜傥,明明是在骗人却笑得这样问心无愧,撒谎简直是他的天赋。 “那就好,北淮气候对你身体不利,你快回去吧。” “你自己能行?你了解男人?” 挽茵挺起胸膛,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对男人的了解说不定比你还多,医书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有,男人的身体真的很神奇,比如你和穷奇的就不一样……” “别说了!”星辰喝停挽茵,挽茵再说下去一定会说出不得了的东西:“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心,祝文安的心你懂么?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肤白,貌美,胸大?” 星辰怒火中烧:“他要真是这种肤浅之辈,我就直接让牡丹过来,你啊你,拿出你看医书一半的劲儿来想想吧!” 挽茵委屈极了,她看祝文安就是这么肤浅,每本关于他的小说里都会有“他盯着女人浑圆的胸不能自制”“他盯着女人浑圆的臀不能自制”这样的句子,可惜挽茵现在的身体既没浑圆的胸也没有浑圆的臀,不然就露给祝文安看,趁他不能自制给他一刀。 “对了,我弄到了徐家的祖传医书,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一定!”最后,挽茵再三叮嘱星辰,虽然星辰一切如常,身为医生,挽茵总觉得他身上病怏怏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恩。” 眼前病怏怏的公子哥明眸浅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毕竟关于他的病,挽茵保证的次数太多,从来没有做到过,没有人能预言,是不是阅遍天下医书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挽茵最后还是得抱着药箱去给祝文安治伤,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脸色臭得跟臭豆腐似的,守在祝文安身边的那些一言堂弟子等她迟迟未归早就急不可耐。挽茵也不用多解释什么,一个翠绿瓷瓶往桌上用力一拍:“我去配了副十全大补丸,给祝掌门化水服下,半个时辰后再给他施针逼毒。”其实这药才不是给祝文安配的,只是挽茵闲着无事搓了几个药丸放在身边防身,反正祝文安体壮如牛,就是喂他吃草也死不了。 弟子们烧水碾药各忙各的,既做好了打算,挽茵也强敛心神,走到祝文安床边查探他的伤势。 “谁惹你生气了?”祝文安虽然在床上躺着,气色一点都看不出受了伤,果真祸害遗千年。 “生自己的气,我明明在,还让你受了伤。”挽茵心里真正想说的是:我明明在,竟然没弄死你! “你知道如果那时我没有推开你,你会怎样吧?” 挽茵点点头,怎么会不知道,铁钩从身边擦身而过的阴寒还能想起来还会汗毛战栗,她看过很多人的生死,自己死掉的样子可从来没想过,当时也是因为时间太紧迫,她脑子一热下了那样的决定,如果现在让她冷静地多想一想,她才不会再拿自己的命赌祝文安未知的行动。 “你为什么喜欢我到这种程度,因为我的长相还是因为我是一言堂的掌门?” ……为什么有人会一本正经问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有人会这么不要脸地说别人喜欢他的脸和地位?太不要脸了!挽茵都被吓到了! “我才不会因为长相地位这种肤浅的东西喜欢一个人!” “那你说,你和我相交不过短短三两月,你了解我什么?喜欢我什么?在金刀门时,你偷看我洗澡,我只当你孩子心性,又久居山野不谙礼教,你今天又为我不惜性命,难不成你也不谙生死?我听说医者最惜命。” 他说的好有道理,挽茵竟无言以对……反正他就一口咬定挽茵喜欢他,也不怪祝文安会这样想,从小到大,这样的女子几乎伴随了他的成长,从小就长了副好皮囊,从小就是老堂主宝贝的独生子,从小就有着天资聪颖的名声,有太多姑娘一见到他就半掩娇容,暗送秋波。她们了解他什么?不过是外面的名声和眼里的相貌,祝文安一直都清楚,也习惯了这样被殷勤围绕的日子。 所以,挽茵总是盯着他看,四处打听他的喜好,这些祝文安并不奇怪,很多女子都会这样做,祝文安早已习惯,只不过挽茵的年纪着实小了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大概山野姑娘都早熟。但当他发现洗澡被挽茵偷窥,他表面上处之淡然,其实内心已经受到了创伤,怎么说他也是看四书五经长大,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君子,他还没去偷看姑娘洗澡反被姑娘偷看,这叫什么事儿? 直到这次挽茵不顾生死替他挡招,他才真的正视这个小姑娘对他的感情,她还这样小,跟他也不过简短的相识,何以迷恋他至此?况且他,根本不能回应她的感情。 “我知道一言堂是祝公子的地盘,难道在祝公子的地盘,挽茵连做自己想做的事都不可以吗?” 这句话顶得祝文安哑口无言,挽茵虽然做了很多,确实从来没让祝文安表示什么,她不过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这样说来,他真的没立场阻拦。祝文安只得深深叹了口气,反正她年纪还小,待她再大一点也许就想明白了。 待祝文安喝了弟子端来的药,挽茵开始给祝文安施针逼毒,为了让祝文安能保持清醒用内力协助逼毒,挽茵没给祝文安吃半点缓解痛觉的药,当然也有想让祝文安多受点罪的心态。祝文安全程都没有喊过疼,连点吃疼的声音都没有,挽茵好奇问他:“是不是你们习武之人受伤惯了,痛觉都不灵敏?” “我很少受伤,大多时候都是让别人受伤,能让我受伤的人很少。” “你们读书人不都该谦虚点儿么,你怎么色胆包天!” “……你是想说大言不惭之类的吧,挽姑娘听我一劝,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书多看点我给你的诗经好不好?” “好好好,我去看诗经,以后我就用诗经给你治伤,祝公子看这样可好?” “不好,罢了,论强词夺理你倒不用学。” 挽茵狠狠扎了一针下去,故意扎错穴道,祝文安轻轻嗔了一声:“我错了,挽姑娘你别怒,我可算明白,唯小人和大夫难养也。” 第18章 这一别 段小柔真的睡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挽茵对自己这种辣手摧花的行为深感愧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祝文安,把过错推到祝文安头上后挽茵立马好受了。 段小柔对自己被迷晕的事深以为耻,觉得是自己害祝文安受了伤,整个人跟来了月事似的狂躁易怒,其他弟子看见她都绕路走,偏偏就有撞枪口上的。 大清早,段小柔的训骂声就响彻整个一言堂,挽茵抱着药箱来给祝文安换药,大老远就听见他房里传来的躁动。 原来是有弟子给祝文安送药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桌子,正巧撞碎了桌上的青瓷花瓶。那弟子挽茵看着眼熟,不就是上树救鸟反而害段小柔受伤的女弟子?好像是叫甄绣儿吧,也算是在一言堂有些年头的资深弟子了,段小柔很不待见她,不许她靠近自己的院落半步,挽茵住在段小柔院子的厢房里,所以也很少看见她。不过因为她有独特的闯祸技巧,挽茵还是对她颇有印象,比如在食堂里打翻碗筷这种家常便饭的小事。 “你的眼睛是用来喘气的么?说你多少次都没个长进!”段小柔的模样就差把甄绣儿生吞活剥了,甄绣儿本就生的柔柔弱弱,和段小柔对比起来活像恶婆婆欺凌儿媳妇。 “不过是个花瓶,也不是重要的玩意。”因为一个破花瓶被吵得不得安宁,祝文安觉得比花瓶碎了更值得生气。 “也不看她都打破了多少个花瓶,你是来一言堂学武的么?你是来学拆房子的吧!” 噗。挽茵不是故意笑的,实在是段小柔的比喻太生动有趣,她忍不住。 没人敢在段小柔发脾气的时候有异动,大家目光刷刷射向挽茵,段小柔更是怒目而视,挽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时候还是搬出最能堵段小柔嘴的人比较好:“我来给祝公子换药了,方便么?” 换药是正经事,屋里弟子一个接一个地散了出去,甄绣儿临走前感激地看了挽茵一眼,多么美丽的误会,事实上挽茵一点帮她意思都没有啊。段小柔气还没撒完,不甘心就这么出去,挽茵一本正经地说:“段姑娘留下也无妨,反正祝公子只脱上衣,你们江湖人不拘泥这个吧?” “咳咳。”祝文安使劲咳嗽两声,谁说不在乎,他的身体可是派中男弟子都没看见过的。 段小柔脸上红彤彤的,赶紧出去把门重重地关上,挽茵撇撇嘴,现在的江湖儿女真不洒脱,哪有小说里写的豪迈,小说里的姑娘一看见祝文安光身子立马就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多爽利,多不拘小节。 挽茵放置好药箱,见祝文安还衣冠楚楚地躺在床上,问:“你自己不脱是要我帮你脱?” 祝文安一边解衣服一边问挽茵:“挽姑娘,你行医既然对男子身体都见怪不怪了,为何还偷看我洗澡?难不成我的身体和寻常男人不一样?” “都说了那只是一时糊涂!每天都提一次,你是生怕自己忘掉吗!”太奇怪了,一个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人为什么总是津津有味地说自己被偷看洗澡的事儿!他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吗? “挽姑娘别生气,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偷窥,我这不是觉得挺新鲜嘛。” “你还说!” 都怪不知廉耻的祝文安,本来挽茵给祝文安换药不过是例行公事,被他这么一说,挽茵心情怪怪的。祝文安已经乖乖躺好,被子盖到腰际,露出光溜溜的上半身,细端详他的身体,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骨骼精壮,却不是钩子王那种虎背熊腰的,肌肉结实,略微削瘦却不纤弱,星辰身上也有肌肉,却看着就羸弱,这就是健康人和病秧子的区别吧。 毒已经逼出来,剩下的皮外伤没有大碍,药不过是一言堂自己的金创药,重要的是包扎的手法。挽茵细细地给祝文安清理伤口,轻柔地按摩伤口附近的肌肤,那些爱慕祝文安的女子都该去学医才对,还有什么比大夫更能理直气壮地对一个衣冠不整的人上下其手? “我听说你想学琴?”祝文安突然问。 学琴是星辰给挽茵出的主意,段弥君和祝文安相识是因为琴,段小柔可以因为血缘成为祝文安最疼爱的师妹,挽茵说不定可以因为琴成为祝文安最信任的女人。 “恩,淡如烟说我有学琴的天分,我自己也早想学点音律。” “淡如烟说的话你也信?” “……你什么意思!” 祝文安轻轻地笑着:“呆在一言堂闷坏你了吧?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让淡如烟去藏音楼给你挑一把琴,如若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言堂的弟子一起上课吧。” 淡如烟说的话果真不能信,挽茵很快就发现了淡如烟真正的阴谋:淡如烟当年能被收入一言堂门下主要因为她在学武方面天分不错,她在识文断字方面也马马虎虎,唯独在音律方面,万年倒数第一是她当仁不让的宝座,教琴的师姐恨不得她从来没被生下来过,不过淡如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音痴,她只认为自己常年倒数第一都是因为师兄师姐们太优秀,她只需要一个天分比她还差的,所以当她得知挽茵连四书五经都没读过的时候,欣喜若狂,总算遇到个比她文化素养还差的。 淡如烟的算盘打错了,挽茵和古琴竟然颇为合缘,鬼画符般的琴谱怎么也比枯燥的诗经好看,而且配药施针,就靠一双灵巧的手,而弹琴,也靠一双灵巧的手。可怜的淡如烟,因为大夫都弹得比她好,引发了新一轮被嘲笑的□□。 挽茵在学琴上的天赋很快传到了祝文安耳朵里,祝文安还特意跑来听挽茵的练习成果,虽然挽茵弹得还很生涩,但是鉴于她的文化水平只比文盲强一些,能达到现在的水平已经让人惊叹。 祝文安竟然很耐心地听完了挽茵坑坑巴巴的练习曲,还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我刚开始学琴的时候,花了一周才能看懂琴谱。” “我也学了一周琴谱!”能和祝文安水平一样,挽茵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很有学琴的天赋,要不以后不当大夫了,去春菊楼给牡丹当乐师,听说春菊楼伙食比青榜强多了。 “那时候我四岁。”祝文安冷不丁补了一句。 “……”祝文安四岁时只用了一周时间,挽茵今年都十八岁了啊!她竟然和四岁的祝文安一个水平!突然觉得不开心了! “哈哈,别沮丧那么快,我告诉你,淡如烟光是学琴谱就足足用了半年时间,高兴点没?” “……也不是很高兴。”挽茵不想跟淡如烟比啊!比赢淡如烟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只是倒数第一啊! “你这灯,好像暗了不少。”祝文安伸手捅了捅挽茵的萤火虫纱袋,萤火虫吓得在里面乱窜。 “这种虫子,很脆弱,很容易就会死掉。” “那怎么办,光线这么暗很伤眼睛,你又不肯点蜡烛油灯……这样吧,你搬到我的下厢房去,那里采光好,只要月亮出来,不点油灯也能看得清楚。” 挽茵的心咯噔一下,她住在段小柔的院子里,一来方便照顾段小柔的伤势,二来大家都是女人住着方便,现在受伤的是祝文安,搬到他的下厢房,对于第一个理由说得通,可男女有别怎么办?虽说挽茵对男女有别不是很在乎…… 祝文安忙说:“挽姑娘别多想,我那里还有好几个弟子住着,不必有困扰。” 挽茵搞不懂祝文安在想什么,她虽帮了一言堂的忙,也不是大恩大德,祝文安是不是太过殷勤了?也许是冲着她舍命挡钩的情义吧,祝文安是那种懂得感恩的人吗?那段小柔和卫聆悦对他的一片痴心,他可曾有过多余的回应?反正挽茵从没见过。 就在挽茵风风火火忙着搬东西的时候,星辰已到了镇里的驿站,正要踏上回青榜的归途。挽茵说得对,北淮干燥的空气对他的病情百害无利,只来了短短几日,嗓子就干痒得难受,连药都喝不下去。 那个人这次给他的任务,注定不能像以往那般只靠爽利的杀伐行刺,太硬的石头,斩不断,只能靠磨。只是星辰自己也没想到,七年前他一时兴起捡回的小姑娘,会成为这场阴谋最关键的棋子,当真是命运无常,不会放过任何人。 回头看,一言堂所在的高山还能看见峰顶,挽茵一个人留在那里,真的能行吗?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任务,他绝对不会让挽茵出青榜,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这样的感觉,挽茵只要出了青榜,就不会再回去…… 嘶嘶的马叫声打断星辰的思绪,驿站里一匹枣红大马不知怎么受了惊吓,挣脱缰绳撒着泼,这马太高大,力气也大,旁边的马倌几次想抓他的套绳都抓不到,马蹄高高地举起,眼看就要踩在旁边女子的身上,星辰灵巧地跃过去,一手扳住马头,一手抓住缰绳,枣红马乖乖地安定下来。 差点被马踩到的女子已经吓哭了,啜泣地向他道谢,星辰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穿的是一言堂的衣服,竟是一言堂的弟子。 “小女子甄绣儿感谢少侠仗义搭救,敢问恩人大名?” 怎么会让一言堂的人知道名字,星辰和沐地笑着,与他那浅金的长衫融在一起像是温暖的太阳,道:“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别过。” 说罢,扔了银子给马倌,直接骑上那匹枣红马,策马而去。 留下甄绣儿,泪已干了,仍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第19章 掌门练武 作为女子,段小柔算是迟钝的,原本祝文安对挽茵的赞誉,段小柔只当他是爱才之心,本来也是,挽茵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又是个村里出来的医书呆子,段小柔从没把她当回事,可突然搬去祝文安的下厢房算什么事儿?段小柔十四岁的时候也没搬去跟祝文安一起住啊。 卫聆悦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会缠着祝文安发嗲,现在段小柔眼里挽茵和卫聆悦那个狐狸精越来越像,但不能直接说挽茵什么,一言堂是知书达理的门派,她不能坏了门风,这股怨气全撒在了甄绣儿身上。要不是为了救甄绣儿,她不会受伤,她要是没受伤,就不会把挽茵这匹狼引进一言堂,挽茵没进一言堂就不会勾搭到祝文安! 段小柔原本就不喜欢甄绣儿,这下更鄙视她,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都要教训一番。 挽茵倒是过得潇洒,甄绣儿被骂得哭爹喊娘也不关她的事,她现在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练琴之中,不只是为了接近祝文安,挽茵发现自己全身心爱上了这门高雅的艺术,弹琴的时候心静如水,契合她的养生之道。 祝文安对指导挽茵练琴也展现出莫大的兴趣,挽茵深深地觉得,祝文安把她搬来下厢房就为了把她培养成一代琴豪吧!两人的屋子之间只隔着一面墙,每当挽茵弹琴出错的时候,祝文安就会敲墙壁,甚至干脆跑到她屋里,手拿戒尺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练琴,活像私塾里刻薄的教书先生。 “你小时候,先生就是这么教你读书的吧?”挽茵好奇地问。 祝文安一脸骄傲:“我读书一向勤勉,从不用人督促。” “大胆不惭。” “……那叫大言不惭。” 正如祝文安所说,这个厢房采光极好,月光倾泻而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琴声袅袅,更添几分暧昧。 “祝公子,能问你个事儿么?” “请说。”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难不成你喜欢我?” 戒尺啪嗒掉在地上。 “挽姑娘……你说话能委婉点么?吓人。” “反正我就是没你们一言堂的姑娘温婉知礼!出身草莽吓到祝公子了真对不起!” “……” “怎么不说话了?真被我吓到了?” “我在想,还好你不爱读书,你这么伶牙俐齿,肚子里再多点墨水,岂不是能用嘴巴杀人了?” “你在嘲笑我笨?不通文墨只会打嘴仗?” “哈哈,你怎么会笨,你只不过是不喜欢那种书,你,很像我一个朋友,你们都任性的很,对喜欢的事恨不得拼尽全力,对不感兴趣的,半点精力都不愿花在上面。” “啊?” “没什么,你接着练吧,我听着。” 挽茵缓慢地勾着手指,拨动琴弦,心思却已不在这上面。祝文安所说的朋友,就是段弥君吧?和星辰说的一样,抓住段弥君这条线就是接近祝文安的关键。 没有什么比对一个死人的愧疚之情更难舍弃。 没有什么比无法弥补的愧疚之情更好利用。 应该感谢因祝文安而死的段弥君,挽茵和段小柔都是他的受益者。 住在祝文安的下厢房,有一个便捷,可以正大光明地观看祝文安练剑,虽然对挽茵来说,不过是再次体会祝文安有多难杀。 有时,祝文安练武时会叫几个弟子来观摩学习,尽他身为掌门的职责,他也只尽这点职责而已,平常对弟子们武学的教导、督促和检查都是段小柔来做,挽茵实在不想说他是个好掌门。 一言堂的武功很漂亮,祝文安长得够俊俏,看祝文安练武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得到观摩机会的弟子自然趋之如骛,一排排靠墙站着,屏着气,敛着神,生怕错过了一招一式。剑招优雅凌厉,水墨丹青的衣裳随着剑式翩然,为什么他会成为黑市小说的主角,好似很好明白了。 和星辰璀璨曜人的光芒不一样,祝文安像水,清清冽冽,柔柔暖暖,对上一眼,仿佛周身都被轻柔的溪水环绕住,如果抛开所有的成见,他是个有魅力的人。 “挽姑娘!” 看见挽茵,甄绣儿欢喜地小跑过来,她自幼笨手笨脚,常连累身边师兄弟,加上段小柔总是训斥她,连带着其他弟子也都疏远她,唯独挽茵这个外来的人对她最和善,所以她见到挽茵总是格外开心。 “甄姑娘!” 甄绣儿和挽茵的真实年龄是差不多大的,只可惜挽茵发育滞缓,和甄绣儿站在一起活脱脱是姐姐带妹妹的感觉。 “我们掌门的武功,很精妙吧?”甄绣儿一脸骄傲地说。 “一言堂的武功,久仰已久,名不虚传。”(挽茵内心:好难杀啊,好难杀啊!) “小时候,我就听闻,一言堂即是武功高强的江湖门派又是书香门第,看掌门练剑果真如此,分不清武剑还是舞剑。” “是啊,能文能武,一言堂不负盛名。”(挽茵内心:足看出他们祖上有多臭美!练个武还要弄些幺蛾子!) “如果有一天,我的武功也能像掌门一样厉害就好了。” “只要你勤加练习,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挽茵内心:别做梦了!你们掌门是怪物啊!你以段小柔为目标还差不多,别想不开跟怪物比啊!) “嘻嘻嘻。”甄绣儿突然笑了。 “?”挽茵一头雾水。 “挽姑娘,你是第一个相信我能做到的,师兄师妹都只笑我痴人说梦,笑我笨。”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嘛,你更要做出成绩给他们看。”(挽茵内心:我也不信啊!我只是说了点客套话啊!你师兄师妹怎么都那么直率!) “恩!有一天一定要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 甄绣儿那两眼放光的模样是真的拿出了志气,虽然挽茵不觉得她有天分,有志者事竟成,被她的精神头感染了,挽茵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了她。 “挽姑娘!” 就在挽茵分心和甄绣儿说话的时候,祝文安的剑尖笔直地刺向挽茵,挽茵庆幸自己有习于神偷张之栋的顶级轻功,千钧一发之间闪身躲过,祝文安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紧追不放,挽茵只会轻功而已,只能躲来躲去,被祝文安像猫捉老鼠一样追得团团转。 两人在一言堂内的房顶上飞檐走壁,早把那帮看热闹的弟子甩得远远的,祝文安的行为早不是在教弟子武功了吧,他疯了吗!挽茵在医书上看过,被病狗咬过的人,会在十几年后突然发疯犯病,祝文安小时候是不是被狗咬过! 一言堂的轻功算是不错的,但张之栋的轻功才被誉为天下第一,虽是因为某个猥琐的玩笑,那也是建立在张之栋轻功着实厉害的基础上,挽茵的轻功至少也学到了他的七八成,如果是正大光明的轻功比试,祝文安肯定追不上挽茵。 祝文安怎么会跟挽茵正大光明比轻功呢?对一言堂的地形,挽茵可没祝文安熟悉,被祝文安诱导着,一头扑进了死胡同,祝文安提着剑,把挽茵逼在墙角,吓得挽茵紧紧闭上眼睛,却听祝文安朗声大笑:“你果然会轻功。” 挽茵睁开眼睛,一脸惊愕,怕死的人在危急存亡之间本能地逃跑,忘了自己平日里的伪装,祝文安他……发现了什么? “不过跟你闹着玩,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看你的腿脚就像是个学过轻功的,果然没错。” “你怎么看过我的腿脚?我的裙子那么长……”为了掩饰自己,挽茵每天都穿着繁缛的华丽长裙,外人只当她是小姑娘好美的心性。 “有一次你换衣裳的时候没拉帘子,我正巧路过……” “你偷看我换衣裳!” “没偷看,是路过!” 挽茵想借着发脾气把事情含糊过去,祝文安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追着问:“你的轻功是谁教你的?连我都追不上,你们山沟除了出神医还出轻功高手?” 怎么可能!山沟又不是仙境怎么可能什么能人异士都有!祝文安心机深沉,要是谎话编不圆,恐怕以前撒的谎都要被扯出来,要不说实话吧?反正张之栋和一言堂也没交集,这个故事还是拿得出手的。 第20章 勾引祝文安 挽茵咬着下唇,把和张之栋的相遇往事讲给祝文安听。 张之栋这个名字,提起来江湖上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即不像祝文安那样行侠仗义也不像星辰臭名昭著,却和他们一样有名,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神偷!江湖上有不少小偷,奇珍异宝现世大家你偷我抢地很正常,让张之栋一举夺冠成为神偷的宝物却是件很不寻常的东西——冷月宫主的肚兜。 偷肚兜的淫/贼很多,张之栋一偷成名的原因是他偷的是冷月宫主的肚兜。 冷月,女娲宫的宫主,女娲宫在江湖上那可是赫赫有名,但凡雄性生物没有不知道,她们是信奉女娲的门派,历代只收女弟子且一生侍奉女娲娘娘不可嫁人。不知是不是女娲娘娘保佑,女娲宫的女弟子都美貌动人,尤其是宫主冷月,传闻有国色天香之资,闭月羞花之容,曾有人为了能进入女娲宫一睹她芳容,放弃自己的男儿身,在女娲宫前自宫(这件事挽茵时常用来鼓励牡丹勇敢拿掉没用的东西)。 女娲宫,这个男人想进去必须自宫的地方,张之栋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很不要脸地偷了冷月宫主的肚兜,又在女娲宫弟子的追杀之下逃了出来。此事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女娲宫宣布和张之栋势不两立,冷月宫主更愤言抓到张之栋必杀之后快。 为了躲避女娲宫及女娲宫仰慕者的追杀,此后张之栋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只留下独闯女娲宫的神偷“美誉”。 挽茵遇到张之栋是在一条破败的小巷子里,他伤的很重,头上罩着草帽,破草席裹在身上,在一滩血水里等死。江湖上拉风的男人,仇敌也肯定多,张之栋有天下第一的轻功,却没有天下第一的武功,那日,本该是他的忌日。可惜被挽茵捡到,硬是把他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 挽茵救他时并不知他就是神偷张之栋,只不过以为他和她一样是无家可归的臭要饭的,当挽茵从张之栋衣服里找到一个女子的肚兜,挽茵只以为自己救了一个被人抓住挨揍的采花贼,本来想再把张之栋揍回原来的模样扔出去,张之栋强忍着伤痛解释了一通。 这世上最高的价码是什么?钱?不对,是命。挽茵的第一笔交易是用张之栋的命来换张之栋的轻功,这是笔双赢的买卖,那个时候张之栋最需要保命,而她,正需要高超的轻功助她潜入一言堂寻找师父。当然,关于跟张之栋学轻功的目的,挽茵不会老实告诉祝文安,只说是好奇,学来试试。 “看不出,你年纪小,经历的还挺多的。”看起来,祝文安信了。 “祝公子没听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么,我们这种为生活所困的孩子当然不能和一言堂的少爷相比。” 祝文安笑笑:“只怕是让你来跟我换,你还未必愿意。” “谁说的,我一百个愿意,不用为钱发愁,还有那么多弟子爱戴我,天天一群人等着给我行礼,我最想过这种生活了!” 祝文安的手重重盖在挽茵头上:“你还太小,懂什么,就知道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他还提那件事!虽说买那种书是挽茵有错在先,怎么说他也是那些书的主角!太不要脸了! 其他的都是小事,还好祝文安没有把挽茵的轻功和之前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挽茵庆幸自己在一言堂的形象还是很好的。 就在挽茵被祝文安追得到处跑时,千里之外,另一个男人也被追得到处跑。高壮魁梧的体格,背上扛着明晃晃的金色大刀,标准的金刀门弟子装扮,如果挽茵见到这个男人,应该也会有印象,毕竟这个男人算是金刀门弟子里长得最帅的——楼西客,金刀门掌门的嫡传弟子,挽茵在金刀门时曾麻烦他代为引路。 楼西客的头从来没这样疼过,遇到再强的对手都不会这样疼,遇到敌人大不了一刀砍过去,偏偏碰上个莫名其妙的丫头,砍又砍不得,躲又躲不掉。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更烦躁,楼西客终于忍无可忍回头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明丽少女说:“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行,我又不认识你家的路,要是不跟着你怎么到你家和你成亲呀。”那少女一本正经地说着荒唐的话。 “成亲?谁要和你成亲了!”楼西客怀疑少女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简直不可理喻。 “你要是不想和我成亲,刚才干嘛救我。”少女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我是看不惯那群歹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骗人,你救我,就是喜欢我。”少女撅着嘴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算了,跟你说不通,随便你,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娶你的。”楼西客不再理会少女,自顾自地赶路,甚至为了甩掉少女施展了轻功。没想到那少女也是个会轻功的,金刀门的轻功本就粗陋,少女如同尾巴一样紧紧跟着楼西客,如果挽茵看到这景象,一定会理解这种甩不掉的愤怒,祝文安追赶她时就是这样讨人厌。 白天还把挽茵追得跟兔子似的,晚上祝文安就像完全忘了这件事,该吃吃,该喝喝,不停地往挽茵碗里夹菜:“挽姑娘多吃点这个,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祝文安这个人真不好懂,他费了牛鼻子劲儿追得挽茵满地跑就为了确认一下挽茵是不是会轻功?确认之后又石沉大海,挽茵自认自己的说辞编得挺靠谱,但祝文安这样百分百相信总让她觉得不安,现在祝文安就像个关爱妹妹的兄长一样,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体发育上,不知安的什么心。 住在段小柔那里时,两人都是默默地对着闷头吃,一顿饭很快就解决,祝文安就热情多了,每道菜都要问挽茵好不好吃,说说笑笑,这感觉……就像在青榜一样。归属感,是困住一个无法用武力困住的人最好的方法,挽茵会留在青榜,正是因为那时被一言堂追得无路可逃,只有青榜向她张开了双手,所以她很不能容忍罪魁祸首的一言堂也想向她表露真情的一面,讽刺地说:“祝公子不是拒绝了我好几次么,还这番殷勤,若即若离的手段也是跟那帮青楼姑娘学的?” “拒绝你是因为想拒绝你,关心你是因为想关心你,青楼姑娘……那种书早说了让你扔掉。” 这任性的回答让挽茵无言以对,只得揪着最后一句说:“别想搪塞,你喜好青楼女子可不是小说杜撰的,江湖上早就传开你偏爱年芳十八的烟花女,我就亲眼所见你和珠儿姑娘苟且偷欢!” “……苟且偷欢这词也太……你是在那种书上学的吧!而且,谁是珠儿姑娘?” “你这人!” 挽茵气得一口咬掉半个馒头,祝文安坐在她对面,手托着下巴歪着看她,看得挽茵浑身发毛,想着自己是不是说过头了:“怎么?生气了?” “没,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 “长这么大,除了你,只有我爹骂过我,我爹骂我时我会赌气,你骂我,我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感觉。” “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你不是大夫吗?” “我治的是身体的病又不是心病,呼吸正常吗?胃口正常吗?有没有头疼脑热?” “有时候会呼吸急促,胃口大开,脸发烫,现在就这样。” “可能是热伤风,一会儿我给你拿点药。” 吃罢饭,挽茵就取了药给祝文安送去,顺便帮他身上的伤换了药,去了毒之后,祝文安的伤好得飞快,挽茵很苦恼,段小柔手臂的伤已经好了,等祝文安彻底痊愈了,她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可她的目的还没达成!要不再害段小柔受点什么伤?这也不好办,段小柔因为她搬去祝文安那里的事儿对她一万个不满意,再不可能像先前那么听她的话,身为一个大夫,挽茵竟然祈祷有人能受伤,是不是有点遭天谴? 星辰教给她的杀手锏,现在可以用出来吗?顾不得那么多,现在不用以后说不定都没机会,她这是在赛跑,和祝文安的伤口赛跑!祝文安这家伙,不管哪方面总是把她逼得很紧,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来不及细想的后果就是挽茵只能靠赌,看命运有没有站在她这边。 星辰交给她的锦囊里是一张曲谱,雪覆霜流,是一首琴箫合奏的曲子,星辰说,段弥君还没有死的时候,祝文安最喜欢和他合奏这首曲子,想要吸引一个人,首先要在他心里寻一个特殊的位置,把他全部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让他在心里把自己和寻常人区分开,这是牡丹传授的经验,攻心最快捷的手段莫过于踩着死人往上爬。 牡丹用这一套手段勾引男人从未失手,挽茵遵照她的教诲,不知有几分胜算。 第21章 古琴男人和吻 日子再好不过,十五前夕,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星夜漫漫,月光姣姣,这种景色用来卖弄风情再适合不过。当然我们不能指望挽茵彷如十四岁的身体能折腾出什么妩媚的感觉,光是把琴搬到门口就把她累出一身汗,她的短胳膊短腿真不适合做体力活。 琴架支在门口,萝藤椅摆好,挽茵款款坐好,缓缓拨弄那首雪覆霜流,她弹得生涩,这是她第一次弹,祝文安总爱偷听她练琴,害得挽茵只能默默背曲谱,根本不敢偷练。 祝文安的房门关着,不要紧,只要挽茵弹琴他就竖耳朵听着,根本不用担心他听不见。 这首曲子很怪,至少在挽茵听来不好听,可能合奏的曲子真的不适合独奏。 祝文安的门开了,星辰的主意一向不会错,此曲一响,必然能乱了祝文安的心神,心里烦扰,才有可趁之机。 祝文安走到挽茵琴前,默然树立,静静地聆听她的琴音,若是两人心中都没了私心,此情此景,该有几分心动。夜风抚慰人心,夜光点亮人情,磕磕绊绊的琴声,一点都不好听,却让人迈不开步子,不忍离去。 “你的指法错了,所以弹不好。” 祝文安的声音来自耳畔,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挽茵身后,从背后半是环抱地教导她指法。这个姿势,心贴得这般近,挽茵后背的皮肤甚至能传来祝文安坚实有力的心跳,这男人体格真好啊,挽茵再一次感叹。 “这里手指弯一点,别太僵硬。” 祝文安按着挽茵的手指,一个曲调一个曲调地帮她调整,温润地吐息就在她耳边,挽茵对男女相处不甚了解,但也觉得这不是寻常男女该有的距离,祝文安这是……在吃她豆腐吧!可是看祝文安一脸正经,专心致志地帮她调琴,不像啊!是她想多了么? “这里你弹的不对,应该这样……” 祝文安的手看着干净纤长,因着练武手心长有很多老茧,触碰挽茵柔嫩的小手,感觉更明显。挽茵很少让别人碰自己的手,手是医者吃饭的本钱,祝文安,是第一个握住她手的人,心,跳得很快,是紧张?是不满?是生气?挽茵不知道。 让自己的心思飘散到别的地方去,挽茵开口说:“祝公子,没想到你还会弹琴。” “我自幼就是学琴的,后来遇到了比我弹的还好的人,就改成学箫了。” 祝文安说的话和星辰给挽茵讲的故事完全吻合,星辰的情报网真是可怕,不,应该说星辰背后的金主真的厉害。 噹,祝文安腰间挂着的玉箫撞到了挽茵的琴,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的箫,我也从来没听你吹过。” “我的箫只是没遇到好的琴声。” “……我的琴声不好么?”这话说完挽茵就后悔了,她不过是个学了一点皮毛的半吊子,说这话未免太大言不惭,她也是脑子抽了不知怎么就说出这句话来,完全没经过思考,直接从她的心里说出来。 祝文安笑了,是很温暖的笑容:“你弹得很好,是琴差了。” 挽茵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她的琴,那首曲子,怎么也不能说弹得好,祝文安不是还给她矫正了半天指法么,他那句话一定是在讽刺!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祝文安就给挽茵送了礼物:沁香的紫檀木做成的琴古,细韧如丝的琴弦,这把琴有自己独特的风韵,挽茵在段弥君墓前见过。 “这是?”挽茵惊异地抬起头,如果这把琴在世界上没有双胞胎姐妹,祝文安是要把段弥君的遗物送给她?这把琴再名贵也是死人的东西,重要的是附在这把琴上的感情,段弥君一直是挽茵接近祝文安的跳台,但当挽茵真的踩在了段弥君的尸体上,她的心又说不上高兴,这把琴一直供养在段弥君的坟前,在山间还能保持着整洁的亲身,一定是有人时常会替它擦拭干净吧。 这般珍视的东西,祝文安真的把她当成了段弥君的替身吗?祝文安这样做,是抱着了怎样的感情? “这把琴是我故友留下的,他是个风流倜傥的才俊,你长大一定是个标致的美人,这把琴才配的上你。” 砰然的心跳,响在祝文安温煦的注视下,那么一瞬间,挽茵觉得祝文安很好看。 连个人注视得久了,亲吻是不是下一刻自然而然的举动?医书上没有解释过为什么会这样做,是不是一种新的病症?当祝文安俯下身子,挡住了本就不明亮的阳光,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了,挽茵紧张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越靠越近的脸上,干净俊美的脸,配得上一言堂掌门之位,眼睛温顺得快要滴出水来,和平时的他一点都不一样,看着就很软嫩的嘴唇尝起来不知是什么味道。 柔软的触感,让人着迷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亲吻,是医书上没有写过的东西。心跳的快要从身体里飞出来,刚才她有没有呼吸?她已经忘记了,过目不忘的她记忆力突然就变差了,身上火辣辣得像在三伏天里晒过,原来亲吻的感觉就像中毒了一样,很异常,很异常。 祝文安被自己的举动吓到,这是挽茵第一次看到堂堂一言堂掌门手足无措的样子。 “挽姑娘……”祝文安想跟挽茵说抱歉,又觉得实在不该说抱歉,谁会因为一不小心就亲了一个姑娘,情不自禁地动作,往往是蓄谋已久的后果,说抱歉才是辱没了他亲吻的人,只是他完全没想到他会对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做出这样的事,若是父亲还在世,会骂他吧,真的不能怪他,除了娇小的身体,平时的谈吐举止只觉得挽茵已经是可以被他当做女人看待的年纪。 多么奇怪的人,女人、少女、女孩没有一个适用在她身上。 如果他不是早已有了婚约的话……不,还不一定,只要找到那个人,说不定那个人并没有嫁给他的想法,只是在这之前,就像他以前说的,他回应不了任何人的感情,因为十一年前一桩用命来换的承诺。 但是他还没找到那个人,他,不能回应任何人。 “没关系没关系!热伤风有时候就会犯迷糊!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挽茵僵硬地笑着,转身跑出去,她跑得并不快,她本来可以跑得更快,她是在等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她的手并没有被人抓住。 挽茵就这么跑了出去,没有人拦住她,没有人追出来,心中满满的失落,那种感觉就像远远看见一根千年人参走近了才发现只是块长得像人参的石头。她会对祝文安有期盼本就是不正常的事,挽茵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接近他,在他心中占下一席之地,现在离目的又近一大步,应该高兴,应该高兴! 原来一言堂里的人这么少,挽茵一个人在一言堂里走着,可不知是她心里冷,碰到了再多的人也不觉得热闹,路上的弟子和她打招呼,她都不曾理,眼中还有那个流氓的身影,哪里还看得见别人。 这是挽茵第一次独自一人来到一言堂外的镇子,上一次来是和一言堂的弟子们一起,莫名其妙被书铺老板塞了一堆不堪入目的小说,再找这个书铺也找不到,不会是被祝文安暗害了吧! 在一言堂的吃喝用度均有采买弟子照应,挽茵只需像个深闺小姐一样呆在一言堂里既可,难得到镇子里,新鲜感总算能分担些她的注意力。镇子不大,却是个繁华的地方,难免,有一言堂罩着的地方肯定很安宁,安宁才能滋养繁荣。 这个镇子的东面,有一座孤零零的矮山,山上有一片很深林子,林子里的茅草屋就是挽茵小时候住的地方。未免暴露身份,难得回到北淮来,挽茵也不敢过去看,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那个方向,每看一次,更坚定自己不能忘了从一开始就找上祝文安的目的。 那个茅草屋并不结实,她还住在那里时就经常漏雨,现在早就被雨水冲垮了吧,可惜,屋里有好些她儿时和师父一起抄录的医书,她逃得匆忙,一本都没带出来。 挽茵正看着那个方向出神,一阵骚动让她再静不下心,离挽茵不远的地方,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突然倒地怎么能不惊扰人群,壮汉周围的人群尖叫着散开,又忍不住好奇心围起来观看,挽茵的身高很容易挤进人堆的最前面。那壮汉在地上痛苦地扭动,一只手抓着另一条胳膊,似乎是那条胳膊受了伤,肉眼来看那条胳膊既没有出血也没有伤口,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觉得壮汉是犯了羊癫疯。 发羊癫疯的人哪还有力气能抓着自己的胳膊,挽茵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壮汉的胳膊,被壮汉紧紧抓住的地方能看到异样的红色突起在扭动,没错,那处突起在扭动,是蛊! 眼角的余光有一抹鲜红闪过,挽茵急忙回头,正看到那抹鲜红趁着行人的慌乱,悠然走入一条幽暗的小巷。 第22章 蛊后臧华颜 壮汉会变成这样的缘由,寻常人没有注意,挽茵却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这个壮汉和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一起,表情猥琐,似在调戏,就在壮汉伸手碰到红衣女子之后,壮汉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倒地不起。 一定是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北淮离西陵甚远,为何会有西陵人在这里,总不会特意跑来这么个小镇子采买东西吧,肯定是和一言堂有关,来偷一言堂的武功秘籍? 不管她来做什么,都不关挽茵的事,挽茵在乎的是她会用蛊! 事务常有两面,同样是药材,可以做成伤药也可以做成毒药,同样是蛊,能杀人,也能救人。星辰的病,挽茵看遍东陵医书,从牡丹手里要来的那本徐家的医书是她最后的希望,可也没有她想要的结果。挽茵的师父田不东虽是东陵土生土长的大夫,年轻时结识过西陵的友人,曾向挽茵描绘西陵蛊术的强大。 她只看遍了东陵的医书,还没阅尽西陵的蛊术,怎么轻言放弃,但西陵也不是人人都会用蛊,西陵会蛊术的人和东陵会医术的人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挽茵本来打算把自己仇报了就去西陵,遍寻西陵不信找不到会用蛊的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这人竟自己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挽茵尾随着那女子进了巷子,这是条废弃的巷子,因被两边房子挡着阳光,白天也十分晦暗,遂被遗弃成了堆积垃圾的废巷。那女子走得飞快,挽茵跟得飞快,在一条废巷里没那么多顺路巧合,再明显不过的跟踪。女子停了脚步,站住,回身和挽茵对望着。 用美艳来形容这个女人仍稍嫌不够,难怪她走在街上要被骚扰,从她熟练地对付手段来看她也是被骚扰成了习惯。她看着还年轻,眉宇间却有饱经沧桑的细纹,一双含情脉脉的媚眼带着十足的风流韵味,鲜红绫裙半是飘逸半是勾勒,腰间隐约露出莹白的肌肤,挽茵心想,若是把她送进春菊楼,牡丹也要没饭吃了吧。 “小姑娘,有事么?” 女子的声音媚声媚气,语调却冰凉。 这是挽茵第二次碰到从西陵来的人,第一次,是在来北淮的路上露宿客栈时,那个把剧毒蝎子当玩具一样摆弄的男人给挽茵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现在还能想起那个男人危险的气息。 作为挽茵人生中唯二遇到的两个西陵人,挽茵很自然地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首先可以肯定,这两个人都很危险。从女子刚刚一瞬就在壮汉手臂植了蛊虫来看,手段和狠厉都可想而知,传闻西陵人都阴毒狠辣,果然不虚。 这个女子和上次的蝎子男还是有不同之处,蝎子男在挽茵面前是真的起了杀意,这个女子看起来并没有,她只是戒备着,没有要攻击的意思,所以,商谈的余地还是有的吧。 “小姑娘?”见挽茵不吱声,女子不耐烦地又催了一声。 “你的蛊,厉害吗?” 女子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在她料想的挽茵会问她的问题之内,问这种问题,有什么动机? “你觉得呢?” “我只见过一个西陵人,他看起来是个厉害的人物,我觉得,你不比他差,你一定是个高手吧?” “大概,算是吧。” 女子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跟人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怪问题,提问的小姑娘认真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连带着她也一本正经地回答。 挽茵欣喜若狂,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省了她去西陵寻人的功夫。 “用什么交易,你才肯把你知道的蛊术讲给我听?” 女子在挽茵身边转着圈打量,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在刚才的街上我就注意到你,我们是一样的人,总会互相吸引,当时你脸上的神情,刚从情郎那里出来的吧?” “我没有情郎。” “哦?”女子半依在墙上,眉眼挑高,和青楼女子一样撩拨人:“你可知道我最擅长的东西有两样,一个是蛊,另一个是感情。” 挽茵冷笑:“你又不认识我,怎知我的感情,不要告诉我,你和街边神算是一家的。” “坠入爱河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别样春光,我最熟悉不过,你别管我是哪一家的,你只说我猜的对不对?” “不对!我根本没有情郎。” 西陵的人都是疯子吧,不知所谓!挽茵只想知道西陵的蛊里有没有能利用来治病续命的东西,谁想和她谈论什么情郎不情郎的!况且祝文安本来就不是她的情郎,不过是刚刚意外亲了一下,小说里的女子连孩子都给祝文安生了,不也没成为祝夫人么。 “你刚刚问我,愿意把蛊术讲给你听的交易筹码,我现在告诉你,”女子趴在挽茵耳边,声音轻轻柔柔的:“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告诉你实话,你对我撒谎,我就对你说谎话。” 挽茵明白了,西陵人不仅疯,还很无聊。像挽茵这种人,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哪有闲情管别人的事,这个女人,一定是寂寞太久了。 “你用什么判断我撒没撒谎,我又用什么判断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信任,”女子白皙软嫩的手搭在挽茵肩上:“你问蛊的目的对你很重要吧?告诉你我的名号吧,臧华颜,也许你听过,值不值得你说实话,你自己判断,我就住在镇里最大的客栈,欢迎随时找我。” 女子说罢翩然而去,挽茵的双目已是瞪得如铃铛般大,尽管她从没去过西陵,尽管她对西陵的了解仅在于医书中零星的碎片,臧华颜这个名字,她听说过。 西陵,蛊后,臧华颜。 但,是真是假,挽茵没有见过臧华颜,那女子也不知道挽茵身上的故事,正如挽茵刚才的问话,用什么判断谎言用什么判断实话……用实力! 既然是蛊后,傲视西陵的蛊术,挽茵也很想见识一下。 镇上最大的客栈,最美艳女子的房间,找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房顶掀开一小块碎瓦,挽茵拿出兜里最粗的迷香,对着臧华颜房里使劲吹,屋内的臧华颜脸上挂着笑容,定是发现了,但她还是照常喝茶更衣,在挽茵的烈性迷香里行动自如。这根迷香挽茵最不常用,虽然它药性最烈,气味也最浓,鼻子稍敏感点的人都能闻出它的异味,挽茵也不是想真的迷晕臧华颜,此行目的不过是试探。 臧华颜心知肚明,展露着自己的本领,挽茵的迷香极烈,在她眼里不过是味道不太好的熏香罢了。 传闻西陵蛊术中,有一种非常罕见又厉害的炼蛊之术——蛊王,不同于寻常害人的蛊虫,蛊王在饲主体内以毒为生,压制百蛊,甚至能靠吞噬其他蛊物增强饲主的功力,如此强横的蛊王却十分稀有,非顶尖蛊者不可得。臧华颜身为蛊后,有一只蛊王也不奇怪。 “房上不晒么,下来喝杯茶解渴吧。”臧华颜说着又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的空位前。 果然她是故意的。挽茵从窗户翻进臧华颜的房间,在那把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不懂你们东陵的茶,小二说是这里最好的,正好你帮我瞧瞧是不是真的。” 挽茵端起茶杯在鼻子前嗅了嗅:“不够香,客栈的茶,再好也不过是糊弄外来客人的东西,我这儿有份佐料,添进茶里香浓润口。” 说罢,挽茵掏出一个墨黑的小瓷瓶,瓶里的液体如墨汁一般倾斜滴入茶水中,原本水黄色的茶水中泛起朵朵黑色小花。 挽茵将那杯茶推到臧华颜面前:“请。” 臧华颜笑盈盈地端起茶:“小妹妹调的茶这般浓,怕是我喝了也免不了闹肚子。” “我听闻嗜酒的人为了一壶酒连命都可以不要,喝了这杯茶不过是腹泻,对爱茶之人是什么难事?” “那好,我喝,只愿你给我的真是杯好茶。” 滴入了剧毒的茶水被臧华颜一饮而尽,喝完了一整杯的毒茶,臧华颜依然泰然自若,这次挽茵真的信服,西陵的蛊术这般厉害,说不定,真的能救星辰。 臧华颜放下茶杯:“现在,可否愿意以诚待我?” “可以,你这样的实力,值得我信。” “爽快,要记得你是在用你的实话来换我的实话,就从你的名字开始说。” “挽茵。” 找遍整个一言堂都没找到挽茵,弟子们要下山去找,祝文安挥挥手,道:“罢了,别找,你们也出去吧。” 段小柔不肯:“那怎么行,你伤口的药还没换。” “你也出去。”祝文安平淡地说,可谁都知道他平淡话语下的威力,谁都不能违背。 段小柔也不敢再任性,不情愿地走出去,嘴里还是嘟囔:“到底还是小孩子天性,贪玩不顾正事,我还是去请老大夫来吧。” 听到段小柔的话,祝文安神情凄然,他的伤对挽茵来说怎么能算正事,她不过是来一言堂坐客,并不是一言堂雇佣了她,她如果想走,他有什么理由拦着。 第23章 不辞而别 挽茵回到一言堂的时候已经入夜,守山弟子默默地放她上山,一切都寂静无声,祝文安的院子给她留了门,她的萤灯已经被挂起来,有足够的光亮给她照明,所有的一切,都像在静静等待她回来,传达着一个讯息:你回来就好。 房间里,她以前练琴时用的那把从库房要来的旧木琴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那把段弥君生前的紫檀琴。看到这把琴就想起早晨祝文安抱着这把琴来找她,想起在这把琴的面前,祝文安俯身的亲吻。 挽茵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琴弦,琴音美极,与以前那把破木琴天壤之别,听说好琴和好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祝文安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好的琴?而且这是他挚友的遗物……他又为什么要亲她…… “你回来了。”祝文安在房里坐着看书,一直没睡,听见挽茵房里有琴弦拨动的声音,急忙来看。 挽茵没有转身,只将背对着祝文安,臧华颜的话还深深印在她脑海里。 当挽茵告诉臧华颜自己身负血仇又无力对抗仇人时,臧华颜大笑,笑声是由衷的开心:“就算武功再高强的男人也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么?床弟之间。” 床弟之事,就是小说里祝文安和那些女人做的那种吧,据说床笫时确实会让人心迷意乱,是人防线最薄弱的时候。可……就算是大夫也不能把这种事看得太轻。原本她只想和祝文安成为友人,亲密的人,现如今,臧华颜直接让她成了床上人。 但这,真的是个好方法啊。 江湖上曾有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猛虎山庄的庄主在外面豢养外室,与妻子行房时被妻子一口咬成太监,可怜猛虎从此只能当只病猫,这事儿穷奇当时讲的时候肚子都笑疼了。猛虎庄主武功高强,他的妻子不会武功,尚能把猛虎变病猫,可见男人在那档事儿的时候防御力之差。 “你生气了?”见挽茵不吭声,祝文安轻轻问。 “把门关上。” 祝文安乖乖地听从挽茵的吩咐,门刚刚锁好,挽茵直接扑向祝文安,饿虎一般的动作,敏捷地将祝文安扑倒在地,这次就由来主动,主动……到底! 挽茵朝着祝文安的嘴唇啃下去,祝文安将头外向一侧,闪过挽茵的啃咬攻击,挽茵追着祝文安的嘴巴亲,祝文安不停地转动头部,就是不给挽茵机会。 挽茵大怒:“你这人不是喜欢亲么!我亲你你又躲!” 祝文安的衣服折腾得有些散乱,被挽茵压在身下,活脱脱被□□过似的,祝文安低头看看自己此时的模样,手搭在额头上叹气:“你小小年纪,真可怕。” “你这人莫名其妙!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我的错,糊涂了,你,忘了吧。” 你忘了吧……什么意思! 原来亲了也不代表不一样,胸口难以言喻地沉闷,和以往的种种失望都不一样,这种感觉不是目的未达的失望,而是,伤心。 “出去,我要睡了。” 挽茵爬起来,衣服上的灰尘也懒得掸去,自己怎么会突然冲动,反闹得关系更尴尬了,她不该这样莽撞的。 对于早晨的冲动,祝文安心里已经对自己深深地自责,差一点他就玩火*,他的自制力从没这样差过,对着一个小姑娘情不自禁……罢了,他本来就不是君子,只是怕她一气之下再也不回一言堂。 如果十一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该多好,他身上也不用背上不能偿还的债务,早晨挽茵夺门而出的时候,他懊悔得恨不得吃了自己,段弥君的死让他明白,珍视的东西稍不留意就会错过了,错过了,再没有下一次机会。 再等等吧,只要再等等,挽茵还这么小,只要再等上几年,等他找到了那个人,一切都能有个交代。 祝文安乖乖地退出房去,堂堂一言堂掌门背影竟有些寂落,轻言道:“桌上给你放了吃的,上次看你都吃完了,大约是你爱吃的吧。” 挽茵高冷地哼了一声,待祝文安走后又忍不住跑去桌子那儿看,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摆在桌子上,恍然想起上一次见到牛肉面的情形,那时她还住在段小柔院子里,祝文安端着牛肉面来慰问,那时他说的话,挽茵只觉得是疯言疯语,现在想来,竟心跳不能平静。 “我知道你图谋的是我的*。”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祝某怎会那样想,挽姑娘年纪还小,祝某视你如胞妹,为兄长的自然希望妹子听话。” 这世上会有亲吻胞妹的兄长吗?谎话!这个人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出让别人很为难的话! “挽姑娘对祝某的情义,祝某今生是万万成全不了,挽姑娘……把心思收回去吧。” 他明明早就拒绝过了啊,又为什么要上演那一出戏,他知不知道……他的反复无常,和他演对手戏很累啊…… 挽茵颓废地躺在床上,她为着报仇的目的而来,祝文安还健壮如牛地活着,反而是她心绪不宁,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太奇怪了,她为什么要烦恼,自从住进一言堂,她的一切都变得脱离了掌控,都是祝文安的错!自从遇见了祝文安,她就特别衰,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接撞而来,继续呆在一言堂也不会让事情有进展,也许她该考虑先把另一件事完成,一件她刚刚决定好的事情。 臧华颜告诉挽茵,蛊术千万种,能救人的蛊不胜枚举,很多毒蛊使用得当也能救人,但能救死人的蛊她并没有见过,像星辰这种先天带病的,在她们那里被约等于死人。 “就算你是蛊后也不过是一个人,西陵辽阔,一定还有你不知道的蛊存在!”当时挽茵立刻追问,不知这话是说给臧华颜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我炼蛊以毒蛊为主,药蛊甚少,就算我对你说再多,没说你想听的东西,你也不会信的不是么,不妨你自己亲眼去看看。” “我……去西陵?” “我来东陵也是来找自己想找的东西,你想找的东西,也自己去找找看吧。” 西陵,对挽茵来说是一处未知的地域,挽茵对它的印象来源于她平生仅见的两个西陵人,一个是臧华颜,另一个就是诡异的养蝎男人,在挽茵眼里,这两个人都很像妖怪,西陵应该不会遍地都是妖怪吧?就算是龙潭虎穴挽茵也得去,她答应星辰会治好他的病,做人不能食言! 也趁这个机会转变一下心情,说不定在西陵能遇到厉害实用的蛊术,见识西陵的蛊毒一直也是挽茵的梦想……她应该不会死在西陵吧?有张之栋真传的轻功,打不过她跑还不行么! 跟祝文安说话总觉得很难开口,挽茵只跟段小柔辞行,段小柔早觉得挽茵和祝文安的苗头不对,巴不得挽茵快走,连客套挽留的话都不想说,热情地告诉挽茵缺什么上路的东西尽管找库房要。挽茵也不跟她客气,她给一言堂上上下下看病都没要过出诊费,像她这样的名医,价码可是很贵的,再说此去西陵,路途遥远,前途凶险,准备周全总是好的。 其实东陵和西陵间常有镖局护送着商队往来,一般侠客提着剑走一通不是难事,但挽茵吃亏就吃亏在外表上,一副无知稚女的模样,再抱着一大堆行李,就跟脑门上写了四个大字似的:人弱速抢,平白要多许多麻烦,挽茵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外表来,要是长得跟靥鬼一样吓人该多省心。 为了弥补自己外貌上缺点,挽茵特意挑了驿站最丑的马夫,你看他大鼻子小眼睛甩饼脸刀疤头,丑得惊天动地,寻常毛贼老远看见就得吓跑,更主要的是价格特别低,像挽茵这种抠门的人看见了根本忍不住,是因为他太丑了大家都不愿意雇他吗?这年头连车夫的长相都要被挑三拣四,真可悲。 一两银子就肯把挽茵送到西陵界口,这车夫也是没活儿干愁疯了吧,别的车夫可都是十两银子起价,生怕他涨价,挽茵一口应了下来。车夫挑了个便宜的,省下的钱挽茵都给添到了车马上去,马要最壮的,这马到了西陵她还得继续骑呢。 东西很快都采买妥当,挽茵立刻驱车向西,一刻都不犹豫,她总觉得自己一旦犹豫了,很可能做出可怕的决定。马车一路向西的奔驰中,她的视线仍不住地向那个方向飘。 这个时间,该是她给祝文安换药的时候了,其实祝文安的伤已经不用再敷药,他总说自己伤口疼痒,一定要挽茵再多换几次,挽茵觉得他只是喜欢暴露自己的身体给别人看,医书上写到过这种病。 祝文安现在应该知道她走了吧,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也看向她离开方向?不会的吧,祝文安这个人,才不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第24章 在黑店 “姑娘,这条路绕远,天黑之前怕是倒不了下一个镇子。”前面赶车的车夫朝车里的挽茵大喊。 “我可不想露宿,再赶快点儿。” “已经是最快的,路太远,再快也没用,姑娘,要不这样,我们换一条路,这条路近,一样也能到西陵界,今晚就能到一个镇子,就是道难走颠簸点,住的镇子也破点,你看咋样?” 颠簸挽茵倒不怕,出远门就没想过能舒舒服服的:“行。” “好叻!” 车夫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拐进了一条小路,车夫很诚实,这条路果然非常的颠簸!挽茵只觉得内脏都要颠出来了!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参片含在嘴里,调整呼吸之后才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挨到了车夫说的镇子,这车夫真的很诚实啊,确实是个破镇子,太破了!这小镇是刚得了瘟疫被肃清吗,说是鬼镇挽茵也信的,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很多房子都是东倒西歪,看着就有漏雨的危险, “你确定这是人住的镇子不是鬼住的镇子?”挽茵不肯置信地问车夫。 “这镇子人少,现在天色黑了,街上就没人,姑娘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回刚才的林子住。” “别别别!”挽茵连忙摆手,再破好歹有客栈,有客栈不住跑去林子里住,那不是脑子有病么。 这种破镇子里的客栈果然也够破的,现在挽茵别无所求,只要床上没有跳蚤她什么都能忍,有跳蚤也没关系……她可以毒死跳蚤。 外表破烂的客栈,里面干净得令人意外,看起来还是个过得去的小客栈,只不过里面的客人似乎只有挽茵一个。掌柜的笑嘻嘻地给挽茵安排了上房,只要50文一晚,在别的地方这价钱只能睡马房去了。 挽茵总觉得奇怪,问掌柜的:“掌柜的,你这里生意又不好,还请这么多帮工,不亏么?” 别看店小,店里的小二可真不少,而且一个个都身高体壮的,有这体格去外面搬砖头也比窝在这里赚钱呐。 “姑娘,你不知道,故土难离啊,这几个都是我的亲戚,我们一大家子都住这里,白天种地,晚上来我客栈帮忙,赚不赚钱的,够活就行。” “这样,你们倒是好心态。”挽茵微微笑着,拎了自己的行李跟店小二上楼。 她可没听说树林子里还有田地,这个掌柜,撒谎。单看走着前面的这个店小二,若只是个种田的,挥舞锄头不过是上肢粗壮,这个店小二全身上下都是匀称的肌肉,习武之人才会如此,若是一个,可能是巧合,整家店的店小二都是这种风格,不会是家黑店吧。 星辰他们有时候为了行刺方便,会乔装成下人商贩等等,牡丹甚至还乔装成了老鸨,行走江湖,有太多不能相信的东西。 “姑娘,您的房间到了,有什么缺少的再喊我。” “多谢。” 挽茵仔细把房间搜了一遍,没有可疑的东西,也没有跳蚤,可惜了,这么干净的床,她可不敢睡在上面,还不如有跳蚤呢,那样她心里还能平衡点。 入夜的破镇,连蝉鸣的声音都没有,虽然是盛夏,还是有点冷啊,房顶上的挽茵缩了缩身子,身上只加盖了件外衣,晚风一吹,瑟瑟发抖。还不如住树林里呢,挽茵不高兴地嘟着嘴,现在她躺在房顶上,真不比睡树上舒服。 窸窸窣窣,有一点脚步声,这样轻的脚步,他们果然都是习武之人,挽茵趴在房顶上偷偷看着,衷心地希望一切都是误会,她只想做一个安静的旅途人,要不要这样为难她! 一缕白烟从她的房门吹进来,挽茵看得真切,虽不知是什么味道的烟,十有□□是迷烟吧,果然是黑店! 片刻之后,估摸着屋里人已经被迷晕了,门外的人推开门一股脑冲进来,正是这家店的几个店小二,衣服还没换,不过脸上都蒙了罩巾,防止吸入还没消散的迷烟。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少女应是晕过去了,被子突起的形状是少女熟睡的模样。那几个店小二挥刀朝着床上猛砍过去,被子都被砍破了却没有血溅出来,反而是喷出一堆白色粉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白色的粉末是石灰,挽茵早已布好了陷阱。装石灰的袋子压得紧紧的藏在被里,石灰袋子一旦被砍破,里面的石灰全都会喷出来,那些店小二脸上都一片白粉,尤其是眼睛,在疼痛之下根本没办法睁开。 这些疼的在屋子里七扭八歪的人都是挽茵的活靶子,毒针一根一根射进去毫不费力,待屋里行刺的店小二全都倒下,挽茵从窗户翻回屋子,那个车夫八成也是共犯,呸,真是便宜没好货,早知如此才不要贪便宜。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九个,诶?” 挽茵把那几个人的面罩都扯下来,里面没有掌柜的,也不知这家黑店里到底有多少打手,罢了,不管那么多,赶紧跑才是正事。 把行李跨在肩膀上,挽茵撒腿就跑,路上再没看见其他人,可惜了她满满一车的东西!花了她多少血汗钱呐!胳膊粗的人参!她特意买的蜂蜜大馒头!还有好几件没穿过的新衣服!首饰!……骑马跑路这些都带不走,心好痛。 进了马房就听到□□声,马夫靠在马房的角落,下半身一大滩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灰色麻布衣服,他吃疼地哀叫,看见挽茵大喊:“姑娘快跑!这是家黑店!” 难不成马夫并不是帮凶?挽茵站在原地,远远地朝他喊:“你怎么了?” “妈了个巴子,没想到进了家黑店,半夜掌柜的偷溜进来想抢我们车上的东西,我跟他打了起来,被他刀砍成这样。” “掌柜的呢?” “那歹人被我耙子勾了肩膀,跑了,姑娘你骑上马快跑,他肯定会叫上同伙回来,我腿被他砍了动不了。”马夫说着想用手支撑着地面站起来,结果又疼得大叫,他身旁放着一柄挖马草用的耙子,耙齿上沾着鲜红的血迹,和他说的都吻合。 “你先别动,我看看你的伤。”伤了腿也不妨事,只要他能坐着就能赶车,也不枉费她一车宝贝。 挽茵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马夫的伤势,他身上的血味道好奇怪……鸡血!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马夫抓起身旁的耙子打向挽茵,还好挽茵及时闻出血味的异常,闪身躲过,这家伙真的是同伙!不仅脸丑心也丑! 马夫挥着耙子紧随她身后,一耙一耙都瞄准她的脑袋,十分难缠,他说的掌柜的受伤是假的,会带同伙过来却是真的,不能跟他浪费时间,车上东西也不要了,挽茵人生的追求突然降低了很多,只要能留着小命骑上马跑出这个贼窝就好。 眼角的余光扫到马匹就在不远处的木桩上栓着,只要能骑上那匹马,她就可以跑出去。挽茵一边和马夫周旋,躲着他的大钉耙,一边朝马匹的方向移动。 快了……快到了……还差一点点……就是现在! 挽茵扯住马的缰绳,翻身上马,额头因为紧张已满头是汗,舒了口气,趁掌柜的还没带同伙来,现在是逃出去的好机会。 “驾!” 挽茵身下的马没有听从命令跑出去,挽茵着急地又猛勒一把缰绳,却见缰绳相连的马头直接被她扯了下来,她的手里抓着缰绳的一端,缰绳的另一端,枣红色的马头鲜血淋漓,马头的断处伤口平滑,是被人砍下来的。正在挽茵注意力集中在被她“扯下来”的马头上时,身下有冰凉的触感,那是被刀剑抵住了的感觉,没有多余的思考,挽茵只是条件反射地从马背上翻下去。 掌柜的从马的身躯里钻出来,仿佛一只从地狱而来的恶鬼,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刀尖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挽茵这时才感觉到大腿剧烈的疼痛,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致命伤虽然躲过,大腿还是免不了被刺中,剧痛之中带着强烈的麻痹感,挽茵脑中一片嗡鸣,这刀上,有毒! 刀上涂的恐怕是剧烈的迷药,挽茵的药罐子身体虽然让她不至于当即晕迷,还是让她下半身处于麻痹之中,无法动弹。 马夫和掌柜的,一个拿着耙子,一个拿着刀,围在她身边,可怖的影子投在挽茵身上,像等着分食猎物的财狼,眼里满是狰狞。 马夫用衣角擦去耙子上的鸡血:“老王啊,真不好意思,给你带了个麻烦的人物,不过她是个有钱的,也不枉你折腾一场。” “这回我可得多分点,她弄死了我好几个手下。” 挽茵看着自己的腿,明明已经鲜血直流,却不是很痛,可见感知已经麻药影响,这样的腿,连站都无法站起来,更别说逃走,看着面前两张贪婪得意的面孔,不禁羡慕起被星辰行刺的人,至少他们死之前看见的是一张漂亮的脸。 在这两张丑陋的面孔注视下死去,一定会下地狱吧。 第25章 英雄 死,第一次离挽茵这么近。 挽茵不怕死,但她并不想死,她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完,她,人生仅仅才度过了十八个春秋。都说人死之前,回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圈,挽茵脑海里闪过的是茅草屋里师父教她辩药的情景,青榜中大家一起吃饭的情景和……春菊楼里祝文安纵身跳到台上的身影。 祝文安……遇到他之后什么都不顺,真是个衰神。 掌柜的刀抵在挽茵颈上,刀剑磨蹭着挽茵的脖子:“小姑娘本事不赖。” “要杀便杀,何必多废话。” “呦呵,小小年纪脾气挺倔。”马夫在一旁笑着说,笑声在挽茵耳朵里和乌鸦叫一样难听。 这样死了挽茵太不甘心,至少要拉一个垫背的,就让这个罪魁祸首的丑马夫陪葬吧,若不是他,挽茵也不会落得这个田地,挽茵一向很记仇。挽茵的舌头下藏着一枚毒针,但这个毒针的毒必须在挽茵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所以毒性甚微,只有刺中穴位才能致人死命,这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你们只敢暗算我,我死也不会服气!”挽茵恶狠狠地说,一边留意着马夫的动作。 “哈哈哈哈,成王败寇,你当是武林大会呢,谁跟你光明正大地一个对一个?” “小丫头,打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不好对付,若不是一环套一环地引你上钩,今晚你和银子早就飞啦,你不服也得服。” 刀一直抵在挽茵脖子上,只要一点偏差就能割断挽茵脖子上的血脉,如果不能找准机会,自己只要露出杀意会立刻毙命。 “你、你们杀我无外乎是为了钱,我夫君有的是钱,你们何不绑了我去见我夫君要银子?” “嘿,小丫头你才多大就有夫君?” “我们虽然没成礼,是定了婚的。” “那你说说你夫君是谁,刘阿猫还是李阿狗?” “我夫君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们!他就是一言堂的掌门祝文安!” 挽茵说出这番话更必死无疑,若是真的,以一言堂之力必然会将他们赶尽杀绝,若是假的,留挽茵就更没有用处,挽茵当然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放过自己,她说出祝文安的名字,只为一个目的,就是现在,两人吃惊的一刻。 咻。 挽茵射出嘴里的毒针,射向马夫,江湖之中,生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毒针正中马夫的云门穴,正中穴位的毒针,毒发极快,马夫的身体僵硬在他中招的那一刻,眼睛也因为僵硬而始终睁得大大的。 这是挽茵第一次杀人,她给青榜的杀手配置各种毒药,也许有很多人间接因她而死,她亲手杀人这却是第一次。没有恐惧,没有不安,平静地看着一切景象都和她脑海中设想的一样,她的毒针刺进别人的穴道,那个人死于瞬间的毒发,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这个……” 冰凉的刀尖朝挽茵的脖子又扎进了一分,在预感到死亡的一刻,心竟不是害怕的,而是一种一切都如自己所料的成就感,杀完马夫之后她就该死了,一切都是预料到的事情就没什么可害怕的,只不过是按部就班上演的戏码。 但是掌柜的刀依然停在那里,没有扎进更深的地方,掌柜的脖子处出现一道血痕,随即,整个头掉下来,就像那匹马的头一样,和身体彻底分了家,在地上滚落了很远的距离。在掌柜的身后,白衣翩然,水墨丹青的绣纹在月光下异常显眼,彷如一朵趁夜开放的墨莲。 祝文安! 哐当,抵在挽茵脖子上的刀也和主人的头颅一起掉在地上,金属刺耳的声音也无法分散挽茵的注意力,她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祝文安身上,那个从背后一剑砍断掌柜脖子的人就是祝文安没错,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和我定的婚约,我怎么不知道?”煦若出风的笑容,明眸皓齿,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才砍了一个人的头颅。 “你!祝文安!!!” “我!祝文安!!!” “你!!!” 挽茵气的鼻子都歪了,就算刚才死到临头她的情绪都没这么激动过,这个祝文安在气人的方面的天赋才是无人能及! 就在挽茵怒气冲天的时候,祝文安蹲下身子,抚摸挽茵的头顶,就像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兔子:“害怕么?” 挽茵愣住,每次和祝文安说话,心情总是大起大落转变极快,这样对心脏不好啊,上一秒调侃,下一秒温柔,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盯着我看什么?”祝文安摸摸自己的脸:“是我太好看了么?比起看我,你是不是先看一下自己的腿。” 挽茵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还有伤,被割伤的那条腿彻底没有知觉,还好掌柜的刀上涂的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迷药,过两天自然就好,外伤还要包扎一下。 “马车里有我的药箱,藤木编的箱子。” 祝文安钻进马车,翻了阵子,把药箱搬到挽茵身边,道:“你东西倒没少带,怪不得被打家劫舍的盯上。” 挽茵心虚地假装没听见,里面大多是从一言堂库房拿的。 挽茵一边处理自己的腿上一边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柔说你要去西陵采药,你的胆子真够大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去西陵?我只好赶紧追过来。” “我自己也能去!”挽茵心中暗想,她可是好几次差点能杀了祝文安的女人呐。 祝文安弹了挽茵脑门一下:“我要是晚点找到你,找到的就得是你的尸体。” 挽茵嘟着嘴不说话,被人救了嘴软,要是祝文安的剑再晚一丁点,挽茵就得和现在的掌柜的一样脑袋和身体分家。 “那个……多谢你。”挽茵的声音轻轻的。 祝文安故意把耳朵侧到她嘴边:“什么?听不见。” “我说你是个禽兽!” 祝文安笑起来:“还是这么有精神,看来你的伤不要紧。” “当然,这点伤,配上我的药,几天就好了。”挽茵的身体时常用药浴泡着,伤口愈合比常人快上许多:“说起来,真巧,你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再晚一点,我真的会死。” “笨蛋,哪有那么巧,我早就来了。” “啊?” “刀就抵在你脖子上,我怕来不及救你反而害了你,一直躲在暗处。” “……” 挽茵不安地咬着嘴唇,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用毒针射杀马夫的模样,她在祝文安面前可是一直致力于扮演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祝文安眨眨眼:“你倒是挺厉害的,怪不得敢自己去西陵。” 挽茵灰心丧气,他果然看见了,在这个人面前总是什么秘密都留不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这家店里残余的店小二们迟迟不见掌柜的,赶了过来,祝文安微笑着拍拍挽茵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挽茵当然放心,这些虾兵蟹将在祝文安面前不堪一击,她只是叹息,这些人特意赶过来送死真是太辛苦了。 挽茵专心致志地处理自己的腿伤,就算马房里全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她也不用抬头看一眼,有祝文安在,她可以安心,这些人伤不到她一根寒毛。悠然地包扎好伤口,还顺便推了一遍伤腿的经络,挽茵抬起头,尸横遍地,马房的地上到处都是血泊,祝文安的白色衣服上却一点血都没有沾到。 这就是祝文安,一言堂的掌门,作为仇人时恨他戒备太甚,作为同伴,又如此地值得信赖。 “天色太晚,你又受伤,今天还是住这里吧。” 挽茵没有异议,反正这里的床没有跳蚤,就是想到和成堆的尸体同住一个屋檐,太渗人。 “你站不起来的吧?” “你觉得呢。”挽茵拍拍自己的伤口,就算是这么拍都没有知觉,更何况站起来。 祝文安突然把挽茵大横抱起,挽茵一时失衡,上身趴在祝文安怀里,脸贴着祝文安的胸口,隔着衣服能听见砰砰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飞快的心跳声,不知道是祝文安的,还是挽茵自己的。 “就说让你多吃点饭,这么轻,除了骨头内脏,你还长了别的东西么?”祝文安还像称猪肉似的颠了颠挽茵的斤两。 “对不起!让人高马大的祝掌门见笑了!” “人高马大这个词不适合用来夸人,下次记得用魁梧伟岸来形容我。”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教别人怎么夸自己。” “是嘛,凡事总要有第一次,比如我第一次被人偷看洗澡……” “你什么时候能忘了这件事!!!” 祝文安找了间干净的客房,把挽茵放在客房的床上,挽茵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问:“你有没有找过床上有没有跳蚤?” “你的小针不是挺厉害的,有跳蚤了你就拿针射射射~”祝文安说着还模仿了挽茵的动作。 “没有了!我只藏了那一枚,要是我还有存货,早就射你了!” 看着挽茵发脾气,祝文安坐在挽茵床边哈哈地笑。 “你笑什么?” “我在想,还好那天我亲你的时候,你嘴里没藏毒针。” “……” 第26章 说书人 挽茵在床上躺着睡了一晚,祝文安在床旁坐着睡了一晚,说是怕挽茵想起夜腿脚不方便,挽茵大怒,她就算起夜也不可能让祝文安帮忙啊!变态! 两个人在充满死人的客栈里住了一晚,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外人知道了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祝文安就算了,本来就生活在江湖的风口浪尖,这种情形司空见惯,挽茵纯粹是成长经历太坎坷,都怪青榜,尤其是穷奇,总是刚完成任务拎着人头就往挽茵的药堂跑,导致挽茵对单独一颗孤零零的人头特别有亲切感,挽茵早就对穷奇说过他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对她的身心成长是很不利的。 “醒了?睡的好么?” 挽茵刚睁开眼,就看见祝文安贴的很近的脸,挽茵伸出食指,抵着祝文安的额头将那张脸推远。 由于挽茵腿脚不便,收拾行李的事情全都落在祝文安身上,挽茵坐在床边,晃着脚指挥祝文安:“这床被子还不错,都装马车里带走,还有茶壶,我正好忘记买了,要不再带一把凳子?万一想坐在树荫下乘凉呢。” “挽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特别适合打家劫舍?” “我这不是精打细算嘛,我就带了那么点盘缠,现在我们要两个人花。” 祝文安扔了一个小袋子给挽茵,挺沉的,挽茵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我的伙食费,你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挽茵乐滋滋地把银子都摸了一遍:“你真要跟我去西陵?一言堂怎么办?” “本来我也并不管什么,日常琐事小柔都处理得很好,我在与不在对一言堂没什么影响。” 挽茵差点忘了,他是个挂着掌门名头游手好闲的家伙。 挽茵的目光在房间里寻寻觅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值钱又方便携带的东西,床角有几个黑色的小点引起了挽茵的注意,仔细看发现是一堆跳蚤的尸体,而且还有水分,是新鲜的尸体。这间房里是有跳蚤的?昨晚她睡的很踏实,一点都没被跳蚤咬到。 “祝公子你……昨晚一直帮我抓跳蚤?” “不用谢,你是病人,得好好休息。”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配一副低毒性的毒药,伤害不到人体但能毒死跳蚤。” “……你为什么不早说,一晚上抓得我手酸!” “不过,谢谢。” 这一声谢谢脱口而出,当挽茵发觉的时候,已经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飘进祝文安的耳朵。 祝文安将挽茵从床上抱起来:“走吧,趁着天亮多赶一段路。” “我的马和马夫都死了,这附近哪里有驿站?” “你就老实在里面好好养伤罢。”祝文安轻轻地把挽茵放进马车厢里,像摆娃娃一样把她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垫好靠垫。 “……祝公子,我只是腿受伤,其他地方还能动。” “别客气,我们不是约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们什么时候做了这种约定!” 祝文安摸摸挽茵的头:“我去拴马,有事叫我。” 为什么挽茵有一种被当宠物驯养起来的感觉。 祝文安把自己骑的马拴在车厢前面,这匹马名叫奔雪,是祝文安的专骑,在一言堂金枝玉叶般的待遇,向来是被祝文安骑着威风八面,突然被像牲口(虽然它本来就是牲口)一样被拴在车前面,它很不能接受,在祝文安面前它又不敢撒泼,趁祝文安去客栈找食物时,这匹马把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又是撩蹄子又是嘶鸣跳跃,差点把挽茵从车里颠出来。 挽茵撩开帘子,敲敲车厢的木板吸引奔雪的注意力,当奔雪注视到她的时候,挽茵给奔雪指了个方向,在那个方向,挽茵那匹被掌柜的开膛破肚并尸首分家的可怜枣红马的尸体还躺在地上没有人管,奔雪立刻安静,温顺,哼哧哼哧一副要好好做一匹拉车马的架势。 祝文安抱了一堆食材回来,把车厢塞得满满的,见挽茵连活动的空间都没了,关切地问:“你会不会太挤?要不我把那几颗白菜扔了。” 挽茵一脸幸福:“不要不要,我就喜欢被家产包围的感觉。” “……你小时候一定受过很多苦吧。” 祝文安哪壶不开提哪壶,挽茵小时候过得苦还不都是一言堂害的,想当年挽茵在面摊捡剩菜吃,偶尔捡到伙房用剩的白菜,做梦都会笑出来,在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一直营养不良,她现在十八岁身体还如同十四岁孩童,一半怪药材,一半要怪一言堂! “真对不起,我就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穷凶极恶不是形容人穷的。” 让祝文安赶马车这种事连小说里都没有写过,它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一架破黄榆木的马车上,拴着一匹膘肥体壮毛色雪白的骏马,马后,一个身着飘逸白衫文质彬彬的男子挥着鞭子赶车,这如果是一幅画,画师会被揍死,太不协调了! 马车厢里的挽茵完全没擦觉自己得到了多么不寻常的待遇,她正专心致志地盘点车里的财产,田不东是个享受清贫的人,从他拥有盖世医术却领着挽茵在山里住茅草房可以看出,田不东死后挽茵就过着流浪的乞丐生活,挽茵人生中第一次见识到钱是在遇到星辰的时候,星辰看着满脸泥泞的她,扔了三文钱给小二道:“一碗牛肉面。” 那时挽茵真切地感受到金钱的力量,有钱才能吃饱,所以,在青榜的时候,尽管她根本没地方花钱,还是坚持每月都管星辰要工资。 挽茵将数好的银子收回钱袋里,有些怅然,不知道星辰现在怎么样了,可要乖乖地等她从西陵回来呀。 一言堂金枝玉叶的马和驿站粗糙喂大的马就是不一样,拉着满满一车东西还能跑得飞快,赶了四、五日功夫便到了镇子,这是个大镇,尤其是和那个鬼镇相比,简直可以用繁华来形容。街宽路广,各色商贩熙熙攘攘,各色酒楼人来人往,挽茵简直高兴得想哭,终于能住个像样的地方。 挽茵的腿已经可以行动自如,祝文安还是喜欢把她当残疾人对待,走路都要搀着她,生怕她摔一跤旧伤复发。把马车行李都安顿在客栈,两人都腹中饥饿,决定先去吃饭。 挽茵用一副‘小妞,大爷包养你’的神情骄傲地对祝文安说:“走,爷领你去镇上最好的酒楼。” 祝文安哭笑不得:“还不都是我给你的钱。” “英雄莫问出处,金钱莫问来路,进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银子,我的银子没有过去。” “是是是,祝某唐突了,谢挽姑娘赐宴。” 挽茵的观点是吃得好才能心情好,心情好才能长寿,在吃的方面挽茵从不吝啬。说请祝文安吃最好的酒楼,她就不会因为酒楼装潢太豪华而止步,虽然心里小小地心疼了一下,这酒楼吃一顿得多少银子啊,还不如她自己过来吃,早知道给祝文安两文钱让他去吃包子多好。 祝文安点起菜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绝对是故意的,他点起菜来根本不问好不好吃。 祝文安:“金酱鹅掌和桂皮鹅掌哪个贵?” 店小二:“金酱鹅掌贵一点,因为我家的金酱是用……” 祝文安:“一盘金酱鹅掌,水晶肘子和十全肘子哪个便宜?” 店小二:“水晶肘子便宜,不过我们家十全肘子里用的是……” 祝文安:“再来一盘十全肘子。” …… 挽茵鄙视地看着祝文安点菜,心中冒出一个非常恶毒的念头,要是祝文安把他们的银子都吃完了,她就把祝文安卖去当小倌,凭祝文安的面相应该能卖出不少银子,全然没考虑到以祝文安的武功要怎么才能卖掉他这种麻烦事。 最贵的酒楼自然有它贵的理由,这家酒楼的位置风景气氛都极好,服务也到位,还有说书的给客人们解闷。那说书人怀里抱着一把三弦,脚上绑着刷板,在说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奇闻异事,他说的极好,酒楼里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说书人打着刷板道:“千古风流青楼客,大家都知道那徐家的徐祈公子了为了讨青楼女子的欢心把家产败了个干净……” 挽茵听在耳朵里一阵心虚,说起来这徐祈公子还是她害的呢,要不是她让牡丹勾引徐公子骗他家祖传医书……不对,徐公子的不幸不能算到她头上,她只要了一本医书可没让牡丹把人家的家产都骗光呐! 第27章 人海之中 “千古风流青楼客,大家都知道那徐家的徐祈公子了为了讨青楼女子的欢心把家产败了个干净,”说书人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江湖上还有另一个有名的风流青楼客,这个人,比那徐家公子有名的多,我说出来,大家都认识,要不诸君猜猜我说的这位是谁,风流倜傥的一派掌门,专好年芳十八的青楼姑娘。” 立刻就有吃酒的客人大声道:“先生说的肯定是一言堂的掌门祝文安吧。” 说书人一打板子:“这位壮士答得极好!” 挽茵看祝文安的眼神何止鄙视,简直就是藐视:“祝掌门的风流雅兴真是江湖人人皆知呐。” 祝文安呵呵地笑着,给挽茵倒了杯茶:“误会,他们都不了解我。” 什么误会能让全江湖的人都这样认为?况且祝文安对青楼女子和十八岁少女的热爱是挽茵都看在眼里的,挽茵转过身子,只肯斜眼看祝文安,满满一杯茶被她一口全喝了下去,一杯茶没把胃撑饱,倒是像把肺撑饱了似的,堵得慌。祝文安在对面看着,笑得开心极了,又给她倒了一杯。 说书人还在继续说:“要说这祝掌门,最近做的事儿那才叫惊天动地,诸位可想有人知道是什么事儿?” 台下的客人纷纷嚷嚷让他不要卖关子快点说,说书人故意又喝了杯水,才缓缓地说:“这次祝掌门跟人私奔了!据说女方是一个在一言堂坐客的女大夫,才十四岁!啧啧,这么小的年纪就趁着祝掌门受伤跟他眉来眼去,祝掌门也真下得去手,现在一言堂正四处查他们掌门的下落。” 此刻挽茵的脸色比猪腰子还难看一倍,“一言堂坐客的女大夫”“十四岁”说的是她没错,所以“这么小的年纪就趁祝掌门受伤跟他眉来眼去”“跟祝掌门私奔”也是在说她喽?明明是祝文安自己跑过来非跟她去西陵,什么叫私奔!还说得好像她勾引祝文安似的! 再看祝文安,趴在桌子上快要笑瘫了。 挽茵愤怒地想,祝文安本来名声就不干净,再添点脏水也不要紧,可她不一样啊!她是无辜的!第一次在江湖上出名竟然不是因为她的医术而是“勾引祝文安私奔”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她不能接受!都怪那个说书的,满嘴胡言乱语诽谤她,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挽茵去抓那说书人,只打算揍他几拳教训一下,谁知这说书人轻功了得,竟没抓住他,说书人从酒楼的二楼飞上房顶,挽茵不甘示弱,紧追着不放,每每快要抓住的时候,都和挽茵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除了医术,挽茵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轻功,张之栋不是个好老师,但挽茵是个好学生,天分好加上肯吃苦,总能学个七七八八,一言堂的轻功不差,但就算是祝文安也只能仗着地形堵住挽茵,这个人,在挽茵面前仍然一副轻松样而且他的轻功路数和挽茵非常相像。 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 挽茵停下脚步,大喊一声:“张之栋!” 那人果然也停了下来,和挽茵对望着,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你真是张之栋?” 那人先是狐疑,后也似想了起来:“挽茵?”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早被女娲宫抓住弄死了!”挽茵开心地跑过去。 “我也以为你早就饿死了!” 虽然两人都没想对方能摊上好事,但这不妨碍两个故友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 “原来你洗干净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你洗干净是这个样子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他们相遇的时候,两人都处于被追捕的状态,张之栋正被女娲宫追,挽茵正被一言堂追,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都是脏兮兮的流浪乞丐模样,再加上一别之后过了七年的时间,现在的两个人都难在彼此的记忆里找到能重叠的身影。 两个人都认真地打量着对方,挽茵第一次看见身上干干净净脸上也没有烂泥的张之栋,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长得也很清秀,很有读书人的斯文模样,他现在这副样子让人没办法和“神偷”这个名号连在一起,难怪能安然活到现在,女娲宫的冷月宫主肯定也想不到偷她肚兜的人会长这个样子吧,果然外表斯文的都是禽兽,比如张之栋,比如祝文安。 刚想到祝文安,祝文安就到了,他见那个说书人会轻功,生怕他还会别的武功挽茵会吃亏,赶紧追了出来,但挽茵和张之栋的轻功实在厉害,他追了一会儿被甩下好远。 听了挽茵的介绍,祝文安打趣道:“所以这位就是教你轻功的师父?” “他才不是我师父,他教我轻功是给我的诊费。” 祝文安莞尔:“你的诊费总是收的这么贵。” 张之栋在一旁猛点头,深表同感,他是个极怕麻烦的人,根本不想教别人轻功,向挽茵提出等她长大了他用*偿还诊费,被挽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当时他就想教这种不懂变通的小丫头轻功一定会累死,没想到挽茵是块学轻功的好材料,记性也好,张之栋教过一遍之后她就能自己练,没有太多麻烦。 之后张之栋愉快地加入了挽茵和祝文安的用餐行列,并又点了几道让挽茵很心疼的菜。看到张之栋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模样,挽茵又想起两个人一起吃不饱饭的艰苦日子,贴心地给张之栋盛汤:“你怎么跑到这里说书来了?” 张之栋突然停住了一切动作,放下吃了一半的鸡腿,油汪汪的双手握住挽茵的手,眼含热泪:“小茵茵,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赎身好不好!” 原来四处流浪的张之栋身无分文时来到了这家酒楼,靠说书赚点赏钱,谁知这家酒楼实在太贵,他赚的那点赏钱根本不够饭钱,欠了酒楼掌柜的银子还不上,只好一直在酒楼里说书。 祝文安好奇地问:“你不是神偷么,随便偷点什么不就还上了?” “他,特别可笑!神偷不偷东西,你信么?神偷宁愿饿死都不去偷钱,说出去有人信么?” “我本来也没想当神偷,都是江湖瞎传的,小茵茵,帮我赎身嘛~”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挽茵一定不会来这家酒楼吃饭,这顿饭让她的荷包憋了好多,心好痛。 还好获得了自由之身的张之栋马上又投入到新的流浪当中,没让挽茵再请他住一晚客栈,望着张之栋离去的背影,挽茵不禁感叹,真是个风一样的男子,像冷月宫主这种勇于追风的女子,不知能不能拿回自己的肚兜。 “天色暗了,小茵茵,我们去客栈嘛~”祝文安学着张之栋撒娇的声调用词说。 挽茵的后背顿时出了一篇鸡皮疙瘩,张之栋说的时候她没有感觉,怎么祝文安能把“小茵茵”叫的这么恶心。 “小安安,再淘气我就把你的客房退了让你睡大街!” “呜呜呜,小茵茵好可怕~” “说人话!” 跟祝文安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日暮黄昏,以前只有在摆弄药材的时候才会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这个时间,最繁忙,小贩们赶着收摊回家,买完东西的客人们也赶着回家,人来人往的街上更添混乱,挽茵的体格在人流里很吃亏,被撞来撞去,差点淹没在人群里。 祝文安一只手抓住挽茵的手,在人流中引导着挽茵走到自己身边,搂住挽茵的胳膊将她护在自己身边。像祝文安这种佩着剑的武林人,路人都自觉地绕开,祝文安搂着挽茵一路畅通无阻。挽茵突然庆幸西陵之行能有祝文安陪伴,虽然他嘴巴坏,心眼坏,是个禽兽,每次在挽茵有难处的时候他总是很靠得住。小说里管这种情形叫英雄救美,祝文安不是英雄,就勉强夸他一句禽兽救美吧。 留祝文安在身边是因为他有用处,西陵之行只是在利用他,只是利用,挽茵这样告诉自己。 什么时候,对一个人的评价已经必须用每天在心里对自己叮嘱来维持了呢,什么时候,仇恨已经必须像口号一样在心里默念了呢,她不是最记仇的人吗,是什么变了吗?她不懂,是病吗,医书上为什么没有写。 挽茵不知道,陷入苦恼的人不只是她一个,祝文安,何尝好过。 回头看见挽茵小小的身影就要被前面的行人挡住,祝文安只是条件反射地把手伸过去,抓住那快要消失的东西,总是这样,明知道不该那样做,明知道在没找到那个人之前他做得越多越是伤害,他控制不住,总是不知不觉顺着自己的心意行动,不顾后果。 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控制得住。 作为一言堂前掌门唯一的儿子,作为一言堂的掌门,他已经习惯任性了啊。 第28章 西陵第一站 一言堂祝掌门私奔一事,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不仅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们当戏文说,客栈的客人们也津津乐道地讨论。一进客栈门,挽茵满耳都是“祝掌门”“医女”“勾引”“私奔”这类字眼,特别不公平的是大家都一口咬定是挽茵先勾引的祝文安,尤其是几个江湖女客,口口声声骂挽茵是“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那阵仗仿佛挽茵就在她们眼皮底下勾走了祝文安似的。 祝文安像没听见,照常领着挽茵去早就选好的上房,挽茵不甘心地抱怨:“明明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怎么她们都骂我。” “……不要用死皮赖脸形容我。” “厚颜无耻?没皮没脸?” “……要不你干脆别加形容词。” “不行,那样岂不显得我很没文化。” “……你本来就没文化。” 因着被先前那家黑店吓怕了,挽茵看店小二的眼神很不友好,弄的店小二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胆战心惊,等店小二走了,挽茵对祝文安说:“这家店不会是黑店了吧?” 祝文安晃了晃腰间的佩剑:“是黑店又如何?” 挽茵心中一片安稳,是啊,是黑店又如何,她可不是独身一个小姑娘了,她的马夫相当能打。 有了祝马夫保驾护航,旅途一路顺顺当当,只是路上时常见到一个熟人。 某次,挽茵和祝文安在一个小镇里住店,发现账房先生看着眼熟,再细看,竟是张之栋! 再一次,两人去馒头铺子采买干粮,张之栋正在馒头铺子里打杂,忙得热火朝天。 这一次,两人在酒楼吃饭,张之栋拿着菜谱来让他们点菜,早已习惯了张之栋随处打工的身影,挽茵和祝文安也能面不改色地点菜。 点完了菜,挽茵实在忍不住对张之栋说:“要不,我支援你点银子,你去自己做点买卖行不?” 张之栋神秘地摇摇食指:“好男儿自当四海云游。” 挽茵眼皮抽动:“你这是四海云游么?我看你是四海打工!” “好男儿也要吃饭,没钱怎么吃饭,打工才能赚钱。”张之栋用一副“这么简单道理都不懂”的眼神鄙视挽茵。 祝文安插嘴道:“张兄随遇而安的本事着实领人佩服。” “哪里哪里,祝公子也很厉害,挽茵这孩子看着不咋样,其实是个好孩子,祝公子有眼光。” 挽茵怎么听着话很不对劲,什么叫看着不咋样,还有那副嫁女儿般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张之栋和祝文安相谈甚欢,张之栋传了菜之后干脆就搬了椅子跟着挽茵他们一起吃饭,挽茵斜眼看他:“你不是在这里打工,怎的还坐下了?” “我和掌柜的说好了,我陪你们吃顿饭,一会儿你们结账多付一两银子。” “我同意了么!” “祝公子同意了。” “他又没有钱!” 张之栋哎呀一声,跟村里的中年妇女似的表情十分八卦:“你和祝公子还分什么彼此,你人都是他的了,还计较那些钱做什么。” “谁告诉你,我人是他的了!” “祝公子都跟我说了,你误进了黑店,他去救你,你俩晚上睡在一个房间里。” “等等!我俩是在一个房间,但我俩没在一张床上啊!” 张之栋完全不管挽茵的解释,自顾自地倒了酒跟祝文安干杯:“我们家小茵茵没什么嫁妆,你别嫌弃,虽然她现在年纪小点,也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一定让你满意。” “什么叫长大让他满意?你说话怎么跟人贩子似的,你告诉我你都跑什么地方打工了!” 张之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年头,活计不好找,我看青楼缺跑堂,工钱还挺多……” 挽茵觉得如果有一天张之栋跑去当小倌,她也不会感到惊奇了,除了不偷不抢,他根本是无所不做! 这里是东陵最西边的镇子,再往西便是西陵地界,挽茵盛情邀请张之栋一起去西陵,包吃包住,张之栋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 “那等阴邪的地方,指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小茵茵你要是快死了,记得飞鸽传书告诉我你藏钱的地方,别埋没了那些银子……” “我包里有哑药,你要么,甜的。” 张之栋也不肯放过在一旁偷笑的祝文安,又对祝文安说:“祝公子,你要是遭遇了不测记得把一言堂我托付给我……” “张公子再会!” 祝文安飞快地抱起挽茵扔进车里,驾起马车绝尘而去,再听他说下去,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死无全尸的乌鸦话。 西陵多风沙,越往西走就越感觉到,漫漫黄沙刮得脸疼。 “你可以把脸缩回车里。” 祝文安好心提醒把头探出马车外吹风沙的挽茵,西陵本就风大,再加上马车疾行,自讨苦吃。 “不行不行,我得认着点路,万一你把我卖了,我也好能自己找回去。” “……你食量大,哪有人买。” “是你说我长身体多吃点的!” “哈哈哈,逗你的,你是该多吃点,太瘦,抱着难受。” 这话前半段听着还挺正常的,后面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祝公子,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江湖中传闻的样子不太一样?” “江湖传闻最不靠谱,你见识过的。” “不不不,你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也不太一样,你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我在书中看过这种病,可以靠针灸……” “挽姑娘,祝某一直如此,区别只在于你看我的远近而已,远观山小,近看峰高,一样的道理。” 远观山小,近看峰高,这种文绉绉的话,挽茵总要在心里多想想才能听明白,是说同样的山,远看近看感受不同吧,祝文安是将自己比作山,那……是啊,初见祝文安时他是高不可攀的一言堂掌门,和他说话也是千万分地注意礼节,没有半分真情流露,短短数月,哪里能想到祝大掌门会替她赶马车,距离……不一样了。 挽茵缩回车厢里,只掀起帘子留一点缝隙,看着外面车轮卷起的滚滚黄尘,天上有孤雁呜鸣,倒真像私奔一样,有点庆幸“拐了”一言堂的大掌门来,要是自己骑着马在西陵闯荡,那景象想起来都有点凄凉。 到了镇子,虽然天色还早,还是得落脚。西陵的老百姓和东陵倒没什么不同,且还有许多东陵的商家跑来做生意。挽茵挑的那家酒楼的老板就是东陵人,带着自己东陵的绝学又学了西陵的特色菜,东西合璧,生意红红火火。恰好一个商队也在这里吃饭,老板忙着招呼大客户,不免怠慢了挽茵这样的散客,差点把挽茵饿死了才把菜一盘盘端上来。 小二就端上来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 挽茵闻了闻,将汤推到一边:“太油。” 小二又端上一道松鼠桂鱼。 “太腥。”又被挽茵推开。 “王二煎饼。” “太硬。” “松仁玉球。” “太甜。” “麻婆豆腐。” “太辣。” “东坡肉。” “太腻。” 店小二把脖子上的白巾子一甩,双手掐腰:“客官,您这是来找茬的吧?” 祝文安看了那几盘菜一眼,又看看挽茵,心领神会地没有说话。挽茵在那堆被淘汰的菜里扫了一圈,把东坡肉拉到面前说:“这个看着还不错。” 小二跟牛似的鼻孔喘了一团粗气,哼了一声,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没事么?”祝文安小声说。 “我没事,你别吃,就喝茶吧。” 挽茵挑着东坡肉的一侧吃了几口,肉质细嫩,这家酒楼其实做菜很不错,可惜了一大桌子菜,最好别让她抓到是谁在捣乱。 “我去下茅房!”挽茵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心脏,突然站起来大声说。 祝文安点点头,目送挽茵出去,心想她演技也太差了,哪有中毒的人走路还蹦蹦跳跳的,不过从下毒之人的技法看也不是个聪明的,祝文安看着已经遍布黑斑的王二煎饼很无奈,这算哪门子下毒,是想把毒粉伪装成饼上的芝麻?太牵强了吧。 有人下毒,祝文安首先会想到那群从小到大都对他锲而不舍的刺客,但这人的水平明显还达不到做刺客,或许是奔着挽茵来的吧?挽茵到底是什么人,仇人都追到西陵来了。 第29章 金鳞蛇黑纹蝎 挽茵刚出后门就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她走便走,她停便停,脚步清晰,没有丝毫隐藏的迹象,果真不是专业人士。 挽茵慢吞吞地走到拐角处,突然疾身闪进拐角,跟踪的人果然乱了方寸,小跑着追过来,被挽茵擒个正着。 挽茵万没想到,对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圆圆的脸蛋苍白无血,眉毛极轻,眼睛极大,头上扎着两个夸张的发揪,乍看之下是个可爱中带着诡异的小女孩。这孩子生了副胆大的面貌,却是个懦弱的,只被挽茵的毒针抵着,就吓得直哆嗦。 “你……针上的涂的什么毒?”小女孩哆哆嗦嗦地问。 “致命的毒,你也是用毒的,鹤尾杈你应该听过。” 见血封侯的剧毒,涂在针尖不易挥发,是挽茵最喜欢的毒之一。 那孩子懂的也算多,听到鹤尾杈三个字,脸色更加惨白,带着哭腔说:“我、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厉害,我就想找个江湖人试试我新研制的毒,早知道我肯定不找你们。” “那些毒都是你研制的?” 小女孩怯生生地点点头。 挽茵已经算是天资聪颖的好学生,五、六岁的时候也不过是照着医书调配草药,若这孩子说的是真的……挽茵奸邪地对小女孩坏笑:“你说我要是把针扎进你脖子里,算不算是为江湖除了一害?” “放了她吧。”祝文安走过来,他担心挽茵,跟过来看看。 “为什么?她给我们下毒!” “西陵人也不是都会蛊毒之术,看她样子,背后应该有势力,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别和西陵的江湖势力有瓜葛。” 挽茵觉得祝文安说的有理,这孩子胆小,被她一吓唬应该也不敢再骚扰他们,不过保险起见,挽茵掏出一黑一红两颗药丸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看见没,这两颗分开吃没事,合在一起就是剧毒,”说罢掰开女孩的嘴塞进去一颗:“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把你吊在树上喂猴子,再给你吃吓另外一颗。” 小女孩吞下药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谁说西陵人可怕,东陵人才是人皮魔骨,她看一个斯文男子带着个天真少女,想着应该没什么战斗力才下了手,真真挑错了对手。 对于素未谋面的西陵女童的生死问题,挽茵本不在意,但由祝文安求情,挽茵心里就不太舒服,阴阳怪气地说:“祝公子铁石心肠,第一次见面的西陵小姑娘就能在你心里占一亩田地。” “我猜你想说菩萨心肠和一席之地,一亩田地太大了,祝某心没那么大。” “西陵小姑娘长得娇俏,难怪祝公子包庇,”挽茵昂起头一脸鄙夷:“原来祝公子喜欢那么小的。” 祝文安摸着下巴,思索一番:“我还真就喜欢年纪小的。” “原来祝公子有豢娈童的癖好!”挽茵马上躲祝文安远远的:“这病我可不会治。” “……你才有那种嗜好。” “现在可以再点几道菜来吃了吧?”祝文安揉揉肚子。 “你怎么就知道吃!” “你在马车里坐着,哪知赶车辛苦,我看那几道菜都做得不错,就照刚才的菜谱再点一份如何?” “太浪费银子了吧,那几道菜虽然里面被加了料,你内力深厚,吃完再用内力逼出来不就得了?” “……别这么对我吧,等回东陵我再补给你一袋银子,你对我好点行不行?” 两人一路说嘴,走回酒楼,酒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一番非常不适合继续吃饭的景象。 酒楼里坐了一排江湖弟子,他们衣着十分艳丽惹眼,更惹眼的是,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绣了一条金鳞蛇,旁边还有一群弟子,每个人的腰带上都绣着一只黑纹蝎。挽茵认得那种腰带上绣蝎子的装束!在去一言堂的路上,那间小客栈里,曾和他们狭路相逢! 店小二见挽茵和祝文安一直盯着那群江湖弟子看,忙上前说:“客官,千万别盯着他们看,那些都是双毒教的人,惹不起!” “双毒教?” 臧华颜向她说起过,西陵有这么一个门派,极善毒蛊之术,但神秘孤隠,连她也不曾多了解。这就叫神秘?也太好见到了吧,而且算上这次,挽茵已经是第二次见到! 那两帮绣纹不同的弟子正在争吵,绣蝎子的弟子将几桌绣蛇的弟子围住,气氛僵持,绣蛇的弟子们都神色紧张,唯独一个圆脸大眼的姑娘还津津有味地吃着烧鸡。 那圆脸姑娘看起来是这群秀蛇弟子的领头人,因为又有好几个绣蝎子的弟子走过来围在她身边,圆脸姑娘头也不抬地说:“滚开,你们的粗腰挡了我烧鸡的光泽。” 一个腰间绣蝎的女弟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圆脸姑娘剩下的半只烧鸡从桌上弹了一下,掉在地上。 圆脸姑娘也不是好惹的,看了烧鸡一眼,再抬头已是数枚淬毒的银针射出,挑衅的女弟子闪身躲过,可怜她身后的绣蝎弟子却中了枪,被毒针刺中脖子,瞬间脸色黑污,倒在地上。死了人还得了,双方弟子纷纷拔出武器,刀戟相向。 祝文安拍拍挽茵的肩膀:“这家店没法吃了,走,我们换一家。” 祝文安这只饿死鬼,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吃饭!这么精彩的江湖械斗,挽茵怎能安心放过,再说这可是连臧华颜都不甚了解的神秘教派,说不定能趁机捞点好处。 祝文安拗不过,只好扯着挽茵翻上房顶,从房顶往下看,并叮嘱她,只需偷看,不许动手。 双方打得正难解难分,又参合进来一个人,是个丰腴慈蔼的女人,穿着茄花色的裹身长裙,腰间系着绣有黑纹蝎子的腰带,不过这女人做的事和她的长相大相庭径,刚进来就徒手拧断了一个绣蛇弟子的头,比起那颗在地上翻滚的血淋淋的头颅,挽茵更在意那丰腴女人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东西。 她手上拎着个人,一个五、六岁年纪眉轻眼大的小女孩。 是她!挽茵险些被惊出声来,祝文安将挽茵搂到自己身边,眉峰紧锁,也是思索之色。 “二小姐!”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两帮打得一团混乱的弟子纷纷停手,转身看着丰腴女子和她手中拎着的可怜女童。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圆脸女子气得险些要把银牙咬碎。 “我来时发现这小鬼在附近鬼鬼祟祟,必是想窥探我双毒教机密,该杀之斩草除根,你们蛇派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花丽奴!你敢碰二小姐一根汗毛!” “谁是你们的二小姐?我可不认识。” 挽茵小声嘟囔:“放了也是白放,你看她又要死了。” 眼看着女童的脖子在花丽奴手里越勒越紧,一条红绫直接从窗外飞弹而入,花丽奴为了躲开红绫,不得不松开女童。一个红衣服的女人飞身进来,直接将女童抱在怀里。 圆脸女子看见了大救星,欣喜地喊:“红棠姐!” 花丽奴对这女子并不惧怕,仍不紧不慢地说:“红棠,你是想包庇偷窥双毒教隐秘的人?” “花丽奴,你别血口喷人!想杀我家二小姐你只管明着来!”圆脸女子指着花丽奴怒骂。 “谁不知道你们蛇主惧阳,不能外出,这小姑娘光天化日之下乱跑,岂会是你们二小姐?你们认错了。”说话间,花丽奴的手已移动到腰间,那里放着她惯用的武器——七齿蝎尾鞭。 花丽奴的本事,红棠是知道的,她未必是对手,更何况还要护着二小姐。红棠将怀中瑟瑟发抖的女童搂紧了些,突然大喊:“上面的两位少侠,如果愿出手相助,送我家二小姐平安脱险,我蛇派必倾囊重谢,凡蛇派有的,只要少侠看中,必将双手奉上。” 这两位少侠指的就是挽茵和祝文安了,店里客人早就跑光,除了这两位还趴在房顶偷看的不知死活的东陵人。红棠说的话,对挽茵来说……太有诱惑力了!她来西陵的目的就是从西陵蛊术中找到医治星辰的方法,双毒教极擅蛊毒,秘籍中定然记载了上乘蛊术,如果能借来翻阅,再好不过。 挽茵刚才不肯走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想趁乱看看有没有秘籍可偷,或者掳走个弟子盘问,只可惜都是些寻常弟子,没有值得偷的宝物也没有被掳走的价值,但后来出现的花丽奴和红棠就不同了,这两个人一看就是在各自阵营有分量的人物。 如果红棠说的是真的,这大便宜……不能不占。 不过这便宜能不能占到还要看她能干的马夫。 只被挽茵小狗般的眼神看了一眼,祝文安就知道她想什么鬼点子:“真的想参合进去?” 挽茵点点头,她衡量过双方实力,那个花丽奴不会是祝文安的对手,只要祝文安肯出手,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祝文安叹了口气:“我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牢骚完,拔出腰间佩剑,抱着挽茵破瓦而下。 第30章 槐树荫山庄 瓦片碎裂的声响,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加紧张,烟尘过后,祝文安持剑揽着挽茵肩膀站在屋子中央的景象映入所有人的眼睛。 白面书生和无知少女的组合,任谁都会嗤之以鼻。花丽奴抿嘴对红棠轻笑:“你请的援兵也忒秀气了。” 红棠心中也是凉了半截,还想着有胆子在房顶偷看的肯定挺有本事,怎知是两个花瓶,不会是脑子不好使,没想到要跑,才留下来的吧!那个书生虽然一副吃软饭的模样,好歹还有把剑,那少女看着根本是一点武功都不会,说错了,他们不是两个花瓶,是一个花瓶和一个拖油瓶才对。 事已至此,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吃软饭的书生能稍微帮上点忙吧。 红棠和花丽奴都估算错了形式,一个过于悲观,一个过于乐观。 既然红棠提出的交易要求是“送我家二小姐平安脱险”,把“二小姐”从刀光剑影中送走既可,这不算难事。 “你先带她走,我拦住追兵就去找你。”祝文安小声对挽茵说。 “往南。” 简短的对话就是两人全部计划,和祝文安说话太轻松,无需啰嗦的解释,也无需过多的担忧,只需一个方向,挽茵就知道祝文安一定能找到她。 所幸这位二小姐年纪小,又身娇体弱,挽茵带着她施展轻功受的影响不算多。挽茵一路上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心中没有担忧,没有迷惘,就这样带着女童一路向南跑。和每天练武的江湖人相比,挽茵的体力太差,一个人用轻功就很累,再加上个大累赘,跑了一段路,便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竖耳仔细听听,并没有人追过来的声音,便放心地找了个树桩坐下休息。 女童像条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挽茵屁股后面,深怕一不留神就跟挽茵走散了,要不是先前被她下过毒,挽茵真要以为她是哪个寻常百姓家的乖小姐。 挽茵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女童过来坐,女童得了命令一般马上坐到她旁边,现在挽茵喂她吃毒药的阴影还留在她脑海里。 “你叫什么?”挽茵问女童,那些人都管她叫二小姐,总不能也跟着叫二小姐吧。 “百铃。”女童声音小小的。 “百灵?鸟?” “不是,铃铛的玲。”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但这么活泼的名字并不适合她,百铃身材瘦小,看她在双毒教地位颇高,总不至于让她营养不良吧,皮肤苍白如纸,且无任何血活的样子,那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模样,听刚才那群人说百铃惧阳,为什么,是病吗?挽茵仔细打量着百铃,怕见阳光的病也是有的,不过那些病的症状和她都不吻合,她到底怎么了,挽茵搞不懂。 有人追过来,挽茵戒备地拉住百铃的手,准备继续逃跑,却见赶来的是祝文安,白衣翩然的男子持剑而来,挽茵悬着的心砰然落地,没有什么能比拔出了剑的祝文安更让人安心。 祝文安将剑收进剑鞘,招呼挽茵到身边,道:“走吧。” “那帮人呢?” “还在打,有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拦着,他们追不来,我们把这孩子送回家。”祝文安转而问百铃:“你认识回家的路吧?” 百铃怯怯地点点头。 “送她回家可以,不过得防着点儿她们翻脸不认人。”挽茵说着又往百铃嘴里塞了一粒药:“咽下去。” 百铃不敢违抗挽茵,乖乖地把药吞下,才敢问:“你、你又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看百铃惊恐的样子,挽茵又说:“不用担心,这毒十日后才发作,只要你们不耍花样,我走之前会把解药留给你。” 百铃小声嘟囔:“红棠才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挽茵拉着眼皮给百铃做了个鬼脸:“我偏不信你的话。” “你!”百铃气得脸通红,又不敢发作。 祝文安无奈地摇摇头,有时看着挽茵行事老练甚至狠辣,有时她又十足孩子气,不知该说她可怕还是可爱,是可爱!他任性地决定了对挽茵的形容词,反正从离开一言堂他就决定抛弃所有理智,只遵循心里任性地行动,不计后果。 哒哒哒的马蹄声卷起阵阵烟尘,一匹全身洁白如雪的骏马迈着矫健步伐追随而来,是奔雪一路追随着主人过来,比起奔雪健康不健康,挽茵的目光更关注在奔雪后面还拉着的小马车上,拍着小心肝说:“还好你的马机灵,家产都没丢。” “我这匹马可比你车里所有东西加一起都值钱。” “真的?” 奔雪在祝文安面前撂蹄刹住,被挽茵闪闪发光的目光看得发毛,挽茵慈蔼地摸了摸奔雪的脸:“银子,你可别跟丢了。” “……别随便给别人的马改名好不好。” 就在挽茵和祝文安说话的时候,站在他们身旁的百铃被阳光晃得眼睛越来越模糊,扑通,栽倒在地。 “百铃!百铃?” 挽茵忙查看百铃的情况:“没事,还好只是晕过去了,我听客栈里那帮人说她不能见光,这半晌她一直在太阳下露着。” 祝文安脱了自己的外衫,盖在百铃身上:“只好先这样将就着,尽快送她回家吧。” “你知道她家在哪?她晕了,没人给我们带路。” “前面走就是一片林子,她家就在那片林子里吧,应是个山庄之类的,不会难找。” 挽茵的马车厢里塞满了家产,再没空间多塞一个百铃,只好把她像货物一样捆在奔雪背上,奔雪又要拉车又要驮人,好好一匹骏马搞的比磨坊的毛驴还可怜,祝文安也只摸着鬓毛安慰它:“别哭,等回了一言堂,我给你再买匹漂亮的小母马。” 挽茵在车里使劲呸呸呸,人下流,马也下流! 果然如祝文安所料,林子里好大一处山庄,不过与其说是山庄建在林子里,倒不如说是山庄里种的树长成了树林。巨大的槐树将整个山庄团团围住,枝叶繁茂,绿荫遮天蔽日,将山庄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不见天日。 山庄入口有守卫把守,他们衣服上都绣着金鳞蛇,显示着挽茵和祝文安没有找错地方。 “站住!” 守卫自然不会放陌生的马车过去,挽茵掀开帘子,将百铃昏睡的脸露给他们看,那几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给马车让出通行的路,但仍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挽茵随便他们跟着,忙着打量山庄里的景色,不知是品种的区别还是什么原因,东陵从没有这么巨大繁茂的槐树,挽茵盯着那些树看,倒不是她喜欢槐树,而是她注意到,那些槐树粗壮的质感上盘踞着大大小小的蛇。其中大部分都是毒蛇,五颜六色,有些品种甚至挽茵都不认识,不知毒性如何,被咬上一口会是什么情况? 西陵人果然可怕,挽茵摸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战,赶车的祝文安笑着说:“现在知道怕了?” “……有点。” “后悔参合进来了?” “不后悔,反正,他们都打不过你。” 挽茵放下帘子,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刚刚的话全是她心中所想,不知道会不会让祝文安太得意?但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会想,还好祝文安在身边。而车厢外正在赶车的祝文安,嘴角真的带了得意的微笑,赶起车来更卖力了。 百铃被山庄的侍女送回自己的房间,看她们熟门熟路的样子,对自家二小姐的病早就习以为常,自有一套应对方法,挽茵所幸也不再管,在一群蛇派弟子的围绕监视下和祝文安悠闲地喝茶。 两人快把一壶茶都喝完,红棠等人才回来,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二小姐呢?”只看见了挽茵和祝文安两人,红棠焦急地问。 “二小姐昏了,属下已送她回房间休息。”旁边的侍女恭敬地回答。 红棠急急忙忙地去看百铃,挽茵和祝文安又被抛下,挽茵只好可怜巴巴地举起空茶壶:“能给添点茶水么?” 侍女正要接过茶壶,却被圆脸姑娘一把夺下:“茶是没了,只有药酒,你喝吗?” “泡得好,我才喝,你不会拿边角料的药材给客人泡酒喝吧?” “我圆圆用的药材绝对都是顶好的,你等着,我去拿酒,你们可别偷跑!”自称圆圆的圆脸姑娘高兴地说,未免挽茵偷着喝茶水,还把空茶壶也给拎走了。 挽茵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声对祝文安说:“没想到她真叫圆圆,是因为脸圆吗?” “有可能。”祝文安认真地点头,然后小声对挽茵说:“你可真有闲情雅致,还要喝药酒。” 挽茵也小声附在他耳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我在,还怕她毒死你不成?” 对于西陵的东西,挽茵想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说不定在哪里就能找到给星辰治病的方法呢?毕竟,这才是她千里迢迢跑来西陵的原因。 第31章 蝎主花卿 西陵的药酒果然极有个性,红彤彤得似血一样,里面还隐约可以看见一只硕大的蜈蚣。 圆圆得意地猛拍了几下酒坛:“这是我用赤纹蟒血配上深山百足虫泡出来的药酒,东陵人,你们可敢喝?” “不敢。”挽茵猛摇头,虽说用料很珍贵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食欲。 没想到挽茵拒绝得干脆,圆圆气急:“一点胆色都没有,给东陵丢人!” “没事儿,我不怕丢人。” 圆圆又去激祝文安:“男子汉大丈夫,你们东陵爷们不会连这点胆色都没有吧?” 祝文安连连摆手:“姑娘不知,我生平的愿望就是找户人家入赘,不敢称大丈夫。” 圆圆快被气死,挽茵不失时机地讨价还价:“要是你肯告诉我,你们二小姐得的是什么病,我就陪你喝酒。” “好!只要你们拼酒赢了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们!” 祝文安完全是被挽茵拖下水的,那堆红呼呼还泡了百足虫的酒真的不合他口味,挽茵倒觉得还好,百足虫而已,她经常一条条摆在窗台上晒干,有时候善心大发,就会拿几只晒干的百足虫扔粥里给青榜的壮士们加餐,可他们喝到一半,看见碗里露出的百足虫残余的脚之后,总会把刚才喝的粥都吐出来,暴殄天物。蟒血,挽茵是真的没喝过,有点跃跃欲试的心态。 这药酒的酒基用的是花雕,性烈,挽茵很少喝酒,被呛得直咳嗽。 “没事吧?”祝文安轻抚着挽茵的背。 “没事,呛到了。” “我家小姐不胜酒力,我来跟你喝。”祝文安说着,将满满一碗药酒尽饮肚中。 “好!好!好酒量!”圆圆连声称赞,兴致被彻底点燃,又把两人的空碗重新倒满。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一副至死方休的模样,祝文安更占上风,圆圆喝得脸颊绯红,他还面不改色,直到圆圆求饶为止:“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再喝,罢了罢了,算你厉害!” 挽茵提醒她先前的承诺,圆圆倒是个讲信用的,拿了把芭蕉叶大扇子不停给自己扇风,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们东陵人对这个感兴趣干嘛?” 圆圆因为刚喝过酒,话匣子更开,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原来百铃打从娘胎里就体质很弱,只挺到三两岁的时候就险些没命,那时百铃的姐姐刚当上双毒教的教主,封百铃为蛇主,从而名正言顺地将双毒教历代相传的月阴蛊王置入百铃体内,这些年来,百铃能活着,全靠体内的月阴蛊王,但月阴蛊王是由夜行虫炼制,惧怕阳光,百铃的姐姐便在山庄中栽满槐树,营造月阴蛊王适宜的阴暗环境。 “这世上……竟真有可救人性命的蛊……” 挽茵心中受到相当大的震撼,如果圆圆说的是真的,西陵之行她没有白来,蛊术真的如此神奇,可以救人性命! “什么蛊!怎么做到的?” “我哪知道,我又不懂蛊……”圆圆说着,栽倒在椅背上,呼哧呼哧,竟是睡着了。 “你对他们的东西很有兴趣?”祝文安问道。 “有点吧,身为医者,精进医术是本分,西陵的医蛊之术,闻所未闻,我该多了解才是。”这么正义凌然的话,挽茵说着竟十分顺口。 祝文安的笑容有几分戏谑:“你也有一本正经的时候,和偷看我洗澡时全然不同。”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档事儿忘掉!” 确认了百铃无大碍后,红棠才想起挽茵和祝文安来,正如百铃所说,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没耍任何花招,得知挽茵想要蛇派关于蛊术方面的书,抱歉地说:“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双毒教所分成的两派正是毒和蛊的区别,我们蛇派专精毒,派中没有任何关于蛊的书籍。” “撒谎!百铃体内不就是靠蛊虫吊命?” 红棠看了眼烂醉如泥的圆脸姑娘:“是圆圆说的吧?不知圆圆有没有跟姑娘说清楚,二小姐体内的蛊王是大小姐所植,我们大小姐便是前任教主,所用蛊王也是历任教主代代相传的月阴蛊王,和蛇派没有办点关系,我们蛇派虽然不用蛊,却擅长用毒,派中医毒典藏,姑娘可随意翻看。” “我只对蛊感兴趣!” “那红棠爱莫能助,双毒教中炼蛊的是蝎派,我们蛇派和蝎派虽都是双毒教的分支,却有天壤之别。” “蝎派……就是那帮衣服绣蝎子的人?”挽茵回想起酒楼里那帮蝎派弟子,和东陵客栈里遇到的西陵人穿着一模一样,但东陵客栈里的那些人,刚才并没有看到,尤其是那个玩蝎子的危险男人,他也是蝎派的人吧?不知他在派中又是什么地位。 “正是,但姑娘,我劝你别去招惹蝎派的人,他们素来阴险狠毒,和我们蛇派可不一样。” “多谢提醒。”挽茵心里想,你们蛇派就不阴险狠毒了?你们的二小姐还给我们下毒呢! 蛇派没有挽茵要找的东西,那岂不是白帮他们一个忙?挽茵怎会容许被别人占便宜,开口问道:“那,我们之间的账要怎么算?” “你想怎么算?” “我没有白做工的道理,你们又没有我要的东西。” “姑娘可以慢慢想,反正你已经给我们二小姐下了毒,也不怕我们耍赖,不是么?” 挽茵嘴角勾笑,真如红棠所说,他们蛇派很擅用毒。 “红棠姑姑!红棠姑姑!”有小侍女一路跑着过来,顾不得还有外人在,气喘吁吁地向红棠禀报:“蝎主来了!还带了好些人!” 小侍女话音刚落,她口中的蝎主便粉墨登场,翠绿的衣裳如毒物般耀眼,艳丽之下包裹着略有媚态的身体,流盼美目,面若桃花,正是那日在东陵客栈中玩蝎子的男人。 “听闻不孝徒儿得罪了蛇主,本座想着,只有来亲自赔罪才够诚意。” 懒洋洋又软绵绵的声音,和挽茵记忆中一模一样,果然是他,那个危险的男人! 挽茵怕这个男人,她亲身经历了这个男人的压迫感,亲眼看见了这个男人强大的力量,那种恐怖紧张的感觉不禁又重新浮现,祝文安也记得这个男人,更感受到身边挽茵身体的僵硬,搂住挽茵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像看见了鹰隼的老母鸡似的把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翠衣男子的目光扫过祝文安的脸,然后停在挽茵身上,脸上挂着暧昧的勾引,和当日在东陵客栈时一模一样:“你们还有客人?奴儿说有两个出手相助的东陵人,便是他们两个吧?” “他们两个是我们蛇派的贵·客!”红棠把贵客两字咬得特别重。 “红棠姐姐紧张什么,本座对蛇派只有愧疚之情,对两位侠士只有钦佩之情。” 撒谎!挽茵紧紧抓着祝文安的袖子,恨不得把自己娇小的身体都用他宽大的袖子挡住,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猎狗看见了猎物。 “蝎主言重,不必放在心上,请回吧。”红棠下了□□裸的逐客令。 “本座舟车劳顿,现在天色不早,今晚就在你们这里住下,奴儿,去给我收拾一间厢房。” “打扰了。”花丽奴作了一揖,领了几个蝎派弟子径直往里走。 “花卿!你!”连蝎主尊称也顾不得,红棠脱口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的容貌,配得上这么美的名字,他的秉性却绝对配不上,在花卿危险的目光下,红棠也不敢做出反抗的动作,只得咬牙看着他们把蛇派当自家一样。花卿从挽茵身旁走过,他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气,仿佛是刚刚盛开的花,走到不远的地方,回头深深看了挽茵一眼,不怀好意的眼神。 挽茵心中阵阵寒意,不自觉地往祝文安怀中钻得更深:“祝公子,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报酬你不要了?” 挽茵摇摇头:“不要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红棠插嘴道:“姑娘,我劝你别走,林子外面肯定还有蝎派的人,你们在我这里,我们蛇派上下定当全力保护,你们只要离开这里,我们也顾不得了。” 挽茵抬头看向祝文安,祝文安摸了摸她的头:“红棠姑娘说的对,外面肯定还埋伏了人手,而且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如我们也先留下。” “好吧。”反正挽茵还没解百铃的毒,料想她们也不敢看着她死。 只希望花卿,明日就能离开这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也许是在东陵客栈时,祝文安给了花卿不小的威慑力,直到晚上睡觉,花卿也没有来找麻烦,挽茵想一觉睡到天亮,最好等醒来后能看到花卿已经走了。睡着睡着,却被热醒,挽茵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早已被蹬到床脚,身体从内到外散发着难捱的热气。挽茵把自己检查了一遍,没有异常,只是体内蹿着一股火气,跟吃了大补的药似的……是因为喝了蟒血药酒吧?她不过喝了几杯,就像被人放在蒸笼里了似的。 房里实在热得受不了,连喝几杯茶,体内的火气都消不下去,正热得再睡不着,隐约间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圆圆。 不知道圆圆有没有醒酒的药,热得人头昏脑涨实在不好受,挽茵顺着声音找过去,走进了才听清,那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喘息。 挽茵躲在门外,偷偷地看见里面,圆圆身体胶着在花卿身上。 耳中尽是细碎的□□声。 第32章 乖徒弟 挽茵的脚像粘在地上了一样,眼睁睁看着,屋里的圆脸姑娘在花卿怀中干瘪,像花期已过的花朵,在黑夜之中,安静地枯萎,倾倒于月光照下,只剩一副薄皮包覆在白骨上,瘫成一团。 这就是,传闻中采阴补阳的邪术? 如同鬼魅的男人,只要被他诱惑,被他蛊动,就会落入他的掌控,成为他采食阴气的牺牲品,成为那副鬼样子。 花卿发现了挽茵,将那团皮骨丢在一旁,一步步向挽茵走过来,挽茵想跑,脚却僵住不能动,低头才看见一只黝黑发亮的大蝎子正趴在她脚边,蝎尾毒针扎在脚踝处。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骇人景象上,没注意黑暗中爬行的小家伙,竟着了道。眼看着夜色笼罩之中,那翠绿妖异的颜色越来越近,一柄银色长剑横在两人中间,剑柄之处刻着丹青云符,那是一言堂的标记。 “我家小姐冒失的毛病还是没改,叨扰。”祝文安持剑挡在挽茵身前,面对花卿仍温润平和。 花卿眯着眼睛,权衡片刻,说道:“那还请看好你家小姐,我的宠物领地意识都很强。”说着伸出一只脚,黑蝎子温顺地顺着他的脚背一直往上爬,直爬到他的手心里,乖乖地蜷曲起来。 “蝎主的宠物不听话,祝某理解,因为祝某的剑也是个不听话的,总趁我不注意乱砍人。”祝文安说着抱起挽茵,露给花卿的仍是和气的面孔。 这两只笑面虎,都喜欢将杀意藏在谈笑之中,挽茵听着他们充满敌意的对话,心里替祝文安紧张。好在,花卿还是忌惮着祝文安,最终还是放过他们。 祝文安将挽茵抱到自己房间里,放在床上,像观赏供桌上的贡品似的,趴在床边盯着挽茵看,借着洒在屋内的月光,挽茵才看清祝文安的脸红得很不正常,和自己刚才蟒血酒药效发挥,体内热气狂躁时一模一样,挽茵毕竟喝得少,再经刚才惊吓,热气已经全散了去,但看祝文安的脸色,比她严重得多,他和圆圆拼酒,喝得可不止一杯两杯。 男人火气上来时想做什么,挽茵是知道的,祝文安会不会控制不住…… “祝公子?”挽茵轻轻唤了一声。 祝文安缓过神,站起身退了两步:“不用怕,我定不会辱没你的名节!你睡吧。” “你睡哪儿?” “我在哪里睡都一样。” 挽茵本以为祝文安会在床边打个地铺什么的,没想到祝文安竟直接站在她床边睡,站着睡!挽茵感慨,武林中人也真可怜,听说祝文安从小就总被暗杀,不知道他这辈子有没有睡过安稳觉。 挽茵只要睁开眼,就能看见祝文安红彤彤的脸,这家伙顶着身体里一团火竟然也能睡得着!不对,他没睡着,仔细看他眼皮一抖一抖得,肯定也是身体燥热折磨得消停不下来,挽茵轻笑出声,就算是强悍如祝文安,也逃不过凡人的七情六欲,该有的感觉还是会有。 祝文安被挽茵的笑声吵醒,哀怨地看着挽茵:“你大半夜的笑什么,又梦见偷看我洗澡?” “呸!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你笑什么?” “我是笑你明明药酒发效不好受,还偏要强装镇定。” 祝文安松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这不是想在你心里维持点形象嘛。” “你这样是不是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夜露清寒,我也不睡了,陪你去外面走走,散散火气。” “你的脚能行?” “只有一只脚中了蝎毒,无妨,你给我找根拐杖就行。” 祝文安将胳膊伸到挽茵面前,挽茵疑惑地看着他,祝文安调皮地眨眨眼:“拐杖,扶着吧。” 挽茵拿了两块雄黄,和祝文安一人一块,这山庄外面不知养了多少蛇,带着防身。 夜晚的山庄,大树枝干上栖息着无数条毒蛇,这景象太阴森恐怖。祝文安摆弄着挽茵给他的一小块雄黄:“这玩意真的有用?” “有一点,不过也就一点用。” “万一树上的蛇过来咬我们?” “不会,蛇和蝎是死对头,我中了蝎毒,那些蛇闻到蝎毒的味道就不会过来。” “那还真谢谢你中了蝎毒。” “……我不想要这个感谢。” 两人正在庄院里走着,看见一个少女坐在大石头上,逗弄旁边树枝上盘踞的毒蛇玩。少女身穿一条花哨的裙子,裙腰处绣着黑纹蝎子,头上梳两个包子福髻,离太远看不清面貌,只看见她手里拿着狗尾巴草,逗弄一条从树上倒挂下来正吐着信子的毒蛇,年纪看起来和挽茵差不多,不过挽茵实际年龄肯定比她大就是了。 鉴于对花卿印象太差,挽茵本打算装作没看见这个蝎派少女,谁知少女看见了他们,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颠颠地跑过,笑容明朗地跟他俩打招呼:“你们就是蛇派的东陵贵客吧?” 挽茵只好回她:“没想到大半夜睡不着的不只我们两个。” 少女嘟起嘴抱怨:“本来我有事去找师父,谁知师父房里有个姑娘,我只好跑来外面等着。” “你师父?” 少女想起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朝挽茵和祝文安深深作了一揖:“小女名花浅,恩师是蝎主花卿。” “你师父是花卿?!” 挽茵无法相信,花卿那个变态能养出这么乖巧有礼貌的徒弟?这个花浅看着很知书达理的样子,说是一言堂弟子,挽茵也会相信,唯独和花卿联系不到一起去,太不合逻辑,花卿怎么能教出人模人样的徒弟。 “两位也认识我师父?” “不认识!”挽茵急忙否认,谁要认识变态,都是孽缘,根本不想认识。 花浅手指蹭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也是,我师父喜欢成熟女人,你年纪看着还没我大,这位少侠哥哥的年纪倒是我师父会喜欢的。” “可惜,你师父不喜欢我。”祝文安一副惋惜的样子。祝文安坏了花卿好几次好事,要不是花卿打不过祝文安,肯定恨不得弄死他。 看着少女乖巧听话的模样,挽茵动了心思,看起来和百铃一样好套话,而且她是花卿的弟子,知道的也该不少。挽茵胳膊杵在花浅肩上,挑着眉毛问她:“小妹妹,你们蝎派很懂蛊?” “好像逛青楼的醉汉……”祝文安看着挽茵的举动嘟囔,被挽茵狠狠瞪了一眼。 “那当然,”花浅顿时骄傲的模样:“我们蝎派的蛊术,怕是能和传闻中的蛊后一较高下。” “这么厉害!”挽茵赞叹道,臧华颜的蛊术她是见识过的。 花浅听了称赞更来劲儿:“蛇主体内有蛊王你知道吧?那是我们蝎派的师祖炼出来的!” “小美人,看你聪明伶俐,也会炼蛊吧?能不能告诉我蛊王是怎么炼出来的?” “嘿嘿嘿,”花浅被夸得直笑,就在挽茵满怀期待的时候,却说:“我不会~” “你怎么不会!你不是花卿的徒弟吗?” “炼蛊是蛊术最芜杂的部分,尤其是要炼蛊王,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少不了,从古到今,西陵出了多少只蛊王手指头都数的清,我不过跟师父学了几年,哪有那本事。” “这样……你们蝎派还收徒弟么?” 花浅傻傻笑了两声:“你们一看就居心不良,我师父不会收你们的。” 小丫头说话真伤人,什么叫看着就居心不良!虽然确实居心不良。 “如果我们以性命要挟呢?”祝文安说道。 “师父才不会管你们死活。” “我是说你师父的性命,让他用蛊术换自身性命如何?” 花浅叹了口气,一副说教的模样:“我师父不仅看起来变态,心里也变态,他吃软不吃硬,你们硬逼他也没用。” 小姑娘,你身为徒弟,说师父是变态,真的好么?不过你说的是大实话,你师父确实很变态。 挽茵发愁地看向祝文安,直接去蝎派抢劫?不行,绝对不行,祝文安再厉害也是*凡胎,西陵蛊术挽茵一知半解,万一祝文安发生了意外,自己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救他,她这是……替祝文安着想?不对,祝文安死了谁来赶马车,她是为了自己,一定是! 花浅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提议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不管是蛇派还是蝎派的秘术,双毒教的教主都有权力看,前任教主前不久病逝,眼下我们双毒教正要选新教主,两位少侠要不要来试试?” “我们又不是双毒教的人。” “又没有规定非要双毒教的人才能当教主。” “这不是常识吗……反正在我们东陵从未听说非本派弟子还能当掌门的。” “放心放心,蛇派都是老弱妇孺,正缺外援,巴不得利用你们打压我们蝎派,我师父为人自负,也不会屑于和你们计较这些。” “……喂,你真的是蝎派的吗?” 这个花浅言语之中跟蝎派有仇似的,她身上又分明绣着一只蝎子,难不成是蛇派的卧底?她真的是花卿的徒弟吗?一般徒弟,不说要维护师父,也不能处处出卖师父吧。 “这个嘛,”花浅脸上是乖巧的笑容:“身为徒弟,偶尔也想看看师父失败的样子吧。” 挽茵觉得自己太天真,还以为花浅是个乖孩子,当师父的是个变态,当徒弟的肯定也是个变态。 第33章 蛇蝎 花浅的话让挽茵想了一夜,这小姑娘肯定和她师父一样是个变态,不过变态也有优点,就是爱说实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因为变态,所以直率。如果花浅说的是真的,她要为争教主之位拼上一把么?当上教主就能有办法治好星辰的病,但……就算她对西陵了解不多,也知道其中有多危险。 就算蛇派要以她的手制衡蝎派,能帮上什么忙?一个连驱逐自己不欢迎的客人都做不到的山庄,不能指望他们。 祝文安……很自然地就想到这个名字,这种有他在所有愿望都能成真的感觉是什么?只要他肯帮忙,所有遥不可及的妄想,似乎都能有着落,在这遥远奇异的西陵之地,祝文安的存在就像溺水湖中的漂浮的木板,挽茵情不自禁地紧紧抓牢。 但她真的可以肆意放纵自己吗,会不会对他太过依赖? 烦死了,挽茵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倒是站着睡觉的祝文安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满脸倦容的挽茵,被祝文安欢天喜地抓着问:“挽姑娘,昨晚我做了个很舒服的梦,你也在我梦里,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梦?” 联想到昨晚祝文安的状态,挽茵心中一惊,昨晚祝文安喝了太多药酒,火气攻心,热得大半夜要出去散步,那种状态做出的梦,不会是医书里提过的春/梦吧?忙说:“不想!”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昨晚的梦。” “喂喂!我说的是不想!你是把耳朵睡出问题了吗?” “我梦见你给我锤了一整晚的腿,锤得可好了。” “我怎么可能给你捶腿,果然是梦!”但听到只是这样的梦,挽茵舒了口气。 “你怎么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梦?” 看祝文安毫无诚意的关切表情,绝对是故意耍她玩,挽茵气哼哼地扭头:“我不想跟你说话。” 祝文安厚着脸皮凑过去,在她耳侧轻声问:“双毒教主的事,你会参合进去么?” “你放心,我知道有多危险,我不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也不会拖累你,所以,大抵是不会吧。”这话说出口,每一个字在挽茵都是细碎的痛痕,星辰对她不过是收留之恩,那份恩情,她也早在青榜用医术还上。她不欠星辰什么,犯不着用自己的命冒险,但这样理智的衡量不管在心中计算多少次,仍驱不散心中的沉闷,在这里退缩,她此行的目的,来西陵前的决心,又算什么。 太阳重新升起,随着山庄里重新复苏的忙碌,圆圆的尸体也被人发现,那最初发现的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山庄。昨天还好端端拼酒的女子,只隔了一晚就变成枯皮,花卿果然欺人太甚,圆圆的尸皮就堆在他房间里,也不处理一下,摆明一副“人就是老子杀的,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蛇派也实在够窝囊,红棠气哄哄地一通质问,也不敢对花卿动手。情况果然和花浅说的一样,蛇派一群老弱病孺,除非上天派个大救星给他们,不然拿什么跟蝎派斗。 花卿对蛇派的欺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蛇派的地盘杀了蛇派弟子还有勇气继续赖着不走,也是,把两派的首领:花卿和百铃放在一起比较,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蛇派真是可怜到让挽茵都同情。百铃对花卿十分惧怕,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花卿又一直要求当面跟蛇主致歉后才肯离开,百铃又死活不敢见他,就这样僵持下去。 花卿绝对不是一个让人看着舒服的人,不管他长得多人模人样,光瞧他在桌子上摆弄蝎子的动作就让人发麻,十多只剧毒的蝎子被他在桌子上按体型依次排开,虽然对他有些惧怕,挽茵挡不住好奇心,多看了两眼,想知道他在对蝎子做什么,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盒胭脂,在给蝎子化妆! 变态!大变态! 没白泡这么多年药浴,只一晚,挽茵脚上的蝎毒就在体内消散,早饭之后,祝文安去给奔雪喂食,挽茵决定去看看百铃,毕竟她身上流着自己下的毒。那毒现在还是潜伏期,百铃能吃能睡,昨天损耗的精气恢复了大半,就是死活不肯出门。有挽茵在一旁陪着,红棠放心地去处理圆圆的尸体,挽茵汗颜,他们可真不把她当外人。 大概挽茵给百铃的次数太多,百铃对挽茵有防备,马上把自己身体挪到床帐的角落里藏起来,那点地方哪里藏得住,挽茵给她出主意:“你把自己四肢全砍了才能藏得住。” 百铃看挽茵的眼神更惧怕,挽茵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长得温婉贤惠的样子,怎么百铃看见她跟看见花卿一个反应。 说曹操曹操就到,挽茵心里刚想到花卿,门外就传来花卿勾魂摄魄的声音:“蛇主开门吧,本座还是应该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屋里的挽茵和百铃同时屏住呼吸,生怕呼声重了花卿就会破门而入似的,敲门声还在持续,花卿在门外笑着说:“看来蛇主是生气不肯见本座,本座就在门口等,直到蛇主肯赏脸一见。” 挽茵急得用嘴型对百铃说:“他要见你,你快出去见他!” 百铃也用口型回嘴:“我死都不会去。” 挽茵张牙舞爪吓唬她:“好,我现在就让你死。” 百铃果然被吓到,跳下床往房间的角落跑,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以挽茵的力气,要掐死她,有点难度。 “蛇主再不肯出来,本座只好破坏一下蛇庄的家具。”花卿说着又推了推门,要破门而入。 怎么办,那变态要拆门,挽茵惊恐地看着百铃,百铃也惊恐地看着她,不知百铃按了什么机关,她身后的矮柜移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百铃转身钻了进去。 “喂!等等!” 百铃怎么可能真的等她,眼看着矮柜又要重新移动回去,花卿就在门外虎视眈眈,挽茵顾不得那么多,也跟着钻进洞里去。洞太小,对于百铃那样的孩童还好,对于挽茵就是考验,只能四脚着地往前爬。挽茵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和跟着祝文安去喂马,这个念头一冒出,挽茵就赶紧甩头忘掉,难道要做到在祝文安身边寸步不离的程度?不行,她不能依赖任何人。 下了决心,挽茵飞快地往前爬,这条地道挖得相当粗糙,下面满是凹凸不平的石头,硌得挽茵手和膝盖都生疼。这点痛算什么,挽茵强迫自己不去想四肢的痛觉,一股脑爬了出去。与地道相连的地方是一处宽敞得像是古祭坛似的地方,不过都是挂满蛛网的断壁残岩,废弃了不知多少年。 百铃也站在地道口的地方,没敢乱动。祭坛四周都被黑水淹没,黑水像墨汁一样浓稠,不知池水多深,掉下去还能不能活命。 “这里是哪儿?” “我也是第一次来,姐姐只告诉我那道机关连着双毒教以前的教址,若非必要,让我不要使用。” “以前的教址?现在不是了?” “恩,以前双毒教很小,后来壮大之后分成两派,蝎派搬了出去,这个地方就废弃了,我们蛇派在这里建了蛇庄。” “现在怎么办,这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出口,桥都这么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我游泳技术不算太好。”挽茵发愁地说,中间祭坛有四座小桥连接四个方向,其中一座桥正连着挽茵现在站的地方,但小桥年久破败,下面又是深不见底的黑水池,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大姐姐,我劝你别过去。” “为什么?” “池子里那些黑色的不是水。” “诶?那是什么?”挽茵只以为是尘封太多年水池腐朽发黑,仔细闻好像又没有臭味,颜色很像墨汁,也没有墨汁的墨味。 “是蛇毒。” “……别逗了。” “真的,大姐姐相信我,”百铃胸有成足地说:“我鼻子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我一直在蛇庄生活,对蛇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就算百铃这么说,也太让人难以置信,废弃了几十年的地方,有蛇?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黑水池里的黑水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一条不知全身多长的黑色巨蛇从黑水池中昂起身子,光蛇头就足有脸盆那么大,漆黑如墨的蛇身没有一点杂色,连不断吐出的信子都是黑色,巨蛇张开嘴,露出獠牙,向挽茵和百铃咬过来。 挽茵反应极快,抱住百铃,从桥上往中间祭坛跑,在巨蛇追咬下,脑袋里根本没时间想别的,直跑到祭坛之上。祭坛的平台足够大,巨蛇再够不到,总算能安心喘口气。 “还真有……蛇……你鼻子……真好使……”挽茵气喘吁吁地说。 百铃早已因过度惊吓说不出话,两人都在祭坛中间的废石堆上坐下,巨蛇还在黑水之中,直着半边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挽茵从没见过这样的蛇,可以肯定东陵绝对没有这种蛇,西陵的话,蛇庄里也没见过类似的蛇。 “是蛊蛇。”百铃说:“以前我们蛇蝎两派交好的时候也试过用蛇炼蛊,是那时候遗留的蛊蛇吧,几十年,长成这么大。”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百铃低下头:“我不能出蛇庄,没事做,就靠看山庄里的藏书打发时间,那些只有蛇主才能看的典籍里有许多别处不能见的珍毒药典,你还瞧不上。” 挽茵笑笑:“我志不在此。” 她来西陵的目的,从不是要把自己变成医神毒神,她想要的,不过是救一个人而已。 第34章 拔萝卜 黑蛇一直在黑水池里盯着祭坛上的两个人影,挽茵和百铃与巨蛇隔着废墟相望,不知道这蛇多久才能失去耐心,它这样把身子直起来也很累吧。 在只有废石堆的祭坛上,挽茵无聊至极拉着百铃聊天,百铃没什么兴致,眼睛里也没有光彩,白瞎了她那么大的眼睛。 “喂,怎么了?害怕?”挽茵推了推百铃的胳膊。 百铃摇摇头:“只是想,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不会因为害怕……那个男人,跑来这里,还被困住。” 这句话,挽茵竟有熟悉的感觉。 如果师父还活着的话,一定能治好星辰的病。这样的念头,挽茵不知想过多少次。 “死了的人,再怎么想着也不会活过来。” “你不懂,你没见过我姐姐,她十三岁当上蛇主,制毒驱蛇没有敌手,听红棠说,那时蛇派何等风光,蝎派见到我们总要避让三分,十七岁登上教主之位,连当时的老蝎主都说姐姐是旷世奇才……” 这番话,一句一句都让挽茵回忆起以前的自己,恩师田不东便是如此奇才。 “我师父,是不折不扣的神医,从十岁起就尝百草编著医书,以前我就想,师父那么厉害,我只能给他当一辈子药童,后来……师父被人谋害,我以为我自己一个人一定活不下去……” 百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可能,大姐姐你那么厉害。” 挽茵耸耸肩:“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至少,师父从没来过西陵,我来了。” “如果我像大姐姐一样厉害,蛇派也不会……” 挽茵气得掐住百铃婴儿肥的小圆脸往两边拉扯:“谁让你夸我了,我说那么多也不是想听你捧我,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 百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对不起,我太笨。” “你不是笨,你根本不往好地方想,连我都懂你姐姐对你的期待,怎么你自己就发现不了!”挽茵是真的动了气,看见百铃就像看见以前不争气的自己,眼睛只盯着去世的姐姐怎么能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 “姐姐的期待?” “你自己悟去吧!” 正说话间,轰隆隆的巨响,整个祭坛剧烈晃动,那条黑色大蛇终于失去耐心,不过它没有重新潜入水底,而是用它巨大的身体往祭坛上爬。破败的祭坛哪里能撑住它庞大的体型,不断有碎石头往下掉。这家伙竟然还能用爬的!挽茵拉着百铃一起往大蛇相反的方向跑,正跑到另一边祭坛的边缘,突然身后传来巨大水波翻涌的声音,就在两人身后,另一条巨大黑蛇从水中冒出。 黑水池里竟不止一条黑蛇! 挽茵试图抱着百铃一起用轻功跳到小桥上,但她的力气情急之下根本抱不动百铃,反被百铃干扰平衡,差点摔下桥。紧接着黑蛇又扑咬过来,挽茵身轻体盈,从小桥直跑到尽头的石洞,转身看,百铃却被困在祭坛,随着滚落的碎石掉进黑水池中。 两条黑蛇纷纷潜入水底,是争相抢吃百铃的尸体?藏进山洞的挽茵不敢再靠近黑水池,只能远远地看着再没有异动的水面,掉进那两条蛇手里,必死无疑的吧。虽然跟百铃并不熟悉,挽茵心里也不好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认可的孩子,还是逃不过成熟之前就被扼杀的命运。 没办法在这里哀悼百铃,等那两条蛇再冒出来,说不定连自己要跑不掉。挽茵身后是一条通道,但不是她来时的那条,更宽敞高大一些的通道,不知尽头连着哪里。来时的小桥已经被大蛇的身躯撞断了,现在想去别的地方也去不了,只能沿着这条路往前跑。 通道的出口竟然是在上方,还好挽茵身材娇小,爬上去并不费力,出口的地方被一堆稻草遮掩着,挽茵刚把头钻出稻草堆就看见一双大手朝她伸过来。 祝文安正在马棚里给奔雪的食槽添草,奔雪有洁癖,马草都不能用耙子装,只能一把一把用手抱过去。祝文安已经来来回回抱着稻草忙了半天,这次又顺手把手伸进稻草堆里抱稻草,触碰到的却是温暖又柔软的皮肤,转头一看自己双手正抓着挽茵的头,跟拔萝卜似的,差点把挽茵的头拔掉。 “挽姑娘,想让祝某摸你脸要直说,躲在稻草里沾上跳蚤怎么办。” “能让我把你脑袋切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挽茵在祝文安的拉扯下好不容易从稻草堆里钻出去,担掉身上粘着的碎草屑。 祝文安见挽茵的眼睛发木,问道:“怎么?草灰进眼睛了?” “百铃死了……我要去找红棠!带我去找她。” 虽然不知道挽茵说的什么意思,祝文安还是照她说的,带着她去找红棠。原本他决定追着她来西陵时就决定,他的耳朵不再多听,他的眼睛不再多看,他的心不再多想,只追随身体最本能的行动,呵护他想呵护的女人。挽茵跟在祝文安身后,小小的身体,让祝文安有种就这样在前面为她抵挡所有风雨的冲动。 挽茵害怕半路又遇到花卿,有祝文安陪着顿时安心许多,一路小跑着往百铃的房间跑,快到门口的时候,挽茵听见屋里有飒飒飒飒的摩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蹭来蹭去,挽茵赶紧拽住前面祝文安的袖子:“别动,有古怪!” 说话间,已经晚了,从百铃房里,一条巨大黑蛇蹿出房门,直接朝直接朝挽茵他们的方向冲过来,眨眼的时间,祝文安已抽出腰间佩剑,在黑蛇巨大漆黑的身躯映衬下,莹白的细长剑身寒光凛凛,格外刺眼。 “大哥哥!别!”是百铃的声音。 听见的熟悉的声音,祝文安及时收手,没有将剑刺进黑蛇的身体,但也没有把剑收回来,莹白的剑身警惕地挡在挽茵身前。 眼前的黑蛇好似得了谁的命令,乖乖地俯下身子,另一条黑蛇从后面追上来,探出头,眼大眉轻的女童正坐在那巨大的蛇头之上。 “百铃?” 百铃从蛇头上跳下来:“大哥哥,大姐姐!” 挽茵没有功夫看百铃,视线完全被两条巨大的黑蛇吸引住,在废祭坛里差点被两条巨蛇咬死的心情挽茵还没忘却,现在眼前的那两条蛇,像两根麻绳一样趴在地上,拧在一起。 挽茵捏捏百铃的胳膊、肩膀、脸蛋,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虽然百铃极力想跟挽茵解释清楚,挽茵只能听见她嘴里叽叽喳喳说了一堆东西,到底怎么回事,根本听不明白,还是红棠及时补充,才算是人类能听懂的语言。 当年,前任教主,也就是百铃的姐姐将蛇主之位留给百铃,不只是因为血缘关系。百铃的姐姐以驽蛇能力最为出色,而百铃的驽蛇能力,更在她之上。 百铃收服两条蛊蛇,整个蛇庄为之雀跃,原本蝎派斜眼看的蛇派弟子,现在也斜眼看蝎派。但是,光凭两条蛊蛇并不能作为最后胜利的筹码,挽茵明白这点,花卿更明白,妖媚的面孔在蛊蛇面前仍没有收敛:“如今你们蛇庄多了两条宠物,怕是再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住着,”花卿也许并不怕那两条蛇,但他也要为其他弟子考虑,仍是退了一步:“本座今天会带弟子离开,不过,三日之后,争夺教主之位,小蛇主可别忘了~” 虽然有两条蛊蛇傍身,百铃对花卿的恐惧一点都没减少,被花卿的眼神瞟了一眼,就浑身发抖。关于这一点,挽茵没办法鄙视百铃,因为她自己见到花卿也会全身发冷。 既然蝎派人都走了,挽茵也没理由再躲在蛇庄里,临走之前,挽茵没忘记重要的事,将一颗丹红色的药丸扔给百铃:“解药,你别忘了吃。”百铃好不容易大难不死,要是因为她忘了给解药被毒死,会冤得不能投胎吧。 “大姐姐,你真的要走?” “解药都给你了,想反悔不放我们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欠你的恩情我们还没还上。” “罢了,我想要的你们又没有,就当我行善积德。”挽茵这副以恩人自居的模样很不要脸,明明出力干活的都是祝文安。 “姐姐说不能欠债不还!” “哎呀哎呀,你们西陵人好麻烦,早知道不救你了。” 就算被挽茵嫌弃,百铃也不退缩,不断地盛情挽留:“今天天色不早,你们现在走就要在林子里过夜,不如再住一晚,明天早晨再走。”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多住半日倒也无所谓……” “红裳!让厨子多做大哥哥大姐姐喜欢的东陵菜,再找弟子把他们的房间好好收拾下。” 百铃这副热情的模样,让挽茵很狐疑,小声对祝文安说:“不知道搞什么鬼,非留我们多住半天,祝公子你晚上盯着点她有没有做小动作。” “为什么我盯着?” “因为我晚上要睡觉啊。”挽茵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祝文安无法反驳,说的好像他就不用睡觉似的。 谁让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呢?大老远跑来给一个小姑娘当牛做马,他竟然还觉得心里挺甜的,定是疯了。 第35章 桃花蛊虫 挽茵让祝文安盯着百铃是对的,这小丫头心里真的别有主意,不过她要下手的人是祝文安。趁挽茵自己在房里的沐浴的时候,百铃找上祝文安。 百铃在祝文安身边扭捏半天,小声说:“大哥哥,你喜欢大姐姐对不对?” 喜欢吗?听到她离开的消息,毫不犹豫地追到西陵这么远来,还会有别的动机?祝文安笑着点点头,连六岁小孩都看出来的事,那个傻姑娘怎么就注意不到。 百铃眼睛亮起来,红棠说这两个东陵侠士关系暧昧,果然是真的:“大哥哥,我帮你吧!” “帮我什么?”祝文安奇怪,他有什么需要小孩子帮忙的。 “你不是想跟大姐姐生孩子吗?我帮你。” 听到跟挽茵生孩子,祝文安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一点生孩子需要做的事,纵然他脸皮很厚也有点红晕:“谁说要跟她生孩子了?” “大哥哥,你跟我来。”百铃说着去拽祝文安的手。 被小孩子拽住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祝文安不介意,不过伸过来的小手攥成拳头未免有点奇怪,像是里面藏了东西,祝文安速度更快,抓住百铃手腕,稍一用力,百铃就疼得张开手,一只粉红色肉虫顺着手腕往祝文安身上飞快爬行,祝文安另一只捏住那只虫子的头部抓住它,果然是暗算,祝文安顿时起了杀意。 胆小的孩子最敏感,百铃吓得一哆嗦马上求饶:“大哥哥不要杀我!我没想伤你!” “这是什么?”祝文安晃了晃手里在挣扎的粉红色肉虫。 “……是桃花蛊,这蛊不是伤人的毒蛊!” “哦?你最好快点解释清楚。” 百铃吓得嘴皮子快了不少:“桃花蛊不伤人体,就是和……春/药差不多,我看你和大姐姐情投意合,本来想给你中上桃花蛊,大姐姐一定会救你,你们就可以生孩子……” 祝文安满脸黑线,为什么总要扯到生孩子上去:“祝某倾慕挽姑娘,可也没想现在就和她生孩子,她还太小,生孩子恐怕身体有危险,不过……”一个鬼点子在祝文安心里冒出,如果他真的中了桃花蛊,挽茵会怎么做?他很想知道,于是附在百铃耳边小声几句。 挽茵还在房里沐浴,就听百铃在她房外跟拆房子似的猛敲门:“大姐姐!不好了!祝公子出事了!” 祝文安?出事了?挽茵大惊,身子都顾不得擦干净,直接扯了条裙子穿上开门。 百铃气喘吁吁,一路疾跑过来的样子:“大姐姐你不想是学蛊,我想起姐姐以前养了一瓮蛊在蛇庄里,和大哥哥去拿,结果那蛊虫钻到大哥哥身体里去了!” 挽茵在书里看到过蛊虫险恶,顿时心里慌乱:“什么蛊!祝文安怎么了!他死了?” 看挽茵一副气血攻心的模样,百铃生怕她急晕过去扰乱计划,忙宽慰她:“没有没有,那不是伤人性命的蛊,那蛊……” 听完百铃的解释,挽茵松了口气,那不就跟春/药差不多,但是春/药她会解,桃花蛊她可不懂,不管怎样总要去看一看祝文安才放心。挽茵令着百铃一起去了祝文安的房间,百铃没跟进屋,等挽茵进去,她赶紧偷偷从后面把门关上。 躺在床上的祝文安看见挽茵进门,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胳膊,表情痛苦。 “蛊虫是从胳膊钻进去的?” 祝文安点点头,挽茵撸起祝文安的袖子,整条手臂光洁没有伤口,在手臂上按捏也没有发现里面有东西,她毕竟从没接触过蛊,皱起眉头,在脑子里回忆了一本又一本医书也没有一点头绪。 挽茵急着赶来,身上没有擦干,又只穿了一条轻薄的长裙,在水珠的粘连下,别有一番春光。她弯腰仔细地研究祝文安的手臂,肩膀几乎快要碰到祝文安的下巴,祝文安看着挽茵略微敞开的领口,不禁有些痴了,她身上还有些微水汽,离的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别的女子都以花瓣沐浴,偏她要用药材,但这份只属于她的味道,更让人着迷。 挽茵转头问祝文安:“你身上有什么感觉没有?” “感觉……就和春/药一样!”祝文安突然想起自己要做的正事:“都怪我一时大意,百铃说中了这蛊不……就会死掉!” “那只要……就能好了?” 祝文安满怀期望地点头。 “这好办,”挽茵松了口气,在祝文安期待的眼神下说:“正好我刚看门外有几个汉子,膘肥体壮,你等着,我这就把他们叫进来。” 祝文安拉住挽茵不让她走:“不!给我下毒的人说一定要女子才能解毒……还有,膘肥体壮是形容牲口的。” “这样啊,那我去帮你问问蛇庄里有没有愿意帮忙的女子,你脸长成这样,肯定有女子愿意,放心吧。” “不行!祝某有家训不能和西陵女子发生关系,不然我宁愿一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解蛊!”挽茵又想到一个办法:“为今之计只有……阉了吧。”说罢动手去拔祝文安腰间的佩剑。 祝文安心里全是泪,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他想着挽茵会满脸娇羞地说愿意为他献身,为什么会变成挽茵要阉了他!挽茵铁了心要阉祝文安,把祝文安压在床上不依不饶地要拔剑,论肉搏祝文安怎么可能让她占一点便宜,抓住她两只手腕,往床里翻了一圈反把挽茵压在身下。 这个姿势在春/宫/图经常出现,所以有点尴尬,挽茵的头发还是湿的,散在床单上,更添诱惑,祝文安恍然有个念头,如果这里是一言堂,如果身下之人是他的娘子,该有多好。 在祝文安呆愣的瞬间,挽茵触碰到祝文安腰间佩剑的剑柄,她只需抓住那冰凉的剑柄就把剑拔出来,不仅能刺向祝文安的胯/下,更能刺进祝文安的胸膛,手指尖划过冰凉的触感,终是没有抓住。双眼仿佛要被祝文安吸进眸子里去,那一刻,愣住不只有祝文安,还有她,所有时间都被消融在意外的凝视下。 “你没中蛊。” “哈?” “你没中桃花蛊!” 既然百铃说桃花蛊和春/药症状相同,中了春/药的人全身都被最原始的冲动控制,以那种姿势压住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进行下一步动作,还会发愣,会有那种害羞的眼神,根本不会中桃花蛊!祝文安大骗子! “大骗子!就知道捉弄我!”挽茵推开祝文安,气哼哼地跑了出去。 祝文安没有追,而是无力地靠在墙上,伸手摸摸脸颊,有轻微烧灼的感觉,这么丢脸的样子怎么能追出去。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欢快,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算跟再厉害的高手交手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心里突然有一点惧怕,跟她来西陵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对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果最后没有在一起,他要,怎么承受? 挽茵在走廊里一路跑着,她不是真的生气,她急着冲出来,是不想让祝文安看见她丢脸的样子,脸上滚烫,一定很红吧,她这是怎么了,赤/裸的男人她不知看过了多少,祝文安还板板整整穿着衣服呢,她在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红棠看见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挽茵从她身边跑过,微微一愣,百铃的计划她全程知道,应该说幕后的支持者就是她,她也是率性之人,欠着挽茵人情总不好意思,想成全他俩的姻缘,不过东陵人脸皮都太薄,一点不洒脱,喜欢也不说出来,藏着掖着的让她看着着急,于是找出大小姐以前放在蛇庄的桃花蛊给百铃,教唆她让挽茵和祝文安的肉/体先坦率点。不过从挽姑娘进祝公子房之后的时间来算,祝公子会不会太快了点?可怜可怜,红棠满心怜悯,长得那么一表人才,竟是个有隐疾的男人,怪不得挽姑娘事后要跑。 还好祝文安不知道红棠心中所想,不然,他对西陵人的印象恐怕会走上歧路。 第36章 楼公子 “我跟红棠商量好了,你就以蛇派弟子身份和花卿争教主之位。” 挽茵万万没想到祝文安会对她这样说,她以为祝文安是个懒惰的人,连掌门事务都交给段小柔打理,况且卷入两派争斗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想要的东西没拿到,你会有遗憾吧?不用怕,我帮你。” 这简短的回话,让挽茵心中有暖流在沉沦,为什么,祝文安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她的一个愿望奋不顾身,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祝文安?她可以用一身医术报星辰的恩德,对于祝文安,仇恨之上又怎能施恩。 “你,这是你自愿的,我可不会感激你。” “如果我想要谢意,有太多人能给我,对你,我不要感激。” 那时,挽茵想的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祝文安就好了,如果他不是一言堂的掌门,哪怕是卖包子的卖馒头的,她都会扑过去抱住他,可他是祝文安,挽茵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西陵人奇葩,选老大的方式也奇葩,竟然是赛跑。这里有一条江,名为碧水江汀,源头在东陵西界,蔓延到这里直到江尾,比赛的路程便是由江下游直到江尾,两派各出三名代表。 蝎派自然是变态花卿和他的两个变态徒弟,蛇派这边则是挽茵、祝文安和红棠,挽茵不会武功,拉低了整体战斗力,好在祝文安一个顶俩没问题。 早知道是比赛跑,挽茵就不会畏首畏尾,论轻功,能在她之上的没有几人。看挽茵自信满满的样子,祝文安摸摸她的头:“小心他暗算,别大意。” 祝文安比挽茵高出一大截,摸挽茵的头顶像在抚摸小动物一般,挽茵撅起嘴,身手招呼祝文安蹲下。祝文安不明所以地蹲下身子,这下变成挽茵高出一截,挽茵心满意足地摸摸祝文安的头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才公平。 祝文安一点都没生气,而是乐呵呵地说:“这么多人呢,别*,怪不好意思。” 这叫*吗?挽茵感觉祝文安脑袋里有一套只属于自己的行为定义。 挽茵还以为花卿肯用这种方式选教主,肯定是个轻功高手,结果刚开始就被她甩在后面,这轻功比祝文安也没强多少啊!这样赢得会不会太轻松了?总感觉心里很忐忑,老天爷有这么青睐她? 在看这边祝文安对上花卿的两个徒弟也十分轻松加愉快,只不过几招,祝文安的剑就横在花丽奴脖子上,挑眉笑看对面的花浅,花浅一直缩在一旁看热闹,马上举起双手投降:“认输认输!大侠不要伤害我!” “你师姐比你实在多了。” “师姐那叫想不开,有师父在,何须我们太卖命。” 花卿就没指望过自己两个徒弟,他特意选了碧水江汀来做赛场不是没有原因,碧水虽然只是一条江,水流湍急,礁石杂生,危险程度远在树林山间之上。只要一点手脚,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蛇派只顾着找两个强大的外援,却没想着,东陵人终究不了解西陵,毒草,奇花,险境,都能要人命。 碧水将至下游之处,有一处老吊桥,西陵人走碧水习惯攀岩而行,并没人发现那座吊桥已经年久失修,有人上去必定塌毁,花卿去过东陵,他最清楚,看见桥,东陵人一定会选择走桥。 果不其然,挽茵看见中下游还连了一座吊桥,暗喜西陵人真体贴,这比赛有路有桥,一点难度都没有嘛。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吊桥的绳索咔嚓断裂,栓在绳子上的木板跟落花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挽茵就算轻功再高也不能飞,和木板一起掉下去。从下而来的凉风呼啸在挽茵耳边,她能做的只有尽力调整自己的身体不摔在露出江面的礁石上。挽茵控制得很好,直接掉进江水里,没撞到任何石块,但湍急的江水马上席卷而来,挽茵被江水顺流往下冲走,挽茵下意识想喊祝文安救命,一张口就被灌进的江水呛进喉咙里,随即撞到江中的大岩石,昏死过去。 碧水江汀的下游,有一块漂泊在江水之中的巨大浮石,浮石之上有一座四层高的小楼,小楼虽地处西陵,却是十足的东陵风格,巨大牌匾上书着“123言情”两个大字。这座123言情楼,漂浮在碧水上,鲜少被人所知,诺大的四层楼宇中,大部分房间都堆积着藏书,活人只有两个。 123言情楼的楼主原是个浪荡子,名阿三,发达后建了这座123言情楼,便人称三公子,娶了个凶悍的娘子名冰心。这些年,123言情楼靠三公子写书也赚了不少钱,却连个打扫的丫头都没买,全因为这个三公子是个妻管严,别说丫头,连只母鹅都不敢买,从研墨到杀鸡做饭到洒扫家事全都冰心一肩担起。 这天冰心正在浮石边缘洗衣服,却见旁边漂来个人,冰心常年做家事练就了满手的肌肉,只用一只手就把挽茵从水里捞了起来。但见是个雌性,冰心有点犹豫了,是不是该扔回去?把挽茵脸上湿粘的头发拨弄开,模样长得也俊俏,万一家里那死鬼受不住诱惑怎么办,还是扔回去吧。 冰心正要去扔挽茵,挽茵身体猛颠一下,随着一阵痉挛吐出几口闷在嘴里的江水,睁开眼睛。朦胧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但挽茵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救了,抓住冰心的手腕:“多谢……救命之恩。” 冰心到底脸皮薄,听了挽茵的谢谢就再不好意思把她扔回江里,只好顺着她说:“不客气……不客气……” 冰心把挽茵搬回自己的房间,她以前从没救过水里捞出来的人,只觉得挽茵好像发冷,就一层一层往挽茵身上铺棉被,差点把挽茵闷死。挽茵只好强打起精神,作为伤患还要亲自告诉冰心煮什么姜抓什么药。 等挽茵喝完了姜汤,冰心看她精神好了许多,忍不住问她:“你是大夫?” “算是吧。” 冰心脸上欣喜若狂,身子却跟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 这行为一看就是想求医问药,罢了,看在她救自己一命的份上,就当报恩免费出诊一回,挽茵爽快地说:“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那个……”说起自己的病情,冰心还有点不好意思:“大夫……您能帮我看看,我身上有什么毛病么?我跟夫君成亲多年,膝下还无一个子女,眼看着我年纪也大了……” “手伸过来。” 挽茵在冰心手腕上搭了一会儿脉,又端详一番冰心的面相:“你没毛病,身上连点寒症都没有。” 冰心对这个诊断结果不满意,干脆坐到床边跟挽茵说:“那我怎么生不出孩子呢?大夫你再好好查查,我小时候家里穷,夫君把我买下来之前我一直给别人家做苦力,我想是不是那时候落了病根?” “你身体结实,气血红旺,面相也是宜子宜男相,按理说只有你生孩子生到腿软的份儿,怎么会生不出?”挽茵心里也犯嘀咕,她以前从没给人诊过孕脉,都是照医书里描写的分析,难道医书记载有错? “娘子,你看我刚才写的这本……”三公子手里拿着书推门进来,见床上躺着个陌生少女,愣住。 挽茵马上知道冰心为什么生不出孩子了:“公子,你这是不孕不育的面相啊!” 第37章 小箱子的秘密 三公子气得发抖:“你你你是谁!胡说八道!” 冰心的药碗啪嗒掉在地上和她的心一样破碎:“大夫,当真?” “看你眼袋肥大,眼眶凹陷,眼皮松垂,印堂发黑,你是不是有燥热,盗汗,畏寒的症状?” 三公子心虚地点点头,自从干起现在的勾当,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脱发浮肿,有时在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体被掏空,但他如果不趁年轻拼一拼,以后怎么养妻儿。 挽茵点点头,果然都和医书上描写的一样,便照着医书上的结论说:“这都是肾虚的症状。” 冰心简直要哭出来:“大夫大夫!救救我夫君吧!” “哭什么,又不是大病,找纸笔来,我给你们开药。” 冰心不敢怠慢,赶紧去找纸笔,桌子上就有只狼毫,纸却找不到了,看见三公子手里拿着书就抢了过来:“大夫,您凑合着在书背面写药方吧。” 挽茵倒不介意把药方写在哪里,但是把拿书接过来后,挽茵的身体仿佛触电般僵硬,书很小,纸张粗糙,和她在一言堂买的那几本非常相像,封面的书名更刺瞎她的眼睛《俏神医□□祝文安秘闻》。 “这个俏神医不会指的是……”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东陵人,说不定还是自己小说的读者,三公子一脸骄傲:“就是前段时间在一言堂那个女大夫,你不知道吧?” 挽茵翻了几页,这细腻的文笔,令人血脉喷张的故事情节,还有不堪入目的配图,和在一言堂买的那几本何其相似,挽茵阴测测地问:“你以前不会还写过很多本这样的书吧?” “那当然,你看我这四层楼里放的都是我以前写的书,光写祝文安的就有一万六千多本。” “怪不得你会肾亏!我不给你治了!我要看你断子绝孙!” 冰心和三公子也不知道哪里惹恼了挽茵,面面相觑,好不容易遇到个明白的大夫,可不能放跑了,抹着眼泪哀求:“大夫,你要多少钱,我夫君都给得起。” “让我救他也可以,这本书绝对不能出现在市面上!”挽茵狠狠地把书摔在地上,气死她了。 冰心满口答应,她现在满心就只想生个孩子,本来她对夫君写的东西就没兴趣。三公子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位姑娘对他的新书如此生气,难道……是因为她不是书里的主角所以生气吗?她一定也爱慕祝文安,所以看不得祝文安跟别的女人亲热,哪怕只是在书里。 作为诊费,挽茵收下三公子刚写好的样书,马上撕了个稀巴烂,她心里的火气不仅是因为这本胡说八道的书,在她昏迷的时候,花卿铁定已经到了终点,枉费祝文安一片好心,结果是她自己不争气。 没有人知道挽茵内心想法,也没人在乎她的想法,三公子夫妻俩得知照挽茵的方子就能生下孩子高兴坏了,一再说等生了孩子要让挽茵当孩子的干娘。 挽茵忙推脱:“不用不用,我不当什么干娘,你们给我点金银财宝就行。” 三公子这些年没少赚,马上爽快地和冰心一起归整出一个小箱子送给挽茵,挽茵只打开一点缝隙,就被里面金光灿灿的大元宝闪得赶紧盖上盖子,一把将小箱子抱紧自己怀里:“我就不客气了。” 三公子笑容可掬:“客气客气,我娘子还备了一艘小船,大夫可以坐船到对岸去。” 此时挽茵对继续比赛已经没有任何动力,但总不能划着船逆流而上,只能继续顺着江流往下划,祝文安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来下游找她吧? 其实挽茵昏迷的瞬间远没有她自己以为得那么长,她被江水冲下来反而比她自己用轻功跑还要快,但她为了给三公子开药耽搁了一点时间,等她到了下游终点处,花卿已经等在那里。 终点处是一棵大榕树,树梢挂着蓝色的绣球,那是胜利者的信物,谁先摘下蓝色绣球,谁就是下一任教主。花卿正坐在榕树下休息,蓝色绣球就挂在他头顶的位置,他怎么没摘下来? 挽茵对花卿有生理性恐惧,离他远远的不敢靠近,只要花卿往前动两步,她就打算逃跑。花卿翠绿鲜艳的衣服跟树干混在一起就像只巨大的蝴蝶趴在树干上,他跟个青楼姑娘似的,朝挽茵魅惑地招手:“过来坐坐?” 挽茵猛摇头:“我怕变成干尸。” “那晚,本座给你留下的回忆不好?” 这话听着怎么别扭,不过回忆却是不好,眼睁睁看着圆圆姑娘变成一具干瘪的皮囊能是美好的回忆? “你不过来,可是摘不到的绣球的~” “别想骗我!死都不过去!” 花卿突然翻身跃起,吓得挽茵直往后退,花卿却是跃上头顶的树梢,摘下蓝色绣球,直接扔到挽茵怀中的小箱子上。 “你!你干吗?” “本座正发愁,你要是死在江里,这教主之位可该给谁才好。” “啊?” 花卿又跳下树,脚步轻盈,轻功绝对不差,可又怎么会被挽茵甩出好远,难道…… “难道你,本来就没打算当教主?” 花卿只含笑看着挽茵,算是默认。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当教主?” “谁告诉你本座想当教主?本座若是成了教主,就只能担负两派重任,怎能再随心所欲欺负蛇派?” “你!” 变态这两个字在挽茵心里默默响起,变态,太变态,蛇派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祝文安等人赶过来的时候,花卿正悠闲地靠着树休息,而挽茵则全神戒备站得老远死命盯着花卿,这场面不禁让祝文安有些心疼,柔声问:“累了吧?” 蛇派的人才不管挽茵累不累脚有没有抽筋,他们的目光只盯着挽茵怀中的蓝色绣球,红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挽姑、姑娘……教主!参见新教主!” 蛇派弟子纷纷向挽茵行李:“参见新教主!” 蝎派弟子都愣在原地,纷纷看向花卿,只有花浅跟着蛇派弟子一起朝挽茵行礼:“参见新教主。” 花卿露出阴险的笑容,朝挽茵略微低头:“参见新教主。”其他蝎派弟子见状陆陆续续只好参见挽茵。 挽茵对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在乎,她的目的只有:“炼蛊的书在哪!快给我看!” 得偿所愿的人挽茵,在一旁看着她欣慰而笑的人却是祝文安,人生想要快乐不一定非要满足自己的愿望,原来完成别人的愿望也能让自己如饮蜜糖。 “你怀里的小箱子哪儿来的?”祝文安关注挽茵的地方也和别人不一样。 挽茵趴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我发财了!等我领你改善伙食。” 红棠答应领挽茵去双毒教的书库,但里面只有教主一人能进,挽茵把沉甸甸的小箱子郑重放到祝文安怀里:“跟我的家产收在一起千万别弄丢了。” 挽茵的眼神仿佛是在托孤一般充满了不舍和慈爱,她竟将银两托付给他,祝文安被她这份信任深深打动,掰开挽茵在箱子上不肯松开的手指:“你……松手……” 祝文安第一次见到对金钱如此执着的双手,小时候过得到底是有多穷困?要是她对金银珠宝的喜爱能分一丁点到他身上……祝文安竟有一丝心酸,江湖上怕是不会有第二个把他排在十两银子之后的女人了吧。 祝文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守仓库的弟子做一样的工作,把小箱子里的金银珠宝都分门别类往挽茵的首饰匣里放,挽茵的首饰匣里几乎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但她几乎不怎么带,祝文安怀疑挽茵的首饰都是留着典当银子用的。等小箱子里的财物都挑拣出去后,箱子最底部还放着一本小小的书,蓝色的书皮是崭新的,还能闻到余留的墨汁味,书名是《祝文安和小神医之艳史》。 看到书名是自己的名字怎么能忍住不翻开看看!反正祝文安忍不了,那书仿佛有魔性一般吸引着祝文安把它拿出去,翻开。 “小神医年芳十五上下,穿一身粉桃色细纱裙,出落得亭亭玉立,祝文安看见她就像几日未进食的饥渴饿狼,马上扑过去,将她……一炷香过后又对她……又一炷香过后忍不住再对她……再一炷香过后祝文安意犹未尽,对她……又过了一炷香之后……” 这本书虽小,少说也有万字,省略号的内容竟洋洋洒洒充满创意,每一个省略号都彰显着小书作者的诚意,竟没有一点用重样的姿势敷衍了事,真乃业界良心。但是这份良心用到自己身上,祝文安只觉得自己脑中浮现的都是奇怪的画面。 “小神医年芳十五上下,穿一身粉桃色细纱裙。” 挽茵今天穿的就是粉桃色细纱裙,还是个十五岁的神医……这书又出现在挽茵交托给他的小箱子里。 祝文安心中只乱得不知该往什么方向想,她一定是故意的吧?有什么用意?勾引?勾引?还是勾引?绝对是勾引吧?但她明明不用这么勾引,只要她勾勾手指头,自己马上宽衣解带尽心侍奉!难道在暗示他霸王硬上弓?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脸皮薄…… 祝文安被一本小书折磨得心里七上八下,挽茵却一点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本书的存在,如果她知道那箱看起来塞得满满的珠宝下面竟然还垫了本破书,一定会把那书直接甩三公子脸上。 而三公子,此时却在为自己的贴心沾沾自喜,金银都是俗物,唯有自己这份亲自撰写充满诚意的礼物才配得上那位女大夫,既然她喜欢祝文安,看不得祝文安在书里跟别的女人哗哗哗,他就专门为她写一本她和祝文安啦啦啦的书,唉,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么有才华又善良的人,真是那些平凡世人的福气。 第38章 想要救的人 红棠一路领着挽茵去了双毒教的秘密教坛,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苔绿色小坛子,挽茵刚靠近那绿坛子就捂住自己的鼻子:“什么味儿?” “教主鼻子真好使,里面装的是蛊蛇。”红棠赞道,蛊虫照比正常的生物会多一点味道,但一般人闻不到。 “蛊蛇?就是藏在蛇庄里那两条?”挽茵唯一的见过的蛊就是蛇庄旧祭坛那两条巨大的黑色蛊蛇。 “那两只也是蛊蛇,但和这只可不一样,蛇有千万种,练出的蛊也有千万种,”红棠说着将坛子整个递给挽茵:“这蛇蛊只能由教主一人打开,再里面走就是只有教主能去的地方,教中秘书也在里面,为了防止外人闯入,里面养满了毒物,为首的就是这只蛇蛊,只有让蛇蛊认主,您才能安全走进去,我先退下了,教主自便吧。” 说罢红棠马上退了下去,挽茵觉得她更像是在逃命,来时的大门被从外面锁住,红棠刚走,挽茵怀里的坛子随着几道龟裂的缝隙竟然碎了,还好挽茵反应快,及时跳开。从坛子的碎片里爬出一只细小的蛇,黑色的细长身躯上有赤碧相间的纹路,张嘴吐信时露出两对尖利细小的獠牙,一看就是有毒的。 那蛇就在原地吐着信子探寻气息,挽茵躲得远远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但挽茵总不能让自己不呼吸,小蛇探到挽茵的气息,撒欢地跑过来,来时的门打不开,挽茵只好去推对面的门,这门一推开差点把挽茵吓死,门里悠长的过道爬满了各种蛇蝎蜘蛛蜈蚣之类,密密麻麻,仿佛是个大毒罐子,挽茵赶紧把门关上,这边好歹只有一只,对面可是一大群! 挽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自己右手臂略微刺痛,歪头看见那只赤碧相间的小蛇正咬在她的手臂上,小蛇还嫌咬得不过瘾,又咔咔咬了两口。钻心的疼痛让挽茵蜷曲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才刚从溺水里捡回一条命,命运要不要这么多桀!老天爷让她享享福会死么! 不知这蛇的毒性如何,挽茵只能趁自己意识还清醒,从怀里掏出大补丸往嘴里塞,不管对症不对症,好歹让自己多活一会儿。 直到后来,挽茵看了双毒教书库里的藏书,才知道,她错怪了那条小蛇,它并非一条致人死命的毒蛇,而是专门培养来克制毒物的圣蛇,被它撕咬过的伤疤都是火焰状,所以又叫它火焰蛇。 双毒教当真了得,如果挽茵在这里潜心修炼,若干年后,也许她会是蛊毒高手,也许她会武功盖世,听红棠说,也曾有人因被这里数不清的武功秘籍迷住数十年没有再走出教坛。但挽茵注定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她来西陵的目的只有一个,不会变。花卿替她找出所有有关炼蛊的记载,冷不丁问她:“你的*是不是小了点?历任教主,巴不得啃尽教中秘籍成为武林高手,你眼中就只有那丁点蛊术,难怪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虽然挽茵只敢躲得老远跟花卿说话,这不妨碍她呛花卿:“你懂什么,我只想行医济世,哪像你一天不杀人就心里不舒服。” 花卿的眼睛媚媚的,其实更像一条碧纹蛇,看着挽茵的眼神有探究的味道:“呵,本座看你不像那么伟大的人,你想救的只是和你有关系的人吧?” “要你管!”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一本里,祝你好运。”花卿说着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放到最上面。 挽茵确实需要好运,如果这一次也没有成功,这世上,再没有法子能救星辰了吧? 挽茵出走西陵,一言堂掌门祝文安追随而去,两个人都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里,东陵仿佛在经历一场血洗,命案频出。起初的几家,还只以为是仇杀,随后更加残忍的是将对方满门屠进,只为抢夺武功秘籍。传闻,几起命案发生时,有青榜身影闪现附近,一时间青榜又登上风口浪尖,将满江湖的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不过倒也不算冤枉了青榜,其中几起确实是青榜所为。 这段时间,青榜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忙碌,那个将满满一本猎杀名单交给星辰,星辰不禁苦笑,这么多人不知自己死之前能不能杀得完,牡丹、靥鬼和穷奇已经被他使唤得跟狗一样,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星辰,那个人的网已经撒了很大,正在收口的紧要关头,他该尽快将名单的人统统处理掉尽份孝心,但他,真的已经无能为力……恐怕他看不见那个人得偿所愿的一天了吧…… 在这段相同的时间里,挽茵也好,星辰也好,两个人都很忙,一个忙着翻书,一个忙着杀人。 蛊王,是炼蛊的最终奥妙,蛊王一旦植入体内,比起一般的毒蛊,更像是寄生虫,以人气血供养自己,同时用自己的蛊血续养人的五脏甚至心脉。臧华颜能够百毒不侵,因为她体内有一只蛊王,百铃能久病不死,因为体内有一只蛊王,如果蛊王能代替星辰的心脏,是不是…… 肯定可以!在黑夜里独行了这么久,突然抓到救世明灯,挽茵心里别提有多激动,她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的事就一定做得到,她能救星辰! 挽茵一个人在书阁里发奋图强,就苦了祝文安独守空房,每当祝文安睡不着的时候,就把那本小书找出来看看,一边看一边苦思挽茵在暗示什么。这样充满益智思考的日子没过两天,花卿为了让祝文安更烦恼,来找他。花卿跟祝文安简短地说了几句,大致是说自己虽然看起来变态,其实是个好人,看祝文安对挽茵情深意重,一定很关心挽茵在双毒教坛的情况,他决定来汇报一下,挽茵每天都在找炼蛊救人的方法,非常专心,让祝文安不用担心,末了却意味深长地留给祝文安一句话:“女人都不可相信,她对你真的不是利用?” “每天都在找炼蛊救人的方法。” 救人?救的是什么人?祝文安知道反正救的不会是他就是了,他体健如牛,根本用不着救。 挽茵对蛊术超乎寻常的热情,他不是一点都没疑惑过,但他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在他迈出一言堂大门之前,段小柔就地他说:“掌门!你当真要去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管整个一言堂?” 那时他回答:“不管她从哪里来,我都不在乎,不管她往哪里去,我都跟着她,别拦我,我怕我后悔。” 他只是怕自己后悔罢了。 义无反顾地抛下整个一言堂追出来,一路随她横穿东陵直到西陵,祝文安知道挽茵从来没承诺过什么,都是他一个人,怕后悔罢了。 也是怪了,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他不在乎挽茵从哪里来,但是她来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另一个男人?她的心里,有没有另一个男人? “呃……要是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看这种书?”祝文安把枕边的小书又翻看了一遍,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挽茵是在用这本小书向她暗示自己深深的爱意,遥想当年刚见面,她就偷看自己洗澡,这一定是爱! 双毒教坛的挽茵奋笔疾书,蛇庄厢房的祝文安辗转难眠,而远在东陵的星辰,刚刚刺杀了鹰羽楼的鹰名大侠,金丝绣锦的鞋子踩过地上冰凉的尸体,脸上的獠牙面具和他一身华丽衣服一点都不相配,和他温诺的声音更不相配,星辰朝对面还僵硬地举着剑的女人道谢:“多谢你。”鹰名是鹰羽楼师叔辈的前辈,武功高强,若不是在打斗的时候被身后的女人突然偷袭,他也不会轻易得手。 甄绣儿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还在滴血的佩剑,双肩不住颤抖,然后吓得把剑扔了出去。最近江湖动荡,她奉代掌门段小柔之命来给鹰羽楼传讯,和鹰名密谈时不料遭到星辰行刺,鹰名和星辰打得难解难分,自然不会顾及身后的一言堂弟子甄绣儿,被甄绣儿从背后刺穿胸腔毙命。 “你……是你吧!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好不好?” 星辰当然不会听一个一言堂弟子的话摘下自己的面具,他心里只是在盘算,要不要灭口,按理说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留活口,但这个一言堂弟子帮自己杀了鹰名是什么目的? “你、你不记得我了,在驿站的……没、没关系,当然不会记得我,我又不起眼,但、但是我能帮你!我是一言堂弟子!你要杀谁?我帮你引他出来!” 一言堂的弟子,不可信,星辰打算杀人灭口,但鹰羽楼的弟子赶了过来,星辰不想事态闹大,赶紧闪人。 回到青榜已是半夜,夜幕下的青榜很久没有这么清冷,挽茵早已不在,牡丹他们也被他派去执行任务,今晚,又只有他一个人。 星辰来到青榜中那间偏僻的药房,这里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住在这里的女神医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老榆树的桌子还放在墙角,她经常在那儿看书开药方。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摞宣纸,用方砚台压着,星辰翻看那摞宣纸,前面几张是画得很难看的人体脉络图,后面都是用文字书写的病症变化,密密麻麻,每隔几天便有一段记录。星辰很清楚上面写的就是他,他还记得挽茵第一次给他画脉络图的时候,让他脱了衣服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害他晚上还做了噩梦。 星辰笑了,这些记忆回想起来有点可笑,却无法笑得开怀,劳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可惜也不过是让他多活了几年。 多活几年,也不过是多杀几年人罢了。 第39章 花卿花浅 虽然祝文安大部分时间独自一人呆在蛇庄里,他并不寂寞,百铃不会给他感受寂寞的机会。蛇庄的教育系统一定存在问题,百铃才六岁啊,她对情感的认知就进入了巨大的误差,可能是每个夫妻都有孩子让百铃产生误会,在百铃心里,感情等于生孩子。 挽茵在教坛刻苦,百铃在蛇庄里也很用功,红棠感动得老泪纵横,逢人就说:“咱们二小姐长大了,你看她不吃不喝地研究毒药,以后一定能和咱家大小姐一样优秀。” 百铃研究出的成品基本上都会出现在祝文安的茶里、饭里、甚至洗澡水里,都是各种各样改良版的催/情药,祝文安只能默默地倒掉茶、倒掉饭、倒掉洗澡水。百铃对祝文安拒绝她的“帮助”很不理解:“大哥哥,你难道不喜欢大姐姐了吗?” 祝文安很头疼,他该如和跟百铃解释,他想跟挽茵牵牵小手,亲亲小嘴,而且上来就来一发的男人在东陵被叫做采花贼。 另一边的挽茵也不见得比祝文安好过多少,花卿比百铃这个熊孩子更加难缠,这两派还挺有默契,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骚扰祝文安,一个折磨挽茵。尽管花卿一再保证,自己身为双毒教一员,绝对不会做出谋杀教主这种挨千刀的事情,挽茵还是不相信他,她可是亲眼看着他把圆圆姑娘吸成一堆白骨,圆圆和他也是教中同袍啊。 “她不能和你比,她不好玩,你好玩,本座不喜欢弄坏玩具。” “你好玩”这种评价挽茵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是夸奖。 花卿这个蝎主当得和祝文安这个掌门一样悠闲,挽茵从来没见过他干正事儿,整天不是拿块绒布给蝎子擦灰就是把蝎子放在地上列队,谁能想象当挽茵一开门,发现两边各站了一排蝎子翘着尾钩举着双鳌欢迎她是什么心情?一点都不开心! 但是要说养蛊,花卿才是专家,挽茵又不得不厚起脸皮向花卿求助。挽茵实在不想看见花卿,想出一个办法,把花卿的小徒弟花浅喊过来:“你去问你师父%&*#¥” “好!”花浅屁颠屁颠地跑去给挽茵传话,然后再屁颠屁颠把她师父的回话带回来。 花丽奴作为花卿的大徒弟一向负责照顾自己师妹的衣食起居,给花浅做衣服的时候发现花浅腰围又瘦了一圈,不禁关切地问:“师父又罚你拿蝎子当饭吃了?” 花浅撅着嘴:“东陵来的新教主不好意思见师父,总让我替她传话,我现在跟信鸽抢饭吃。” “她为什么不好意思见师父?” “师姐你是西陵人,不懂,东陵人性格都别扭,喜欢谁都不说出来,越喜欢越躲着。” “哼,让她做梦去,师父又不喜欢她。”花丽奴对挽茵很不屑。 “反正我得多巴结她,万一真成了我师娘,帮我多吹吹枕边风,让师父少责罚我点儿。” “你呀,”花丽奴拍了花浅后背一巴掌:“少闯点祸不就能少受罚。” “可是……我忍不住,总看师父开心,我心里难受。” 花卿的两个徒弟教的极好,一个继承了他的武学,一个继承了他的……性格。 蛊王一旦认主,非死不出,花卿一句话就破灭了挽茵想从别人那里借蛊的念头,但要自己养出一只蛊王谈何容易,别说挽茵这个门外汉,据说西陵蛊后臧华颜体内的蛊王养了三十年才成形。 三十年……那臧华颜得多大年纪?花卿说反正自打他出生就听闻臧华颜的大名,少说她也得有四、五十岁,这简直耸人听闻,挽茵见到的臧艳华分明一副美貌妇人的模样,八成是用体内的蛊王养颜,她对蛊术的造诣能到这种程度,怪不得冠绝西陵,连花卿言语间也甚为推崇。 “那个,花公子……”为了星辰,挽茵鼓起勇气讨好花卿。 花卿只觉得自己翠绿的袍子下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用你们东陵的称呼叫本座,恶心。” “对,我师父喜欢别人叫他夫君!”花浅在旁边附和,被花卿轻瞟了一眼,又马上闭紧嘴巴。 “真是奇怪的爱好……那啥,花夫君我能跟商量点正事儿么?” 挽茵觉得自己已经把姿态放的很低,怎么花卿看她的眼神更可怕了,活要吃了她似的,吓得她又往后退了几步。 “有事就说,最好别再跟本座说一个多余的字。” “我想问你能不能借我只蛊王我知道你那么小气肯定骗我说没有我绝对不会相信你要是坚持不肯借我就让祝文安找你麻烦虽然这么说有点威胁的意味反正我就是威胁你我一定要弄到蛊王你自己看着办另外我已经跟祝文安说了我今天没有安全回蛇庄一定是你杀的他会跟你同归于尽所以你最好别冲动谢谢!”挽茵连口气都不喘赶紧一股脑地说完。 “你想多了,本座不会骗你,蛊王,本座确实有,但是不会给你,浅儿,我们走。”看挽茵脸上焦急的表情,花卿很舒心,比欺负蛇派还有快感。 花浅看看越走越远的师父,又看看挽茵,小声说:“这事儿交给我,不就是只蛊嘛,但你一定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挽茵郑重地点点头:“好,只要你帮我,我就欠你人情,只要不让我拿银子,让我怎么还都行!” 花浅并非是对挽茵一见钟情才想揽这个麻烦,她有自己的考量。花浅和师姐花丽奴之间相差九岁,这期间不是花卿没再收徒弟,而是……他收的那些徒弟都死了,都是被他玩死的!花浅深知想要在花卿手里平安长大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师姐对她虽好,毕竟不敢忤逆师父,花浅想,万一将来师父要杀她,师姐肯定拦不住,这时候要是有个师娘帮着她……先给未来的师娘卖个人情,将来就是自己的退路。 花丽奴对自家师妹这些花花肠子一向不以为然,在她眼里,花卿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浑身散发着慈爱的光芒,只要师妹自己不作死,师父疼还来不及呢,至于她那几个夭折的已故师弟师妹,师父不过是想磨练他们,自己体格弱不能怪到师父头上。 花浅太了解自家师父,别人越想要越求他,他越想拒绝,也不能怪他,变态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对付师父,花浅有经验,想要什么从不跟他开口,直接用偷的。 花卿的库房从来不派人把守,因为里面布置了各种各样的陷阱,花卿喜欢每天从陷阱里捡尸体的快乐。这些陷阱不是一成不变,只要花卿发现库房里少了东西,就会在外面换上新的陷阱,所以花浅每次来偷东西都有种跟师父斗智斗勇的感觉。 花浅能活到现在,说明在和师父的陷阱游戏上从没输过,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花卿在房间放了好几个毒囊,都被花浅用吹箭射掉,安然潜进库房里面。蝎派中已经培育成功的蛊王只有一只,是镇派之宝,那只蛊王并不会放在这个库房里,花浅也没打算偷那只,如果把那只蛊王偷走,被师父发现就不只是罚她吃蝎子的事儿了,非把她喂蝎子不可。库房里有许多还没育成的蛊基,从里面偷偷抱走一个,师父不会发现,还能送挽茵一个人情,她是从东陵来的,万一以后自己在西陵混不下去,就去东陵投奔她。 花浅打了一手好算盘,将放蛊的罐子抱在怀里,又偷偷从库房溜了出去。她一路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却没有发现,夜幕之下,花卿正坐在屋顶隐于夜色之中,看着她鬼鬼祟祟的身影。 “好孩子,成长很快,下次可以试试喂她吃蜈蚣。”花卿笑盈盈地摸着手里的蝎子。 第40章 血饮庄 祝文安还在睡梦中,就被挽茵扯醒,连夜要备马车回东陵。挽茵得了花浅连夜送来的蛊罐子,未免被花卿抢回去,连夜就要回东陵。祝文安自然没异议,他是爱的马车夫,当家的说往哪儿走他就把车往哪儿赶。最不甘心的百铃,她还没看着大哥哥和大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生孩子),姐姐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她的恩情还没报出去。 “大姐姐,这几个馒头你带上,一定要吃啊!”百铃说着把几个黑不溜丢的馒头塞进挽茵马车里。 “你这馒头里有毒吧……” “还有这壶茶,你们路上喝。”百铃又拎了一壶茶给挽茵,不小心还洒出一点黑色的茶水。 “这茶里也有毒……” “大姐姐,这些是你要的银子。”百铃又让侍女端上来一盘银子,银子上盖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连银子上都有毒!”不过挽茵还是接过了那盘银子塞进车里,没事儿,用纸擦擦还能用。 “教主,我跟你说的路线都记得没?快走吧,被花卿发现就走不了了。”红棠很不舍得挽茵就这么走了,有她在,祝文安就在,就能震慑一下花卿,但她一早就知道挽茵早晚要回东陵去,看她样子是寻蛊救人,自然不敢耽搁她。 挽茵这回是自己想多了,人家花卿根本不在乎少一罐蛊基,花浅给挽茵偷来的这一罐还只是蛊基,不过已经结茧,等蛊虫破茧而出就是成蛊,本来那几罐蛊他打算等孵化后选一只最强壮的给花浅用,这孩子自己要拿去送人,他也没办法。 花浅如果知道自己拿去借花献佛讨好挽茵的蛊虫是打算给自己的东西,非后悔死不可。像花卿这么慈祥的师父肯定不会忍心徒弟一只被蒙在鼓里,他打算等挽茵跑得再也找不到之后,将真相告诉花浅。 怕被花卿来个半路阻截,挽茵没敢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红棠告诉她另一条回东陵的路,这次她换一条路走。这一路挽茵可没闲着,把撒了毒粉的银子全都擦干净收进自己的财务箱子里,这毒粉,挽茵尝了一点,不是致命剧毒,成分类似于春/药,又把馒头和茶拿出来尝了尝,都是一样的毒。挽茵还以为百铃是为了报复自己强迫她吃了两次毒药,如果是为了报复,不该下这样的毒,难道……祝文安说过自己喜欢年纪小的,百铃最近又和他很亲近的样子,挽茵掀开门帘,把手里的馒头用力朝祝文安砸过去:“祝文安!你不要脸!下流!” 祝文安眼看着黑色的馒头从自己头顶飞过,被挽茵骂的不明所以,难道他昨晚做的梦被她知道了?不会吧…… 就在挽茵马车行进的路线上,几十里外开的地方,一场屠杀正在上演。血饮庄百来口人,团团围住一个白衣飘飘的女人,被屠杀的却是整个山庄。白衣女子仿佛是一个暗器匣子,身上藏有无数暗器,她以蛛丝操控暗器,又身如鬼魅,山庄弟子竟只能看见血如泉涌却不能近她身分毫。 血饮庄庄主虽有祖传秘籍,因资质平庸,并无多大能耐,眼看着女子杀尽她全家老小,自己也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心中只有满腔恨意却无报仇的能力:“你……是……青榜?”他要知道凶手的名号,等他死后化为厉鬼一定回来找她索命,传闻青榜里有一个女杀手,善用暗器,青榜最近在江湖上命案连连,只是不知自家一向远离东陵纷争,怎么也会遭此横祸。 白衣女子清冷的眼眸只低低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回答,自始至终这个女人就没说过一句话,只全神贯注地杀人。 “爹!爹!”小少爷看见自己爹爹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哭喊着跑过来。 老庄主心惊,想阻止却也无能为力,连喊儿子跑的力气都已没有。白衣女子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把剑,直接横着在那男童的脖子上抹了一下,血水喷涌而出,溅到她白纱长裙上彷如白雪皑皑中的几点梅花,女子厌弃地将男童扔到一边,拖着沾满血污的裙摆一步一步朝山庄内院走去。 所到之处,遍地尸骸。 红棠说,顺着这条路,途径一个山庄,庄主是东陵人,听说为人和蔼,应该会给挽茵一个下榻的地方。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红棠说这段话的时候,死神已经到了血饮庄的门口,等祝文安驾着马上赶到这里,只有血腥味扑鼻而来。地上破败的牌匾上写着血饮庄三个大字,正是红棠告诉他们的那一家。 挽茵鼻子灵敏,被呛得必须用衣服蒙住自己的鼻子,看着情形,山庄是不会有活人了。 祝文安蹲下查看尸体的伤口,都是被暗器所伤,还有用韧线切割的痕迹,这种杀人手法以前就有出现:“是青榜干的。” “啊?”确实牡丹是用丝线操控暗器杀人,挽茵了解牡丹的手法,细看几眼就知道不是牡丹做的,凶手虽然残忍,下手却轻柔,没什么力气,八成是女子,牡丹虽喜欢男扮女装,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下手可比这重多了。挽茵心里知道青榜这把蒙了冤嘴上却什么都不能说,总不能说自己跟青榜那几个杀手都倍儿熟所以知道不是青榜干的?挽茵还没活够。 祝文安以为挽茵的惊讶是不知道青榜的意思,毕竟她是山沟里出来的,解释道:“是东陵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你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要真是青榜的人,挽茵才不害怕,还怪想他们的。就因为不是青榜,挽茵有点害怕,地上的尸体还有温度,血也是刚流出的鲜红色,凶手已经走了吗?把人家满门屠尽真够狠的,不知道是仇杀还是为了别的目的,总之不关她的事儿。 “走吧,这里的味道太恶心。”挽茵拉着祝文安的袖子说。 祝文安点点头,不管是不是青榜做的,此事回去之后还要尽快告诉其他门派,虽然江湖上恩怨情仇流血事件是常事,但满门屠杀这种残忍的事在道义上总归不好说。 祝文安怎么说也是一言堂的堂主,道义上总得看看山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挽茵一副不好过的样子,让她先回马车里等着。挽茵哪敢自己呆在马车里,万一行凶的人还没走,顺手把她也咔嚓了怎么得了,只好委屈自己使劲捂着口鼻默默地粘在祝文安身后。祝文安很受感动,挽茵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要陪在他身边。 一路上仿佛阅览尸体一般,放眼望去都是残肢血肉,山庄里有很多地方都被破坏,看样子不是仇杀,如果不是劫财的话,那就是为了找东西,不可能是劫财,为了钱财搞成这样,那犯人也真够拼命的,可能是为了武功秘籍之类的? 咯噔。 挽茵耳朵灵,一点小小的响动都被她捕捉在耳朵里,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躺在一堆尸体中间的男童。身体其他地方一点伤都没有,唯有脖子处被人横切一刀,气管被切断,再过一会儿他就要窒息而死。挽茵在医书上曾看过缝合气管的方法,她从来没机会实践,看着小男孩艰难苟活的样子,挽茵手痒痒的。 “用内力帮我封住他的出血口,快!” 第41章 少女 祝文安听话地照着挽茵说的去做,针和天蚕丝本来都是防(害)身(人)用的,这时候也能派上就人命的用场。男童有学武的底子,身体结实,求生意志又极强,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命太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碰到了挽茵。 挽茵对他可算是下了血本,各种贴身保命的药丸都塞他嘴里,这气管伤得刚刚好,伤得很重又不会立刻要命,能碰上这样的患者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她师父田不东也没治好过这样的伤势,如果成功,她的事迹足以被写在医书里供后生膜拜。 想到这点,挽茵耐不住心里的小激动,对男童简直如圣母一般细致入微地照顾。 祝文安对此有不满:“你还说我喜欢年纪小的,我看你才是,你那些黑药丸子什么时候给我吃一点?我连闻闻你都舍不得。” “谁说的!你要是也伤这么重快死了,我就……忍痛割爱给你吃一颗。” 祝文安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至少他在挽茵心里值一个药丸了。 挽茵这些年砸在医书上的努力没有白费,男童的伤势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已经脱离危险,只等着伤口愈合,但也不尽完美,很遗憾他以后再也不能说话。 男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挽茵跪下磕了个头,挽茵赶紧把他扶起来,生怕伤口裂开他的头直接掉到地上。男童还不怎么识字,如今又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挽茵根本没办法和他交流,问他问题,他也只能点头或摇头。 “血饮庄一向隐居,和江湖上没有什么往来,这孩子怕是以后举目无亲了。”祝文安有些怜悯这个孩子,不过他肯定不会收养,太麻烦,不过这孩子身体结实,是习武的料,如果带他回东陵,应该有不少门派愿意收留他。这事儿主要得看挽茵,如果挽茵想带这孩子一程,是他的福气,如果挽茵不愿意,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挽茵完全没想到这么多,她自幼和师父相依为命,被一言堂通缉时她也是东躲西藏捡垃圾吃,在她看来无依无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根本没想到需要同情,还自以为很好心地给男童指了条明路:“这里往西走,有一个西陵的镇子,往东走是东陵的镇子,等你走到镇里,你拿个碗去人多的街上坐着就行了,要是行情不好,你再去垃圾堆里翻点吃的,放心,不会饿死。” 祝文安万万没想到,挽茵一副慈悲的表情竟然在教孩子行乞!她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一定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日子! 男童吓呆了,一般妇道人家看见他这种身世可怜的孩子就算不收养也不至于让他去行乞吧,那岂不是丢进他死去父亲的脸面,赶紧又给挽茵磕头,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知道感恩的份上带自己去东陵。 挽茵以为男童是在感激自己出了好主意,心安理得地受他一拜,然后招呼祝文安上路回东陵。 眼见挽茵要走,男童急坏了,他有发不出声音,只能一直跟着挽茵,祝文安实在看不下去,告诉挽茵:“我看他是想跟我们一起走。” 挽茵恍然大悟,问男童:“你想去东陵要饭?” 祝文安简直想给自己脑袋一拳,为什么又能扯到要饭上去,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太让人好奇! 挽茵的问题让不会说话的男童很难回答,他确实想去东陵,但他不是想去要饭啊!最后他还是点点头,总之先把自己想跟他们一起走的观点表达出来,万一被他们扔在这里,他一点活路都没有。 挽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带上你也不是不行,那你家的财务就作为伙食费让我带走行吧?” 男童猛点头,原来是个贪财的,没关系,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为了能报仇,为了能活下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让他给这个女人倒夜壶都没问题! 祝文安仿佛在男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都是交足了保护费才能在挽茵身边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还不能白呆着,出了钱还要出力。 挽茵已经盘算好以后能怎么使唤这个孩子,让身边每一个能使唤的人都发光发热是她应尽的义务。自古名医身边都要有个跑前跑后的药童,她师父田不东就因为养了她这么个聪明可爱的药童,才能成为一代神医,哑哑这孩子脑袋还算机灵,抓药熬药这种活儿应该都能做好。 首先要给他个称呼,总不能孩子孩子地叫。 “哑哑怎么样?顺口又适合他。” “不好,”祝文安又扶住自己的额头:“你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 男童生怕挽茵会嫌他事儿多不要他,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愿意接受。 “你看,他喜欢。”挽茵得意地摸摸哑哑的头,哑哑就乖乖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躲避的反应,挽茵对他的表现很感兴趣,刚经历了满门惨死的悲剧,他既不哭闹也不慌乱,反而像是从炉火里淬炼出的精铁一样沉稳,这孩子说不定是块可以雕琢的好木头。 虽然哑哑伤口还没恢复,回东陵的日程不会因为他延误,挽茵他们还要继续赶路,祝文安对哑哑和挽茵共座在车厢里很不满意,他替挽茵抛头颅洒热血还没混上进车厢的资格呢。 “那祝公子想怎样?” “让他去赶马车,我和你一起在后面坐着。”祝文安朝挽茵抛了个媚眼。 “不行,哑哑伤口刚包扎好,我怕他坐前面颠一颠把头颠下去。” “唉,我堂堂一言堂的掌门,说出去都没人信。”祝文安抱怨的时候他的爱马奔雪,奔雪才是真的委屈,就因为主人追逐雌性的一己私欲,让它从尊贵的掌门坐骑变成了最粗俗的拉车马。 挽茵找了块干净的绒布,给哑哑擦去脸上的血污,这活儿她最拿手,从地里刚挖出来的人参都要这么清理一下粘在上面的泥土。污秽下隐藏的是一个白净如陶瓷般的面孔,脸型是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眼睛也又圆又大,乍看之下像个小女孩,光从面相上说,长得比百铃这个真女娃还好看点,可怜的百铃,那诡异的轻眉毛害了她。 祝文安小时候也有一张这么可爱的脸吧?不,从五官看,祝文安小时候一定比他还可爱,脸也没这么圆,他是瓜子脸…… 挽茵惊讶地晃晃脑袋,她眼前明明是哑哑,怎么想到祝文安身上去了,而且还能凭空想出祝文安的五官,她这是怎么了!不小心吃了什么致幻的毒药? 下榻到东陵境内的镇子,挽茵才有安心的感觉,这里人来人往,再没可能遇到屠杀血饮庄的杀手了吧? 祝文安笑着说:“有我在,至于怕成这样?” “你又不能什么时候都在我身边,万一那人趁我洗澡时候偷袭呢?” “我不介意你在我身边洗澡。” “我介意!” “诶!挽姑娘!挽小姐!挽女侠!别走!”祝文安一个劲儿地在后面喊挽茵。 “又怎么啦?”挽茵本来要领哑哑进客栈,回头问。 “先别走,等我搬完行李跟我一起进去,我一个人害怕。” 鉴于挽茵又搜刮了血饮庄的财务,挽茵的行李又壮大不少,祝文安这个马夫还是很能干的,怀里的行李叠得比他的头都高,他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走路,他的眼睛一定是长在头顶的吧。 挽茵良心发现,歉意地对祝文安说:“都怪我带的东西太多,我帮你分担吧?” 祝文安心中有一丝暖流,有种辛苦养大的女儿终于会给父亲下长寿面的欣慰感,只见挽茵走到他身边,拿走了他怀里装银票的袋子。 “银子都给我保管,其他不打紧的东西都放你房里。”挽茵说罢领着哑哑进了客栈。 指望挽茵有温情的祝文安是不是太天真了?这就叫帮他分担?拿钱就拿钱嘛,还只拿银票!沉甸甸的碎银子还在他身上! 今天客栈里面也够热闹的,一群人不吃饭不回房休息,全聚在柜台那里围成一个圈看热闹。挽茵领着哑哑从人群间的缝隙钻进去,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高大如牛的汉子似乎在和一个打扮的少女争执,那汉子筋肉发达的肢体上镶嵌着一颗五官还算顺眼的头颅,背后背着闪瞎人眼的金柄长刀,一看就是金刀门的弟子,挽茵认得他,在金刀门那群长得鬼哭狼嚎的糙汉堆里,他这张长得稍微人模人样的脸变得特别显眼,在金刀门参加聚贤大会的时候,金刀门的门主曾委托他当挽茵的向导,挽茵永远忘不了他当时下流的嘴脸。 “楼西客!” 对于挽茵的声音,楼西客旁边的少女反应更强烈,那少女身穿着桃粉色的艳丽裙子,微紧的裙腰曲线毕露,一看就是西陵女子爱穿的款式,面庞娇丽,双目如桃花般情脉难诉,挽茵总觉得这少女的整体风格很熟悉,来不及细想,那少女突然俊眉倒竖,怒气冲冲地质问挽茵:“你是会?怎么知道我夫君的名字!” 夫君?!楼西客竟然娶妻了?还是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太让人难以接受,难不成这位姑娘是个瞎子?挽茵细细打量少女的眼睛一番,眼神灵动,怎么都不想有眼疾的样子。 这姑娘是哪家来的?怎么小小年纪就想不开呢。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后半夜一点otl 现在好想睡觉 第42章 去青楼 这姑娘眼睛长得好看,眼神真吓人,活像要把挽茵吃了,挽茵忙跟楼西客划清关系:“姑娘别误会!我跟他不过是认识,连交情都算不上。” 少女明艳的桃花裙摇曳两下逼近挽茵身边,近近打量她:“哼,一定是我夫君不喜欢你,你就死缠烂打,要不然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找他!”少女可怕的样子连哑哑都受到了惊吓,默默地远离挽茵,退缩到人群深处。 “我?找他?没有!”挽茵彻底被少女搞懵了,她跟楼西客不过是偶遇,哪里故意来找他了!再说她又不瞎,楼西客还不如祝文安一半好看。 “喂,跟挽姑娘没关系,你别乱找人麻烦。”生怕杀气腾腾的少女直接张嘴咬挽茵,楼西客急忙过来要把少女拉走。没想到这举动更让少女深信楼西客和挽茵有一腿,要不然怎么这么护着她,怪不得楼西客一直不肯和她成亲,一定和这个女的有私情! 少女是个直脾气,看不顺眼直接动手,伸手就要去抓挽茵的衣服,被挽茵轻松闪过,她武功不高,但她藏有凶器,从袖中掏出半长匕首。 正要刺向挽茵,有人制住她的手腕。 “姑娘,你一定误会了,这位是我的娘子,和楼兄没有关系。”祝文安只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少女的手腕,却让她右手不能动弹。 “真的?”即使技不如人,少女也毫不惧怕,依然杀气腾腾,西陵女子当真勇猛。 少女向挽茵求证,挽茵猛点头:“真的!不信你看!我俩还有孩子!”说着把哑哑从人群里扯了出来。 正常人都知道以挽茵的身形怎么生的出哑哑那么大的孩子,但这少女,显然不是正常人,她咯咯娇笑两声,又粘回楼西客身边:“误会误会,掌柜的,我和夫君的房间你到底开好了没有。” 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热闹的掌柜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活要干,磕磕巴巴地说:“这……姑娘你们到底要几个房间,你不确定……我没法安排啊。” “两个!”“一个”楼西客和少女异口同声地说。 楼西客死活要两个房间,少女坚持要跟楼西客住一间房,这种性别颠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西陵女人就是够洒脱,围观群众看他俩争执就像在看一本香艳的三公子写的小说。 “掌柜的,先给我们开三间上房,让他俩慢慢争去。” 直到挽茵等人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上了二楼,那两个人还在争论到底开几间房,挽茵从楼梯上看着下面被一群人包围的楼西客和少女,怎么觉得有点同情楼西客呢,这算给师门抹黑不? 最后,掌柜的还是只给了楼西客一间房的钥匙,这是掌柜的自己衡量利弊的后果,金刀门是名门正派,总不会做出有损门风的事儿,那位西陵来的姑娘就不一样啦,一看就凶狠歹毒,万一报复他怎么办,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得罪西陵人,只好出卖楼西客。 楼西客拉着挽茵和祝文安不停地诉苦:“祝掌门,挽神医,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千万别告诉我师父啊!” “男人嘛,难免犯错,可你真的不对,人家姑娘都追到东陵来了,你总要负起责任。”祝文安语重心长地教导楼西客。 “真不是!你们看我像那种人?” “像!”“像!”对于楼西客人面兽心的长相,挽茵和祝文安意见出奇一致,如果哑哑会说话,一定也会说这个字。 楼西客简直要崩溃了:“真的是她一直骚扰我,我不过是看她被人调戏,帮了她一把,谁知道她、她非要以身相许,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夫君想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桃绯,你记好了。”少女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把屋里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名叫桃绯的西陵少女扒开窗户,从外面爬进屋里。 她竟然为了找楼西客爬到二楼翻窗户,这是怎样深情的爱意!挽茵被桃绯的诚意打动,帮着桃绯一起齐心合力把大块头的楼西客推出房间,叮嘱他:“对你娘子好一点。” “多谢姑娘。”桃绯微微一笑。 不愧是色如桃花的少女,笑起来才叫明艳动人,色冠群芳。 被桃绯笑容迷到的挽茵咂舌不已,跟祝文安抱怨:“楼西客真不知足,要是有那么漂亮的姑娘死命追求我,我一定八抬大轿娶她回去。” 祝文安却有不同的感慨:“再漂亮,不是自己喜欢的,也只是负担。” “说得好像你有喜欢的人似的。”挽茵撇嘴说,嘴里却酸酸的。 “我当然有。” “谁啊?北淮名妓?还是太中花魁?”祝文安的风流名声在江湖上一向声名远播,挽茵越来越不愿听到他这些不堪的遭污事儿,却经常在梦里想起小书里描写祝文安的那些故事“老鸨兴冲冲地给祝文安带来十个溜光水滑的女人,祝文安的眼睛冒出精光……”“祝文安怒吼一声把李狗蛋身上的肚兜震成碎片……”,每一次挽茵都从梦中惊醒,心中莫名绞痛,那只宽实的大手,不仅在茫茫人海中拉住了她的手,还摸过无数的女人,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种“不如去下毒大家一起死了干净”的可怕心态。 青楼女子戳中祝文安的心事,似一块大石头压住他的思绪,他现在过得逍遥快活,还有了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可那个人……不行,他必须继续找下去,祝家不能忘恩负义。 挽茵哪知道祝文安心里还有个大包袱,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说中了,真想抽自己一嘴巴,没事瞎说话,胃里的酸水流到心里去了?怎么心里跟吃了一大碗酸枣似的。 男人和男人之间似乎有聊不完的话,下午楼西客进了祝文安的房间,许久都没出来。挽茵在隔壁房间教哑哑识字,想指望他当个合格的药童,起码得认识药方上的字。怕哑哑的头掉下去,他不能长时间低头,只能把书举起来看,这样累人的姿势他竟然能坚持两个时辰,这孩子的毅力相当惊人。 “你看,这个字念牛,哞哞叫的牛,这个字念黄,就是金子的颜色,合在一起就叫牛黄……”用药典教小孩识字,挽茵大概是第一个。 咚咚咚咚,一连串奔跑的声音,挽茵的房门直接被人踹开,桃绯站在门口朝屋里张望一圈,然后目光停在挽茵身上:“我夫君呢?” “在隔壁……”挽茵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没有!我看过了!” “不会吧……”隔壁的人如果往外走,她听得见。 挽茵亲自去看,隔壁房里空荡荡,只有桌上放着两只喝剩的茶杯,窗户是敞开的,呼呼吹着凉风,难道他们是从窗户走的?为什么!偷偷摸摸想做什么! “哼,他们一定是想偷偷甩掉我们,自己先走。”桃绯被楼西客遗弃惯了,自然而然想到这个原因,挽茵可不敢苟同,祝文安绝对不可能抛下她一个人走,但……他要去做什么?她就在隔壁,为什么不能叫上她一起?从窗户跑掉分明就是怕她知道。 桃绯看挽茵低着头的模样,以为她被夫君抛弃了伤心,拍拍她的肩膀:“别怕,我能找到他们,你会轻功吗?” 挽茵点头:“会。” “那太好了,跟住我,别拖后腿。”桃绯说着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瓷矮瓶,打开盖子,从里面飞出一只肉白色的蝴蝶:“我在夫君身上抹了紫茄花粉,跟住它!” 蝴蝶扇了几下翅膀马上从窗户飞走,两人也赶紧跟着从窗户跳了出去,街上出现了奇特的景象,两个豆蔻少女在房顶飞檐走壁,而且是朝着镇里的烟花柳巷前进,最后两人一起进了品春楼。一般高楼牌匾里带春字都不是正经地方,比如春菊楼,挽茵和桃绯进去了才发现,这里不是寻常地方!这里的女人可真多,全都盛装打扮,莺声燕语,见品春楼里来了两个女宾,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虞婆迅速将挽茵和桃绯打量一番,看她俩模样都不错,脸上的皱纹堆出笑容:“两位姑娘来卖身?” 挽茵一眼就认出这里做的是什么营生,桃绯从没见过这种地方,还满脸茫然,大声说:“我们来找人!” 虞婆瞬间变了脸色,挽茵忙捂住桃绯的嘴,在青楼这种地方,找人是最忌讳的目的,一般来青楼找人的都是花客的正牌夫人来找家里的死鬼,每次都要闹得青楼人仰马翻,以前牡丹总跟挽茵抱怨这些事,挽茵赶紧改口说:“我们来找姑娘。” 虞婆有些为难:“两位姑娘,虽说来者都是客,我们是给男人玩的青楼,按理不做你们这种客人的生意……” 挽茵塞了一锭银子给虞婆:“现在呢?” “姑娘太客气,来者都是客,管是姑娘爷们,咱哪能挑客人呐,两位姑娘来来来,咱先找个座儿,站着多累得慌~”虞婆翘着满脸的褶子跟朵含苞待放的菊花似的。 桃绯皱着眉头小声跟挽茵说:“怎么办!被她一搅合,没看见蝴蝶飞哪儿去了!” “放心,既然到了这里,我就知道怎么能找到他们。” 祝文安到了青楼会找什么样的姑娘,挽茵再清楚不过,肯定是十八岁的,这个癖好古怪的变态! “两位小姐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呀?”虞婆搓着手讨好地问。 “你们这里有没有十八岁的姑娘?” 虞婆掐着指头算:“呦,这可多了,光是上月采买的就有四个,咱楼里的姑娘可都是水葱似的年纪……” 这可难办了,十八岁的这么多,怎么知道祝文安点了哪个?直接跟虞婆打听,虞婆肯定要怀疑。 正在挽茵为难的时候,啪嗒啪嗒,酒壶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整个品春楼一片肃静,只听一位醉酒花客含糊不清的声音:“你比她好看,爷就要买你~”说着就往一个男侍身上扑,青楼什么时候变伶馆了,这口味可真重,男侍不断躲闪求饶:“大爷,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花客不依不饶:“嘿嘿嘿~想骗大爷,你长这么好看,嗝,玩女扮男装?爷喜欢~” 挽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侍,她十分不想叫出这个名字:“张之栋……”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青楼的剧情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有没有觉得我写老鸨写得特别好! 第43章 喜不喜欢 张之栋小鹿般可怜的眼睛一直朝挽茵眨啊眨,挽茵觉得自己一定是菩萨转世,心怎么就这么软!一锭银子拍在桌上:“他,我要了。” 今晚是怎么了?哪家菩萨撞错了神庙?两个小姑娘跑到她的青楼来,本以为是磨镜儿,结果在她楼里点了个男侍,她开的又不是伶馆!不过脑子坏了才跟钱过不去,虞婆的手飞速将桌上的银锭子抓起来:“行行行,你,别愣着,快来伺候两位姑娘~” 那个醉酒的花客还想拉着张之栋继续动手动脚,好在旁边陪酒的姑娘也机灵,马上塞了杯酒进花客的嘴,整个人黏上去,软言软语哄着花客喝酒,总算是给张之栋解了围。张之栋兴冲冲地跑到挽茵这边,挽茵黑着脸看他:“你不会是来这里玩乐结果欠了钱吧?” 张之栋一脸真诚地谦逊:“哪儿能啊,我可没祝公子那么厉害……” “祝文安?你看见祝文安了?”听到祝文安的名字,挽茵突然激动地抓住张之栋,把张之栋吓了一跳。 “看见了,祝公子可真厉害,春熙姑娘很少接客,一看见他就召他进闺阁,他还带了个又高又大的朋友……” “又高又大的朋友!在哪里!”桃绯也激动地抓住张之栋。 张之栋有生以来第一次同时被两个女人紧紧抓住,快要被她们两个勒死,赶紧说:“他俩……都在春熙姑娘房里,二楼东走最后一间……” 既然目标位置已经获取,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杀上去踹开门捉奸在床,但是……挽茵不会武功只会轻功,桃绯只身怀凶器武功也是稀烂,张之栋更是除了轻功什么都不会,三个都是轻功不错武功垫底的货,跟人家楼里养的打手硬碰硬?会被拖出去打死吧。 “要是能出点骚乱,我们就能趁乱跑上去……” 挽茵正琢磨着,桃绯受她的启发,马上有了主意:“这好办,交给我,搞乱子我最在行。” 不愧是西陵来的姑娘,身上虫子真多,桃绯又掏出一个黑漆漆的小瓶子,这次里面钻出来的是只肉嘟嘟的褐色软体胖虫子,桃绯给另外两人解释说:“这只母蛊能吸引附近的虫子,这楼里做酒菜肯定要有膳房,膳房里肯定很多蟑螂,你们等着看。” 桃绯把虫子放在地上,褐色胖虫趴在地砖上面尽情地扭动身体,那模样,在其他虫子眼中它一定是只卖弄风情的狐狸精。 不多时果然有蟑螂和臭虫跑过来,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尤其是蟑螂,是不是十里八村的蟑螂都被吸引到这边了?这家店的卫生状况也太让人担忧,真的没吃死过人吗?看见越来越多的黑色虫体,连挽茵都有种想吐的冲动,更别提青楼里的姑娘,叫得跟楼里发生了命案似的。 “快走。”桃绯催促着,就在别人都忙着躲蟑螂的时候,三个人悄悄往楼梯移动,看没人注意,撒丫子就往楼上跑。 刚上到二楼,就迎面碰到祝文安和楼西客,他俩正要下楼,这边三个人,那边两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挽茵茫然地问:“你俩,要去哪儿?” “回客栈……” “这!这是什么!”楼西客抓着栏杆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面,楼下已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仔细看会发现是无数蟑螂和臭虫,层层叠叠地堆砌起来,而且那片黑色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挽茵绝对不想被那片黑色淹没:“从这里的窗户出去!” 还好五个人都会轻功,直接从二楼窗户翻出去,可怜了楼下那些花客,晚上回家会做噩梦吧。 “你搞什么!”挽茵有种掐死桃绯的冲动,让她制造点混乱,可没让她制造出一堆蟑螂。 桃绯一脸委屈:“我也不知道会引来这么多,这家酒楼是建在蟑螂老巢上了!” “那些蟑螂……你引过来的?”楼西客问桃绯。 桃绯郁闷地低下头,她不想让楼西客知道她做了这种事,他本来就想甩掉她,这下更讨厌她了吧?谁会喜欢会引蟑螂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西客差点笑抽过去:“我以为你只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人,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厉害厉害!” 桃绯听着楼西客的笑声,脸颊有些绯红,他笑了,是高兴吗?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他高兴,她就高兴,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挽茵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对祝文安上青楼这件事十分不满,眼睛里跟藏了毒针一样刺人:“你俩,老实交代,去青楼做了什么?” 提到这个,楼西客一肚子郁闷,师父管教严,平时他不敢去青楼,好不容易有祝文安领着,总算有了借口,结果:“跟莺儿姑娘聊了一炷香,又跟草儿姑娘聊了一炷香,然后是芳儿姑娘,真彩姑娘,晨光姑娘,橘林姑娘……每个都聊了一炷香!”进了青楼专门找里面水嫩的十八岁姑娘,还以为祝文安是个风流浪子,结果这么多姑娘除了聊天啥也没干,他从来不知道祝掌门竟然是个话唠! 大老远跑一趟青楼专门找人聊天?祝文安很缺人聊天吗?挽茵怀疑地看向祝文安,祝文安脸上只挂着诡异的笑容。 “小茵茵~你住在哪间客栈?一会儿我找刘妈妈要了工钱去找你。”张之栋说了一句非常不见外的话。 挽茵现在可害怕他了,警惕地问:“你要干吗?” “这几天我都睡在品春楼的马棚里,晚上太冷,小茵茵你帮我要一间上房,记你账上。” 张之栋为什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臭不要脸的话?挽茵实在搞不明白,关键是,他脸皮这么厚还不好意思偷钱,这不和逻辑呀。祝文安则对张之栋一脸钦佩,能从挽茵手里抠出钱来,他是唯一一个。 回客栈的一路上,祝文安脸上诡异的笑容都没消散,挽茵的余光瞟到他的表情总觉得心里发毛,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他:“祝公子,名门正派不做暗事,你、你笑什么?” 祝文安的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品春楼?” “桃绯找到的,她有一只蝴蝶……”挽茵一五一十地给祝文安讲了一遍。 “桃绯来找楼西客,你为什么跟着来了?” 挽茵觉得祝文安一定是傻,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我来找你呀!” “很在意我?我去那种地方,你难过吗?” 挽茵被祝文安问得怔住,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像钱包丢了她肯定要去找,祝文安丢了,她当然要去找,在意吗?难过吗? 祝文安那张满是笑容的脸,正静静地盯着挽茵脸上的变化,挽茵竟觉得脸颊火辣辣地发烫。跟祝文安一起从东陵到西陵又回到东陵,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这么多朝夕相处的日夜,她应该早就习惯了祝文安的目光,怎么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很在意我?我去那种地方,你难过吗? 在意啊,不然怎么会不假思索就跟着去找他,难过啊,想到他和烟花女子纠缠不清的过往,每次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所以,她是怎么了? 挽茵的目光和祝文安对视了几秒,又做贼似的马上躲开,奇怪,逛青楼被抓住的人是祝文安,搞得跟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品春楼里喝了酒的缘故,挽茵这副模样,让祝文安心里又痒又热,目光落在她身上任何地方都想碰一碰,又舍不得不看她,中毒都没这么难受。 他想要一个答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和他心里的一不一样,一定是一样的吧,他们的眼神明明有相同的温度。 “挽茵,你是不是喜欢我?” 在两人各自要进房的时候,祝文安问出了这句话,轻柔的声音,小小的音量,却在挽茵心中犹如一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心脏像在岩石上跳动,发出咚咚咚咚巨大的响声,飞快地撞击着胸膛。大脑在一片空白之中迈进房间,随手把门重重地关上,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挽茵就这样靠在门板上,愣了很久很久,才蹲□子,抱住自己的头,她没听错吧?祝文安刚才叫她挽茵,他没有叫挽姑娘。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用那么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呼唤地上的小兔子。 喜欢吗?听见他叫“挽茵”就有触电一样的感觉,这是喜欢吗? 可他……怎么能是她喜欢的人?师父的在天之灵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楼西客和桃绯相遇的故事吗?在第二十章呦 我家张之栋终于又有戏份了! 第44章 树下的偎依 第二天哑哑去挽茵房间找她时差点被吓坏,挽茵坐在床上,两个眼睛肿得跟金鱼似的,左手抓着根人参,右手一根一根地拔人参的须子,一边拔一边嘟囔:“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 哑哑以为自己看错了,把门关上又重开一次,还是挽茵坐在床上拔人参须子的画面。 一路上哑哑都在细心留意挽茵和祝文安的一举一动,他全家俱亡,自己又年幼,想要报仇必须借助一个强有力的台阶,哑哑一直在打量挽茵够不够资格做这个台阶。她医术高明,自己伤成那样,还能被她从鬼门关里捞出来,足见本事,她身边的男人也有本事,那个男人腰间的佩剑一看就不是凡品,昨日出手更让哑哑坚定他是个高手。 这个跳板,哑哑很满意,所以他拿出全部努力,不能让挽茵嫌弃他赶走他,一大早就去看挽茵有没有需要效劳的地方,结果看到了那古怪的一幕。挽茵直勾勾的目光和不断拔人参须子的双手特别像疯子,哑哑镇定心神,爹曾说过,高手总有些与常人不同的爱好。 这个行为,挽茵是从小书里学的,小书里有个青楼女子想跟祝文安一度*,便摘了一朵牡丹花揪花瓣占卜“他回来,他不会来,他会来……”最后一片花瓣落在“他会来”上,结果祝文安就真的来了,并和他发生了接下来一万字的事情。挽茵想要效仿她,房里没有牡丹花,无意中看见人参下面长了一堆须子可以揪,灵光一闪。 这不是个好想法,牡丹花只有几片花瓣,人参的须子何其多,挽茵揪了一早晨还没揪完。 哑哑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有一个人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这个人似乎没感觉到挽茵黑压压的气场,大咧咧地说:“小茵茵~吃早饭了~” 挽茵抬起头,双眼生无可恋地看着张之栋:“你去吧,我不吃。” “那怎么行,你不去谁结账,我哪有钱吃饭。” 哑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没眼力界的人,挽茵明显有心事,他好似感觉不到,只关心自己的早饭,硬是把挽茵从床上拉了起来。 挽茵哪有心情吃饭,张之栋仗着力气比挽茵大和厚如城墙的脸皮,硬是把挽茵拖下楼。 桃绯和楼西客早已点好了一桌子饭菜,祝文安也和他们坐在一起,挽茵的心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祝文安下楼吃饭竟然没有喊她一起,以前,祝文安洗漱好后什么都不会做,就一直站在她门口等她。 昨晚的逃避伤了他的心吧?生气了?放弃了?还是……不喜欢她了? 张之栋把挽茵拉到祝文安对面的位置,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挽茵浑身不自在,不时偷偷看对面的祝文安,祝文安的眼睛……一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他一直闷头喝粥,反而更显得刻意,分明就是害怕看见她! 挽茵和祝文安之间虽然只隔了一张桌子,却像隔了一条峡谷,连坐在旁边的楼西客和桃绯都被他俩尴尬的气氛弄得吃不下饭。 桃绯胳膊肘撞了撞挽茵,小声说:“不就是去了趟青楼,又没做什么,你不要这么对祝公子吧?你看我一点都没难为夫君。” 挽茵无言以对,桃绯的话反而提醒了她,如果祝文安喜欢她,为什么还去青楼,一定是贪图她的美貌想玩弄她的感情!纨绔子弟!人面兽心! 楼西客也小声对祝文安说:“昨天我就劝你,你都有挽姑娘了还去那种地方,挽姑娘能不生气吗?” 祝文安意味深长地看了楼西客一眼,他哪里劝过,昨天听说能跟祝文安去青楼,他高兴得就差把房顶掀下来。 哑哑心里也替挽茵和祝文安着急,有祝文安在挽茵身边总比没有好。 全程不受影响大吃特吃的就只有张之栋:“老板,再盛碗粥,记那位姑娘账上。” 祝文安并非因为挽茵不回答而生气,昨晚他睡的也不好,脑子里始终回响着花卿的话,挽茵要救的人是谁?也许她心里真的有一份喜欢,但一想到,他并不是她心里唯一的选择,他就在后悔自己鲁莽的提问。 祝文安不敢抬起头,他害怕挽茵看见他的脸,她是大夫,一定会发现,他整晚未眠。 和桃绯一起吃饭是件压力很大的事,桃绯夹菜的时候袖子总是不小心掉出虫子,挽茵坐在她旁边尤其倒霉,吃着吃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虫子,有几次挽茵差点下意识用筷子去夹那只虫子。 虽然祝文安一直注意压低自己的头,挽茵还是偷看到他眼底的乌黑,他也没睡好?活该!谁让他要跟那些烟花女子聊天,一定是连晚上都在回想她们,下流!心里这么骂着,挽茵的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吃完饭就找了一粒药丸让哑哑给祝文安送去,还随药附赠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泡水喝。 祝文安拿着药丸,心中撩动,她还是注意到了,说明她至少眼里有他吧?祝文安的脚仿佛有了思想,自己走到挽茵门外,手不听使唤地敲响挽茵的房门。 “进来。” 挽茵正在教哑哑认字,祝文安搬了把椅子坐到挽茵旁边,默默地听着她说话。 “回草又叫防风,一般长在丘陵和多古砾山坡上,有祛风解表,胜湿止痛止痉的功效,防呢,就是防不胜防的防,风呢,就是风流周党的风……” “风流倜傥,不是风流周党,写字不要简写。”祝文安忍不住纠正,他在书香门第长大,实在受不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挽茵的目光不得不移到祝文安脸上,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跟画了鬼脸似的暗沉模样,一起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你眼睛,让人打了?” “别光笑我,你现在说是哑哑的亲生母亲都有人信。” 堆积了一夜的冰山,融化它只需要一瞬间,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都能让对方防线崩溃,这样的他们,正坐得很近很近。 “陪我喝点酒吧?”祝文安声音轻柔地请求,这样的声音,和昨晚叫挽茵名字时一样,挽茵的心又被电流兹兹电了两下,点点头,其实她不喝酒,但她怎么能拒绝祝文安用那种声音说出的请求。 “我们去镇上最大的酒楼?”挽茵拍拍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钱包,意思是爷有钱不怕花。 祝文安摆摆手:“不去人多的地方,我们去林子里喝。” 对于酒,挽茵不懂,祝文安挑了两坛酒,两人一起把酒坛子搬去外面林子里,这里倒是好景致,郁郁葱葱的草地上长着几棵笔直的白杨树,阳光和暖地洒在树叶之间,树上还站着两只黄鹂鸟。 “以前我和段弥君经常在一言堂的后山喝酒,就像现在这样。” 听到段弥君的名字,挽茵总有点心虚,毕竟她原本打算利用段弥君在祝文安心里的影响力接近祝文安。 “那段弥君死了以后谁陪你喝的?段小柔?”提到段小柔的名字,挽茵心里也酸酸的,祝文安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我自己喝,也是在后山,在弥君的墓前喝。” 看祝文安失落的神情,挽茵竟为自己提起他的伤心事感到愧疚,她竟然感到愧疚! “你以前喝酒吗?” “有时会喝药酒,尤其是体虚的时候,喝药酒很管用。” “这样……我勉强你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我想陪你喝,自愿,真的。” 祝文安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挽茵喜欢看祝文安笑起来的样子,他本就俊美,嘴角上挑的模样更让人醉心其中。如果不是在内心努力把持住自己的理性,挽茵恐怕早已融化在祝文安的笑容中,她……不能沉沦…… 说是让挽茵陪着喝酒,结果更像祝文安自己给自己灌酒,两人举杯的频率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挽茵喜欢祝文安喝酒的样子,酒杯挡住他的视线,她就能更肆无忌惮地多看他几眼,他长得好看,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短短几个月,心境的转变就如沧海桑田,当初第一次看见祝文安的画像,她只觉得祝文安糟蹋了副好皮囊,而现在,她觉得,只有这样的媚眼,才配得上他。 不知祝文安买了什么酒,太烈,挽茵只陪着少喝了酒杯就略感醉意,看祝文安还一点事儿没有的样子,问:“祝公子是喝酒如饮水不会醉的类型?” “怎么可能,酒对你来说是烈酒,对我来说也是烈酒,如果喝酒和喝水一样,我也没必要拉你来喝酒。” “是嘛?看你脸都没红。”挽茵不信。 “我喝酒,醉在这里,不醉脸上。”祝文安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 “我酒量可是很差的,只有你一个人一直喝,会不会太没意思?”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喝酒吗?” 挽茵也觉得如果只是想找人豪饮,明明该去敲楼西客的房门,祝文安来找她,所以酒,只是陪衬吧。身为大夫,挽茵讲究养生,喝酒伤身,除了一些药酒,挽茵很少碰纯粹的酒酿,所以酒,对挽茵来说也只是陪衬。 “喝酒就是为了买醉,买醉嘛,要么浇愁,要么壮胆……你胆子挺大的,是有烦心事?”挽茵想不出堂堂一言堂的大掌门能有什么烦心事儿? 祝文安放下酒杯,两只手突然抓住挽茵的双手,挽茵双目瞪得浑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祝文安打量着挽茵,脸越靠越近,这样的动作,这样屏息凝气的感觉,勾起挽茵脑海深处的无法忘记的碎片。 挽茵还记得,在一言堂里,祝文安抱了他最珍视的琴来找她邀功,迎着斑驳的阳光,祝文安俯下的身子将她笼罩在阴影中,视线中只有他干净俊美的脸颊,嘴唇上压着柔软湿润的触感。 也许醉的人是她,她僵硬的身体不是害怕,只是紧张,她竟期待着那张脸再靠近一些,做出回忆中那个让她心跳到快窒息的亲吻。 但是他,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反而惊觉自己差点唐突了少女而闪避了目光。 挽茵声音颤颤地说:“你喝酒……是为了壮胆跟我说什么?” 祝文安摇摇头:“也没什么可说的,喝了酒才敢跟你说的话,你敢当真吗?况且你不想听的,我说了你也当听不到,”祝文安这话说的有些悲凉,他深吸一口气,坐到挽茵身边,身子突然倒下去,头枕在挽茵的双腿上:“只望你看在我喝太多的份儿上,让我躺一会儿。” 祝文安的目的远比挽茵想象的简单,只不过想跟一个人喝点小酒,只不过,想接着酒劲儿躺在一个人的腿上,补上昨晚失去的美梦。 挽茵任由祝文安将她的腿当成枕头,背靠着身后的白杨树,午后的树林寂静无声,只有树叶在风中沙沙呢喃。挽茵抬起头,树梢的两只黄鹂鸟正偎依在一起互相整理羽毛,这年头连鸟都成双成对,没天理,低下头,是祝文安闭着眼酣睡的面孔。 挽茵第一次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观察祝文安的五官,不用担心对上他的目光,在三公子的书里,常常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来形容他,他确实配得上这样的词汇。细碎的头发贴在祝文安脸颊上,挽茵伸出手,轻轻帮他将发丝拨开,脸颊下面连接的就是脖子,那纤细的脖子,只要将毒针扎进喉管里,纵是他有再深厚的内力也是死路一条,只要把袖子里藏的毒针扎进去,师父的在天之灵就能得到宽慰,只要扎进去…… 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肌肤,有一点滚烫的温度。 挽茵猛然将手缩回来,被烫伤的是心里才对,光是这样偷偷看着祝文安的睡脸,嘴角就忍不住上翘,原来他也有这样的睡脸,原来他也有不设防的时候,原来他做美梦时也会露出甜甜的笑容,她下不去手! “对不起师父,只有这一次,让我做一个不孝的徒儿吧……” 挽茵弯□子,将头贴在祝文安结实的胸膛上,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仿佛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眠熏香。 挽茵在白杨树下对着祝文安的脸大发色心的时候,客栈里快要闹翻天,起因是张之栋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掉出一个肚兜,楼西客和桃绯正好走在后面,桃绯好心地捡起他掉落的肚兜,那肚兜绣工精细,月白色绸缎面料上绣着一条银色的小蛇,桃绯觉得很新奇,一般女子肚兜上不是绣花绣鱼就是绣鸳鸯,就算是她们西陵女子,也没见过肚兜上绣蛇的,对张之栋说:“你娘子爱好真奇怪,还是条白蛇,一看就是没毒的蛇。”在桃绯的观念里,蛇最大的价值就是有蛇毒,没毒的蛇也就泡泡药酒。 张之栋不好意思地拿回肚兜,重新收好:“不是我娘子的。” 在一旁的楼西客已经赤红了眼睛:“我认得那条蛇是女娲宫的标记,你怎么会有女娲宫弟子的肚兜?你是神偷张之栋?” 张之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连金刀门弟子都知道他的名号:“什么神偷,别那么客气,怪不好意思的,叫我小张或者小栋都行。” 张之栋想太多,楼西客根本没想跟他用亲昵的称呼,楼西客手伸到背后抽出了他的金柄大刀,朝张之栋砍过去:“孽贼!敢偷冷月宫主的肚兜!” 若问楼西客此生最恨的人是谁,答案就是神偷张之栋,尽管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对这位名声赫赫的神偷的恨意仍然深入骨髓,因为楼西客最爱的门派不是自己的亲生师门金刀门,而是女娲宫。 幼年的楼西客最开始想要拜入女娲宫门下,但因为他从小长得就不咋好看,怎么也没办法说服别人他是个小女孩,连女娲宫的大门他都进不去,但他意志坚定,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最后女娲宫不胜其扰,传信给金刀门,说是发现了特别适合拜入金刀门的聪慧弟子,从此楼西客光荣地成为了一名金刀门弟子。 他千方百计想进的地方,竟然有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他千方百计想见的女人,竟然有个男人偷走了她的肚兜,怎能不恨! 张之栋肯定不会乖乖站着让楼西客砍,金刀门的金柄大刀威力强劲,但比较笨拙,对上张之栋敏捷的身手很吃亏,被张之栋左闪右闪躲过去。 桃绯不知道楼西客跟张之栋突然打起来的原因,作为一个好娘子,不需要理由,夫君打谁她打谁,桃绯的轻功比楼西客强得多,张之栋不敢跟他们两个纠缠,撒丫子逃走,大街上出现了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白面书生在前面跑,俏丽少女在后面追,最后面还跟了个抗刀的大汉,也不知那大汉追的是书生还是少女,大多数群众是这么认为的:少女想跟书生有一腿,书生不想跟少女有一腿,大汉想跟少女有一腿,少女只想跟书生有一腿,少女为了不想跟大汉有一腿跑掉,书生为了不跟少女有一腿比少女跑得还快。 江湖中不仅传闻不靠谱,眼睛看见的东西也不见得靠谱。 等挽茵和祝文安两个回到客栈,只看见哑哑一个人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练习写字,挽茵问起另外三个人,哑哑比划半天才说清楚那三人的去向,不过张之栋因为什么被楼西客追杀,哑哑并不知道。 他们三个走了更好,挽茵最怕被他们缠上,耽误她回一言堂的路程。臧艳华说她会在一言堂山下的镇子里呆一段时间,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希望能赶得上,挽茵还想她帮自己鉴定一下这个蛊茧。 不知道星辰这段时间有没有按时吃药,但愿等蛊虫破茧那一日真的能拯救星辰久病枯朽的身体。 “小家伙,你可要加油。”挽茵抱着装蛊虫的罐子,轻声说。 不过很快挽茵就对那三个人起了杀心,第二天跟掌柜算账的时候,那三个人都欠着房钱。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写: 挽茵把毒针扎进了祝文安的脖子 [全文终] 第45章 续血蛊和瞎子 身为一言堂的掌门,东陵这边,祝文安吃得开,顺着来时的路,挽茵的小马车一路哒哒哒地往一言堂的方向跑。祝文安在前面赶着马车,挽茵就在车厢里教哑哑辨认药材,哑哑学的很快,现在只要挽茵说出药材的名字,几十种常用的药材,哑哑都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来。 哑哑在药材方面的天分让挽茵惊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才不过能辨认出一百来种药材。” 车厢外的祝文安被逗笑:“你这是想夸哑哑呢,还是变相夸自己?” “哼,我夸我们两个,祝公子六岁的时候恐怕也就认识个人参燕窝之流吧。”挽茵嘲笑祝文安。 “我六岁的时候,我想想……四书已经学完了五经刚开始学、丹青剑已学会十一式、纂书学了两卷、琴谱百余首、噢对了,我六岁会的成语应该就比你现在多……” “够了够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挽茵不知道,祝文安从小在江湖上就有神童的名声,要不然他年纪轻轻就当一派掌门也不会让人信服,挽茵本想在祝文安面前炫耀一下,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哑哑的老爹虽然资质平庸,不是习武的材料,却有一颗向武的心,一直很关注东陵武学,也时常对着自己的小儿子念叨,所以哑哑很清楚,丹青剑和纂书都是一言堂的武功。从见到祝文安开始,哑哑就一直在猜测祝文安的身份,早就怀疑他是一言堂弟子,现在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哑哑完全没去想祝文安会是掌门,以他的年纪,确实很难让人和掌门的身份联系起来。 挽茵从血饮庄里搜刮了一堆银票,这一路的旅行完全是享受,吃喝用度但求最贵不求最好,偶尔看见街边农人自己挖的山野药材,更是不惜重金,看见就买。唯一让挽茵不开心的是,总时不时碰到游魂一样无处不在的张之栋,每次都要被他唬弄走一点家产。 楼西客对冷月宫主真够忠心耿耿,愣是追了张之栋两个镇的路程,害的张之栋连落脚打工的功夫都没有,直被追到一个*阵般的白桦树林里,张之栋才摆脱他俩,不过自己也迷了路,总算在饿死之前走了出来。 挽茵恶狠狠地瞪着张之栋:“如果你饿死在树林里,我这辈子能省下多少钱?” 这话题太不友好,张之栋转了个话题,问祝文安:“祝公子,你最好把一言堂库房钥匙放到小茵茵找不到的地方……比如我这里,我保证她抓不住我。” “这个,一言堂钥匙一向是我师妹在管,要不张兄直接找我师妹要,不过我师妹和冷月宫主关系很好。” 祝文安心眼真坏,段小柔什么时候和冷月宫主关系好了?在张之栋面前提冷月宫主到底是什么心态!瞧把张之栋吓得,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这边张之栋已经逃出了白桦树林,那边楼西客和桃绯还在林子里找他,桃绯和张之栋轻功好,把楼西客远远甩在后面,等桃绯跟丢了张之栋再回头,发现也找不到楼西客的身影,偌大的白桦树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楼西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赶不上前面那俩“猴子”的脚步,等进了白桦林里,更找不到俩人的踪影。 那丫头根本不会武功,就算追到张之栋她一个人能做什么,万一被张之栋轻薄怎么办,张之栋可是个偷女人肚兜的斯文败类!比起张之栋,楼西客现在更着急找桃绯,不知是林子太大还是他一直在原地绕圈,这片树林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飒飒飒飒,有鞋子在树叶上踩过的声音,是桃绯吗?楼西客兴奋地顺着声音跑过去,发出声音的却不是桃绯也不是张之栋,那个人长得仿佛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脸上乍看之下以为她带着恐怖的面具,仔细看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带面具,那就是她本来的脸,弯弯绕绕的伤疤爬满整张脸,她的头简直就像无数肉块被人强行粘起来的。 青榜中有一个长相极丑的男杀手,面部被疤痕覆盖,如同戴着鬼魅面具,楼西客曾听过这样的传闻。 这个人正是青榜的杀手靥鬼,她残缺的脸和冷酷的性格让很多人以为她是男人,当初挽茵发现她的女儿身时也吓了一跳,这张脸当男人都够可怜,当女人简直可悲。 “你是青榜……” 楼西客话刚说到一半,靥鬼手中的刀已经朝他砍过来,靥鬼虽是女人,女人所有柔软的特制早已随着她的脸一起被毁去,她是星辰手下三个杀手中唯一的女性,却是他们当中最适合当杀手的人。 两人同是用刀,实力却不在同一水平,几招过后,高下立判,靥鬼手中黑色巨刀名唤吞鲸,是令狐一族所打造的最出名的武器之一,不仅在力量上靥鬼将楼西客死死压住,刀锋横砍之下竟将楼西客的刀砍成两段。 一切似乎已经成为定局,楼西客紧握着只剩下一半的残刀,但愿那丫头已经出了林子,千万别被这只恶鬼碰到。 事事都不如他所愿,那边桃绯根本走不出林子,一路光顾着追张之栋,轻功逊色太多,还是被他跑掉,等她打算掉头回去找楼西客,发现自己只身处在一片辨不清方向的白桦林中,找寻不到楼西客的踪影。 作为一个总是被楼西客找机会抛弃的女人,桃绯在寻找楼西客上特别有办法,楼西客每件衣服都被她偷偷抹了紫茄花粉,再大的树林也难不倒她,放出采蜜蝶,桃绯欢快地紧跟在蝴蝶后面跑。 采蜜蝶对紫茄花粉的执着一路引领着桃绯,蝴蝶在林间翩翩舞动,最后停在一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上。 楼西客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光手脚□的伤痕就有数条,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一道横切的巨大血痕正在他的心脏之上,血水源源不断从那里流出来。 “夫君!夫君!” 就算叫得再大声,现在的楼西客也不可能回应,桃绯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几乎微弱到快要消失,那一刀砍得太深,伤到了他得心脉,等他得心血流尽,寿命也将走到尽头。 对于自己“夫君”现在紧急的状况,桃绯不哭不闹也不慌乱,她的师父是西陵蛊后,她尽得师父真传,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师父曾教她炼过一种子母蛊,母蛊慈爱,以自己精血养育子蛊,所以这种蛊叫做续血蛊。 桃绯从衣服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瓶子,里面装的就是炼好的续血蛊,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用上这个蛊。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想救一个人,到不惜代价的程度。 人体中血液最精纯的地方就是心脏和眼睛,桃绯将子蛊植入楼西客的心脉断裂处,母蛊放入自己眼中,母蛊吸尽眼中精血,桃绯的双眼陷入一片黑暗。这下楼西客心脉的伤算是稳住了,但他身体上还有许多小伤需要治疗,双眼失明的桃绯没办法替他疗伤,只能期望出了这片林子能遇到好心人。 一个瞎子要走出大片白桦林,是个好笑的笑话,习惯了用眼睛看东西,突然四周只剩下漆黑,桃绯屡屡撞在树干上,更没办法感知到眼前的山坡,桃绯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上坡下是一条连接驿站的官道,一辆精致的小马车正从远方哒哒地跑过来,车头拴着皮毛雪白的高大骏马,车夫是个身着白衣点缀丹青花纹的俊美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8 10:23:29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8 10:24:32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8 14:13:54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19 11:19:31 yaoniduiwoxx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14:15:52 yaoniduiwoxx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14:23:00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0 21:11:00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1 20:34:50 yaoniduiwoxx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2 17:05:57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2 19:02:57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4 09:58:47 土豆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5 09:4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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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挽茵才得知那次牡丹任务失败的原因,牡丹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人,擅长的是暗器,除了暗中袭击,还喜欢以色诱人待对方放松警惕后偷袭,那一晚牡丹刺杀的对象是个有龙阳之癖的,穿着女装的牡丹踢了个大石头。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如果那个人有点耐心先扒了牡丹的衣服……也许他会给自己一个坠入爱河的机会。 第46章 她要救的人 楼西客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在白桦林里,身下是宽大柔软的雕花床,淡蓝色挂纱层层垂下仿佛袅袅蓝烟笼罩着房间,床头焚着清甜的熏香,这里很像是女人住的闺房。楼西客试图坐起来,身下的疼痛让他想起自己是个伤员,伤口已经全被包扎好,身上还贴心地盖了轻软的绣花薄被。 门口的两个弟子听见屋里声音都进屋查看,一个见楼西客醒了跑去通报,另一个马上倒了杯端到楼西客面前:“公子,你醒啦,口渴么?” 楼西客不太好意思直接盯着女弟子看,低着头喝茶,问她:“多谢姑娘,请问这里是?” “女娲宫。” 一个清冷的声音回答了楼西客的问题,身着素蓝轻纱长裙的女子走进来,她脸上带着面纱,看不出面貌,只看身形仪态彷如仙女一般,楼西客看得眼睛都直了。这里是女娲宫?那眼前这位姑娘难道是…… “小女乃女娲宫现任宫主,冷月,阁下是金刀门的弟子吧?” 站在他眼前的果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冷月宫主,难道身上的伤也是冷月宫主亲手包扎?楼西客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死了也会是笑着死去。 挽茵的小马车正顺着官道平稳地前进在去一言堂的道路,突然祝文安勒住缰绳,马车来了个急刹车,挽茵和哑哑都被甩得撞到木板上,还好哑哑得脖子已经长结实了许多,不然这一撞他的头非掉下来不可。 “怎么了?撞到石头了?”挽茵掀开帘子问祝文安。 “不是石头,是个人。” 人?挽茵赶紧也从车厢里跳出去,奔雪的马蹄子前方真躺着个人,还是个熟人。 “桃绯!” 看样子桃绯是从旁边山坡上滚下来的,大概在颠簸中撞到了石头,额头撞出一块突起的紫色大包。挽茵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没什么大碍,额头那里有大块淤血,等淤血放净就能醒过来。 在脑部动手脚是个高风险的工作,只能慢工出细活,挽茵每天给桃绯扎一次针,每次只能排出一点点淤血。总不能因为桃绯一直在镇上住,在桃绯醒过来之前,只好带着她一起往一言堂走。不知道楼西客这家伙去哪了,不会真的把桃绯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吧?很有可能,楼西客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甩掉桃绯。 “男人都薄情寡性。”挽茵瞪了祝文安一眼。 祝文安深感自己被楼西客拖累了,再说他和挽茵怎么都不可能是他想甩掉挽茵,只求挽茵别甩掉他,他已经心满意足。 被楼西客拖累的还有哑哑,桃绯脑部有淤血,只能躺在车厢里,反正哑哑的脖子已经足够牢固,被挽茵赶去前面和祝文安一起赶马车,祝文安很高兴,叮嘱哑哑一定要认真学会赶马车的技巧:“以后我跟你挽姐姐坐里面,你要做一个能独当一面的马车夫。” 哑哑懵懂地点点头,祝大哥对挽姐姐有非分之想吧?客栈里两人总是住相邻的屋子,哑哑在挽茵房里经常看见她望着祝文安房间的方向发呆,在祝文安房里又看见祝文安望着挽茵的方向发呆,既然彼此喜欢,他们两个为什么不成亲?成亲之后不就能像他爹和他娘一样长相厮守(虽然还没厮守几年就一起死了)?哑哑想不通,大人的世界他搞不懂。 祝文安事先就给一言堂那边飞鸽传书过,刚到一言堂山脚下,就看见一大群一言堂的弟子夹道欢迎他们不负责任的掌门终于回家,为首的自然是现在一言堂里辈分最高的代掌门段小柔。在一群素白衣服的一言堂弟子里,有一抹鹅黄颜色特别显眼,那是个穿鹅黄锦裙的少女,娇俏可人,眉眼带着几分艳丽,这个少女和挽茵只有短暂相处,却给挽茵留下深刻的印象,仙药坊坊主的独生女,卫聆悦。 挽茵记得她对祝文安有非常露骨的觊觎意图,原本就对她没有好感,现在看她更不舒服。想必卫聆悦对她也没好感,她和祝文安“私奔”的事情被张之栋这类无良说书人着墨添彩,卫聆悦也该有耳闻。 挽茵有种新媳妇第一次见婆家人的感觉,不好意思地跳下马车,她想得太多,之前祝文安和各种青楼女子都有过满城风雨的绯闻,在卫聆悦心里,挽茵和什么莺儿姑娘燕儿姑娘的没有区别,她都没放在眼里。段小柔的认知比卫聆悦深刻得多,祝文安的流言蜚语虽然没断过,抛下整个一言堂追出去还是第一次,在细想此前两人在一言堂里就愈见亲密,心里多少想到一些祝文安的心思,不过她一向自认是名门正派的侠女,从来不屑跟卫聆悦刁钻吃醋的性格,就算心里吃味,也要展现出大派的侠女风范。 “祝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卫聆悦嗲声嗲气地埋怨。 祝文安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最近江湖上风波不断,仙药坊那里也不太平,又有很多伤患,卫坊主希望把卫姑娘托给我们照顾,代为保护她的安全。”代掌门段小柔马上汇报情况。 祝文安以为卫聆悦又是离家出走跑过来,本想像以往一样派弟子强送她回家完事,这次竟是卫坊主主动委托,那他就没理由拒绝,眉头皱了皱说:“仙药坊的忙我们理应出力,小柔,卫姑娘饮食起居你都安排好了吧?记得多派弟子保护,安全为上,卫坊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 “边走边说,你们几个,帮挽姑娘把行李都搬到她房里去,车上还有伤患,小心点抬到干净的厢房。” 祝文安三言两语下了指令,一群人就忙活开,卫聆悦一直跟在祝文安和段小柔屁股后面想说话,无奈祝文安和段小柔在谈正事,她又不好插嘴,免得祝文安觉得她不懂事。挽茵领着哑哑走在队伍最末端,离卫聆悦远远的,她打心里对卫聆悦感觉不好,这丫头可不像段小柔做事都明面上来,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段小柔这个代掌门当得非常合格,不仅一言堂日常内务运转井井有条(这块本来就是她在管),最近江湖事件多发,和其他门派的信息传递配合也都做得很顺畅。 就在祝文安和挽茵在西陵“风流快活”的时候,东陵命案频频,矛头直指杀手组织青榜。若是仇杀也就罢了,这种为钱买命的行为如果放任不管,各大门派怎么在江湖上立足,而且青榜在杀人的同时,有事还会抢夺武功秘籍,至于是杀手个人的行为还是买凶之人的命令就不得而知。 祝文安总算有了点掌门的样子,开始和各门各派联络,叮嘱那些小门小派要小心谨慎,又要跟其他大门派分析情况商讨对策。 整个一言堂里对情况最有脉络的其实是挽茵,青榜几个杀手各有自己的一套武学,根本不屑抢夺他人武功秘籍,也不会这么做,他们都心高气傲,做的是杀手又不是强盗,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女人,武功步数和牡丹很相像,又是真正的女人……可能是牡丹的师姐师妹未婚妻之类?被牡丹举荐进了青榜?挽茵不打算深究,和她又没关系。 现在挽茵最重要的事是抱着从西陵带回来的蛊基去找臧华颜,这一趟西陵没有白跑,心里难掩激动。 挽茵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弟子通报给段小柔,段小柔又急忙去告诉祝文安,挽姑娘既然是山沟里出来的,在北淮无亲无故,刚回一言堂就往山下跑? 祝文安正在给金刀门写信,手中握着笔沉默片刻,道:“无妨,也别派人跟着,许是去镇上买东西罢了。” 挽茵五感敏锐,派人跟着肯定会被发现,而且…… 他并不想知道,她要救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发的颜文字总显示不出来(╯‵□′)╯︵┻━┻ 第47章 藏金山庄 臧华颜真的没走,挽茵不懂,一言堂山脚下这个小破镇对她吸引力这么大?比起挽茵带来的蛊虫,臧华颜对挽茵在西陵的经历更感兴趣,这个女人,缠着挽茵问这问那,比菜市场的大娘还八卦,对于蛊虫就只有一句话:“你这瓮蛊根基不错,就是刚刚结茧,要走的路还很长。” “很长时间?有多长?” “我又不是虫子我怎么知道,你得看它心情。”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多长的时间挽茵都可以等,但是星辰,他还能等多久? “你相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臧华颜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但挽茵坚决不肯透露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恐怕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不能说。” “那你告诉我,在你心里,他和祝文安谁更重要?” “当然是他!祝文安跟我有弑师之仇!我早晚要杀了他替师父报仇。” 臧华颜笑了几声:“你师父等你报仇,起码得等上十年八年的。” “为什么?” “你要是真相杀他,他还有命从西陵回来?” “他、他武功高强,我没机会下手。”挽茵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 臧华颜从桌上的药瓶里随手拿了一个,将里面的毒药倒进茶杯,递给挽茵:“不信我们试试,这一杯茶,你拿去给他喝,看他喝不喝?” 挽茵盯着茶杯看了半响,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你不敢,你害怕,你知道你给他的东西他都会喝。” “我要走了!” 臧华颜的咄咄逼人让挽茵很不舒服,想走又被臧华颜拦住:“你不是想知道怎么让蛊虫快点破茧?地黄尊,蛹蝶类蛊虫的最爱,长在御景山积雪之下。” “……你是让我跑去御景山挖草药?”挽茵心里发颤,她刚从西陵回来,屁股还没坐热。 “让你跑那么远我岂不心疼?”臧华颜挥手指向东方:“仁心药坊今天有药材的拍卖会,你去碰碰运气,顺便买些礼物来孝敬我。” 一听到药材,挽茵眼睛亮了:“你不早说,我这就去看!”臧华颜后面那句买礼物孝敬自动被挽茵的耳朵挡在外面。 仁心药坊是一言堂山下最大的药坊,但一言堂地方偏北,并非交通枢纽,平日里只是个平和的小镇子,这次还多亏了江湖不太平,商人们也都往各大门派附近偎依。 怪不得挽茵觉得镇上的人突然多了不少,仁心药坊更是热闹非凡,各路商队小贩霸占了半条街。脸盆那么大的灵芝,跟手臂一样粗的黄芪,挽茵看得口水都要滴出来,拍拍兜里哗哗响的银子,攒钱,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挥霍么。 门口小贩卖的都不过是凡尘俗物,真正的宝贝都在下午的拍卖会上,挽茵看了拍卖宝贝的单子,地黄尊赫然就在上面,还有些稀奇古怪挽茵只在医书上听过的药材,挽茵捂紧了自己的荷包,早知道该敲祝文安一笔私房钱,身上的银票不知道够不够用。 要花多少钱能拍下来,主要取决于竞争对手的腰包,挽茵暗搓搓地打量来参加竞拍的人,很多都是来拍药材打算转手倒卖的商人,地黄尊虽然珍惜,效用不大,这种冷门的东西竞争不会太激烈吧?挽茵兜里的银子加一加足有三千两银子,肯定没问题,挽茵安心地找了位置坐下。 为了能稳妥地拍下地黄尊,挽茵强烈控制心里的*,默默告诉自己在拍下地黄尊之前什么都不能买,就算是碗大的灵芝腰粗的黄芪都不能买! 终于到了地黄尊出场,卖家开价三千两纹银,刚刚好,真是连买纪念品的钱都不给她留,挽茵咬咬牙,喊了拍价:“三千两。”三千两不是小数目,除了她,应该没人会花这么大价钱买这玩意了吧。 “五千两。” 哪个神经病!挽茵顺着声音看过去,喊价的是个白胖的男童,不足十岁的样子,浑身上下金光灿烂跟从金锅里捞出来的似的,衣服上绣满了金丝根本看不清图案,身前挂着一把硕大的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几乎挡住他半个小身体,这大小已经不是个装饰品,用来当护心盘挡刀都没问题,两只小胖手上各绑了一串金钱川儿,两只鞋上更是各钳了一个大金裸子。挽茵被镇住了,这……这根本就是庙里散财童子的造型吧! “老板!有小孩捣乱!”挽茵气哼哼地说,谁家的孩子也不管好,瞎喊什么价。 药坊老板反把挽茵斥了一顿:“你才捣乱!这是藏金山庄的金少爷!五千两你要不要?” 五千两挽茵怎么要的起,捂着荷包不说话,老板转脸就讨好地跟男童说:“金少爷,药是您的了,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去。” 藏金山庄?什么来路?一个毛孩子就敢出手五千两,家风一看就很差,长大肯定是纨绔子弟把家底都败光,挽茵在心里酸溜溜地想。可就这么认输也不是她性格,事关星辰性命,就算用抢的,她要的东西也一定得拿到手。 要抢劫一个小孩子当然没问题,但那孩子身边几个光膀子的彪形大汉看着不怎么好惹,正面冲突肯定不行,要用智取。 恩,所谓的智取就是偷。 藏金山庄采购了许多东西,要连夜运走,走夜路是个不明智的行为,但他们自带保镖,无所畏惧。 挽茵一早就埋伏在官道附近,带着她的小可爱们——一堆装满迷烟的袋子,把这些扔进运货车队里,整个世界都会安静,挽茵的迷烟可是最上乘的质量。 想对镖队下手的不止挽茵一个,还没等挽茵下手就有另一个人捷足先登,那是个白衣翩跹的女人,身体仿佛是个暗器匣,藏有无数暗器,她以蛛丝操控暗器,身如鬼魅,镖队在她的袭击下血流成河。 白天陪着金少爷去拍卖的几个壮汉都是藏金山庄养的门客,自然要以金少爷的性命为先,几个人都护在金少爷身边,他们几个都有几分能耐,白衣女子和他们周旋互相都压不过对方。 这么乱,连迷烟都省了,那边正打得难解难分,没人有功夫管挽茵趁火打劫,挽茵噌噌跑过去,挨一个镖车翻找地黄尊的影子。 挽茵把那几辆镖车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地黄尊,在挽茵的印象里那是坨黄黄的东西,但是这些车里黄黄的东西除了金子没有别的,那边两伙人还在打,不过藏金山庄的门客已经有两个被白衣女子的暗器所伤,现在是白衣女子占上风。在寻找地黄尊的同时,挽茵也用余光观察那边打动的情况,这女人的招数跟牡丹真的很像,怪不得江湖人都以为她就是牡丹,但这个女人,至少在挽茵离开青榜前,她绝不是青榜的杀手。如果她是来抢钱的,现在她大可以扛一袋金子就走,藏金山庄的人绝没人敢去追她,但她似乎只想赶尽杀绝,特别想对金少爷置于死地。 这女人跟一个小孩子有仇?挽茵打量着金少爷,地主模样虽然不算讨人喜欢,怎么也不至于跟人结怨吧?瞧他那身金光璀璨的衣服,手里还抱着坨黄澄澄的……等等!金少爷手里那坨黄澄澄的东西不就是地黄尊! 这孩子真讨厌,死到临头还把重要的东西抱在怀里,小小年纪就视财如命,挽茵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几个写作技巧的帖子,深有感触,等有时间了要开启练笔之路!尤其是剧情节奏控制,把写东西散乱的毛病改掉! 第48章 卫聆悦 金少爷几个护卫全军覆没,藏金山庄花钱不愿望,这几个护卫在江湖上都算小有本事,只不过今天碰上了跟更恐怖的对手。挽茵说不好这个神秘的白衣女人和牡丹哪个更厉害,至少白衣女子出手更利落,她很清楚自己带着杀戮的目的来,出手干净利落。 白衣女子的最后一根毒矢射向金少爷,打算杀了他结束任务,金少爷把地黄尊抱在胸前,这支毒矢一定会射中地黄尊,如果地黄尊被矢尖淬的毒液污染,还能不能喂给蛊虫吃就成了未知数。 挽茵的速度比毒矢更快,单手从男童胳肢窝下面抱起他,逃之夭夭。那几袋迷烟没白做,虽然用的地方和预想的不一样,沿路一袋一袋放出来,那个白衣服的女人如果不像臧华颜一样有百毒不侵的身体,她就追不过来。 哈赤哈赤……挽茵喘息的声音比风声还大,金少爷体型比同龄孩子更富态一些,死孩子吃那么胖,挽茵实在抱不动。 “喂喂……哈……我也算救了你,这个就当谢礼。”挽茵说着拿走金少爷怀中那坨黄澄澄的物体。 金少爷原本被地黄尊遮挡的上半身露出半个矢尖,他面色铁青,嘴唇发紫,闭着眼睛已经昏死过去。挽茵伸手摸了摸他的背部,摸到毒矢的后半截,不知在什么时候,金少爷早已被毒矢贯穿了身体。怪不得那个女人不紧不慢,她早就已经得手,刚才不过是想补最后一刀而已。 反正他已经中了那女人的毒,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所以……把他扔在这里也没人发现吧?挽茵把垂死的金少爷放到地上平躺着,想悄悄溜走,发现走不动,金少爷的手攥着她的衣袖,那只手在毒素渗透下已经僵硬,掰都掰不开。 “谁?那边是谁?”“要帮忙吗?”“是挽姑娘啊!” 几个在镇上巡察的一言堂弟子发现了挽茵,跑过来,看见挽茵和她脚边躺着的金少爷的“尸体”。 挽茵急忙撇清:“不是我做的啊!我看见他们镖队被偷袭,是我把他救出来!” 挽茵太做贼心虚,其实不用解释,那几个一言堂弟子也不会想到她能和杀人联系在一起,她在一言堂的弟子们心里那是相当高洁伟大。那几个弟子马上分工合作,抬着金少爷要往一言堂走,还吩咐另一个小弟子:“你回去告诉小柔师叔藏金山庄的金少爷受伤,要一间疗伤的屋子,把挽姑娘的药箱拿过去,方便挽姑娘救人。” 挽茵有说自己要救他吗?挽茵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就和行医济世的活菩萨一样,那条见死不救的退路被人默默堵死,只好硬着头皮沿着他们喜欢的仁医路线行走,救金少爷一把倒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至于能不能救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看来这藏金山庄在江湖上还挺有地位?段小柔亲自到场指挥弟子们给挽茵打下手,挽茵可不用他们帮忙,她还嫌弃他们笨手笨脚呢,只让哑哑帮她抓药。 该夸金少爷运气太好命不该绝吗?如果今天金少爷遇到的不是挽茵,就算是仙药坊的卫坊主也未必能救活他,就在把他运回一言堂的路上,毒性已经流散到四肢,根本撑不到大夫分析出解药的时间。他碰上了挽茵,他这条命真的算捡回来的,这个毒,挽茵老早以前就研究出解药,因为这个毒是牡丹常用的毒药之一。不仅招式相似,连用的毒也一样,要说白衣女子和牡丹没有关系,挽茵打死也不会信,但他俩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你救了藏金山庄的金少爷,怎么,打算朝着仙药坊发展成为第二个行医济世的卫坊主?”祝文安踱步进来,他的眼角有些疲惫,今天给各门派写的书信比他这辈子加一起都多。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最近总遇上伤患。”挽茵抱怨。 “能遇到你,是他们的福气。” 这句话是挽茵听过的最不肉麻的夸奖,看过她行医的人都说她是神医,也有人讨好地称她为女菩萨,她心中从未对这些称赞有一丝一毫地感觉,祝文安的这句话,那份引以为傲的语气,竟让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在为她骄傲吗?那这个金少爷,她会好好救活,为了不辜负他的夸赞。 段小柔的表情震惊,她从没见过祝文安夸奖谁,他太过优秀,自段弥君之后,再没有谁能让他从心里真心实意地佩服,从她进入一言堂起,不管她多么努力地习武,也没听过他一句表扬的话。段小柔别过脸,默默地走了出去,她和祝文安在同一门派里朝夕相处也有快十年了吧,却让一个女医师后来居上,心中怎能不悲凉。 “偷袭金少爷的人,你看见了?”祝文安问挽茵。 “恩,是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的,用的是暗器和蛛丝,武功很高。” 祝文安走到床边,和挽茵并排坐下:“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并不是青榜的人。” 挽茵沉默不语,心想,你猜对了,你们都以为那个人是牡丹,谁会想到青榜唯一的女人却是靥鬼。 “这个孩子什么来路?你们怎么都认识他?”挽茵好奇地问,不过是个十岁小娃,连祝文安都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就冒险救下他?你真打算当‘挽坊主’?” “呃……”祝文安太了解她的性格,挽茵在祝文安面前编不下谎,老实地说了在拍卖行跟金少爷抢拍药材的事情不成就试图偷镖的羞耻行为。 “对嘛,这才想你会做的事儿,”挽茵觉得祝文安这话是在讽刺她,祝文安接着说:“藏金山庄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们只经商,不太参与江湖事务,不过有很多江湖上有些头脸的人物给藏金山庄做门客。” “经商?很有钱吧?” “据说藏金山庄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武功秘籍也没有武器兵刃,就是有钱。” 挽茵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个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山庄,怪不得“散财童子”在拍卖会上如此豪气,人家家底丰厚啊。 “不顾我觉得这话说的不准确,”祝文安又补充说:“藏金山庄不仅有钱,还买了许多奇珍异宝收藏,如果江湖上有什么失传已久的宝物,去藏金山庄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口水擦擦!” 诶?已经失态到会当众流口水了?挽茵忙用袖子蹭了蹭嘴角,什么都没有!愤怒地瞪了一眼祝文安:“就知道戏弄我!当心卫姑娘让她的祝哥哥好看!” “你吃醋了?” 祝文安问得太直接,挽茵受到了冲击,直愣愣地没反应过来:“谁、谁吃什么醋!” 祝文安轻笑一声,伸手重重地摸了一下挽茵的头顶:“如果你有什么东西不想被别人抢走,你为什么不先把他变成你的?” 挽茵就算再傻也知道祝文安话中的意思,如果他不是祝文安,她一定会把他变成自己的东西,但他就是祝文安,无法更改的事实,嘴唇动了动说:“我也想啊,死孩子一出手就是五千两,我哪抢得过他,我要想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也得老板愿意卖我不是?” “呃……呵呵……”祝文安低下头,干笑几声:“这回你救了他一命,我想他会愿意送给你答谢救命之恩。” 如果他可以不是祝文安该多好,挽茵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 如果他可以不是祝文安该多少,挽茵第二次冒出这个念头是在卫聆悦闯进来的时候,挽茵不相信这位大小姐的父母没教她进屋之前先敲门,她完全是摆出一副捉奸的姿势闯进来,不过看到挽茵和祝文安两人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便稳定了情绪。 “祝哥哥,你今天在书房坐了一天,现在又跑来这里,都不管聆悦。”卫聆悦不高兴地嘟着嘴。 “最近江湖不太平,我有很多事要忙,”祝文安的回答很敷衍:“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挽茵不知道祝文安是真的有事还是想躲卫聆悦,祝文安走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卫聆悦,气氛很尴尬。卫聆悦那张娇俏可人的脸,马上变成了藐视的神情:“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言堂又不是她的地盘,挽茵犯不着回答她,但是挽茵就是想气气她:“本来呢,我已经走了,祝文安追了好久非把我追回来。” 卫聆悦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哼,江湖人都知道是你勾引祝哥哥,你别太高兴。” 挽茵很快就为自己的口舌之快付出了代价,床铺里有毒,饭里有毒,茶壶里有毒,屋顶滴毒,水盆渗毒,这一天挽茵都被危机包围,挽茵第一次尝到被人当成眼中钉的滋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除了卫聆悦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她还说仙药坊传男不传女,卫小姐你也太谦虚,你的用毒之术炉火纯青,一看就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第一次见到卫聆悦时,挽茵就发现她的手指是长期摆弄药材的才会有的手指,卫聆悦却撒谎仙药坊医术传男不传女,自己并不懂医药,原来是想掩藏实力好暗杀情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碎觉去! 卫聆悦好久不见么么哒,你们还记得她吗(づ ̄3 ̄)づ╭?~ 第49章 落水 世上最悲哀的事,你不断遭到别人的毒手,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那个人的形象比你高大一百倍,济世仁医仙药坊坊主的女儿,和卫聆悦比起来,挽茵才像那个会去下毒的人。挽茵到不需要别人替她伸张正义,卫聆悦的下毒手法她才不放在眼里,但是总被骚扰还是觉得挺烦的。 挽茵研究了卫聆悦用的毒,很奇怪,她用的是西陵的毒,而且,是一种挽茵认识的毒药,记载于双毒教蛇派的药典上,不知道这种毒药是不是蛇派独创,也可能只是收录,但里面有几味药材只生长在西陵,从没听说仙药坊的卫坊主还和西陵有瓜葛? 这件事挽茵没有声张,只默默地将卫聆悦动过的手脚都处理掉,对别人说也没用,她有没有证据,谁会放着声名远播的仙药坊不信,反而相信她一个来路不明突然冒出来的人?大概只有祝文安会信她的话吧,不知为何挽茵会这样觉得,不管她说出多么离奇的故事,祝文安都会相信她吧? 算了,还是不要去烦祝文安,他最近很忙的样子,不想再给他多添烦心的事情。 一言堂里骚扰挽茵的不止卫聆悦一个人,卫聆悦不过是背地里给她下下毒,挽茵还比较能接受,另一个人的骚扰更让挽茵头疼。 甄绣儿试图用柔情攻势说服挽茵教她医术,挽茵可没有收徒弟的打算,收徒弟麻烦死了,你看段小柔天天公鸡刚打鸣就要起来领着一群弟子练武,看着都觉得累。而且……以甄绣儿的资质,绝对比教哑哑累一百倍,她并不是学医的材料。 挽茵当然不好意思直接抨击甄绣儿的天分问题,只能旁敲侧击让她自己领悟:“甄姑娘,你每天要跟着小柔姑娘练武,已经够累的,你还年轻,身体要紧。” 甄绣儿完全没听出挽茵婉拒的意思:“不累不累,我可以下午来跟挽姑娘学,晚上也没问题!” “呃……你怎么突然想学医,一言堂的武功不好么?” “不是!我、我觉得自己不是学武的料……” 你也不是学医的料啊!挽茵心里在咆哮,脸上还要淡定的鼓励甄绣儿继续去拖段小柔后腿:“别灰心,你还年轻,不是有个成语叫大哭晚成?” “……挽姑娘,你是想说大器晚成吧?其实,我已经不想再当武林高手,我想和你一样做一个神医!” “咳咳咳咳!”挽茵狠狠地把自己呛了一把,甄绣儿不仅想学医,还想当个神医!谁敢当她师父,这不是往绝路上走么。 “神医,额,这个,我自己也在学习当中,恕我无能为力,要不去你去找仙药坊的卫坊主?” “卫坊主说我是一言堂的弟子,他不能觊觎别派弟子。” 她还真去问过!挽茵已经再找不到理由阻止甄绣儿,有气无力地问:“安安静静地习武不好么?真的不好么?为什么你非要学医术。” 甄绣儿脸上微微带着红晕:“我想……帮助别人。”这个“别人”在甄绣儿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具体的影响,他是个身着华服贵气逼人的俊美男人,也是个戴着獠牙面具冷血无情的杀手,不管哪一面的他,都一样迷人,不过甄绣儿更喜欢那个戴着獠牙面具的他,因为江湖上见过他面具模样还能活下来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他的武功已经足够高强,她帮不上忙,如果她会医术的话就可以了吧? 她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的梦,在他受伤时救下他,得到他的感激继而变成柔情,梦做的次数多了越来越像现实,就有了想去实现的勇气。 “那,好吧。”挽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口答应,也许是被甄绣儿眼中的期望打动,也许她只是在敬佩,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女人也在尽自己的全力追求心底渴望,而她自己…… 甄绣儿喜上眉梢:“真的?挽姑娘……不对,师父!” “别别别别!我可不是收你为徒!”挽茵急忙拦住她:“反正我也要教哑哑,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管,你可以跟着听,至于能学到多少,看你自己造化。”当了师父就得包教包会,挽茵可不想摊上责任。 光是这样,甄绣儿依然欢喜:“谢谢挽姑娘!” 这下挽茵忙得连想去报复一下卫聆悦的时间都没有,有两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等着她治疗,还要抽时间教导哑哑和甄绣儿,人生为什么就不能活的轻松一点!真想什么都不做,每天就躺在床上数钱啊。 在挽茵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桃绯醒了,脑部淤血肿胀的地方好了大半,张嘴就问楼西客在哪。 “你呀,他是给你下什么蛊了吗?让你心里只有他。”挽茵逗着桃绯说,桃绯对楼西客的感情让她觉得很有趣,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么?心里想着他,就连自己为什么躺在陌生的床上都不关心。 “好挽茵!好姐姐!你快告诉我楼西客他怎么样了?”桃绯晃着挽茵的胳膊焦急的说。 “金刀门刚给祝文安传了信,信上说,楼西客被青榜的杀手袭击,受了重伤,幸好被女娲宫的冷月宫主所救,现在正在女娲宫调养。” “那就好,那就好。”桃绯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只要楼西客没事就好,至于她自己的事情,此时此刻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挽茵却看出桃绯不对劲儿,刚才桃绯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没有看着她的脸,这不符合正常人的习惯,让她感觉很怪异,再细看桃绯的眼睛,眼中一点光彩都没有,不管看哪个方向她的瞳孔一点变化都没有,而且,挽茵盯着她的眼睛观察了许久,她一下眼睛都没有眨。 挽茵悄悄伸出手在桃绯眼前晃了晃,桃绯一点反应都没有:“桃绯,你的眼睛是不是……” “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没关系,我耳朵很灵,你说话我就知道你在哪里。”桃绯甜甜地笑着说,好似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突然瞎掉这件事,还煞有其事地用手碰碰挽茵,表明自己真的知道她站在哪个方向。 “是从山上滚下来之后看不见的吗?可能因为淤血压迫的关系,或者……我给你放血时不小心扎错地方?你躺下,我再给你好好检查……” 桃绯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我的眼睛,是我自己把它变成这样。” 子母蛊,挽茵在双毒教的藏书里看到过,用母蛊的精血存续子蛊的生命,挽茵一直以为这个蛊的用意是将母蛊放入祭品体内来让养蛊人逃过一死,没想到还可以反过来,用自己的血续别人的命。不知最初炼制出这个蛊的人,是想救自己还是想救别人?不管这个蛊最初被创造出的目的是什么,它的后继者桃绯选择了一种自己的用法,这就是蛊毒让人着迷的地方吧,它是杀人的利器,也是拯救心中所爱的一腔柔情。 “挽姑娘,我眼睛瞎了,你说我夫君会不会嫌弃我?”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以前就很嫌弃你,”挽茵拍拍桃绯的手背,脸上露出笑容:“放心吧,你为他做的,他一定很感动,反而再也不会甩掉你。” “真的?可我这样怎么配得上他,你们说他是金刀门的弟子,金刀门很厉害吧?一定很多女人抢着嫁给他。” “大概吧,他师妹挺多的,”挽茵回想着自己参加聚贤大会时看见的那些金刀门的女弟子,一个比一个肌肉发抖,强状如牛,如果不是她们穿了裙子,挽茵一定以为金刀门根本没有女弟子:“她们长得都没你好看,除了你,没有人配得上他。” 除了你没有人配得上他,这句话让桃绯心花怒放,可是比起挽茵的安慰,她更想要楼西客亲口对她说一句肯定,不过是一双眼睛,只要他不嫌弃,为他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祝文安得闲来看挽茵,发现桃绯醒了,对挽茵的医术一阵夸赞,又对爱得深沉的桃绯肃然起敬。 “桃绯姑娘,你先在一言堂将养着,楼兄那边,他师父交代了一些事情要他处理,我先写信把你的事情告诉他,等他将事情都办好大概就会来接你。” “他很忙?那、那先不要告诉他吧,万一他太担心我,没把事情办好,他师父生气了怎么办!” “也好,你放心,再他来之前,我定替他照顾好你,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 “祝掌门你也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桃绯缺东少西,一言堂的库房我摸得倍儿熟。”挽茵插嘴道。 “对,差点忘了,我们一言堂还有个免费的‘账房先生’。”祝文安被挽茵逗笑,心里盘算着,不能把钱都放库房,挽茵把库房盘点得这么清楚,不然以后连私房钱都存不下。 虽然桃绯对待自己失明这件事有乐观的心态,当了十多年明眼人,突然眼睛看不见,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适应,走路撞桌椅撞柱子都是常事,必须时刻有人在她旁边盯着她,不然她很可能栽进水桶里把自己淹死。 当哑哑和甄绣儿一起来找挽茵上课时,屋子就会变的怪怪的,挽茵左边是瞎眼少女,右边的哑巴男童,屋子里四个人,有两个是残疾人! 桃绯眼睛看不见之后,好像嘴巴更灵活了,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挽茵真希望她和哑哑交换一下残疾的地方。 挽茵看人一向很准,甄绣儿真的不是学医的料,同样的药材,教一遍哑哑就会了,甄绣儿还连药材的名字都记不全,严重拖累了挽茵的教学进度,挽茵终于有点理解段小柔每天早晨发飙的心情,她要管一大堆弟子的武学进度也是够累的。 “白术,你们看,是长这样,千万别跟白芍弄混了……”挽茵翻着医术给两个“徒弟”讲解。 “我好想我夫君啊,诶,你们说楼西客现在会不会也在想我?” “茯苓和牛黄也要分清楚,茯苓也叫伏菟、松腴、绛晨……” “你们知道金刀门长什么样么?我以后嫁过去是不是就要住在那儿?” “血虚发热,困渴大饮,目赤面红时可以用当归……” “我师父跟我说世上男人都不可靠,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但我夫君肯定是个例外……” “桃绯!闭嘴!”挽茵终于忍无可忍,从来没见过连自言自语都停不下来的人。 桃绯顶着两个无神的大眼睛还想做楚楚可怜的模样:“人家闷嘛……” 甄绣儿听挽茵讲药材正听得哈欠连连,接话说:“要不,我领桃绯姑娘出去透透气,反正哑哑还得学写字。” 挽茵点头应允,甄绣儿也就能在识字率上面赢过哑哑。 桃绯当然欢喜,总算有人肯陪她去外面玩,扶着甄绣儿的手兴冲冲地跑出去,挽茵终于发现甄绣儿一个优点,她很有耐心,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桃绯的呱噪,她能陪着桃绯出去转转很不错,一下子能摆脱两个魔星太好了! 挽茵光考虑甄绣儿有耐心,忘了考虑她的细心,很快挽茵就会发现把一个瞎子交给甄绣儿不是恰当的事。 甄绣儿领着桃绯走到□□院,突然想要小解,叮嘱桃绯在原地等着,便跑去就近的茅房,待甄绣儿出来,正巧遇到路过的淡如烟,淡如烟正要去库房领宣纸,正巧甄绣儿的宣纸也快用完,两人一拍即合,结伴去库房,至于桃绯,甄绣儿早把她忘在九霄云外。 桃绯不仅嘴碎,脚也多动,左等右等不见甄绣儿回来找她,眼睛里只有一片黑暗,想看看周围的景色都看不到,无聊之极,就想尝试着自己走路。她光想着自己要走直线,不知道自己选的方向根本不是路,而是一个池塘,噗通噗通,荷叶上的青蛙掉进水里,桃绯也跟着掉进去。 桃绯是会游泳的,但是有一个严重问题,她看不见,不知道哪里能上岸,偏偏她又穿着粉色的裙子,和池塘里的秋莲混在一起,要不多加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鳥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9 20:31:14 么么哒(づ ̄3 ̄)づ╭?~ 来玩久违的翻牌子游戏吧!沙发(也就是第一个留言)的姑娘可以随便选一个本文出现过的角色的名字,我会给那个角色写一个小剧场,如果沙发没有选角色,就板凳选这样以此类推 第50章 石哨粉 桃绯在池塘里泡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又不是哑哑,她嗓子没坏呀!赶紧扯着嗓子喊救命。 第一个路过那里的人是祝文安,祝文安听见桃绯喊救命的声音,跑过去看。幸好祝文安眼神好,一眼就看到和秋莲混为一色的桃绯,一条胳膊夹着桃绯把她救上岸。桃绯在池塘里泡得连皮肤都有些浮肿,粉色的薄裙本就色浅,吸饱了水紧贴着皮肤,让里面的□□若隐若现。 祝文安对桃绯乍泄的春光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她看起来很冷,一直在发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桃绯身上。 “多谢。”桃绯说道,却是看着祝文安左边说的,她还是不习惯只从声音判断方向。 祝文安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楼兄为江湖事奔波,我自然有义务照顾好你。” “噢,那……你知道金刀门长什么样么?我以后嫁过去是不是就要住在那儿?” “……” 祝文安惹上一个不得了的麻烦,这个问题和让他回答楼西客头上有多少根头发一样困难。 桃绯行动不便,祝文安自然要送佛送到西,送她回房,桃绯扶着祝文安的手行走,湿漉漉的身上还披着祝文安的外衫,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其实是桃绯单方面问祝文安奇葩的问题,祝文安答不上来只好干笑),这副景象全被卫聆悦看在眼里。 卫聆悦远远地看着,俊俏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她还没搭过祝文安的手,这个女人,不知廉耻!以前那些女人,顶多羞涩地跟祝文安说说话,这个女人,不仅穿成那样勾引祝文安,还动手动脚,不就是仗着自己眼睛瞎了嘛。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从没有人能抢走,应该说,根本不会有人敢跟她抢,这个女人,决不允许她太嚣张。 卫聆悦有一个好父亲,声名远播,仁义传遍江湖,沐浴在父亲的光芒下,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是受人称赞的卫小姐;卫聆悦也有一个好母亲,从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就算是父亲,也不敢斥责她分毫,所以卫聆悦从不觉得自己毒死那些跟祝文安传出绯闻的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对。 母亲说过,抢她东西的人,都该死。 卫聆悦用毒的本事算得上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悄无声息毒死那么多青楼红牌,只不过在挽茵面前还是不够看,几次下手都被挽茵轻易化解。桃绯也算是名师出高徒,本来未必让她称心如意,怪只怪桃绯的眼睛瞎了,习惯了用视觉接触的世界,突然之前只剩下黑暗,她也如黑暗中漂泊的小木块一般,任人宰割。 这一天,桃绯起得很早,因为她梦到楼西客,梦到楼西客的夜晚她总是睡不好,她想他了。想念跟屁虫一样在后面追逐他的日子,东陵这么大,她又瞎了眼睛,再不可能跟着采蜜蝶去找他,只能在原地痴痴地等着,这一次,该轮到楼西客来找她了吧? 虽然再没办法照镜子,爱美的天性还是没变,桃绯摸索着穿好衣服,起来洗漱。现在她可以靠双手的触摸在屋子里行走,也能做些简单的事情,比如洗脸。轻舀起盆子里的水浇在面部的肌肤上,放了一夜的水本该是冰凉的,浇在脸上却越来越热,脸上迅速升温,灼烧的感觉带来强烈的刺痛。 桃绯疼得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叫,脸上的皮肉有滋滋滋滋的声音,这是什么?桃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嗅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一大早,挽茵还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急忙拿了桌上的药箱赶去桃绯那里。 桃绯脸上大片皮肉全被烧毁,露出凹凸不平的粉嫩里肉,从伤势看只是表皮被破坏,到没有严重问题,只是怕,她的脸以后也只会是这样。 “……水……脸盆……”桃绯不停地念着这句话。 挽茵去检查脸盆里的水,从颜色上看就很不寻常,整盆水都是灰色的,里面加了哨石粉,这东西是铁匠给武器塑形时爱用的,要是直接接触皮肤,下场就和桃绯一样。 是谁干的?一言堂守卫森严,肯定不是外面进来的人,如果有人特意跑到一言堂来只为了给桃绯毁容,那人也是够闲的,如果是一言堂之内的人,挽茵心里马上就锁定了卫聆悦,这个卫聆悦,不管干出什么事挽茵都不会觉得奇怪,被溺爱着长大的大小姐,显然她的字典里没有“不能做”三个字。 桃绯的头整个被缠成了白色的球,只留下两个眼睛露在外面,桃绯的头晃来晃去,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没有一点聚焦的地方,挽茵才想起来,她的眼睛看不见,把眼睛露在外面有什么用?看着这样的桃绯,挽茵心里竟有一点酸涩的感觉,如果不是为了救楼西客,她的眼睛不会看不见,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见,她又怎会用掺了哨石粉的水洗脸。曾经挽茵多么羡慕她勇敢追随楼西客的步伐,如果这就是下场…… 挽茵摸摸桃绯缠满绷带的脸,这个下场未免太惨了点。 祝文安也急急忙忙过来,他没看见桃绯脸上鲜肉毕露的样子,但看桃绯绷带缠绕的面积,已经估算到她伤的有多严重,夸了海口要替楼西客照顾好桃绯,却发生这种事,真不知道怎么和楼西客交代。 “昨晚谁在桃绯姑娘门口值夜?” 两个弟子怯生生地站出来,低着头不敢看祝文安:“掌门。” “昨晚都谁进过桃绯姑娘的房间?” “昨晚……我睡着了……”“我也睡着了!突然就很困,然后的事情全都想不起来……” “不用问了,是迷药。”挽茵一锤定性,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睡着,明摆着就是中了迷药,一言堂的药房里没有迷药,有迷药的人只有她,当然,卫聆悦肯定也有。 祝文安皱着眉头:“一定是有人潜进一言堂,晚上值夜的弟子增加一批,小柔,你带人把一言堂搜一遍,不过那人八成已经逃走了。” “我知道……” 挽茵刚想说是卫聆悦干的,被祝文安打断:“你们都出去吧,我再看看桃绯姑娘的伤。” 屋里的人七七八八走了个干净,挽茵赶紧跟祝文安打小报告:“我跟你说,绝对是卫聆悦……” 祝文安又打断挽茵,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卫聆悦是卫坊主的女儿,又不懂医术,你弄错了。” “她懂多少医术我不知道,她肯定经常用毒!不信你仔细看她手指尖……” “那说明不了什么。” “什么叫说明不了什么?卫聆悦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祝文安你又不傻!”挽茵的情绪渐渐激动,如果祝文安是个被卫聆悦外表迷惑痴人也就罢了,可祝文安那么聪明,挽茵不信他真的不知道卫聆悦的嫌疑,他竟然偏袒卫聆悦? 祝文安的手盖在挽茵头上:“空穴来风的事就不要多想了,桃绯姑娘的伤你尽力吧,我会多派些弟子保护你们还有卫聆悦,不会再让任何人受伤,等楼兄来了,我再亲自向他赔罪。” 挽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祝文安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不要对卫聆悦下手,为什么?明明他也心知肚明一定是卫聆悦做的,为什么他要替卫聆悦遮掩? 难道,祝文安和卫聆悦之间,不只是卫聆悦一厢情愿…… 桃绯的耳朵也被纱布缠住,听不太清挽茵和祝文安的对话,只觉得挽茵的语调越来越高昂,祝文安却一直都很平静,他们是在吵架吗?在桃绯的概念里,吵架是不好的行为,她扯扯挽茵的衣角,希望挽茵冷静下来。 挽茵怎么冷静得下来,她心里酸得一塌糊涂,一方面是替桃绯心酸,她孤身一人在东陵还变成这幅模样,另一方面是她自己酸,好像十多年的老陈醋被人踢翻了盖子。 挽茵倒要看看,如果她真的杀了卫聆悦,祝文安作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张之栋盘算着去哪里打工赚顿饭钱,正在大街上闲晃,看见对面二层小楼的楼上有一位标志的小姐站在栏杆后面,那小姐容貌娴雅,穿着碧水长青的素雅衣服,手里却拿着个鲜红的小球,格外显眼。突然,小姐手中的红色小球掉了下去。 张之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他卓越的轻功飞身过去接住小球,然后踩着下面的屋檐直接飞身到二路,将小球交还给那位小姐:“姑娘,你的球掉了。” 小姐直愣愣地看着张之栋,一旁的侍女也目瞪口呆,尴尬地说:“公子……我家小姐在抛绣球选夫……” “啊?” 张之栋这才注意到那个红色小球上绣满了喜字,果然是个绣球。 “呵呵呵呵呵。”张之栋干笑几声,默默地将绣球塞进小姐怀里,默默地朝外挪了几步,一个跟斗翻身跳出去不见踪影。 这之后的几天,酒楼说书的热门故事是“神秘郎技压群雄抢绣球,嫌小姐太丑弃球而去” 第51章 师父故人 “在我脸盆里下毒的人还没找到?”脸上缠满纱布的桃绯躺在床上捧着药碗问挽茵。 “恩,可能……跑掉了吧。” 挽茵没敢告诉桃绯,那个就在一言堂里,就在她身边,不然以桃绯的暴脾气,非去跟卫聆悦拼命不可,跟卫聆悦拼命也挺好的,关键是她现在根本不是卫聆悦的对手。 桃绯失望地低下头:“那个人,还能找到吗?” 挽茵心中微动,心中默默说,那个人就算藏得再深也会有报应。 杀祝文安难如登天,杀卫聆悦,挽茵还有信心,傍晚,她偷偷爬上卫聆悦的房顶,刚才看有弟子抬了一桶热水进卫聆悦的屋子,卫聆悦现在肯定是要洗澡。这瓶毒药本来是要杀祝文安的,如同那次的计划一样,滴到卫聆悦的浴盆里,让她看起来跟自己溺水了一样。挽茵扒开房顶的瓦片,里面有淡淡的水蒸汽飘上来,趴着漏洞看,正下方就是洗澡的卫聆悦,正好能看见她散乱着头发泡在浴桶里,挽茵用嘴咬开毒药的封布,只要从这里倒下去,世上就再没有卫聆悦这个人。 挽茵的手腕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抓住,祝文安从身后把她的双手都抓住,在她耳边小声说:“别乱来。” 挽茵瞳孔放大,猛然回头,真的是祝文安,祝文安亲自来保护卫聆悦? 巨大的愤怒让挽茵失去理智,既然双手都被祝文安抓住,挽茵张嘴,她嘴里还藏着一枚毒针,如果从这么近的距离射进祝文安的身体……只要一秒就能做到的事情,挽茵却迟疑了,现在杀了……祝文安? 就在挽茵犹豫的时候,祝文安直接把挽茵抱了起来,一路跑走。 “你!干嘛!” “天都黑了出来晃什么?有空看别人洗澡,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你放开我!” “你要是想被别人看见,再叫大点声。” 挽茵乖乖闭上嘴巴,现在这个姿势要是被人看见挺吓人,虽然是被祝文安抱在怀里,但是头朝下抱着,祝文安抱着挽茵一路跑回房里,挽茵差点颠得吐出来。 祝文安把挽茵放到床上,强行给她盖好被子,挽茵也不反抗,今天不成,明天接着去,她就不信祝文安能十二个时辰一直给卫聆悦当保镖。 祝文安一眼就看穿挽茵的心思:“你不会是想等我走了,接着做傻事?” “我哪敢呐,祝公子的聆悦妹妹,我哪敢对她下手,不过是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你关心人都习惯趴房顶?” 挽茵撇撇嘴不说话,死鸭子嘴硬,就不信祝文安能把她怎么样。 祝文安叹口气:“你在怨我不信你?我当然信你,不过……你从山沟里出来,不知道江湖里的事,不知道卫聆悦的家世。” “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仙药坊卫坊主的女儿?” “你就知道仙药坊是行医的地方,还知道别的?”祝文安在挽茵额头弹了一下:“卫坊主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对许多门派都有恩情,如果你杀了他的女儿,你该想的到下场。” 挽茵细想一番,如果卫坊主自己女儿被杀了,肯定要跟其他门派求助,谁杀了他女儿,肯定要落得被整个江湖追杀的地步,卫聆悦和桃绯不一样,桃绯是个无亲无故的西陵人,就算死在东陵又有谁会替她出头? 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卫聆悦她有个爹爹。 “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么?”祝文安询问地说。 “你说。” “挽茵,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做傻事,我怕我保不住你。”祝文安在挽茵面前竖起一个小拇指,他又直接叫了这个名字,用让人心神荡漾的声音。 挽茵心中有一阵暖流,原来祝文安挡在她和卫聆悦之间是为了保护她? 师父死后,挽茵的生命里再没有过英雄,而现在,祝文安越来越像她的英雄,拯救她,保护她。 有太久的时间没有被人保护的滋味,突然之间,有人将她收在羽翼之下,才让她想起来,她也是个女人啊,也有想要被保护的*,已经自己流浪拼搏了这么多年,却被祝文安挑起心里柔软细腻的那一面。 挽茵很庆幸,自己没有向祝文安射出那枚毒针。 她已经无法想象生命中没有祝文安这个人的样子。 段小柔听说祝文安在挽茵房里,一路跑过来,急促地敲了几下门,也没等屋里的人应声就直接开门进去。 “掌门,东面守田不东故居的弟子说,田不东的故居遭贼了。” “贼?什么样的贼?” “不知道,守在那儿的弟子一到晚上就会睡很熟,已经连着好几天。” 祝文安想了想,说:“让来报的人去书房等我,我马上过去。” “是。” 祝文安转身又把挽茵身上的绣花棉被往上拉了拉,柔声说:“你早点睡,我有事先去忙。” 挽茵乖巧地点点头,心中如巨浪翻腾,他们两个都想不到对江湖事不甚了解的挽茵会知道早已绝迹江湖的神医田不东的名字,这个名字,挽茵比他们两个还要熟悉,比任何人都熟悉,田不东,是收养挽茵数年的恩师啊。 田不东的故居自然是指挽茵以前和师父一起住的那间破草房,就在一言堂东侧的山上,刚到北淮的时候,挽茵就动过回故居看看的念头,但就连东侧山上也有一言堂的弟子巡视,挽茵怀疑他们是想瓮中捉鳖,便作罢。 挽茵从不知道她和师父那间破得漏雨的茅屋还有贼惦记,能偷什么?发霉的草药?虫蛀的桌子?还是……医书!挽茵的师父收藏了许多珍贵的医书,还有他自己撰写的手稿,这大概是那间茅屋里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挽茵翻来覆去只觉得不安,那间屋子里是她和师父最后的回忆,里面的一针一线都不想被别人染指。 贼能进去,她也可以进去。挽茵抓了把迷香塞进衣服里,打算夜闯师父的故居,她去晚了一布,一路上东倒西歪躺了好几个穿着一言堂衣服的弟子。那个贼又来来了? 连门口的弟子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那个毛贼已经进了屋子?挽茵躲在门口,耳朵贴在墙上,里面有轻微的声音,肯定有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贼,武功高不高,保险起见,挽茵先从门缝里吹了一整支迷香进去,这计量,十匹马都得昏过去。吹完了迷香,挽茵又贴耳朵听里面得声音,里面安安静静,这才推门走进去。 刚走进去就被人偷袭,不过这人武功也不怎么样,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后面抓住挽茵的手,和祝文安制人的功夫差远了,就算能抓住挽茵的手,挽茵吭哧一口咬在那人的身上,还是个女人,穿着红色的绸缎衣服,挽茵当然不指望自己咬一口能扯下肉来,嘴咬住女人胳膊的同时,口腔里的毒针狠狠穿透女人的衣服扎进女人的肉里。 “啊—!”女人吃疼地把手抽了回去。 在门口的两人借着门外照进来的月光互相一看。 “你!”“你!” 挽茵吃惊地看着臧华颜,堂堂西陵蛊后跑来她师父这里偷医书?不过……臧华颜怎么知道这里?师父的名气已经响到西陵去了? “死丫头!你属蛇的?嘴里都有毒。”臧华颜吃疼地抽了口气,把胳膊上的毒针拔掉,那枚毒针,见血封侯,臧华颜却一点都不在乎,挽茵暗暗佩服,她这一生最敬重的人肯定是师父,第二个,大概就是臧华颜了吧。 “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敢迷晕一言堂的人偷东西!”挽茵怀疑西陵人都是天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谁偷东西?”臧华颜不可思议地问。 “你啊!不然你来干嘛。” “我……”臧华颜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反问挽茵:“你又来干嘛?” “我、我来抓贼!帮祝文安的忙。”挽茵说得理直气壮。 “我……和这里的原主人是旧识,来看看他。” “旧识?”挽茵将信将疑,从没听师父他和西陵蛊后是旧识,不过挽茵以前就疑惑过,他师父这辈子没出过东陵,却给她讲过一些关于西陵蛊后的传言,也是挺奇怪的。 “他叫田不东,以前总说自己要当神医,我们许久没见,也不知道他成功没,你也是学医的,可曾听过他的名字?”提到田不东的名字,臧华颜的神色变得柔和,询问挽茵是否听过田不东的名字,像是等待表扬一般。 还不够,挽茵还要更充足的答案:“既然你是他的旧友,你说说看,他左脸有几颗痣。” “他左脸有痣?他的痣不是在右脸吗” “……你真的认识我师父。” 时别多年,再次听到关于师父的东西,虽然只是一个旧友,也让挽茵眼中盈泪,总算世上记得田不东这个名字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田不东这辈子无儿无女无妻无子,死后只留挽茵一个徒弟,如今终于又有一位故人寻来,总算他的在天之灵会有安慰吧。 虽然她来的这样迟,没有赶上他的有生之年。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安还是棒棒哒!亲妈怎么舍得黑他呢! 第52章 师父和师娘 挽茵没想到田不东还会有旧友,臧华颜也没想到田不东还有徒弟,田不东早已离开人世,却留下两个女人一起为他黯然伤神。 “他……临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挽茵神色暗淡:“我也没见到师父最后一面。”那一天田不东被一言堂的人带走,挽茵只以为哪个大户人家向他求医,直到她偷偷寻去,看见从一言堂抬出了田不东的尸体,才知道,师父再也不会回到那间小茅屋。 “我都忘了,你说过,你师父死得突然。” 两个人都陷入伤感得静默,挽茵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一样东西可能应该给你看看。”挽茵跑去田不东留下的书架里翻来翻去,翻出一个用红泥尘封的木筒,她见过很多次师父拿出这个东西,但她从没看过里面放着什么。 “这是什么?”臧华颜也没见过这个木筒。 “师父说这里面装着他替一个女子画的画像,但他辜负了那个女子,没有脸面再见她,就把画像封在里面,他说那个女子本来会是我的师娘,我觉得师父骗人的。” “为何说你师父骗人?” “我没看过那幅画,师父只说画里的女子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他一定骗人的,真是个漂亮女人怎么会看上我师父那个糟老头子?”挽茵一直觉得,一定是那个女子不肯理师父,师父只能偷偷地暗恋她,所以才自卑地搬进山里。 “傻孩子,你师父也不是出生就是老头子,他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 臧华颜竖立的柳眉变得柔软,凝脂玉般的手指灵活地揩去上面的红泥,打开木筒,里面放着一卷画轴,纸质还是未被沾染的洁白,仿佛被红泥封住的是停滞的时间。 “真的有画?” 挽茵和臧华颜一起展开画轴,慢慢舒展开的卷轴里,画中女子展露出她的面容,大量渲染的朱红色还鲜艳如血,衬托出倾国倾城的容颜,柳眉如叶,杏眼含春,若在她额间再加上些看破红尘的沧桑,挽茵扭头看臧华颜,画中人的长相和她一模一样!可这幅画起码是十余年前的,怎能和现在的臧华颜不差分毫? 画中是臧华颜极其美艳的容貌,而画外的臧华颜,美艳光华和画中不差分毫,感受不到时间的逆差,仿佛她是没有败期的妖花,躲藏在画中躲过时光的滚滚流逝。 “这是你的母亲还是……” 臧华颜的年龄一直成迷,花卿说他拜师入教时,臧华颜已有西陵蛊后之名,怎么说都太夸张了吧,田不东死时就已经年近七十。 “你如果想叫一生师娘,我也不介意。” 挽茵的大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怎么也不能把满脸褶子的师父和臧华颜联系在一起。 挽茵不知道,夜晚虽黑,她却是灯蛾,早有人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段小柔一直追逐着她月白色的衣服,未免挽茵发现,段小柔只敢在很远的距离看着挽茵去了东面山上,马上折返回去跟祝文安打小报告。 祝文安今天晚上精神状况不太好,从在卫聆悦的房顶,当场抓住前来下毒的挽茵开始。挽茵掀开房顶瓦片,打算在卫聆悦沐浴时投毒的那一幕,和他记忆中最初的美好层层重叠,那一天,他沐浴时,视线微微上瞟,便看见一只灵动的眼睛正从上面向下窥视。 “淡如烟说你今晚看着不太舒服,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我倒不知道大夫看病人要蹲在房顶上看的,还是在病人洗澡的时候。” “人被热水泡着,血脉喷张,是最容易看出血液中有没有混入毒素。” 那时的她紧张得脸颊泛红,却仍摆出一副医者父母心的模样正经八百地撒谎,那就是他心中最初的烙印。 祝文安不敢往下想,今天,她小心翼翼趴在瓦上的背影,和记忆中偷窥洗澡的她,完整地重合在一起,不差分毫。 “掌门,”段小柔提着剑急匆匆地跑过来:“我看见挽姑娘跑去东面的山上。” 祝文安心中好似有一根琴弦突然断裂,只对段小柔说了一句:“不用跟过来。” 段小柔准备跟他一起走的脚刚抬起一半,又放了下去。一言堂上下一直将她视为副掌门,不管祝文安去了哪里,她站在身侧仿佛成了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再也跟不上祝文安的脚步…… 段小柔茫然地回头,四周只留下冰冷的夜风,祝文安早已没了踪影,而她,还站在那里。 挽茵和臧华颜在茅屋后面发现一个鼓起的墓穴,立碑上写着田不东的名字,好似在提醒看见它的人们,田不东已经死了的事实。臧华颜蹲下抚摸着那块墓碑,心中无限悲凉,她千里迢迢从西陵跑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一块冰冷的石头。 挽茵面对这一块墓碑却是另一番感情,这块墓碑肯定不是她立的,师父死后她再没回过这里,看臧华颜的模样,肯定也不是她搞的,到底是谁?师父死后还有谁来过这里? 也许师父还有别的旧友?师父生前只和她两个人相依为命,死后的故交倒是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你真的是……我师娘?”挽茵还是不敢置信,光从外表来说,臧华颜说田不东是她爷爷,挽茵都信。 臧华颜殷红的嘴唇微有笑容:“如果你师父在世,肯定不许你叫我师娘,不过反正他也听不见了,你叫吧。” “为什么不能叫你师娘?师父不是喜欢你么?”挽茵总觉得师父当年是被臧华颜抛弃的,不然她怎么从没见过臧华颜,师父也很少提起她。 “喜欢我么?我也想问他,当年我赌气回西陵,一晃也有四十年了吧。” 挽茵下巴差点掉地上,她猜测臧华颜可能有四十多岁,跟师父来个年龄跨一代的恋情也挺正常,她和师父光是分开的时间竟然就有四十年,她到底多大年纪! “……师娘,我能问问……你的年龄?” 臧华颜倒不忌讳这个问题,饶有兴趣地说:“我小你师父两岁。” 那岂不是七十有余?!她的脸看起来顶多三十来岁,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嘛! 如果还有时间,挽茵真想问问臧华颜保养的秘诀,挽茵虽然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小,但那是因为药物腐蚀的原因,看起来瘦弱弱的,和臧华颜光彩夺目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但挽茵没有继续探究的机会,一个清楚又熟悉的声音把她吓得打了个哆嗦。 “挽姑娘!” 这声音自然是祝文安,如果是往常,挽茵一定会热切地回一句祝公子,但是现在,挽茵看见祝文安就跟看见鬼一样惊悚,挽茵当下的心情,就像尿床的孩子,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结果被人顺着味发现了真相,又惊又吓又恐又慌。 这种心情好像回到了七年前,被一言堂像过街老鼠一样追赶的时候。 祝文安是来杀她灭口的吧?挽茵怎么可能乖乖站着让他抓,撒腿就跑,她还有引以为傲的轻功,就不信祝文安追的上她。 一路上,祝文安的小心肝都没闲着,扑通扑通乱跳,想好了许多要问挽茵的事情。挽茵竟然跑了!他赶紧在后面追。 臧华颜本来满心悲伤地对着田不东的墓碑,突然两阵风嗖嗖从她面前刮过,连她的裙摆都被高高吹起,又缓缓落下。臧华颜张望着那两个你追我赶的背影,艳丽的脸上笑出几分妩媚,看着田不东的墓呢喃:“呆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像我们一样傻?”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四周只有秋蝉最后的鸣叫,当年也是再秋末临冬的时候,她独身一人来东陵闯荡,结实了年轻有为的田不东,他想当神医,想让自己的医术名垂千古,整日醉心于研书弄药,如花美眷也成陪衬。臧华颜负气出走,回到西陵,一别便是四十年。 一念之差就会错过,辗转半生再回首只剩故人坟冢,如今想要俯首低头做他身边的陪衬都成了奢望,情字一笔直下,从没有后悔的余地。 “呆子,你说,我帮你徒儿一把可好?” 臧华颜对着田不东的墓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蛊后你用什么面膜,快交出来! 第53章 弑师仇的真相 挽茵的轻功在祝文安之上,祝文安看她就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心烦意乱。挽茵只能顺路往山下跑,祝文安死活追不上他,干脆从山上直接跳下去,抱住挽茵,两人一起顺着山体的坡度往下翻滚。 祝文安把挽茵牢牢抱在怀里,挽茵小小的身体完全被祝文安包覆住,虽然翻天覆地的翻滚让她胆战心惊,身体在柔软温暖的怀抱中,没有受到乱石杂草的伤害。祝文安就不同了,后背被突起的石块硌得生疼,身上被锋利得碎石划了好几条口子。 两人一直滚到山间的草丛里,总算有了支撑身体的地方,挽茵躺在草地上,只觉得筋骨酸疼,头晕的差点吐出来,眼睛迷迷糊糊只能看见祝文安近在咫尺的脸。 祝文安用手支撑着身体,尽量不压在她身上,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冒出火来。 “你是神医的徒弟,对不对?” 挽茵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否认吗?好似现在撒什么谎都是苍白的,只用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等着祝文安下一步动作。 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也许就是默认,祝文安心中好像有一只猛兽在低低吠叫,强烈的感情攻占了大脑中的理智,攻占了挽茵的嘴唇,强势侵入。 挽茵从不知道,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祝文安守着怎样的煎熬,他从不是个傻子,走得越近,眼睛看得越清楚。 最初,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爱慕者,她却与众不同,一桩桩出格大胆的举动引起他的注意,但当他真的留心注意她以后,却发现心中美好的幻想一点点破灭。 雪覆流霜是两人合奏的曲子,曲调寡淡,识曲者甚少,一个初学琴者又怎会学这样的曲子? 尽管明知道是故意的迎合,还是拦不住越陷越深的脚步。 挽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本来在逃命,结果……莫名其妙被强吻了?这个傻子!明知道她嘴里藏了毒针! 更奇怪的是,挽茵一点都不想反抗,她跟着祝文安的节奏,深深沉沦,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她愿把所有烦恼都忘却,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滋润身体每一寸肌肤,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这场梦永远不要醒,绵绵无止境。 这一场漫长的品尝,过了许久才到终点,祝文安放开挽茵的嘴唇,慢慢抬起头,他的脸红得像秋熟的苹果,眼眸如星和深沉的夜幕交相辉映,祝文安的嘴唇微微张开,挽茵以为他要说话,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又亲上来。 祝文安忍了太久,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恨不得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梦境全都变成现实,当然,只要实现前半夜的梦他就心满意足,后半夜的梦,时机未到。 数不清祝文安亲了几柱香的时间,他终于心满意足,想起自己还有正经事儿要办。 “这里有一封神医给你的信,你先看,完了我再和你说。” 挽茵狐疑地接过那封信,按常理,她应该趁机撒腿跑掉才对,但面对着祝文安,理智好像不那么占优势了,也许是被他保护得太久,已经习惯了在他身边安定的感觉,心里再也害怕不起来。 祝文安是舍不得伤害她的吧?挽茵总这样觉得,祝文安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怜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对她拔剑相向的一天。 这封信看起来年头久远,纸质已经泛黄,并非是正规的书信,只是一个人随手写的一段话。挽茵刚看到第一句话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乖徒儿,等你看到这封信,为师我应该已经不再人世,转眼你都八岁大了,而为师隐居此地已二十余年,以为被世人遗忘,没想到仍被一言堂寻我至此。乖徒儿,拿此信前来找你的就是一言堂人,你不必害怕,放心跟着他们去,他们言而有信,定不会亏待了你,我已将你的下半生尽托付于他们。我被接至一言堂,全因堂主之子身患奇疾,高烧不退,命悬一线,一言堂遍访名医,是以也找到了为师。此疾寻常药物不可治,唯有以为师的药心做药引,方可引气血回转,尚有一线生机。乖徒儿,为师一生未有子女,视你为亲生,但为师年过七旬,近些年已感到体内虚空,纵使想护你长大成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为师和祝掌门立此为约,若真以老朽一命助少公子度过此劫,待你长大成人,少公子定娶你为妻,你此生都可在一言堂内安乐无虞。乖徒儿,你天资聪颖,得为师真传,将来若能有所造诣,为师九泉之下亦会深感欣慰。” 看到这里,挽茵已是泪如雨下,这张纸上,短短几句话,没有开头的称呼,也没有末尾的落款,整段话没提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用的却是她最熟悉的写字风格,这封信上的字,和田不东所有医书手稿都一样,这些都是田不东亲笔所写,没有人比挽茵更熟悉这些字体。 和那些书稿不同,这封信是田不东最后的笔墨,简直可以说是他的遗书,泛黄脆弱的信纸仿佛在述说他已经死去了多少个年头,仿佛能看见年过古稀的老人在一言堂里毅然写下最后的决定。 所谓药心,就是他的心脏,因多年药浴滋养,堪比金参仙草,但一个人失去了心又岂能活着? 从时间来看,这封信里的堂主,指的还是当年的老堂主,少公子就是祝文安吧?师父用自己的命换了祝文安一命。 挽茵用手抹去一层又一层眼泪,却抹不去水汽朦胧的双眼,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师父在一言堂里是怎样被逼迫而死,她从未想过,田不东会是自愿赴死。 “为师和祝掌门立此为约,若真以老朽一命助少公子度过此劫,待你长大成人,少公子定娶你为妻,你此生都可在一言堂内安乐无虞。” 短短一句话,饱含的却是不惜性命的慈师恩情。不管挽茵多想克制自己的感情,也无法控制决堤的崩溃。这么多年来,她把所有恨意都付诸到一言堂身上,深信逼死师父的罪魁祸首就是一言堂,从没料想过,真正害死师父的会是她自己。 田不东用他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换了挽茵一生安稳的靠山。 祝文安轻轻搂住挽茵的肩膀,将她揽进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默默平复挽茵的心绪。 此刻祝文安心中杂乱并不亚于挽茵,君子一诺千金,对老神医的承诺并没因老堂主的去世而终止,那个和他有一命婚约的女人,祝文安一直在寻找,他找了许多年,找了许多地方,如今才知道,她早已来到他的身边。 自相识数月以来,两个人都被自以为的误会苦苦纠缠,已经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 是幸运吧,好在,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就是最大的缘分。 就在挽茵沉浸在悲痛中时,同一片夜幕下,一言堂山下的镇子里,一位翩翩贵公子悄然而至。 “一间上房。”略显瘦削的纤细手指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管账的是掌柜的闺女,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张俊美贵气的脸,顿时满脸羞红地低下头,羞涩地问:“公子这么大块的银子要住几日?” 星辰缓声道:“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也许更久。” 掌柜闺女马上收了银子记在账上,心里巴不得给他免了全部费用让他永远住在这里。 就在星辰等着账房算账时,听到身后吃饭的几个江湖人闲聊。 “大哥,你说这最近死的人这么多,人心惶惶的,咋整?” “听说一言堂的祝掌门回来了,这回看那些个只敢偷偷摸摸的无胆匪类还敢造次。” “祝文安有个鸟用,不会寻花问柳跟女人裙子后面转的色坯子,要我说,这事儿还得靠伏龙殿的唐掌门。” “就是,都说祝文安武功高强,二十岁的毛娃子懂个啥?还是唐掌门老持稳重。” “唉,可怜一言堂老掌门死得早,祝小掌门到底是太年轻。” …… “公子,天字七号房,钥匙给您,还有别的吩咐么?”大多是因为脸的关系,掌柜闺女说话柔声柔气的,对星辰格外恭敬。 星辰面上微笑,更显风度不凡:“不用。” 掌柜闺女心中仿佛中了一箭,被那淡淡笑容照拂过后简直快要晕过去,她家里开客栈,来来往往见过的客人自然不少,形形□□的男人见的更多,这般贵气又谦和如春风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应该不是武林中人,是个富贵商贾家的公子吧?掌柜闺女看着星辰上楼的背影默默地想。 星辰走上二楼,间隙又看了楼下那桌吃饭的江湖人一眼,脸上笑意更浓,如果又机会,该跟他说声恭喜吧,现在他在江湖上的风评可是越来越好,大家都指望着他出来威震武林。 虽然星辰不知道那个人苦心经营半生的乐趣在哪里,只要是那个人的命令,星辰仍会竭尽所能地完成。 毕竟,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名字前面有那个人的姓氏。 只是他的姓氏从不能正大光明地告诉别人,就连挽茵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姓氏,他姓唐,全名唐星辰。 除了他的父亲,这世上再没有知道,他也是个有姓氏的人。 “挽妹,好久不见。”望着一言堂的方向,星辰小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谁姓唐吗? 第54章 祝文安叔父 尽管田不东死前亲笔写下的遗言让祝文安从弑师之仇中洗刷冤白,挽茵对祝文安还有好几桩抱怨。 “你师父死后,我们马上派人来这里接你,等了好几天,都没见你回来。” “我以为你们逼死我师父,肯定要斩草除根,哪还敢呆着等你们来,肯定要跑嘛。” 祝文安邀功似的告诉挽茵这几年自己找她找得多么辛苦:“为了找你,从北淮到太中,几乎所有的青楼我都找遍了,几乎所有年龄吻合的青楼头牌我都见过。” “……你找我关青楼什么事!” “我推测过,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身上估计也没钱,在外面怎么活?肯定会被卖进青楼,老神医曾跟家父说‘我徒儿五官极端正,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保证让令郎喜欢’,所以我猜以你的相貌肯定能当上头牌。”祝文安一副敬佩自己太聪明的表情。 师父死前还不忘推销自己,挽茵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心怀感激。 “我真的从没想过会是你……你有十八岁?” 祝文安眯着眼睛打量挽茵,挽茵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脖子以下肚子以上徘徊,轻咳一声:“都说了我一直躲在山沟里,哪能跟你这富贵人家的孩子比。” “我看你一点都不缺钱。”作为一直帮挽茵搬运行李的苦力,祝文安一点都不敢小看挽茵的家产。 “好意思说,对了,你们一言堂还通缉我!” “通缉你?” “对!说我杀了老堂主,我连老堂主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祝文安恍然大悟:“七年前,家父去世那夜,潜进一言堂的小女孩就是你?” 挽茵点点头:“不过我发誓我绝对没杀你父亲!我根本没看见他。” 说来也是够倒霉,那时挽茵刚把张之栋的轻功学了七八分,想着偷偷去一言堂查查自己师父的死因,没想到被巡逻的弟子发现,还好她脚程快逃了出来,本想着就算被发现,他们也只当是普通的小贼,没想到第二天,一言堂掌门的死讯传遍江湖,随着传开的还有一言堂的通缉令,老堂主遇害当晚有神秘女童出现。天地良心,那时挽茵的头脑根本没想到要去对老堂主做什么,直到现在,她连老堂主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不知道。 “我知道,”祝文安说得轻描淡写:“我爹当时虽然瘫痪在床,还能言语,若是陌生人进了房间他一定会喊人,所以杀他的人一定是他很熟悉的。” “那你还通缉我!” 祝文安漂亮的眼睛看向别的地方:“那时我刚当上掌门,只想试试通缉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对于这个任性的掌门,挽茵已经不知道该责怪他什么。 “没想到和我有婚约的人就是你,我本想,若是找到神医的徒弟,把掌门之位送给她做谢礼,我们两个私奔。” 这话挽茵听着一点都不感动,而且,祝文安你就这么把一言堂送人,一言堂的弟子们知道吗!他们太可怜,让人心疼! 以为从此就可以过上安稳日子?挽茵才没那么天真,卫聆悦非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不可,挽茵要降低自己受到的仇恨,反正祝文安最近被其他几大门派烦得不可开交,就装作两人不是很熟的样子也很好。可怜的是段小柔,她身为“副掌门”,替祝文安分担工作当然要时常跟在他身边,吸引卫聆悦火力的重任就落到她一个人身上,段小柔也不是吃素的,卫聆悦在她身上也占不到便宜。 挽茵怕卫聆悦在段小柔那里吃了闷亏,会拿桃绯撒气,把桃绯看得特别牢,几乎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桃绯虽然很开心在东陵还能找到人陪她说话,时间久了难免担心,悄悄问挽茵:“挽姑娘,那个……我已经有夫君了,你……对不住!我实在不能喜欢女人!” “……我最近在你药里放了什么致幻的药材吗?” “我师父说,但凡是讨好我的,都是贪图我的美貌。” 挽茵很佩服桃绯能说出这句话,尤其佩服她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她师父思想是有多偏激?对人性还能抱有一点希望的态度了吗? 挽茵并不能无时无刻地保护桃绯,她还有另一个病人要处理,金少爷年纪太小,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挽茵不敢给他用猛药,只每天用银针给他逼一次毒。她还有两个手下可派遣,哑哑和甄绣儿,甄绣儿年纪更大些,又不像哑哑有身体缺陷,正常人都会选择让甄绣儿陪着桃绯,但挽茵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哑哑,不是因为甄绣儿有前科上次差点害桃绯在池塘里淹死,挽茵总觉得,甄绣儿是个行尸走肉,她的躯壳虽然在一言堂里,心早就飞到不知名的男人那里去了。跟着挽茵学医时,她经常眼睛发直,嘴角傻笑,整个人沉浸在莫名的幻想中。 挽茵在医书上看过这种病,叫相思病。 桃绯最受不了和哑哑独处的时候,她看不见,哑哑不能说话,两个人完全无法沟通,每次桃绯叽里呱啦说一堆,都没办法从哑哑那儿获得半点回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其实哑哑真的没在听,他哪有功夫搭理桃绯,他还要抓紧时间看书,这样才能在挽茵晚上检查课业的时候受到夸奖,他就像个学堂里最普通不过的学生,沉心用功只为得到父母的夸奖,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为了讨挽茵开心,还是让自己开心。 秋末紧接着就是冬来,北淮地界偏北,冬天来得特别快,这一日是冬天的第一场雪,金少爷醒了。 在挽茵的印象里,金少爷是个熊孩子,果不其然,他的家庭教育和祝文安一样堪忧,淡如烟曾吐露:“堂主还说要不是我们一言堂要顾及在江湖上的名声,就把挽医师绑回去天天给师兄师姐们看病。” 得知是挽茵救了自己,金少爷第一句话是:“你值多少钱?” “哈?” “你开个价,本少爷把你买回藏金山庄去,天天给本少爷看病。” 挽茵平静地注视着金少爷,然后捏着他肥嘟嘟的脸蛋狠狠地揪了几把:“小毛孩,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你对本少爷无礼,本少爷不买你了!” 挽茵笑得乐不可支,明明长得跟庙里散财童子似的,非装出一副大老爷的样子,不对,是人贩子,张口闭口就要买人。 当挽茵看见藏金山庄来接金少爷,挽茵笑不出来了。十几匹高大骏马来到一言堂,每匹马上都绑着纯金的鞍鞯,为了给大病初愈的金少爷冲喜,马头上都绑着金丝织成的大金花,给金少爷准备的是一辆马车,比挽茵那个小马车足足大了三倍,车身用上好的黄杨木,黄杨木表面镀金漆,还镶嵌了一个鎏金小窗户,就连马车的门帘子上都用金线绣了满满的金色龙凤图。二十来个家丁穿的更吓人,浑身金色丝绸衣服还嫌不够亮,上面又擦满了金粉。 挽茵看着这批人,感觉自己眼睛有种要瞎的征兆,红花是什么样?绿叶是什么样?挽茵全都不记得,只记得金子……金子……金子……还是金子!满眼都是金黄色,这些人一个个都像会走路的金子,挽茵,好想,把他们,抢走! “少主!”这些看起来牛哄哄的人,看见金少爷,齐齐行礼。 胖嘟嘟跟莲藕人似的金少爷在众人注目下一步步走下台阶,颇有点王霸之气,从拍卖会的大手笔,挽茵就知道藏金山庄是有钱人,但挽茵从没想过藏金山庄会这么有钱! 由于马车实在太大,以金少爷现在的身高上去有些困难,家丁马上搬出一个纯金打造的矮凳给他垫在脚底下,挽茵从没像现在这么仇富过,纯金的凳子!她愿意当枕头枕着!这死孩子竟然踩在脚底下! 在上马车之前,金少爷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挽茵一遍:“你要是什么时候想通了卖身到藏金少爷,本少爷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去我去带上我!挽茵在心里这么呐喊,但她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祝文安,祝文安虽然面带微笑,眼中有一道寒光,挽茵默默地压下心中嘹亮的呐喊,没关系,一言堂的库房也有很多金黄色,她查证过。 为了挽茵少受点暗算,明面上祝文安对挽茵总是客客气气的,私下里就……呵呵! 那晚从山坡上滚落的时候,祝文安死命把挽茵护在怀里,挽茵毫发无伤,祝文安的背后被碎石割裂出一道又一道伤痕,小石头割出来的能是什么要紧的伤势,不过是皮毛伤,对舞刀弄枪的祝文安来说算得了什么,抹上一层金创药也就完事了。祝文安表现得活像被人从背后抠去了几块骨头,吓得段小柔赶紧请挽茵给祝文安疗伤。 挽茵把金创药往桌上狠狠一放,道:“后背露出来,我给你上药。” 祝文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上把亵衣脱了。 挽茵面部抽动:“这不用全脱了……你把衣服掀起来就行。” 祝文安回头,妩媚地看看她:“我喜欢脱。” 祝文安的背宽厚结实,背后的伤痕更给他增添了男人的味道,挽茵从没想过,身为医师的她,看过无数人赤/裸的身体,有一天还会拥有少女青涩的心跳。对着祝文安的时候,她总会卸下所有额外的身份,做一个,只是有了心上人的普通少女。 “挽茵,我能问你件事么?” “不能。” “在你看过的男人身体里,我身材是不是最好的?” 挽茵就知道祝文安不会问出正经问题! “……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出这么不要脸的问题?” “我希望不管什么我在心里都是第一位。” “你的脸皮在我心里就是第一的厚!”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暖暖的。 挽茵从身后搂住祝文安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她并不懂什么叫调/情,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这么做,毕竟她看的小说里,女人看见祝文安都是直接脱肚兜从没有太多的前戏。祝文安的身体微微僵硬,伸出手去,抚摸着身后挽茵垂下的头发,挽茵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贴着他的脖颈,只想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如果有一刻能够定格成永恒,挽茵就希望停留的瞬间就是现在,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滋养,甜蜜沁香,心中仿佛放了一个暖炉烘烤得暖洋洋。 哐! 窗户那儿发出得声音让两人都心中一惊,吓得挽茵赶紧松开祝文安。 听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窗户上,祝文安披上衣服,领着挽茵去外面查看。一只灰色的肥鸽子站在窗户下面咕咕咕地叫,一边叫还是一边不停地甩脑袋,看来它着陆失败,撞了窗户。 祝文安把鸽子抓起来,鸽子腿上果然绑着信。 祝文安拆开信,看了几眼,眉头越来越紧。 “怎么了?”挽茵关切地问。 “又是提议成立武林盟。” “武林盟?”鲜少参与江湖事的挽茵完全不懂什么叫武林盟。 “伏龙殿的唐叔父先提议的,现在又有好几个门派被他说服,都来跟我提这个事儿。” 祝文安的语气一听就很不赞成这个武林盟,也是,他那么懒,连自己门派都懒得管,哪会有闲心去管什么武林盟。 “伏龙殿的唐叔父?是那个伏龙殿的掌门?你管他叫叔父?”挽茵对伏龙殿唐掌门的印象不太好,虽然他看着挺仁义正派的,他做的事儿挽茵可不会忘,在聚贤大会上处处针对一言堂,挽茵还以为他和祝文安有过节呢,祝文安竟然叫他叔父! “唐掌门和家父是结拜兄弟,我一向叫他叔父。” 有这么当叔父的?专门跟侄儿对着干,要是挽茵眼神差点没看见也就罢了,偏偏挽茵还看见了,如果把自己摆在祝夫人的位置,挽茵对这位唐叔父充满了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我去睡觉了别拦我_(:3」∠)_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们,码金少爷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隐约跑出金正恩的模样……答应我,千万不要脑补 第55章 桃绯师父 北淮的大雪,来得突然却迅猛,只短短几日就在地上堆起厚厚的白色绒毯,天上仍整日飘着片片莹白的雪花,淅淅沥沥,没有停下的迹象。 就算是下雪天,也挡不住挽茵跑去找臧华颜的脚步,臧华颜老妖怪一般的年轻容貌让挽茵对她充满了敬佩,同时也给了挽茵另一份希望。桃绯脸上的伤在挽茵的照料下,腐蚀的皮肉已经愈合,但凹凸不平的地方难以修复,原本漂亮的脸蛋,还是毁了。 既然臧华颜能把皱纹抚平,被哨石粉腐蚀的纹路说不定也可以,挽茵的联想能力就是如此丰富! 臧华颜表示,光靠挽茵的描述实在太过虚幻,总要把人领来给她看看伤势,才好确定她的蛊虫有没有用。这是挽茵想的不周到,只好等下次带着桃绯一起来。 出了臧华颜的房间,就看见一枚小小的黑曜石躺在门口,旁边不远处又放了几颗,看起来是星辰的黑曜石没错,可星辰的黑曜石怎么会在这里?挽茵一路捡过去,走到隔壁屋子前面,突然被人拉了进去。 那人浅色的绸缎衣服,比起金少爷的财主光芒,更显一种低调的奢华,这种风格的妆扮,挽茵非常熟悉。 “星辰!”挽茵惊叫,不知该说是惊吓还是惊喜。 “挽妹这次从西陵回来,可给为兄带了土产?” “西陵哪有什么土产,给你带点毒药回来,吃饭时当佐料?” “免了免了,我口味还没那么特别。” 两人相视而笑,挽茵开口问:“你的病,还好吗?” “吃了你开的药,能不好?连胃口都好了,对着靥鬼也能吃下饭。”星辰诚恳平和的表情,说出的却是谎话,身体越来越像一团枯木,哪里算得上好。 “哧。”挽茵扑哧一声笑出来:“虽然没带土产,我这次回来也给你带了大礼!你再等些时日,定让你天天追着我叫菩萨。” “好好好,若真是好礼,让我给你上香也行。” “你当我不知道!死人才要上香!” “你竟然知道药材以外的东西了?” 挽茵有点像穷奇了,只有在穷奇面前,她才能找到斗嘴胜利的喜悦。 “你怎么来这儿了?有任务?”玩笑归玩笑,挽茵不会忘了问正经事儿,最近可有好多一言堂的弟子到镇里来巡逻。 星辰也同样有正经事儿要问挽茵:“听说祝文安和你一起去过东边那座山?是去你以前住的地方?他知道了什么?” “你在一言堂有眼线?!”为了要防刺激卫聆悦,那晚的事情并没对谁明说,除非有人特别关注她和祝文安的一举一动。 星辰只站在那里不说话,表示默认。 “我竟不知道青榜已经壮大到在一言堂里也有内应?难不成那个和牡丹很想象的白衣女人也是青榜的?” 星辰摇摇头:“那个,和我们不一样,你要是遇见了还是别靠近她,她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听星辰话中的意思,虽然不是青榜的人,也是他知道情况的,看来挽茵离开这段时间,青榜真的发生不少变化。 “祝文安活着回了西陵,我一直在想,你是杀不了他,还是……不想杀他?” 如果换成以前,这话一定会变成一根刺直接插进挽茵的心房,但现在,挽茵可以坦白地说出口:“我不想杀他,以后也不会杀他,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我的仇人。”说出这句话,挽茵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概,她一直都在等着这样的结果。 得知真实的情况后,星辰有些惊讶也有些失望,但他没有做更多的评价,只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少了我这枚棋子,你们还要杀他吗?”挽茵问道,如今她和星辰不再是同一个阵线,以前她想要祝文安的命,现在她想要祝文安活着。 星辰抬起头,说得平淡:“任务始终是这个任务,有你没你都不会改变。” “杀他很难,我切身体会,你们还有别的办法?” “你已经是他的人了,有没有办法,当然不能告诉你。”星辰狡黠地笑笑。 “你们两个,不管谁杀谁,最好一招毙命,不然我都会把你们救回来,你们谁也别想死!” 祝文安也好,星辰也好,挽茵决不能接受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死去,就算拼尽她全部医术也好,她在乎的人,她要他们全都好好地活着! 星辰看着挽茵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这么为难,抱歉,你的心上人,我会让他一招毙命。” 这是星辰消失前对挽茵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她是他猎物的女人,注定他们再不会有交集,只留下几枚孤零零的黑曜石,仿佛在敲响最后的倒计时。 星辰他如果不是杀手就好了啊,挽茵已数不清自己在心里第几次想到这句话,明明脸上还带着不忍心的表情,却要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掉,星辰他并不是一个适合做杀手的人,挽茵一直都知道。 星辰他如果不是杀手就好了啊…… 臧华颜还能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田不东时,他穿着青灰色的长布衫,满是淤泥的黑色布鞋,明明还很年轻,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那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爱上这个男人,世上最难揣测的是人心,人心中飘忽不定的是感情。那时的她,绝顶美貌,绝顶聪明,有最风华绝代的年龄,而这样的她,却没有得到田不东顶礼膜拜的回应。 他的眼睛总是注视着乱糟糟的草药,哪怕是她穿着最华美的裙子在他身边打转,也不会把他的目光从草药上夺回来。 年轻时的田不东,有豪气冲天的壮志雄心,立志要成为做名扬四海的神医,受世人敬仰,臧华颜打扮得再美,擦再多胭脂,也不如一株药草让他注意。 虽然臧华颜一气之下回到西陵,一呆就是四十多年,在臧华颜心里这只不过是一次漫长的吵架,总有一天,她和田不东还会相遇,田不东会向她赔礼道歉,从此和她白头偕老,尽管他们离白头和偕老早已没有多少时间。 这些年里,她专心致志地研究蛊术,就是想将她的容貌永远留在离开的那一天,这样,当田不东来找她,就能一眼认出来,她还是和那时一样,绝顶美貌,决定聪明,是世间最绝代芳华的臧华颜。 一杯浊酒下肚,灼得胃囊一阵疼痛,客栈里独自喝着闷酒的臧华颜,青丝半垂脸颊,她的肌肤还白皙如凝脂,她的容貌还美艳不可方物。 可她再也等不到那个来接她的人。 “他已经不在了,我还打扮得这么漂亮,给谁看呢?”喃喃自语中,又是满满一杯烈酒,试图浇灭腹中所有愁绪。 哐哐哐,敲门的声音。 门没锁,挽茵推门进来,身后还领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少女,臧华颜这才想起挽茵和她越好的事情。本来她对帮一个恕不相识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答应帮忙不过是看了挽茵的面子,一方面她和挽茵颇投缘,另一方面,田不东的徒弟,大概是田不东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挽姑娘,你说的人真能治好我的脸?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看不见,我就怕夫君嫌弃我……”桃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她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臧华颜就站在她面前,这一路挽茵一直听她说个不停,恨不得耳朵里能长毛把耳朵眼堵上。 听见桃绯说话的声音,臧华颜心中一惊,桃绯脸上蒙着面纱,臧华颜并不能十分肯定,试探道:“桃儿?” “师父!”桃绯听见臧华颜的声音一下子就认出来,但她看不见臧华颜的方位,只能不停地四处张望。 “桃儿?你怎么在这里?”臧华颜走上前,双手抓住桃绯的肩膀细细打量。 “师父!” 远在他乡,遇见自己最亲的人,就算一直坚强如桃绯,也扑在自己师父怀里哭得像个婴孩。 确实,她俩都从西陵远道而来,都热衷于养各种蛊虫,甚至都有明艳的美貌,但挽茵从来没想过桃绯会是臧华颜的徒弟,在挽茵心里一直有一个既定的印象,臧华颜她怎么可能有徒弟!她那么古怪怎么可能收的到徒弟! 好吧,反正桃绯也算不上太正常的姑娘,勉强也说得过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连花卿那种死变态都能收到和他一样变态的徒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臧华颜这个人,有西陵女子典型的狠辣,只不过被人偷摸了腰肢,就会放毒虫咬烂那人的手臂,高傲冷艳如大漠中盘旋的孤鹰,有锐利的尖嘴能咬烂任何她看不惯的东西,内心却极其地“护犊子”。 桃绯还是个婴孩时被臧华颜捡到,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臧华颜和田不东分道扬镳后,两人都靠捡孩子慰藉孤寂的下半生,田不东捡了挽茵,臧华颜捡了桃绯。 臧华颜揭开桃绯脸上的棉纱,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这张脸是有人诚心想要毁她容貌,还有她的眼睛,瞎了?是自己没教好徒儿么?不过是离开一阵子,竟让她被欺凌成这幅模样。 臧华颜裙摆一扫,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容冷峻,脸色非常不好看,跟审讯似的敲着桌子道:“说吧,怎么回事。” 桃绯虽然看不见,也能感受到臧华颜的怒气,臧华颜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乖乖呆在西陵等着,是她自己挡不住好奇心,也想看看东陵的模样。 “师父你走了那么久,我特别想你,想你想到夜不能寐,就想来东陵找你……”桃绯用了吃奶的劲儿极力渲染自己来东陵的动机,这话只有一成是真的,最开始她确实是想来东陵找臧华颜,结果刚进东陵就遇到了楼西客,然后就是追着楼西客到处跑,什么师父,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问你,你的眼睛和脸怎么回事。” 可怜天下师父心,如果桃绯现在安然无恙,臧华颜肯定要罚她私自离家的过错,但是现在,臧华颜满腔怒火都集中在东陵受到的伤害上。欺负到她徒儿身上,真当她这个蛊后的名号是吃饭得来的。 挽茵一直不敢告诉桃绯她的脸被谁所伤,是因为桃绯眼睛看不见,根本无力找卫聆悦报仇,反而会被卫聆悦反将一军,就算挽茵再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一言堂也再容不下她,整个东陵都容不下她。 被四处通缉的滋味,挽茵比谁都懂,当年她身体健全都过得那么艰辛,更何况桃绯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活下去。 不过,挽茵相信臧华颜一点都不在乎东陵的门派们怎么追杀她,她是西陵人,如果卫聆悦是她杀的,就算死在一言堂也没人能对一言堂说三道四。 “我知道毁桃绯容貌的人是谁。”挽茵下定决心说。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大家回复好快呀 _(:3」∠)_我不该告诉你们的,不能愉快地给金少爷写感情戏了!!!! 第56章 卫夫人 曾经,若说江湖中人人都竖起大拇指的地方,必然是一言堂,老堂主祝品衡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真正在江湖中做到万人敬仰,独子祝文安也小小年纪就露出锋芒,很多人都说,未来的江湖,是一言堂的天下。但自从老堂主突然去世,一言堂隐去光芒。新任堂主祝文安虽然武学造诣颇高,流连于花街柳巷,留下太多风流谈资,最近又传出和寄住在一言堂女大夫私奔的流言,越来越多人觉得祝文安到底年轻气盛,如果真的成立武林盟,还是要一位老成的长者最为稳重。 很多人的目光移到了伏龙殿身上,伏龙殿的唐掌门和祝品衡老堂主是拜把子的结义兄弟,为人又重仁重义,现在几乎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士到访伏龙殿,一时间,伏龙殿成了江湖中璀璨的明珠。 战空绝身为伏龙殿的亲传大弟子,自然要帮师父分忧,来来往往的江湖客人都少不得他招呼,忙了半日连午膳都没工夫吃,好不容易下午得闲才能找处僻静的地方休息。 战空绝的左前方有一棵巨大的榆树,仔细往树梢看,就能看到绿叶丛间隐匿着一抹飘白,刺雪穿着轻薄的白衣像一朵盛开的雪莲粘连在榆树的枝头,不声不响,只静静地在那里绽放。 战空绝对此习以为常,她轻功卓越,进出伏龙殿就当自己家一样。 “结果如何?”这句话其实不用多问,交给刺雪的任务,从没有失败的时候。 刺雪从怀中掏出黑色封皮的书,扔给战空绝,那是战空绝想要的武功心法,也是她这次血洗夏庄的目的。 战空绝欣喜地将书粗略地翻了几下,果然没错:“多谢,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刺雪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脸仿佛被冰冻住一样,很少露出表情,但战空绝已经练出一个本事,就算刺雪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示,他也能看出刺雪的心情。 真的要感谢刺雪,她既不是伏龙殿的弟子,也不是伏龙殿养的刺客,她甚至不认识唐昊天,她来这里从来只找一个人——战空绝。当唐昊天得知自己的大徒弟还有这样一个朋友,他更加相信连上天都在给他创造机会,刺雪轻功了得,精通暗器,简直就像专门为了刺杀而生。 至于报酬,金银,刺雪不爱,名利,刺雪不爱,能打动刺雪的东西很少很少。 战空绝知道怎么让刺雪开心,“多谢,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有你在,我有如神助。”“有你在我身边,我是一生最大的助力。”只要说出这些夸赞的话语,就能让刺雪开心。 把整个江湖搅得鸡犬不宁的白衣女杀手,有人猜她是为了大笔的金银犒赏,有人猜她是为了寻找绝世武功。 没有人知道,她的报酬仅此而已。 “多谢,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只这一句话,就是她洗尽满身血污,踏雪而去的动力。 这个江湖的男人们陷入忙碌奔波之中,这个江湖的女人们也没停下争斗的双手。她们为了爱,可以满身血腥,也可以为了恨,不惜身陷泥泞。 臧华颜见不得人欺凌自己的徒儿,挽茵见不得人残害自己的病人,两人虽没有做师娘和徒儿的缘分,要对卫聆悦下手的心思却将两人紧密联系在一起。卫聆悦身在一言堂中,有个内应做敲门砖非常重要,挽茵很自觉地把自己定位为这块砖,臧华颜则负责背黑锅,就算成为武林公敌她也不怕,一旦得手,她马上回西陵,有本事卫坊主就去西陵给自己女儿报仇好了。 挽茵曾在双毒教的藏书中看过一种毒,用的都是西陵特有的耐寒花草,但毒性稍弱,并非马上致人死地,中毒者头热畏寒,只有伤寒的症状,但慢慢地就会心脉冻结而死。如果卫聆悦突然在一言堂暴毙,难免又是一场大风波,说不定还会给一言堂带来麻烦,就让她先显出伤寒之症,挽茵更会一口咬定她是伤寒,就算事后仙药坊查出不对劲儿,那毒是西陵特有,臧华颜再高调放点风声出来,和一言堂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卫坊主想怎么对付臧华颜,就让他自己琢磨去。 给卫聆悦下毒不容易,她从小在药坊长大,什么药啊毒啊,有不对劲儿的地方都能发现,挽茵直接给她的东西,她更不会愿意吃。 挽茵好不愧疚地利用了一下甄绣儿,哑哑是挽茵的药童,桃绯被卫聆悦暗害毁容,这两人连稍微靠近一点卫聆悦都不可能,满一言堂的弟子都是段小柔的眼线,也不得卫聆悦信任,有时候情敌多了也是累,走哪都得处处防备。要说这满堂弟子中,只有一个最让卫聆悦放心,那就是甄绣儿,段小柔是在用生命责骂甄绣儿,当初挽茵刚来的时候,甄绣儿和淡如烟还能打个平手,只短短几个月时间,每次淡如烟都能完虐甄绣儿,淡如烟入门不过两年,甄绣儿可是已经拜入一言堂五年有余,段小柔觉得甄绣儿拖累了她在祝文安心中贤内助的形象,急于鞭策甄绣儿在武学上更加进步。 当然,对于段小柔这种一根筋的女侠,她的鞭策就是责骂。 如果挽茵在卫聆悦心目中是朵初来乍到的小野花,那么段小柔在卫聆悦心中就是棵仙人掌,是她心头的刺,不就仗着有个因为祝文安而死的哥哥嘛,凭什么就跟祝文安每天住在同一屋檐下,欺负她是个独生女? 卫聆悦现在致力于让段小柔永远从一言堂“消失”的方法上,她首选的帮凶就是甄绣儿,被段小柔骂得这么惨,早恨不得弄死她了吧?卫聆悦多虑了,甄绣儿根本没意识到她抛出的橄榄枝,只觉得仙药坊的大小姐好平易近人哦,三天两头给她送东西,自己也得回报点什么才是。甄绣儿在跟挽茵学药的时候说出这个烦恼,挽茵马上“好心好意”地给她支招,今天送点这个,明天送点那个,一样样地送到卫聆悦屋里。 这副毒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不用炼制,只要它们碰到一起,相生相克就能起效,当时挽茵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副药特别适合女人用来杀情敌。 不管卫聆悦怎么怀疑自己遭到了暗算,挽茵一口咬定她只是感染了风寒,只需屋里多放几个炉子静养,再喝点治疗风寒的汤药既可。 本来以为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只要等着卫聆悦自己油尽灯枯,再由臧华颜演出后面得戏。可这场戏的开幕信号迟迟未到,卫聆悦身上的毒却渐渐褪去,后来还是甄绣儿无意中的谈话才让挽茵了解真相。 “挽姑娘,你说栀子性寒,畏凉者甚服,那为什么伤寒药里要用栀子?” “伤寒药里哪有用栀子的。” “你给卫姑娘开的伤寒药里不就用了栀子?” “我什么时候给她伤寒药里放栀子了?” “真的!我都照着你的药方给她抓了好几天药,里面真的有栀子!” 挽茵一把抓过药方,从上往下扫了一眼,里面确实有栀子,但绝不是挽茵开的,栀子是那副毒的解药之一,这个药方被人改过!解毒需要的药材统统都被加在里面,药方是卫聆悦转手给甄绣儿,是谁改的不言而喻。 不可能,挽茵心中还是难以置信,她会选这副毒的主要原因就是这毒只在双毒教的秘典里出现过,是双毒教前任教主的杰作,就算是她师父田不东也没见过,更别说短短时间就配出它的解药。想起前几日卫聆悦给自己下毒时也不乏使用西陵毒药,仙药坊的大小姐怎么如此了解西陵毒药配置,从未听说卫坊主还跟西陵有沾染。 不管怎样,此计不成再来一计,就来拼拼看是仙药坊大小姐更胜一筹,还是双毒教挂名教主更高一码,对付卫聆悦,挽茵还有信心。 挽茵列了一串长长的毒药名单还没来得及跟卫聆悦交手,一个女人的到来打断所有设定好的路线。 仙药坊卫夫人亲自来接女儿回家,听说卫坊主的夫人并非江湖中人,挽茵绝对不信,卫夫人锐利的眼神绝非普通相夫教子的女人会有的,她高挑艳丽,神色总是带着睥睨众生的高傲,身着紫色长裙,飘带随风而动,像一只紫色蝴蝶高傲美丽地翩翩而来。 按辈分,祝文安敬称她一声伯母,她高傲的眼神就连对着祝文安的时候也是如此:“听说聆悦在这里染了风寒,看来一言堂苦寒之地着实委屈了聆悦,妾身来接聆悦回仙药坊,祝掌门觉得可好?” 虽然话说的难听了点,内里的决定祝文安一百分愿意,他身边三个女人斗来斗去他不是不知道,但身为一派掌门他又不能做什么,每天看在眼里着实让人头疼,赶紧把烫手山芋脱手出去,别提有多高兴。 “娘,我不回去!”卫聆悦一点都不给卫夫人面子,在场所有的人,敢跟卫夫人顶嘴的,也就只有她的宝贝心肝女儿卫聆悦。卫坊主管她管得很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借口才来一言堂借住,她还一个情敌都没弄死,怎么就要让她回去。 “你连娘亲的话也不听了?跟我走,这里太冷容不下你,这一次风寒没冻死你,下一次可就不一定。”卫夫人拽着卫聆悦的手,强拉她上马车。 挽茵总觉得卫夫人的话就是说给她听的,很显然卫夫人已经确信有人认真要对她宝贝女儿动手,而且手段在她女儿之上,恐怕她女儿要吃亏。 从小就只有卫聆悦欺负别人的份儿,卫夫人就这一个女儿,怎忍心让她受委屈,得了卫聆悦的书信,马上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来接她的心肝小宝贝。 挽茵紧紧盯着卫夫人拉着卫聆悦时露出的手,这般注重梳妆打扮的美丽高傲的女人,手却实在称不上纤纤玉指,世上只有两种人的手不管怎么保养都无法恢复,一种是浣衣女,高贵的卫夫人肯定不会是这种,另一种就是用毒之人。 挽茵昂起头,眺望卫夫人远去的背影,卫坊主说他夫人不是江湖中人,恐怕指的只是不是东陵江湖中人,这位卫夫人很可能来自西陵。 作者有话要说:小鳥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5 22:15:43 有佳人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0:02:59 ---------- 么么哒!!! 尝试自己做银耳莲子百合汤,幻想自己跟四爷一样端着小碗冷艳高贵地吃宫廷御膳,结果买的是药用百合,是苦的!_(:3」∠) _#感觉自己也是萌萌哒# #嬛嬛,给朕再放点冰糖# 第57章 捉奸 卫夫人接走卫聆悦的第二天,武林盟商讨的会议敲定下来,挽茵总觉得卫夫人像事先有了内幕消息似的,商议武林盟,江湖人士齐聚一堂,难免会人多事杂,会有这么巧?她偏偏先一步把宝贝女儿召回身边。 “哑哑,去,把这个倒掉。”挽茵把制药剩的草木灰递给哑哑,哑哑撒开小脚丫殷勤地替挽茵跑腿。 挽茵继续收拾残局,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 “把笼屉放桌子上。”挽茵头也不抬地说。 那人却走到挽茵身后,把挽茵抱了起来,双脚突然离地,挽茵本能地挣扎,完全不敌那人的力气。 “祝文安!” 祝文安从背后把挽茵举起来,像掂猪肉似的掂了掂她的斤两:“瘦了,一言堂的伙食不好?” “每天和卫大小姐掏心掏肺,想胖都难。”虽然卫聆悦已经走了,挽茵还是要说她坏话。 “我猜你想说抓心挠肺。”祝文安拉着挽茵的手,领她走到床边,挽茵脑海中马上想到祝文安接下来要做什么,心跳得厉害。 结果祝文安只是搂着挽茵一起坐在床上。 “怎么,一脸失望?” “谁失望!” 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以前祝文安这样调笑,她只觉得他纨绔不正经,如今心里却甜丝丝的,可以毫无愧疚地偎依在祝文安怀里,挽茵曾以为她这一生唯一的情感就是为师报仇,注定要银针素药过残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小女儿的情愫。 只愿此生长相守,有她在,定要让祝文安长命百岁。 这几日事务繁忙,祝文安神色间带着疲惫:“武林盟的事儿我还是没能阻止,定下七日后在金刀门再议。” 成立武林盟,最有机会成为盟主的就是伏龙殿的唐昊天,这位唐叔父是什么样子,祝文安比谁都清楚,一直想要劝阻各门派,但他资历尚浅,又因在青楼的名声,各门派还是遂了唐昊天的心愿。 “再没别的办法了?” “如今江湖中人人自危,恐被青榜一一击破,结成武林盟已是大势所趋,不过,可以在盟主之位上用点功夫,一言堂的几位师叔长老尚在人世,不过隐居在外早已不涉足江湖,我打听到博明师叔的下落,那里离女娲宫很近,我已飞鸽传书给冷月宫主让她帮忙带信给师叔,只要师叔肯出山,盟主之位还有希望。” 挽茵捏捏祝文安皱在一起的眉头:“瞧你,要不要我给你开点下火的药?” “不用,我有别的办法降火气。” 祝文安把挽茵推倒在床上,压在她身上,轻轻啄着她的嘴唇,挽茵搂住祝文安的脖子,闭上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祝文安,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对一个男人。 如果这样能传递出感情,就让所有倾心的诉说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太肉麻的话挽茵说不出口,但她仍希望祝文安能够知道,他是她认定了的男人。 “明天我要启程去金刀门,你跟我去么?” “你想不想我去呢?” “想。” 挽茵就喜欢祝文安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回答总是干净利落。 “那好,我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这时挽茵心里真的这样认为,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今昔明朝,有祝文安的地方,就是她能停留的居所。 “小茵茵~” 挽茵刚刚心里还挺浪漫的,被祝文安这一声小茵茵叫出一身鸡皮疙瘩:“你、你想干嘛?” “还记得你师父的信么,我们也算有白纸黑字的婚约在。” “呃……那怎么了?” “等武林盟的事儿完了,我们就成亲吧,你不知道为了把掌门夫人的位置给你留着我有多辛苦,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威武镖局的镖头还一直跟我推荐他闺女……” “真对不起!没有去青楼当花魁,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瞧你,爱生气,我再给你降降火气~”祝文安说着嘴又跟膏药似的贴过来。 挽茵被逗得直求饶:“祝掌门!祝大侠!奴家此生非你不嫁~你一定要怜惜奴家~” 这次轮到祝文安求挽茵别再说下去,这句台词是《祝文安怀春楼夜御十女》里的,祝文安可不愿再想起自己在书里面做的那些事。 “喜服你喜欢什么样式?并蒂莲还是鸳鸯?” “有没有灵芝图案的?白术的也行。” “拉车的马你喜欢什么颜色?红色还是黑色?” “金色!和金子一样的颜色!” “你身子长得小了点儿……也没事儿,大不了过几年再生孩子。” “!!!” 挽茵觉得话题进展到奇怪的方向,祝文安你急着成亲是不是在盘算见不得人的事情! 时隔数月再回到太中,又是各路英豪齐聚金刀门的景象,挽茵仿佛回到了当初聚贤大会的时候。牛二早早就率领师弟们来接一言堂的队伍,看见那一排金刀门弟子粗犷随性的长相,挽茵真庆幸桃绯喜欢的人是楼西客,至少还算人模人样。 对于金刀门,挽茵有种出嫁小媳妇回娘家的感觉,这里是她出青榜后第一个来的地方,也是她结识祝文安的地方,说来讽刺,在光棍满地跑的金刀门,竟然促成了她和祝文安的姻缘,要是让金刀门弟子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这一次,江湖齐聚的盛况比起聚贤大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次,挽茵再不用人指引,就能通过某些特征熟练地分辨出各大门派的弟子,不由得心中感叹,以前她两耳不闻江湖事,如今她也算得上半个江湖中人了。 挽茵还住在聚贤大会时她住的那间厢房,一言堂分到的厢房也和上一次差不多,路过祝文安厢房门口,祝文安小声在挽茵耳边说:“我晚上戌时沐浴,你要不要再来房顶帮我看看气色?” “你!是打算一辈子都忘不了是不是!” “人生难得被偷窥洗澡,祝某惶恐,现在想起那天的情景还恍如昨日。” 挽茵看他一点都不惶恐,瞧他那副得瑟的神情,将来有了孩子会迫不及待告诉孩子他娘亲当年是怎么偷窥洗澡勾引爹爹的吧。 孩子……她会和祝文安有孩子吗?她和祝文安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总觉得心中有一点期待,挽茵嘴角露出笑容,甜蜜地跟上祝文安的脚步。 男孩像祝文安一样俊俏,女孩像祝文安一样美貌。 这样就好,真的很好。 “师姐!师姐你等等我啊!”淡如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该死,街上人太多,眼看着师姐被挤在人堆里。 趁武林盟的会议还没召开,甄绣儿难得有时间出来转转,左顾右看光顾着看热闹,淡如烟的声音淹没在周围吵杂的声音里,她根本没听见。 一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人强横地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甄绣儿被群一路挤到边上,抬眼看见眼前是一座奢华的二层楼,上面写着“春菊楼”三个大字。春菊楼?茶楼?招牌是菊花茶?逛了半天正觉得口渴,甄绣儿兴高采烈地走了进去。 甄绣儿还是读书太少,如果她读过《祝文安与春喜楼头牌》一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哪有茶楼上面站一排姑娘挥手绢的呢。 偏偏甄绣儿反应略迟钝,进了春菊楼还没发现不对劲,只觉得这里女客真多啊,真漂亮啊,有奏乐的还有跳舞的,真有情调,一定很贵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钱袋,里面还有要帮师兄弟们买砚台的钱,可不能都花掉。 春菊楼最近天天满客,老鸨忙得脚不沾地,嘴不停说,这帮江湖客人还特别能喝酒,就一壶接一壶地上都来不及,正焦头烂额,看见甄绣儿从身边走过,瞅着面生,也顾不得了:“喂,你,你过来,新来的?这两壶酒给楼上绿意阁送去。” 不由分说就把端酒的托盘塞进甄绣儿怀里,甄绣儿愣了一下,难道是这里的规矩?想喝茶还要先干点活。看老鸨忙着招呼客人,甄绣儿也不好意思多问,反正举手之劳,就帮她一把好了。 走上二楼,全都是阁间,时不时有些古怪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有些屋子关着门,有些没关,甄绣儿端着酒一直往前走,看见对面栏杆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那女人高挑艳丽,头上戴着朵俗气的红色牡丹却难掩脸上的脱俗美貌,橙黄色绸缎裙子一直拖在地上,手中轻慢地摇着团扇,妩媚动人,和身旁的男人靠得很近,两人一起谈笑说话,似乎很亲昵。 那个男人,甄绣儿看见的脸,只觉得心中被投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忘了手里还端着酒。酒壶掉在地上,破碎出巨大的声响。 那个男人,穿着滚铀丝烫金边细绣的衣裳,贵气逼人,仿佛翩翩公子般垂手而立,嘴角微带笑容,谈笑风生。 他的一举一动,在甄绣儿梦里出现了无数次,无数回,虽还离得很远的距离,甄绣儿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 他,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第58章 子母蛊 酒壶碎裂的声音,星辰和牡丹都听到,一起看向对面慌张失措的甄绣儿。 甄绣儿只觉得有东西哽在自己喉咙里,掉头就跑,那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都是画中走出的谪仙,那么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甄绣儿觉得自己心里难受的心情很可笑,难道她在奢望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可笑,太可笑,没有比这更可笑的想法。从一开始甄绣儿就决定好,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在他心里有尽量多的回忆,只要能被他记住就已经够了,她怎么敢奢求更多,但是,但是……她没有小柔师姐的武功,没有那位姑娘的美貌,没有挽医师的医术,所以她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力也没有么? 她从来没有真的甘心过! 星辰一眼就认出了甄绣儿,这不是那个给青榜做内应的一言堂弟子?怎么看见他就跑?来不及想太多就追过去。 牡丹站在原地,一脸无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些时候,听星辰说一言堂里有个弟子要给青榜做内应,难不成就是她?为了名还是为了利?肯定不是为了名,老实当一言堂弟子和比给杀手组织当内应名声好得多,如果是为了利,这世上又多一个被名利蒙蔽的痴人。 甄绣儿的轻功哪抵得上星辰,刚出了春菊楼的门就被星辰抓住,扯进旁边黑漆漆的巷子里:“你跑什么?”星辰还是很紧张的,他怕甄绣儿做了告密的勾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娘子!”甄绣儿咬咬牙说出这个词。 “娘子?”星辰想到甄绣儿说的是牡丹,哈哈大笑:“她是这里的老板,我不过是问问她最近的生意。” 真的?甄绣儿抬眼看星辰一脸坦荡,好像他也没动机骗自己。 “遇见你正好,省的我还要特意去找你,给我准备一套一言堂弟子的衣服。” “啊?你要衣服干嘛?” “别问那么多,三天后的武林盟大会,你记得来接应我混进去。” 星辰从不告诉甄绣儿太多东西,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既可,对她总归还要存在戒备。 星辰正要走,甄绣儿突然有种勇气涌进大脑,总觉得不趁现在问出口,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在星辰背后叫住他:“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星辰从来没想过,被突然问到,心里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是淡妆素裹的少女在房里挑拣药材的景象,每一次,他从那间矮平的小药房门前走过,总会看到这样景象,阳光洒在窗前一排晒干的药材上,是充满肃杀之气的青榜里最温暖平和的地方。 “有吧。” 如果想到她会笑就叫做喜欢,那他,有一个喜欢的人。 甄绣儿心中又害怕又有点期待,接着问:“你喜欢的人……是在一言堂吗?” “你怎么知道?”星辰惊愕,不该小瞧了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姑娘,怪不得敢给青榜当内应,连他喜欢挽茵都知道,难不成其实是大智若愚。 甄绣儿满脸通红,难掩嘴角细小的笑容。 “师姐?师姐是你在那里吗?”一直苦苦寻找甄绣儿的淡如烟好像听见甄绣儿的声音在小巷子里,朝那黑咕隆咚的地方喊道。 星辰朝外看了一眼,再次叮嘱甄绣儿:“别忘了帮我准备好衣服,切记。” “嗯!”甄绣儿用力点了一下头,看着星辰从相反的方向跑走。 “师姐?果然是你!怎么不回话!”淡如烟跑到小巷口,隐约看清是甄绣儿。 “呃我、我迷路了。” “真是的,叫你都没反应,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啊?我?没有啊,就我自己在这儿,你听错了。” “我明明听见……” “你不是要买糖葫芦,快走快走!” 虽然淡如烟还是觉得自己没听错,不过,糖葫芦更重要! 女娲宫虽身在江湖,甚少涉足江湖事,但是这任掌事的冷月宫主和一言堂老堂主祝品衡有些私交,既然是祝文安来信,她愿意帮举手之劳去给隐居的一言堂博明老前辈带信。 楼西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当狗皮膏药的机会,强烈要求跟冷月宫主一起去。 冷月宫主对他已经不胜其扰,面纱罩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冰冷的声音道:“武林盟会议马上在金刀门举行,楼公子不回师门?” “不回,不回,宫主救命之恩还没报,师父总教导我们知恩要图报,我怎能忘恩负义。” “不过是举手之劳,楼公子不必挂怀。”冷月宫主皱着眉头说,真实心里想的是求你离我远一点。 “对宫主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还有比救命之恩更大的?就让我护送宫主去,就当报恩,行不?” “好吧,有劳楼公子,之后可勿再提恩情,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可以么?”冷月宫主打算再委屈自己几天换以后的清静。 楼西客猛点头,能和梦中情人一起“出游”几日,也不枉他受一回伤。 要赶在武林盟主选举前让一言堂的老前辈赶到金刀门去,送信的时间一点都不能耽搁,冷月宫主一个侍女都没带,省得拖后腿,楼西客也是个拖后腿的,根本追不上冷月宫主灵巧的轻功。冷月宫主也没打算等楼西客,等她送信回来,估计还能在半路上遇见楼西客。 在武林盟主人选上想到博明大侠的人不只祝文安一个,青榜早已接到命令,埋伏在半路,要截杀冷月宫主。 牡丹要留在春菊楼套取来往侠士的情报,这次出任务的是靥鬼和穷奇,两人联手对付冷月宫主一个绰绰有余。 冷月宫主敢孤身一个人带着信过来,自然是有十足的自信,她不仅美貌惊人,武功也很惊人,若只是穷奇一个,未必是她的对手,但加上靥鬼,冷月渐渐处于下风。女娲宫的灵蛇钩在于一个灵字,轻盈灵巧,在靥鬼的巨大黑刀压制下失去了所有的优势。 正在冷月宫主用灵蛇钩勾住靥鬼的吞鲸黑刀两人僵持的时候,穷奇欲借机拗断冷月的脑袋,这时一把金色大刀砍向穷奇,将穷奇逼退。 楼西客把金刀抗在身后,摆了个帅气的姿势:“我就觉得我会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小心,他们都是高手。”冷月宫主退至楼西客身边,和他背靠背迎敌。 “恩,我知道,所以要……跑啊!” 楼西客突然大叫,挥刀扬起地上成堆的黄土,冷月反应也很快,马上会意地和他趁机逃跑。 就算是逃命,楼西客和冷月也不是一个等级上的选手,只见冷月白色纱裙如羽毛一般在地面之上轻盈地飘忽而过,楼西客望尘莫及,那两个杀手恐怕也追不上,但冷月似乎有意要等楼西客,跑几步便会停一下。 穷奇身形笨拙,追人一向不是他强项,但靥鬼的轻功还算拿得出手,楼西客自觉自己逃不出靥鬼的手掌心,与其让冷月宫主等着他,不如,有一个人活着也总是好的。 “宫主,你先走!快去找博明前辈!你放心,我和他交过手,他不是我的对手。” 冷月没想过楼西客会骗她,点点头,既然有人阻挠,更要把信快点带给博明前辈才行。 看着冷月宫主远去的背影,楼西客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和靥鬼谁更强一点,答案毋庸置疑。 上一次,就是这个丑八怪横刀割断他的心脉,害他差一点见了阎罗王,幸好被路过的冷月宫主所救,这条命,被谁救的,还给谁,也是公正的交易吧?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只要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 楼西客拔出身后的金刀,直指靥鬼,金刀门弟子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为救恩人而死,光荣! 桃绯正和她的师父臧华颜一起坐在前往太中金刀门的马车里,虽然这次东陵武林大聚会跟她们两个西陵人没有半点关系,主要是听说楼西客不久就会回师门,桃绯想去那里等着他。 “师父我跟你说,我夫君又高大又英俊,武功还很高强!”桃绯一路上都在给臧华颜滔滔不绝地形容楼西客是多么完美如同神仙一样的存在。 “比一言堂那个小掌门还英俊?” “那当然!比祝掌门英俊一万倍!” 臧华颜忍俊不禁,多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挽茵曾一次又一次地委婉地向臧华颜暗示过,她徒弟找的男人长相比较抱歉。 “他还有把金色的大刀,比祝掌门用的剑帅气多了,整个都是金色,对了,就是这个颜色。”桃绯指着车厢帘子上绣的金色麦穗说,诶?她看见了门帘上绣的花样,她的眼睛? 桃绯直愣愣地转过头,两只眼睛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臧华颜,她看见了记忆中师父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睛,能看见了? 桃绯漂亮的大眼睛眨了两下,泪水顺着眼眶缓缓流出,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被泪水冲了出来,桃绯伸手接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很小很小的虫子,身体伸得很直,桃绯晃了晃手,小虫一点反应都没有,它已经死了,这是她放在眼睛里的续血蛊的母蛊,母蛊死了…… 子母蛊,除非子蛊死去,母蛊才会死去,子蛊便是她放在楼西客心脉里的那一只。 楼西客他…… 母蛊死了…… 楼西客他…… “师父,我夫君他……” 死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却又非常清楚是怎样的结局。 也许这世上害怕复明的瞎子只有她一个,却偏偏,能重见天日的也是她。 桃绯不知道楼西客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心中的那个人,此时就和她手里的虫子一样。 僵直地躺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可怜的楼西客连人设表都没有- -,那就放一下他未婚妻桃绯的人设表吧 桃绯 女 17 明艳秀丽的少女 活泼开朗,不谙东陵世俗,重情重义,身上藏有各种蛊虫,总是不小心把虫子掉出来 被楼西客英雄救美后就一见钟情,总是纠缠楼西客,楼西客被靥鬼割断心脉,桃绯为救他性命使用续血蛊,从此眼睛失明在东陵颠沛流离,被祝文安所救,卫聆悦嫉妒她美貌,在她的洗脸水中放入销噬粉,害她毁容,后楼西客为冷月宫主死,续血蛊失效 蛊:★★★★ 轻功:★★ 袖中藏有半长匕首 师父:臧华颜 爱慕:楼西客 朋友:挽茵 第59章 杀手星辰 虽然有楼西客殿后,冷月宫主前进的路仍不平坦,有紫色的魅影如鬼魂一般在她视线里出现,冷月停下脚步,将灵蛇勾握在手里:“是敌是友不妨现身说话。” 这句话等于白问,会鬼鬼祟祟的从来不会是朋友。 紫色长裙的女人从两棵树之间走出来,她看起来已有成熟的风韵,高挑艳丽,神色带着睥睨众生的高傲,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紫色蝴蝶。 “卫夫人?!”冷月宫主面纱遮挡之下是惊讶的表情,她从不知道卫坊主的夫人还会武功?不是普通的民间女子么? “冷月宫主,好久不见,梦靥不断的恶疾可好了?” 卫夫人说着一步步逼近冷月,冷月从她身上感到危险的气息,一步步后腿,突然,后脚猜在像是麻绳之类的东西上,一阵剧痛。冷月低头看见自己踩着的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小蛇在她脚踝上狠狠咬了一口,正试图往她腿上爬。 冷月又狠狠猜中小蛇七寸,将蛇踩死在脚下,酸麻的感觉渐渐占据她的左脚,果然是条毒蛇。女娲宫附近她最熟悉,怎么可能有毒蛇。 “杀了照顾自己长大的师叔,每晚被噩梦纠缠,很辛苦吧?乖,我来让你解脱。”卫夫人说着抽出藏在腰间衣带里的九蛇鞭,蛇筋制成的鞭子上因沾染毒液变成乌墨一样的颜色。 卫夫人不仅会武功,而且用的不是东陵门派的武功,冷月宫主的左脚因被蛇咬伤失去知觉,瘸了一只脚的她在卫夫人面前没有还手之力。恐怕那条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毒蛇就是卫夫人事先放好的,一边跟她提起师叔的事情让她分心,一边把她逼入陷阱。 就算身陷危机之中,冷月宫主也没有失去她一贯的冷静,感情一向淡漠的她并不怕死,当然能活下去她也不会拒绝,整个女娲宫上下百余个弟子还需要她支撑。这里的地形冷月熟悉,再西不远有一个山崖,如果能逃走当然更好,如果逃不走,她情愿跳崖而死也不愿死在别人的手上。 张之栋最近接了个很适合他的工作——采药,在悬崖峭壁间采各种野生草药,这活儿太适合他了,利用自己轻功卓越的优势,他总是采到最多的药材,得到东家格外的赏钱。 这一天阳光明媚,冬风拂面,张之栋穿好了他的破棉衣,背上他的破药篓,依旧在岩壁上攀爬着,用小凿子凿出岩石缝隙间的药草。 迎着阳光,天上掉了个什么下来,张之栋本能地腾跃过去将那东西接住,竟是个人,还是个女人!还是个带面纱的女人! 张之栋吸了吸鼻子,这女人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总觉得有点熟悉。 站在山壁突起的岩石上,张之栋手里抱着个蒙面纱的女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扔掉?这样显然是谋杀,张之栋不偷钱,更不杀人,作为一个道德标准很高的神偷,张之栋选择只能救下这名女子,谁让自己手欠,看见掉东西就忍不住伸手接。 可是……怎么让她醒过来?对于完全不懂医术的张之栋来说,这是个难题。 “要是小茵茵在就好了。”张之栋烦恼地抓抓头发,回想着挽茵当初是怎么救他的,印象中挽茵当时给他吃了很多药。 “姑娘你命真好~”张之栋把药篓翻过来,把里面的药全都倒在地上,不就是药嘛,他现在多得是。 冷月宫主恐怕这辈子都没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一点朱红的樱桃小口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而且这些药都没经过清洗,上面还沾满了泥土。 冷月宫主醒了,完全是被嘴里的泥呛醒的,把嘴里被塞的药全都吐出来,猛烈地咳嗽。 “醒了?哈哈,看来我也有当大夫的潜质。”张之栋厚厚的脸皮把所有功劳都归到自己头上。 “你是谁?”面对陌生的男人,冷月的防备心不亚于敌人,女娲宫只收女弟子,在她师父给她的教育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只是个英雄~”这是张之栋在戏文里听过的台词,他早就想说说看,过把瘾。 “那是什么?”冷月看到张之栋脚边有块红色布特别显眼。 “哎呀,怎么又掉出来了。”张之栋将地上的肚兜捡起来,塞回自己衣服里。 冷月恍然看见那肚兜上绣着银色的蟒蛇,银色的蟒蛇是女娲宫的标志,那不是她几年前被偷走的肚兜! “你是!” 冷月是想站起来用她的灵蛇钩割下张之栋的头颅,但身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在跳下悬崖之前,她已经被卫夫人打成重伤,剧烈的疼痛之中,冷月又闭上了眼睛。 商议武林盟比聚贤大会更热闹数倍,江湖中甭管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派别,全都来撑场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言堂和伏龙殿,一言堂曾经辉煌,伏龙殿现在灿烂,武林盟主要在这两派里产生几乎成了所有武林人士的共识。 但胜利的女神在向着伏龙殿招手,伏龙殿掌门唐昊天续着一撇柔顺的胡子,脸上驻扎着几道皱纹,却依然看得出他年轻时多么仪表堂堂,眉宇之间正气凌然,一副老成稳重的形象,再看一旁的祝文安,白衣飘飘,丹青点墨,虽腰间佩剑,俊秀斯文的面孔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书生。 挽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就欺负祝文安没胡子么。 一言堂的博明老前辈迟迟未到,祝文安也只得叹一声,也许这就是天意,只能收回等待外援的心思,寄希望于祝老堂主的威望和他自己的才学能扳回一城。 就在来金刀门的路上,挽茵和段小柔同坐一辆马车时,段小柔曾对挽茵说,祝文安之所以在江湖上声誉动摇,和挽茵脱不了干系。 “本来江湖中有很多名门有意和一言堂结成亲家,威武镖局的总镖头甚至一年内来提了五次,掌门一直没有表示,本以为他只是忙着料理门派事务无暇顾及自己的婚事,结果闹出抛下一言堂和你私奔的笑话,唐掌门趁机替自己亲传大徒弟战空绝向总镖头提亲,不知总镖头答允了没有。” 挽茵知道段小柔说的什么意思,人家总镖头的女儿,家世显赫,和祝文安门当户对,就算是卫聆悦,虽然心肠不好,有她爹卫英杰的名声在,领出去至少好看,而她,不过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大夫,师父田不东一直隐居,就算提出来也没几个人知道,拼爹拼不过任何人,高攀了祝文安,再加上她看起来年纪尚小,反而让人有种祝文安□□熏心还口味独特的感觉。 她喜欢祝文安,自然希望祝文安万事都能如意,她想永远陪在祝文安身边,但她不要做祝文安的包袱。 仙药坊的卫英杰如何有现在的名声?不就靠着医治了一个又一个江湖人么,卫英杰能做的,她也能做。 在金刀门里,挽茵真把自己摆到了菩萨的位置,什么大病小病,大伤小伤,从早晨忙到晚上,脸上还要摆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慈祥表情。有些参加过聚贤大会的人在那时就被挽茵医治过,对她的医术交口称赞,跟着牛二一口一句神医地叫着,他们中,有些让挽茵有印象的,挽茵还会亲切地询问一下他们伤势恢复的情况,以显示亲近,比如伏龙殿那位被段小柔糟蹋了命根子的小弟子,挽茵看见他就和蔼地问:“小兄弟,你上次打擂台的伤,徐公子给你治好了吗?用不用我再帮你看看?” 那小弟子顿时满脸通红,扭头就跑,真没礼貌,挽茵对伏龙殿印象更差了。 在金刀门里,挽茵挥汗如雨,一边想着,这样下去,说不定她也能像卫英杰一样开宗立派弄个仙医坊什么的,哑哑就是她关门大弟子。哑哑当然不知道挽茵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只觉得挽茵突然跟喝了鸡血似的,特别有干劲,他也乐得到处替挽茵跑腿,这里江湖人这么多,说不定能有那个白衣女人的线索。 也许是挽茵的努力有了成效,不少对挽茵心怀感激的人,又把推崇的目光看向一言堂。 光靠争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金刀门的颓掌门解决了问题,他打了个饱嗝,呼出满口酒气,醉醺醺地说:“这还不简单,打呗,擂台都现成的,谁打赢了谁做武林盟主。” 颓掌门的提议和他的长相一样简单粗暴,怪不得他要开聚贤大会,敢情就为了自己粗暴的比武愿望,不过确实有效,既然论品行谁都不能说服对方,那就以实力取胜。 和聚贤大会时有所不同,这次一般都是各门派的掌门亲身上阵,也有江湖中特立独行的散客独侠,比聚贤大会精彩得多。段小柔也跃跃欲试,可惜这里已经不是她能登上的战场,挽茵站在一言堂的队伍里,只觉得擂台上精彩极了,一分一秒都不能放过。 现在风头最盛,屡战屡胜的是鹰羽楼,鹰羽楼的老掌门前段时间遇害,现在门派里能撑门面的只有这个年轻的女弟子,她虽年纪轻轻,身手了得,把一套鹰羽楼的轻功箭术融会贯通,和手中猎鹰一同协作,总能以灵巧取胜。 猎鹰一飞离那女弟子的手就露出猛禽凶悍的本色,把和她对打擂台的独眼男人逼得手忙脚乱,女弟子抓住时机,手中飞羽箭瞬间射出,一点都不犹豫,箭速飞快,快如闪电,挽茵清楚地看到箭尖擦过独眼男人的脖子,□□对面的木头架子上。 “好!”挽茵兴奋地跟着人群一起叫好,手掌都拍疼了也不停下来。 祝文安无奈地把她扯回自己身边:“刀剑无眼,你别离我太远。” “没关系吧,你看那姑娘箭法真准!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把箭精准地射到木头上,还不伤到对手。” 祝文安看挽茵眉飞色舞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还真像山沟里出来的,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好心眼,你还是小心点。” 祝文安的话马上就得到了印证,一个穿着红黑相间双手拿铁轮的男人跳上擂台:“在下昆山凤凰鸣,请姑娘指教。” 这男人起了个文雅的名字,手段却粗暴得狠,双手的铁轮锋利无比,招招都有要取那姑娘性命的嫌疑,挽茵借着阳光看到铁轮边沿的色泽,似乎他还涂了毒,挽茵很瞧不起地对祝文安嘟囔:“你说这伙计是来打擂台的还是来报杀父之仇的?至于嘛。” “昆山凤凰鸣,为人阴险狡诈,出了名的,他还真是来报仇的,以前他曾败在鹰羽楼老掌门手里,今天想拿老掌门的徒弟找回面子吧。”段小柔解释说,语气里也尽是不屑。 这个凤凰鸣虽然人品很差,功夫却很好,鹰羽楼的那位姑娘看样子不是他的对手,他本可以几招就让那姑娘败阵,但凤凰鸣似乎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鹰羽楼的女弟子,像猫捉老鼠一样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让她狼狈地在擂台上逃窜。 “人渣!”段小柔恨得牙根痒痒,她最见不得别人欺凌弱小,恨不得自己上到擂台上去把那个凤凰鸣打得满地找牙。 祝文安觉得再这样下去,段小柔真的会失控上擂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她的水平还不够在今天的场合抛头露面。 看来只有自己亲自上去把这个猫抓老鼠的把戏画上句点。 白衣翩翩的身影跃上擂台,连剑都未出鞘,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凤凰鸣的淬毒铁轮,随后向下用力硬是让凤凰鸣的铁轮掉在地上。 凤凰鸣看了一眼自己掉在地上的武器,深知自己不是祝文安的对手,冷笑一声:“没想到祝掌门出来得这么早,莫非看上这姑娘想怜香惜玉一把?果真不负风流的名声。” “想必大家都不想多耽搁时间,不如祝某来把进程加快一点,”祝文安说罢拔出腰间的佩剑白晨,锋利冰冷的白色剑锋在太阳下仍闪着寒光:“还有哪位上来挑战,请随意。” 台下诸门派面面相觑,挑战祝文安是个棘手事儿,也有几个不知死活想领教一言堂武功的上来,根本不给他们领教的机会,在祝文安面前全都撑不过三招。段小柔盯着台上祝文安的风采,两眼放光,挽茵真不知道她是对祝文安放光呢,还是对祝文安的武功放光。 就在台下观众都觉得这样压倒性的局面很无聊的时候,终于有个有分量的人跳上擂台,那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伏龙殿服饰,向祝文安恭敬地作了一揖:“在下伏龙殿亲传大弟子战空绝,代师父向祝掌门讨教。” 挽茵还以为以伏龙殿阴暗的小心思会等祝文安多消耗些力气之后再上擂台,他们也挺沉不住气的嘛。 这个战空绝长得倒是和他师父一样人模人样的,也很年轻,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额头之间有些许皱纹,那是经常皱眉头留下的痕迹,这样的人心机都很深沉。 伏龙殿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也不仅靠着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孔,伏龙殿的武学也很精妙,一看战空绝就是个让他师父满意的徒弟,能让祝文安右手执剑,聚精会神地对待,就说明他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战空绝用的是长枪,在长度上压了祝文安的剑一头,但祝文安用剑如行云流水,一点都没让他的长枪占到便宜。 “掌门的丹青十七剑!”段小柔一脸兴奋地叫道。 她说的是一言堂的剑法,挽茵不太懂,但听段小柔的语气,好像很厉害的一样。 能让祝文安用出正经剑法,战空绝果然绝非前面的小鱼小虾可比,挽茵光上看着台上两人的打斗就大气都不敢喘。 正在大家都紧张地盯着台上两人精彩对打的时候,又一个一言堂弟子飞身上了擂台。 这次擂台比武可说好了是一对一啊,一言堂怎么回事,怎么能两个打一个呢! 那个一言堂弟子的剑却刺向祝文安,眼看着就要刺中祝文安胸膛,祝文安直接伸手握住刺过来的剑尖,内力大发,直接将那把剑震开。 不对那不是一言堂的弟子,虽然他穿着一言堂的衣服,他的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挽茵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 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张之栋么么哒! 第60章 陨落的星星 冷月宫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耳中能听到马匹嘶鸣的声音还能闻到马粪味儿,张之栋住不起客栈,只能借住在马棚里,冷月宫主在他手里的待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冷月宫主已经知道眼前忙碌的男人就是十多年前偷她肚兜的人渣神偷张之栋,但她伤势很重,就连一个孩童都能用石头砸死她,心中盘算之下,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对这个禽兽要杀要剐都且等伤势养好再说。 张之栋美滋滋地把自己从山上采来的药材一股脑都放在锅里熬煮,心里已经在幻想自己跟仙药坊的卫坊主一样悬壶济世受人爱戴的场景,看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是个有钱人,会怎么感谢他呢?用纯金打出他的雕像每天早晚三炷香?还是送块仁医牌匾给他? 到时候江湖上再不会有人骂他小偷了吧,都该称他为“神医”张之栋。 这么开心地想着,张之栋往锅里扔的药材更多了,虽然他并不认识自己扔进去的都是什么药。 金刀门的擂台上,打斗的俩人变成了祝文安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穿一言堂弟子服的男人,台下各门各派的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见擂台之上刀光剑影,惊叹那人剑术竟能和祝文安不相伯仲。 两把剑,一黑一白,一个刚中带柔,一个柔中带刚,挽茵心中只剩下惊诧,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星辰会直接对上祝文安,还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有种要烧尽最后一根柴火的感觉。 星辰和祝文安任何一个人受伤她都不愿看到。 但她在看台之下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等着他们分出胜负,她能做的只是在争端之后用她的医术将一切恢复原点。 “你们两个,不管谁杀谁,最好一招毙命,不然我都会把你们救回来,你们谁也别想死!” 挽茵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不管输的是谁,只要不死,她拼劲这一生所学定要把他救回来。 胜负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在穿上那身一言堂弟子服之前星辰就知道,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早晨是被病痛叫醒,痛得几乎下不了床,这般油尽灯枯的身体又怎敌得过祝文安年富力强的体魄,但若不将这最后一把柴火点燃,他又怎能对得起父亲。 此生注定命短,不能在父亲晚年尽孝,唯有以命偿还自己身上所流淌的唐家血脉。 腹部突然一阵涌动,一大口血从胸腔直接涌到喉咙,剧痛从心房向四肢蔓延,就在星辰身体僵硬的片刻,祝文安手中剑刺入他体内,剑尖直从后背穿出,白晨剑仿佛冰雪的洁白剑锋之上沾染了一层鲜红血色。 输的人是他,虽是早就料到的结果,心痛更胜身体上的疼痛,星辰扫了擂台之下一眼,唐昊天正坐在一群伏龙殿弟子的簇拥之下,眉头深锁眼中失望,星辰心中悲凉,他从来都不是个能让父亲骄傲的儿子,到死都不能达成父亲的愿望。 自幼他便以父亲为傲,但从某个时候起,他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自己的姓氏,他姓唐,唐兴辰,他的全名,好久,好久没有人叫过,陌生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他真正的名字。 星辰咬牙忍痛后退,将身体从剑上拔离,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父亲面前,至少要回到青榜去,到那个他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去。 祝文安没想到一个人被剑身贯穿还能若无其事地使用轻功,仿佛他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殊不知一个被病痛长久陪伴的人,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挽茵看见星辰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边,她要去救星辰!说好了,只要有她在,两个人谁都不能死! 挽茵本能地追了过去,星辰身上带着伤,却比平时跑得还要快,挽茵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不对劲,人死之前体内堆积的能量会全部爆发,俗称回光返照,光是看着星辰背后的状况,挽茵的心已经慢慢下沉。 “掌门!” 段小柔跃上擂台确认祝文安没有受伤,便也想去追星辰,被祝文安拦住:“不必了。” “挽姑娘她……”段小柔倒没多想,虽然那人受了伤,但他本来就武功高强,恐怕挽茵有危险。 “你的轻功追也追不上,不用担心,挽茵能应付。” 祝文安心中已经想到更多的东西,挽茵岂会是莽撞的人,她敢追上去一定是确信对方不会伤害她,是她认识的人? 但,那个人是青榜的杀手。 青榜里的人早已死的死走的走,大白天的青榜也静谧得像座死城。 星辰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房门就在眼前,却是一步也走不动,卡在嗓子里的血一口吐出来,蔓延到全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半跪下来,痛到麻痹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星辰……”追在星辰身后的挽茵一步一步走向他,她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无法问出口,身为大夫的她怎能不清楚,星辰他,不好了。虽然避开了要害的伤,换了寻常人,她或许可以一搏,但星辰的阳寿,已是尽了。 挽茵把星辰掺进屋里的床上躺着,昔日富贵倜傥的男子如今面无血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洁白的蚕丝被子被伤口流出的血染出一块妖异的红色。 星辰的手从被褥里抽出,挽茵会意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比女子还要纤细。当年就是这么细的手将她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吗? “把青榜……解散吧……其他人武功高强我不担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这几个字戳中挽茵泪腺最后的堡垒,多想撒娇地说一句“放心不下你就不要死”,可她说不口,她是大夫啊,对星辰的状况再清楚不过,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星辰……” 挽茵紧紧握着星辰愈渐冰冷的手,仿佛握得紧了就能把寿命传给星辰似的。 尽管血染得被褥上的污痕越来越大,星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当年挽茵抬头看见的一样的笑容,只是那个少年星辰的脸色还有红润,如今躺在病榻之上的男子已如风中残烛,眉目还依稀可辨当年的眉脚,那时挽茵就料想到他长大会更俊美,却没想到,长大的他苍白俊美到让人心疼。 星辰安详地躺着,眼睛一直盯着挽茵的脸,离开青榜不到一年的时间,挽茵似乎长得更快,少女的稚气中又有了一点小女人的妩媚,可惜,可惜,挽茵看着他从年少长到年长,而他,始终熬不到她长成女人的那一天。 等她长大了,会是个漂亮的女人吧,星辰端详着挽茵的面容静静猜想,这张脸,曾经离他很近很近,在一言堂葱郁的后山林中,曾经和他近在咫尺,那时他没有趁机吃豆腐,只想着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更长的时间,更浪漫的机会,在她更懂男女情事的时候…… 那时的星辰没想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真后悔手下留情呐……到死……都没有一亲芳泽…… 那纤细的手越来越软,越来越没有力气,越来越冰凉。挽茵略微松开手,便看那只手瘫软地滑下去,落在床畔,像一幅淡墨妆点的苍白的画,画纸被水滴打湿,挽茵摸着自己的脸颊,眼泪顺着脸颊下巴流下去,不住地滴在星辰那只再也没有感觉的手上。 那只手任凭挽茵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那只手,再也不会动了。 连最后再叫一次星辰名字的勇气都没有,挽茵扑倒在血色斑驳的被褥上呜咽,为什么,她已经这么努力,阅遍天下医书,不治看重之人,那一夜又一夜的点灯夜读又有何用! 星辰死了,青榜再没有存在的必要,挽茵拿了柴房里的油,一间房一间房地洒进去。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亲眼看青榜,这里是她躲了七年的地方。她的那间药房还很干净,木制门把手上竟没有一点积灰,好像每天都有人来看似的,屋里的药材还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等着主人回来,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卷起书桌上的宣纸,上面画着一张又一张人体脉络图,其中有一半都是用来记录星辰的病情。 这些东西,挽茵都没想过带走,那时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谁又能料想到事事的无常,谁又能料想到哪一次相见是为了以后永久的离别。 挽茵抬起胳膊,将桶里剩余的油全都倒在那摞宣纸上。 这些东西,再也不需要了。 就这么回去,没办法跟那帮武林人交代,挽茵割下星辰的头,将星辰的身体随青榜一同焚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个患有宿疾的人,造成她给了星辰最后一刀的假象,洗去她和青榜有瓜葛的所有嫌疑。 一片火海之中,疲惫的少女拎着颗孤零零的头走出来。 镇子里比起前两日冷清了不少,大家都在比武打擂,就只剩下平日里的小贩还在街角寒风里叫卖。 没想到这样一个镇子,既不是她出生的地方,也不是她终老的地方,却记载了她最悲伤的回忆,那时叼着剩面的她抬头看见的翩翩公子,那时对她说以医术抵房租帮她逃过一言堂追捕的俊美少年,已是苍茫大地上的一捧黄土。 星辰呐,如果你能再多活几年,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的时候一直循环hita的九阴无央,那句“此身已入江湖,莫回顾君行君去处”“这一生孤注两茫茫,看尽了过客红妆”戳中泪点qaq 第61章 甄绣儿的复仇 挽茵提着星辰的人头回到金刀门,等着她的自然是一群等待解释的武林头目,挽茵连眼睛都懒得抬,将星辰的头放在地上。 星辰任务时一向带着面具,在场只有两个人认得星辰的真面目,一个是一言堂的甄绣儿,一个是伏龙殿的唐昊天,但当挽茵掏出星辰所带的面具扔在地上,便是不需要言语的真相大白。 地上的头颅,虽然已经死去,仍能看出俊美的五官,安然闭上的眼睛仿佛一个熟睡的富家公子,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谁也没想过獠牙杀手的面具下会是这样的容貌。 “我轻功好,就想着追上去给他最后一击,免得他日后继续为害江湖。”挽茵干巴巴地说着事先想好的台词。 唐昊天不相信星辰会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朗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好像并不会武功,如何杀的了他?” “用这个,”挽茵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舌头,舌头上躺着一枚小巧的毒针:“我在他身后用毒针射中了他,中了我的毒针,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试试。” 当然没人打算试试,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有祝文安知道挽茵在说谎,挽茵曾说过她藏在嘴里的毒针只有一枚,现在毒针还在她嘴里,说明她根本不是用毒针杀了青榜的杀手。 祝文安不知道挽茵跟青榜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知道,既然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去,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他只想和她有未来。 挽茵没想到她只是为了自保的谎言会给她带来莫大的声誉,尊称从神医变成了女侠,说她行侠仗义让人钦佩,不愧是能勾/引到祝文安的女人,各门各派女弟子对她不友善的眼神也和缓了许多。 但是这些赞美,从不是挽茵想要的东西,她学医从不是为了受人敬仰,她不想做卫坊主,更不想做菩萨,她相救的人很少,仅仅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却已经从她指尖溜走成为灰沙。 那一瓮蛊虫还没有破茧成蝶,星辰就已经等不及了。 本来唐昊天几乎收进囊中的武林盟主之位因为挽茵的声名大振而功亏一篑,祝文安和挽茵“私奔”一事非但不再是祝文安的污点,反而成了加分项,唐昊天只得使出缓兵之计,先成立武林盟,盟主人选之后再议。 “挽神医,你看我手上的伤怎么流绿色的血?” “你伤口化脓了啊兄台!快来我给你放脓!再晚几天你的手就只能切了!” “挽女侠,你帮我看看我的伤……” “才流这点血就不要添乱,下一位。” “女侠!我腿没有知觉是不是中毒了!” “……你坐太久腿麻了,上那边站一炷香去。” “神医,我……” …… 似乎所有人都不太记得,自己当初怎么评价祝文安对挽茵的感情,有人说祝文安好色成性眷恋幼龄少女,有人说挽茵年少妩媚专会勾/引男人,现在,所有人都称他们神仙眷侣,男才女贤,祝文安一定是看上了挽茵的贤德,挽茵一定是看上了祝文安的才华,江湖中看人的眼色也真是瞬息万变。 所有一言堂的弟子都以一言堂日渐风光感到高兴,尤其是淡如烟,怕挽茵只使唤哑哑一个药童忙不过来,特地跑来帮忙,但她没学过医药,连牛黄盒雄黄都没不清,哑哑很嫌弃她,觉得她是特地来捣乱的。 本来这几日甄绣儿也一直在给挽茵打下手,甄绣儿跟着挽茵学了不少日子的医药,年纪又大些,本来有她帮忙挽茵轻松许多,最近她却很少见到人影,也不再来挽茵这里帮忙,难不成是病了? 一言堂里还有一个不高兴的人,段小柔。这些人对挽茵的态度简直就把她当成了祝夫人一般。 段小柔怎么也想不到,她和卫聆悦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却被一个多年以后才杀出来的程咬金捷足先登,她本以为卫聆悦的美貌是唯一能威胁到她的筹码,她本以为卫聆悦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子,她却能当祝文安的左右手。段小柔所有自以为是的美好可能,在挽茵出现后一点点被撕成碎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既有卫聆悦的姣好容貌,也能成为祝文安的好帮手。 几个月前,就在这里,段小柔第一次见到挽茵的时候,从没想过她是一个威胁,直到祝文安抛下一切追她而去,段小柔再也没办法蒙蔽自己的眼睛,在祝文安的心里,挽茵有着她自己悍然的重量,至少,她比一言堂还重要。 那她呢?段小柔不只一次地想,她和挽茵谁更重要。 答案似乎就沉淀在段小柔的胸口,只是她自己不愿将谜底捞起来,她需要一个亲口说出的答案,浇灭她仅剩的幻想,也许,她真的该醒醒了。 祝文安知道这个时辰在他房门外敲门的人一定不是挽茵,因为挽茵一直把他房间当自己的闺房,从来不敲门。段小柔很少在晚上找祝文安,祝文安见是她时有些吃惊,随后说:“你来的正好,我今天看你跟别人切磋,你的丹青剑已经练得很好,等回了门派我就传你纂书的朱卷吧。” 段小柔一怔,受宠若惊,一言堂的三卷纂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整个一言堂也只有祝文安会纂书上的武功,也许以后祝文安会将它传给自己的亲传徒弟,段小柔怎么也没想到,祝文安会想要传给她。 如果是以前,段小柔一定觉得这份厚爱是祝文安对她的深情厚谊,如今,也许是年龄又长了一岁,也许是见的又多了一些,当她脸上泼了一把清醒的冷水,不再沉溺于小女子盲目的爱慕思情理,段小柔所思所想都有了更宽广的弧度。 “如果不是因为兄长的关系,你还会对我这么好么?”这句话埋在段小柔心里好多年,一直没有勇气问出口,她感觉得到,只要得到了答案,她所有的期待都会烟消云散。 “不会。” 这个回答很好,段小柔很喜欢,这样决绝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她终于可以把一切都放下:“这样很好,只有她才配站在你身边,换旁人我一定不相让,只有挽姑娘,我认输。” 说罢转身离去,不想让祝文安看见自己难看的表情。 段小柔常年习武的身体本就笔挺,为了忍住眼泪昂起的头更显得她器宇轩昂,祝文安看着段小柔的背影,只觉得段弥君给他留下的这个妹妹终于长大了,挽茵经常发自肺腑的夸赞段小柔的武功在男人堆里也不妨多让,祝文安却觉得,她要是肯用功,本可以有更高的成就,如今看她成长,深感欣慰。 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 挽茵并没有意识到甄绣儿的“病”是从她提着星辰的头回来那天开始的,平时甄绣儿是吃饭最积极的人之一,现在整日郁郁寡欢,形容消瘦,甚至同门的师兄弟谣传她就跟书里被女鬼缠上的书生似的,全身笼罩着黑气。 从那一天起,甄绣儿再没睡过安稳觉,每天梦到的都是星辰的头颅在冰冷地砖上的景象,她曾幻想过很多关于未来的事,甚至做过和他生儿育女的美梦,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消失,成为只能出现在回忆中的妄想。 而那个拎着星辰头颅回来的人,却因此声名大振,不能原谅,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原谅! 挽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甄绣儿心中的黑名单,好歹她也算自己半个徒弟,大夫的徒弟病死了传出去这叫怎么回事。 也许是甄绣儿感受到挽茵亲自探病的慈爱,甄绣儿又恢复了进食的节奏,好像要把前几天少吃的都补回来似的。 那一日,甄绣儿突然闯进挽茵房里,满脸急得通红:“挽姑娘你快去看看!淡如烟小师妹她……” 挽茵蹭地站起来:“淡如烟怎么了?” 甄绣儿只捂着嘴不说话,拉着挽茵往外走。 这一条路走了很远,直走到悬崖的边缘挽茵也没看见淡如烟发生了什么。 “看见了吗?就在那儿。” 挽茵顺着甄绣儿指的方向看,只看到一团杂乱的野草,不管怎么伸长了脖子都看不见野草丛里到底有什么。 就在挽茵全神贯注盯着那堆草时,后背突然一阵痛楚,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直接贯穿了她的身体,挽茵低下头,看见剑尖从后背穿过她的身体露出她的胸膛,她不敢置信,她身后站着的只有甄绣儿一个人。 甄绣儿不给挽茵任何反抗的机会,将剑用力拔出来,马上又从背后猛推了挽茵一把,眼睁睁看着挽茵从山崖顶向下跌落,看着挽茵那抹淡绿的颜色越来越渺小,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甄绣儿因紧张气喘吁吁,心跳得厉害,她报仇了?她就这么替星辰报仇了?她的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替星辰报仇是高兴的事儿,她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没关系……没关系……大不了,我再赔你一条命……” 甄绣儿握紧手中那把血水还没有滴净的剑,橫置在自己脖子上,用力抹下去。 第62章 心中的情蛊 张之栋对于自己成为神医的道路充满了期待,每天三顿,一顿不落地给冷月宫主熬药,虽然每次他用的药材都不一样,反正他从山上采了什么草药回来就全都放水里熬煮。冷月宫主喝了张之栋的药没伤势加重也算是命大,当然指望张之栋的药能让她快点好起来也不实际,不能怪张之栋,他太穷了,没钱给冷月请大夫。 张之栋救冷月的动机,原本冷月觉得他一定和其他臭男人一样是因为贪图她的美貌,但张之栋除了对给她喂药展露出莫大的兴趣,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他一点也不关心她面纱下面的样子,冷月从来没到过这样的男人,真是个奇怪的人,偷肚兜这种行为扣在这样的怪人身上似乎变得合情合理。 “你为什么要救我?”每一个被救的人应该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救你,你不就死了?” “你不想我死?” 在张之栋眼里,冷月才是怪人,在她身上总是少了一种人情味,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要发问:“我这人有三个原则,不偷东西,不杀人,不被人杀。” 这人在撒谎!什么不偷东西,明明偷了她的肚兜!要不是自己伤的太重,真相拆穿他伪君子的谎言,冷月愤恨地想,体内的剧痛又让冷月忍不住僵硬地弓起身子,这次竟然伤得这么严重,要不是女娲宫的内力精妙,她定死在卫夫人手里,冷月皱着眉头忍耐从内脏散发出的痛苦,她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把这件事尽快告诉给其他武林门派,仙药坊的卫夫人很有问题。 但,卫夫人是卫坊主的娘子,单凭她的口说无凭,江湖中的人会相信她,还是相信卫夫人?冷月心中也很没底。 这一天,一言堂中有两个人凭空消失,其中一人的尸体在山崖上被发现,那时,甄绣儿的尸体已经冻僵,半柄铁剑露在外面,另外半个剑身没入体内,挽茵却始终没有找到,不管是活着的她,还是尸体。 捡到挽茵“尸体”的人是臧华颜,喜欢接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的人不是只有张之栋,蛊后也很喜欢。 桃绯趴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问:“师父,你会救挽姑娘吧?” 臧华颜漫不经心地用干布擦着手:“恩,会吧,如果我当年没有回西陵,她说不定算你师姐。” 臧华颜直到现在还在想,如果当年没有她没有赌气离开田不东,挽茵该唤她一声师娘。田不东肯定没有想到,再他死后多年,臧华颜还会回来找他,当年的红颜知己,如今是他爱徒的救命恩人。 桃绯一看师父和缓的脸色就知道挽姑娘有救,屁颠屁颠去拿来师父最常用的按几个蛊打下手,又洗了湿巾给挽茵擦身子,臧华颜笑着嗔她:“没见你这么勤快过。” “我受伤的时候挽姑娘就是这么照顾我,现在我也该照顾她。”桃绯信誓旦旦地说。 臧华颜微微一笑,她的徒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只会在她羽翼下偷奸耍滑的顽童,如果田不东还在,也会和她一样感慨吧,他们的徒弟都长大了。 挽茵醒来时,看见臧华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眨了几下眼睛才确定自己是醒着的。从悬崖被推下去,挽茵还以为这辈子已经到此结束,竟然还能死里逃生,一定是师父的在天之灵在保佑她! 桃绯笑嘻嘻地邀功:“挽姑娘,你昏迷的半个月可都是我照顾你的~” “什么?你说我昏迷了多久?”挽茵关注的重点和桃绯想突出的重点完全不一样。 “半个月……” “祝文安呢!祝文安有没有到处找我?”挽茵慌忙问,祝文安一定以为她死了,他一定担心坏了吧。 “额,祝掌门山崖附近到处找你的尸首,不过师父不让我告诉他你在这里。” “咳咳,”臧华颜咳嗽两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我劝你不要再跟那位祝掌门有来往。” “为什么?” “你的胸膛被刺穿一个洞,我帮你疗伤的时候顺便在你心脏里放了一只蛊虫,叫情蛊,一旦你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动情,这只蛊虫就会吃掉你的心脏,不信你可以试试,我不介意。” 臧华颜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挽茵的心情从死而复生的惊喜一下子荡到谷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美艳的红色指甲刮痧着茶杯:“我最讨厌的事就是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为你和师父擦肩而过就容不下别人感情美满?” “大概是吧,人老了,心就容易变黑。” 挽茵没办法说出太难听的话,毕竟她这条命是臧华颜救回来的,但她的心不比死了好过,如果让她一辈子不再见祝文安,不如不要救她,就让她死在悬崖下,至少她的尸体还能活在祝文安心里。 挽茵还是回了一言堂,她不信世界上会有这种可怕的蛊,她在双毒教的书里没有看到过,是臧华颜自己研制出的蛊?做出这种灭人欲的蛊,一定是个变态! 祝文安还带着人在外面找挽茵的“尸体”,听说挽茵回来的消息,什么也顾不得了,疯了一般往回跑。 挽茵呆在自己房里,被一个不敲门的无礼男人从身后抱住,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肯定是祝文安。祝文安把挽茵抱的紧紧的,简直要把挽茵再勒死过去。 祝文安把头埋在挽茵颈间,贴着她脖颈间裸/露的肌肤,温柔地吐息:“以后我是不是得把你绑在身上才行。” 咯噔,挽茵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虽然只是轻微的感觉,挽茵还是敏感地感觉到,猛地挣开祝文安的怀抱,躲得远远地。 臧华颜说的是真的!她的心脏里被下了蛊! “怎么了?”祝文安看到挽茵一副受惊兔子的模样,不敢轻易走过去。 “我……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挽茵把祝文安推出门,紧紧将门锁好,心里乱成一团麻线,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挽茵从没有这样怕死过,死了,就连远远看一眼祝文安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他生病了怎么办?如果他受伤了怎么办?她不能死,说好了要看着祝文安长命百岁。 如果只有在祝文安身边动情的时候蛊虫在会有异动,只要离祝文安远远的不就好了? 挽茵收拾好行囊,带上哑哑,打算远走高飞,祝文安自然不会让她走,这场面就像娘子吵着要带孩子回娘家,夫君苦苦哀求,想要挽回娘子的心。 但这已经是挽茵能做出最好的决定。 也许是星辰的死给挽茵太深刻的印象,挽茵深觉无论什么感情,人死了就什么都不会再有,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算是祝文安也别想困住长了双腿的挽茵,就像当时挽茵一个人离开一言堂去西陵,这次她也可以离开,这是这一次,祝文安再没办法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一次,才真的像那年一样,她流浪在江湖的人海里,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让祝文安发现她的蛛丝马迹。那年,她被星辰捡回了青榜,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栖身之所。 唯一的去处,青榜,已经随着它主人剩余的尸体一起在大火中化为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神展开应该是祝文安把挽茵抓回来打断双腿绑在床上每天xoxo _(:3」∠)_心好累,再也不要写虐了,不要问我为什么变这样,我也想知道我当时怎么写出这样的大纲 第63章 金小少爷 “老鬼,你说,我家牡丹现在干嘛呢?” “反正青榜都解散了,我不想让她在呆在青楼。” “老鬼你说,我娶她咋样?她能答应么?” “我俩在一起是不是特般配?生男孩就像我这么威武,生女孩就像她一样漂亮。” 穷奇一直滔滔不绝地跟靥鬼描绘自己未来的规划,靥鬼的喉咙受过伤,本就不爱说话,更不爱跟他说话。 两人正要回青榜老址看看,在林子里却看到一个昏迷不醒的男童,那男童白得像陶瓷一样,圆圆的脸上长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靥鬼停下脚步,蹲下查看地上的男童,穷奇在旁边嚷嚷:“快走吧,我的牡丹该等急了,你不是喜欢年纪这么小的吧?口味真重!” 靥鬼可没有穷奇那么肤浅,整天就知道情啊爱啊,她看中的是男童身上背着的药箱,绝对挽茵的不会有错,一般人不会在藤编的箱子上画金元宝。这个孩子和挽茵有关?难道挽茵出了什么事?不管了,先救起来再说。 挽茵带着哑哑走到这里时遇到了山贼,一个少女带着个毛头小子还背了一堆行李,不抢简直对不起山贼的职业良心,山贼人多,挽茵只能带着哑哑逃跑,没料到山里得匪徒不只是追在他们身后一批,被埋伏在路上的山贼抓了个正着,山贼头子见挽茵有几分姿色就想连人一起掳回山寨去,哑哑在混乱中被扔在这里。 挽医师被掳去当压寨夫人,这还得了,穷奇和靥鬼赶紧去找那伙山贼,时不待我,那伙山贼怎么可能乖乖等着他俩来找,整座山上只剩下皑皑白雪,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再说那伙山贼,抢了挽茵之后策马扬鞭地往山寨跑,一路上嗷嗷乱叫,这座山关联着好几条商道,本来叫弟兄们半路埋伏是想劫个商队什么的,没想到劫回个漂亮丫头还挺有钱,人财俱获让山贼头子感觉好极了,今儿晚上就让这小娘子做他第五十七任夫人。 挽茵被困在马上,起起伏伏颠得她想吐,千万要忍住不能吐,把嘴里藏的毒针吐出来就糟糕了。她的毒针只有一枚,要对付这么多山贼绝无可能,本来以为把钱给他们就能捡回一条命,他们竟然还想劫色! 挽茵岂会遂了他们的心愿,不是要当压寨夫人么,总得洞房花烛吧,她衣服里还藏着迷药,当她劫持了他们老大,看他们还敢不敢为难她。 就在山贼们回寨子的路上,又遇到了一个商队,山贼头子差点没乐疯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刚抢了个美人,又有人来送钱,这是要发呀~ 这商队看着还是个肥羊,十几匹马车一个接一个,全都是塞得满满的货物,押送货物的镖师也不多,像镖师和不像镖师得加一起才二十多个人,山贼这边足足有五、六十人,这人数比例,三个打一个还打不过么? 山贼头子举着手里的长矛,极具气势地吼了一嗓子:“弟兄们,今儿跟老子开荤去!杀了这帮毛猴子,钱都是我们的!” 五、六十号山贼呼呼哑哑地冲过去,心里都认为这是快刀斩羊稳赢得事儿。 这帮山贼也是倒霉,商队人虽然少,各个都是精英,这可是藏金山庄的商队啊,要是他们早点知道,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惹藏金山庄的货队。 自从上一次藏金山庄的商队被白衣女子偷袭屠进,还差点还得金少爷丧命,金老爷高价雇了一批武林高手,尤其是金少爷身边,金老爷差了好几个山庄里最得力的护院贴身保护,这帮三脚猫功夫的山贼虽然数量多,在藏金山寨的护院面前就跟往蚂蚁洞里浇热水一样,只听噼里啪啦,死成一片。 托这帮山贼眼神不济的福,挽茵能被藏金山庄的护院救下来,一个护院去禀报金少爷:“少爷,山贼马上还绑着个姑娘,应该是被劫持的。” 马车帘子被掀开,挽茵就看见一双绣满了金线的小鞋从帘子里伸出来,两只鞋上还各嵌了个大金裸子,马车里的人走出来,挽茵只觉得眼冒金星,满眼都是璀璨金色,这位金少爷一点都没因上次差点被人暗杀就变得低调,还是这么的光彩夺目。 “恩公!”金少爷看到挽茵,叫道。 挽茵第一次体会到人生在世还是该多做好事,卫英杰就是好事做多了才能把妻女养得如此任性,如果不是当初就下金少爷结了这个善缘,今天指不定要是什么下场。 “恩公,本少爷听说一言堂的祝掌门正在找你……” 挽茵一把捂住金少爷的嘴,生怕别人听见:“嘘!” 金少爷胖嘟嘟的脸上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本少爷知道了,祝掌门也跟这帮山贼一样不花钱就想买你对不对?” “劫持”和“不花钱就想买你”是一回事儿?仔细想想,挽茵竟觉得很有道理,要是花钱了那就不叫劫持了对吧。 “本少爷早就说过了,恩公医术这么厉害,全江湖的人肯定都想买你,没想到祝掌门为人如此狡猾,竟然想不花钱就把你买下来,恩公你开个价,多少钱本少爷都出得起!” “开、开什么价?”挽茵越说越糊涂了。 “身价呀,卖身钱你是想一次性付清还是按月份给?”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卖身给你!” 挽茵本来还想跟金少爷说声谢谢,这下也不必了,反正她也救过金少爷,就当给他报恩的机会,没想到金少爷缠上她了,非让她开个卖身价出来。 一个孩子,才十岁,就口口声声要买一个女人,金老爷确定自己的家庭教育没有问题?挽茵被烦得忍无可忍地朝着藏金山庄的几个护院喊:“你们就不管管你家少爷?” 那几个护院一直远远地跟着,互相看了看,一脸无辜地对挽茵说:“只有少爷管我们的份儿,我们怎么能管少爷?” 挽茵终于明白,金少爷和卫聆悦有异曲同工之妙,俩人都是被惯的! “金小少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骚/扰我?我还要找我家哑哑,实在没功夫陪你玩儿。” “哑哑?就是你身边那个药童?好办。” 金少爷跟其中一个护院耳语了几句,那护院点点头,骑上马飞驰而去。 “这附近几个镇上都有我们藏金山庄的商铺,我派人通知他们留意,有发现你那个药童踪迹的,马上会来告诉我。” 藏金山庄连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都买了商铺?是钱多到烧手了吗? 好吧挽茵有点心动了,小声问:“你出多少钱买我?” 第64章 相思苦 藏金山庄的商铺果然遍布天涯海角,很快就收集到哑哑的消息,某个商铺的掌柜说,哑哑被一个身强体壮凶神恶煞的男人和一个带着蒙面斗笠穿男装的女人领着,这样的组合,挽茵马上就想到穷奇和靥鬼,多半是认出哑哑身上带了她的东西,哑哑呆在两个武功高强的人身边比跟着她安全多了。 挽茵和金少爷的卖身买卖进行得很顺利,金少爷愿出万两黄金请挽茵入住藏金山庄。 金少爷可不是买尊佛回家供着,商人的准则,买了就要物尽其用。 金少爷是个早产儿,小时候体格不咋好,差点夭折,金夫人便在庙里许愿,只要金少爷能渡过难关,她愿此生再不就医。金少爷之后平安长大,金夫人深信是自己许愿灵验,果真再也不肯就医,不管生了大病小病都不肯见大夫一面。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金夫人身子愈发孱弱,最近更是病倒在床上却仍不肯就医吃药,金少爷频繁出来跑商也是想搜集各地有名的大夫,可金夫人坚持不让大夫诊脉,再有名的大夫也派不上用场。 “本少爷带回家的大夫陆陆续续足有十几个,都让娘打了出来,娘现在只要长胡子的老头都不许踏进藏金山庄,”金少爷垂头丧气地说:“本少爷一眼就相中了你,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夫,娘不会起疑心。” 看起来不像大夫,挽茵不知道这是不是夸奖。 藏金山庄和挽茵想象中一模一样!金色的琥珀琉璃瓦堆砌在鎏金砖石上,门口纯金打造的大牌匾上,用玉石镶嵌出“藏金山庄”四个大字。守门下人均是一身明黄衣服,闪得挽茵赶紧用手挡住眼睛,能在这座山庄里生活的人都是绝顶高手,不然眼睛早就被闪瞎了。 “少爷,夫人吩咐不许您再带人回山庄……”守门的护院为难地看了挽茵一眼。 “这个……本少爷想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你们还敢拦本少爷不成?再说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娘只说不让带大夫回来,你们脑筋灵活点。” 护院打了个眼神,门口马上有侍女快步走到挽茵身边搜身,还没等挽茵反应过来,就被侍女把藏在衣服里的一套银针搜了出去。 “少爷,寻常小姑娘怎会带这个在身上?” “她……”金少爷焦急地抓抓头发:“她是……她是个兽医!本少爷的元宝病了,找个兽医不行?让开让开!” 别看金少爷个头小,袖子猛甩两下领着挽茵往前走,前面的护院都不敢挡他的路,赶忙让开,这个混世魔王发起脾气,不管有理没理,夫人肯定要把他们责罚一顿,可怜他们这帮当下人的,到时候两边不讨好。 在藏金山庄住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舒心,因为藏金山庄不管做什么都不!差!钱! 枕被不喜欢?买买买! 饭菜吃不惯?买买买! 人参不够用?买买买! 只要挽茵嘴里蹦出一个物品的名字,金少爷就会喊来下人去买。 “我今天看见镇上卖包子那个李老二的娘子了,长得和包子一样,怪不得嫁给李老二哈哈哈……” 金少爷正好奇地摆弄挽茵称药的小称砣,心不在焉地说:“来福,去把李老二的娘子买来。” “你干嘛买人家的娘子啊!” 虽然挽茵成功混进了藏金山庄,仍见不到金夫人一面,金夫人说:“既然是来给山庄里的畜牲看病的,那就看着吧,我堂堂山庄夫人,为何要见一个给畜牲看病的大夫?” 金夫人铁定猜到了挽茵的真正目的,知子莫若母,她太了解金少爷,她那宝贝儿子一向目中无人,岂会管山庄里猪马牛羊的死活。 “只要让我看到金夫人,不用搭脉,只要看看她也好。” “好吧,本少爷再想想办法。”金少爷阴沉地点点头,他已经够任性了,他娘比他还任性,这就是遗传吧。 挽茵在藏金山庄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享受奢侈生活,她也出了力,山庄里养牲畜那帮下人不明就里,真把挽茵当成了兽医,山庄里的母羊难产,马上来请挽茵。 田不东如果在天有灵,知道自己传给徒儿的一身医术被她用来给母羊接生,不知灵魂能不能得到安息。 “行了,这几天只给它嫩草芽吃,别喂太多,羊崽就放到母牛那边养吧。”挽茵双手抱着血淋淋的小羊羔跟负责养羊的几个下人说。 下人们连声答应,纷纷拍挽茵马屁:“殷(茵)姑娘真有本事,要是这羊死了,刘管家又得扣我们工钱。” 为了掩人耳目,挽茵谎称自己姓茵,不过其实大家都以为她姓殷。 “哎呀,殷姑娘年纪轻轻的,看着还没我闺女大,真有本事。” “可不是嘛,要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越来越能干,那个一言堂祝文安失踪的未婚妻听说也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还是个大夫呢。” 老情人知名度太高也不好,走哪都能听到他的消息,挽茵的心咯噔一下:“祝文安?失踪的未婚妻?” “殷姑娘是山沟里出来的肯定不知道吧,祝文安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言堂的掌门。” “听说他一表人才,模样那个俊呦~” “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喜欢他呦,我家闺女最爱看他的传记。” 挽茵发现了一个定律,但凡听到人们私下谈论祝文安,男人们都喜欢谈论他的武功,女人们都谈论他的长相。不过挽茵此时心里想的重点是,大婶你女儿爱看祝文安的传记?你确定你女儿看的是他的传记?还好你不识字。如果《一言堂掌门最新风流韵事》也算传记的话,你女儿倒没说谎。 “等等等,”挽茵打断大婶们对祝文安的妄想,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你们刚才说祝文安的未婚妻失踪了?” “对啊,祝掌门正到处找她,江湖里都在传这事儿呢,听说才刚及笄,我闺女也刚及笄,现在天天在家哭呢,早知道祝掌门喜欢年纪小的……” 挽茵失魂落魄地走开,她以为离开祝文安她也能过得很好,反正她从很早开始就一直一个人,原来习惯……也是很变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连听到“祝文安”三个字也心动不已。 医书里说过,心病有五味,其中相思者味最苦,医书从来不骗人呢,挽茵摸摸自己的心脏,那里有一滩苦水,怎么也咽不下去。 第65章 晚宴 “挽医师,你什么能帮本少爷娘亲看病?”金小少爷坐在红木椅子上,两只小脚晃来晃去,鞋子上的金元宝晃得挽茵眼睛疼。 “你以为我不想么,金夫人连房门都不出,我连看看她的气色都没办法,怎么看病。” 挽茵也很苦恼,这笔钱赚得一点都不轻松,金夫人就跟故意为难挽茵似的,每天房门紧闭,连吃食都直接让下人送进房里。 说完两个人陷入沉默,各自思考,挽茵在想晚上吃什么好,金小少爷在想晚上花几张银票好。 突然,金小少爷猛拍一下自己的小脑袋瓜:“本少爷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有个伏龙殿的人来山庄,爹爹晚上要设宴,娘肯定要出来款待他,你装成下人跟本少爷一起去,不就能看见我娘了?”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们说好的事儿你不能反悔,就算我把你娘亲的病看好了,你也不能赶我走,得继续供我吃供我住。” 金小少爷一脸嫌弃地看挽茵:“山沟里出来的就是没见识,藏金山庄还差你一口吃食不成?本少爷每月养旺财的银子够养二十个你。” 旺财是金小少爷养的大黑狗,这狗嘴特刁,吃肉只吃牛脸上最嫩的一小块,每月光给它喂肉就要花几百两银子,更别提金少爷给它狗窝里打得一堆各种姿势的旺财金象。 “我又不能跟旺财似的只吃肉,会营养不良……”挽茵小声嘟囔。 藏金山庄招待客人的晚宴就跟谁家要娶亲似的,整个山庄张灯结彩,客堂之内摆着金桌金椅,一群穿着金丝衣服的下人忙进忙出,挽茵心里有种冲动,特别像把整个房子都烧掉,自从住进藏金山庄,挽茵的视觉直线下降,再这样下去眼睛真的会被闪瞎啊! 挽茵紧紧跟在金少爷身后,生怕一眼没看见他,自己就会在金灿灿的下人里迷路。金夫人作为山庄的女主人,自然要负责指挥下人做好晚宴的准备工作,她穿着金丝玉线绣牡丹的华丽长裙,在衣服的光彩下更显得苍白,脸颊两颊各有一个向下的凹槽,隐隐沉积着暗青色。 挽茵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夫人,这是……中毒?藏金山庄只经商,从不参与武林争斗,更没有仇家,怎么会中毒? “金老爷,金夫人,晚生伏龙殿战空绝,奉掌门之命前来拜见。”不知何时,客人已经到了,穿着紫色衣服的男子英气逼人,深深作了一揖,更显谦逊有礼。 金老爷哈哈大笑:“战公子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霸问天那老蹶子想找你当乘龙快婿,有眼光,有眼光。”藏金山庄的商队一向和安保镖局往来密切,金老爷和安保镖局总镖头霸问天更是莫逆之交,这次霸问天把女儿嫁给伏龙殿的战空绝,他自然知道。 金夫人这年纪的中年妇女对谁家闺女要跟谁家儿子成亲这种杂事最感兴趣,脸上挂着一幅欣慰的笑容,好像要嫁给战空绝的是她闺女似的。 金少爷不屑地翻了翻嘴唇:“霸镖头的夫人是个悍妇,他女儿肯定是个女魔头,战公子真可怜。” 挽茵可没心思和他八卦这门亲事,她已经被战空绝吓到,这人看着脸熟,不就是那个很有名气的伏龙殿少年英杰?在金刀门的擂台上,第一个敢向祝文安挑战的人就是他,虽然随后被星辰打断,挽茵仍对他印象深刻,他不会也认得挽茵吧?毕竟挽茵在金刀门行医济世,出尽风头。 完蛋了,要是被他看见,肯定会告诉祝文安。 挽茵撕拉一声,从金少爷衣服背后撕掉一块布,迅速蒙在自己脸上。 “你干什么!”金少爷回头怒视挽茵,小声说。 “借、借我一下,小气鬼!” 两人的声音害得战空绝朝他俩的方向看过来,好在挽茵已经将脸蒙好,战空绝并没有看见挽茵的容貌。 “少公子长得真是十分……”战空绝看看金少爷圆嘟嘟的脸又看看他圆嘟嘟的胳膊,再看看他圆嘟嘟的腿,最后硬着头皮说:“……健康。” 挽茵都快笑出声,当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就是不容易,想破脑袋都得想个词夸人。 战空绝当然不是没事儿过来蹭顿饭,他身上肩负着师父交给他的任务,要成立武林盟自然少不了银票支持,江湖中谁能拿出这么多的闲钱?当然是富得流油的藏金山庄。唐掌门不是第一次提这事儿,金老爷也不是第一次拒绝。 “贤侄,我还是那句话,藏金山庄不参与江湖争斗,所以这钱,我们不能出。” 战空绝不放弃:“成立武林盟是江湖大义……” “金某只是个商人,不是侠客,请唐掌门见谅吧。” “我听说贵庄的小少爷差点惨遭青榜毒手,金老爷难道一点都没有愤怒?不想替金少爷出这口气?” 金老爷沉默片刻,青榜敢动他宝贝儿子,怎么可能不怒,但……金老爷开口说:“如果他们害了我儿性命,金某就算拼尽家产也必定让他们血债血偿,但,既然我儿大难不死,我更需替他以后着想,远离江湖争斗,只盼他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件事不必再提,就算唐掌门亲自来,我还是不答应。”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再逼迫也只会惹得主人不快,战空绝只得叹气一声,又扯了些别的话题和金老爷说。 金小少爷只低头吃东西,他还太小,不懂父亲这番话是带着多么深沉的父爱为他计深长,挽茵心里酸酸的,有些羡慕,金小少爷真是个投胎小能手。 金老爷的拳拳爱子之心让挽茵想起自己的师父田不东,当年师父也是为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平安,以命换命救下祝文安,想起师父的音容笑貌,挽茵眼睛湿湿的,悄悄从偏堂走出去,独自抹眼泪。 正值月中,天上挂着轮圆圆的月亮,只可惜,这世间的人却不能像月亮一样圆满。 这段时间是祝文安最愁云惨淡的时候,江湖总传言他有多么风流,可当他真的体验到风花雪月的滋味,那份饴糖般的甘甜刚刚品尝,马上又逃得无影无踪。 以一言堂的名义贴下天下告示,就为了找一个女人,侠义满天下的已故老堂主肯定想不到自己儿子在情场上的造诣比武学上还高。 这消息一出,江湖上哗然,有嘲讽的说祝文安要是当上武林盟主岂不要把武林盟管成青楼?有羡慕的说不知是怎样谪仙般的女人能让一向风流的祝掌门如此怜惜。 可这些风吹草动的议论,传进挽茵耳朵里,只让挽茵陷入更深的难过。 挽茵靠着小亭的柱子,呆呆地看着天上圆滚滚的黄白色圆盘,玉石做成的柱子真凉呐,透过单薄的衣袖让她直起鸡皮疙瘩。如果祝文安在,她现在靠着的会是祝文安坚实的胸膛,挽茵抚摸着柱子,仿佛期待着能从玉石上摸到温度。 “姑娘,姑娘……”假山下有人喊挽茵。 挽茵低伏身子,看见假山下站着紫衣裹身的俊美男子,伏龙殿的战空绝在喊她?挽茵皱起眉头,也许是对祝文安有护犊子心理,挽茵对伏龙殿的人本能地不喜欢。 “公子,何事?”挽茵希望自己简短地回答能表达出自己不想跟他说话的愿望。 显然战空绝并不在意自己在挽茵面前不受欢迎,仍彬彬有礼地笑着,问:“姑娘,你为何带着面巾?” “你没见过长得丑的人?” “我倒觉得姑娘气质如莲,容貌定然不凡,可否摘下面巾一见?” 本姑娘的脸是你想见就见的?挽茵真想糊战空绝的熊脸,但他怎么和一个小侍女过不去,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公子你再夸我,我也不会给你赏钱,我就是个下人,哪有什么气质,还是别污了公子的眼。” “方才晚宴,其他下人都低头畏缩,只有姑娘仍昂首挺胸,毫不畏惧金老爷和金夫人,只怕姑娘并不是下人吧?” 这小子眼睛真毒,问得挽茵不知该怎么回应,万一被他拆穿了身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当然不是下人,她是本少爷未来的娘子。” 稚嫩的孩童声音说道。 第66章 找花浅 “你们说,那挽神医为何突然离开祝掌门?难道她不喜欢祝掌门?” “胡说,祝掌门哪一点配不上挽神医了,怎可能有女子不喜欢祝掌门。” “师妹,我就说你读书少见识也少,万一挽医师喜欢的是女子呢?” 那鹰羽楼的女弟子恍然大悟,连连敬佩:“还是师姐懂得多,我怎么就没想到,可怜祝掌门,世上那么多美貌的正常女子不喜欢,偏喜欢上个有隐疾的。” 像这样的讨论,现在江湖上随处可见,被祝文安苦苦追寻的少女有什么隐疾?是不孕不育还是性向模糊?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表达出不同观点:“哼,你们这帮娘们就是偏袒祝文安那个小白脸,要我说,肯定是那女大夫发现祝文安和青楼花魁有私生子,受不了打击才跑了。”但这样的人很快就会淹没在旁边女侠客们呸呸呸的口水中。 江湖中那么多的蜚语流言,说挽茵出身贫寒配不上祝文安也好,说祝文安风流成性不能托付终身也好,藏身在藏金山庄里的挽茵一句也没有听到,现在她只看得见眼前的烦恼,这个来自伏龙殿的战空绝,一看就是难缠的家伙。 “她当然不是下人,她是本少爷未来的娘子。” 金小少爷这一嗓子不仅战空绝愣住了,连挽茵都呆若木鸡,什么时候有的婚约,她怎么没看到聘礼! 金小少爷昂起胖嘟嘟的小脸:“战大侠对本少爷的娘子这么感兴趣,莫不是欺本少爷年少,要对本少爷的娘子毛手毛脚?” 战空绝讪讪而笑:“战某岂是那等败类,不过是看这位姑娘蒙着面纱,好奇罢了。” “本少爷的娘子当然只有本少爷能看,要不是旺财总把面罩咬坏,本少爷连旺财的脸都不给你看。” 不管多么荒诞无稽的事情,从金小少爷嘴里说出来好像成了自然的事情,这就是金钱的魅力么?不任性妄为怎么对得起万贯家财。 “战某唐突,给金小少爷赔礼。” 就算是战空绝,对这个被宠坏的熊孩子也没招,只能无奈地服软。 等战空绝走了,金小少爷马上对挽茵露出一副“快夸本少爷”的表情,挽茵偏不顺他心意:“你说我是你娘子,污了我的名节,看来我只能非你不嫁。” 金小少爷拍拍胸脯:“这好办,本少爷就封你为第一百零九房小妾,你医术不错,正好留在本少爷身边一辈子给本少爷看病。” “第一百零九房小妾?那是什么玩意!” “你出身卑贱,本少爷总不能娶你当正妻吧,算命的说本少爷将来会纳一百零八个貌美如花的小妾,你比本少爷大,等本少爷到了娶妻的年纪,你都成老姑娘了,那一百零八个貌美如花的小妾里肯定不包括你,所以你就当第一百零九房吧。” 挽茵扯着金小少爷的领子怒吼:“有眼无珠!别人都说我是个美人胚子,再过几年说不定我就成了武林第一美女,你想娶我还得排队,你知道哭着喊着要娶本姑娘的男人是谁么?是祝文安!不识货的无知小鬼!” “那你还躲着他,娘曾经说过,祝文安模样俊,武功高,人品好,还是一言堂的掌门,他要是个女的,定给本少爷讨来当娘子,本少爷的娘都能看得上的人,你竟看不上?” “……我不是看不上他。”挽茵心里酸酸的,她怎么会看不上祝文安,挽茵昨晚还梦见自己在撕祝文安的衣服,撕了整整一晚都没撕完,最后吓醒,大半夜的查找医书,发现竟染了相思之症。 “那你为什么怕他找到你?难道……是因为他不能人道?” “你!那帮小厮一天天的都教了你什么!” 挽茵深深地觉得金小少爷将来会娶一百零八个小妾可能是真的。 相思病,心疾,无药可医,轻则食欲不振、口渴不止、精神浑噩,重则浮想联翩甚至产生幻觉。 马棚的下人喊挽茵给母马接生,挽茵看见皮毛如雪带着黑色斑纹的小母马好似看见祝文安穿着丹青白衣站在那里,不禁走过去紧紧抱住,被小母马一蹬腿踹飞好远。 生活中随处都能见到祝文安的影子,它们潜伏在挽茵身边的每一个角落,在不经意间跳跃而出,让挽茵措手不及。库房刘管事记账时握笔的姿势很像祝文安,伙房王大厨咳嗽的声音很像祝文安,花房老李头沐浴的时间和祝文安一样,武馆郝镖头跟祝文安穿同款鞋子……甚至连金小少爷养的那条狗都让挽茵受不了,因为祝文安属狗。 明明她和祝文安连肌肤之亲都没有,他竟然已经占满了她心房的每一个角落,他微笑的样子、无奈的样子、担忧的样子、狡猾的样子……一点一点在回忆中烙刻,从东陵相遇,他一路追到西陵,闯进了她的生活,给了她一段那么长情的陪伴。被人欺负喊祝文安,没钱吃饭喊祝文安,没人赶马车喊祝文安,一旦体验过温柔的依赖,那双手,再也不能果决地放开。 明明她独自一人捡垃圾都可以生活,现在的她已年过十八,却再也不能无牵无挂地在世间独立而行。 牵过了最温暖的手,指尖温度,永不消散。 “这……该死的东西!”挽茵的手用力锤向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里面蛊虫的蠕动,要是花卿在就好了,说不定蝎派有解这种蛊的方法,可花卿远在西陵,再说那个变态知道挽茵中了蛊只会高兴地鼓掌,怎可能指望他帮自己一把,不过他的小徒弟花浅……挽茵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花浅特别喜欢帮她忙,难道是被她的人格魅力吸引住?不管怎样,花浅是现在唯一可能帮她的人。 藏金山庄每月都有商队去西陵采买货物,可挽茵不知道蝎派的住址在哪,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双毒教的关系,再说花卿那么变态,万一兽性大发伤了帮她送信的人怎么办?思前想后,挽茵想到个好主意,她拿出花浅给她的那瓮蛊虫,把写好的信放进坛子里,只嘱托商队一路上帮她带着这个坛子,并未言明有什么用处,听花浅说,蝎派在西陵有很多眼线,定能认出这个坛子是他们派中之物。 “祝文安,在我找到解蛊的办法之前,你、你可千万别被狐狸精趁虚而入。” 狐狸精们此刻正蜂拥到祝文安身边。 “听说祝掌门喜欢年纪幼的,师妹,你看我梳这个发髻会不会看着年轻点儿?” “不错,衣服也换粉嫩些。” “听说先前那女大夫最喜欢穿薄纱的衣服。” “哼,小浪蹄子果然勾引祝掌门。” “听说她医术确实不错,肯定是给祝掌门下了药。” 连日的劳累和因思念而枯朽的心情,祝文安早早就睡去,枕旁放着那本他读了无数遍的书。 《俏神医色诱祝文安秘闻》 第67章 山庄内鬼 花卿刚回到蝎派的山庄,就看见两个蝎派弟子双双扑通跪在地上:“花浅师叔她又跑、跑了!” 一旁的花丽奴大惊:“说了让你们看住她,把师父的话当耳旁风?” 花卿的手在自己瓜子弧度的下巴上摸了一把,并没有怪罪那两个弟子:“随她去。” 花丽奴的担忧爬满心头:“师妹一个人孤身在外,现在西陵这么乱,万一卷进麻烦怎么办?这几年她越发出落得水灵了,万一有臭男人见色起意对她毛手毛脚怎么办?我看外面天气要起风了,不知道她的衣服是棉布的还是丝绸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她几点跑的?吃过早饭没有?吃了几碗?有没有……” 花卿不耐烦地打断花丽奴的唠叨:“你别把你师妹想得太有骨气,她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身上没有银两,肚子饿了自然会回来,”又对跪在地上的两个蝎派弟子说:“让膳房炖个猪肘,浅儿太瘦了,她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得跟上。” 两个捡回一条命的小弟子赶紧起身往膳房跑,心里却在想,花浅师叔不长肉还不是因为你总给她吃奇怪的东西! 花浅此刻正如花卿说的一样,一个人蹲在树上,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早晨临走前特意吃了两个大肉包子,这会儿怎么又饿了?可恶,她给蝎派当牛做马,师父连一分钱都不给她,现在她身无分文,除了兜里那几只蛊虫,连个硬邦邦的馒头都没得吃。 一定是早晨吃得太少了,要不先回蝎庄去?下次吃饱了再跑?花浅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万个台阶下,正如花卿评价的,花丽奴这位师妹毫无骨气可言。 骨气能当饭吃么?肚子饿的感觉可是比被师父的蝎子咬还痛苦的事情。花浅正要从树上跳下去,藏在袖子里的蝎子不安地躁动,树林里隐约有些声音。 花浅转身藏到树后,看见浩浩荡荡一个商队从树林里穿梭而过。来自东陵的商队,肯定又运来很多新款的丝绸,花浅脑子里盘算着,看来回去得哄师姐给她买几件新衣服。 “瓷器、丝绸、茶叶……”花浅在树后点数着马车上驮运的货物:“这是……”有匹姜黄色的大马屁股后面绑了个古怪的坛子,看着真眼熟。 这不是!她从师父那里偷给挽茵师娘的那瓮蛊基! 花浅袖子里的蝎子感知到那瓮蛊里的蛊虫,狂躁地在花浅的袖子里爬来爬去,花浅隔着袖子把蝎子死死按住。花浅紧紧盯住商队的动向,这瓮蛊当初被挽茵师娘带去东陵,怎么又回了西陵?难道……挽茵师娘已经死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挽茵既然吃着藏金山庄的粮食,就不好意思不替金小少爷干活。上次在晚宴上得以见金夫人一面,让挽茵相当震惊,金夫人看起来是中毒之兆,可堂堂藏金山庄的庄主夫人,整天在山庄里养尊处优,从不出山庄半步,怎会中毒?而且想给她下毒,必然是山庄里的人才行。 挽茵第一反应是问金小少爷:“你爹有没有背着你娘养狐狸精?” 金小少爷颇为自豪地说:“怎么可能,本少爷的娘防得可紧了,你没看山庄里的丫鬟一个比一个丑?” “反正这个人要么轻功跟神仙一样,能逃过藏金山庄这么多江湖门客的眼睛,要么就是山庄里的内鬼。” 这种西陵毒的毒性很慢,看起来就像生病了一样,但也需要每日定量服下毒药,挽茵自问她的轻功也不可能瞒着藏金山庄的门客每日进出,除非给金夫人下毒的人是张之栋……算了吧,张之栋杀只鸡都不敢,怎么可能给人下毒。 所幸金夫人贴身的侍女不多,再加上给金夫人做饭烧水的几个下人也统共不过十来个人,范围不大。 金小少爷听说有人下毒还自己娘亲,马上就要派人把金夫人身边的下人都捆起来严刑拷打,被挽茵拦住,这孩子脾气真暴躁,将来他的一百零八房美妾得多受欺负。 “娘说了,这帮狐媚小蹄子,打一顿都老实了。”金小少爷还振振有词。 挽茵马上理解了金夫人被人下毒的动机,绝对的仇杀! “那你说怎么办,打又不能打,还不让我告诉娘。” 挽茵骄傲地仰起头:“我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不白拿你那么多钱了么。” 金夫人所中的毒很独特,其中成分全部来自于域外西陵,如果挽茵没有去过西陵,此刻说不定也在一筹莫展,大概天意如此,金夫人即使凶悍善妒依然命不该绝,挽茵去了西陵,还莫名和双毒教染上关系,正好救了金夫人一把,那种毒,很像蛇派用毒的逻辑。 嫌疑人很快被锁定,但金夫人屋里的下人没有一个是懂医药的样子,金夫人身边的侍女虽然一个个都样貌奇丑,却都有一双养尊处优得芊芊玉手,挽茵怎么都看不出她们是能做出这种毒的人,要么她们是有神一般的养肤技术,要么就是制毒的另有其人,她们只是负责下毒的接应人。 怎么看都是后者更有可能,这几个侍女长得比烧火的刘婶还丑,就算把金夫人毒死了也可能给金老爷当填房,搞不懂杀了金夫人能捞到什么好处。 未免打草惊蛇,挽茵让金小少爷别声张,金夫人和金老爷全都要瞒着,两个人直接什么也不说闯进柳儿的房间,挽茵把房门锁住,和金小少爷两人一起淫/笑着走到柳儿身边,掏出身后的一大捆麻绳,两人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把柳儿和桌子捆在一起。 刚开始柳儿并不紧张,还以为金少爷又想到什么折腾人的游戏,也很顺从地让他俩绑住自己,毕竟她家这位小少爷一向是个熊孩子,想出多变态的事情都能理解。 “柳儿,本少爷的娘对你不薄吧,你竟敢下毒害她?” 以为是游戏的柳儿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僵硬住:“毒、毒?我怎么会下毒害夫人!” 挽茵皱着鼻子在柳儿房间里嗅着,金少爷好奇地看着挽茵,总觉得跟旺财四处找屎时的样子很像。对药材气味的分辨,挽茵可能比旺财还强几分,不一会儿就找出藏在胭脂盒里的药瓶,瓶里的药还剩半瓶。 连物证都被人翻出来,柳儿顿时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你笨手笨脚连茶水都烧不好,还能会这个?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我们也不多为难你。” “是我鬼迷心窍,没人指使我,你们杀了我吧!”柳儿的骨头比挽茵想象中硬。 柳儿这丫头在黝黑的皮肤下长了一颗坚强的心,无论金少爷怎么威胁吓唬,死活不肯说出幕后的指使者,一副打算英勇就义的样子。但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活着,因为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千百倍,比如被千百只虫子嗜咬的时候。 挽茵从怀中掏出一颗硕大的屎黄色药丸,这颗是她的新作,得意地说:“这药丸名叫催香丸,吃了以后遍体生香,比你那些胭脂水粉好闻多了,不过有个缺点,对虫子吸引力太大,附近所有的虫子都会吸引过来,你说我要是在你身上弄几个伤口,把这药涂上去……我不想用这种方法,我未来夫君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我不想让人以为我很恶毒,拖他后腿,你也别为难我,老实说出来。” 柳儿没想到小小的虫子也能如此厉害,仍是嘴硬,她不知道,对于嘴硬的人,医师可以有千百种办法。 最初,挽茵制作催香丸的原因是因为牡丹嫌弃自己的胭脂总是不够香,但当牡丹知道催香丸会招虫子后就拒绝使用,当这枚药丸终于有一天派上了用场,青榜的人却早已彼此不知去向,想到这里,挽茵竟有些伤感。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青榜这么招人恨,应该永远不会倒,对吧,星辰? 第68章 下毒的女人 柳儿说出的名字让挽茵陷入极深的为难——卫夫人患蝶,单说这个女人的名字,也许在江湖上翻不出太大波澜,但她夫君的名字却如雷贯耳,她的夫君正是仙药坊坊主卫英杰。 柳儿的话,挽茵相信,虽然她和卫夫人只有一面之缘,她对这位卫夫人印象差极了,总觉得她如蛇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但除了挽茵,没有人会相信。 “患蝶是谁?”金小少爷不知道卫夫人的本命。 “仙药坊的卫夫人。”挽茵冷言道。 “大胆柳儿!你把本少爷当傻子是不是,卫夫人怎会害我娘!” 连整日里只会花钱的金小少爷都是这副反应,挽茵心里更凉,不过是她的丈夫有一个好名声,就连他的妻子儿女也跟着鸡犬升天。 金小少爷要把柳儿交给金夫人处置,被挽茵拦下,金夫人那么任性的女人,要是知道有人给她下毒,还不把柳儿皮直接扒了,柳儿不能死,留着她定有用处。 “夫人体内不是烈性□□,只要照我开的方子慢慢调养既可,最好这事儿也别让她知道,省得她平白动气,反而被气出病来更难治。” “下毒的人是你找出来的,娘亲的毒也是你解,本少爷自然什么都肯依你,但这个柳儿虽然不会武功,一看也是诡计多端,你要拿她怎么办?” 挽茵脸上坏笑得让金少爷肝颤,她掏出一瓶药粉,就着茶水全都给柳儿灌下去。 “这种毒的解药每五天吃一次,你乖乖跟在我身边,你懂吧?” 柳儿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委屈地点着头,挽茵最喜欢像她这样的人,甭管心里有几个心眼,只要怕死就行。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柳儿要到挽茵身边,她已经混成金夫人的贴身侍女,总要想个办法把她弄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金少爷晃了晃两只小脚,小鞋上的金元宝闪得挽茵眼睛酸疼:“好办,娘最疼本少爷,本少爷要个丫鬟,娘能不给?” 第二天挽茵就发现自己是个大傻子,她怎么能相信一个熊孩子!金少爷确实去找金夫人要柳儿了,张口便说:“娘亲,本少爷想要你的侍女柳儿。” “要她做什么?你房里丫头够多的,一应大小事务都有人伺候,你还要她有什么用?” 金少爷眼珠转了转,他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金夫人早就只派好丫鬟伺候,好像真没什么用得上柳儿的地方,但金少爷毕竟是金少爷,不知从哪里想起的词汇,张嘴就说:“侍寝。” 金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两眼清泉涓涌,搂着金小少爷又哭又笑:“我的儿,我的心尖肉,你长大了,长大了!”作为一个母亲,金夫人听到那两个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感慨儿子长大了也想要那档子事儿了,一方面哀伤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小肉球竟想做那档子事儿了,一方面愤怒柳儿长得比狗还丑竟然敢跟她儿子做那档子事儿。一个柳儿金夫人倒不心疼,可她儿子才跟米缸一边高就做那档子事儿,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她和金老爷也是青梅竹马年少生情,可他俩……的时候金老爷好歹都比米缸高一个头了。 总之,金少爷主动提起那档子事儿让金夫人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她既生的是儿子,就想到早晚会有这一天,男人总是好色的,想当初金老爷毛还没长齐全呢就对她……,话又说回来,她哪能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她儿子还没到十岁啊!就管她要女人宠幸! 金小少爷当然不知道自己快把亲娘逼到崩溃,他对“侍寝”这个词没有太深刻的理解,只记得自己偷偷翻看挽茵随身携带的书时,书里面祝文安想得到一个青楼女子就喊那个女子来侍寝,那本书的名字叫《祝文安与北淮十大名妓》。 到底是自己肚里掉出来的肉,金小少爷的要求,金夫人从来不忍心拒绝,黑着脸还是把柳儿赏了金小少爷,可怜的柳儿还不知道金小少爷给她造了多大的谣言,只觉得金夫人对她态度越来越不爽快,整日提心吊胆是不是下毒的事已经被金夫人知道了?不会的,以金夫人的脾气,如果知道被人下毒非把那人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不可。 “你到了少爷身边小心伺候着,要是有一点不尽心,被我知道了,当心……”金夫人生得素雅柔美,说话也从来都是平缓贵气的语调,做起事来的狠辣却让全庄下人都胆战心惊。 其实柳儿一早儿就知道金夫人是怎样的人,她知道金老爷对金夫人有多深的感情,也知道藏金山庄的银子养了多少深藏绝技的门客,就算没有挽茵在,就算这次她能得手,以藏金山庄的势力她也别想能安然出去,打从她决定替夫人来这里办事,她就没想过把这条命留到以后。 也许挽茵最吃亏的地方就是她一直隐居在青帮,不谙江湖中事,虽早年讨饭的生活让她养成了敛财的习惯,却没享受过家财万贯的权势,她只知道藏金山庄里有金山银山,却不知道钱除了能吃饱肚子,还能掀起大风大浪。 另一边,和挽茵分开的哑哑落在穷奇和靥鬼手里,哑哑跟着挽茵,看惯了挽茵和祝文安这对俊男美女,视线里突然换成这两个人,尤其是对着靥鬼充满故事的刀疤脸,吃饭都不香了。 挽茵曾说,青帮里都是怪人,没一个像干这行的,星辰像坐着数钱的地主,穷奇像给地主当牛做马干活的佃农,牡丹像勾引地主死命要生儿子的小老婆,仅剩的一个业界良心就是靥鬼,那被砍了十来刀的毁容脸,那被切了喉咙的沙哑嗓音和那副冰冷没有温度的铁心肠,不当杀手绝对屈才了。 “挽神医也真是的,怎么带这么个小孩子,不会是她和祝文安生的吧。”穷奇比菜市场大妈还八卦。 “你傻,挽茵自己还小,怎么生。” 像靥鬼这种头脑清醒的人,一路上和穷奇同行着实是折磨,穷奇的发育热情全放在肌肉上了,挽茵曾认真地想切开穷奇的脑袋看看他的脑仁到底有多小。 哑哑没给挽茵丢脸,丑如靥鬼,凶如穷奇,都没吓到他,当他得知这两人都认得挽茵,便安心地跟着,自从那日家中惨遭横祸,看见了庄内血水横流的场面,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恐惧。 “谁傻!你这人说话真难听,老子不跟你计较,没有我家牡丹一半温柔。” “你家牡丹也没少说你傻。” “这孩子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老鬼,你说他是吓傻了还是哑巴?” 哑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摆手,表示自己是后者。 “怪了,挽神医带个哑巴在身边干嘛,小孩,你家人呢?” 哑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灭门。 靥鬼握刀的手猛然收紧,冷心冷意如她,唯一还能被触及到心灵的两个字便是这个,一夜之间,全族亲人都成为倒下冤鬼的感觉,虽然侥幸一死却留下满是伤痕的身体,这场噩梦历经十余年,还是能让她每每从梦中吓醒。靥鬼的身世,穷奇也曾耳闻,他将手搭在靥鬼随手发颤的刀鞘上,靥鬼一愣,心绪在穷奇的注视下慢慢平静。 “我没事,多谢。”靥鬼沙哑的嗓子小声说。 第69章 目的地金刀门 星辰死后,青帮就是各奔东西的下场,曾经藏匿于山林之中的大宅院,在挽茵的一炬大火下化为灰烬,只留下被熏黑了的断壁残骸,仿佛在替那些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保留最后的记忆。 绣鞋踩碎散落地上的焦炭,灰烬之中驻足的雍容佳人是牡丹,头顶鲜红的牡丹花是青帮残骸中唯一的颜色,青榜散了,他留在春菊楼的理由越来越小,今天来看那倒霉的贵公子最后一眼,此后就是永别。 那个人躺在废墟尽头一棵杨柳树下,小小的一堆,只用了一捧黄土和一块无字的石碑,也对,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星辰终究不是他真名,到了地下怕是牛头马面不认账。 一双纤细脚穿着雪白的布鞋款款朝牡丹走来,那是个婀娜美貌的女子,全身素白的衣服彷如仙子,素雪和牡丹师出同门,性子却全然不同。 “师姐,我答应替他刺杀祝文安。” 牡丹回头,哦了一句,又说:“他向威武镖局总镖头的女儿提亲了。” 素雪的眸子平淡如水,声音轻轻的没有波澜:“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牡丹还有什么话可说,没有了,抬头看着天上云朵慢慢向前游,这个江湖是不是要变天了?又低头看着地上的黄土坟堆,星辰,你到底是谁? 躲在藏金山庄里的挽茵越想越不放心,她相信柳儿说的话,那位患蝶夫人绝对不是普通女人,从她女儿的德性看,她也不是个好人,但祝文安不知道啊,听说这次成立武林盟,是由患蝶夫人替自己丈夫卫坊主过来,肯定不是看热闹而已,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定会对祝文安下手? 光是在藏金山庄里想可怕的事情足以让挽茵像个神经病。 “多给它喂新鲜的牧草有助于产奶。” “……殷姑娘,这是头公牛。” “……误会误会。” 类似的低级错误层出不穷,藏金山庄的下人当着挽茵的面不敢说什么,私底下讨论热烈。 “殷姑娘怎么了?最近都魂不守舍的。” “我听说咱们少爷收了柳儿做房里人,殷姑娘是不是也打主意呢?” “呦,没想到殷姑娘心也挺大的。” 挽茵的心到底有多大,一群下人怎么能理解。挽茵想了几天,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不行,要是患蝶夫人真对祝文安下手,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安心。 挽茵要带着柳儿去当着江湖各大门派的面戳穿患蝶夫人的真面目,金小少爷哭着闹着要一起去,挽茵当然不能应允,金小少爷出门那阵势,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这不打草惊蛇么。 挽茵给柳儿喂了哑药,连夜就带着柳儿跑了,哑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让柳儿保持安静,还帮挽茵省下大笔路费,每到人多的城镇,挽茵就让柳儿披着破棉衣,面前放个残缺的破碗,在十字路口坐着。柳儿很想有人能帮她逃出挽茵的魔掌,但她吃了哑药,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丑成这样本来就够惨的,还是个哑巴,太可怜了,路过行人纷纷动了恻隐之心,柳儿每天碗里少说也能有一百个铜板。 “你说你跟着患蝶夫人有什么好的?她给你多少工钱?等事情完了咱俩就合伙怎么样?我领你去淮南,那里有钱人多,我也不亏待你,我们五五分成。”挽茵说着分了一半铜板给柳儿。 柳儿刚要伸手接过铜板,挽茵又把铜板装回自己包里:“差点忘了,这些刚好够扣你的食宿费。” 这是一场绑架,而受害人还要自己赚钱交食宿费,柳儿在患蝶夫人手下也没经历过这样没天理的事情。 祝文安还不知道他朝思暮想的小人儿正一边赚黑心钱一边朝他飞奔,他还在寻找挽茵,拖得时间越久,心里越是着急,而祝文安越是着急,挽茵就越出名。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大夫,突然蹦出来,俘获了炙手可热的一言堂掌门的放心,然后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作为竞争对手的伏龙殿殿主唐昊天差点怀疑挽茵是不是自己花钱雇的。 刺雪用来引祝文安上钩的东西很有说服力,哑哑的背篓里全是挽茵的旧物,托牡丹的福,她可以随意取用,穷奇一听她和牡丹的关系,殷勤得不得了,刺雪在他心目中就是“小姑子”的身份,当然,刺雪并没有可以说明牡丹的真实性别。 刺雪心中满怀着心事,没有多注意背篓的主人,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在角落中看着她的眼神有多么复杂,哑哑怕她,亲眼目睹她屠尽家中满门,怎能不怕,但哑哑更恨她,如果哑哑有祝文安那样的武功,早就跟她拼了。 也许这是一种天分,哑哑的心思比一般成年人还要沉稳,在血海深仇的仇人面前也能控制住情绪,没关系,她要找的人不就是挽医师那个小情人么?如果他的武功真如传闻中一样厉害,说不定能借他之手报了这个仇。 金刀门里,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齐齐汇集,可以组成一道群英荟萃,上一次以武论英雄被星辰的闯入打乱,之前提议要用武力决胜负的伏龙殿又反悔了,倡导大家都是文明人,应该坐下来用民主投票的方式选举武林盟主,打打杀杀那不是消耗内部力量嘛。 没有人知道暨中树林里那一片泯灭成灰的废墟就是青榜的残骸,那个让江湖人都恨得咬牙切齿的组织已经解散了啊,带着一堆并不属于它的罪状,成为一场更大的阴谋的踏板。 挽茵还记得祝文安谈起武林盟时脸上难得有正经的神色,就像她觅得罕见药材时的样子,那一定是他极在意的东西吧,书上说爱屋及乌,也许就是挽茵现在的心情,他看重的东西,她也愿视若生命。 自幼住在山中的挽茵,从没有过医者的仁心,江湖中的血与泪在她心中从来都无关紧要,如果说现在这个江湖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那么这个痕迹的名字就叫“祝文安”。 祝文安,等我,等着我!挽茵在心中默念。 同样急着赶往金刀门的人还有一个——冷月宫主。多亏她武功底子好,被张之栋一顿胡塞药材竟然也能活下来,身体还没恢复到能用轻功,只能勉强走路,当然这份功劳全靠冷月宫主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张之栋的胡乱扎针和胡乱喂药没有任何关系。 张子栋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有了可以和挽茵媲美的医术,他在心中给自己描绘了美好的蓝图:靠行医济世洗刷自己的小偷名声,以后江湖上对他都会称呼为“神医张之栋”,想想心里就美得冒泡呢。 冷月宫主没有戳破张之栋的白日梦,正好她可以利用张之栋,这个该死的淫贼,看在他有用的份上先放过他,等要紧的事儿办完定要扒下他的皮泄愤。以冷月宫主现在的腿脚要回到金刀门怎么也得半个月,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张之栋最大的优点不就是轻功好嘛,第二大的优点不就是好骗嘛。 冷月宫主只说金刀门里许多弟子被青帮所伤,正需要张之栋去救死扶伤,张之栋果然上钩,他心里已经在幻想将来那帮武林好汉怎么三拜九叩地谢他救命之恩。 说走就走,张子栋恨不得飞着去金刀门。 “只是我现在身体走路都成问题,拖累了你。” 冷月宫主不太会演戏,还好脸上的面纱挡住她僵硬的表情,说来这张之栋和传统淫贼的形象又不相同,她昏迷的时候,他竟也都是规规矩矩,不是冷月宫主自恋,实在是世间男人为她做过的疯狂事儿太多。 “我好不容易救活你,你要是又死了,谁证明我救过你?走吧,我带你一起去。” 说罢,张之栋把冷月宫主打横抱起来,冷月宫主只觉得自己脚下突然悬空,重心转移,生性冷淡的她竟也心脏忽悠一下,背后又被一双手稳稳拖住,张之栋生得斯文,抱起体态轻盈的冷月宫主却不费力。 大概,冷月宫主一生中,心从未跳得如此快。 第70章 再回金刀门 晋中的第一场雪就来得铺天盖地,厚厚的一层,足到小腿肚,这时就显出轻功的重要性,刺雪脚步轻盈地踏在雪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约定的地点就在那棵大槐树下,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长串的冰溜,树下,白衣男子穆然而立,白绸的衣服被风吹起衣角,水墨丹青的图案攀爬于上,仿若漫天白雪中斑驳的墨点。 关于祝文安的传言,刺雪当然也有耳闻,祝文安是每一个师父教导徒弟时的参照物,六岁开始习丹青剑,十二岁练至十七剑,在二十出头的轻轻年纪就将纂书三卷融会贯通。 师父说他是奇才,江湖人说他是奇才,刺雪耳中听闻的所有关于祝文安的讯息都是唱赞歌,也许她真的比不上,她还是要走这一步。 祝文安自然知道这会是陷阱,但刺雪送来的确实是挽茵的旧衣服,有一件还是挽茵从西陵买回来的,碧色的水纹绸,祝文安轻轻抚摸仿佛还能摸到挽茵的体温,上面淡淡的草药香是她独特的印记。 祝文安俯身将衣物贴在自己脸颊,这副动作被人看见大抵会像个变态,内心有一把炽热的火在烧,也顾不上什么谦谦君子的面貌,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劲儿,只想把这衣服撕碎质问那人跑去了哪里,又万分舍不得,她走得不明不白,留给他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不管哪本关于祝文安的黄色小说,书中祝文安的形象都是青年风流,谁又知祝文安会是戏文里的痴儿,心系在一个人身上,随着她跑了,那便是跑了。 所以祝文安来了,没有带那把他不离身的佩剑,根据刺雪的要求,祝文安赤手空拳而来她才愿现身。 看到同样衣物雪白的刺雪,祝文安几分讶异,猜到她就是传闻中搅得江湖鸡犬不宁的青榜女杀手,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有挽茵的衣物?是挽茵给她的?从那日比武擂台上挽茵追着暗算他的陌生男子跑走,他就知道挽茵和青榜逃不开关系,但祝文安心里又抱着少女般的幻想,也许他可以比青榜更重要呢? “我不知你怎么弄到她的衣服,她果然没在你手里。”祝文安失望地说。 “你怎知她不在我手里?” “你不让我带剑来肯定是要杀我,而且自知武功不如我,何不把她带来牵制我?” “你说得对,我要杀你。”刺雪的声音清清淡淡,说话间暗器已夹在她两指指缝间。 今年的晋中,大雪中总是弥漫着一股腥气,血的腥气。 挽茵绑架柳儿一路走过来,平平安安,一方面挽茵毒药储备丰富,另一方面多亏了柳儿长得丑,人丑吧胸还平,一路上只有零星劫财的,没有劫色的。 “我保证不乱说话,殷大夫,求你别给我喝哑药了行不行!”趁这次哑药刚失效,柳儿认真地求挽茵,她是真的快哭了,哑药喝多了总感觉舌头都开始麻痹,说话含含糊糊。 挽茵刚给柳儿配了一副新哑药,想想,同意了:“好吧,这颗药丸你吃下去,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别忘了我们说好的,只要你帮我指正患蝶夫人,我就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放你自由。”眼看着金刀门快到了,挽茵还需要柳儿帮她作证,正好给她两天时间恢复口齿。 再次踏上晋中的土地,就算脚下踩的是没脚面的积雪,挽茵也觉得热乎乎的。 “晋中又下雪了啊。”挽茵轻声说。 柳儿满不在乎:“晋中每年都下雪,有什么稀奇?” 是啊,晋中每年都下雪,挽茵在这里住了好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晋中的雪,飘飘而下,落在树梢,也落进挽茵心里,在她流落街头的时候,下雪便是她的噩梦,直到现在每年大雪天她还会有畏寒的毛病。 偏偏挽茵还长了个狗鼻子,对味道特别敏感,闻不得烧炭的味道,星辰就买了好多汤婆子,一排排摆在挽茵屋里。 星辰…… 柳儿见挽茵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生怕挽茵一个不高兴又给她喂哑药。 “没你的事儿,走吧,带你去见我老相好。”挽茵神态又恢复如平常,她从来就没有哭哭啼啼的习惯。 “你才多大点就有相好?别是被哪个老头子骗了吧。” “他倒不是老头子,不过我也觉得我被他骗了,他为人很不正派,狡猾还好色,流言八卦特别多。” “这种人你看中他什么了……他是不是很有钱?” 挽茵回想一言堂库房里的林林总总,点点头。 “哎呀,你不知道有钱的男人都很坏吗?你快说说他哪门哪派的叫什么名字?” “一言堂,祝文安。” 柳儿像被挽茵又灌了哑药似的,突然再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才抖着嘴皮说:“听说祝掌门被一个年级小小的女大夫迷得神魂颠倒……原来茵不是你的姓氏,你是挽茵?” 柳儿神色分明是害怕,果然她心里有鬼,挽茵很满意祝文安三个字对柳儿的震慑想过,祝文安这个人不着调,名字还挺派的上用场的嘛。 越走近金刀门,柳儿心绪越不安,进金刀门的大门之前,柳儿似是劝说地对挽茵说:“何必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是江湖中人,本可以不卷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江湖中人?说不定我早就不能置身事外。” 挽茵曾回想是谁将她带进江湖的血雨腥风中,是祝文安吗?原本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之人,和祝文安的绯闻却让她突然名噪江湖,也许更早,早在她进青榜的时候,她就注定逃不脱干系。 好像有一张网,网住了青榜也网住了挽茵,那张网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把星辰的命当做踏脚石,挽茵不觉得患蝶有本事做青帮的幕后黑手。 武林盟,伏龙殿,青榜,患蝶夫人,挽茵不相信这一环环没有勾连,她想帮祝文安,她想替星辰报仇,这滩浑水也许该算她主动踏进来。 挽茵拉了拉手里的绳子:“别废话了,快走。”挽茵把柳儿双手都用麻绳捆上,另一头握在自己手里。 柳儿抬头看看金刀门滚烫的牌匾,神色暗沉。 另一边,祝文安和刺雪之间也决出了胜负。就算手中没有武器,刺雪仍不是祝文安的对手,习武到祝文安的程度,就算是树枝也能当利剑使用。 刺雪的好轻功救了她一命,没有死在祝文安手里,心中还有一个想见的人支撑着她,她一路飞奔着逃走,在雪地上滴下一串血滴。 罢了,随她去。祝文安没有去追刺雪,他站在原地,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那里有一道被刺雪暗器划伤的伤口,暗器上有毒,祝文安现在用内力压制着毒性,还是先回去把毒逼出来吧。 刺雪没逃出多远就停下脚步,失血过多让她越来越没有体力,连视线都有些模糊,她扶着被白雪覆盖的大石头不住地喘息,呼吸越来越快,呼吸声越来越响,喉咙好像被血丝粘着,很不痛快。 她果然失败了啊,该怎么跟战空绝交代?刺雪还在呆呆地想这个问题,身体半依靠在石头上,身体无力地佝偻着,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一定丑极了吧,真不想让战空绝看见她这副样子。 可是如果现在不去见他,今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 脖颈处的肌肤感到异样的冰寒,接着便是瞬间弥漫开的剧痛,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没法去看身后的人是谁,刺雪只觉得自己身体无助地向前倒去,很快,在一片漆黑中连疼痛也无影无踪。 哑哑身体剧烈地起伏,手中的刀哐当掉在地上,他拿的是砍柴的柴刀,锈迹斑斑,但用来砍人娇柔的颈部足够了。 刺雪的尸体眼睛瞪得大大的,从脖子处染出一大片殷红。 杀人了,他终于杀了这个女魔头…… 哑哑腿脚酸软,一屁股坐在尸体旁边,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血饮庄上下百余口人的仇终于报了! 大仇得报! 却没有任何人为他喝彩。哑哑发不出声音,苍茫大地中也没有人会替他说话,只他一人守着刺雪的尸体,看雪簌簌而下,盖满一层又一层,直盖到刺雪的身体一片白茫。 没有人知道哑哑就是血饮庄唯一活下来的小少爷,那些死去的人仍然沉睡在地下。 谁都没有来,谁都不会来。 那片雪场的东边,战空绝还在等刺雪回来,在他的印象里,他交给刺雪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但这次的任务让他也惴惴不安,刺杀祝文安,他真的该把这件事交给刺雪么?就连青榜那一位都没有完成的任务,战空绝的拳头用力锤了一拳旁边的柳树,他也是太急于求成了。 想起那天刺雪应下此事时面上淡淡的笑容:“等我好消息罢。” 战空绝心中懊悔,他早该发现,那根本不是胸有成竹的笑容,而生有感于一生圆满的笑容。可她这一生有什么可圆满的?没有人对得起她,他向威武镖局总镖头的女儿提亲了,连他都辜负了她! 战空绝猛然抬起头,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刺雪来了?恍惚间似乎看见雪地上一串小巧的脚印,定睛看,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还在下,连来时踩下的脚印也被覆盖,天地浑然一色,没有痕迹。 没有人来过。 没有人会来。 第71章 火焰蛇印 挽茵见到祝文安时,祝文安正是一副让人触目惊心的模样,白色衣服上沾染了一片的血迹,挽茵本来还在纠结和祝文安久别重逢该说些什么,这下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心思全都集中在祝文安的伤势上。 “都出去!”挽茵熟练地把一言堂的弟子们都赶出去,将牵柳儿的麻绳交到段小柔手里:“看住她,千万别让她跑了。” 没有人质疑挽茵这副俨然一言堂女主人的架势,就连段小柔也没说什么,只顺着手里的麻绳看过去,和柳儿大眼瞪小眼。 “我的乖乖,殷姑娘老相好还真是祝文安……”柳儿嘴巴都快闭不上了,老天爷可真能给她出难题。 屋子里,挽茵把门锁上后,转身和祝文安对看着。还是记忆中那张俊美的面孔,漂亮到让人想要去抚摸,甚至亲吻。 目光向下,看到胸前大朵的血迹,挽茵心里紧紧缩成一团,不来及想谁能上的了他,挽茵推着祝文安直把他推到在床上,粗暴地把他的衣襟朝两边撕开。 衣服撕裂后露出结实肌肉的胸膛,干干净净,没有伤口。 挽茵的眼睛都直了,移不开视线,抬头看祝文安的脸,却见祝文安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意。 臭流氓! 挽茵是不常哭的人,鼻子竟一下就酸了,离开祝文安的日日夜夜她都在想,如果祝文安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可以把她所有的思念一字一句地讲给他听,她可以像松鼠一样蜷曲在一个人怀里。 “流那么多血,没伤口?” “不是我的血,本来洗洗就行,现在……没法穿了。” 衣服被撕烂,祝文安却更开心了,摊开双臂,目光温柔得让挽茵心里痒痒的。 挽茵几乎要没羞没臊地扑上去,扑通,扑通,心脏深处传来异动,沉睡的蛊虫伸了个懒腰,挽茵背部的汗毛都立起来,心里已经想到蛊虫啃食她心脏的画面。 挽茵冲出门,从外面把门堵上,任凭祝文安在里面喊她的名字,要说不恨臧华颜怎么可能,虽然臧华颜救了她,可臧华颜在挽茵心里种下的蛊让挽茵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那么喜欢的男人,不能亲吻,不能触碰,甚至不能直视,她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啊,隔着一块门板,却像隔着一面无尽的高墙,挽茵欺骗不了自己的勇气,她怕死。 “为什么躲着我?”祝文安的声音清清凉凉,听得人心里难受。 “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跟你说,”挽茵背靠着门对门那头的祝文安说:“我答应你,事情结束后,我会告诉你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许久,门那边才传来一句轻轻的:“好。” 柳儿第一次见到祝文安露出吃惊的表情,脱口而出:“真跟外面卖的画上一样好看!” 挽茵不高兴了,难不成你还买过祝文安的画像?猛扯了一下柳儿的绳子,让柳儿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等各大门派的掌门到齐了,你就把跟我说的那些话在他们面前说一遍。” 柳儿好像还是提不起劲儿,挽茵又说:“你放心,等你做完这些事,我会把你身上的毒解了,一言堂会护送你到西陵,保证患蝶夫人碰不到你一根手指头。” “哦……那就好,那样……我就放心了。” 即将迎来自由,柳儿也没半点开心的样子,也是,一个服侍人的小丫鬟突然要在各名门正派的掌门面前说话,肯定紧张。 “柳儿姑娘放心,你愿说出真相是侠义之举,祝某敢打包票,如果你不想远去西陵,江湖中所有门派都可为姑娘的栖身之所。” “也包括一言堂么?” “包括。” 挽茵怎么听着对话越来越不对劲了,柳儿你这是包藏祸心啊! “掌门,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已请来。”段小柔大步走进来禀报。 “患蝶夫人呢?” “患蝶夫人也到了。” 挽茵好奇地看着段小柔,总觉得她和自己离开时又不一样了,想来这个年纪的少女长大的速度特别快吧。 祝文安朝挽茵微微颔首:“走吧。” 挽茵深吸一口气,此时她多想抓住祝文安的手,用祝文安的体温平息自己的紧张,可她不能,一想到心脏里那只恐怖的虫子,恐惧总能战胜冲动。 等祝文安顺利当上武林盟主,她一定要去找臧华颜算账,好歹还是当师娘的,竟然拆散徒弟的姻缘,就因为自己感情苦就看不惯别人幸福,大变态! 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派,为首的是伏龙殿掌门唐昊天,深紫色的厚重衣袍,看着就压抑,作为祝文安的后援,挽茵对唐昊天自带敌意。 屋内温度比外面还冷,各派掌门一个比一个严肃,一个个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挽茵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把这些人搜集起来组成武林盟,医书上说每天压抑过度严重了会死人的。 患蝶夫人也在位列之中,挽茵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起就对她印象很差,觉得她像毒蛇,现在看来挽茵的直觉很准。 “祝掌门兴师动众把我们都找来,是要我们一起庆祝祝掌门美人失而复得么?”患蝶夫人嘲讽地说。 呸,前脚还想当人家丈母娘,当不成就给人家使绊子,挽茵心里对患蝶夫人意见非常大。 “卫夫人此言差矣,像祝某这等喜新厌旧的人自然是有新的美人要介绍给各位。” 在祝文安的示意下,段小柔领着柳儿走进大堂,挽茵一直盯着患蝶夫人看,患蝶夫人看见柳儿的刹那脸色就变了,挽茵心里莫名酸爽,大概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卫聆悦的娘,女人对情敌的仇恨度总是要翻倍。 柳儿也偷偷看了患蝶夫人一眼,很快将目光转向别处,再不敢看。 “卫夫人是不是看着特眼熟?别急,你再听听柳儿的故事,还会耳熟呢。” 挽茵告诉柳儿可以开始说了。 柳儿环顾四周,眼神闪烁地看看挽茵,开口道:“挽茵姑娘让我……让我……让我污蔑卫夫人!我真的不行,我会良心不安!” “你说什么!” 柳儿把早就想好的台词一连串说出来,语速极快,直接扑倒在伏龙殿掌门脚下寻求保护,挽茵真想再喂柳儿一碗哑药,奈何伏龙殿掌门还是不好惹,柳儿有他护着,嘴巴更巴拉巴拉地说出污蔑的话。 “挽茵姑娘给我吃了毒药逼迫我陷害卫夫人,求各位掌门救我!救我!” 挽茵心里已经火冒三丈,从来吃了她毒药的人都是任她摆布,柳儿这是不要命了吗? 祝文安伸手搭在挽茵肩膀上,让她平静下心情。 “柳儿姑娘既然这么说,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更早服下卫夫人的毒药才污蔑挽医师?” 柳儿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言语。一言堂平时的好形象让祝文安的话格外有说服力,各派掌门彼此交头接耳一番,也觉得光凭个藏金山庄侍女的一面之言说不准谁才是真正能摆布她的人。 气氛胶着时,柳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说:“挽茵姑娘是西陵人!一定是想扰乱我们东陵图谋不轨!不信你们看她手臂,有火焰蛇的伤疤!那是西陵双毒教教主特有的标记!” 挽茵只觉得脑内一片嗡鸣,连柳儿之后的话都听不太清楚,她一路上带着柳儿自然有许多密切的接触,她也没想过手臂上的痕迹要瞒着柳儿,关于火焰蛇一事是双毒教的秘事,她从没想过东陵会有人知道,更没想过一个小小的侍女会知道。 那时为了查找能救星辰的蛊虫,挽茵一心一意要拿到双毒教的教主之位,那时的她对江湖不甚了解,不知道东陵武林对西陵的防备之心,当然,就算知道,那时的挽茵也会不屑一顾。 那时的挽茵,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踏足江湖中事。 双毒教的隐秘之事,就算是东陵门派的掌门们也知之甚少,唐昊天首先表示确有其事,其他人仍旧彼此茫然地互看,随后年纪最长的慧明大师开口道:“阿弥陀佛,老衲年轻时曾游历西陵,偶然与双毒教接触颇深,凡新晋教主之位需得火焰蛇历练方能进入密室修得大成。”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明大师的话是江湖上可信度最高的语言,在此基础上,又有人做出顺理成章的推测。 “江湖上最近接连有人中西陵奇毒,说不定就是出自这个双毒教。” “肯定是,早年时间双毒教就以诡讹毒术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听徐大夫说,鲲鹏派的邓秋山中的也是西陵剧毒,这才一时找不出解药,毒发身亡啊。” 最近江湖上的乱事确实和西陵脱不开关系,患蝶夫人所用毒药正是出自蛇派秘典,挽茵自己也一直在疑惑此事,此时所有事的矛头却全都指向了挽茵。 慧明大师双手合十对挽茵道:“挽茵施主,是否真如柳儿施主所说手臂上有火焰蛇的印记?不如脱袖一观,以证施主清白。” 挽茵脚步向后连退几步,她确实是双毒教的教主,可她没害过任何人啊,她还救了那么多的武林弟子,可她看着屋里的每一双眼睛,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犯人。 不能落在他们手里,挽茵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逃! 这个念头在挽茵脑海闪过的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她不会武功,轻功是她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 挽茵转身,夺门而出。 第72章 去坐牢 挽茵身后一片骚乱的声音,隐约听见祝文安的名字,果然是祝文安出手帮了她吧?所以她喜欢有祝文安在身边的日子,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知道他在就好。 挽茵是想一走了之的,她本不是江湖儿女,一举一动从来顾不得那么多,耳畔传来唐昊天低沉的声音:“看来祝掌门早知道西陵妖女的底细,仅凭她一人怎能在都武林中掀起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和祝掌门里应外合。” 关祝文安什么事!唐昊天不愧是长辈,含血喷人的功力也是一流,挽茵像被浆糊粘在原地,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害了祝文安?挽茵定下心神,重新走回厅堂:“我的事和祝文安无关,我跟双毒教有关系怎么了?你们东陵武林有规定去西陵是罪么?” 挽茵会留下来让祝文安有些意外,以前挽茵就像兔子,凡有风吹草动必定是第一个溜得,转念想到挽茵留下的缘由,祝文安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屋里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能在这件麻烦事里找到的乐趣恐怕只有祝文安一个人。 “诸位掌门不妨想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女怎么会知道西陵双毒教的隐秘?” 关键时刻还是祝文安更持冷静,就在诸人目光都集中在柳儿身上时,柳儿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像断了线的牵丝戏偶,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柳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怪不得她服了挽茵的□□还敢胡说八道,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活下去,挽茵终究还是不够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便是棋手和棋子之间的联系也不是只有荣华富贵。 “让开,不要碰她。”挽茵厉声说,掏出怀中常备的银针给柳儿施针,银针串联的穴位能够迅速止血,却止不住血崩引出的毒发,柳儿的皮肤呈现黑紫的颜色,挽茵试图给柳儿服下解药,但柳儿嘴里满是鲜血,柳儿也用仅剩的意志将药丸吐出。 柳儿一早就决定好自己的生死,她用自己的生命下套,将了挽茵这一军。 “挽茵……害我……西陵……”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柳儿仍是用她口中半截的舌头含含糊糊地说着这些话。 挽茵轻轻地冷笑,柳儿真是用生命在污蔑她啊,论阴谋诡计,她确实不如这些老江湖,亏她还兴冲冲跑过来以为自己能给祝文安立一件大功,现在反而给祝文安添了□□烦。 “祝掌门,事到如今,你还要偏袒一个妖女?” “许掌门又何言挽茵是妖女?双毒教和东陵从来没有瓜葛,如果不给祝某一个信服的说法,祝某不能相让。” 祝文安剑未出鞘,却是横在挽茵身前,意味十分明显,便是武林中多有名望的前辈,在他面前也不能碰挽茵一个指头。 “挽茵姑娘单为双毒教中人确实不能认定她就对东陵武林有异心,但挽茵姑娘如果是青榜中人呢?祝掌门也要力保一个青榜杀手么?”说话的人是白起徐家的传人徐公子。 听到青帮两字,挽茵的瞳孔猛然放大,她今天出门是否应该看看黄历,星辰死后青榜已经解散,连旧址都被她一把火烧为灰烬,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她和青榜的关系,除非……不可能,靥鬼、穷奇和牡丹都不可能出卖她。 青榜两个字让屋内各人更加嘈杂,对西陵的敌意算是有色眼镜看人,但青榜可是货真价实的武林公敌,怎么也洗不白,好几个门派派中都有被青榜暗杀的弟子,把挽茵和青榜联系起来更加让人义愤填膺。 “徐公子,证据。”挽茵和青榜有关系是祝文安早就猜到的事情,被徐公子提起来,也让祝文安感到不安。 “挽茵姑娘方才施救柳儿姑娘所用针法名为塞血回流,是由我曾祖父研究而出,记载在我们徐家的祖传医书《白手起医》上,从未外传,这本医书我只曾借给春菊楼的花魁牡丹,后被证实这家春菊楼就是青榜的情报交换所,敢问挽茵姑娘从哪里学会我们徐家的祖传医术?” “我……” 挽茵哑口无言,她看过的医书成百上千,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刚才情况危急,她就自然地用了最适当的医治手法,根本没想到会因此被徐家的公子看出破绽。 患蝶夫人只想尽量往挽茵身上泼脏水,没想到真揪出了挽茵的小辫子,反而心情变得复杂,青榜不是……那一位策划培养出的棋子么,这个小丫头跟青榜还有牵扯? 连最淡定的慧明大师也站起身:“祝掌门还是想清楚,你的立场就是一言堂的立场。” “祝掌门!切不可被妖女迷了神智啊。” “是啊祝掌门,如果老祝掌门还在……” “祝掌门!” 一群人唤魂似的喊着祝文安。 挽茵知道祝文安无论如何一定会将她护在身后,有祝文安在身边她就不会害怕,无论眼前站着多少人,无论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只是想到祝文安这份守护要用一言堂作为代价,挽茵心里又忍不住难过。 有时候,挽茵会恨自己的出身,她的父母是生是死,抛弃她是自愿还是无奈,只有老天爷知道,有时候,挽茵会想,如果她也有卫坊主那样的爹就好了,德高望重的出身,干干净净地长大,顺理成章地嫁给祝文安。 那样是不是再不会有人冷嘲热讽地说出流言蜚语?那样是不是再不会有人叫她妖女?那样是不是就能不给祝文安添麻烦? 剑还是没有出鞘,但是拿剑的手慢慢放下,一个优美的弧度,再没有东西遮挡挽茵的视线,挽茵直接看着周围人或愤怒或迷惘或冰冷的目光。 祝文安? 他站在那里,手中剑向下垂到地面。 很快,挽茵心里就想明白,她被放弃了,她被祝文安放弃了。 “挽茵姑娘跟青榜?不会吧……” 金刀门的牛二等弟子和挽茵有些渊源,挽茵最开始在金刀门还帮他们疗伤,因他们是小辈,在各掌门面前不敢造次,心里却都有些向着挽茵的意思,可徐家公子竟指证出挽茵与青榜隐性的关系,那几个金刀门弟子心里受到了伤害。 挽茵木然地站着,一声不吭,徐公子的大爆料一出,柳儿的话是真是假已经没人关注。 “阿弥陀佛,挽茵施主既然和青榜有关系,那就更不能走,劳烦金刀门借用后山牢房,在各位掌门做出定夺之前,委屈挽茵施主暂居牢中。” “如果我真是青榜的人呢?你们要怎么对付我?” “青榜残害那么多武林豪杰,唯有杀人偿命。” 随着慧明大师又一句阿弥陀佛,挽茵的突然放松下来,大不了一死嘛,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这颗心里面很疲惫很疲惫,她知道是她骗祝文安在先,祝文安有一万个发脾气的理由,但是当祝文安真的不再和她站在一边,那份悲伤从心里一点点冒出,连喉咙都在干疼。 “我以前是青榜的医师,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是青榜收留了我,但我只管行医配药,从未杀过任何一个人,如果我救青榜中人是罪,不知各位掌门门下的弟子又又有多少受我医术恩惠?我也不是要你们知恩图报,反正……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一个人。” 挽茵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一直看着祝文安,挽茵和祝文安两个人漫长的对视,心中其实是一片空白,只是现在不看,现在不说,不知道此生还有多少机会。 “走吧,颓掌门,记得给我挑一件干净的牢房。” 第73章 越狱 挽茵不知道她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受到了多么高规格的待遇。现在的情形对唐昊天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唐昊天铁了心要让青榜把所有乌七八糟的事都来个兜底,要是能让挽茵把一切都带进棺材当然最好。 患蝶夫人和唐昊天一唱一和,徐家公子也卖力地帮腔,毕竟患蝶夫人是徐公子的未来丈母娘,徐公子虽然不明真相,帮着丈母娘说话总是没错的,况且挽茵用了他们徐家祖传医术却是真的。 卫坊主本人根本没看上徐公子,毕竟他跟牡丹那一段绯闻传得沸沸扬扬,而且徐公子本身没学到他老子医术的一半。徐公子和卫聆悦的婚事是患蝶夫人极力促成,当时她没想到徐公子会帮上她这么大的忙,可见老天爷都是帮着她的。 青榜成立不过十年,却高效率地几乎每个门派的人都杀过,树敌既全面又深入,仇恨拉得稳稳的,各掌门不少引起为傲的弟子就是被青榜所杀,别说挽茵还是个医师,就是给青榜看大门的,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慧明大师的师弟慧聪大师也为青榜所杀,一心修佛也终究还是凡人心思。 “既是青榜中人,就以性命为青榜所作所为赎罪吧,诸位意向如何?” 慧明大师都开口了,其他人当然没有意见,挽茵和他们非亲非故,抓不到青榜的杀手,用青榜医师告慰手足在天之灵也好。 “贤侄,我知道你和那位挽茵姑娘关系匪浅,但江湖大义面前,你切不可感情用事。” 祝文安为了挽茵闹得满城风雨,不管祝文安怎么样回答,这场武林盟之争唐昊天都觉得是自己赢了。 “祝某身为掌门就代表了一言堂,挽茵既然是青榜中人,罪大恶极,何种结果都是她咎由自取,一言堂一向善恶分明,定和诸位共同进退。” 惠明大师满意地点点头:“祝掌门深明大义,老衲就放心了。” 被关在牢里的挽茵还不知道她的生死就这么被一群人合计合计就给定了,牛二顾念旧情,真的给她寻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牢房,铁链锁上之前,牛二忍不住问挽茵:“挽神医,你是青榜的人?” 挽茵至今仍不知道青榜对这个江湖来说是什么。 她本就不该踏入江湖。 金刀门的牢房原本是用来关押打劫商道的匪类,自从附近商道再没有匪类敢靠近,这里的牢房就荒废下来,现在牢里只关了挽茵一个人,剩下的全都是看管挽茵的弟子。八大门派也够看得起不会武功的挽茵,约定好每个门派都要派出一队弟子站岗,就挽茵一个人,少说一两百个人来看管她。 牢门外站着一排人,全都无声无息跟木偶一样,没有一个人会跟挽茵说话,挽茵简直快要憋疯了,她知道现在情况一定很糟糕,因为一直没人再带她去问话,也就是说不准备给她辩驳的机会,也罢,反正她这次也编不出有说服力的谎话了。 祝文安一次也没有来过,挽茵无聊时会靠着发霉的墙壁想,大概今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吧?因为她很快就要死了。还不如就呆在藏金山庄给母牛接生一辈子呢,至少性命无忧,她本是想来帮祝文安的忙,现在的情形好像反而帮了倒忙,真奇怪,要死的人是她,她反而一直在想祝文安的事,真像中了邪。 唯一一个来看挽茵的人是卫聆悦,当然是不怀好意,卫聆悦欢天喜地来告诉挽茵她的死期确定了,就在七天后,是个黄道吉日,腊月初一。 “恭喜你,要跟徐公子喜结连理。”挽茵眨眨眼,就算是死也要给卫聆悦的伤口撒撒盐。 卫聆悦果然变了脸色,卫聆悦傲着呢,那徐公子的模样才能没一样能被她看中的,她跟患蝶夫人吵了很久非祝文安不嫁,长这么大她娘第一次没有依着她。 “我知道祝哥哥不喜欢我,你呢?现在你在他心里又是什么?” “哼,”挽茵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管我在他心里怎么样,我都是他孩子的娘亲,江湖传闻那么多,只有我让他真的有了一个私生子,我死也没有遗憾。” “你说什么?你、你、你可真不要脸啊!” 要不是隔着铁栏杆,挽茵真觉得卫聆悦要跳进来砍死她,好久没有尽情地胡说八道了,这种感觉还挺让人怀念的。 “你、你!” 卫聆悦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从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临死前还能拿卫聆悦作乐,感觉也不错,只是卫聆悦那句话同样也刺到了挽茵的心房。 你呢?现在你在他心里又是什么? 是啊,她在他心里又是什么呢?如果这一次真的难逃一死,在死之前,挽茵真的很想问一问祝文安,在他心里,武林盟主的位置更重要的吧? 后来,挽茵就在后悔自己气跑了卫聆悦,这下真的再没人搭理她了。 无聊至极,挽茵就开始回想自己匆匆而过的一生,她的人生仅仅十八年,却比寻常八十岁的老太太精彩得多,又有几个人被一言堂缉拿过?有几个人替杀手组织效力过?闭上眼睛,她一生最美的足迹是在从东陵去西陵的路上,那时候一个美轮美奂的马车夫替她赶着马,那时候她还以为相守了就会是一辈子的事。 这一夜没能睡到天亮,半夜,挽茵在睡梦中就觉得脚底心痒痒的,像是被坚硬的东西磨来磨去。好像有虫子在她脚上爬,挽茵迷迷糊糊地挠挠脚丫,抓起那只虫子,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吓得挽茵甩手扔得远远的,那不是虫子,是只黝黑的剧毒蝎子。 被扔出去的蝎子在地上竖起双鳌,不满地夹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挽茵这才看清不只一只蝎子,足有二十多只蝎子趴在她身边围观她。 “本座好心救你,你还摔伤本座的蝎子,不识好歹。” 这种久违的慵懒又妖媚的声音,挽茵抬起头,果然是那个看起来就有毒的男人!翠绿的衣袍在牢房中格外显眼,乌黑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花卿!” 花卿蹲下身子,伸出手,二十多只黑蝎子乖乖地排成一队爬进他的袖子,看得挽茵毛骨悚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怕啊。 “花卿!你来干嘛?” “这种场面,你说本座要干嘛?” 花卿示意挽茵注意周围的景象,牢门外那些看守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脚踝全都肿起一片,看来是中了蝎子的毒。这种场面,肯定是劫狱! “师父师父,我找到了~”花浅活蹦乱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刚从守门弟子身上摸来的钥匙给挽茵开锁。 有人来劫狱,挽茵当然高兴,但是这个人是花卿,挽茵就没那么高兴了,花卿怎么可能有这份好心,肯定是个阴谋。 哐当,铁门被打开,衣服上绣了蝎子的师徒二人一起站在牢房外面等挽茵出去,但挽茵一点都不想出去,总觉得他俩比牢房还危险。 “你们、先说说你们的阴谋诡计,不然我绝对不出去。” 花浅脸上一个大写的伤心表情:“挽师娘,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么?我看见你的求助信号马上催着师父赶过来,果然就听闻你被杀的消息。” 花卿看挽茵的眼神还是那么轻蔑:“教主被东陵渣滓们处死,让我们双毒教的脸面往哪搁?” 挽茵自己明明生在东陵,见到花卿花浅师徒竟有种见到乡亲的感动,忙站起来跟两人出去:“没想到当你们教主还有这好处,尤其是花卿,看不出来你也有有情有义的一面。” 花卿的眼神从轻蔑变成了鄙视:“要不是浅儿吵着非要来东陵给她‘师娘’收尸,本座也不想辛苦走这么远的路。” “……师娘?” 没等挽茵解决心理的疑问,刚出了牢房的大门,就碰到在外面巡夜的鹰羽楼弟子。花浅马上钻到了花卿身后,扯着花卿的衣服牢牢挡住自己。 “……我怎么办?不是说好了来救我?”挽茵快要对人和人之间的羁绊绝望了,说好的保护她呢,这师徒俩千里迢迢从西陵跑过来就是为了再出卖她一次是吧。 火红的衣服像跳动的火苗,身上还缠了一米长的花斑蛇,不一会儿就在鹰羽楼弟子中开出一条路,红棠呼喊着:“教主快走,这里交给我。” 花卿那个变态还真就只顾着他徒弟一个人,挽茵赶紧在红棠的掩护下往外跑,这边的骚乱很快引来了其他门派的守卫弟子,足有三十多人,都是各派精英,挡住了挽茵的逃路。 “花卿!你大老远来东陵就是看我怎么被人砍死的?”刀剑无眼,挽茵只觉得身边寒光阵阵,花卿还在旁边悠闲地领着花浅藏猫猫。 “大姐姐!” 忽忽的大风声吹过,两条巨大的黑蛇冲破石头墙壁扑进甬道,守山弟子顿时被扫飞一片,黑蛇头顶坐着的女童,大眼轻眉,只是比挽茵记忆中长高了一点。 “百玲!” 百玲控制蛊蛇的技术进步不小,已经能自如指挥身下那两条黑色巨蟒,黑蛇体型巨大,还被蛊练出了毒,便是那些被挑选出的精兵也不敢轻易靠近。 “教主,这里我们拦着,你用轻功飞出去快跑,守山的弟子都被引到这里,前面应该不会有人。” 挽茵感激地朝红棠点点头,灵巧地借助蛊蛇的身体飞跃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就在山路的尽头,马上就要看到出口,最后一队人马守在那里,他们穿着白绸衣服娟秀水墨花纹。 一言堂。 第74章 要报复 领头的就是段小柔,挽茵停住脚步,段小柔的武功她见识过,如果只是段小柔一个人挽茵还逃得掉,可这么多一言堂的弟子在这里,在一言堂住了那么久,这些弟子都和挽茵相熟,挽茵也知道他们的武功底子。 束手就擒好像是最不伤和气的选择。 “挽神医。”娇嫩的少女声音,淡如烟搭耸着脑袋从人群中探出头。 这种情形下和旧识相见,多少有点尴尬,挽茵还是挥挥手打招呼:“人……挺齐的。” “人齐么?你是不是想说少了一个人。” 段小柔宽松的衣服摇摇摆摆,手中的剑随意拎着,似乎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向旁边走了几步,其他弟子也跟着段小柔朝两旁移动,陆陆续续让出一条路,那条路透着亮光,直到队伍的末尾,路的尽头,身着白衣的男子执剑而立,顾盼神飞,气质风流。 “……祝文安。” 轻声唤起的名字在心里似激流涌动,挽茵想她大概太过好色,看着那张拥有如画般眉目的脸,便只剩下千回百转的柔情。 祝文安朝挽茵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像是说了一个“来”字,挽茵踌蹴着:“你要放我还是抓我?” “我跟你走。” 跟她走是什么意思?她能不能理解成私奔? “一言堂怎么办?你不是说一言堂要跟武林共进退?” “我说的是一言堂,并不是我自己,从今天起我只是祝文安,无门无派,来劫囚也是祝文安自己。” “可他们……他们都说我罪大恶极,都要我死。” “我救自己喜欢的人,何须多言。” “你们再不走,我身为现任一言堂掌门也不知该怎么跟诸位豪杰解释了。”段小柔单手握成拳头靠近嘴边咳了两声。 挽茵惊奇地看看段小柔:“你现在是一言堂的掌门?” “小柔师姐昨儿还说呢,以后一言堂是她当家,一言堂的库房再不许挽神医踏进一步。” “多嘴!” 段小柔果然小气,不就是从一言堂的库房里多拿了点财物。 小小的手,和祝文安相牵时,好似漂泊的小船终于靠岸到终点,祝文安的手稍一用力,她便顺着力道一步两步走到他身边。 “你真的要为了我卸下一言堂掌门的位置?” “你跟我一道走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啊,一起走,就算要逃去西陵,那也不过是重温一遍的旅行,只要赶车的人是祝文安,那车便是要驶到天涯海角,挽茵也不会孤单。 “好。” 和心爱的人浪迹天涯,游天下名山,吃天下美食,光是想着就觉开心,原来世间还能有比点着萤灯看医书更快乐的事,这便是书中所说的快意江湖吧。 段小柔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当祝文安说要由她接替掌门之位时,她竟毫不吃惊,真是他做事的风格啊。总觉得祝文安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好大的算盘,从收她入门开始,传她一言堂最上乘的武功,督促她练武,段小柔享受着这份看重,却没想过,这一份看重从开始就是他设计好跟心爱女子的后路。 出了金刀门,挽茵和祝文安计划着下一步的逃亡,客栈肯定不能住,呆在城里都危险,挽茵说:“走,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青榜虽然被火烧了,剩下的断壁残垣还能起到遮风挡雨的功能,现在镇上全是各门派弟子巡逻搜人,暂且住下,找到机会再去买马车。 “这里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这一片是药房,我睡旁边的房间,当然它们没被烧的时候都很干净漂亮。” 那间大药房现在是四片发黑的半截砖墙,木制的桌椅柜子都烧得干干净净,青榜解散后挽茵也曾来拜祭星辰,不过都是看看就走了,没有真的长时间这里停留过。 因为这里总是弥漫着让她伤心的回忆。 给星辰扫墓是必做的,虽然那不过是一坡简陋的黄土堆,理理杂草也像那么回事。 祝文安帮着挽茵用砚台的碎玉给星辰砌了一个简陋的香炉。 “他以前暗杀过你,你不生气?” “算是我谢他照顾你多年。” “明明是我照顾他们,我可是神医。” “是是是,神医我们晚上就睡这儿了?” “枕头被子都烧光了,我是没关系,更苦的日子也有过,就是不知道衔着金汤匙的祝公子能不能受得了?” “如果抱着你睡,睡哪里都可以。” “……下流!” 紧张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再遇上祝文安媚眼如丝的挑逗,挽茵气血又一顿上涌,心脏处有猛烈蠕动的感觉。 挽茵转过身,再不敢看祝文安:“你睡这里,我会自己找地方睡。” “不抱你也行,我能看着你睡么?喂?喂!” 挽茵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头在滴血,她也想抱着祝文安睡啊!去西陵之前一定要把臧华颜找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逼着她把身体里的蛊虫取出来……对了,花卿不是也很懂蛊,不知他有没有办法,这个变态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帮忙,又不知会提出什么变态要求。 挽茵只觉得心烦意乱,往前走那一片全是碎瓦的地方原本是星辰的房间,真奇怪,明明到处都是破败的砖瓦,睡觉还非要找原本是睡房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就算变成灰烬在挽茵心里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它们原本的位置。 挽茵一片片地往外捡碎瓦,给自己睡觉腾出地方,一层浮砖捡去后,却发现下面埋着个脏兮兮的鎏金百宝箱,这个箱子是星辰的宝贝,挽茵很有印象,因为这个百宝箱金光灿烂的,很符合挽茵的审美,挽茵曾想软磨硬泡来当药箱。 星辰的东西很少有挽茵要不来的,这个百宝箱就是其中一个,连碰都不许她碰。 挽茵鼓起腮帮子,呼呼吹掉上面的黑灰,果然就是那个箱子。 很想打开,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让星辰视若珍宝?以星辰挥金如土的性格,肯定不是寻常金银之物。 还有什么不能做的,现在就算把星辰最珍爱的宝剑劈成两半他也不可能从土里爬出来,挽茵还是轻轻掰开了箱子的扣环。 一个拨浪鼓,一个缺了眼睛的木偶和一套紫色娟绸的衣服,衣服的款式花纹都很眼熟,挽茵细想想,这不是伏龙殿弟子的衣服吗!只不过尺码下了些,像是小孩子的衣服。 挽茵在青榜呆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在背后操纵青榜的势力是什么,她一直猜想是西陵或者是江湖里那几个臭名昭著的门派,怎么也没和身为武林泰斗的伏龙殿联系在一起过。 一个伏龙殿,一个患蝶夫人,一个妄图害死她,一个妄图害死祝文安,星辰虽不是直接死于他们之手,却是因他们指使操劳缩减了寿命,星辰他本可以拥有更亮丽的人生。 新仇,旧恨,挽茵攥紧了拳头,星辰的死,她都要算在伏龙殿头上。 第75章 伏龙殿中 伏龙殿作为能跟一言堂竞争武林盟主之位的存在,实力也是相当雄厚的,趁着他们为武林盟上串下跳的时候,挽茵和祝文安去偷袭伏龙殿的老窝。 唐昊天带走了最得力的几位亲传弟子,整个门派的防卫都松散了不少,以挽茵和祝文安的轻功要潜入不是难事。 “你行不行?可别拖我后腿。”挽茵警告祝文安。 祝文安无奈:“是是是,您轻功好,我给您打下手。” 挽茵在祝文安面前最骄傲的就是轻功了,那可是张之栋亲传的好轻功呢,带着祝文安也有好处,祝文安老爹活着时和唐昊天是结义兄弟,感情不错,祝文安来过伏龙殿好几次,知道些地形。 两人一路偷摸地来到唐昊天的卧房,见不得人的东西肯定不会带在身边,江湖人总是动手动脚的,万一掉出来多难解释。 “江湖人比武切磋不能用动手动脚来形容。”祝文安纠正挽茵。 “你都不当掌门了还爱说教,不如你以后去当教书先生吧。” “别,我怕教到你这样的学生被气死。” 祝文安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以后有孩子一定要亲自教导,免得文化素养跟挽茵一样。 祝文安他老爹祝品衡以前是江湖上有名的文艺青年,唐昊天能跟祝品衡拜把子,文艺细胞也不少,房间布置低调奢华,一色的小叶紫檀家具,伏龙殿把守最富饶的中心商道,也难怪心那么高,确实有点本钱,差就差在武学成就上输了一言堂一档次。 “唐昊天都跟你爹拜把子了,怎么对你一点长辈样儿都没有。” “家父去世后唐叔叔和一言堂就断了联系,要说感情,也确实没多少。” 人都说爱屋及乌,看来这唐昊天对祝品衡也不见得真心当兄弟,听说祝文安他爹当时在江湖上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说不定就是想沾沾他爹的光呢? 挽茵和祝文安在唐昊天房里一顿地毯式搜索,并没搜到什么。意料之中,他房里还有扫洒弟子呢,每个掌门肯定都有放小秘密的地方,在看不见的地方。 “哎呦。”挽茵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钻心刻骨地疼。 祝文安忙来扶她:“怎么样?很疼?看你眼泪都出来了。” 挽茵一手搭在祝文安胳膊上,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疼啊,疼死了,医书上说尾椎是人体最脆弱的骨头,疼起来就跟……就跟男性吓体受到钝器撞击一样。” 祝文安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从小读的是文史经传,挽茵直白的医学描述让他心脏跟被钝器撞击了似的。 “这是什么?”挽茵捡起害她摔倒的东西,是一条粗壮的蚯蚓,不过被她一脚踩的肠穿肚烂。 “蚯蚓。” “不对……” “哪里不对,就是蚯蚓。” “你们居住环境优渥的大少爷肯定不知道,砖瓦房里怎么会有蚯蚓呢,外面的土都是松的,这里,这里肯定是空的,有密室!”挽茵兴奋地四处乱拍,屋子里肯定有机关能打开密室。 “……你这么乱拍能找到机关?” “我看书里就这么写的,那本《祝文安和西陵女魔头》里你和女魔头私会就是你在墙上拍拍拍就出来个密室,然后你和女魔头就在里面……” “够了!” 如果可以,祝文安想把所有拿他写小书的人都关起来幽禁至死,要是洞房的时候挽茵说起上面的话得多糟心,*一刻值千金啊,祝文安一边帮挽茵找机关,一边盘算怎么才能让挽茵忘掉那些小书。 咔咔咔,咔咔咔,随着书架上砚台向左转动,右侧便空出一个一人高的洞。 “这洞够简陋的,肯定是唐掌门自己挖的。”挽茵还不忘埋汰唐昊天一番。 很难说这么个粗糙的洞能不能算密室,里面也没有挽茵幻想的满仓珍宝,而是一个檀木棺材。 挽茵下意识地抓住祝文安的手,紧紧握住,唐昊天怎么在自己屋子里放这个啊!想想这个棺材和他的床就隔着一堵墙,他难道不瘆的慌么。 “你不是大夫么,生老病死看得多了还怕这个?” “大夫又不管下葬,我这不见得少嘛。” 身为大夫,挽茵对尸体倒是见多了,祝文安把棺材的盖子推开后,挽茵就翘起脚往里看,狭长的棺材空出黑漆漆的一半,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块刻好字的排位,上面写着:唐星辰。 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 挽茵不敢想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一个姓唐的人放了另一个姓唐的人的牌位,那么两个人肯定是血缘关系。 挽茵抱着牌位手有些僵硬,如果他是……如果他是星辰的父亲……为什么要让星辰经历那样的人生? 祝文安伸手捂住挽茵的嘴,把挽茵牢牢搂紧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发出声音。很快,平静下来的挽茵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然后是咔咔咔的声音,密室的门再次开启,门口的亮光中走进一个人,赫然是唐昊天。 挽茵的小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这画面更像是她和祝文安偷情被唐昊天撞见,唐昊天早有心理准备,有祝文安在还是心理紧张一阵。 “接了探子报信我就往回赶,还是迟了一步。” 透着门口的光,唐昊天脸色看起来更暗淡,话音刚落便是大刀劈头盖脸地砍过来,祝文安用带鞘的剑身硬生生当了下来。 “你出去,快走。” 祝文安催促着,一面掩护挽茵往外逃,这里太狭窄,有挽茵在很影响他发挥。挽茵身手灵巧,在祝文安撑住的当下一弯身钻了出去。 没了挽茵当拖油瓶,祝文安自在许多,祝文安和唐昊天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白晨剑出鞘,划出一道道清冽的寒光。 这还是唐昊天第一次直接和祝文安交手,这把白晨剑传自祝文安的父亲祝品衡,当年祝品衡用这把剑和唐昊天切磋,唐昊天从没赢过,此番和祝文安交手,唐昊天也渐渐力不从心,单论武学的造诣,祝文安甚至在他父亲之上,难怪段小柔说如果武林盟能用比武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一言堂之幸事。 刀和剑的比拼,唐昊天手中黑刀竟然连力道都被祝文安的白晨剑压过去,果然是老了啊,唐昊天心中苦笑,面对年轻有为的新一代果然力不从心。 就在唐昊天快要败下阵来的时候,响起患蝶夫人可憎的声音,她用幸灾乐祸的语调说道:“祝掌门,你看看是谁落在了我手里?” 挽茵被患蝶夫人用匕首抵着喉咙,不敢乱说话,只能用瞪大的眼神给祝文安快走的暗示,祝文安怎么可能扔下挽茵一个人走,就在唐昊天失力的瞬间,他的剑也抵住唐昊天的的脖颈。 “一个换一个如何?” 患蝶夫人妩媚地笑了:“这买卖祝掌门算的不对,唐掌门又不是我夫君,唐掌门对于我和这位姑娘对于你,并不相等。” “你想怎么办?” “我的要求嘛,不高,只要你把武器放下。” 那渐渐向下的剑尖出卖了祝文安的意图,挽茵终于忍不住朝祝文安大喊:“不要,你是我见过武功最高强的人,他们两个加一起也不是你对手,别!千万不要放下剑!” 祝文安朝着挽茵,淡淡的笑容:“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武功是不能称为最强的。” 哐当,白晨剑清脆掷地的声音。 第76章 迟来的救援 一刀、两刀、三刀……祝文安就像活着的肉靶子,身为医师的挽茵从没觉得鲜红的血液如此刺眼,顺着大刀横切的伤口渗透而出,祝文安有那样厉害的武功,从来没被人这样伤害过吧? 唐昊天两眼都是兴奋的精光,他从未想过会有机会把祝文安当案板上鱼肉对待,每一刀都避开要害,只为了增加祝文安的痛楚:“如果你爹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没出息,在天之灵能不能安息?” “我若对爱慕之人无情无义,才是让爹蒙羞。” 祝文安的气息已经变得虚弱,挽茵心里已是乱麻一片,但十多年行医的经验还是让她保留一丝大夫的理智,以祝文安的雄厚内力,一定会强压住心脉,伤口虽然惊人,祝文安却不会这么快就虚弱,祝文安在演戏。 唐昊天从没和祝文安交手过,他不知道祝文安真正的实力,挽茵所幸也一味地哭喊,配合祝文安。眼看着患蝶夫人注意力也全投注到祝文安身上,挽茵张嘴一口咬住患蝶夫人的手,口中毒针深深□□患蝶夫人肉中,这毒见血封喉,患蝶夫人竟只手掌变成了黑色,果然她是个用毒多年的高手。 患蝶夫人的武器掉在地上,左手紧握住右手的腕处抑制毒液上流:“你这个!” 挽茵还没从偷袭的紧张中缓过神,唐昊天的大刀已经朝他砍过来,挽茵眼睁睁看着刀刃的锋芒,手脚已经来不及反抗,这一刀劈下来,她会整个人裂成两半吧?这是挽茵人生中第二次嗅到死亡的气味,多么熟悉的感觉,仿佛那时还是昨天,在那间黑漆漆的马棚里,当她腿上中了毒只等着黑店掌柜送她上路黄泉,那抹染墨的身影又成为她眼中唯一的色彩,白衣翩然,水墨丹青的绣纹在月光下异常显眼,彷如一朵趁夜开放的墨莲。 热热的,黏黏的,血溅到挽茵脸上,带着点点腥气。 “祝文安!” 同样的动作,挽茵也曾对祝文安做过,只是那时她怀抱着虚假的仇恨以此置祝文安于死地,而祝文安对她却从来都只有真心真意。 这一刻,挽茵只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如果祝文安死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此待她。 师父已经逝去多年,如果祝文安也死了,挽茵……会活不下去! 这一刀插得相当深,贯穿了祝文安的身体,唐昊天还想把刀□□继续,祝文安单手将挽茵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勉强和唐昊天对垒。这一次,祝文安是真的虚弱,挽茵在祝文安怀里能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沉重的呼吸声,她不能被吓傻,一定要帮帮祝文安! 挽茵强迫自己头脑清醒,袖子里有她防身的□□,粉末状的□□也没办法讲究地倒出来,挽茵直接用手接着毒粉,毒粉接触着皮肤发出恶臭,挽茵伸手握住露在祝文安身体外的刀柄,让刀柄沾满了毒粉。 失血过多让祝文安的动作变得迟钝,唐昊天逮到机会握住刀柄要把自己的刀□□,却听滋啦啦的声音,手心传来剧痛,唐昊天惨叫着抬起自己的手,他手掌一大片乌黑的印记正在迅速蔓延。 “别运气!是溶血的毒!”患蝶夫人大叫,她确实是个行家,一眼就看出挽茵涂的那种□□。 “快走,他们两个现在都没法追你。”祝文安虚弱的声音在挽茵耳边说。 挽茵的小个子半抗着祝文安根本做不到用轻功,只能半拖着祝文安在地上走罢了,她自己也没剩下多少力气,连呼吸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唐昊天岂会放他们走,用内力封住筋脉后就紧追他们不放。 一道金红相间的身影挡在挽茵和唐昊天之间,慧明大师披着袈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都且住手吧。” 唐昊天情绪非常激动:“祝文安不仅劫狱还擅闯我伏龙殿!” “阿弥陀佛,祝掌门的事且先放一放,冷月宫主有些事情还需唐掌门一同核实。” 听到冷月宫主四个字,唐昊天脸色霎时大变,比中了毒还要难看,患蝶夫人大惊之下毒液蹿上整条手臂。 万事冥冥中自有天意,本来冷月宫主被张子栋抱着往金刀门赶,走走停停,张之栋是跑得快,可他小体格比冷月宫主还娇弱,持久力不足,一天赶不了几里路,巧在半路上遇见了藏金山庄的商队。 挽茵带着柳儿走后,金小少爷不顾金夫人反对,执意要再跟商队出行,金小少爷临行当天金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哭了好一会儿,她的宝贝小疙瘩真的长大了,为了继续跟那比狗还丑的柳儿继续做那等事竟不顾江湖风多浪大,但她又感慨这样的金小少爷和当年为了跟她嘿嘿嘿被她爹用砖头追着打的金老爷很像。 金小少爷永远不知道他娘看着他上路时那欣慰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能怪金夫人不知内情,毕竟给母牛接生的兽医不辞而别这种事根本不值得惊动当家夫人。 金小少爷一见冷月宫主就觉得她宛如仙子的气质很可能是他的一百零八房小妾之一,当即让冷月宫主上了他的马车,至于张之栋,他就一直跟在商队后面奔跑着,一路跑到了金刀门。 一行人到达金刀门时,正是怪事频发之后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牛二亲自守在山下,他是见过世面的金刀门亲传弟子,见到冷月宫主时一眼就认了出来,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心心念念的冷月宫主,牛二下巴差点没脱臼。 冷月宫主虽然风尘仆仆,那份冷清不可攀的气质仍不受影响,淡淡道:“请带我见列位掌门。”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跟在商队后面的文质彬彬的男子,在听到牛二唤出的“冷月宫主”四个字后,悄悄的逃逸而去。 冷月宫主说话条理清晰,简单明了,几句话便将患蝶夫人所作所为全数道来,所有说辞都和那日挽茵的指正不谋而合,但挽茵是个突然冒出来的身份不明之人,冷月宫主却不同,论身直影正,女娲宫在江湖上乃是佼佼者,众人虽不愿相信,却不能不信,而且主要涉事的两方人马全都突然从金刀门离去,也着实让人纳闷。 唐昊天只说伏龙殿内有急事要处理,但患蝶夫人跟他一同去挺让人想不通的,要么是卫坊主头顶有大草原,要么就是两人有某种共识,以慧明大师为首的正道人士们便风风火火地往伏龙殿追。 在此之前挽茵是讨厌惠明大师的,因为惠明大师总叫她妖女,很没礼貌,但此时此刻挽茵又爱极了惠明大师,因为他救了祝文安一命,没错,挽茵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被救,她只在乎祝文安。 “求求你们!先让我给祝文安疗伤!”挽茵扔搀扶着祝文安不让他人插手,她仅以手指按压祝文安穴位助他止血,全然没顾及到自己的左手也是被毒侵蚀得黑斑遍布。 星辰曾笑说:挽妹,当大夫都像你这么会保养自己么? 每日饮食必精心搭配,不用油灯只用萤火,不沾酒只饮茶,那时挽茵的回答是一个人此生最爱的必然是自己本身,她学好医术就是为了让自己长命百岁,难不成要为别人? 太决绝的话说出口总是用来打自己嘴巴的,也许她日日夜夜专研的妙手医术真的是为了别人,自己怎样早已顾不得,血液和眼泪浑浊在一起也感不到痛楚,心里所能浮现的唯有一个念头:她想要让长命百岁的人是祝文安。 第77章 金少爷的报恩 把祝文安挪到最近的房间安置,这一路被点滴血水画出一条线,祝文安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调息运气。“我会死么?”祝文安问,声音轻飘飘的。“不会!你说过,我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夫,你怎么会死!”直接用刀豁开祝文安的衣服,露出触目惊心的一道道伤口,中间那个直接贯穿胸腔的血洞让挽茵整颗心都踌躇成一团。“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祝文安目光直看着房梁,似思绪飘得很远。挽茵默不作声,只认真帮祝文安清理伤口,看起来祝文安已听不见她的声音。“你死了,我就和你同去。”真可笑,她竟认真地回答祝文安的胡言乱语,如果没有祝文安,茫茫江湖何值她留恋?像臧华颜那样独自活下几十年又有什么意思?梆梆梆梆,非常急的敲门声,段小柔领着一言堂弟子把伏龙殿的药房几乎整个搬过来,金小少爷也带着商队的镖师们帮忙,只希望其中能有一味药救得到祝文安。挽茵就粗略地看了一遍,什么药也没有拿,段小柔急得朝挽茵大吼:“人参!大还丹!你给掌门吃!给他吃啊!一定能好!”“最多只有百年的参,吊气都不成,没有用的。”“你不吃怎么知道?不吃怎么知道!”挽茵憎恶自己医师的身份,那么清楚祝文安生命线的倦退,她也想像段小柔一样大喊大叫,自以为祝文安是不死的神仙,可她看过那么多伤口,看不多那么多人死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手里的药没一样救得了祝文安,而祝文安也不会给她时间去寻其他的药材。挽茵憎恶时间,人之将死,一分一秒一炷香都不会多等,星辰等不到她的蛊破坛,祝文安等不会等她。谁也不会等她,可她仍想抓住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揉皱的衣摆,用她自己的命来为祝文安续命,就像七年前她师父田不东所做的那样。“我自幼开始每月按时吃人参进补,百年的,千年的,用我的心做药引就如传闻中的金参一样能吊起人的元气数日不死,时间足够祝文安自己恢复过来,你们只需小心照顾好他。”“药心……挽姑娘,医师,没了心能活下去么?”好傻的问题,挽茵摇摇头:“医师也是人,没了心,活不下去。”、一直听得似懂非懂的金小少爷却听明白挽茵是要拿自己当药,胖乎乎的双手紧紧抓住挽茵的手不让她走:“恩公,你不是说卖身给本少爷,你要给本少爷看一辈子病。”“是我对不住你,我的卖身钱你找一言堂还吧。”金小少爷仍不肯撒手:“虽然本少爷也不想祝掌门有事,可……本少爷更舍不得恩公!”挽茵掰开肉嘟嘟的手指:“但我比起自己,更想让祝文安活下去。”这样也许最好,她只是个孤女,不像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祝文安,各门各派都打听着他的伤势,这世间会把她视若珍宝的人就是他了吧,所以,值得的,值得。祝文安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连嘴唇都上了一层白霜,他是真的好看,挽茵坐在床边看就忍不住嘴角挂笑,看着祝文安闭眼睛似乎睡觉的模样,挽茵被一种力量吸引着,抚弄着他枕边的乱发,俯下身子便和他鼻尖贴着鼻尖,离得很近很近。心中的蛊虫又开始躁动,挽茵突然想得明白,就连这颗心都愿献给他,还有什么好怕的?温暖的唇轻轻亲吻着,一点一点,想要留下很多很多的柔情。到底有多喜欢那个人,有时候很难看得清,直到生离死别的那一瞬,这颗心有多少悸动全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可怜,这颗心里装了满满的想要厮守的*。“恩公!恩公!”金小少爷在门外一边喊一边用身体撞着门板。“不是说了,钱找一言堂要。”“你俩上。”金小少爷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的壮汉镖师一齐用力,直接把木门撞开,金小少爷跑到挽茵身边:“本少爷想好了,你是本少爷的恩公啊,你一定不能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挽茵竟蹦出了几分慈爱来,伸手摸摸金小少爷的头顶:“好孩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把钱还你。”“恩公,你看看这个能不能救祝掌门?”金小少爷把怀中的纯金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更闪亮的金色非常刺目,那是一株金黄色的人参,长着跟树桩一样的年轮。“金参!”挽茵不由得看呆了,这东西她只在医书里看过,书中说人参过了三千年就有可能药性异变,日趋金色,熬煮会出血浆色,传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田不东发明的炼药心的方法便是来源于金参,用极强的元气补益阴亏,有了这个当然可以帮祝文安渡过此劫。但连挽茵都没见过的东西,珍惜程度可想而知。“你怎么会有金参?”“这是娘亲给本少爷的,从小就让本少爷随身带着,说是留给本少爷保命,本少爷想着说不定也能保祝掌门的命。”金夫人虽然刁钻任性,拳拳爱子之心却不输任何人。“你可想清楚了?这金参极其稀罕,就算你花再多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第二株。”金小少爷这么高的诚意,挽茵也难得说出良心话。“本少爷福大命大,又不舞刀弄枪,怕是这辈子都不用你操心,你救过本少爷一命,本少爷的命金贵,多少钱都买不来,只有还你一命才算得上钱货两清。”藏金山庄不愧是做生意的,到哪都离不开生意经,好一句钱货两清,江湖中满是口不对心的假仁假义和是非不分的庸扰之辈,还不如一个整天跑商的商人来得洒脱。“多谢。”什么武林盟,什么天下第一,在挽茵看来都是笑话,她所在的江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足矣。 第78章 诡计的谢幕 祝文安内力雄厚,身体恢复极快,第二日便能在挽茵的搀扶下走几步路。 “寻常人就算服了金参怎么也得躺上个把月,你果然体壮如牛。”挽茵是由衷的赞美。 “体壮如牛……我不是很爱听这种形容词。” 挽茵一把搂住祝文安的胳膊:“就你事儿多,走吧,多走几步伤口愈合更快。” 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心境总会不一样,江湖自古妒英才,不许人间双白首,神仙侠侣何其多,能双双到老的又有多少?只要能跟祝文安在一起,挽茵每一分每一秒都珍惜着,拿出她全部的真心去珍惜着。 人证物证据在,这下被关进牢里的人换成了唐昊天和患蝶夫人,江湖中这场大戏可谓瞬息万变,处在漩涡中央的挽茵反而平静下心情,连生死都经历过的人,还有什么看不淡? 挽茵很好奇唐昊天和星辰之间的关系,他本可以做得不露手脚,星辰对于他绝不仅是个工具,他对于星辰更加不言而喻,像星辰那般的人,名也好利也好,能打动他的唯有情而已。 人活着左不过一个情字,哪怕是自认最冷酷的人。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唐昊天说出星辰是他亲生子时,挽茵还是握紧了拳头,她怕自己忍不住冲动去揍这个被铁链锁住的男人,星辰怎么可能有亲爹,应该说,纵观星辰那可怜的一生,根本没人配当星辰的父亲。 一言堂的祝品衡和伏龙殿的唐昊天结拜为义兄弟,曾经是江湖上的一桩美谈,却没人知道为何两人会突然结拜。 伏龙殿和一言堂一向交好,唐昊天和祝品衡年纪相仿又都是亲传弟子,总是玩在一处,自然也总是被人相互比较。当年祝品衡身上的光芒有如今日的祝文安,书中将这类人称为天之骄子,不管什么东西都学得又快又好,总之就是让人非常气愤的一类人。 唐昊天能被当年的伏龙殿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天分其实也很不错,偏偏遇见了祝品衡,唐昊天每天闻鸡起舞还是被祝品衡压得死死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正因为有了祝品衡的对比,唐昊天无端多挨师父多少骂。 某次切磋之后,又是唐昊天惨败,祝品衡趁机提出要做唐昊天的义兄,对于祝品衡来说他只是想要个弟弟,对唐昊天来说却是莫大的羞辱,可笑的是,两个少年英才结义成了美谈。 唐昊天和祝品衡的孩子同年出生,星辰的出生让唐昊天人生有了一缕曙光,只看他胎骨便是罕见的武学奇才,唐昊天以为他憋屈的一生可以在儿子身上得到舒展,不曾想,他的儿子天生怪疾,无人可医,靠着药物也只能活二十年。 老天爷真的偏心眼,有的人处处得意,有的人处处失意。 几年后,一言堂的少堂主祝文安病重,得到消息的唐昊天喝酒到宁酊大醉,他高兴啊!祝品衡他儿子健康聪颖又怎样?他儿子要死了! 不料不久之后就传来消息,一言堂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好神医,祝文安病愈了。 也许唐昊天就是从这时再也不相信老天爷,为何他的努力从来得不到回报,为何祝品衡总是受到上天眷顾,他的儿子每日受病痛折磨活不过二十岁,祝品衡的儿子却能死里逃生。每当祝品衡关切地询问他星辰的病情,唐昊天便觉得那是讽刺,他绝不让祝品衡再看笑话,对外宣称儿子病故,暗地里教养成杀手,武林盟的旗便是从那时开始布局。 星辰是个好孩子,他出色地完成唐昊天的每一个任务,为了唐昊天的野心一手组建了青榜。 谈起星辰,唐昊天是笑的,星辰是他一生的骄傲,在武学上达到了他都不能企及的高度,虽然这份骄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挽茵的心里唯有酸楚:“我真希望他不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我的孩子你就救得了他了吗?” 挽茵哑口无言,是啊,就算星辰不是杀手,他也将死在那个时候,那是早就注定好的事情。 “你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他聪明,极具天分,我被祝品衡压了一辈子,总算我的孩子能赢过他的孩子,大夫却告诉我,他有先天的疾病,只能静养,活不过二十岁,他遇到了你又怎么样?不过是在病痛里多活了你几年,就算我没有让他习武,你就能治好他了吗?” 心,如同被利刃撕裂一般。 她不过是让星辰在病痛里多活了几年。 她阅遍天下医术,还是救不了星辰。 慧明大师为自己误会了挽茵向挽茵道歉,也就是慧明大师是个出家人才如此洒脱,剩下那些掌门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哪肯向挽茵低头,也就是看着祝文安的面子。 挽茵说:“我不需要任何道歉,反正我也从来没在乎过你们怎么看我,既然想弥补我,有诚意的话就拿出点实际的。” 淡如烟的大眼睛里全是闪闪的星光:“师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挽神医这么潇洒,有点羡慕呢。” 段小柔冷哼一声:“哼,不过是山野村妇脸皮厚惯了。”但就算是段小柔也不能忘却挽茵要挖药心救祝文安时带来的震撼,明明自己才是从小身长于江湖中的侠女,那份敢爱敢恨的劲儿竟然输给个山沟里的女人,想起她为祝文安所做的一切和毅然决然的神情,祝文安爱上她,段小柔心服口服。 “是我们让姑娘蒙受不白之冤在先,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武功秘籍还是独门武器?” “我想请各位掌门放唐昊天一条生路。” “什么!” 几位掌门彼此互看一眼,谁也没敢开口应承,还是出家人淡定,慧明大师双手合十:“挽茵施主可否说出理由?” “反正你们都知道我以前是青榜的医师,我也不藏着掖着,虽然在你们看来星辰罪大恶极,于我却有知遇之恩,我救不了星辰性命,救他父亲性命,算是报了他的恩情。” “挽茵姑娘,我不是针对你,但你口中的恩人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阿弥陀佛,”慧明打断那人的话:“被唐掌门牵扯最深的是祝掌门,祝掌门,你意下如何?” “如果家父在世,定无法对结义兄弟见死不救,唐叔父早年对武林贡献颇多,还望各位前辈看在祝某和父亲的面子上,留他一条性命。” 慧明大师沉思片刻,点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唐施主再不能做伏龙殿的掌门,武功也要废去。” 祝文安口头上用的是他父亲的名号,挽茵心里清楚,唐昊天把祝文安害得那么惨,祝文安愿意放过,看得是她的面子。心里有一丝丝感激和浓浓的情意,今生身边有这样的男人,夫复何求? 唐昊天有挽茵求情能逃过一死,患蝶夫人可没那么幸运,这些年江湖上离奇死于西域剧毒的人均是出自她手,论人命,她可比唐昊天背得还多。仙药坊起手于卫坊主之手,毁于他的夫人,情之一字真的能左右人的一生。 患蝶夫人阴险歹毒,却真的是个好母亲,把卫聆悦造的那些孽也一并扛起,挽茵一点也不想多费口舌和她辩驳,只是这世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报应从来不爽。 挽茵懒得对卫聆悦做任何事,反正卫聆悦对她下得毒没有一次能得手,挽茵只将卫聆悦的住处传信给桃绯,有因有果,方是轮回,谁也逃不过。 “今天,多谢你。”晚上给祝文安换完药,四下无人,挽茵对祝文安说。 “还好叔父只在我身上刺了二十多刀,若是伤了我俊美的面容,我就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祝文安还摸摸自己的脸,逗得挽茵忍不住笑,转念祝文安又说:“唐叔父差点害你被处死,以你记仇的个性,这次肯放过他,必然是真的感激那个人。” 挽茵皱皱鼻子:“怎么屋里有股酸味。” 祝文安被挽茵噎得说不话:“书没看过几本,歪门邪道学了不少。” “你说不过我,我打不过你,我们这样就算扯平了。” “我怎么觉得我吃亏了,你说我那么多有的没的,我可一下都没打过你。” 嬉笑过后,挽茵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陪我回一趟晋中好么?” “青榜?” 挽茵点点头。 那里是她江湖开始的地方,也许,也该是结束的地方。 第79章 心中蛊虫 卫聆悦仍住在金刀门内,金刀门的掌门带着最得力的几个亲传弟子和其他门派的人早已一起赶往伏龙殿,剩下的那些寻常弟子在臧华颜眼里有如无物,不过到底是金刀门的地方,不好在人家门派内动手。 臧华颜就跟牧羊犬赶羊似的追着卫聆悦跑,卫聆悦沿着后山的小路一直跑,只记得娘亲说过这条路的尽头有另一条去上路的岔道,眼看着把臧华颜甩得远远的,马上就要跑出这条路,逃出金刀门,却见路的尽头,穿着一身绯衣面色如桃的少女站在那里,少女微微弯下身子,好奇地打量卫聆悦:“卫姑娘,许久不见,原来你长这副样子?” “桃、桃绯?” 挽茵说那封信是给桃绯的生日礼物,里面附了金刀门的地图,这是桃绯最喜欢的礼物,对挽茵的好感蹭蹭往上飙,埋怨起臧华颜来:“师父你心眼真坏,为什么要给挽茵下那种蛊!你不是说她也是你半个徒弟嘛!” “哪种蛊?” “就是让她永远不能和祝公子亲热……” 臧华颜了然,笑得非常妖媚:“你还小,懂什么。” 伏龙殿中,一切尘埃落定后,冷月宫主才想起张之栋不见了,问了藏金山庄的商队,谁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仿佛是一场梦。 “对了,我们盘点商货发现多了个包袱,是宫主您的吧?” 那是个脏兮兮的麻布包袱,冷月宫主拆开细绳,里面是个绣工精细的肚兜,月白色绸缎面料上绣着一条银色的小蛇,冷月将缎面攥得紧紧的,齿缝中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张·之·栋!” 晋中的雪还没有停,一层又一层覆盖了所有喧闹的痕迹。星辰的简陋坟墓完全被大雪盖住,要把它重新挖开很不容易。 如果没有星辰,她不会和祝文安相识。如果星辰不是唐昊天的儿子,她不会和祝文安历尽波澜之后互诉衷肠,他带着所有不幸从出生到死亡,却带给她最幸运的福气。 对一个死人,唯一能做的感谢就是带着他身体的骨灰去和头颅团聚吧? 冻硬的泥土下,灰白的骨灰已和黄土混成一团,挽茵手指已经冻得通红,一点点将星辰的骨灰捡进搪瓷的罐子中。 星辰知道挽茵所有的事情,与恩师的总总,与一言堂的总总,他全都知道,她对他却不甚了解,他的故事,她知道的这样晚,这样迟。 这些年,他总以哥哥自居,两人熟识后,便时常占便宜般叫着“挽妹”。 他,从没愧对过那一声妹妹。 从剩饭堆里初次见面开始,在一言堂弟子四处搜寻的时候,他给了她住处,第一次号脉便知这位年少的榜主有娘胎里带来的顽疾,那时的挽茵一无所有,只有自幼学来的医术,开口便道:“我不会欠你人情,你收留我,我治好你。” 这句年少时大言不惭的承诺,终究没有兑现。 他许诺她的事却从来没有食言过,她许他的承诺也只有这一件食了言,却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恍忆当年,垃圾堆里捡吃的泥脸小姑娘抬起头,便被他一身鲜亮华服闪瞎了眼,再向上看,俊秀文雅的面孔很对得起这身打扮。 那时的星辰,活脱脱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的典范。 那时的挽茵,对星辰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好看的人一定要活很久很久才对得起生他的爹妈啊。 往事不似往事,罔如昨日,只是泪水翻涌出卖了时间不可挽回的脚程,记忆仿佛永远定格在那抬起头时的惊鸿一瞥,没有青面獠牙的面具,没有掩人耳目的暗衣,仿佛他只是一个路过的贵公子。 若是真的该多好,星辰他,本就只适合做一个不问江湖事的悠闲公子哥,若他只是个不问江湖事的悠闲公子哥,该多好,多好。 挽茵不喜欢这个江湖。 挽茵将青花纹的罐子抱在怀里,和祝文安在大雪中并肩走着,这片大雪下埋了多少人的尸骨?这个江湖中埋了多少人的血肉?挽茵扯了扯祝文安的衣袖,抬头看着祝文安,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有点像冬天迷路的小松鼠:“这下你不算劫囚,可以继续当你的掌门了?” “好不容易找机会把掌门之位丢给别人,你以为我还会回去?” “你除了当掌门还会干什么?又不会种地又不会经商。”挽茵一脸嫌弃。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一言堂的库房吧?” “我才不是那样人!” 祝文安的眸子在雪花映衬下清亮清亮的,白色发带被北风吹得飘起来:“你曾经问我现在想做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想做一个药童,跟着一个叫挽茵的神医,帮她煮水煎药。” “不是动手动脚,是笨手笨脚,动手动脚的意思是……唉,说不清楚,我用行动告诉你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痒得挽茵在前面跑,祝文安右腿的伤口正在长新肉,只能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别欺负瘸子啊。” 桃绯已经在大雪里等了一个时辰,她一直住在不下雪的西陵,初次经受晋中的风雪,直刮得她脸都不像自己的。师父说挽茵会经过这里,交代她的任务她可不敢轻易走开。 远远的,看见挽茵像越冬的松鼠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桃绯照着臧华颜交代的去做,要做一个合格的人贩子。 隆起的山坡挡住祝文安的视线,待身残志坚的祝文安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坡,还是不见挽茵的踪影,只看见不远处白雪间一处砌得乱糟糟的木头房子,像是临时搭建的,谁住在这里? 木房子外面,大红色衣服的艳丽妇人似在等人,主动朝祝文安走过来:“挽茵在房中取暖,公子也进来吧?” “劳烦。” 臧华颜故意放慢脚步,落到祝文安后面,从身后打量着祝文安。 模样身段真不错,难怪把挽茵迷得七荤八素的,挽茵那孩子肯为一个男人做到那种地步看来是动了真感情,臧华颜抬头看看满是雪花的天空,真是的,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操心孩子们的感情事,只是怕再有人重蹈她和田不东的覆辙,再深的情终究逃不过时间。 祝文安刚要敲门,桃绯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祝文安认得桃绯,但他印象中桃绯还是被石硝粉毁容的样子,看到桃绯又犹如桃李的脸还没缓过神,桃绯吐了吐舌头,把祝文安拉进屋,自己反出了屋外。 “挽茵!” 挽茵正坐在床上,满脸绯红,眼睛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 身后,桃绯面含笑意,轻轻把门关上。 臧华颜还在外面等着,桃绯把门关好后蹑手蹑脚地跑回臧华颜身边,师徒两人慢慢地走着。 “师父,原来你放在挽茵身体里的蛊一直是……” 冷风凛凛,吹不散半亩桃花香,积雪覆落的枝头,红艳艳的梅花爬满树梢,似美人娇红的面庞。 桃花蛊,心动而蛊动,使人色如桃花,情动不能自禁。 第80章 湖终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想来这里安家落户的山匪头子,自祝文安辞去一言堂掌门之位后,消息传开,大大小小的匪类都觉得一言堂附近的山道是块可以鱼肉的地方,以前他们都惧怕着祝文安,现在祝文安不在了,他们非要翻天不可。 一队金光闪闪的商队正在商道上前行,土匪头子带着他的四十多号弟兄就杀了出来,真不巧那是藏金山庄的商队,别看镖师不多,个个都精壮强悍,就连赶车的放在寻常镖局里也得是镖头级别。 不用劳烦镖师们动手,段小柔已提剑等在那里,白绸绣丹青的衣服仿若一副书法,活脱脱是当年祝文安的拓本,果然如祝文安所说,她是块学武的好材料,纂书三卷已练成了朱字卷。 “那人穿的衣服是一言堂……嘿嘿,老大你看,还是个娘们~” 谁都知道一言堂这任掌门是女流之辈,不免就带了轻视,但只要见过段小柔一面,便再没人敢小瞧了一言堂。不知有多少山匪想挑一言堂的软柿子,全都有来无回,没有例外。 段小柔的衣服滴血未沾,便将四十多个土匪悉数斩于剑下,就连商队的镖头都拍手叫好。 跟车的下人搬来纯金的脚踏凳,金小少爷的元宝小鞋伸出车外,踩着凳子从马车里跳下来:“多谢段掌门出手相助。” “分内之事,你来承我之托,是我该谢你。” 藏金山庄的商队拉满了丝绸和瓷器,此番是要去西陵,本来不经过一言堂的商道,段小柔来信要稍些东西给隐居在西陵的祝文安,所以特地绕路走了这条商道。 装好段小柔交代的东西,排头的镖师一抽马鞭,金灿灿的商队再次踏上旅途,一直行至东陵和西陵交界处的小镇稍作休整。 “李师傅,再盘点看看还有没有能塞货的空间,去一趟西陵不容易,货要全都带满。”金小少爷拿着账本粗略扫了一遍要紧货物,剩下的全都交代给镖师们。 “好嘞,这些活儿交给我老李,您就放心吧,少爷您去酒楼用饭,盘点完我再给您回话。”李镖头麻利地答道。 金小少爷点点头,别看他还是个稚气少年,在走商方面他一直是金老爷的骄傲。 每次商队去西陵,金小少爷必会亲自跟着,一来二去连酒楼老板都认得他,不敢怠慢,亲自请进雅间,选了酒菜。 藏金山庄的酒菜一向会优先做,店小二马上端着第一道菜走进来:“客官,熘肝尖一盘。” 金小少爷瞅着店小二,越看越眼熟。 “……张公子,别来无恙?” 要说金小少爷怎么会认识张之栋,要追溯到许久之前,那时祝文安和挽茵刚决定去西陵隐居,正巧藏金山庄的商队也要去西陵,不知挽茵是为了省钱还是真的如她口中说的“舍不得”金小少爷,总之两人搭了藏金山庄的便车。 也是在这个镇子,一行人遇见了当时正在街边卖花的张之栋。挽茵开始想装看不见,无奈张之栋脚程快,追上挽茵抓着她的衣襟不放手,最后挽茵极不情愿地找花店老板帮张之栋赎了身。 张之栋也记得金小少爷,毕竟能全身都挂满金元宝的孩子真的世间少有,张之栋扑通抱住金小少爷:“我还以为小茵茵去了西陵,再不会有帮我赎身,太好了,少侠快帮我把卖身契赎回来。” “……张公子,你真的不考虑来本少爷的商队?” 张之栋手掌一挡,豪气干云地说:“不,好男儿志在四方。” 金小少爷哑口无言,挽医师的朋友怎么全是怪人。 从这个镇子再走一天的路程,就到了西陵境内。 藏金山庄一路从东到西运来的货物到了西陵境内都飙升到天价,自然也会有人起歹心。 西陵民风彪悍,也不会像东陵匪类那样找个僻静地方伏击,直接在客栈里就动起手,对方自称天水教,是盘踞在西陵黑水潭的一个教派,客栈掌柜的知道天水教不好惹,连架都不敢劝,赶紧收好银子和伙计们一起躲了出去。 “薛三哥,你带着少爷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藏金山庄的镖师们对劫镖早就司空见惯,各自摆好架势,天水教的头头那也是读过书的文化人,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偏偏追着金小少爷不放。 薛三爷一路带着金小少爷退进树林,这片槐树纠缠相连的树林是金小少爷在西陵最熟悉的地方。天水教徒则不知道槐树林的底细,还以为他们一老一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想抓着金小少爷再敲一笔绑金,乌泱泱一群人跟在后面追了进来。 嘶嘶嘶嘶的声音传进耳朵,有天水教徒意识到这片树林不简单,可惜为时已晚,接连而来的便是人群的惨叫,树梢、草丛、石缝里全都盘踞着蛇,花花绿绿,大大小小。 “薛三哥,快吃下去。”金小少爷掏出个药瓶,那是挽茵专门配给他的药,以防他被林子里的毒蛇咬伤。 天水教的头头有些本事,弯刀噼里啪啦砍断好几条毒蛇,就要来抓金小少爷。金小少爷头顶的树干上,大蛇黑色的鳞片隐匿于茂盛的树叶间,粗壮有力的尾巴突然扫向树下,正打中头头的胸膛,如巨锤一般的力量顿时让他吐了一口鲜血,勉强站稳脚跟,紧接着黑蛇甩动身体,蛇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天水教头头的脑袋。 这场面金小少爷不是第一次看,但每次看都吓得冷汗淋淋,突然面前多了一个人头,吓得他惨叫一声,那是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女,圆脸大眼,眉毛极轻,百铃双腿夹着树枝,身体倒挂垂下,正和金小少爷面对面,百铃咧嘴笑了:“我又救你一命。” “你就不能好好在地上走路吗,每次都吓本少爷一跳。”金小少爷没好气地说。 百铃也不生气,从树上跳下来,跟在金小少爷身后走:“我爬树比走路还快呢。” 被天水教一扰,金小少爷晚上只能安顿在蛇庄里,不过他的行程里反正本来就有这个地方,或早或晚也没什么差别。 “要不是我见不得阳光,我也跟你跑商去。”百铃双手托着下巴,羡慕地看金小少爷核对账本:“那时候为了救挽姐姐去过一趟东陵,好漂亮的地方,可回来皮肤就红肿发炎,红棠再不许我去。” “等本少爷赚够了钱,把西陵到东陵的路都盖上棚子,一路都让你有阴凉。” 百铃美滋滋地笑:“好哇,我让我的黑蛇帮你拉车,它们可比马有劲儿多了。” 在百铃身下盘成圈的黑蛇不停地吐着信子,像是抗议把它和马相提并论似的。 “对了,你等着,本少爷从东陵给你带了东西。” 金小少爷从自己的马车里抱出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拨浪鼓和泥人。 百铃喜欢得握在手里不停地看:“做得真好,这就是你说的老马家的拨浪鼓和孙汉生的泥人?” “那当然,我们藏金山庄进得都是最地道的货。” 红棠端了点心来给两个孩子吃,从门缝看见两人正在玩泥人,又悄悄端着点心走了,自从大小姐离世后,真的好久没有看见二小姐那么开怀的笑容。 想着想着,眼角竟然流出热泪,红棠擦去泪水,真是老了啊,好端端的哭什么。 自从挽茵携家带口地搬进双毒教总坛,双毒教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 “教主,教主,您至少把教义看一遍吧?”负责代管教坛的蟾母婆婆一直追在挽茵身后唠叨。 挽茵以为当了教主每天免费吃喝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都不用操心,因为她看祝文安当一言堂的掌门就每天什么也不干,一言堂库房的东西还随便他选用。 怎么她当个教主就这么倒霉呢?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花卿,你把碗拿走,我绝对不会吃你做的东西。” 花卿每天都给挽茵送饭,说是要表下属的忠心,可他做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什么蝎尾拌饭啦、油炸蛇蜕啦、清蒸蟾蜍卵啦,是人吃的么? “挽姐姐,我师父用的都是三个月幼蝎的尾巴,特别嫩,你真的不尝尝?” 整个教中,挽茵最疼的就是花浅,从不忍心责怪她,因为自从知道了花浅每天吃的东西,挽茵总觉得每次见到花浅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挽茵温柔地摸摸花浅的头顶:“上回我送你的东陵布料怎么从没见你穿?” “那块布太漂亮了,我要等到嫁人的时候再穿~” “浅儿,走了。”花卿不耐烦地唤了一声, 花浅马上跟宠物似的蹦蹦跳跳跑过去紧跟在花卿身后,挽茵看着花浅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个念头不方便告诉花浅,可怜的孩子,就怕你活不到嫁人的年纪。 刚送走了花卿,就有教众来报:“教主,金少爷来了,教主夫人正在总堂陪客。” 教众口中的教主夫人自然是指祝文安,这个称呼一度让祝文安接受不了,最后也没办法,谁让他娘子是教主,还颇以自己的教主身份为傲。 挽茵托金小少爷买了满满一车药材,金小少爷看到镖师们忙活半天还没搬完,不解地问:“要这么多药,你很常生病吗?” “你不懂,我翻阅双毒教秘典后突然冒出好多灵感,我不是把你的金参用了嘛,现在我就要人工培养一颗金参出来还给你。” 金小少爷对挽茵神话般的念头保持怀疑:“本少爷死之前能见到成品吗?” “我就说不能生男孩,这么能顶嘴,我会忍不住下哑药。”挽茵气得当着金小少爷的面就跟祝文安抱怨。 祝文安脑中想象那个画面,孩子一哭闹挽茵就给孩子喂哑药……是不是该早点物色几个乳母备用了? “祝掌门,段掌门也托本少爷带了东西。” 尽管祝文安早已让位,江湖人提起他时还是习惯称他祝掌门。 镖师们抬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过来,金小少爷先指着其中的大箱子说:“这一箱细软都是祝掌门过去用的,”又亲自把箱子交到祝文安手里:“这一箱是祝掌门让本少爷帮忙买的书,一百五十七册今年最新的。” “什么书有一百五十七册这么多?”挽茵好奇地问祝文安,双毒教所有秘典加一起可能都没这么多。 “额……诗歌什么的,你不是不感兴趣么。” 金小少爷一拍脑袋:“实在抱歉,忘了祝掌门说这箱货要瞒着挽医师私下交易。” 这么一说还得了,挽茵哪能让他含糊过去,一定要看看究竟什么东西还要瞒着她。 《祝文安和女医师没羞没臊的隐居生活》《女神医小树林怒睡祝文安第二集》《我是这么勾引到祝文安的——女神医私密房中术》《祝文安和女大夫在破庙的那一夜》 “祝文安!” 祝文安隐居后在东陵武林可谓消声灭迹,但他在东陵文艺界的地位一直无法被取代,堂堂一派掌门,说隐居就隐居,还隐得蛛丝马迹都没人知道,反而更引起了武林中人的好奇心,尤其是那些心思浪漫的女侠,现任一言堂掌门亲口证实祝文安和那位绯闻女神医修成正果,触动了多少漂泊江湖的侠女们柔软的内心。 小书写手们哪能放过商机,有关祝文安和那位神秘女神医的小书遍布街角书店,各种类型、各种内容,以及……各种姿势。 那一晚,挽茵把房门锁上不准祝文安进屋,主要是之后祝文安的那句辩解。 “我这不是想学学里面的……” 双毒教的教众们对祝文安被关在外面已经习以为常,只小声议论着:“咱们教主夫人怎么又被关外面了?” “谁知道呢,吵架了吧,放心吧,咱们教主打不过教主夫人。” 挽茵越听越气,到底谁才是教主啊!一定要教训教训祝文安才行,怎么练她教派里的人偏帮祝文安,就因为他长得好吗? 那家伙不是满脑子龌蹉么,挽茵打开门,把祝文安拉进屋,又亲又抱,手也不闲着,熟练地解开祝文安的衣服,祝文安脸上微红,一副媚眼如丝的小模样妄图勾引挽茵,正要去解挽茵的衣带,只见挽茵邪魅一笑,又把祝文安退出屋外,重新从里面放下门栓。 挽茵在屋里哈哈大笑:“我累了,睡觉吧。” 祝文安上半身衣服已经被挽茵扒了一半,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整张脸就是个懵字。 “你这样……我怎么睡,我睡不着啊!” “哼,谁管你。” 挽茵正得意,轰隆声响,祝文安从外面直接把木头门看成碎块,祝文安手握白晨剑,半敞着衣裳,皮肤因激动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一句话都没说,白晨剑就朝挽茵刺过来。 挽茵大惊,不就是捉弄他一下,他这是气急了要杀她吗? 随着名剑白晨犀利的剑锋划过,挽茵的衣服被割成碎片。 还好白晨剑的锻造者死得早,如果知道辛苦锻造的剑被祝文安用来做这种事情,一定要买凶杀他才解恨。 教众们说的很对,他们家教主打不过教主夫人,所以…… “祝文……#¥%……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