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从来不写作业》 第1章 我有一个同桌 “江小白……江小白!老师过来了!”叶添添在桌子底下踢她。 “她过来她的,关我什么事。”江小白咕哝一句,把头一转,朝窗边睡了,“你别吭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叶添添会听话吗? 那当然——是不会的。 所以他连手也动用起来,使劲推她肩膀:“我说数学老师过来了!收作业来了!你快起来!” 江小白背对着他大翻白眼,才要骂他两句,数学老师已经站在桌子边了:“江小白你怎么回事?第一节课就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江小白以自己全校并列第一的底气回话:“学习学的太晚了。” …… 叶添添气愤地看着江小白就这么逃掉一劫,而且数学老师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又!趴下了! “叶添添我警告你啊,不准再出声,”江小白横了他一眼,长发从肩头滑下来,“我忙着呢,谁像你那么闲啊,你不出声就什么事都没有,让我休息一会。” 然后她就理直气壮地闭上眼睛睡觉了。 叶添添气个半死。 她忙? 她哪忙? 她连作业都是抄他的! 如果这样就叫忙,那他岂不就是世上第一大忙人? 江小白是个怪人,这一点除了叶添添谁都没发现。 至于为什么只有叶添添……江小白倒是说过原因,而且一副这是你的荣幸的样子:“因为你成绩最好啊。” 所以不抄你的作业抄谁的? 叶添添头一次听到这种理由的时候。被她的无耻惊呆了。 开学头一天刚成同桌就借作业抄这种事真的很光荣吗? 他第一次没好意思拒绝,后来就发现自己进了坑出不去了。 妈妈这个人连作文都抄我的啊! 第一次没拒绝是因为不好意思,后来没拒绝就是因为不敢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孩子,非常诡异。 这里,是全国闻名的高考大省。 这里,是进入全省顶尖高中的第一道门槛。 这里,是获得过无数奖项称号的省重点初中。 这里,是重点班中的重点班,火箭班中的火箭班。 所以这个连作业都要靠抄的怪胎是怎么进来的啊! 他以为自己碰到了教育局长的千金高官部长的小姐,结果人家第一次月考成绩和他并列全校第一。 叶添添:“???” 当然,如果这件事到此结束,他也可以认为自己只是碰到了一个有着怪癖的学神,但是事实证明,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她可以在明确规定短发的学校理直气壮地留齐腰长发?为什么她可以放着老师的面睡觉?为什么她想溜出去就溜出去把上课门禁都视为无物? 高官的公子和他们同年级啊,不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尊敬师长严守规矩?忘带了作业还不是被罚站了一节课? 叶添添几乎没想破脑袋。 这都不管她……他战战兢兢好一段时间,深深怀疑这是某个他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大人物直系亲属。 后来他发现,老师不是不管她,与其说是不管,还不如说是……压根没看见? 江小白确实上课睡得昏天黑地没错,但有一次他看着老师过来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一点同桌的本分,所以就用笔戳了戳江小白的胳膊:“老师过来了!” 话音未落,老师已经快步走过来:“江小白你怎么在睡觉?成绩好也不能这样!” 江小白缓缓扭头看向他,眼神里明明白白:你这个猪队友! 叶添添:“……” 谁能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那以后江小白就和他约法三章:“以后不准你提醒老师!” “我什么时候提醒老师了?”叶添添气死了。 “刚才不是你说的老师过来了?”江小白觉得自己理由充足,“你不说老师怎么会知道?老师不知道怎么会说我?” 叶添添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我那是提醒你又不是提醒老师……不是,难道我不说老师就不知道了?” “那当然,你不说她肯定就不知道啊!”江小白瞪着叶添添,叶添添瞪着江小白,两人都觉得自己碰见一个智障。 于是叶添添发誓自己不会再发扬什么同桌友爱了。 没想到江小白属鱼的,下午才闹的矛盾,放学她就给忘干净了,看着叶添添收拾书包,非常习惯成自然地一伸手:“作业借我一下。” 叶添添目瞪口呆。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写。”他冷冰冰地说。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写的。”江小白相当快地否定掉。 叶添添:“……” 同桌就是这点不好。 “我没写完。”他坚决地继续装书包。 “恩……”江小白没法否决了,因为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还真不知道他写没写完,不过这个问题比他没写要好办多了,“那你家住哪啊,你写完我去找你拿。”叶添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江小白坦坦荡荡地回看回去。 僵持了一会儿,叶添添投降了,把刚装好的作业抽出来:“给你。” 江小白抬头看看黑板:“语文呢?怎么只有数学英语?” 叶添添想干脆拍死她算了。 “语文留的是作文你没看见吗?”他不耐烦了,“这个你也抄?你想死我还不想。” “作文啊。”江小白沉吟一下,叶添添才以为她想通了,就听她接着说,“那我也要。拿来。” 这人到底怎么考上来的?! 不过这回就算他认输也没用了,因为这个他真没写。 “反正你也是抄,去找本书不好吗?”叶添添无力地劝她,“这个我真没写。” 江小白盯住他。 平时打打闹闹不觉得,现在突然对视,加上同学们也都走的七七八八了,教室里安静许多,突然就觉得她那双眼睛异乎寻常的黑,一动不动时尤其显得可怕,叫他一下子就结巴了:“我……不是,我真没写,你看我也没用啊!” 江小白“哦”一声,还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叶添添汗都要下来了,江小白终于放过他,眨了一下眼,拍板道:“等你写完了我去你家拿。” 叶添添:“……” 所以这和刚开始有什么区别? 连语文作文你都抄,所以你真是个智障吧! 第2章 我同桌不正常 叶添添战战兢兢回了家,一路都像做贼一样躲躲藏藏,左顾右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自己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同桌真的跟过来了,不过一直走到家门口,也没看见江小白的影子,这才总算松下口气。 果然吧!这同桌真是个智障,晚上找他拿作业?他都没告诉她自己住在哪,她怎么找? 叶添添抱着这种想法,愉快地回家吃饭,做作业,洗澡,复习,上床睡觉,然后准备一夜无梦到五点好起来背英语。 ……再然后就被吵醒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今天风太大了,因为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的,很像那种冬天寒风呼啸弄的窗户响个不停的感觉,只不过多了一些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有树枝碎石打在上面。 大概就是这样吧……他睡意朦胧地想,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就在刚刚翻过去的时候瞬间清醒了。 他家住六楼,怎么可能会有树枝? 然后还没等他爬起来看个究竟,就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按在他脖子上,然后推了两下:“喂喂,叶添添,你作业呢?” “啊——!”叶添添惨叫一声,裹着被子滚进床里侧,心跳的要从嗓子里跳出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人说什么? 江小白锲而不舍地也跟着爬到床上去,接着晃他肩膀:“说话啊,作业呢?” 叶添添心还在狂跳,看见江小白如同看见鬼,嘴巴张合几下才发得出声音。他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结果发出的声音却相当虚弱:“你……你怎么过来了……” 江小白很无辜,也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还是开开心心,甚至精神十足地问他:“作业呢?” 我——作——你——个——大——头——鬼——啊! 叶添添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现实中他只是虚弱地伸手指了指桌子:“在那。” 江小白立刻毫不留恋地从床上翻下去,在桌子上翻了翻,把作文本找出来了,而且很有良心地把她之前翻乱的桌子恢复原位,就跳上窗台要走。 “你……”叶添添像个被采花贼闯了闺房的少女一样裹着被子缩在床脚,实在想说点什么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江小白耐心地站在窗台上等了一会儿,最后等来一句:“你记得把窗户关上。” “放心好了,”江小白笑嘻嘻的,冲他摆摆手,“我可以不开。” 叶添添表情相当复杂,江小白很明显看见了,也理解了,不过她理解歪了——她以为他是不放心。 于是她先伸手把窗户给关了,再回头:“放心了吧,我可以不开窗户。” 叶添添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堪称一言难尽。 幸好江小白还没有丧尽天良,她发现自己想错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干脆再跳下来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 叶添添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这时候才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为什么这么大动静他爸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过现在奇怪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这点好像也显得没那么奇怪了……不!很奇怪啊! “你你你……”他恢复正常,甩开被子跳下地:“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跑到我家来的?” 江小白很奇怪地一歪头:“不是你说让我晚上来拿作业的吗?你没写完还是现在不是晚上?”她把手里的本子一翻:“写完了啊。” 叶添添声噎气堵:“那你也不应该这个点……”他抬起手腕一看表:12:08。“现在也不是晚上!已经凌晨了!”他总算找到一个点,立刻借题发挥,“再说你怎么能扰人清梦?打扰人睡觉是犯罪!你还不敲门就进我房间!” 江小白立刻反驳:“我敲了窗户的,你也听见了啊,那你没反应我不可能一直在外面等着啊,外面很冷的。” “我这……”叶添添几乎没被她气死,不过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出冷来了,毕竟秋天的半夜只穿着睡衣站在地板上还是很冷的,何况家里还没来暖气。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冻得不行,顺手捞一条毛毯裹着,觉得这种日子一天就够,再这样下去他要转学了。 江小白“啊”了一声,又盯着他,眼睛还是那样黑的渗人:“你真想知道?”她神态一派天真,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吓人,“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都已经死了。” 叶添添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其实我不想这样的。”江小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按理说我不能瞒你,可是我不说,你要是转学了怎么办呢?” 这家伙会读心吗?! 叶添添又打了个寒颤。 “再说你又不能保证一直第一。”江小白很困扰,“我要是告诉你了,回头又有别人成绩比你好怎么办?” 叶添添:“……” 这是羞辱吧?这真的是羞辱吧?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江小白自己做了一串推理,最终下了定论,“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倒是可以让你失个忆。” 叶添添:“……不了,谢谢。”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江小白摇着作文本,“你就提供给我作业好了,等你……啊,等你表现的确实能始终保持第一之后我就告诉你,要是你觉得很不方便呢,随时跟我说,让你失忆很容易的,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可以哦。” 叶添添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是第一?” “咦?没有啊,”江小白已经开始往窗台那边走了,“你第一不第一都没事,我要第一名没错,但是并不一定是你,明白吧,所以你放松,反正总会有人是第一的。” 咦? “所以我要不是第一你就换人了?”叶添添感觉自己看到了一线曙光。 “那当然,不是第一谁找你啊。”江小白爬到窗台上,还很贴心地把窗帘给他拉上了,“早点睡,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听讲,早点写完作业,别让我大晚上的跑过来了,怪冷的。” 叶添添:“……” 你良心呢?! 第3章 不正常的日常 第二天早上五点,闹铃尽职尽责地响了,叶添添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精神头十足,把闹铃按了之后就按部就班地穿衣服坐在桌子前,把英语书翻开。 总感觉忘了点什么…… 他罕见地没有立刻开嗓子背单词,而是在那里仔细思索,然后,昨晚的记忆就浮出来了。 …… …… …… 他脑子里已经被这个标点符号刷屏了。 是梦吧是梦吧是梦吧是梦吧,肯定是梦没错吧,不然怎么可能有人大半夜翻窗户爬六楼找他就为了一份作文…… 他颤颤巍巍地在桌子上一顿乱翻,发现自己的作文本当真没有了,不由得以头抢书桌。 “添添,怎么没有声?”叶妈妈在门外问他。 “马上,马上!” 整个一早上叶添添都神思不属,吃饭忘了夹菜,出门差点忘背书包,还是叶妈妈叫住他提醒的。 老天保佑,这白痴千万别全抄啊。 一路上他都在默默祈祷。 他到学校一向很早,自然不可能见到踩点来的江小白,按理说这是预习的好时候,但他实在学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老师发现了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他都觉得江小白有的是法子逃避惩罚,最后倒霉的只可能是他。 再过两周就月考了……要不然他还是交白卷吧……想了半天,叶添添最后得出这么一个催人泪下的结论。 “哟,大学霸你又来的这么早,不学习帮我值日啊。”吴茜茜打水回来,发现大学霸罕见地没有捧着书,而是扭头看窗,一脸惆怅,不由得打趣他。 叶添添振作精神,忽然有了个主意:“吴茜茜,你上次考试排名多少?” “干嘛?嘲笑我?”吴茜茜一脸警惕。 “就是问问。”叶添添托着下巴,“我记得分班的时候你成绩很好的,要不我辅导你当年级第一吧?” 吴茜茜当时就感觉自己的心不争气地一跳。 谁不想当年级第一啊,尤其是他们这种已经很靠前就差几名的。问题是,哪个当年纪第一的会主动帮别人当上年纪第一啊! 她在那里心头乱跳,叶添添倒是已经翻出上次的成绩单了:“哎,你上次排年级第五啊,可以的可以的,我看你只有数学差一点,这个我最擅长了,等我帮你一把,年级第一没问题的。”他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计划通逃离了魔掌,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吴茜茜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他听见江小白要抄他作文时看江小白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他正常的很! 你疯了吗? 吴茜茜虽然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把这句话表现的很明白了。 “我是有理由的!”叶添添可不想被人看成白痴,“我妈妈想让我出国,但是我觉得国内挺好的,在国外我谁也不认识,出去有什么好的。要是我不当第一,她就要考虑考虑了,你就当帮我个忙。” 对不起妈妈,让你背锅了。 “那你自己少作几道题不就行了,找我多麻烦啊?”吴茜茜觉得这也算是个理由,就是总觉得有点怪。 “我要是故意做错,我妈妈肯定看得出来,那就没用了。”叶添添很好的表演出一个深受家庭苦恼的少年形象,“反正你就听听,就算我故意讲错的,难道你还听不出来吗?” 叶添添觉得这个理由相当完美,而且吴茜茜只是选择之一,她不愿意,那还有第三第四第六第七嘛,反正前十的成绩都咬得很紧,不成问题。 “那你去找江小白多好啊,”吴茜茜还是觉得这事怎么听怎么透着诡异,突然想起班上还有这么个人,“她和你并列第一,想超过你不是比我容易吗?就算你教我了,那我比不过她有什么用。” 眼看着叶添添瞬间被打击成沉默,吴茜茜跳走了:“你要是说真的,还是回去跟你妈妈好好说说吧,我不行的。我去擦窗台了。” 江小白踩着早自习上课铃来了,来了就先把作业都摆在桌面上,把叶添添的作文本还给他,然后趴下睡觉。 叶添添拿着自己的作文本,心情相当复杂。 趁着江小白睡觉,他悄悄把她的作文给拿过来了,一看之下顿时心如死灰——她真的抄了!全抄了!一个字也没改!这种东西让老师看见那还得了! 他再翻回第一页,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好歹她没把名字也抄上去。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欣慰的啊摔! 环视左右,大家都很认真的在准备早读,课代表已经起来要收作业了,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干脆把这个作文收起来算了! 总之他才不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根本没有他半点错误的理由挨骂! 主意已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作文本往自己书桌膛里一收,然后翻书假装什么也没干。 没错他就是什么也没干。 他在心里这么说,反正要想骗人首先就要骗过自己。 课代表来了。 课代表走了。 于是叶添添又亲眼见证一项奇迹:课代表居然没记她的名字! 他简直要拍案而起,这太不像话了!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都哪去了?江小白就算有什么背景可这么不对头你们也应该勇于站出来披露啊! 然后他冷静下来。 当老师面睡觉都没事,何况只是区区不交作业,老师……且当他们都间歇性失明吧,课代表收着收着跳过一个人都没发现这就很不正常了,归根究底,还是这个同桌不正常,他最好还是明哲保身……明哲保……? “江小白你干什么?!”他抄着抄着笔记,从旁边“咣”地砸过来一摞练习册,几乎没把他笔都砸掉,光用眼睛看就知道至少有五六七八九十本,从数语外到理化生,最上面一本居然是高中的??? 江小白睡眼朦胧地把手收回来,头还留在桌子上:“啊,我昨天觉得你作业实在太少了,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赶超的,所以早上帮你买了点练习册,不用太感谢我。” 叶添添:“……” 我谢你祖宗十八代啊! 第4章 日常是不学习 课间操的时候,江小白很准时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从书桌膛里掏牛奶掏面包掏苹果,趁着所有人都在下面做广播体操,自己留在教室里一边吃一边瞎转悠,看看墙上贴着的荣誉奖状,翻翻讲台上老师(被她暗中要求)留下的教案,瞅瞅历年各届学生成绩,再跳到窗台上看下面的学生踢毽子跳大绳。 唉,这帮学生上学速度好慢,学东西也好慢,叶添添成绩虽然不错,可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她咔嚓咔嚓咬苹果,思考该用什么方法能够符合法律法规人情常理可能现实地让叶添添跳个级,最好能直接跳到大学那种,能研究生博士后更好,省得她天天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让他成绩好好好。 活动时间结束了,下面的人开始排队做操,江小白面对窗户,随手把果核往后一扔,丢进垃圾桶,然后撕开牛奶袋口。 “这位同学?”大约是扔苹果核的声音传出去了,正好路过这里的监察委员开门进来探了下头,“大课间的时候教室里不能留人,要扣分啊,你叫什么名字?” 江小白懒洋洋地回头扫了她一眼:“你说谁?” 监察委员愣了一下。 “课间操要结束了,你怎么还不去门口检查?” “哦,是哦。” 监察委员恍然大悟,关门跑了。 江小白扭头回去,继续撕面包袋。 唉,为什么只能有一个第一呢?要是多几个分数相同的,也好给她几个备选啊。 江小白咬着牛奶袋,开始思考。 她自己是想学理的,因为学文的话抄作业对她来说就毫无意义,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保证未来的理科第一一定是第一?或者说,在那些学文的人里面,怎么保证他们如果学了理也不会超过那个理科第一? 江小白之前在全国范围内从东溜达西,从南溜达到北,最终认定叶添添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天才,很幸运他年纪还小,她抄作业还跟得上,更幸运他还没来得及分文理科,她完全可以逼他学理。 不对,新时代了,不能逼迫人类。 江小白皱皱眉,顺手一甩,轻飘飘的牛奶袋划过教室掉进垃圾桶。 好了,怎么让他心甘情愿的学理,再心甘情愿地给她提供作业呢? 江小白看着下面人散了,甩甩头发回到座位上。 他最好乖乖去学理,不然…… 她往桌子上一趴。 反正这么好的资源,就算他去学文也有想学文的来找他。 除非他退学。 ………… 秋老虎的威力不是说说的,叶添添在下面站了一会就觉得头顶滚烫阳光刺眼,偏偏就在进教学楼之前感觉有一阵阴风从后背吹过来,整个人当时就是一激灵,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比如说……江小白。 “叶添添,我有一道题有个步骤不太明白,你中午有时间吗?” 吴茜茜挣扎了两节课,最终屈服在想要提高排名的欲望之下,于是挤过来。 “可以啊,反正我中午不回家。”叶添添答应的很痛快,“不然体育课也行,正好我多了几套卷子,可以分你。” 卷子哪来的? 叶添添报以呵呵。 “体育课会被占的吧,我听说英语老师好像弄了几套题要找时间给我们做。”吴茜茜有点迟疑。 “体育课有时间就体育课,没有就中午呗。”叶添添随着人流走进阴凉的教学楼,“我都可以,看你时间。” 教好了吴茜茜,她成绩就会提高;自己做作业再写错几个,那魔头抄作业肯定成绩就会下降,到最后吴茜茜成了年级第一,江小白就会去缠着她,他不就解脱了? 趁着这段时间最好再能转个学,不同学校的第一又不可能比,她当然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计划通! 叶添添愉快的心情只保持了不到三分钟,到了教室就发现自己桌子上又多了些什么:“这些东西是谁的?” 江小白睡意朦胧:“是你的啊。” “我才没有这些东西!”叶添添把那一摞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推过去,“你疯了吧,给我这些干什么?” 江小白难得抬起头来:“你有没有考虑过跳级?比如说直接跳到大学什么的。” “哈?” 江小白打量了他几眼,最后摇摇头:“算了,你不行。” 叶添添:“……” 她这么羞辱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反正你留着没事做一做也好啊,就当报答你,以后你的卷子习题什么的我都包了,所以你要尽心尽力地写作业,最好一点错误也没有,不然我会很困扰的。”江小白以一种消费者的姿态提出要求。 叶添添:“……你脑子进了水吗?” “脑子进水会变得聪明一点吗?成绩会好?”江小白完全没懂他的话,居然来了兴趣,“你要是想,我能帮你。” 叶添添:“……不用了。” 感觉遇到江小白之后他无语的次数比他过去十几年都多。 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英语老师抱着卷子来了,在门口与体育老师狭路相逢,进行了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几句讨论之后,体育老师走了。 众同学:“qaq” 英语老师很年轻,脸上常常带着笑,就算给他们带来的是卷子和作业也是一样。 “我上周和一中的老师联系了一下,然后把他们的卷子拿给你们做一做,看看成绩怎么样。”英语老师提前把卷子分好了,一边走一边就直接分发给各个小组,“这次的卷子比较难,你们可以换座商量,但是声音不要太大。四十分钟,不写作文,下课交给我。” 叶添添是全才,吴茜茜英语第一,两人都没把这张卷子当回事,相比起这个,摆脱江小白/提升数学成绩当然要重要的多,于是叶添添推醒江小白:“醒醒,你换个座。” 江小白抬头:“干什么?” “我们要研究题,你跟吴茜茜换个座。” “哦,学习啊,好说好说。”江小白干脆利落地站起来,顺手还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一收,尽可能给他们一个学习的好环境。 他们是按成绩排的座位,所以离得都很近,吴茜茜就坐在江小白后面,换座扭头都很方便,不过像江小白这种到学校只为了睡觉的学生,当然两件事都没发生过。 吴茜茜拿着一张卷子一支笔,江小白两手空空,在英语老师眼皮子底下换了过去。 吴茜茜的同桌排第三,不幸他英语稍差一点,本来想和吴茜茜互帮互助一下,结果人家跑了。不过江小白的成绩他是见过的,英语成绩也相当不错,所以他还可以…… 李延科推了推眼镜,才要打个招呼,就见江小白把吴茜茜桌子上的其他东西往边上推了推,弄平了。然后趴下就睡。 李延科:“江……???” 叶添添从头到尾看全了,觉得非常爽。 总算多了一个人知道他平时都什么感觉了! 第5章 学习直到放学 说来也很奇怪,江小白坐在前面的时候,李延科从来没注意过她是在睡觉还是在学习,总之就算回忆也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这次偶然发现,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现有哪里不正常。 现在发现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李延科用笔捅了捅叶添添的后背,小声问:“她平时也这样?” 上课就睡觉?不听课也不做题? 叶添添一脸惆怅:“比这还过分,至少她今天还走动了一下。” 李延科再看江小白,眼神就变了,毕竟一个好好学习拿第一的人和一个从来不学习还能拿第一的人比……那当然是后者更让人佩服啊! 不过卷子下课是要交的,和学不学习无关。 他做了一阵卷子,二十分钟过去了,江小白还在睡。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江小白还在睡。 他忍不住了,用笔捅她胳膊:“快交卷子了,你不写吗?” 江小白稍微抬起一点头,迷迷糊糊地问:“还有多长时间?” “十分钟。” “哦。剩五分钟的时候让叶添添把卷子借我抄一下。” 李延科:“!!!” 他张口结舌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人家早就又把头埋进胳膊了,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只好再去戳叶添添:“她让你把卷子拿来抄一下。”叶添添刚教完吴茜茜一道数学题,正是成就感爆棚的时候,这一句话就把他从美梦里拽出来,除了把卷子扔过去泄愤之外毫无办法,头一次亲眼见证“抄卷子递卷子老师也不管”这种奇景的李延科啧啧称奇。 然后江小白把盖到脑袋上的卷子扯下来,抓了抓头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往李延科这边一递:“你写完了吗?写完了帮我抄一下吧。” 李延科真想说一句:你脑子坏掉了吗! 叶添添在前面幸灾乐祸。 “你抄了你成绩会提高的。” 江小白丝毫不走心地在那儿扯谎,“写多少赚多少,看在跟你做同桌的份上给你个机会。” 李延科都要被气乐了,就差举手告诉老师这有人光明正大地抄卷子,江小白及时瞅了他一眼,两张卷子全往他脸上一糊,李延科笔都还没放下来,就晕晕乎乎地把卷子抄完了,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刚好打铃,江小白打了个大哈欠,把自己的卷子扯过来写上名,然后眯着眼看他:“这上面是你的笔迹,就算告老师了你也是从犯。” 李延科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帮人抄卷子? 叶添添非常同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忍着吧,跟她当同学,你倒霉的时候还多着呢! “小组长,收一下卷子。”英语老师等着下课铃响完了说,“别写了,这两分钟也写不了什么东西,现在着急,早干什么去了?” 江小白和吴茜茜把座位换回来,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她的手:“你们题研究的怎么样了?” “挺……挺好的。”吴茜茜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回答起来就有点磕巴。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要抢她的第一不高兴了? “数学很重要啊,你要好好学数学。”江小白语重心长地拉着她的手,很有种退休老大爷的范儿,“最好能超过叶添添,让他有点危机感,省得天天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 吴茜茜看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这人没疯? 叶添添背对着听她们说话,盯着空桌面叹气。 你这么说我也好歹背着点我吧? 我不要面子的吗? 总之又是愉快的一天呢。 叶添添发现自己今天居然一整天都精神抖擞,下午上课也不觉得困,相当稀奇,当然更稀奇的还在后面。 江小白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醒了! 她不睡了! 不过她也没学习。 叶添添余光看着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彩色卡纸,就是幼儿园做手工那种硬卡纸,然后拿着格尺和铅笔在上面画来画去,一会儿画直线,一会儿画波浪线,最后拿起橡皮全给擦了个干净,打放学铃的时候塞给叶添添:“放你屋里摆着吧。” 叶添添:“……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你作业写的太慢了,今天又没写完吧?”江小白看着叶添添,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就把那一沓卡纸捏在手里甩了甩,“老是大半夜的往你家跑,现在秋天还好,冬天就太冷了,这样快一点,还省得我敲窗户把你吵醒了,你就睡前把作业放桌子上就行,我自己会拿。” 叶添添大惊失色:“啊?” “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江小白喜滋滋的,觉得自己简直善解人意到家了,“我看昨晚吵醒你挺不好的,你自己不也不喜欢吗?这样我就不会吵醒你了,不是挺好的嘛。” 叶添添更惊恐了,他是不喜欢,但是重点不在于被吵醒而在于她大半夜翻六楼爬窗户进来就为了找他抄个作业好吗! “你的意思是摆着这个你就可以直接到我家来?不用敲窗户就不会吵醒我?”叶添添试图理清思路。 江小白点头,“啪”地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么回事。” “……我宁可被吵醒,也不想天天被人翻窗户还不知道。”叶添添默默把卡纸推回去,“没门!” 江小白觉得这孩子可能是读书读傻了,很贴心地给他解释:“不用门,我走窗户就行。哦,用了这个连窗户都不用走。你昨天不是还担心我不给你关窗户吗?” 叶添添彻底认输了,他把卡纸接过来:“行,你晚上来吧,到时候作业我给你放桌子上。” 等他回家路上就把这些破纸片都扔河里! 让你晚上来! 光是脑子里想想都觉得解气。结果江小白又不给了,卡纸抓在手里不放开。 “干什么?不用了?” “不用了,我这么给你你得把它们都扔了。”江小白摇摇头,觉得人类真是越来越差劲了,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晚上我自己拿过去吧,给你我不放心。” 这人……不对,这家伙果然会读心术吧! 叶添添不想说话了,抓起书包就要走。 “等我会儿啊,我跟你一起走。”江小白跳起来,把那些卡纸胡乱往书包里一塞,“你就一个脑子还有点用了,路上出点意外我岂不是又要找别人。” 叶添添:“……” 我谢谢你关心啊! 第6章 放学时说什么 叶添添家离得不远,走路不到半个小时,但是一想到后面跟着这么个还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玩意儿,他就很想绕路绕路再绕路,绕到江小白耐心耗尽自己放弃为止。 不幸江小白的体力耐力都比他强太多了,他差点没走到市中心去,只换来她一句:“原来你们靠走路要走这么远啊,还是我飞的好。” 我知道你不正常就可以了……你何必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不是说不能告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何弃疗? 叶添添走了快一个小时,眼看是不能让她自己放弃了,只好打道回府。江小白看见他神情惨淡,好奇:“你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 叶添添翻个白眼:“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不应该啊,”江小白摸着下巴,“按理说你今天一天都应该精神充沛心情愉快的。”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帮你了,我要抄你的作业,你成绩当然就得好,要想成绩好,精神好不是很正常的吗?”江小白皱着眉,“难道你没有?不应该啊。” “那倒是没有……我的意思是我挺精神的。”叶添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一时就有点跟不上节奏,“但是我心情好不好和精神不精神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江小白追问,“心情也很影响学习质量的。” 那当然是因为你啊,还用问吗? 但是这么直白的说话等于骂人,何况对方是个女孩子——究竟是不是另说,至少看上去差不多。 所以叶添添委婉道:“我放学喜欢一个人走。白天在学校,晚上回家,到处都是人,我想清静一会儿。” 江小白恍然大悟:“你是因为我在这儿才不高兴的?那你直说啊,你不说我还要靠猜,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叶添添心说直说难道你就能放过我? 于是他就直说了:“其实是因为你老是抄作业我才不高兴的。” “就因为这个?”江小白很惊奇,“反正作业你都是要写的,提高的也是你自己的成绩,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啊?” “你什么都不干,天天趴那边睡觉,作业还是靠抄的,就这样你就和我同分了,我当然不高兴!”叶添添来了气,“你这也太不劳而获了吧,凭什么啊?” 江小白沉吟道:“唔……你可以这么想,其实每天晚上我都通宵学习,这样会不会感觉好点?” 叶添添:“……当然不会!我辛辛苦苦写的作业,凭什么你说抄就抄啊?” 江小白:“有道理。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恩?” “你说的挺对的,以前我们也是这么干的,不过现在新时代了嘛,我还以为你们变了,毕竟到处都是讲文明树新风无私奉献什么的……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要什么?” 叶添添有点懵。 这么好说话的吗? “哦,对了,先跟你说,钱是不行的,容易引起通货膨胀;房子也不行,方便的地方都有人了,让你去了会挤占掉那些拆迁名额,不方便的地方你还没成年,不能开车。所以你想要什么?” 叶添添:“……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能要的?” “有很多啊,书随便要,卷子随便挑,不用跟我客气。再说没有物质还没有精神了?我可以让你一直保持精神好学习,减少饮食睡眠时间好学习,记忆力更强一点,哦但是也不能太强,就是训练之后那种强,因为太强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我觉得你要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你现在已经很强了,再强也提不了多少分……” 叶添添:“……所以呢?我还能要什么?而且我不想‘更好的学习’,我想不学习,行吗?” “那怎么行!”江小白语气顿时激烈了,“连学习都不想学了,你还能有什么出息!我找你就是要你好好学习的,你学都不学了我还给你什么?好好学习,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叶添添:“……难道你是我妈吗?!” 江小白思索一下,又想到一件事:“难道你学习是为了我学的吗?你是为了你自己学的!那我就应该什么都不给你。” 叶添添:“……你够了。”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其实你要什么都行。”江小白一摆手,“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前提是能达到我的要求。” “你什么要求?” 总不至于要抄作业抄一辈子吧! 江小白开始思考:“等你学会造导弹?” 叶添添:“啥?” “或者造大飞机?” 叶添添:“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你要是连这些也学不会,那我找你有什么用啊?”江小白一脸嫌弃,“其实我就是奔着这些东西来的,导弹飞机都不会,至少你也造个坦克高达啊。” “……你刚才是不是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 “总之你要是能达到呢,一切好说,要是达不到还浪费我时间,”江小白冲他一笑,露出白森森的小牙齿,“你猜我会干什么?” “你其实可以直接去找别人的。”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总之只要是为了学习,你要什么都行,至于别的。那就等你达到我的要求再说吧。”江小白把那一沓纸掏出来给他,“你想一个人走那我走了就是,这个你留着除了我去方便之外还能让你精神饱满,假如你平时睡八个小时,现在睡六个小时就行了,是不是很划算?” 叶添添:“其实你可以直接给我个时间转换器的,一边睡觉一边学更好。” 江小白大摇其头:“那对别人多不公平啊。” 你还知道“公平”这么个词啊! 江小白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对了,其实我还可以给你点别的报酬,听说现在你们男女比例挺不平衡的,单身狗特别多,我可以给你找个朋友先处着当利息。” 叶添添目瞪口呆。 “她对人类挺感兴趣的,肯定顺着你啦,你放心,我朋友都长得超好看的。”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 “哦,而且她喜欢成绩好的,你加油。” 叶添添看着她原地转了个身,消失了。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 第7章 说什么都不对 江小白说到做到,第二天班里就来了个转学生。 唇红齿白,柳眉星目,最重要的是和江小白一模一样的披着头发老师也不管! 叶添添一开始觉得心如死灰,后来发现这两人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说,这姑娘上课是不睡觉的!她也不抄作业!她和同学们迅速打成了一片! 简直是天使! 中午休息的时候,叶添添吃了饭回来,江青月一蹦一跳,蹦跶过来了。 “大学霸,吃不吃?”江青月抓了一把瓜子递到他面前。 叶添添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江青月转头就去推江小白:“小白,起来了,吃不吃?”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小白头也不抬眼也不睁,“扒好了给我。” 江青月一点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早上啊,你都睡了,肯定没看见。我说,你这个同桌有点害羞啊。” 叶添添本来很正常的,听了这话脸红了。 他脸红个毛线啊! “哦,对,忘了说,”江小白抬起头,指指江青月,“我表妹,昨天说好的。” 江青月弯下腰,细细打量叶添添,还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长得也没很出奇啊,这就是那个第一?” 叶添添:“……” 你们对第一是有什么误解吗? “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她表妹?” 江青月点点头,坐到他后面的桌子上,递给他一把瓜子。 “真不用了……你是她表妹为什么你们两个一个姓?” “有什么好奇怪的,跟谁一个姓都挺正常的啊,再说我们说表妹只是方便你理解。”江青月把手缩进蓝白色的校服里,两只袖子甩来甩去,“谁强就跟谁姓喽,你强我也可以跟你一个姓啊。”她抛了一个媚眼,“来试试?” “……不用了。”叶添添觉得这种人自己招架不住,连平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江小白都变的眉清目秀了,赶紧推她,“作业我借你了,借你了!你能不能让她走?” 江小白睁开一只眼睛,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扒楞开:“你发什么疯啊,我把她弄来容易吗?你好好跟她玩,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叶添添:“……你能不能说清楚,好处在哪?” “啊,现在单身狗不是很多嘛,我看你这个情商也很难找得到对象了,所以解决你未来的担忧啊。”江小白头头是道,“我上次在公交听到两个大娘聊天,一个说自己孙子上学的幼儿园,一个班有十个男孩三个女孩,都不知道自己孙子以后怎么办,你看我提前给你把后顾之忧解决了,还不快谢我?” 叶添添:“……我谢谢你全家。” “还有,青月学习很好的,仅次于我,你跟她在一块儿,有什么不懂的都能问她,可以有效提升你的学习成绩,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仅次于你?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江青月坐在桌子上盯着自己的袖子甩来甩去,看起来觉得相当新鲜,叶添添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扭了回去。 呵呵。 “难道青月长得不好看?”江小白觉得叶添添的反应很不正常。 “她好不好看和我有什么关系?”叶添添吐槽,“你知道我几岁吗?我还没上高中呢!再说凭什么我以后就找不到啊?” “嘛,我也没说你就一定找不到。”江小白瞅瞅他,再瞅瞅江青月,“不过说真的,就青月这长相,这智商,我敢保证你找不到比她更强的。” 江青月很适时地一笑。 “你们到底是什么物种啊……”叶添添无力了,“这就是你们的逻辑?我给你作业,报酬是个老婆?” “咦——不要做梦,谁这么说了?”江小白瞪大眼,瞬间显得无比精神,甚至撑起胳膊坐直了,“这只是一个机会好吗?我给你一个认识她的机会,不然凭你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跟她有什么交集。我把她弄过来我容易吗?” 叶添添气坏了:“谁稀罕你们的机会?” 江青月双手撑住桌子,向前一倾,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笑眯眯地问:“怎么啦,我不好看吗?” 叶添添板着脸:“难道我是会被美色诱惑的人吗?”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江小白又趴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们也是分两派的,你运气好碰上我们,要是让那头知道你,你废了。” 叶添添毛骨悚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是好人啊,”江青月一根手指绕着一缕发丝,又朝前靠了靠,“你看我们又不逼你什么,只是借你的作业抄抄,还会给你报酬。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你就要卖艺又卖~身~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特意拉长了声音,听得叶添添寒毛直竖:“你们故意吓我是不是?” “我们真是闲的长毛了才来吓你,有功夫让你多做两套题不好吗?”江小白闭着眼睛咕哝,“行了青月,让他自己想去,别耽误时间了。” 江青月一瞬间从笑容可掬变成严肃端庄,比了个“了解”的姿势,从桌子上跳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顺路把瓜子仁放到江小白桌子上,瓜子皮扔进垃圾桶。 叶添添心神不宁地做题,做两道就要转头看一眼江小白,打个草稿就要走神一会儿,选择题做完了之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推她:“你们刚才说的真的假的?” 江小白稍微抬起点头,一抹嘴角:“什么真的假的?” 叶添添:“……就是你们刚才说的,对头的事情。” 江小白打个哈欠:“你觉得真就是真,觉得假就是假喽。” 叶添添:“……” 他气急败坏地抓住她肩头一顿摇:“你别闹了我问正经的呢!你们一帮子不是人,我可是,别到时候我碰碰就死擦擦就伤,那我上哪儿哭去?” 江小白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后提出建议:“我觉得你家里就能哭,不过你得记得关门,最好别让你爸妈看见。据我观察,你们这里好像很不待见男性哭。” 叶添添:“……” “好了好了不闹了。”江小白正色道,“真的确实是真的,不过有我罩你,你可以放心,只要别乱跑出幺蛾子,你的生命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叶添添强自镇定,呵呵两声:“我是无产阶级,无神论者,你吓唬不住我的。” 江小白考虑一下:“你说得对,其实我只是你的幻觉。好了赶紧做题吧,别再打扰我睡觉了。” 叶添添:“……” 第8章 不对是因为谁 “作业呢?”江小白照例晚上来拿作业,结果桌子上空空荡荡,别说作业,连一根笔也看不见。 此情此景,天理难容,江小白当然毫不客气地跳上床压在被子上把叶添添晃醒了:“我说叶添添,作业呢?做人要守信用啊。” 叶添添把枕头挡在头上,含混不清地说:“幻觉,都是幻觉,哪来的作业啊。” 江小白大怒:“你耍我是不是?” 叶添添躲在被子枕头下面:“幻觉,幻觉,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 哗的一声,仿佛有海潮由远而近,甚至海风的腥咸气息都在鼻端徘徊,江小白半天没有声音了,叶添添渐渐觉得呼吸不畅,急需打开被子喘口气。 他把枕头推出来,再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四下偷瞄。 果然,江小白不在,而且任何人也都不在。 不过这是哪儿啊! 他“呼”地掀开被子跳起来,环视一周之后又弯腰把被子捡起来裹在身上。 大晚上的,秋风萧瑟,只穿着睡衣实在是冷。 这种感觉似乎有点熟悉……但是上次他还在自己家里! 这次是哪儿啊! 他呆滞地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月光下海波荡漾,银光闪烁,仿佛大地母亲温柔的眼睛,然而与这只眼睛对视,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萧瑟凄凉。 江小白…… “你放过我吧!”他仰天长啸。 周围没有任何人声,只有海潮拍打石崖的声音,衬着风吹,分外凄惶。 叶添添裹着被子抱着枕头走了几步,脚下的并不是景点常见的细沙,而是密密麻麻的碎石,很快就刺得他脚底疼痛,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看,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江小白……”他喃喃道,“江小白!作业我给你还不行吗!我不敢了!再也不这么干了!你个王八蛋这是哪儿啊!” 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幽幽响起:“这里……是幻觉啊……” 凉飕飕的声音,凉飕飕的风,叶添添在那一瞬间差点灵魂出窍暴毙当场,一直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停下来,已经踩进了海水,又湿又冷的感觉顺着棉被贴到他腿上,激得他立时打了个哆嗦。 江小白站在他前面五六步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你疯了!”叶添添牙齿打颤,一时不知道是该扔掉这床湿了的被子还是为了御寒继续裹着。 “你不是要幻觉?这就是幻觉,爽吗?”江小白朝他走了几句,伸手,“作业给我,不然我就让你更爽。” “就为了一个破作业你至于这么泯灭人性?”叶添添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 “反正我不是人,本来就没有人性。”江小白说,“没爽够吗?” 叶添添很想拿出男孩子的骨气,说一句“老子就是冻死也绝不屈服”,奈何他真的已经要冻死了,对面这个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铁定不会心软,而因为这种原因死了肯定会被人耻笑——所以他最后还是不争气地认输了:“在我床底下。” 江小白听了这句话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而是转身就走,叶添添忍不住冲着她的背景喊:“你倒是把我弄回去啊!” 江小白打了个响指:“说了是幻觉,有什么可弄的。” 叶添添只觉眼前一花,海水石崖全都消失,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就站在床上,被子也是干的,江小白一把把作业抽走,什么也没说,就不见了。 叶添添站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接着慢慢坐下来开始思考人生,随后下定决心:当作业提供机就当吧,可是他再也、再也不要理江小白了!他再也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了! 他带着这种决心睡觉,第二天早上又带着这种决心去上学,结果发现这么大的决心白下了。 不是他反悔了或者控制不住自己,而是因为,江小白她,没、有、来! 江青月甩着宽大的校服从教室门口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从他旁边飘过去了。 第一节课过去了,江小白没有来。 一上午过去了,江小白没有来。 一整天过去了,江小白也没有来。 严格来说,叶添添还挺享受这种没人打扰的感觉的——虽然江小白就算在也是睡觉,除了要作业没和他说过话。 不过旁边有个人和没有人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何况江青月一直在后面似笑非笑——而且也不上课也不听课了。 叶添添胆战心惊地回家,辗转反侧地入睡,昏昏沉沉地醒来,瞪了天花板好半天才想到今天是周六,他会有整整两天见不到江小白。 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的话,可能永远也不会被追着要作业了。 周六风平浪静,周日水波不兴,老师留了一堆作业,叶添添忙着做作业上辅导班,回过神来已经是周一了,老师把上周的作文发下来讲了一节课,所有的人都神色如常,江小白好像根本就不需要交作业也不需要上课,没有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疑惑和惊讶。 叶添添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隔壁,把之前拿过来然后就忘了的江小白的作文本放进她的书桌膛。 “叶添添,这题我怎么算的和答案不一样啊?”吴茜茜捅捅他的后背。 “这个不是有过程吗?”叶添添扫了一眼。 “我的过程和它是一样的,但是它中间省略了一段,你看这儿。”吴茜茜用笔点了点卷子,“我到这儿为止都和答案一样的,但是它过程写的不全,最后结果不一样,你怎么写的,借我瞅瞅。” 叶添添随手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相当的敷衍和应付——江青月站在李延科桌子旁边,一只手扶在他椅背上,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头皮发麻如芒在背坐立不安遍体生寒,更何况她微微一笑,恶魔一样说出那句他再熟悉不过的话:“叶添添,作业给我看一眼。” 叶添添有点僵:“你要哪科?” “全部的,从上周到周末,都拿来看看。”江青月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谢了啊,中午请你吃饭。” “……这就不用了,不过我周末的作业已经交了,只有前两天的。”叶添添把作业本练习册都给她。 “我有数学,你要吗?”李延科适时地跳了出来,“我前一阵买的练习册和学校的重了,所以交的那个是新写的。” 江青月仰着头想了想,“我记得你数学满分……可以啊。” 她从李延科手里抽出练习册,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太谢谢啦,请你周末去我家玩怎么样?” 第9章 因为谁遇见你 “作业呢?”江小白照例晚上来拿作业,结果桌子上空空荡荡,别说作业,连一根笔也看不见。 此情此景,天理难容,江小白当然毫不客气地跳上床压在被子上把叶添添晃醒了:“我说叶添添,作业呢?做人要守信用啊。” 叶添添把枕头挡在头上,含混不清地说:“幻觉,都是幻觉,哪来的作业啊。” 江小白大怒:“你耍我是不是?” 叶添添躲在被子枕头下面:“幻觉,幻觉,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 哗的一声,仿佛有海潮由远而近,甚至海风的腥咸气息都在鼻端徘徊,江小白半天没有声音了,叶添添渐渐觉得呼吸不畅,急需打开被子喘口气。 他把枕头推出来,再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四下偷瞄。 果然,江小白不在,而且任何人也都不在。 不过这是哪儿啊! 他“呼”地掀开被子跳起来,环视一周之后又弯腰把被子捡起来裹在身上。 大晚上的,秋风萧瑟,只穿着睡衣实在是冷。 这种感觉似乎有点熟悉……但是上次他还在自己家里! 这次是哪儿啊! 他呆滞地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月光下海波荡漾,银光闪烁,仿佛大地母亲温柔的眼睛,然而与这只眼睛对视,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萧瑟凄凉。 江小白…… “你放过我吧!”他仰天长啸。 周围没有任何人声,只有海潮拍打石崖的声音,衬着风吹,分外凄惶。 叶添添裹着被子抱着枕头走了几步,脚下的并不是景点常见的细沙,而是密密麻麻的碎石,很快就刺得他脚底疼痛,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看,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江小白……”他喃喃道,“江小白!作业我给你还不行吗!我不敢了!再也不这么干了!你个王八蛋这是哪儿啊!” 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幽幽响起:“这里……是幻觉啊……” 凉飕飕的声音,凉飕飕的风,叶添添在那一瞬间差点灵魂出窍暴毙当场,一直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停下来,已经踩进了海水,又湿又冷的感觉顺着棉被贴到他腿上,激得他立时打了个哆嗦。 江小白站在他前面五六步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你疯了!”叶添添牙齿打颤,一时不知道是该扔掉这床湿了的被子还是为了御寒继续裹着。 “你不是要幻觉?这就是幻觉,爽吗?”江小白朝他走了几句,伸手,“作业给我,不然我就让你更爽。” “就为了一个破作业你至于这么泯灭人性?”叶添添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 “反正我不是人,本来就没有人性。”江小白说,“没爽够吗?” 叶添添很想拿出男孩子的骨气,说一句“老子就是冻死也绝不屈服”,奈何他真的已经要冻死了,对面这个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铁定不会心软,而因为这种原因死了肯定会被人耻笑——所以他最后还是不争气地认输了:“在我床底下。” 江小白听了这句话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而是转身就走,叶添添忍不住冲着她的背景喊:“你倒是把我弄回去啊!” 江小白打了个响指:“说了是幻觉,有什么可弄的。” 叶添添只觉眼前一花,海水石崖全都消失,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就站在床上,被子也是干的,江小白一把把作业抽走,什么也没说,就不见了。 叶添添站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接着慢慢坐下来开始思考人生,随后下定决心:当作业提供机就当吧,可是他再也、再也不要理江小白了!他再也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了! 他带着这种决心睡觉,第二天早上又带着这种决心去上学,结果发现这么大的决心白下了。 不是他反悔了或者控制不住自己,而是因为,江小白她,没、有、来! 江青月甩着宽大的校服从教室门口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从他旁边飘过去了。 第一节课过去了,江小白没有来。 一上午过去了,江小白没有来。 一整天过去了,江小白也没有来。 严格来说,叶添添还挺享受这种没人打扰的感觉的——虽然江小白就算在也是睡觉,除了要作业没和他说过话。 不过旁边有个人和没有人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何况江青月一直在后面似笑非笑——而且也不上课也不听课了。 叶添添胆战心惊地回家,辗转反侧地入睡,昏昏沉沉地醒来,瞪了天花板好半天才想到今天是周六,他会有整整两天见不到江小白。 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的话,可能永远也不会被追着要作业了。 周六风平浪静,周日水波不兴,老师留了一堆作业,叶添添忙着做作业上辅导班,回过神来已经是周一了,老师把上周的作文发下来讲了一节课,所有的人都神色如常,江小白好像根本就不需要交作业也不需要上课,没有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疑惑和惊讶。 叶添添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隔壁,把之前拿过来然后就忘了的江小白的作文本放进她的书桌膛。 “叶添添,这题我怎么算的和答案不一样啊?”吴茜茜捅捅他的后背。 “这个不是有过程吗?”叶添添扫了一眼。 “我的过程和它是一样的,但是它中间省略了一段,你看这儿。”吴茜茜用笔点了点卷子,“我到这儿为止都和答案一样的,但是它过程写的不全,最后结果不一样,你怎么写的,借我瞅瞅。” 叶添添随手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相当的敷衍和应付——江青月站在李延科桌子旁边,一只手扶在他椅背上,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头皮发麻如芒在背坐立不安遍体生寒,更何况她微微一笑,恶魔一样说出那句他再熟悉不过的话:“叶添添,作业给我看一眼。” 叶添添有点僵:“你要哪科?” “全部的,从上周到周末,都拿来看看。”江青月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谢了啊,中午请你吃饭。” “……这就不用了,不过我周末的作业已经交了,只有前两天的。”叶添添把作业本练习册都给她。 “我有数学,你要吗?”李延科适时地跳了出来,“我前一阵买的练习册和学校的重了,所以交的那个是新写的。” 江青月仰着头想了想,“我记得你数学满分……可以啊。” 她从李延科手里抽出练习册,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太谢谢啦,请你周末去我家玩怎么样?” 第10章 遇见你为什么 叶添添沾了一身的灰土跑到辅导班,觉得胸口恶心后背很痛脑袋还晕,到门口的时候想起来钱还没拿回来,走上楼梯的脚步就变得异常沉重。 吴茜茜是被他介绍来这个补习班的,看见他的时候眼神都不对了:“你去打架了?” 叶添添指着自己:“你看我打得过谁?” 吴茜茜:“也是。” 他愁眉苦脸的放下书包,从里面拿书拿本拿笔,摸到了一包硬硬的东西。 吴茜茜:“我们都上课前交学费了,老师说来得晚的下课交。” 叶添添:“……哦。” “我们把x设为……”老师在白板上写着解题思路,叶添添看着白板,头一次走了神,快冬天了,天黑的快,路灯早就亮起来了,灯泡上面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看他。 “叶添添……”那个人在唤他。 “叶添添!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吴茜茜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走神儿?” 叶添添蹭的站起来,椅子向后退去,在瓷砖地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外面还是黑暗中点缀着路灯的橙红光点,可是没有人影。 “叶添添,”老师用白板擦敲着白板,“你的答案是什么?” …… 下课的时候,叶添添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简直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叶妈妈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的?” 叶添添垂着头走进去,脱鞋放书包:“路上太黑了没看见,摔的。” “小心点啊,毛毛楞楞的。”叶妈妈觉得这简直是在土堆里滚了一遍,但也神奇地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身去了厨房,“添添,要不要喝杯牛奶?” 叶添添把外套甩在椅子上,灯也没闭,整个人朝床上一倒,有气无力道:“不用了——” 他觉得异乎寻常的疲惫,从身到心都倦怠的很,倒下去的一瞬间就再也不想爬起来,什么作业什么课后习题,都明天早上再说吧。 叶妈妈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叶添添已经睡着了,衣服都没换,甚至是横躺在床上的,连枕头都没枕。 她看了一眼表,把牛奶放在桌子上,给他换了衣服盖了被子拉了窗帘,悄悄关了门退出去。 明天早点叫他好了。 屋子陷入夜晚的黑暗中,阴影又衬托出安静,书架上几张卡纸,在角落里发出微微的黯淡的荧光。 叶添添睡得很沉,梦里时而红时而蓝时而绿时而紫,混乱喧嚣,常常有白光自一点处发散出来,扩大分布,点线及面,覆盖到整个彩色的梦的世界上,颜色也单薄起来,像雾。 深秋的,早上上学上班感受到的,浓白而冷冽,湿润,沾你一身潮气。 缓慢的,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的,发出来,散出去,淡薄着,消散了。 喧嚣远去了。 早上四点的时候,叶妈妈进来推醒了她儿子:“添添,起来了,不然交不上作业。” 叶添添迟钝地睁开眼睛,慢慢收回焦距,落到叶妈妈脸上:“……哦。” 江小白还是没来上学,江青月依然找叶添添要作业,叶添添犹豫了一会儿,给作业之前抓住了她的袖子:“江小白怎么没来?” “她又不是第一天没来了,”江青月嚼着泡泡糖,“你管她干什么。” 叶添添犹豫又犹豫:“我昨天看见她了……” “哦。”江青月一点都不意外,“你昨天没学习?” “……不是。”叶添添继续犹豫,“她以后都不来了?” “看情况。”江青月吹了个泡泡,“还有事没有啊你,一开始不是你不想让她来的吗?” 叶添添还在犹豫:“其实我也不想让你来的……” 江青月瞪他一眼。叶添添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她叫来的吗?她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而且我看你最近也不学习了……” “她走了和我在这儿又不矛盾,她怎么能和我比?她都要忙死了,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扯。”江青月不耐烦地把袖子抽出来,“你给不给,不给我走了啊。” 江小白……很忙? 有本事她上课不要睡觉啊! “……给你。”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叶添添还是把作业给出去了,同时难免想起昨天江小白的脸色,确实带着长久熬夜的苍白。 ……可她又不学习又不玩游戏的,她熬什么夜呢? 中午下雨了。 北方的秋天,平时太阳出来还觉得晒死人,一下雨就恨不能裹成粽子。 叶添添蹭李延科的伞去了食堂,回来的时候发现江青月坐在窗台上,整个人都往外面探,基本上谁在背后戳她一指头就能掉下去——她们教室在五楼。 叶添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管他呢,反正她们都不是人,砸下去说不定是水泥地先砸出个坑。 然而李延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他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然后回去做题了。 ——不然你叫他怎么办呢?难道扑上去把她抱下来?那他不是把江青月扑下去,就是被江青月一时不查忘了控制力度给弄死。 五分钟之后,江青月下来了,坐在吴茜茜的位置上,开始中国式谈心:“哎哎,你们两个有什么目标没有,想考什么大学啊?” 李延科看了她一眼:“你想得太远了吧。我现在就想考上一中,考大学有点远啊。” 一中是昌乐一中的简称,全省最好的高中。 “总得有点大概范围吧,”江青月追问,“南方北方,文科理科,工学理学?” 李延科有点呆,显然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文科吧,别的没想过。我想过去首都,不过雾霾太严重了,可能会出国。” 江青月转而去问叶添添:“你呢?” 叶添添闷头做作业:“不告诉你。” 江青月眯起眼睛。“你们两个要不要去旅个游?我们一起啊。”她突然说。 李延科瞪大了眼睛:“大姐你疯了吧,马上中考了你去旅游?” 江青月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劳逸结合啊。” 叶添添随口道:“江小白也旅游去了?你找她去啊。” “我不是说了她没时间?”江青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要有时间我就不在这儿了。” 叶添添:“那你原来在哪儿?” 江青月甩袖子走人了:“不告诉你! 第11章 为什么不及格 很快期中考试了。 江小白“辍学”两周后重新回到学校,不仅没有老师说她或者嘘寒问暖,她甚至还有个考场有个座位! 所以江小白在这个学校里到底是真实存在有名额的还是不存在没名额的啊? 叶添添坐在考场里,看着老师发卷子,陷入了沉思。 秋雨连绵。 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透气,防止雨潲进来,老师在上面一边发卷子一边讲要求:“你们都初三了,要求我也不多说,不要作弊,不然被发现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成绩都不错,要是有了这个污点可能就会被一中拒之门外,长点心啊都。” 座位顺序都是打乱的,江小白坐在门口第一个,叶添添忍不住看了好几次——幸亏他座位在后面,往前看没被警告——感觉上比上次脸色还白,不过她倒是头都没回一次,考完还提前交卷走人了,老师当然也没管。 一只麻雀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两只麻雀两张嘴,四只眼睛四条腿;四只麻雀四张嘴,八只眼睛八条腿;八只麻雀八张嘴,十六只眼睛十六条腿;十六只麻雀十六张嘴,三十二只…… 叶添添心无旁骛地做卷子,直到教室里偶尔的骚动变得频繁喧嚣才抬起头,打算看看监考老师为什么还没出手管理一下,没想到一抬头就惊呆了:屋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麻雀! 有个老师已经出去找人帮忙了,另外一个站在讲台上,显然也对这件事束手无策。 由于几扇窗户只开了一扇窗一条缝,所以那些麻雀是硬生生挤进来的,从上到下排了黑麻麻的一条,一开始一只两只的时候大家还觉得挺可爱,答题间隙还能逗弄一下,没想到这些麻雀不仅一点都不怕人,甚至还越来越多了,到最后每个人桌子上都有五六只麻雀,叼着他们的卷子就飞,然后教室里瞬间骚动起来。 开玩笑! 敢抢卷子?你简直是在挑战学校的底线!难道学生是可以不管成绩的吗? 一个男生第一个用笔袋砸掉两只麻雀,夺回自己的卷子,剩下的人纷纷效仿,然后被反应过来反击的麻雀抓伤了手脸。 叶添添坐在那里,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四处瞎看呢? 他为什么不知所措,不知道跟着其他人一样笔袋大战麻雀呢? 他……他的桌子上就没有麻雀! 他很惶恐啊! 原先出去的那个男老师很快回来了,但是没有带来援手,因为其他教室同样一团混乱,在今天之前,从来没人想过这个城市会有这么多的麻雀,更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天它们集体冲进人类的居所,不是为了吃喝也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抢卷子?! 二十分钟的混乱过后,所有人的卷子都被抢走了,先进来的麻雀集众麻雀之力把那扇窗户给推开了,这下更不得了,黑压压的麻雀铺天盖地,所有人忙着护头护脸都来不及,卷子就被抢走了;有的心有不甘死死抓着卷子,那些麻雀合伙去扯,把卷子给撕成碎条儿抢走了;有些人没有任何反应,麻雀们抢卷子抢的轻而易举——比如说把卷子留在桌子上走人的江小白。 到最后整个教室里面就只剩下一张卷子——就是叶添添的卷子。 这怎么行! 叶添添没被那帮麻雀吓傻,倒是差点被这种情况吓傻了:要是被人发现,会怎么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可是这种别人都倒霉了只有你安然无恙的情况本身就很可怕! 鬼知道会怎么样! 于是他在麻雀们撤离的最后关头把自己的卷子给撕碎了,伪装成麻雀们干的,把碎纸条儿扔了一地。 老师们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儿,先安慰他们别担心,学校肯定会处理的,然后叫他们先去吃午饭,下午照常考试,具体怎么处理等消息。 叶添添直觉上觉得这事和江小白脱不了干系,可惜江小白踩着打铃进来考试,没等收卷就走了,江青月更是根本就没来考试,所以他虽然有一肚子问题急需解答,却无人可问,简直百爪挠心,考试都忍不住走神儿。 然后,就在快交卷的时候,那帮麻雀又来了。吸取了上午的教训,这回没人敢开窗户了,可是总不能不开楼下大门,麻雀们洪水一样从门口涌进来,居然还无师自通了一批站在门把手上一批推门的技术,乌泱乌泱冲进来抢卷子的时候,连老师带学生都疯了。 今年的麻雀是怎么回事? 逼他们上报市长再来一次“除四害”? 和上午没什么区别,江小白的卷子顺顺利利被拿走了;叶添添的卷子被他自己撕碎了;有的中午气不过,买了把铁格尺回来战斗;有的被挫掉了锐气,意思意思挡了几下就目送自己的卷子远去;因为座位太随机,还有几个学习成绩相当差的,抱着下午也会和上午一样的心态没做题,扔了快一个小时硬币把麻雀等来了,欢欣鼓舞地看着它们带走自己的白卷。 总之,有的地方更混乱了,有的地方更和谐了,还有人帮它们打开了窗户,让它们可以走的快点儿。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是上课,没有人再提起补考的事情,考试那天议论纷纷的麻雀抢试卷事件也没有任何人提起,叶添添问了吴茜茜和李延科,结果都是“什么麻雀?”“为什么要补考?”然后他就闭嘴了。 这倒也没什么…… 他倒是想到了这件事可能会和江小白没交作业一样被所有人遗忘,但是!他!绝对想不到!他居然!没及格! 没及格? 没及格! 第五天早上卷子和成绩排名一起下来的时候,叶添添从第一页看到第三页,硬是没看见自己的名字。 怎么回事?他随便一翻,在最后一页最后一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非常边缘,非常显眼,非常易于寻找,每一个“0”都实在醒目。 叶添添:“!!!” 不及格就算了,他怎么全是零分? 第12章 不及格的后果 不及格。 叶添添有生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耻辱,可是相对起来,今天好像也不是一点好消息也没有。 江小白回来上课了。 ……可是这好像也不能算是个好消息,因为她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捏着成绩单要把纸都捏碎了。 ……就这样谁敢跟她搭话啊。 叶添添左右看看,希望江青月在这儿,然而不知道是她们两个分工了还是怎么样,江小白来了,江青月倒走了,怎么说呢……他偷眼看着江小白,扫一眼就赶紧收回去,心里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委婉地发问,不过他才酝酿了一小会儿,江小白就下手了。 她一手揪住叶添添的领子,一手把成绩单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成绩?” “我……我不……不是你撒手!上课呢!老师都看我了!”叶添添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无果,江小白手也没松一下,头也没转一下,眼睛盯着他几乎能喷出火来:“到底怎么回事?!” 叶添添也火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来之前我一直都好好的,现在卷子没了成绩还倒数第一,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成绩排名按姓名首字母来的,所以叶添添才是倒数第一,江小白还比他高一名——虽然两人的成绩是一样的,都是零。 他们零分是因为卷子没了,成绩作废。 好了,现在的问题来了,卷子呢? 江小白瞪着他,叶添添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江小白迫于浪费时间的压力停止了这种没有任何收益的行为:“我考试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有麻雀有麻雀……跟你没关系?”叶添添拼了老命把自己的校服领子拯救出来,气喘吁吁道,“一帮麻雀把大伙儿卷子给抢了,因为你没在,所以你卷子也没了。” “那你的呢?”江小白脸色很难看,追问。 “它们倒是没抢我的,可是我看大家的都被抢了,也不知道怎么交,所以给撕了。”叶添添早就感觉不对了,“我……应该给他们抢?” 江小白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心情,不过这个举动最终失败了,她睁开眼睛就一掌拍在桌子上,顿时桌子就散架了,连书带本子带笔撒了一地,周围就像被下了结界,该讲课的讲课,该听课的听课,连个眼风都没人扫过来。 叶添添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 “不,你就应该这么干。”江小白的目光好像能吃人,“撕了也不能给他们!” “难道我以后都只能交白卷?”叶添添这下可不干了,“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明白了!” “你又不情愿,我没必要告诉你。”江小白豁地站起身,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桌子就往外走,“这事我去处理,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叶添添想追上去,但是又不确定自己要是动了老师会不会像看见江小白那样不管,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摔门而去,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口——他拿什么理由去应付他爸妈啊! “添添,成绩下来了吗?”叶妈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问儿子的成绩。 叶添添:“……” 他好想死。“下来了。” 他声音小小小小地说,抱着书包不撒手。 “成绩单呢,拿来我看看。” 叶添添觉得还是先给妈妈打个预防针比较好:“我这次考得不好。” “不好?”叶妈妈皱了皱眉,“排第几啊?没事,最近太累了,等周末你好好休息两天,别担心,能上去。” 叶添添把头埋的更低了。 苍天大地……为什么他要碰上这种事啊……成绩好有罪吗?啊?成绩好是他的错吗? “怎么了?特别差吗?”叶妈妈看他迟迟不动手,起了疑心,“别怕,不怪你。” 叶添添觉得这个黑锅不能让自己背:“不是我考的差,我答得挺好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怎么说?因为有一帮麻雀来抢卷子别人的都被抢了他怕被另眼看待所以自己把卷子撕了所以得零蛋?恐怕下一个进门的就是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 他“但是”了半天,也没但出个所以然来,叶妈妈早就等不及先去拿书包了,非常熟能生巧地从里面翻出成绩单,看了一会儿:“添添,你这……” 叶添添捂住脸。 “你这也没有不好啊。”叶妈妈又从书包里把卷子也找出来了,这下叶添添也惊了——这卷子哪来的? 对着成绩单看了一会儿,叶妈妈的眉头舒展开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数学丢了一分,马虎的吧?没事,下次注意就行了,你这样子我还以为考成什么样了呢。我去给你做锅包肉,你做作业吧。” 叶添添懵了一会儿,等叶妈妈走了立刻把成绩单抓过来。 一行一行又一行……不对,没有这么多,他在第一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恢复了?他第一件事就是看每科的成绩。虽然答案是什么他有数,但还是想知道一下具体成绩……真的恢复了,连卷子都出来了,他放松下来之后把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这就是自己撕碎那几张,连自己不小心划到卷子上的道道都一模一样。 要是这样的话,那其实再出现考场上那种事情也没什么要紧了,反正也不会影响到他……他坐在桌子前面想了一会儿,把那几张扔到角落里的卡纸拿起来,上面一点笔画都没有,只有原来画过又擦掉了的残余痕迹,在微微下陷的线条里断断续续流动着白色的微光。 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害死猫……叶添添闭着眼睛把这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最后悲催的发现没有任何用处。 他还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反正作业总是要写的,让江小白抄一下也不会掉块肉,再说他现在已经被卷进去了,知道的多点儿总比一无所知要安全的多……他动摇了。 第13章 后果总要处理 叶添添下了决心,不管今天来的是江小白还是江青月都要去问个明白,结果等到上课,两个人——都没了。 叶添添:“……”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班级里居然还不止他一个人在找,下课的时候李延科也左顾右盼,叶添添扭头问他:“你找什么呢?” “江青月啊,”李延科收回脑袋,“她说叫我周六去她家学习的,她怎么没来?” “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叶添添有点紧张。 “开什么玩笑,我上哪儿知道去。”李延科确定自己今天是不可能看见她了,整个人就有点儿打蔫,“你还不如去问江小白……哎,江小白是不是很久没来了?”他好像突然发现这回事儿似的问。 你才知道啊! 叶添添都不想吐槽这事儿了。 “哦,是了,我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了,咱俩定个时间啊?”江青月一下子出现在李延科桌子边,无视叶添添瞪大的眼睛对李延科道,“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家没别人,就我和小白。你可以带作业也可以不带,我家卷子有的是。” ——这家伙什么时候窜出来的!听到前半截的时候叶添添还沉浸在震惊中,后半句就只剩鄙夷了,这是把人家当成免费劳工了吧?你要说不是他都不信! 李延科半点不对的反应都没有,在他看来江青月只是从教室门口走过来而已,所以他说:“下午行不行?我上午和晚上还要上辅导班。” “行啊,到时候在学校门口见,我带你去。”江青月笑眯眯的,“我今天有点事,先走了,明天下午两点?” “行。” 眼看江青月要走,叶添添赶紧抓住她的袖子:“你等会儿,我有问题要问你。” 江青月倒退着往外走,一口回绝:“不,你没有。” 叶添添:“我真有事儿问你!” 江青月坚定道:“不你没有!” 叶添添:“……” 他力气比不上江青月,江青月一步一退都走到教室门口了,他本来是扯人的,现在却好像是被扯的,也被带出去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铃声响起,江青月马上说:“你看,上课了,快去上课。” 叶添添死不放手:“不行我必须问你!我有事儿!我有大事儿!我我我给你们抄作业!” 走廊里的人来来去去,全都不吝于把目光分给正在拔河的这两个人。 江青月翻了个白眼,咕哝道:“要不是怕耽误你上课,我现在就一巴掌呼死你。” 她不耐烦地使劲把胳膊一抖,硬生生把叶添添给甩开了:“我不管啊,你不是我负责的,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你别问我,你问我也没用。” “那你把江小白找来!”叶添添扑过去又抓住了袖子口,“不然我就叫李延科不去你家!你也别想让他帮你们做什么题!” 江青月眼睛一瞪:“叶添添你是不是想死?” 叶添添一副慨然赴死绝不后退的模样死不放手:“你就是弄死我我也要问!” 反正江小白给报酬连钱都不敢给怕引起通货膨胀,那她们肯定就更不能杀人了。 如果不能杀人,那江青月——她当然还有别的办法。 “行行行了你,反正你的事不归我管,你明天跟李延科一块儿来吧,只有小白才能跟你说,别缠着我,缠着也没用。”江青月一转身,袖子就从叶添添手里脱开了,“上课铃打了多长时间了?滚回去上课!” 江小白和江青月住在顶层带阁楼的一户房子里,江青月开门之后就直接把他们两个引到两张书桌前,并且拿出一摞子卷子练习册来,真题模拟题复习题冲刺题单元练习题一样不缺,还贴心地给他们把练习册翻到第一页笔帽拔下去,然后说:“你们先做着吧,我去给你们榨果汁。” 叶添添抓住她:“江小白呢?” “你等着,我上去叫她。” 江青月走了。 李延科不是第一次到同学家写作业,但他是头一次到女生家来学习,所以不大明白流程是不是和他以前经历过的不太一样,不过至少从目前看,是相当不一样的。 ——他头一次用别人的卷子学习。 “喂,你找江小白干什么?”他手里拿着笔,眼前摆着题,但是很不能就这样瞬间进入学习状态。 叶添添看着题发呆:“我有问题问她。” 江青月给他拿的是数学,但他上午已经上了数学辅导班,所以换了一本英语,一页一页翻开的时候,看到扉页上写着名字:江小白 每一本都是。 买题倒是够勤快,如果不是找别人来写就更好了。 叶添添看题。 “其实我觉得她们两个都有点儿问题。”李延科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你看她们两个学也不上课也不听作业也不写,就这样儿老师都不管她们,不会是哪个大人物家的孩子吧?” 叶添添心中波澜不惊:“哦。” “你看我们在这儿,说不定对面就有什么保镖特工在盯着我们呢。”李延科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在那儿说,“她们为了大隐隐于世才住在这儿,看着好像很平常,其实周围全是电网监控,只要有外人闯进来就是一枪。”他脑洞大开,越想越兴奋,“我们教她们学习,如果有成效说不定就能让爸妈当个官儿什么的。” 叶添添:“……哦。” 你已经想到这儿了,怎么就不想这边可能还有窃听器呢?还教她们学习,你怕不是在做梦。 她们学习? 她们什么时候学过习? 江青月顺着楼梯走到阁楼上,那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但却不显得空荡,四面墙前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一直顶到天花板上,只露出一个狭小的窗口以接受阳光。 江小白并没有学习。 她躺在床上,披散着长发,闭着眼睛,有一种不好说究竟是液体还是固体的纯黑物质流淌在整张床上,盖在她身上,并一直垂坠到地上,银白的细丝宛如高空俯瞰下的河流,纵横蜿蜒,断断续续,从黑色的背景上,由点成线地铺展到地板上。 江青月绕过那些银白的断续细丝,踮着脚走到江小白身边:“小白,叶添添说有事要问你。” 第14章 处理需要方法 江小白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想问什么?” “好像想问问那边的事。”江青月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地上那些纯黑及银白,被阳光一照,一层一层灰退下去,像燃尽了的火炭,只余下灰白的烬,“如果这次机会把握的好,应该可以把他彻底拉拢过来,对我们以后也有好处。” “我现在不能动。”江小白还是闭着眼睛,“跟他说,要么等着上学的时候我过去,要么让他上来等一会儿。” 江青月向叶添添传达了江小白的意思,然后问他:“你看呢?” 叶添添犹豫着:“我上去……她不会揍我吧?” 江青月冷笑数声:“省省吧,揍你多耽误时间啊,一天天想的还挺多。” 于是叶添添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顺着楼梯上去了。 他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心头生疑,隔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回应。 他左右张望着,没注意到门缝下面伸展出黑色的藤蔓,轻轻缠在他脚踝上,然后猛地一拉。 叶添添的脸和门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那一瞬间的碰撞使得他的泪腺脱离了控制,刹那间泪流满面,撞开门跌了进去。 “江小白我招你惹你了?就算我之前态度不好那你也不用这么折腾我吧?”叶添添涕泗横流,捂着自己的整张脸,什么也看不见,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桌前面,差点没撞到桌子角上。 “我没想折腾你,是你运气不好。”江小白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起不来,只能这么把你弄进来,要怪就怪你让我不及格吧。” “你不及格又不是我暗箱操作的!”叶添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刷刷往下流,“你这儿有纸没有?” “确实不是你暗箱操作的,就算你想也没那个本事。”江小白闭着眼睛,“没有纸,桌子上有卷子,你看着办吧。” 叶添添:“……算了。” 他随便用袖子擦了擦泪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脚下全是石油一样的东西,吓了一跳,几乎没跳到桌子上:“这都什么玩意儿?”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江小白懒洋洋的,“青月说你有问题要问,有就快点说,我很忙,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白话。” 叶添添捂着还发酸的鼻子:“你之前多闲啊,还天天跑学校睡觉去呢,也没看你有多忙。” “跟你说了因为你害我没及格!”江小白一捶床,“你到底想问什么?” 叶添添坐在桌子前的转椅上:“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说你不及格是我害的?我事先说明,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是不是你叫我不要天天跟着你的?”江小白问他。 “是……吧。” “所以我不去学校了,所以我考完试就走了,所以那帮家伙出来作妖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阻止,所以我没及格。所以你觉得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叶添添:“有……等等!你这联系也太牵强了吧!” “你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你信不信合理不合理不在我考虑范围内。”江小白表现的就像一个拥有着“本公司享有最终解释权”的公司客服正在面对顾客质问,甚至态度还更可气些,叶添添抱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想法忍下了转身就走的欲望,接着问:“可是你不是处理了吗?我的成绩也恢复了……” 江小白睁开眼睛:“你觉得处理你的事和处理我的事是一个难度水平的吗?幻觉、假象、记忆填充,哪一个都能随便解决你的问题,我的问题……” 她不再说了。 叶添添趁这个时候掏出了书包里的排名单,果然发现自己虽然回到了第一,可江小白却还在原位,而且因为他的排名走了,江小白还顺位下降了一名,从倒数第二变成了倒数第一。 这个…… “那……第二个问题,那次的麻雀事件是怎么回事?” 江小白还是闭着眼:“这个事情比较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楚,太累了,我不想说。” “那你就说这事儿还会不会再发生吧!”“会啊,肯定会,而且可能会持续到你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博士毕业。”江小白随口道,“很不幸你已经和我搅在一起了,就算我不去找你,总会有人去找你的。” 叶添添急了:“那你不负责吗?” “你不帮我做事,我凭什么负责?”江小白翻白眼,“你不服气可以去告我——如果你觉得你们的公检法管得了我的话。” 叶添添跳脚:“你不怕我投奔你对面?” 这下江小白笑了:“行啊,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过首先,你得找得着他们;其次,我不是吓唬你啊,他们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把你关起来不停地学习考试,学到你死。而且在我们的控制下,我说真的,可以让你千年不死,懂吧,活到死,学到死。” 叶添添脸白了:“你们……不讲人权!” “我们又不是人,讲什么人权。”江小白觉得可能拉拢他有点困难,于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没问题了?没问题走吧。” “不行,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叶添添心有惴惴,“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好歹给我点心理建设吧。” “我就不告诉你,你能怎样?” “我以后都给你提供作业还不行吗?”叶添添忍气吞声签订丧权辱国条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么改变想法了?” “反正我也不可能出去了,看起来跟着你还安全点。”叶添添趴在椅背上,“你也可以去上课……唉随便吧,半夜找我拿作业也行。” “哦,那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真的很长,而且我现在也很累,改天吧。”江小白从那些黑色的物质里面伸出一只胳膊,“桌子上面有卷子,你无聊的话可以做做。” 叶添添:“……不用了,我不无聊,要不然,你先跟我说那个麻雀的事吧?” 江小白得寸进尺:“可以,那你先把卷子做了,我得处理下那件事,暂时没有时间。” 叶添添:“……那我可以回家等着……” “你在旁边做卷子我可以解决地更快。”江小白凉凉道,“你知道吗,这件事的后果,如果全靠你一个人负责,至少要做一万套卷子。” 叶添添:“……我错了成吗?” 江小白接着补充:“还要两千套全科练习册。” 叶添添:“……我给你提供作业,你给我的卷子我也挤时间做吧……” 江小白还在继续:“以及不少于五百个网络题库。” 叶添添:“……行行行我服你了!我现在就做!桌子上这些是吧?我做完两套再走!” 江小白立即加码:“三套,语数外都写。” 看起来叶添添似乎马上就要头上冒青烟了,她也觉得不能逼得太紧,把人家吓跑了还要费心费力再弄来一个,而且成绩还不一定赶得上他,于是“好心”道:“你可以不写作文,晚上我也可以让青月送你回家,一眨眼就行,省你路上的时间。” 叶添添:“……你真是为我着想,我谢谢你啊!” 第15章 方法不要过度 江青月给李延科端了一杯橙汁:“你安心做啊,我去看看电视。” 李延科:“……你等等,你不做题吗?” 江青月笑眯眯地:“劳逸结合嘛,你劳,我逸。” 李延科张口结舌,指指自己再指指她:“我……你……” 江青月摸摸他的头:“放心,卷子有的是,做完了还有呢,要吃的要喝的都跟我说,要什么有什么。” 李延科呆愣愣的,下意识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反应过来之后猛地甩了甩头:“不是,我说的不是这回事啊!” 江青月弯下腰,盯住他的眼睛:“什么不是这回事?你不是来学习的吗?不要浪费时间啊。” 李延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转身拿起了笔。 江青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然后打开了电视。 李延科只是被她推动了一下,不是被她控制了,所以他打草稿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一眼电视,只见上面挤满了蓝毛绿毛黄毛紫毛红毛粉毛,背景一片混乱,看起来有点像是打仗,爆炸声闪电光层出不穷,噼噼啪啪到处乱响,黑暗的夜空中一道白色的流星轨迹分外显眼。 随着镜头拉远,刚才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一个哥特萝莉站在左下角,手里还拿着话筒,另一只手里拿着根指挥棍,一板一眼道:“现在进行大事回顾。永红月九日晚九点五十分,魔界中心地区发生了一场混乱,长河区通过现代人类的帮助普遍装备了知识化装备,向平江区发起冲击,死伤严重。经过七天的混乱,平江区终于击退了长河区的进攻,正在修补防御工事。现在我们将目光转到现场,听听现场人对此事的分析。” 镜头一转,一个穿了一身蓝色防御装备的少女站在刚才背景上那堆废墟上:“大家好,这里是现场报道。根据七天的走访,我们对此次攻击事件的发起及结果原因进行了分析。长河区之所以会发起攻击,是因为他们获取知识的速度非常快,得以在转瞬间集体装备并打了平江区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最终被平江区击败,是因为他们的知识水平良莠不齐,导致装备水平也不全一致,发起的攻击后继无力,而平江区虽然装备速度较慢,但他们的水平高度一致,总体上处在较高阶段,所以他们迅速分析出了长河区的薄弱点,各个击破,最终导致长河区的大溃败。详细原因,我们请军事指导来给大家解释一下,长河、平江两区的指导人也会来到现场,如有问题想要询问,各位可以向我们传送问题,我们会随即选择有价值的问题向两位指导人进行询问。下面请让我们把镜头转到空中指挥室。” 江青月看的这是什么啊…… 李延科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想,刚开始看画面还以为是动漫的,可这动漫里面怎么这么长的报道,一不小心还以为自己在听新闻联播…… 江青月窝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啃薯片,等到镜头切换成军事专家及两位指导人之后她就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这回看起来是正经的动漫了,战斗场面异常火爆,武术动作相当流畅,招式华丽又不缺少威力,李延科探头看了一会儿就被吸引住了,马上问她:“这是什么动漫?怎么光打不说话啊,不过画质设计是真好,什么名儿,回家我也搜搜看。” 江青月把薯片袋丢到一边去,又换了个台:“看什么看,不知道马上中考了吗?” 李延科:“……” 你到底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说的这话! 叶添添在楼上做题,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声音,可是门也开着墙也没隔音,他硬是一个字也听不见,做题就做的很心不在焉。 江小白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到他的心理波动,地上那一滩黑色物质中又抽出一根藤蔓,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个闹钟给他放桌子上了:“看着点时间,一切按考试标准来。” 叶添添不干了:“我到你这儿来可是有问题要解决的,你要再这样我回家做了。” 江小白道:“你不是同意了做完题再告诉你吗?”叶添添拍桌子:“你不知道人心里有问题的时候根本没法安心学习吗?学习是要讲心情的好不好,你这样我很难静心啊。” 江小白:“那你想怎么样?” “解决我的问题啊!”叶添添拿笔敲桌子,“我知道你没时间解释大事,那你还可以解决一些小——问题啊!” “比如?” “比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 “好吧,你不是东西。” “呸!你才不是东西!” “……那你想我怎么说?那你也不是人啊!” 江小白觉得这是一个勒索的好机会:“那你多做一张卷子,我就告诉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叶添添忍气吞声:“行吧。” “哦,那我跟你说,其实我是魔王。” “然后呢?你不好好待在你那地方跑来这里干什么。”叶添添脑洞大开,“你是不是要侵略人界?” “想太多了你,就你们这雾霾质量,我侵略了有什么用?”江小白大翻白眼,“跑这来我可能还死得更快些。” 叶添添不理会她的挑衅:“你们不是很爱要人类的灵魂啊心脏啊之类的东西吗?” 江小白道:“……其实我们也不喜欢黑心的人,之前试过一次,把我们那儿搞得乱七八糟的,从那以后就不要了。” “那你们到底来干嘛?”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先不给你解释。” “其实我不太相信你说的话……”叶添添犹豫道,“你看啊,你说你是魔王,可你这名字也太普通了一点吧,人家都什么暗黑啊邪恶啊天上地下第一啥啥啥的,你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个酒名吧?” 江小白对此嗤之以鼻:“动漫看多了吧你,还是那种幼儿版动画片,这都什么破名字。” “……再破也比你强,江青月的名字不是好多了吗。怎么你们两个差距那么大?” “你觉得她的名字比较好听?为什么?”江小白很好奇。 “你随便找个人都会这么觉得吧!没听过吗?‘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神若何,月射寒江’,这多有气质!你那个名字……我都不忍心吐槽,虽说江青月和她的名字也不怎么搭边就是了。” 江小白哼了一声:“我这个名字内涵比较深,没有相当的智慧是不可能知道的。” 叶添添:“……我看你是皇帝的新名字还差不多。” 第16章 过度以及适度 三个小时后,江小白从床上坐起来了,那些银丝渐渐收拢成一束,颜色一层一层浅下去,最后消失了,黑色的物质也跟着后退聚拢,最终与她的长发融为一体,好像头发也跟着长了一点。 她还穿着宽大的校服,从床上蹦下来,去检查叶添添的学习成果:“做了多少了?做完了吗?” 叶添添死鱼眼看她:“你给我做一个试试?” 江小白耸耸肩:“随便你,反正你做不完不能走。对了,我今天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眼看叶添添要发火了,她及时道:“回头我让青月在你家电视上安个频道,到时候你就可以随时关注我们那边的事,然后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上面都有,你也不用问我了。” 叶添添用笔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江小白:“什么?” “你觉得我现在有机会看电视吗?”叶添添用手指着自己,“我做了卷子,就没时间再看电视;要是看了电视,卷子就做不完——” “那不行!”江小白断然拒绝,“题是必须做完的!” 叶添添一摊手:“所以你让我怎么办?” 江小白考虑一下:“那你别回家了,住我这儿吧。” 叶添添:“!!!” “等会儿我让青月弄个假人跟李延科一块儿回去,保证谁也发现不了,然后你就在我这儿做题,等周一上课再说。反正我这儿别的没有,空房间空习题多得是,而且在我这儿你还不用睡觉,一天能当两天用,多划算。” 江小白觉得这个账算的简直满分,立刻就要下去给江青月布置任务,被及时反应过来的叶添添拦住了:“你给我等等!” 他把惊掉了的下巴扶回去:“我住你家?就为了做几张卷子?” “怎么能叫‘就为了做几张卷子’呢?”江小白不满地纠正他,“这是知识,懂吗?知识就是力量!” 叶添添:“……” 这见鬼的力量。 他试图用道理说服她:“你知道吗,我现在才十五,按照法律规定,我应该待在监护人身边,而且没日没夜的学习属于压迫,我会猝死的!” 奈何江小白是个不讲道理的:“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变成魔?这样你确实就不用遵守这边的法律了,身体也不会脆弱到熬几天不睡觉就死。” 叶添添大惊,把头摇成拨浪鼓。幸亏江小白紧接着自己就把这个提议给否了:“但是如果你变成魔,我就没办法再通过你学习了,这个最重要,不行,只能辛苦你一下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没有,我尽量满足你的物质要求和精神要求,只要有利于学习,随便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叶添添试探道:“比如说满足我的好奇心,让我更有学习的动力……?” 江小白痛快点头。 叶添添立刻道:“你的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他想了一下午了! 不管怎么样都想不到这破名字能有什么深层次的寓意!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语文阅读那些分是怎么来的了! 江小白这次不绕弯子了,她伸手在一张卷子敲了敲:“做吧,做完了这上面会自动浮现出答案。” 叶添添表示怀疑:“真的?” 江小白以魔王的名义担保:“绝对真。” 叶添添马上坐下奋笔疾书,然后江小白临下楼又补了一句:“对了,有要求的哈,正确率不能低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不然会顺延到下一张卷子,你看着办。” 叶添添才看了一道题,突然发现不对:“你等等!喂!你——” 他一回头,江小白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 地上呢,全是那种石油似的物质,从凳子前面一直漫到门口,让他一步也不敢迈,只能气急败坏地喊:“江小白!你给我的是语文卷子!你——你回来!” 喊了半天没声音,他也只能放弃,气得他把笔一摔——老子不干了! 一分钟之后又默默把笔拿起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小白站在楼梯上,扒着楼梯扶手冲江青月招手。 江青月跑过来:“完事儿了?” “差不多了,今天应该能让他留在这儿写一晚上卷子。”江小白指指李延科,“一会儿你弄个假人,跟李延科一块回去,顺便在他家弄个频道,能看实况的那种,省得他一天天问来问去的。” “这倒没问题,不过他呢?”江青月回头看了一眼,“他也能留下写,我看他写一下午了,这么就让他回去有点过河拆桥吧。” “那就送他一周精力充沛嘛,这么点儿小事还要问我。”江小白努努嘴,“我一会儿要回去一趟,这俩人你一个能处理好吗?李延科我不熟,叶添添一会儿问这问那你未必应付得来。” 江青月朝楼上探了探头:“那他现在怎么这么消停?” 江小白一摆手:“让我忽悠过去做语文卷子了,反正这个他肯定不成,至少还有一张数学,两个小时之内都不用管他了。赶紧赶紧,眼看七点了,再拖下去他们家人要来问了。” 江青月心领神会,下楼进了一个屋子,没多大一会儿又出来了,冲着楼梯上的江小白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延科你饿不饿?”她拍拍李延科的肩膀。 李延科混混沌沌,一抬头看见时间,自己也惊呆了——他居然一点没走神的学了快四个小时? “我们家不做饭的,你饿了我给你叫外卖。”江青月晃了晃手机,“你吃什么我给你点。” “不用了,这么晚我该回家了。”李延科站起来,“叶添添呢?我好像半天没看见他了。” “哦,他在那屋学习呢,你等着我叫。” 江青月扯起嗓子:“叶添添!” 叶添添开门出来:“什么事?” 江青月指指李延科:“他叫你。你是在这儿吃还是要回去?” “回去吧,再不回我妈要找我了。”叶添添收拾书包,“李延科你走不走?” “走,我跟你一起走。”李延科也跟着收拾书包,结果被江青月拦住了,“等一下,卷子可以做,不能拿走。” “可是他也拿走了啊?”李延科表示理解不能。 “哦,他还没写完,所以拿走了,上学会还的。” “那那那,那我回家怎么证明我是来学习了不是来玩的啊?”李延科眼睛都瞪圆了。 “对啊,有人管你。”江青月若有所思,“差点给忘了。那你拿走吧,检查完了记得烧。” 李延科:“记得什么?” 江青月慢慢地强调:“烧——回头记得烧了啊,不然被人拿走说不清的。” 李延科:“啊?” 第17章 适度很难把握 叶添添被困在那个小屋子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做卷子别无他法,可是做完一张还有一张,直到这时候才发现桌子上全是语文。 语文卷子语文练习册还有语文五三?叔可忍婶不可忍,他当时就拍了桌子——临喊之前想起来没有用,于是半途改了道:“江青月!江青月!你们讲不讲道理?” 江青月勤勤恳恳爬楼梯上来给他解疑答惑:“别喊别喊,大晚上的瞎叫唤什么啊,别到时候邻居以为我们绑架。什么事,说。” 叶添添指着桌子:“你们能不能讲讲道理,拿语文卷子给我要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的正确率?你们有良心没有?作文你给满分啊?” 江青月不信,过去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一拍额头:“怎么回事,小白真是乱放。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换。” “还有,这些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叶添添指着地下的石油,“你们这是非法囚禁啊告诉你!” “谁囚禁你了?你不懂不要乱说啊!”江青月自己在上面跳了跳,“这是地毯好不好,随便走,又没人拦着你。” 叶添添张口结舌:“你们之前……” “哎呀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不等于现在,所以你到底想干嘛?”江青月挖着冰淇淋,“好好做卷子,准备考试。” 叶添添:“……刚考完。” “考完中考不是还有期末考吗!”江青月一拍桌子,“做你的卷子去!” 叶添添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一桌子的语文卷子是故意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江小白呢?” “她?她回去了,在忙。”江青月把冰淇淋的盒子扔进垃圾桶,“干什么?” “这不是你家?”叶添添吃了一惊。 “开什么玩笑啊大哥,你都知道我们不是人了,还能有房子吗?”江青月说,“这户人家出国了,房子空着没人住,我们就借用一下。” 叶添添:“你们这是非法入侵啊!” “开玩笑!我们有正规手续的。”江青月把手一伸,一沓票据契约呈扇形捏在她手里,“手续齐全,要啥有啥。” 叶添添真的惊了:“哪来的?” “当然是有我们的方法,你没完了啊?做题去!”江青月烦了,嘀咕道,“怪不得叫我先把李延科送走,你还真能问啊。” 叶添添愕然:“李延科已经走了?” “啊,走了。” 他才想起来看一眼表:九点! “我先回家了,题明天再做。”叶添添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往外跑。江青月懒洋洋地一摆手,那扇白天被撞破的门就自己跳回了原位,差点把叶添添鼻子都给撞歪。 他捂着鼻子跳脚:“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不是非法囚禁?!” “这叫热情地接待,不舍你离开。”江青月举起手机,“饿了吗?吃饭吗?要不要我给你点外卖?” “用不着!”叶添添接着跳脚,“我回家吃去!” “有个事跟你说……”江青月摸摸鼻子,“其实我弄了个假人让他去你家代替你了……” “啥?!”叶添添的声音顿时高了半个调。 “咳,当时不是你正在学习的紧要关头,不好打扰……”江青月难得会有心虚愧疚之感,“但是你现在回去,我跟你说那个假人我是不会拿回来的,你自己想好该怎么说。” 叶添添惊得手都放下来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们要不要脸?!” “生死关头脸算什么,好歹我还告诉你一声呢。”江青月把头发拨到背后去,“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先告诉你,今天你是出不了这个门的。” 叶添添使劲瞪她:“为什么?” “因为这屋子下了结界,结界——”江青月打个响指,一层深红色的光芒从地板浮起,顺着墙壁笼罩了整个屋子,“别瞪我啊,不是我弄的,小白弄的,她走了,我解不开。” 叶添添指着她,“你”了半天,最后一跺脚,坐到床沿去了:“那好,卷子我不做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难搞! 要不是要保证他心情愉快好学习,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江青月一想到江小白回来看到这局面会是什么脸色,就没法任由叶添添旷工下去:“你别这么生气,除了不让你回家之外,我们也没对你做什么啊是吧,而且有我在,我保你精力充沛,连写一百套卷子都不累,要吃什么要喝什么你尽管说,只要你说得出我就拿得出。” 叶添添翻白眼:“我连写一百套卷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提升的成绩是你自己的啊……”江青月坐在椅子上,在地板上一滑,滑到他面前去,“我说了你别瞪我,你别逼我对你用精神控制啊,对你对我都不好,做人要适可而止。” 呸!好不要脸!明明是你们得寸进尺! “要不是时间紧迫我还懒得来呢,看你们一个个的,难伺候的很,我又不是为了伺候你们来的!”江青月也惆怅了,“苍苍啊……” “苍苍?”叶添添意外听到一个新名字,“谁?” “不做卷子没有问问题的资格。”江青月趴在椅背上剔指甲。 “你们根本不讲信用,我算看透了,为了让我做题你们什么谎都敢说。”叶添添靠在床头,“你们的信誉在我这里是零。” 江青月立刻举起两只手:“没有‘们’,我是后来的,而且我压根也没给你许诺过什么,那都是小白说的。” 叶添添表示都是借口:“反正你们同类相吸沆瀣一气。” 江青月看看时间,再看看月亮的高度,实在不想再这么扯下去了:“出价吧,你到底怎么才肯做题?” “你先告诉我,江小白这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叶添添立刻提要求。 “你问这个干什么?”江青月很意外,“就是个名字,其实你可以要点别的,比如钱?” “会引起通货膨胀。”叶添添面无表情,“我就要问这个。” “我可以给你买彩票,一等奖都给你。”江青月不死心。 “不用,那样我很容易崩心态然后颓废一辈子。”叶添添坚持,“你告诉我,我就回去做卷子。” 这孩子真是油盐不进…… “你保证?”江青月抱着椅背,转轮在地上滑了一圈。 “我说话一向算话的!”叶添添语气激烈,“通常都是你们骗我——” “行行行你别吵吵,告诉你就告诉你,不过说完了你马上去做卷子,记住了啊,最好小白回来之前你能把答案自己做出来,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江青月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一圈,看着叶添添点头保证,才说道:“其实这名字真的很简单的,发源一切之江,万物起首之小,东方初明之白。世之缘起发端,谓之江小白。” 第18章 时机远在天边 江小白抓住江青月的胳膊一把把她扯出来,紧接着狠狠摔上门,力度之大连房间里的叶添添都吓得一哆嗦。 “你想什么呢你,我叫你好好安抚他做题,你这是干嘛呢?教他打架啊?”江小白出来之后那种愤怒的神情就消失了,低声埋怨她,“你怎么回事,这么一会儿功夫都哄不住。” 江青月无奈道:“我能怎么办?你之前忽悠人忽悠的太狠了,现在他压根就不干了。再说这种事我本来就不熟,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让我负责安保工作的吗?这也和你说的差太远了吧,本来这种事就应该叫苍苍来的,我现在看见他就手痒,想揍人。”她转了转手腕。 “你想得倒容易。”江小白看了看房门,“叫苍苍来咱们两个都得挨骂。不对,是你要挨骂。” 江青月一甩头发:“你说怎么办?” “算了,一会儿我去和他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江小白摸摸脸,“我刚才看见何止了,总觉得他要整什么幺蛾子,你这几天警醒着点。” 江青月啧了一声:“欠收拾。” 江小白瞪她:“还有功夫说呢?去把你的沙发电视抬走!” 叶添添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有心想听听她们两个在外面到底说了什么,耳朵都贴到门缝上了还是什么也听不见,最后只能气鼓鼓地坐回床上,并且下定决心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们可以强迫我的一切,唯独不能强迫我学习! 过了一会儿,江小白推门进来了,江青月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进来二话不说扛起电视拎着沙发就往外走。 叶添添看见了,也疑惑了,但就是忍住了一声不吭,以表达自己的意志不可更改。 “行了,别闹别扭了,我刚刚训她了。”江小白拍拍他的肩膀。 叶添添目光直视前方,不动不摇,就是咬死了不出声。 江小白眼珠一转:“你不是累了?别在屋里呆着了,走我们出去玩。” 叶添添哼道:“大半夜的去哪玩,去迪厅吗?” 江小白愣了一下:“什么大半夜?” 叶添添觉出不对来了:“现在几点了?” 江小白看了看手表:“两点四十五,怎么了?” 叶添添颤声道:“下午?” “废话,那还能是凌晨啊。”江小白把窗帘拉开了,“过了多长时间你没数吗?” 阁楼的床帘是非常厚重的天鹅绒,而且足足有三层,当它们全拉上时,整个屋子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叶添添确实怀疑过时间,但也从来没想过拉开窗帘看一看,直到此时窗帘徐徐拉开,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扑进来,撞进他眼睛里,使他整个人都陷入恍惚中。 下午? 那他岂不就是来了二十四个小时了? 但他现在不困不饿不累就是总做题有点心理疲倦……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根本没想到其实已经是第二天了…… “喂喂,”江小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出不出去了?” 叶添添呆滞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忽然觉得有点累,我想回家睡觉。” “你——” 你怎么能回家! 江小白及时把后面地话咽了回去,换上一句:“你是做卷子做烦了吧,我给你换几套政史地?” 叶添添回过神来:“不,我就是累了。” “不可能。”江小白脱口而出,“青月一直陪着你你还能累?别开玩笑了,你就算再做七天七夜的卷子都不可能累。” “我心累!”叶添添突然发了脾气,扔枕头摔笔踢凳子,“你们这帮骗子!” 别是逼他太紧疯了吧? 找个合适的人可不容易,这个坏了还得费时费力再找一个。 江小白迅速做好了利益取舍,决定暂时顺着他:“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回家也行睡觉也行……” 她把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周围的一切顿时扭曲起来,慢慢变成叶添添熟悉的环境,他晃了晃,然后向后一倒躺在床上。 江小白下了楼,和江青月并肩坐在沙发上叹气。 江小白:“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江青月:“都赖你们,挑什么不好非要挑人,现在好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你还不如去找天使。” 江小白:“当初不是你们吵吵要安全要安全,嫌找天使容易挑起战争的吗,现在又来赖我。” 江青月:“……现在之所以后悔成这样,全怪当年见识浅。” 两人无言对坐了一会儿,又是齐齐叹气。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当初就不应该跟何止打这个赌,现在就不会因为这个叶添添费尽心思,我要是不为了叶添添费尽心思就不用这么魔界人界两头跑,也就不用被你说为什么当初不去找天使……”江小白开始碎碎念。 “还好啊,其实幸亏你们是打这个赌。”江青月安慰她,“转生池的数据出来了,平江区两千一百五十四个,长河区两千三百零一个,其实我们赚了。” “但是我们累啊!”江小白抓着自己的头发给她看,“你看看我这一天天费尽心思的,头发都要白了。” “那有什么办法。”江青月望着天花板,“你再早生个两三百年就没这么麻烦了,敢不听话就直接抓过去一顿揍,把他扔在地狱里头烧,不信他不听话,谁让你生不逢时呢。” 两人又是一阵叹息。 她们在底下怎么叹气怎么遗憾暂且不提,叶添添这边倒是感觉很好。 江小白给他营造了一个梦境,不仅让他感觉是在自己家里,甚至连回家的记忆都伪造了一份,他感觉自己总算逃出生天,天也蓝了,水也清了,风也柔和了,鸟叫也好听了,甚至就连路上脏兮兮的流浪狗都怎么看怎么顺眼,回家之后的烟火气也非常真实舒心,叶妈妈周末不上班,在家里收拾房间,看见他就说:“添添回来了?玩的怎么样?收拾收拾学习吧,明天上课了。” 叶添添:“……” 第19章 天边忽远忽近 叶添添再睁开眼睛时,天还是黑的——最近过的实在有点黑白颠倒不知昼夜——随着他睁开眼睛,屋子里也慢慢亮起来,等到他彻底清醒,灯光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的人影就格外显眼了。 “你醒了?”江小白转过来,手里还拿着笔,“我本来还在考虑要是你没醒该不该叫醒你去上课呢。” “你写什么呢?”叶添添刚醒,脑子还有点昏沉,昨晚上的事记得就不大清楚,所以也很平静甚至很友好,“你写字都不点灯啊。” “用不着,我能看见。”江小白拿起桌子上的东西,举着给他看,“你昨天写的卷子我都抄了一遍了。” “抄……”这个字就像一个启动按钮,瞬间就把叶添添的记忆给激活了,不过因为刚起床,身体机能都还没完全清醒,所以他跟昨天比平静多了,“我昨天的卷子?” “对啊,”江小白有点惆怅,“我现在还要抄一遍,不然没有用。什么时候你才能完全敞开心扉呢?” 叶添添:“……啥?” “算了这个需要时间。”江小白经过之前的经历,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欲速则不达”,所以她晃了晃闹钟,“现在才早上四点,你不接着睡了?这个点我也没法带你出去玩了。” 叶添添稀里糊涂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了:“不睡了,睡不着了,我还是去学习……恩?!” “学习”把他彻底激清醒了,立刻转腔,“不,不学习,我去看电视。” 本以为江小白又会坑蒙拐骗加威胁地叫他去学习,结果她居然很愉快地点头了:“行啊,我也觉得你该休息一下了,去楼下吧,要看什么跟青月说,我们家电视不太一样,你自己找不到台子。” 叶添添晕乎乎地下了楼,江青月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同的是手边的吃的换成了一碗麻辣烫——凌晨四点她哪儿搞来的! “咦,你睡醒了啊,过来坐。”江青月往旁边让了让,给他留出一块空位来,“吃串吗?” 叶添添刚醒的时候,身体机能都还在休眠状态,本来是没感觉到饿的,结果江青月只提了这么一句,他的感官就瞬间被激活了,鼻子里充满了牛羊肉串滚烫鲜辣的香气,肚子也不甘示弱的叫起来,那一瞬间简直就像胃变成了腹腔里唯一的器官并且为了生存把其他器官全都消化完了还在说“我还要”一样。 简而言之,一天两夜没吃东西的饥饿感全都在这一刻涌上来了。 他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拿过一串就开吃,还不忘看看电视:“你在看什么?” 电视上的情景看起来熟悉中掺杂着陌生,杂七杂八的人躺倒着,有一层灰壳子把他们包裹住,他有一瞬间怀疑江青月看的是《走近西安兵马俑》之类的考古纪录片。 结果江青月说:“实况新闻重播啊。” “什么新闻?哪里的墓被盗了?”叶添添觉得这新闻画风不对啊。 “不是墓,转生池。”江青月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大了一点,原来只有一点点耳语声的电视声音立刻清晰起来:“……根据目前统计,转生池已产出数据为平江区两千一百五十四个,长河区两千三百零一个,截止至目前已全部转生完毕,经过统计调查,此次战斗共造成减员四千四百五十五个,眼睛受损或失去的二十七名,手臂受伤或截肢的三百七十二名,腿部受伤或截肢的二百一十五名,翅膀受伤的五十八名,翅膀受损或彻底砍掉的三十二名,这四千四百五十五个魔族的户籍清除工作已全面完成,后续补偿事宜正在交接,他们将无法再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叶添添手里拿着肉串,听着听着连吃都忘了,震惊道:“这是什么?!” “转生池转生池转生池!你还要我说几遍?”江青月烦了。 “我不是说这个,这些人死了?”叶添添保持着震惊脸,“哪个地方打仗了?” “魔界啊,死的又不是人,你有什么好惊讶的。”江青月不以为然,戳着烤冷面往嘴里送,“是我们魔族的事,就是上次,麻雀那次,你记得吧?” 叶添添有点僵硬地点头。 “就是他们,那帮家伙抢了你们的卷子,回头就对我们开战了,然后小白那几天不是因为你不乐意嘛。作业拿的晚,所以我们装备更新就延迟了,然后战况就有点惨烈……” 叶添添之前从来没想到还能这样:“因为我的作业?” “啊,对啊,小白说你们人类心思比较细腻,她还听说有人被活活气死过,所以你那时候特别生气她就走了嘛,怕你也一激动就过去了,到时候你死了不好办,所以她就没看着你,考完试就走了,也不知道你们那回事,”江青月喝一口酸梅汁,喝一口咖啡,“你们卷子被抢的时候她就没能保护的了,幸亏你卷子被你自己给撕了,不然我们大家就一块儿玩完吧。” 叶添添大脑有点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啊,它们就没抢我的卷子,我是怕大家都被抢了只有我没被抢有点说不过去才撕的。” 江青月仰着头想了想:“哦,对了,小白给你的卷子你是不是做了?” 叶添添点头:“做了几页吧。” “那就对了。”江青月又咬了一口鸡腿,“小白给你的所有卷子和题上面都有她的名字,虽然是为了免去抄的麻烦,但是无形中也带了她的气息。那帮麻雀只是受到控制,不是那帮家伙自己来的,所以没什么分辨能力,不敢碰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叶添添对此表示质疑:“可是她自己的卷子也被拿走了啊?” “因为她要拿给老师批卷子啊。”江青月觉得这孩子脑袋太木了,一点都不懂得举一反三,“你看我们上课就知道了,除非我们刻意表现,否则一般没人能注意到我们,就好像没人会注意空气一样,为了让老师看到卷子并且批卷子,她必须把自己的气息抹掉——当然你的没事,反正你本来就是人,沾了气息等于给你喷点香水,不至于因此就不是人了。” 叶添添追根溯源:“那你们说的对方是谁?为什么要……要……”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较劲显得太小家子气,可是说打仗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顿时就卡住了。 “哦,这个,”江青月扫了一眼电视,“让小白跟你说去。” “她不说。” “她不说那我也不能说。”江青月耸肩摊手,“我要听她的。” 电视的声音还在响:“平江区的清理工作已全部完成,破损房屋已修整完毕,但之前因为战争而死亡的魔族已经无法入住,根据三方会谈的结果,他们将会集体运送到中立区卡兹克尔,等待这场战争的结束……” 叶添添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电视,突然朝江青月伸手:“咖啡给我。” 江青月把咖啡壶连同杯子一起递过去,然后就看到他左手拿杯子右手拿壶起身走人了。 “哎哎,你去哪儿?” 叶添添顿了顿,接着走:“学习去。” 第20章 忽近自有原因 江小白做梦也想不到叶添添有一天会拍她肩膀,目的是为了让她让座,起来学习。 她直到下楼都还在感叹人界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人类真是个复杂的种族。 “你跟他说什么了?”她捅捅江青月。 以前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啊! “我什么也没说啊。”江青月比她还茫然,“我就和他看了一会儿新闻,请他吃串来着。”她指指桌子上那一大把签子,“哦,我吃完了,不过他刚才吃了的。” 两个人一起盯着那些签子,最后江小白断然道:“不对,不可能是这个,你再接着想。” 江青月发了一阵子呆:“那就真的没什么了,我们两个就看了一会儿新闻重播。” 江小白接着问:“今天新闻演的什么?” “转生池嘛,数据出来了,他就跟着我看了一会儿。”江青月盘腿坐在沙发上,“然后他顺便问我麻雀的事情,我就跟他说了,再问我为什么我们要打仗,”江青月看了江小白一眼,“我说你没说我也不能说,让他去问你,再然后他就走了,说是去学习。” 江小白短暂思考了一会儿:“你再播一遍我看看。” 江青月一声叹息——这已经是她今天看的第三遍了。 但是也没办法,她只能调回去:“就这儿,从这儿开始看的。” 清晰的女声传出来:“……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转生池已经停止运作,经过测试发现它的池水浓度并未下降,可见它的负载能力依然还有很大的容量空间。根据目前统计,转生池已产出数据为平江区两千一百五十四个,长河区两千三百零一个,截止至目前已全部转生完毕,经过……” 挺正常的啊,这就能让叶添添乖乖去学习不跟她们对着干了? 江小白百思不得其解,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马上指着电视上那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覆盖一层灰土色硬壳的魔族问江青月:“你跟他说这是什么?” 江青月瞟了一眼:“死人啊,不然说什么,死鬼?” 江小白追问:“你跟没跟他说转生池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他没问,我当然就没说。”江青月也想起来了,她们好像无形中造了个误区,然后叶添添自己走进去了。她吃惊道:“不会吧?!” “应该是这样,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那么反常。”江小白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兴奋起来,“怪不得之前他总跟我们对着干,原来他吃软不吃硬。这下我知道怎么办了,你记住千万别跟他说这事,就让他自己误会着,什么时候他自己发现了什么时候再说,反正你是忘了说,又不是故意的。” 江青月表示明白。 于是江小白再上楼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既沉痛又悲伤,叶添添沉浸在书山题海之中,被她轻轻推了推肩膀,把他从书海里面捞出来了:“别写了,该上学了。” 叶添添眨了眨眼睛,扭了扭脖子,终于分辨出来和之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在这儿的这两天,他做题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看书也好复习也好,思路都特别清晰,记东西特别快,尤其是往常学几个小时就累的不行需要休息,可在这里,几个小时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他根本就一点累的感觉也没有。 所以这就是她们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心境改变了,看事情的角度也就跟着变,叶添添先是觉得她们这场战争实在是死伤惨重,他又不可能找到双方首领用爱发电感化他们,那么唯一尽快结束战争的方法就是以最快的方法获取胜利——更何况江小白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可恶了。 他一扭头:“几点了?” “六点半。”江小白把闹钟举到他眼前去,“你休息一会儿吧,别太累了,吃完东西我送你去,路上的时间就省了。” 但叶添添一点都不累,换句话说其实他精力充沛,还能再做二十套卷子,刚要拒绝,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今天周一了?” 江小白点头。 他顿时面如死灰:“我周日有物理辅导班……” “不怕,青月不是给你弄了个假人吗?”江小白说,“他都帮你做了,辅导班也去上了,一会儿上学也是,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给你替了,没人能发现,辅导班的记忆也给你留着,有时间的时候你看看。” 还有这种操作? 叶添添头一天发现这两个家伙还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而且一发现就是一堆,连之前那点为生命奉献自己的牺牲奉献感都没了,感觉更像是在等价交换:“我周一值日,不吃了,你现在就把我送过去吧。” “值日?没事,我让那个假人去就行了,你好好休息,不用操心这些,把学习弄好就行了。”江小白明显感觉到了叶添添现在已经不那么排斥帮她写作业做卷子了,一高兴也忘了要表现的像死了亲人一样悲伤,兴致勃勃道,“你先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全帮你!” 叶添添:“……不用了,我看你们也挺辛苦的,我反正只是做做题,就像你说的,这些知识到最后都是我自己的,你们就……” 江小白忽然想起自己装悲伤装了一半就给忘了,立刻敛容垂首:“没关系,战争总是要有伤亡,我已经习惯了。” 叶添添迟疑了一下:“你们……” 江小白淡淡道:“找你帮忙实属无奈,我之前没说清楚,也是我的不对,你反对不愿也都是正当的,所以这次的损失错在我身上,你不要太过烦恼。” 叶添添本来没有这个意思,真的,他是抱着“将这些苦难魔族从战争中解救出来”的心愿打算自我牺牲的,但是还真没想过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结果江小白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这损失里有自己的一半了。 江小白余光看到他似乎出现了自责的神情,不由在心里小小欢呼了一下:精神诱导果然有效! 不等叶添添说什么,她已经朝门外走了过去:“五十的时候我送你过去,你现在休息也行做什么都行,我先出去了。” 叶添添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点异样…… 难道是哭了?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可是说起来,眼看着那么多人死去,连他这个本来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都感到心情沉重,何况江小白本身就身处其中,悲伤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在屋子里面大开脑洞,江小白倚着门,感受里面穿来的情绪波动,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越来越平和,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了,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干得好! 她已经朝着苍苍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 第21章 原因可以分散 叶添添不再反对做作业提供机之后,江小白就回来接着上课了——啊不,是回来接着趴桌子睡觉。 叶添添对此表示了疑问,沉睡中的江小白当然不会回答她,取而代之的是江青月:“她在你旁边比较方便看着你不被那边害了,而且这样好感度提升比较快,以后她就不用再抄你的作业了,那些卷子上不是写着她的名字吗,你在上面写了就等于她写了,省时间。” 叶添添心情有点难以言说的复杂,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这样江小白更容易获胜还是该心酸自己又朝着劳工的方向走了一步,一时间就沉默下来。 江青月想起江小白说的怀柔政策,立刻警惕地发现叶添添情绪不高,有撂挑子不干的风险,当机立断道:“你别以为她是在睡觉啊,我说了她很忙的。” 叶添添转头看了一眼,江小白的脑袋从她到学校就没离开过桌子,头发都起了静电,把卷子都给吸上去了:“……那她是在干什么?” “回去处理事务啊,”江青月决心把小白说的越忙越好——虽然有百分之十的夸大,可另外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那就不要在意这些小事情了,“她在你旁边就不能直接回去魔界,但是总有事情需要办啊,所以——哎我简单说,就是人在这儿,魂儿走了,去办事去了,这样你有危险她就可以随时赶回来不用耽误时间,不然法阵通道都有点耽误时间需要空间,所以你懂了吧,接受新闻采访啊三方会谈啊阵亡战士补助发放啊全都要她出面的。” 叶添添从来没想过江小白光趴着睡觉都能干这么多事:“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你去我家的时候就看见了。”江青月往嘴里送关东煮,“你老是看见我,小白是不是跟你说完就走了?她根本没时间闲着啊。” 叶添添若有所思。 “所以她既要跟你打好关系还要忙里偷闲去魔界处理事务,你遇到危险她还要及时赶回来保护你,很忙的啊。”江青月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顿住了,“咦,她保护你,那我干什么?” 叶添添现在很乐意多了解一点她们那边的事情:“你干什么?” “我是来保护你的啊,她保护你了那我还干什么?”江青月陷入逻辑怪圈,“一开始她是看你不太高兴才叫我来的,打算她不出现还有我,但是现在你不反对了,她就还能接着来,那我就没必要留下了,可她还没叫我走……” 刚刚被班主任叫走的班长林晓南这个时候回来了,站在讲台上拍黑板擦:“安静了安静了!周五的时候运动会,大家早点过来,桌子椅子早上的时候现摆,晚自习的时候去练练方队,老师说花样就不用弄了,多买点吃的放松一下。” 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第一排的挥手在空气里乱摆:“别拿粉笔擦!粉笔灰都飘过来了!” 上一节数学课,粉笔擦上厚厚一层粉末,林晓南也被呛得不轻,赶紧把粉笔擦放下:“注意到时候一定要穿校服!不然走方队不好看!” 说完他就下去了。 现在已经十月中了,按理说这个时间办运动会已经有点晚了,但他们这个地方属于自治州,十月十三号建州,于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举办州庆,全州各个中小学也就跟着看齐,把运动会安排在州庆这天或者前后——毕竟州庆是一州盛事,不让学生参加不好,但为此专门放一天假不上课校领导也不愿意,于是就找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州庆是去不成了,来玩运动会吧! 不过他们这个学校紧邻着市体育场,所以每年运动会偷溜出去看州庆的也很多。 江青月问叶添添:“你报了什么项目?” 叶添添说:“八百米和跳远。” 叶爸叶妈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对叶添添学习抓的很紧不假,但也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所以叶添添并不是死读书的人,经常也去做做体育运动——在江小白给他安排了一大堆卷子练习题之前——大概这也就是李延科挂着眼镜而他没有的原因之一吧。 江青月道:“要练吗?” 她话音才落,刚下了讲台的林晓就忽然想起来了,拿手拍桌子:“对了,老师说这是初中最后一次了,你们下课就出去溜达溜达,天天在教室里会近视,而且中考是要考体育的,平时也要锻炼身体,不然生病了更浪费时间,” 叶添添于是看她:“要练。” 江青月马上说:“你不会生病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生病你就不会生病啊,”江青月说,“生病你就要卧床休息,那太耽误时间了,小白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叶添添还想再问,结果李延科在后面敲了他的肩膀,于是他和江青月周围那层原有的去真存伪的罩子就被无形中戳破了:“叶添添你报的什么?” 叶添添:“八百米和跳远。” 李延科愁眉苦脸:“我报了一千五。” 叶添添吃了一惊:“你报一千五?” “不是我报的!”李延科赶紧否认,“他报名表传过来的时候我去上厕所了,吴茜茜帮我打的勾,一千五和跳远挨着,她给看串了。” 叶添添分外同情他:“那怎么办?” “林晓南说排都已经排完了,现在不能改,但是如果有人愿意换,那我们可以换。”李延科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叶添添反映过来,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跟你换。” 一千五啊! 开什么玩笑。 李延科赶紧说:“不用你换跳远,换八百米就行。” 叶添添还是拒绝:“不是我不帮你,一千五啊,你这是要跑死我?” 李延科绝望道:“那就只能拿倒数第一了,我刚才去问别人,全都不愿意。” 吴茜茜在一旁看着他,非常愧疚:“我不是故意的,要是能的话,我就去替你跑了。” 李延科还在生她的气:“那你把头发剪短了扮男生吧,不然就是想想。” 吴茜茜说:“我本来想让我哥替你的,但是周五他也要上课……” 李延科一头砸在桌子上。 本来熟睡的江小白突然招呼了江青月一声,江青月绕过去:“什么事?” 江小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头,眼睛发着光:“你去帮他!” 第22章 分散引起疑问 江青月不明所以:“帮什么?帮他跑?” 江小白用力点头:“我现在发现了,对待他们最好是以德服人,以后没事就多看看周围有没有人需要帮忙,能帮的就都帮一把。”停了停,接着说,“学习不好的就算了。” 江青月秒懂:“所以你现在打算广撒网多捞鱼?” “说是这么说,再看吧,”江小白道,“而且何止那小子鬼的很,上次他一弄一大片,虽说质量过不去,可是蚁多咬死象啊,下次叶添添再使性子,他再趁机来这么一出,那不就重蹈覆辙了?” 江青月深以为然:“说的有道理。” 然后她就去和李延科说,叫他不用担心,她认识体校的,可以过来替他,反正裁判老师是不可能认识他的,除非正好倒霉催的碰上他们自己的体育老师。 李延科感激涕零,表示不会让她吃亏,要钱请吃饭都没问题,结果江青月趁机说:“那就不用了,我这儿有一本练习册你帮忙做了呗?” 耳闻目睹了一切的叶添添表示: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点亮了什么技能树,但肯定是长歪了。 别的不说,在他旁边光明正大地说他靠不住这种事情是能忍的吗? 那他肯定是……算了忍了。 不说因为有求于人或者怎么样,实在是他已经看透了这两个魔压根在人情世故上一塌糊涂,为了这个去生气,实在没有必要。 不过老是这么无语生气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当时就把已经又趴下的江小白给叫起来了:“江小白。” “干什么?”江小白把头埋在胳膊上,传出来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觉得有件事情必须和你说清楚。” “什么?” “你抬头。” “你有事和我说就说啊,我又不用眼睛听声音。”江小白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抬起头来,毕竟某种意义上叶添添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不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第一件事。”叶添添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以后你们说我坏话的时候,必须、必须背着我!” 江小白茫然了一下:“我说你坏话了吗?” 叶添添:“……” 他循循善诱:“你刚才和江青月是怎么说的?” 江小白:“多铺路好走道,广撒网多捞鱼。” 叶添添:“为什么?” “因为你靠不住啊,”江小白很自然地说,“你太容易发脾气了,一生气就不给作业也不给做题,你这样没计划我很容易出岔子的。” 叶添添:“……” 他忍住吐槽的欲望,避免“容易发脾气”真的成为他的标签:“难道这还不叫说坏话吗?” 江小白对此表示不解:“我又没说你不好。” “你说我靠不住,爱发脾气,没计划……”叶添添奄奄一息地说,“算了,以后这种会让我不高兴的话你就都别说了。” 江小白沉默了一会儿,从书桌膛里抽了个本子出来给他:“你不想听见什么,写下来给我吧,不然我也不知道哪个会让你不高兴。” 叶添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势头,再一次感到词穷:“……那我建议你除了让我做什么和你们那边的事情之外别的最好都背着我说。” 江小白又思考了一会儿:“哦,是这样。但我刚才和青月说话的时候是背对着你的没错啊?” “……不,我的意思是,背着,不是背对着。”叶添添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中华语言的博大精深,“你,别让我知道你们说话的内容,就是那种,你说了我会伤心或者生气那种内容。” 江小白这次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拍手:“原来你是说这个!当我说到与你相关的非夸奖语句时要瞒着你!” 总算让她明白了! 叶添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江小白换了一副表情,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咦,我以为你们人类只是心思细腻想得多,没想到你们还比我想象的虚伪的多啊。” 叶添添:“……” 他有点想要吐血的冲动。 “算了。”江小白叹一口气,倒像是她原谅了他似的,“当初我们为什么不找别人偏找人类做交易是有理由的。” 叶添添捂着胸口,虚弱地举起第二根手指:“第二……” “别第二了,”江小白打断他,哄小孩子似的说,“我们下课再说好不好?上课铃都打半天了。” 叶添添这才注意到讲台上已经站了老师,且写了半黑板字了,光看见老师嘴在动,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江小白把他的身子也给扭正过去,“上课重要,先听课,有事下课说,中午说,晚上说,反正我又不会走。” 她把那层屏蔽声音的结界给撤掉了。 叶添添坐在那里,虽然教室里并不吵,但由完全的安静中一下子脱离出来,老师的讲课声,纸笔的唰唰声,交谈的窃窃声一起涌进耳朵,还是很有突然入世感的。 他头一次在课堂上走神。 正所谓人不中二枉少年,他当然也做过突然有一天穿越异世界或者拥有超能力拯救世界变成英雄的梦,在发现江小白正处在战争之中,而他又会是终结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时,那种兴奋、激动、迫不及待是很自然、毫无阻碍地从胸膛里海啸般奔腾出来的。 不过他还从来没想过魔界会是这样的。 虽然暂时他就只认识这么两个魔族吧,不过从江青月这里就能猜到江小白地位不低,身为领袖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其他人,哦不,其他魔,得是什么样啊! 就这样还能打起仗来…… 理由呢? 理由呢?! 叶添添越想脑洞越大,甚至已经想到她们其实是那种靠人品夺得统治权,因为另外一派人品低劣引发了一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战争上面去了,就在他觉得自己其实相当有想象才能和文学天赋的时候,一个纸团从后面飞过来,不偏不倚击在他后脑勺上。 叶添添一回头,就看到江青月还保持着手伸出去的姿势,指指他再指指黑板,意思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快听课! …… 他转回去,开始反思自己认真听课,但在这之前,还是忍不住想到:从某些方面来讲,她们是魔族还真是一点也不出乎意料呢。 第23章 疑问暂时搁置 放学的时候叶添添差不多以死相逼,才让她们两个放弃了让假人去他家让他去江小白家接着做题的想法,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直到叶添添保证作业就放在桌子上可以让江小白去拿的时候能一眼就看到为止。 ……心累。 值日的时候吴茜茜拿着扫帚走过来,悄悄问他:“你和江小白和好了?” 叶添添:“什么?” “你们之前不是在吵架吗?”吴茜茜一边扫地一边说,“我好长时间没看见她趴桌子睡觉了。” 叶添添:“……” 不,她其实就是根本没来而已。 但普通人在前,他只能艰难解释:“没有,我们有什么好吵的啊,我说以后不能让她抄作业了,所以她一直在补。” 既然你看见的只是她不再趴桌子睡觉了,那这么说应该可以糊弄过去吧。 “哦,这样。”吴茜茜从自己的桌子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一下窜了过来,“我朋友托我转交给你的。” 叶添添:“???” 他抬头一看,果然看到门口有一个女生在探头探脑,看见他看过来,马上就缩回去了。 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才把信封举起来,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吴茜茜就拿着扫帚跑到走廊去了:“我不传话啊,不要找我!” 林晓南洗拖把回来了,一眼就看见叶添添手里那个显眼的大信封:“什么东西?” 叶添添下意识道:“没什么?” “哦~情书吧?拿来我看看!”林晓南嘿嘿笑着扔下拖布,“你给别人还是别人给你的啊?” “别人给我……等等,这个是别人的啊!”叶添添反应过来,但是信封已经在林晓手里了,刚刚赶回来的高阳只来得及听到一个尾巴,但这不妨碍他瞬间加入:“打开看看嘛,看看怕什么的,你看连名字都没写。” 叶添添去抢:“这是别人的隐私!” “我们保证不说。”高阳笑嘻嘻的,他身材高大,举高了在空中把信封打开:“我看一下看一下……就一句啊,这算什么情书?” 他才瞟了一眼,叶添添就跳起来抓住了:“你们够了啊,我打算直接还回去的,这样我还怎么给?” “还给什么给啊,人家给你的你就这么拿回去?”林晓南说,“人家女生不要面子的啊?” “人家的情书你们也抢,好意思吗?!”吴茜茜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自己没人送就抢别人的啊?” 高阳回她:“又不是你的!” 吴茜茜恼了:“那是我帮别人送过来的!” 叶添添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不给你们就抢,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悄悄说:“你们两个看也别挑在这儿啊!” 高阳自恃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女生计较——何况他理亏在先。 林晓南身为班长不能表现出自己有这种低级趣味,于是咳了一声:“算了算了,都收拾完了就走吧,我来锁门。” 叶添添背上书包,趁着高阳和林晓南都在教室里,一溜烟先跑了再说,到了没人的地方,鬼鬼祟祟扫了好几遍,确定一个人都没有了,还是忍不住掏出纸条看了一眼。 上面确实只有两句话,可能是怕被拒绝了尴尬,连名字都没写:上次期中考试我坐在你左边,你还记得我吗? 叶添添只迅速看了一遍,然后就赶紧再揣进兜里,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补习班走,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转:上次期中考试?左边? 恕他直言,他对那场考试的印象就只有铺天盖地的麻雀…… 更何况他因为江小白的缘故,一直不停地看右上方,倒是记住了右边那个男生穿了件蓝色的外套,外套上还有个帽子,左边嘛,就emmmm 好吧,尽管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尽管他压根不喜欢,尽管他现在以学业为重,尽管他肩负战争大任(……)不能随便寄托感情,但是!有人喜欢当然是很高兴的啊! 他带着飘飘然的心态一路飘到辅导班,看见吴茜茜已经坐在里面了,立刻回神。 别的不好说,这封信是肯定不能让叶妈妈看到的。 于是他走过去,挡住别人的视线,把已经重新放好的大信封交给吴茜茜:“你帮我说一声吧,我……”他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她是谁。” 吴茜茜脸上那种充满粉红泡泡的表情立刻就没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叶添添假装没看见,找到座位放下书包就开始趁着老师还没来先写作业。 比起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情书,他还是赶紧把作业弄完才是正经,不然江小白晚上过来发现作业还没好,那种幻觉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辅导班上课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打雷的声音,轰隆隆一串过去,天空就被照亮了一片,淅沥沥地响在树叶上,屋瓦上,车顶上,等到下课的时候,就转变成瓢泼大雨了。 叶添添没有带伞,这里又是居民区,想打车都要跑上一段。吴茜茜是骑车来的,她倒是带了伞,照以往的交情应该可以送他到路口的,可她因为朋友的情书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正有点生叶添添的气,所以一句话也没说就自己撑伞骑上车走了。 叶添添一个人站在门口踌躇,偏偏这个辅导班里又没有别的熟人了,眼看人越来越少,他正犹豫要不要一口气跑过去算了,就算湿透也比站在这里干等着强,就有个人在他身边停下了。 “要我帮你吗?” 那个人说,声音圆润甜美。 叶添添转头一看,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生,穿了一件白色的薄款风衣,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看他看过来,解释道:“我看你站在这儿很久了,要我送你到路口打车吗?” 叶添添涨红了脸:“不用了,没事,我自己就能过去。” 女生朝他微微一笑,路灯橙黄色的光在她眼中倒映闪烁,非常温柔:“真的不用吗?” 叶添添被江小白江青月吴茜茜伤害的心灵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不……不用了,真的不用。” 那女生没再强求,自己撑开伞,紫色的伞面上是白色的缠枝花朵,绕了一圈,走到雨中去了。 叶添添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决定真的要用校服挡着跑到路口去,刚拉开拉链,后背就被人拍了一掌,紧接着江青月的声音就响起来:“你还真的被困住了啊,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看什么呢?” 第24章 搁置产生波折 周五的运动会如期而至,虽然只有一天,虽然还是留了很多作业,但大家仍然很高兴。 叶添添七点到的,操场上已经稀稀拉拉摆了很多椅子了,他加快速度走过去,林晓南正在班级里面指挥:“来个人把牌子装饰品拿下去,高阳你一会儿把旗绑在椅子上,省的用手拿了,饮水机下面有塑料绳。你们别乱跑啊,班主任马上到了,她点名字找不着人我可不管!” 叶添添拎了两把椅子,抓了一大兜子彩条跟着高阳下去了,走廊里楼梯上到处都是人,他们下楼的时候还碰到了班主任,叫他们:“跟下面人说七点二十就要站方队了,别耽误时间。” 高阳自己就是体育委员,一阵风似的跑下去:“七点二十站方队!背书包的赶紧放教室里去!” 叶添添拿着椅子跑不动,走过来一样就看见江小白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前面那一排桌子上,叉着手,好像很不高兴,一见他过来就问:“今天是不是一天都不能学习了?” 叶添添:“……当然啊。” 江小白更不高兴了:“你们学校怎么能这么浪费学生的时间呢?浪费时间就等于消耗生命,你们这是谋财害命!” 叶添添真想拿手里的椅子给她开个瓢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一年就一天,难道我们不需要锻炼身体的吗?” 江小白哼哼:“就一天,我看你们能锻炼出什么花儿来。” 气球和充气拱门都是提前弄好的,叶添添刚把彩条拿过来就有两个女生翻开袋子,把彩条拿出去做装饰了。 等到站方队的时候,李延科就急了,挤到江小白身边:“江青月呢?” 他看了好几圈了,没看见江青月也没看见陌生的看着像体校的人,没法不着急。 江小白随口安慰他:“跟人家联络感情呢,你就放心吧,保证没事。” 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么回事,江青月也压根没打算找人——找什么人,她自己上去跑多方便啊! 林晓南带着班主任找到他们的班级,一看全都在窃窃私语叽哩哇啦,班主任就生气了:“运动会你们就没纪律了是不是?都给我消停站好!” 一时间众人噤声,过了一会儿老师就走了,于是声音哄的一下就又起来了,江小白就听见吴茜茜给刘心怡看她新买的头花,说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小饰品店:“东西特别多,还便宜,买一次就送你一张卡,可以积分。” 刘心怡说:“是吗?那中午我们去看看,正好我一直想买个手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站在这里既不能睡觉也不能做题,江小白就顺势插了句话进去:“你们看见那种纹身贴纸了吗?” 吴茜茜和刘心怡对视一眼,都摇头。 刘心怡说:“我想打个耳洞,我妈都不让。” “这是贴的。”江小白把校服袖子往上一撸,露出一串罗马符号,“回头用东西一洗就掉。” 两个人都拉着她的胳膊感叹和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就是谁也没见过真纹身。江小白趁机说:“我那儿还有一大盒,你们想要就送你们了,只要你们帮我做一套卷……” 江青月从旁边钻出来,把她往外扯:“别管卷子了,苍苍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江小白:“什么事?” 江青月说:“好像是中立方那边有点问题,要求你们再商讨一次。” 江小白皱起眉头:“不是才开过三方会谈?怎么又商讨?” 江青月推她:“我哪知道!”她很明显是临时赶过来的,头发都起了静电,贴在校服上一大片,“苍苍说你在这儿站着他不好直接把你叫过去,就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赶紧回去。” 江小白心痛于那两张说不定就能谈成的卷子。一边被她推着走一边说:“那你一会儿站在我位置上吧,如果可以就把那两张卷子拿下……” 江青月一直把她推出校门:“行行行,你赶紧的吧。” 叶添添就看见江青月从空气里冒出来,推走了江小白,自己补上了那个空位,然后他用胳膊撞了撞李延科,示意他往前看。 李延科如获救星! 入场仪式完事了他就直接过去了:“江青月,你找的人……” 江青月心不在焉道:“一千五下午才比,他到时候来就赶趟,现在来了干嘛?替我们加油啊?” 那倒也是。 有一个女生从门口一直走过来。 她没穿校服,按理说在校门口就应该被拦下,但是今天运动会,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乱糟糟的,又有许多校外的他校的人员进来加油助威之类,居然就没人管她,让她顺顺利利走了进来,然后在入口那里停住了,好像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叶添添完全是无意识地看着那边发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继而想起来是那天说可以带他一截的那个女生。 大概是别校的来找人的吧,叶添添看她左右张望着,猜测,他们学校人还是很多的,班也分的多,像这样一眼看过去黑压压一片,是很难找到的。 他在那里看了一会,那个女生也往左边走了走,好像是觉得不对,又退回来了。 要不……去帮她一把?怎么说人家也想过帮他啊。 叶添添心里犹豫,他看看周围,全都忙着翻袋子吃零食,有几个偷偷带了手机来玩,第一批比赛的人已经被叫走了,看起来是没人注意到他。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昂首挺胸走过去,在靠近的时候又气弱了,慢吞吞地往那边走。 那个女生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他,早上天气还是挺冷的,她穿了一件蓝色的牛仔外套,更显得脸色雪白,张望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发现了叶添添的存在。 但是她早就忘记了和叶添添的一面之缘,毕竟夜色昏暗,谁能记得住。不过叶添添毕竟是在周围转了几圈…… 她迟疑一下走过去:“这位同学……” 叶添添感觉到自己的心很不争气地在砰砰砰跳。 “请问二年三班怎么走?” 第25章 波折未有人知 班级都是按顺序排列的,知道一个班级的位置别的就算是数也能数出来。叶添添从自己班级所在的地方开始数,很快找到了地方:“在那里,粉色旗子那个。” 彩旗围着操场一整圈,粉色的旗子也不在少数,所以叶添添看着那个女生望向右边,神色仍然很迷茫,立刻下了决定:“你跟我走吧,我顺路。” 女生微微俯身,很快地鞠了一个不超过十五度躬,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阳光在她纤长的眼睫上跳跃:“非常感谢。” 叶添添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什么也没说就快速往前走过去,路上祈祷千万别有人看见自己。 特别是熟人…… “叶添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晓南呼哧呼哧地跑过来,看看他再看看旁边,伸长胳膊揽住他的肩膀,凑过去悄悄问:“这是谁啊?你对象?” 叶添添头上挂下三条黑线,一肘子把他怼开了:“别胡说,人家是问路的。” 林晓南“啊”了一声,端端正正站好了:“你们走,我有事先走了。” 叶添添怕她生气,结果那个女生回头看了一眼,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长发末端从叶添添肩头拂过:“不用了,我看见我朋友了。” 她迎着日光,轻轻一笑,流云婉转,回风低旋,空气中有一种若隐若现的花香,在风中逝去的很迅速,几乎让人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气:“谢谢你。” 两个人全都站在原地对她行注目礼,看着她走进一个班级去,直到学校的大喇叭开始运作:“一百米跑运动员请尽快入场……” 林晓南回过神,问叶添添:“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叶添添:“……肯定不是啊,连校服都没穿。” 林晓南突然有点惊悚:“今天周五,她不上课的?” 叶添添也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说不定她们学校也是今天运动会?” “那她不是胆子大就是她们老师连名都不点。”林晓南已经往回走了,“老师刚才说能写的就写几首加油稿交上去,要是能广播可以给班级加分。” 叶添添对此并不上心:“你写吧。” 林晓南当然要写,身为班长他必须以身作则,不过他也表示叶添添也得写:“不然你以为我出来找你干什么?” 叶添添回到班级,发现李延科也正被江青月逼着写加油稿。 李延科紧贴在椅背上,弱弱地试图跟她解释:“我已经写完了。” 江青月递给他一个新本子:“写完了可以再写嘛,这么多项目,一样写一个。” 我写那么多这玩意儿干什么…… 李延科很想把这句话甩在她脸上,但是想想一千五忍住了。 江青月是觉得任何一个锻炼的机会都不要轻易放过——虽然这个到底是是不是锻炼也不好说,但是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嘛,所以她把本子又往前送了送:“写吧,不写别的写一千五也行,也给人鼓鼓劲,不然跑起来多累啊。” 这个听起来好像是靠了点谱,但李延科被坑的次数多了,不肯轻易相信:“那我写一个一千五的吧。” “别啊,就一个多不好。”江青月还是笑眯眯的,“一千五的多写几个,到时候我……他跑的时候就可以一直听了,最好能从开始到结尾都是你写的。” 一篇加油稿能有几个字啊,顶天了也就读两分钟,一千五从头到尾都读的话他要写……李延科一算就觉得自己要晕,正好叶添添从旁边走过,他一把抓住叶添添的胳膊,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救我!” 江青月还优哉游哉地说:“你别找他了,他自己还要写呢。” 叶添添向李延科回赠以沉痛的目光,指了指林晓:“我回来就是被拉着写这个的。” 江青月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嘛,正好锻炼一下你们的语文水平,李延科你本来就很爱写作文,差不多的,写吧写吧。” 李延科:“……” 不,这不是一回事。 说不过她,李延科拿着本子垂头丧气去了第一排,不过他也没打算写那么多——写一两篇意思意思得了,就是写不出来她还能怎么样? 江青月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拍拍叶添添的肩夸他:“看,人家都知道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你也要加油啊,不然第一很危险的。” 她转身要走了,忽然间一个猛转身,把刚往前走了一步的叶添添吓得一个后退,后腰撞到了椅子上,在那里直抽气:“你干嘛?吓死我了!” 江青月没管他一直在揉腰的动作,也不道歉什么的,而是一脸疑惑中掺杂着思考的神情,凑过来在他肩上闻了闻:“奇怪,这什么味道?” 叶添添差点没像小女生那样捂胸尖叫起来:“你干嘛凑我这么近!起开!” 江青月直起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奇怪啊,感觉又没有了……我弄错了?” 她又往前一点,叶添添已经跨过两张椅子跑到后排去了:“你别过来啊!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江青月看了看自己刚才搭在叶添添肩上的那只手,现在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留下她还在拼命回想那种感觉,又不是陌生又不是熟悉……不会她被雾霾弄坏了嗅觉吧?! “你跑个毛线啊,我又不是要非礼你。”她还是想弄明白,对着叶添添喊,“过来,你不过来我就……” 她想说你不过来我就揍你,但江小白三令五申叫她必须要用怀柔政策,只好临时改口,“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叶添添一着急,换了个方法威胁她:“你别再碰我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张卷子,不然免谈!” 这招果然奏效,江青月停下了翻凳子的动作,开始思考利害得失。 在发现空气里确实一点线索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之后,她果断放弃了——刚才就没什么,现在就是叶添添同意她大概也不会找到什么了,应该就是错觉——“那你过来做卷子,我不动你。” 第26章 有人知是何事 在锣鼓喧天中,在加油呐喊中,在发令枪声中,在咔嚓咔嚓的咀嚼零食声中,在交流“你国庆去哪了我国庆去哪了”的友好互动中,叶添添和李延科一人一边占据了第一排的桌子两端,一个写卷子一个写加油稿,内心都觉得相当苦涩,对视一眼发现同是天涯沦落人之后,不约而同又开始羡慕起对方来。 叶添添:几篇加油稿瞎编一下就出来了,好想去写加油稿啊。 李延科:做卷子了回家还能跟妈妈说我学习了,拿个加油稿回去也没什么可说的,真是又浪费时间又没用。 进行到四百米接力跑的时候,江小白回来了。 她就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叶添添看题的时候从左边看到右边,然后胳膊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没法再移动,抬头一看差点吓die。 差点赶上人高那么两大摞卷子习题辅导书,上面就是江小白的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好像已经冒火了。 她居然还是站在桌子上的…… 可千万别说这些都是给他做的…… 叶添添心里这么说,但已经有一种感觉,这些卷子非他做不可了。 看见叶添添已经发现她了,江小白也不再继续站在上面糟蹋桌子,而是直接跳下来,虽然心情好像很不美丽,表情却还顾忌着他是个脆弱的人类,有一颗脆弱的心灵,不经吓,尽全力控制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说:“你做卷子,这些不是现在就给你做的。” 然后她一扭头,脸色就难看到简直能吃人——幸亏叶添添看不见,她已经面朝江青月了。 江青月提前几分钟从苍苍那里得到了警告,再看见江小白的表情,原来猜的六分严重就变成了八分:“我听苍苍说是天界那边发来的通知?” 江小白重重点头。 江青月立刻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都说好了这是内部事务,她们不得插手的吗?” “她们没插手,就是说这样不行,已经影响到两界正常交往了。而且魔界的正常运行现在也有危险,何止的意思是想以最快的方法结束这场战争,但是人界的时间线是不能随便改的,所以他们会考虑改变原计划。” 江青月瞪大眼睛:“何生也是这个意思?” “何生不在。”江小白烦躁地拨了一把头发,“何止说她去和天界进行协商了,但是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总之……”她一指叶添添,“你看好他,这把要是败了,那我……” 叶添添本来仗着那两大摞习题遮挡视线在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听到这里迅速把头一低,佯装专心学习。 江小白恶狠狠道:“我就撕了条约,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揍何止那混蛋一顿!说话一点都不算话,他在人界混把脑子混黑了吧!” 江青月插嘴道:“应该是心黑。” 江小白瞪她一眼,她马上捂住嘴:“当我没说。” “具体的你自己回去看,新闻上不全,你看这个,苍苍录的。”江小白递给她一个u盘,“这边我来,你回去歇着吧。” 江青月接了u盘,却没马上走人,看了叶添添一眼,觉得隐患不能放过:“我跟你说件事。” 她把江小白拉到一边去了。 叶添添好想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啊! 讨论魔界天界之类的时候她们周围是自动会有一层屏蔽的,但是这个屏蔽不会涉及到他,所以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至少知道一点,现在…… 到底说什么啊! “就一点,我也不确定。”江青月说,“但你也知道她最能隐藏了,这种事情宁杀错不放过,还是小心点好。”看江小白面色严肃地点头,她气不过又添了一句,“当初捉迷藏就回回都找不着她,现在又给我来这套!” 江小白有点同情地看着她:“是啊,我记得你老是找不到,然后我们就总输,要不是苍苍帮你……” “是啊,顺便每次都还抽时间骂我一顿。”江青月翻白眼,“我走了,你小心啊!小心!” 叶添添看见江青月走了,江小白回来了,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叶添添没抬头都感觉头上阴云罩顶,一股低气压。 过了一会儿,那股低气压好像散去了一点,他悄悄抬起头,绕过两大摞卷子一看,江小白果然不出所料的,又睡着了。 叶添添:“……” 算了,这样还好点。 他一边做题一边走神想她们之前说的事情,好不容易撑到中午放学,看看江小白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就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拉开椅子收好卷子跑了。 本来他中午是不回家的,但是有这么回事压在这儿,他必须!回去看新闻! 江小白说话算话,真的让江青月安了个频道在他家电视上,只要在中央一台再往前一个就行。 不过叶添添其实也很少看,因为虽然除了他之外没人能看见电视上演的东西,他说演的是什么别人就会看到什么,但这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他没有时间。 就算他只是盯着关机的电视发呆都会被赶回去,做题看书背东西上补习班哪个不要时间? 真是想想就一把辛酸泪。 中午的时候家里没有人,但是早上做的大碴粥还有半锅,他打开电视调到那个台子,再进厨房把粥和辣白菜桔梗都端进来放在茶几上,以一种叶妈妈看见一定会说他的方式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很显然这个台子之前是直播的,现在右上角已经有了“重播”的字样。 ——事实上叶添添之前为这事困惑了很久,他认为一个已经做出了电视的地方是不应该需要重学初中知识的,江小白这个举动让人很不解啊。 不过没人回答他,他猜想一阵之后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去了。 知道了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他现在作业提供机的身份。 这个重播很幸运的居然才刚刚开始,他什么也没错过,但不幸也不幸在这,这个重播刚开始的时候——一堆废话。 他耐着性子听了快二十分钟的魔界风景介绍各区发展现状以及几个广告(??),终于等到关键一点的词语。 “应天界代表阿玛兰妲和中立区卡兹克尔全体居民要求,本日上午九点,江区总领导江小白殿下,江区事务总权御凌苍苍,河区总领导何止殿下,河区商务总权御乔安共同出席了此次会议……” 第27章 何事他不知道 画面变成了繁华的港口,往来的不明飞行物穿行不止,背景介绍音是一个中年大叔,能想象出他一定是一脸严肃:“永红月九日晚九点五十分,长河区对平江区发动攻击,目前伤亡人员已全部处理完毕。但由于长河区和平江区都是我们对天界进行进出口贸易的重要港口,此二区的人员损失对魔界和天界的贸易往来造成了严重影响。 “预定好的货物无法发货,制作好的货物无魔接受,天界要求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些问题,否则将会按照契约规定要求魔界赔偿…… “战争伤亡人员涉及各界各职业,目前长河区和平江区剩余魔族的正常生活已经遭到破坏,双方虽然已经尽快从其他地区调遣魔族进行战时转移,但由于各地风俗坏境都差异较大,在短期内该地的生活困难仍然无法解决…… “卡兹克尔面积三千二百六十八魔里,原定规划居住区适宜十万魔居住,但由于战争,可以预计会有大量伤亡人员落户此地,卡兹克尔原住民对此表示,他们愿意接纳这些伤亡人员,但战争双方必须拿出相应补偿且不能对他们现在的生活造成严重影响……” 叶添添本来是想听听会议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个新闻只提了一句,后面就开始进行背景介绍了,真让人心焦——午休是有时限的,离他出门只剩下十分钟了,而八百米跑是下午第一个项目,他也万万不能迟到。 这个新闻怎么废话这么多…… 他把盘碗都送回厨房,回来的时候总算画面变了,变成一个很大的会议室,前面有一张长桌,后面有很多桌椅,已经坐满了人(魔?),长桌长的一边坐了个一身纯白长裙的金发天使,正在发言:“……调查显示,在魔界战争这三个月以来,天界贸易损失额相比较去年同期下降了53.3%,91.7%的外贸天使表示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巨大影响,3.8%的外贸天使表示如果魔界战争继续持续,他们的生意将会无法继续,89.9%的天使认为魔界必须按照合同规定对此进行赔偿。经过讨论,我们认为这个要求是完全合理且应当被满足的。” 长桌一端的短发少年率先发声:“河区对此无异议。” 另一端也几乎同时发声:“江区对此无异议。” 叶添添本来捧着杯子在喝水,听到这个声音差点没把杯子摔到地上去。 江小白?! 正面镜头一闪而逝,叶添添只看见她一身黑色军装,很有种历史书上大军阀的感觉,上面缀着金质的华丽肩章和流苏,靠在椅子上看对面,眼中的冷峻肃杀叫人不寒而栗。 同一个人? 啊不,同一个魔? 这根本就是精神分裂吧! 叶添添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个军阀头子兼精神分裂患者谈判,就庆幸自己最终还是及时收手了,排除她是魔族这一点,神经病杀人也不犯法啊! 金发天使阿玛兰妲等到双方都不再发言,接着说:“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赔偿数额?” 江小白耸耸肩:“苍苍。” 她旁边站着的一个银发少年立刻上前一步,微笑道:“请允许我为各位展示一下平江区外贸经济数据。” 他带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一个蓝色光幕立刻出现在他身边。 “根据最新数据,平江区主要进口产品为天界的净化产品以及环境装饰物,主要出口产品为平江区当地特产,目前接收率为54.7%,出货率为31.6%,此外还有长期订单,进口产品一年以上的有17.5%,三年以上19.5%,十年以上3.9%,出口产品发货时间一年以上的有63.3%,三年以上23.1%,十年以上9.5%,这些暂时还不能算到违规中去,因此进口产品违规率为4.4%,出口产品违规率为4.1%,按照此前签订的《战时外贸标准法》,赔偿款可以选择战后赔偿双倍或战时以原价赔偿,按年付利息3%持续五年。请问你们选择哪种赔偿方式?” 阿玛兰妲说:“战时赔偿。” 凌苍苍笑容不变:“好的。具体数据我方商务总权御将会在统计后以最快的速度发送给天界外贸局,请河区商务总权御在会后与我方商务总权御进行赔偿交接,因为我们的外贸中有相当一部分设备和原料来自于长河区,需要对方同时给予赔偿。” 阿玛兰妲看向另一边:“何止阁下怎么想?” 何止的形象比较符合叶添添的想象,那种看起来就非常中二的服装,穿在他身上却异乎寻常的合适,包括那种长披风。 叶添添一边穿校服,一边看他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凌权御所言有理。乔安。” 他旁边的红衣女子立刻上前一步:“是。根据最新数据……” 叶添添抓紧时间看了眼表:还有一分钟。 “长河区最大的商业活动是旅游业,作为两界出入口,每年吞吐数量达5000万,出口物品为纺织旅游物品及交通用具。我们针对与天界有商贸往来关系的商户进行了一次访谈,调查发现……” 叶添添内心挣扎。 他从来没这么渴望江小白能出现在自己家里过,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样做其实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说,让自己可以马上到学校什么的…… 眼看要迟到了,而那个叫乔安的还在那儿堆叠数据,他一咬牙,把电视关了,出门就跑。 回来还可以看重播啊! ——如果它还会重播的话。 幸亏他家离得不远,跑着过去不到十分钟,林晓南正满世界找他,看见他出现了就赶紧过去:“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正想着让谁去替你一下呢!” 叶添添拼命喘气,没法说话,一直冲他摆手。 林晓南吓了一跳:“你这么跑一会儿还能跑吗?” 喇叭在这个时候非常适时地响了起来:“一千五百米运动员请到操场东部集合,一千五百米运动员请到操场东部集合……” 叶添添弯下腰,深呼吸一阵,站起来说:“没事,能跑,就是应该没名次了。” 林晓南皱眉道:“你这是干嘛去了,抢着投胎?” “不是,我……”叶添添想解释,说到一半突然自己给打断了,“你快帮我把江小白叫过来!我跑不动了,你快去!” 林晓南愈发茫然:“你找她干什么?” “赔偿我精力损失!”他推了林晓南一把,“你快去,我们班能不能拿名次就看你的了!” 第28章 知道又能怎样 三分钟之后,叶添添已经神采奕奕精力充沛随时可以爬十层楼的站在集合地点了。 对此,叶添添想说: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就是这个回报什么时候来,怎么来,你应该不知道。 而且,看见江小白打着哈欠走过来的时候,叶添添想起电视上她的形象,有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以至于在她伸手要给他恢复体力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的小脖子就这么被掐断了…… “你躲什么?”江小白奇怪地看着她,“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叶添添:“……没有,之前被江青月吓了一下,惯性。” 然后江小白就去找江青月算账了,问她为什么不听话又去吓这个“脆弱的人类”。 江青月:“……” 手动再见。 结果叶添添不出意外的拿了第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被摁在椅子上叫他把上午没写完的卷子给做完了。 江小白的原话是:一上午做不完一套卷子?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叶添添不想做卷子,拿着笔和她聊天:“凌苍苍是谁?” “我的副手啊。”江小白把头埋在胳膊里,声音就很闷,加上周围乱哄哄的,叶添添勉强才能听清,“你认识他?” 叶添添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电视还是她们加的频道:“我中午回去看了新闻。” “哦。”江小白果然一点都不吃惊,“看完了吗?好像挺长的。” “没有,看到你们在那儿罗列数据。”叶添添一说到这个就很丧气,“到底还有多长啊?我回去还有作业要写……真没有时间转换器?”他还不死心要再问一遍。 “说了没有就没有,问多少遍也是没有。”江小白从桌子上先把胳膊拿下来,再撑住边缘抬起头,“大概四个小时吧,时间转换器是没有的,但你要是时间不够用,我可以让你不用睡觉。” 叶添添:“……我一天就这么点放松时间,你就别剥夺我享受睡眠的快乐了。” 江小白一摊手,表示你这样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她突然想起来,“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同意。” 叶添添:“什么?” “魔界和你们人界的流动速度的不一样的,要更慢一些。你要是去那边其实也就相当于时间延长了,不过你连我家都不去,这个肯定更不行了。” “那怎么能一样?”叶添添说,“去你家意味着我晚上就不能回家了,去魔界我可以去一两个小时再回来嘛!” 其实他就是想去看看……他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叶添添意有所指:“比如说现在,反正我没什么事了,闲着也是闲着,乱糟糟的学习效率又低……” “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江小白敲了敲桌子,“别啰嗦了,赶快学习。一天做不完一张卷子,你好意思吗?” 叶添添:“……” 他低头写了几个步骤,还是不死心:“你没听说过吗?换个新环境学习可以提高学习效率。” 江小白没听说过:“还有这说法?” “那当然!”叶添添信口胡说,“换个新地方因为陌生会使注意力高度集中,背东西效率特别高,而且适当换个地方放松也有益于心理健康,免得弦绷太紧最后断了。” 江小白若有所思:“真是那样的话,换个地方也不错。” 叶添添心中一喜,正要乘胜追击再添两句,就听江小白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我家?你对我家也不熟,一样是个陌生地方。你就是不想学习吧,不然平时怎么没见你废话这么多?” 叶添添:“……” 江小白贴心地在书桌膛里掏了掏,鬼知道为什么里面会有卷子:“不想做物理就别做了,做别的也行,我这儿都有,不然你也可以背东西。” 这张卷子眼看写完了,叶添添疯了才会再弄一张空白的,所以他面无表情地把那些卷子推回去:“不用了,物理挺好的,我爱物理,物理使我快乐。” 江小白觉得可能是周围那种运动会热闹氛围让叶添添产生了厌学心理,所以自己翻开一本语文知识点汇总:“你要是想要学习氛围跟我说,我可以为你造一个,说不定我念着你的大脑就自动记住了呢?比如这个,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18……” 叶添添:“……行了你闭嘴。” 晚上的时候叶妈妈发现一件怪事。 她那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大半夜,在客厅里看电视! “添添啊,你在干什么呢?”叶妈妈揉着眼睛看向电视,“大半夜的怎么又爬起来看上电视了?” 叶添添正专心致志看另一个世界的新闻联播,压根没注意他妈妈已经过来了,听到声音还吓了一跳——不是有鬼那种惊吓,而是,妈妈发现我看电视/玩电脑/玩手机!那种惊吓。 幸亏他反应很快:“老师说有个新闻要我们看一下,到时候要写观后感。晚上我给忘了,正好现在重播我就看一下。” 叶妈妈看到电视屏幕上果然是演播室里面那种风格,埋怨道:“什么新闻非得半夜重播啊,明天看不行吗?” 叶添添:“不行,明天就不重播了,它刚才自己说的。” “那你赶紧睡,不准熬夜!”叶妈妈走回去了,路上还在说,“大晚上的起来看电视,什么毛病!” 叶添添:“……” 对不住了,妈妈,我不是故意要撒谎的。 先前天界要求赔偿的那个会议已经结束了,双方都表示愿意承担赔偿,具体承担多少事后由那个什么商务总权御相互商量去。 现在播的是魔界内部事务。 之前她们对中立区卡兹克尔居民进行了采访,当地魔族意见都很大,认为这些伤亡魔族眼中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一个妈妈还说:“我家儿子天天听那些打仗的故事,拉都拉不走,学也不上了!这像话吗?” 担忧孩子学习的妈妈真是哪个世界都一样…… “对于卡兹克尔居民的担忧烦恼,我们深表遗憾和抱歉。”何止站起来,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的纤细修长,黑夜般的双眼中似有冰晶光芒,隐隐闪动,“对于这种局面,我们河区都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但战争乃是魔界必经之路,所以我们认为,更换战争方式以尽快决出胜负,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第29章 怎样打开局面 “经过试验,先前的战争方式已经被确认为三年内无法结束,但因为我们而影响整个魔界的正常生活以及其他界面的往来沟通是不应当的。因此为了列位能够尽快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保持先前生活质量,”他目视前方,对正在实时观看这场会议的魔界子民说,“河区希望与江区协商,改变战争方式,以同样方式进行知识收集。” “很抱歉。”凌苍苍微笑回复,“战争方式一经决定,不可更改,这是战前签署《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的一部分。” 何止毫不退缩:“我方认为,事关全体魔界幸福与否的事情上,一切都可以靠后。当然,由于我方违约,我方会按照《战时禁忌条例》给予相应补偿。如果不这么做,这场战争持续时间会大大延长,造成的损失会更加严重。” 凌苍苍继续微笑,笑的连叶添添都心浮气躁:“我方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利用之前的伤亡人员填补空位,取消战时闲置非必要不采用的规定,这样不是更好?” “在面对战争问题上,江区与河区选择了不同的解决办法,经过数小时商讨后,双方都拒不接受对方提议,此次会议暂时休会,三日后继续。江区事务总权御凌苍苍表示会后将会继续与何止殿下商量,相信一定能够给魔界民众带来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河区商务总权御乔安表示江区提供的补偿数据需要核实,具体赔偿需等总权御何生回来再行决定……” 会议室变成了背景图,只能听到画外音在那里喋喋不休,叶添添砸了一下沙发——他好想看江青月手里的完整版啊!——然后想起来这是半夜,不能把爸妈吵醒了,赶快停手。 因为熬夜到凌晨两点半,第二天叶添添理所当然的睡了懒觉——幸好今天是星期六。 早上叶妈妈在门外忧心忡忡:“这孩子简直学呆了,半夜两点起来看新闻?你带他去放松放松,老这样怎么行!” 于是叶添添九点起来喝粥的时候,就听叶爸爸说:“今天没什么事吧?带你上山上玩去,你舅舅家新添了两只狗。” 叶添添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跳到这儿来了:“但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就玩半天,下午就回来了。”叶爸爸说,给他又拿了一碗咸菜,“你也怪累的,没事放松放松,别学傻了。” 叶爸爸家不是本地的,但叶妈妈全家都在这里,而且是个大家族,叶添添有四个舅舅,一个姨,五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他是全家最小的。 叶添添的三舅在山上包了一块地,弄了个山庄——不是那种度假山庄,就是专门养牛养鸡养各种家禽,种点玉米土豆茄子之类各种蔬菜,那种有机食品,叶添添根据往年的经验一思考,就知道什么新添两只狗都是表象,真实目的其实是玉米熟了收不过来,需要他去帮把手。 往年人口多也还罢了,但是叶添添最小的哥也比他大三岁,结果就是五哥高三不可能来,其他的哥要么上大学去了要么外地工作去了,为了收个玉米千里迢迢回来显然很不现实。 其实他没有意见,上山放松一下心情也挺好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今天应该没法学习了,希望江小白不要为此追杀他…… 三舅和三舅妈开着一辆皮卡接他们上山,路上说起附近有个村子有户人家好像闹黄大仙,折腾的整个家庭都苦不堪言,正想办法找个跳大神的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叶添添听着这些大人讨论,心想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同桌是个魔王…… 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到了山上,大舅和二姨都已经钻在玉米地里半个上午了,看见叶添添来,二姨塞给他一根黄瓜:“不用洗,都没农药。那边有个桶,吃完了来干活。” 叶添添乖乖接过来,但还是去冲了冲,一边啃一边去拿桶,半路上就被截胡了。 “你怎么回事?”江小白大概是定了位直接过来的,压根不知道周围环境,发现自己周围全是山也惊了一下,但是这都不重要,“你一上午都不学习啊?” 她动作也太快了吧…… 叶添添在心里感叹:“那我也不可能一直学啊,家里人叫我我总要过来的。” 江小白看看他手里的桶:“你要干什么?” “收玉米。” 江小白颇有帝王气概的一挥手:“别收了!我帮你弄,你去学习。” “不用!”叶添添断然拒绝,“没完没了的学习,感情不是你累啊,我要放松一会儿。” 周围的狗发现来了生人,都开始狂叫。 一只小白狗箭一样冲过来——当然不是冲着江小白——叶添添把黄瓜尾巴远远冲着垃圾桶一丢,蹲下来把小白狗抱在怀里一顿揉:“乖乖!” 小白狗一直在他怀里窜,想方设法去舔他的脸。 江小白对眼前的人狗情深视而不见:“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放松完?” 叶添添一边不伤乖乖心的躲开它的舌头,一边说:“我今天应该都没办法学了,晚上可能可以。” 江小白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那怎么行!”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叶添添转了两圈,想着这人很脆弱,忍住了殴打他一顿的欲望:“那你放松一上午行不行?下午我帮你。” 叶添添突然想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是可以,但我要看昨天你给江青月的完整版。” “江青月?”江小白愣了一下,“可你没有时间……按照你们这里的时间流速,没有三十几个小时你看不完的。” 叶添添万万没想到这么长:“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你的?”江小白催他,“你有什么问题干脆直接问我吧,这样还快点。” “你这样我没法立刻想出来问题啊……”叶添添松手站起来,“要不然你带我去魔界,看完了我再回来?” 江小白盯了他一会儿,盯得叶添添都开始猜她是不是打算拧断自己的脖子了,结果她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去魔界对不对?” 叶添添:“……是啊。” “有话你直说啊,这么曲里拐弯的,非得让我猜?”江小白大松一口气,“我么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有事直接说,别让我猜来猜去耽误事。去魔界可以,没问题,但是我有要求。” 叶添添早有心理准备:“说吧,几套卷子?” 江小白摇头:“不做卷子了,我看那些卷子你都未必做得完。” 叶添添困惑了:“那你想干嘛?” 江小白把手在背后一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本书:“不如你把高一的课程预习了吧?” 第30章 局面可以打破 叶添添最终用数学必修一二三换来了魔界三日游,且保证今天回家至少写两套卷子,等到下学期开学做卷子检测,然后江小白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叶添添同样心情愉快—— 江小白肯定不知道他初二就接触过高中课程了。 于是一整天他都在“要去魔界看看”的兴奋和“战争不会波及到我吧”的担忧情绪中来回切换,整个人就显得异常沉默,连二姨都担心地跟他爸说:“不会病了吧?他脸怎么这么红?” 叶爸爸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滚烫的能摊鸡蛋,吓得赶快让他去屋里炕上躺着了:“等下午带你回家,你先这么休息一会儿。” 叶添添自己是一点异样都没有的,什么发冷啊打喷嚏啊头晕啊全都没有,倒是觉得有点热,但是叶爸爸如此坚持,他也没办法顶着高烧去摘玉米,只能乖乖躺下了,拿出随身带的辅导书看了一下午。 晚上叶妈妈回家,听说叶添添病了,更加认定他是学习学累了,逼着他喝了一大杯红糖姜水,然后把他摁进床里捂汗。 等到夜深人静,江小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房间里:“你起不起来?” 叶添添简直要热死了:“怎么回事?我没感觉生病啊?” “哦,我弄的。”江小白说,一点都不心虚,“魔界太热了,我先让你适应一下,循序渐进么。” 叶添添有点抓狂:“你能不能实现跟我说一声?” 光发热不干别的,他都开始想这是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了,好像很多毛病都是从发热开始的,千万别是天妒英才让他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江小白理直气壮:“我忘了,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走?要是不行再过两天吧,这还没到最热的程度呢,你别再受不了。” “我受不受得了另说,我就问你……”叶添添把窗户推开透透气,“你就不能让我不觉得热吗?” 江小白靠在书桌旁看他,缓缓举起两根手指:“两套卷子。” 叶添添:“……” 他决定了,以后可以叫她江扒皮。 叶添添从来没见过江小白穿除了校服以外的衣服——电视上看见的不算——本来是想真实目睹一下新闻中那套军装的,结果她大晚上过来,身上居然还是那件蓝白色的校服,很显然是打算穿着这个带他去魔界,这就过分了! “喂,你不换身衣服吗?”叶添添看着江小白在他书架上乱翻,一时有点无语,“你找什么?” “我上次给你的纸呢?”江小白背对着他,“有什么好换的,学生就该穿这个,倒是你赶紧换衣服,不然你就穿着睡衣走啊?” 叶添添脸都憋红了:“你在这儿我怎么换!” “我在这儿和你不能换有什么关系……”江小白翻完上层翻下层,“我还能偷看你啊?瘦得跟小鸡崽似的。” 叶添添:“……” 好生气,但还是不能翻脸。 他决定报复方法就是不告诉江小白那几张卡纸去哪了。 “说话啊,那几张纸呢?”江小白把下层翻了一遍,也没找着,转过身来,“你真穿睡衣去?” 叶添添大概是被高温烧坏了脑子,居然脱口道:“你能穿校服去,我为什么不能穿睡衣?” 江小白好像感觉出来了:“太热了?烧糊涂了?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再问你一遍,真穿这个我就带你走了。” 幸好叶添添没烧彻底,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来了,也不管会不会被爸妈听到,拼死把江小白推出房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 就,这么一看,好像还是校服穿起来最快啊,虽然大了点,丑了点,架不住往身上一套就好啊…… 结果他也穿了一身校服,跟江小白一块儿好像是学校集体秋游。 江小白站在门外等得相当不耐烦,等到叶添添出来就直接要走,被他拦住了:“就这么走?” “不然呢?”江小白奇怪道,“难道还要鞭炮齐鸣昭告天下?” 叶添添:“……我的意思是我爸妈不会发现吧?” 江小白说:“除非你自己说。”她一指屋里床上,“你自己看。” 叶添添赶快又伸头去看,发现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了个人,被三层被子给埋住了,看起来和他好像是一模一样的,但他还是不放心,非要自己走过去看看,结果就对上一双眼睛。 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简直像恐怖电影。 叶添添连退两步,被自己的椅子绊了一跤,江小白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快到地上的高度捞起来:“哇你们人类真是脆弱的要死,看一眼就吓成这样。” 叶添添脸又红了,这次是气的:“你事先又没给我打个预防针!” 他只是随便去看一眼! 突然发生这种事受到惊吓有什么不对! 而且江小白的手简直像钳子一样有力……他肩膀真的好疼…… 江小白松开手耸耸肩:“现在放心了?你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这就是青月上次弄的那个假人,连你都分不清是吧?” 叶添添嘶嘶吸冷气:“谁说我分不清?” 江小白“哦”了一声:“那你再去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对也好趁着没发现赶快改了免得出乱子还要再收拾。” 叶添添:“……” 他捂着自己的肩膀揉了揉,恨恨道:“不看了,走吧!” 江小白总算等到叶添添没事了,立刻迅速地把房间门一关,再把灯一闭,说:“闭眼睛。” 叶添添现在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特别沉闷,特别响。 去魔界! 没法不兴奋啊! 而且他很诡异的想到了白天舅舅舅妈说的黄大仙……这是什么道理……一定是江小白把他都给带跑偏了,全天下恐怕就属她最不讲道理…… 叶添添抱着一种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情闭上眼睛,只感觉江小白拉着他的袖子朝前走了一步,霎时间热气扑面而来,然后她就松开了手,说:“好了,睁眼。” 第31章 打破你的幻想 叶添添不大想睁眼。 这种速度,这种节奏,总让他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去旅游的时候查攻略看纪录片打算去欣赏兵马俑的古朴之美,然后一下火车就被拉上不知名的大巴到了一个虽然有兵马俑但是充满了现代气息的山寨博物馆…… 叶添添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江小白没等来反应,一回头才发现叶添添居然还闭着眼,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叫你睁眼!” 叶添添:“……” 那种预感好像又强了一点…… 他睁开眼睛。 居然和在新闻里很不一样? 他之前在电视里看的时候,感觉和现实世界好像没什么区别,一样是高楼大厦,就是人少了点,交通用具长得不太一样,可是这里就更像是欧洲小镇,白石街道,路上往来行人都穿着华丽优雅的服装,看见这两个穿校服的,纷纷向他们行注目礼。 叶添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声说:“他们能不能知道我是人啊?” “当然了,这很明显的好吗?”江小白觉得他太不干脆了,直接又伸手抓了他的胳膊往前拽着走,“不过你别担心,这里是我的地盘,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叶添添被迫前进:“那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总觉得他是掉进了狼群的小羊…… 江小白:“你可以试试换身和他们一个风格的衣服。” 叶添添看到自己那一身校服,恼怒道:“我怎么换?拿什么换?” 江小白突然站住了。 她没松手,缓缓转过头,露出那种叶添添这两天看多了的、神秘莫测、诡计得逞的笑容,举起两根手指:“两套卷子。” 叶添添:“……” 江小白你不要太过分! 看叶添添没有答应的意思,江小白也不强求,拉着他就继续往前走。 叶添添走了两分钟,渐渐发现周围的魔族越来越多了,不仅迎面走来的盯住他,就连后面已经擦肩而过的也有转换方向跟着走的,甚至还有呼朋唤友来看稀罕的??? 叶添添撑不住了:“两套就两套,你快点!” 江小白坐地起价:“三套。” 叶添添:“……” “不要算了。”江小白还是接着往前走。 “他们这么盯着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叶添添真是受不了她,“你就一点不觉得难受?” “习惯就好。”江小白把那身校服穿出了军装的风采,走起路昂首挺胸丝毫不慌。 她领着叶添添穿过两条大路三条小巷,连楼上的人都开始推开窗户看热闹,叶添添不堪其扰:“三套就三套,你快给我换一身。” 江小白呵呵呵呵:“四套。” 叶添添:“……换!” 再这么下去就该五套了,而且看样子在他最终同意之前,江小白会带着他无限制的逛下去。 江小白:“你早答应不就好了吗?耽误我时间。” 她把手一拍,叶添添只觉眼前一花,那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就变成了一身……他说不出来,总之很动漫风男主风的服装,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现在和周围融在一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 他大松一口气,看见江小白背着手往前走,跟领导下乡视察似的,几步赶上去:“你不换吗?” “到时候再换,不着急。”江小白对这身校服很满意,相当宽松,动作没有阻碍,也没什么姿态要求,可以说非常宜居了,丑么,衣无完衣,何必要求这么高? 叶添添总算同意多做卷子,江小白也就不绕圈子了,领着他走上一条大道,这回人不多了,虽然来来往往也都用目光对他们进行洗礼,不过看过就算,不会追着走。但是……这条路两边,都是黑衣重甲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叶添添汗都要下来了:“怎么还盯着我?” “跟你没关系,他们盯的是我。”江小白随意挥挥手,“谁认识你啊,本来他们看的就是我。” 叶添添立刻醒悟:“那刚才……” “看我啊。”江小白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叶添添:“……” 这是个坑!就是个坑!还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江小白就是个坑!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揪住江小白的衣领:“你又骗我!” 江小白走在他前面,被他这么向后一拽立刻就勒住了脖子:“我只是叫你试试又没说一定是因为衣服……住手!” 咔嚓。 叶添添怒吼道:“你就是故意的!你不赔我休想我松手!” “我说的不是你……说你们呢,给我住手!”江小白站直了,摸摸自己的脖子,对着旁边,“都聋啊,叫你们收起来!” 叶添添跟着扭头一看,腿都吓软了——两边的兵士齐齐整整,每人都架着一个像是弩床的东西,四周火焰围绕,锋锐的箭头闪着乌黑的光,无一例外瞄准他的脑袋。 江小白目光扫过去,那些箭头立刻垂下,咔嚓一声收回去,连弩箭带弩床都化成黑色火焰,在空中盘旋了一下,最终回到那些士兵手中消失了。 “都给我认清他的脸。”江小白抓住叶添添的肩膀把他当笔画了一圈,“这家伙很脆弱,要是让我发现谁碰破他点皮或者心情抑郁什么的,我就把他丢进回生池让他再走一遍,记住没有?” 周围悄无声息,那些士兵齐齐做了一个半跪的姿势,又一同站起,江小白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走吧。” 叶添添脸都白了。 他刚才是不是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 被无数箭头瞄准的感觉至今还使他心头战栗,连刚才被像萝卜似的拔起来转了一圈也没注意。江小白看他这幅样子,虎着脸瞪了周围一眼:“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士兵们齐齐后退一步。 她抓起叶添添的胳膊,另一只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别怕,回头我收拾他们。” 一股暖流从肩膀出发,流遍全身,叶添添感觉好了很多——这个感觉仅限于身体,他的精神刚从“我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的循环中挣脱出来——再看江小白就觉得她顺眼了很多。 都是同行衬托得好。 看他好像差不多了,江小白大松一口气——刚才真怕他一个受不了直接挂掉——“能走了吗?还不行我带你回去休息休息。” 叶添添艰难道:“能走,不用扶,能不能让我赶紧从他们的视线里离开?” 第32章 幻想可以维持 出于“这个人是易碎品千万不能弄坏”的心理,那些士兵全在江小白的授意下隐了身,江小白还额外提醒他们这人同时是个一次性用品,坏了就彻底没了,以后看见他千万记得小心,实在没法露出友善的微笑也要记得动作轻柔和缓,碰坏了的提头来见。 作为当事人,叶添添就站在旁边从头听到尾,用手动呵呵表示了自己对江小白如此坦诚相待的反应。 这条路本来就很宽敞,两边的士兵隐身了之后就更显阔大,尽头是一座恢弘高大的城堡,背倚苍山,没有护城河,大门旁边立了一块界石,上面有三排字,前两排他都不认识,只有最后一排虽然字体草了点,但都是他认识的。 最后一排写的是:一号明江区荆山总权御指挥所。 若说之前叶添添只觉得这里有点像普通的欧洲小镇,现在就感受到明确的不同了。 不走到它面前去,感受不到这城堡之高,仿佛一直顶到天上去,而这种感觉在之前却全然没有,好像是无形中跨过一条界限,使得原本蒙着一层薄雾的景色瞬间清晰鲜明,墨笔勾勒出一圈轮廓,颜色更重了,声音也更清楚,脑中有弦断鼓破的声音,铮铮然,轰轰然,有风刹那间吹过去。 这城堡前面有长长的白石阶梯,一层一层高上去,每一级阶梯两边都站着全身盔甲的武士,但却没有脸也没有手脚,露出的地方都是炽烈的火焰,白石而红炎,黑甲而苍山,如此鲜明的色彩对比,让叶添添忘记了之前遭受到的恐惧。 他下意识转头去找江小白:“这是你们的宫殿?不对,是政府?” 江小白朝他摇了摇头:“别说话,跟我走。” 她变得陌生了。 高处的风席卷向下。 她不再抓着叶添添了,每向前一步,那身校服就跟着闪动波光,每向上一步,就有什么随之改变。 头发自己盘起来了,卷在帽子下面,金质的流苏和肩章次第显现,在黑暗的背景中烁烁闪光,一颗一颗扣子,系出冷峻的线条,在腰间微微一收,垂坠了镶嵌暗红宝石的细剑,倾斜着,靴底的金属碰撞在石阶上,锵、锵、锵、锵。 叶添添仰望她越走越远,不知为何有一种敬畏自心底发出,叫他不敢与之并肩。 江小白走了几步,发现叶添添没跟上来,立刻回身,腰间细剑亦随之摆动。 她目光平静,神色清冷,眼瞳好像初冬时才覆了一层薄冰的湖,还有些粼粼的水光在漾:“过来。” 叶添添不敢不过去。 还是同一个人,但就是这么不一样,他敢和穿校服的江小白讨价还价嬉笑怒骂,但是等她换了军装,叶添添想就算她要求自己一周内自学完所有高中课程他都不敢拒绝。 这就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很不厚道地跑偏了思路。 这台阶看起来很长,走起来也一点不短,走到最上面的时候叶添添已经有点气喘。这回门前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看守的士兵,也没有镇门的石兽,江小白刚刚踏上门前平台,那扇厚重的大门已经自己开启,从最幽深处绵延过来鲜红火焰,照亮这黑暗的城堡内部。 江小白已经踏上火焰织就的长毯,回头一看叶添添又跑后面去了,不由得微微皱眉:“到这里来。” 叶添添其实是不敢直接踩在火焰上,但是现在的江小白似乎比火焰要可怕的多,所以他一咬牙,还是战战兢兢的跟上去。 原来火焰是凉的。 踩上去那一瞬间他大脑短路,冒出这么一句话。 城堡内早有宫装的少女随侍两旁,捧着佳肴,美酒,以及成堆成堆的公文。 江小白叫住一个:“总权御在哪里?” 少女行礼过后道:“何止殿下、何生殿下来访,总权御正在与他们谈话。” 江小白随手一指叶添添:“带他去放映室看紧急会议的录像,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别乱跑。”最后一句是对着叶添添说的。 叶添添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好像是打算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全是魔鬼的陌生地方自生自灭(?),立刻叫她:“等等,那你……” 江小白不由分说打断他:“我有事,解决完会过来的。” 她说着话,动作也丝毫不停,很快消失在城堡深处。 叶添添保持着尔康手,被少女轻轻按下来:“阁下,请跟我走吧。” 叶添添没有办法,追上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只好说:“好。” 少女带他走的是和江小白方向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长长的走廊两侧挂满画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同之处在于有的是黑白的,有的是彩色的。 叶添添想到江小白说的“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觉得也许单独行动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些画像是谁啊?”他想了很久,实在不知道该喊这少女什么,往常他都是叫“同学”的,但是现在这种场景绝对不行,叫“你”显得很没礼貌,叫“姑娘”又尬出天际……再长的走廊也有走完的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只好省略掉称呼,直接忐忑地问问题了。 少女忠于职责恪尽职守,回答的非常快:“这是我们江区历代的领导者。” 叶添添确实看出来了,因为她们无一例外都穿着和江小白很类似的服装,只是在某些细节因为个人喜好而有所差别,但就整体而言依旧属于军装——古代到现代的军装都有。 “那为什么有些是彩色的,有些是黑白的啊?” 少女这回略有迟疑,不过还是回答了他:“我们这里历来分属两派,江区河区各执一边,胜者绘以彩色,败者留以黑白,这样胜败可以更直观的展示出来,又不过于损失尊严。” 这和叶添添目前通过电视了解到的一点点信息是吻合的。 长廊已经走到尽头,叶添添看到了江小白。 她既不是彩色的,也不是黑白的,因为那只是一副线稿,纯黑的衣服和金色的配饰都失去了光彩,唯有一双眼睛不见逊色,少女看到了他的目光,贴心解释:“殿下尚处战争之中,胜败未定,因此不能先上颜色。” 结果叶添添盯着看了一会儿,问的却不是这个:“何止就是河派的领导人?我能去看看他吗?” 第33章 维持还是改变 叶添添问是问了,但是并没报什么希望,事实果然也是如此,少女想都不想就礼貌但坚决地拒绝了他:“很抱歉,殿下说让我带您去看会议录像,在接到允许之前,我不能让您随意走动。” ——叶添添真恨江小白之前说的那句“别乱跑”! 凌苍苍是江区事务总权御,意味着除了江小白就属他最大,何止何生兄妹前来,既然江小白不在,理所当然是他接待。 “你们要求的数额太过夸张,恕我直言,这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根本已经超出了正常应该赔偿的十倍有余。”何生说,她有一双淡紫色的眼睛,不管微笑还是沉默都带着一种柔情,“尽快解决这场战争应该是我们双方的共同愿望,你这样做属于阻挠,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凌苍苍笑容依旧,捧了一杯红茶,把一叠文件推过去:“如果你们愿意签署契约,承认自己战争失败愿意臣服,那么这些赔偿都可以一笔勾销。” 何止盯着他,没有接:“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凌苍苍优雅地颔首:“你们也明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多赔偿,却还是在这里和我商讨。” 何生加了一块方糖,看着它慢慢融化:“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胜负,要让无辜的魔族承受后果?如果能有尽快解决的方法,难道采纳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凌苍苍说:“站在情感上,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不幸的是我们所处的位置都决定了感性行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尽快结束战争也是我们江派的共同诉求,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们是胜者。” 何止哼了一声:“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就尽快解决目前困境而言,我们现在有两个方法。”凌苍苍不理会他,“第一,就是你们尽快认输,结束战争——这一点我们刚刚已经说过了,很显然我们无法就此事达成一致。其二,就是让伤亡战士解除束缚,回归自由民身份,这样一切也都还可以正常运转,其他魔族的生活也就不会受到影响。有刚才的前提在,我想你们更愿意采纳第二种?” 何生一只手卷着长发末端,柔声道:“第二种方法看起来确实不错,但在可行性上,是不是仍需商榷?” 何止直接说:“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这些魔族恢复到自由民身份之后仍旧保持现有状态,不暗中帮助本派?假如这样,我们双方的公平性就会大打折扣,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这个方法只能作为最终混乱爆发时的备选方案。” 凌苍苍还是笑,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他紧张生气:“自然,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就算你们不提,我也要将它摆上桌面,再做商讨。毕竟,”他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两张数据统计图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在上次的攻防一次战里,是你们伤亡的数量更多。” 他重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意有所指:“事实上,我们才是应该担心的那一方。” ——就算不公平,也是你们有利啊。 何止刚要反唇相讥,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少女恭恭敬敬地敲了四下,站在门外道:“总权御阁下,殿下刚刚归来,已经到议事厅了。” 何止、何生兄妹对视一眼,凌苍苍放下茶杯,与瓷碟相触发出轻微到几不可闻的碰撞声,站起来拉开椅子:“二位还请稍待,我去略迎一迎,即刻便回。” 几秒种后,何生松开自己末端打着卷的头发,把厚厚一摞公文摆在桌子上,然后一份一份铺平了,每一份上面都有极为显眼的巨大黑字,比如《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再比如《17694年永红月魔界与天界贸易往来交易额与17693年同期对比数据汇总》。 何止看见了妹妹的动作:“你累了?” 何生叹息道:“跟凌苍苍在一块儿,谁能不累啊?尤其还是这种时候。” 何止深以为然地点头。 “多亏小白现在来了,不然还要端着。”何生满意地看着整整一桌子的文件,相当满意自己的杰作,“现在只要等着就行了。” 何止托着下巴:“要是她们能同意认输就好了。” 就算是自己的哥哥,何生也要无情戳破他的幻想:“你不想认输,凭什么人家就要认输?你要不是我哥,我都要去帮小白。” 何止斩钉截铁:“向她认输,绝不可能!” 何生很愉快地点头:“是啊,所以小白也是这么想的。” 江小白还走在连接的长廊里的时候,凌苍苍已经迎面走过来了,她一看到他那身板板正正的制服和一丝不乱的银发,就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还在讨论会议的事?” 凌苍苍点头:“如果有办法解决伤亡战士恢复自由民身份后的暗中潜伏问题,我想他们应该会同意这个方案。” 江小白神情不耐,步伐跨的极大,两旁火焰将军帽的影子投在她脸上,本来就冷漠清冷的目光更添坚硬锋利:“谈了多长时间了?” 凌苍苍跟在她旁边:“两个多小时。” 江小白的不高兴几乎已经化成实质了。 ——真倒霉。 希望今天她能忍住。 到了三个人原来在谈话的小会议室,两边的少年少女替她推开门,何止何生站起来,手抚胸前行了个礼。 江小白回礼过去,声音也淡漠的很:“二位不必管我,我只是因事而归,凡有公务都交于凌权御便可。” 何生双手交叠搭在繁复的粉色宫裙上,微笑道:“凌权御才智过人,和他打交道真是一件需要精力的事情。” 何止没有看她,盯着那些公文,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江小白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一下:“凌权御比我厉害的多,这些事情只有让他来办,我才放心。” 她们重新落座,这次不给凌苍苍说话的机会,何生已经拿起一份《17694年永红月魔界与天界贸易往来交易额与17693年同期对比数据汇总》递给江小白:“这是最新出炉的数据,殿下可以看看。” 江小白:“……不必了,这些交给总权御就好。” 何生也不强求,换了一份《伤亡人员赔偿及妥善安置拟定条款》给她:“这个还是需要您最终签字,请看一下。” 江小白不得不接过来。 但何生显然不肯罢休,她紧接着又递了几份其他的“需要签字的”文件,其目的之明显,连本来打算接手的凌苍苍都不想动了。 江小白自然也发现了。 她把手里那些厚重的文件一摔:“你们不累吗?我天天在那儿看,开会看,休息看,回来了还看?” 何生笑了,这次的笑就真诚的多:“当然累了,要不是你回来,还不知道要累到什么时候。”她往后一靠,将头顶王冠也随手摘下放在桌上,“别的就算了,尤其是他,”她一指凌苍苍,“和他说话简直累死个魔!” 第34章 改变的是什么 何止把那个看起来很帅气的披风解下来搭在椅背上:“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他们以前是怎么解决的?搞这么个没意义的战争是为什么啊!” 江小白丢开帽子,军装上的流苏肩章也全没了,跟着就大叹一口气:“我让苍苍去找了,可恨他们把记录全藏起来了,一个也没找着。” 凌苍苍松开衣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把茶壶拿起来,轻快道:“我去换一壶,你们要什么?” 江小白率先举手:“给我一杯玉米汁。” 她又添一句:“而且还规定谈事情必须喝红茶,这规定最可恨!” 何生笑眯眯地对凌苍苍说:“我要甜牛奶,给我哥一罐可乐。”转头问江小白:“青月呢?她怎么没来?” “在人界啊,你可以现在叫她。”江小白把那些碍眼的公文全摞起来推开,“每次你们累了就来折腾我,我不说难道你们就不能自己放松吗?” “你们两个是领导者,不找你找谁,难道指望我哥?”何生拖着椅子坐到江小白身边,“那我等到累死也看不见。” 何止说:“我还不是想赶快解决掉这件事,照这个进度下去,没个几百年根本不可能完。” 江小白立刻叫道:“不可能!叶添添是个普通人,他连一百年都未必活的过去,还几百年?我找这么一个已经够累的了,再找你是要累死我。” 何生关心道:“你们现在如何了?” “好点了,总算愿意帮我写了,而且我也知道该怎么让他乖乖帮忙了。”江小白说,“反正我帮他的忙他帮我的忙,这么弄着呗。对了,你上次是不是去找过他?”江小白突然想起来,对着何生,“运动会的时候,就前两天。” 何生大大方方地点头:“对啊,你们天天谈他,我好奇啊,就去看了一下。”她偏头一笑,层叠的裙摆摇晃摆动,“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玩儿的嘛,你们两个怎么天天焦头烂额的?” “我就知道是你,青月那天就觉得不对,果然是你来了。”凌苍苍拿了个大托盘回来,江小白把玉米汁拿过来,“你觉得他好,那是因为你就看看他,对陌生人肯定不能表现出真实的一面啊!你是不知道,让他帮忙写个作业跟要他命一样,真是不能理解。” “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我借你一个作业,你还不是追杀我九条街。”何止望着窗户吐槽她,“还说别人。” 江小白:“……你还敢说!老师刚说完要收了你就给我拿走了,那我交什么?!” 何止佯装没听见:“而且你也是抄的苍苍的。” “胡说,”江小白咬着吸管,“是青月抄的苍苍的,我抄的青月的。” “你抄我什么?”江青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顺手把门甩上,“你来都不通知我一声,还是苍苍说了我才知道。” “我忘了,”江小白很无辜地说,“再说就算通知了你,我刚来的时候他们也在这儿商讨会议。你要旁听?” “算了吧。”江青月从托盘上把最后一罐可乐拿走,“要是那样你事先跟我说一下,我就不过来倒霉了。” “那是我的!”何止想去抢,被江青月一闪躲过去了,“啪”一声打开,“你再去拿一个不就行了。” 何止转头看凌苍苍,凌苍苍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自己举起一杯咖啡:“没有了,你自己拿。” 何止:“……” 太不像话了。 他只好自己去——不是去拿,他开门喊了个侍从:“去拿一罐可乐过来,要冰的。” 江青月拖着椅子过来坐:“你怎么回来了?叶添添呢?” “在……”江小白举起右手,对着天花板划了一圈,最终指定了一个地方,“在上面。” “他来干什么?”江青月反应的点很符合她的身份,“他作业都写完了?” “没有,他今天什么都没写。”江小白叹气,“没办法,学生需要放松,逼太紧了怕他跳楼啊。” 江青月也跟着发愁:“那怎么办?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何止这时候拿着可乐回来了:“要不干脆你们认输算了,早点轻松不好吗?” “闭嘴吧,你自己怎么不认输?”江青月头都懒得扭,执着于自己的问题,“那他来这儿干什么?” “要看会议的完整录像。”江小白开心了一点,“我忽悠他多做了好几套卷子,你别说,适当引起他的好奇心相当有利于让他学习啊。” “会议录像……”江青月有点心虚,“其实我都还没看完……” 凌苍苍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江青月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下意识先找借口:“苍苍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看的,是因为……对了,因为何生!”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何生:“关我什么事?” “你是不是去找叶添添了?”江青月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你说你别露出痕迹让我发现就算了,要留痕迹你就多留点让我也方便找,你又是留一点又是见了就没的,你让我怎么办?”她放下可乐罐子就去扑她,“我花了一下午去研究你到底去没去!” 何生笑着讨饶:“好了好了,算我不对,都是我的错。” 江青月不放手:“要赔偿!” “好好好,赔偿赔偿,你先把我放开。”何生等江青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和袖口,“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四个人全都竖起耳朵。 “关于叶添添的。”何生喝了一口牛奶,对着两个男生说:“没你们的事。” 何止马上去瞪自家妹妹:“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何生不跟他呛,转而去说江小白和江青月:“你们两个,我真是不好意思说,那么大的事都没发现,到底是怎么看的人?” 江小白江青月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别卖关子,赶紧说。”江青月催她,“我都快一天二十四小时贴着他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那你也没发现啊!”后面是对江小白说的。 何生先给他们做铺垫:“老师眼里最影响学习的事情是什么?” 江小白:“打游戏。” 江青月:“谈恋爱。” “就是说啊!”何生在扶手上轻轻一拍,“有人给他送情书,你们两个发现了吗?” 第35章 什么造成现在 何生这句话真如一个大雷砸下来,江小白拍案而起:“这还得了!” 她脑子里全是那些“无堕胎不青春”之类的狗血青春片,从情书联想到谈恋爱,从谈恋爱联想到偷吃禁果,然后一串箭头连接下去,到成绩下降到家长老师出手干涉到身心俱伤再到考不上大学…… 最后的结果相当严重:她的这场战争失败了。 太可怕了! 江青月也跟着拍案而起,但她的重点和江小白不是一个:“谁啊,不是说了可以先找我吗?找别人万一是间谍怎么办?” 对上何止的眼神,她直接一摆手:“别猜了,说的就是你们的间谍。” 江小白更生气:“就是,说了需要什么和我说,魔界难道还缺漂亮小姑娘?” 凌苍苍默默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他关心的:“那他答应了没有?” 四双眼睛全盯着她,何生一摊手:“你们说呢?青春期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的,要是你们你们怎么办?” 江小白当时就要去当那个打鸳鸯的大棒先找叶添添谈谈,被何止扯回来了:“哎哎,你等会儿,现在人界都讲婚姻自由,你有什么权力干涉他?” “他婚姻自不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小白说,“我又不是要让他孤独终老,我去看看他这几天做的题正确率掉没掉。” “不会掉的,”何生挑眉一笑,“他没答应。” 江小白愣了一下,屋子里四个人整整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犯什么傻啊你们,”何生端起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牛奶,“我都说了和你们一样,难道你们谈了?” “你简直吓死我了。”江小白长出一口气,重新坐下来,“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他身上,他要是学习掉了……” “那我们就赢了。”何止接口说了一句,被旁边的江青月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发型都乱了。 “其实我没想到你们反映这么大。”何生稍微有点吃惊,“我以为你们只会吃惊一下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江小白惆怅道:“你不知道我最近看了多少这种片子,我有阴影啊。” 自从叶添添总是对她的某些话产生无语反应以来,江小白深刻反思,发现自己和人界的日常语言之间确实有着相当大的代沟和差距,为了沟通的顺利方便,当然要下苦功夫学习人界日常习用语。 然后她看了一堆诸如“如何快速学好英语”一类的帖子,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要有环境,但她已经很有环境了,所以这个pass掉,接下来就是——多看影视作品或者听音乐。 这个很方便,娱乐性又强,江小白很快拍板决定就用这个方法了,而且因为叶添添的年纪,她挑的都是以初中高中为背景的电影电视剧,了不起看看大学,看完之后就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原来人界的中学生是如此辛苦的职业…… 不仅要起早贪黑,做完成山的卷子,挨着父母的批评,老师的教训,还有可能随时受到诱惑使得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她设想了一下叶添添也这样,然后就发现最终结果就是她的努力也全都付诸东流。 这怎么能忍! 江青月想的还多一些:“我看见你那天?”她看向何生,“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过去……” “其实还早几天。”何生纠正她,“你们真是的,两个魔都看不住一个人,还不如我去看一眼就发现了,不如我们把方法交换一下。” “方法都是之前商量好的,怎么换?”江小白指指桌子上那堆文件,“再来这么多,千万别再找我签字了。” “而且卡兹克尔又来魔找我。”江青月趴在椅背上说,“说是受伤的魔族总是寻衅滋事叫我去管。” 这怎么管?像这种被送到中立区的战士都是已经清除了户籍的,已经不在她管辖范围内了,现在去管名不正言不顺的,很容易被何止何生捉住把柄——当他们恢复到敌对状态时。 “还有,那些麻雀,”江小白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你们两个,谁出的馊主意?” 何止举举手:“是我派出去的,怎么了?这是之前约好的啊,我没有破坏协定。” “破坏你妹的协定,”江小白一拍桌子,“你那些麻雀抢就算了,还把我的卷子给抢走了,害我最后没交成卷子拿倒数第一,你存心的吧?” 何止理直气壮:“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那儿做卷子?再说我只是叫麻雀去抢卷子,又没让它们毁卷子,你自己处理的不好还怪我啊?” 江小白绕到他身后去,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敲:“我警告你,干什么都行,再让我拿倒数第一,我就砸爆你的脑袋!” 何止僵了一下:“那你这太不公平了,说好的公平竞争呢?” “公平竞争又不是坑到我身上,大不了我也不管何生喽,反正……”江小白朝着何生一笑,“你是这么打算的对吧?” 何生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笑的温柔可人:“是啊,他真是挺可爱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哦?” 江青月轻轻踢了凌苍苍一脚:“你找着没有啊?再这么下去真是烦死魔了,你不是从小看这些玩意儿长大的吗?” 凌苍苍不跟她计较,自己往旁边走了两步:“没找到,我猜要不是实在藏得太严密,那就是已经被销毁了,想靠前辈的经验解决这件事大概是不成了,我劝你不要再对这事抱希望。”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找……”江青月实在是忍不了了,“我就想说你们开会能不能不要开得那么频繁?你们开一次我回头要看三四遍,我都要看吐了,感情不是你们一遍一遍刷啊!” “要我说……” 何止才开了个头,忽然门就又被敲响了,少女的声音清晰传来:“卡兹克尔中立区代表团已经到达,请问是否将他们带到会客厅?” 屋子里静了一秒钟,江青月第一个从凳子上跳起来:“又来!我不想跟他们谈了,苍苍你应付一下。” 她那身稍微宽松一点的黑色作战服一下收紧了,腰带扣子“咔嚓”一声:“我先回人界了,诸位慢聊。” 何生双手捧起王冠戴上:“江权御走好。” 江小白重新戴上帽子,一边走身上一边闪出那些金质的装饰物:“我不能让叶添添一个人太久,先走了。” 何止拿下披风,牢牢系住,看着凌苍苍系上最上面的纽扣,拉开门:“领他们过去,就说我们马上到。” 第36章 现在要先学习 叶添添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巨大的放映室里,面前摆着蛋糕饮料水果零食,再往前是和电影院差不多大的屏幕,断胳膊断腿的大小和一个人差不多,而且这里显然没有人界那种为了保护大家心理健康而做出的马赛克处理,他不得不直视那些鲜血横飞的场景,脑浆子流了一地的画面,再看眼前那个涂满草莓酱的蛋糕就觉得心情很复杂。 其实他已经有点饿了…… 但是吃不下去啊…… 黑暗的放映室里出现一线光亮,渐渐扩大,在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渐渐变细,最终又回归到彻底的黑暗中。 江小白走过来,校服料子摩擦着发出簌簌的声响:“你看到哪儿了?” “平江区与长河区一次战役回顾。”叶添添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萧索,等到看见江小白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靠了一靠,紧贴在沙发上——但是好像没有之前那种冷气了? “你换衣服了?”黑暗里想发现这点不太容易。 “是啊,要不是进来必须穿那个我本来不打算换的。”江小白摸了摸身上的校服,“吓着你了?” 叶添添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强自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被一件衣服吓到,就是有点惊讶……你变化有点大啊。” “那身衣服是正式场合才穿的,有附加的威慑效果。”江小白低着头欣赏自己的校服,“你就是吓到也正常,它可以加强人的恐惧,削弱心理防御力,相当实用的。” 叶添添:“……是吗……” “是啊,你要想要我也给你弄一套?” “我没有穿它的机会,算了吧。”叶添添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看屏幕。 江小白抬头看看叶添添的神色,明智的把后面的解释咽了回去——其实这身校服也有亲和效果,是为了叶添添专门定制的,不过还是不说的好吧。 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还能耐心看下去,周围一旦有了人——不管实际是不是反正看着是——他就不能克制自己追根究底的欲望:“你们这个战争是一直都有的吗?” “你指的哪方面?”江小白靠在沙发上,“要是我这一辈,就是刚开始,遇见你的前两个月;要是你说这个形式,那可就时间长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 叶添添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我看这上面说是祖传的,应该有明确记载啊?” 江小白想了想,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举一反三的例子:“春节倒是你们的祖传节日呢,你告诉告诉我具体哪年开始的?” 叶添添恍然大悟地点头:“有道理。” 有个鬼道理! 江小白纯是瞎掰的。 具体时间有吗?有! 史书有记录吗?有! 那她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史书……找不到…… 想起这个就是一把辛酸泪。 偏偏叶添添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上面说的太笼统了,我还是看不懂,你有没有讲这个的书借我一本看看。” 江小白伸长胳膊,从沙发后面掏出一本书来递给他:“给你。” 叶添添:“……你们放书都放在这儿?” “不是,之前克莉丝汀她们来的时候总是在这儿玩,所以基本用得到的这屋里都有一份,就是你不知道放在哪儿。”江小白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别问我克莉丝汀是谁,等你先把这个会议录像看完再说。” ……真了解他。 被堵死了路的叶添添只好拧亮了旁边的台灯,把会议当背景音开始看那本《魔界大事记编年史》,偶尔抬头看两眼屏幕。 江小白自己也没闲着,拖了一张桌子,拿出一根羽毛笔,招人来端了一摞公文,开始一边看一边批——不高兴是不高兴,本职工作是本职工作,这她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屋里就剩下两处光源,一处是正在播放会议录像的屏幕,一处是叶添添打开的台灯,江小白呢,她不需要灯。 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 叶添添看了几页,发现光看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于是开始叫人:“给我一张纸。” 江小白从沙发后面摸出一本扔过去。 “给我一支笔。” 江小白又从沙发后面摸出一盒扔过去。 叶添添写了几个字,又开始叫:“给我个格尺。” 江小白还是身子都不转的从沙发后面摸,摸了一套出来,连三角尺带圆规橡皮:“这些都算钱。” 叶添添:“钱?” “说错了,算卷子。”江小白面不改色,“一个一张卷。” 叶添添:“……”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两分钟之后,这本书也不能满足他了:“没有详细一点的吗?” 江小白瞥他一眼:“这是课本了,你还想要多详细?” 叶添添:“我要小学课本,你们这里幼童看的那种,好吗?” 江小白这下挠头了:“这么低级的还真没有……”她放下羽毛笔,刚要喊人,又停下了:“你等会儿,你到底看不看?你要是不看了我叫人直接领你去书房。” 叶添添内心其实有点挣扎,因为他两个都想要,但事实摆在面前,他只有做选择的份。 衡量之后,他觉得还是先了解点基础知识吧:“我要看书。” 江小白打了个响指,屋门立刻被推开了,一个金发少女走进来,江小白一指叶添添:“带他去书房,要看什么书你就给他。把窗帘给我拉开。” 少女行礼过后就把叶添添带走了,另有一个少年来拉开窗帘重新摆好长桌收拾那些吃的,叶添添站在门口踌躇:“你不去吗?” “不去,”江小白翻了一页纸,“你太吵。” 叶添添:“……” 他气愤地走掉了。 大概看了一份公文吧,那个带走叶添添的少女又回来了,站在外面轻轻敲门:“殿下,刚刚那位阁下说什么都要见您。” 江小白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他又想干什么?” “他说……”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您在转生池的事情上欺骗了他……” 江小白:“……” 她把这茬给忘了。 第37章 学习还是算账 叶添添是抱着了解新世界的心来的,当然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有关基础知识的书籍,少女也很给力地搬了一摞过来。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些东西嘛,肯定是从最开始讲起,比如《中华上下五千年》肯定要从炎黄二帝讲起,有的还会提一下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 这个当然也不会例外。 于是叶添添就看到了魔界的构造,分区分派他之前都了解过,只有这个转生池…… “专为江河二派战斗而设立,以不损伤魔界有生力量的方式进行公平竞争,阵亡战士通过转生池暂时封印,消除户籍,直到战后解除封印,恢复正常生活……” 恢复正常生活? 恢复正常生活?! 那他之前想的那种尸山血海惨不忍睹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怒不可遏:“把江小白给我叫来!”看旁边的少女不是很想动,再添一句,“不然之前答应的卷子统统作废!” “跟他说我没时间,要开会,让他等一会儿。”江小白看了从书房传来的实时影像,意识到现在去绝不是个好主意,根本就是往枪口上撞。“之前拿过去的就算了,再给他拿点别的,不提转生池那种。”江小白想了想,“给他拿点看着玩的!旅游攻略之类的,赶紧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少女领命而去,找了几个人一起搬,然后叶添添没等来江小白,倒是等来了山一样的书本。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那些正在被摆放到桌子上的书籍图册。 少女恭敬道:“殿下正在开会,不能前来,吩咐我们先带些其他书籍给您看,暂时打发一下时间。” 叶添添气冲冲道:“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完事?” 少女说:“卡兹克尔的代表前来商议,殿下、总权御以及河派的领导者都要出席,这是正式会议,具体结束时间不好判断。” 叶添添在屋里转了几圈,发现书还是源源不断地被人抬着往里送,整个人就有点囧:“你们弄这么多书……” 少女马上接道:“因为不确定会议什么时候结束,所以殿下吩咐我们多拿一些多种类的书,如果您看书看累了,也可以叫我带您出去转转,只要不打扰到各位殿下谈论公务,您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 叶添添的气有点消了:“她们在谈论什么?” 少女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突破口!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说:“伤亡战士的赔偿金额数目巨大,而且还有许多生活上需要解决的问题,必须与卡兹克尔代表达成一致才可以。总权御已经和他们谈了很多次了,但不是对方不同意就是我们这边无法承担,殿下也为之烦恼许久,正在考虑该怎样在不让江区魔族承担过多压力的前提下满足卡兹克尔居民的需要,已经数日未眠了。” 叶添添呐呐道:“她不是经常趴桌子睡觉……” 少女瞪大眼睛:“您指的是在人界的事情吗?我不是很清楚人类是如何休息的,但对我们来说,肉体和灵魂是完全可以分开的,肉体负责警戒,灵魂负责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分离,无论做出何种举措,所需体力精力都只会大幅增加,而不会起到休息的效果。殿下在您那里或许看起来是在睡觉,但在我们这边,却是为了既能处理公务又能保证您的安全做出的不得不为之的举措……恕我冒昧,阁下,请问您面对我们有自保能力吗?” 叶添添脸红了:“其实我小的时候学过几天太极……” 小学学校有一段时间把广播体操改成太极了。 少女叹气道:“可能殿下有些举措确实让您感到不满,但面对河派的攻势,一切都只能暂时向后排。如果不是什么严重到不能原谅的问题,请您暂时放过,待到战争结束时再来要求赔偿,我们一定尽力满足,好吗?” 叶添添真快要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声音也随之低落:“那个,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不是一定要找她算账……你们先忙吧,我自己看看书就好了。” 少女弯腰鞠躬,情真意切道:“感谢您的理解。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全力满足。” 她随即退开,让出通道的位置,然后就有人扛着沙发,背着桌子,抬着床进来了,几乎眨眼间就把整个书房挤得满满当当。 叶添添看着好好的书房弄得不伦不类,既不像卧室也不像客厅,一时间有些傻眼:“这是……” 少女微笑道:“因为不知道会议会持续多久,在未接到进一步通知前,您尽可以在书房中随意活动,如果累了,小憩一会儿也不成问题。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随时在侧,不会耽搁。” 叶添添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看着其他人摆放沙发,将床铺好,直接忽略掉叶添添的话,笑容可掬地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叶添添当然没什么吩咐。 为了避免再说下去又引来什么其他服务,他直接顺手抽了一本离自己最近的书,坐到沙发上,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没有了,真的不用了,我现在就想看会儿书,别的等江小白过来再说。” 少女一挥手,其他人都鱼贯而出,自己也在最后行礼道:“那么,祝您愉快。” 她退行出去,拉上了门。 江小白从头看到尾,不由得在心里击节赞叹:干得好! 这种时候当然先要让叶添添缓和下心情,把先前的怒火扑灭一些,正所谓“拖字诀”是也。 她就是没想到这个少女如此聪明,不仅举一反三,还知道更进一步,看起来叶添添已经有了愧疚的趋势…… 干得好! 她马上跟周围的人说:“以后这个人只要在这儿,就都让她负责,按时给她奖赏,听见没有?你们没事也都学着点!” 一个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委屈:“我们也可以,只是您让布兰卡过去,我们也不好抢着去啊。” 江小白很不走心地安慰他一下:“好,知道你们都会,没事给我盯住他!但凡他有点什么不对劲,马上跟我汇报。” 第38章 算账不如问题 叶添添坐在沙发上,布兰卡坐在他正对面的一把高背椅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气势非凡的长桌子,书籍从桌子最东边一直摆到最西边,只在叶添添面前留出一块两尺见方的空间供他看书做笔记。 ……就是在两边一米多高的书堆衬托下,叶添添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是进了局子,只能隔着铁窗口被眼前这个少女探望。 算了。 他只能低头看书,一声叹息埋在心底。 跟魔族纠结这个纯粹是自找麻烦,他之前已经在江小白和江青月身上领教过很多次了。 布兰卡本来是站在门外的,但是江小白下了吩咐,她就必须随时站在叶添添身旁,以免有什么要求没有被及时满足。 但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叶添添一点也不适应自己旁边站了个人,何况是在自己看书的时候。 多么熟悉的感觉,就像考试时老师站在你身后~ 不能忍。 于是他严词要求布兰卡出去,要么就坐下。 而布兰卡表示出去是不可能的,没有江小白的吩咐这辈子也不会出去的,毕竟屋子里坐着叶添添,她必须保证叶添添的一切合理要求都能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满足,只有随时守着他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然后她就只能坐下了。 现在,屋子里是这样一种局面:叶添添低着头看书,布兰卡平视着看他,屋外一帮等着里面传出要求好去做的侍者,更远的地方还有江小白时不时地看一眼投影屏幕。 这么大的阵仗,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场面的叶添添是绝对扛不住的。 他顶着压力看了几页书,实在忍不了布兰卡炯炯有神的目光,最终无奈地抬头:“你能不要盯着我吗?” 布兰卡恭敬道:“对不起,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和及时满足您的需求,我只有这么做才能保证这两者。” 但是你严重影响了我的心情啊…… 叶添添惆怅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食其力,把布兰卡的目光从一直紧盯着自己变成像个正常人一样随意移动——虽然代价就是他也不能消消停停地看书了。 他首先要先找个话题。 盯着布兰卡看了一会儿,话题就有了。 布兰卡是典型的欧洲白人相貌,金发碧眼,身材修长,穿一身棕色的女仆装,和这个城堡怎么看怎么搭,但这就显出另外一件事了——江小白此人,或者说此魔,不管是从名字来看还是从相貌来看,都与这个城堡格格不入,但她居然是这里的主人? “江小白,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感觉她和这里,额,不太搭?” 布兰卡摇摇头:“殿下并不住在这里,她的长期居所在天江区,这里一般只有总权御。我们江区一共有十三个区,每个区都有自己的风格景色,因为天界使者阿玛兰妲的家乡与明江区风格最像,所以才把会议地点定在这里,以示尊敬。” 叶添添重复了一遍:“十三个区?”他想起自己刚刚看的书,“哦”了一声,“所以你们比河区少一个区啊。” 他这句话只是想起了自己刚刚看的内容,并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结果布兰卡却因此激动起来——具体表现为肩膀紧绷,身体前倾,眼睛发亮,声音加快:“数量上是这样没错,但我们并不比他们弱!” 叶添添吓了一跳,解释道:“不,我并不是说你们比河区弱,只是想起来了,随口一说……” “我们在划分区数的时候划分的比较少,但相应的,我们每一个区的面积都要更大,相加起来的总面积其实是大于河区的!”布兰卡根本没注意听叶添添的话,快速地解释完之后,可能是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站起来走到长桌一端,翻找出一本地图册来,“我想,您看一下这个会更明白。” 叶添添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引起面前这个少女强烈的爱国情怀(?)和民族自豪感,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知道,我刚才看……” 没有用,那本地图册已经递到他鼻子底下了,他也不得不接过来,并且按照布兰卡的指示翻到最后一页,展开看那张总地图。 大体上看,这张地图和中国地图差距不大,都是五颜六色的,各区之间有界线分隔,江区用红线,河区用蓝线,蜿蜒曲折,连续不断。 怎么说呢,叶添添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子,最终以严谨的学术态度面有难色地抬头:“我实在看不出来总面积谁更大……” 诚然,江区的每一块土地都要大于河区,加起来看貌似也很多,但问题是,这些区是混杂的! 没错,就是混杂的,交错的,一块江区外面围着五个河区,简直就是一个飞地,外面又是三个狭长的江区连成一排,把南北的河区一分为二,不管怎么看,都没办法在不测量的情况下看出总面积谁大谁小…… 而且,叶添添还忍住了一句话没说,免得又引起眼前这个少女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那就是:这分区是谁分的?这人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 少女眼中几乎要喷火了:“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整个面积是比他们大的!” 她扭头就要去找专业测量的工具证明,叶添添深悔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叫住她:“等等等等,这个不重要,你听我说……” “不,这个很重要。”布兰卡拿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了,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人类阁下,事关江区尊严,我不能任由您这样误会下去,请您谅解。” 叶添添讪讪道:“我没有误解……” 只能说这个学术思想来的太不是时候。 他真是嘴贱。 然后他就不得不看着布兰卡做了一串长达一个半小时堪比物理实验的精密测量,最终证实江区确实要比河区大了一些,专业魔界术语他听不懂,少女还贴心的给他做了个换算,等同于3.1415926535平方公里。 叶添添:“哦……挺大的,挺大的!” 他再也不提这种事了。 绝对。 第39章 问题容易死人 好不容易国土问题告一段落,叶添添想起小说动漫里对于魔界的描述,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我听说你们这里人人都会飞……”他的目光着重在布兰卡肩膀处逡巡了一圈。“真的吗?” 涉及到和“尊严”“荣誉”无关的问题,布兰卡的态度就随和多了:“是这样的,像我们比较低级,必须借助于翅膀才能飞翔,但达到了殿下和总权御那种碎屏,就不会再受这种局限了。” 叶添添:“是吗……” 江小白你真是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这种时候提起你我只能想起你趴桌子睡觉的场景……太出戏了…… “是的。”少女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轻微波动,很认真地作解释,“翅膀,在战斗的时候会成为弱点,为了保证行动灵活,我们不能在上面加覆铠甲,一旦受到攻击,就有可能从天上坠落,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殿下那样不需要翅膀也能飞翔,才是最好的。” 封闭的室内有风的气旋,从地上一圈一圈盘绕升起。 窗帘有了轻微的波动,地板上的阳光里有了风的影子。 “您说的,应该是我们这种吧?”她的声音在风中飘摇。 叶添添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倒,紧贴在沙发靠背上,布兰卡背后瞬间展开的黑色羽翼,绝不会少于四米,几片零羽随风而上,又因为没有后继而缓缓落下,有一片蜷曲的柔软的落在他头上,在窗帘落下后埋入阴影。 叶添添有点磕巴:“你,你这是……” 少女,你不要动不动就伸翅膀啊,容易撞到人你知道吗?! 布兰卡站在阳光下,翅膀上流淌过黑铁一般的金属光泽:“很抱歉让您受到了惊吓,只是为了让您能够看的更直观更清楚。”她带着歉意微微鞠躬,“您也觉得翅膀其实很不方便吧?需要很大的空间,贸然展开容易造成损失,还会带来危险,实在是一种很耽误行动的飞行方法。” 叶添添:“……” 这话我没法接。 而且你把我的幻想都打破了你知道吗! 不管布兰卡怎么说,身为一个不会飞的人类,叶添添仍然对于这种巨大的能带人飞的翅膀有着强烈的向往之心。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刚刚伸出手又收回来,不好意思道:“我可以摸摸吗?” 布兰卡微微侧过身子,巨大的翅膀就停在了叶添添面前:“请便。” 叶添添心情相当复杂。 虽然说江小白好像是个什么领导者吧,但是纵观她的所作所为,叶添添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她往高了想象,比方说,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干出过什么比布兰卡展开翅膀更让人激动的事呢…… 很滑,很热,有一种铁在酷暑的太阳下放了太久的感觉,他只有手指尖碰到了一点,马上就缩回来不住吹气, 实在太烫了…… 但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眼睛也没法从光亮的黑羽上移开:“你们的魔法,我也可以学吗?” 布兰卡愣了一下:“您也想学吗?” 叶添添脸有点红,强撑着说:“是啊,你知道我们国家人口很多的,飞机上也很挤,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人类学习我们的魔法,您也不是第一个呢。”布兰卡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很认真地说,“我也听说过有人类成了伟大的魔法师,不过寿命太短,您知道,伟大虽然仅限于人类之中,但我们的魔法并不相通,他是很有天赋的人类,这样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叶添添激动的脸更红了:“那你看我怎么样,能行吗?” 布兰卡看看他,有点犹豫:“我没有尝试过,那个故事也是我从书上看到的……” 叶添添说:“我也不是非要学,就是好奇,试试就行。” 布兰卡最终下定决心:“好吧,那你把手给我一个。” 叶添添伸出右手。 仿佛有一道闪电,自指尖发出,不及眨眼时间便直击心脏,遍布全身,满眼都是金星闪耀,满耳都是轰隆雷声,黑夜骤然来临,那一切都变作无声。 布兰卡只有手指尖碰到了叶添添,随即便察觉出来不对,迅速收回了手:“您感觉怎么样?” 一瞬间的激痛过去之后,真正的感觉才显露出来,刚才那分明不是闪电,只是热,太过于热了,汇成一股洪流,捻成一根钢索,啪的一鞭抽过来,热的过了限度,简直成了冷,五脏六腑都冰透了,僵了,一碰就碎成块,成渣,成末。 然而他没有死。 叶添添实际上并不觉得非常痛苦,只是无穷尽的热,他试着张嘴想说话,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尝试了好几次都是只有动作而不能发出声音。 布兰卡看到这种情形,当机立断按响了铃:“医生!” 没过多大一会儿,这本来很宽敞的书房就被挤得满满当当,两拨医生一前一后跑进门,紧接着的是抬担架的,抬叶添添的,拿各种器械的,给医生当助手的,等着记录情况好汇报的,足足几十号人,全在这里挤着——多亏布兰卡提前收起了翅膀,不然谁也别想进来。 大概是这屋子里的情况实在乱得不像话,一个人来回走了好几圈,喊无关人等快出去,喊了几次之后人不仅没少反而还更多了,那些想看热闹的呼朋唤友全往这里赶,实在进不来也要趴在门口瞅瞅情况。最后他也放弃了,赶快把门从里面反锁——赶是赶不出去了,别让更多人进来就万幸。 屋子里一团混乱,屋子外面也好不到哪去。 江小白在那里批公文,偶尔抬头看两眼屏幕,看看岁月静好没什么事她就安心了。 结果这回,不得了,一抬头就看见乌泱乌泱一屋子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后一个人手里的刀差点没捅到前面人的后腰上,正在那里疑惑发生了什么,再一看中间还躺着个不知死活的叶添添,顿时脸都白了:“怎么回事?” 第40章 死人就会死魔 时刻了解情况以备殿下发问的少年立刻道:“那个人类说想要学习我们的魔法,布兰卡就先看了看他的天赋,结果因为没能准确预估他和我们之间的差距,导致烧坏了……某些地方。” 江小白:“烧坏?” 少年低着头:“因为,他最开始说想学飞,所以布兰卡就直接探测他的承受能力了,虽然已经尽可能压低能量,但是谁都没想到他会那么弱……” 江小白:“……” “荒唐!”她手里的笔“咔嚓”一声被掰断了,再一脚踢开桌子,上面的公文翻飞,撒了一地。 她在屋子里踱步两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少年嗫嚅道:“因为您说他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 “那他叫你们来刺杀我你们也来?”江小白阴恻恻地盯着他。 “没有!因为这个看起来并不严重……”少年小小声地说,“布兰卡并不是没有考虑,只是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的多,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情况,她不是故意的……” 江小白哼了一声:“所以你想求情?” 少年不吭声了。 “要是他有什么事,就叫布兰卡区回生池吧。”江小白冷冷地说,“再多说一句,你也是一样。” 一众侍者都瑟瑟发抖。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目光剑一样锋利:“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换桌子!” 那些侍者连忙重新动作起来,收拾地上的公文,捡起桌子的尸体,换上新桌子和新羽毛笔。 江小白扫一眼屏幕上乱糟糟的景象,面无表情地继续批公文了,好像刚才慌张生气的不是她一样。 安静了一会儿,旁边的侍者们开始进行隐秘的眼神交流。 ——布兰卡不会真的受罚吧? ——希望那个人类没事吧。 ——那可不好说,毕竟人类那么脆弱…… ——对啊,上次我表哥去了一趟人界,回来跟我说他们车祸,套着个铁壳子还死了好几个!这得多弱啊! ——照你们这么说,布兰卡不是完了? ——说不定啊说不定,要不我们去求求情? ——怎么求?谁敢求?我还不想死呢!事关战争的大事啊! ——叫内格罗去!他不是一直在追布兰卡吗?英雄救美一下没准这事就成了。 ——内格罗你想清楚,别真的惹了殿下生气,不然你也有可能…… ——你别吓唬他,殿下有时候还是很心软的,放心,只要我们都…… 江小白慢慢地,扭过头,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倒是很放心啊,是吧?都怎么样,都陪他一起死?” 噤若寒蝉。 “以为这样我就听不见了是吧?都给我滚出去!再让我听见一句跟求情有关的话,内格罗,”她侧转身子,倚在扶手上,闲闲道,“我马上送你们做转世夫妻怎么样?你们也一样,再重活一次么,挺好的。” “对不起,殿下,是我们的错!”内格罗勇敢地站出来,其他人早就转身往外溜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坚持道,“但是布兰卡她真的……” “在叶添添没事的消息传来之前,别让我听见这个名字。”江小白眯起眼,“不然下场你很清楚。” “……”内格罗闷了一秒钟,迅速转身也出去了。 真是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 这身衣服的亲和加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难怪叶添添一天到晚和她讨价还价的。 在两拨医生赶来,并且为了用人界方法还是用魔界传统方法治疗打了一架之后,终于确认了叶添添的身体结果。 “这个人类的身体没有问题,也不会留下什么损害。”红胡子医生顶着个黑眼圈,一本正经地说,“布兰卡你放心,死不了。” 黄胡子医生揉着自己的半边脸,一个劲的吸气,因为说话不方便被红胡子抢了先机,抢着说,“他体内另外有一股更强大的气息,把你的绝大部分力量都给挡住了,放心吧,养一阵子就好了。” 红胡子医生狠狠瞪他,两拨医生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地闹闹哄哄出去了,看热闹的被挡在门外,布兰卡伸手摸摸叶添添的额头,烫还是烫的,但是总比之前好多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叶添添两眼放空:“……还活着。” 布兰卡歉疚道:“都是我不好,我错误判断了您和我们的身体差距,虽然已经努力减弱了,却还是没有想到会给您带来这么大的伤害,都是我的错,请您责罚我吧。” 叶添添心中悲伤的很,还要去安慰眼前这个妹子:“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就好了,别想当然就去做。”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老话真是一点不假…… 布兰卡实在没注意到他那堪比耳语的小声音,还在说:“我知道您是决定我们战争局势的关键人物,但我之前却还是没有转变思维,这才造成您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把你当成卑贱的人类,一定会把您当成尊贵的魔族,这才是对待一位决定战争走向的关键人物所应有的态度。” 叶添添:“……” 他突然不想再安慰了。 而且妹子你这话比之前的行为更让我想责罚你知道吗? 布兰卡继续说:“虽然内格罗他们都说让我向您展示一下我们魔界的厉害之处免得您总是拒绝殿下的要求给她造成诸多麻烦,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 叶添添:“……” 哦呵呵原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早晚被你们给气死。 他面无表情地往被子下面缩了缩,希望能挡住那些声音。 布兰卡因为愧疚而一直低着头,发现叶添添的动作之后就立即停止了自己刚才的话:“您想做什么?吩咐我来就好了,不要随便乱动,免得弄伤您。” 叶添添实在不想再听她那貌似道歉实则扎心的话了,缓一口气说:“你刚才说测试我的天赋,测试的怎么样?” 布兰卡动作一停,犹豫道:“您想听实话吗?” 第41章 死魔危机解除 就算之前有过心理准备,看见布兰卡的神态叶添添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很差吗?你就说实话好了。” 布兰卡低声说:“对不起,可能您觉得很残忍,但我必须和您说实话,免得您下一次想要找人测试再伤了自己,又没有这次的好运。您的天赋,实在并不超过一般人类。” 叶添添:“……哦。”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失望。 布兰卡说:“刚刚只是试验一下,但您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根本无法负载那样的高温,而我们的魔法都是非常炽烈的。如果执意那么做,很有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您明白吧?” 叶添添:“……” 你本来不用说的那么明白,还重复说我身体脆弱的。 看着叶添添失落的目光,布兰卡于心不忍道:“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水平不够,才不能精准的掌握探测您身体天赋的量。如果是殿下这种水平,也许会好很多。” 叶添添悻悻道:“是吗,她还真厉害啊。” “那是自然。”布兰卡的爱国之情爱领导之情再次被点燃了,叶添添就眼睁睁看着她之前的歉疚神情全部被一扫而空,变得充满斗志,充满光辉(?),像做演讲一样慷慨激昂了,“殿下,总权御大人,兵事总权御大人,她们是我们江区的骄傲,是我们江区的未来之所系,我们做不到的,她们一定能够做到!” 叶添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是吗……” “是这样的!”布兰卡握着拳头,“刚才您在测试时受到的伤害,之所以没有立刻将您化为灰烬,就是因为她在您体内留下的一缕魔力。” 叶添添惊悚了:“是吗?” “多么精妙的掌控力,恰好挡住了我的伤害,又没能让您感觉到,即便现在,它依然在您体内保护着您,我的力量对它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布兰卡站直了身子,“这些力量,可以自由在您体内进行保卫工作,却不会对您造成任何损伤,这是我永远也不能达到的高度,这才是我们江区的王!” 叶添添:“是吗!!!” 江小白什么时候搞的! 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等等…… 他突然发问:“你们这里有温度计没有?” 布兰卡愣了一下,从演讲的氛围里脱身出来:“人类的温度计?没有,这里温度太高,如果不经过保护根本无法完整存在,但如果经过保护,也就没有测量温度的意义了。您想要吗?我这就去找。” 叶添添赶紧说:“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问一下。” 所以这里的温度是温度计不可能存在的温度,但他只是稍微感觉有点热而已……好吧,他想起来了。 感谢那两张卷子救他一命。 回去他就写! 马上写! 布兰卡觉得这个人类的精神头看起来好多了,于是放心大胆地继续夸:“最优秀的魔族都在我们江区,这次战争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如果您实在很想学习我们的魔法,也许殿下会有办法……” 江小白随随便便抬个头,看见的就是布兰卡一顿夸,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但是后面的内容很成问题! 她“咔嚓”一声,新换的羽毛笔再次报废:“叫她快住嘴!不准再说这方面的内容!” 她一声出去,门外马上就有人冲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内格罗:“殿下?” 江小白拿着断了的羽毛笔指着屏幕:“不管布兰卡说什么,打消掉叶添添想学魔法的念头!” 开玩笑! 这怎么行! 这个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布兰卡耳朵里,于是她正在慷慨激昂,表情都没怎么变,瞬间就转换了话题方向:“不过,我建议您,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叶添添的心情大起大落:“为什么,不是说江小白可以吗?” 他刚刚还在考虑要做几套卷子才能打动江小白这个周扒皮的心,几套不行那几本练习册换个能飞也划算,怎么突然就急转弯了? 布兰卡微笑脸:“我想您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殿下确实比我强,可以将您带入魔法世界,但是你们人类也有一句话,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您的天赋摆在这里,即便给您开了头,后面的路您又如何走下去呢?” 叶添添略显茫然地看着她。 “人类的寿命,其实是相当有限的,我们的生命之长久,人类已经不能匹敌。您没有翅膀,想要独自飞翔,需要的魔力要多得多,何况您呢……并没有什么接触的天赋。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人类世界,但据殿下所说,您在你们的世界其实非常优秀,拥有了不起的才能,同样的生命时长,在学习魔法上可能只能入门,但用在人类的知识上却能大放光彩,两相比较,学习魔法其实是很不值的事情吧?” 叶添添其实明白布兰卡的意思,他在学习魔法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真想学那他就什么都不能干就天天练这个,然后又没法练好,学习也废了,到时候只能当流浪汉睡大街最后凄凉的死去…… 他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刚才并没有特别伤心,看来他潜意识里也只觉得这只是一个消遣娱乐,说到底他是要在人类社会长期发展的,花费大量时间学习魔法对他来说并没有实际的近前的好处,反而还会荒废自己在学习上的天赋,相当得不偿失。 要是在玄幻小说里,他要么心如死灰要么就会绝境逢生获得更大的机遇……幸亏他不在。 他长出一口气。 布兰卡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看起来这个人类已经不执著于学习魔法了,也跟着放心:“您需要点什么吗?好好休息一下吧,您身体还虚弱着。” 叶添添想把被子踢开,但这种举动看起来抬小孩子气了,所以他说:“帮我拿杯冰水吧,要多加冰的。” 真的,这地方,太热了! 江小白坐在桌子前,把最上面的一张纸拿开放到一边,接着看下一张。 内格罗紧张兮兮地敲门:“殿下……” “嗯?” “那个人类已经没事了,医生说他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嗯。” “布兰卡说他突然想学习了,所以问问您的那些卷子要不要搬去给他做?” “搬。”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江小白停下笔,目光从公文上转到这个少年身上:“他打算做题,就叫布兰卡从屋子里出来,把书房的时间流速调整一下。” “调整到多少?” “十比一。” 第42章 解除危机之后 叶添添一度以为自己是被洗脑了或者被精神控制了。 不然为什么,他现在身处魔界,眼前是一个美少女女仆,有着无穷的秘密等着他去探索,但他却缩在一个书房里面做题? 他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做布兰卡搬来那些习题。 非常熟悉,熟悉极了,就是江小白那些,每翻开一本,上面都有她的大名。 这种为别人做嫁衣的感觉…… 叶添添心情复杂。 “那个人在里面干什么?”来来往往的侍者看见布兰卡站在外面,都要问上一句。 布兰卡本来是在屋里的,但叶添添实在没办法忍受有个人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终于把她给赶出去了:“他在做题。” 问过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表示了赞赏:“这个人类不错!有眼色!” 然后各走各的。 徒留布兰卡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 内格罗鬼鬼祟祟地凑过来:“那个人在里面干什么呢?” 布兰卡面无表情地重复地不知道几百遍回答:“做题。” 内格罗拉拉她衣服上的蕾丝:“你站在这不累吗?出去转转呗?” 布兰卡打开他的手:“殿下要我看着他。你出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在殿下身边?” 内格罗摸摸自己的脑袋:“殿下把我赶出来了……” 布兰卡以一个哨兵的姿态站在那里:“那你就应该在门外守着,到处乱跑算怎么回事?” 内格罗觉得再这么说下去不仅目的达不到还要连累自己也挨顿骂,不值得,赶快转移话题:“那个人不是在做题?妮可他们发现了一本书,里面全是题,拿来让他做呗。” “送去的题上面都有殿下签名的,你以为是玩儿呢?”布兰卡掐住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扭得转了个圈。“快回去,工作时间玩忽职守!” 内格罗悻悻地走开了,走廊那一头他的哥们都在你推我挤地嘿嘿笑,没过两分钟他就又被推过来了,这回手里拿了一本大书:“布兰卡,这个真的是题,你拿去给他做吧,然后我们出去玩啊,你也不用在这儿看着了。” 布兰卡有点不耐烦:“说了我不能走,你们自己去吧。这什么题?” 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听见“题”就提起了精神。 “不知道哪儿来的,居然是人类的文字。”内格罗献宝似的把那本书递过去,“妮可刚才收拾库房,在一张桌子下面发现的,用来垫桌角的,正好主管说那张桌子太旧了不要了,打算清理掉,她就把这本书拿回来了。” 这本书看起来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纯黑的硬壳,上面是金色的字,端端正正,厚极了,简直是一块砖头,随时可以用来当防身武器,里面的东西就是人类的字,门口那种,大家都知道。 就是,无论是布兰卡还是内格罗,他们都不认识汉字…… 布兰卡随手翻了几下,虽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有括号有横线还有abcd,的,怎么看都是一本练习册:“那我看看吧,但是这上面没有殿下的签名,他写了对我们也没用啊。” 她反手递回去:“你去给殿下签个名再拿来。” 内格罗把手一缩——他才不去触这个霉头:“殿下在看公文,别打扰她了。你先让这个人类写着,写完了再签不是一样吗?” “我给他搬了好几摞,足够他写上几个月的,不缺这一本。”布兰卡硬是把书塞回去,“别烦我了,快走。” 内格罗无限忧伤地走开了,五分钟之后又转回来:“布兰卡……” “走开!” 叶添添在房间里面,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书房本来就是最安静的地方,这里的时间流速又被调慢了,把门窗关紧,外界就变得极度安静,太过安静,就更容易给人一种时间并没有流失的感觉。 比如说,叶添添写了两套卷子,揉着脖子抬头一看,太阳的高度还一点没变。 这这这…… 感觉过去了很久其实只有几分钟这种幻觉仅存在于什么也没干光发呆的情况下,两张卷子摆在这儿,叶添添绝不会相信写这些只花了十分钟——抄都抄不完! 他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是江小白做了手脚。 不过这不重要。 他打开门:“给我一杯冰水,谢谢。” “我来我来!”不甘心折戟沉沙的内格罗卷土重来,一来就碰见叶添添开门,立刻一个大转身,从路过的熟人手里抢来一杯,拿那本书捧着送上去:“给您。” “谢谢。”叶添添并不渴,但他热的要冒烟,所以拿了冰水也没有喝,而是一直在手里握着,很自然地看见内格罗手里的那本书:“这是什么?” “您说这个?哦一本书,没什么。”内格罗无心和他攀谈,随口应了一句就去缠布兰卡:“我们去后山吧,妮可他们说那边开花了,一大片,整个山谷都是,一起去看看呗?” “你没看我忙着吗?”布兰卡面无表情地伸胳膊把他拨到一边去,对着叶添添恭敬道:“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叶添添对书有着天生的好奇心,越过布兰卡的肩膀伸长脖子去看垂头丧气的内格罗——手里那本书:“没有了,我就是想找杯冰水。你也不用在外面等着,有事就去忙吧。” 内格罗咳了一声,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您不必管我们,满足客人的需求是我们的责任,您尽管吩咐我们就好,娱乐是工作以外的事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叶添添:“……” 生气。 “你手里的书能给我看看吗?”他一生气,“请”也不用了,“谢谢”也不用了,开口就提要求,决心要把这些魔族也气上一气,“书给我。” 内格罗一愣:“这个吗?不能随便给你。” 其实这只是一个过来的道具,后来苦于那帮狐朋狗友谁也不肯帮忙才不得不一直拿着,但是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呢? “有什么不行的?”叶添添已经决心要做一个没礼貌的蛮横的人了,“不是说我有什么吩咐都行?连一本书都不能给?” 内格罗吃惊于眼前这个人类变脸之快:“给你当然可以,但是这本书有要求的,这上面有诅咒……” “诅咒?”叶添添愕然。 “是啊!”内格罗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本书上的题必须在一天之内全部做完,做完之前只能在屋子里哪也不能去,不然以后就什么都做不成,当然要是能完成的话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布兰卡把手背在背后,在叶添添视线死角狠狠地扭住他胳膊上一点旋转:叫你在这儿扯! 内格罗最后一个字变了调,咝咝地抽冷气,还不忘做个结尾:“总之就是这样,不是我不给你,我是为了你好。” 叶添添执意要把这个撒泼的人设立到最后:“我不管,反正你给我拿来,做不做是我的事。” 大不了他不做,看看总行了吧? 内格罗拗不过他,躲着布兰卡的目光把书递过去:“那好吧,给你就给你……” 叶添添一手把书夺过去,砰地一声关了门。 内格罗摸摸脑袋,对布兰卡说:“在屏幕上看着没这么不好相处啊,他怎么了?” 布兰卡已经不想瞪他了,实在太浪费时间:“你走,马上走。” 第43章 之后遇到新书 添添关了门进屋子之后就有点心虚,生怕那个少年气不过冲进来揍自己一顿,那他…… 他肯定是打不过的,很大概率跑也跑不过,只能等着被救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他又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态度了。 但是现在出去道歉更不现实,他就抱着这种愧疚感打开书……是汉字啊! 令人震惊。 之前他看到的书,都是经过专门工具翻译过的,虽然是魔界文字,但他也还看得懂,那些练习册卷子什么的,更不用说是从人界买来的,各种各样的出版社名称足以证明这一点,但是这本书,看起来就不是人界的,首先这上面就没有出版社名称,也没有编者名称,那么大的封面,上面除了几个看不出是什么的金色符号之外啥也没有,看起来是那么的神秘高贵。 ……打开一看就发现里面是汉字,这种落差感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草草翻了几页,觉得就是一本比较杂乱的习题集,专业与综合齐飞,选择共填空一色,时不时间杂着几道简答题论述题证明题…… 叶添添森森觉得魔界在这方面很有问题,比如说,那个江区河区的分区…… 不过再仔细看,这些题都是超出他目前学业水平,但是又不是全都不会的那种。 也就是说,高中水平。 嘛,叶添添扭头看了看天色。 很好,太阳还是一动也没动。 ……江小白你个混账。 照这个进度来看,一天之内写完这本习题不成问题,还能饶至少五套卷子…… 叶添添呼了一口气,有点拿不定主意。 诅咒什么的,到底有没有还不好说,但是这个习题做一做好像也还可以?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有希望做完的,要是真的…… 北大清华不是梦。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就是高中水平,基本上都会,唯一一点不大一样的,就是这个出题人可能……是个圣母? 总是拿人举例子,什么一个人喝了某种成分的化学药剂要怎么做才能保住性命之类的……不过反正也不影响做题。 他想了又想,觉得回报率还是很高的,于是把书留在桌子上,开门露出一个门缝:“给我多拿点冰水,然后我没出来之前就谁也别让进来。” 停了一会儿,再加一句:“江小白也不行!” 布兰卡卡住了:“您……要做刚才那本书?” 叶添添“啊”了一声:“反正挺简单的,随手做一做。” 布兰卡:“您……魔界的东西不了解的话不要随便乱做啊,等一等让殿下看一看再……” “不用!”叶添添骄傲脸。“我能做完,只要没人打扰就行了。” 布兰卡:“但是……” “不用!”叶添添把门一关回去了。 布兰卡:“……” 她要宰了内格罗! 江小白只是偶尔看一眼,只要知道叶添添好好在屋子里待着,看书或者做题,没作妖,那就行了,所以也不知道叶添添拿了个什么玩意儿——反正不就是题? 就是这个她没签过名。 她随口吩咐:“等那个人做完了,拿来给我签个名字。” 然后就忘了。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 城堡大厅点起烛火,穿梭往来的女仆侍者捧着金碗银盘,角落里的琴师隐藏在阴影中奏起悠扬的乐曲,一个侍者敲了敲江小白的门:“殿下,总权御他们的会议暂时结束了,请您去出席晚宴。” 江小白批公文批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气,当然没有一点犹豫:“说我马上过去。” 她起身之前着重仔细观察了一下屏幕,发现叶添添还在那里跟那本习题集死磕,那里的时间流速被放的极其慢,于是这种场面就显得加倍的岁月静好。 很好,暂时应该没什么事。 “对于战争给卡兹克尔诸位造成的不便之处,我们深表遗憾,并承诺会以尽快的速度结束战争,并在战争结束后进行相应赔偿。”凌苍苍微笑着站起来,“相信各位对于这个结果应该都不会有异议。” 几个卡兹克尔派来的代表想必都已经在会上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所以也都纷纷点头:“凌权御说的话相当合理,战争是我们魔界的传统,卡兹克尔也是因此出现的,所以我们绝不是对你们的战争有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哈哈,历代魔王都为降低战争损耗减少战争时长而努力,我们也是希望你们有所进步嘛。” 何生也随之点头,含笑道:“诸位说得有理。我们也在始终努力,但却始终没有前任魔王的能力,才导致诸位如今陷入困扰,是我们的失职。” 有人连连摆手:“何权御说的哪里话,前任魔王的事情,我也是见过的,一样焦头烂额。说起来,你们这回虽然在解决时间上不占优势,但方法却是实现了损耗最低,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何权御不要妄自菲薄嘛。” 何止托腮看着他们,懒洋洋地说:“这都是我们应该的,赔偿也是应该的,倒是江殿下始终不出来,给人感觉很不尊重各位啊。我们倒是没什么,不过到底是对不起中立区,她不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凌权御?” 凌苍苍好脾气地笑了笑:“何殿下说的有理。我们殿下因为身在人界,诸事繁忙,不能及时赶来,也觉得对不起卡兹克尔的各位,当然,也还有河区的贵客。” 何生略略含笑点头,何止哼了一声,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文件。 “我们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殿下也将从人界赶回,以表达对诸位的歉意。”凌苍苍站起来,优雅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所以,诸位,请吧。” “江殿下也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嘛,我们都理解,理解。”卡兹克尔的代表一边站起来一边打着哈哈,“凌权御年轻有为,吾辈不及,既然能全权代表掌握江区事务,那么江殿下去人界忙,也是应该的,是吧?哈哈。” 伴随着一众“是啊是啊”的应和声,众人都慢慢的走出房门,下楼去了。凌苍苍稍微慢了几步,神情不变,在何止身边低声道:“你会挨揍的。” 第44章 新书原来归谁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谈笑往来,宾主尽欢。 江小白换回自己一身军装,上面还带了金红的绶带,表达了自己未能出席会议的歉意并收获了理解和宽慰,等到一切结束,代表们也到安排的地方休息以待明天再战的时候,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摘了绶带去了帽子,回头就一巴掌拍在何止脑袋上:“你刚才那么编排我当我不知道吗?!” 何止没想到这个算账来得如此之快,才刚刚摘掉披风,根本就没想到躲,也就根本没躲开,只能反驳:“说得好像你没说过我一样,战争期间一切都是可以的好吗?我们之前签过契约的!” “哦,对,你说的没毛病。契约……”江小白考虑了一会儿,又是一巴掌,“契约也说脱离战争状态就恢复正常,我看你是找揍!我说你的时候都是当面说的!” 何止这回有了提防,手撑桌子一下就翻过去了:“那是你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再说苍苍弥补的很好嘛,又没有什么坏处。” 凌苍苍微笑脸:“是的呢,幸亏我反应的快,不然青月现在也会赶来揍你。” 何生无心参与到这种混乱的局面中去,但是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挨打也实在很没良心,所以她转移了话题:“小白是不是把那个人类带来了?他在干什么?” 江小白停下追赶何止:“在书房学习。怎么,你要看?” 何生右手手指缠绕着自己的长发:“看看呗,他不好奇吗?我以为人类来了这里应该想要到处转转的,他怎么跑去学习?” 江小白摇头:“你以为他没想过吗?他还想学魔法呢,叫布兰卡看看他的天赋,差点没当场烧死,大概是吸取教训了吧,反正就算是布兰卡也够他受的,免得他异想天开不学习了。” 何止道:“不学习了正好,马上战争就结束,也不用这么开会那么开会了。” 江小白的手指掰的咯咯响:“你是还想挨揍?” 何生不得不再次站出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在这儿有什么不一样吗?” 江小白暂时放过他:“有,危险的很。” 她把手在空中一挥,一个屏幕投影就出现在半空中:“人类这种生物,在书上看的时候没当回事,一接触起来真是麻烦得要死!” 何生看着屏幕里面那个不知今夕何夕一心跟那本书死磕的叶添添,好奇道:“怎么说?” “脆弱啊!”江小白叹气,“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弱就算了,还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拿着鸡蛋去碰石头比谁跑的都快!我算发现了,只要有点什么吸引他们,他们马上就把危险性抛到脑后去了。就像他让布兰卡看看他有什么天赋没有,居然都不想想会不会有危险?好歹问一声啊!幸亏布兰卡知道,把力量给减弱了,不然我们就得想办法怎么掩盖掉这件事,要么人界就得发新闻说有人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了学魔法?”何生把钻石王冠勾在指头上旋转,“也可以理解,人类好像一直都对这件事很执着。” “何止是执着!”江小白抱着胳膊抬头看叶添添在那儿奋笔疾书,“简直连命都不要了。之前布兰卡说我可能帮忙,吓我一跳,赶快叫她把这话收回去,不然真的,这场战争估计就马上结束了。” 凌苍苍也在抬头看这个久闻其名但是从未亲眼见过的人类:“他真的天赋这么差?” “岂是一个差字了得,”江小白叹息道,“你们都知道我是为什么挑中他的,他学习的本事如果在人类社会里能打一百分,那学魔法的本事就算在人类里也能算负一百,更不要提在魔界了。真要是让他起了心思去学魔法,那完了,他不是要得抑郁症,就是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去学这个,然后彻底荒废学业,将来只能喝西北风。” 何止插嘴说:“不会的,看在他帮了我们这么大忙的份上,衣食问题我还是可以帮忙解决的。” 江小白:“……你是真的欠揍是吧?” 何生一直凝神看着屏幕,此时忽然出声道:“小白,你放大一点。” “哪里?” “他写字的地方,对,桌子上,那本书。” 凌苍苍本来靠在桌子边的,此时也站直了:“这什么书?” “就是习题册啊,他说要学习,我叫布兰卡去搬的。”江小白也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上面写的也确实是题啊。” “它上面写的是什么不重要,问题这不是人界的吧?你的习题书不都是人界出版社的吗?出版社会用这种封面当习题册?”何生按着自己的裙子,站起来,走到屏幕前面细细观看,“他之前翻到封面过,你退回去。” 江小白依言退回最开始,叶添添果然在封面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所有人也都得以看清上面的文字和花纹。 “这个花纹也不是我们魔界的。”何止说,一眼就看出黑色硬壳上面的暗纹,“你确定这个习题集……额,是习题集?我们魔界没有这种东西。” 江小白的目光牢牢粘在上面的金色文字上,非常草,简直是登峰造极的草书,从左上角到右下角划过整个封面,宛若一根羽毛斜斜摆放,看得久了,连字母笔划都成了细小的绒毛:“这也不是天界的文字啊……难道是吸血鬼那边的?我去和克莉丝汀视个频?” “不,不用,”凌苍苍确认之后,指着屏幕说道,“就是天界文字,不过这种文字因为太过繁琐,语法变换又复杂已经被废弃了,我们现在用的都是新式文字。” 于是几个魔都陷入了沉思。 何生:“为什么你们会有这本书?” 何止:“为什么这个人类随便触碰天界的东西不会受到伤害?” 凌苍苍:“为什么这本天界的书里面的内容是人界汉字的习题集?” 江小白:“……” “叫布兰卡过来解释一下!” 第45章 归谁处理此事 爱岗敬业的布兰卡在接到召唤的第一时间就迅速赶来,接受了来自己方魔王、总权御和对方魔王、总权御的询问,扯出了内格罗;随之赶来的内格罗又牵出了妮可;妮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哥哥麦克应该打扫,他溜去后山玩所以才让我来代班;麦克说确实是我让妮可代的班没错,但是这个活儿是总管大人安排的;总管表示打扫库房并不是常规工作,是因为最近总开会想把城堡弄好一点才做出的决定,而这个提议是打扫卫生的玛丽提出来的;玛丽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拿着扫帚,说我只是想偷个懒,说着开玩笑的,是杰米一直在说总管才心动的…… 江小白头大无比,再叫人把杰米带来,这回去的人说找不到了。 江小白:“找!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眼看整个城堡都要因为这件事而变得鸡犬不宁,杰米的室友战战兢兢站出来了:“殿下,我,我可能有线索……” 江小白一旦褪去那件有亲和力加成的校服,换上那身军装,整个魔的威严和震慑力都会大幅增加,更何况她被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打断休息时间,又被怎么都牵扯不完的人物关系搞到头大,整个魔就变得异常暴躁,表面上看就是一副随时会把魔丢进回生池的冷脸,这个时候就连何止也不敢轻易试其锋芒,更何况这个小小的侍者。 可怜的室友哆哆嗦嗦:“杰米前一阵子就很奇怪,说他捡了个戒指,戒指里面有个长胡子老头,只要达到老头的要求就可以获得非常强大的能力,他,他可能是去完成那个要求了……” 江小白坐在上面,目光轻轻一扫,室友就觉得有如一座大山压在后背,潸潸冷汗无法抬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告诉你?” 可怜的室友说:“他没有告诉我,是他自己说梦话,正好那天我失眠,就听到了……” 江小白不肯放过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报告?” 可怜的室友都快吓哭了:“我,我没想到这是真的,还以为他做梦瞎想呢……” 等到把可怜的室友连同其他相关魔员都赶回去之后,几个魔重新围坐在一起思考。 何生:“戒指里面的长胡子老头是什么?” 何止:“我不记得有什么戒指形的强大法器啊,这是什么始终没公开过的秘密圣物吗?” 凌苍苍:“杰米这个魔一直以来都挺勤奋忠诚的,按理说不应该会为了这种理由背叛我们,除非还有什么背后的隐情是他没有说出来的。” 江小白:“我就实话跟你说,今天之前,刚才之前,我就没听说过这个叫杰米的……他什么样我也不了解,他干嘛去了我也不在乎,我就想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对叶添添到底会产生什么影响?” 四个魔重新望着空中的屏幕,看着屏幕里的叶添添一无所知,继续和那本书死磕。 看起来他也不是不吃力,旁边的草稿纸已经叠了一摞了,卡在同一页上也已经半天了,但他就是在写,你能怎么着吧,冲过去叫他别写了?直接把那本书撕碎烧掉扔进山里随风飘荡? 问题是这本书写了有什么结果,不写有什么结果,写到一半不写了又会有什么结果…… 内格罗胡说八道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那么十万分之一的几率歪打正着成了真,那…… 江小白发誓要拧下他的脑袋然后保留他的意识再给布兰卡指定一个婚约。 凌苍苍沉思道:“这本书看起来是天界物品,而且用的是这种现在已经废弃不用的文字,那么年头一定不会短。你们也不用问为什么会在这儿了,猜都知道肯定是前任乃至前几任魔王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按理说,天界的东西对普通人就算没有好处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所以应该不用太担心。” 江小白幽幽道:“我现在倒是更担心别的,如果他作了那个之后断开和我的联系,那我们的战争怎么办?” “结束结束,早结束早好。”何止一边说一边移动到江小白绝对打不到的距离,与此同时眼睛也没有离开过屏幕,“但是我必须说,我觉得这事很危险,虽然我们之前跟天界签订了战争期间互不侵犯条约,但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偶然吧。” “我还不知道这个?”江小白想打他来着,一抬手发现离得太远,就放弃了,“这种天界的东西不经过处理在魔界肯定会有异常表现,这么长时间我们谁都没发现,就说明来头肯定有问题。但是天界到底想干嘛?像这种东西不是应该送博物馆吗?就算是他们想挑事找个由头,也不应该用这么珍贵的,总不至于是想碰瓷?” 何生笑意盈盈:“我之前以为这个人类只是学习有点好,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嘛。” 江小白只觉得叶添添实在很会惹麻烦,怎么也看不出“有意思”:“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他想要学魔法的天赋很差啊,你说他很差……等等,到底有多差,我要去亲自验证一下。”何生看看自己的衣服,忽然恢复成了在人界的装扮,长长的黑马尾,蓝色的牛仔外套,“小白你让他回下人界,梦里就行,我要去看看。” “你等一会儿不行吗?”江小白说是觉得叶添添麻烦,但是那本书摆在那儿,她还真不能保证半途停止会不会产生什么危险,一时就有点犹豫,“等他写完我就让他回去。” “当然也可以,不过这样不是更简单一些吗?”何生说,“我们去人界没有你方便,除非我们现在签……” “不签!”江小白立刻拒绝。 “那就只能现在去看咯,”何生一摊手,“不然你去看?” “我不会,算了。”江小白看看屏幕,叶添添就跟不断重播一样,还在那儿写写算算,时不时翻一页,再写再算,再翻一页。 “给你五分钟。” 何生笑了,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轻盈地往外走,拉开门,“等我到那儿再算,一分钟。” 第46章 此事另有源头 叶添添做题做的不知今夕何夕,不管什么时候抬头看外面都还是太阳明晃晃挂在天空,而厚厚的习题集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之一,颇有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更悲催的是他居然一点不觉得困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就连想休息一会儿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么好的状态。 有时间,有精力,有平常见不到的题,(也许)有平时得不到的好处…… 不写简直是暴殄时机。 他低着头,握着笔,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作着高中水平的题,眼睛一花,江小白就跑来敲他的桌子:“喂喂,叶添添,今天的作业呢?” 哈? 叶添添面无表情地把桌子上的卷子和本子全都用胳膊圈起来:“没写完。” “那我晚上去找你拿?”江小白很客气,很谦虚,很认真地询问。 叶添添思考了一会儿,也很认真地问她:“你知道今天的作业是什么吗?” 江小白诚实地摇头:“没听。” 叶添添:“……那我要是骗你你不就不知道?” 江小白坦然道:“不会啊,我虽然不知道作业是什么,但我知道你。” 叶添添:“???” “比如说,”江小白指指他的心口,“现在你心跳平稳,心情平和,思维波动在正常水平,说明你没写完不是在撒谎。” 叶添添把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你这么科学的吗?” 他还以为她会读心术之类的东西呢。 江小白自然大点其头:“那当然了,我当然讲科学,不然为什么要到你们这儿来学这个?” 叶添添一边把已经写完了的作业拿出来给她一边说:“你讲科学和学这个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为了战争胜利才来的吗?” 江小白接过作业,转身道:“嗯,你说的对,我忽悠你的,其实我就是会读心。” 叶添添:“……” 跟江小白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很心累的事情。 他今晚还有辅导班,是一个托关系找到的退休老师,据说他教过的学生里化学成绩没有低于90的,一直以来久负盛名,学校一直返聘到这位老教师的儿女都为了老人的身体坚决拒绝为止,有多少人捧着钱想找他帮忙辅导一下孩子,都被拒绝了,就连叶添添,也是托人给这位老教师看了他的卷子才被收下的,所以他从来不在这个老教师的课上迟到,一般都是早到十分钟。 今天也不例外,保姆给他开了门,老教师坐在客厅里喝茶,看见他来了也不起来:“进去吧,先做题。” 叶添添熟门熟路地一直走到书房,放书包,拿卷子,准备工作做完了,刚坐下,一抬头就发现今天的书房不太对劲。 好像比以前多个人…… 嚯! 他吃了一惊,禁不住往后一靠,凳子滑动了一点,发出了一点声音。 对面坐在高大书桌后面的少女也随之抬起头,她穿一件纯白的高领毛衣,长长的黑发束成马尾,上面扎了一个淡紫色的蝴蝶结,黑白之间,她的面庞清洁干净,如同玉石,看叶添添看过来,她微微一笑,眸中星光流转。 叶添添回过神来,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你是……”那个问路的是吧? 少女伸出纤长洁白的手指,抵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接着就低头做题,不再看他了。 叶添添也拿起笔看题,脑子里转过很多猜测,不过很快也就抛弃杂念,学习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教师过来看看他们的题做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会的,进来才想起来今天多了个人没说,指着少女道:“我孙女,有时候会过来,你没见过吧?” 叶添添:“……” 他是算见过呢还是算没见过呢? 老教师儿女都事业成功,家里不缺钱,所以还搭了一个化学实验室,专门给老爷子没事的时候解闷儿用。指出几个错误和更好的写法之后,老爷子来了兴致,打算给他们开阔一下眼界,做个试验看看。 “看见了吧,这样就可以变成绿色,然后这样……” 少女是拿着书进去的,叶添添余光看到上面写了名字:何笙。 等到实验做到后面,为了看的更清楚一点,叶添添是站在最近的地方的,感觉似乎有人靠近,略微冰凉的手指试探似的虚扶在他肩上,见他回头看过去,何笙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对不住啊,我现在不能碰爷爷。” 周围一下子黑了。 “要不要把他抬到床上去?” “他不是说他写完之前谁都不能进来的吗?” “那我们现在也已经进来了,你想怎么样?” “……把他抬床上去吧。” 叶添添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有人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顿时一个机灵爬起来,发现自己之前是趴在桌子上的:“你们是谁?” 两个侍者互相看了看:“我们是奉命来服侍您的,看您睡着了,就像把您放到床上,总是这样容易落枕,对脖子不好。” 他居然睡着了? “原来的那个……那个人呢?”他看了一圈,没看见之前那个少女,“还有,我不是说我出去之前谁都不能进来的吗?” 两个侍者又互相看了一眼:“布兰卡她,她被叫走做别的了。我们看您睡着了,怕您起来之后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进来的。” “我没事,不用。”叶添添觉得这些魔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说是在外面等的结果走了,说是不让进来的进来了,“我还要接着写,你们都出去,出去。” 两个侍者无奈道:“是的,好的,那么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叶添添叹了口气,一指门口:“就一个,你们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好吗?” “确实,这个人非常有趣……而且,也和我的猜测相互印证了。”何生恢复了宫装,一边无意识摆弄着羽毛扇子上的细细绒毛,一边看着半空中的屏幕,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如果你去看一下,就会发现这本书真不是随便出现在他身边的。” 江小白好奇道:“为什么?” 第47章 有源头就好办 何生道:“至于为什么,我建议你亲自去感受一下。” 江小白看看屏幕上的叶添添,再看看自己:“其实你刚才直接找我也行,毕竟我俩之间已经建立起了联系,有了一定的共通之处,虽然我身上这种特质肯定要弱一点。” 何止说:“我来试试。” 江小白直接把手递过去,指尖相触,何止神情有点奇怪,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接着又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停了一会儿才道:“真的啊……小白你完了。” 江小白就算不明所以,现在也感觉到事情不妙了:“到底怎么回事,别装神弄鬼的,赶紧说。” 凌苍苍虽然没有参与到验证中去,靠猜也猜出个七八成来:“你是说,小白现在有天界的潜质?” 江小白脸一下就白了:“你说真的?!” “一点点,一点点。”何止赶快说明,“肯定不是从你身上来的,应该是那个人类有,所以连带的你身上也有了一点。现在看来影响还不大,但要是他身上的天界潜质一直增长下去,你身上的也一定会跟着增强,到时候……” 到时候还打什么仗争什么魔王,她直接打包一下去天界算了。 江小白一想到这个后果,脸色又青了,二话不说就要往外冲。 “哎哎哎你去哪儿?”何止眼疾手快地拽住她,“你要去让那个人类别写了?” “不然呢?”江小白气势汹汹,“难道要我将来去当天使?” “其实也没有……嗷!”何止没能忍住脸上的笑,被江小白照肚子来了一拳,“我的意思是,这也不一定,是吧,那个人类现在只是有潜质而已,你又不是本心自愿,只是因为跟他有联系才产生了那么一点,不信你让苍苍试试,真的只有非常非常非常——小的一点,如果不是我们,随便任何魔都不可能发现的。” 江小白若有所思:“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啊!”何止忍痛道,“按照这个比例,那个人类成天使了,你体内的潜质都未必有天使察觉的出来,而且这还有个前提,是那个人类能始终走在这条路上不会转弯倒退走别的路,不然也等于前功尽弃,你当然就更不会受影响了。” 江小白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何止大喜:“所以说……”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大错酿成悔之晚矣,我必须把这种风险扼杀在摇篮里。”江小白声音顿挫,铿锵有力,把挡在前面的何止拨到一边去,“起开!” 何生看看屏幕上还一无所知,仍然为完成这本习题册而不懈努力勤恳奋斗的叶添添,由衷地感到同情——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相比较起来还是小白更重要一点。 就连凌苍苍,也为叶添添的不幸遭遇而唏嘘感叹:“算了吧小白,这也只是个猜测,而且叶添添很明显是在写这本书之前就已经有了这种潜质,现在把书拿走,会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也不一定,反而有别的事情需要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江小白指指屏幕,“他现在对这本书这么上心,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书拿走,肯定会产生隔阂,但如果我解释了,以他之前对魔法的热切,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把这本书拿回去,我若是执意不让,隔阂也必然会产生。” 凌苍苍道:“你既然都清楚……” “我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这个很重要,但相比之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江小白声音低沉,“我找到他,带他到魔界来,不是为了让他和我成为好朋友的。我是为了战争能够获得胜利,为了将来能够当上魔王才满足他的需求。假如他的愿望都达成了,而我的目的则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这又算是什么呢?这种本末倒置,根本没有意义。他恨我也好,不再帮我也好,这都有补救的机会,大不了我换一个人,也许没有他优秀,但是胜利的机会总是有的。让他这么作下去,我永远也不会胜利了。” 她抬步往外走,“即便从最高的高度看,他也只是我的合作伙伴罢了,为了合作伙伴做出这样的牺牲,是我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叶添添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只顾在书山题海中艰难跋涉,听到有开门的声音,还不耐烦地摆手:“出去出去,不是说了我出去之前谁都别进来吗?” “别做了,你不累吗?”江小白一只手按在书上,绶带的流苏荡在叶添添眼前,“出去转转吧。” “等我写完这个的。”叶添添想把她的手拨开,“就剩一半了,你别耽误我的事。” “不行。”江小白开始抓住书往外拽。 江小白居然反对他写题,由不得叶添添不诧异,“这不是你让人送来的吗?不让我写?你烧糊涂了?” “你才烧糊涂了。”江小白穿着军装,整个魔就气势大增,说这种话也像说“斩立决”,“想死吗?想死就接着写。” “你你你别穿这个跟我说话,换校服!”叶添添忍无可忍拍桌子,“什么叫我想死就接着写?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不换。”江小白态度很坚决,“穿这个你都敢跟我顶嘴,换回校服还了得?” 叶添添:“……你是不是存心来挑事儿的?” “不管你怎么说,这本书我要拿走,你就别写了。”江小白真要动手抢书,实在是轻而易举。她轻轻松松就把那本习题集从叶添添手里夺下来,拿着就往外面走,“别写这个,想写别的有的是,这本书我就先拿走啦。” 叶添添气急败坏,但是动武又不是江小白的对手:“你别太过分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这又不是你们给我的!你凭什么拿走?” 江小白停了停:“谁说不是我们给的?难道还是你从人界拿来的?” “不管怎么样,你什么也不说直接从我手里抢东西总是不对的吧?”叶添添总算绕过了那张奇长无比的桌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明白,不然我什么都不会帮你写的!” 江小白深呼吸,手里拿着那本书宛如拿着一个烫手山芋。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她转过身:“我教你学魔法的方法,你别写这本书了,行不行?” 第48章 好办但不好说 叶添添:“……什么?” “这本书,我要拿走。”江小白说,“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我们的魔法。布兰卡应该告诉你了,别的魔不行,但我可以。” 牺牲这么大? 叶添添没有马上答应,这本习题册的重要性已经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 他又不是傻子,这么长时间,怎么也该想明白布兰卡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那么大力气说服他别去学魔法了,虽然扎心,虽然残忍,但确实实力劝退。 然后江小白一来就把那个忠心女仆说的话做出的努力全给推翻了? 怎么看这本书的价值都应该比魔法要大,不然没有理由…… 难道这本书写完之后就会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这本书是王冠王杖之类的权力象征,做完就能直接当魔王? 这本书里隐藏着前世今生的巨大秘密,一旦被揭穿就会让整个魔界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 叶添添脑洞大开,还没等他想象力枯竭,江小白就冷漠无情地打断了他:“别瞎想了,让你别写,只是为了让你别英年早逝天妒英才死在魔界还要让我去人界收拾烂摊子而已。” 叶添添:“……为什么写这本书我就会死?” “因为,”江小白语气幽深惆怅,“我不想让你写这个,你要是非要写,我很有可能忍耐不住,教你血溅当场横尸五步。” 叶添添:“……” 江小白:“……” 两个人相看两相厌了一会儿,还是叶添添最先撑不住了:“说理由!说人话!” 江小白:“我跟你说实话……有什么好处?” 叶添添:“你不要太过分,是你抢我东西在先好吗?” 江小白沉吟道:“确实,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就是过分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叶添添:“……” 你这样说话我还真没法接。 “算了,”江小白跳到床沿上坐着,那身衣服也换成了校服,“再这么下去你大概要恨死我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 叶添添:“……说。” 江小白看着手里那本书,神情凝重,语气深沉:“你,想要力量吗?” 叶添添:“呃……” 江小白声音抑扬,让他想起那个“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什么玩意儿啊,她疯了吧? 江小白用咏叹调一般的声音说:“身处魔界的少年啊,你是否已经受够这炎热与黑暗,想要奔赴那光明的天国,在明亮的日光下舒展羽翼,聆听竖琴美妙的乐音,将烦恼,痛苦,忧伤,压迫,孤独,都留在深渊之中,而自己,却能享受那至高的自由与快乐,平和与欢悦……” 叶添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没病吧?说什么呢?中二病犯了?” 江小白“啪”地把他的手打掉:“别打断我,听我说!” 叶添添:“……” 江小白望着窗外终于显示出一点点西斜意思的太阳,将书丢在床上,如同吟游诗人一般朗诵:“古代传说告诉我们的事迹多么扣人心弦,有赫赫有名的英雄,有骑士们的刻苦修炼,有欢乐,有庆典,也有哭泣和哀叹,还有勇士的斗争,现在请听我讲这些事迹。” 叶添添弱弱道:“喂……” 江小白不理他:“从前在魔界,有一位高贵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叶添添,天生聪慧。后来他成为一位绝世的智慧之人,因为他的缘故,许多英雄将生命失去。” 叶添添:“喂!!” “虽说他作为王子受到宫廷的精心培育,然而他典雅的气质却是与生俱来。他的光荣的名字渐渐传遍父王江小白的国度,人人都说,他是最完美的王室后代。” 叶添添:“喂!!!” “少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有一天,他听说,在天界里,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妖娆妩媚,天香国色。王子后来因为她有过欢乐也招来了灾祸。” 叶添添:“???” “这位少女如花的容貌,闻名遐迩,她那高洁的心灵更令英雄们折服。许多异国的勇士都对她十分瞩目,于是纷纷骑马来谒见高贵的天界君主。” 说到这儿,江小白停下对着叶添添插了一句:“对了,这里面‘异国的勇士’指的就是你们人类。” 叶添添:“……” “尽管许多勇士三番五次地向她求婚,这位少女总是恪守自己的誓言,从未向任何前来求婚的人奉献芳心,直到遇见那位她后来委身相从的男人。” 叶添添:“打住!打住!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在说你的故事啊,”江小白理也直气也壮,“听不出来?阅读理解怎么学的?” “我阅读理解学得不好还真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啊,但是你说的都是胡话行吗!”叶添添暴躁了,“说人话!” “我不是叫你别打断我了吗?”江小白比他还不满,“你老老实实听到最后不就知道了,非得打断我,那你听不懂赖谁?” 叶添添:“……” 你行你有理。 “王子自从坠入情网以来,终日心神痴迷,王亲权贵和文武朝臣于是紧忙商议。大家主张,王子的婚姻必须门当户对。王子则说道:‘我只娶天界的那位少女为妻。’” 叶添添放弃了没有任何作用的挣扎,干脆自己也坐下来听了,其实把他的名字从里面除掉,也还是可以听听的。 “这位少女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相传,她确属天界中的绝代佳丽。我敢断言,谁若是能够获得她的恩惠,即使他是最强大的国君也会感到春风得意。” “在宫廷里,人们议论王子的婚事,这个消息不久也传到父王江小白耳里。父王听说,子嗣偏要向这位少女求婚,他感到十分不安,心中不由得充满忧虑。” 叶添添:“……能别把你的名字加上吗?” 江小白说:“别插嘴!就一句了!” 叶添添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 “父王说道:‘亲爱的儿子,虽然你固执己见,但你奋发向上的精神可贵,令我喜欢。我将竭尽全力帮助你实现你的心愿,不过,天界拥有雄厚兵力,不可小看。’” 江小白突然停下了:“等等,这里不对,我是不可能帮你完成这个心愿的,这里有问题。” 叶添添面无表情:“容我澄清一下,这不是我的心愿,还有,你到底在说些设么鬼?” 江小白深呼吸一口气,转头道:“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叶添添:“……爱我中华?” 江小白:“……少年,你想当天使吗?” 第49章 不好说明理由 叶添添:“啥?” 江小白再重复一遍:“你想当天使吗?” 叶添添:“我为什么要当天使……回魔界一趟你脑子进水了?” “这本书是天界的,你以为是让你随便作作的吗?”江小白把那本书丢到叶添添怀里,“学习学傻了吧,看封面也能看出来这不是正经练习册,亏你还去做了,封面上的文字是天界的,我刚才测试过,你要是再做下去估计可以直接头顶圣光上天界当天使,我呢……” “跟我一起?” “是彻底失去竞争魔王的资格你个二傻子!”江小白气道,“我是魔王的竞争者,你要我上去当天使?” “我忘了,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叶添添打着哈哈,“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这本书我不能写了呗,接着写会变天使。” “对。” “然后为了补偿我你要教我你们魔界的魔法?” “对……不对!” “怎么又不对?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江小白摸着下巴,大言不惭道,“刚才你要是直接答应了才算数,但是你非要我解释,浪费我口水,把我教你魔法的力气都用完了,所以就不算了。” 叶添添张口结舌:“你敢不敢更不要脸一点?” 江小白嘿嘿一笑,直接靠过来,整个脑袋全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你说的什么?要什么?” 叶添添:“……” 算你狠。 “总之你反正也不想当天使,这本书我就先拿走了。”江小白恢复正常,举着书晃了晃,“等你什么时候想当了……你最好别想。” “我当天使有什么用啊?”叶添添已经被布兰卡劝服了不去学魔法,同理可证当天使其实对他的学业半点好处也没有,住在天上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就这么被江小白拿走,他心里还是很不高兴的,“难道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可以,这个可以,你想要什么?”江小白回的很干脆,“勇士们也迅速赶到,他们命令侍从,去取用赤金制作的精美华丽的马具,以供王子骑在上面返回人界住地。这是世界上最精良的马鞍,无处寻觅。马匹上披挂的黄金,灿烂辉煌。马鞍上镶嵌着无数颗宝石,闪闪发亮。在光洁松软的地毯上,为宾客们安放了金制的脚蹬;到处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叶添添:“行了别念了,我不要这些有的没的,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出来再说。” “那我不能直接答应你。”江小白拒绝地也很干脆,“我怎么知道你的要求会不会对我造成损害?在不知道具体要求之前,我才不能随便答应。” “保证不损害你的利益,保证不违背你的原则。”叶添添说,“这样总行了吧?” 江小白考虑了一会儿:“行吧,但你要尽心尽力学习才行,要是成绩退步了,我答应过你的一切都要作废。” “可以。” 江小白拿着那本书走了,依旧是那种咏叹似的调子:“当那些可爱的妇人穿戴完毕之时,立即走过来一大群神采奕奕的勇士。这些勇士手里拿着盾牌和桤木长枪,准备陪同妇人们一起去迎接国王……” 叶添添早就想问了:“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不是说了么,是你的故事。”江小白笑嘻嘻的,“很真实哦。” “少来,这肯定不是你现编的,到底是什么?”叶添添拿出杀手锏,“这种知识说不定会影响到考试成绩,你胡编乱造之前先想清楚。” 江小白“切”了一声,无趣地开门走出去了:“《尼伯龙根之歌》。” 现在这本书到手了,怎么处理它就变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四个魔围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中间躺着那本来自天界,里面全是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的习题册。 江小白:“烧掉吧。” 何止:“还是用魔界气息沾满它比较好,让它彻底失灵。” 何生:“说不定它有什么别的用处呢?” 凌苍苍:“还是先留着它找出幕后黑手比较好吧,毁掉什么时候都行,又不急。” 江小白托着下巴:“找幕后黑手,这个不是不可以,但是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这本书早就在这儿了,幕后黑手还活着没有且不说,就算找出来了,我们也没有理由打上门去。能说什么,说他害一个人类变成了天使?这种理由会让人家笑掉大牙吧。” 何生道:“这个角度看确实挺难办的,但我们也不是要去找天界算账啊,哪怕什么都不为,就想知道这本书哪来的,为什么来的,不行吗?它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你不至于认为是哪任魔王随手扔在这儿又出于偶然,没到别人手里偏偏到哪个人类手里吧?” 江小白深沉道:“假如给一只猴子一台电脑,一个键盘,给它以无限长的时间,它总会打出《莎士比亚全集》来——这是人类说的,所以一切偶然都有可能发生,无论这个偶然到底有多小。” “那你是打算就这么算了?”何止瞥了她一眼。 “休想!”江小白一拍桌子,“我只是随口一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故意找事儿,我就扒了他的皮!” 即便是魔界,也依然有着日升月落,朝暮轮转,一直到天都亮了,照明的蜡烛换了好几次,他们也没讨论出到底该拿这本书怎么办,最主要就是因为意见无法达成一致。 最后江小白烦了:“要不先扔着,战争结束之后再说,现在你们还有精力研究这个呢?” “战争使魔痛苦,调剂一下嘛。”何止完全没了那种一方霸主的冷峻气势,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睡觉去了。” 他们在每一个区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是过去几百年造成的结果,说起来也非常自然,全然不觉得拘束。 “不行的,”凌苍苍微笑,“再过一会儿卡兹克尔的代表就该起床了,我们还要接着开会。” 何止脸一黑。 何生道:“这本书先收起来吧,只要对战争进程没有什么影响,现在也不必太过重视,要是为此浪费太多时间物力,那就更不值了。” 江小白翻出个带阵法带结界带锁扣的箱子,往地上一扔,全是灰尘:“扔这儿吧,看它还能不能跑了,再跑就直接烧了它,省心省力。” 第50章 明理由懂是非 叶添添如愿看完了自己想看的完整录像,读了几本魔界的书,做了几套卷子,背了些知识点,算是把这三天一秒不差的用完了——就是吧,他总觉得自己其实是被坑了,这三天除了做卷子就是背东西,在家他不是也这样吗? 魔界的流速和人界当真不是一个等级,他回家一看,那个假人都还没起床背单词,相当于他还有整整一个周日可以挥霍。 江小白把他送回家就要走,叶添添赶紧在她爬上窗台之前拉住她的衣服:“你等等,这玩意儿你不拿走啊?” 他指的是床上躺着的假人。 江小白瞅了一眼:“拿他干什么,不是挺好使的吗?” 叶添添:“这跟好使不好使有什么关系?你把它搁这儿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 “实话实说呗。”江小白很轻松地说,“就说你妈当初是怀了一对双胞胎,结果有一个在医院就被偷了,你爸妈也不知道自己有的是双胞胎,一直没发现,结果被你在路上无意间遇到,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把他带回来了。” 叶添添:“……你管这个叫实话实说?” 江小白语重心长道:“学习呢,是好事,但是千万不要学傻了,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不然你要怎么说呢,说你被一个魔王缠住了,不得不为她卖命学习,还去魔界转了一趟,这个假人是专门留下来糊弄他们的?” 叶添添:“……” 江小白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孩子,你会挨揍的。” 叶添添真想对她比中指。 “没别的事了?没别的事我走了。”江小白自觉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转身又要上窗台。 这种对窗台的蜜汁热爱真让人头秃,叶添添灵光一闪:“你站住!转生池是怎么回事?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江小白的动作僵了一僵,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哦,对哈,这个人在这儿你确实不太好解释,那我帮你拿走吧。” “少给我装蒜!”叶添添记忆恢复,连愤怒也一块儿归位了,“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你确定?”江小白指指房门,“声音太大你爸妈会听见的,大晚上不睡觉,卧室里还有个女生……你想见杨教授吗?”她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黑暗的室内划过一道微带蓝光的电弧,“噼啪”一声。 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叶添添真想找点什么趁手的直接把她打晕了扔出窗外,但是不行。 “随便你,反正你的作业握在我手里,你先想好。”他相当硬气地说,“你要是今天不说清楚……” “以后就都不提供作业?”江小白眯起眼睛,声音也低沉起来,“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你不给我,我有的是法子弄来,除非你宁可冒着成绩下降的危险不学习不写作业,反正知识是你自己的。”江小白深吸一口气,声音骤然加大:“叶添添!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干什么?!” 隔壁的卧室似乎传来了翻身的声响,叶添添吓得肝胆俱裂,扑上去就要捂住她的嘴:“别喊别喊!算我求你!” 江小白敏捷地一弯腰躲过去:“怎么求?” “我不问了!”叶添添感觉心里憋屈,赌气道,“我不管了,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你也只是要我的作业,我以后直接把作业给你就是了,你也不用跟我说什么你们的事了,行了吧!” 江小白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能什么意思?”叶添添恶狠狠地说,声音里不可察觉地颤抖着,“反正我只是卑贱的人类,你们随便一根手指就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有什么资格问你?告诉我是你善心大发,不告诉也是理所应当,就是你们骗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高贵的魔王愿意花时间花精力编个谎言骗我!我难道不应该三跪九叩感激涕零吗?!” 江小白讪讪道:“我也没这么想过……可能有一点吧,但是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啊!转生池的事情,我也不是存心骗你,是你自己看电视猜的,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叶添添嗤笑道:“对,当然是我的错。高贵的魔王怎么会犯错呢?她只要什么都不说我就傻乎乎地自己跳下去了!都是我自己自以为是!高贵的魔族怎么会需要我一个小小的人类呢,让我帮忙是瞧得起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去做才对,居然还敢问东问西,真是胆大包天!” 江小白眉头皱起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叶添添眼睛都红了,却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失控:“那是怎么一回事?高贵的魔王愿意解释一下吗?哦,应该不行,毕竟我只是一个作业提供机,谁会向一个机器解释呢!” 他早就对江小白的行为有所不满,然而因着性格,因着对魔鬼天然的畏惧,因着精神控制或其他杂七杂八的原因,他不仅忍耐了,还能够若无其事的笑脸相迎,连他自己都感觉诧异。 但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欺骗,抢夺,随意使唤——即便是人类,面对魔王这样的对待,也还是会爆发出愤怒的。 他看着江小白。 解释吧。 或者带着那个假人马上出去。 以后提供作业,也没什么,反正作业他总是要写的,做题也好,上补习班也好,都是他本来就有的,不管怎么算都算不到吃亏。 他无非是之前想的太多,友情之类,好奇之类,善良,同情,帮助,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东西。 怎么样都好,但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过下去了。 江小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觉得人类的脆弱——是脆弱吧?还是胆怯?不管哪一样,都不适合现在的叶添添。 “对——不起。”她艰难地说,“我不知道对你来说这么痛苦。” 她已经尽力去照顾他了,但是天然的差距在这里,无论她怎么照顾,怎么让着,就像布兰卡减弱了自己的力量去探测他体内的天赋,这种没法亲自感知的差距总还是时不时地跳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宛如老虎与白兔玩耍,即便根本没有包含丝毫恶意,也有可能在亲昵的啃咬或者愉快地打滚间要了白兔的命。 “不,我不痛苦。”叶添添站在书桌旁,“但是,你出去好吗?” “完全可以。”江小白走过去。“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和你说清——卑贱也好,蓄意欺骗也好,都是我从来没想过的。” 第51章 是非皆可改变 叶添添坐在椅子上。 江小白站在他对面。 “我承认,我确实觉得你很弱小,但这是事实,我不会因此向你道歉。”江小白抱着胳膊,“至于卑贱,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更从未宣扬过这种思想。也许会有一些魔族依旧抱有这种老旧的思想,然而,这只是某些魔的想法,正如你们人界一样,有跪着久了就站不起来的,也有不管怎么样张口就说小日本的,很常见,如果你们对于这种行为会说‘那只是一部分人,不是常态的’的话,那么我们也可以。这和我并没有关系。” 叶添添勉强接受这种说法。 “至于欺骗……”江小白犹豫一下,“我是因此才向你道歉的。转生池其实是给非真正战争导致死亡的魔族战士进行转生的,类似于你们的休眠仓,可以让他们陷入沉睡,需要醒来的时候再醒来。我一开始没说,只是没有想到,后来你看电视,自己产生了错误的理解,但这种错误的理解很显然让你愿意帮助我们了,所以我们也就默认了这一点而没有澄清。确实这是我们的错误,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与你交心,让你帮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叶添添冷冷道:“没错,你们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只不过是因为太傻。” 江小白不去理会他的语气:“我有时候会无意识地欺负你……但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平日与我的朋友也是这样相处的,不过,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他们比你强大,所以这种欺负就会变成相当的反击,正如你与你的朋友一样。在这里是我考虑不周,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舒一口气:“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也会为你做出相应的补偿。如果你不愿意,那么你所想的,也可以成真。”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江小白说的不无道理,但要是愤怒能这么容易消掉,叶添添也不会突然爆发了。 他学着江小白的态度,双臂交叉,淡淡道:“我不稀罕你们的补偿,反正要钱会引起通货膨胀,要房子我也不缺,学习你们还要求着我,你们根本也没什么能给我的……”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江小白猝不及防地走过来,剩下的话就噎在嗓子里——难道是凶性大发要杀人? 好在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江小白抓起他一只手:“补偿是补偿,之后再给你的,是你应得的报酬,所以这些你尽可以接受,即便你以后不愿意再帮忙了。” 叶添添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手上开始,一直流遍全身,暖洋洋的,好像他隔着玻璃看海底世界,玻璃里的世界是浩瀚的,广大的,深远而神秘,有无穷的力量在他无法触及的远方流动,见不到,触不到,但它在。 与布兰卡那种无法控制的炽烈相比,江小白注入进来的就是这样一种力量,你知道它很强大,知道它一旦爆发你就将尸骨无存。 但它是乖顺的,是容器中流淌着的铁水,笼子里禁锢的狮虎猛兽,火山中缓慢冒着泡的岩浆,离地十万八千里的空中的闪电,这种强大目之可及,不会伤害到你,不会做出违反你意志的事情。 它们乖顺地流淌在他的血管经脉中,蛰伏着。 “你想飞吗?”江小白稍微一用力,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要试试吗?” 她把他带到窗户边,刚要下手把他推下去,忽然意识到什么收回了手。 “我又忘了……”她露出一个苦笑,“要是真推下去你肯定更生气,算了。” 叶添添已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就差喊出来了,但是江小白速度太快,他硬是没来得及出口阻止,等到在窗台前被放下来的时候,真想一口咬死她。 江小白沮丧道:“看来我真是不适合和人类打交道,不管怎么注意都还是会出错。算了,我还是答应何止他们的好,也算让战争快点结束。” 叶添添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听她现在这么一说,生气还是生气,骂人的话却说不出口了,贴着墙靠了一会儿,捂着脑袋站起来——江小白松手的时候,他一个没站稳滑下去,脑袋还磕到窗台上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他咬着牙——疼的。 “我不是为了……算了。”江小白也觉得自己在安慰别人或者解释什么的时候很没有天赋,干脆不说了,把叶添添捂在头上的手拿下来,自己盖上去,“好了吗?你还这么生气,估计我就要换人了,老是这么让你生气容易得心脏病,本来我们是不希望过多影响人类生活的,要是让你本来健健康康的被气出什么病来,那就是我们的失职了。你现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一下,因为我一旦换人,就不会有机会再碰见你,到时候你有什么忘了说的要求也没法让我实现了,所以趁着我还在,赶紧说吧。” 头顶尖锐的剧痛几乎是在瞬间消散,江小白把手拿下去的时候叶添添还有点懵。 噩梦结束的太快,他连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充足的时间调动出来。 “你真换人?不是骗我吧?”他还想着要确认一下。 “如果影响人类生活太多,是会算成违规的。这场战争之前我们有签约,所以一切行为都必须遵守约定。”江小白说,“如果是顺从你心愿的改变,可以算作我们求助的报酬,是正当的,但如果是你非常不情愿,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不利影响的改变,那就属于违规了,因为这场战争本身是魔界内部的,如果——” 她停顿了一下,开始回想例子。 “整个会议你也都看了,比如说我们的战争对天界贸易产生了不利影响,那就必须进行赔偿,这是很多年来的老规矩了。当然,如果产生的是有利影响,就不算在内。你也一样。虽然,正如你说的,你是……额……人类,但这是必须的。” “所以你还有什么心愿?强身健体也好,长命百岁也好,智慧聪明我想你就用不上了,要钱要地也都可以,我之前只是习惯了,跟你开了个玩笑。”江小白耸耸肩,“不过事实证明,这种玩笑对人类来说不太好处理。” 叶添添沉默了一会儿:“我——确实有要求。” 第52章 可改变的关系 江小白并不意外叶添添有要求,因为这是非常合情且合理的,但是叶添添提出这种要求,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为什么?”她愕然,“我以为……” “你以为的对。”叶添添硬邦邦地打断她,“但人是善变的,你不知道吗?” 人是脆弱的,真是残忍的大实话,不过人也是善变的,这一点,常年与人类打交道的魔鬼应当很熟悉才对。 江小白难得有被叶添添堵住说不出来话的时候,只能结结巴巴地:“但是……我还以为……你应该……” 叶添添说,我要你尊重我,尊重我的要求,满足我的合理愿望,解决我因你们而产生的麻烦,如你们肯答应,那我们可以变成合作伙伴,我继续帮助你们,而你们支付相应的报酬。 江小白搞不明白他的思路。 明明之前还要死要活要她走的,现在突然就转向了,这种变化速度,真是人类独有的特征。 天色亮起来,白光浸染,从天际铺过来,一层一层照亮建筑与农田,水一样,悄无声息地充斥满了。 叶添添扭过头去,有些不自在:“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小白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句话其实有很大的问题,因为我并不是惧怕你才答应你的要求,你说这个话其实对我来说只是吹牛而已……” 叶添添转过头对她怒目而视。 好吧她确实很不会说话。 江小白有点尴尬:“那,那我就答应你吧,不过这件事已经比我之前刚来找你的时候危险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虽然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你也要知道世界上是不止人类与恶魔的,如果和我们敌对的一方想要对你不利,额,你到时候不会说是我们没提醒你吧?” 叶添添面无表情:“其实对我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你太不会说话,如果我不能及时调整心态劝服自己不要和智障计较,我被气死的几率远大于你们的什么敌人来害我。” 江小白:“……那你就调整着吧,实话说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显然比故意还气人……” 叶添添:“算你有自知之明。” 江小白虽然很气人,但她有个好处,她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什么矛盾,能解决就赶快解决,解决不了就扔在那儿,时间一长就自己解决了,想不通的事情同样。 所以她自作主张单方面摒弃了前嫌:“那好吧,那之前我们说的卷子……” 叶添添:“不做了。” 江小白脸一垮:“别这么绝情……反正做了对你自己也有好处,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报酬吧,金钱?美女?” 叶添添想到江青月……她们姐妹两个一样的气人。 “我不要那些东西,我自己就能得到。”他说,“但我要看一些我之前没见过的东西的时候,你必须帮我开路,比如说我想去魔界,你就要让我去,我想去天界,你也要想办法。” “你没见过的?好说啊。”江小白痛快地掏出一支圆珠笔,“永不断水的笔要吗?包你写多少卷子都不会出意外!” 叶添添:“……” 他想到了别的地方。 你尽可以本着此意大胆尝试。 同我联合吧!你将在这儿天里, 有趣地看到我施展妙计; 我给你看看从来无人看过的东西, 江小白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是很热衷,立刻扔了笔再拿别的出来:“魔界的书我也可以给你,你好像是天生爱学习,不知道这些算不算你的爱好?” 叶添添的思绪越发飘远了。 你这可怜的魔鬼还想拿出什么来迷人? 从事崇高努力的人的精神, 岂是你们魔类所能领悟? 你是不是有不能果腹的食物? 或是流动不停、 像水银般在手内散失的赤金? 或是永远赢不到手的赌博? 或是彼女娉婷, 她在我的怀里已在向别人眉目传情? 或是显赫声名, 转眼间消逝如星陨? 给我看天天更换新绿的树木, 给我看未摘先腐的果品! 江小白看叶添添还是毫不动容,发愁了:“魔界天界再大也是有限的啊,难道别的你都不考虑一下?” 这类要求吓我不倒, 我可以供献这样的珍宝。 可是,好朋友,时间即将来到, 让我们安然地乐享佳肴。 江小白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话啊,你难不成站着也能睡着?” 叶添添说:“只要我一旦躺在逍遥榻上偷安,那我的一切便已算完!你可以用种种巧语花言,使我欣然自满,你可以用享受将我欺骗——” 江小白:“???你发什么神经?” 叶添添推她:“一点知识都没有,回去读书!” 他在与魔鬼做交易。 浮士德曾经经历过的,他在原路走过。 “你才一点知识都没有。”江小白怕伤了他,也不敢挣扎动作,顺着他的力气往前走,“不就是《浮士德》,当我没看过?我说的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 叶添添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要背《尼伯龙根之歌》?我和你是出自一个理由,不行吗?” 江小白说:“我当时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拿走你的书,所以随便说说过渡一下的,你也是?” 叶添添:“……不,我是故意的。” 江小白朗声道:“我是一体之一体,这一体当初原是一切,后来由黑暗的一体生出光明,骄傲的光明便要压倒黑暗母亲,要把它原有的地位和空间占领。不过它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成事,因为它总是依附于各种物体。它从物体中流出,使物体美丽,物体却又阻碍它的行程,所以我希望,要不了多久,它就和物体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她又停了停,解释一下:“那个,这个母亲也是我。你是光明。” 叶添添:“……闭嘴吧,再这样下去你还会失去我的帮忙知道吗?” 她走来,她要求,她支付报偿。 她掌控,她破坏,她负责修补。 他在海浪的漩涡里,掌着轮船的舵。 他会,怎么样呢? 第53章 学校有鬼故事 “江小白……江小白!老师过来了!”叶添添在桌子底下踢她。 “她过来她的,关我什么事。”江小白咕哝一句,把头一转,朝窗边睡了,“你别吭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叶添添会听话吗?那当然——是不会的。 所以他连手也动用起来,使劲推她肩膀:“我说物理老师过来了!收作业来了!你快起来!” 江小白背对着他大翻白眼,才要骂他两句,物理老师已经站在桌子边了:“江小白你怎么回事?第一节课就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江小白以自己全校并列第一的底气回话:“学习学的太晚了。” …… 眼看着物理老师走回讲台,叶添添压低声音气愤道:“你之前不是答应说上课不再睡觉的吗?你这样很容易让我感觉自己是个长工啊!” 江小白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是是是,我答应你了,我又没睡,趴一会儿还不行吗?” 叶添添:“……这个还是等你能感受到我推你了再说吧……” 下课的时候,不知道谁趴在窗台上,喊了一声“下雪了”,顿时整个教室的人都涌过去:“真的下雪了啊!”“我看天气预报说是暴雪,说不定会下一天。”“明天又要清雪了。”“打雪仗打雪仗!” 江小白突然把头抬起来,目光炯炯:“你们一般什么时候清雪?” 叶添添:“早自习吧。” “整个早自习?”江小白确认了一遍,“所以整个早自习你们都不能学习了?” 叶添添:“按理说是这样……等等!” 他顿时生出严重的危机感,一把把江小白已经举起来的手摁回桌子上,“砰”的一声:“不准把雪弄没了!” 江小白哼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耽误学习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再说清雪也挺累的,我还给你们减负了呢。” “冬天不下雪还叫什么冬天……”叶添添收回手,警告她,“我可跟你说,绝对不要碰这些雪,不然……” “什么?” “不然我就会心情沮丧,学习兴趣下降,学习效率减低。”叶添添一本正经的说,“而且不下雪,病菌漂浮在空气里,人就更容易生病,一生病就更不能学习了,你懂吧?” 江小白:“……你不会生病的,我保证。” 叶添添:“重点是这个吗?!”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玩雪吗?”江小白很嫌弃,“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干什么。” 叶添添:“……” 江小白看了一眼窗外:“这雪也大不到哪去,你要想玩个痛快,我可以帮你把雪下的再大一点。” 叶添添:“天气预报说了是暴雪啊……” “这个雪,最多也就到膝盖。”江小白用自己属于魔王的眼光挑剔一番,“你要是让我帮你,我可以把校门埋了。” “你把校门埋了我还怎么上学?”叶添添无语道,“请你,千万,千万,别插手我们的天气,我是真的觉得你的标准和我们不太一样……” 这场雪果然一直下到凌晨,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隔着窗帘都能感觉外面一片银亮,本来冬天天就亮的晚,叶添添一般摁了闹钟起来的时候外面都是一片漆黑和半夜没有区别,此时透过窗帘,积雪的反光朦朦胧胧,仿佛已经六七点了。 幸亏没让江小白插手,瞎改天气。 出门的时候叶妈妈给他添了条围巾:“下雪不冷化雪冷,注意点别感冒了。” 叶添添穿着羽绒服,高筒鞋子,帽子手套全都装备齐全了,像个小企鹅一样走下楼,果然楼下的雪已经堆到了小腿,走一步雪就灌进鞋边,幸亏穿得厚鞋子也紧,没有全灌进去。 大概是太早了,小区里只有几条车辙印,每一步都跋涉的很艰难,直到走到马路边才好得多,凌晨已经有清雪车来过了,马路上的积雪在路边堆成小山,每一辆公交车都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些不想走路了的上班上学的人。 幸亏他家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 他出门并不早,到学校的时候,积到小腿的雪地上已经踩出了一条小道,大部分学生都排着长队通过,只有一些不怕灌雪的,就爱这么玩的,特别赶时间的才会从旁边的雪地上过,带着一腿一鞋的雪冲进教学楼。 叶添添不赶时间,也不想灌一靴子雪进楼再被暖气烘成水,所以也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尾等着通过那条羊肠小道,百无聊赖之时听到前面两个学生在聊天,说的还是基本上每个学校都有的“几大未解之谜”“闹鬼事件”。 “我听别人说的,好像以前有个女生,因为早恋还是什么被老师抓住,家长骂了,还要在升旗仪式上念检讨书,结果她就跳楼了。” “真的啊?” “我也是听说的,怎么知道真不真?反正他们都说是跳楼了,还是赶在暴风雪晚上跳的,结果雪下得太大,那个地方又在楼边上,没人去清雪,谁都没发现,大家都以为她是离家出走了,还报警找人。” “最后呢?” “当然是化雪之后被发现了啊,都冻硬了,我的妈,据说老吓人了,现在都没人往那片走,说她就在那边,谁从那边走过就把冰溜子掰下来,直接穿透脑袋。” 那个学生还模仿了一下,嘴里发出“啪嚓”一声。 冬天出现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楼房平房房顶上因为有水和寒冷而结成冰刺一样的冰溜子,有的甚至可以达到两三米长,有时候因为风大或者其他原因松动掉落,在楼底下行走的人就会受伤乃至丧命,所以每到冬天,不管学校政府还是家里,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孩子不要走在楼底下,容易出事。 叶添添对这个当然是熟悉的,不过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他当然免不了要和那个听故事的同学一样转头去看看楼顶天台。 天台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边缘垂挂下长长的冰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突然发现不对。 那上面是不是有个人影? 生怕自己是看错了闹成误会,他顶着寒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绝对不会有错,确实是个人,还是个女生,长头发被风吹的在空中乱舞。 她趴在天台边上,伸手去够那些粗大的冰溜,晃了晃,一根巨大的冰刺就此断裂,摔到地上,“啪嚓”一声碎成数片。 第54章 学校里有真的鬼 哇靠! 真有鬼啊! 这世界上继有魔鬼之后又出来了真鬼?! 不,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鬼才是中国土产,魔鬼才是舶来品外来货洋鬼子…… 不对他在想什么!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考使他停住了动作,直到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推他:“同学,同学,往前走一点好吗?” 叶添添连忙道了歉,把前面的空位补上了,还忍不住抬头张望,后面的人也纳闷了,跟着一块抬头,看了一大圈回来什么也没看见,想问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又不好意思,然后又看了一大圈…… 叶添添不会知道后面的人在想什么,只不过这次的观察多多少少有了点新发现。 比如说,那个趴在天台上面的人,不仅仅是个留长头发的女生,她还穿着一身校服…… 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段穿校服的,他不仅认识,还认识两个。 江青月恰好在这个时候把注意力从冰溜上面转移开,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中的叶添添,还冲他招了招手。 叶添添:“……” 他面无表情地把头扭了回去。 早该想到的…… 教室里人不多,都拿了工具出去清雪了,剩下几个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要坚守本心学习的,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不,总会有人好意思的。 叶添添才放下书包,江青月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根超过两米长的冰溜子:“看!好好玩的!” 她献宝似的在叶添添眼前晃了晃:“冰冰凉凉的,很好玩啊,你要不要来一根?” 叶添添看着那尖锐的冰尖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不用了,我经常看见,你自己玩吧。” 江青月体温太高,那根冰溜抓在她手里,很快就淌了一地的水。她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手,很是惆怅:“屋里温度太高了,化得太快,我们出去玩吧?” 不,这跟屋子没关系,纯粹是你的问题。 叶添添推开眼前的尖刺,拿了一把锹下去了:“你自己玩吧,我还要清雪。” 江青月跟在他身后唠唠叨叨:“你真的不玩?我新交的朋友教我的,可以当剑用来比武哦,而且凉凉的很舒服啊你不觉得吗?” 她一面走,一面融化了一地的水,几个男学生嘻嘻哈哈追逐着跑过,上楼的时候狠狠摔了个跟头,从楼梯第一节滚到最后一节:“哎呦我*,谁弄的这一地水,值日生不干活啊?” 他的哥们在后面很不厚道地哈哈哈哈:“活该,让你跑,报应!” 不等江青月走出教学楼,她手里那根冰就已经化干净了。她甩甩手,紧赶两步:“清什么雪?我帮你,你回去做题好不好?” 叶添添:“不好。” “哎,”江青月深沉地叹气,“你总是这样不理我,让我觉得很无聊很挫败啊。” “你去找江小白啊,”叶添添目不斜视,“你们两个有共同语言。” “小白又回去开会啦,”江青月走在雪地里,走到哪里雪化到哪里,“她老是回去开会,最近何止又提出了新要求,来来回回太麻烦,她有可能要回去住上一阵子。” “住上一阵子?”叶添添的脚步停住了,“要多久?” “谁知道啊,”江青月倒是没停下,还在慢悠悠地往前走,后面留下一路水痕,“河区这次来势汹汹,估计不谈出个满意的结果是不会走的,那时间可就长了。但是不跟他们谈又不行,因为天界和卡兹克尔都越来越不满了,老是赔偿下去,我们的经济也承受不住啊,所以必须赶快找个解决办法出来,何止又不肯认输,你这边也不能马上跳级到大学,除了谈判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叶添添说:“要是一直谈不拢呢?” “那就一直谈啊。”江青月回转身,一摊手,“反正现在你们两个的联系已经正式形成,你写的东西可以直接等同于她写,你的安全问题也有我保护,她其实没有什么非在不可的理由,纯是因为习惯而已。或者一直谈不拢,那就打起来了,如果苍苍拦不住他们两个,唔,会打起来的,之前都是试探性的小打小闹,要是他们两个杠起来那就得几个区一块儿打了。我看看,生生之前好像也说过……说什么来着?” “你们这个战争,预计最长多少年?还是说只要我上了大学就能结束?”叶添添想问个清楚。 “没有预计,按照历史……算了史书我一本都找不着,预估一下五十年起吧。不过这回我们用的是新方法,减少时间减少人力物力损耗,应该会短。”江青月思考着,“而且这跟你上大学没关系,说让你跳级是因为这样我方实力可以迅速增加,那当然就能赶快胜利,但如果你按部就班的上,那就没用了,因为对方也在实力增长嘛,所以不好说……你站那么远干嘛?不是去清雪?” 叶添添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还不等他接着开口问,林晓南就从楼背后转过来,看见他就招手:“叶添添!把锹拿过来!” 叶添添紧走两步,林晓南呼出一串白气,眉毛眼睫毛上都挂了一层水珠,看看他手里的锹,没拿,问他:“班里还有吗?” 叶添添回忆了一下:“没了,锹和扫帚都没了。” “那你拿过去,我去说一声叫班里的别下来了,下来也没东西用。”林晓南说。 他们班的值日区好死不死就在江青月刚才趴的那一块天台下面,靠楼边的是一块花坛,旁边还有自行车棚,几个拿着大号推雪铲的男生靠成一排,一起发力朝一个方向推,一下就是一大片。 “你看你看,这些冰真的很好玩啊,”江青月蹦了几下,蹦到他前面去,指着楼上,“我新交的朋友教我的,这还是季节性产物,过了这村没这店,你要把握好机会啊。” 叶添添把着锹,抬头,上面真的还有个人,短发,粉红色的羽绒服,跟刚才的江青月如出一辙地趴在边上,晃动一根冰凌,看他看过来,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叶添添:“……” 这人是半透明的啊…… 第55章 学校里有人造谣 叶添添抱着一种诡异的心态,回半透明女生以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转头就去找江青月算账:“你怎么找的新朋友?!” 江青月正热情地向半透明女生挥手致意,听到叶添添的话转头道:“怎么找的?就这么找的啊,我看她在那玩,就问她玩什么呢,好玩吗,然后她就叫我一起玩了,就这么找的啊。” 叶添添:“……” “而且,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魔鬼,她是鬼,那我们就是同类了,同类结交当然要容易得多。”江青月冥思苦想要找出一个好例子,“啊,对了,就好像你们是人,智人也是人,所以你们和智人交朋友就像我们和鬼交朋友一样容易。” 叶添添:“……你居然还知道智人,真是可喜可贺,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和智人交朋友一点也不容易……” “因为智人灭绝了找不到了对吧?”江青月反应很快,“那你们就没有同类了?太可怜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朋友,放心,我们不会种族歧视的。” 叶添添:“……” 他不想说话了,心太累。 “下来一块儿啊!”江青月喜新厌旧,对着楼上的新朋友喊,“别老在上面呆着,下来我们一起!” 上面的女生害羞地摇了摇头,往后缩了一点,在她原来的位置,有一根冰凌危险地晃了晃,突然坠落下来,在花坛后面碎成无数块。 叶添添:“……” 他决定隐晦地提醒江青月一下。 “你们这个游戏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江青月正弯腰捧了一捧雪,闻言站直了,道:“危险什么?雪吗?” 你是鱼的记忆力吗?! 叶添添真是被她气到没脾气,看起来隐晦不顶用,还是明白地提醒一下比较好:“那个晃冰溜子往下扔的游戏,不怕砸到人吗?就算没伤到人,伤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哦,你说那个。”江青月手里那一大捧雪全化成了水,整个校服下摆都湿漉漉的,她低头看了一眼,也不管,“放心,有人的时候不会往下扔的。” 叶添添:“……” 算了,鬼的世界人不懂。 江小白不在,她的位置就顺理成章地被江青月占据了,每当这种时候,江小白就会显得格外令人怀念。 至于为什么…… 江小白在的时候,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因为她通常就是趴桌子睡觉,从来不出声,叶添添除了因为偶尔觉得自己像个地主家的长工而愤愤不平之外其实没什么影响,但江青月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江青月她,从来不会上课睡觉! 当然也不会学习。 此时,此刻,上课时分,她捧着一碗刚做出来的烤冷面,满教室都散发着热烫的鸡蛋,香肠和辣酱的香气,已经是上午第三节课了,勾引的全班同学都在吸鼻子,连老师也闻到了,但是像江青月那种魔,她不想让你看见,你就会把她当空气,所以老师只能当成某些同学下课买了没吃完,才搞的满屋子都是这个味道。 “你们上课,呃,老师能理解,我也饿啊,”地理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年轻,非常活泼亲切,“但是你们不要买味道这么大的,现在冬天,开窗户冷,味道在屋里散不去,你们尽快吃完,不要留下来。” 叶添添悄悄去看旁边的江青月,她一点自觉都没有,眼睛盯着一根冰溜子——下课的时候新掰进来的——看它融化的水一点一滴淌在桌子上,成了几个小水洼,水洼也满了,就顺着桌子边缘往下淌。 她一边吃,一边欣赏这融化的场景,看见叶添添的目光,还很得意地对他说:“是不是很好看?下课我帮你也掰一根?” 叶添添:“……不。” 这种时候江小白就显得格外可爱,格外叫人思念。 教室门外面有个女生在探头探脑,还伸手敲了敲门,但除了叶添添和江青月,没有第三个人对敲门声有反应,单冲这一点,叶添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江青月咽下最后一口香肠,对着门外的新朋友招手:“快进来!” 叶添添的目光聚焦在门口的女生身上,看着她从露出一个脑袋变成露出全身,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还能看到黑板上的板书…… “来,介绍一下,我的新朋友张可可。”江青月拉着这个鬼魂的手,跟他介绍,“她在这儿很多年了,是你前辈,来,叫学姐。” 女鬼连忙摆手,很不好意思:“不用不用,叫我名字就行。她胡说的,我叫张珂。” 叶添添:“……学姐。” 他不是因为江青月的话才这么叫的,是因为这个女生从个头上就比他高出一截,衣服也是多年前的款式,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学校以前是初中部高中部都有的——当然现在也有——而且都在这一块,不像现在,因为扩招扩建,这里已经变成了初中部专用,而高中部则搬到市里去了。 所以这个人如果活着,应该是上的高中。 “啊,那个,你好,学弟。”张珂有点紧张,她应该是很多年没有进过教室了,一直抓着江青月的肩膀不松手,往她身后缩,看看黑板,看看叶添添桌子上堆成山的书本卷子,目光中充满艳羡,“真好,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是暖气片呢,现在都改成地暖了。” 叶添添听到后面李延科和吴茜茜小声说话:“怎么突然这么冷?” “不知道,是不是谁开窗户了?” 吴茜茜把脱下的羽绒服又披在身上,看了一圈:“都关着啊,难道降温了?” 不,是因为你桌子前面站了个鬼。 叶添添看见吴茜茜摞的不够整齐的卷子有一部分都戳进女鬼的后腰了,也只能默默转头当没看见。 下课铃响了,吴茜茜拿着水杯去接热水,叶添添刚想叫住她,她已经从张珂身上穿过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真冷啊,烧暖气的是不是没干活啊?” 叶添添:“……” 算了,他以后也不要提醒她了。 张珂绕道前面,弯腰看叶添添的卷子:“这个以前我学的很好的,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她惆怅地叹气,“哎,要是我上了大学……” 叶添添想起早上听到的交谈,大着胆子对用怀念目光抚摸卷子的张珂说:“学姐,听说你,额,跳楼是因为,额,那个……” “什么?”张珂忙着跟久违的卷子交流感情,没有看到他急于求证的目光。 “我是听说的,要是你不高兴,嗯……听说,你是因为早恋被发现了才跳楼的?” “胡说!”张珂愤怒了,“谁造谣我?” 第56章 学校里有魔法阵 上课铃已经响了。 叶添添盯着黑板,但是却不是在看老师,也不是在听课。 他见过魔王,去过魔界,写过有关天使的习题册,但是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画魔法阵呢…… 江青月居然就站在老师旁边画! 就算教室里没有空地你也尊重一下正在上课的老师好不好! 张珂悄悄用手碰了一下叶添添的肩膀:“那个,你去过魔界吗?那里好不好?” 叶添添心想我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呆了几天全用来写卷子看书了,不过热是真的热:“还好吧,就是到处都是魔鬼。” ……真是废话。 空气渐渐变的灼热起来。 吴茜茜嘟囔着“怎么突然又这么热了”,把披着的羽绒服搭在凳子上。 五角星芒在教室四角亮起,上面有鲜红的咒文。 巨大的圆形,里面有吐信的蛇在盘旋缠绕,三圈而止。 六角的星组成菱形,围绕着中间的方块,骄傲的alpha分立上边左右,omega在对面遥相呼应,三角形里面的正圆,在最上方缓缓亮起。 他听到江青月低沉的声音。 “吾召唤汝,永生者。 吾,创造土地与天空者。 吾,创造白天与黑夜者, 吾,创造黑暗与光亮者。 吾,没人曾见过的osorronophris艺术 在公正与偏颇之间闪现光芒。 听吾诉说,让所有的灵听命于吾,这样,苍穹中、空气中的,地面上、地面下的,陆地上、深水里的灵;飞旋的空气及突奔的火焰的灵;每一咒语和指令都臣服于吾。” 深红色的光芒在她眼中闪动,慢慢沉寂了,冷静了,凝成结实的固体。 “来吧,跟随吾,让所有灵体皈依吾,地底火焰的灵体;地面上、地面下的,陆地里、深水里的灵体;飞旋的勇气以及突奔的火焰的灵,每一咒语和指令都臣服于吾。来吧,到吾这里,吾将引领你们,永生者。” 叶添添眼中也倒映着暗红色的光泽,在法阵中央,有虚浮的半透明的灵体,渐次冒出,胖的或瘦的,年老的或年轻的,男的或女的,正直的或萎缩的,拥挤着,冒出来。 ……太拥挤了吧!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江青月并不是直接找那些因为高考失利而跳楼自杀的学子,她根本就是把这一片的鬼魂全给召唤来了! 这还得了! 他赶紧给江青月打手势:“别叫了!屋子里要装不下了!” 越来越多的鬼魂从魔法阵里冒出来,很快屋子里就像北京早高峰时的地铁,基本上没有任何一块超过一立方厘米完整地方,后来的因为地面已经被占满了,不得不爬上先来者的脑袋,叶添添放眼望去,满教室的同学连同老师,头上都坐着不止一个鬼。 他:“……” 张珂已经被挤得没有丝毫立足之地了,迫不得已爬到江青月桌子上,倒是叶添添好一些,周围有一圈淡红色的罩子,周围的鬼魂脸都贴在上面了,就是碰不到他。 ——感谢江小白。 ——他今天思念江小白的心是如此迫切! 江青月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一看整个教室挤满了奇形怪状的鬼魂,立刻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赶快命令他们到外面去,且对他们发命令:“教育程度在九年义务教育之上的留下,其他的都给我哪来的回哪去!” 这一声下去,那些不合格的都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寥寥十数个,整个教室顿时为之一清,连老师都说:“刚才灯光是不是有点暗,班委下课去找人来看看用不用换一根,别再出什么事。” 剩下的鬼魂就男女高矮胖瘦都有了,在江青月的命令下排成一排站在走廊里。张珂也从桌子上爬下来,指着自己:“我也去吗?” “你——想去就去,我可能要带着他们去趟魔界,你想跟着也行。”江青月从不在这种小事上操心。 她刚刚走出教室门,忽然倒退一步,指着叶添添:“你——” “这关我什么事?” “小白不在,你的安全就归我负责,现在我也要走了,看看能不能用他们做出一队加强连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必须保证你的安全才是。”江青月看看窗外,“为了以防河派搞偷袭,我得做点预防措施。” 于是叶添添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自己旁边,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开始还是像天使的光圈一样悬挂在脑袋上,随后就扩大下降,一直降落到地面上,成了一个金色的圆圈,将他圈在里面。 江青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拍了拍手:“很好。你别乱跑,我尽量在中午吃饭前回来,别出圈啊。” 叶添添:“……” 难道他是唐僧吗?! 隔着一赌墙,他还能听到江青月对那些鬼魂训话:“你们成绩怎么样,从来不学习的站在右边,学习好的站左边,学了但是一般般的站中间。” “嗯,不学习的都走,中间那个,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一般的,偏科还是全不好?” “哦,偏科啊,理科好,那行,留着吧。” “你们这些学习好的,怎么回事,不好好上大学怎么就……哦哦,你是出车祸啊,那不能怪你了。对了,问你们个事,你们愿不愿意……” 叶添添心里是想听课的,但是这些声音实在是拼命往他耳朵里钻,而他显然没有在嘈杂的菜市场上也能不动如山专心看书的能力,一时之间就很烦恼,好在江青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把声音一屏蔽,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吧,走廊外面一道红光闪过,接着,张珂穿过教室门走了进来。 叶添添:“呃……你脑袋上这是怎么回事?” 张珂的短发上开了一朵小花,那种春天路边到处都是的黄色小野花。她摸摸自己的头,也有点尴尬:“青月说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不放心,怕你乱跑,所以让我看着你。” 叶添添:“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脑袋上的花是怎么回事?” 张珂愈发尴尬:“她说我们人类最喜欢弄什么冬天开的花用来象征力量,所以就放了一朵花,一旦你有什么危险,就,有力量……” 叶添添:“她说的难不成是梅花?” “大概……是吧……” 叶添添:“……” 第57章 学校里有很多梦 江小白一去不回头,江青月带领着一队平均知识水平高中的鬼魂回了魔界,用他们曾经学过的知识以及学知识时“学会”的经历打造了一支尖刀班,对河区进行了一次突袭,据说效果拔群,大获成功,河区领导人在这种情况下被迫让步,江区殿下江小白有望短期内结束这次会议。 ——叶添添在电视上看到了相关的新闻报道,此时穿着羽绒服的张珂就坐在他家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所谓的魔界了,可能那里的生物脑回路和人类不一样,不然无法解释他们发起战争的原因以及方式…… 他猜张珂是因为看到的魔界和想象中反差太大导致一时失语猜说不出话,对此他表示十二分的理解,但总是这样委实尴尬…… 最后还是叶添添先打破了沉默:“你想说什么?” 张珂害羞道:“那个,你家真的太热了,我能不能开一下窗户?” 哦,原来我们的思路不在一个世界线。 叶添添默默把电视关掉了:“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你自便。” 张珂大松一口气:“总算完了,那我出去了,明天你出门记得敲窗户。” 叶添添真想跟她说不用,但是这几天的事实已经说明了没有用,所以他也不再浪费这个力气了。 张珂离开天台就不想再回去了,但是江青月又很忙——至少比她想象的要忙,作为江区兵事总权御,她忙于训练新兵制定突袭计划带领突袭,偶尔才会回来一次,但是让叶添添待在那个圈里永远不出来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张珂荣幸地升级为了叶添添的贴身保镖。 而她对这个工作也相当满意,毕竟她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跟着叶添添还能正大光明地占着江小白的位置听课,晚上就睡在楼顶。 ——毕竟她那身羽绒服不能脱下来,室内的温度对她来说就不太友好了。 顺带一提,叶添添家是地暖,通常状态下26摄氏度。 前方是无尽的长路,在暮光里蜿蜒,他在路上奔跑,后面有人在追他,汽车的声音。 特别安静,他都不需要呼吸,只是手脚都在软,而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前面的路遥遥无尽。 他没有回过头。 有人在问他,声音亦男亦女:“你为什么要跑?” 他怎么知道? 梦里的事情本就无解,梦到跑,便要跑,无需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他,为什么他光靠跑的后面的汽车就追不上,为什么有个不知道男的还是女的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跑。 他只是在跑。 暮色渐渐暗了,一天已经过去,黑夜悄然来临,早已挂在天空中的月亮,直到此时才显出照明的作用。 终于有了风的声音,在汽车的声音之外,又有了别的,叫他安心。 哗啦啦的。 是叶子?还是书? 前方的路仿佛已到尽头,他转了一道弯,才发现面前已是悬崖,他站在罗马斗兽场似的观看台上,却没有观众的待遇,一层一层的观看台高上去,他在中间那一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下面是无尽的黑色的深渊,汽车紧急转弯发出尖锐的刹车声,磕碰在岩石的墙壁上,白衣服的人冲出车门,向他走来。 他似乎没什么特别慌张的感觉,也不用犹豫,只需向前一步,轻轻地,慢慢地—— 他就掉下去了。 坠落的感觉,和飞翔有什么区别呢? 这深渊没有尽头,没有底部,他在空中无限地坠落,如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行走,直到有水激石湍的声音,遥遥传来。 他已经站在地上了。 右边是一排高楼,直耸天际,纯黑色的,窗户是那样小,其上固定着极粗的铁链,另一端插入地下,而铁链与楼之间,是一条河。 浊浪滚滚,黄水滔滔,泥沙在其中翻涌,水声震耳欲聋,周围的天色还是黑的,然而晓光欲现,在天际留出一线浅白。 “你在黑暗里呢。” 不知道什么人说,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站在河边,风急浪高,好像恶龙现世,要将他拖入吞食。 几滴河水飞溅到他脸上。 好凉。 “你要迟到了啊,怎么都叫不醒,你妈妈都来了好几次了。”张珂出现在叶添添慢慢睁开的眼睛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根冰凌,“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的,只是再不起来你真的要赶不上了。” 叶添添去找自己的闹钟:“几点了?” 张珂把地上的闹钟捡起来,黄色的小花在她头上摇摇晃晃:“六点半了。” “啊?!”叶添添一个轱辘翻身爬起来,张珂刷的捂住眼睛后退一步。 “行了我穿着睡衣呢。”叶添添没好气地说,“能想个办法把我瞬间送到学校吗?” 张珂捂着眼睛摇头:“不行,我没有那种力量。” 那你估计也没什么力量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保护我了…… 叶添添一指窗户:“出去等我吧。” 叶家父母都对儿子很放心,不起来没什么,他心里有数就行,所以叫了几次看他还是不起来,也觉得是太累了,所以直接走人上班去了。 走人了!走人了! 叶添添一边套衣服一边跳着往门外去,把书包甩到门口,饭菜都在桌子上,牛奶也倒好了,很显然是刚走没多久,都还是温热的。 他怎么就没起来呢? 不应该啊! “你闹铃响了的,”张珂在窗户外面,倒挂着看他,“是你给一巴掌拍下去的,所以它后来就没响。” “好好好我知道了,可是没有理由啊。”叶添添咕咚咕咚喝掉牛奶,“怎么会呢,一般我都是闹铃一响就马上清醒了啊。” 你在黑暗里呢。 一个声音悄悄地说。 咦? 叶添添怔了一下,转头看窗外。 再看客厅。 “你看什么?”张珂也跟着扭头,但他家已经是六楼了,所以除了鸟和寒风之外什么也没有,现在又是冬天,就只有风。 “电视关了啊……奇怪。”叶添添转回头,“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咦?没有啊?” 张珂重新看了一圈,确定连苍蝇蚊子也没有一只。 “我幻听了?总觉得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叶添添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菜,放下碗就往玄关跑,“算了,反正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第58章 学校里有好资源 叶添添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刻苦努力的学生,就是张珂。 当然,张珂活着的时候怎么样,不好说,毕竟他没见过,可是现在已经成了鬼魂的这个,真是天下间排了第二就不会有第一的刻苦努力。上课听讲课后完成作业之前预习会后复习多做习题什么的都是常规,就不说了,但她到底是有一个好处的,也就是身为鬼魂,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将浪费的时间压缩到最低。 虽然叶添添实在不知道她这么努力地跟着自己上课是干什么,难道她还想凭着一鬼之力考个大学吗?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利影响,相反,在深思熟虑几天之后,他决定把自己的作业笔记什么的都交给她,也就是自己不写了,全让张珂帮忙应付老师。 张珂:“那你干什么去?” 叶添添:“我看看能不能跳个级。” 叶添添从小到大,都是中规中矩的上学,从来没跳过级,这对他来说是很不正常的,毕竟他是江小白认证的“学习第一人”,而那些其他人里跳级的又不在少数。 他没跳级是因为他学的东西太多。 叶爸爸是个有点文青的人,虽然没赶上上山下乡,但却对里面知青在夜色里拉小提琴的场景十分向往。 自己不会,儿子来凑。 叶爸爸豪迈地一挥手,给三岁的叶添添报了个小提琴班。 叶妈妈则是一个比较欣赏传统文化的人,觉得小提琴也不是不好,但是如果能学,当然还是自己国家的好,于是打算给叶添添报个琵琶。 结果到少年宫一问,人家没有这个课程,于是被推荐了一番的叶妈妈晚上回来,手里就多了一个古筝课的缴费单。 音乐课,也就算了。 叶添添说到底是个孩子,他学的很快不假,但他也和一般孩子一样的皮,闲的没事干就在家里的墙上挥洒江山,叶爸爸叶妈妈回来一看,都说是遗传了对方。 叶妈妈说:“我小时候从来不这么祸害墙,肯定是你家的基因。” 叶爸爸说:“你家当年都是土坯房,你倒是想画,有笔吗?” 两人争论了一会儿,叶添添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在爸爸皮鞋上画王八,被反应过来的叶爸爸拎到半空中:“看着还有点天赋,不然让他去学学画画,省的在家里糟蹋东西。” 转头叶爸爸就给叶添添报了个素描班,叶妈妈回来一看不服气,觉得老是学国外的也不好,于是就以最快的速度又报了一门国画。 好不容易叶添添上了小学,老师又让练书法,说这个将来考试非常有用,必须重视,叶爸爸和叶妈妈针对“学什么更有用”和“学什么更有价值”辩论了三天,然后报了把硬笔书法和软笔书法都给报了。 叶添添继续在小学的课业中艰难跋涉…… 说实在的,小学的东西对他来说真是轻而易举,即便是到了现在,叶添添也觉得上课的东西不用怎么用心就能学会,奈何兴趣班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不差钱又颇有生活情调的叶家父母后来陆陆续续又给他报了围棋班奥数班羽毛球班轮滑班钢琴班等一系列兴趣班,叶添添考完一个级后面还有一个级,就算他比常人聪明,总有些东西是靠反复练习来学会的,他能用更短的时间学会练熟,但是不能不用时间就学会练熟。 这么一折腾,他就上初中了。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学的东西基本上都告一段落,叶爸叶妈良心发现,突然察觉到自己家儿子没有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快乐童年,非常愧疚,加上叶添添学习又不用人担心,于是特意把初中当成他的放松期,不用他太努力,只要维持现在的成绩就行了。 于是叶添添得以轻松快乐的度过整个初中,偶尔去越级上几个辅导班,生活乐无边,直到江小白蹦出来…… 算了。 现在一想,跳级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些东西他都会了,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现在是初三,中考在眼前摆着,跳级去高中是不现实了。等他上了高中,可以考虑一下直接跳到高三,跳到高二总觉得跨度太小没什么意义…… 所以他现在要全力以赴去学习高中课程,初中这些课堂作业之类的,正好张珂在这儿,顺手就帮了。 张珂对这个安排毫无异议,只有一点担心:“我做的话,万一不是全对,怎么办?”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至少对需要应付家长的叶添添来说是。 “那就,把重复性的东西做了?”叶添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这样提议,“比如抄个古诗写个政治什么的,至于别的,我还是自己做吧。” 明明是冬天,教室里却洋溢着春的气息,这种气息相当暧昧,朦胧,但是你一定察觉得到。 比如说—— “你听说没有?”李延科神神秘秘地跟叶添添八卦,“林晓南处了个对象。” 叶添添:“啊?” “高阳说的。”李延科说,“他和林晓南家在一个方向,往常都是一起走的,前一阵子林晓南突然不跟他走了,回回都拖着等高阳走了再走。” “然后?” “然后高阳就躲在校门口看啊,”李延科兴致勃勃,“发现有个女生坐在他自行车后面一起走的。” “多浪漫啊。”吴茜茜趴在桌子上,支着下巴长叹道,“晚上人都走了,可以坐着别人的自行车回去……” “你疯了!”李延科不明白少女的恋爱脑,“外面那么冷,地上全是冰,那都是前一阵的事了,现在还敢骑自行车,你不怕摔啊。” 吴茜茜:“……” 她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你管我!” 她想起自己曾经代传的那封情书,顿感自己班的男生如此不解风情,活该单身。 叶添添肯定是不会为这种事担心的,他才不缺呢,他周围的女生还少吗?尤其是江青月…… 呃,她现在肯定不能完成江小白一开始的许诺了。 第59章 学校里有练习题 “这个给你,这些也都给你。”叶添添把自己的桌子收拾了一通,把自己用不上的卷子习题册全都转交给张珂,“还有这些江小白签过名字的,你要是写,就优先写这个。” 话说江小白也有一周没回来了,不知道会议谈判的怎么样了。 张珂“嗯嗯”地答应着,接过叶添添递来的卷子,一本两本,一摞两摞,直到桌子上地上全都堆满了,叶添添还在从书桌膛里掏,终于接不下去了:“还有多少?” “还有……我也不知道。”叶添添在桌子里面左边放书,右边放卷子,看都不用看,伸手就往外掏,“江小白给这些卷子施了魔法,它们可以不占地方,而且她又老给我拿,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够你做到老。” 叶添添掏了快十分钟,一开始是一本一本拿,然后一叠一叠拿,接着一摞一摞往外搬,最后连他都烦了:“有这么多吗?” 好不容易没的差不多了,为了以防万一落下几本,他低头在里面仔细摸索,摸到了一本非常厚、硬壳皮面的、还带着一些凹陷暗纹的,怎么都不像卷子的一本书。 他把小说带到学校来看了? 没有啊! 他带着点疑惑,根据动作惯性把这本书抽了出来。 纯黑色,皮面,上面有金色的,组成了羽毛形状的陌生字迹。 好熟悉…… 这书不是被江小白拿走了吗?! 为了确保不是自己看错了,他还特意打开看了看,里面确确实实就是之前那一本,连他的字都完好无损一模一样,只不过后面有了变化,比起之前,这些题的难度更上了一层楼。 怎么回事? 他很想马上问个究竟,不过现在江小白江青月都不在,想问也没人可问,只好把一肚子问号压下去,再把这本书往书桌膛里一丢。 “没有了?”张珂这么想弥补上学梦的都撑不住了,有气无力地问他。 “没有了没有了,再说这些你也不用全都写完,江小白是个周扒皮,她留下的分量,你自动减少就行了。”叶添添拿了一阵子也觉得很疲倦,随口就吐槽,“再说你高兴写多少就写多少,你又不像我是和她们……” “喂张可可!”江青月突然从空气里窜出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哎哟!我去什么玩意儿?” 她从空气里冒出来,准确说是从上往下落的,万万没想到几天没见自己干净如镜子的桌子上面就已经堆满了各种卷子,险些被绊一跤一头栽下去。 “哎,你来了正好,我有个事要……”叶添添伸手就去书桌膛里掏那本莫名其妙的书,结果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这个等下次再说,”江青月凌空一翻站稳了,“我现在很忙。张可可你有事没有?有时间没有?” 张珂有点懵:“没有啊,你要干什么?” “那太好了,”江青月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腕,“我有事要你帮个忙,跟我去趟魔界。” “啊?”张珂大吃一惊,“我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我还没说干什么呢。”江青月风风火火地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我陪你,魔界一日游。” 叶添添想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我说,我这儿有本书……” “你别出声。”江青月打断他,“对了,还有你。” 她以一种相当迅速的目光从上到下把他刷了一遍,然后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差点忘了,都走了没人保护你……行了。” 一道金光从头顶刷下来,流水一样漫过,覆盖了叶添添全身,使他看上去像个真人版奥斯卡小金人:“这什么东西,防卫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江青月一挥手,“靠你保护自己纯是做梦,这是警报,你有什么危险可以马上通知我。至于没有人……”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问:“布兰卡你记不记得,让她来贴身保护你?” 叶添添大惊失色:“不行!” 贴身保护?他怕不是要精神衰弱而死。 “算了,这个不重要,我现在有急事,你自己看着办,这么大人了别老什么事都靠别人告诉。”江青月顿了一下,“要是觉得有危险可以去我家里,地址你知道吧?指纹解锁的,别的你自己看里面都有啥自己处理,没事我走了。” “等……”我有事啊! 江青月压根没有等他说话的打算,话音未落就拉着张珂踏进一团黑暗中,叶添添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她们就连人都黑暗全都没影了。 叶添添:“……” 喂!!! 能不能听人说话! 总之,在短短十分钟内,叶添添又变成了没有同桌的人。 而且,刚交付出去的作业,又要由他自己承担了…… 真让人忧伤。 今天一天都阴云密布,到了下午又开始下雪,叶添添他们放学的时候刮着白毛风,狂风卷着雪粒子往人身上撞,刮在脸上刀割一样疼,路上稀少几个行人,全都弯腰缩脖,背对着风向倒退着走。 叶添添带着口罩,扣上帽子,裹上围巾,口罩上围巾上眼睫毛上帽子毛边上全都是冰晶融化后的小水珠——自从他去了一趟魔界,回来整个人就温度大涨,零下二三十度的天也不觉得冷,之所以穿的这么多,纯粹是因为有一句话叫做:“你妈觉得你冷”。 不过这个温度,正常人都会穿成这样。 只要拐过这个弯,再走三分钟就能到家…… “砰。” 本来这个地方灯光就暗,又是拐角,对面有没有人根本看不见,叶添添都还没来得及转弯,就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还不等他站稳,那个撞了他的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往前跑了。 叶添添:“???” “站住!”从拐角那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那个撞了叶添添的人刚跑了两步,稍微犹豫了一点,转头对他说:“你还不跑?” 这声音有点熟悉,但是这个天气,人人都裹的像个武装战士,叶添添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但这不妨碍他拒绝:“我为什么要跑?” 第60章 学校外有杀马特 看叶添添不跑,那个人也不啰嗦,自己跑了。 叶添添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拐角那边的人已经已经跑过来了,毫不意外的,也撞到了他身上。 “他*的,好狗不挡道!”最前头那个撞了叶添添,他后面的一串都跟着撞,站起来就先是一顿骂。 叶添添被撞的连退两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骂了一通,这谁能忍啊? 不过看着比他高出一头还多的杀马特们,他还是默默地忍了。 他没学过武术没学过没学过没学过…… 默念一百遍然后走人吧。 他是这么想的,但杀马特们的脾气显然没有他这么好。 “哪来的小兔崽子坏老子的事?”领头那个穿着紧身裤,看厚度就知道除了这层外裤之外一无所有,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脚踝在那里跳脚大骂,“那个跑了抓这个也行!” 叶添添真想问一句到底为什么啊! 但是现在只有傻子才会问问题,所以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跑。 “敢跑?”杀马特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揍他!”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冬天穿的又厚重,很显然叶添添是没办法在一秒之内和他们拉开足够的距离的,于是……那么……然后…… 领头的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红金光芒在他身上交替闪过。 另外几个杀马特很快把刚才跑走那个给揪回来了:“小娘皮,你再跑啊?还敢踢人?” 叶添添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时候再看,就觉出了新的熟悉——比如说,这几个五颜六色的杀马特,真是好熟悉的发型哟! 这不就是江小白之前打过的那一帮吗?! 被抓回来的那个女生一声不吭,默默地挣扎了几下。 “还想跑?还想跑?”抓住她的杀马特松了手,丢在地上踹了一脚,“跑啊,我看你能跑到那儿去!” “没想到还能有人经过,小子,交钱出来吧?”抓住叶添添的杀马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不然是想挨揍?” 好像是电光,在接触那一瞬间闪过,噼啪一下金光一闪。 杀马特下意识松了手:“我*!这小子静电这么强呢?” 叶添添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受害人——那个女生。 加害人——这帮杀马特。 目击者——就是他叶添添了。 现在加害人抓到了受害人,还打算杀人,啊不,抢钱灭目击者的口…… 开什么玩笑! 他二话不说,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就冲过去了,顺手把刚爬起来那个女生也给拽住就往外跑。 杀马特们恼羞成怒:“抓住他,把那小子退打断!” 这句话只响了一句,后来就一点声也没有了,叶添添纳闷之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自己跑过的地方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兼有电光四下乱闪。 纵火罪! 他是不是要想办法灭火?!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因为他很快发现这个火只出现在地上,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被沾染的迹象。 好得很。 江小白总算干了一回有用的事。 不知道跑了多远,那个女生才拉住他,低声道:“我跑不动了。” 叶添添下意识把手一松,看她立刻弯腰呼吸,颇有点不知所措,停了一会儿才问:“那个……你还好吗?” 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的大街了,女生喘了一会儿,把手套一摘,扯下口罩,让呼吸更顺畅一点,一团一团的白雾升腾起来:“我没事……谢谢你。” 直到这个时候,叶添添才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因为这个人他见过,还不止一次。 辅导班门口一次,运动会一次,现在是第三次。 好像也是知道这个时候才认出叶添添,女生明显顿了一顿,然后才接着说:“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她有点踟蹰,“我没带什么钱,没法报答你……” “嗯?不用不用!”叶添添拒绝地飞快,“反正我也被他们威胁了,不是单纯为了你……” 女生看着他,脸上不知是冻得还是跑的,两颊生出淡淡的粉晕,露出一个微笑,指着旁边的小店:“不如我请你吃东西吧?如果你什么都不接受,我真的不好意思……” 叶添添晕晕乎乎地答应了,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总之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店里的凳子上了。 屋子里暖气很足,进来吃东西的人都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这个女生却裹得更紧了一点,雪白的衣服上有鲜明的黑迹,一望而知是刚才在地上蹭的。 他们两个都要的米线,在等待的间隙,一种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停了一会儿,女生小声说:“那个……这件事情你可以不要说出去吗?” 她脸色有点白,之前在外面都还有的红晕此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微黄的灯光下,只有一双眼,闪动着莹莹波光,仿佛是眼睛天然水润,又或者是其中潜藏了泪光。 “我当然不会说的!”叶添添脱口而出,周围人纷纷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连忙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不会跟任何人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再说说出去,那些杀马特就更容易找我算账了,是吧。” 女生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终于有了一点自然的笑意,而不像之前,是惊慌之下的强自镇定:“我叫何笙。笙箫的笙。” 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怎么可能呢! 叶添添很快把这个念头扔掉,礼尚往来:“我叫叶添添,添加的添。” 何笙一下笑了:“你这个名字,挺可爱的。” 叶添添脸红了:“是希望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所以才这么起的。” 夜色沉浸着,把路灯的光深深埋起。 何笙站在店门口,左右张望着,那种刚刚消退的不安再次出现在她身上。叶添添于心不忍,提议道:“你家里没有别人吗?叫他们来接你吧。” 何笙摇摇头:“我跟我哥哥一起住,他今天加班。我……”她低着头,“我不想和他说。” 路灯昏黄的光从侧面打过来,她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中,显现出流畅的轮廓,微微低着头。 叶添添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豪情:“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第61章 学校外有好事情 何笙诧异地抬起头。 叶添添一句话说出去就后悔了,显得自己非常不怀好意,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硬着头皮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送你的话,不要走小巷子了,从马路上……” 何笙轻声道:“谢谢你。” 叶添添解释的话停住了。 “不过,我们家很远的,很麻烦吧?现在这么晚了。”她说,“刚刚你帮了我,我已经很感谢了,再这么麻烦你……” “不麻烦,”叶添添感觉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反正也是顺道,我们家也在那个方向,再说你一个人……”他有点不自在地转过头,微不可闻地说,“也叫人不放心。” 风弱了,慢慢的,也就消失了。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雪地经过长时间的踩踏,已经变成了结实的白色瓷砖样的光滑地面,微黄的灯光撒下去,远远的是极长的影子,并列走来,渐渐缩短了,在路灯下凝成两团,又随着远去而逐渐拉长,在两个路灯灯光交汇处,两面都有影子,两面的影子都变得浅淡,黑色的阴影成了淡墨,虚虚浮在刚刚下的薄雪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路上的行人越发减少了,天上的阴云有所消散,洒下些许月光。 途经一个卖小吃的小店,外面堆积了许多纸箱杂物,黑暗里有什么小生物在外面翻动,窸窸窣窣,听到有人走来,踩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受惊,立刻窜进杂物中。 何笙经过那里,略微有些放慢了脚步。 叶添添以为她是害怕老鼠,立刻说:“没事,我们快点走过去就好了。” 何笙摇摇头:“我不是怕老鼠。”她笑了一下,“其实我……还挺喜欢老鼠的。” 叶添添:“呃?” “不,应该说,是老鼠的一部分吧。”何笙说,“我每次看到它们的尾巴,都会想起刚出生的小猫小狗,尾巴又细又长,还没有长出毛来,圆滚滚肉呼呼,就很可爱啊。” 叶添添:“呃……” 这是什么爱好?! 看到他的表情,何笙刚刚浮起的笑容又淡下去了:“很奇怪?”她踢开一块冰,“算了,走吧。” “不不不没有!”叶添添的话先于大脑反应脱口而出,“只是女孩子喜欢老鼠的很少嘛,很少见,但是不奇怪啊,喜欢什么是个人自由,我还见过喜欢更奇怪的呢,喜欢蜘蛛喜欢蛇的也不少……” 妈哟!他在说什么! 何笙扑哧一下笑了:“你真可爱。” 叶添添脸又红了。 被女生说可爱什么的…… 他们一直向前走,间或拐一个弯,离何笙的家也就越来越近,然而越往前走,这条路就越显得熟悉。 何笙家确实和叶添添家在一个方向,也确实很远,但最让叶添添想不到的是,她家居然和江小白在一个小区! “怎么了?”她看着在小区门口停下脚步的叶添添。 “没事,就是觉得这里我来过。”叶添添心情有点复杂。 “我哥哥不在家,我就不请你上去了。”何笙在一个单元门口停下了,带着点歉意,“下次有机会再见啊。”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要赶快回去了。”叶添添一边说一边直接就转身走了,“你以后也要小心,天黑了就不要一个人走了。” 何笙微微一笑,朝他招手,颊生粉靥,两片红云:“我知道,谢谢你,你也要……小心哦。” 眼看着叶添添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她才转身,却没有上楼,而是脚步一转,走向另一个方向。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憋着劲要干什么呢,被我看见了吧?”江青月从阁楼上下来,盯着正换衣服的何生。 “我知道你在啊。”何生慢悠悠地把衣服挂到衣架上,“可是你也没阻止我,规定上也没说不准我接触人类,不算违规啊。” “我当然看见了,要不是看见你,我早出去了。”江青月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嘛?” “嗯……”何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杯奶茶,递给她,“你怎么回来了?不打了?羽河区正在顽强抵抗哦,你这样放下那边的事情回来,不怕失败吗?” “那些事情哪有叶添添重要。”江青月表情很嫌弃,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把奶茶接过来,吸了一大口,“我可跟你说,规定是不能随便改变人类的人生轨迹的,你这么瞎胡闹,就算何止那边战争赢了,违规也算你们输。” “好啦好啦,”何生安抚她,“我们输就我们输好了。倒是你,这样突袭的方法以后可不一定还能用了,你不抓紧时间多抢占点优势,时机过去可就没有了。” “你还说,难道反对议案不是你提出来的吗?”说起这个就来气,江青月直接把里面的珍珠咽下去,“哇你这么不在乎你不要提啊,要不是你这个鬼议案冒出来,我也不会被小白派来看看你到底想整什么幺蛾子,来回跑很累的好不好?” “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是看看他。叶添添是写在战争协议里的,谁都不能轻易动,这个我很清楚。”何生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轻轻呼出一口气,“就是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是吧?” “可——爱——”江青月拖长了声音,语调中充满怀疑,“有吗?” “有啊,很有啊,”何生抱着个抱枕,笑的又温柔又甜蜜,“我打算好好跟他接触一下,像这么可爱的孩子已经不多了,要好好珍惜才是。” 江青月打了个寒颤:“你别这么笑,你一笑我瘆得慌。” 她几口把奶茶喝干净,随手放到茶几上:“我走了,你走的时候顺便把垃圾扔一下。” “哦,对了,有个事你必须提醒一下小白。”何生坐直了,“我刚才发现,照他这么下去,将来搞不好真要当天使,要是不注意,小白也要跟着倒霉。” “照他这么下去?你确定?”江青月站住了。 “啊,说错了,”何生还是像刚才那样,露出又天真又无辜的笑容,“我是说,如果我要和他接触的话。” 江青月:“……” 不行,她撑不住,这样的何生还是留着给苍苍处理吧。 第62章 学校外有大新闻 叶添添回家的路上几乎是飘回去的,一种轻盈又饱满的东西在他胸腔里膨胀,让他克制不住地要跳一跳,或者笑一笑,总要有种什么方法把这些充满了心脏的东西散发一点才好。 外面风还是很大,雪也很大,但他的心是热的,滚烫的血在里面流动,迸溅着,这样灼热,灼热成了蒸汽,于是空气也成了热的,在这冰天雪地里,温暖的空气把泥土松化了,有细小的种子,挤破外壳,探伸枝叶,开了一朵花。 风里有花香。 他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截,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除了一个名字之外,对何笙还一无所知。 她在哪里上学?她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除了偶遇,似乎没有什么再次见到她的可能。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双颊滚烫,但就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脸上的温度迅速下去了,很快就恢复成了在寒风中的正常温度。 但是没有关系,这不是问题。 和恶魔做交易,总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或是彼女娉婷, 她在我的怀里已在向别人眉目传情? 或是显赫声名, 转眼间消逝如星陨? …… 不,他是掌舵者。 所有需要的信息,他虽然无能为力,但江小白一定是弄得到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江小白什么时候回来? 或者说,江青月也行,她们什么时候能不那么忙,有时间听他说句话? “……江区兵事总权御利用从人界带回的人类亡灵组建了一支高水平军队,远超目前江区与河区军队知识平均水平,在短期内迅速攻占了南河区、升河区,正在攻打羽河区,但利用人类亡魂的援助进行战争是否符合战时条例规定还有待商榷,目前河区总权御已经提出了紧急反对声明,如果江区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到相应条款给出合理回应,卡兹克尔中立区将会考虑是否插手其中,维护战争公平……” 叶添添今天回家的实在是太晚了,幸好叶妈妈出差去了,叶爸爸工作辛苦睡得早,他才得以悄悄开门溜进去,放书包换衣服把准备好的作业摆在桌子上,然后打着“看国际新闻”的旗号看界际新闻。 “由于江区总权御的惊人之举,河区战死伤亡士兵数量大幅上升,南河区、升河区进入转生池数量占比57.3%,羽河区尚未出具具体数据,因为未能预料到这次突袭,转生池未能及时进行修复补充,目前正在超负荷工作,经测量池水浓度相比去年同期已下降0.76%……” 还是直播。 “根据最新消息,即日起江河二区最高领导将会在天江区针对使用人类亡魂是否符合战争协议的问题作出答复,届时天界代表及卡兹卡尔代表都将出席会议,为贯彻公平公开的原则,会议过程将会以直播形式向整个魔界进行推送……” “天界代表阿玛兰妲表示,天界多年来与魔界保持友好协作关系,天界居民也希望魔界能够正常和平的度过这次政权争夺,因此不管哪一方违反战时条例规定,采取了非允许行为,天界都将进行严厉谴责,若不公平战争波及天界居民正常生活,天界不承诺放弃武装介入魔界战争的行为……” 叶添添靠着沙发背,有一种莫名的困倦席卷上来,使他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新闻还在继续。 “下面,河区事务总权御何生阁下将宣读会议目标……” 凌晨两点的时候,叶添添惊醒了。 怎么回事,他睡着了? 周围静悄悄的,魔界的新闻已经放送完了,屏幕上是一片黑暗,如果不注意看上面偶尔闪过的红色光点,还以为已经关了。 他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下来,去关电视拉窗帘,走到窗户旁的时候有一种玄妙的感觉。 他在被什么盯着。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色彩,纯粹的观察,不能说是被偷窥或者监视,如果一定要找个说法,更类似于自然界中用来拍摄野生动物生活的那种伪装式摄像机。 ……且不说会不会有人真的这么观察他,他为什么会感受的这么清楚? 他刚从睡眠中醒来的大脑只在一瞬间闪过疑惑,很快就被更深沉的睡意击垮。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拉上窗帘,走到边缘的时候忽然看到两只小灯泡。 不,再仔细一看,其实是一只纯黑色的猫,与夜色完美融合为一体,只有一双圆圆的眼,银白如月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走过来,突地一窜,从窗台跳下去,瞬间潜藏于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哦原来是只猫…… 他大脑里像是弹幕一样划过这句话,然后就拖着脚步往卧室走,两步之后忽然惊觉。 他家在六楼! 外面也没有阳台,这猫怎么跑到窗台上的! 他几乎是转身扑回去的,拉窗帘开窗户探头出去看一串动作一气呵成,那只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寒冷的空气涌进屋子,使他瞬间打了个寒颤,还是努力睁大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呢…… 如果真是一只如此奇怪的猫,为什么他会发现…… 传统中,黑猫是巫师的使者,恶魔的伙伴,但假如真是这样,江小白没有理由这么做啊,除非…… 他还没有见过河派的魔王。 然而一个魔王,用这样容易被发现的方法去观察他,难道不是很不合常理吗?何况那其中并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若说是好奇…… 如此复杂。 他不可能是看错了。 相比起这只猫的来历目的,他更注意自己是为何会察觉到,为何会感觉到,他之前是绝没有这种行为可能的,多少次别人看他,都是旁边的朋友提醒他的…… 扯远了。 他望着渺远深沉的夜空,直到确确实实一点可能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才收回视线,伸手关窗。 月色,雪光,透过玻璃映在他手上,使他的手显得格外洁白,几乎带着淡淡的反光,他突然想起江小白问自己的那句话。 她说:“少年,你想当天使吗?” 第63章 魔界里有个会议 “停战”的大旗招摇在两区之间,硝烟魔法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去了威力,双方士兵都有点疲倦,从掩体里出来聊天吃东西吐槽上司。 “我说哥们,你们兵事权御挺狠呐,几天的功夫,这都三个区下来了!”一个顶着高头盔的火焰脑袋魔族拍着敌方士兵的肩膀,“要是一直这个进度,我看没多长时间这仗就打完了。” 被他拍肩膀的士兵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还在谦虚:“哎呀哪里哪里,你们羽河区这不是一直在抵抗吗?奇招不能老用,你看我们在这儿都才多长时间了也没过去,我看这招也就能用到这儿了。” 旁边有个往头上浇烈酒的,一瓶下去火焰窜起三尺多高:“我看也是,我们总权御现在已经提出抗议了,马上就要开会讨论这事儿,我说这到底合不合规矩啊?” 士兵脸色一沉。 谁这么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然能用,有什么不能用的?”与士兵同一阵营的伙伴立刻帮腔,“我们江区,嗝儿,”他打了个酒嗝,“本来就是说好与人类进行合作的,死人,嗝儿,那也是人,怎么不行了?” “死人就算了,你那是死人吗?那是死鬼好不好。”火焰脑袋说,“鬼到底算不算人,这个可由不得你们,要看上面怎么算。” “上面怎么算?我们总权御,那向来是无所不能的,”伙伴大着舌头,“他说行,那就一定行,那,兵事总权御跟他最好了,没打招呼,那她能来么?肯定是,我们总权御先准备好了,我就跟你说,这回啊,我们准赢!” “你们总权御厉害,那我们总权御也不差啊,别的不说,光上学的时候,你们江区哪个没败在她手下过啊,”此刻又凑过来一个河区总权御的粉丝,挥着拳头为自家总权御摇旗呐喊,而且他没喝酒,思路清晰,口齿伶俐,顿时就把对面的风头给打下去了,“上次没让你们多赔,那是因为我们总权御临时有事去人界,让你们钻了空子,就这样你们也没得多少好处,还在这儿吹呢。这回总权御回来了,你们可别想像上次那样轻易过关,我可还没听说何权御有失败的时候呢。” “嘿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找削啊?”喝大了的那个瞪起眼睛,“那何权御再好,是吧,你再喜欢她,那不能埋汰我们家总权御啊,你再这样我可告诉你,那我们江区可不会,嗝儿,不会就这么让你们说的!怎么说话呢这是,不会聊天就别聊,边儿去!” 新来的小伙子还待争论一番,双方阵地忽然传来响亮的号角声,随之而来全体通知:“全体战士请注意,全体战士请注意,为判断‘江区利用人类鬼魂偷袭是否符合《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之《战时管理条例武力篇》’而举行的第一次紧急除疑会议将在半小时后正式开始,所有没有任务分派的士兵请立即按班集合,集体到放映室观看会议实时直播。重复,为判断‘江区利用人类鬼魂偷袭是否符合《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之《战时管理条例武力篇》’而举行的……” 两边的人都听到了来自己方的通知,急于去看己方总权御的飒爽英姿,于是相互呸了一声,背对着走开了。 双方领导者身着正装,依次入席,天界代表及卡兹克尔代表各至一端,在简单的讲话之后,这场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我方认为,对方总权御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之前都被我们忽略了。” 凌苍苍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一个光幕将文件上的内容展示给与会人员及正观看这场会议直播的各位魔族:“根据最早签订的《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我们江区的战斗力量获取来源为‘以正常身份与人界普通人类进行交往,从其身上获取知识力量,以江区第一领导者江小白为传播媒介向江区一切生命进行传导,以装备此力量。人界主要获取力量来源者只能唯一,且固定后不可更换,次要力量来源无限制,以友好方式与人界生命进行交往,禁止改变原生命正常生物轨迹,禁止以利益诱惑,禁止以武力威胁,禁止以任何非正向感情与其接触。’这是我们大家都约定好的,应该没有异议吧?” 天界代表阿玛兰妲最先点头:“这份文件我们大家都看过,这项条款没有错误疏漏之处。” “据此而言,我认为此次突袭,我方并没有任何违例行为。” 何生手里拿着一个很短的权杖,大概只有两个巴掌那么长,顶端嵌着一颗硕大宝石,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泽:“凌权御所言不假,那么您刚才说的问题是什么呢?” “我想,这个问题就是何权御提出反对议案的原因了。”凌苍苍优雅地点了点桌子,光幕上的文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大字:人类。 “‘以正常身份与人界普通人类进行交往’,这是获取力量的前提。但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对‘人类’的定义似乎有一些不同。” 何生微微颔首:“确实,我之所以提出反对议案,正是因为江权御所采用的力量来源来自于已经死亡的人类残渣,被称为‘鬼魂’或‘灵魂’‘幽灵’的东西,我方认为这不能算在‘普通人类’的范畴,这种突袭方式有违规嫌疑。” 凌苍苍轻轻击掌,立刻有侍人用银盘端上一本厚书,放到桌上。 他打开到一页:“根据《魔界常用语大辞典》,‘人类’的定义为:生活在人界,拥有智慧及独立文明,在该文明中拥有正当身份证明文件,受全体人类共同认可接受的生物。至于‘普通人类’,尚未有专业词典对其进行解释定义,但常规情况下,我们默认为‘未接受系统的魔法训练,没有特殊能力的人类’。从这两个定义上看,江权御的做法完全正确,没有任何违规之处。” 第64章 魔界里有场辩论 何生微微一笑:“当然,从这两个定义上看,确实没错。但凌权御似乎忘了,定义是个体思维的产物,不同定义者也会有不同的定义,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您刚刚列举的《魔界常用语大辞典》是一百年前的修订版,而在前年刚出的再版中,‘人类’的定义已经改为了‘生活在人界,拥有智慧及独立文明,在该文明中拥有正当身份证明文件,受全体人类共同认可接受的实体生物’。很遗憾江权御所借助力量的鬼魂并不符合其中的‘实体’元素,如果仅从定义上看,此观点不能成立。” 光幕上的文字发生变化,出现了她所说的那一版文字。 凌苍苍点头道:“不错,由于出版时间,不同观念以及不同种族的区别,定义不同也是很正常的,但我认为,既然是有关人类的事情,理应以人类对自身的定义为准。”光幕闪了一下,魔界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网络页面,“当然,因为即便是人类自身,也会因为不同观念而产生不同定义,但如果这样做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有一个定论,所以请允许我,仅仅举出符合我要求的定义。” “人类(human),是人的总称。生物学上,人被分类为真核总界、动物界、后生动物亚界、后口动物总门、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羊膜总纲、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类人猿亚目、狭鼻猴次目、类人猿超科、人科、人亚科、人族、人属、智人种。人可以从生物、精神与文化等各个层面来定义,或是这些层面定义的结合。生物学上,人被分类为人科、人属、人种,一种高级动物。精神层面上,人被描述为能够使用各种灵魂的概念,在宗教中这些灵魂被认为与神圣力量或精神不灭有关。” 这些字都明明白白地展示在光幕上。 “请注意最后一句:‘精神层面上,人被描述为能够使用各种灵魂的概念,在宗教中这些灵魂被认为与神圣力量或精神不灭有关。’从这句话上看,这些死亡的鬼魂也应当包含在人类的范围中,我们都知道灵魂存在于人类身体之中,失去灵魂的人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人类通常会称呼这种人为‘行尸走肉’,因此灵魂乃是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关键性因素,它也被算在人类之中,应当不至于有什么异议不满吧?” 何生气定神闲,好像被怼回来的不是她一样:“即便是在这句话上,我也必须说,我的想法与凌权御有些出入。‘能够使用各种灵魂’在我看来,本身已说明灵魂乃是外在物品,并不是人类本身固有,与其他所能使用的工具并无二样,尽管会使用工具是人类自己标榜的特点,但会使用工具的绝不止人类一种生物。即便在人界,假如忽略掉工具的复杂性,能够使用工具的也包括猴子、猩猩、某些鸟类及其他生物,仅从这一点看,凌权御的说法是有很大漏洞的。” “对不起,我想何权御的说法中有一点需要纠正一下。”凌苍苍脸上有一种全不在意的轻松,“‘使用’并不代表这样东西一定是外来而非本身固有的,如果人类的灵魂因为‘使用’而不可能成为人类的一部分,那我们所‘使用’的魔法力量,究竟是不是本身固有的呢?”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仙界代表阿玛兰妲咳了一声:“我想,在这一点上,我更赞同凌权御的意见,因为无论在天界还是魔界,这些力量都是与生俱来,后期逐渐发展的,但如果本身并没有这力量的火种,后期无论添加多少木柴都无济于事,单以这点看,灵魂应当是人类的一部分。但我也要说,何权御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不能因为灵魂是人类的一部分就因此认定灵魂也是人类,正如手脚也是人体的一部分,砍掉手脚的人依然是人,而砍下的手脚却绝不可能被冠以‘人’的称呼。我想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应当是看灵魂的重要性,它与手脚、头颅、心脏这些离开人本身就不能再叫做人的部分究竟有何种本质区别,使它得以拥有这种至高的地位。” 卡兹克尔代表中的一个大胡子点头道:“阿玛兰妲阁下说的非常好,我们也是如此认为。但如果单凭言语,恐怕很难说服任何一方,我们必须要有更加有力的证据才行。” 凌苍苍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桌子:“也许,这种事情需要人类本身以及灵魂本身才能更好的说明与检查?” 阿玛兰妲道:“我想,在这之前,我必须申明天界对于人类的定义。当然,或许不能如你们一般深入全面,但凌权御如果想请人类来作证明以说服我们,那么这个定义是你们所请来的人类所必须满足的。” 凌苍苍道:“愿闻其详。” “当然,这个定义,非常古老,也许已经不适合现代,但它仍然是天使们最认可的定义,如果有一些冒犯到诸位的,请原谅我的无心,因为我们都不能改变历史,而诸位的历史中也有做相应遗存,而我只是为了这次会议才不得不将其说出。” 她右手抚胸,略表歉意,接着说:“天界对于人类的定义是:生活在人界,拥有善良纯洁的心灵,愿意皈依天界,接受天界的教诲与指导,面对魔鬼的引诱能够坚决拒绝或迷途知返,虔诚而勇敢,坚定而顺从的类天使型智慧生物。” 这个定义真的很古老了,至少可以追溯到天界与魔界还不死不休的战斗时,也难怪在场所有魔族听了这个定义都面面相觑,但因为阿玛兰妲事先已经表达过歉意,也不是故意说出来招惹他们,只是因为战争的特殊性而做的说明,所以也没有人不长眼睛的大闹,最多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就是了。 凌苍苍面色轻松,全不在意,这个苛刻到看起来就是挑事的定义在他这里完全微不足道:“尊敬的代表阁下,我想我们找来的人完全能够满足您的要求,只不过,为了不打扰人类的正常生活,我申请能够在人界天黑之后将他带来,而在此之前,可以先看一下人类的灵魂对自己是如何认知的。” 第65章 魔界里有山水色 叶添添过了好几天没有同桌的日子。 这些日子里,他看着别人和同桌欢声笑语,嬉笑打闹,如此快乐,更显得他是这样的孤独寂寞冷。 上课没有人说话,有意思的段子没人和他相视一笑,被批评的时候没有人安慰,无聊的时候没有人和他八卦,看看后面的同桌,再看看他自己,生命就像一片汪洋,而他是远离海岸线的一块礁石,只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假的。 都是假的。 不管是江小白江青月还是张珂她们在的时候上述事情也都没发生过啊! 要她们有什么用? 不如说这几天是他过得最清净的几天了,真是要多舒心有多舒心,要多轻松有多轻松,要多…… 不,他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张珂被江青月硬拽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突然一下周围就从冰天雪地变成了炽热的夏天,被这样的阳光一晃,天都成了白色,万里无云,骄阳一片,顿时…… 太热了。 她连室内暖气都受不了,这么一变,顿时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江青月拉着她在青石板路上飞奔,转过一道弯,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长江奔腾咆哮,从天际遥遥奔来,巨浪击湍,飞流溅玉,水声如雷,震耳欲聋,这边是夹岸青山,那边是悬崖万丈,飞溅的水珠砸了她一头一脸,别的不说,倒是凉快了不少。 张珂看着宽阔到无法判断究竟有多远的江面,在看到隐没在层云雾霭之中的峭壁山巅,没来由的觉得心慌气短,腿软身僵。她抓住江青月的胳膊,只看了一眼脚边相邻不到一寸的江边,就迅速收回了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要跳江吧?” “说什么呢,一会儿有桥。” 江青月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说想让她干什么,立刻反过来双手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道:“你一会儿可千万救我!” 张珂气息微弱道:“别说我救你了,我看我都要再死一次了,这什么地方,撒哈拉沙漠吗?我要热死了!” 江青月愕然:“你还会热?” 张珂:“……” “我帮你我帮你,一会儿你千万记得要救我。”她随手在张珂头顶一拂,顿时如有清雪落下,空气为之一凉。 “我……怎么救你?”张珂倍感茫然,“我事先跟你说,我不是厉鬼,没吃过人,不会打仗……” “打仗是我的事,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就问你,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人?” 张珂顿时炸毛:“这叫什么话?我当然是人!” “我说的是,你现在这种情况,死了,变成鬼了,还是人吗?” 张珂:“我……应该,不是吧?” “要死要死!你怎么能不是呢?你就应该是啊!”江青月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那我……就是?”张珂自己也被绕晕了,“可我不是啊,我怎么说?就咬死自己是人,然后别人问我原因证据都没有?” 江青月抹了一把脸:“反正这事肯定是我违规在先这个我也知道,但是绝对不能就这么承认了,不然胜利果实不保不说还要进行赔偿,总之你快想,不然我就真的完了。” 张珂:“我……想不出来啊……” 这么哲学诡辩的东西她没什么经验啊! “你什么违规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违法的事,其实我觉得你自首了比较好,这样还能减刑……” 江青月:“……战争是不能用常理来算的。总之你就咬死了自己是人就行了,别的要是说不出来,就不用说,我们来处理。” 张珂:“……哦。” 江对面峭壁凌云,青绿雪白中掩映一片朱红楼阁,只有一点边搭在石壁上,大半都凌空而立,延伸出歌台舞殿,连接以长桥複道,廊腰盘旋,高低错落;檐牙参差,刻绘辉煌,如龙行半空,虹生霁后,个中繁华富丽,难以言说。 张珂就看见江青月对她摆了摆手,叫她跟紧自己不要落后,接着一步迈到江上。 一条银白的锁链从对岸山巅云雾中白蛇一般窜出,牢牢扎在此岸土地上,江青月那一步正正好好踏在锁链之上,雪亮的光芒从锁链那一头袭来,波光一样从江青月身上闪过,那一身校服,早在她迈出那一步时就已经化成了黑色的作战服,越显出蜂腰猿臂,鹤势螂形。 她朝张珂招招手:“跟紧我,不要怕掉下去。” 张珂只站在江边往下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腿软,江水奔腾咆哮,连巨石都被其推动,更不要说那旋涌的漩涡,激荡的碎石,看起来就要人性命,站在江边往下看,只觉得江水忽远忽近,忽上忽下,随时都能将她一口吞吃。 她怎么能不怕啊! 看她还在原地踟蹰,江青月看了一眼对面的宫殿楼阁,实在是心急如焚:“你害怕就抓着我的手,我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张珂并不恐高——你看她敢爬到天台上还在边缘晃荡就知道了——但她怕水。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彻头彻尾的旱鸭子,除了洗澡没在水多的地方呆过,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海,更何况是这种,就连浪里白条大概也要认输投降的地方。 她犹豫又犹豫,终于战战兢兢地向前一步,紧紧拉住江青月的手。 江青月来不及感知这种恐惧,会议再过不久就要开始,而她是不可能开始了再到场的,会议前的接见、寒暄、试探同样不能缺席,再这么耽误下去不是好事。 所以张珂一上来,她就立刻向前大步而去,锁链立刻随之摇动,若不是张珂已非人身,定然早已掉下去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紧闭着眼睛,被江青月扯着,被迫朝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江风拂面,江水溅身,她居然觉得冷了。 闭上眼睛,路就显得格外长,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江青月停下里让她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穿过了回廊越过了大门,站在一个厅堂里,见到古装的少女向她们行礼,江青月直接一指张珂,对少女道:“你带她到会议室旁边的房间去,好好伺候着,等到时候我去找。” 张珂很不愿意跟着一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地方乱走,可是江青月忙于去见天界和卡兹克尔的代表团,实在分身乏术,在收获了来自江青月的一堆歉意和保证赔偿之后,她还是跟着那个少女走了。 第66章 魔界里有哲学课 “经天界、卡兹克尔、江区、河区四方共同同意,请鬼魂代表入席。” 张珂觉得自己活像个傻子,穿了一身羽绒服,走进这个外表看上去古色古香,但是其实各种电器一应俱全的房间里,高处是辉煌的灯光,灯光下是华服宫装的少年男女,更远处男女侍人成排列队,屏息以待。 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态就被引领进这么个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走进来的那一瞬间集中在了她身上,让她感觉如芒在背,额汗潸潸,好像自己是个罪大恶极正在受审的罪犯。 在这些不认识的人中,江青月的存在就叫人稍微安心一点,但她也变得全不一样了,那种常年挂在她脸上的、快活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冷漠。也许是灯光或者烛光的缘故,映得她眼中金光流转,而她看张珂的目光,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没有温度,没有熟悉,当然也没有关心和热切。 她不由自主地站住了,不敢继续向前走。 后面的侍女悄悄向前一步,在她腰上推了一把。 “人类鬼魂张珂,经江区商议,决定由你代表其他力量供应鬼魂,来证明自己是否为人。是你,对吧?”被推举出来做会议主持的卡兹克尔代表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发问。 张珂直愣愣地点头。 “很好。”那个老头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用一块带金边的布擦拭了一下,重新戴上,“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张小姐。”一个穿着粉紫色繁复宫裙的少女,坐在高高的台子上,望着她,声音非常温柔,让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地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想问一个问题,希望没有对您造成冒犯。您对自己的身份认知,究竟是怎样的呢?” 张珂手上出了汗,感觉自己好像又像刚来那样热得要命,被这么多人的眼光迫着,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当然是个人。” “好的。”少女的声音仍然温柔,有专门的记录员将他们的对话记录在册,“您是否清楚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是……的。” “您是否对您所生活的群体有着正确的认识?” “我……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少女没有半点不耐,细细解答,“您在死后,成了这种状态以后,是否察觉到了与生前的不同,还是觉得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张珂站在那儿,觉得脑子里是一盆浆糊,什么也说不出来,连“是”或“不是”这样的简单回答都无法做出。 少女望着她,一双清眸烁烁如星子:“我知道,你们是把这种状态称为‘鬼’的,但我想知道的是,‘人’既然也被称为‘人类’,‘鬼’也有‘幽灵’等等类似称呼,那么‘人’与‘鬼’之间,又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对等关系?” 存在吗? 不存在吗? 连她也糊涂了,没有人能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说谎,江青月之前的嘱咐如同春日暖阳下的积雪,悄无声息就融化了。 看她仍然不回答,少女继续说:“您认为自己是人,是因为自己的固有印象,生时所带而未能随死亡消散的印象,还是因为只要您是您,那么就始终是人,思想不变则类型不变,被称之为‘人’的其实是灵魂而不是肉体,故而无论生死您都是人?” 张珂张了张嘴,停滞了一会儿又闭上了。 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人,她活着的时候自然是这么想的。 她是鬼,她死了之后也自然而然地这么想。 但人类之所以为人,之所以为万物之长,万物之灵,高级动物,不正是因为人有思想,有智慧,有与其他动物不同的本质特征吗? 这本质特征,无论问谁,都绝不会认为来自于肉体,但若是来自于灵魂,那么本质特征所在才应该拥有这个第一无二的名字,也就是灵魂才是人类,那么为什么她活着算是人,死了,没了肉体,就不算了呢? 肉体并不是人类的本质,肢体也好,大脑也好,毛发也好,指甲也好,自然界中总能找到相一致的,唯有智慧,唯有思想,唯有道德,唯有独一无二的文明,众所听从的文化,才表明人乃是人。 活着,而没有正常人所拥有的表现的,叫禽兽,恶魔,魔鬼,疯子,总是些与人类无关的字眼。 所以活着本身并不重要……但,难道因此就可以说灵魂才是人吗? 即便经过上面的思考得出这样的结论,张珂也难以接受来自自己的推断。 然而……然而…… 她的大脑已经打结了。 看她这个样子,少女微微转了头,对着其他人说道:“我看这位小姐似乎状态不佳,不如让她稍作休息?” 江青月向下看了一眼:“她是第一次到魔界来,多有不适应之处,也是正常。但不知何权御刚刚的问话,是否得出了满意的结果?” 何止温柔地摇头:“我后面的问题,她都没有回答,开始虽然有所倾向,可是没有相应证据,怎么作数?但不管怎样,我想还是要先顾及这位小姐的身体,至于其他事情,虽然反对议案由我提出,但因此而牵涉到无辜的人,也是我不愿的。” 江青月又向下看了一眼,看到张珂的表情神态——她自然是很清楚的,何生想要引导一个人,从来就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她随口一句话,有的是人朝着她指的方向舍生赴死——悄悄向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靠近一些,让已经摇摇欲坠的张珂多了一点倚靠。 “何权御说的在理。”凌苍苍微微一笑,“为了我们人界的客人着想,还是暂且休会,也让她好生休息适应一下。至于下次会议……” 他看了一眼壁边的钟表:“人界也应当到了晚上了,请诸位给我们一些时间,将人界的那位带来,以便更好实现会议目标,如何?” 第67章 魔界外有倒霉事 叶添添的眼皮已经跳了一天了。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两边眼皮一起跳,恨不能给眼珠子做个按摩,他简直要以为自己会在路上捡到一张中了大奖的彩票然后被利欲熏心的路人杀人夺财。 他捧着上周刚考过的一摞卷子,从教研室往班级里走——物理课代表不幸被流感病毒击中,撑着上了两天课之后终于光荣倒下被送到医院输液,这种事情当然只能由身为学习委员的叶添添临时代理。 下楼,转弯,再下楼,再转弯,过走廊,再…… “哈哈哈哈你追不上我!” “我追你干什么你个傻子,马上就要打铃了你还在这儿乐!” “你没听过吗?‘我不需要跑过熊,我只要跑过你就行了’,我……” 砰。 刷刷刷。 哗啦哗啦。 刚刚走到拐角的叶添添猝不及防被直接撞得退了两步,差点没坐地下。手里的卷子当然也不负众望地洒了,只剩下最后十几张在手里。 对面的女生呆呆地望着他。 校园,拐角,英俊美貌的少男少女相遇了,完全不经意地碰撞,洒落一地卷子,飘飞的纸页中,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入,为少女脸上的红晕洒上悸动的微光,卷纸落地,正像嫩叶飘入湖中,扰乱一池春水,漾的细碎波光,全在眼中,周遭寂静,一眼万年。 …… 叶添添觉得自己的右眼皮在狂跳。 很不幸那种场景在他周围是永远不会出现的,上课铃声开始打响,下午第一节课,地上还满是值日生拖地后的水渍,掉落的卷子糊成一片,叶添添的卷子作为满分代表首当其中,正躺在一个勉强算得上小水洼的水比较厚的地方,几乎是眨眼间就加深了颜色,软塌塌的与地面相亲相爱不肯分离,字迹分数全都以最快的速度模糊掉了。 叶添添:“……” 古人诚不欺我。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撞了他的女生在一瞬间傻住了,回过神来马上道歉,同时弯腰去捡地上的试卷。 她后面跟着的朋友也没想到这种局面,很自然地就撞到了前面那个女生身上:“你怎么停下了?没听见上课铃都……呃?” 叶添添扶住额头,把东西收一收赶快回教室。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算了,虽然他被老师说了一顿,被同学们埋怨了一下,还拿着湿透的卷子上了一节课,但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眼皮跳到快让人脑震荡的程度,很明显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个结尾。 下课的时候有个女生在门外把吴茜茜喊出去了,两个人在走廊里窃窃私语半天,回来吴茜茜就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包巧克力:“苗苗叫我把这个给你。” 叶添添:“谁?” “她说中午撞了你,很不好意思,所以拿来给你道歉的。”吴茜茜对这种事情非常感兴趣,马上坐到叶添添空着的同桌位子上,“你不记得了吗?上次就是她让我帮忙递情书给你的。” 叶添添:“……是吗?”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不起来那个女生的脸……大概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加上只想着这些湿卷子怎么办,根本没注意吧…… “是啊是啊!”吴茜茜兴奋了一小下,发现他面无表情,顿时就消沉了,“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东西你还给她吧,用不着。”叶添添觉得有点头疼,生理上的,和这件事没关系。 “……” 吴茜茜沉默了一会儿,和叶添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艰难地凑过去,小声道:“你跟我说实话,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是不是gay啊?” 叶添添:“!!!” 这什么逻辑! 看他表情骤变,吴茜茜以为自己猜中了,立刻捂住嘴,过了一会儿又凑过去,神神秘秘道:“你喜欢谁?李延科吗?” 叶添添:“……” 这么编排自己的同桌,你良心不会痛吗? “要不然班长?”吴茜茜把所有和叶添添玩得好的男生都过了一遍,最后觉得还是自家同桌最般配,好歹当了这么久前后桌,日久生情是很有可能的啊! 幸好上课铃在这个时候响了,叶添添如获救星,对着她连连摆手:“上课了上课了,赶紧回去吧你,别在这儿瞎猜了。” 回去也就是往后一排,吴茜茜慢吞吞地站起来,还不死心:“要不然……” “对了,巧克力你拿回去,不还她就送给你算了,回头你告诉她。”叶添添把巧克力甩到她怀里。 “你送给我?”吴茜茜站在那儿重复了一遍。 “是是是,快走吧。”叶添添头痛欲裂,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感冒发烧了,但是因为他的体温上升了很多,也没办法像往常一样用手背试温度,只好先忍着,心想回家再说。 “你真的送给我?”吴茜茜又确认一遍,“那我吃了啊?” “随你的便好了。”叶添添觉得等江小白回来,他马上就有一个要求可以提,那就是让他远离病魔。 英语老师夹着书进来了,一进来就听到一个尾巴,于是一节课都忧心忡忡,等到大课间大家都下去跑操了,叶添添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了。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班主任也不敢把话说重了,生怕激起青春期少年的叛逆心理,于是绕了个大弯子:“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和老师说说,让老师帮你参谋参谋?” 叶添添:“???” 学习当然没问题,烦恼他倒是有,就是说了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摇了头。 “最近班级里面氛围怎么样?你学习也挺辛苦了,多注意休息,别绷得太紧,到时候对身体不好,那就得不偿失了。” 叶添添:“……” 老师你到底想说啥? “我听说最近班级里面也有挺多处对象的,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怕你们一时受不了,所以才没直说。你们现在是学生,最重要的事是学习。早恋呢,老师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美好确实美好,但也不能因小失大啊,真要是想,等中考完了,一个假期呢,那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也没人管了,也没作业了,那多好啊。” 叶添添:“……” 真是无妄之灾。 他浑浑噩噩地听了二十分钟老师的暖心鸡汤,保证自己不会早恋不会耽误学习,从老师手里接了个苹果,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收拾了书包回家,路上又被从天而降的穿军装的江小白挡住去路:“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第68章 魔界里有一场仗 叶添添头晕眼花,有气无力:“没有……” “没有?”江小白皱起眉头,“我几天没回来,你变得很松懈啊。还有多少?” 叶添添指着自己的脑袋:“大哥,睁开眼睛看看好吗?我现在生病了好吗?” “这怎么可能。”江小白嗤之以鼻,“你要是会生病,我这个魔王也不用当了。” 说归说,迎着叶添添控诉的眼神,她还是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烫是有点烫,不过温度也还正常吧……不对不对,我忘了你不是魔族,但你怎么可能生病?” 她站在那儿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很快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算了,这个一会儿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你跟我去趟魔界。” 叶添添连眼皮都烧的滚烫,才说出一个“去……”就被江小白扯着胳膊,一把拽进了魔界。 骤然从黑暗中换到光明里,他的眼睛都还有点睁不开,模糊扫过去,只觉得一片绿意,仿佛春天。 环境是和之前见到的很不一样的。 新闻内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即日起江河二区最高领导将会在天江区针对使用人类亡魂是否符合战争协议的问题作出答复……” 天江区吗? 他觉得脑袋越发昏沉了。 江小白把他带到一座宫殿里,对着迎上来的侍女道:“会议开始之前找个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叫医生过去看看。” 叶添添觉得自己发烧发的愈发严重了,头重脚轻,浑身发软,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抓住江小白的胳膊:“你等等,什么会议?叫我干什么?” 江小白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发愁:“你这个样子怎么上去啊?真是奇了怪了,你现在绝对不可能生病的,到底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还没来!” 她跟着那个侍女一起把叶添添送到一个房间里,看着侍女扶他坐下,顺便问一句:“要不你干脆躺下?” 叶添添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个会议是要我干什么?” “你最近看了新闻没有?”江小白首先就要搞清楚这个。 叶添添点头。 “看了就好说,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开的这个会。简单说,就是我们需要你——一个人类——证明人和鬼其实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鬼也等于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目前的战果不至于流失,也不会进行赔偿。” 叶添添脑子都快烧坏了,还要强撑着说:“这怎么可能,人和鬼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我当然知道是不一样的——医生!”江小白不耐烦了,对着那个侍女怒目而视,“怎么回事,医生都死了?” “殿下!”门外面呼啦啦冲进来一堆,一边擦汗一边告罪,“宫殿里面不能飞行,也不能跑,实在是……” “少跟我废话,”江小白一指叶添添,“快给我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叶添添瞬间被一堆青年少年老年医生给围住,隔着人群听江小白说:“其实我也觉得鬼不应该属于人,但是青月已经这么做了,不管怎样,就算不能完全证明这一点,也要说服他们这种误解是可以接受的,你明白吗?” 叶添添昏昏沉沉有气无力:“不明白。” 江小白:“……” “好好好我明白。”叶添添当然不可能真的听不懂,“反正就像你故意杀了一个人,但是面对法官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相信其实你是误杀的,而且还是正当防卫,只是误解了对方的来意而已,对吧?” 江小白沉吟道:“你这么理解也没毛病,只是我们不是故意的。青月一开始刚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只是觉得非常巧妙,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的,而且上报给苍苍的时候,苍苍也没有说这个是违规的……”她叹了口气,“反正不管是不是故意,这件事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尽量让损失小一点,不然这个惩罚搞不好我们就直接输了,你明白?” 叶添添由着人往自己脑袋上放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之前不是一直道德啊什么什么的,这时候又不管了?” “如果我早知道人类和鬼不是一回事,那我就不会让她这么做,那不是不知道吗?现在做都做了,战争期间……”江小白烦躁的撸了一把头发,调转枪口朝医生,“还没看出来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几个医生你推我我推你的过了一会儿,谁也不敢这个时候上去捋虎须,直到江小白越发不耐烦:“再没结果就全都送进回生池,换一批医生过来!” 一个年纪最轻的被推出来了,七八只手一起,也分不出来到底是谁,气得他在心里骂等回去要好好收拾他们。 但是现在,一切都只能压在心底,他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回话:“殿下,经过我们的研究,这个人类阁下是因为体内有两种力量,这两种力量相互冲突,相互控制,但是因为力量相当,谁也不能真正占据领导地位,所以相互争斗,导致他身体不适。” “两种力量?”江小白立刻看向叶添添。 “对,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叶添添举起一只手,气息奄奄,“之前你从我这儿拿走一本书,记得吧,那本书又自己回来了……” 江小白吃了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叶添添大翻白眼:“我怎么早说?你走了之后它才出现的,怎么告诉你?打电话?敢问您电话号码多少啊?” “青月回去过好几次啊!” “江青月是回去过,但是哪次也没给我说话机会啊!”叶添添气道,“不信你自己问她,我有多少次想跟她说,结果她给我打断了的?” 这种事,江小白是相信的,江青月绝对做得出来。 江小白:“……” 叶添添:“……” 两人对视了一阵,最后江小白自己转了方向:“那现在他应该怎么办?一会儿的会议还能不能上?” 第一个医生刚才既然已经出来了,现在当然还是他:“其实这个人类的病也很好办,只要让他体内一方力量压制住另一方,使得另一方没有与之抗争的能力,这种不适自然就消退了。” 这个方法实在太简单了。 江小白伸手就要给叶添添体内的魔力加码,伸到一半突然又收回去了,转头对那个医生说:“这个办法不行,换一个。” 第69章 魔界里有研讨会 医生愕然道:“殿下,这个方法是最简单的方法,而且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任何不利影响,也不会伤害到这位人类阁下的身体……” “我知道。”江小白言简意赅地回答,“但是下面的会议他需要面对阿玛兰妲,他体内的天界力量可以更好的增加他的说服力,而且可以获得阿玛兰妲的好感,这对于我们在这场会议中获得想要的结果来说是必要的。想一个可以不用削弱他体内天界力量的办法,距离下次会议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你们就回生池见吧。” 叶添添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滚烫,尤其是眼睛,睁开也疼,闭上也不舒服,总而言之,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发高烧,已经到了临界点那种。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自救:“容我打断一下。”他朝着医生招招手,“这两个东西打架不打架,我不在乎,不过你们能不能先给我降下温?再这么烧下去我怕烧成傻子。” 那个年轻医生看看江小白,发现她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于是道:“只是降温的话是很容易的,但是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而且是短时间的,如果不能持续的话,很快就会再次发烧。” 叶添添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觉得完全可以用来摊鸡蛋:“那你们想出一个治本的方法需要多久?” 几个医生相互看了看,终于有第二个人出声了:“我们之前的经验都是用来治疗魔族的,如何治疗人类,把握好治疗的度,这个需要一定时间。” 叶添添长叹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你们马上给我去想。”江小白打断他的话,对着那些医生说,“抓来其他人类做实验也好,去找天界同行问经验也好,给我在会议结束之前想出办法来,不然他掉一根头发,我就拔掉你们一根羽毛,明白了吗?” 叶添添:“……什么叫抓来其他人类做实验?” 没人理他,那些医生都忙着脸色苍白地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江小白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赶快给他降温,我要他以最精神饱满的状态出现在会议上。” 她再问叶添添:“那本书呢?” “在我书包里。” 叶添添看着江小白马上就去翻他的书包,觉得相当头痛:“你还没说,什么叫抓来其他人类做实验?” “他们没有经验,当然要做临床试验,你们人类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哦,在这儿。”她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本书,目光集中在封面上,“你发现它回去之后又作了吗?” “没有……但是我们也很少用人类做实验啊!你们不会解剖吧?” “谁说你们很少的,我看挺多的,不是一直有广告招人去实验吗?至于解剖不解剖,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生。”江小白翻开那本书看了几页,“啊,是这样,这个书上的题比你现在的上学水平要高一个等级,这个我要去找苍苍商量一下怎么办。” “解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不会影响那些人正常生活吧?”叶添添挣扎着坐直了,“你不知道难道医生也不知道?” “装了箱子还能跑,明明是设过阵法的,真是怪了,下次要看看能不能把它毁了……啊,医生!”她把书一合就要走,“好好给他看病,让他上床上休息去,半个小时之后我要看结果。” 走了两步,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转了个身,把刚迈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看着叶添添道:“你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 叶添添:“……什么意思?” “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尊重,就这样,所以我的安排要经过你的同意……”江小白咕哝了一句,“好麻烦。” 叶添添:“……好生硬的尊重。忙你的去吧,有问题我会问医生的,他们会告诉我的对吧?” “嗯嗯。”江小白一边转身一边摆手,“想问什么随便问,只要你们知道就都告诉他,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如果我在忙,就叫兵事总权御过来……” 她走远了。 她一走,剩下的人顿时没了约束,七手八脚把叶添添抬到床上——鬼知道会客室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张床——然后围成一圈开始研究到底该怎么治他比较好。 叶添添只觉自己呼吸出来的都是灼热的气息,眼皮好像被胶水粘住,他闭着眼睛招手:“我说你们……谁能帮个忙……帮我降个温?” 医生们都在忙,这种事情当然就落到领他进来的小姑娘身上。 她伸手在叶添添额头上摸了一下,“呀”了一声:“真是烫了,我只觉得有一点点凉,他不会烧成傻子吧?” 叶添添吐槽:“现在还不会,你们再拖延下去就会了。”小姑娘眨眨眼, 小姑娘回头看了看,说道:“医生们还没讨论出解决方案,我也不好做什么……” 叶添添气急败坏:“别的不行,给杯冰水行不行?给个冰袋让我抱着行不行?周围放点冰块把温度降一下行不行?” 小姑娘眨眨眼,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些医生问:“这个人要降温,冰水行不行?” “不行!”那帮医生正在吵,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至于这句话是谁说的,说了什么,叶添添严重怀疑他们根本就没听见。 小姑娘转头,看他,耸耸肩:“医生说不行,那就不行。” 叶添添气到要锤床,但这么做除了显得他很幼稚之外别无好处,所以他深呼吸一口气——更热了——告诉自己留着点力气不如留着一会算账。 那边的医生相互间争吵不休。 这个说:“我建议,直接将两份力量分别隔开,这样他们无法接触,自然也就无法争斗,这个病就算治好了。” 另一个嘲笑他:“冒什么傻气,你要隔开,怎么隔?用天界的力量还是我们魔界的力量?进去了还算隔吗?那不就直接添了一把火,更厉害了?” 那个说:“不如我们多添加点魔界的力量,让他体内的天界力量无法抗争,被完全压制,也可以解一时之急。” 又有一个跳出来:“怎么添加?他体内的力量来自殿下,我们的力量无法与之相融合,搞不好还会直接把我们当成另一股敌对力量,三方厮杀,到时候比现在还要更难收拾。” 叶添添:“……” 靠这帮家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治不好了。 他推一推站在床边的小姑娘:“再在这帮庸医手里待一阵我就可以直接见上帝了,快跟你们殿下说把那本书拿回来,我多做两道题,兴许这什么天界力量就能增强再把魔界力量压制住了,省得你们在这里研究来研究去,也只会从你们魔族的角度想问题。” 第70章 魔界里有个意外 休息时间,没有人愿意再在屋子里待着,于是宴席就安排在游廊水榭上,两山之间,夹岸飞流,一道长廊纵贯东西,宛若长虹飞于水上,看起来是常见的风雨桥的构造,地面却是透明玻璃,向下看去,脚下即是怒涛,飞沫随扑人面,由于江水流段多陡崖,相互之间落差极大,声如雷吼,激似戈鸣,阿玛兰妲站在栏杆边欣赏了一会儿,回身赞叹道:“此处真是盛景,即使这次会议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也算不虚此行了。” 江小白倚在栏杆上,与她相对而侧,微笑道:“阁下若是喜欢,尽管随时欣赏,我们江区虽然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只有这景色,因为是生之所依,倒还值得一看。” 阿玛兰妲道:“听说人界尤为喜爱月色,这里只是白天,就已经如此美丽,若是到了晚上,还不知该是何等夺人心魄。” 何止端了一杯红酒,慢慢地踱过来:“阿玛兰妲阁下好见识,我也是这场战争之后,吸收了些人类知识才知道。”他啜饮一口,酒液荡漾,“所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江殿下生于此地,倒是不见此意呢。” 江小白淡淡道:“生于何地,与性格如何,好像并不怎样相关。何殿下与何权御一母同胞,性格却天差地别,难道不正是因此吗?” 何止于是转了话题:“江殿下去寻的人类,不知道是否准备好了。” 江小白忽然一笑,对着阿玛兰妲道:“说起来,这个人类最近发生了些相当有趣的事情。” 阿玛兰妲作为天界的代表,是纯中立的,决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因此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从来是不发一言的,这种明枪暗箭的对话当然也包含在内,只是江小白此时既然特意提起,又是人类的事情,她自然就不能不接话:“是吗?” “可不是。”江小白淡定微笑,“您最开始说出那些要求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毕竟就连人类自己也都承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要找到一个完全符合您要求,同时又满足被拉进此时的条件的人类似乎是相当难的,没想到我这次去找他,却发现他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阿玛兰妲被引起了兴趣:“哦?” “虽然说是很小、很小的变化,却出乎意料地刚好符合阁下您的要求呢。”江小白望向何止,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何止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糟糕。 “具体是怎样的变化,我想让您在会议上亲眼见证,跟有助于我们此次的证明,所以,请原谅我这小小的私心吧。”江小白指一指那边的宴席,“不如我们到那里,慢慢地说?” 她们两个并肩行去,与何止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传音过去:“我交给苍苍了,会议结束之后别走,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该把这个东西怎么办。” 负责满足叶添添愿望的小姑娘千辛万苦到了这边,一眼就看见自家殿下和天界代表相谈正欢,总权御和河区殿下以及总权御在那里唇枪舌剑,只剩下拿着小盘子在桌子旁边一直转圈的兵事总权御,于是毫不犹豫地奔过去了。 “他说什么?要那本书?”江青月虽然不知道前因也不知道后果,但不妨碍她有正常的逻辑思路。 她把手里的蛋糕碟往桌子上一放,颇有气势道:“那怎么行!就算是为了让阿玛兰妲更容易倾向我们而必须保留他体内的天界力量,也没有让它压过魔界力量的道理,不然到时候阿玛兰妲是喜欢了,喜欢过头直接把他带到天界去怎么办?” 小姑娘急切道:“但是医生们始终讨论不出方法来,我看那个人类真的要烧糊涂了,他要是烧傻了,那我们就算留下他也没用了啊。” 很有道理。 “那帮医生都是养着吃干饭的吗?”江青月眉头一皱,“你带我过去,我看看怎么处理一下。” 叶添添眼前已经出现幻觉了,一切直线都成了曲线,空气如流水一般荡漾波动,正在争吵的医生们的声音透过重重不知有形还是无形的扭曲的空气,也变得失真起来。 “我都说了,物理降温是绝对不行的,”一个长胡子老头说,“他体内的力量正在争斗,一切外来力量都有可能被那两股力量吸收,简直是火上浇油,到那时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比他年轻一点的一个女医生反驳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好好地上会议做证明,之后的事情有的是时间去解决,我们现在要的是一个救急的方案,不是把他彻底治好,你这么瞻前顾后的,我们的会议怎么办?” 你们吵归吵……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啊…… 叶添添心态都要崩了,要不是意识还十分清醒,加上身体实在酸软无力,他真要跳起来对这些庸医破口大骂了。 幸好不用他勉强自己,自然有人来替他做这件事。 “你们在这里吵吵什么呢?”江青月离的老远就听到这边吵吵嚷嚷,相当不耐烦地一脚踢开门,“研究出什么结果了?” 几个医生顿时一静,短暂的沉默过后,看江青月眉毛已经跳起来了,不得不再推出一个人去——上次被推出的年轻人长了经验,早在她一脚踢开门的时候就躲到了最后一排,现在更是直接伸手,把那个“这不行”“那不行”的老头给推出去了。 “你说说?”江青月抱着胳膊。 老头子在心里大骂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表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兵事总权御阁下,这个人类的病想要彻底治好,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 “哦。”江青月一点都不意外,“这个不着急。我问你,他一会儿能不能好模好样地上会议上作证?” “这个……”老头子额头上已经见了汗,“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物理降温,比如冰水冰袋,虽然只能解一时之急,但确实有效,只不过我们的东西上都带有魔力,这样轻率地用到他身上,很有可能反而会引起双方争斗,造成反效果……” 江青月眯起眼睛:“我们的东西上带有魔力?” 老头子忙着点头。 “那你们不会派个手下去人界拿一份人类的东西吗?”她咆哮起来,“你们脑子里灌得都是些水吗?!” 第71章 魔界里有场宴席 屋子里所有的活物,除了叶添添,都受到了疾风暴雨一般的痛骂,小姑娘负责守在门口,给那些不明就里的经过侍从打手势叫他们赶紧走,千万别跟着倒霉。 考虑到时间紧迫,江青月很快就停了,指着叶添添道:“赶紧去给他看看,别真烧出什么毛病来,就算有点不平衡,魔力少了我来帮你们,天界力量少了我去找阿玛兰妲帮忙,这个人要是烧傻了,你们自己考虑考虑到底谁去回生池谁代替他在人界过一辈子。” 医生们瞬间作鸟兽散,忙着为自己愉快的魔界生活延长寿命。 江青月大步走到叶添添身边,俯身看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添添的状态当然很糟糕,他睁开眼睛,连江青月都变得奇形怪状,脑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圆一会儿方,一会儿又像章鱼一样到处都在摆动。他眯着眼睛辨别了一会儿,最终认输了:“我现在的感觉?你看我好不好?” 江青月跟江小白一样,伸手就去摸他的额头:“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对上叶添添的目光马上改口,“不过你是人类,和我们不一样。” 叶添添:“……我要是和你们一个温度,你现在就只能在焚化炉里看见我了。” 江青月一扭头:“你们谁,过来一个,给他降下温,别管后遗症之类的了,赶快把这次的会议应付过去。” 最后留下来的还是只能是哪个最年轻的医生,只见他苦着脸过来,叫助手从一个银质瓶子里倒了点水银似的的东西,在手里碾碎了,好像粉末一样把叶添添从头洒到尾,态度之认真,堪比一个世界一级厨师在自己的得意之作上洒调料。 叶添添心情复杂,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还真是不多见呢…… 不过有用是真有用,他很快就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下去了,基本上已经接近正常的状态。 那个医生跟江青月解释:“这样做可以短时间降低他的温度,但是因为是魔界产物,所以有可能会造成他体内的力量变化不平衡,但因为他体内的力量又是源自于殿下的,所以也有可能因为等级不同而不被吸收,这个都不好说,所以还需要观察一下。” 江青月一摆手:“这些不重要,留着会议之后你们再慢慢商量,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好好的上会议。” 她一转头:“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添添从床上爬起来,下床,走了一步,只是一步,就差点一头栽下去,还是那个医生之前有心理准备,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怎么回事?”叶添添吓了一跳。 医生很淡定:“你们人类的身体,与魔界的东西产生抵触是很正常的,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你的身体为了防御这些外来物质产生的自动免疫功能,没事,很快会好的。” 叶添添动了动胳膊腿,发现自己的力气迅速流失,很快连站也站不住,眼睛也有点花:“这个免疫,就是让我全身无力?” “不是,只是为了将所有能量都用在皮肤上,所以它抽取了你身体内其他地方的养分,这是抽取养分之后的结果,不是故意的。”医生说,“过一会儿就会好了,你等我给你把这些东西集中一下,你看看你想选在哪儿?这样那种无力感就只会集中在那里,不会影响到其他地方了。” 叶添添迅速考虑了一下:“手吧,左手,反正我现在也不用它。” 医生立刻运用起自己的专业知识,江青月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等着,看叶添添也是一脸无聊,顺便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叶添添面无表情:“托你们这个会议的福,我是回家路上被带来的。” “那就是没吃了。”江青月耸耸肩,“你要不要现在先吃点,一会儿会议正式开始,你肯定就不能像现在一样想干嘛就干嘛了,有什么要求快着点儿提,我不能一直在这儿,马上还要回去。” 叶添添抱着吃大户的心理,恶狠狠道:“吃!为什么不吃!” 被你们折腾的这么惨,一顿饭总要赔的吧! 江青月立刻招呼门口站着的小姑娘:“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弄个单子过来,让他自己挑,我得走了,不能一直留在这儿,有什么事情通知我,到时候了就把人带过去,明白吧?” 小姑娘领命而去,江青月又看了一会儿也走了,叶添添很快恢复健康——如果忽略掉那只左手的话——迎来拿着一叠纸的小姑娘。 “厨房里还有的菜品都在这张单子上了,”小姑娘说,把那张叠起来仿佛一本书的纸交到叶添添手上,“您打算要点什么?马上就给您送来。” 叶添添重获健康,加上刚才的事情费尽体力,他也感到饥肠辘辘,虽然说菜单很长,但一个个看过去显然是不现实的,他随后翻开一页,看到有各种牛排,直接一指:“这一页。” 再翻开一页,是各种蔬菜:“这一页。” 再翻,各种汤类:“这一页。” 再翻,各种饮品:“这一页。” 再翻,各种饭后甜点:“这一页。” 小姑娘记下了,再问:“您不要别的了吗?为了这次会议,我们还特别准备了一些魔界天界的稀有食材,专门为了招待各位贵宾,您不必为我们专门着想,只要这些常见食品的。” 叶添添:“……” 不,他根本没有这种为他们着想的打算。 “那就,你说的那些什么稀有食材,一样来一份吧。”他扶着额头叹气。 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做好的,几乎只要一分钟时间,叶添添面前的桌子就已经摆满了,还有排着队的侍人手捧托盘鱼贯而入,他一点都不客气,先捡着自己认识的东西大快朵颐,至于那些不认识的——不管是多稀有的食材,刚刚的经历已经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这副小身板应该都承受不了。 好不容易吃得差不多了,他正捧着一大杯冰淇淋慢吞吞地往嘴里送,一个侍从急匆匆报信而来:“人类阁下准备好了吗?天界代表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很有兴趣,说要在会议开始前先见一见,马上要他过去。” 第72章 魔界里有鉴定者 屋子里瞬间涌进七八个人,面前的桌子一瞬间消失不见,他之前穿的羽绒服不管怎么看都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也瞬间就被扒掉了,换上了一身被他们称之为“总算像个人了”的衣服——总算像个欧洲中世纪的人了。 帮他整理衣服头发的人一直喋喋不休:“天界在欧洲很有市场,所以阿玛兰妲对欧洲印象也比较好,你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向他们靠拢的,好好表现表现,留个好印象,一会儿到了会议上就好交流,千万不要对天界流露出不信的表情——你信教吗?” 叶添添:“……不信。” “不信,不信也没什么,你就实话实说,阿玛兰妲以天眼闻名,真言假语像你这种凡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你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说一些假话,到时候被发现了,那就弄巧成拙了。” ……那你们为什么叫我来说明“鬼就是人”啊!我不是这么认为的! “逻辑上的东西没问题,只要证明链条是说的通的,你信不信都没问题,就好像你不信教,但是天界天使都还该存在就存在一样……” 那个人为了抓紧时间,说话像连珠炮一样说的极快,最后叶添添看起来像个包装好了就等送人的情人节礼物,还是中世纪版本的,终于被他满意地一推:“好了,带他过去,别让殿下他们等急了。” 这回领他过去的就不是最开始那个小姑娘了,而是一个看起来更正式,穿了一身西装的,更年长一点的女性,她也不和叶添添说话,通常只在必要的时候说几句,比如“向这边转弯”或者“请您走在前面。” 叶添添看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再看看领他走路这个人,再抬头看看周围环境,觉得魔界是一个很不按套路来的地方,他们的衣服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大家爱怎么穿就怎么穿,这种违和感比他第一次去的那个城堡要强得多。 ——也许是因为江小白身为这里的主人,本身就很脱线的缘故吧。 此时此刻,魔界已经进入傍晚,空气仿佛降了一点点温度,但对叶添添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在山洞和建筑之中相互交替走了一段路之后,领路的女性站住了,指着前面的门道:“接下来请您自己过去,会有工作人员来接应您的。” 从这个门出去,就是一个紧贴崖壁的水阁,两边都有飞瀑,衔接着一条长桥,之前因为生病而没能看清的景色显露在眼前,正是长江万里白如练,淮山数点青如淀。江帆几片疾如箭,山泉千尺飞如电。晚云都变露,新月初学扇。塞鸿一字来如线。 早有等在旁边的粉衣少女向他行礼:“叶阁下,请随我来。” 叶添添差点没瞬间流泪。 总算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而不至于“人类”“人类阁下”的叫了! 他突然有一种在人权上迈了一大步的感觉! 可能因为还不是正式会议,这些各界最高领导看起来都很松懈的样子,他们口中的天界代表阿玛兰妲穿了一身希腊人似的纯白丝衣,波浪式的金发一直垂到腰间,那双月桂树一般的绿眼睛,不处在严肃事务之中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温柔:“你就是被江区请来的人界力量提供者?” 叶添添:“……是的。” 虽然事是这么个事,可是真这么说的,她还是头一个,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还是个孩子呢。”阿玛兰妲笑了笑,转头对旁边的江小白说,“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叶添添:“…… 我姑且当你是正常寒暄,想不出该说什么就说一句“可爱”。 江小白很淡定:“阁下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河区总权御之前提起他,也总是用‘可爱’来形容。” “何权御吗?她看起来也是会喜欢这些事情的。”阿玛兰妲又转回来看叶添添,不忙着问自己的主题,而是先关心一下他,“跟魔界打交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有啊,当然有了,你要我吐槽我可以吐一天一夜你信不信? 叶添添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很显然不是给江小白拆台的时候,所以他只是说:“不便的地方自然是有的,毕竟人类和魔族之间生活方式,思想逻辑等等很多方面都不尽相同,产生摩擦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江小白又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特意欺压过我,所以还算不上难以忍受,只是正常烦恼罢了。” 阿玛兰妲笑的更开心了:“你果然和江殿下说的一样。” 叶添添:“???” 江小白表情不变,眉眼间有种淡淡的骄傲:“那当然,您之前提出的那些要求,叶添添都可以达到,如果不信,阁下可以亲自检查一下。” 之前张珂来的时候,因为她已经是鬼身了,所以阿玛兰妲并没有用对人类的标准来要求她,毕竟就她自己而言,同样认为死后的人已经不能再称为人了,也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为难。 但是叶添添,首先他活着,其次他是与魔界进行交易合作的人类,再次他还要出席作证,不管怎样,这些标准他都要满足。 阿玛兰妲看着他:“人类,我希望你能满足我们天界对于人类的要求,不然今天你也只能原路返回,因为不满足这些要求的人类是没有资格出席作证的。” 叶添添吃了一惊! 他马上去看江小白:你之前可没说还有什么要求! 江小白一点不紧张,还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只听阿玛兰妲道:“我们天界对于人类的定义是:生活在人界,拥有善良纯洁的心灵,愿意皈依天界,接受天界的教诲与指导,面对魔鬼的引诱能够坚决拒绝或迷途知返,虔诚而勇敢,坚定而顺从的类天使型智慧生物。这是最古老、最为天使们所认同的定义,希望你能满足。” 叶添添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 原来你们是这么有逻辑、这么讲法律还知道定义契约的生物啊…… 看叶添添没反应,她又添了一句:“那么,我现在要对你进行评估,请问你准备好了吗?” 第73章 魔界里有纯天然 这么快的吗? 不他还没准备好! 叶添添脑子里疯狂转动这些念头,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好的。” “生活在人界,这一条我相信你一定是满足的。”阿玛兰妲柔声道,仿佛有一种圣洁的光芒,从她背后漫出来,“我问你,你是否拥有纯洁善良的心灵?” 叶添添:“……” 这让他怎么说? 他硬着头皮道:“我不清楚您的标准,纯洁善良,在不同的人心中有着不同的标准,假使我认为自己是,而您认为不是,那又该如何评判呢?” 阿玛兰妲沉吟道:“你所说的固然不错,但我们天界自然有我们的标准,人类的个人标准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中。” 叶添添的记忆开始回溯,比如他上小学曾经玩过蚂蚱,还拍死过苍蝇蚊子,走路也没有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的地步,要说他是一个好人,那他肯定义不容辞,但是纯洁善良……未免有点太…… 好在江小白及时站出来了:“阿玛兰妲阁下。”她微笑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吗?” 阿玛兰妲道:“自然记得。” “这个定义既然是天界所定,想来,天界的所有天使,应该是都满足这个定义的了?” 阿玛兰妲颔首:“自然。” “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只要是天使,就都能满足‘纯洁善良’的要求?” “这也自然。” “那么,人类的‘纯洁善良’与天使的‘纯洁善良’之间,是否有一定的差别呢?” 阿玛兰妲道:“我们用来要求人类的,一定是我们自己已经做到的,人类的‘纯洁善良’可以略逊色于天使,这一点符合我们的要求。” 江小白满意地笑了:“那么我想,眼前这个人类一定符合您的要求。” 她一指叶添添:“他已经拥有了成为天使的趋势,单在这一点上已经超过了人界中的绝大部分人类,应该算得上是‘纯洁善良’了吧?” 阿玛兰妲再看叶添添,眼神就变成了震惊:“你吗?” 江小白之前和她说起这件事,只说了他发现一本很奇怪的书,而且无论怎么把这本书拿走,最终它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叶添添身边,但她并没有直说这本书与天界有关系,当然也刻意隐瞒了叶添添刚才的事情,所以阿玛兰妲一闻之下顿时吃惊,也就不足为怪了。 被这么一个大美女——她看上去至少比江小白大多了,完全是一个成熟而又年轻的女性——盯着,叶添添再怎么样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顿时有些局促:“其实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没有特意去过教堂,也没有,呃,信奉过基督教……” 阿玛兰妲当然不会听他在说什么,直接朝他招手:“你来,我看看。” 叶添添有点懵地走过去,看她把自己从上打量到下,抓住自己的手从手腕一直摸到肩膀,碰碰他的额头,拍拍他的心口,不由得向江小白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现在浑身都不舒服,这个天使看起来非常温柔慈祥,但她的手是冰凉的,在魔界这么个火热的地方,他自身温度又高,骤然间碰上这么冰块一样的一只手,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他之前热的要死的时候你来多好啊! 江小白低头喝红茶装死。 叶添添:“……” 我跟你说你这样会失去我的,我说真的。 “真是,还真的是啊。”阿玛兰妲在他心口轻轻一点,牵扯出乳白色的一道光晕,在她指尖凝成一滴,悬浮着。 “不仅是我们天界的力量,还是始祖神的力量……”她喃喃道,“人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有悟性的人类了,何况这力量也不是我所能及的……” 她急切地看向叶添添:“你是怎么得到的?” 叶添添:“……” 他怎么知道?! “我,那个,就是写了一本书,啊不,是一本习题册……” 这该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还是……书中自有始祖神? 仿佛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急切,阿玛兰妲咳了一声,重新坐正了身子,但眼神中还是一样的急于求得答案:“你说你做了一本书,那么书在哪里?能不能拿来我看看?” 叶添添再次看向江小白。 看到叶添添的目光,阿玛兰妲也随之转身,这些江小白当然就不能再置身事外。她把几乎埋进茶杯里的脑袋抬起来,迎上阿玛兰妲询问的眼神,放下茶杯:“是这样,那本书被我拿走了,现在在我方总权御那里。” 阿玛兰妲道:“为何……” “因为叶添添是人类,这本书确实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天界力量,但是……”江小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那里说瞎话,“我们发现他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好事,我们中没有人对天界力量有所了解,无法指导他正确使用这些力量,这就导致这些力量在他体内只能积存而不能流动,长此以往会使血脉淤积血流不畅,为了让他不至于爆体而亡,我不得不向内灌注一些我们魔界的力量使之两者平衡,不然他恐怕今日都无法来见你,而只能躺在病床上了。” 叶添添…… 叶添添目瞪口呆。 所以你之前那些诚实啊良心啊道德啊都是唬我玩的? “原来如此。”阿玛兰妲听完来龙去脉,点点头。 叶添添:“……”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好骗? 江小白道:“阿玛兰妲阁下要是现在想看,我可以马上叫人把书拿来。” 阿玛兰妲考虑了一下,摇摇头:“会议时间也快了,还是等到会议结束再说吧。” 她依依不舍地看向叶添添:“那么,孩子,你想要到天界去生活吗?” 什么?! 阿玛兰妲以一种咏叹式的调子说:“你愿意与我一起,到天界去吗?那里有永恒的美丽,四处沐浴着神的光辉,一切邪恶都将毁灭,唯有善与美会在那里长存。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没有黑暗,唯有你的欢愉与快乐环绕身周。你是数千年来第一个感受到始祖神光辉的人类,你有资格成为一个永恒幸福的天使,天界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人类的少年,你可愿与我同来?” 不不不,他不愿意! 第74章 魔界里有学术课 叶添添想到来之前那个魔族对自己的殷殷叮嘱,决定对这个纯天然天使还是实话实说——好听的那种实话实说,不能说他其实是个无神论者对那些天使啊神啊主啊什么的没感觉,对去天界也毫无兴趣。 毕竟瞎说大实话是会挨揍的。 所以他说:“我父母都还在世,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在成为天使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我要先满足作为一个人的要求,再去做一个天使,我想,如果我放着父母不管,而是去天界做一个天使,自己去享受,却让亲朋好友承受痛苦,若是能做出这种行为,那也不配做天使。” 阿玛兰妲遗憾地叹了口气,看他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欣赏:“难怪,难怪你会获得这样的天界力量。听到这种诱人的条件,首先想到的却是他人,我已多年不见你这样的年轻人,若是人类皆如此,那么第二个天界也不远了。” 叶添添:“……” 说真的,你想听实话吗? 实话就是你提出的条件一点都不诱人啊! 还什么“多年”,你上次提出这种条件不会是中世纪的时候吧?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深深觉得造成这种误解其实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是那些给他穿这身衣服的魔族的责任。 “那么,继续我们的标准吧。”阿玛兰妲很快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再次振作精神:“少年,你是否愿意皈依天界,接受天界的教诲与指导?” 标准答案当然是愿意。 “那么,少年,你是否能够面对魔鬼的引诱能够坚决拒绝或迷途知返?” 叶添添迟疑了,指了指江小白:“我答应与他们结成合作伙伴,这到底算还是不算?” 这是一个很为难的问题,不是对叶添添,而是对阿玛兰妲——如果说不算,很显然这违背了这个问题的本意,但如果说算,就要影响到天界和魔界之间的关系了。 所以这回变成阿玛兰妲犹豫了。 “嗯……”她想了一会儿,最终问道:“你是在何种条件下与他们达成交易协议的?她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 叶添添道:“她?江小白?说实话我不知道,因为一开学她就是我同桌,怎么进的学校我也不清楚,同桌第一天就管我借作业——其实我一开始怀疑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江小白道:“我确实是走后门进去的,是苍苍给我安排的身份——不过你继续。” 叶添添在心里面翻白眼:“这个人,不对,这个魔,从来就没遮掩过她的身份,一上来就爬我家窗户,把我吓得半死——” 阿玛兰妲这时打断他:“你的意思是她对你使用了威胁恐吓的手段?” 叶添添:“……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如果你们把这样露出真身吓到人也算威胁恐吓,那我也没意见。” 刚刚支起后背的阿玛兰妲又放松下来:“那么,请继续。” 叶添添无可奈何道:“没什么可继续的了,就这样,她跟我说她需要作业,反正我自己也要写,写完借她也不算吃亏,她作为报酬还可以让我精力充沛,成绩更好——” 说到这儿他就后悔了,果不其然阿玛兰妲紧接着就问:“她是否给你提供了报酬,让你为她做事?是否以利相诱,让你不劳而获?” “这个——报酬是有的,这个不是很正常的吗?”叶添添一摊手,“这个和魔鬼应该没关系吧?就算是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也都是靠相互交换有无的。” 阿玛兰妲道:“是吗?” 仗着这个天使对人类社会了解的还不如江小白多,叶添添开始放心大胆的忽悠她了:“也许天使们有别的交往方式,但人类既然在善良纯洁上不如天使——”他顺便小小地恭维了一下对方,“在交往方式上需要通过交易的形式也就很正常了。如果您对社会学有一点点了解——” “什么学?”阿玛兰妲果然对人类后来发明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怎么了解。 “社会学。”叶添添耐心地解释,“如果您感兴趣,可以回去查看一下,因为比较复杂,我在这里就不解释了。总之,从社会学的角度上看,齐美尔曾经用交换的观点来解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这种观点催生了后来的社会交换理论。现代社会交换理论的代表人物是霍曼斯和布劳,他们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其实就是交换行为,比如布劳就认为,不管是交换玩具、礼貌、帮助还是让步,这些物质或者非物质的事务都属于交换的条件。” 看阿玛兰妲的表情,叶添添敢打赌她一个字也没听过。 他淡定地继续:“霍曼斯的理论,我想天使阁下会更不喜欢一些,因为相比之下,布劳的交换理论还是以互惠为基础的,但霍曼斯的理论就带有更多的功利主义。当然,你也可以说他的理论带有更多的行为主义。行为主义认为,一切行为都可以用刺激——反应的公式来表示,不论是动物行为还是人类行为。这样,人类行为就应该理解为互动的个人进行报酬或惩罚的交换。从这一角度看……” 阿玛兰妲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关于社会学的事情,我想可以等我回去再慢慢研究,现在我更想知道,她是否对你做出了以利益相诱惑的行为?” 叶添添停顿了一顿,坚决摇头:“并没有。她并不曾给过我任何可以称之为是‘利益’的东西,因为她给我的,不是我已经有了许多,已经不需要更多的练习册和卷子,就是锦上添花但并不重要的不会生病和精力充沛,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我都不承认这些是可以用来诱惑的‘利益’,至于您刚才说的不劳而获,更是无稽之谈,因为我们两个交易的前提就是我要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知识,不劳而获这种事情,就算是我想,她也不会同意的,这种交易收获没有存在的前提条件。如果您执意就此得出一个结论,我想可以就霍曼斯的理论来仔细探讨一下,比如说刺激——反应公式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玛兰妲立刻打断他:“这样,我承认你已经满足了天界定义所需满足的所有条件。”她转头对江小白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到会议室了吧?” 第75章 合约里有个漏洞 会议室里,一片肃穆。 脱离了刚才那种宴席上的闲谈环境,就连阿玛兰妲都变得没有那么温柔了,他们都坐在长桌四边,为了表达对他的尊重,特意弄了一个很像讲台的东西让他站在上面,避免仰视使他产生拘束感。 不得不说,这种举措,其实没有卵用。 他还是很紧张。 之前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人物突然间出现在你面前,还都盯着你,这种压力堪比上课偷摸玩手机还吃零食正乐得开心一抬头看见老师站在面前,而你甚至不知道他已经看了多长时间。 为了看他更方便,本来坐在长桌一边,背对着他的卡兹克尔代表们换了个位置,换到对面去和阿玛兰妲坐在一排了,五个人十只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左边,是穿着军装的江小白,江青月,以及那个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在电视上却常常出现,在其他人口中也常常听说的银发的凌苍苍,相比起来,这个陌生人甚至比江小白她们都还可爱的多,见叶添添看过来,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甚至给他传音—— 甚至给他传音! 凌苍苍道:“不要紧张,你怎么说都可以,后面的事情由我负责,不用怕说错话。” 叶添添深呼吸一口气,真的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长桌右边,只有两个人,河区最高领导者何止靠在椅背上,披风一直垂坠到地上,阴影中一双黑眼睛闪着冷漠的光,他没有看叶添添,目光始终落在桌子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旁边坐着一个粉色宫裙的少女,大概就是他的妹妹,河区总权御何生,叶添添常常听到她出席某次会议,这些会议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没能看到录像。她的位置更微妙一些,长桌正中摆放着枝形烛台,烛台上都嵌着巨大的宝珠以照明,然而在烛台与她之间,一个代表摆了一摞书在桌子上,于是她整张脸就都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了。 会议正式开始,那个拿了一摞书的代表首先问:“这个人类,既然要出席作证,是否已经满足了阿玛兰妲阁下的要求?” 阿玛兰妲颔首道:“是的,这个人类拥有人类所应该拥有的一切美德,满足天界对人类的一切定义,他居住在人界,从他的以往行为来看,他拥有善良纯洁的心灵;通过之前的交谈,他对天界有着向往之心;观察他在此次与魔界的交易活动,他有着坚定的心灵,不容动摇,不为威胁利诱而转变心意;他敢于孤身到魔界来作证,是一个勇敢而诚实的孩子;他听从劝导,是虔诚顺从的类天使型智慧生物。他满足这些定义,我判定他有资格在这场会议中出席证明。” “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一个年纪最大,看起来应该是卡兹克尔代表中的领导者的老人说:“人类少年,你认为,鬼与人是否是同类?” 叶添添:“是的。” “那么,鬼与人是否能够等同?” 叶添添犹豫一下:“不能。” 会议上静了一瞬间,老人接着问:“如果你认为鬼与人是同类,为什么又认为他们不能等同?” 叶添添道:“是同类,与等同是不一样的。比如说青蛙,青蛙的幼年体是蝌蚪,我们可以说蝌蚪和青蛙的一类的,但不能因此就说蝌蚪就是青蛙,或者青蛙就是蝌蚪。” 老人道:“假如有一个只允许与人类交往的合约,而签署合约者却与鬼进行了交往,那么你认为这个签署合约者是否算作违规?” 叶添添道:“这个合约是有问题的,假如你需要一个肯定的、除我以外大家也都认同的回答,恕我不能。因为这是一个哲学问题,而哲学问题是没有唯一正确解释的,就好像唯物主义盛行那么多年,唯心主义也从来没有失去过市场一样。” “抛开其他人不谈,你的意见是什么?”老人盯着他。 回答问题,叶添添从来没在怕的,刚开始被人盯着他还紧张的要命,这么被问了几次,让他找回了课堂上回答问题的感觉,顿时身心舒畅,回答起来也就更迅速更流畅。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是违规的,但我不会因此就对违规者施以惩罚,因为这个合约本身有问题,对‘人类’的定义不够明确,任何人都有可能对此作出属于自己的理解,这种错误认知有存在的前提基础,假如是条款本身存在漏洞,那么无论是有意利用这个漏洞还是无意钻进这个漏洞,违规者都不应当受到惩罚。对于人类的定义,即便在人类当中也没有明确的回答,你是从生物学上讲,从社会学上讲,从哲学上讲,从美学上讲,还是从经济学上讲?” 通过刚才对阿玛兰妲的试探,他打赌这些卡兹克尔的老头也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果不其然,提问的老头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甚至还转头左右看了一下想知道是否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过旁边的人比他还不到哪去,就算是那个带了一摞书来的也没好到哪去。 叶添添趁热打铁,接着说:“单从生物学上讲,确实,鬼和人是完全不同的,违规行为无可辩驳。但从社会学上讲,鬼和人都是社会的组成部分,是进行社会交往的主体,所以鬼和人是一样的,当然,在这一点上也可以分成两个方向讨论,社会实在论和社会唯名论。从社会实在论的角度看,有孔德和斯宾塞的社会有机体理论,迪尔凯姆的社会学理论,帕森斯的结构功能理论,从社会唯名论来看,应该注意其中的还原论观点,重点看韦伯的理解社会学,尼采的意志主义理论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从社会建构论的角度来探讨‘人’究竟是什么……” 阿玛兰妲、卡兹克尔代表:“……” 众脸懵逼。 为了避免他再喋喋不休下去,也为了避免自己显得太过无知,老头咳了一声打断他:“好,你说的很有道理,确实这份合约是有漏洞的,但是难道因为这个漏洞的存在,就可以不用进行任何赔偿了吗?” 叶添添摇头:“当然不是。” 第76章 会议上有人妥协 听到他说“当然不是”,老头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你刚才不是说,你不会因此就对违规者施以惩罚?” 叶添添道:“确实,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讲,合同本身存在漏洞造成的违规是有机会不受到惩罚的,但是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法理不外乎人情’,在有漏洞的情况下做出违规的事情,别人知道了,无论你究竟是否有理,都要进行相应的赔偿,或者说,在这一点上,违不违规并不重要,所谓‘人都死了’,哪怕你是占理的,无责任的,也要出于人道主义给一点赔偿。站在我的角度上,合约有漏洞,所以江区的误解、理解偏差都很正常,没有理由因为这些就判定他们违规;但是从情理的角度上看,利用漏洞也是利用,做出一定的赔偿是应该的。” 几个代表额头上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动。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转了一下头,对着江小白,由衷感叹:“不愧是你们挑中合作的人类,果然与众不同。” 江小白谦虚道:“哪里哪里,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呢,只是因为我们对这些不了解罢了。” 叶添添:“……” 你谦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每次听到都感觉你像我妈…… “那,不如来讨论一下?”最开始的老头看了看另一个方向的河区,“不知道河区的诸位是否还有什么要问的?” 隐藏在阴影中的河区总权御终于开口了,她微带金色的棕发打着卷从肩头散落,钻石王冠闪闪发光:“人类,我姑且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你认为,作为违规者应该做出怎样的赔偿呢?” 叶添添觉得这声音仿佛有点熟悉,似乎之前曾经听过,但她的声音朦朦胧胧,好像是从遥远之处穿过雾气而来,总有些失真:“至于具体怎样赔偿,我认为要看他们在这次违规行动中究竟收益多少。” “你要是不清楚的话,我可以让你看看。”始终倚在椅背上的何止坐直身子,伸手在空中一点,一个光屏似的折线图出现在他面前:“江区利用这次的‘误解’,短期内攻占了整个南河区、升河区以及大半羽河区,我方战士伤亡数量相比长河区时上涨了63.1%,物资损耗上涨39%,战区毁坏程度高达64.7%,而他们的战士伤亡数量与平江区战时相比下降了89%,物资损耗下降52.5%,战区损坏程度是0——你认为这种程度的受益,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赔偿才比较合适?” 凌苍苍微笑着阻止了他:“这些具体赔偿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他身为一个人类,对魔界情况不甚了解,问他也不能作数吧。” “我并不是以他的话作为最终决定,只是想看看他的意见罢了。”何止冷冷地看着他,“毕竟是被请来魔界作证的人类,这种机会不多,放过未免有些可惜,还可以增加我们对于人类的理解。” 何生轻笑着道:“凌权御不必紧张,我们有规定,绝不会对人类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她转向叶添添,“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不必紧张,若你不愿意,也可以不作回答。” 叶添添其实并不害怕回答问题,他沉吟一下,说道:“在说出我的意见之前,我有一些问题想问。” 何生道:“愿闻其详。” “首先,”叶添添举起一根手指,“你们的战争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是想要以损失最小时间最短的方式结束战争获得和平,还是不惜一切争夺最后的胜利?” 何生道:“是前者。” 叶添添举起第二根手指:“其次,你们之间是否有仇怨?这次误会造成的损失是否即便在战后难以弥补?” 何生道:“没有。” “最后,”叶添添把手放下去了,凝视着阴影中的河区总权御,“战争胜败是否会对你们的地位及生活条件造成本质的影响,出现战败国对战胜国的屈辱服从?” 何止冷哼一声,替何生做了回答:“不会。” “既然如此,”叶添添好脾气地笑了笑,“如果从我的角度看,这次的赔偿只要满足伤亡战士安排抚恤和受损建筑修复重建就可以了,或许也可以在此基础上增加一些赔偿,因为你们的最终目的是结束战争而不是不得胜利不死不休,通过这次的‘误会’尽量得利接着使战争以最快的速度结才是双赢的局面。” 何生笑意盈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冒犯了,或者打算为难人:“虽然你说的很有理,但如果我们也想获得战争的胜利,又该怎么办呢?” 她侧着头,两边粉蓝色的水滴状宝石耳坠轻轻摇晃:“即便没有实质性的损失,我们也依然想要获得战争的胜利,这是公平的竞争,是我们应有的权利,这样,又应该怎么办呢?” 她大半张脸仍然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面容,只有一只手露在光线照射到的地方,更显得细腻如脂。叶添添没来由地觉得有一股热气从他的那只左手往上窜,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个……我对魔界的事务历史了解都十分浅显,具体该如何处理,还是请各位代表商讨吧。” 阿玛兰妲大约真的对叶添添很有好感,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刻替他解围:“这个人类说的没错,他的意见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作为我们的最终决断。在那之前,首先要解决的一件事是,鬼究竟属不属于人类,我想是时候开始最终投票了。” 凌苍苍轻声道:“阿玛兰妲阁下言之有理。我方认为,鬼不属于人类,但这种误解的产生有其土壤,故而有被原谅的资格。为了表达我方歉意,我方愿意立刻撤回正在攻打羽河区的军队,将羽河区和升河区的已占领土地归还给河区。” 几个卡兹克尔的代表相互看了看,最终年纪最大的那个站出来道:“我们也认为这个人类说的有道理,但究竟怎么赔偿,要看河区的意见,毕竟他们才是受害者,一切赔偿都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和接受才有意义。” 何止面无表情地看向叶添添,看得他浑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冷气:“单纯的物质赔偿,凌权御刚才提出的已经足够了,但在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条件。” 何生柔声道:“并且,这个条件关乎这个人类自身,他是否同意。” 第77章 魔界里有个警报 会议室依然保持着肃穆的气氛,不过在叶添添离开之后,谈判条件的事情终于走上正轨,就在他们唇枪舌剑的时候,之前领着叶添添离开的那个侍者又跑回来了,站在门外对自己的同事疯狂打手势。 江青月是第一个发现这边的异动的,但她也身处会议之中不能脱身,所以她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凌苍苍一下,示意他往门口看。 何生正在那里陈述自己的条件及理由:“我方要求,以不明显、非威逼利诱的方式获取人类帮助,包括但不限于江区合作伙伴叶添添,为了避免不公平,我方保证在与人类接触过程中不使用任何魔法,以纯粹感情因素,官名友谊,来获取人类的帮助。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江区合作伙伴叶添添身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异变,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极有可能在未来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维持原有契约规范对我们来说极不公平……” 凌苍苍左手摁在一沓纸上,右手持笔在上面不断记录何生发言的关键点,感受到江青月的示意,他没有任何特殊动作,只将左手的手指轻轻在桌上一划,一张白纸滑落下去,一路都与周围环境完全相同,悄无声息地到了门外。 门外正在绞尽脑汁想要在不打扰会议的情况下引起自家领导者注意的侍者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将那张纸捡起来,把前因后果在上面写清楚,接着一松手,那张纸就原路返回到了桌子上。 凌苍苍看到纸上内容的一瞬间,右手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笔尖落在纸上,发出较平常更重一些的声音。 正在发言的何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凌权御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苍苍恢复正常,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推给江小白,微笑道:“不,只是觉得何权御说的很有道理,我方有同意条件的意向,只是具体细节还需要商讨。”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不知道各位代表是否有疑问需要我回答。”何生没有在此事上再多纠缠,而是转向了其他人。 一个卡兹克尔代表道:“我认为河区这一要求有充分的理由,是应当被满足的。没有问题。” “同意。” “同意。” “同意。” 阿玛兰妲看着自己刚刚的记录:“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们提出这个要求,如果被满足了,你们会以什么方式与人类进行交流?”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在何生心中翻来覆去很多遍了,所以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直接说:“我方打算以人类身份前往人界,以同学身份与叶添添及其他人类进行交流,在此过程中,我方可保证不使用任何魔法手段,尽量不暴露魔族身份,不采用任何魔法及非魔法方法阻碍江区的行动。” 阿玛兰妲道:“那么你们之前的方法呢?” “如果这一条件可被满足,我们愿意放弃之前的掠夺方法,从头开始。”何生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江小白和江青月同时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不由得齐齐变色,何止抬起眼睛:“江区似乎对我们的条件很不满,很不愿意满足?如果是那样的话……” “不,”凌苍苍忽然出口打断了他,这种贸然的行为是他从未做过的,“我们对你们的条件大部分都可以接受,只有一些细节还需商榷。” 何止指了指江小白:“是吗?但你们的殿下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凌苍苍露出一个无可指摘的微笑:“这是因为刚刚有人向我们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关乎我们,也关乎你们,关乎整个魔界战争。” “是吗?”何止懒洋洋地将手臂搭在桌子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知这件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会议室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江青月第一个警觉地站了起来。 凌苍苍向窗外看了一眼:“不只是我们这里,整个指挥中心都拉响了警报。” 何止仿佛一头被激起了警觉性的老虎,眯起眼睛看着对方:“如果你们是打算利用这种方法对我们进行突袭……” “跟我们没关系!”江小白骂了一句,摘下军帽摔在桌子上,“我要出去查看一下,很抱歉会议暂时停止——如果你们想继续也请随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事务由凌权御全权办理,我不会在会后提出任何异议。” 这个举动表明了这件事确实和江区没关系——摘下军帽等于解除战争状态,以他们几个的交情她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谎。 看着江小白大步走出门去,询问了一下始终等在门口的侍者,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后立刻离开,何止也坐不住了,他接着站起来:“事关整个魔界战争,我也必须前去查探究竟,如果会议还会继续,那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事务由凌权御全权办理,我也不会在会后提出任何异议。” 这两个最高领导者都走了,剩下的人也都有点傻眼,警报声在江小白出去之后不到半分钟内停止了,几个卡兹克尔的代表和阿玛兰妲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还是暂时休会比较好。 “凌权御,”阿玛兰妲看着他,“能让两位领导者都跑出去,这件事应该真的很重要,我想我们不如暂停这次会议,等到你们解决了这件事再说。” 凌苍苍停了半秒,最终也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十分抱歉会出现这种事情,不过因为是我们魔界内部的事情,还是想请各位代表稍安勿躁,在休息的地方等待我们。” 阿玛兰妲当然知道魔界事务不是自己这个天使能掺和进去的,所以丝毫不意外也不抗拒:“我们就在外面的水廊上等等吧,你们的事情要紧。” 江小白跑的实在太快,何止冲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了,只能通过询问一旁的侍者确定她的去向,然后再追过去。 ——就像在明江区一样,他对这里的建筑布局当然也相当熟悉。 江小白就扶着门框站在藏书阁前面,一脸目瞪口呆,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说:“喂,何止,你看看这个。” 第78章 藏书阁有大秘密 叶添添当然不知道自己都搞出了些什么幺蛾子。 在领路的侍人一脸震惊表示请他不要动自己去找别人接着跑出去之后,叶添添就百无聊赖地接着往藏书阁深处走,一路走一路随手抽书,终于确定了一点。 这些书,根本就不是放在那儿等他拿的,而是他拿到哪,书就出现在哪。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仔仔细细看过了一个书架,确定上面没有这本书,随便抽一本之后又是一本《魔界第十九次魔王抉择战争方式与过程——文字之战》? 不过,这些书只有封面上是三种文字并存的,一旦打开书,里面的文字就变成了纯粹的魔界语,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既然看不懂,他也不执着与此,随手把这本书放在书架边的小圆桌上以免放回去之后找不到,一直拿着又太重,接着继续走向藏书阁深处,一边走一边抽。 严格来说,他抽到的也不全是这种历史书,还有许多《魔界语简明教程》《三界通道》《神奇生物大全》之类的东西,他全都只看了一眼封面就放到了一边,再往前看,连绵不断的书架依旧看不到终点。 叶添添:“……” 算了。 这个藏书阁建在悬崖边上,一边是石壁,下面是万丈深渊,一边是扩展出去的木质墙壁和大窗户,但这么巨大空旷的地方,又只有他一个人,很容易让人生出恐惧感。叶添添虽然还不至于感到害怕,但在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往回走,打算等到江小白她们会议结束过来再说。 毕竟这么多书架,等他走完不知道要走多久,他只是一个病人啊! 回去的路上他换了一边,到书架另一端去,这回抽到的就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一本历史书也没碰到,出来的全都是些《圣洁与高贵——九大门徒的圣史》《原谅与宽容》《当黑暗寻找你》这种看起来就非常鸡汤的东西。 叶添添照样把这些书放在每隔几个书架就有一个的小桌子上,在发现全都是这种东西之后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不再抽书而是直接走到最前面去了。 那股热气从他的左手散发出来,可能因为只是临时措施的缘故,粉末的效力开始消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上升,开始思考要不要先叫个医生过来。 最前面几排的书可能和上次在明江区布兰卡给他拿的差不多,里面的文字都是汉字,他挑了几本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拿到放着小娃娃的桌子前面,拖着桌子和椅子到了没有阳光照射的阴影里。 “何止,”江小白停在门口,因为叶添添是背对着门的,所以也什么都没察觉到,“你见过这个没有?” 就在藏书阁的天花板上,叶添添头顶正对着的那一块,正隐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但无论是江小白还是何止都敢保证这个发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个法阵究竟有什么作用,只是很明显,影响了整个天江区指挥中心发出警报的就是这个东西。 “只有半边。”何止把那个魔法阵做了一个切割,“这半边看起来有点像许多魔法阵混合之后的结果,另外半边……” 那个魔法阵变得越来越清晰,颜色也明晰起来,半红半白,如血如雪,悄无声息地闪动着光芒,仿佛初冬之时落的雪,因为太小了,所以还在半空中就融化成了水,细如牛毛针尖,缓慢飘落下来。 “叶添添!”江小白喊了一声,在这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一道红光自她指尖发出,叶添添才回了个头就被击中,连人带桌子都飞出去两米。 “我靠你是想要我的命吗?!”叶添添傻了一瞬间,爬起来甩着自己的手,顺便看了一眼,刚才被撞飞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划到了那个小人身上,锋利的小尖刺没有一丝停顿地在他手上留下了一个大口子,皮肉都往外翻出去了,就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别过来,道窗户那边去。”江小白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指着窗户一脸严肃,“你刚才干了什么?” 叶添添也察觉到了不对,他一边后退一边没好气道:“如你所见,我刚才看着看着书就被你打飞了……嘶,这是什么东西?” 他捧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一抬头就看见了上面那个颜色不断加深,面积也在不断扩大的魔法阵,至于为什么他会抬头呢,还不是因为上面像下雪一样往下落东西被他看见了。 “我也不知道。”江小白始终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刚才整个指挥中心都响了警报,应该是这东西搞的鬼,暂时还不知道它究竟是干什么的,不要轻举妄动。” “大哥这是在你家,你家出来的东西你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叶添添手疼的钻心,只能用吐槽来转移注意力。 “所以我才问你你刚才干了什么啊!你来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江小白盯着那个魔法阵,想起来他的动作好像不是很正常:“你手怎么了?” 叶添添翻了个白眼:“托你的福,我刚才被那个娃娃划到了,不过没出血。” 不对,这么严重的伤不出血才是怪事吧,他为什么好像还轻松了一点? “哦,那没关系。”江小白的目光从地上扫了过去,“那个娃娃是克莉丝汀的,她是吸血鬼,只是把你的血吸走了而已,不过无毒无副作用,不用担心。” 叶添添:“……” 是吗?他本来一点不担心的,不过听了这句话之后开始有点担心了…… “你之前看的什么书?”江小白还在研究这东西是怎么出来的。 叶添添一指已经被打翻的桌子和上面的书:“《黑白之间》。怎么,现在连看书都犯法了吗?” 何止道:“这本书我看过,讲的是魔界和天界之间仍在争斗的那段历史,但是当时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 被打翻在地上的娃娃身上闪过一道红光,接着她就慢吞吞地支撑起自己短胳膊短腿,从趴着变成了躺着,再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停住不动了,从中传出少女的声音:“小白?你这回用的什么东西叫我,我总觉得怪怪的……不对我脑袋上面这是什么东西?!” 第79章 藏书阁里很危险 这个发出声音的,大概就是江小白说的克莉丝汀了吧,叶添添默默地想着,抬头也看向头顶。 随着时间的流逝,魔法阵上的文字花纹都越发清晰,相比起江小白她们站在门口,克莉丝汀的娃娃正正好好就在魔法阵正下方,看的也更清楚。 看见眼前这种情景,她也不急着坐起来了,干脆就直接躺着看,看得更清楚还不用仰脖子:“这什么魔法阵,你们搞了个大杂烩啊?” 何止道:“先别说这个,我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你能不能认出这是个什么魔法阵?” “咦,何止你也在,你们的战争这是结束了吗?”克莉丝汀随口说了一句,“这个魔法阵我不认得啊,看什么我都觉得熟悉,但我肯定没见过,比如说我看见了猎魔人的文字,吸血鬼猎人的文字,天界文字魔界文字狼人文字……但我不认识,先跟你们说,我只是知道这是谁家的花纹,你等等我去叫一下薇思莉塔,她对这些了解的多一点。” 几秒钟之后,娃娃的声音就已经换了一个:“你们说的是这个法阵?”她的声音听起来要更冷静成熟,“这上面确实有很多不同种族的文字花纹,除了克莉丝汀刚才说的,还有美人鱼的花纹,巨怪的纹章,僵尸的符咒,妖怪的刻印,幽灵的显形咒语,古老天使的象形文字,世界树的枝蔓,九柱神的头冠——还有现在飘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克莉丝汀!你的身体出问题了!” 娃娃的声音马上就变回去了:“等等等等!我的翅膀!”地上的娃娃一咕噜爬起来就往法阵笼罩范围以外的地方跑,肉眼可见她金属制成的翅膀已经有了融化的趋势,骨节处尖锐的小刺已经消融没了,边缘不断流淌下黑色的液体,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灼烧的痕迹,但地面、书本和桌子却一点变化都没有,“这什么东西?嘶,我翅膀好疼,你们这是搞了个什么鬼画符出来?” 她一路跑到叶添添旁边,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从这边跑距离要短一些。她抬头看了看叶添添,正好叶添添也在低头看她,于是克莉丝汀摸摸自己还在向下滴落铁水的翅膀,诚心诚意地发问:“人类,你介不介意分我一点血?虽然现在已经有人造血浆了,不过还是真人的血效果好一点。” 叶添添:“……” 其实他非常介意。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举起自己刚才被划破的那只手,让那上面的巨大伤口露在克莉丝汀眼前。 娃娃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恍然大悟:“这么说是你刚才出的血把我叫过来的?我说今天味道怎么这么怪……呸!有股怪味,你真是人吗?” 她也不再说分点血之类的事情了,转过身看到门口已经聚了很多熟人,凌苍苍一眼看见那个法阵:“这是什么?叶添添找到的书呢?” “书在里面的桌子上。”叶添添抓住机会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有很多,你要做什么?” 凌苍苍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是很放心让他去,然而这个巨大的法阵已经堵死了进入藏书馆的路,刚才的表现也证明了正下雪一样往下落的东西对有生命的东西会造成严重损害——哪怕是像娃娃这样只是暂时拥有生命的物品也一样,迫不得已之下,他对叶添添说:“你去试一试,把那些书放回书架上,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马上退回来,安全最重要。” 叶添添对凌苍苍印象很好,而且从以往观察上看也比江小白江青月靠谱的多,所以此时听他这么说,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过去了。 然而天色已经越发暗了。 本来这个藏书阁大部分的照明来源就是那些巨大的窗户,此时天色已晚,这种照明方式就不怎么能派上用场,安放在各个角落用来照明的珠子开始发挥作用,然而因为这些书架个个都很高大,相互间排列又紧密,所以效果也很不好。 叶添添只拿了三本书抱在怀里,再往前里面就是一片幽黑,对于魔族来说这根本不算个事儿,所以也从来没有谁说这里光线太暗,然而对于叶添添来说,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看不见吗?看不见就别过去了。”江小白犹豫一下,身上顿时笼罩了一层红光,“你退出来,我进去。” 何止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没听见那个法阵上有很多光明系的东西?” 江小白一把甩开他的手:“叶添添是我带进来的,我有责任保证他的安全,不然我们签的契约就是一纸空谈。” 好像是听出了他们话中的意思,原本没什么异样,只是默默变大变清晰向下飘雪花的魔法阵忽然无风自动,那些灰烬分成两股,一股卷向书架深处,一股袭向门外。 叶添添已经听了江小白的话往回走,说实在的他也很不愿意往那些黑乎乎的地方去,所以退的很快,灰烬卷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第二个书架了,只觉一阵阴风袭来,风里带着的东西瞬间迷了他的眼睛,使他忍不住“啊”了一声,但却没有出现之前那种腐蚀的效果,风中有红白双色的光芒,如丝线一般若隐若现,交替闪过,但一旦落在他身上,又有另一种红白色相对阻挡,使得这两种力量全都顿住,在他身边盘旋,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小白听到叶添添的声音,禁不住眉头一跳,立刻冲了进去,迎面而来的灰烬很不幸对他们这些魔界最高领导起不到多大作用,只是冲进去的一瞬间,她仍然能感觉到身上覆盖的那层保护膜在被灰白色灰烬碰触到的一瞬间就破开了一个一个窟窿,理应起到的防护作用仅仅只能起到一次作用就消失不见,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江小白皱着眉头。 是有点熟悉的。 很久以前。 她动作不停,直接把叶添添扯出来,看他已经没法睁开眼睛了,不停有泪水从中留下,当机立断把他往外一推:“克莉丝汀,帮我把他弄出去,我先把那些书拿了。” 巴掌大的娃娃完全不知道出现的事情是因为什么诡异的原因,也没感觉到有多大危险,听到这句话之后慢吞吞地走过来:“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等你们完事了跟我解释一下,我实在有点懵。” 她小小的已经融化了一点的翅膀张开,飞落到叶添添头上,忽然展开翅膀,并向两边不断延伸扩大,最后每一边都超过两米,将叶添添如蚕茧一般牢牢裹住:“你现在是睁不开眼睛了?我护着你,你走就是了,我领你出去。” 第80章 藏书阁有一棵树 叶添添被克莉丝汀的翅膀保护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灰烬的力量也逐渐增大,克莉丝汀一开始还很轻松,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个娃娃基本上出去就是个废娃娃了。 也就是说,她基本上要报废了。 两只翅膀外面不断滑落黑色的铁水,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她忍不住催了一下:“快快快,再这样我们就一块儿废在这儿了。” 这里已经离门口不远了,叶添添走得慢纯粹是因为闭着眼睛看不见路,何生向内两步,伸手将他拉了出来,只是短短几秒时间,她白嫩的手臂已经被灼烧出了十数个黑色痕迹,眼看着包裹叶添添的翅膀缓缓展开,她向后退了几步,隐藏在阴影中,再站出来的时候,脸上就已经起了很大变化,不能说是换了张脸,明明没有任何明确变化,但你看着她,就会觉得这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只要你的目光从她联脸上稍微离开一秒,再转回来就会觉得自己从没见过。 不可能见过。 叶添添一开始拿着的三本书还在怀里抱着,凌苍苍抓住他的手:“你别揉眼睛,我来帮你。” 何止从他手里拿过书:“《魔界第十九次魔王抉择战争方式与过程——文字之战》,这本书我确实没见过。” 凌苍苍伸手在叶添添眼前拂过,回头看了一眼,肯定道:“这本书之前不存在,我也没见过。” 叶添添终于恢复光明:“我不知道,我是随手拿的,里面的字我也不认识。” 何止翻开那本书,愣了一下:“里面没有字啊?” 叶添添愕然道:“我看见了,里面都是我不认识的文字,所以就没看——”他拿过那本书翻开,里面一片黑麻麻的字迹,“这不都是吗?” 何止和凌苍苍都在他旁边,探头过去一看,明显看到上面的文字闪烁一下,忽然像活了一般扭曲起来,以一种绝对看不清运动轨迹的速度游动到一起,黑色聚集成一团,墨水一样化开了,均匀浸染到书页上,使得整本书的颜色都暗下去,眨眼的功夫,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见了。 叶添添:“……” 他合上书,把手一摊:“不是我的错,你们过来之后字才没的。” 凌苍苍道:“所以说,即使书找到了我们也看不了,只有你才能……” 他话没说完,原本站在后面的何生突然伸手推开了他,毫不犹豫地奔进了藏书阁,里面盘旋的灰烬成了雪白的颜色,洋洋洒洒飞了满天,几乎看不见那边的阳光。她头顶的王冠发出明亮的光芒,一切雪白都被阻拦在这光芒之外:“小白?你在哪儿?” 深处的书架轰隆一声倒塌,连带着后面的无数书架都被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并推倒,雪白的灰烬被旋风卷起在空中盘旋,江小白在黑暗中咳了一声:“我没事,只是那些书不见了……这些东西还伤不了我,看着吓人而已。” 她阴沉着脸走出来,怀里只有四五本书,抬头看到上面那个还在不断变大清晰的法阵,反手抽出腰间长剑朝上一划:“哪里来的鬼东西!” 热浪和炫光同时传来,刺人欲泪,叶添添不由自主地捂住眼睛减轻疼痛,血一般的红光从那一道裂隙中发出,法阵上的文字花纹符咒渐渐褪了色,仿佛被火焰烧尽了的木炭,留下灰白的痕迹,终于彻底消失。 而在这之前,中间巨大的繁茂的树木忽然显露出实体,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之间,隐隐有一个女子的身形。 江小白眯起眼睛,看到她从树冠中浮现,转身,露出波浪般垂卷的长发,雪白的衣衫被风吹起,飘摇不定,偶然显出玉雪般的肌肤,然而背上又带着铁弓同箭筒,显示这人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柔美可欺。 她微笑着,看着江小白,又转头望一眼门外,眼中漾一池秋水,向江小白伸出手,仿佛是邀请她,腕上一圈绿叶环绕的柔枝,在狂风中微微颤抖。 江小白面无表情,举起自己的剑:“你是什么东西?” 对面的女子同树的光影都黯淡下去,一寸一寸消失在空气中,地面上原先积攒的落下灰烬向上卷起,将她的身影彻底遮蔽,江小白只看得到她最后的口型,似乎是“……之王”。 她吗? 什么之王? 法阵消失了,光影消失了,只有那些灰烬还残留着,后面翻倒的书架还不时有书从上面掉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垂下剑尖,盯着刚才出现光影的地方没有动。 何生跑过去:“你的书要没了!” 江小白蓦然惊觉,发现自己怀里的书已经慢慢变得透明,变得轻盈,仿佛很快就要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算了,”她看了一眼那些书,咬牙道,“就算留着它也总会出幺蛾子,不用管。” 她带着很重的怨气走出去,本来围着叶添添的两个魔都震了一震,地上克莉丝汀的小娃娃痛惜地摸着自己已经遍布了大窟窿小眼子的翅膀心疼不已。 “这法阵怎么来的,你拿的书都叫什么还记得吗?”她把那几本已经半透明的书随手塞给凌苍苍。 叶添添眼睛都要被闪瞎了,直到这个时候才把手放下来,颇有点茫然:“反正都是一些语言学习的书,还有就是看着很像你们战争历史的那些……我说到底是不是啊?” 凌苍苍沉吟道:“就目前来看,确实是记载过去战争的史书无疑,但我们谁都无法看,只有在叶添添眼中它才是正常的,而叶添添不认识我们魔界的文字,所以要想知道里面的内容,恐怕还要先让他学习我们的语言。” 叶添添:“!!!” “这个不要紧,只要他能拿出书来别的都不重要。”江小白脸色很差,指着藏书阁里面,“刚才出现那个身影你们有没有人认识?她刚才说的什么?” 众魔都齐齐摇头。 何生道:“好像只有在正面才能看清楚,因为那只是一个影子,我们在其他方向的,只能看到一个绿色的平面。” 何止道:“刚才薇思莉塔说法阵上面有世界树的花纹纹样……” 江小白断然道:“不可能,我刚才看过了,世界树是白蜡树,但那棵树……”她思索一下,“是橡树。” 第81章 藏书阁有两版书 这个问题解决不掉,但是他们也不能无限制的耽误下去,因为会议是直播的,他们这样突然暂停会议跑出来,算是重大事故,江青月看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主动留下在直播中给江区的士兵打气,而河区就…… “刚刚没有说清楚就离开会议,想必让各位很困扰。”何止站在台子上,对着放送直播的那块石头,微微鞠躬,“请原谅我们的冒失,只是因为事关以往魔界而不得不如此,因为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消息,请恕我不能将此事缘由告知各位,但我保证,我们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更好的魔界,为了大家更好的生活,一旦这件事情有确切消息传来,我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各位,请不要紧张,不要担心,政权争夺过渡是正常行为,但如果魔界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我们会站在诸位面前。” 叶添添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人自己虽然没见过,但感觉上很熟悉,忍不住问江小白:“她去过人界?我怎么总觉得见过她。” 你何止是见过! 江小白正在不爽的时候,懒得理会他,幸好凌苍苍在还在旁边可以补救:“那是河区的总权御,她有一种对一切人都有效的亲和力和信赖感,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啊魔界魔族不能相互拆台,不然现在说实话就可以痛快答应河区的要求还不用担心他们有机会反扑了。 凌苍苍遗憾地想,表面上还是一点不显,拉起他的手:“你的身体还好吗?” 叶添添有点懵。 大哥我们很熟吗? “看起来你的体温还是要高于一般人类,如果是因为小白的魔力,那你体内的天界力量应该已经进行了中和才对,这个温度还是不正常。”凌苍苍微皱眉头,“这是我们的失误给你造成的烦恼,如果不介意,请留在魔界一段时间,我们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如果觉得无聊,也可以在我们江区各区游览,您以为呢?”他看着叶添添,眼睛里的光非常诚恳。 叶添添几乎要感动到泪崩。 第一个真正用人类感觉来衡量他的感觉的魔族,多不容易! 如果一开始来的是他而不是江小白,那他的生活幸福指数肯定会上升好几个点啊! 江小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声,但是懒得和他说话。 你想得倒挺好,要是苍苍去找的你,你现在连骨头渣子都被他用完了。 鉴于何生他们提出的条件是在不让叶添添察觉到的情况下让他帮忙——那这个会议内容就肯定不能让他听见,所以在短暂的安慰了他一下之后,凌苍苍立刻找了侍人和医生把他送到了另一个藏书阁。 是的,这么大的一个天江区怎么会只有一个藏书阁呢? 叶添添还没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发生的,就被这么一堆深陷政治战争的魔族送到了另一个装满书的地方。 啊,其实他想学习的心并没有这么迫切,迫切到要冒着生命危险看书的地步…… 但是俗话说客随主便,对方已经这么安排了,他也不好意思提出异议,所以在又是一堆书架的地方坐了两分钟之后,他决定不能再这样枯坐下去,哪怕随便拿书又弄出乱子来呢,也不能让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干等啊。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动作,才合上没多久的木门就又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和他一样,都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布兰卡?!”叶添添很震惊,不由自主地左右看了看,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一个念头导致自己瞬间移动到明江区了。 “叶阁下日安。”布兰卡还是那身齐膝的女仆装,头上绑着缎带,进来向他一屈膝:“总权御殿下说您一个人在这里受了惊,又怕周围没有熟人会让您感到不安,所以特意叫我过来。” 老实说叶添添不是很想看见她——实在是上次的经历绝对不能算做愉快——但是既然他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刚才又发生了那么危险的一幕,那么现在看见一个熟人就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了,哪怕对方是个给她留下不太愉快印象的魔鬼。 叶添添抬手跟她打个招呼,再看一圈周围还是没有别人,忍不住问道:“别人呢?不是说还有医生吗?” 布兰卡熟门熟路地走过来:“医生们已经研究出了解决方案,正在制作药膏,这个工序不能拿到藏书阁里来做,所以阁下请稍等,他们将药膏制好后就会迅速赶到。” 她显然已经对叶添添非常了解了,直截了当地问他:“阁下想看什么书?” 叶添添本来是想随便看看的,但是…… 他看看自己的手,觉得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找几本我能看懂的就行了,我之前看了一本《黑白之间》还没看完,要是可以你就顺便帮我找出来吧。” 布兰卡面带疑惑,重复了一遍:“您确定是《黑白之间》,不是其他名字类似的书吗?” 这种小事当然不至于让叶添添对自己的记忆产生疑惑,所以他非常肯定地点了头:“就是这个名字,是讲述你们魔界和天界故事的,对吧?” 布兰卡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黑白之间》这种讲述魔界天界战争的内容没有让人类知道的必要,这本书只有魔界语和天界语两版,是没有人类文字的,您确定您看了这个而且还能看懂吗?” 叶添添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从脚底板开始往上窜凉气。 “你可以……先找一本出来我看一下。”他放慢了语速,“说不定我看的只是同名书而已,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 以布兰卡的本心来说,她想告诉这个人类别做梦了,但是出于一个女仆的职业操守,她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走向书架。 她对这里的书籍摆放也相当熟悉,几乎没用多少寻找的时间就拿了四本书回来,其中一本是魔界语版本的《黑白之间》,一种是天界语版本的《黑白之间》,另外两本是人类语言的其他书。 她把这几本书一字排开在叶添添面前:“这两本书是《黑白之间》的两种不同版本,如果您还想看不同时间出版的再版三版,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找。” 叶添添一眼就认出来这两本书和自己之前看到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这两本书一翻开,根本没有任何他能看懂的文字。 第82章 魔界里有份契约 “所以你们就这么把我卖了?”叶添添相当无语地看着对面。 对面,江小白靠在椅子上,面无愧色:“这怎么能叫卖呢?这叫合作伙伴关系,你和我不也是这样吗?一切都是为了魔界更好的发展,这是一个高尚的目标。” 叶添添:“……” 他们会议结束的很晚,等到江小白回来的时候,叶添添身上的不适已经被彻底消除了——暂时的。 医生们表示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这个药膏也是头一次做出来头一次使用,现在看起来是很有用,但如果叶添添体内的力量持续增长,到时候是否还能保持相当的效力就是一个大问题。 “那他们提出的要求是什么?”叶添添对这个还是相当好奇的。 布兰卡站在江小白身边,倒了一杯咖啡,浓醇的香气飘荡在整个室内,江小白靠着椅子,懒洋洋地举起一只手:“根据保密条例,我不能告诉你具体内容。” 叶添添:“……那个河区总权御不是还说要征求我的同意?” 布兰卡往咖啡里加了半杯牛奶,江小白瞥了一眼杯子,继续说:“哦,对,需要你的同意,但是不等于要让你知道具体内容啊。” 叶添添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要让他同意还不让他知道内容,那不就等于不给他看卷子还要求他拿满分吗?! 布兰卡往杯子里又加了两块方糖,用银勺子搅了搅,确定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做之后,将那杯咖啡推到江小白面前。 江小白随手拿起来一饮而……半杯之后,放下杯子说:“就是这样,不过确实需要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来跟你说一声,你愿不愿意。” 叶添添看她喝这杯又加糖又加奶的咖啡都觉得牙疼:“你还没说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愿不愿意?” “就是那个,河区要求你给他们以相应的帮助,问你愿不愿意。”江小白向后一伸手,布兰卡非常熟练地不知从什么鬼地方掏出一叠文件递到她手上,江小白再把这叠文件推到叶添添面前:“你要是觉得可以呢,就在这儿签个字,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给他看:“这里可以填你的要求,一共可以填五个,你随便写,如果合适他们会同意,契约生效,如果不同意就要重新协商,或者直接契约作废。” 叶添添随手翻看了几页,发现上面是魔界语和汉语两种文字一式四份,大概内容就是要他在河区寻求帮助时不要拒绝,如果能满足这个要求,那么他也可以提出五个人力所不能完成的事情作为回报。 看起来这是一个很正经的契约,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要求和江小白的要求正好冲突了。 而且是完全冲突。 他盯着这个契约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才抬头纹:“我要是帮了他们,那你们怎么办?”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江小白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我们当然是从中得到了好处的,具体是什么好处不方便告诉你。而且,我们约好的是在你未能察觉到他们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进行帮助。”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光明正大地到你面前,跟你说‘我是个魔王,你的学习能力正是我们需要的,加入我们吧,河区需要你’。”江小白清清嗓子,模仿何止说了一句,“所以你要小心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可能会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你身边,比如说你妈你爸,你后桌那两个谁谁谁……” 叶添添愕然了:“那还需要我的同意干什么?” 江小白握住布兰卡新添好的咖啡,用一种非常自然、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那当然是因为,我们非常讲原则讲道德啊,通过骗人来获得不义之利的事情,我们是从来不做的。” 叶添添:“……” 你是认真的吗? “而且,”他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这份契约的内容,非常认真地抬头问江小白,“为什么之前你没和我签这个?” 江小白推开面前的咖啡杯,对布兰卡说:“太甜了,下次加一块糖就行了。” 布兰卡微微鞠躬:“是的,殿下。” 叶添添等着她说完,又说了一遍:“为什么之前你让我帮忙的时候没签这个契约?” 江小白才把脑袋扭过来,闻言又扭回去了,问布兰卡:“兵事总权御为什么还没过来?她在干什么?” 布兰卡毕恭毕敬地说道:“回殿下,兵事总权御正在和她带来的人类鬼魂朋友交谈,似乎是江区总权御的话使那位鬼魂阁下产生了困惑,因为是兵事总权御将她带来魔界的,所以兵事总权御必须去解决这个问题。” 江小白“哦”了一声:“那等她解决完了叫她过来一趟,不过不用催她。” 布兰卡应了一声,江小白又把脑袋转回去。 叶添添已经看出来了,所以他一拍那份契约:“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之前……” 江小白这次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也懒得再回头了,直接把椅子转了个方向,侧对叶添添正对布兰卡:“总权御呢?他又去哪了?” 布兰卡道:“因为您要和叶添添阁下商量签署契约的事情,所以总权御去和天界代表、卡兹克尔代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了,而且由于叶添添阁下的特殊情况,阿玛兰妲阁下有意邀请叶添添阁下到天界去观光游览,总权御表示由于叶添添阁下的特殊身份,战争结束之前不具备到天界游览的条件,我猜他应该是希望借此获得天界的帮助,以使得战争更快结束。” 江小白还是“哦”了一声,这回根本不给叶添添插话的机会了,直接接着问下一句:“河区的两位殿下走了吗?” 布兰卡道:“两位殿下应该也在同总权御谈话,同时等待这份契约的签署结果……” 很明显,江小白问了一句废话,叶添添契约还没签,他们怎么可能走? 叶添添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江小白!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83章 魔界里有些要求 江小白避无可避,只好干笑两声:“啊,我们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所以他们要签契约,我们不用。” 叶添添怒目而视:“哪儿不一样?你说明白!” 江小白叹一口气,又朝布兰卡伸出手:“《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给我一份。” 她把布兰卡拿出来的复印版翻出一页,又往叶添添面前一推:“在这儿,根据《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我们江区的战斗力量获取来源为‘以正常身份与人界普通人类进行交往,从其身上获取知识力量,以江区第一领导者江小白为传播媒介向江区一切生命进行传导,以装备此力量。人界主要获取力量来源者只能唯一,且固定后不可更换,次要力量来源无限制,以友好方式与人界生命进行交往,禁止改变原生命正常生物轨迹,禁止以利益诱惑,禁止以武力威胁,禁止以任何非正向感情与其接触。与唯一主要力量来源者必须以正向感情作为交流媒介,一旦感情破裂,交流媒介立刻断裂,需另外寻找主要力量来源者,且第二主要力量来源者的确立需得到天界及卡兹克尔代表的同意,力量传导媒介的建立须获得河区的帮助,力量来源削减2%,时限十年。’” 叶添添:“然后?” 江小白:“还要什么然后?” “这和你跟我没有契约有什么关系?” “你没看见吗?”江小白干脆拿了一支笔把那几行标注出来,“‘与唯一主要力量来源者必须以正向感情作为交流媒介,一旦感情破裂,交流媒介立刻断裂,需另外寻找主要力量来源者,且第二主要力量来源者的确立需得到天界及卡兹克尔代表的同意,力量传导媒介的建立须获得河区的帮助,力量来源削减2%,时限十年。’这意味着我和你之间是靠感情联系起来的,和河区这种必须凭借契约才能建立联系的不一样。” 叶添添长长的、用一种充满了怀疑的语气说:“感情?你确定?我们有这种东西吗?” 江小白咳了一声:“是这样的,只要是正面感情就都符合要求,哪怕你只是自愿也算一种正面感情,比如说**精神啊甘于奉献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 叶添添:“???” “总之只要你不反感帮忙就都算是正面感情了,”江小白下了个结论,“反正中性在我们这儿也算正面。” 叶添添:“……” 算了,他早知道和她们较真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不跟你计较。”他把那些文件都推到对面去,“之前你不是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帮忙吗?” “啊,是的是的。”江小白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所以你现在有事需要帮忙了?” “嗯,有个人需要你帮忙找一下。”叶添添说,“有没有白纸给我一张。” 江小白随手把那份《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翻过来:“你用背面吧。” 叶添添:“……” 他的素描和国画都是在全国拿过奖的,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大体轮廓,再加些眉眼细描,顿时一个女生的侧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他把这张纸举在江小白面前:“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信息……不过不用带她过来!”他脸色有点发红,“知道点信息就行了。” 江小白一眼就发现这是一个熟人,还是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顿时心情就有点复杂,脸上的表情就更复杂。 知道她的信息? 你自己去问啊! 反正她就在这儿,你刚才还和她面对面来着…… 叶添添说:“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哦,她还和你住在一个小区。” 江小白收拾好心情,默念“绝对不能互相拆台”,振作精神开始敷衍叶添添:“哦,那她叫什么?” “何笙,笙箫的笙。” 生肖的生?你这么诚实的吗? 江小白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把那张纸拿过来了:“包在我身上,很快你就能看见她了。” 反正我不去找她自己也会找上你的。 “等等等等!”叶添添急忙纠正,“我不是叫你带她来!” “我不会带她来的。”江小白面不改色地说瞎话,“我有预知能力,这个女生将来会和你见到的,所以不用急。” 叶添添:“真的?” 江小白保证:“当然真!” 她倒是想是假的,何生也不会同意啊! “那你这个契约还签不签?”她把那份河区那份契约举在他面前。 叶添添看了一会儿:“问题是,我没有任何要求啊。”他一摊手,“你和我不也是这样吗,那我有什么要求找你不就行了吗?何必费二遍事?” 江小白迟疑一下:“呃,事实上,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们两个之间的联系是靠感情维系的,所以说,其实就算我不帮你也没什么……” 叶添添瞪圆了眼睛。 “但是我是有原则的!”江小白立刻申明补救,“我肯定会帮你的,这个你不用怀疑,我很讲感情的,不会这么坑你。不过,你帮他们也没什么坏处。” 叶添添:“怎么说?” “我们两个有感情嘛。”江小白哥俩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跟你商量一下你肯定会出于朋友情谊让我也可以不做……” 叶添添面无表情:“不,我不会的。” “但是,”江小白选择性失聪,“你跟他们没有感情啊,你想要什么要求就要什么要求,如果他们不答应不完成你就可以拒绝帮忙,这样不是很好吗?” 叶添添沉思了一下:“这么说好像也还可以。那我想想……” 江小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有什么很想完成的心愿。 只听叶添添缓缓道:“那,第一个要求。” 江小白被他郑重其事的表情吸引了:“是什么?” 叶添添深沉郑重,好像肩上挑着全世界人民的幸福快乐,说道:“我要世界和平。” 江小白:“……不,这个是不行的。” 第84章 魔界里有毁三观 叶添添对此很不满:“不是说什么条件都行吗?” “呃,但是你这个,也实在有点太……”江小白想了一阵子到底该用什么词句才能最好的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是没想出来,只好跳过继续说,“这个要求虽然随便你提,但是因为使用的是非人力所能达到的魔法手段,所有作用对象必须是你本人,最多延伸到直系亲属,像这种许愿是没有效力的。” “哦。”叶添添低头想了想,又说,“那我再许一个愿吧。” “什么?” “希望我的祖国成为世界第一。” 江小白:“……不,这个也不行。” 叶添添:“为什么不行?”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江小白把手里的纸抖得哗哗响,“必须是你本人,本人,最多是个直系亲属,你祖国世界第一……这太过分了吧!” 叶添添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怎么过分了?你难道没听说过‘祖国母亲’?难道母亲还不能算是直系亲属吗?” 江小白:“……” 幸亏他没说“我们天上的父”,不然他们连天界的事也要管了。 她擦擦额头:“总之这种事是不成的,你就是说出花来也没用,就好像之前你举了一堆例子但是鬼就是鬼不可能算人一样,我们该赔偿还是要赔偿,随便你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 叶添添本来就是忽悠他们的,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失望。 他往后一靠:“所以说,签这个对我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江小白觉得他太难搞了,之前没觉得他这么难搞啊? 不过不重要了,反正这个契约是河区的又不是她的,叶添添不签更好。 “你不签算了,我拿去跟他们说一声。”江小白转身要出去,想一想还是回头,好心劝了他一下:“你要是真心不想签,也就算了,你最好不要一会儿反悔,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 江小白耸耸肩:“反正没有好事。” 布兰卡从旁边的饮料柜里拿出可乐雪碧咖啡红茶果汁牛奶,一溜摆在叶添添面前,看他望着门口出神,也不出声打扰他,默默拿出一排杯子把那些饮品一样倒了一杯,多余的杯子用来自我创造了一下。 于是等叶添添回过神,就发现自己面前摆了一排五颜六色的杯子,盛着五颜六色的饮料,还有几个玻璃杯子,放着鸡尾……不知道什么东西。 反正看起来还挺好看。 看他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饮料上,布兰卡贴心地问了一句:“您想喝点什么?” 叶添添惆怅道:“给我一杯忘情水吧。” 卡兹克尔的代表们对于欣赏美丽景色并没有什么兴趣——大家都是魔界的,除了短暂的政权交迭时有封锁行为外,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他们都是到处溜达的,所以这些东西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所以他们在例行的寒暄之后就离开了,只剩下对叶添添非常有所图的天界代表阿玛兰妲和何家兄妹。 “是的,我也认为像叶添添这样的人类千百年都难得一见,是少见的天界苗子。”凌苍苍客气又不失亲近地微笑着,“的确,他应该去天界一趟,但是现在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且又身处在战争之中,我想还是应该等一等,至少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想办法将他体内此时的问题彻底解决,再来说这个比较好吧。 阿玛兰妲真是爱才心切(?),虽然知道凌苍苍说的都是非常在理的话,但还是不死心地游说:“虽然道理上是这么说,但我们要懂得变通嘛,带他去天界看一看,又不是给他灌输力量,除了让他见识的更多一些,其实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凌苍苍点头道:“没错,可能对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但对我们魔界的战争来说却是个大问题。如您所见,我们在战争采用的方法是联系法,我们的殿下与这个人类之间已经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关系。理所当然,这个人类的一切变化也会影响到我们的殿下。事实上,因为他体内出现的天界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且对我们的殿下产生了影响。为了避免殿下过多受到天界力量的左右,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战争,否则一旦天界力量过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 这是真正的大实话,不掺杂一点水分,言外之意也很明显——想要叶添添吗?想要的话,就赶快帮我们取得胜利吧。 这个“内在深意”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阿玛兰妲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出来,当然何止何生也明明白白。 “你这样就太不厚道了吧,”何生敲敲桌子,“天界可是中立的——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劝她倒向你们,是违反合约原则的。” “我可没有说,那只是你们的感觉而已。”凌苍苍淡定地啜饮一口茶水,将杯子放下,“这种自我感觉不能算作违规的证据——”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几个人都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江小白正把那份契约拍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叶添添不签。”她颇有点幸灾乐祸,“他说你们提供给他的好处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你们能做到的我就能做到,用不着特意帮你们。” 何生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由微微一愣,但反应更激烈的应该是阿玛兰妲——她一副世界观都被打破了的模样,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他怎么能这么唯利是图呢?” 几个魔都齐齐把目光转向她。 阿玛兰妲是真的被刷新了三观,在她的记忆和理解里,能够以人类身份获得天界力量的,必定有着过人的心智,一定非常善良、非常圣洁,利益也好、威胁也好,都不可能动摇他坚定的信念…… 那叶添添现在因为“提供给他的好处没有意义”所以就拒绝帮忙是个什么情况! 江小白真的很想告诉她,叶添添体内之所以会有天界的力量,压根就和圣洁善良什么的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 何必跟她说清楚呢,更何况她也说不清楚。 所以她一耸肩:“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 第85章 魔界里有神秘人 布兰卡不知道“忘情水”的梗,叶添添也无心解释,所以她直接给叶添添倒了一杯热水。 不,开水。 叶添添握着杯子,看着上面的水蒸气,一句话也不想说,当然也一口都不想喝。 布兰卡看了看旁边那两本《黑白之间》,贴心询问:“这两本书您是否还要看?如果不看了,请允许我将它们放回原位。” “啊……” 叶添添觉得头大无比,一点都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费脑筋,惆怅道:“啊,你想收就收起来吧。反正我也看不懂。” “啊……” 静悄悄的屋子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一个男性的、虽然非常轻微,但无疑是激昂的、热情的、充满希望的,这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气中。 “布兰卡……”叶添添坐直了身子。 “阁下?” 布兰卡才拿起那两本书,转过身,闻言又转了回来正对他,准备听他的吩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细微,细微到叶添添以为是自己耳鸣,布兰卡面露疑惑,凝神细听一会儿,摇头道:“很抱歉,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那声音明明响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响了! 他甚至听到那声“啊”后面还有别的内容,像是一个人从远处走来,高声朗诵,因此声音也由远而近,由弱溅强。 “啊,朋友,在这蜿蜒于阿格利亘屯堡黄色山坡上的伟大城市里……” “你没有听到?”他紧紧盯着布兰卡的眼睛。 布兰卡眼中真切地露出疑惑,可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叶添添是不是被接连的打击弄得神经失常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听到。” “阿格利亘屯堡……”叶添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地名,“那是哪儿?” “这不是魔界的地名,阁下。”布兰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是一个希腊语名词,我想应该是人界的一个地名。” 希腊语? 直到这个时候,叶添添才恍然发现那个说话的声音发出的并不是汉语,不是中文,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学过、甚至也没有听过的语言。 然而他竟然听懂了。 而那个声音还在响着,他听得如此清楚,能够听到每一个颤音,每一个卷舌,也包含其中的每一丝最微小最隐晦的固有的含义。 “在这蜿蜒于阿格利亘屯堡黄色山坡上的伟大城市里, 阿格利亘屯的良好工事成了你发挥才能的胜地, 它提供陌生人幽静处所聊以嬉憩……” 发出声音的高大的男性走近了,露出一个背对阳光的人形轮廓,因为阳光的缘故,他整个人是黑色的,高举双手,微笑,演讲,露出雪白的牙齿和金色的卷发:“我漫步在你们这些高贵的朋友中间,带着高傲神气。 你们用花环——盛开着鲜花的花环加冕于我高贵的发际。 我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成了不死的神祗……” “布兰卡……”叶添添僵在椅子上,看着那个男人从窗户的方向向他走来,越走越近。 “阁下?”布兰卡的神情越发疑惑起来,也朝着叶添添看过去的方向扭过头,然而那里只有暗下去的夕阳,透过窗户留下暗红的光芒,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您是不是太累了?”她是绝不会相信有什么东西是叶添添看得见、听得见她却不行的,所以她将这件事归结为叶添添的精神因为疲劳因为紧张或者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出了问题,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先安顿好他让他休息然后叫医生过来比较适合。 “不,我很好,我不累。”叶添添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男人,看起来他并没有恶意,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脸上的线条也逐渐显露,是激动的、兴奋的、愉快的,没有恶意,没有什么想要加害于他的想法,再加上经历过刚才的几件事,叶添添自觉自己的神经已经收到了足够的锤炼,不会轻易狗带了,所以渐渐镇定下来:“这两本书先留下来,不用送回去了,你帮我沏一杯普洱吧。” ……他的神经虽然已经受过了锤炼,也知道布兰卡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出于种种心理上的原因,他还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面对一个看起来像人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人的……人。 布兰卡心里对他的要求表示人类变化真快,但脸上却一点不变,非常娴熟地拿茶杯茶叶,而叶添添就盯着窗户那边,听到那个男人接着说:“我无论走到哪里,周围人们都向我顶礼。千万人群追随着我,寻求更美好的人生真谛……人生真谛!” 距离太近了,他那身希腊式的袍子被江风吹起,飘飘摇摇,衣角甚至拂到了叶添添脚边。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声音也跟着放大了,简直震耳欲聋,然而即便这样……叶添添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布兰卡还是一脸淡定自然地倒水,根本没注意那个男人高举起的双臂已经穿过了她的脑袋,在叶添添眼里形成一个堪比恐怖电影的场景。 “啊,朋友……” 那个男人用咏叹式的调子,将手放下来,好像是想要抚摸他的头顶,“有人渴望预示前景,有人忍受痛苦悲戚,他们都极愿听到安慰的话语,不要再受苦难侵袭。而我,我是不死的神祗,是可以解除他们痛苦的神灵,我解救你,因你是我高贵的朋友……” 叶添添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能躲过,那只手落在他额头上,带着海风腥咸的味道,阳光,空气,和水。 “阁下您这是……”布兰卡看他的神情越发诡异了,总觉得这个人类今天看起来非常、极其、特别的不对劲。 她是不是应该及时和殿下汇报一下,免得这个人类真的发了疯,那他们的战争胜利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你是我高贵的朋友。”那个男人将手收回去,朝他一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接着不再说话,身影也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第86章 魔界里有个诗人 “叶添添,对于这份契约你拒绝签署这件事,河区需要你的说明。”江小白推开门走进来,正看见布兰卡站在桌子边倒茶,叶添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眼神十分诡异,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了?”她把那份契约再次摆在叶添添面前,奇道。 叶添添不想说话,默默接过布兰卡的茶杯喝茶,堵住了自己的嘴。 你既然过来,为什么不能再早点过来! 你再早过来一分钟就能看见刚才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人了! 布兰卡正想着要把刚才的情况报告一下,见江小白来了,直接用密语相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了以后,江小白懂了。 她不是布兰卡,知道叶添添有不对劲的地方,也不可能是精神错乱,所以一摆手道:“事情我知道了,你去服侍一下客人。” 叶添添是个天才,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过目不忘,过耳也记得,但他说到底是个人,面对没学过的希腊语也只能甘拜下风,本来想记下来的,拿起笔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写希腊文。 ……那还记个毛线啊摔! 此时面对江小白的询问,他的心情还是很不美丽:“刚才这屋里来了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希腊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希腊人,反正布兰卡说是希腊语。他念叨了一堆东西,然后就走了,但是布兰卡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人。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这个人说的不是汉语,但我听懂了。” 江小白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说了什么?”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啊,”叶添添托着下巴,“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气都像是在做演讲,但是内容就……像个搞传销的邪教。”他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最终找到一个觉得还算合适的形容,“对,就是搞传销的,还说什么他是神……不对,难道真的是神?”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 为什么一定要认为他是在搞传销呢? 为什么他就不能真的是神呢? 现在他已经亲眼见过了魔鬼和天使,甚至已经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前面说过话喝过水还被他们治过病了。 那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就很有可能真的是个神啊!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神,那他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还“我高贵的朋友”,还什么“会为他解决烦恼”……老实说这个家伙出现已经是一种相当大的烦恼了,面对一个无解之谜,对叶添添这种解题强迫症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江小白比他淡定多了,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是不是神这个我们可以再研究再调查,你先说说他找你想干什么。” “不,他也没说是不是找我,与其说是找我,不如说正好我在这里。”叶添添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肯定道,“他应该不是为我来的,我看到他向我走来的路上一直在向左右看,还伸手示意,但当时周围根本就没有人。” 江小白犀利地指出来:“如果布兰卡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人,那你怎么保证当时周围没有人,而不是有人但你就是没看见呢?” “……” 叶添添一时语塞:“你这有点钻牛角尖了吧?那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就是这么看见的,周围没人他还一直向左向右地看,还挥手,要是真有我看不见的人……”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周围气温一下子就降下来了,仿佛真的有一些他看不见的人就站在角落里,站在他身边,用一双眼睛默默地、一动不动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淡定——冷静——”江小白两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刚才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肯定没有,这个你要信我。” 她左右看了一下:“那他到底都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叶添添看看桌子,“但是他说的语言我没学过,不会写,听懂倒是听懂了,但是我写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是翻译版。” “这个不要紧。”凌苍苍端着一杯红茶走过来,微笑着说道,“你只管写,不管遇到什么,交给我们就好了,无论如何,我们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与正常生活,我们也有这个能力,请相信我们。” 叶添添迟疑一下:“好,那给我一张纸吧。” 啊,朋友。 在这蜿蜒于阿格利亘屯堡黄色山坡上的伟大城市里, 阿格利亘屯的良好工事成了你发挥才能的胜地, 它提供陌生人幽静处所聊以嬉憩。 人们都向他欢呼致意! 我漫步在你们这些高贵的朋友中间, 带着高傲神气。 你们用花环—— 叶添添写到这里,凌苍苍和江小白都看着那张纸,何生悄声走过来,繁复的丝绸裙摆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她看到纸上的文字。 “这是——”她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凑近凌苍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凌苍苍点了点头,仿佛是认同她说的话。 叶添添现在身体素质大为增强,可谓耳聪目明,听得见苍蝇振翅的声音,因此尽管这声音非常微小,他还是从中抓取到了几个关键字——恩佩多克利。 恩佩多克利? 他一时走神去想这个名词,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还是凌苍苍轻声提醒他:“那个人是只说了这些吗?” “啊,不是,后面还有。” 他回过神来,赶快将后面的内容也接着写完。 “你们用花环——盛开着鲜花的花环加冕于我高贵的发髻。 我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成了不死的神祗。 我无论走到哪里,周围人们都向我顶礼。 千万人群追随着我,寻求更美好的人生真谛。 有人渴望预示前景,有人忍受痛苦悲戚。 他们都极愿听到安慰的话语,不要再受苦难侵袭。” 不知道是谁松了口气,江小白倒着看完他写的内容:“放心吧,这不是神,了不起算个半神——还是鉴于你今天看见他这回事,不然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用担心,就算他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有我看着你保证你反杀回去。” 叶添添:“……不了,谢谢。” 第87章 魔界里有场争论 这个人没有恶意——叶添添之前就已经这样笃定了,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与此相比,他还是更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 “说他是个人也没有错。”何生拉开椅子,坐在叶添添身边:“如果你刚才写下的确实是那个人说的——在排除了他在别处听到这些拿来引用的话。” “那他是谁?”叶添添追问。 “恩佩多克利。”何生一边说,一边拿起叶添添刚刚放下的笔,在纸上写下一行优美流畅的花体字母,“阿克拉噶斯的恩佩多克利。” “希腊人?”他这么猜测着。 “准确的说,他是雅典人。”何生笑着说道,“他曾经带领推翻了当地的暴君统治,被当地的百姓推举为统治者,但被他拒绝了。不过不管是他本人还是其他的民众都把他当成神,所以他才会在演讲中这么说,据说他可以控制风,还曾经让一个已经死了三十天的女人复活。” “所以他真的是个神?”叶添添眼睛瞪大了。 “严格意义上说,不是。”何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态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给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解答疑惑的班主任,“我们也没有亲眼见过他,这些都是书上记载和人们口口相传的,但是这些一向做不得准,你懂的,统治者被说成是神,并且举出种种神迹作证明这种事历朝历代都不少见,但是真的少之又少。” “但是他刚刚……”叶添添忍不住指了指窗户。 “所以,他只是严格意义上说,不是。”何生轻轻把他的手压下来,叶添添感觉到了上面的温暖细腻,光滑柔软,“据说他最后跳进了爱特拿的火山口,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神,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但是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死后现身的人都能算作神的,如果你还怀疑,可以想想今天也来作证了的那个人——鬼魂。” ……叶添添被说服了。 “那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还是执着于这一点。 “这件事情我们这样想是想不出结果的。”何止一甩斗篷坐在他旁边,“我们会派专人出去调查,如果有了结果也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一点不用担心。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愿意签署这份契约?” 他把那薄薄的一张纸朝着叶添添的方向推近了些,抱臂向后一靠。 何止此人——此魔——板起脸来,不动不笑的时候,很有一种大军阀大地主的气质,让人不寒而栗,顺便心生反感,感觉自己就像被压榨的农民佃户,眼前这个就是抢我老婆女儿烧我房子夺我粮食还把我儿子弄走写终身卖身契不给钱的那个混账。 叶添添正是如此。 他看着何止,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代表劳动人民消灭你的豪情壮志,一梗脖子:“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签。”他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模样,也学着何止的样子往椅背上一靠,“这个契约的签署应该是纯自愿的吧?我不想签,你们也不能强迫我。” 何止不怒反笑,薄唇一挑:“你说的挺对的,我们确实不能强迫你,但是你最好想好后果,我们当然不会报复到你身上,但是你的亲人朋友……” 叶添添立刻坐直了:“你们的条约里有规定,不能伤害人类的正常生活……” “不,不,不,”何生含笑冲他摆了摆手,“你误会了。我们确实有说过,不能伤害‘力量提供者’的正常生活,不能改变‘力量提供者’的生活轨迹,但是,你的亲戚朋友,是不能算作‘力量提供者’的。” 叶添添马上转头去看江小白,结果她很无奈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叶添添愤怒了:“但是你之前不是说我帮了你们你们也会帮我的吗?难道他们这么做你们都不能帮忙保护我的家人朋友?” “这个……” 江小白有点为难,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这件事情,请不要责怪江区的领导者。”何生将叶添添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她的笑容仍然是温柔的,温暖的,不管怎么看,都想不到她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威胁,迫使。就是这么奇怪,她在威胁叶添添,而叶添添并不生气,也不紧张,他似乎渴望于对方的声音,而不管对方说的究竟是什么。 “就最初的协定来说,我们可以对你做出任何事情,这是‘劫掠’一方的特权。”何生眼中映着夕阳温暖的光晕,一片金光灿烂,“而相应的,江区作为你的庇护者,也可以保护你,反击我们的攻击。但那是‘最初’的协定,” 她在怀中抱着的公文夹中抽出两张纸,轻轻送到叶添添眼前:“但就在刚才,因为江区违反了《魔界势力更迭第三十二次双方协定书》,我方出于维护河区正当利益的理由提出了相应的解决措施,在最新的补充协定里,我方必须获得同江区相同的人类帮助,当然不仅仅包括你一个,也可以自行寻找其他的非主要力量来源者,当你拒绝提供相应服务时,我们可采取一切间接方式获得你的帮助,而江区不得对此有任何异议和举动措施。” “你们、你们这是……”叶添添气坏了,“你们这是霸王条款!你们根本没经过我的同意!” “我们是很想互惠互利获得你的同意的,事情很明显,是你拒绝这种双赢,选择了现下的局面。” 何止微微仰着头,睥睨着看他:“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打算签署契约,我们当然也不会伤害你和你身边的亲戚朋友。” 叶添添无论怎么想,都绝没有想到这次到魔界会碰到这样的局面,一时之间场面就有点僵持。他咬着牙,赌气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把和江区的关系也一并解除,你们另外找其他人去吧!” 这回变成江小白脸色大变了:“我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叶添添一拍桌子:“但你也根本没有维护我!到目前为止,我始终是向你们输出,却没有得到哪怕一点好处,你们连保护我身边人的安全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相互合作,赶快解除合作关系,放我回去做个普通人算了!” 第88章 魔界里讲求正义 此时此刻,这个屋子里的所有生物都在转瞬之间改变了身份立场,成为了叶添添的仇人——或许要排除掉阿玛兰妲。 此时此刻,当然也只能指望阿玛兰妲打破僵局。 “何殿下,”她首先找上何止,“请原谅我擅自插言,但我必须对此表达自己的意见。” “阿玛兰妲代表太客气了。”面对别处的代表时,何止还是很客气的,虽然仍然冷着脸没有笑模样,至少听起来语气更容易让人入耳,“有什么想说的,您尽管开口。” “那就恕我冒昧了。”阿玛兰妲手抚胸口微微行了个礼,“叶添添阁下虽然只是个普通人类,但他仍然有着自己选择的权利,尽管你们的协议中对此进行了相关修改,但恕我直言,这个修改,其实很让我不满。” 她橄榄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愤怒:“人类作为独立文明,理应具有遵从自己意志的权利,江区选择用合作的方法获取他的帮助,这种合作的前提是在他已经和江区殿下之间有了正向感情基础上达成的,而你们选择用契约方式绑定获取他的帮助,看起来和江区差不多,其实差别很大!” 她的声音忍不住渐渐高了起来:“他和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你们甚至没有给出让他满意的交换代价,只是在这里自说自话,他不同意,你们甚至还采用威胁!” 她缓了口气,环视屋中众人,缓缓道:“你们的做法确实没有违反现行协议,但已经违反了此次魔界权利更迭战争的本质核心,无论你们愿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做法,我言尽于此了。” 江小白张了张嘴:“阿玛兰妲阁下……” “阁下所言甚是。”凌苍苍微微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自己上前几步走到叶添添面前:“作为第一个与你签订契约的魔界方,我为我们刚才默许河区威胁您的行为向您道歉。” 叶添添在阿玛兰妲那里头一次获得了身为人类的尊重,正是满心委屈的时候,脾气态度都相当恶劣,面对凌苍苍的道歉理都不理,冷哼一声:“道歉这么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反正你们想做什么做就是了,我的意见又算得了什么!” 凌苍苍好脾气地笑了笑,并不生气,也不尴尬,而是说:“我知道。您之所以会这样愤怒,不过是因为之前我们表现使您感到伤心,所以在做出具体补偿行为之前,我是不会奢求您的原谅的。” 叶添添头不动,余光瞟了一眼对面的何生,她也正抬头看着凌苍苍,脸上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何止的话全都表现在脸上,一字一句都明明白白:你想做什么? 就像回应他的疑问一样,凌苍苍转了个方向,面对何止,优雅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想,对于新的赔偿协议,我们需要再商讨一下。” 何止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你确定?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你们在刚刚的战争中所获得的一切既得利益都有可能会全部损失,而且还要付出一笔不菲的赔偿——” “何殿下说的,我都很清楚。”凌苍苍露出客气又坚持的微笑:“但是失去的利益可以重新获得,失去的感情却没有那么容易弥补。我们所获得的利益,也全都仰仗于叶添添阁下的鼎力相助,如果只是为了这一点小小的利益就忘记我们的恩人,甚至牺牲恩人的利益,违背恩人的意愿,却只是为了维护这么一丁点利益,这是我们江区不愿意做到,也不愿意让步的。所以,麻烦河区两位殿下,请允许我耽误你们一点时间,来重新商讨一下赔偿吧。” 何止瞟了一眼愣在那里的叶添添,似笑非笑:“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如果凌权御执意如此的话——” “我们当然也不愿意强求。”何生压着裙摆站起来,对着叶添添点了点头:“那么,很抱歉打扰您了。如果您有什么诉求,也可以及时告诉我,只要不过分我们都会尽量满足的。” “除此以外。”阿玛兰妲出声道,“鉴于此次的特殊情况,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我想邀请叶阁下道天界去游览一番,叶阁下觉得如何?” 叶添添愕然地指着自己:“我?” “是的。”阿玛兰妲点了点头,“因为你身份特殊的关系,除了你本身是人类之外,你身上还有来自江殿下的魔力,以及来自天界的法力,我真诚希望您能够到天界去一趟,或许能够增强您的天界力量。” 叶添添:“……” 天使阁下,您这司马昭之心真是路人皆知啊。 “因为像您这样的人类真的太过于稀少了,而我对于这样的好苗子,真的舍不得放弃。”阿玛兰妲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心思的打算,“在天界,我的职责也只是一名普通老师,所以对于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学生,即便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我想大家应该也是能够理解的,对吧?”她朝着叶添添眨了眨眼睛。 叶添添:“啊,是,这个……”他下意识就看向江小白。 江小白耸耸肩,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她给叶添添传音:“之前我们不好和河区翻脸,让你受委屈我也挺过意不去的,这次正好是个机会,等到结果出来之前你跟着阿玛兰妲绝对安全,而且和她大号关系之后,就算河区真的不肯和我们签订新的契约执意要你的话,阿玛兰妲也不会眼看着你的家人受到伤害的,算是双重保险。而且阿玛兰妲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她是纯种天使,族谱能一直追溯到天界诞生,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胁迫。” 叶添添张了张嘴:“但是……” “而且一般人没有机会去天界,能去游览一下也是难得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叶添添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但是……” 江小白反应过来叶添添应该想的和自己不是一件事:“你还想说什么?” 第89章 两界间有小天使 叶添添扶住自己的额头:“我就是想说,我的课怎么办?” “……”江小白当然不会费心去计算这个,她立刻叫来始终守在门口的布兰卡。 布兰卡作为最贴心的女仆,甚至不用江小白把问题重复一遍就直接回答了:“根据从人界传来的最新消息,目前人界已经到了白天,正在进行上午第三节英语课,因为叶添添阁下身在魔界不能及时返回,我们已经启动了人偶进行替补上课,目前暂时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发生,人偶机能完好,程序运行稳定,短期内不需要进行任何调整,根据目前发送回来的最新反馈数据,该人偶按照这个工作负担来说还可以工作365109736750969346359371134449075473天。” 江小白再回头看叶添添:“上课回家都没事,现在就一个问题:你需不需要上课?” “上课就……不需要……吧……”叶添添想到自己已经在准备高中跳级的事情了,艰难道。 江小白打了个响指:“那就没问题了。你要是想去看天界,现在是个好机会。” 叶添添:“……” 他该怎么说呢,他对当天使毫无兴趣,对参观天界也毫无兴趣,对于这个在天界当老师在魔界当代表在他面前当伯乐的阿玛兰妲也……也…… 算了,他何必对这些魔鬼天使说这么丧气的话呢,反正也没什么用处……更何况…… 更何况去免费旅游是个好事。 更何况上课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更何况他现在其实脑子有点懵——不……其实是很懵,非常懵,特别懵。 从到这儿来证明“鬼就是人人就是鬼”,到发现自己已经得了个堪比白血病的顽疾,到被威胁签个不平等条约,到江小白凌苍苍心生愧疚愿意帮他推翻这个不平等条约,再到阿玛兰妲盛情邀请他天界一日游,再到江小白啰里啰嗦劝他接受这个一日游…… 这个逻辑链是怎么形成的? 叶添添想破了他那个天才的脑子也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so?你想好了吗?”江小白站在他旁边等他做决定。 “是,想好了,”叶添添很有点无精打采,根本看不出哪怕一丁点马上就要去旅游的兴奋感,“走吧,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就现在这样,不走也不行了。 “很好。”江小白抓住他的椅子背,稍微一用力,底下带着滚轮的椅子就滑了出去,一直窜到阿玛兰妲面前,“那么,天使阁下,我们的主要力量来源者就交给您了,希望您能保护他的安全。” “请放心。”阿玛兰妲颔首微笑,“保护每一个人类,这是我们天使的职责。” 叶添添稀里糊涂地站起来,稀里糊涂跟着阿玛兰妲走,稀里糊涂就……走到了魔界与天界交界的地方??? “等等等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声明一下,“我对天界的了解真的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犯了你们的忌讳或者……嗯……一些我觉得没什么但是在你们看来非常糟糕的事情,千万别……” “请尽管放心,”阿玛兰妲微笑着,“天界是自由的,我们唯一秉持的原则是善良、勇敢、诚实与正义,只要在这几点上没有偏斜,那么别的都不重要。我相信一个以人类之身获得天界力量的人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出现差错,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你说的倒是很简单…… 叶添添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吐槽,反正你是天界的天使,当然凡事都向着你们天界说话,总不可能对我说“我们那里要求非常严格,只要错一点就扒皮抽筋把你挂在十字架上”,到时候我真的无意中犯了什么忌讳,说不定你就第一个把我抓起来送给警察。 想是这么想,叶添添当然不会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这么说的不是脑子没发育好就是活够了存心找死:“好的,我明白了。” “那么,准备好了吗?”阿玛兰妲伸手向前一指,一条洁白的彩虹由此岸牵出,通往遥不可及的彼岸,那里云雾缭绕,白云翻滚只能见到隐隐金光与彩霞闪烁。 “本来我自己回去,是用不着这么麻烦的,但因为你是第一次,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更多更好的事情,对我们天界有更高的归属感。”阿玛兰妲微微俯身,“请上路吧。” 这洁白的彩虹看起来好像是光,但是走上去确实坚实的,如同大理石,非常坚硬,叶添添走上去的第一步,似乎看到眼前出现了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头上戴着花冠,手里拿着竖琴,到处繁花似锦,乐声悠扬,全都微笑着,或者大笑着,非常快乐,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 叶添添吓了一跳,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一离开那道彩虹,小天使、鲜花、音乐全都消失不见,眼前依然还是茫茫云海,对岸是锦绣霞光,他忍不住指着那边对阿玛兰妲道:“我刚才看见上面有人……啊,不是,是有天使。” 阿玛兰妲愣了一下,露出欣喜的表情:“是吗?你看到他们了?有几个?什么样子?” 叶添添过目不忘,虽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还是很快就笃定道:“有七个,其中四个头上有光圈,另外三个头上是花冠,两个花冠上面有树叶,另外一个没有。” 阿玛兰妲追问:“还有呢?” “他们手里还拿着东西,有两个人拿着竖琴,有两个拿着风铃,剩下三个手里拿的是……丝带还是衣服?这个我不确定。”叶添添思索着,也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也不像之前那个对着自己做演讲的怪人一样是莫名其妙的事情,看阿玛兰妲的样子,她对这件事应该很清楚,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是这样的,因为你身上有来自天界的力量,本身又是人类,所以会有这种幻象来迎接你。”阿玛兰妲摸着他的头,很开心的样子,“这是好事情,你看到的天使越多,说明你和天界的羁绊越深,将来你身上的天界力量应该会越来越多,这个几乎是肯定的,等你身上的天界力量达到一定数量,这种幻象就有可能出现在你的现实生活中,之后……” “之后?”叶添添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停顿。 “之后,你可能就必须到天界来了。”阿玛兰妲又摸了摸他的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第90章 两界间有场互怼 必须到天界去?! 叶添添实打实地震惊了,脱口而出:“这可不行!” 开什么玩笑,他可根本不打算变成天使,这天界他不去了! “不不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阿玛兰妲应该是真的非常在乎他,而且有一颗慈母(?)之心,生怕他立刻转头说什么也不去天界了,立刻给他解释,“如果你体内的天界力量过多,而你又没有掌握控制它们的能力,到时候势必会对你的正常生活产生影响。我说的你‘必须到天界来’的意思并不是强制要求你变成天使住在天界,而是要到天界来学习一些你必会的知识,就好像……”阿玛兰妲想了想,“就好像你现在因为体内同时拥有魔界与天界梁总力量,两种力量不能兼容导致你身体出了问题,必须接受魔界医生的治疗一样。” 好吧,叶添添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不过…… “如果真的会那样,我要在天界待多久?” 他得确定一下,毕竟不管天使还是魔鬼好像都不拿时间当回事儿,万一他一学就是十年八载然后出来发现沧海桑田他家里人报了失踪然后警方已经结案说他肯定已经死了……或者在有那个人偶的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这十年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一回去发现自己已经大学毕业还成家立业了那就…… 绝!不!能!忍! 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一样,阿玛兰妲说道:“放心,最要紧要学的知识并不多,以你的聪明智慧,最多七天就可以学完,剩下的东西都不重要,你可以慢慢学,绝不会耽误你的正常生活。” 老实说叶添添现在听到“绝不会耽误你的正常生活”和“绝不会影响你的正常人类生活轨迹”都怕,因为这几句话在魔鬼们和他对话的时候出现频率极高,而他们对这几句话的认识和他好像有那么一点——不,是很大一点——的不同,反正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而他们却一点都不觉得。 总而言之,这句话就是废话,说出来根本不顶用那种。 但是形势比人强,叶添添面对真·天使·阿玛兰妲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撒泼打滚说我不去我不去我就不去,那也太丢脸的,他还是要面子的。 所以事到最后,他也只能表示了解,我们走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然后再次一脚踏上彩虹。 这回依然出现了鲜花音乐和小天使,但叶添添一来有了防疫针,而来心脏已经被磨炼的相当强大了,所以敢于迎着那些扑来的小天使继续往前走,幸好这些天使没有真的像汽车撞人一样勇往直前,而是在即将碰到他的前一个瞬间转了个弯,从直冲过来改为围绕在他身边,开开心心地给他的行走伴奏,这让叶添添感觉自己不是走在天空中的彩虹上,而是奥斯卡奖的红毯之类的地方。 走出去不到几十步,又出了问题。 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似乎有什么不协调的东西混了进来,而且由远及近,开头还是那句:“啊,我亲爱的朋友……” 谁是你朋友啊摔!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做朋友是需要两个人都同意才行的! 叶添添在心里咆哮着,但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半·天使·半·魔鬼·半·人类了,所以他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紧张的要命以为是来要自己命的了—— 话说这个玩意儿,叫什么恩佩多克利的,他到底想要什么? 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恩佩多克利的声音近了:“啊,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住在这座俯瞰着阿克拉加斯黄色的岩石、背临城堡的大城里,为各种善事忙碌着;你们是外邦人的光荣的避难所,从来也不会干卑鄙的事情,我向你们致敬……” 谢谢了,叶添添在心里吐槽,用不着你致敬,你离我远点最好,越远越好,没有极限。 恩佩多克利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我在你们中间漫游,我是一位不朽的神明而非凡人,我在你们大家中间受到了恰当的尊敬,人们给我戴上了丝带和花环。只要当我戴着这些参加男女的行列进入繁盛的城市,人们便立刻向我致敬;无数的人群追随着我,问我什么是求福之道;有些人想求神谕,又有些人在许多漫长而愁苦的日子里遭受各种疾病的痛苦的摧折,祈求能从我这里听到医病的话……” 啊原来你这么棒,那你岂不是好棒棒?你要是来问我我就告诉你离我远点我就能百病全消…… 叶添添很有点恼火了,但他表面平静如水,一派大师风范。 恩佩多克利在那里喋喋不休,看来叶添添的无视并没有让他感到沮丧,因为很显然,有那么一大——堆叶添添看不见的人正为他的话在欢呼:“有一个必然之神的神谕,那是一条古老的神诫,是得到明确的誓言保证的而又永恒的神诫;它说,只要有一个魔鬼----漫长的岁月就是他的命运----曾经罪恶地用血玷污了自己的手,或追随过斗争而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他就必定要远离幸福者之家而在外游荡三万年,在这段时期中他将托生为种种不同的有生形式,从一条劳苦的生活道路上转到另一条上……”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反正走着走着路也没别的事可做,叶添添开始全心全意地吐槽起恩佩多克利的话来,你再这样啰嗦烦我我要诅咒你了哦,跟你说我身体里有魔界的力量,我的诅咒可是实打实的不是骗你的…… “他就必定要远离幸福者之家而在外游荡三万年,在这段时期中他将托生为种种不同的有生形式,从一条劳苦的生活道路上转到另一条上。因为强而有力的气把他赶到海里,海又把他冲到干燥的地上来;地又把他抛到烈日的照灼之下,而烈日又把它投回到气的漩涡里。每一种都从另一种那里把他接受过来,但是每种全都把它抛开。” 啊,你是真的惨,连天空大地和海洋都不要你,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赶快离我远点做点更容易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叶添添表示,这么怼人,有利于身心健康。 第91章 天界里有逃课者 恩佩多克利的声音有点变得干瘪了,仿佛阳光下的雪沫,正在迅速地消失着,但还留着一丁点的生命力向世界表示我还在:“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一个见拒于神的亡命者和流浪儿,因此我就把我的指望寄托于无情的斗争中……” 说的不错。 叶添添大为赞叹地点头,世界上多的是自作聪明的人,对自己有真正认识的却不多,像恩佩多克利这样的人,虽然啰嗦个不停很让人烦,可是这种自我剖析的能力还真是让人赞叹——当然,要排除那个“我是神”的胡说八道。 “你在点什么头?”阿玛兰妲走在他后面,总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奇怪。 “没什么,”恩佩多克利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在这场互怼中叶添添大获全胜,所以身心愉悦,说话的声音也欢快多了,“刚才进行了一场非常愉快的谈话,现在已经结束了。” 一场非常愉快的谈话?刚才进行的? 阿玛兰妲回想了一下,觉得不管是自己和他说未来他可能必须要去天界,还是再之前他在魔界被河区两个领导者逼迫,都应该算不上愉快啊。 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叶添添不管这个,别人让他不痛快了,只要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让别人也不痛快一下,不然他的不痛快时间就会延长不痛快程度就会加倍,这太不值了,现在恩佩多克利被他怼走了(大概吧),他心情自然愉快起来,走路速度也增加了,简直脚下生风,很快就走到了对面。 天界和魔界差距还是很大的,这个差距无关好坏,只是单纯从程度风格上看,魔界分为数十个统治区,每个统治区都有自己的特色,就目前来看,他已经去过了明江区和天江区,也在电视上看到了平江区和长河区,至少这些区之间都各有各的风格,明眼人单凭这些风格就能准确判断出自己所处何地。但是天界,就不是这样了。 天界的风格非常统一——他之前看过了有关天界的书籍,与此时眼前所见一一印证,所言不虚。 天界的风格他是很熟悉的,和他在现实世界中见过的西方绘画风格差距不大,到处都是洁白的云朵,往来人群一律希腊式的长袍,露出大理石般雪白健美的身体,有的头上顶着光圈,有的头上戴着花冠,而且全都不吝于展示自己的翅膀,展开足有三四米长的翅膀就那样自由舒展着,也就是天界地广天使稀,有足够的地方供他们来往行走舒展自己,要是在北上广挤地铁,不出一个小时翅膀全得折。 从这一点看,又是一个和魔界不同之处,至少他在魔界从来没见过有魔鬼主动自觉张开翅膀过,只有一次还是因为他想要看看魔鬼们的翅膀什么样子,布兰卡才展示给他看的。 不过至少,他看出来阿玛兰妲在天界具有很高的人气,一路走过来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十几个天使向他们——准确地说向阿玛兰妲打了招呼,而且是非常尊敬的那种抚胸鞠躬礼,无论男女年纪,都称呼她为“布恩迪亚老师”。 看起来她说自己是当老师的一点也不假。 鉴于阿玛兰妲带叶添添来就是单纯是娱乐游览,没有目的性的,所以他们随便走了走,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圣乐演奏,看了一场戏剧表演,赶在阿玛兰妲带他去学祷告之前叶添添拦住了她,表示既然没有目标你就带我去你们的学校看看吧,既然你是老师,既然你桃李满天下,既然我本职是个学生,那学校当然要作为首选目标之一。 阿玛兰妲非常欣慰! 叶添添对天界的东西表现出了一点好奇,这就说明他对天界的好感度是可以增加的,那把他留下来也就是可能的了——留下这么一个好苗子固然是一种挑战,可是一旦成功,那种成就感也是很高的,作为一个老师,找到好苗子并且培养他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深融于血脉之中,变成条件反射改不掉了。 魔界也好,天界也好,其实和人界差不多,该有的公共设施都是有的,学校这种继承前人知识积累传给后人以便进一步发展光大的地方当然是更重中之重。 在魔界的时候,叶添添始终被江小白带着到处跑,总是去一些看起来非常高大上——指挥所谈判会议室之类的——地方,但这就造成了一种局限,就是他去的地方格调倒是高了,地位也不低,但这些场所——都是室内。 室内。 室内! 他除了第一次在路上走了走之外,剩下的时间全是隔着玻璃往外看! 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他看起来是天上掉了大馅饼,又是魔鬼又是天使的好像很厉害,可是这一切都是好像,好像! 实际上呢?真是谁苦谁知道! 叶添添想遍自己看过的所有小说和动漫,愣是找不到一个和自己一样惨的男主角,哪怕只是百分之八十的相似都没有! 算了。 他早就看透了,纠结这种事情吃苦的还是自己。 阿玛兰妲充分参考他的意见,听他说想看学校,立刻就带他去了自己任教的学校。 那个学校离得不近,但也不能算远,叶添添拿之前江小白和河区谈判的时间衡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走过去吧,不就一个小时的路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回到魔界也是看他们吵架,何必呢。 “布恩迪亚老师!”才走出去不到十分钟,一个金发小女孩远远看见他们两个,叫了一声就展开翅膀飞过来,“魔界的战争怎么样啦?” 阿玛兰妲·布恩迪亚张开双手,把那个看起来相当于人类社会五六岁的小女孩抱起来:“他们的战争很好,正在因为道义而商量一些事情。倒是你,阿莉斯,现在不应该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不上课跑出来,是不是逃课了?” 阿莉斯扭动着身体跳下来,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布恩迪亚老师今天不上课,我想您了呀,就出来看看能不能碰到您。” 她探着头,看到了旁边的叶添添,“咦”了一声:“他是谁?” 第92章 天界里有类似事 阿莉斯绕着叶添添走了两圈,疑惑地说:“人类?” 叶添添弯下腰,对这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伸出手,笑着说:“你好呀,我确实是人类,我叫叶添添。” “阿莉斯。”阿莉斯一本正经地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阿莉斯·格劳孔斯·赫里伯里克。” 叶添添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两下,再松开的时候就发现阿莉斯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好像是惊讶,又有点不满的样子。 他带着疑惑转头去看阿玛兰妲,只见她忍着笑,悄悄靠近过来,轻声道:“你应该对她行吻手礼。” 这你不说谁知道啊! 叶添添恍然大悟,转头对阿莉斯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你们这边的习惯,我们重新再来一次?” 阿玛兰妲在一边咳了一声:“阿莉斯,面对客人要表现出你的宽容。” 阿莉斯小脸一板,露出严肃正经的神情,重新将自己的手放到叶添添伸出来的手上,微微仰着小下巴:“你好,我是阿莉斯。阿莉斯·格劳孔斯·赫里伯里克。” 叶添添笑了笑,温和道:“你好,我是叶添添。” 他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放下那种有点荒诞可笑的心情,认认真真弯下腰,在自己手背上吻了一下,接着抬起头。 “布——恩迪亚老师!”阿莉斯松开他的手就直接又欢叫着朝阿玛兰妲去了,“您今天可以回来上课吗?” “不可以哦,阿莉斯。”阿玛兰妲摸了摸她的头顶——就是这个动作,让叶添添确信自己之前已经被她当成自己的学生了——“今天老师还有事情,要带着客人参观学校,还要把这位客人送回魔界才可以。” “魔界?”阿莉斯蹦蹦跳跳走在阿玛兰妲身边,听到这句话转了头,“你不是人类吗?为什么要去魔界?” 她皱着鼻子在空气中闻了一下:“你……咦!你身上有魔气!”她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其实是伪装成人类的魔鬼?!” 叶添添有点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其实很担心天界里还会有一些比较坚持的老牌天使,碰到他这种“伪装成人类溜进天界的魔鬼”就会毫不留情地除魔卫道,这让他很紧张,差点走路都变成同手同脚。 “阿莉斯!”阿玛兰妲皱起眉头,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我之前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在下结论之前是不是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有了充足的证据才能表明自己的判断做出结论?” 阿莉斯低下头,嗫嚅道:“好嘛老师,是我不对了。” 她完全不为这种程度的训斥而难过,低头只是为了让阿玛兰妲更快的原谅她,这一点无论是阿玛兰妲还是她自己都很清楚,所以过不了几秒钟,她就重新抬起了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确实是魔气的味道啊,不过好像还有别的,是我们天界的力量?可是既不是我的也不是布恩迪亚老师的,周围难道还有别的天使?” 她睁着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睛四下顾盼,衬着一头金棕色的长发,又俏皮又可爱,低头去思考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去戳戳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阿玛兰妲耐心地等着她自己得出一个结论,也不催促她,而是继续牵着她往前走,叶添添跟着阿莉斯身边,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不知道小脑瓜里正在转些什么主意,觉得也是相当有趣了。 看起来,这应该不是那种天天高喊着“除魔卫道”的老古董了。 “呐,叶添添,”她拽了拽叶添添的袖子,“可不可以把你的手给我?一根手指也可以哦。”她仰起头看着人的时候,一双眼睛如同橄榄树的绿叶,水汪汪的,绿莹莹的,又柔软,又有生机,谁也不会忍心去拒绝她——叶添添当然也不会。 所以他笑着把自己的左手递了过去:“好啊。” 阿莉斯抓住他的手。 不同于之前吻手礼时的轻轻一放,她这一下抓的非常用力,至少从这里看,她和人类小孩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一个普通五六岁的人界孩子无论如何用力都是不可能会让叶添添产生“痛”这种感觉的。 阿玛兰妲也察觉到了,她半是警告的说了一句:“阿莉斯,要注意你的客人的身体状况,不要总是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别人。” 阿莉斯吃了一惊,看叶添添:“你痛吗?痛要和我说哦。” 叶添添不好意思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面前说自己感觉痛——哪怕只是看上去的五六岁小女孩也一样,何况这种痛的感觉很轻微,只是刚刚达到可以被称为“疼痛”的那条界限,远没有到他觉得不能忍耐的程度,所以他坚决地摇了头。 男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喊痛呢! 看了叶添添的态度,阿莉斯就毫不犹豫地继续了——她加大了握手的力度。 几乎是在瞬间,叶添添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停停停!”他倒吸一口冷气,瞬间额头就冒了冷汗,“骨头碎了碎了碎了!” 阿玛兰妲早在听到碎裂声的同时就一巴掌打开了阿莉斯的手:“阿莉斯!” 阿莉斯大大地吃了一惊,也很委屈:“我真的没有用力啊!他也没有说痛的!”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不是你的终点……再说你好歹给个渐进啊!这种速度我来不及制止你的! 叶添添的脑袋被疼痛冲击成一摊浆糊,想要吐槽也觉得有心无力,幸好阿莉斯是很有良心的,扑过来双手抱住他的手,白光一层一层的从她手上漫过来:“还疼吗?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不可以,我本来都已经收住力度了……” 阿莉斯眼睛瞪得圆圆的,其中愧疚和焦急一眼可见,再加上那些白光的治愈效果确实很好,几秒钟的功夫,疼痛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倒是叶添添还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看起来这后遗症不是很容易消除掉。 “阿莉斯。”阿玛兰妲的神色真的严肃起来,因为阿莉斯已经及时处理了这件事,没有更多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了,所以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我之前是不是教过你?” 第93章 天界里有赔偿金 阿莉斯松开抓着叶添添的手,头也垂了下去:“您之前说过,面对一个自己从未见过、从未了解的生物时,无论想要做什么都要先考虑对方的承受能力和心理预期……” “那你之前在做什么?”阿玛兰妲的语气愈发严厉,“你是真的记住了我说的话,还是只是用来考试的时候拿个分数?” “对不起,我以为他会说的……”阿莉斯的头垂的更低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他也说如果疼了会告诉我……” “这些借口就不要说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看得很明白。”阿玛兰妲一点都不为所动,哪怕阿莉斯垂着头,阴影中已经掉下闪闪发光的泪珠。 就连叶添添这个受害者都看不下去了,想要替她说个情,但阿玛兰妲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 “叶添添阁下。”她心平气和,但是不容拒绝地说道,“这是我们的事情,请您不要插手,教育未来的天界民众是我身为老师的责任,我不能在教育上退步,这对阿莉斯,对我,对整个天界都是不负责任的。很抱歉对您造成了伤害,阿莉斯会对此负责。” 人家在教育孩子,叶添添实在不好上去说什么——再说熊孩子是每个正常人的心腹大患,见到有人对他们好好教导,虽然说可能会有那么一丢丢同情——但是从小教起是件好事。 免得长大以后炸弹变核弹。 “阿莉斯。”阿玛兰妲把她拉到一边,找了个街边的椅子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前面,平心静气地问:“我之前说过对待陌生生物的准则,我记得这个你答得很好。” 阿莉斯真的抽噎了:“我……我记得……我都背下来的……” “不要哭。”阿玛兰妲淡淡地说,“把第三条背一遍给我听。” “面对……面对自己不熟悉的生物,无论是不是……是不是在书上或以其他方式有过相应了解,都……都应该以实际经验为主,第一次的过程必须循序渐进,以不伤害对方为基本原则……” 阿莉斯努力忍住自己的抽噎,说话渐渐流利起来:“要时刻记住天使的职责是保护弱小的生命,了解和接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违背了这一点,天使也就不成其为天使,不配拥有其他生命的供奉和尊敬。” “很好。”阿玛兰妲向后让开几步,“那么如果没能做到上述原则,应该怎么做?” 阿莉斯抬头看了一眼叶添添,又迅速把头低下去,嗫嚅道:“应当向自己造成伤害的生命致以真诚的歉意,并采取自己所能采取的一切方式对对方进行其所需要和要求的补偿,在不违背基本道义原则的情况下满足其一切要求。” 阿玛兰妲示意叶添添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那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阿莉斯又抬起头看了叶添添一眼,鼓起勇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叶添添面前,弯腰鞠躬,把自己小小的身体折成九十度:“对不起!阁下,我为我自己鲁莽的行动向您真诚道歉,请给我一个获取原谅的机会,告诉我要如何补偿您的损失,如果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阿莉斯·格劳孔斯·赫里伯里克,将感激不尽,并将全力完成您的要求,希望您允许。” 叶添添对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教育叹为观止,下意识就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刚才试了一下,胳膊已经……” “叶添添阁下。”阿玛兰妲给他传了音,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说,连嘴唇也没有动一动,但叶添添听得清清楚楚,“请不要做让我为难的事情,阿莉斯所错了事情,她必须知道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等到她长大,拥有更清晰的人格观念以后,您的行为可以让她以更美好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世界,但现在她的人格观念还在塑造之中,不要让她以为只要道歉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惩罚可以被免除,但首先惩罚必须要有。” 叶添添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故事。 据说春秋战国时期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回国后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端木赐)在国外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却不接受国家赔偿金。孔子说:“你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再愿意为在外的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接受了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看到了,如果去拿了赔偿金,就会被人说是品格不如你高尚,如果不去拿赔偿金,他自己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这样一来,为了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又不用损害自己的品格,再看到沦为奴隶的鲁国人,大家就只好装作没有看到。你这是做了一件大错事,以后再又在别国受苦的鲁国人,他们就没有办法获得帮助了。” 又有一次,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代价并不一定是坏事,一个全然无愧于心的接受好处,能够换来整个世界的更加和谐,又算的了什么贪心?就连天界的天使们都还要用这种方法来教育下一代,人类世界迟迟不能进入和谐社会也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叶添添在心中微微感叹了一番,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阿莉斯仍然还鞠躬站在他面前,连忙道:“你站起来,听我说。” 阿莉斯站直了身子,仰起头。 “在你真正向我做出赔偿之前,我保留原谅你的权利,但不会现在就原谅你。”叶添添斟酌着说道,“我现在向你提出赔偿的要求……在我在天界的学校游览之时,由你来做我的导游,为我引路去我想去的地方,为我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能完美完成这件任务,那我就原谅你,如何?” 第94章 天界里有个校花 阿莉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仿佛两盏小灯笼,烁烁地闪着光。 她扭头去看阿玛兰妲,阿玛兰妲板着脸,并不笑,但语气却没有刚才那样严厉了:“我又不是你要道歉的人,看我做什么?” 阿莉斯开心极了,一指前面:“我们学校就在前面哦,你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了!我带你过去!” 叶添添笑一笑:“好啊,你领路。” 天界的学校看起来也很眼熟——不是那种现实生活中的眼熟,而是“我见过!”,比如说爱丽斯顿商学院什么的。 那种贵族学院风。 因为地广天使稀的缘故,这里的学校风格是希腊神庙式的平房,至多只有两层,罗马式大立柱,雪白的大理石上装饰着彩画金箔,间或杂着几个尖顶高塔,在树丛掩映中露出一角尖顶,碧绿衬着雪白,干净极了,让人一看便觉得心情舒畅。 学校中间是一大块草地,中间有一池喷泉,正赶上中午下课时间,那些年纪不一的天使们,三三两两走出来,有的坐在草地上喃喃细语,有的靠在树上谈天说地,有的捧着书坐在喷泉前面,细碎的小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小而绚丽多彩的光芒,洒在她洁白的翅膀上。 “呐,你看,这里是图书馆……这里是我们学习的地方,再往后走是更高年级学习文化知识的地方,左边那个是用来学习战斗方式的,我带你去看音乐厅——你要是再早几个月过来就能赶上我们的音乐盛会了,很好听的哦!我们天界的音乐可是很闻名的!” 阿莉斯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很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颇有点得意。 “怎的吗?”叶添添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阿莉斯有没有参与表演啊?” “那当然!”阿莉斯扬起自己的小下巴,“我参加了合唱队,还是领唱呢!像我们这种盛会,都不是单独一界的事情,就连魔界也都派了魔鬼来参与观摩,每次这种盛会一结束就是留学的高峰时期,就是因为看了那场音乐盛会之后,会有很多热爱音乐的魔鬼跑来我们这里专——门学习音乐。”阿莉斯说。 叶添添是没有想到这边天界和魔界不打仗就算了,居然还发展出了留学生这种东西来,一时之间颇感意外。 “我跟你说,如果你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遇到克洛蒂尔德姐姐。”阿莉斯一边牵着他走,一边很兴奋地东张西望。 “克洛蒂尔德?”叶添添表示这是哪位,没听说过。 “克洛蒂尔德姐姐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啦,她弹奏的竖琴可是让很多魔界的魔鬼都驻足徘徊不想离开呢!”阿莉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一般的天使都很难跟她搭上话的哦,不过你跟着我就很幸运啦,我跟克洛蒂尔德姐姐关系可是很好的!” 阿玛兰妲到了学校就不再是在魔界时的代表了,她的身份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老师,眨眼间就有了批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指导,校长在找她,同事在找她,被叫来的天使的家长也在找她——原来天使也会因为课堂表现太差而被叫家长?!叶添添表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见所未见了。 总之一个老师的任务是非常多非常繁重的,在短暂考虑了一会儿之后,阿玛兰妲非常放心(心大?)地把叶添添交给了阿莉斯,并且叫她在晚饭的时候把叶添添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在得到了叶添添的同意之后,她就走人了。 走人了! 走人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叶添添会被阿莉斯拉着满校园乱走,看树林看喷泉,看房子看校花的原因了。 他非常确定,假如是阿玛兰妲带着自己,别的不好说,至少她是绝对不可能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己去看一个校花的。 绝对不会。 “这个时间克洛蒂尔德姐姐应该是在练习竖琴的……但是现在是午饭时间啊,也不知道她走没走,去碰碰运气好了。”阿莉斯自言自语几句,抬头叮嘱他,“你不要随便发出声音哦,克洛蒂尔德姐姐不是很乐意见到陌生人的,所以我才没有提前跟她说让她等一等我,所以我现在也不确定她在不在,看你运气了。” 叶添添很配合地点点头,抬起左手在嘴上一划,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音乐厅建立在学校伸出,专门用来练习的音乐室也在这附近,在更深的林中,从校门口一路走进去,越往里,森林越深,越密,空气渐渐凉下去,但并不叫人觉得紧张,因为这里有许多小生命,鸟类不同的叫声此起彼伏,经常有大尾巴的棕色或红色或黄色的松鼠从树间跳来蹦去,偶尔驻足停下来,用黑亮的小眼睛瞅着他们,然后捧着一颗送塔或一个橡实跑掉了。 当然,这只是证明这个树林还是很生机勃勃的,真正让叶添添感到不紧张的是身边的阿莉斯——之前在阳光下看的不清楚,此时一进到昏暗的树林中,阳光渐弱了,他便看见阿莉斯身上有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从身体内部透发出来,周围越暗,这层金黄色光就越明亮显眼。 他这样看稀奇,阿莉斯当然也发现了,她低头一看就知道叶添添在看什么,解释了一下:“这个其实每个天使都有的,属于护体的那种。嗯……你看阿玛兰妲老师没有,是因为她控制着收起来了,因为阿玛兰妲老师很厉害,所以不需要,但是像我们这种小天使是不允许收起来的,因为这个可以保护我们,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定位迅速找到我们。所以你跟着我很安全的啦!” 叶添添经过这么一阵子的接触,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家三岁的小侄女来对待,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是是是好好好,这次也不例外,他正要说一句“哇,这个很厉害了”,就听到森林深处传来喃喃的吟诵声。 不是他之前听到那种。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已经做出了判断。 第95章 天界里有魅惑术 之前恩佩多克利的声音是那种慷慨激昂式的,虽然缠着他很烦人,但至少听起来是非常正直,充满活力,让人一听就觉得没有恶意的那种声音,但这次的就截然不同,非常低,像是一个人在低声呢喃,带着沙哑和诱惑,隐秘的威胁,在森林深处响起。 而且……这个声音说出来的是魔界语。 魔界也好,天界也罢,他们使用的语言都不是人界的汉语,可能是因为江小白的缘故,叶添添几乎不需要学,一听就能直接理解,天界语言也是同样,但其实这两种语言的差别是很明显的,即便是学习了外语也一样,魔界人说话的时候句尾语音习惯性下压,而天界更多使用平调或上扬,新学了天界语的魔鬼往往因为这个而伪装天使失败。 这个声音,说的是魔界语,句尾格外下压,地域特色非常明显,很有可能来自明江区。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站住了,忍不住四下张望。 “什么声音?”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阿莉斯被他扯了一下,也竖起耳朵听,几秒钟之后迟疑道,“你是说鸟叫的声音?” “不是,”叶添添也压低了声音——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就是下意识的,自然而然的,就像反射神经做出了生理反应一样的压低了声音,“我好像听到了魔界语。” 好像——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他的的确确听到了,非常清楚,虽然那个声音很低,而且沙哑,但他却听得异常清楚明白,包括每一个音节和语调。 “魔界语?!”这个名词的出现让阿莉斯异常警觉,她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抬高了头,松开叶添添的手,独自向前走了两步,在十秒钟的寂静之后,她转过头:“你真的听到了吗?” 叶添添非常肯定。 他说:“我听到有个人在说话,声音很低。他说:‘我张弓射箭。 一箭射出,月色昏暗; 二箭射出,太阳无光; 三箭射出,星星躲藏。 但我并非要射太阳、星星和月亮, 我只射众人中那漂亮可爱的姑娘克洛蒂尔德的心房!’” “克洛蒂尔德?”阿莉斯的眼睛睁圆了,“他提到了克洛蒂尔德的名字?!” “嗯……”叶添添斟酌着说,“根据他说的内容,看起来应该是个迷惑式的咒语,比如说……惑情?” “我怎么听不到?”阿莉斯左右转了好几圈,都无功而返。但她没有因此就说是叶添添胡说八道——诚实是天使们的基本守则之一,在她看来,叶添添既然拥有了天使的力量,很明显在这些个人品质的问题上应该是不会出太大篓子的。 “这样,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在哪?”阿莉斯仰头看他,“我们悄悄过去看一下。就算莫不是以为克洛蒂尔德姐姐,一个会说魔界语的家伙躲藏在树林深处,也必须去看看。” 叶添添承认他她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也认为阿莉斯年纪太小了,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是很危险的:“不然我们先去告诉你的老师一声?不然就算我们过去了,可能也没什么具体能做的事情。” 阿莉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克洛蒂尔德姐姐对我很好,如果这只是一个意外就算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我必须过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通知布恩迪亚老师来找我们的,你——”她偏头想了想,“你是不是没有学过战斗的内容?对你来说确实比较危险,等你觉得到了够近的地方,我能找到了,你就先回去吧,路你记不记得?” 这个孩子——这个天使——叶添添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但她的心智可不是人类社会那些普通的四五岁孩子,他过于轻视她的年纪,却没想到自己其实反过来还要依靠对方来担心自己的安全。 “没事,你放心吧,我虽然不会战斗,但防身没有问题。”想通了这一点,叶添添回答的就相当痛快了,“如果对方是魔鬼,那你带着我就更合适了。” 迎着阿莉斯莫名的目光,他低下头去,悄悄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的天使说。我身上有魔界的领导者的力量。” 那个声音还在响着,在叶添添耳畔徘徊萦绕,不肯离去,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也……越来越魅惑。 “但我并非要射太阳、星星和月亮, 我只射众人中那漂亮可爱的姑娘克洛蒂尔德的心房! 咯,咯,咯! 克洛蒂尔德的灵魂啊! 来,跟我一起走吧, 来,跟我坐在一起吧, 来,跟我并枕同眠吧, 咯,咯,咯! 魂呀魂! 魂呀魂…… 克洛蒂尔德…… 让你的魂跟我走吧, 在这密林深处……” 他们偏离了树林常常有人通行的主路,转入向来少有人走的荒地中去,满地的落叶残枝,踩在上面会发出窸窸窣窣是的响声,“咔嚓咔嚓”的断裂声,越向前走,树枝越低越密,到最后叶添添不得不低着头,弯着腰向前,那个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想来应该是离发出声音的人很近了。 他扯了一下阿莉斯,站住了。 “我张开弓,射出箭。 一箭射出,月色昏暗,流出银色的鲜血; 二箭射出,太阳无光,缠绕金色的伤布; 三箭射出,星星躲藏,你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但我并非要射太阳、星星和月亮, 这自然的存在。 我爱着的,比他们更耀眼。 我亲爱的姑娘,克洛蒂尔德, 我金色的、太阳一样耀眼的姑娘; 我银色的、月亮一样温柔的姑娘; 我白色的、星星一样闪烁的姑娘; 你向我走近了……走近了……” 阿莉斯听话地站住了,橄榄绿色的双瞳中发出淡淡的白光,向着树林深处延伸进去。 叶添添用尽可能低还可以听清的声音说:“我觉得应该已经很近了,再往前靠近可能会被发现,他肯定就在不远处。” 阿莉斯皱起自己小小的眉毛:“我没有感受到克洛蒂尔德姐姐的气息,她是不在这里还是没有受到这魔鬼法术的影响?……等等!”她眼中的光芒几乎瞬间实质,猛然向右一偏头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于是几十秒之后,叶添添也听到了来自那个方向的、走路的声音。 第96章 天界里有大美人 因为树林过于高大茂密,所以阳光难以射入,也就导致整个树林的色调变成了深绿色,而此时此刻出现的,正如一道阳光,射入这密林,于是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她而容光照人起来,光辉灿烂,璀璨瞩目,一切都这样明亮,而一切的这样的明亮的原因是如此简单,只是因为她来了。 克洛蒂尔德,按照阿莉斯的说法,是这个学校的校花,这句话应该不是假的,可要按照叶添添的观点来看,这句话很明显有欺诈嫌疑。 因为用“校花”这个词来形容她根本就是一种亵渎。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何止也好,阿玛兰妲也好,都是世间难见的美人儿,江小白江青月虽然性格恶劣了一点,但单从容貌来说是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的,就连他身边的阿莉斯,虽然形容尚小,但还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已经有了未来美女的雏形。 然而即便如此,克洛蒂尔德仍然卓立而出。 他甚至怀疑那个魔鬼所吟唱的诱惑咒语并不仅仅只是咒语,而是根据对象而进行了改编的,因为克洛蒂尔德完全担得起那咒语中的赞美——之前他还以为是固定咒语的内容。 她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宛如月光,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上面是缠扭成橄榄树枝叶形状的细金头冠,绿色的钻石与翡翠做成叶子的模样点缀其间,行过之处,黑暗的角落都被这些金银光芒所照亮,至于一双眼瞳,更如碧蓝汪洋,里面盘旋着风暴来临时的漩涡,诱人沉沦。 即便此时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没有神采。 她一身雪白的长裙,但因为肌肤的柔嫩细腻,就连这长裙也都显得微微发黄,她从密林深处走过去,纤尘不染,即便是处在被控制的神态,也是最极致的美丽,有几只蝴蝶震颤着巨大的彩色的翅膀,在她身边盘旋徘徊,不忍离去,终于试探着落在她肩头。 阿莉斯几乎不动嘴唇地发出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克洛蒂尔德姐姐。” 叶添添听到了那个声音,也许那个人也察觉到了猎物的接近,声音稍稍变大了,激动到微微颤抖,就连内容也猛然一转,从方才的引诱克洛蒂尔德过去,变成了胜券在握,追求灵魂真爱的样子。 “我给你带来槟榔叶, 啊,凶猛的王子! 把那柠檬果放在叶子上, 让她——娱乐王子的女儿——尝尝。 在朝阳升起和夕阳西下的时候, 愿你爱我爱得发狂, 愿你像思念双亲一样的, 思念我…… 愿你像想念家中的住宅和阶梯一样, 想念我…… 雷声隆隆时, 想着我…… 疾风呼啸时, 想着我……” 他凝神去听这些内容,没注意到自己脚下也发出微弱的白光,如同潺潺溪流自石缝间流淌,又如泠泠山泉顺着崎岖沟壑无声无息地蜿蜒而下,在枯枝败叶的掩盖与隐藏之中,顺着克洛蒂尔德的方向,悄悄地过去了。 阿莉斯凝神望着克洛蒂尔德远去的方向,几近不出声地对他说:“布恩迪亚老师很快就会过来,你不要过去,站在这里,要么后退也行,我去悄悄地看一下。” 叶添添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也可以去,很快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最终点了头:“……好吧。” 阿莉斯也走了之后,森林里便变得格外寂静,虽然他们之前也并不说话,但阿莉斯身上的金光闪耀着,就像一轮小太阳,并不叫人觉得寒冷或者寂寞,此时她一离开,那种独属于深林的寂静就冒出了头。 你在黑暗中呢。 一个声音,与之前两个都截然不同的,忽然冒了出来。 纯正的人界语言,汉语,六个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叶添添紧随其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你知不知道世界的本源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人类生存的依凭在哪里? 咚、咚、咚。 “黑暗接壤着黎明,你只需要向前一步。” “日月是永恒的邻国,二者并没有区别。” “泉水永远在夜里最清澈。而你,请抓紧自己的匕首。” “当寂寞洒满大地,你还可以听到树枝抽条的声音。” “你的生命与金枝相连,智慧在上面结出果实。” “当光明降临的时候……” “你在黑暗中呢。”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容易占据人的注意力,在他响起的时候,用魔界语言说出的魅惑言语几乎被完全遮蔽,叶添添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思绪,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头脑,向前迈出了一步。 黑暗接壤着黎明…… “最光明的太阳啊,她拥有着最鲜艳的血色。” “在隐藏邪恶的黑暗中,月亮放射着最纯净的光明。” “你在这里吗?” “你在善与恶之中。” “你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 “你手握太阳的金光匕首,披上月亮的银色羽衣。” “你是中立的?” “你停下脚步。” “请向前吧……无论你究竟走向何方。” 隐藏在黑色土地上棕色树叶下的白色脉络,宛如树叶上的叶脉,无限的向前延伸着,周围是这样安静,叶添添在那一瞬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然而那些脉络延伸着,延伸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噼啪”的声音。 或者,究竟有没有发出这种声音呢?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声音,就像我们常常听到,种子发芽了,草伸长了茎秆,花舒展了花瓣,然而…… 花开的声音,是真的有呢,还是只是一种感觉呢? 叶添添对此全不清楚。 他只是听到这种声音,枝叶抽长的声音,除此以外,天地间是如此空茫,如此萧瑟,连他也像是不存在的,一口冬天里刚刚呼出的气,只要半秒钟,就同化在寒冷的冬风里。 他向前一步。 白色的脉络在乌黑的土壤中延伸。 他向前两步。 纤细的纹理在棕色的枝叶中粗长。 他咬住牙,向着克洛蒂尔德的方向、向着阿莉斯的方向,大步的、迅疾地追赶过去,地底有隆隆的声音,如春雷乍绽,古树倾倒,老屋坍塌。 第97章 天界里有大树林 “我给你带来槟榔叶, 啊,凶猛的王子! 把那柠檬果放在叶子上, 让她——娱乐王子的女儿——尝尝。 在朝阳升起和夕阳西下的时候, 愿你爱我爱得发狂……” 克洛蒂尔德和阿莉斯的身影早就已经看不见了,根据脚印追踪也不现实,叶添添完全是听着那个声音,朝着那边的方向去的。 那个莫名的声音消失之后,魔界语言就变得分外清晰,其中带着一股狂热,也带着志在必得的得意。 叶添添其实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么,但他总要过去的。 我们之前已经说过,这个天界的学校的非常大的,即使是在人界,一个综合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学校学员面积也会相当可观,更不用说根本不缺钱也不缺土地的天界了,阿莉斯带着叶添添一路走过来,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到初中部和高中部(我们用这种方法理解起来会更加容易)交接的地方,等到带着叶添添去看音乐厅,又走了快一个小时,要不是叶添添现在体内有两种力量加持,别说走,就算马拉松跑上三个小时也不成问题,那他估计早就已经求着阿莉斯去找辆车坐车参观了。 总之,这个林子的大小早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叶添添的想象,这不像是一个校园里为了风景绿化而特意栽种的一片小树林,更像是一个风景区,天生天养一片树林,你才是树林中的侵犯者。 “愿你爱我爱得发狂, 愿你像思念双亲一样的, 思念我。 愿你像想念家中的住宅和阶梯一样, 想念我。 雷声隆隆时, 想着我。 疾风呼啸时, 想着我。 天下暴雨时, 想着我。 公鸡啼鸣时, 想着我。 能说话的鸟儿述说故事时, 想着我。 你抬头看望太阳时, 想着我。 你举头看望明月时, 想着我, 因为我就在那月亮里……” 有一处泉水,想来是从地底出现的涌泉,隐藏在厚厚的落叶下面,“咕嘟咕嘟”地无声地上泛,叶添添一时不查,一脚踩进去,发出“哗啦”一声响。 “咯,咯!克洛蒂尔德的灵魂呀! 到我的身边来吧! 我不想把我的灵魂交给你, 而是要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在一起! 克洛蒂尔德! 我天空中最明亮的太阳, 我夜色中最温柔的月亮, 把你的灵魂献给我! 把你的……” 这次还没等他唱完,昏暗的树林中突然爆出一道金光,无比炽烈,正如太阳从旸谷升起,先是试探的伸出一缕金色光芒,紧接着就整个跳出,眩人眼目,照的整个森林光芒大作,纤毫毕现。 那里离他已经不远了! 叶添添精神一震,从泥泞中拔出自己的脚来,鞋子上面满是污泥,他也顾不得管,深一脚浅一脚就往前跑。 多亏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然可能比起克洛蒂尔德,他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能不能单独活着走出去更靠谱。 因为历史过于久远,加上这里多有大风,地上有许多“风倒木”,也就是因为风太大而被吹倒的树木,有些甚至是百年巨树——当然在现在下这个环境中是不算什么了——全都挡在叶添添前进的道路上,克洛蒂尔德也好,阿莉斯也好,她们是谁也不会把这些风倒木放在眼中的,然而对于叶添添来说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从旁边绕过去,走更崎岖颠簸的路;二,像只四足动物一样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叶添添嫩怎么样呢?他还不是只能爬过去。 等他终于跌跌撞撞到了事件发生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分钟,这里并没有开阔成一片阔地以便行动——之前,但显然刚才那道金光并不是才放出来当烟花看的,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空地——现在。 阿莉斯说克洛蒂尔德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到魔鬼的引诱,叶添添之前抱有怀疑,但现在不能不信。 发出金光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在克洛蒂尔德手中握着,带着护手的金色巨剑外面还带着一层蒙蒙的金光,剑尖抵在另外一个人喉咙上,她那明亮又温柔的蓝眼睛还是像波澜无垠的海洋,但是结了冰的,上面浮着冰山的,大约是北冰洋吧,一片一片的碎冰在她眼中飘荡,银发更像一捧云,正在天空中,落着雪。 叶添添第一眼先看见她,第二眼克洛蒂尔德已经发现了他并做出了反应,只见她将空闲的左手向他的所在一指,地面上就锥出无数冰刺,形成一条闪着银光的冰锥之路,银龙一般猛冲过来。 叶添添吓了一大跳! 他可是从来没学过什么武术的! 更何况眼下这个情况,就算是世界散打冠军世界拳王之类的又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要乖乖等死。 说起来好像很长,然而这一切连一个眨眼的时间也没用上,就在冰锥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厘米,地底下突然窜出一堵灰褐色的粗糙的墙,那些冰锥没来得及转弯,全都撞在上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挡下这些攻击之后,那堵墙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生长着,上面满布着纵裂的凹痕,叶添添刚从惊魂一刻中挣脱出来,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棵树。 一棵生长中的、活力无限的树。 他向后退了几步,以便能够更好的观察这棵树的全貌。 这是一棵灰褐色的树,鉴于它仍然处在生长之中,还不好判断它的具体高度,树叶呈阔卵形或圆锥形,上面有棕色的柔软的细毛,稍细一些的树枝则是黄褐色的,顶生小叶与侧生小叶近同样大小或稍微大一些,叶子的先端锐尖至渐尖,后面则是钝圆形或者楔形的,叶子边缘围绕了一圈整整齐齐的锯齿。 这是…… 他回忆着自己看过的书,那边已经传来才刚刚发现这一切的阿莉斯的声音:“克洛蒂尔德姐姐,那不是坏人,是我带来的客人!” 一个很轻、很淡、仿佛初冬夜风一样的声音,缓缓道:“尤克特拉希尔?” 第98章 天界里有世界树 尤克特拉希尔。 这个声音,这个名字,立刻就激活了叶添添的记忆,让他能够把眼前这棵活生生的树与他曾经看过的书上的文字与图像内容联系起来了。 白蜡树。 尤克特拉希尔,世界之树。 叶添添不是不了解北欧神话,不是不知道世界之树是什么东西,也不是不知道白蜡树究竟长什么样,但是对于一个常常从书本中汲取知识的人来说,把文字版“白蜡树(学名:fraxinus chinensis roxb)木犀科落叶乔木,树皮灰褐色,纵裂。芽阔卵形或圆锥形,被棕色柔毛或腺毛。小枝黄褐色,粗糙,无毛或疏被长柔毛,旋即秃净,皮孔小,不明显。顶生小叶与侧生小叶近等大或稍大……”变成眼前这个不断生长着的庞然大物实在有点困难——就好比一个只知道老虎“形似猫而大,黄质而黑章,四足,长尾”的人突然扔进山里头看老虎,没人提醒也未必会想到这就是老虎一样。 当然,这个树是白蜡树还是松树还是什么树其实一点也不重要,现在对叶添添来说最大的问题是——这树怎么出来的? 从他自身上面看,他根本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算做出了反应也没有掌握这种瞬间长出树来的能力;克洛蒂尔德一心杀他,当然不会自己砸自己的场子;阿莉斯发现他已经是白蜡树挡下那些冰锥之后的事情了,靠她那叶添添早就变筛子了。 思前想后,这树还是他弄出来的? ——那么问题现在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叶添添根本不知道怎么弄出这棵树来。 他站在树后面想这些问题,很自然地就忘记了外面还站着两个天使以及一个疑似魔鬼,直到阿莉斯跑过来,绕过那棵还在长的白蜡树,把他拖出来:“不是说了让你在那里等我?你怎么自己跑过来,多危险啊!” 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在那里等着”“太危险了”对叶添添来说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哪怕只是“看上去”是五六岁的孩子也一样。 他笑了笑,还是用那种哄孩子的口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又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阿莉斯顿了顿,拉着他往外走的脚步也停了一下:“说的也是。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再说——”她盯着那棵白蜡树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你身上是有天界力量不假,但你怎么能弄出世界树来?” 叶添添“呃”了一声:“白蜡树也不一定就是世界树吧?”世界之树,熟悉北欧神话的同学们一定很清楚。它又被称为“宇宙树”,是北欧神话中的一棵巨树。在北欧神话中,这根树的巨木的枝干构成了整个世界。北欧主神奥丁(odin)的长枪昆古尼尔(gungnir)就是用此树的树枝做成,其音译名为“尤克特拉希尔”。所谓“尤克”表示令人害怕之意,也是主神奥丁的另一个名字。而“特拉希尔”是指马,因此组合起来就是“奥丁的马”。其由来是因为奥丁曾经把自己吊在树上,并用长枪-冈尼尔刺伤自己,因而发现了卢恩文字。奥丁将此举说是“骑马”,世界之树因此有了尤克特拉希尔之名。 阿莉斯抬手一指:“你这树上面还有东西,看不到吗?” 叶添添用自己那看了很多书但还保持着5.0的眼睛抬头看去——看不清,鉴于这棵树没完没了的长,最顶上的树冠已经伸到云层里去了,除非他现在去找望远镜,否则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阿莉斯小大人似的叹气道:“上面有王国缩影啊。” 叶添添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缩影?” 然后迅速想起来了。 传说,此树的树种是白蜡树,高达天际。于此树上衍生有九个王国。其中米德加尔特(或称作中庭)是人类居住的世界。亚斯格特是阿萨神族的国度,位在天上太阳与月亮中间,与人类世界可经由彩虹桥相通。除此以外还有死之国海姆冥界;雾之国尼福尔海姆,冰天雪地的国度,病死及老死者的归宿;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巨人之国约顿海姆;白精灵(光之精灵)的国度阿尔海姆;黑暗精灵的国度瓦特阿尔海姆;以及华纳神族的居所华纳海姆。 然而……但是……“王国的缩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现在看不见,还是很想知道的啊! 阿莉斯紧接着又一指地面:“你没看见这三条根?都长得这么标准了,不是世界之树还是什么啊?” 这个近在咫尺的东西很方便叶添添观察,确实是三条非常粗大的根脉,微微露出一点便深深扎入地下,叶添添再与自己的记忆一对应,也很快想起来了。 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其下有三根粗大的根:第一根树根深入阿斯嘉特,根下有兀儿德之泉,每日诸神会聚在泉水旁边开会讨论。此外还住着的诺伦三女神,亦即掌管命运的女神。第二根树根深入约顿海姆——巨人的居所,其根下有密米尔之泉,是智慧与知识之泉。第三根树根深入尼福尔海姆——雾之国,其树根下有泉赫瓦格密尔和一条不断啃食树根的毒龙“尼德霍格”。它不停地咬著树根,直到有一天当它终能咬断这株树,诸神的黄昏)就会来临。 阿莉斯当老师的瘾过完了,又来问叶添添:“所以你是怎么弄出世界树来的啊?” 叶添添:“……” 这个问题可太难回答了,你不能让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给你回答问题…… 虽然好像很丢人,但叶添添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它好像是自己窜出来的,我什么也没做,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已经立在这儿了。” 阿莉斯托着自己的小下巴:“难道不是你弄得?难道我们这地方还有自我保护人类的事情吗?之前没听说过啊……” 此时此刻,对面那个站立的雪白的人影——克洛蒂尔德——发话了:“阿莉斯——这个人类就是你的朋友吗?” 第99章 天界里有谋害者 虽然克洛蒂尔德就在半分钟之前向叶添添发射了能把他射成筛子的冰锥,但此时此刻的她很显然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她站在那里,手中的长剑指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魔鬼的咽喉,身子向着他们的方向,眼中有探究的光芒,但语气是很多淡定的——“阿莉斯——这个人类就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是啊,”阿莉斯不明就里,很欢乐地一蹦一跳地过去,“是布恩迪亚老师带来的,让我带他看一看我们的学校。” 她吐了吐小舌头,对着叶添添悄悄传音:“不要告诉克洛蒂尔德姐姐我是犯了错误被罚的,拜托拜托!” 对于这种小小的请求,叶添添没有拒绝的想法:“是的。” 克洛蒂尔德皎月一般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的笑容:“难怪,今天布恩迪亚老师是到魔界去做代表了吧?怪不得我方才察觉到那边有魔族气息,因此险些造成误伤,真是非常抱歉,还请阁下勿怪。” 她说是那么说,但是人却一动不动,继续站在那里,不管是从动作上看、从神态上看,还是从语气上看,都半点没有“愧疚”“不好意思”的感觉。 联系上之前她的反应,叶添添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这个克洛蒂尔德一开始就没被控制,她其实打从最开始就是将计就计来抓人的! 克洛蒂尔德接着说:“那么,人类阁下——” 叶添添打断她的话:“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叫我叶添添就行了。” 克洛蒂尔德顿了顿。继续道:“那么,叶阁下——” 叶添添:“……” “叶阁下此来,是想为这个魔族求情的吗?”克洛蒂尔德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送,一缕鲜红从剑与脖子相连的地方滑落下来。“我必须说,他现在在我们天界,触犯了天界的法律,无论如何是要惩罚的,叶阁下最好还是不要擅自插手这里的事情吧?” “咦?”叶添添愣了愣,“不,我不认识他。” 克洛蒂尔德也“咦”了一声,不过相当轻,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听到:“阁下不是从魔界来?” 叶添添摊手道:“你不是也看出来我是一个人类了吗?” 克洛蒂尔德很显然有点被打乱计划的茫然,但恢复的非常快,几乎只是一个瞬间,她就收起了剑,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线将地上的魔族蚕茧一样裹了个结结实实:“很抱歉,叶阁下,方才我以为阁下是因为全身心投靠了魔鬼,所以才得以以人类之身获得魔族法力……” 叶添添大汗:“不不不,没有的事,我身上也有天界法力,但也不是全身心的投靠上帝啊,这是意外,意外。” 阿莉斯从阿玛兰妲那里得到的消息要多一些,忙窜到克洛蒂尔德身边给她解释:“叶添添就是人类,好像是江区那边的领导选定他作为这次战争的力量提供者,所以与他产生了联系,他身上的魔族力量是这么来的。” 克洛蒂尔德微一沉吟。 对于魔界的战争,她也有所耳闻,这种战争在魔界漫长的历史中并不罕见,每次政权更迭的时候就是战争出现的时候,这种战争的最大特点在于它是无害的——生命上的无害,为了保证政权过渡没有争议,魔界领导者拥有必须拥有的才能,战争必须存在,但同时他们也惧怕魔界在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天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趁机偷袭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规定这种战争的死亡是形式上的,攻击所用的不是正常攻击所用的魔法,而是其他“看似”能造成伤害的特殊力量,一旦有突发情况,所有被判定为“已经死亡”的战士都可以迅速复活。 克洛蒂尔德听说过,这次魔界战争是知识之战,那么,被选中作为力量来源者的叶添添——他不是因为特别强大的武力被挑中的,而是因为知识的储备量在某一个年龄或群体阶段中属于佼佼者。 对于有知识的人,人们往往还是比较尊敬的,想通了这一关节,克洛蒂尔德的态度也稍微好了一点,具体表现为眼中那种冷冷的笑意少了一点——这究竟算是态度好了一点,还是态度更差了一点啊? “那你……”才说了两个字,克洛蒂尔德忽然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下和客人进行这种对话是非常不礼貌的,所以她立刻停止了自己的话,转而对叶添添道:“我现在需要处理他一下,叶阁下可以稍等几分钟吗?” 叶添添当然答应:“没有问题。” 既然这个魔族——其实叶添添更喜欢叫他魔鬼,不过克洛蒂尔德既然管他们叫魔族,那还是按官方说法来吧——已经被捆成粽子失去了一切反抗手段,他也就带着自己的好奇心凑了过去:“克洛蒂尔德阁下,这个魔鬼——魔族——做了什么?我之前好像听到他在说一些诱惑的咒语。” 克洛蒂尔德看了他一眼:“是的,我是因为听到他说这些才过来的,不过这个声音好像只有被呼唤的人才听得到,所以我怀疑他在我之前曾经伤害过其他的天使,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天使消失的消息出现,但魔族们法术诡秘,也许有什么特殊办法可以掩盖,不能不防,我必须知道确切情况才可以。” 叶添添靠近去看,被绑在地上的那个魔族其实年纪也不大,光凭眼睛看,和布兰卡也差不多,长着一头乱糟糟的棕色头发,苍白的脸上有几点雀斑,眼睛不能算做大,但此时因为恐惧而拼命挣扎睁大,倒显得是一双大眼睛了。 “我可以不马上杀你,但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克洛蒂尔德用手中阔剑的剑刃面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你叫我出来,是想做什么?” 地上的魔族惊恐地摇着头,紧抿住嘴不说话。 克洛蒂尔德冷冷地笑了:“哦,对了,你们应该清楚我们天使是不会虐待战俘的。” 她把剑一收,拍拍手,对阿莉斯道:“跟老师说了不用过来了?正好有时间有对象,你来试试搜索记忆吧,下次再有这种机会可不好找。” 第100章 天界里有戒指精 搜索记忆,一听名字就是一种很高级的法术,毕竟跟大脑有关的都不简单,比如说大脑封闭术。 阿莉斯眼睛一亮:“真的吗?我都没有多少练的机会,上次打分好低啊。” 克洛蒂尔德道:“现在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就算你真的弄坏了也没什么,老师不会怪你的。” 阿莉斯立刻就摩拳擦掌地走过去了。 身在同一个系统,躺在地上的不幸魔族很显然对搜索记忆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再清楚不过了,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像只从树上掉下来背朝地面的甲壳虫一样弹了几下。 克洛蒂尔德还带着那种冷冷的微笑:“别担心,阿莉斯才学不久,能把你的记忆准确抽出的几率不大。” 那就更可怕了好吗?! 搜索记忆还只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一个没学好搜索记忆的人去搜索,搞不好被搜索的人就会变成白痴。 被绑住的魔族深谙此理,立刻大喊:“我说,我说,你不要让她来搜!” 阿莉斯不满地撅起嘴:“凭什么啊,我不会只是因为没练过!只要练两遍就肯定会了!” 克洛蒂尔德笑吟吟地看着她,并不阻止。 被绑住的魔族绝望道:“不行!不行!如果她把我弄白痴了到时候你们既不知道我为什么过来也不知道我过来干什么,到时候你们一点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克洛蒂尔德还是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笑,阿莉斯蹦跳过去,手已经放在了那个魔族脑袋上,即将变成白痴的魔族拼命摇头——以他的频率,叶添添都怀疑他会把脑浆子晃出来。 直到这时候,克洛蒂尔德才慢悠悠地说:“好了,阿莉斯,放开他,慢慢来,不要急。” 阿莉斯依言松手退开,克洛蒂尔德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个魔族:“我可以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不过你要知道,我是可以看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的——如果你不说实话,阿莉斯还是要那你练手的,毕竟那样还有成功的机会,你说谎的话不管说多少都没用,我也不想伤害你,你不要让我为难啊。” 魔族拼命点头。 既然谈成了,事情就好办了,克洛蒂尔德有了充足的时间去问个仔细,也不像刚才那样直击重点了:“说吧,你是谁?哪来的?” 那个魔族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叫杰克,是个魔族……” 克洛蒂尔德把手一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魔族先生,你这么不配合,我很为难啊。” 那个魔族悚然一惊,只听克洛蒂尔德道:“阿莉斯,去练个手吧。” “不不不不,别,千万别!”魔族拼劲全力在地上滚了一圈,“我说实话,我说,我说!” 克洛蒂尔德眯起眼睛,海洋一般的湛蓝眼睛此时更像淬了毒的锋利刀刃:“最后一次机会,我的耐心可不多。” 魔族长叹一声,垂头丧气道:“我叫杰米。” 这名字耳熟。 他在哪儿听过的呢? 叶添添正在冥思苦想这个问题,克洛蒂尔德抱着双臂:“你是魔族?不好好待在魔界,跑到天界来做什么?” 杰米道:“魔界和天界之间是可以互通的,我们已经签订了和平通商往来条约……” 克洛蒂尔德打断他:“不包括偷渡进来。” 杰米声音一滞:“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胁迫的,对,被人胁迫的!” 叶添添还在那里回溯记忆。 “被人胁迫?”克洛蒂尔德微笑,“被谁?” 杰米躺在地上,仰望天空,觉得这种姿势非常尴尬,于是抱着一点点希望问:“可不可以把我放开,让我坐起来说?” 克洛蒂尔德微笑:“很抱歉,不可以。当然,如果你愿意让我废掉你所有的魔力,那就可以商量了。” 杰米有气无力地说:“……那算了吧。” “那么,现在告诉我,是谁胁迫你?”克洛蒂尔德还是笑着的,但手已经握住巨剑把手。 “这个……”杰米张口结舌,“我……我其实也不知道……” “嗯?”克洛蒂尔德轻轻一声,尾音上挑,杰米立刻喊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能保证他绝对不是魔族,也肯定不是天使,我之前以为他是人类,可是他的表现也非常不正常……” 克洛蒂尔德道:“怎么不正常?” 杰米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是在想措辞还是在想谎话,看见叶添添在旁边站着,忽然眼睛一亮,挣扎着往叶添添的方向拼命点头;:“就跟他一样!” 叶添添:“……” 怎么回事,这也能扯到他身上? 他保证,如果那个魔族敢说是他胁迫的他,他就立刻让江小白灭了他九族! 幸好杰米没有自取灭亡,他只是叫了一嗓子,然后说:“就像他似的,看着就是一个人类,但是却可以使用法术,而且这种法术既不是我们魔界的也不是你们天界的,但换个反向看,它既像魔界的又像天界的,我也搞不清是什么……” 克洛蒂尔德“哦”了一声:“他是如何胁迫你的?” 看杰米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又加重一句:“说实话。” 杰米哭丧着脸:“他一开始说让我听他的话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就算是我们江区的殿下也不是我的对手,然后……” 叶添添骇然道:“你是想造反?!” “没没没没有的事!”杰米大叫,“我只是也想变得更厉害……我想参军!” 他这么一嗓子,还真把叶添添的记忆给唤醒了——他总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杰米”这个名字耳熟了。 早在很久之前——叶添添第一次去魔界的时候——那本书莫名其妙出现在叶添添手里头,给江小白江青月和其他河区领导都带来了很大的烦恼,经过一系列的排查查到了杰米头上,然而从那之后就没人再找得到他。 没想到是跑到天界来了,难怪找不到。 江小白和江青月商量研究这件事的时候叶添添也听到几句,江小白不觉得这事需要瞒着他,何况那本书能找上来第一次也能找上来第二次,瞒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也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此时,此刻,叶添添的记忆被全面激活,相比起这个杰米来,他其实对那个据说是戒指里面冒出来的白胡子老头更感兴趣——谁还没看过几本网络小说啊,难不成杰米就是玄幻修仙小说男主角的命? ……不过,杰米本身是个魔族,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第101章 天界里有殉道者 叶添添急忙上前一步:“你戒指呢?” “我……”杰米大卫惊骇,“你怎么会知道?!” 叶添添沉吟道:“布兰卡……你总认识吧?我是在那个城堡,呃,不是,是一号明江区荆山总权御指挥所见到她的。” 杰米倒吸一口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你,你不是人类吗?难道你就是那个……” 叶添添叹气道:“对,我就是那个人类,你们江区的主要力量来源,战争获胜的关键人物。所以别废话了,我马上给江小白打电话——你戒指呢?” 说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之前貌似忽略了什么,掏出手机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没信号。 真是失策呀。 杰米的脸色本来就已经苍白如纸,此时再一听叶添添的话,更是白的好像刚刮完大白的水泥房——在白的质量上可能没什么差别,但手感差别可就大了——挣扎的动作空前剧烈起来,像一条毛毛虫一样拼命蹦跶着往叶添添身边窜:“求您了!千万不要告诉殿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叶添添下意识后退两步:“你在开玩笑?你都要造她的反了,我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想来杰米这么激动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打电话是需要信号的,而天界显然没有这种东西。 “我才!没有!”杰米大叫大嚷起来,“我绝不会背叛殿下!我只是想变得更厉害,然后去攻打河区!” 叶添添:“……你们现在不是就打着呢吗?” 杰米喘息了一下——在这种被封锁了魔力绑住身体还要躺在地上拼命挣扎实在是一种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那不一样,不一样!”他喘了两口气,又接着说,“我们江区,总是在和河区争,争来争去,争来争去——这种争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根本没有伤亡的战争算什么战争?我要获得力量,把河区彻底打败,让我们的殿下成为名正言顺地魔界的王,她是应该的!我不要、再过几百年、一千年又来一次战争,我要河区心服口服,我要魔界以后没有河区这个存在,我要江区做永远的统治者,我必须要拥有力量,我必须这么做!我不会背叛殿下,永远不会!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但是殿下她、她必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叶添添被他这一番话惊得呆了,半天才想出来要说什么:“但是……但是你这样是违反协议的,就算最后你们江区赢了也只能算作违规,不仅不能获得胜利还要作出赔偿,到时候的胜利者只能是河区,如果你执意如此,就连天界也会插手的……” “我知道!”杰米嗓子都哑了,他痛苦地低下头,拼命喘息了一阵,“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这个戒指,他说的我动了心,我以为可以拼一把的……所以我才到天界来,希望采取一些方法让天界自顾不暇,这样即使我做什么他们也无力插手……我知道这么做是没有用的,但是他太厉害了,他让我觉得……这么做是可以成功的……就算我失败了,我死了……殿下也还会好好的……” 叶添添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杰米抬起头,嘴唇都已经被咬出了血痕:“你们对我做什么都行,哪怕、哪怕用我练手让她学习记忆搜索,让我变成白痴都可以……”他扭头看了一眼阿莉斯,又扭回来,“但是求你不要告诉殿下!只要她不知道,就算我的事情暴露了也不会牵连到她,就算惩罚也不能让殿下损失太多……而且……而且……”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我不希望殿下认为我是一个小人……我做错了事情,怎么惩罚都可以,但是不要让殿下这样觉得,我是一个没有道德的魔族……” 叶添添看着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江小白根本不会知道他的存在,她第一次听到“杰米”这个名字,都只是因为那本书所以想要找他出来收拾一顿——面对一个这样的人,说出这种实话,这样做也实在太残忍了。 可是……可是…… 布兰卡也好,杰米也好,这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信仰、忠诚侍奉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也根本无法理解,要说布兰卡,还算有那么一点点理由,毕竟她们两个很熟,也许终日在一起,日久天长产生了感觉,勉强也算说得通,可这个杰米,江小白根本就不认识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那杰米这种状态就很让人疑惑了。 以叶添添的身份来看——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属于江小白的属下——都还没发现江小白有什么特别值得尊敬的点,更不用说性命相托飞蛾扑火了。 “你……你是人类……你根本不会懂得……我也不需要你懂……我只求你,不要说……”杰米再次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充满渴望。 叶添添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克洛蒂尔德打断他的话,语气仍然冷冰冰的,“究竟要不要告诉江区领导者,取决于我们。你究竟对我们天界做了什么事情,我要你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这些事情决定我们会对你做出怎样的惩罚已经对江区做出怎样的赔偿要求。” 杰米半张着嘴,艰难道:“我……” “我不能隐瞒你的错误。”克洛蒂尔德意味深长地说,“但我可以考虑究竟说出多少。你是希望我将你的目的行为全盘告诉给你那位殿下呢,还是希望我只把你当成一个被某个人引诱堕落的普通魔族呢?” “你要知道,我们才是受害者。”克洛蒂尔德随手一扔,一人高的巨剑就深深插入草地之中,“向施害人要求补偿是我们应有的权利,而你既然没有这种补偿的能力,毫无疑问我只能去找你的监护人——当然,谁都可以,只要他们愿意进行赔偿。” 杰米脸色灰败:“我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但是……” 第102章 天界里有审判者 杰米惨然道:“我知道了,我什么都愿意说,但是……我真的知道的不多。” “你知道的多不多,有用没有用,这个由我来判断。”克洛蒂尔德说,“现在,关于那个胁迫你的人的事情,告诉我。” 这件事告不告诉江小白,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于杰米来说是这样,因为江小白已经知道了杰米的存在,且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要这件事透露出去哪怕一丝,她就能马上联想过去,到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说,杰米最怕的事情就会成真。 叶添添看着躺在地上的杰米,默默地走远了一点,什么也没说。 “我……其实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杰米哑着嗓子说,“你们信不信都没关系,之后也可以搜查我的大脑,这都可以,但我还什么也没有做,你是我第一个勾引的天使,因为这个我本来并不会,都是那个人教我的,学习也需要时间。” 这个可以信,但该有的查证是必须要有的。 所以克洛蒂尔德不置一词:“继续说。” 杰米吞了一口唾沫:“叶添添阁下说的没有错,那是一只戒指,我偶然间捡到的,在山上散步的时候看到了,只是随便捡起来的,没想到他会说话,还威胁我不准说,我本来不想听他的话,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恐惧的神色:“这个东西可以知道我们在想什么,而且他用这个诱惑我,说是这样一来殿下所有的敌人都会消失……我……我就信了……” 看他的样子,如果不是现在被捆的太结实,大概会用两只手把脸捂住。 叶添添最关注的问题还是那个:“戒指呢?” “在……在我手上……”杰米颤颤巍巍地说,“但是……” 就在这“但是”刚一脱口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光从杰米身上发出,没用半秒时间就消失在天际,克洛蒂尔德眼睛一眯,才想追上,就见杰米叹了口气:“别追了,没用的,你追不上的。” 克洛蒂尔德的语气顿时变得相当不善:“你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却瞒着不说?” 杰米苦笑道:“你觉得一个能够掌控我的内心的家伙会不知道握在想什么?我早就知道只要我一说出口他就一定会逃走,这个世界上没有能拦住他的东西,只要我心念一动,他想走就走,和我什么时候说,以什么方式说根本没关系。” 克洛蒂尔德冷笑一声:“这个究竟是不是事实由我判断,至于你,无论说的是不是实话,都已经给我造成了妨碍……” 她上前一步,杰米身上的重重缠裹顿时如冰雪初融一般缓缓消失,终于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杰米愕然地看着她。 阿莉斯急着叫道:“克洛蒂尔德姐姐!不能——” “别担心。”克洛蒂尔德云淡风轻地一挥手,“我不是因为同情你或者怎样才放开你,只是已经没有再这样绑着你的必要了。” 杰米犹犹豫豫道:“如果……” 话音未落,他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弓了起来,在地上翻滚,呻吟嚎叫:“啊!!!” 克洛蒂尔德微微一笑:“你看,我已经彻底废了你身上所有的魔力,所以绑不绑你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叶添添只觉后背一凉,忍不住悄悄后退两步,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克洛蒂尔德眼睛微微一瞟,看到了叶添添的动作,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用那种慢悠悠的语气说:“你要庆幸我们天使是从来不折磨人的,哪怕你是敌人,你现在遭受的痛苦只是被废掉魔力时必须有的痛苦——就好像你们为了做手术取掉肿瘤而不得不开刀一样,这是一种为了避免更大痛苦而主动采取的较小痛苦的方式。”后面那句,她向着叶添添点了点头,叶添添猜测她是想给自己解释一下,究竟是希望自己不要对天使产生误解还是让自己不要害怕她们,这个还不好说…… 杰米在地上滚了一身草屑泥土,指甲缝也因为痛苦在地上抓挠而塞满脏东西。他把脸埋在地上,浑身颤抖:“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对你采取了那种方式而愤怒……” “你想得太多了,我不会因为还没有受到的伤害而感到愤怒。”克洛蒂尔德轻飘飘、慢悠悠地说,“假如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是为什么——”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坐在地上,那一瞬间,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鲜花的地毯,厚重而密,将她整个人微微托起:“我要知道你在我之前做了什么,伤害了谁——我为这个而愤怒。” 她盯着地上的杰米,目光灼灼:“我们天使不是只关心自己的——告诉我,在这之前,你伤害了什么。” 杰米喘息道:“我没有……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第一个……” 克洛蒂尔德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个胁迫你、诱惑你的家伙看起来不像是个没脑子的,怎么会第一个就选择我?我看上去很像一个会被诱惑的天使吗?还是你们信息收集的不到位,导致作战计划出现了严重误差?” 杰米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最初选择的目标——不,是他选择的——就是你,因为当时他已经受伤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是你,对他来说非常有用。他并没有告诉我很多,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去勾引你们,只是……” 克洛蒂尔德忽然对着叶添添招了招手,笑道:“抱歉,看起来处理这件事情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 叶添添赶紧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他的事情反正我也要了解一下的,毕竟也是和魔界有关……” “主人坐着,却让客人站着,实在是太失礼了。”克洛蒂尔德摇了摇头,像是在自我愧疚,“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也坐下吧。” 她指了指地面,那些花朵迅速延伸出去,一直到叶添添脚下,也开了一条繁华富丽的地毯。 叶添添没有拒绝——其实走了这么远又跑又爬的他也很累——坐下来发现那些鲜花都是真的,花瓣娇嫩柔软,散发着浓郁的方向,让叶添添心里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坐在这些鲜活的花朵上啊…… 克洛蒂尔德安排了他之后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杰米身上:“说吧。” 第103章 天界里有干涉者 杰米呆呆的:“说什么?” 克洛蒂尔德的笑容变冷了:“你在耍我?” 杰米看着她,几秒钟之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又趴着变成了坐着:“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聪明……我既没有绝顶的智慧,也没有很高的武力,所以对殿下来说始终是个可有可无的手下,也许殿下她根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吧。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容易被那个戒指诱惑,如果当初是布兰卡捡到这枚戒指,她一定会第一时间交给总权御,不会像我一样……” 阿莉斯突然插嘴说道:“这和智慧武力没有关系吧?我也不是特别聪明,也不是特别厉害,可是如果碰到这么个东西,我肯定是直接交给老师的,你这都是借口,你就是想自己拿着。” 杰米愣了愣,苦笑道:“也许吧,也许你说的对,就是因为我太贪心了,自己想要变强而已,却还找借口说是为了殿下。” 克洛蒂尔德轻轻扯了一下阿莉斯的衣服,对杰米说:“很抱歉打断你的自我剖析,不过,杰米先生,请先完成我们的事情,我对你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如果有机会,阿莉斯也许会和你讨论,但是现在,我们还是做正事比较好。” 杰米脸上浮现出难堪的神色:“是、是的。好的。我,那……” 他的思绪明显有点混乱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是这样的,那个戒指说,天使们的力量与他的不同,但他有一种方法可以将你们的力量与他的力量融合在一起,也可以和我的……融合在一起。” 说到后一句,他的声音明显变小了,偷偷看了一眼克洛蒂尔德,见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他说,魔族的力量与天使的力量本来就是互为阴阳,相互依仗,过去我们不懂这一点,看起来好像互相之间都是克星,但如果将二者融合起来,我在魔界就可以无敌,所以我……” “所以你信了。”克洛蒂尔德淡然道,“继续。” 杰米伸手擦掉额头上涌现出来的无穷无尽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喘了口气接着说:“他让我找你不是没有考虑的,按照他的说法,他本来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魔神,虽然现在受了伤身在戒指之中难以发挥全部实力,但在魅惑一道上却没有什么损失,而我本来又是魔族,由我来施展魅惑术事半功倍,因此完全可以尝试去寻找一个实力较为强大的天使。” 叶添添看到克洛蒂尔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杰米却没有注意,还在说:“真正特别强大的,比如你们的老师,即便有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也不可能成功,因为我其实是一个实力很低的魔族,所以找上你,其实是相当于一个练习,本来想的是就算万一没有成功失败了,全身而退总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副局面?”克洛蒂尔德扬了扬眉毛。 “我……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杰米有点胆怯地看着她,目光躲躲闪闪。 “哦?”克洛蒂尔德饶有兴趣:“只要你说实话,不管是什么,我的怒气总要比你撒谎少一些。” 杰米咽了口唾沫:“其实……其实这真的是个意外。” 他鼓起勇气,指了指旁边的叶添添:“本来这一切是很顺利的,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你现在已经……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说全,但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克洛蒂尔德眯起眼睛:“是吗?” 叶添添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关他什么事? 难不成这个杰米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想要拉个垫背的,死一个不亏死两个赚了? 他难以置信的目光对上克洛蒂尔德探究的眼神,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你胡说八道!”他怒气冲冲地对杰米说,“我来的时候你都已经被捆住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会分身术不成?” 杰米的眼神非常笃定,语气也很真诚,要不是叶添添绝对确定自己没干过这么回事,连他都要信了——不过不排除他干了之后又失忆了,可是时间也对不上啊! “这个我没办法给你解释,是那个戒指说的。”杰米说,“一开始其实进行的很顺利,要想引来她这个程度的天使,一点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最开始吟唱的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把她引来,后面那一段才是真正能够起到作用的咒语。不过刚刚开始第二段,那个戒指就说不好了,有个什么东西来了——应该说的是你吧?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咒语?” 阿莉斯跳起来代替叶添添回答:“对!就是他听到了之后我才找过来的。” 杰米道:“这个咒语本来除了吟唱者和被引诱者之外谁也听不到的,你听到了,就给这个咒语的实行增添了变数,导致这个天使……” “你可以叫我斯塔普洛夫。”克洛蒂尔德说。 “导致斯塔普洛夫从中挣扎出来反而制住我。”杰米从善如流,“可能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但前一个咒语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认为我们也不过如此,完全可以应付,没想到因为叶阁下突然出现导致第二个咒语也产生波动,我本身并不长于战斗,那个戒指困于戒指里面也没办法帮我,所以我就被抓住了。” 叶添添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这件事情远远比我之前想象的要复杂。”克洛蒂尔德看了叶添添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如果叶阁下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随我们去见一下老师呢?——布恩迪亚老师,您很熟悉,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做任何有违于您意志的事情,也绝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您的事情。” 这几句话……听起来……是多么的耳熟啊…… 叶添添无可奈何地也跟着站起来。 阿玛兰妲一开始劝他来天界的时候……说的不也是这几句吗…… 第104章 天界里有自来熟 阿玛兰妲就等在树林外面,虽然阿莉斯已经听了克洛蒂尔德的话告诉她不用急着过来了,但出于一个老师保护学生的心理,她还是等在树林外面,以备不测发生时可以及时处理。 阿莉斯走在最前面,杰米自己拖着脚步跌跌撞撞走在中间,叶添添就在他旁边,紧接着就是断后的克洛蒂尔德。 “布恩迪亚老师!”阿莉斯欢呼着扑过去,“您在这里很久了吗?” “接到你的消息我就马上过来了,结果你又说不用来了,怎么回事?”阿玛兰妲握住她的手。 “我一开始以为克洛蒂尔德姐姐会有危险嘛,结果克洛蒂尔德姐姐自己就解决了,叫我不要叫您来的。”阿莉斯抓着阿玛兰妲的手,把自己的脑袋放在阿玛兰妲裙子上蹭来蹭去地撒娇。 “这个事情我不怪你——但是你擅自过去忽视自己的安全——这个问题我必须要教训你一顿——好了把头抬起来,看看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子了!”阿玛兰妲无可奈何地把她的头拨到一边去,对着走来的克洛蒂尔德说:“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问清楚了吗?” 面对阿玛兰妲,克洛蒂尔德展示出了一个学生面对老师时应有的谦虚和尊重:“是的老师,这个叫做杰米的魔族说自己是受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强大魔神蛊惑,想要借天使的力量修复魔神的力量以及使自己变得强大,这一点应该是可信的。据他所说,我是他的第一个诱惑对象,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其他天使遇害,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调查一下,以防不测。” 阿玛兰妲点点头:“你做的不错,没有受伤吧?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有哪里感觉不舒服,马上去校医院看一看,魔族多奇诡手段,还是小心为上。” 克洛蒂尔德道:“好的老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马上过去。” 阿玛兰妲把目光转向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叶添添,带着一点点愧疚道:“真是抱歉,我邀请你到天界来做客,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情,打乱了你游览天界的计划,请原谅。” 叶添添不怕别人为难自己,就怕别人对自己太客气——这一点在天界尤其明显——阿玛兰妲这么一说,他立刻局促不安地连连摆手:“哪里的话!这种经历也挺难得的,要不是今天我可能一辈子也碰不上,就算是开阔眼界了,挺好的,挺好的。” 阿玛兰妲长有一双慧眼——简单来说就是能看穿人心,就算达不到读心术的水平,真心话还是随口敷衍一看就知道,所以在确定了叶添添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随口瞎说之后她就不客气了:“我现在要带这个魔族回去进行审讯,恐怕还是要让阿莉斯陪你转转了。” “这个……”叶添添犹犹豫豫,一方面他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不太好,但另一方面又真的很想去看,不管是杰米本身还是那个戒指,以及这件事会扯到他身上,这些都让他迫切想要知道的更多一些。 阿玛兰妲察言观色:“叶阁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添添尴尬道:“那个,你们的审讯可以旁听吗?” 阿玛兰妲有点儿意外,因为根据她的观察,叶添添不应该是这种爱到处掺和的性格:“您……是想做什么?” 叶添添犯了难,他该怎么说呢? 幸好旁边有个阿莉斯——叶添添从来不知道旁边有个小孩儿会这么有用! 特别想展示自己能力的阿莉斯插嘴道:“这个魔族说他们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叶添添——我不说了。” 看到布恩迪亚老师对她擅自开口而投来的不满目光,阿莉斯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过阿莉斯的话确实给叶添添打开一条出路,他忙着点头,只听阿玛兰妲道:“居然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么让我们的恩人旁听一下审讯看来是非常合理且应该的了。” 她后面那句话说的时候带了点调笑的性质,叶添添一时大囧,幸好阿玛兰妲只是随便说说调节一下气氛的,说完就领着那个叫杰米的魔族转身走了,省去叶添添想该怎么回复的烦恼。 一个魔族闯到天界来,甚至想要偷袭天使,偷袭之后具体会做什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可以说相当严重,早在阿玛兰妲找到他们之前就已经将这件事情上报了上去,所以叶添添跟着她们离开树林,为了节省时间没用走的而是用飞的,到了地方就看见几个白色长袍金色长袍的天使在那边等着,怎么看都…… 叶添添发自内心地觉得,除了国家领导人,大概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频繁回见各国领导人的了。 一想到江小白她们还在魔界讨论他的“归属”问题,他就觉得头大,看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去想,让这个问题随风而逝吧~反正想了也没用。 “阿玛兰妲老师。”一个金棕色短发的英俊男子走过来迎接她们,“事情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意外?” “托主神的福,一切都很顺利。”阿玛兰妲一路上也对杰米进行了初步考察,结论是他的心如死灰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她没有把话说死,“这个魔族自己说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伤害其他天使的举动,我本来想看看他的记忆,不过想到大家还在这里等着,所以就先带过来了。” 英俊的天使先是转头去看了垂头丧气的杰米,接着就看到了站在杰米旁边的叶添添:“这位……就是魔界的那位力量来源者了吧?” 他热情地伸手和叶添添握手,带着灿烂的笑容:“听说你身上还带着我们天界的力量?真是难得!我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有资质的人类了,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留在天界发展?我很愿意做你的老师,既然你会被魔界选中,想来学习能力一定很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天界的福利可是三界中最好的哟!” 第105章 天界里有个小画家 叶添添一时间颇有点傻眼。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天使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希望他“移民”? 难不成天界计划生育过了头导致天使数量锐减已经进入了老龄化社会? 一个胡子一大把,皱纹也一大把的老头看出了叶添添的震惊和失措,咳了一声替他解围:“厄尔庇杜斯老师,这个问题还是等审讯过后再慢慢谈吧,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看看这个魔族?” 英俊的厄尔庇杜斯老师一拍额头,笑呵呵地说:“是我糊涂了,想一出是一出。”他亲热地拍拍叶添添的肩膀:“小伙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做天使真的很不错的,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啊。” 叶添添胡乱点头答应着,溜到阿玛兰妲身后去躲着了。 阿莉斯也跟着一溜小跑,把翅膀也收起来,整个天使缩成一小团,跟着叶添添躲在阿玛兰妲身后。 叶添添:“……” “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嘘——!”阿莉斯使眼色做手势,“不要说话,布恩迪亚老师肯定不会让我进去的,你不要说嘛,悄悄的我就进去了。” 叶添添:“……” 你是真的皮。 “你说得对,我肯定不会让你进去的。”阿玛兰妲轻轻松松抓住她的翅膀把她提起来,放到一边去,“审讯过程就和你无关了,快回去上课,休息时间马上结束了,你今天逃了一天的课,还不想回去是不是想受罚?想抄课本还是抄校规?” 阿莉斯:“……布恩迪亚老师……” 她还想过去抱着撒娇,被阿玛兰妲一根指头戳在额头上抵回去了:“不准讨价还价,你现在是个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叶添添:“……” 他想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学生,可是最近做的事情怎么看怎么没有学生的样子……汗一个,还好他的老师只是个普通人。 阿莉斯并不气馁,所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计不成再出一计,她哧溜一下钻到厄尔庇杜斯后面去了:“老师你带我进去吧?” 厄尔庇杜斯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对着阿玛兰妲道:“布恩迪亚老师,要不然就……” 阿玛兰妲板起脸:“苏拉诺沃斯,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还像个老师吗?” 苏拉诺沃斯·厄尔庇杜斯脸上表情一下就垮掉了,回头对着阿莉斯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布恩迪亚老师在这儿你就死心吧,还是赶快回去上课比较好。 再这么刚下去,搞不好布恩迪亚老师会从“叫她回去”变成“真的生气”,阿莉斯很有眼力见的发现了这一点,只能无可奈何依依不舍地站在一旁,对着他们望眼欲穿。 叶添添一下午的时间和阿莉斯已经混得很熟了,悄悄过去问她:“你们这两个老师怎么态度这么不一样?” 他以为阿莉斯会说地位不同等级高下之类的,没想到小大人儿阿莉斯叹了口气,说:“苏拉诺沃斯——哦,厄尔庇杜斯老师其实是我的学长,今年才毕业留校任教的,布恩迪亚老师也是他的老师,那他肯定要听布恩迪亚老师的话啊,我和他关系也很好的,要是布恩迪亚老师不在,我说不定就进去了……” 她用哀怨的目光盯着阿玛兰妲。 阿玛兰妲非常喜欢阿莉斯,但这种喜欢和违规放她进去旁听是不搭边的,所以她看见阿莉斯的目光,挥手赶她:“快去快去,不然我去叫你班主任?” 阿莉斯噘着嘴走了。 在天界——或者更准确一点——在天界的学校里,居然会有地下室,这个事情不在叶添添想象范围内,但也没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面对一个别国间谍,有一个地下室是挺正常的事情,尤其这个地下室里面挺干净的,也没什么刑具,如果不是这里还是最浅层的和为了让他不要产生别的联想而做出来的表面工程,那就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天界不搞折磨俘虏那一套。 杰米可怜巴巴地坐在一把石头的小椅子上,一五一十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厄尔庇杜斯在旁边做记录,做完了把他的记忆搜了一遍,表示他没说谎。 “你说是一个戒指蛊惑了你,那么戒指呢?”那个胡子一大把周围一大把的白发老爷爷问他。 “戒指……已经逃走了……”杰米不敢动手指人,只是对着克洛蒂尔德的方向点了点头,“她们都亲眼见到的,可以为我作证。” “戒指什么样子,你能不能画出来?” “这个可以,没问题,只要有纸笔就行。”杰米忙不迭地答应了,厄尔庇杜斯拿了一张纸和一根羽毛笔,在杰米前面的桌子上铺开了,“一定要画的像,越像越好,如果有什么细节也记得和我们说,如果抓不到那个戒指,你就有可能从从犯变成主犯,那惩罚可是不一样的。”厄尔庇杜斯半真半假地吓唬他。 杰米抓着羽毛笔的手有点发抖,努力深呼吸了一下才平复下来,在纸上根据回忆画画。 他所画的形象,都直接在众天使面前的空气中展示出来。连叶添添也沾了光,得以看无延迟的高清直播画面。 老实说,这真是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它是素面的,没有任何花纹,但是粗而且厚,像一个重重的铁坨子,一定要找出点不同之处的话,那就只能是它不是连贯的——这枚戒指中间有个缝隙,可能而且非常宽,可能为了避免因此掉下来,这个缝隙是弯的——波浪状的——像一条蛇的身躯,如果没有这个缝隙,叶添添第一眼肯定会把这个戒指当成一个螺丝或者什么东西。 杰米真的全心全意在帮他们解决问题,等到戒指的大概形状画完了,他甚至还请求给他几支彩笔让他上个色! 这么认真配合审讯的俘虏已经不多了,所以厄尔庇杜斯很慷慨地拿了一板彩笔过来,足有四五十支,几个天使加上一个人类,就这么围着他看他给那枚戒指上色。 第106章 天界里有素食者 厄尔庇杜斯真的是想满足这个小魔族的绘画“梦想”,但是他的慷慨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这不是说杰米画的不好或者不愿意使用他们的东西——要是这样他刚才就不会要——只不过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个素面的根本没有任何花纹的戒指,拥有绚丽多彩的颜色这种可能基本上只会出现在梦里,还是白日梦。 事实上杰米还是运用了好几种颜色的,但这些颜色的主要作用是为了表现光影效果——叶添添从来没想过他居然还会是个充满梦想的画家! 最后杰米的成果就是一个朴素无华的戒指,铁灰色,在内圈,可能是因为磨损的没有外面那么严重,还带着一点铜制的金色,用极细的笔画刻出两条波浪线——刚刚好一左一右与戒指上的缝隙完全平行。 厄尔庇杜斯拖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盯着空中的彩色黑白戒指看了好一会儿:“这个戒指我从来没见过,看样式和材质,也不像我们天界的。” “这个戒指也不属于我们魔界。”杰米一心想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于帮他们解疑答惑也非常热心,“我们魔界的戒指虽然样式多种多样,但从来没有在戒指上制作出缝隙的,这和我们的观念不符。” 阿玛兰妲点头:“这确实不假,我们天界也是如此。有什么地方习惯于制作有缝隙的戒指吗?看这样子,这个缝隙的作用应该不仅仅是装饰,其中一定有其他的深层含义。” 叶添添在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魔界魔族带戒指,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江小白和江青月都是最讨厌那些零零碎碎的,江小白嫌弃那些东西没有用,江青月说自己作为军事总权御,这些东西没用也就算了,万一发动个偷袭之类的还会发出声音来,得不偿失,所以也从来不带会发出声音的金属制品——刀剑之类的战斗工具不算。 唯一一个带戒指的,就是河区的那个总权御,她左手小指上有一枚银色的圈,不知道是银质还是白金,上面有玫瑰色的红钻,周围一圈黄白细钻石,做出花朵的样子。 很明显,她的戒指也从来不会以“带一个缝隙”为目标。 白胡子老头儿说:“也许可以从戒指的材质上找到它的制造地点——你可知道这戒指是由什么制造而成的吗?” 杰米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带着点不确定:“看起来应该是黄金掺杂黄铜,但是非常坚硬,又不像是这两种。而且,你们这么看可能看不出来,他这个戒指上面是有涂层的,灰黑色的,我不太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说不定这戒指如此坚硬,又没有因为这种坚硬而失去韧性,就是因为这个涂层。” 他努力回想着:“这个涂层,可能是矿石磨成制作的,因为我带着的时候能感觉到上面有一种非常细腻的颗粒感,不过有可能是故意做成这样的,总之……”他叹口气,肩膀耷拉下去,“我实在知道的不是很多,你们想问什么都可以,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我不一定知道。” 阿玛兰妲威严地说道:“这个不用你特意强调,我们看得出——” 话没说完,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几秒钟之后重新抬起头,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对叶添添道:“魔界那边给我来了消息,他们已经重新讨论出结果来了,你是现在就过去,还是等一等明天再去?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由于在地下室里,叶添添也没法根据天色判断现在究竟已经什么时候了,而地下室里同样没有钟表这种东西,手机上的时间和这里根本就是两个时区,也没有参考价值,不过他还记得进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很深了,只在远山上露出半个脑袋,现在又过去这么久,几点不好说,至少天肯定已经黑了。 他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么晚了,过去他们肯定要因为我的事情休息不好,不如等到明天再去……?” 其实他就是想知道杰米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及天界怎么处理他。 阿玛兰妲也正有此意——让叶添添在这里带的越久,他就越有可能对天界产生好感,进而产生“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实现这种想法的唯一办法当然就是——让叶添添本人变成一个天使! 以后他再自称就可以说是“本天使”了。 叶添添不知道阿玛兰妲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察言观色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想让我留在天界啊!!! 厄尔庇杜斯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不介意的话我就安排你到学生宿舍去吧,正好也能让你感受一下我们天界的学风。” 叶添添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只能心领了这份好意。 鉴于杰米知道的真的十分有限,就算他诚心诚意地想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全盘托出,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所以在又短暂地讨论了一阵之后,几个天使决定先回去查阅资料集思广益之后再说,至于杰米?很不幸他只能呆在地下室里面了。 几个天使鱼贯而出,杰米可怜巴巴地坐在那张受到审讯的椅子上,对着几个天使的背影望穿秋水——这地方除了凳子连床也没有,条件固然艰苦一些,但还不是不能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根本没给他准备吃的喝的啊! 叶添添看他实在可怜,又想到他其实什么坏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当然到目前为止他真正做出来的有影响力有效果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把那本书弄到了叶添添身边,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叶添添才是唯一的受害人。 叶添添理清了这条关系链,衷心感叹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难怪一个两个都抢着自己当天使——然后摸遍全身找出一条士力架巧克力递给杰米:“吃吗?就只有这个。” 杰米:“……” 杰米叹了口气给他推回去:“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吃素。” 叶添添:“……” 第107章 天界里有圣歌曲 走在最后面的阿玛兰妲看到了叶添添的举动,笑眯眯地走回来把叶添添手里的士力架抽走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虐待俘虏的,会有人给他送吃的,虽然不能是大餐,不过不会饿着他的。” 她还伸手摸摸叶添添的头,好像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甚至还带着点“我教出来的学生就是这么棒”的骄傲??? 叶添添盯着那条已经易主了的士力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吃我还吃呢,能还给我吗?其实他从被带来到现在都还只喝了点饮料,什么也没吃呢,之前不说不觉得,现在一提起来当真是饥肠辘辘难以忍受…… 果然走出地下室已经入夜了,校园里四处竖立着火炬样式的石柱,现在全部燃起熊熊火焰,映的半边天都是暗红色,凶残程度堪比灯节。 几个天使老师出了地下室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厄尔庇杜斯吹着口哨走在叶添添身边:“去吃饭吗?我带你去吃教师食堂。” 叶添添:“……好啊。” 阿玛兰妲也走在叶添添身边,闻听此言无奈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叶添添心想完了,这个留校任教的新老师又要挨骂了,结果她说:“厄尔庇杜斯老师,叶添添就交给你了,明天我带他去魔界,今天你负责他的衣食起居,有没有什么困难?” 厄尔庇杜斯一挺胸脯:“保证完成任务!布恩迪亚老师你放心吧,我肯定给他安排的好好的,保证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阿玛兰妲摇着头走了。 只剩下厄尔庇杜斯和叶添添,这个刚毕业的小老师总算是彻底放松了——虽然在叶添添看来,他能当着阿玛兰妲的面吹口哨已经证明他其实相当放松,但厄尔庇杜斯严肃地表示自己刚才吹的口哨非常简单,几乎没什么感情起伏,就是因为时刻提心吊胆怕布恩迪亚老师指责他,根本没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现在布恩迪亚老师走了,他完全可以给叶添添吹个g大调出来。 叶添添:“……” 好吧,算你厉害。 好吧,算你厉害。 跟厄尔庇杜斯在一起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就像一个放大了的、更成熟的阿莉斯,对待一切都热情而且乐观,从言语到举动都非常相似——除了走路的时候不蹦蹦跳跳。 “gott mein vater,deine liebe reieht so weit der himmel ist……” 叶添添走着走着,就听到隔着一片橄榄树林传来这样的歌声,顿时整个人就很紧张——他现在对一切陌生的声音都非常警惕,像演讲或者唱歌这样的不正常声音就加倍紧张,只要是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人的他都先当成假想敌,特别是,厄尔庇杜斯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没听见似的,那十有八九就是他又要倒霉了。 为了确认自己是真的有这种感觉而不是草木皆兵,他拉了拉厄尔庇杜斯的衣服:“那个,苏拉诺沃斯老师……” 厄尔庇杜斯回过头来,很轻松地甩甩手:“叫我名字就行,厄尔庇杜斯,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学生,等你到了天界学习再这么叫不迟。” 叶添添:“……”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我不想到天界,不想当天使,当然更不想到这里当学生…… 不过算了,这种东西说不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只要他不答应就行,重复次数太多也是浪费口水。 叶添添明智地放弃纠缠这个话题,转而一针见血直接问问题:“那个,厄尔庇杜斯……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厄尔庇杜斯东张西望:“歌声?什么歌声?” 叶添添心一沉——完了,看来又是之前那种事情,而且这次跟之前还不一样,唱的不是汉语,他听不懂到底说的是什么,就算想像白天一样救个人也做不到了。 他正在那里思考,到底是求助一下还是无视掉这个听不懂的声音,厄尔庇杜斯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忘了跟你说了,这个是我们这里每天都要唱的,为人类祈福,我天天听,直接就给忽略了,你千万别介意。” 叶添添:“……没有,不会的。” 相比起他又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声音,厄尔庇杜斯的脱线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厄尔庇杜斯笑呵呵地说:“这个歌的大概意思就是像我们的父祈祷,希望他能保佑世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总之就是一些好词。” 叶添添好奇道:“你们的父?是谁?耶稣吗?还是上帝耶和华?” 厄尔庇杜斯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这些神,是自然界。” “自然界?” “对啊,生我养我的,就是现在这个世界,这个自然界本身,和什么有实体的神都不一样,你自己联想一下就明白了,认个干爹总不可能比你亲生母亲对你还好,你有什么事像找他们帮忙,那肯定还是亲娘向着你,对吧。”厄尔庇杜斯举了一个通俗又准确,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例子。 他领着叶添添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跟着橄榄树林那边传来的歌声一起哼唱:“gott mein vater,deine liebe .reieht so weit der himmel ist……” 叶添添被安排在一个空寝室——要让他头一天就和别的天使住在一个屋子里,就算是为了让他更好的熟悉天界和天使们打成一片也太为难他了。 他躺在床上,是那种很传统的铜柱床——你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堪比爱丽斯顿商学院的“贵族”学校里,那当然是最差也是两人寝室了,床的四周有天鹅绒制作的深蓝色床帘,手边就是台灯,被褥床垫当然是用云朵做的——老实说这个唯一一个让叶添添觉得很惊讶的地方,甚至还杞人忧天地担忧在这样的床上睡久了会不会容易得上腰间盘突出。 幸好他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今天的经历实在对他这个普通人类来说也确实是有点过于精彩过于劳累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几乎没怎么停顿就直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窗外还隐隐约约传来天使们的歌声:“gott mein vater,deine liebe .reieht so weit der himmel ist……” 第108章 魔界里有两相连 叶添添第二天早上是自然醒的。 虽然不用上学也没设闹钟,但生物钟这种东西,一旦确定了之后是很难改掉的,所以和往常一样,他自然醒了之后就在枕头下面摸英语书,磨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正觉得奇怪呢,睁开眼睛一看周围环境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在家里头,而是在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应该醒来的地方,天界。 他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短路,不过下一个瞬间就回神了。 虽然昨天在这里兵荒马乱的没来得及有什么特别感觉,但现在一觉起来感觉就很明显了,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天界这里空气非常清新,绝对没有任何雾霾危害,在这里住着心情也会很轻松,至少叶添添现在就感觉无忧无虑,无拘无束,一身轻松——他当然轻松了,昨天晚上他连作业都没写。 厄尔庇杜斯还以为他会晚起,结果来的时候叶添添都已经起床半天,坐在那开始看书了。 虽然只是宿舍,但身为贵族学院的宿舍,这里的书架当然不是摆着看的,除了固定的每人都有的书桌之外,靠墙的地方还竖着两个巨大的实木书柜,里面摆的满满的都是书,只不过,当然——这些书都是用天界语写的。 叶添添严格意义上讲也不是在看书,他碰巧找到了一本天界语与汉语的对应大辞典,正在艰难地学习一门新语言。 你要说他有多刻苦,一天不学习都不行,那倒也没有,只不过他自己出去乱走也不好,到时候万一阿玛兰妲或者厄尔庇杜斯找不到他那就太不好意思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里手机也没有信号,除了看书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好法子,更何况——他想到自己在魔界的事情,不由得深深叹气,看这个样子,学习魔界语言已经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了,那在这之前,学一学天界语言也不错,正好做个心理准备,何况以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的诡异样子看,搞不好什么时候他就要学天界语,现在学了将来正好节省时间。 “哟,这么早就学习啊,真刻苦。”厄尔庇杜斯敲敲门,随即打开门看到里面的场景,笑着对他说,“我都还才起呢,难怪你会被魔界挑中。” 叶添添扭头看看窗外已经高高悬挂起来的太阳,决定对此不做评论——看天色现在至少已经九点了,要是按照这个标准,所有中小学生都符合魔界的挑选条件。 早知道欧美那边不怎么勤快,没想到天界也是这个样子,简直一脉相承。 “怎么说,你是再在天界转转呢,还是现在就去魔界?”厄尔庇诺斯关上门走过去,那种殷勤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准备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今天学校不上课,你要是留在天界,想去哪儿都行,我带你去。” 叶添添下意识就想拒绝:“这样不好吧,我都已经答应阿玛兰妲了,而且说不定魔界那边还在等我,之前都答应得好好的,突然放鸽子有点太那个了吧。” 听了叶添添的话,厄尔庇诺斯也不好反驳,更何况发自内心的说,他也觉得放鸽子这种事很不讲道德。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厄尔庇杜斯更欣赏叶添添了——一个愿意为了诺言拒绝更好条件的人!一诺千金!果然是个配当天使的男人! 叶添添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主动澄清:不,我不是什么一诺千金为了诺言愿意付出一切的那种人,只不过你这个条件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诱惑力。 阿玛兰妲虽然也有点不舍,但比起厄尔庇杜斯就要好得多了,至少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带着叶添添回了魔界,江小白都等了半天了,而且看脸色,简直糟糕透顶,一见到叶添添就不由分说把他拉过去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通。 “你你你干什么?”叶添添看她摸完自己的脑袋又去摸胳膊,整个人都毛骨悚然,寒毛都起来了,“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啊!” 江小白脸色还是很差:“少说废话,我问你,你在天界干什么了?” “干什么?”叶添添一脸莫名其妙,“我能干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还能联合天界来攻打你吗?我有这本事你觉得你还能这么对我?” 阿玛兰妲在一旁为他解释:“我向您保证,江殿下,叶添添阁下在我们天界受到的待遇虽然不是顶级,但完全符合他的身份,没有任何失礼之处,而叶添添阁下在我们天界的表现也非常好,甚至还帮助我们抓住了一个心怀不轨的恶徒。” 江小白脸色更差了:“是吗?阿玛兰妲阁下费心了,请歇息去吧,您一路劳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接风的宴席。” 等阿玛兰妲被侍女引走了,江小白才头痛地做下去,脸色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叶添添奇道:“怎么了?人家夸我你不高兴,难道你盼着她骂我?” 江小白没好气道:“跟这个没关系,你在天界干好事我怎么额可能高兴的起来?” 叶添添:“……照你的说说法我是得杀几个人来讨你欢心呗?” 江小白“呸”了一声:“胡说八道!” 叶添添一摊手:“所以你到底想怎么着?” “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别给我找事!”江小白气的拍桌子,“你干好事,你在天界干好事,你还给我救天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叶添添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怎么,难道你们打算攻打天界?” 江小白:“……” 她伸出手指头点了叶添添几下,又返回来指着自己,最后一拍桌子:“你忘了?我们两个现在是连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救人倒没什么,能不能断了我们两个的关系之后再去救?照你这个救人法,很快你就可以直接去天界当天使了,那我呢?直接认输不打了?” 叶添添终于知道江小白在气什么了,可是这事他也没办法,毕竟救人什么的,那肯定是有人遇害的时候去救啊,难道下次他碰见这种事情要上去跟人家说,哥们儿你等等,再等个一年两年等我没有后顾之忧能来救人了你再来抢劫? ……他要真会干的出这种事,下次江小白就可以去精神病院看望他了。 第109章 魔界里有新契约 江小白也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说的也是气话,再说就算是真心的也没用,她又不能每时每刻跟在叶添添身边——派人跟着也不行,违背签订的条约——看他好像要救人了先跳出来把他打晕。 她捏着眉心,甩给叶添添一沓文件:“这是我们新签署的合约,你看看有关于你的部分,有什么不满的有什么要求趁着还没最后签名赶快提出来,过了这回就不好改了。” 叶添添接过那厚厚一沓——他就不信这么厚看起来有一百多页的文件全都跟他有关! “我就不看了,你直接说吧。”他把那一沓纸都扔在桌子上,“只要不是让我卖身过去,卖肾都行。” 他自觉自己说了个冷笑话,江小白却一点觉得好笑的意思也没有,板着脸指着那沓文件对叶添添说道:“你最好还是看一下,我们从你走了之后就没睡过,就在这儿研究你的问题,别的赔偿条款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改变,所以你也不用看,直接看有关你的部分就行了,有什么不满的赶快说吧,等到会议上真的定了之后就算你觉得不满意也不能改了,趁着现在是个好机会……” 她把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眼睛上,仰头靠在椅背上:“你可好好考虑,现在你的身价至少两个区,千万别太随便了,不然我那两个区不是白费了,像你们人类说的,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 叶添添疑惑道:“两个区?” 江小白把那只胳膊拿下来,指指那份文件:“对啊,为了保证你只卖艺不卖身,我们把兹江区和暮江区作为赔偿交换给河区了,只要你今天签署这份文件,马上这两个区的居民就会分散搬迁到其他区去,至于士兵是否要按照规定陷入睡眠这个要看到时候的民主投票。” 叶添添大吃一惊:“那你们怎么办?” “什么我们怎么办?战争还没结束,继续打呗。”江小白耸耸肩,很轻松的样子,但她的眉头却是紧锁着的,“两个区还算不上伤筋动骨,你是有生力量,留着你总有机会把这些区再抢回来的。” 叶添添下意识攥紧了文件,雪白的纸张被捏出一条条褶皱来:“那……你们之前占领的,河区的南河区什么的呢?” “这还用问?你的脑袋留在天界没带回来?”江小白很夸张地瞪大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当然是还给河区了啊!而且买一送一,顺便连他们的已阵亡将士也都复活了。” 叶添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迟疑道:“但是……这么一来你们不是很吃亏?如果到时候投票的结果是你们的士兵需要陷入休眠,这样一长一消……” “吃亏……当然是要吃一点的。”江小白正经起来,“不过也没办法,这已经是苍苍努力争取来的结果了,毕竟河区一开始的目标是你,在这一点上如果我们不肯让步,那当然他们就可以撒着欢儿的提要求了,毕竟我们有错在先,又没有满足他们的最大要求,别的小要求也只能尽量满足了,毕竟也不算什么。” 叶添添难以置信:“加起来这就是四个区了,你觉得这是‘不算什么’?” 江小白不耐烦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那你说呢?我也心痛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区没了还要倒贴出去两个,你以为我不心疼吗?那我有什么别的办法?扔你出去卖身还债?你不是也不乐意吗?!” 叶添添瞬间就哑口无言了。 江小白发泄了自己的怒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百无聊赖地用指关节敲着桌子,敲得“当、当”直响:“这么算我刚才还说错了,你的身价不是两个区,是四个区,所以你更应该好好看看这些条款了,有四个区打底,你有什么不满的想改的他们也不会好意思揪着不放的,这种小节再斤斤计较就太失身份了——哦,这不是说你,你现在比较超然,我们一边靠着你一边护着你,你想提什么要求,就提什么要求,哪怕是睡觉要用蚕丝的杯子这种小问题都可以,谁让你超然呢。” 叶添添讪讪地把手里那一叠已经被握成咸菜一样皱皱巴巴的文件展开了,铺平了,在桌子上用力压了压,力图想弄得平整一些,然后开始从中寻找有关自己的条文。 江小白看见了,懒洋洋地抛来一句:“往后,从第三十二页开始。” 先前那份契约的主要内容是要求“他在河区寻求帮助时不要拒绝”,这个内容其实是非常宽泛的,因为这个“寻求帮助”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也就是一切找到他头上的事情他都不能拒绝,这和他一开始和江小白的约定有极大的冲突,因为从理论上讲,就算河区要求他断开和江小白的联系、再也不能帮江区任何事情都是符合这个条约的——当然理论和现实是两码事,我们不能这么严苛挑刺地讨论这个问题,但不管怎样,之前那个相当于卖身契一样的霸王条款,用五个要求来绑死叶添添在人界听从河区的吩咐。 但是现在这个就不一样了,虽然整体意思仍然是“当河区魔族在人界寻求叶添添的帮助时叶添添要出手帮忙”,但这个“帮助”已经加上了很多附加条款,包括叶添添有权拒绝、有权在每一次帮助之后索要报酬、有权通过这种帮助以自己的方式为江区牟利…… 叶添添看了这份契约之后就明白为什么河区要求用四个区来换了,如果他真有那种在帮助河区的同时还能利用这个帮助去让江区获利的话。 江小白睡眠不足,脾气比平时要暴躁的多,不过可能是看在叶添添现在的状态也不怎么样的份儿上——可能是出于愧疚,叶添添不跟她杠了,这让她多少变得心平气和了一点:“总之你现在就尽量多挑刺,多找事儿,反正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你,能解决的我们都替你解决了。” 叶添添一条一条仔细看下去,忽然发现了一点出乎寻常的地方。 他指着那个条款问江小白:“这是怎么回事?” 第110章 魔界里有个疑问 江小白不是很有力气地靠过去看:“什么?哪儿?” 叶添添把那条条款推到江小白鼻子底下,顺手抽了一根羽毛笔指给她看:“‘秘密条款’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只有江河二区的最高等级领导有权知晓,人界主要力量来源者不得通过任何魔界人员知晓详细内容’?这不是有关于我的条款吗?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哦——这个。”江小白伸手捂住嘴,打了个打哈欠,“这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秘密条款,保密等级是绝密,战争结束后二十年以后才可以公开的,条款这么规定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叶添添气闷:“你们这样不觉得很过分吗?不让我知道?那一开始就别给我看这个条约啊,我要是不知道有这个一定要瞒着我的东西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了,非让我知道,你们这么做很容易让我觉得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要不然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 江小白翻了个白眼:“背着你干坏事,难道是利用你?这么想利用你我们现在都不费那个力气重新商讨条约细则和送出去四个区了。更何况,”她伸出纤细雪白的指头在那个条约上面的某一个字眼上面点了点,“你就没看出来这有个漏洞?” 叶添添重新把文件扯回到自己面前,看见江小白指的那几个字是“魔界人员”。 “不得通过任何魔界人员知晓详细内容——?什么意思,你们打算告诉别的人类再让他们告诉我?”叶添添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精彩,主要是他想到了吴茜茜李延科他们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自己的样子。 “我看你是真把脑子扔在天界没带回来了吧?”江小白看他的目光变得相当诡异,嘟囔道,“要真是这样,那花费这么大力气把你换回来可就太不值得了。” 叶添添:“……” “不跟你开玩笑了,总之,”江小白又一次点点那几个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本来不用说话也不用特意就能沟通信息来着?” 叶添添一时间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我们两个之间因为感情而建立起来的联系——那我怎么还不知道这个条款到底说的是什么?” 江小白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整个人往前探出半截身子,一把抓住叶添添的胳膊,力道之大简直可以捏碎他的骨头。 她压低声音、但是恶狠狠地对叶添添说道:“所以我才说,你把自己弄得那么像天使干什么?这两种力量一冲突,本来我都可以直接和你用心灵沟通了,现在却不得不用那个破手机!你就不能长点心,多做点更贴合魔界的事情吗?!” 叶添添:“……要是按照你这个要求,我很为难啊……” 江小白松开抓他的手,重新倒回宽大柔软的扶手椅上:“早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所以你不知道具体保密内容纯粹是自己作(一声)的,不然河区也不会这么痛快就写这个,看来他们对你这个毛病也是相当熟悉啊。”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是被敌人这么熟就…… 叶添添无言以对。 “所以你到底想好没有?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吗?”江小白自己早就想通了,不然这个条约现在也不可能以定稿的形式出现在叶添添面前,与其说她是心情不爽所以迁怒到叶添添身上,还不如说她是憋着一口气等着看叶添添给河区找麻烦呢。 但叶添添一直以来——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一个好孩子,这个好孩子就意味着他从来不会给人找麻烦,只会帮人解决问题以及省事儿,所以江小白的愿望注定要落空,叶添添看了一会儿之后摇摇头:“如果让我知道这个秘密条款里面的内容这个要求不能得到满足的话,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这个就连江小白都能给他作答复:“别做梦了,不可能的,就算重新签订契约都不可能让你知道秘密条款的内容的,你真想知道不如增加点我和你的精神联系——比如从学习魔界语言开始,毕竟杀人什么的肯定不也做不到,别到时候一失手再被别人说反杀我还得想办法救你。” 叶添添:“……” “得了,你没什么别的要求,我么就去正是签署条约……那个谁,去招呼他们准备会议室。”江小白对着门外随便喊一声,自然有侍从去做。 其实现在对于契约叶添添已经不是很在意了,毕竟看来看去他都没有反抗的余地,至少现在看起来条件还是很宽松的,福利似乎也不错。 他现在的折磨在于内心的折磨——他到底,要不要,把杰米的事情告诉江小白呢? 江小白甩着胳膊站起来往门外走,都快走到门口了,扭头一看叶添添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脸纠结——这个表情让她觉得很熟悉、很怀念——当初她硬要抢走叶添添的作业拿去抄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 “怎么回事?又有人抢你东西了?”她站在门边敲了敲门框,“坐在那儿干什么,你不走啊?” 叶添添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添添想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先看着,反正这件事什么时候说都来得及,他也不怕耽误事,毕竟就算他不说,天界早晚也要告诉江小白的,按照他们的话说,他们还要找魔界要赔偿呢! 所以他现在更关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魔族对江小白一心一意忠心耿耿。 “布兰卡——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了对你的那种堪称狂热的崇拜——我先跟你说,以她的崇拜程度,在我们人界是要当成邪教去处理的。” “然后?”江小白挑高一边眉毛,“你难道想行使一个人类警察的职责把她抓走关监狱?” 叶添添:“……不,不可能,就算我想我也打不过她。” 江小白耸耸肩:“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让他们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第111章 魔界里有化妆师 张珂木着脸,把自己想象成换装芭比娃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被那个刚刚进来的小个子女生摆弄来摆弄去,变成各种各样在她看来相当奇葩的发型,当然这么做和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人间的时候还是好很多的,毕竟省时间,也不同经过烫头染头的折磨。 但她还是很不爽。 江青月很不会看人眼色,眼看着张珂的表情已经面如锅底了,还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是很好看吧?我觉得这边的黄色再鲜艳一点儿比较好,不然换成红黄交杂也不错,你觉得呢?这个卷是不是小一点比较好,你喜欢大卷还是小卷?” 张珂紧闭着嘴,隐忍不发——她现在比较想把江青月的嘴缝上然后扔出去。 然而,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吸引到了头发和衣服上,关于何生的那些话给她带来的影响,也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消失了。 “看,是不是很不错?”二十分钟之后,萝莉身材的侍女退开去,江青月站在张可后面,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对现在的结果相当满意,“你看你老是保持一个样子,像什么话,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珂面无表情地冷冷道:“我本来就没活着,我都死了多少年了。” 江青月摸摸自己的鼻子,半点不以为忤,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一样的一样的,你现在能跑能跳能说能笑的,和活着有什么区别?当鬼也要当个快乐的鬼啊,不然那些没变成鬼直接就死透了的看见你们这些有机会用另一种方式活着的人看见那你们有机会还不珍惜,该多心痛啊。” 张珂:“……” 她其实现在就挺心痛的。 ……被江青月气到心绞痛! 江青月拨弄了一下张珂现在已经变成卷了的头发,对站在旁边等着吩咐的小萝莉说:“珀尔涅丽丝,这是什么发型?” 小个子的珀尔涅丽丝一眼就不是这边的人——魔族——因为她从穿着打扮到长相神态都和天江区不搭,活脱脱一个小号的活泼版的布兰卡。 其实就是如此,这是为了让阿玛兰妲觉得宾至如归没有太多不习惯而特意从明江区调过来,不然天江区本地侍女给张珂做发型的话不会想到给她染上别的颜色再卷成卷——至少不会卷成卷。 珀尔涅丽丝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前面,毕恭毕敬地说:“这是明江区现在很流行的一个发型,叫做‘库里塔’,虽然并不是特别复杂,但却是最适合这位小姐气质和形象的。” 张珂此时也抬头看向镜子。 不得不说,珀尔涅丽丝不是胡说八道的,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发型是不是“最适合她的气质和形象”,但至少是“很适合她的气质和形象”。 她本身并不是美人,也就是中人之姿,如果好好打理一下,可以算得上是中上,但离“美女”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然而换个方向想,这也间接证明了其实她不丑。 张珂就是一个普通人,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 她的眼睛算不上大,但也不能挑刺说太小;她的鼻子并没有很挺,但也决不能说是塌;她的脸庞并不是很精致的瓜子形状,但线条流畅,是秀气的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也没有酒窝,但眼睛里总有一种淡淡的笑意,你会知道她是真心在微笑,而不是敷衍做戏。 没有任何人会在看到她的时候产生惊艳到几乎走不动路的感觉,但也没有人会在第一眼对她产生反感,这是一个平凡至极,但很容易让别人产生好感的人。 珀尔涅丽丝并没有给她化很浓的妆,但该做的都做了,此时此刻,张珂的眼睛看起来变得大了,眼窝加深,鼻子显得更加立体,头发上半部分拉直了,下半部分变成杂乱的小卷,弄得蓬蓬松松的堆在肩膀上,显得下巴也尖了一点。 “怎么样?”江青月热情似火地追问张珂的意见。 张珂摸了摸自己打着卷的发尾,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十分陌生,她有点不自在地说:“也就那样吧,我感觉还没有我之前那样好看呢。” 江青月嘿嘿一笑,举起一根手指摇摆着:“你就是嘴硬,就算好看你也要说不好看,所以你的意见根本不具备参考性。” 张珂:“……” 江青月招手问珀尔涅丽丝:“你看呢?她现在这个样子和之前比哪个好看点?” 珀尔涅丽丝看着张珂的背影,一板一眼地说道:“其实这位小姐底子不错,之前也不能算难看,只不过她现在穿着这身衣服,还是现在的妆容发型更合适一些。” 江青月是她的高级领导,但张珂看起来和自己的高级领导关系很好,思及此处,珀尔涅丽丝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死,万一为了顶头上司说话却得罪了眼前这位小姐,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江青月得意地大笑:“你看,我说什么?别人也这么觉得,你没话说了吧?” 张珂固执道:“她是你手下的人,肯定向着你说话了,这有什么好证明的。” 江青月看着她,忽然收了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看起来相当诡异,看的张珂浑身发毛,几乎以为她是被自己这么一直怼过去,决定发威了:“你想干什么?” 江青月慢吞吞地说道:“我在想……” 江青月很少会露出沉思的表情,这和她的个性有关,她本身作为魔界江区的军事总权御,赖以维持的是武力而不是智慧,因为通常这种部署类的事务都由凌苍苍负责——当然能坐到这个位置和出身也有相当大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吧,张珂确确实实没见过她露出沉思的表情,哪怕之前叫自己去作证这种紧急的事情也一样,所以这种反常的事情一旦出现她就很紧张,生怕江青月会做出什么预料不到的了不得的举动来。 结果江青月还真的说出了本来不管怎么看也不应该是她说出来的话。 “我在想……” 第112章 魔界里有个康德 张珂已经在考虑从哪里跑出去才能比较快的逃脱开江青月发狂后的攻击范围了,但思考过后的结果是——没有。 不管她怎么跑,往哪儿跑,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根本逃不掉。 ……泪奔。 万万没想到,江青月居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只是单纯的说话而已:“我在想,‘如果对愉快或者不快的情感的一种规定被称为感觉,那么,这一表述就意味着某种完全不同于我在把一件事物的(通过感官,即一种属于认识能力的感受性而来的)表象称为感觉时的东西。因为在后一场合,表象与客体相关,但在前一场合,表象则仅仅与主体相关,而且根本不用于任何知识,也不用于主体借以认识自己的东西。’” 张珂:“???” 看起来江青月相当享受这种对面的人一脸茫然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迫切需要解释才能听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的感觉,所以她根本不打算见好就收,而是接着说,甚至身子都挺直了,声音也微微放大:“‘借助于理性而通过纯然概念使人喜欢的东西就是善的。我们把一些只是作为手段而使人喜欢的东西称为为某事而善的(有用的东西);但把独自就使人喜欢的东西称为就自身而言善的。在二者之中,都总是包含着一个目的的概念,因而都包含着理性与(至少可能的)意欲的关系,所以包含着对一个客体或者一个行动的存在的愉悦,亦即包含着某种兴趣。’” 张珂:“……我们能不能说人话?” 江青月白她一眼:“这怎么就不是人话了?这明明就是你们人类自己说的,我只不过重复了一遍罢了。” “呃,我不是说这个……但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张珂结结巴巴地说。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江青月更兴奋了。 她本来就不爱学习,能出现这种自己说出了别人不理解的深奥的东西的场景实在少之又少,更何况张珂本身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成绩十分优异那种,这让她的成就感更是翻着翻儿地往上涨,当然更不可能就此罢手了。 她得意洋洋,摇头晃脑:“‘适意者和善者都与欲求能力有一种关系,而且就此而言,前者带有一种生理学上有条件的愉悦(通过刺激,stimulos),后者带有一种纯粹的实践的愉悦,这不仅是由对象的表象,而且同时是由主体与对象的实存被表象出来的联结来规定的。不仅对象,而且对象的实存都让人喜欢。与此相反,鉴赏判断纯然是静观的,也就是说,是一种对一个对象的存在漠不关心、仅仅把对象的性状与愉快和不快的情感加以对照的判断。但是,这种静观本身也不是集中于概念的;因为鉴赏判断不是认识判断(既不是理论的认识判断,也不是实践的认识判断),因而也不是基于概念,或者也以概念为目的的。’” 张珂:“……” 这个人,啊不,这个魔鬼,应该是已经疯了吧。 说了一大通谁也不懂的话之后,江青月总算累了,挥手叫珀尔涅丽丝拿饮料来。 张珂抓紧时间问她:“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江青月“砰”的一声打开可乐罐,仰头喝了一大口,呼出一口气,然后才说:“啊,就是说‘美’这种东西呢,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你觉得美不美和别人觉得美不美没关系。” 张珂:“……” 她出离愤怒了:“就这么两句话的事儿你给我说出那么长一大串来?” 江青月由着她抓住自己的肩膀晃来晃去,只小心握着可乐罐防止它洒了,同时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人类自己说的,说起来我还纳闷呢,你们人类本来寿命就够短的了,还弄出这么写玩意儿来浪费,难道还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所以想法子消耗一下吗?” 张珂:“……” 她抹了一把脸:“这是谁说的?” 江青月道:“一个叫康德的家伙写的,叫什么《审美判断力批判》吧好像。这个人你认识吗?” 张珂:“……听说过……不认识。” 怎么心这么累啊。 短暂的大脑短路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可别告诉她是江青月自己看的,她不信!江青月连康德是谁书名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背的出来这么长一段话! 江青月往可乐罐子里插了根吸管,时不时地晃一下看这些可乐从里面往外冒气泡:“啊,我是没看过,那不是叶添添看过么,他是我们的力量来源者,那肯定是他会什么我会什么,他看过什么我看过什么,羡慕不羡慕?” 张珂表示自己现在的心情十分、相当、以及极其的复杂,其中究竟有没有“羡慕”这种感觉,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分辨。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不管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江青月抢在她前面说,“反正我知道你不知道!” 张珂:“……” 她平生——包括死后——头一次生出想打人的念头。 “兵事总权御殿下!”门外头有人探头喊,“您在里面吗?” 突然窜出来的声音唤回了张珂的理智,她意识到在这儿打江青月自己是得不着好处的,更何况她根本也不可能打得过江青月——她特意放水让她除外。 “嗯——在!什么事儿?”江青月扬高了声音。 这次走进来的是穿宫廷侍女服装的小姑娘,至少看样子像是天江区本地魔族了。她走进来说道:“殿下叫我来叫您,那位人界的客人已经到了。” 江青月恍然大悟:“哦,对了,叶添添今天应该来正式签署契约的——不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议还没开始?” 小姑娘有点忐忑、有点不安、有点尴尬地说:“本来已经快要开始了,还没等通知到您,叶添添阁下就因为会议室中放了巨百合而花粉过敏,找医生治疗了。” 江青月:“……” 张珂:“……” 第113章 魔界里有个戏精 江青月有点愕然:“就算是这样,治个花粉过敏需要这么久吗?” 小姑娘愈发谨慎:“花粉过敏本身并不严重,叶添添阁下体内的魔界力量已经在最早的时候就运动起来阻止了这种疾病的进一步恶化,但是因为魔界力量被调动起来,导致天界力量也连带活跃,两张力量相互交织争斗……叶添添阁下现在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倒下修养的。” 江青月:“……” 张珂:“……” 她忽然庆幸起自己没什么特殊能力了。 像叶添添那样也太惨了点吧! 碰到这种状况,江青月也无奈了,只得叹气道:“这孩子还真倒霉——算了,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张珂也点点头,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你先给我把这身衣服换了!什么东西!” 江青月表现的相当无赖:“你不想穿这身衣服我是理解的,但是我得跟你说,这边儿就没别的衣服能给你穿——你原来那身我已经扔了!”看见张珂好像是想说什么,她当机立断从源头掐死这个可能,“除非你宁可不穿也要脱了这身衣服,那我没意见。” 张珂:“……” 她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儿下不去,要不是她已经死了,真能被江青月气死。 但是没有办法,比不要脸她是比不过江青月的,就算这身衣服她看着相当不顺眼,江青月还见缝插针地叫珀尔涅丽丝给她脑袋上带了个硕大无比的蝴蝶结——她居然还敢给自己带蝴蝶结! 江青月佯装看不见她好像能吃人的眼神,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走出去:“走吧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不礼貌。” 她反正是已经暗中吩咐珀尔涅丽丝弄个不能摘下来的蝴蝶结了。 张珂跟那个蝴蝶结较了一会儿劲,最终挫败地发现根本不能移动它一丝一毫,看周围,江青月已经一马当先地走出去了,剩下珀尔涅丽丝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窗户外面,就是不跟她有正面的眼神接触。 张珂:“……” 很好! 她当初是做了什么孽要认识江青月这个混蛋! 江青月到的时候叶添添嗑瓜子嗑得太多,口干舌燥,正在那里喝水,看见江青月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张珂气急败坏地追着江青月追过来,穿着一身……那到底是个啥??? 他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把水全喷出去了,床单被罩湿了一片不说,还呛得连连咳嗽:“咳咳咳……咳咳咳……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cosy芭比娃娃的换装游戏?” 张珂本来就已经处在爆发边缘了,听到叶添添的话脸又黑一层:“你问这个混蛋!” 江青月一点都没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的自觉,溜溜达达地走到叶添添的病床前,从水晶盘子里抓了一大把瓜子,随即嫌弃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湿了?布兰卡,换一份过来!” 叶添添好不容易稍微平息了咳嗽,听到江青月的话只想大翻白眼。 说话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这种场景这种冲击力我只是喷个水而已已经够给你面子的了! 江青月“啧”了一声,显然对他的反应相当不满,还带着一点鄙视:“你这什么心理素质,就算觉得不好看,用不用这么夸张?再说明明挺好看的!真是没眼光。”她转头去看江小白:“小白你说,她真身衣服到底好不好看?” 江小白和张珂之前没有过任何接触,在证明的会议上是第一次见面,但即便如此…… 她谨慎地开口说了实话:“衣服还可以,人也挺好看,发型也没毛病……” 江青月得意洋洋冲叶添添抛了个眼神:“我说的没错吧?” 但事实上江小白还没说完:“……就是这个搭配太不搭了,一点都不协调。” 张珂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说出了她的知心话! 江青月不乐意了:“你们这都没有审美眼光,再说了,你们觉得不搭就是不搭?那我还觉得搭呢!康德说过,一种共感的这种不确定的基准实际上已经被我们当做前提条件:我们自诩能作出鉴赏判断就证明了这一点。至于是事实上存在着这样一种作为经验可能性的建构性原则的共感,还是有一个更高的理性原则使它对于我们来说仅仅成为范导性原则,即为了更高的目的才在我们心中产生出一种共感;因此,鉴赏是一种原初的和自然的能力,或者仅仅是一种还需要获得的和人为的能力的理念,以至于一个鉴赏判断连同它对一种普遍赞同的要求事实上只是一种理性要求,即要产生出性情的这样一种一致性,而应当,即每个人的情感与每个他人的特殊情感相汇合的客观必然性,仅仅意味着在这里达成一致的可能性,鉴赏判断则只是提供了这个原则的运用的一个实例……” 叶添添吃惊道:“你还看过康德的《判断力批判》?” 江青月清清嗓子,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我没看过,那不是你看过么,你看过就等于我看过。” 张珂向叶添添投来谴责的目光,那目光中的含义很明显:你闲的没事看什么不好,看这些! 叶添添:“……” 他冤枉,真冤枉,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看过的东西也会被别人拿走呢?毕竟老师经常对他们说,钱也好,东西也好,什么都能被别人抢走,只有脑子里的知识是抢不走的…… 江青月这么欺负人,连一向都是合伙跟她一起欺负别人的江小白都看不下去了:“别胡说八道了,你没看看人家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儿了,还不赶紧给人家换回去!” 江青月目光灼灼,看向张珂:“张可可你说实话,你真的不喜欢这身衣服,真的想换吗?” 张珂没好气道:“换!” 江青月立刻捂住脸假意哭嚎起来:“张可可你变了!你不爱我了!说好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爱我的呢?现在连我给你挑的衣服你都不穿了!” 张珂:“……” 叶添添:“……” 江小白:“……” 她们心中同时飘过一行黑体加粗的大字:以前没发现江青月/青月是个戏精啊…… 第114章 魔界里有校服团 说也说完了,闹也闹完了,江小白挥手叫布兰卡把张珂带去换衣服,然后开始讨论叶添添的事情。 布兰卡也不知道张珂到底想要穿什么,而张珂虽然很不喜欢这身草莓色的洛丽塔裙子,但确确实实——那身羽绒服她也穿够了。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她做出了决定:“就穿校服吧,和你们殿下穿的那身一样的。” 于是张珂再回来,屋子里就变成了两个穿校服的,一个穿军装的,一个以现代眼光看穿的很像乞丐,用艺术和考古眼光看穿的非常有古典英伦气质的……叶添添。 张珂换掉衣服以后,这么一看好像只有他穿的最奇装异服。 叶添添对此表示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们随便张罗,同时听她们商量到底应该让他提出什么条件来才能让江区利益最大化,再把河区已经咬掉的肉尽可能大的抢回来一块。 江小白用手指点着桌子说:“如果从长远考虑的话,我们应该要求长期回报,比如说,每次从叶添添那里获得帮助之后,他们从中获的益必须分给我们……百分之二十……或者百分之三十……” 江青月手里托着布兰卡送过来的新鲜瓜子,咔嚓咔嚓地嗑,一边嗑一边说:“这个只是看起来好实行……咔嚓咔嚓……但是我们很难知道他们行为的具体受益数量……咔嚓咔嚓……而且说不定他们获得帮助只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咔嚓咔嚓……然后这么算的话其实在本次‘帮助’中他们没有获得任何好处……咔嚓咔嚓……所以我们也就没办法要求他们给我们什么……咔嚓咔嚓……以生生的脑子,想要隐瞒我们这一点是很容易的……咔嚓咔嚓……” 江小白皱着眉头道:“你说得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咔嚓咔嚓……可以设成固定回报……咔嚓咔嚓……”江青月把手里攒的瓜子皮一股脑儿都扔掉,“比如说,每帮一次忙就给我们千分之一区之类的。” 江小白有点无语地看着她:“你是在做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掐你一下?你知不知道提出这种要求河区会转向我们提出什么样的补偿要求?” 江青月耸耸肩:“当我没说。” 叶添添清清嗓子:“咳、咳、咳。” 江小白不管他,接着说:“或者我们换个方向,不从直接利益入手,从隐形收益上看呢?比如说……” 叶添添清嗓子:“咳、咳、咳。” 江小白:“我听说河区他们之前采取的方式也获取了不少优秀人才,虽然只是相对优秀,但是耐不住数量上非常占大多数,如果我们能说服何止战略交换……” 叶添添使劲咳嗽:“咳!咳!咳!” 江小白终于不耐烦了:“你又怎么了?是渴了还是想看医生?渴了让布兰卡给你倒水,有什么不舒服就喊医生,他们听得见。” 叶添添:“……” 他恼羞成怒地“咳!”了一声:“我是想说,你们在把我当优势换来换去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加上我一个?比如说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什么的?” 江小白刚要说“有什么好征求的”,忽然一下子脑袋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之前好像是承诺过什么平等尊重巴拉巴拉的……于是在还没来得及把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及时改口:“我刚才想你在生病,应该尽量休息,太动脑了不利于恢复,既然你想参与,那就说说你的意见吧。” 叶添添:“……” 叶添添对她说的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不过算了,过程不重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要说明的,只不过我觉得,如果他们契约上说的是‘满足我的一切条件’,那你们不管提出多么小的条件,他们都未必会满足,因为本质上我和你们河区是两个东西……” 江青月插嘴说:“对,你是个东西。” 叶添添狠狠瞪了她一眼。 江青月举手表示认输投降:“well,well,我错了,我不对,你不是个东西。” 叶添添:“……” 他觉得心好累,不想说话了。 江小白赶快出来打圆场:“拿着你的瓜子一边儿嗑去!” 江青月悻悻地拖着凳子,意思意思走了两步。 叶添添安慰自己她们就这德行,接着说:“问题的重点在于这个要求必须是首先作用到我身上的,比如说,最简单的,她们给我现金,人民币,我是可以花的,对你们来说这些等于废纸;给我首都的房子,这个我是可以住的,或者卖掉变现,这些东西的最大价值只有在我身上才能发挥作用。像你们说的好处什么的,是‘你们的好处’,而不是‘我的好处’,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关键在于,你们要想出一个看上去首先对我有好处,跟你们好像没有一点关系,但事实上因为我有了这个好处,你们也可以因此变强,这样的条件。” 江小白江青月都听得频频点头:“那这个条件应该是什么?” 这回轮到叶添添把手一摊,把肩膀往后一靠:“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你们需要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江青月忽然眼睛一亮,忙把嘴里的瓜子皮吐掉,兴奋道:“我知道了!不如让他们出钱找关系,送你去最好的补习班吧?” 叶添添:“……滚开!” …………………………………………………………………………………………………………………………………………………………………… 尽管最终江青月被忍无可忍的叶添添赶了出去,但他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别说他本来就想不出来,现在就算想出来了也不想说。 ……当然他确实想不出来也是真的。 花粉过敏的症状早早就消失了,河区事务同样很繁忙,因此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叶添添不得不拖着自己的病体残区去参加会议,在那之前强烈要求换回自己之前穿的那身衣服,江小白还很不走心地说:“你动作快一点,我们送你回去还赶得及上早自习。” 叶添添:“……” 哈?原来你们都这么没良心的吗? 第115章 魔界里有人逝去 鉴于具体要求他们还没想出来——何况也不急着想,河区和她们签订的这个条约有点像是一次性的服务行业,比如酒店饭店什么的,叶添添给他们服务,他们给叶添添相应的报酬,一次算一次,不赊账不算总账。 所以不管是叶添添还是江小白都不急于现在就提要求。 既然这些已成定局,叶添添也没多磨蹭,很痛快地就把条约签完了。 何生站起来,露出优雅完美的笑容:“感谢叶阁下的帮助,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伸出一只手,指尖握住叶添添的指尖,上下摇了两下:“也许我们未来还会在人界见面。” 她的手是凉的,温凉,既不叫人觉得过分疏远,又不叫人觉得过分热情,叶添添下意识随着她的动作摇了两下,点了点头。 ………………………………………………………… “好了,谈判结束,走吧,我送你回人界。”江小白打个响指,就要把叶添添带走,“我看早自习才刚打铃,现在去只会迟到一点——不过别担心,你的傀儡在那儿呢,不会让你被记过的。”看见叶添添不善的眼神,她及时补充了一句。 “对了,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一下。”叶添添临走之前突然觉得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至少对他来说相当重要——需要让江小白解决一下。 毕竟解决自己的烦恼是他们的责任,尤其当这个烦恼是因为他们才有的时候。 “什么?”江小白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就是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哦,你说那个,我已经派人去着手调查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叶添添说,“你记不记得,阿玛兰妲说我帮天界解决了一个问题?” “记得,怎么了?难道不是运用你的聪明才智?” “完全不是。”叶添添说,“运用的是我的武力——或者说法力。” 江小白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诡异,是一种想笑但硬是忍住了的表情,因此看起来就有点扭曲:“你?武力?哈哈哈哈你别逗我了行吗?你是会什么武力啊!!” 叶添添:“……” 他忍住了:“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啊,行行行,正经的,你说吧。”看起来江小白还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随便敷衍他几句。这也难怪,毕竟叶添添只是一个普通人,换句话说他连跆拳道中华武术什么的都没学过,却在江小白面前说“武力”“法力”什么的,任是谁听了都忍不住要笑的。 叶添添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没有纠结于此,而是把之前在天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江小白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世界树?” 叶添添点头道:“我觉得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们江区和河区打仗的事了,甚至都不只是天界和魔界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面。” “你之前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是汉语。不是你们魔界的语言,也不是天界的语言,就是我听得懂的,只不过内容风格上和我们不是很相似,我怀疑是翻译过来的译文,它本来应该是西欧那边的。” “你说给我听听。” “你知不知道世界的本源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人类生存的依凭在哪里?” “黑暗接壤着黎明,你只需要向前一步。” “日月是永恒的邻国,二者并没有区别。” “泉水永远在夜里最清澈。而你,请抓紧自己的匕首。” “当寂寞洒满大地,你还可以听到树枝抽条的声音。” “你的生命与金枝相连,智慧在上面结出果实。” “当光明降临的时候……” “等等!”江小白忽然打断了他,“前一句,你再说一遍。” “当寂寞洒满大地……” “不对!它后面那句。” “你的生命与金枝相连?” “就是这句。” 江小白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来走去:“这句话我很熟悉,但是不记得在那里看到过了。金枝……金枝……”她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临时又吞回去了,自己在那里连连摇头:“不对,不可能,金枝和世界树能有什么关系?要说橡树,之前还可以说那个女人是狄安娜……” 叶添添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 “这个等我想清楚再告诉你。”江小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如果你下次再听到这种声音,就马上告诉我。” 叶添添点点头:“行,我到时候给你……” 他的话突然断掉了。 “到时候给我什么?”江小白疑惑地问。 “……”叶添添的嘴巴开开合合,最终缓缓道,“不同到时候了,我现在就听到了。” 汉语,歌唱,但,却和之前并不是一首了。 为他的逝去,她倾诉着哀伤: “啊,我的孩子!” 为他的逝去,她倾诉着哀伤: “我的塔穆兹啊!” 为他的逝去,她倾诉着哀伤: “我的巫师和祭司啊!” 向着扎根于伊约广阔土地内、 卓然挺立的雪松, ——她为他的逝去倾诉着哀伤…… “你又听到了?”江小白的神色比他还要紧张,“你这次听见了什么?” “你还是听不见吗?”叶添添的神色很有点郁卒了。 “我之前也听不见啊,这次听不见不是也很……”江小白脸色大变,“等等,我听到了!” 她一动不动,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那里屏气凝神潜息静听,果不其然,这次她确确实实听到了一些模糊的曲调,当然,只是一些朦胧的旋律和几个频繁出现的字词而已,叶添添听在耳中无比清晰的字句,在她听来却是断断续续的,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逝去……哀伤……”她在脑中不断循环往复着这几个能够听清的字眼。 叶添添听到的要比江小白清楚的多了。 ——她为他的逝去倾诉着哀伤, 像一栋房屋为它的主人哀伤那样, 她倾诉着哀伤; 像一座城池为它的君主哀伤那样, 她倾诉着哀伤。 她为不得在苗圃里生长的香草哀伤; 她为不得在穗里孕育玉米哀伤。 她因自己的寝室未能为身心交瘁的母亲和孱弱幼儿提供就寝之处而感到羞惭! 她为伟大的河流哀伤,那儿没有生长一棵垂杨…… 第116章 魔界里有共通感 是什么人去世了,是什么人在为他哀悼?叶添添听清了歌词,同样听清了歌曲中的悲伤,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悲痛,可又不像是一个母亲在痛苦儿子,倒像是…… 有什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可是速度实在太快了,如流星掠空,弓弩疾驰,没能抓住。 “我说你们怎么还不走?”江小白还要留在魔界处理事务,所以是暂时没有仗可大的江青月陪着叶添添回去的,此时久等叶添添不至,她有点不耐烦了,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 “嘘!!!”屋子里两个正专心致志听声音的人齐齐怒视她一眼。 “……”江青月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一步两步地退出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叶添添这样做很正常,江小白干嘛也陪着这么干? 江小白拼尽全力只听到那几个重复出现的模糊字眼,但和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比起来,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了。 “她为伟大的河流哀伤,那儿没有生长一棵垂杨; 她为田地哀伤,那里玉米、香草均不生长; 她为池塘哀伤,鱼儿一向渺茫; 她为沼泽哀伤,芦苇也不能茁壮; 她为森林旷野哀伤,怪柳也不生,翠柏也枯黄; 她为幽深的果园哀伤,蜜、酒均不酿; 她为草原哀伤,寸草不存,满目荒凉; 她为宫殿哀伤,物换星移,人寿短暂……” 叶添添抓住江小白的胳膊,拼命做出拿笔写字的样子,催促她给自己找纸找笔,把这些歌词记录下来。 江小白随手拉过一张桌子,伸手一指,那上面便出现了雪白的羊皮纸和羽毛笔。 叶添添:“……” 即便在这么紧急的时候,他还是很想默默地吐槽一句,他现在最想要的不是爱打卷的羊皮纸和握起来总觉得太细的羽毛笔,而只是普通的练习本和水笔啊! 不过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处,他直接趴在桌子上,把听到的歌词写下来:“她为田地哀伤,那里玉米、香草均不生长; 她为池塘哀伤,鱼儿一向渺茫; 她为沼泽哀伤,芦苇也不能茁壮; 她为森林旷野哀伤,怪柳也不生,翠柏也枯黄; 她为幽深的果园哀伤,蜜、酒均不酿; 她为草原哀伤,寸草不存,满目荒凉; 她为宫殿哀伤,物换星移,人寿短暂……” 他写着写着忽然停下了,好像在出神。 “你怎么不写了?”江小白因为这次能够听见声音了,自然也知道现在呢个声音还在继续,很显然叶添添只写了几行,是决不可能把那些歌词全部写下来的。 “这个歌曲……”叶添添出神地说,“这个我已经听不懂了,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听起来也不像西班牙语或者葡萄牙语这类语种……” 他这么一说,江小白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旋律还是熟悉的,但她刚刚听到的几个字词都已经消失不见,虽然她仍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是和刚才比差别仍然很明显。 “听不懂就不听了。”她倒是很想得开,发现这么做没用之后就果断放弃了,“既然你总是能听到,就说明以后还有机会,要是来了到时候再记也不迟,要是不来更好,也用不着为它烦心了,那就更不用记了……等等!等等!” 江小白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惊叫起来。 “等……”“什么”两个字还没来得及从叶添添口中吐出,他已经被江小白一把捞过去,其速度之快几乎让他误以为自己飞了起来——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更靠近天花板了。 “那个……”叶添添的胳膊被江小白下了死劲儿地捏着,力度之大让他严重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就会光荣负伤,骨折骨裂什么的,“我说,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你还是不要抓我抓的这么紧比较好……喂你再这样我可要翻脸了啊!我要以伤害主要力量来源者肉身安全的理由起诉你了!” 江小白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些什么,她基本上是一脸喜色地松开了抓着叶添添的手——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她就从抓着叶添添的胳膊变成了抓住他的双手:“太好了!我就说为什么我忽然间能够听到你说的那个声音了,原来是这样!” 太好了! 叶添添在心里翻着白眼无奈地想,现在他至少有了两只手,受力面积更大了,应该受伤几率也会相应减小一点——当然事情都是双面的,他也有可能从断一根胳膊变成断两只手。 江青月听到了声音,又探头进来,好奇发问:“什么事情太好了?河区投降了?” 叶添添:“……不,没有的事,是你姐姐好像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刚才听的那首歌?” 听说有些诡异的曲子会导致听曲子的人心理变态什么的,老实说叶添添觉得江小白已经不怎么正常了,只是实力差距摆在那里让他不敢直接说出来。 没想到江小白狠狠一拍他的肩膀——那种相当兴奋所以在兄弟肩膀上狠拍一巴掌的动作——转头对江青月说:“对,就是那个,叶添添之前不是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感觉到?现在我也听到了!” 江青月大感兴趣,整个人钻进屋子里:“你听出来那个声音是在说什么了?” 江小白的热情消退了一点:“……没有。” “呃……那你知道是谁说话了?” 江小白好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也没有。” “那……”江青月也看出来江小白脸色变得有点快,但现在不问好像更不好,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接着问下去:“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听到这个声音了?” 江小白放开抓着叶添添的手,那种兴奋劲儿只剩下一丁点一丁点一丁点:“……不知道。” 江青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叶添添握着自己惨遭蹂躏的手,朝江青月投去感激的一瞥:好兄弟!多亏你解救了我的手!下次我就不再背后骂你了。 江小白:“青月啊青月……算了我不骂你,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听到吗?” 第117章 人界里有个宝贝 江青月刚才还真没想到这茬儿,听到江小白提醒,当然追问:“为什么?” 江小白的兴奋劲儿又回来了:“我刚才发现的,我能听到叶添添听到的声音,说明我和他的联系加强了!之前我感觉到他的天界力量有所加强,本来还很担心,但是现在好了!这说明他的魔界力量即使没有我也一样可以增强,这样他和我的联系也就会不断加深。” 她拍拍叶添添的肩膀,欣慰道:“干得好!你再这么干下去,很快我就可以在不违背保密协议的前提下把有关你的秘密条款告诉你了。” 叶添添不得不打破她的美好幻想:“……但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增加的。” 江小白冷静下来:“……就,像你之前那么做?” 叶添添:“问题就在这儿,我不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才导致它出现,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加强这种联系。。” 江小白考虑了一下,随即端然道:“那没关系,就照着你昨天……不,从你昨天离开魔界到刚才我发现你的联系有所增强,这之间你做的所有事情,每天做一遍,不信蒙不出来。” 叶添添:“……你难道不觉得这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吗?假设我真的是因为这些事情中的某一件增强了我与魔界的联系,但你要知道,这其中我还增强了天界的力量,这样相互一抵消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做?” 江小白诧异道:“怎么会完全相互抵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天界力量增长是为什么,你不去救那个天使不就结了?我可不信你回了人界还能有事儿没事儿就碰见个抢到发挥一下英雄救美什么的,把这种事情排除掉,你的天界力量当然就不会再增长了。” 叶添添:“……” “好吧,”他无奈道,“我尽量,但是我可跟你说,我只是尽可能去做,要是没能成功你可别怪我,这种事连你都不确定。哦,对了,顺便跟你说个事儿,等我上了高中我是要跳级的,到时候你要是还跟我当同桌……不,你最好别这么做,你不在我学的会更好。” 江小白没有被他的话弄生气,反而托着下巴沉思:“你要跳级?那我还真得跟……哦,对了,既然没事你就快走吧,第二节课是数学课,别错过了。” 叶添添:“……hello?我说我高中要跳级……你却在这里盯着我不要错过初中的数学课???” 江小白心不在焉地摆摆手:“有什么好奇怪的,万丈高楼起于垒土,打好基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叶添添:“……” 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你个连作业都要抄我的的家伙! …………………………………………………………………………………………………… 尽管从魔界的时间点来看,他只是离开了一天一夜,甚至只能算半天一夜,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但是对人界来说已经过去了三天。重新回到熟悉的学校,看见熟悉的同学和老师,他还是有一种重回人世的感觉——这不能证明他感情丰富,只能说明他在魔界和天界的经历比较波折,让人心累。 “叶……”吴茜茜看见他,下意识想打个招呼,但只说了一个字就反应过来,把头一低看书去了。 正是下课时间,叶添添在短暂的欣慰之后,发现情况有点不大对头。 好像看他的人变多了? 而且还不只是单纯的看,基本上全是三两成群在那里窃窃私语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现在吴茜茜也是这种状态,他有点不安,检查自己是不是头发乱了,脸上有脏东西,结果是——都没有。 他正常的很,和以前的每一天毫无区别。 他几天没来至于变化这么大? 思索几秒之后,他选择向自己的哥们求助一下。 “我说李延科……李延科!”他转身拍拍后桌的桌子。 李延科抬起头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把头低下去了,几秒钟之后重新抬起来——他把书竖起来了,整个儿脑袋都躲在书后面,表明了自己不想搭理他。 叶添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整整一节课叶添添都心不在焉,只想知道在他走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比较可恨的是江青月,她把那个傀儡假人弄走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占据了江小白的同桌位置之后又开始占据江小白平时做的事情——就是趴桌子睡觉。 很快第二节课也过去了,课间操——跑操时间到了,叶添添冒着刀子一样的寒风下楼去,路上碰见的人无一不对他行注目礼,站在跑道上的时候,有个女生眼泪汪汪地站在不远处盯着他,双眼眼眶都红通通的。 ……哦,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吴茜茜管她叫苗苗的。 ……但是……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盯着他呢…… 叶添添浑身发毛,打算找江青月问个清楚——就算这几天她也待在魔界应该不管她的事,但她肯定有办法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朝着江青月的方向走了两步,后背一阵冷风吹过,随即就有个人扑过来:“添添~你怎么不去找我啊?” 叶添添被这个声音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一看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大冬天的,坚持不戴帽子,被风吹的张牙舞爪在风里乱飘,叶添添很想说一句,被德育处主任抓到你是要被剪掉头发的。 ……不!等一等!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这人谁啊! 他认识吗? 还知道他的名字? 还……还……有点热情过头…… 不,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热情”的范畴了。 重点是,能不能从他后背上下去! 叶添添硬着头皮,顶着周围人或戏谑或鄙视的目光艰难开口:“那个……这位同学……” “同学?”那个女生从他背上跳下来,转变成和他正面相对,一双杏眼炯炯有神:“你管我叫同学?你昨天不是还叫我宝贝儿的吗?” 叶添添:“……” 救命啊!他是清白的! 他到现在为止只有四岁的时候对舅舅家的猫喊过“宝贝”! 除非现在要上演《猫的报恩》,不然他没法解释这个情景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第118章 学校里有班主任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叶添添和那个好像和他很熟,但事实上他根本不认识的女生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成功,明明寒风瑟瑟,他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汗,好像在蒸桑拿。 幸好,开始跑步的广播声拯救了他,大家纷纷去排队,那个不属于他们班的女生也不能冒着被抓的风险留下来,只能愤愤地走了,临走之前叫叶添添中午去找她。 叶添添:“……” 他不想! 在周围人的目光下,他躲进了跑步的队伍里,总算隔绝了其他班级的视线……然后收获了整个班级的注目大礼包。 ……他要疯了! 江青月必须给他一个交代让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对此,江青月表示理直气壮地拒绝。 “为什么?!”叶添添不可置信。 “因为,”江青月从书桌膛里掏出一袋牛奶,撕开一角叼在嘴上,含含糊糊地说,“现在在上课嘛,逃课是不对的,你等我中午的,中午回去我帮你问问。” 叶添添:“……” 逃课是不对的?有种你上课不要睡觉啊! “你帮我问谁?” “还能问谁,威廉姆啊。”江青月摊摊手,“你的事情还有比他更清楚的吗?” “……威廉姆是谁?你们派了个人监视我的生活?” 江青月报他以鄙视的目光:“你脑子怎么长的,威廉姆就是代替你上课这几天的人啊,我不问他问谁?” 叶添添愕然:“你们还给他起了名字?” “多新鲜啊,不只有名字,他还有自己的人格信仰呢,”江青月几口喝完牛奶,随手一扔,牛奶袋子穿过半个教室掉进墙角的垃圾桶里,“我们的傀儡可不是你们的机器人那么简单,他们是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的。顺便一提,威廉姆在外面通常表现为信仰基督教。” “……什么玩意儿?” “哦,表面的,据他说这样比较方便找女朋友,不过这个逻辑链怎么形成的我也不知道,事实上通过我的观察好像这个在你们中间也不怎么吃香。” 叶添添现在十有八九地确定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跟那个信仰基督教只为了找女朋友的威廉姆绝对有关系! 第三节是体育课,当然,体育老师肯定有事请假了,一番争夺之后体育课花落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志得意满走进来的时候,叶添添似乎看到了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不甘离去的身影…… “好了,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起来,我们来做一套卷子啊,能做多少做多少,有能力的同学可以写一下作文,写不完的只要作阅读题就可以了,如果还有人写的快呢,可以找我放听力。”她把怀里那一摞卷子交给小组长下发,然后走到叶添添面前:“叶添添啊,这卷子你多长时间能做完?” 叶添添不知道这个问题由来何在:“呃,半个小时?” 英语老师满意地笑了:“加快点速度,二十分钟行不行?” 叶添添想说不行,但他忍住了。 “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快去快回,还赶得及做完这张卷子。”英语老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叶添添:“!!!” 他现在已经培养出了丰富的直觉,常常会在某些关键节点给他提示。比如说现在,他的直觉就警铃大作,告诉他此去异常凶险,很有可能会到打电话找家长的地步。 临走之前,他对好像一无所知的江青月恶狠狠剜了一眼。 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叶添添的班主任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但是对叶添添还不错,也不怎么板着脸。见叶添添来了,指指自己旁边的椅子:“来,坐。” 叶添添惴惴不安地坐下来。 “那个,叶添添啊,”班主任考虑着措辞,怎么才能不伤害青春期少年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听说你最近几天好像和同学闹了点小矛盾?” 叶添添:“……没有,老师,都挺好的。” “没有闹矛盾就好,主要是,听说最近外班的同学经常来找你?”班主任的语气刻意放轻松了一点,“老师呢也不是反对你们交朋友,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老师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再说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学习什么的都不用老师操心,正常交朋友的话老师也不反对。” 叶添添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只能配合着点头。 “但是吧,交朋友是交朋友,可不能舍本逐末。都说校园里的感情是最纯真的,你就算想要交朋友,也不能伤别人的心啊。”班主任说到这里,很有点不赞同地看着他,“蒋苗同学的班主任也来找过我了,说你的行为使得蒋苗天天在教室里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跟她说我来处理她才没叫你过去,以后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行为才对。” 叶添添:“……” 他好想解释一下。 “还有啊,”班主任谆谆教诲循循善诱,“黄玲这孩子,是不是你跟她说烫头发比较好看?老师不反对你们谈朋友,可也要有个界线啊,你这么提议,黄玲都违反校规了知不知道?赶快劝她把头发弄回去,不然可不好办,老师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才这么跟你说,你可不能学那些社会上的男生,把找好几个女朋友当成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听见没有?” 叶添添:“……” 他好冤啊! 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咬着牙承认这一点,就等回去之后找江青月算账来解决这件事情。 可能看他认错态度比较好,班主任也没有怎么难为他,差不多十几分钟就让他回去上课了,临走的时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他:“老师也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比较冲动,容易管不住自己,不过老师相信你不是那种孩子,只要弄清楚事情怎么出现的就不会那么做了,是吧?回去好好看看书,嗯?” 叶添添一看见那本书,脸上就是一个大写的“囧”字: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性学三论》 第119章 校园里有傀儡术 叶添添羞愤交加地回了教室,把那本书藏在衣服里面肚子前面,看见趴桌子睡觉的江青月真恨不能踹她两脚。 ……要不是时间紧任务重他怕写不完卷子,他真的就这么干了。 好不容易赶在老师走之前的最后一秒交上卷子,他才松了一口气,正在想怎么样解决这个问题,吴茜茜拿着水杯接水回来了,因为人比较多,桌椅又排列的比较密集,结果一不注意被伸出来的椅子腿绊了一下,人虽然没什么事,水杯的杯子盖却飞出去了,正好落到叶添添桌子上。 叶添添顺手捡起来给她递过去,结果吴茜茜瞪着他,劈手夺过盖子,哼了一声道:“渣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添添:“……” 很好,现在不用想了。 他直接一拳头砸在江青月桌子上:“你给我马上问清楚那个威廉姆到底干了什么!” 江青月懒洋洋地爬起来:“我不是说了不能逃课,中午再去给你问……喂喂喂,你干什么?” 叶添添气坏了:“你现在就给我去!你呆在这儿本来也没用!中午之前我就要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不然……不然我宁可辍学,你们给我等着!” 江青月从来没见过叶添添这个样子,也被吓了一跳:“行行行,我去问,现在就问,你千万别冲动……”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一直退到窗户边上,“有什么好激动的,又不是不能处理,你就是杀了美国总统也不是个事儿啊……放下那套卷子!卷子是无辜的!”她一偏腿上了窗台,“好了好了我这就走,快饶了你的教科书吧,印书也是要成本的,考虑一下为了你们的教育事业而奉献了生命的树木们你就不会这么残忍了,中午我回来跟你说……” “说”这个字离叶添添已经很遥远了,因为江青月打开了窗户,一边说一边后退,只要一步就掉到下面去了。 叶添添:“……” 他们教室在五楼。 不过算了,摔死她正好! 叶添添不是没受过万众瞩目的感觉,比如当他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的时候,在全校做获奖感言的时候,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这种眼神就很陌生了。 叶添添如坐针毡地过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等到江青月回来,一回来什么也没说先往嘴里填手抓饼……应该是刚在校门口买的。 叶添添简直要抓狂了:“怎么回事?” “呃,冷静一点,你要知道激动是很容易造成错误决定的。”江青月淡定地把他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拨下去,吞下最后一口饼,“是这样,威廉姆他呢,你知道我们的傀儡术是非常高明的,他有自己的性格和选择。” “然后?” “呃,然后,威廉姆的设计师是肆江区的……就是我们那边风气最开放的区。” 叶添添:“!!!” “就,所以你懂得,那个设计师设计的时候,威廉姆的性格比较风流,我们一开始只是想用威廉姆做个过渡,所以只是给他安装了接受你知识的能力,但是没有对性格做改动,因为之前几次代替你都完成的很好嘛,所以也没有想到……” 叶添添:“哈???” “他说之前几次就是上课,上完课你就回来了,也没什么时间,这次不是足足有三天,下课啊中午啊晚饭啊什么的,你知道孤身一人是很无聊的,所以那个蒋苗送饼干的时候他就接受了,那个黄玲送情书他觉得黄玲更好看一点更符合他的要求就和蒋苗分开了……” 叶添添:“……” “啊,总之就是这样的,他说本来以为你会回来的慢一点,到时候他应该也和黄玲分手了,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结果事情就变成这样……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叶添添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现在不是我打算怎么办,是你们打算怎么办,我跟你说,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我与你们签订的条约,我有权利随时终止条约并向你们要求赔偿,你们找别人当那个什么力量提供者吧!” 一提到条约江青月就气短——别的不说,他们对契约还是很看重的——挤出笑容对叶添添说:“不要这么冲动,冲动是魔鬼……咳,你看我这不是回来帮你解决问题来了吗?我这儿有几个备选选项你可以看一下。” 叶添添抱着胳膊做出防御的姿态,不为所动:“你先说给我听听。” “啊,那最简单的肯定就是你直接和黄玲分手,那就等于这件事结束了……” 叶添添瞪圆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我背这个黑锅?” 江青月干笑两声:“不不不,怎么会呢,我只是把所有选项都列出来给你看一下,这种让你背黑锅的事情太不厚道了,所以首先被排除……然后第二个,这个也比较简单,就是我给他们施个小法术,让他们忘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行了,把威廉姆做的事情从她们的记忆力清除掉,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叶添添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是和江青月长久以来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现在就放松下来实在是为时尚早:“那你现在就去做?” 江青月挠了挠头:“施这个法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逻辑必须自洽,就是说记忆这个东西本来就不存在,所以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但现实中的东西要是没了,必须得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和去处。比如说蒋苗是自己亲手做的饼干给你——呃,给威廉姆,而且他已经吃了,但这个不重要——所以我要清除这段记忆,就得让蒋苗知道饼干去哪儿了,或者她没做饼干,但是面粉啊黄油啊白糖啊什么的去哪儿了……” 叶添添忍住发火的冲动:“这个你不能解决吗?”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牵涉太广了。你看你的这件事情已经被放上网络了,如果我删除这些记录呢,我就要留下证据让别人知道是怎么删除的,比如说一个黑客入侵了服务器,这样一来我就必须要有一个在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黑客,因为你也知道,我们是不能随便改变现实世界的,你不是也看见了,我们住个房子都是有真实租赁手续的……” 第120章 人界里有场闹剧 他真傻,真的。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好好学习,如果他不好好学习就不会被江小白发现,不被江小白发现他就不会卷入到这些事情里,不卷入到这些事情里就不会有那个什么威廉姆代替他,如果威廉姆没有代替他那他现在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头痛…… 所以说,同学们,学习要适度啊! 言归正传。 叶添添已经相当了解魔界的这种一套又一套,“可以”后面跟“但是”的说话方式了,所以冷静地跟江青月说她:“这个事情是你们惹出来的,本质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求你们把这件事情完美解决,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和隐患,而且也不准用任何借口拒绝履行义务,我如果可以会适当提供帮助,但我不保证一定提供。” 江青月:“……你是要当天使的人,这么绝情不太好吧?” 叶添添阴森道;“我是想宰了你的人,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太温柔了?” 江青月:“……好吧我知道了。” 江青月接着给叶添添列举解决办法:“其实我们还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解决几个人就可以。” “怎么说?” “比如说,我们还可以说威廉姆是你的双胞胎兄弟,然后你这几天不想上课所以让他来代替你,只要你父母不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怎么样?” 叶添添靠在椅子上,连连点头。 江青月兴奋道:“你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是吧?” 叶添添点头是点头,但完全不是那种赞同、欣赏的态度,更像是怒极反笑所以点头嘲讽一下:“说得好!那我的双胞胎兄弟叫什么,在哪上学,怎么从来没人知道呢?我们两个不在一个班就算了,还不在一个学校,理由呢?要是离得近,为什么不在一个学校?要是不在一个城市,他怎么过来替我的?客车还是火车?他替我上学那他这几天不就逃课了?” 江青月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这个……我们可以编……呃……算了这个工程量比我买点新面粉送回那个女生家里还大,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让他们失忆的事情吧。” ………………………………………………………… 叶添添事先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帮忙是不可能帮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帮忙的,什么买面粉买黄油买糖,把写情书用的纸还回去什么的,必须让江青月解决,她要是不管就死定了! 江青月:“……” 她露出虚弱无力的微笑,然后果断站起来:“为了接下来的攻坚任务,我还是先补充一下体力的好——你要不要也吃麻辣烫?” 叶添添不挑食。 大冬天吃麻辣烫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江青月因为犯了错误,还要给他适当的补偿,比如说午饭晚饭请客之类的。 他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好好出一口恶气。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江青月站住了,犹犹豫豫地问他:“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叶添添:“忘了什么?” 江青月指指寒风中飘荡着波浪卷头发的那个女生:“比如说,你答应了谁中午去见她?” 叶添添:“……胡说八道!我可没答应!” 他们因为在教室里讨论后续该怎么办,本身就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黄玲可能是被她的老师教训了,也不敢随便到教室里去找他,所以干脆站在校门口等。此时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分钟,寒风把她的眼睛和脸颊都吹的一片红色,她还是站在那边不肯走。 叶添添:“……我问你,你那个傀儡人有人权吗?” “没有。”江青月想都不想就说。“他连人都不是,怎么可能有什么人权?别说他,我也没有啊。” 叶添添:“……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想法是个什么想法,到底有多大胆,江青月不知道,因为还没等叶添添说完,黄玲就已经在转头的时候看见了叶添添,并且如猛虎下山饿狼捕食一样地扑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江青月横着平移出去,默默和叶添添拉开距离并且撇清关系。 黄玲根本就不在乎她,眼里只有叶添添:“你为什么才出来?” 叶添添被她抓住胳膊,含含糊糊地说:“那个,老师找我有事……” 黄玲继续不依不饶:“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宝贝儿也不叫了,你说,是不是变心了!” 叶添添:“不是……呃……是……呃……” 苍天啊大地啊,他现在究竟要怎么说才好? 黄玲气呼呼地等着他,抓着他胳膊的手也逐渐收紧:“你是不是又喜欢蒋苗了?” 叶添添:“……呃,有一点我要说明,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黄玲喜笑颜开,但只不过一秒就又变了回去:“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之前的根本就不是我啊! 叶添添在心里呐喊。 黄玲气鼓鼓地凑近了:“你要赔偿我!” 叶添添:“???” “喊我宝贝!” “……” 他喊不出口。 黄玲警觉地盯着他,发现了一直站在旁边没走的江青月——在基本都是往外走的中午校门前,这个举动是非常不正常而且显眼的,更别提叶添添频频朝她投去目光。 “你为什么不喊?” 叶添添焦头烂额:“这里不行,老师看着呢,不能太过分了吧……” “那你出来!”黄玲拉着他“蹬蹬蹬”就往外走,一直走到街头,“这边总不会有老师了吧?你说不说?” 叶添添:“……” 他怎么说?! 说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所以不能喊? 那下午他回去之后可能吴茜茜就不是喊他“渣男”而是要直接把开水往他脸上倒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完了,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那个,你听我说……” 他绞尽脑汁地想说什么才能让自己在不继续背锅的情况下让这个女生不要过多受伤害,但是这个显然并不现实,因为黄玲的目光几乎只是在瞬间就犀利了起来:“你要和我分手对不对?” “对……呃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叫了!”黄玲出离愤怒起来,“你这个渣男!你根本就是玩我!” 叶添添焦头烂额满头大汗:“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就是个垃圾!” 江青月落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优哉游哉地跟过来,看着叶添添脱身不得,直到街道那边走来另外一个女生,看见叶添添的样子愕然道:“叶添添?” 第121章 校园里有不坦白 “叶添添?”新走来的女生一脸震惊,“你们这是在作什么?” 叶添添百忙之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也不由得脸色大变。 何笙?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这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下的场景看起来非常容易惹人误会——或者说在除了他和江青月眼里之外都不是误会而是现实。 他朝着江青月疯狂地使眼色打手势。在心里对她说话:“删掉她的记忆!快删掉她的记忆!” 江青月也看见了那个女生,然后…… 对不住,这个人她删不了啊。 黄玲现在只差在叶添添脸上留下一个耳光了,他迫不得已之下盯着何笙震惊诡异的目光拖着黄玲就跑,一直到拐了一条街远离了何笙的视线之后才停下,当然,这边的事情他就一无所知了。 江青月耸耸肩:“他叫我删掉你的记忆……装一下吧,不然不好操作啊。” 何笙收回原来的表情,对着江青月微微一笑:“看来你们这次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啊。” “什么叫我们惹得麻烦,等我回去就好好收拾威廉姆一顿。”江青月郁郁道,“总之一会儿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算了,不然我不好交代,你也没法解释你为什么大中午的跑到别人学校来。” 何生对此表示不足担心:“听说他打算跳级?” “是啊,好像是说高一就跳到高三去。”江青月说起这个就表现的相当幸灾乐祸,“看来你们之前的盘算要落空了。” 何生轻轻“嗯”了一声:“这个是难办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看我像不像能跳级的?还是本来就是高中生?” 江青月端详了她一阵子,难得有机会对着何生说出这样的话:“别做梦了,叶添添有智商在的。” ………………………………………… 叶添添几乎是以死相逼才让江青月在还没有解决情书这个“能量守恒定律”之前消掉了黄玲和她整个班级对这件事的记忆——为了防止她班级同学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太奇怪。 他实在是怕了。 但江青月解决掉了这部分人之后告诉他,很不幸需要消除记忆的人群范围又扩大了,因为黄玲在校门口和他拉扯争吵的情景太引人注目,现在就连校门口小吃店的老板都知道了,而且还作为谈资发到了微信群朋友圈以及一切他们觉得可以八卦的地方。 叶添添:“……” “我不管那些,”他面目狰狞地说,“给我在明天上学之前解决这个问题,不然我就去向河区举报你们违约!” 江青月:“……” 总觉得他这次去魔界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能力,就是不知道是在魔界还是天界觉醒的。 黄玲那边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暂时的——江青月逃课逃了一下午,把用掉的纸或者面粉或者其他东西全都买回来补回去,基本上算是暂时度过了这个危机,只有网上的事情不太好办,因为她需要找一个愿意为此负责的黑客来背黑锅,而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容易找得到。 “实在不行的话,”她托着下巴叹气,“威廉姆来吧。” 叶添添现在对这个名字非常敏感,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抬起头:“你想用他干什么?” “就是让他代替一下人类……嘿!嘿!别紧张,不是代替你。”看见叶添添已经伸手从书桌膛里摸一本合适的书要打她了,江青月赶快补充,“是这样的,按照最理想的情况看,应该是我来找到一个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类为此负责,但是这样比较麻烦,而且必然会更多一个人知道我们的事情,这就很不好了,而且很显然,这样需要的时间比较多,我猜你也不会乐意。” 叶添添把书放回去了,把手抽出来:“所以呢?” “所以现在我打算给威廉姆安一个正规的人类身份,他将会是一个顶尖的黑客,所以他有能力入侵安全系统给自己假造一个身份——” 叶添添打断她:“那他的脸呢?” “改啊,这有什么难的。”江青月耸耸肩膀,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难道你以为他造出来就是长你这样子的吗?” 叶添添:“……” 老实说叶添添对这个解决办法并不满意,但是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好得多——短短一个上午他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而且再也不想经历了:“对了,我之前让你消除记忆的那个女生,你有没有消掉?” 江青月“啊”了一声,目光从左移到右,从上挪到下,来回漂移不定:“那肯定啊,我保证她绝对不会记得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好了,我承诺的事情还有做不到的吗?” 叶添添虽然不是警察,但也不是傻子,江青月这个状态但凡是个正常智商的人都会选择把她的话打个折再听——叶添添选择在这个基础上再打五折:“你知道我看过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书吗?你的微表情已经出卖了你。” 江青月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之前不去和凌苍苍学撒谎,同时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你,但是呢,我说实话你不要拿书砸我!我会躲的我告诉你,我真的会躲的,书砸坏了不要找我赔啊!” 叶添添:“……如果你刚才没有撒谎,为什么会担心我听了之后会生气?” 江青月道:“你要知道并不是只有假话才会惹人生气的……其实我说的绝对是真的,她已经忘掉了那件事情,再也不会想起来,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再找到你说这件事。但是……呃……但是……其实我小小的隐瞒了一点……”她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留了极其微小的一点点空隙,“就这么一点……没告诉你。” 叶添添隐隐已经有了一种预感,但这种预感比较模糊,使得他还不能准确地判断出来究竟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江青月还在强调自己的“一点点隐瞒”,叶添添的目光看起来已经可以吃人了,她只能迫不得已地清清嗓子:“就是……这样这样。 第122章 人界里有个谎言 江青月有生以来头一次撒谎——有目的性的欺骗一个人类——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挑战。 该死的,为什么不是苍苍负责这个难搞的人类?! 她第一百次在心里诅咒这件事情,但是叶添添此时此刻就坐在她正对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所以她只能暂且放下研究回去之后怎么收拾这帮肇事者的想法,转而拼命在脑海里回想撒谎的技巧。 比如说,三分真七分假啊,比如说九分假一分真啊…… “咳,是这样的,嗯,呃,咳……”江青月酝酿着情绪,“你,这个应该知道,所以我就不说了啊,总之就是,咳!这件事情……咳!” 叶添添:“……” 他推过去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嗓子痒就多喝水,喝完了好好说话。还有,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 江青月:“……” “好吧。咳,好吧。”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边把自己刚刚成型的腹稿说出来一边不断美化更新:“你知道我们和河区是靠战争夺取统治权的,我们选择用你的学习能力武装我们的士兵,而河区选择除你之外的所有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掠夺他们的学习能力,但每一个人的学习能力只能使用一次,而你是可以重复使用的。” 叶添添:“……” 老实说被人称之为“可以重复使用”,感觉有点怪。 ……相当怪。 “然后你也知道,我们因为违规的事情向河区做了赔偿,而且签订了新的条约……还有你不知道的隐藏秘密条约。所以我,嗯,就是刚才,洗去那个女生的记忆的时候发现,其实她也有……也有……” 叶添添觉得自己的预感已经成真了。 江青月“也有”了半天。卡住说不出来了。 也有什么呢? 她撒个什么谎比较不容易被拆穿呢? 叶添添压根没给她多少思考的机会,眼看那瓶水要从让她喝变成让她洗头发了,江青月赶忙道:“发现她身上也有魔力!而且在经过考察之后确定那个魔力是属于河区的!” 叶添添:“what?!” 江青月立刻撇清自己并趁机给河区找麻烦:“当然我是给她消除掉记忆了哈,这点魔力不能阻挡我,所以这个你可以翻新,但是同时也要注意河区那这个来威胁你,毕竟他们还是有方法让她恢复记忆的,如果他们存了这个打算你就很危险了,毕竟就算我能一直不停的删,他们也能一直不停地恢复啊,而且这种事情做多了很容易影响到被删除记忆那个人的智商……” 叶添添坐在那里,一瞬间感觉心都凉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这几天经常听到不知名的歌声所以产生了幻听,还是真的在他周围出现了bgm,总之他现在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歌声,悲伤的,歌声。 “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当那雪落下时) und es ist doch nit zeit.(时间不再停留) man wrift mich mit dem ballen,(当雪如球般涌向我) der weg ist mir verschneit.(我已深陷积雪中) mein haus hat keinen giebel,(家无梁楣) mein haus hat keinen giebel,(家无梁楣) es ist mir worden alt,(旧舍难掩凄凉) zerbrochen sind die riegel。(门闩也亦断亦碎) mein stubelein ist mir kalt……”(小屋难耐严寒) 一个又美丽,又苍凉的手势。 叶添添真恨他现在这种“特异功能”,比如他根本听不懂这首歌用的是什么语言,但他却知道它唱的是什么意思! 江青月看到叶添添脸色变了。 yes! 这下再有什么麻烦就可以推到河区头上了! 干得漂亮江青月! 而且最大的好处还不仅仅在于她把叶添添的仇恨转移了,而在于河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甚至还要谢谢她——因为这个借口还顺带给了何生一个将来可以跳级的合理理由。 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英明神武的时刻,恨不得找个摄影师把这一幕录下来然后等她回了魔界就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江小白和凌苍苍。 叶添添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河区挑了何笙做他们在人界的傀儡?” “就是这样……哎不对!什么叫傀儡!”江青月说,“你还不如管她叫代言人,或者魔界驻人界大使。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啦,毕竟他们还有事要求你,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要求他们不就行了,你看,第一次可以要求他们不能恢复何生的记忆,第二次可以要求他们换人,不要让何生参与到魔界的事情里……” 如果这个要求他们真的能答应,那就太好了。 “呃,你还好吧?”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抚慰一个青涩少年的心情。 “很好。”叶添添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也说了,其实解决方法并不难,我也完全可以做到……到底怎么做才能加强我体内的魔力好增强我和江小白的联系?” “呃,这个等我回去商量一下再跟你说……因为你肯定不会去杀人的嘛所以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江青月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意外之喜! 只要叶添添愿意增强和江小白的联系,那他肯定就会增加与他们合作的积极性,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来的发展速度将会突飞猛进。 大概何生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轨迹吧…… 她要马上回魔界去报喜! 叶添添度过了一个食不知味的下午和一个忧心忡忡的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发现今天居然连作业都没做完。 这侧面证明他今天实在是心乱如麻。 而且他还想到一件事。 如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就可以增强他身上的天界力量的话,那么做一些超出正常习惯范围之外的事情呢? 比如说逃个课啦,不写个作业啦,说个小谎啦…… 这样好像实在有点过分,那就只是不写作业好了,反正对他来说这些也就是个练手的水平。 这样决定了之后,他就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洗漱洗漱准备睡觉了。 ……这种发展轨迹想来江青月也不会想到的。 第123章 人界里有个天使 叶添添裹着被子,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再从床那头,滚到床这头。 他倒不是真的对何笙到了这种牵肠挂肚的地步,只不过当人知道有一件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但却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内容,甚至大概内容,更甚至是好是坏,这种时候,人类天生的求知欲就会在心里疯狂闹腾好像一头刚刚从森林里被捕捉到的成年猛虎在动物园窄小的铁笼子里疯狂闹腾,从而让人夜不能寐。 叶添添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何笙到底会怎么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这样的——但他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知道那个谁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条约的内容。 如果只有增强他的魔力从而增加和江小白的联系才能在不违反契约的前提下知道条约内容,那就从现在开始……不写作业吧,至于父母和老师那里怎么解决,那就交给江青月好了——反正她们之前不交作业的时候也没人说她们什么。 这个主意一定,他就像是把那头老虎从带着缝隙的铁笼子里移到了封闭的铁房子里,虽然它还在闹腾,但是爪子也好嚎叫也好都不能像之前那样严重打扰他了。 他翻了个身,心满意足地准备陷入深沉的睡眠,去和周公下棋约会……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歌声的话。 “园中缺水的赤杨, 小花从未在枝头露相; 河边不乐的垂柳, 深根全被挖走; 老圃香草,没有清泉淋浇。 新田麦苗,沟渠已经干涸。 现在已经是春天, 而冬天好像还没有离开。 我们祈求您的降临……” 哦!好极了! 真是太好了! 叶添添恼怒地又翻了个身,明知道没有什么用处,还是把枕头掀起来捂在脑袋上。 现在他睡不着觉的时候,还有不知名的家伙来给他唱小夜曲儿了! ………………………………………………………………………………………………………… 短暂的上学期很快过去了。 因为即将迎来中考,所以尽管有春节在,这个寒假还是只放了七天,留给大家过一个新年。 江小白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除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来了一趟,做完卷子之后又提前交卷走人之外叶添添就没再见过她了——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值得庆幸。 叶添添是在姥姥家过年的,因为奶奶和他不在一个城市,因为放假时间太短就不过去了,等着中考过后的暑假再去呆的时间久一点。 这样,他就和自己那一大堆哥哥混在了一起。 除夕,春节,初一,白天出门拜年,晚上大家就聚在一起吃饭喝酒看电视,麻将扑克放鞭炮。 叶添添压根就不会打麻将。 他和麻将最亲密的时候应该是在他非常小的时候——不到六岁的时候,但是和打麻将毫无关系,他通常是把麻将当乐高用,摆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或者搭乘尽可能高的水井,往里面扔骰子还能不倒。 这让他的父母一度以为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建筑师。 不过现在,那种幼稚的游戏他已经不再玩了,而打麻将这种高端游戏他还没学,所以只能坐在旁边围观。 “来啊,添添,你坐我这儿看我怎么玩,你说出哪个?”他哥哥招呼他。 坐在对面的大舅是见识过他之前怎么玩的,所以哼哼着笑着说:“你问他还不如问你的波棱盖儿,知道的都比他多些。” 叶添添:“……” 他只是没学而已! 共何况麻将不是很简单的吗?好像还有个公式来着…… 他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abc*x+ddd*y+eeee*z+ff。其中:abc为顺子,ddd为刻子,eee为杠子,ff为一对将牌,x+y+z=4,x、y、z可为0。 ok! 看起来还挺简单的。 他把这几行字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就坐在麻将桌旁边看他们打,摩拳擦掌等着下一把自己上去好洗刷那个“你问他还不如问你的波棱盖儿”的耻辱。 这一把麻将结束! 他们开始算钱了! 叶添添打开一罐可乐灌了一大口,站起来正打算说“我来一把”,结果可乐连同那句话都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还因为二氧化碳上涌咳嗽了个死去活来。 他的位置就正对着窗户。 五哥低头打麻将没看见,他看见了! 窗户那边有个人! 呃……也许……不!这是五楼!这里外面没梯子!她也没有扒着窗台或者靠着玻璃! 那是一个很娇小的身影,带着两个和她的身躯相比显得过于大了一些的翅膀,以一种卖火柴的小女孩看烤鸭的眼神看着屋里的情景。 阿莉斯! 叶添添震惊的简直无法言语。 现在天使都可以随便到人间来了? 未成年也不用怕发生危险可以到处乱跑了? 她是不是逃课了? 一连串想法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好在阿莉斯看见了他,并且朝他挥了挥手,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用——不知道是腹语还是传音,反正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出来啊!” 叶添添:“……” 看来他要出去了。 他起身去拿外套的时候叶妈妈看见了:“你去哪儿?” 叶添添含糊道:“出去透透气,放两个鞭炮。” “别跑太远,要是晚了就自己先回家,我们过一阵也回去。”叶妈妈找了几个呲花和响炮给他,“问问你哥他们去不去。” 叶添添连连摇头:“我跟我同学一起出去,不叫了。” 就让他们在那里打麻将玩扑克吧,真的。 他跑出楼道的时候被寒冷的冬夜空气激的狠狠一哆嗦,阿莉斯蹦蹦跳跳的过来了:“嘿!你们这边好像很好玩哦?” 叶添添看着还是那一身希腊长袍的阿莉斯,对此感到由衷的羡慕:“你怎么出来了?你们是一直都可以出来的吗?” “嗯~嗯?嗯~~”阿莉斯用波折起伏的语气给了他一个充满回旋繁复的否定答案,“我偷偷溜下来的。” 叶添添大惊失色! “你偷偷……等一会儿,你出来干什么?!” “克洛蒂尔德姐姐说你们现在在过节啊,很好玩的,所以我就过来看看。”阿莉斯一指天空,“我刚才看到天上冒出了彩色的火,很好看的。” 哦,对了,他们市里是政府统一放烟花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叶添添抓住她的肩膀:“你不怕被你的老师发现吗?你这样会受罚的吧?烟花也看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阿莉斯根本没注意到他说的话,反而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呲花:“这是什么?” 第124章 人界里有小烟花 “这个是鞭炮……但是听我说!”叶添添摇晃着她的小肩膀,“你会被发现的!你老师怎么不看着你?你那个……呃……克洛蒂尔德姐姐呢?” “她去西方了呀。”阿莉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细细的小棍子,“我可以玩吗?鞭炮是什么?” “她去西……西方?!”叶添添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你们是一起来的?” “对啊,我们经常来的,为了给人们祈福。”阿莉斯毫无意识地随口说着,还没等叶添添松一口气,她又接着说,“不过未成年的天使不行,我是跟着克洛蒂尔德姐姐偷偷溜出来的。” 叶添添:“……” 说话不要大喘气很难吗? “那你们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啦,”阿莉斯终于发现叶添添好像在担心什么,善解人意地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让我们出来是怕危险,但是有大天使在就没事了啊,就好像你一个人出门是离家出走,跟着你爸爸妈妈就是旅游一样。” 叶添添东张西望:“所以你不是一个?你的大天使呢?” 阿莉斯从他手里抽出呲花,随口给他放了一个大雷,道:“你不就是吗?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是布恩迪亚老师和厄尔庇杜斯老师都说你早晚会是的——呐,这个什么鞭炮,要怎么玩?” 叶添添一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是这样吗? 他就是那个监护人? 不知道阿玛兰妲有没有手机……不知道江小白有没有阿玛兰妲的手机号…… 阿莉斯突然抬起头,在周围的空气中嗅了嗅。 又嗅了嗅。 新年的夜晚,毫无意外充满着烟花鞭炮的硝烟味,叶添添以为她是感觉到了这边令人绝望的空气质量,结果她说:“好奇怪!你身上现在好浓的魔界气味!比上次见你强多了!” 叶添添先是一惊,随即一喜:“真的?” 看来不做作业实在卓有成效,他可以准备以后都不写了——直到他能知道那个秘密条约的内容为止。 “是啊,真是……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当天使?”阿莉斯很不满,“你这样自甘堕落太可惜了,多少人想要这样都没有机会呢,你太浪费了!” 叶添添:“好了你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这么做。不要随便指责别人,尤其是在还没有真正了解事情背后的真相的时候,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们这一点吗?” 阿莉斯吃惊地抬起头看他:“你也知道这个?” 叶添添叹气:“是啊我知道,所以你要不要现在回去?” 阿莉斯摇头:“不要。” 叶添添:“……” 他开始打算给江小白打电话让她通知阿玛兰妲了。 “不过,我有东西带给你。”阿莉斯嘿嘿一笑,“但是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都不行。”叶添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背对自己,“我跟你说,贿赂我是没有用的,作为一个天使预备役我有这样的觉悟和操守,所以你乖乖的,到时候我还可以帮你跟你们老师说好话,不然到时候她要惩罚你我可不管。” 阿莉斯从他手下挣脱出去,溜出三步远:“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她非常正直地说,“我就是要考验你一下,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种正直的操守,现在看来你合格了。” 叶添添:“……是吗?” 其实他怀疑现在才是阿莉斯真正撒谎的时候,但是她在这方面的造诣明显比江青月要强的多,所以连他也不敢妄下定论了。 “是啊是啊,”阿莉斯把手背在身后,进两步退一步地跳着靠近他,“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东西给你。” 叶添添伸出手去:“是什么?” 阿莉斯却不肯把手从背后拿出来:“你就这么功利吗?我好不容易到人界来耶,你只关心我给你带了什么?你到天界去我还是带你游玩了的,你怎么能这样?!” 叶添添:“……” 跟一个熊孩子计较是他的错,他选择放低身段把这个天使里的熊孩子哄高兴了,然后让阿玛兰妲关她小黑屋! “你想玩什么?我事先跟你说,你来的时间不对,我们这里很多玩的地方已经关门了,只能带着你在街上走走。”叶添添本来觉得带她去游乐园是最合适的选择,不幸春节期间不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我不用出去玩也可以,我们天使从来不会为难别人的。”阿莉斯盯着他的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鞭炮要怎么玩儿?” 叶添添:“……你之前不那么说的话,现在的话就会更有可信度一点。” 说归说,他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其实就是之前叶妈妈塞给他的呲花,这种鞭炮是专门给小孩子玩的,非常安全,长得就像一根小小的细细的棍子,外面包一层彩色的塑料纸,点燃头部之后手里拿着没有火药的尾端,就会呲呲呲地放出彩色的小火星,就像小型的烟花,可以让孩子拿着打出乱跑乱挥而没有危险,一般家长都会拿这个给小孩子和女孩子玩。 阿莉斯接过去从头摸到尾,没发现这个东西应该怎么玩儿:“这个要怎么弄啊?” 叶添添说:“要有火点燃这边就可以放烟花了,但是我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他扭头想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有哪家特别勤快的商店还开着门,结果刚一扭头就听到了火药燃烧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呲呲声。 “哇!”这是阿莉斯的声音。 他回过头再看的时候,正好看到阿莉斯把手从呲花顶端拿下来,手指上还带着一点残余的火星。 叶添添:“……” 好吧,他之前不该用思维定式去看待她的。 阿莉斯兴致勃勃地看了两分钟,等着呲花的小火星全都放完了,开始一个两个往外蹦的时候,做出了评价:“没有之前天上放的那个好看。” 叶添添:“……” 废话! 难道政府花那几十万做烟花晚会还能不如一个呲花??? 第125章 人界里有新力量 说是这么说,阿莉斯嘴上很嫌弃,但是手上还是很诚实又点燃了一根。 接着又点燃了一根。 又点燃了一根。 接着又是一根。 为了火星烟花更多一点,再下面是一把三根。 …… 叶添添站在马路牙子上看她像个真正的幼儿园小孩一样开开心心地放呲花,默默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 半夜的冬天是真冷啊…… 幸好叶妈妈之前只是随手塞给他几根,十几分钟之后就全部变成了黑灰,他正等着阿莉斯把东西给他,就听见她说:“我记得你还有别的东西吧?” 她的眼神儿和记忆力可都是很好的哦! 叶添添:“……” 不过这次就要轻松多了,因为他现在身上就剩下一把摔炮,看上去一大把几十个,其实一摔一个,比呲花要节省时间多了。 他干脆地把那一大把都从兜儿里掏出来给阿莉斯,只留下一个做示范:“你看,就是这样,抓住一头往地上扔,越用力越好……” “啪!”摔炮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哦~!”阿莉斯感叹了一下,也跟着一摔,但她没掌握好,摔在柏油路上声音就小得多,只在黑夜中有一个金色的小点点一闪而逝。 她感叹道:“你们人类真的很会玩,难怪一直发展的都挺慢的,因为把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 叶添添:“……你要知道玩其实可以引出很多东西的,比如说你现在看火药觉得只是用来玩的,但是它还可以发展成炮弹,所以你这么说是不对的……” 阿莉斯充满求知欲地问他说:“炮弹是干什么用的?” 叶添添顺口道:“战争啊,武器装备的厉害了,就可以获得胜利,战胜国抢夺战败国的财富资源……” 阿莉斯愕然道:“难道你们就没别的好做的了吗?战争?” 叶添添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一个天使说话。 他说错话了! “咳,是这样的,战争是人类社会发展所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我们都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是在到达一定的成都之前它的存在是必要的,就好像……就好像魔界为了争夺统治权也要战争一样,你明白吗?” 阿莉斯“哦”了一声,追问道:“所以这些火药做成的炮弹在打死人之后,这些人仍然可以复活的吗?” 叶添添:“……呃……这个是不行的……” “那你怎么能说这和魔界一样?”阿莉斯大为不满,“魔界的战争只有在战争期间才会有损伤,战争结束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到战争之前的状态,你们也能吗?” 叶添添突然就不觉得自己冷了:“这个……不能……” “哈!”阿莉斯说,“你说谎!你只是为了你的种族在说好话而已!” 叶添添:“……” 阿莉斯非常不满:“难怪你身上的魔界气息变得这么重!你怎么能对我说谎?隐瞒错误只是为了名誉——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名誉了!” “等等!”叶添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你刚才不是也说谎了吗?再说我刚才那么说也不是为了我的种族说好话……” 阿莉斯说:“我刚才是说谎是有目的的,只能算是有理由的使用了考察技巧。可是你这么说,除了让不知情的天使产生误解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叶添添一只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过了几秒钟才放下来:“听着,阿莉斯,我必须这样做。我可能在未来,不得不做一些……有一点点坏处的事情,我不想这么做,但我必须这么做,就像你说的,为了某种目的。但是我保证,这些坏事情就像我刚才对你说谎一样,说谎本身是坏事,但这种坏事不会伤害任何人……或者任何天使,你明白吗?” 阿莉斯坚决地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坏事?如果没有任何好处,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我要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而要知道这些,就必须这样做。”叶添添摊摊手,“就像你说的,我身上的魔界气息有所增长,因为我只有通过这样做才能增强和江小白之间的关系。她知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而且根据条约规定没有任何人能够告诉我,但是如果我和江小白的关系足够紧密,那么就算没人有人告诉我我也能知道——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阿莉斯有点懵懂的点头,但转而就坚决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不相信有什么事情必须靠做坏事为媒介才能做到!如果你需要的知识增强联系的话,你为什么不增强自己的力量?魔界气息再怎么样也只是气息而已,如果你足够强大,你完全可以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得知,就好像……像你们人类做的那样,透过厚厚的云层知道明天是太阳还是下雨,不是因为增强了和天神的感应联系,而是因为你们有这种……先进的技术。” 叶添添顿了顿,苦笑道:“我当然想这么做,但我根本就不能。我学不了魔族的本领,也学不了你们天使的能力,我只能被动接受,来什么算什么。” 阿莉斯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了一会儿:“你居然没有说谎?” 叶添添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要纠结这个:“我为什么要说谎?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难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不不,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阿莉斯连连摆手,“我是说,你说的事情全是错的,全是假的,可是你却没有说谎——你根本就不知道!” 叶添添疑惑道:“知道什么?” “世界树啊!”阿莉斯几乎要喊出来了,“你在天界的时候,出现了世界树——那既不是魔力,也不是我们天使的力量,如果你没有接触过任何其他的非人类生物却有这种能力——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奇怪?” 叶添添茫然道:“因为之前江小白说会给我自保的力量,我本来以为是她的……” “才不是!”阿莉斯愤怒地喊道,“魔界的力量是毁灭的力量,如果是她的,怎么可能会有生长的能力?!” 第126章 不能用的搜索引擎 过年期间,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讨喜,所以屋子里暖气烧的很足,叶添添打开门进去,扑面就是一股热气,叶添添随手把外衣扔在沙发上,对阿莉斯说:“进来吧,不用脱鞋——反正你也没穿鞋。” 阿莉斯头一次在人界进入室内,又忍不住“哇”了一声,说道:“你们人类都不喜欢和外面一样的环境吗?这样真是……挺怪的。” 叶添添随口答应着:“是啊,这样做既不环保又浪费资源和体力,要不是我们不这么办会冻死,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吃瓜子吗?” 阿莉斯坐在叶添添正对面,茶几另外一边,看到了上面摆放着的果盘:“哪个是瓜子?” “最小的,黑的白的都是,记得壳不能吃。”叶添添左右看了一下,为了更好的和阿莉斯平视,自己也从沙发上滑落到地板上:“你之前说我的那种力量,如果既不是魔界的也不是天界的,那应该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莉斯拿着一颗小小的瓜子,努力用指甲把壳剥掉,“我只对这两种力量很熟悉,别的就像你们见到一种不认识的动物一样,你知道那肯定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种,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而且你的这个情况还有特殊性,因为这种力量实际上在你身上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 “嗯,就是说,我们,现在,假如我想找,是不可能在你身上找到这种力量的,就像虫子冬天藏在雪地下面,你以为没有了,可是春天一到,他们就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然后你才会发现原来居然有这么多。现在的情况是,只有你不用,就没有人可以发现你身上还藏着这么一种力量——如果你说的魔界领导者也没有发现,那只能是因为她们没有亲眼见过你使用。就连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创造出了世界树,也不会觉得你身上有天界魔界以外的第三种力量。” 叶添添追问道:“是什么力量?”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认识。”阿莉斯仰头想了想,“就是,你也说了,这个东西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好吧,没有我,是克洛蒂尔德姐姐告诉我的,你身上这种力量应该是被动的,你自己不知道也不会使用,它什么时候出现要看什么时候出发这种被动机制,如果根据上次的表现看,应该是在你受到危险的时候。” 叶添添随手把垃圾桶往阿莉斯的方向推了推:“你不知道就算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像你们这样的非人类,那种传统意义上会给我带来特殊力量的东西和经历我也从来没有碰见过,那这种力量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阿莉斯艰难地打开一粒瓜子,把碎成七八片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天生就有。” 这太荒唐了! 难道他们家还是什么古老的血脉不成吗?是他爸还是他妈? 就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阿莉斯把那小小的一颗白色种子丢进嘴里,明智的选择放弃这个明显付出和收获不对等的小食品:“人类世界就是人类世界,你们不应该有这种能力,所以假如是你天生就有的话,这个东西应该是伴随你的灵魂存在的,而不是伴随你的肉身,至少我没看见第二个像你这么奇怪的人,你家里人也不应该有这个,至少证明这个不是跟随血脉流传的,那就只能是灵魂了——哦,这样这样!我想到了一个例子,就是你从外面挖了一块泥土回来种花,后来长出了除了你种的花之外的另外一种植物,因为你带回来泥土的时候里面已经藏了一颗种子。你现在的人类身份就是那株你种的花,那棵种子就是伴随你的灵魂一起被灌注进去的——呃,但这是我猜的。” 叶添添没有关注她语气里的心虚:“那你要带给我什么?” “呃,差点忘了,呐,是这个。”阿莉斯变戏法儿一样,刚才还捏着花生的手里突然就出现了一小块羊皮纸,卷成一个卷筒,“克洛蒂尔德姐姐说他们在那个魔族脑子里发现了这个,应该是之前知道后来又被逃跑的那个什么东西想办法掩盖删除了,他们对那个魔族的脑子进行了一番非常仔细的检查,就把这个找出来了,因为想到了你之前做的事情嘛,就是长出树什么的,所以叫我把这个给你,也许会有用。” 叶添添接过那张羊皮纸,打开,展平,上面是双语的,可能是因为考虑到他的情况,把原文翻译成了汉语: “在这里, 人既不能站立也不能坐卧, 山中甚至连宁静都不可得, 只有不能带来生机的干雷而无雨水, 山中甚至连孤独自处也不可得, 只有来自泥墙龟裂的房门后, 黯红面孔的嘲笑与咆哮。” 他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这是什么?” “就是从那个魔族脑子里搜索出来的一些片段,没有被彻底删除。当然我觉得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但是因为被删除的很彻底,所以查不到。”阿莉斯“咔嚓”一声捏开了花生壳,盯着看了几秒钟:“这个红红的薄薄的东西能吃吗?” “随便你,都可以。” 叶添添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机掏出来了。 “你要做什么?”阿莉斯好奇地看着他在那块发光的小板子上点点戳戳。 叶添添言简意赅地说:“百度。” 他把羊皮纸上的文字输入进搜索框,等了一会儿,看着蓝色的进度条以一种越来越慢的速度向前走着,在迟滞了三分钟后终于跳转到一个新的页面:对不起,您访问的页面已消失。 他慢慢思索着,又打开了一个新的搜索软件,十分钟之后给了他一个新的回答:502您访问的页面已暂时停止工作。 再换一个,这个回答要简洁的多:404 这很不对头,如果说后面没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力量在左右很难解释。 第127章 念不对的咒语 阿莉斯吃掉的花生壳已经在垃圾桶里堆了一个小尖顶,看他坐在那里发呆问了一句:“百度什么的,你看见什么了?” 叶添添默默关掉那些页面:“什么也没看见。” 阿莉斯看了一眼表,感叹道:“哇,你们人类还真是很擅长制造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 叶添添:“……”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这东西对我来说有用?是哪方面的用处?” 阿莉斯说:“啊,这个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这是直觉,你应该知道,直觉是很玄妙的东西,但是它一般都是准的——我是说对我们天使来说。” “那你们研究出来什么了?” “我——只是传话的呀!”问来问去什么都不知道,阿莉斯恼羞成怒了,“他们告诉我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没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你不要问我好不好。” 叶添添居然还要反过去安慰她,他觉得自己很冤。 “不过,”阿莉斯并不真的像幼儿园小孩那样喜怒不定,她想了想,接着说,“至少我们现在猜测你和北欧那边有关系,如果更宽泛一点,可能是和树有关系。” “我是个中国人……北欧神也该有点爱国热情吧,跑到别人国家投胎算怎么回事?”叶添添信口吐槽,“树神还靠谱一点,毕竟哪儿都有树。” “所以说你们人类居然还有国别分类,”阿莉斯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给自己加上条条框框?分来分去的不累吗?” “……魔界也是分江区河区的,你们天界也有一大堆要求限制你们,所以不要吐槽我们了好吗?”叶添添告诫自己不要和涉世未深的熊孩子计较。 “算了不管这些。”阿莉斯的思维就像在虫洞里跳来跳去一样难以捉摸,“克洛蒂尔德姐姐说这个东西被隐藏的这么深,肯定有它隐藏的道理在,也许就跟你有关系。你试试嘛,试试看,说不定会增强你的能力呢?” 叶添添呆呆地看了那张纸一会儿:“怎么试?烧成灰加水吞服?” “哎呀你笨死了,看这个样子就是咒语,你念念看啊。”阿莉斯爬起来,上半身都趴在茶几上,“而且我建议你念原文,因为谁也不知道,咒语这个东西翻译过去之后还有没有效果……” 叶添添:“……” 这么做感觉好蠢啊。 而且说实在的,这个咒语也不知道作用是什么,看内容就不像一个好咒语,他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残缺的咒语,要是真的起效了该怎么接触也没人知道……这么一看,如果他念完了之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显得傻了点,还算一个好点的结果。 阿莉斯睁大了眼睛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念咒语,把叶添添的担忧全都一笔勾销:“别担心了,咒语的能力跟使用者是相关的,你现在还只是个萌芽呢,也就能看个效果,有什么不好的我来解决,我解决不了还有克洛蒂尔德姐姐呢。” 你的克洛蒂尔德姐姐从欧洲飞过来要多久? 你联系上她要多久? 叶添添在心里把这两个念头转了两圈,然后扔下不管了,开始看那张羊皮之上的英文内容,默念几遍熟记在心。 “here, a man can neither stand nor sit down, even serenity is not avable in the mountains……” 阿莉斯从兴高采烈地看着变成了微微皱着眉头。 叶添添还在继续:“only dry thunder that can''t bring vitality and no rain water,the mountains can''t even be alone……” “停!停停!”阿莉斯从地板上跳了起来。“你这个不对!” 叶添添停下了:“怎么不对?” “你是不是从来没学习过怎么施咒语?” “……是啊。” “你是不是从来没练习过念咒?” “是啊!” “所以你真是念得一塌糊涂!”阿莉斯觉得特别可笑,“要是按照你这种念法,一万年也等不到结果,我们那边刚上学的小孩儿都比你念得好。” “……是啊!!!” 这不是废话吗? 他为什么要去学习念咒? 他上哪学这个去? 他当然一次也没练过啊! 不,等等,如果“羽加迪姆——勒维奥萨”也算的话,那他倒是还念过一次。 “你现在看着我,仔细听,我怎么做,记住了一会儿照着办。”阿莉斯提醒他,“首先你要心无旁骛——咒语你最好背下来。” 叶添添无可奈何地恢复她:“我已经背下来了,如果这东西真的是咒语的话。” “呐,你要听着,每一句的末尾尾音都是上挑的,与下一句之间不能断开,懂吗?上挑——下滑,这是一个山峰,千万不要断;每一个字都一定要记得吐字清晰,不要有略读情况出现,我刚才发现了,你这个毛病特别的严重!‘sit down’就是‘sit down’,你不要省略那个‘t’!” 叶添添:“……” 这真让人意外,他在英语课上这么读的时候一般老师都会夸他。 “除了两句相连的地方以外所有的地方都不准轻读,不准略读,形容词要拉长音,要特别重读,你要知道你这个咒语的重点是什么,名词后面停顿三分之一秒;还有,记得开头结尾要有起始词语,好证明这个咒语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基本上就这些了,你懂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添添:“……懂。” 不过这个咒语真的太麻烦了,他严重怀疑如果天使们都是这个施法速度的话,那不和人类碰面真是对他们最后的仁慈了。 “你再念一遍试试。” “呃……起始词语是什么?” 阿莉斯张口吐出一串乱码。 “什么?” “哦,这是天使语你听不懂……但是说不定你不用?”阿莉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毕竟这个也不是我们天使的咒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也不用遵守你刚才说那一大串要求了。” “here, a man can neither stand nor sit down, even serenity is not avable in the mountains, only dry thunder that can''t bring vitality and no rain water……” 为了避免错误,他这次读的很慢,在吐出每一个音节之前都要想一想是否要重读,要停顿,句与句之间要平稳的滑过去,像江南的秀美山峰,山顶一道优美弧线。 “the mountains can''t even be alone, only from behind the cracked door of the mud wall, the scorn and roar of a dark red face.” 窗外的黑夜,哗然亮起。 第128章 曾经听过的名字 阿莉斯从地上蹦起来,扑到窗子前面去看:“打雷了?” 真的是打雷了。 大冬天打雷这种事,叶添添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书上——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所以他也跟着去看热闹了。 今天晚上没有雪,天气非常晴朗,地上还留着上一次的残雪,因为被人踩车过,已经变成了能够反光的坚实物体,上面带着黑色的车辙印。 在这种场景中,这样惊天动地的雷声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而且引得楼上楼下对面后面的邻居都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交相询问:“打雷了?”“刚才是不是打雷了?”“冬天哪来的的雷?”“再说没看见闪电啊?”“有吧?刚才不是天好像亮了一下?” 这句话话音刚落,天空就是一道白光,映的人脸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紧接着闷雷滚过,好像屋子里的家具都震动了一下。 “打雷了打雷了!”“冬天打雷?这也是因为全球变暖吗?” …… 叶添添听到了这些声音,但他尚处于震惊状态,所以没办法对那个“全球变暖”表示什么看法,他震惊地离开窗户,震惊地坐在沙发上,震惊地看着阿莉斯,而阿莉斯就蹦蹦跳跳地回来,好整以暇地接受他震惊的目光:“这么说你的力量是自然那方面的,不过我想问问你,你打雷有什么用呢?” 叶添添:“……” 他怎么知道! 他还想问问阿莉斯知不知道呢! 阿莉斯睁圆了眼睛:“你不知道?” 叶添添气的拍沙发:“我有什么理由应该知道吗?” “因为——”阿莉斯拖长了声音,“是你念得咒语,召唤出的雷,你难道不应该知道吗?” 叶添添面无表情地指出:“咒语是你给的,我就是念了一下,不信你也念念看,说不定一样会打雷。” “我不。”阿莉斯拒绝的很快,“我会打雷,比你的快。” 叶添添:“……” “不过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我知道你会打雷……哎哎哎,”阿莉斯顺着扶手爬到沙发上去,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会下雨不会?” 叶添添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这种事情,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容我提醒你一下,在今天,此刻,”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晚上十点二十分之前,我都还不知道我可以念咒语打雷这么回事!” 阿莉斯轻轻“啧”了一声:“阿玛兰妲老师那么夸你,说你什么都知道,真是白夸了。” 叶添添:“……” 我真是谢谢你们这帮天使了。 “没关系,克洛蒂尔德姐姐马上就过来,她肯定……下雨了!”阿莉斯一蹦三尺高,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叶添添担忧地看向沙发——真要是塌了,他妈回来一定会大吃一惊,他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 阿莉斯绝不为这些小事动摇心神,大约她也绝不会想到世界上有她一蹦就会塌的沙发,所以一刻也不耽误地跳到窗户前面,推开窗扇伸出手——真的是雨,不是雪。 大约在雷声过后就已经开始了,不过实在是太小了,牛毛一般的细雨,又是在深夜,到处都是烟花爆竹人声吵嚷,根本没注意到,若不是她眼睛实在好使,恐怕再过几分钟,雨停了,也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不被发现了。 “哇,酷,看来你是会下雨。”阿莉斯收回自己润了一层水光的手掌,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转头对叶添添道,“就是有点小,再大点就更好了。” 叶添添:“……” 他已经无力吐槽更无力反驳了,只是自己也站在窗户前面,看玻璃上落满细细密密的雨点,因为过于细密,出现鱼鳞一般的水渍,却没有下滑的趋势,就停留在上面一动不动。 “even serenity is not avable in the mountains, only dry thunder that can''t bring vitality and no rain water……” 他轻声说。 咒语里面,分明只有干雷,没有雨水,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说是因为咒语本身残缺不全,其实本来的功能就是祈雨,那他念一个残缺的咒语,也不应该有这种反应。 阿莉斯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拍手:“我有个法子——说不定能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劝你以后不要随便这么说话。”叶添添蹲下来与她平视,也没抱什么希望,随口道,“什么法子?” 阿莉斯说:“你有没有听过德尔苏?” 叶添添觉得这名字耳熟:“谁?” 阿莉斯口齿清晰地又说了一遍:“德尔苏·乌扎拉。” 叶添添把这个名字在大脑里检索了一遍,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知道这是谁了。 德尔苏·乌扎拉,听起来好像是个外国人的名字,但按照现今的国籍和户籍来算,他是个正经的中国人。 这是一个建国前的人物,生活在黑龙江乌苏里江周围大片森林中的赫哲族猎人,孤身一人以原始森林为家,练就一身绝迹,被前来考察的苏联军官弗·克·阿尔谢尼耶夫叹为观止,将他写入自己的考察书《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于是这位赫哲族猎人也被广泛周知,甚至在俄罗斯获得了“森林之王”的称号,1975年,日本导演黑泽明将德尔苏·乌扎拉的形象搬上荧幕,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叶添添之所以知道这么个人物,要归功于他爸。 叶先生,是个经历过大事的文青,那个年代的文青,无一例外对苏联的东西抱有好感,音乐是苏联的自由,舞蹈是苏联的热情,文学是苏联的有斗争精神——在叶爸爸孜孜不倦地往家搬这些精神舶来品的时候,叶添添难以避免地也受到了影响,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好像没什么用,但世事无绝对,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不过叶添添对此有疑问——一位建国前的人物,早就去世几十年了,阿莉斯为什么会知道? 要么她说的是个同名不同人的其他神,要么——这个“森林之王”死后真的变成了一个森林之王。 第129章 做不完的数学卷子 叶添添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可能性转了两圈,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这个名字不是一个外国人的名字,满世界玛丽杰克汤姆苏菲,重名率奇高无比,这是一个赫哲族的名字,本来这个民族人就不多,还有自己的语言,想要重名恐怕不容易。 阿莉斯没有耐心,看他在那里思考,自己就说出来了:“就是那个被叫做‘森林之王’的——不是那个森林之王——我只见过他一次,是个老头子。” 叶添添:“哪个森林之王和哪个森林之王?” 阿莉斯抓了一把干果,从半空中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你们人类有很多重复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可以这么想,你们有一个月神,旁边的国家有一个月神,你们国家里的其他民族还有自己的月神——总之同一个名字可能会对应很多不同的人物,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反正你们叫森林之王的也不少。比如说——”她思考举例子的时候走了神,一不注意无花果丢进气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伸手朝自己的喉咙一指,金光闪过,她揉一揉喉咙又淡定地坐回去了,“老虎嘛,你们不是也叫森林之王?” 叶添添:“……” 他默默放下自己差一点就要实行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手。 他把茶几上的水杯朝阿莉斯的方向推了推:“你看他的长相是更东方还是更西方?” 阿莉斯扭头盯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差点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才慢悠悠地说:“长得不像你。你是东方人吧?” 她捏碎花生壳,自言自语道:“可是他长得也不像西方人。” “他是一直在那里,还是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与其问那些边角问题,还是这个比较直接,如果真是那个赫哲族猎人,肯定不会“自古以来”。 阿莉斯很痛快地说:“当然不啦,他出现的时间也不长,具体多久不知道,不过他一来就很厉害,你知道阿斯加德吧?” 叶添添点了点头。 阿斯加德,北欧世界树,神之国度。 “我们这些地方,其实都是连着的。你要想,阿斯加德那么大,这是很不科学的,对吧?” 叶添添:“……” 他没法昧着良心点头。 你跟我讲科学? 阿莉斯看不见他的脸色,自顾自地接着说:“它的生命力其实是与世间一切植物相联系的,世间植物茂盛,它长得就好,它要是好了,世间植物就都好,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当然现在是不太行了,因为你们砍树砍得很厉害——”她下意识地扭头想去看看窗户,但叶添添家住六楼,她看见的只有被光污染了的天空和亮着灯的对面楼房,所以只得又转回来:“我刚才看了,你们下面的树都很糟糕,一个两个全都奄奄一息的。” 这是事实,叶添添无从反驳,但他急于知道世界树和德尔苏有什么关系,所以不得不打断阿莉斯对地球环境破坏的指责:“那德尔苏呢?他掌管了地球上的树?” “什么?哦,没有,怎么会,他是‘森林之王’啊,只有森林他才管,这些小树太多了,管不过来的。”阿莉斯被拽回正路,“就是说,内米湖畔的森林和阿斯加德联系最深,往常都是由很重要的神灵管理的,现在是他在管。” 叶添添大概有点明白了:“你想让我去见他?” “他也是人变的,和你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如果他能变成那样,那你当然也可以。”阿莉斯吃了一肚子干果,瓜子壳花生壳堆了半个垃圾桶,又说了这么多话,实在口干舌燥,顺手拿了一瓶可乐灌下去,“所以我觉得可能会有用——但你不要随便信我,我理论课从来没上过a的。” …………………… 中考生没资格放假,叶添添再次回到教室,连思念的感情都升不起来。 一共走了也没几天。 吴茜茜换了一个新书包,压着她爬了几层楼,扔到椅子上的时候整个凳子都危险地向后倒,要不是后面还有桌子顶着,肯定就已经翻倒在地了。 吴茜茜半趴在桌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李延科随手拎了一下——没拎起来。 吴茜茜看见了他的动作,哼哼道:“沉吧?” 李延科纳闷了:“你这是装的铁吗?这么沉?” 吴茜茜喘匀了气,直起身来:“那是我放假期间做的卷子!” 她真的好惨! 明明是过年期间,她妈妈却压着她做题,说是上学期间大家都在学,没法拉开差距,趁着放假大家都在玩,就要抓住机会超越他们,不然考不上一中。吴茜茜摁着脑袋学到大年三十,吃了顿饺子就被赶回去接着写,这种日子谁过得去啊,所以她很快就揭竿起义了。 吴妈妈很好说话:“你做一套卷子,上了110就出去放炮吧。” 吴茜茜什么水平,她自己会不知道?她气道:“你还不如说就别让我出去算了,你看我能达到110吗?除非外面现在打雷下雨,否则……”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亮半边天空。 吴茜茜:“……” 吴妈妈:“……” 吴妈妈喜笑颜开:“说什么呢,这不是很有机会吗?乖乖做卷子,妈妈给你做糖核桃,补脑。就算一今天不出来,那不是还有两天呢吗,别想着这几天玩,考完试妈妈带你去看海,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的吗?到时候妈妈请假陪你玩!” 吴茜茜:“……” 她有点呆滞地转头,细雨伴着火药硝石的气味飘进窗户。 说“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的那个你出来!你是不是早就分手了?! 吴茜茜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洗筋伐髓变成数学高手,所以连着惨败几张卷子,吴妈妈坚持认为勤能补拙,吴茜茜就是练得太少,于是剩下几天她压根连屋门都没出,被数学卷子折磨的面白手软眼花耳鸣,只想穿越回去把那些数学家都塞回他们娘肚子里。 叶添添:“……” 不,他不心虚。 第130章 看不见的衰弱 可能是因为想到升学对于她们终极目标的重要性,江小白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打扰他,连江青月也不知所踪,叶添添只不习惯了几天,剩下的日子就痛快多了,就像回到了他以前的生活,按部就班地上课回家,回家上课,这种岁月静好真叫人感动。 ……如果张珂不在他旁边飘着,总是拿他闲着的卷子做就更好了。 这种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初,那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夏日清晨,叶添添自然醒来,没用上旁边的闹钟。这本来也很正常,总是一个时间起床生物钟就会自行调整,常事而已。 不平常的是这比他平时早上自然醒还早上十分钟。 叶添添花了五秒钟清醒,又花了两秒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前醒来。 他的右眼皮在跳,狂跳,跳的他误以为自己可能眼皮抽筋急需去医院一趟,但他扫了一眼室内就发现不对了。 张珂不在。 张珂被江青月强迫扒掉了那身羽绒服,她自己又强行换下了那身洛丽塔,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满意地换了一身曾经的高中校服,那种全国各地都能看见黑白运动服,然后就不在外面呆了。 有屋子住,谁要在外面受风吹雨打啊! 通常来说,叶添添每天起床的时候,总能看见张珂坐在桌子上,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那点微光看书或者做卷子,其情其景颇像一个因为穷而被迫辍学却仍一心向学的贫困学生,叶添添被吓了两天之后就可以熟练地无视她了,乍一不见,总觉得那里空了一块。 确实空了一块。 窗帘是拉开的,窗户也是打开的,毫无疑问张珂是从窗户出去的,但……她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说她累了出去透透气,这不是什么奇怪的理由,但叶添添摸着自己的眼睛,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放松,毕竟上一次他眼皮这么跳的时候,他被拎到魔界被迫参与了一场听证会,这一次也……也…… 他长叹一声,下床穿衣服。 张珂其实哪也没去,她就在楼下的草地里面,到处乱转,叶添添一眼看见她,目光所及就是她围着树一圈又一圈地转,所有的树都被她摸了一遍了都不肯走,差点没以为她遇上了鬼打墙。 ……如果她自己不是鬼的话。 “张珂?”他离了一点距离,防备她真的净身出了什么问题对他奋起暴击,“你在干什么?” 张珂早就发现他了,但是无心理会,所以就算叶添添出声叫她,还是摸完了手头上那一棵树才往他的方向走:“我怎么觉得这些树不对劲?” 叶添添还是很谨慎,只挪过去了三步:“哪里不对劲?” “就是感觉它们的生命力很弱……你站那么远干嘛?”张珂捻着一片树叶,才说了半句话,发现叶添添站得离她有相当一段距离,顿时没好气道,“说不清楚,你自己过来感觉一下。” 叶添添走过去,仰头看了看:“没觉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家楼下种的是海棠树,早已过了花期,叶子却葳蕤翠绿的很,仿佛一树极薄的翡翠,如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风吹过时,满树碧玉簌簌地摇,也都还是湛青碧绿,没看出哪点“生命力弱”来。 “你没看见吗?这些树叶边缘都泛黄了,不会是闹虫灾吧?最近也没少下雨,应该不是缺水。”张珂随手把较低的一根树枝拉下来,叶子仿佛有些皱缩,边缘处泛一圈黄白,看着极其可怜的样子。 叶添添和她看的不是一棵树,闻听此言便大步走去:“我看看。” 张珂皱着眉头,转头去看周围的树木,也许因为她自己已经是鬼身,所以对生命力相关的事情十分敏感,周围的树木一派死气沉沉,可能对于人类来说不过是些微症状,对她来说却能敏锐察觉到这些树木的衰弱并不是单纯的生病或者虫灾而已。 更何况…… 叶添添站在她旁边,从她手中接过那一根树枝,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怎么看都是一根好生生、绿油油、水润润、光闪闪的树枝,这种树要是也能算“虚弱”,那地球上大概也该没几棵好树了:“你叫我看什么?这棵树明明好好的。” 张珂从旁边的树上收回目光,很有点不满地说:“你能不能仔细看看,周围那么大全都黄了,看不出来?你色盲吗?” 她目光落在那根树枝上,当时就是一怔。 她刚才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周围一圈都已经泛黄了,叶子也软趴趴地,生出些本不该有的皱纹褶痕,但是现在…… 就像脱水的蔬菜忽然间满注了清水,此时这根树枝上面的树叶鲜活至极,翠绿欲滴,生机奕奕。 她刚才明明—— 张珂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可眼前的情景半点未变,虽然她的动作本来也是生前的习惯,按理说鬼不应该会有什么看花眼的情况,可是、可是…… 她后退几步,撞上另一棵树,抬头看去,比先前那一棵还严重得多,除了叶子边缘的锯齿之外,向内同样延伸出许多枯黄的脉络,如同叶脉一般蜿蜒不断。她生怕自己看错了什么,再弄出刚才的情景来,于是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绝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这才招手叫叶添添:“你过来看这个。” 叶添添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再过去看,张珂一直注意着脑袋旁边的一丛树枝,突然发现它变了! 它变绿了! 她大喝一声:“你站住!别过来!” 叶添添:“……” 张珂死死盯住那一根树枝,再向整棵树一一看过,发现不是她眼花看错,而是这棵树真的变绿了,原本叶脉一般的黄色枯痕慢慢向边缘退去,只在锯齿上留下一点还存在着的痕迹,皱缩的地方舒展开来,整棵树都变得饱满鲜活,熠熠生辉。 她缓缓转头,看着仍然满目不解的叶添添。 如果说这转变之间发生了什么,那只可能是——他过来了。 第131章 不得不有的累赘 叶添添不喜欢打哑谜,所以张珂虽然没说话,他停滞了几秒之后,索性还是走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张珂缓缓吐出一口气,看见随着叶添添的走进,锯齿边缘的最后一抹枯黄也彻底消退,完美如同——刚才那一棵。 她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大步朝着方才那一棵树走过去,果不其然,此时此刻,就如同之前一般,边缘一线黄色,而在她眼中,更有一层淡淡黑气,从树根下逸散出来。 她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但看向叶添添的目光却难以避免地带上点询问:“这些树的树叶之前都已经泛黄了,但你一走过来,它们就恢复了。” 叶添添愕然:“什么?” 张珂道:“你一过来,它就会恢复正常,所以我没法让你看到它们究竟出了问题。” 叶添添下意识问:“为什么?” 张珂说:“这是你带来的影响,你要是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停了两秒,她又说,“不过你的影响力也没有那么大,你只是走开了几步而已,它就又变成那个样子了。” 叶添添索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远远扔过去:“拍个照片给我看吧。” ……………………………… 从张珂拍下的照片上看,确实和他自己看到的不太一样,不说那秋日落叶一样的枯黄色泽,可能是张珂本身的缘故,他居然也看到了土壤下面传出来的微黑气体,然而等他自己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一树的碧叶,树中潜藏着的一只麻雀,都那样生机勃勃。 叶添添右手手背按在眼睛上,试图控制一下这疯狂跳迪斯科的眼皮,奈何天不遂人愿,直到他进了校门都没有什么减弱的趋势。 他以为张珂发现的事情就是这“右眼跳灾”的缘故了,进了教室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江小白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随随便便翻他最近做过的卷子和练习题。 很神奇的,他的眼皮一下就归于寂静,乖得像从来没作过妖。 叶添添见她如见鬼——不对,他看见张珂也不是这反应——首先就四下张望,站在门槛外面不肯往里走一步:“江小白?!” 江小白随意应了一声:“啊,看看你做的题。” 叶添添很警惕:“你过来干什么?” 江小白把头抬起来,语气里充满了理直气壮以及对他毫不掩饰的蔑视:“上课啊,来学校还能干什么。” 只要知道她不是为了把自己抓去魔界而来的,叶添添就放下了七分的心,剩下三分无可奈何,只好忍了。 因为已经有刚到的同学问他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了。 “叶添添同志,”江小白很严肃地用笔头敲着桌子,“据我刚才的观察,你最近学习很不上心,这非常不对。” 叶添添:“……” “你要知道你的学习和我是有联系的,你这种行为影响到了我们的战争,昨天,”她“啪”的一下,笔帽碎在桌子上,笔尖一直扎进桌子里,“我们损失了半个蒙江区,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叶添添:“……” 他的目光随着碎了的笔帽一路滴溜溜滚下桌子,掉在地上。 “好了,解释一下吧,”江小白一点毁掉别人东西的羞愧感都没有,往后一扔,跟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把手中残骸直直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顺手再拿一根,在桌子上“笃笃笃”地敲,“你最近做的卷子数量缩水百分之十九点六,为什么?” 叶添添忍不住从她手里把自己不幸的笔拯救回来:“用你自己的敲。我没做卷子是因为我要看书,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觉得这对她来说有什么不利之处,对江区来说也同样如此,“我打算中考之后尽快跳级,所以先看看高中的书,如果顺利的话可以提前高考,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江小白的动作停了一停:“那你能不能做点高中的题?” 叶添添干脆利落地从桌子里翻出一沓卷子:“谁说我没做?” 江小白的目光在卷子上转了一圈,居然没伸手去看,而是循循善诱道:“这点量还是有点不够吧?多做点题对你有好处,没有卷子了跟我说,我帮你弄。” 叶添添:“……”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江小白来的目的可能和她自己刚才说的不是一回事:“你不是只要我的水平提高了就行?如果我不做卷子也能提高,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江小白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个状态相当诡异,叶添添被她笑的浑身发毛,这才听见江小白说:“因为你不写,我就得写——我觉得我的时间还是比你要宝贵一点的,如果你愿意多做卷子,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叶添添沉默着看了她几秒,随即道:“意思你之前是骗我的?” 她之前说的明明是江区士兵的战斗力和他自身知识水平挂钩,怎么现在又变成要做题了? 江小白自觉理亏——事实上她并没有说谎,江区士兵的战斗力和叶添添自身的知识水平直接正相关,这个一点不假,但众所周知,真理具有条件性,超出这个条件范围,真理就可能变成假象。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只是省略了一些附加条件。 准确地说,这个传导顺序是这样的,叶添添作为源头,是第一发起人,江小白作为中转站,既是接受者又是发起者,由她再传给江区的众多士兵。 但,同样众所周知——在传导过程中,必然是会损失一些东西的,就好比电线导电,过程中还要损失点电量呢,所以没有意外的,叶添添的知识传送给江区士兵的过程中,也损失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就是:熟练度。 指望这些士兵去做题是不可能的,但不做题——就像你学了一门绝世武功,可从来不去练习,等到使用的时候还想要威力,那就有点困难了。 让江小白去做题——她会直接把卷子拍在你脸上。 这么算下来,就只能让叶添添去做了,而且江小白在这么想的时候,一点心虚都没有。 难道学生不应该做题? 难道熟能生巧不是老师经常对他们说的话? 难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叶添添就是应该多做题。 但既然现在叶添添要往更高的年级走了,如果用那些题把他困住,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 “所以……”她长叹一声,摊一摊手,“愿不愿意抽一点时间来做题呢?” 叶添添:“……不要。” “别拒绝的这么快嘛,”江小白犹不死心,“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叶添添冷笑一声,“那你以后都别来烦我做题了行吗?” 江小白:“……这个不行。” 第132章 莫名其妙的人 江小白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不会做这种让叶添添耽误学习的事情。 实在是她最近也百事缠身。 按常理来说,知识通过这些传导到达江区士兵身上时,确实会有一定的损耗,但也绝不会严重到影响战斗的程度,江小白之所以百忙之中从魔界抽身出来找他,实在也是因为魔界出了问题。 天界和魔界,实际上是连着的,阿玛兰妲之前那么带叶添添过去,只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快捷,但事实上这是两片相连的土地,中间隔着一片森林。 这个森林的作用,就和我们大家都熟知的一样,呼出与吸入。天界与魔界的力量本出同源,但各族有各族的“更适宜”,所以这两篇相邻的土地之所以不会出现那种魔族吸收了天使的力量暴毙身亡或者天使误吸魔族的灵气遭受重创,全赖这片森林吸收了飘散过来的不同力量,转化为无属性的纯粹灵气再发散出去。 这本来是一个循环利用的、从来不曾出过差错的过程,但现在却出了问题。 森林罢工了。 说是罢工也不完全正确,它们依旧勤勤恳恳地放出纯粹灵气,却不再吸收不同的灵气,而江区作为与天界有着相当长一段界境线的分区,首当其冲受到灾害。 江小白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是在半个月前,江区士兵在战斗中屡屡出错,整个小队差点全军覆没,可她经过一番排查,却发现叶添添是没有问题的,传导过来的知识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些士兵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受到暗害的痕迹,据他们所说,就是往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动作连不起来,会出现半秒的迟钝,就像是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动作了,而这半秒的时间,对他们来说足以出现逆转。 这本来不应该啊。 凌苍苍花了三天时间考察,得出一个结论——古尔瓦——那片森林——在运转上除了问题,本来它们需要吸收不同的灵气作为养料,但现在它们却忽然不需要了。而且这似乎并不是不是一个好的进化,这种“不需要”以它们的生命为养料,幼树在迅速成长,成树在飞快老去,现在边缘的树木出现枯死迹象,新的树种却没有及时冒出。 古尔瓦出问题,倒霉就倒霉在正战斗的魔界头上,天界虽然也受影响,可大家都处在和平期,只要不打打杀杀,影响其实不算太大,还在可控范围内,但正在战争中的魔族却急需它们的力量来调整身体状态,再详细一点,靠近古尔瓦的江区就膝盖中箭了。 江小白现在的状态,好比一个用包月流量看视频的人,现在视频清晰度上升了,她不能不看视频,也不能调低清晰度,只能多花钱——即做题。 但她是有着在一定程度上减缓或减轻古尔瓦的问题的,所以相较而言,她的时间理所当然要更多地花在这件事上,而不是去做题。 但—— 叶添添也不愿意做。 看一眼就能会的东西,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体力做一堆题? 纸张是用树木做的,爱惜森林,人人有责! 江小白:“……你要是想做电子版,我也有。” 叶添添拒绝的声音铿锵有力:“算了吧,伤眼睛。” 他们两个人正僵持不下,班级门口伸进一个脑袋:“叶添添在吗?” 叶添添一回头:不认识,但见过。 是那个把他撞倒还送情书的女生——的朋友。 “哦,是你吧,我上次见过你。”没人理她,那个女生也不尴尬,甩着胳膊走进来,“苗苗说……” 她走到叶添添旁边,忽然停住了话音,站在那里停滞了一秒,突然一低头凑近去嗅了嗅:“咦?你好香啊。” 叶添添:“……” 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新型讽刺吗?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仓促后仰避开,江小白一手撑住他的右肩防着他直接栽倒,干脆发问:“你是谁?” 那个女生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感兴趣地又低下头嗅了嗅,终于确定似的直起身子:“啊,你真的很好闻。” 叶添添脸红了,一般是因为害羞,一半是因为尴尬,还有点生气:这人太没礼貌了吧! 他坐直身子:“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生有一头俏皮的短发,双手支在桌子上,用一双猫似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们家种了海棠吗?” “什——”叶添添才吐出一个字,紧接着就想起不能被对方牵着走,立刻把剩下的话吞下去,伸出一只手指着门外,“外班的人不能随便进来。” 那个女生压根不理他的话,还笑盈盈的,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贝似的:“还是什么?橡树?柳树?桃树?松树?” 他是疯了才会在家里种树! 江小白面沉如水,站起来想把她推出去:“快要上课了,要是没什么事,同学请你出去。” 女生转了个圈,绕到另一边去,还是看着叶添添:“你家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含羞草?文竹?玫瑰?芦荟?这么多,你家里是开花店的?” 叶添添:“……” 好了,这是个神经病。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跟脑子不清楚的人计较,容易拉低自己的格调:“你刚才说有人托你给我带话……” “啊,那个不重要。”女生灵巧地一转,躲开江小白,仍然笑道,“我很喜欢你,不如我们做同桌?我肯定比你现在这个同桌适合你,怎么样,是你调班过去,还是我调班过来?” 叶添添:“……” 江小白确实总给他找麻烦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好到哪去了。 而且你谁啊! 江小白收回手,看着她。 叶添添可能不清楚,但她心里明白,她去抓那个女生的时候只是稍微控制了法力,却没有约束自己的动作,倘若真的是个人,绝不可能躲开,还表现的这么轻松。 除非—— 她突然从课桌上方跳过去,伸手去抓,那个女生也只是轻轻松松,像只猫似的,从旁边侧躲过去,朝阳照进窗户,在她眼中笼一层模糊金光。 她终于把目光分了一点给江小白:“你家里的树都快死了,我不喜欢你,你别靠近我。” 第133章 最爱的是森林 江小白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不告诉你。”女生一甩头,对着叶添添相当热情,“我们来做同桌怎么样?她在你身边你肯定觉得不舒服,你要是跟我一起,我就帮你赶走她。” 叶添添算是看出来了,真要是同意了她的建议,那他就相当于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坏处他现在就可以罗列出一二三四五六七条,好处是一点也看不到。 但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个女生的喜爱获取一点必要的信息——他其实还挺有渣男的潜质的。 “你叫什么?”这个问题很重要。 “我——”女生才要说话,突然就被打断了。 每天都背着巨大的书包,宛如负重行军的战士一般的吴茜茜走进教室门,一眼就看见了她:“武罗,你来找我吗?” 原来她叫武罗。 叶添添和江小白心中同时闪过这么一句话,只不过叶添添心里还多了一句:他犯傻了!他早该想到吴茜茜很可能认识她的! 武罗扭过半个身子:“不是,苗苗托我给她男神带个话。” 吴茜茜费力把自己的书包卸下来,在椅子上砸出“咚”的一声:“她还来?”她把自己也扔到椅子上,“说什么?” “这个不重要。”武罗直接走到她身边,大大方方,没有丝毫掩饰地指着叶添添问她,“你有没有发现他变了?” 吴茜茜有点尴尬,扯了一下她还举着的手,小声道:“你有话也别当着别人面说啊。” 武罗说:“我想转到你们班来。” 吴茜茜“啊”了一声:“但是马上就中考了,老师不会同意的。” 武罗耸耸肩:“不用那么麻烦,我把桌子搬过来就行了。” 叶添添觉得自己毕竟不是一个透明人,该做反应的时候还是要有点反应的,他咳了一声:“我有同桌,也不打算换。” 武罗轻飘飘地看了江小白一眼:“行吧行吧,反正她也不总来,我们打个商量,她来的时候我就不来,她不来的时候我就过来,怎么样?” 叶添添瞠目结舌。 在他有限的生命中,还没碰到过这种事情,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尤其是江小白现在的状态非常诡异,诡异到他不知道该不该怼回去——她在笑!对着那个武罗!是真心实意的微笑! 叶添添必须说自己现在受惊了,很想躲到一边看她们两个打一架再说。 江小白一只手按在桌子上:“我猜你很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跟我走一趟,我就让你在这里坐一周,怎么样?” 武罗抬起右手捋了捋头发,耳朵上金银光芒一闪而过:“凭什么?” 叶添添看见了。 她还带耳钉! 违反校规校级,叶添添暗戳戳地想,想解决这个人,目前看来最快的方法应该是朝教导主任举报一波。 江小白勾起唇角,笃定道:“因为我不同意,你就不可能和他做同桌。” 武罗怔愣一下,拧起眉头,带着些诧异地看向叶添添:“你居然听她的话?” 叶添添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但是…… 如果他现在否认,接下来的麻烦肯定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所以他当机立断甩锅给江小白:“是啊,她不让你坐,你肯定就不能坐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句话又不会掉块肉。 武罗皱紧眉头,响亮地“啧”了一声:“真没出息!” 叶添添:“……” 他刚才大概是走错了一步路。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武罗并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因为她紧接着就说:“你家里树养的那么好,还要听她一个把树养死了的话?” 叶添添不得不再次纠正她:“我家里没养树。” 武罗像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你说没养树就没养树?难道你还能比我清楚?” 叶添添:“……” 我们家究竟养没养树,你比我还清楚?! 江小白点了点头——她居然点了点头!——给叶添添拆台:“你说得对,他是不可能比你清楚。不过管他清楚不清楚,你在他旁边肯定有好处,所以要不要答应我的提议?为了证明我的诚意,今天你就可以坐在这里。” 叶添添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卖了,一时间目瞪口呆,结果江小白在心里和她说话:“别傻愣着了,赶紧感受一下。我听阿玛兰妲说了,你的力量属于自然方向,快和她关系大不大?” 叶添添并不是没有感觉:“她总是提到树,会不会是树神?” 江小白沉默了一会儿:“我去调查一下。” 她对着武罗一扬下巴:“考虑一下?你是天生的,还是觉醒的?” 吴茜茜已经有点懵了。 左看右看,还是叶添添比较像正常人,她朝着那边的两个人努努嘴,对着叶添添低声道:“你来得早,知道她们到底在干什么吗?” 叶添添:“……” 他一半诚实一半虚伪地对她说:“不知道。” 她们的动静不算小,加上武罗语出惊人,整个教室的人都往她们的方向看,鉴于叶添添之前惹出的乱子,她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当成了争风吃醋,毕竟马上就中考了,什么娱乐活动都不准有,这真是一道难得的大餐,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要品尝一下。 江小白环视一周,对武罗道:“出去说?” 看武罗不以为然地态度,她添了一句:“你不想去森林?现在这个时代,你想去原始森林可不容易。” 武罗迟疑了一下,抬脚走出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看看好了。” 江小白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她紧跟其后,临出门前对叶添添点一点头,“啪”地打个响指,伴着关门的声音,两个人都不见了。 这一声响指,正像给电影按下暂停键,满屋子的人声喧嚷齐齐一静,几秒之后眼中大雾散去,该找作业找作业,该做值日做值日,之前有人吵嚷的事情,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 叶添添抚住胸口松了口气——算她有良心。 第134章 不爱学习的学渣 武罗是土著居民。 “土著”两个字,大有可为——这在方方面面都是成立的,相比与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江小白,她可谓是兢兢业业刻苦学习的典范,所以她在教学楼里堪称如鱼得水,随便转几个弯就能找到监控死角,靠在墙角看她:“你想说什么?” 她个子比江小白还略高一些,就算是靠在墙上也是平视,一线阳光斜射过来,打在她裸露出的耳钉上,碎成无数片金银光芒。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江小白气定神闲,“不过我想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对你可没什么好感。” 武罗不以为然地理了理头发:“那又怎样,他现在是太年轻,早晚他会发现我是最适合他的人,我会是他最有力的战友,只有和我在一起,他的力量才能发挥到最大,他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我会让他明白的。” “何必费那个力气呢,”江小白露出她那种典型的“我要卖了你然后让你帮我数钱”的微笑,“我可以帮你,这样不是快很多?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觉醒的,而且时间不长,那在叶添添身边基本就是最好的恢复地方了。再过一段时间,你固然也可以通过一些方法获得他的同意,不过少说也要再过两三个月,错过了最好的恢复时期,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可惜是可惜,总比我要帮人做事情强。”武罗双臂交叉拢在胸前,“我没兴趣参与到你们的事情中去,毕竟我很忙。”她对着对面的教学楼抬抬下巴,略微有些惆怅,“我要中考,高考,考研,考博……” 她语气中带着点生无可恋,那种白娘子一样在山间修炼千年发现人已经坐上飞机的生无可恋。 江小白:“这个我可以帮你。你不喜欢上学,我可以造一个假人来替你应付这诸多考试;你喜欢上学,我可以让你学的更容易,记忆力也好,计算力也好,只要是有关学习的技能,我都可以让你迅速提升,考什么都不是问题。” 武罗瞥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小白半点不以为忤:“你随便想,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非奸即盗的东西。我不过是恰好有点事,你可以帮忙,对你来说又不算怎么难罢了,这是个双赢的局面。我甚至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去看了,哪怕回来告诉我你真的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之前我承诺过的依然有效。” 武罗摸了摸下巴:“你说森林?” “其中之一。”江小白耸耸肩,“还有一件事,不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想看看叶添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你这么想跟着他,你对他的了解总该比我多。” 上课铃响了,在走廊里的声音比在教室里大的多,尤其她们在角落,离得又近,“当——当——当——当——”撞得人耳膜震荡。 江小白自己不用上课,但考虑到对方,还是提醒了一下:“你迟到了。” 武罗呈现出了一个学渣应有的表现,露出相当烦躁、痛苦、不想去的表情,几秒之后她向江小白服了软:“你的假人呢?” 假人没有——像叶添添那种从外形到记忆都完全一样的假人是定制版,突然拿出一个是不现实的,但这不是问题,江小白使了个幻术,就让叶添添的假人顶替武罗上课去了,就是中间出了点岔子,因为今天武罗他们班有个同学生病了请假没来,假人一个不注意,差点直接走到请假人的空位上,幸亏武罗不放心一直跟着,才及时来了个大转弯,就算这样,也够同学和老师莫名其妙的了。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江小白笑眯眯地看着她,“明天我就叫人送傀儡过来,以后每年送一个新的直到人类寿命终点,这样就算她将来考试找工作还能赚钱养你,毕竟她也不需要吃住。” 武罗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太过分了!这是欺压,这是剥削,这是惨无人道的虐待!马克思告诉我们,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都应该团结起来反抗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停了一秒,她接着说,“我的耳钉要纯金或者纯银的,不要用便宜金属。” 江小白忽然想到:“不对啊,如果傀儡来了,那你还要不要坐在那?你要是不去坐,那我们的交易没有意义啊,你要是去……好像也没意义?” 武罗:“……” 好像是哦。 叶添添与不上学不能兼得…… 她很快想出新的解决方法:“我可以坐在那但是不被人发现,做我的事情,这个你能不能办到?” 江小白当然能办到,但…… 她眯起眼睛,笑得开心极了:“那你还要再帮我做点事才行。” ……………… 叶添添没想到一节课的功夫自己就被卖了。 江小白和武罗并肩站在他面前,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江小白拍拍武罗的肩:“重新介绍一下,武罗,你的新同桌。” 叶添添:“……” 他无fuck说。 武罗一点迟疑也没有,直接在叶添添旁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使劲摇了两下:“新同桌你好,听说你是全校第一?” 叶添添:“……” “废话就不要说了,”江小白时间紧迫,不能跟他们在这里浪费,“你快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 “东西”两个字鉴于叶添添现在就坐在这儿,被她提前想到咽了回去。 武罗托着下巴,从上到下打量叶添添一遍,再从下到上打量回去:“看不出来,但是跟他在一块儿感觉很舒服,就像……”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春天到了,树要抽芽那种感觉。” 江小白自己是没有这种感觉的,非要让她说,还不如说她感觉叶添添身上的天界气息加重了点,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把手放在叶添添肩膀上,一边给他添点魔界力量好跟天界力量分庭抗礼,一边问:“那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什么?” “不知道,要我猜的话,春神?”武罗笑嘻嘻地,用一种朗诵风说:“悄悄的,悄悄的,春姑娘来了……” 叶添添:“……” 江小白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小学生必背作文的磋磨,一听之下非常满意:“不错不错,说得很好。” 叶添添:“……” 他隐隐预感到了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 第135章 得寸进尺的新同桌 叶添添忙于学习,没时间看手机,等中午的时候想起来看看,发现江小白之前给他发送了一份文档。 再一看时间,是武罗出现的十分钟之后。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江小白早在发现武罗不是普通人类的第一时间就给凌苍苍发了消息,让他去调查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凌苍苍不负重望在十分钟内把资料打包发送过来,江小白也毫不藏私地转发给叶添添。 但显然热爱学习的人是不会随时看手机的。 武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连独生子女证证号都被扒干净了,兴致勃勃地在江小白的位置上前后勾搭,最好勾搭的当然是就坐在她后面同时又早就认识了的吴茜茜——幸好她提前想到这点,让江小白帮忙使了个小法术,好让周围人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对江小白来说也算是熟能生巧手到擒来。 “哎哎,你周末有事没有,我们去逛街吧?” 吴茜茜埋头在书山题海之中,叹气摇头:“不行,我妈最近看我看得死紧,中考之前都别想了。” 武罗并不气馁:“劳逸结合啊,你老学习老学习,这股劲容易泄,到时候容易后继乏力。” 吴茜茜头也不抬:“不存在的,有没有劲我都得学。”她把笔放到旁边,长长出了一口气,坐直身子把眼前刚刚写完的卷子折起来收好,顺手从旁边那一摞再拿出一张,摊开,拿笔拿草稿纸。 武罗并不气馁:“我听说游乐园新开了一家鬼屋,什么时候去玩玩?放松一下嘛。” 趁着自己还没开始沉浸到做题的氛围中去,吴茜茜抬头看着好朋友,语重心长、郑重其事地问:“你不考试了吗?” 武罗:“……” 她确实不考了,但是没法说。 她眨了眨眼睛,沉默地转过身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叶添添。 正在做卷子的叶添添:“……” “干什么?” “问你个事儿,”武罗表现的像个渣女,得手了之后就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了,全心全意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我能不能住你家?” 叶添添:“……” 他默默从自己书桌膛里掏出一本厚重的古汉语词典,照着武罗脑袋拍下去:“江小白和你谈了什么条件?叫她死出来!” 武罗敏捷地躲开去,抓住那本大词典在空中僵持:“不关她的事,我就是问问你,你看我们两个靠近一点,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学校的时间太短了,要是住你家不是更好吗?你也好,我也好,力量都会增长,你有什么困难我还可以帮忙——” 叶添添脸涨的通红,主要原因就是气的:“用不着!我不需要力量加强,也用不着你帮忙,你离我远点就行了!” 武罗抓着词典,怕自己一时劲使大了别断叶添添的手腕,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你看你这是何必呢,我跟你住在一起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而且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按照你们的说法,占便宜的不是你吗?难道你占便宜还不愿意,要收住宿费?” 叶添添…… 叶添添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课桌上! 幸好他们在说超出常理的事情的时候会自动让周围人忽视他们。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真的生气了,原本两人抓着词典在僵持,此刻却慢慢朝着武罗的方向落下,“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世俗规定怎么看,也不想知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愿意你住到我家里,你听见没有!” 武罗愕然看到他眼中有黑气弥漫,周围人虽然没有发觉,她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有鲜红的色泽在涌动,不知是鲜血还是烈火。 吴茜茜打了个哆嗦,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正是阳光明媚的时节,也没有忽然阴云遮日,怎么突然气温下降这么多? 她把自己脱下来挂在椅背上的校服披上了。 武罗的每一根神经都警惕起来:“你——” 她的声音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断了。 “什么鬼?”江青月按照常理,是该直接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的,但现在上面多了个武罗,她就差点没栽到她身上去。 武罗向后一窜,松开抓着词典的手同时避开江青月,于是无人支撑的词典就被还用着力的叶添添狠狠砸下,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邦!”的一声。 “你是武罗?”江青月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就迅速确定了她的身份,紧接着皱起眉头,很焦虑的样子,“发生了什么?怎么叶添添身上的魔力开始暴动,你怎么他了?” 武罗有点懵,讪讪道:“我就只是问问能不能跟他住在一起……” 江青月了然:“难怪他这么生气,你是头一个敢这么说的,小白给他魔力这么久,我头一次看他自己用,你真是,”她朝武罗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武罗:“……客气,客气,别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江青月刷的转过身去面对叶添添:“好了好了别生气,我来帮你处理掉她,不是说好有问题跟我们说,我们来负责解决吗?” 叶添添怒气勃发:“她就是你们弄来的,还找你们负责?怎么处理,让她住我家去?” “什么话,我们当初可没说让她住你家,这是她自己瞎提要求,不能怪到我们身上。”江青月撇责任撇的行云流水,“你等着,我这就把她抓到魔界去惩罚。” 武罗本来在她身后探头探脑想看看叶添添有没有消气,听了江青月的话也不由大怒:“我说你们之前——” 江青月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你闭嘴!我们之前说好的条件可不包含这个,再说叶添添是我们的朋友,被你骚扰了难道不帮他还帮你?!” 武罗是新觉醒的,力量当然比不过作为军事总权御的江青月,于是只能狠狠瞪她,猫一般的眼中闪过明亮的金光。 “嘘嘘嘘,”江青月在心里和她说话,“你装个样子,叶添添吃软不吃硬,再这么闹下去也没用,回头我帮你,住他家恐怕有点困难,但你再这么下去,想和他做同桌都是做梦了。” 不知道武罗听进去没有,反正看外表还是那副恶狠狠的模样,江青月也不理她,直接对着叶添添点点头:“那我先带她走了,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再过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 第136章 从未见过的故友 江青月说完那句话就消失在空气中,连带着被她抓住胳膊的武罗也不见了,根本不给叶添添回答的机会——恐怕也是怕他发飙,所以溜之大吉。 叶添添的怒气有所消减,眼中红黑光芒却依旧交错不断,良久才消失。 ——如果江青月所说不假,至少她们还没丧良心到那种地步。 …………………………………………………………………… 江小白坐在窗户旁边,眼前的桌子上散落着一叠纸质的武罗资料。 她看着其中一张,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在纸面上,头也不转地对旁边的凌苍苍道:“你说她这个名字,是注定现在要觉醒,还是只是个意外?我看资料上说武罗是她的真名,祖上确实有换姓的事,但那都几百年前,恐怕未必算得到现在也还是姓武,谁知道这几百年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资料是凌苍苍找来的,他当然比江小白清楚的多,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一直以来都以这种普通人的存在不停转世,等着有什么东西触发她觉醒;二是她只有这一次转世了,之前以什么状态存在不好说。这种资料需要时间调查,我已经派人出去看了,等等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吧。” 江小白若有所思:“从她今天对叶添添的态度上看,她的觉醒和叶添添之间不无关系,但有一点在于,叶添添本身是个普通人,他的不平凡是由我们找上门去造就的,这样看的话,还不如说武罗觉醒的真正契机在于我们。但……”她看着房屋中间缓缓出现的一团漩涡,“倘若她真是那个神,和我们魔界的战争本来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才对啊?” 她话音刚落,漩涡中已经显露出两个人形,明明是第一次上门来的客人,武罗的动作却比江青月还迅速,几乎是双脚才一落地,就已经向旁边迈出了一大步,边转头对江青月道:“我算是已经配合你了,你也要想想办法帮我才是——” 江小白笑眯眯地举起手朝她打个招呼:“hello,来旅游吗?” 武罗硬生生止住了自己接下来的话,看了她一眼。 穿校服的江小白和穿军装的江小白简直是一个人的不同人格,好在她此时还没陷入战事之中,加上想到总是变换形象很容易让新认识的合作对象产生困惑和不信任,所以非常贴心地把军帽摘下来放在了一边——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她有必要显示出“礼贤下士”的一面,周公吐哺是有点难,摘个帽子还是很容易的。 武罗眼中的金黄光泽一闪而逝,随即有点不满地朝她走过去——这个不满不是朝着江小白的,是朝着她自己的,“搞毛啊,叶添添怎么那么难搞?早知道不该那么容易答应你们,应该再加个条件让你们帮忙说服他的。” 江小白脾气很好地帮她拉开一张椅子:“你现在说了我们也可以帮你。” 武罗一点不客气地直接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是啊,然后我再帮你做事。” 凌苍苍轻咳一声,含笑道:“人类交往的本质就是交换行为,这是很正常的。” 武罗有点疑惑:“什么?” 她是没看过叶添添把那帮魔族天使都说懵的时候,所以才会被凌苍苍忽悠。 江小白在心里暗笑一下,抬头对武罗道:“来都来了,别忙着回去啊,去看看森林?” 中国人四大名言之“来都来了”,土生土长十几年的武罗显然也无力抵抗,再说森林是她的心头好,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怎么可以轻轻放过? 她几乎是一跃而起,兴奋地把叶添添的事情都给忘了:“走走走,我们现在去看看。” 江小白像一个猎物已经入网的猎人,带着点尽在掌中的自信站起来:“走,我带你去。” …………………………………… 行去古尔瓦的路上,江小白漫不经心地询问她些问题,力图与资料一一验证,从而再打探出些新东西来:“武小姐可有什么喜好,如不嫌弃,倒可以在我们魔界观赏一番,住上一阵子,人界的事情自有我们去处理。” 武罗浑身抖了一抖,嫌恶道:“什么武小姐,怪瘆得慌的,叫名字就行。住你们这,倒也不是不行,那叶添添那边怎么办?” 看来她还记着要跟叶添添在一块儿呢。 不过这说明一件事,武罗对她的原生家庭并没有太多留恋,根据凌苍苍的资料,她家庭小康,气氛和睦,自己也很争气,考试成绩常年位居年级前二十,此时的武罗却和资料上全然不同,她是突然觉醒已经无可置疑。 江小白从善如流:“那你家是哪里的?你和叶添添不是一个地方的吧?” 虽然现在是。 武罗“嗯”了一声,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们是还不清楚我的身份吧?”她哼笑一下:“我偏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吧。” 说着,她又微微有点怅然:“我原来住的地方,现在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了。” 一个普通的文科生,也可以在看见古尔瓦的第一时间判断出来:这是一片温带森林,其中针叶林和阔叶林各占一半,二姐泾渭分明各执一端,阔叶林靠近天界,而针叶林则贴向魔界。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一个最顶尖的植物学家也不会知道这些针叶和阔叶究竟是什么树种,对于人类来说,单单这些树的高度就已经让他们望尘莫及,非要坐着直升飞机才能看清树冠的形态不可了。 武罗也不认识这些树。 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树就是树,什么树又有什么要紧呢? “真是一片古老的森林啊。”她喃喃道。 江小白只见武罗向前几步,将自己抛在后面,抬头望一望高耸入云的树冠,再一棵一棵抚过粗糙的树皮,慢下了脚步。 她没有做声,紧跟着武罗走进森林深处,见到她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吐出,仿佛旧日亲友再见一般,微笑起来。 第137章 森林的正常与不正常 武罗高兴,江小白就跟着她高兴,毕竟他们现在的问题还等着她解决,所以想办法把她哄高兴了当然是个必要条件。 然而她的笑容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很快就消失了,再转头看江小白的时候,眸中已经满溢了惊讶与戒备:“怎么回事?此处为何没有生灵?” 江小白:“什么?” “生灵。”武罗从唇中吐出这两个字,那双圆而媚的眼睛已经将周围环境扫视一遍,“为什么只有树?鸟呢?别的动物呢?” 她连虫子都没见到一只。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江小白有点惊讶她居然是因为这个而发难:“古尔瓦中本来就只有树——这里和人界的森林并不相同,你不要用人界的目光来看它。” 按理说,武罗并没有来过魔界,之前更是听都未曾听过,本应该接受江小白这个魔界土著的解释,但她的语气却相当激烈,断然否决:“这是不可能的!” 江小白诧异地看着她,试图解释清楚:“但这里是——” 武罗才不管她的眼神和话语,这是她的领域,他人没有发言权:“我不知道魔界什么的,但我知道一片森林中不能只有树,也不可能只有树,没有虎豹熊罴这些大型野兽,我尚可理解为猎人太多,但连虫子也没有,这已经不是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她牢牢盯着江小白,目光灼灼:“这片森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古尔瓦是这样子,一直是这样子,江小白从出生开始,见到的就是这样,问那些年纪大的魔族天使,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一个字这种情况不对,别说大型鸟兽,这森林里连一棵草一株花都见不到,早就是大家熟知的常识,现在它固然出了问题,可与只有树又有什么干系? 武罗的耳钉在发间半掩半露,阳光打下来,一闪,金光,又一闪,银光,一闪—— 真怪,这样高的树干,这样密的树冠,阳光居然还落的下来。 她怎样想,江小白管不着,古尔瓦里面有动物也好,没有动物也好,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让它赶快恢复正常,再这么下去,魔王的宝座就要让给何止了——还是拱手让给他,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结果武罗耸耸肩:“没毛病,这片森林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让我来看,它唯一的问题就是其中没有生灵的存在,至于你说的吸收散发,在我看来根本算不上是问题,那本来就不是它们的职责,它们不做才是正常。” 江小白:“……” 江小白:“……” 那岂不就是说武罗来了也没什么用?! 那她的树林怎么办! 不过眼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沉住气,对武罗道:“你对魔界的认识实在是太少了,古尔瓦并不只是一片森林而已。” 武罗满不在乎:“我知道啊,还管着你们的生活。” 江小白道:“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自然界中是没有什么单纯的善行的,一切生理反应都是互利互惠,古尔瓦帮助我们吸收能量转化吐出固然不错,但这个过程也是它们吸收养分的过程,现在这个循环出了岔子,短时间内你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时间一长,它们耗费生命力增长自己的行为会使得它们迅速衰弱,以后会怎么样我想你也猜得到。” 武罗深深皱起眉:“有这等事?” 江小白深知光靠自己的语言绝不可能让她完全信任:“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观察,在这上面,总不会有人能瞒得过你,你应该有这个自信。” 武罗短暂迟疑了一会儿,提出一个新要求:“我要住在这儿。” 这儿? 江小白眉头一跳:“那叶添添呢?” 武罗心里自有一杆秤:“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片森林现在就面临着生命危险,我当然要先陪着它们,何况他也不愿意,我干嘛去触这个霉头?” 她言语之间,已经行动,朝森林更深处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头:“对了,既然这里面什么生灵都没有,那我也没吃没喝了,你养我几天行不行?” 江小白:“……行。” “我看你家大业大,加我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武罗呲出一口小白牙,“我吃的不多,你要是觉得为难,我还可以少吃点。” 江小白:“……不用了,不缺你这点吃的。” 武罗很明显刚才那话就是意思意思:“我喜欢吃肉,蔬菜可以不用了。” 江小白:“……” 她深深地怀疑起自己之前做的决定。 武罗最后呵呵一笑,对她说:“投桃报李,我会帮你看着的,这个森林真要出了什么问题,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你放心。” 说罢,她再往前走几步,正如池鱼入渊,故鸟归林,一下失去了踪迹,不仅人影不见,就连气息都再寻不出,这森林成了她的家,成了她的一部分,任谁也不可能找出她的存在了。 江小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转身往回走,还没来得及迈步,武罗就像天上掉下来似的出现了:“哦,刚才忘了说,饭点儿你来接我一下,你家离得太远了,累。” 江小白:“……” 她忽然理解为什么叶添添那么个人也能用出魔力来了。 在经过与武罗的一番长时间交谈之后,江小白难得对叶添添升起一丝愧疚之心,连她都觉得武罗很难搞,更何况是叶添添了。 看来她之前的贸然决定真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出于“我是一个好魔王”的坚定信念,知错自然要改,捅了娄子就得补救,万一叶添添真被刺激得堕入魔道,那她…… 她就完了。 破坏协议守则,江区就得自动投降认输。 想到这一点,她决意要找个好点的人去安抚他,这个人不能是她自己,也不能是江青月,她们两个去了只能火上浇油,张珂在这方面没什么影响力,想来想去,那就只有…… 好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整整衣服去找人帮忙的时候想,看在利益的份上,她也总该会同意的。 第138章 预定好的偶然重逢 叶添添难得火大,一气气到晚上放学,把书包甩到肩上就要走,被眼尖的李延科看见了:“你怎么走了?今天值日你忘了?” 叶添添:“……” 忘了。 他丧气地把书包丢在桌子上,将椅子倒扣着放上去,转身去拿水桶。 林晓南和高阳在走廊上,一人手里拿着个拖把,跟剑客似的在那里玩cosy:“哈!纳命来!” “啪!当!砰!看我独孤九剑!” 叶添添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色避开甩过来的水滴,钻进水房接水去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学生似的! 幼稚。 本来初三就要上晚自习,走得比其他年级都晚,他们又值日,等到叶添添背起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饶是夏日天长天黑的晚,路灯也都已经点起来了。 错开晚上放学的人流高峰期,门口再站着个人就显得尤为显眼,叶添添一开始扫过一眼,只觉得仿佛有些眼熟,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低着头兀自走自己的路,直到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花香,幽幽在身周回荡,他才再度抬起头来。 ……当真是熟人。 何笙站在路口的一个路灯下面,距离校门口不远也不近,刚好是能清楚看到学校中出来的人又不至于挡住路的地方,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已经颇有点无聊地倚着书包半靠在路灯上,眼睛盯着身前的一小块柏油路面出神,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校门口,发现没人之后又垂下去。 叶添添原地站了两秒,略微踌躇后又迈开步子,差不多离着何笙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又站住了,试探道:“……何笙?” 何笙显然有点意外,等到抬头看见叶添添,那意外就更加明显:“叶添添?” “你在这里做什么?”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后面的好像就流畅的多,“你在等人吗?早就放学了。” 何笙有点疑惑地看着他:“那你……” “我今天值日。” 何笙道:“我在这儿也二十分钟了,她不至于这么快吧?” 叶添添回忆了一下:“你说你朋友?我记得她是初二的吧,初三有晚自习所以放的晚,初一初二早就走了。” 何笙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懊恼地轻轻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我给忘了。” “那你……怎么不给她打个电话?” 何笙叹气道:“这不马上考试了,我爸妈把我手机收走了。” 可以理解。 “你要是着急,我明天可以帮你找她说。”叶添添犹豫再犹豫,还是提出了帮忙,尽管他很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哪怕只是帮忙找人。 何笙看了他一眼,她眼睛颜色很浅,在橙黄的灯光下更清明澄澈如琥珀,发一团氤氲的光,叶添添觉得心脏好像有点变重了,跳动的比往常更加有力,在他胸腔中撞击着,撞得他头都有点晕,却听何笙道:“不用了,周末的时候我再找她好了,反正也不是很着急。” 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隐隐的失望:“那你现在……” “回家啊,”何笙把书包带子调整了一下,将有点下滑的书包弄回去,“反正再等也等不到。” 他们回家的路是重叠的,叶添添向来以自己家离学校很近为幸事,现在却苦恼于这一点了。 要是能再长一点…… 长一点又能怎样呢。 由于两个人并不十分熟悉,所以虽然并肩行走,却没有人开口说话,一种尴尬沉默的气氛蔓延在周围,要不是周围经常有车流穿梭带来些许声音,真就是一片寂静了。 眼看路程到了一半,何笙还是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叶添添鼓了鼓勇气,决定打破这诡异的氛围:“那个,何笙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照自己的脑袋来上一下——他犯什么蠢啊!何笙当然不是这个学校的! 幸好何笙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很自然地开口回道:“是啊,我在司庭安。” 那是一所国际学校。 叶添添没去过,但听说过,虽然是国际学校,却还是分了两种教育模式,想要在国内继续求学的学生接受的依然是主要为中式教育的教学方法,所以何笙才会也上晚自习。 但…… “你现在是初三?你朋友才初二。” 何笙笑了笑,轻声道:“我跳了级。” 短暂的交谈过后,两个人又没了话题,再次陷入沉寂。 叶添添真恨自己此刻的笨嘴拙舌,他为什么就不能更会找话题一点呢?! 但可能是何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到方才叶添添艰难找话题的样子,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咦? 叶添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得出来?” 莫非他脸色很难看? “因为你出来的时候好像很沉闷啊,”何笙没有转头看他,地上有一颗小石子,被她轻轻踢开,“语气也不是很好。和同学吵架了?” “也……没有吧。”叶添添想起白天的事情,觉得也算不上,因为他生气的对象是武罗,但严格来说武罗并不是他的同学。 “啊,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应该问的。”何笙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稍微加快了脚步,“不好意思。” “不……没有!”叶添添手足无措起来,“不是不能说,是有点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加快脚步赶上去:“是因为一个同学对我提出了一些我不愿意的要求……我想拒绝她,但是她好像根本不关心我的意见,就只是要满足她自己而已。” 何笙有点意外:“校园霸凌吗?” “那倒不是。”被一个女生气到爆炸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情,叶添添隐去这一点,只说,“但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有人要我做一些我不愿意的事情,虽然好像没有害处,但是总被人强迫着,感觉很糟糕。” 何笙原地站住了,转头直视他,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着奇异的光,那不像是路灯的折射,也不像是眼眸的波光,倒像一汪深潭,幽幽映着谷底的碧影。 她轻轻开口,语气中带着蛊惑的意味:“那就拒绝啊。不想做,拒绝就好了。” 第139章 本想向左的向右 叶添添觉得嗓子发紧,但神智还是清楚的:“我拒绝了啊,但她们还是……” 何笙摇着头:“她们如果没有强迫你,只是要求你的话,你不做就可以了啊。只是口头上的拒绝,却没有表现出实质的反抗,说明你实际上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抗拒。” 叶添添有点羞恼,仿佛是觉得让自己困扰的事情在她那里太过轻描淡写显得自己过于矫情:“但是对同学不就应该这样吗?难道动不动就吵架?相互容忍一点是应该的吧!” 何笙心平气和地说:“我并没有说要吵架啊,我只是说你可以不去做,不管她让你做什么,你不想做,就不做,如果她不能强迫你,这是完全可以的。如果她强迫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添添强撑着:“但是……” 何笙微笑,夏日的夜风轻而缓地吹过去,更有一身暗香,幽幽浮动:“你不想拒绝她们吗?如果不想,说明你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苦恼。” “不想做,就拒绝啊。” “你甚至不必和她们说,只要不去坐就好了。” 说罢,她再度向前走去。 叶添添愣了一下,也跟着往前走,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料何笙突然转身:“你还走吗?我记得你家就在这附近。” 叶添添愕然之下,才发现已经走到自己家小区门口了。 “那你……” 何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书包背带,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家在前面啊。下次见。” ………………………………………………………… “何生!”江青月扑过去把何生摁在椅子上掐住她的脖子前后晃,“我是叫你去开导他,不是叫你教他罢工的!” 何生淡定地任江青月掐,还有闲情逸致拿起一杯果汁:“那我也是要做任务的么,既然他精力有限,当然还是先减轻他的负担了,再说我看还是有点成效的,他也没有那么不情愿……哎哎哎,洒了!” 江青月松开手,倒在旁边的沙发上,有点崩溃地用右手捂住眼睛:“我完了,我要被小白宰了。” 何生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是她找我帮忙的,管你什么事?” “因为我才是叶添添的女友预备役!”江青月有点抓狂,“看现在的架势,还不如你这个只见过他三次的家伙,我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宣告失败了。” 何生不以为意:“一个任务而已。再说反正你那么忙,不会因为这个就算你渎职的。” “我再怎么忙,见他的次数总比你多。”江青月瘫在沙发上,有点自暴自弃地用抱枕捂住了脑袋,“我长得那么难看吗?” “这跟长相没什么关系吧,”何生把果汁放回桌子,“说起来我之所以这么顺利还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打头阵,我也很难调整状态。”她笑着眨眨眼,“你们逼的太紧了,所以他才需要我这么一个完全不用他做什么的人。” 客厅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江青月放下抱枕,捋了捋自己因为静电而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从沙发上跳下来。 来人是江小白和武罗。 江小白是去接武罗吃饭的,考虑到武罗的未知能力,她还是牺牲了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去礼贤下士,结果一去就懵了。 “是‘吊死鬼’呀,”武罗笑呵呵的,毫不介怀地从江小白手中把那条吊着丝的虫子接过来,随手放到树上,“可爱吗?” 江小白:“……这东西哪来的?” 她头顶仿佛还留着那条虫子突然急速下降掉下来的砸撞感。 “树上长的啊,”武罗很自然地说,“不是我带来的,它自己长出来的。” 江小白:“……” 是吗? 是吗?! 一下午不见古尔瓦长虫子了?! 简直活见鬼! 她心态有点崩。 不过本来就已经下定决定要把古尔瓦全权交到武罗手中处理,不管怎么样,反正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江小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是…… 她看看那条“吊死鬼”,脸色很复杂,心情比脸色还复杂。 搞不好她真的想错了,人界的神灵,来管魔界的森林,恐怕也是有点越界吧。 “你好。”何生站起来,优雅地朝她伸出手,“你就是武罗吧?久仰大名。” 武罗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握手:“那什么,呃,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叫啥?” 她本来是山间的精灵,一切行动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从来没接受过什么礼仪教导的,这辈子又在民风彪悍豪爽之地长大,对这些虚礼不太看得上:“你们不是魔鬼?”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探究式的想看看何生背后有没有恶魔的翅膀和尾巴,“太讲礼貌了吧,有点颠覆我三观。” 江小白在她背后翻白眼。 你对古尔瓦做的才颠覆我想象吧! 一想到树上居然长虫子了她三观就开始毁。 何生各种各样的人都见得多,不觉得有什么,也不在意武罗这样打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依旧笑着回她:“我叫何生。” “江青月。”江青月上前一步,但不是为了更靠近武罗什么的,而是对着江小白道,“饿死了,你也把她接回来了,总该能吃饭了吧?我都喝了两瓶果汁了!” 江小白“啧”道:“一顿不吃能饿死你?” 江青月早扶着门框招手叫人送餐上来了,闻言头也不回:“你是一天天只要坐着就行了,我可还要打仗的,吃不饱怎么举得起刀?” 武罗这个人,颇有一点自来熟,也不太乐意别人围着她,现在这个状态对她来说倒是合适的多,看吃的已经上来了,一点不见外地把校服外衣脱下来,搭在椅子上,露出里面的白t恤,磨刀霍霍:“你们是吃肉的吧?” 江青月秉持“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信念,把椅子拖过去坐在她旁边:“你没见过吃草的魔鬼吧?” 武罗以为她要给自己好看,结果她很得意地拿起叉子,一仰头说:“我吃给你看。” 武罗:“……”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第140章 超乎意料的一波三折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江小白拿武罗没有办法,又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走了,左思右想之后,干脆拍板——让江青月去处理她! 反正江青月自己就很让人头疼。 反正她本来也爱交朋友。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她想的很好,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实施的也还不错,武罗和江青月相谈甚欢,已经隐隐有了点知己之交的感觉——如果不是她听见江青月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会想办法找只老虎放进古尔瓦给武罗作伴的话,她会更高兴一点。 但她显然忽视了一件事——江青月确实可以用来做这个任务,但与此同时,她还有更要紧的职责。 “急报!急报!”江青月衣服上的第二颗扣子突然闪起烁烁红光,伴着铿锵的声音以及炮火连天的背景音,“合江区遭到突袭,预计河区士兵超越十万数,请求支援!” 江青月顿时脸就黑了。 她才咬了一口鸡腿,杀气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抓何生:“你能不能让我吃顿饭再去!你能不能让我吃顿饭再去!” 何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防止她把油蹭到自己衣服上:“不关我的事啊,我又不是军权御,命令又不是我下的,你找我干什么。” “军事总权御还不是要听你的话。”江青月很气了,但她的扣子又开始闪,闪的她没办法和何生纠缠下去,只好悻悻地松开手,“亏我还给你创造机会见叶添添呢,简直是引狼入室。” 何生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粘上的油污擦下去,露出一根又一根嫩笋般的纤指,抬头朝她微微一笑:“那就谢谢你了。还不走吗?我听他们的声音好像很急的样子。” 江青月气得跳脚:“你等着我叫苍苍来收拾你!” 她实在没时间耽误,叼着鸡腿疾风似的往外走,留下“砰”的一声关门声。 武罗发现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旋风似的跑了,留下自己一脑门问号,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你们这儿在打仗?” 这地方好像不是很安全…… 要不她还是回去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转了几转,被发现了这一点的江小白掐死在摇篮里:“哦,是在打仗,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简单理解的话……更像是一种攻防游戏。” 武罗:“???” 江小白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你先吃饭,吃完我给你详细解释。” 武罗本来吃的很欢快的,现在却有点食不下咽。 ……这是鸿门宴吧? 有叶添添这么个例子在,江小白对于向不明真相的人解释魔界战争这件事已经是轻车熟路熟极而流了,非常熟练地找出几本书:“你先看这个,用的是人界汉语,你能看懂。” 武罗早不是之前那个武罗了,看见书就头大如斗,坚决拒绝:“我不看书。” 这倒是和叶添添大相径庭。 好在江小白早有n b,再把一个u盘拿出来:“那你看这个也行,我们拍了纪录片。” 武罗看着房间里的家庭影院,江小白亲手给她把灯关了,低沉的背景音响起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了点真实感。 ……哇,好现代化的一帮魔鬼。 江小白贴心地把门关了,留武罗一个人在那儿看纪录片,让布兰卡守着防着她临时有什么要求,然后就换了衣服去会客室。 凌苍苍刚叫人端上茶点,江小白就推开门进来了。 她微笑,颔首:“阿玛兰妲阁下。” 阿玛兰妲很少单独出现某个区与一方君主相见,一方面是出于主动,因为她并没有相熟的魔族,没有相见的愿望;另一方面是出于被动,毕竟天界是中立区,负担评判战争公平的职责,她不能表现的与某一方过于亲密,失去公允。 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叶添添。 “江殿下日安。”她神色疏离,没有表现出半分热络,仿佛上次宴会上的相谈甚欢只是一场幻梦。 但江小白也并不在意,她完全理解阿玛兰妲的顾虑,因而只是问:“阁下何故来我江区?莫非我们又做了什么违反协议公平的战争举措吗?” 她问这个只是例行一问,因为按照惯例,阿玛兰妲找上门来只会有这么一个原因,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虽然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江青月最近的举动都规矩的不得了,再加上叶添添以及古尔瓦的问题,江区军队的战斗力实际上是下降了的,现在看着好像还能势均力敌,长时间下去必然要露出颓势。 要是这样都能算做违规,那她就可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果不其然,阿玛兰妲摇了头:“与战争无关。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叶添添。” 江小白有点头大。 她不动声色地坐到阿玛兰妲对面:“叶添添忙于中考事务,我也很久没有打扰他了。” 早上那是必要的合作交流,不算打扰。 阿玛兰妲却不上她的当:“我记得上次见他,他于学习一道,颇有心得,自身水平也远远超出现在所在的阶段,还需要为此格外努力吗?” 江小白:“……那就是我说错了,他在为高考努力。” 阿玛兰妲眉宇间有股忧色,让她不介意江小白的出尔反尔,说话如泼水一般找借口都懒得过脑子:“我知道叶添添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是你们在战争中的关键棋子,举足轻重,不管我是想要他做什么,对你们来说都有不可忽视的影响。但我此次前来,也实在是事态紧急,因此即便知道是不情之请,还是要对你们直言相告。” 她说的郑重,江小白也察觉到了其中深意,但事关叶添添,她没办法轻松答应对方:“阁下但说无妨,只要我们做得到,必然倾力相助。” 她还避重就轻,只说自己,却不肯将叶添添也加上。 阿玛兰妲当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此时此刻也无法计较,只将自己的来意细细说出,希望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第141章 黑暗的梦与白与金 叶添添直到回家洗漱完了躺上床,脑海里都还回荡着何笙的话。 他不想做,其实完全不必生气、愤怒、抗争,只要不做就可以了,因为手脚是他自己的,他不动,江小白也没有办法。 但他还是去做了。 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并不抵触? 凭心而论,江小白除了因为他不给抄作业而吓唬了他一次意外没做过什么坏事,他后来遭遇的倒霉的事情……只能算是后续没有料到的蝴蝶效应吧。 何况,江小白让他做的事情,并没有额外花费他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无论看书还是做题,都是他本来就要做的事情,即便没有江小白,他也不会因此就不做,只是多与少的差别罢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的角色倒和他妈差不多。 然而……然而…… 他浑浑噩噩地,已经半陷入了睡眠。 然而什么呢? 他感觉有一线亮光滑过去,但他的思绪如此沉重,被粘稠的睡意包裹,分不出一点力气去追赶那突如其来的灵感,只能任由它远去。 楼下的树被夜风吹拂,满树叶子哗哗作响,听得久了,如同海浪,一波一波,似潮水涌来。 他好像身处另一个地方。 这里的土地是黑的,纯正的黑色,如石油,如煤炭,是一种黑金,从中生长出世间的一切财宝,铺展着覆盖了整片山脉,延伸到看不见的彼方。 他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在一座山上,也许是山脚,也许是山腰,但总不会是山顶,低着头,眼前只有黑色的土壤,什么也看不确切,什么也辨不分明。 他抬起头。 冬日的风猛烈地刮过来。 他被这狂猛的风推得向后一步,右脚碰到一块石头,咕噜噜的,打了个转,就掉下去了。 良久,沉闷的一声“咚”。 下面是水潭,早被冻结实了,石头砸在上面,没能砸破,打着旋儿,呲呲地向着岸边划去。 他奇异的,并不觉得冷,尽管潜意识中自己仍穿着夏天的轻薄睡衣,那风如巨熊的掌,一掌,又一掌,劈下来,终于把他一步一步逼着后退,意料之中地跌落下去。 好像坠落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没有高处砸下的疼痛感,他已经躺在了冰面上,体温不能暖热这深林中的冰潭,他的手指在冰面上,一时间热了,又冷了,于是那短暂时间内融化的水又结成冰,将他的指头牢牢粘在上面。 狂风呼啸,从远山而来。 是冬天吧。 他想。 他以一个平躺的姿势,存在于这莫名的地方,像被粘住,目光只有辽远的天空,是极浅的蓝色,无限接近于白,看不见云彩,却也没有日月,只有灼灼的白光,反射着荒原的雪色,映的四野明明。 调转视线,便看到他坠下来的地方,是一处悬崖,离得他远极了,崖壁上缠着些已经干枯的藤类植物,褐色,黑色,纠结缠曲,稀稀疏疏地爬在上面,偶有一点白,那是没有被风吹落的雪。 悬崖之上,大片大片的森林,都已经落尽了叶子,或细长,或粗壮,无一例外都伸长了自己的枝干,朝着天空举起无数只手,那树皮是如此粗糙,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被制成干尸,每一根皱纹都完整保留,然而动作依旧有力,从叶添添的角度看去,像是能刺破天际。 风声没有停止过,被千万根树的枝丫切割得支离破碎,又裹挟着数以亿计的雪粒拍打在他脸上。 沙沙的,声音很大,可他却觉得安静。 一只浑身漆黑的老鸦,像是从这黑土地里长出来,“嘎”地叫一声,在树枝上抖抖翅膀,又“嘎”地叫一声,振翅而飞,从山的这一头,到山的那一头,或者更远的地方,飞出了叶添添所能看到的视野。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畔低喃,那声音轻的如同絮语,与风声纠缠在一起,难以辨别。 他尽了全力去听,在风中捕到些蛛丝马迹:“在那些原始的岩石之中,鸟的精魂,啄开坚固的种子,雕像般的树,伸出黑色的手臂,威胁云层……” 满世界都是黑色的树。 他有点艰难地动了动头,身下是如此坚硬冰冷,让他迫切渴望能够换个地方,或者回到最开始,站在那里。 不过那只乌鸦提醒了他。 在这深冬里,百虫蛰伏,但总该有些什么是还苏醒着的。 他喘着气,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显露出白色,化成细小的冰晶,于是气体有了确切的形状,只是在下一秒便随着风而逝去了,纵然世间没有永恒的长久,这形状的留存也未免太过短暂了些。 叶添添的头发也已经冻结在冰面上,他颇为费力地挣扎了一下,好不容易转侧了方向,让自己得以看到另一面世界。 一只长相奇特的动物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岸上,看起来像鹿,然而没有角,厚实的草黄色皮毛让它有了在冰天雪地中活动的能力,短短的白色尾巴几乎与远处的白雪融为一体。 它已经发现了叶添添,以一种既紧张又好奇的姿态打量着,纯黑的眼睛里是一个自我的世界,它想靠近,看看这奇特的生物究竟长什么样子,会做些什么,但又微微屈起后腿,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叶添添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因为这动物,也不是因为这动物。 水潭周围有枯干的杂草,同样覆了雪,泛着苍白的枯黄在风中颤抖着,发出摩擦的窸窣声,然而这声音的来源并非只有一个,他已经看到草丛中另有一个巨大的身影,金灿灿的皮毛上有黑色的斑纹。 那巨大的兽,趴伏着慢慢靠近了,草丛中侧露出它一只眼,圆,而两侧渐渐收敛尖细起来,似双边的匕首。 近了,于是扑上去。 有力的四爪与尾,溅起一片雪沫。 那鹿一样的呆萌动物,倒在雪地上,抽搐着,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四条腿胡乱踢踏,把雪和乱草都踢飞了,露出下面黑色的土地,终于气息弱下去,动作缓下去,而又终于不再动了。 那巨大的兽,于是也松开口,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咬住动物的脖子,慢慢将它拖开,带远,临行前最后看一眼叶添添的方向,他还只看得到那一双眼。 金色,如两轮太阳,在那神圣动物的躯体上,闪着光。 第142章 没学好隐喻的魔王 叶添添缓缓睁开眼睛,那速度与他脱离梦境毫无二致。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了地上,身下是冰凉的地板,被子只有一角盖在身上,怪不得他觉得冷。 他还有些迷惘,目光扫过整间房屋,再拿起手机看,不过凌晨三点。 他爬上床去,又睡了。 这次没有再做梦,只是睡梦中仿佛有一双金色的眼,看着他。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只有那一双金色的眼,照不亮黑暗的太阳,笼罩着他,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全不记得梦中故事,只有那双眼如在眼前,而且,是有些熟悉的。 叶添添摁掉闹铃,翻身坐起来,尚有些暗淡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让梦中情形得以在他脑海中存留的更久一些。 那样一双眼……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唤起更多记忆,一笔一笔勾勒出清晰的线条轮廓。 金色的瞳孔,正圆而光润,上下撑满一只眼,中间黑色的圆点,也是一样的纯粹,那眼睛的轮廓,在靠近鼻子的地方蓦地收紧,向下勾回收拢,而在额际两侧,又延展出长长的一条,斜飞上挑,最终融入到黑色的斑纹中去。 那眼,火一样的金色,却是漠然的,是冷的,最光明的太阳,驱不散一丝黑暗,最热烈的日光,融不化一片雪花,它是摆在至尊高台上的黄金塑像,从不曾动一动,看一看,只摆放着。 长久以来。 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一双眼呢? ……………………………………………………………… 叶添添下楼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面前的小树林。 都是建小区的时候就种下的,年深日久也长成了大树,只是尚有些稀疏,一眼就看得出人工的痕迹。 …… 叶添添怔了怔。 奇怪,他为什么会想到人工? 上次还是张珂拍照片给他看的,树叶边缘泛一圈枯黄,这次不知为什么,似乎他的听力与视力都变得更好了,站在单元门口,他清清楚楚看到另一端的海棠树,满树绿叶,没有一点枯黄迹象。 ……为什么呢? 上次看到的都是梦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并没有风,他还是觉得所有的树影都在摇晃,耳畔是唰拉唰拉的响声,像一种隐秘的欢呼。 他越走,这种感觉越强烈,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也都抖颤着叶子,相互摩擦发出窸窣响声。 这种感觉……不太妙啊…… 这种心头不安的不妙感觉在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到达了顶峰,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他座位旁边,已经扭转过半个身子正在和吴茜茜讨论作业的江小白。 …… 他扭头就走。 江小白虽然好像是专心致志地在和吴茜茜讨论作业,但其实叶添添走进校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现在见他要走,她当然不会让他就这样跑了,硬是把他拽回来按在座位上。 叶添添想起昨天何笙说的话,决定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人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了,却死不扭头,就像江小白不存在一样,一本一本拿出自己打算看的书,打定主意不管她说什么都不改变自己的决定,一张卷子也别指望他做! 没想到江小白一反常态,压根没提一句做卷子的事——事实上她除了让叶添添过来的时候叫了他之外就一句话也没说,看叶添添翻开课本打算看书,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型的蓝牙音箱,打开开关,开始放歌。 叶添添:“……???” 而且这个歌……开头前奏听起来有点古老,但又不够古老,总之是时下年轻人不会去听的那种曲子,他没学过,但总还有点熟悉感,大约他以前学习过类似的歌曲。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叶添添:“……” 好的他听出来了,陕北民歌信天游。 但江小白是想干什么? 发现他不愿意合作之后要在精神上摧毁他? 江小白好像也有点懵,没想到是这种曲子似的,盯着蓝牙音箱,似乎想换歌,又还带着点隐约的希望,因此没有立刻动手。 叶添添于是也不得不继续听下去——实在是因为他没有把耳朵也闭上的能力,耳塞也没有随身携带。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 越往后走,其声越高亢悲怆,叶添添浑身都被激的起鸡皮疙瘩,江小白也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摁掉了这首歌。 叶添添:“……你是在干嘛?” 江小白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失误,失误,放错歌了,你等我换一个。” 叶添添:“……” 这个可以理解,但其实他最想知道的是,她到底为了什么要放歌? 江小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有可能是知道但懒得回答,只见她在手机上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咕哝了一句:“这个应该没问题了吧。”然后打开了音箱。 “上去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看起是容易摘起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阿哥的白牡丹呀,摘不到手里也是枉然……” 叶添添听得炯炯有神,江小白倒是没反应了,还兴致勃勃地看他:“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没有?” 叶添添:“……我想找本现在手头上最厚的书拍死你。” 江小白皱起眉头:“怎么说话的,注意下自己的身份!” 叶添添:“……” 他不得不把话题扯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这是什么歌?” “风景歌啊。”江小白充满自信,“你听不出来吗?” 叶添添:“……”他的声音高了八度,“你再说一遍是什么歌?!” “风景歌啊……”看他的样子,江小白有点心虚了,“难道不是?你看它的名字叫《上去高山望平川》嘛!” 叶添添:“……我劝你再去学学什么叫隐喻。” 他总算知道江小白放这些歌是为了什么了,但还是不够全面。 比如说,为什么他要听风景歌? 第143章 管理精魂的神灵 江小白仔细观察叶添添的表情,发现他除了明显的莫名其妙和不明显的鄙夷之外当真没有别的反应,不由大失所望——但这一定不是她的错! “你说你们,唱歌就唱歌,起的什么破名字,我还以为是讲风景的呢。”她很痛快地就把责任推到了那些民歌的名字上,“那等我再找点吧。” 叶添添:“难道你之前都不听一下的?” “我时间多紧啊,”江小白理直气壮,“全都听一遍太浪费时间了,我想着反正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内容了,所以就只看了名,你看那个《兰花花》,谁看了不以为那是讲兰花的啊?” 叶添添:“……” 你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其实你大可以让人帮你准备这些,”他就是为了自己的耳朵,也要劝江小白,“你手下那么多人,让他们去做啊。” “那怎么行,”江小白振振有词,“咱俩是朋友,朋友的事怎么能假手于人呢,你说是不是?” 叶添添:“……” 他很想礼貌性地表示一下感动,但这个结果摆在眼前,他实在感动不起来:“别废话了,你找我干什么?” 他想起昨天那个女生,紧张起来:“不会是那个武罗的事吧?” “不是不是,”江小白安抚他,“她现在应该已经看不上你了,不用担心。” 叶添添:“……” 虽说这是件好事,但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气人呢? “不说她了,说正事。”江小白咳了一声,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记得阿玛兰妲吧?” 叶添添点头:“记得。” “昨天晚上她来找我,说是有事情希望你去帮忙。我跟她说你在忙着考试,就算有时间也要中考以后了,不过具体决定权还在你手上,你看你想不想去吧。” 叶添添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天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江小白耸耸肩:“天使也有做不到的事啊,天使又不是创世神。再说这事还是因为你。之前是不是有个天使来找过你?” 叶添添想了想:“阿莉斯?” “可能是吧,”江小白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名毫无兴趣,“说是你展示出了一些本领,刚刚好是他们需要的,所以这件事就找到你头上了。” 叶添添没想到过年时候的事现在又被翻出来,不由道:“到底是什么事?” 说实话天界那些天使对他不多,某些时候比魔界还强——对,说的就是江小白这帮魔鬼——如果是什么小麻烦,他还是挺乐意帮忙的。 “是德尔苏跟他们说的。”江小白说。 德尔苏·乌扎拉。 叶添添还记得这个被苏联人称为“森林之王”的赫哲族猎人,按照阿莉斯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内米湖畔的森林管理者:“意思是我要去内米湖?” 不过内米湖在哪他还不知道。 他已经掏出手机开始百度了。 网速很快,他才看见一个“意大利”,就见江小白摇了头:“不是,是他老家。” 德尔苏是黑龙江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的老家,实际上就是乌苏里江畔大片的原始森林。 叶添添叶把手机揣回兜里,想到武罗,再想到他们这种人的共同德行……由不得他不紧张:“他什么意思?想管盗猎的还是伐木的?” 他其实没怎么关注过这些新闻,但是涉及到森林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就这两个问题。 他脑子发懵心脏乱跳,很担心他们会叫他去原始森林打盗猎者…… 他的到底有没有还不好说的“能力”恐怕是不包括铜皮铁骨…… “都不管。”江小白直接否决掉两个让他担心的可能,“他担心的是这片森林的精魂。” “精魂?” “啊,他毕竟是成神了么,所以现实世界的森林其实不关他的事——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总之你们人类的事情他是不管的,像你说的盗猎啊盗伐啊他都不管,除非影响到整个森林的存亡,这么说你明白吧。” 叶添添:“明白。” “总之这片森林的精魂出了问题,也就是这片森林的精神形态出了问题,有可能会影响整片森林的生死存亡,所以他很忧心。” 叶添添表示理解,但:“他很忧心,关我什么事?他是森林之王,这点小事他不去处理还要我去吗?” 江小白看他,是一种他平常很难接触到的“你多读点书吧,没文化真可怕”的眼神:“他是森林之王不假,但他是管理者,不是养护者,像你说的,盗伐盗猎这种事情他能管,但是山体滑坡树死了这种事情他就管不了了。” 叶添添还是不明白:“你刚刚才说了盗伐盗猎他不管……” “是现实世界他不管,‘现实世界’!”江小白着重语气强调一遍,恨不能在语气里加上标点符号画个重音,“森林的精魂相当于一个镜像世界里的原始森林,因为是按照他的记忆造的,所以他记忆里有什么那里也全都有,你以为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没有盗猎盗伐?” 叶添添:“……是啊,我以为没有,毕竟那个年代应该不禁止狩猎也不要求退耕还林。” “不过你看,其实你去了也是为了你们好。”江小白觉得事情差不多解释明白了,就开始循循善诱希望他能答应,“森林的精魂要是被破坏了,你们现实世界的森林一样要遭殃,你看你们现在不是很重视这个的吗?要是森林被破坏,是吧,山体滑坡啊,泥石流啊,沙尘暴啊,全都得来,现在国家不是还说什么,退耕还林么,你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了,想想你当初入团的时候发过的誓,你好意思不去吗?” 叶添添:“………………” “再说保护物种多样化也是国策之一——是国策之一吧?”江小白又想起一句,说到一半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于是又向叶添添求证。 叶添添:“………………” 他觉得一般的无语已经无法妥善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第144章 从早上开始的开局不利 江小白觉得能说的自己都说了,叶添添怎么着也该给个准话了:“你看怎么样,要不要答应他们?” 想了想,她还是应该撇清一下自己的关系:“我先说明我没跟他们说好啊,我们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我就是帮忙传个话,一切决定权都看你,我没有反对意见,你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反正是那帮天使履行。” 叶添添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这个可以慢慢研究,反正离我中考还有一段时间,但……” 江小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你到底是为什么……”他磨着后槽牙说,“要让我听风景歌?” “哦,这个,”江小白手指上绕着自己的头发,颇为自得,“阿莉斯说你很可能是自然之神,武罗又说你搞不好是春神,我就想说不定你会有什么共感,是吧,共情么,你听歌曲里面的自然环境那么好,再一听原始森林快挂了,肯定要不忍心的对吧?” 叶添添:“……” 阿莉斯说的也就罢了,武罗明显是说着搞笑的,这你也能信?! 不过,不管信不信,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 他想来想去,觉得原始森林的存亡还是挺重要的,毕竟正如江小白所说,是吧,当今世界水土流失土壤沙漠化也挺严重的…… 他只有一个问题:“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啊,我就是去了,也干不了什么,到时候要是没用可别说我。” 江小白当然不会为此苛责他:“反正他们是求到你头上来的,这个我跟他们说,你放心,绝对不让他们烦你。” 叶添添对此持保留态度,因为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最烦人的其实就是江小白她们这帮魔…… 叶添添的话,和武罗当初是多么相似啊,江小白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 她临来之前去了一趟古尔瓦,发现地上已经开始长草长花了。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那些虫子已经开始吃叶子了…… 开始吃叶子了! 吃叶子了! 要不是她精神足够强悍,她真是要当场晕在里面。 武罗还振振有词:“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见过不被吃的树叶吗?大惊小怪!” 江小白深深觉得,自己既然能忍得了武罗,没理由脾气更好的天使会忍不了叶添添……至少他就算什么都不干,总不会像武罗一样帮倒忙吧! 江小白来这里没别的事,见叶添添给了回复就走了,于是叶添添上了一节课,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他不干了的事。 他忘了。 都怪那几首见了鬼的民歌! 害他把什么都给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原始森林给了他什么触动,回去之后他就开始做梦。 噩梦。 而且不是一天做很多,是每天一个,非常准时,只要他上了床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里无一例外,他都很凄惨。 他是以上帝视角去看这个梦的,里面的一切人事物都处在俯视角度之下,但他能够明确知道,其中一个被众人围绕人是他自己。 有时候,他被绑在柴火堆上烧死;有时候,他被挂在树上吊死;有时候,他被绑上石头淹死;有时候,他被扔下悬崖摔死;有时候,他被折断四肢扔在荒野被野兽吞食;有时候,他被挖出心脏而死;有时候,他被割破喉咙放血而死;有时候,他被捆绑了放在山上,任冬日积雪覆盖活活冻死;有时候,他被挂在村寨门前,被烈日炽烤而死…… 尤其可恶的是,这梦格外清晰,就算他醒来也都记得牢牢的,不像一般的梦一样醒了就忘,于是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睁开眼睛,第二件事就开始摸摸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惨,被挖心就摸摸心脏,被割喉就摸摸喉咙,被打断四肢就动动胳膊腿…… 死状这么凄惨,他都担心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女拐人子孙之类的导致自己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惨啊! 这噩梦一直持续到他考试。 江小白从那天之后就没回来过,张珂听从了江青月的建议,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于是前一阵子也跟着到魔界“逸”去了,这导致叶添添成了一座孤岛,没人能听他说一下这件事——虽然说,他是可以给江小白打个电话让她解决这件事,但他一想到自己打定主意不帮忙了就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有资格叫人家帮忙,所以只好每天还是梦着自己惨死,第二天挂着个黑眼圈去上课。 导致吴茜茜一度管他叫“国宝”,连老师都说叫他不要太辛苦,以他的成绩肯定不用担心的。 叶添添:“……” 他担心的哪是考试! 打从一早上起来,叶添添就预感到自己这个考试可能不会太顺利。 他妈妈临时接了个出差的活,前天就走了,于是不会做饭的叶爸爸把一切交给外面,早饭给他买了两个馒头一份豆腐脑,忘了他不吃辣椒往里面放了辣椒油,发现之后及时补救——给捞出来了。 叶添添:“……” 叶爸爸在旁边给他解释,回来之后发现的,本来想去再买一份,结果下了大雨,推车卖的小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也就只好作罢。 为了补偿他,叶爸爸说:“中午爸爸带你下馆子!” 叶添添叹气道:“不用了,中午时间那么紧,我还是睡一会儿吧。” 今天果然是在下雨,而且是瓢泼大雨,叶添添出门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打开伞的一瞬间,伞的四缘就瀑布一样流下雨水。 叶爸爸才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就接到领导的电话,叫他到单位去一趟。 立刻!马上!现在! 叶爸爸犹豫了一瞬间,决定还是先送儿子去考试要紧,叶添添本来想拒绝,看着路上那些水也不说话了。 他们这个市政排水做的不太好,每次雨下大了就会在路上积水,虽然雨停之后积水消的也很快,但考虑他并不想淌水过去湿着鞋考试,他还是决定坐车去算了。 他考试的地点并不在他自己的学校,而是另一个离他家相当远的初中,这一路过去,下雨加上考试,马路上的车流挤得满满当当,透过不断摆动的雨刷器,看到第十二个打着伞骑着自行车超过他们的人,再看一眼时间,叶添添终于屈服了。 第145章 不幸的考场 “添添,你在给谁打电话?”百无聊赖地敲着方向盘的叶爸爸看着儿子掏出手机,“你同学吗?一会儿就看见了。” 叶添添叹气道:“是啊,我同学。” 不过不是很想看见她。 江小白听到自己的金牌杀手锏就要被交通堵到考不了试了,那还得了——就算他们都知道应该不会这么惨,但能早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卡点到呢? 而且说实话他们这个学校离他家确实相当遥远。 江小白伞都不打,雨水从她头发上流淌到睫毛上,看着像只落汤鸡,她敲响车窗玻璃的时候,连叶爸爸都惊呆了:“怎么回事?你家里就算没人送你怎么也不给打把伞啊?” 江小白朝他笑了笑——是出于对“金牌杀手锏制造者”的尊重——然后就不理他了,对叶添添道:“你想怎么处理?把你送过去就算还是连车一块儿弄过去?” 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全粘在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就算叶添添明知道这对她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不能打把伞吗?” 江小白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形象,微微皱眉,打了个响指:“不用管,别耽误时间了,说说你想怎么处理?” 随着响指的声音,她全身衣服在瞬间干透,清爽如夏日初阳——不过这也只持续了0.01秒,毕竟雨还没停,所以在下一个瞬间她就被打回原形,仿佛跳水自杀刚被捞起来。 叶添添:“……” 算了,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说话啊,”江小白催他,“到底怎么去?” 叶添添想了想:“把我送过去就行了,把我爸……送回我家吧。” 这样还省点时间。 “了解。”江小白还是一点头,干脆地“啪”一声一个响指。 从头懵到尾看这两个孩子在说他听不懂的话的叶爸爸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去公司的路上。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咦?送的还挺快嘛。 ……………………………………………………………… 叶添添很少找江小白帮忙,所以虽然认识了这么久,享受“特权”的时候还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一身干爽地站在教学楼一楼大厅的时候,心情就有点复杂。 ……他连安检都没过。 万恶的“特权阶级”! 江小白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把衣服拎起来抖了抖,然后就全干了。 叶添添在旁边看到她这一串动作,很不厚道地想起一句话。 “这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叶添添在心里感叹,他果然不是个厚道的人。 “傻站着干什么?进教室啊。”江小白把自己弄干了,回头一看叶添添还站在那儿不动,“你不是很着急?” 叶添添提前来踩过点,知道考场在什么地方,所以转身就上楼,走了两步发现江小白跟着自己也上来了:“你的考场在哪儿?” “我哪有什么考场,”江小白满不在乎地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今明两天是最后的机会,我得看着你。”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坐你旁边。”江小白没有解释的意思,“我自己会找座儿的,不会占用你们同学的位置。” 叶添添:“……” 其实他不是想问这个。 但是算了。 江小白既然不想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教室门口又是一道安检,负责检查的老师把他转来转去,拿着金属检测器从头顶检查到脚底,背后再原样来一遍,他好不容易通过检测进门了,江小白就紧跟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监考老师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检查了。 叶添添:“……” 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每逢这个时候,他都格外心里不平衡…… 江小白说的是真的,和以前考试不一样,她不是找了个座位坐下,而是在他落座之后左右看了看,然后问他:“你觉得我在你前面比较好还是后面比较好?” 叶添添:“……” 我希望你别来。 但这么说是不行的,他最后还是说:“前面吧。” 坐后面怕她踢自己凳子。 江小白用手指戳着下颌想了想:“那我看不见你,不是太危险了?我还是坐你后面吧。” 说着朝他后面的桌子轻轻踢了一脚,整整一排桌子就像活的多米诺骨牌一样齐齐向后一跳,留下一个放得下一套桌椅的空位,然后江小白很轻松地走过去在空地上往下坐。 在她坐下的一瞬间,与其他桌椅毫无二致的套装就出现在空位上。 叶添添:“……” 那你刚才问我干嘛? 他愤愤地转头回去在心里默默复习,一边忍不住想江小白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能让她这么紧张的事,想来想去只能是和河区有关,但他们之前不是已经签订条约改变方式了吗? 不对……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签契约的时候,有一件事,他是“不知道”的。 江小白和何生都明确告诉他有一件事瞒了他,但具体什么事却不知道。 是因为这个? 第一遍预备铃过后,老师开始发放文具。 他一边在心里想着到底是为什么,一边打开文具袋检查,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灯光的反射,文具袋上有点隐约的暗黄光泽。 他抽出一支碳素笔。 …… 不出水。 拿出铅笔。 …… 刮得一道一道黑印。 再试试橡皮吧。 …… 纸都擦破了也没把铅笔印记擦掉。 他无可奈何地举手叫老师。 ……椅子动了一下。 他就知道! 让江小白坐后面肯定要踢他凳子! 江小白阻止了他举手的动作,直接站起来绕到他旁边,把自己那份给了他:“别费劲了,直接用我的吧,你就是换一百份也没用,该坏还是坏。” 叶添添:“……” 发卷子吧,还挺顺利,就是翻到最后面发现少了一页。 叶添添:“……” 江小白把自己的扔给他。 答题卡总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吧! 他心累地前后检查一遍,发现答题卡是完好的。 还没等他松口气,旁边本来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突然被狂风吹开,滂沱大雨一滴不剩,一般砸在他身上,一半把答题卡给浇透了。 叶添添:“&*%¥*&!” 他熟门熟路地,自己转身把江小白的拿过来了。 别的不好说,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老天这是要搞他啊! 第146章 永不停下的大雨 考试过程风平浪静,至少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题对叶添添来说就更不是问题了,他简直可以一边走神一边写答题卡。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实在是这事儿太诡异了。 他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信心确定这些事都是河区搞出来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搞自己? 按照他上次“舌战群魔”的结果,明明河区也要开始像江小白一样对他来获取帮助的,现在这么得罪他,是不想他帮忙了吗? ……说起这个,他发现一件事。 河区从来没有一个魔鬼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子怎么获得他的帮助? 除非他们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或者派遣了其他不知情的人来接触他,间接获得。 反正卷子也答完了,他开始在剩下的草稿纸上做排除。 隐藏身份来接触他的话,主要他在那次会议之后并没有认识新人,都是他以前就认识的老同学老朋友,武罗勉强可以算一个,但她才出现了一早上就被江青月带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如果不是隐藏身份接近他的话,那就可能是派遣他人做中转,那样可怀疑的对象就多了,因为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可能像他一样签订了契约,也可能是被洗脑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过…… 他们要怎么做呢? 照目前的情形看,他们的方法和江小白应该是不用的,因为没有任何人叫他多做卷子,要抄作业,或者在他的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妈妈虽然有时会叮嘱他学习的事情,也和平常一样,并没有格外强调。 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他当然也还记得江青月说过何笙身上有河区的气息,有很大可能是签订了契约或者被洗脑,接近而不自知,不过……她也从来没有要求他做什么。 不知怎的,他想到这里,总觉得有一种困倦的感觉慢慢升起,让他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手上的笔也握不住了,在草稿纸上直打滑,留下好几道歪歪扭扭的印子,胳膊带着下面压住的卷子,往桌子边上蹭。 过了十几秒,他终于撑不住一直下坠的眼皮,趴倒在桌上。 外面的风雨愈发猛烈,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内陆城市应当见到的天气,被风吹的欹斜的硕大雨滴砸在窗户上,玻璃上面流下一道一道的水迹,最终汇聚成一片水幕,向远处看,天地万物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再鲜艳的颜色也变得暗淡,满地是残损的树枝,凋零的花瓣,水洼上一片密密麻麻被雨打出的小窝,有轿车飞驰而去,在雪白的车身上留下无数泥点。 江小白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中夹着笔,嗖地转一圈,又转一圈,含笑望着窗外。 她唯一动笔写过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名字,除此以外卷子上光洁一片,但随着叶添添的努力,上面也仿佛复制粘贴一般出现了同样的字迹和答案。 她想起武罗对自己说过的话,望着窗外的滂沱雨色,神情愈发轻松起来。 是雨露啊。 ………………………………………………………… 雷鸣电闪,大雨瓢泼。 他头上顶着仆人的衣服,艰难地走在泥泞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大雨湿透他的头发,也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试图看清脚下的路,但不曾停歇的雨水随即落下,让他知道即使这点小小的努力也都成了幻想。 “小王子,您撑住,马上就到法诺忒了,到时候就可以休息啦……”仆人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粗重的喘息声与雨水砸在脸上的声音相互交杂,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您要是走不动了……” “不用!”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居然出人意料的年轻,“如果我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报仇!” 他眼中燃着仇恨的火焰,翻卷的炽热火苗仿佛能将这大雨也蒸腾成气:“我一定会回去……一定会!” 他还是个孩子呢。 叶添添不属于这里。 他既不是这个孩子,也不是旁边的仆人,他也看不见自己,但一定要说,却像天上一朵云,他将下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下面没有他。 他是旁观者,局外人。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应该是再次堕入梦中了,第一个反应是:不好!他还在考场上呢! 这个念头一出,本来还淡定看景的他立刻就不淡定了,开始想方设法从这梦中脱离出去。 他第一个念头是要掐自己一下,但下一秒就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怎么掐?掐哪儿?他现在根本连个实体也没有,低头看看见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在赶路的两个人。 按理说只要察觉到自己在做梦应该就会醒的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事实却不如人意,挣扎了一会儿他也就坦然放弃了。 他可还没忘,江小白就坐在他后面,不管是什么,只要影响到他考试的她都会出手处理,既然现在还没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的中考是不会毁的。 这件事不用担心了,那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于是将心思一收,继续去看下面的场景。 只是想了想如何回去而已,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下面场景就已经骤然转变,从山间密林变成了豪华宫殿。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典型的希腊雅典风格,石块堆叠雕刻,内宇高大阔深,那孩子浑身湿透,冻得全身发僵,进了这没有阳光照射的阴凉宫殿,更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看到王座上的男子后,压在喉咙中已经数天的哽咽就再遮掩不住,眼泪混在雨水中:“叔叔!” 斯特洛菲俄斯快步走下王座,不顾他身上的雨水会打湿自己的华丽衣袍,将他抱在怀中:“俄瑞斯忒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吩咐旁边的仆人:“快去准备沐浴,等他泡了出来换上干净衣服,快去!” 俄瑞斯忒斯把头埋在斯特落菲俄斯健壮结实的胸膛上,光滑干净的衣服发出阳光下的温暖气味,他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层叠的衣服褶皱间传出来:“叔叔,我父亲……父亲他被……” 斯特洛菲俄斯疼爱地摸着他的头发,接过仆人递来的布巾亲手为他擦干发上的雨水:“不要哭,乖孩子,你慢慢说,叔叔在这里。” 俄瑞斯忒斯的声音哽住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尖锐的酷音:“他死了!他被埃癸斯托斯杀死了!” 第147章 难以分辨的涵义 仿佛有根弦被拨动了,叶添添找到了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斯特洛菲俄斯!俄瑞斯忒斯!埃癸斯托斯! 这些名字可能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那只是因为最熟悉的人已经死了而已,没有出场只在儿子口中出现了短短一瞬间的前主角,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陌生,就算不熟悉他的故事,总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就是俄瑞斯忒斯之父,特洛伊战争重要人物,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 这也不能怪叶添添早了之前没想出来,实在因为他们说的并不是汉语,叶添添诡异的听懂了,但大家都知道,人名这种东西是音译出来的,相互之间有时差别还相当大。 比如说大家都对英国作家莎士比亚耳熟能详,但当这个名字出现在四六级卷子上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不知道这个william shakespeare到底是哪根葱。 这样一想,就好理解多了。 斯特洛菲俄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俄瑞斯忒斯再怎么坚强,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已,这一路上的风雨交加,崎岖蜿蜒,早让他身心俱疲难以招架,此时终于到达了安全的地方,顿时将全身都放松下来:“母亲和叔父杀了父亲,姐姐说他们一定还会杀了我,让我逃到这里来……”他棕褐色的眼中含了泪:“我姐姐会安全吗?我走了他们会不会杀了她?” 斯特洛菲俄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他确实早就知道克吕泰涅斯特拉因为阿伽门农用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祭的事情而怀恨在心,但也一直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伊菲格涅亚又没有真的死去,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恨意应该有所减弱才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心中居然始终带着恨意,甚至不惜和埃癸斯托斯合谋杀死自己的丈夫! 他推开俄瑞斯忒斯,安慰他说:“你放心,你母亲不会让埃癸斯托斯杀了你姐姐的,毕竟那是她的女儿啊。” 俄瑞斯忒斯只是年纪小,但他并不傻:“她已经杀了父亲,还想杀我,姐姐帮助我逃出来,让我长大了去复仇,她真的会放过姐姐吗?” 斯特洛菲俄斯无言以对。 他只能让俄瑞斯特斯先去沐浴换衣,好好休息一天,又让自己的儿子皮拉德斯去陪伴他,紧接着就召来一位忠心的老仆,让他去打探迈锡尼王国的情况是否真的如俄瑞斯忒斯所说的一样。 老仆领命而去,几天之后回来,告诉斯特洛菲俄斯一个沉痛的消息:俄瑞斯忒斯说的都是真的。 埃癸斯托斯已经登上了王位,克吕泰涅斯特拉成了王后,现在全国都在通缉小王子俄瑞斯忒斯,而厄勒克特拉——俄瑞斯忒斯的姐姐——因为对母亲杀死父亲的事情怀恨在心,因此对新任的国王和王后从来不假辞色,因此克吕泰涅斯特拉对她非常不满,母女情谊荡然无存,但因为她只是个女人,所以埃癸斯托斯并不把她放在心上,因此也就保住了她一条性命。 叶添添看着下面人的悲痛表情,对此不置一词。 埃癸斯托斯早晚要为此后悔,因为根据记载,俄瑞斯忒斯年龄太小,而斯特洛菲俄斯对他又非常好,宛如亲生父子,他日子过得很快乐,因此渐渐就忘记了父亲的仇恨,若不是姐姐厄勒克特拉经常送信提醒他,可以说俄瑞斯忒斯的复仇之行根本不会出现,埃癸斯托斯也不会惨死,要说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应该是一个非常经典的例子了吧…… 他看过这故事,因此对下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不怎么放在心上,绝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研究这个梦为什么出现上。 像这样做梦,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该察觉出这不会仅仅是个梦那么简单了,但一般的梦,它总得有个线索,要么是预知,要么是溯源,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处乱做,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希腊神话故事和他之前那没完没了的惨死有什么关系吗? 再退一步,他老是没完没了的死也不是个事儿啊,就算阿莉斯和武罗说的都是真的,他是个植物神或者春神,那也不该这么惨是吧,他要是冬神,那倒还好理解的多…… 然而还是不知道和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厄勒克特拉的故事早在古希腊就被改编成戏剧,经过后人分析,这基本上是“恋父情结”的最早经典案例,但是…… 叶添添冥思苦想,还是不知道恋父情结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再抽象一点,比如说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和超我——这个倒是有点可能,毕竟人人都有这三个我,那意思是这里面暗示了他?暗示的是哪个他?i的他还是me的他? 冰山上冰山下还是与海平面平齐? 说实话他比较希望这里面暗示的是他的自我,如果他的本我有恋父情结,实在让他毛骨悚然——当然前提还是这里面真的是说这个人格结构。 算了,他最终放弃。 能想的线索他都努力过了,还是找不出一个可能性大点的原因,既然如此不如看下去。 …………………………………………………………………… 雨已经大到极致,然而在某种力量的加持下还能继续大下去。 路上的积水已经到了半米高,许多单位临时下达了紧急放假通知,但怎么回家都还成问题,公交车一开车门就往里灌水,好多防范不够好的地下车库已经淹了,打伞的人身上唯一还算得上干爽的地方是头顶,穿雨衣的要好一点,还能多出个后脑勺。 当地不是爱来台风的沿海地区,对这种极端天气没有应对经验,江小白眯着眼睛,能看见许多高楼上的招牌被风吹刮下来,砸断了电线,教室顶上的灯管闪了闪,被她轻轻抬头一看,突然稳定住了,保持着柔和的白光状态一直照亮下去。 她重又低下头,转回窗户的方向,不忘顺便瞥一眼叶添添的状态。 他还沉浸在梦中,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眉头深深皱起,但状态还算安稳。 她看一眼表,距离收卷还有二十分钟。 第148章 人造的天灾 狂风摧折树木,瀑雨凋零百花。 ……本应是这样的。 江小白眯着眼睛,透过玻璃窗,透过玻璃窗上流淌的水迹,透过遥远的茫茫雨幕,看到暴雨中的树木,无论年深日久粗壮挺拔,还是刚刚栽下纤细孱弱,全都挺直树干,伸展枝叶,在暴雨刚出时还有所摧折,落下些不够强壮的枝梢,飘下点还未发育的树叶,而在此刻,在风雨愈发狂猛的现在,反而变得坚不可摧,每一片树叶都在雨水的洗刷下变得光洁碧绿,正如老坑翡翠,发着明亮的、充满生机的光泽,在更遥远的地方,人眼所无法察觉的地下,无数种子破开外壳,探伸出细弱而坚强的幼芽,在坚硬的土壤中困难伸展,在不合适的季节、不合适的天气、不合适的场景里,生发了。 一处高楼的招牌在狂风中啷啷震动,被撕扯开矩形一角,便如被猛兽攫住撕开喉咙的羚羊,猛地摔倒在地,再无挣扎的力气,它最后发出悲鸣似的巨大一声“咣!”硬生生从楼面上被扯下,彻底暴露在大雨之中,四面八方的雨珠袭击过来,砸的那一身铁皮钢骨,发出密集的鼓点似的敲击声,那么沉重而坚硬的大块头,在风中如被人随手丢弃的一个塑料袋,忽起忽落,忽高忽低,向着学校的方向过来了。 江小白以手支颐,另一只手伸出一根食指,在玻璃窗上轻轻一点。 水色中一点白光,一晃神间便与大雨的颜色融为一体,顺着窗面上、楼面上冲刷而下的雨水,迅疾蔓延到整栋教学楼,继而沿着地面上不断流淌的积水向外延伸,终于在校门口的地方遇到一层阻碍,停滞不动了。 她略抬抬眼皮。 那招牌,挟风雷之势扑过来,然而在校门口就遇到了障碍,明明是空无一物的半空,却碰上了会变换形状的薄膜似的,碰撞几次,终于冲突不破,僵持起来。 逐渐升高的积水上走来一个人。 他撑着一把纯黑色的大伞,相较于他这样一个年纪,又是单独一个人行走,显得过于大了一些,至少还能容两个同样身形的人站在两侧而不被打湿。 和其他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中还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走出家门的人相比,他显得太从容,也太不以为然了一点,他不是淌水过来的,整个膝盖埋在水面下,鞋子哪怕是长筒雨靴都被灌满积水,所有能够沾湿的地方都被雨水占据,脸上既焦躁又不安。 他不是。 能将钢铁制的招牌从牢牢钉住的位置扯下来的狂风暴雨拿他的雨伞奈何不得,每一步都平稳的好似寒冬中的冰山,那上面的积雪,终年不化,牢牢黏附在冰块上,北风吹来,分毫不动。 他行在积水之上,留下的痕迹还不如雨珠滴落的涟漪,积水水位不断升高,而他也几乎微不可见的,渐渐高起来。 招牌在他头顶上不断碰撞着看不见的障碍,他视若无睹,径直走过,丝毫不担心它会掉下来砸中自己。 穿过校门的时候,他微微斜抬起一边雨伞,渐渐露出线条流畅的脸庞,其上一双黑色的眼,像冬日的夜,内中一点寒星,烁烁地明。 江小白自己也很少见他穿军装,因为他并不是军事总权御,又对与时俱进改变领导服侍颇为不齿,所以他也好,何生也好,都是常年穿着古老时代的服装,以此示人——也示魔。 她看见何止已经发现了自己,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做了个口型,无声道:显摆。 除了她又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何必表现成这样? 你看她,去找叶添添的时候没带伞就是没带伞,也没说显摆一下自己不会被淋湿啊。 就在何止抬眼的一瞬间,始终在努力的招牌终于挣脱了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像一颗小炮弹,朝着江小白的方向撞去。 江小白没有理会,反正它只能在玻璃上撞成废铁,不值得花费时间去看结果。 事实也确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钢铁制品在玻璃制品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一角尖端撞在玻璃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声,紧接着被巨大的压力和面前坚硬不可摧毁的敌人双重截击,慢慢从块状变成片状,每一处还立着的地方都被挤压成扭曲的平面,先是锯齿状,接着锯齿也都被挤压成细而密的褶皱,飘下点铁屑,沉入水潭。 就连何止也知道这个小小的招牌绝不会有什么真正的作用,它充其量是一个用来打招呼的门铃声,所以他连抬头看一眼结果都嫌浪费时间,径直低下头去,穿过已经看不见路面情况的主干道,任由两边的行道树从树叶上飞溅出沉积在树冠中的雨水,砸在他的雨伞上。 江小白突然起了点坏心思——按照常理,现在本应该是她和何止的战争,就连江青月和凌苍苍都不能参与进来的,更不要说普通人类,但她实在好奇叶添添的身份以及能力,只想看看他的能力是否觉醒出来,是被动还是主动,是有限还是无限,至少知道知道,何止会不会受到他的影响,哪怕只是一点点? 所以她趁着何止还没走近来的这一小段时间,站起来走到叶添添身边,微微俯下身去,低声道:“——春天发山洪了,你不管管?” ……………………………………………… “春天发山洪了,你不管管?” 这一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叶添添是莫名其妙的。 发山洪了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山神! 何况现在也根本不是春天。 他听出来了,这是江小白的声音,一时间不是很明白在考场说这个的理由。 但是不重要。 因为他本来是好生生看着希腊神话现实版的,正看到俄瑞斯忒斯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小伙伴,每天跟皮拉德斯同寝同息,同玩同学,简直乐不思蜀,突然间场景一切,他从《古希腊神话大全》跳到了《人与自然》。 ……这就让人很崩溃了。 更要命的居然还有旁白画外音?! 叶添添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一个梦里为什么会有旁白画外音。 第149章 山中的神灵 “青要之山,又名‘青腰之山’,古‘要’‘腰’同义,因其山腰青绿,故此得名。今天,它位于新安县西北部,距洛阳市66公里。自古以来,它就以神秘莫测和山水之胜闻名于世,其景观主要分为城崖地、始祖山、畛湖、龙潭沟、袁山、漏明崖五区,区内峰峦迭翠,深谷清幽,怪石嶙峋,碧水长流,更有珍禽异兽出没于山间……” 叶添添听着耳边的声音,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囧”。 这百度百科式背景音到底是谁在说?要是让他抓住非打死不可! 画外音也有点技术含量好不好,照抄百度百科你丢不丢人? 很显然,他的内心活动无法传达给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个人的画外音发出者,那个声音尽职尽责,孜孜不倦,继续着他平板的念稿大业。 不过,他的话虽然很没有艺术特色,但内容却半点也没有夸大,叶添添眼前的景象随声而易,从深远的希腊宫殿转移到了满眼青色的山林。 青要之山有天帝“密都”的称号,天帝也就是轩辕皇帝,据说他每次巡游途中都会选择在此处歇息,《山海经·西次三经》中载:“青要之山,实维帝之密都。”以此来表明青要之山的美丽神秘。 青要之山…… 叶添添大概知道中国千山万水里面为什么会独独给自己看这一个了。 说起来还和武罗有关。 上次武罗莫名其妙和他说了那么一大通之后被带走了,他后来看到江小白发过来的有关武罗的文档,首当其冲的第一句就是“《山海经·中次三经》:‘又东址里曰青要之山,实维帝之密都。……?(通“神”)武罗司之。’” ?武罗司之。 意思是这里是她的地盘了? 叶添添庆幸这是在梦里,不然他就该担心武罗公报私仇在这里报复他拒绝之罪了。 ……或者不是公报私仇,然而更惨一点的,直接把他抓去压寨。 ……他还宁愿武罗报仇一下就算了。 那平板的声音继续念:“……城崖地系畛河源头,溪水四季不断;山地均为天然次生林覆盖,形成乔木、灌木、藤木、草木、菌类自然植物竞秀的天然植物园;这里山峰叠起,最高的西大塬海拔1385米;野生动物有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娃娃鱼及水獭、豹、麝、鹰、鹫、杜鹃、画眉、百灵等。1988年,县环保局在此建立娃娃鱼自然保护区,自然环境更得到细心保护,成为使人留连忘返的旅游胜地。” 叶添添:“……” 真是一个大写的囧。 他莫名有一种在考汉语听力的感觉。 但眼前所见,所言不虚。 《山海经》中载,此处“北望河曲,是多驾鸟。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是多仆累、蒲卢”,他从上方俯视下去,果见九曲连环,曲曲折折,时宽时窄,时急时缓,当山距较远,水面开阔时,那水是碧绿的,荧荧如一团翡翠,满山的绿树,连悬崖峭壁上都有一根绝路生长的藤蔓,深浅绿色相互交织,粗细植物来回层叠,绿色是这里的主基调,别的一切颜色,无论多么鲜艳,总还是被压低了一头。 当是悬崖间的一线瀑布时,那水就成了雪白,飞珠溅玉,击石落潭,厚重的仿如下一场鹅毛大雪,遮掩的视野之外再无世界,轻薄的也便如一捧白纱,铺展开来看得见后面的山石峭壁,其透其漏,如云如朵,似雾气之源头,若风来之穴口,阳光总能从茂盛植被间逃窜出一丝半缕,于是有些极细极密而脱离了大股泉水的水沫,无形中也沾染了金黄色泽,在半空中一跃,又一跃,金珠落了玉盘,消失了。 叶添添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里面的一切都是纯天然的,他没少看见野生动植物,但一个吊桥一条栈道也没看见,更不要说游人了,他猜测了一下,认为这里的青要之山可能是在很古老的时候,至少国家还没开发这里变成旅游景区之前的时候。 ……如此一来,那个“1988年,县环保局在此建立娃娃鱼自然保护区”的声音就让人觉得分外出戏。 半山腰上,青绿林中,忽的闪出一个山的精灵来。 它形态似虎,而比虎要小得多,黄色的毛坯上遍布着黑色的环斑,到了背部,又放大变形如椭圆梅花,让人能得以通过这鲜明的特点断定它的种族。它短健的四肢在岩石间跳跃,收起尖爪的足趾悄然无声,其轻健灵巧的动作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叶添添当然也不例外。 但他关注的重点还不仅仅在这只金钱豹身上。 它身上还坐着一个人。 在这样密集的林木之中,就连这豹子的本身都很难以全部看清,而只能在树枝树叶的间隙中窥见一点,或是流线型的躯体,或是金黄色的皮毛,或是灰白的趾爪,或是林中杀手冷静的瞳孔,或是修长有力而毛茸茸的尾,或是微尖又带着长毛的耳——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管中窥豹,他甚至没有见到过这豹的全身,只在它跳过山涧的一瞬间,看到上面有隐约人影。 雪白的,乌黑的,翠绿的,金黄的,这四种颜色各占一方,他眼中只来得及分辨出这四种色块,那豹子连同上面的人就全都已经穿越了山涧,再次隐身于茂密丛林之中。 是武罗吗? 他心里这样想着。 在这种环境下,山中出现一个人已属异常,更遑论这个人完全不合常理地坐于豹身之上,想来想去,唯有司于此地的“?武罗”比较有可能了。 可惜的是那人影同豹影都消失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那人的脸,可能性虽然大,却没办法最终确定。 他心里存了疑惑,便更加着意观察,然而就在这观察的时候,一重又一重的阴云逐渐堆积,笼罩在山头之上,先是将日光遮挡了,继而山风吹卷树叶,林木簌簌摇动,紧接着闷雷滚滚,原本湛蓝的天色已被一遮无遗。 第150章 刀剑相向的发小 叶添添这才发现,那原本聒噪又平板的画外音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现在耳边最明显的声音,居然是轰隆隆的雷声,接连不断,间或改为“咔嚓”巨响,与此同时眼前划过巨大光弧,横贯天际。 他顿时就想起刚才江小白说的那句话,不由得满头黑线。 算你狠! 雨水来的又急又猛,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把整片山林袭击彻底,水潭里,湖泊中,被雨水激荡起了繁复的涟漪,一圈套着一圈,相互交叠,难以分辨究竟有多少,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泥土滚入水中,泛起了细密而脏污的泡沫,鱼儿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寻求氧气,兽类遑遑惊动,禽鸟高飞出林,方才见到的“天帝密都”转瞬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叶添添心知这副场景再发展下去就该爆发山洪了,但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话说回来这山里有山神的啊! 山神都不出面,他又能干什么? 说起来武罗去哪儿了? 他想起这个重点,于是收敛心神,专心去找刚才那只金钱豹的踪影,然而泥流混杂岩石,树木倾颓,百兽逃窜,光凭一双肉眼还真没办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找到他的目标,毕竟触目所及一片暗黄色泽,而金钱豹……很不幸也是这个颜色。 …………………………………………………………………………………… 江小白说了那句话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叶添添的反应,结果几分钟过去了,叶添添半点反应也没有,虽然神情好像不是很愉快,但直到何止已经出现在教室门口了也没有其他意向出现。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临时起意一般都是不成功的。 看看收卷子时间也该到了,她也就不再犹豫,就算会打断叶添添的梦境——反正他又不是除了这次再也不会做梦了!当然考试比较重要! 所以她在叶添添脖颈上轻轻一点,看着他眉头蹙起,好像快从梦境中脱身了,接着就踢开凳子,朝着何止去了。 何止一身冷肃杀气,看她过来,才一把丢开雨伞,正要抽出腰间军刀,就被江小白一把抓住手腕往走廊里面拖:“没看见人家要收卷了吗?换个地方,等一会儿,着什么急呢!” 何止:“……” 他身上那种杀气迅速消退下去,一言不发地跟着江小白的步伐顺着走廊往外走,才走到楼梯拐角,收卷子的铃声就响了起来,停了几秒,江小白在楼梯前面犯了难——新学校,新环境,她也不太清楚到底哪里比较僻静,刚才只是习惯性往边缘地区走,现在面对着上还是下的抉择,这就没法用习惯了。 何止耐心地等了几分钟,等着走廊里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才对江小白道:“现在总可以了吧?一会儿他们就各回各家了。” 江小白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很无奈地举起两只胳膊,向他展示自己身上的校服:“大哥你看看情况好不好,难道我还能跑了吗?搞这么大阵仗,总不至于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不给我吧?” 何止惆怅了一下,身上还残存着的一点杀气彻底消失不见丁点踪影了。 他肩膀一垮,看见身边有一堆因为准备考场而被清理出来的桌椅,也不嫌弃上面落了的灰尘,直接跳到上面去,大马金刀地坐着:“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啊?”他作势抬起手腕看时间,“我时间很紧的。” 江小白鄙视他:“你有什么紧的,你又不负责军政,内事还有何生呢。” 何止盯着她的眼睛:“你说这话不亏心吗?那你干什么了?” “我……”江小白眼睛一转,很快反驳,“我负责叶添添啊!” 她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无懈可击,何止都没办法接着指责了。 趁他无语的那点时间,江小白迅速道:“呐,正式开战之前你先等着,等不及了先回去再过来也行,但是你不要给我整事儿啊,我现在很忙。” 何止向后一靠,靠在摞起的椅子上,双手一叉,双腿交叠,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嗤之以鼻:“我懒得管你。” 江小白重又警告他:“不准给我挑事儿!”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突然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何止的军帽摘了下来,扣在自己脑袋上,这才觉得心满意足:“嗯,现在你的话可信度应该比刚才高点儿了。” 何止:“……”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魔族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现在就要扭断她的脖子。 ……………………………………………………………………………………………… 叶添添最近场景切换有点过于频繁,意识转换一时间跟不上这个速度,缓缓抬起头就听到哗啦哗啦的抖卷子声,铃声余韵带来的电流还发出着微弱的“滋滋”声,在一片纸张的摩擦里若隐若现。 ……是了,他还在考场上呢。 他下意识就想回头看看江小白还在不在,被发现了他扭头趋势的老师重重咳嗽一声,警告道:“都坐在座位上別动啊,谁要是扭头了转身了通通按照作弊处理,到时候可别后悔!” 叶添添:“……” 早了江小白随便进教室随便坐位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 等老师过来收卷子的工夫,他把卷子一张张铺平了,按顺序摆好了,再一看距离自己还有几排,百无聊赖之下只得去看窗外的景色。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下五个小时的雨也能把城市淹了吗?! 因为水流漫过花坛,有些地方已经变成了泥汤,浑浊的黄色在下水道上方打着旋儿,校园里一个人也看不见,可以想见外面的大街也差不了太多…… 他心中有一种深深的忧虑,这忧虑不仅仅在于下雨,还因为这雨来的奇怪,由不得人不考虑。 等到老师收完卷子,终于允许他们起身离开座位的时候,果不其然,叶添添看见江小白在教室门口朝他招手,叫他赶快出去。 第151章 猝不及防的三方聚首 江小白朝着外面努了努嘴,对叶添添道:“外面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吧?我觉得你中午不回家比较好。” 叶添添回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象,缓缓道:“中午回不回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晚上总得回去吧?中午留在这儿也没饭吃啊!还有,这个雨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 江小白直接跳过这几个问题,避重就轻只回答最后一个:“我没法给你解释,因为不是我弄出来的。” 叶添添对此表示怀疑:“这么奇怪的雨不是你弄出来的,会下成这样?” 江小白耸耸肩,用反问代替回答:“我是来为你考试保驾护航的,下这么大的雨对我有什么好处?” 叶添添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这是河区弄出来的?” 江小白郑重点头:“孺子可教也。” 随着她的点头,叶添添才发现她脑袋上又多了个东西,纯黑色的宽檐军帽与那一身校服怎么看怎么合不来,那种违和感实在叫人难以忽视:“这帽子怎么回事?刚才没看见你戴啊?” 江小白伸手摸了摸帽檐,轻描淡写道:“刚抢来的。” 叶添添:“???” 现在抢东西也变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你不用管这个。”江小白心思还在何止身上,有点烦躁地一挥手,“赶紧想想你中午怎么办吧,晚上的话,你们学校总会想办法安排的,我就问问你吃啥,我现在能给你拿。” 叶添添被她这急转弯弄得有点懵:“你从哪儿弄?” 江小白耸耸肩:“你管我呢。” 叶添添:“……” 他被这态度气得牙痒,想到之前签订的协议里有江区会尽一切条件在不影响人界正常秩序的条件下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决心要用这个让他们出点血——虽然看起来他们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 “那你把全校学生的午饭都解决了吧,”他伸手划了一圈,虽然走廊里的人已经渐渐少了,但事实上整个学校的人数并没有减少哪怕一丁点,因为所有下了楼梯人都堵死在门口,望洋兴叹。 真·望“洋”兴叹。 江小白一时间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看他的眼神也变诡异了:“这又关他们什么事?” 叶添添理直气壮:“我就想这么干,你们不是要满足我的一切要求吗?——你管我呢?” 他又把这话原样奉还了。 江小白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间脸色一变,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断然道:“不行!绝对不行!” 叶添添大惑不解:“为什么?难道你们堂堂魔界还出不起这点饭钱?” 这跟饭钱有什么关系! 江小白当然不会把钱放在心上,问题是……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何生作的幺蛾子。 她怎么说的来着? “小心叶添添将来真的变成天使……” 好像是这么说的,总之大意如此。 真让他这么干了那还得了?! 叶添添就看她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不由得纳闷这么点小问题到底哪里不行了,过了几十秒江小白才脸色不虞地开口:“行吧。” 叶添添:“……你刚才在想什么?” 江小白瞪他一眼:“在想你为什么不能老实一点呢?” 他的要求完全合乎规范,她不能拒绝啊! 叶添添实在不知道这个要求到底怎么了。 结果江小白突然上前一步,吓得他倒退一步:“你你你要干嘛?” 不会杀人灭口吧! 但江小白只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深沉道:“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千万不要背叛我!” 叶添添觉得这句话的意义和她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啊…… 紧接着就听江小白恶狠狠道:“你要是变成天使,我就……” 说到这里她卡了壳,一瞬间不知道该接什么。威胁他生命安全?不靠谱啊。威胁他家人的生命安全?那肯定伤感情啊! 好像没什么合适的说法? 江小白顿时陷入深深的语言问题中。 但这短短的一句半让叶添添明白了她到底在发什么疯,顿时哭笑不得:“当天使这么容易,那天堂不早就爆满了?你想太多了吧。” 江小白想起了阿玛兰妲特意来找叶添添帮忙这件事,深沉道:“不,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恰好何止等的不耐烦,过来看看,一看之下就黑了脸,大步走过来:“江小白!这个人类马上就要变成我们公用的了,你不要耍什么花样!” 叶添添:“……” 对不起,什么叫“马上就要变成公用的了”,他难道是个什么物件吗? 何止硬是把叶添添的肩膀从江小白手里夺出来,义正言辞地转头对他道:“你不用怕,她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出头!” 叶添添:“……” 大佬,你有手机吗?我怎么找你? 不过他头一次在人界看到河区的魔族,一来就来了个大佬,他既然不觉得害怕,那当然就只剩下好奇了,何况他穿一身军装…… ——穿一身军装?! 他意识到这不是好预兆。 江小白对于他的放言只回应了一声嗤笑,指着窗外的茫茫大水对叶添添道:“看见那水了吗?他放的。” 叶添添“呵呵”了一声,从何止身后横着平移两步,刷的移到江小白身边去。 话说这个人,呃,魔,在魔界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就很不好接触,现在一看还会放洪水,相比起来还是江小白好接触多了。 江小白得意地朝何止挑了挑眉,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挑衅。 何止脸更黑了。 江小白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点不可饶恕不可后悔的事情——比如把叶添添就地剥皮来个“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什么的,赶忙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你自己给青月打电话,要什么饭菜多少人份的让她处理,别在这儿站着了,”她说话的语气非常真诚,“我怕碰着你伤着你不好治。” 叶添添默默忍下,拿着手机走了。 不管怎么说,江小白总比这个何止强多了是吧…… 他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转过走廊上了楼梯。 第152章 顺利的交接 叶添添走了,江小白就相当于没了掣肘,顿时神态就变了,脊梁挺直成一条直线:“你到底想干嘛?不是说好了一会儿再打的吗?” 何止闹心的很,但是不方便说明闹心的原因,于是也没说话,直接走过去夺回自己的帽子扣在头上,然后才道:“把你的衣服换了!穿这一身什么破布!” 江小白再度挑了挑眉,低头看看自己的校服:“你是不是放水的时候不小心把脑子也灌了?” 她穿的都不是什么国际化现代化的学校那种衬衫短裙的服装,就是大中华最常见的运动服式校服,简单的两种颜色色块拼接起来,碰上手艺不好的会误以为自己套了个麻袋。 何止不耐烦道:“你不穿军装我没法和你打,别耽误时间,魔界还一堆事等我回去呢!” “现在打?”江小白瞪大了眼睛,被气乐了,“刚才我说等他们下课再打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她不由分说一把抓着何止的手把他拽到窗户前面,点着玻璃让他往下看那零零星星几个冒险淌水的勇士:“看见了吗?人都在下面呢,没在教室里头,路上还有人!现在打?你是要送他们去死?” 何止有点僵硬地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动,也就算了:“我们不是设了保护罩?再说你我互相也就抵了。” 江小白更气了:“保护罩外层和里层又不一样!叶添添不在群体中和在群体中能是一个效果吗?还你我互相就抵了,你就那么确定一点意外都不会有?真那么平均我们还打个毛线啊,万一漏出一点半点的他们不就全玩儿完了?!” 何止彻底承认自己刚才是想的太简单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江小白就轻轻踢在他小腿肚子上,松开手:“赶紧把你那身军装换了!来人界就只知道打架啊?脑子呢?” 何止暗地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活动自己刚才都快被掐出红痕的手腕,目光望着刚才叶添添离去的走廊那端:“叶添添……” “当初说好的可是让他帮你们的忙啊!”江小白打断他,“你要是伤到他一根毫毛……”她威胁似的晃了晃拳头。 何止的脸又黑了,才要说点什么,就听江小白又有点自言自语似的说:“说起来他好像很喜欢何生?我觉得靠你你们河区是没戏了,到时候你还是别来了,让何生来,保证事半功倍。” 何止愕然道:“他喜欢阿生?” 江小白耸耸肩:“反正比喜欢我和喜欢青月多多了。”她突然意识到一点,脸色一变:“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出主意?你还穿着军装呢!” 何止顾不得跟她杠,身上黑光一闪,军装便被风衣代替,只剩下一顶帽子被江小白顺手夺走扣在自己脑袋上:“每次有什么事说不通,何生一说就通了,我猜也就这么回事吧,上次何生还用这个给我使绊子!”她愤愤道,“说起来你们总是这么半道截胡,良心呢?我可从来没给你们捣乱过!” 这消息真是个好消息——任何一方面都是——何止松了口气,但还没有忘记自己来的主要目的:“你不会每次他们一收卷子就停吧?难道我们打架还带暂停的?” 江小白把帽子在指尖上转着圈,不怎么当回事:“那还能怎么办?只能怪我们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想得不够周到,那你总不能冒着杀人的风险接着打吧?” 她朝着窗外扬了扬下巴:“你下雨下成这样已经有点影响了,看在我们从小长大的份上不告你的状,感动吧?” 何止:“……” 他抢回自己的帽子,哼了一声走掉了。 他走了更好,江小白赶快去找叶添添。 按照道理,学校本来是准备了食堂的,考生也可以自己出门去随便吃,但现在这雨一下,别说出校门了,就是走到食堂都要冒着下午全身湿透的风险去考试, 叶添添怎么可能知道考生多少个,再说他觉得提供一个学校也是提供,提供两个学校也是提供,干脆把所有学校的饭菜都揽下了——反正江青月怎么知道江小白答应的是什么?——直接报了个一万人。 是了,他也不知道具体人数,不过一万总该够了吧…… 江青月当然听这个要求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反正江小白答应了,她也就顺手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办,然后问他考的怎么样。 叶添添听到电话背景音里好像有炮弹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干什么?” 江青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电话里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然后一声巨响,接着江青月才喘了一口气:“没什么,打仗呢。” 叶添添:“……” 他当机立断把电话挂了。 打仗还接个什么电话! 江青月没等到回音,纳闷地“喂”了两声,再一看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哇,连句话也不说就挂断,礼貌呢? 她完全忘了自己做过的不礼貌的事情了。 江小白一直爬到顶楼才找到叶添添,这里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见她过来,叶添添把手机递给她:“你要不要发个广播?” “广播什么?” “让大家领餐啊,不然怎么给?”叶添添说着,又想起来,“对了,还得修改一下校领导的记忆,这个你应该没问题。” 江小白是没有问题不假,但是想起这个她就闹心,干脆地挥挥手:“你去吧,广播室我给你打开,我教你怎么修改记忆。” 叶添添:“……” 他觉得这几个人都很不对头的样子:“你也疯啦?” 江小白恨不得把他从楼上踢下去,这种想法在他又加了一句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说:“哦,对了,我把其他学校的也都帮了,你也得弄。” 她当初为什么要挑他呢? 不对,大中华这么大,怎么学习最好的偏偏就是他呢? 结果她还不能拒绝。 她恶声恶气道:“我不管,你自己去,我教你!” 叶添添指着自己,试图让她清醒过来:“我不会!我不会!我没有法力!” 江小白瞪他:“不会就学!我教你!你身上魔力也有天使的法力也有,怎么叫没有?” 叶添添:“我下午还考试!” 江小白:“不考了!” 然后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叶添添缓缓道:“所以你果然是傻了吧?” 第153章 给出肯定回复的神谕 最后叶添添还是被江小白逼着说了广播,再学了点修改记忆的“小法术”。 没错,就学了“点”,因为他刚刚尝试按照江小白的方法调动点魔力,他体内两种力量就开始暴动乱窜,一副不把他送进医院不肯罢休的架势,江小白只好停手,毕竟叶添添是一次性物品,坏了还没法替换。 下午考物理化学,比上午还省时间,毕竟作文这种东西,就算知道怎么写,抄还要时间呢! 计算的东西对叶添添来说就不是问题了。 这就导致他陷入沉睡的时间比上午更早,几乎是在最后一笔落下的同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脑海中的昏沉感,为了防止没有准备脑袋磕在桌子上,他及时把双臂交叠在桌子上,在脑袋垂下去的一瞬间,周围就已经变了样子。 可能是因为中午小小的试验搅乱了他体内的磁场,两种力量虽然被江小白暂时压制下去,但时不时地还不安分一下,这就导致他现在梦里的景象是分裂的,就像手机分屏——与此同时,连他自己也分裂了。 其中一个他盘踞在宫殿上方,看到俄瑞斯忒斯和他的小伙伴一起学习,另一个他盘旋在天空上,看着水流冲刷下泥土和岩石,把生命掩埋在无生命下面。 这种情况很有点像他得了精神分裂,这让他感觉很糟糕。 俄瑞斯忒斯的成长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常常在快乐的时光中遗忘仇恨,而姐姐厄勒克特拉常常送信来提醒他这件事,使得他不得不在纠结中来回徘徊,直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厄勒克特拉认为他已经达到了复仇的年龄,便催促他前去。 然而俄瑞斯忒斯虽然武力值很高,却是个内心优柔寡断的人。 “皮拉德斯,”他对他的朋友说,“我到底应不应该去呢?虽然母亲杀了父亲,但她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再说她是我的母亲啊!” 皮拉德斯擦拭着自己的剑,答道:“朋友,这我可不能给你什么建议,我只能说,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和我一起继续生活在这里,我们像以前一样快乐。你要是想去复仇,那我就拿起我的剑和盾和你一起战斗。” 俄瑞斯忒斯愁眉不展,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在他心中交织。 厄勒克特拉等不到弟弟,催促的使者一个又一个地前来,把第三个使者送走之后,俄瑞斯特斯揉着眉心回到自己的寝殿。 看到他这么痛苦,皮拉德斯也不愿意自己的好兄弟继续纠结下去,于是提议道:“你为什么不去询问一下伟大的神灵呢?至高的太阳神会解决你的疑问,我们可以去请求德尔菲神谕。” 德尔菲神谕叶添添也听说过,这是古希腊历史上持续时间最久、影响力最大的神谕,而且没有之一。在最开始的时候,里面供奉的是大地女神盖亚,她是预言能力最强的神灵,后来又在预言席上衍生了其他神灵。 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欧墨尼德斯》对此有比较详细的描述,最开始出场的德尔菲神庙女祭司在开场独白中这样说:“关于预言术,诸神中我首先敬重第一预言神盖亚,然后是忒弥斯,按照传闻,她在母亲的神谕所占据第二席,按照女神的意愿,非靠任何神强制,另一位提坦神占据第三位,大地的女儿福柏,女神把祭坛作为生日礼物赠给了福玻斯,由福柏而有了这一别称。福玻斯离开德洛斯的湖水和山脊,抵达帕拉斯的适宜停泊的海岸,又来到这地方的帕尔那索斯祭坛。赫淮斯托斯的儿子们伴随着他前来,对他无比崇拜,为他劈路径,使荒芜的旷野变成可耕的农田。他来到这里,人们和这地方的国王德尔福斯对他很崇敬。宙斯赋予他的心智预言技能,使他在预言神中占据第四位,他成了洛克西阿斯,父宙斯的预言神。” 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某种层面上也可以侧面展示男性地位的逐渐升高,从这两个人的语言中看,很明显此时已经进入到了由阿波罗主导神谕的时代,而前三位女性神灵则已经退居幕后。 不过说实话,就叶添添个人观点而言,《欧墨尼德斯》毕竟是作品文学,而大家都知道,文学作品的改编是非常常见的,事实究竟是否如其所言,真实性到底有多少,还是个问题。 饱受选择折磨的俄瑞斯忒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献祭了一只羊,跪在地上,隔着一张华丽的帘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皮提亚——德尔菲神庙的女祭司——坐在那里,口中嚼着月桂树叶,用一种迷狂而疯癫的神态对他的问题做出解答。 叶添添在一旁听着,听得一头雾水。 她说什么呢…… 当然,女祭司的语言是神的语言,他听不懂也情有可原。 他这样安慰自己,看到旁边的预言家将女祭司的话翻译出来,又由记录员记录下来交给求神谕者——即俄瑞斯忒斯。 叶添添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虽然他知道一定是赞成的,但很好奇他们使用的具体语言。 是六步格诗句。 “俄瑞斯忒斯,你将是一个勇士。 你的母亲杀死你的父亲,你的叔父抢走你的王位。 不义的行为终将受到惩戒,你的剑上将沾满敌人的鲜血。 你的朋友是你最好的帮手,而我将保证你的安全。” 叶添添看到了俄瑞斯忒斯放松并下定决心的表情,心想你还是不要随便信的好——当然他自己是看过剧本了,可从真心来说,他真不觉得一个貌似疯子的祭司能说出多么有道理的话来,毕竟科学证明——威廉·布罗德(william broad)在2006年出版的一部著作里记载了2001年一支由多学科的专家组成的法国考古队伍对德尔斐的考察,找到了神谕所下面存在聚乙烯气体的证据。这种气体可能就是一种潜在的迷幻剂。他们发现在灵感之泉的上方、神谕所的正下方聚乙烯的密度最高,尽管其绝对数量不多。神谕所下面的泉水中,还能看到不少裂缝,这就证明某些具有迷幻作用的气体能够有多种通道进入神谕所的地下室里面。 他说,“尽管不是经常也不很频繁,但是也偶有幸运的求神谕者能够闻到一种微微的芬芳,就像房间里面有糖果一样,或者泉水中有名贵的香水。”在所有的聚乙烯气体中,只有烃才有这种芬芳的气味。 所以说……祭司看起来好像是被神灵附体……其实只是嗑嗨了……? 德尔斐神庙的建筑与古希腊其他地区的建筑有一个明显的区别,那就是神庙下面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可能就是利用地质断层的天然地形而建成,而流动的地下泉水可能将一些气体带动聚集到这个特殊的小空间里了。我们也能从普鲁塔克的记载中印证这种烃气体的存在。 2000年前的普鲁塔克就已经知道了! 第154章 分别的姐妹 俄瑞斯忒斯,是一个没看过剧本的男人,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成为光环缠身的男主角。 叶添添看着他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到了迈锡尼,声称自己是斯特洛菲俄斯国王的使者,然后就顺利混进了皇宫,不由得感叹希腊的安保设置真是太松了……难怪他们刺杀来刺杀去都这么容易……他们今天考试的安全措施都比他们要严密吧! 厄勒克特拉,男主角的姐姐,之所以对复仇念念不忘,是因为相比她弟弟的快活日子,她过得实在是太不好了点。 作为一个爱着父亲的女儿,她很自然地对杀死父亲的叔父和母亲包含恨意,这种恨意又让母亲丧失了对她的母女之情,很自然的,她受到了折磨。 而她的妹妹,克律索忒弥斯,正好和她成了对立的反面,她不恨自己的母亲,反倒对着两位王宫的主人言听计从,日子当然也就好过得多。 而厄勒克特拉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在俄瑞斯忒斯到达的这一天,厄勒克特拉碰见了拿着祭祀用品的克律索忒弥斯。 厄勒克特拉一向对这个妹妹的行为看不过去,看见了就要批一顿,这已经是常态了,而克律索忒弥斯也不会反抗什么的,理由和她顺从母亲一样——她是个软弱的人。 “你就这样把杀父之仇忘得一干二净?”厄勒克特拉怒道,“你就这样忘记了父亲的恩情?” 克律索忒弥斯叹了口气——其实她觉得姐姐这样真是自讨苦吃:“我没有忘记,但我又能怎样呢?你这样没完没了的发脾气,只能得到冷落和打骂,我可不想像你这样!” 厄勒克特拉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坚信自己一定能逃出苦海。她冷静又骄傲地说道:“我不在乎这些,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说起来,你这是要去给谁祭供?” “哦,这个,”克律索忒弥斯低头看了一眼,“母亲吩咐我去给死去的父亲祭供。” 厄勒克特拉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这样做?” 克律索忒弥斯说:“她梦到了我们的父亲。父亲手里拿着王杖,从前他举着那根王杖统治整个迈锡尼。父亲把王杖插在地上,王杖立刻长成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树荫庇护整个迈锡尼王国。母亲觉得这个梦很蹊跷,就让我去给父亲的亡灵祭供。” 厄勒克特拉看着妹妹怀里的祭品,眼睛微微湿润。 她的语气变得和缓,甚至在开口的一瞬间带了哽咽:“妹妹,不要让这些肮脏的祭品玷污父亲的坟墓,扔掉它们吧,父亲绝不接受谋杀者的祭品!”她拿出匕首,割下一缕头发,又取下一条腰带,一同交给克律索忒弥斯,“把这些献给父亲吧,求他庇护我们,让他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回来报仇!” 克律索忒弥斯沉默了一会儿。 “姐姐,”她说,“我和你一样思念父亲。如果你这样说……我会去做的。” 她低着头,匆匆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克吕泰涅斯特拉走出来,如往常一样做自己的早晨活动——对亲生女儿厄勒克特拉破口大骂,内容当然是她不肯听自己的话只知道犯蠢。 厄勒克特拉毫不犹豫地骂回去。 叶添添看了一会儿母女两个的吵架,然而克吕泰涅斯特拉跑去祭司太阳神阿波罗了——咦,明明刚才太阳神的神谕还说要俄瑞斯忒斯的复仇一定会成功的! 这些会预言的神果然都是些两面派! 披着使者的皮、实际上是复仇者的俄瑞斯忒斯和皮拉德斯找到了她,说:“王后,法诺忒的国王斯特洛菲俄斯派我前来告诉你:俄瑞斯忒斯已经死了。” 叶添添在上面啧啧赞叹:这么自如地说自己死了的人可不常见,不愧是男主角。 克吕泰涅斯特拉大喜过望,厄勒克特拉万箭穿心,失声道:“这不可能!” 俄瑞斯忒斯淡定地讲述了自己的死亡过程,也就是希腊神话的常见死亡套路,在赛车比赛中出了意外被拖行至死,血肉模糊到他妈都认不出来。 绝望的厄勒克特拉腿一软,跌坐在大理石台阶上,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是直接自杀呢,还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复仇? “姐姐!”克律索忒弥斯跑过来,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语气中也充满了欢乐的情绪,“俄瑞斯忒斯回来了!” “你说什么?”厄勒克特拉猛地抬起头,“这不可能!” 她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同样的句子却是不同的情绪。只听克律索忒弥斯说:“我刚刚去献祭,看到父亲的坟墓被打扫过了,还放上了新鲜的祭品,旁边有一束卷发,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露出微笑,是真心实意的,“我觉得那是俄瑞斯忒斯的头发。” 厄勒克特拉呆滞了两秒,随即低下头去,将手指插入发间,痛苦地低下头:“不,不会的,你根本不知道,俄瑞斯忒斯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她将使者的话告诉克律索忒弥斯,猛然间再次抬起头,抓住克律索忒弥斯的手:“妹妹,既然弟弟已经死了,那就我们来复仇!” 克律索忒弥斯张口结舌:“我们怎么可能复仇?父亲那么强大的英雄都死了,我们两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现在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照你说的那么做,我们一定会死的!” 厄勒克特拉的动作顿了顿。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妹妹的了。 她一向没有勇气…… 她闭了闭眼,松开手:“我不会勉强你,我自己去吧。如果你想,你可以现在就去告密,最好快点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克律索忒弥斯眼中涌了泪,突然扑上去抱住了姐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串一串的眼泪滚出来,滚落在衣服上,印染成一点,一团,又一片。 厄勒克特拉心中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她,冷冷道:“去吧!” 克律索忒弥斯眼中还有泪水,透过这些泪水去看,厄勒克特拉的身影变得模糊而扭曲。她摇着头,慢慢走开了。 第155章 听不见的声音 江小白早在把叶添添的卷子什么都弄好之后就走了。 她走过过道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怕蹭到超出桌子边缘的卷纸,等到走出教室门后就全变了,流光而不溢彩的服装出现在她身上,军刀被她指尖一抵,微微抽出一点,露出一线月亮似的雪亮寒光。 何止就站在教室门口对面等她,半靠在凸起的墙面上,见她出来了,只是微微抬一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眼,两颗暗沉无光的黑暗瞳眸,如寒夜,如深潭。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中间距离不过两步,江小白慢慢抽出刀身,刀锋在昏暗的走廊中仍旧有着光,像一滴雨珠从上至下地流淌,直到刀柄。 当她平举起时,不远不近,不高不矮,距离何止胸膛只剩一寸。 停顿一秒,迅疾下落。 这一落,就像是发令枪,两个人同时动作,一眨眼的功夫走廊里就没了人影,只有刀光的残影缓缓落地。 他们从走廊,到楼梯;从室内,到室外;从房顶,到树梢;从地面,到空中。 目之所及,全不见人,只有微微的残影,残影中偶然漏出一点白光,有时只是破开空气,有风声呼啸,看却看不出什么,非要眯起眼睛,细细观察,才看得到雨滴的轨迹有所改变。 有时却掀起积水,飞溅如海浪,哗的一声,又哗的一声,一直扑到三楼去,把雨水的痕迹洗干净,又留下新的。 有时阴云为此而破开,天际露出一线狭窄的破痕,一重一重深过去,厚而重的云朵里露出锋利的太阳金光,割裂了日出与阴雨,出现太阳下下着暴雨的奇景。 而这一切又都只是转眼之间。 是偶然。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如狂风中的柳絮,东飘西荡,不沾尘土,仿佛是为了炫技,又仿佛是为了安全,不愿意碰到一丝人间的事物,怕伤了什么,而侧面展示出自己的掌控力稍有差距。 有无穷尽的水中的生物,从不知何处而来,往明确目标而去,因为潜藏在污水之中而不易被发现,穿过校门宽大的栏杆,游进已经被埋在水位线下的教学楼大厅,渐渐显露出真容,或蛇或鼠,一切两栖类的动物成了最佳选择,而不用追踪他们是否真的会存在于大城市,抑或即使存在,又真的有这么多吗? 它们无视了教学楼四周的结界禁制,旁若无人地顺着楼梯爬上去,爬过一节,又一节,突然碰到点什么,空气中有一线火光,自它们脚下生起,倏忽间燃遍全身,还来不及看清火势走向,甚至于还看不清火焰是否燃起,它们已经成了一动不能动的焦炭;继而被看不见的东西碰了一下,化成飞灰,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江青月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栏杆上游移,笑眯眯地对看不见任何人或者物的半空说:“不行的哦,这样是不行的哦,就算滨江区被你们夺走了我也不会走的,死心吧。” 说着说着,她凝视住一点:“指望何生也是不行的,苍苍一直在等她呢。” 雨没有停止过,也没有减小过,而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盛夏里出现了冰雹,砸在玻璃上,邦邦,咣咣,砰砰,当当,急了一时,又缓了一时,咚,咚,叮,叮,啪,啪。 天地间一片白茫,刀光就越发不显,但带着黑色的两团影却多了些能被目光抓住的机会,一忽儿向东,一忽儿向西,一忽儿上天,一忽儿入地,于是有时雨水在半空中就被劈成两半,有时砸在什么东西上迸成无数碎片,有时得以顺利与地上的大军汇聚在在一起,却在下一秒就被旋搅成漩涡。 你常常听得到刀刃碰撞的声音,然而这声音来的太过频繁,每一秒都响起数百声,因而过不了多久,你就忘却了这声音,沉浸了这声音,将它当做睡眠时的上课声,困倦时的蝉鸣声,堵车时的鸣笛声。 你忘却了,沉浸了,像忘却呼吸,沉浸空气。 但也是这声音,它有时又会突然消失,突然中断,让你一愣。 那时只有穿梭的声音,衣服摩擦过去,但它们都太微弱,被更加喧嚣的雨声掩埋,像瀑布后的水帘洞,你听不见。 送出的刀锋被躲开,紧接着又要躲开袭来的对方的刀锋,不能碰撞,不能抵御,像无言的许诺,或天然的契合,本生的约定,抑不需说明的心知肚明。 你听不见。 异样的金属碰撞声,有时穿插在繁杂缭乱的刀锋碰撞中,叮的一声轻响,是碰到了胸前的铜制纽扣,吱的一声扭曲的鸣,是刮过帽上的金制徽章,但这时候太少,又太轻,一般人又发觉不出与平常的碰撞声有什么区别,又被雨水的刷刷刷,以及冰雹的咣咣咣,压下去了。 你听不见。 细微的喘息声,有时是因为疲累,有时是因为猛然的躲避,有时是因为略占上风,这一切的呼吸有所变化,但细微到无法察觉,每一处想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都可以躲避,每一个看上去无法迎击的动作都可以迎击,每一丝理论上不能攻击的偷袭都可以偷袭,每一式考虑时不会变化的招式都可以变化,于是呼吸也跟着,急促,迟缓,轻浅,深重。 你听不见。 蛇鼠们从水中爬出来,在地上留下蜿蜒的水迹,抖落身上的水渍,窸窸窣窣爬上楼梯,被火焰点燃,灼烧,变成焦炭,继而灰烬,但相比起外面的铿锵铮鸣之声又显得那样微弱。 你听不见。 天台上出现两个人,雨水落到他们身上又被弹开,变成更细碎的一滴,一滴,终于殊途同归,与它的兄弟们再次团聚,相对站立的两个人露出轻轻的微笑,做出行礼的姿势,然而微笑无声,雨落无异,行礼无息。 你听不见。 凌苍苍站在这边,何生站在那边,他们之间隔着一场雨,每个人的微笑都真诚又疏离。 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是不行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正式,严肃,但隔着一道雨帘,数尺阴云,千丈高天,你还是听不见。 第156章 使人重生的土壤 叶添添已经看到姐弟重逢,杀死克吕泰涅斯特拉准备去杀埃癸斯托斯了。 鉴于山洪的场景一直没什么变化,他其实有点心痛那些保护动物,但是他只是观察者,也没什么办法,所以为了忽视这种心痛,干脆把更多注意力都放在了俄瑞斯忒斯那边,等着看复仇结束之后还会出现什么场景,没想到山洪的场景忽然出现了变化,就像电视信号不好一样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摇的他不能不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就发现上面多了个人。 ……这上面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叶添添再仔细一看,发现还是个熟人。 是何笙。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直长到脚踝,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周遭颜色的衬托下,这白色显得如此明显,然而也很快就将不明显。 靠近脚踝的裙子在一瞬间就被泥土所沾染成土黄色,落叶和细小的残枝被挂住一瞬间,又在下一个瞬间被奔涌的泥流带走。 本来这里就没有坚实的落脚之地,她一时间站立不稳,被不曾间断的泥流冲的左支右绌,终于在下一个更大的泥流到来之时难以支撑,扑倒在地。 叶添添一直目不转侧地看着她,很想去把她扶起来,但他现在并非实体,只是一朵云,一处空气,或者只是一个意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但毫无疑问,他无能为力。 他想到之前江青月说过,何笙身上有河区的气息,也就是说她此时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但她究竟要做什么? 何笙身上的白色衣裙已经彻底被泥流沾染,一片狼藉,她顺滑的发丝,光洁的脸庞,被带上了湿润的泥泞。 她想攀着点什么站起来,但偏偏这里是一片空地,周围的植物不过是些花草,稍大的灌木已被泥石流冲的离开了原位,因此努力了一阵之后终究宣告失败,伏在泥水中喘息。 磅礴的大雨浇在她头上,身上,狼狈极了,泥水沾上了,又被雨水洗刷,但这干净也不过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从山上滚滚而落的泥浆仿佛永无终结,几乎将她彻底埋下。 有那么一个瞬间,泥浆猛然增多,把才抬起头的何笙整个儿埋了下去,好几秒都没反应,叶添添只觉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有一重又一重的泥浆将那片地方覆盖成一片光滑的泥潭,分不出下面究竟是不是还藏着一个人,而雷声轰隆,四下震吼,极高处一块巨石,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终于在狂风与暴雨的推动下缓缓翻转,又被坡地和重力带着,越来越快的滚落下去。 倘若没有什么阻止,它必然要从何笙消失的地方碾压过去。 叶添添的大脑替他做出了这一判断,使得他失声尖叫:“不!” 他能做什么?他没有法力,此时来不及叫江小白帮忙,而他连个实体也没有,又控制不了除了眼睛之外的其余地方,莫说挡不挡得住,他能过去档吗? 他心凉了半截,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越滚越近,只觉整个人都越来越重,像心上也缀一块石头,一点一点沉下去。 临近要到了的时候,那块石头本来应该直直滚下去的,却在半途碰上一块倒下的树干,那样巨大的撞力将树干碾碎成齑粉,而它不过微微跳起一点高度,就以更快的速度,挟风雷之势扑砸下去。 叶添添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但他或许也确实什么都没做。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狠狠捏了一把,只那一下就让他失去理智忘记思考,连正常的逻辑可能都被这一下甩在后面,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出现在了地里。 是地里。 他越过了空中和泥浆,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深深的地下,泥土之中,山石之下,他是直立的,又仿佛是躺倒的,在这黑暗空间,无天无地里,他也无法作出判断,他身上每一寸都紧贴着东西,软的是土,硬的是石,凉的是水,暖的是…… 他涣然的神智猛地收回。 何笙还清醒,她并不是被吓傻了或者被砸晕了,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她的手掌抵在叶添添的胸口,虽然没法说话——或许也是不想说话——那一双眼却还是黑白分明,每一句其中暗藏的话也跟着清清楚楚。 叶添添想说什么,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说什么,他那做卷子的时候从来不用费半点力气的脑子,现在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笨嘴拙舌。 幸好他也不用说话——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得见,但他和何笙之间是隔着一层泥土水浆的。 他为什么可以睁开眼?为什么可以隔着泥土看过去? 他不清楚,不知道,但此时此刻这些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震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连带着周围的土地以及身体,震动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叶添添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那块石头。 它滚下来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根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反应,他已经扑了过去——那样厚重沉滞的泥土,他在其中却仿佛鱼游入渊,灵活至极——何笙被他护在身下,那没说出的疑问也就被永远埋藏,来不及说出口,他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从他身上碾过去,但是,很奇异的,他并不痛苦,仿佛他是一个被打了全身麻醉推进手术室的病人,他清楚地分辨出刀子在自己的哪一个部位划过,针线穿过皮肉发出的呲呲声,但他没有感觉到痛苦。 沉重的无以复加的巨石从他身上碾压过去,他听到了骨骼发出无法承担的咯咯声,在扭曲,在粉碎,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皮肉扁下去的声音,在他耳中听来,却如同种子破壳,缓缓伸长,外面暴雨如注,却也在他面前褪去了嚣张狂妄,能将山石也推倒的伟力,在这一刻软成棉花,如泉水,如微风,抚摩河石与山壁。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第157章 恼羞成怒的少年 他在生长。 他想。 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感受自己的身体的变化,因为人的成长是如此循序渐进,缓慢而不为注意,直到积攒到某一个程度,忽然被发现。 他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领悟到生长的含义 他在生长。 由于将长久岁月里的缓慢生长聚集到此时一刻,一切的速度都远超常识与逻辑,横向扩展,纵向延伸。 他在生长。 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他没有四肢,也没有躯体,没有眼也没有耳,他埋葬在山里,生长在山里,隐藏在山里,消失在山里。 雨水并没有减少,雷声与狂风也没有减弱,但在他这里,一切都是平静的。 细密而坚韧的根茎在岩石间盘旋,伸展,穿过宽大的山间缝隙,钻进细小的岩石褶皱,不需要试探,不是要考虑,整座山都属于它,它将占据山中的每一寸空隙,用根茎,用根须,用充满生机的根脉,填满山河,支撑天地。 他在生长,这种生长的力量灌注全身,从每一片震颤的叶子,到每一根蓬勃的树枝,从每一寸雄壮的主干,到每一缕细韧的根梢。 那些原本不断滚落的山石,不断流淌的泥浆,以一种缓慢而不容更改的力量逐渐停止了动作,固留在原地,原本已经被泥黄覆满的山上,突然出现了别的颜色。 先是一点,后是一团,紧接着是一片。 层层叠叠的绿叶,从枝梢上绽出一点,先还有点犹豫,像是在判断此时究竟是不是宜于生长的春天,但随即放下担忧与警惕,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生长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绿色已经铺满山峦,一望无际,遥遥无边,连缀天野,四下无痕。 整座山都已经被包裹在这绝无仅有的树的根脉里,整座山的天空都被遮蔽在这无垠无际的树荫下,它上破云层,直入云彩,磅礴雨色中露出一线太阳的金光。 ………………………………………………………… 何生站在楼顶上,向后飞掠几步,停下动作,露出一个微笑:“你输了。” 凌苍苍伸手理了理自己因为战斗而遮了眼睛的发丝,看了一眼阴云已经渐渐消散的天空,没有任何沮丧或者颓败的感觉,面对何生的动作,也只是简单回答:“我没有下力气去阻止你。” 他看着何生的眼睛:“这结果是双面的。你要做好他以后质问你的准备。” 何生不为他的话所动,好像即使自己的哥哥会因此而受到连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但这是我现在最好的机会,这是我现在最好的做法——它是双刃剑,但朝着你的那一面比朝着我的那一面要更锋利,你清楚这一点。” ……………………………………………… 江小白终于露出了完整的身形,停在半空中不动,随手将刀一扔,“唰”一下收刀入鞘。 她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天空:“你输了。” 阴云散去的很慢,但确是一层一层减薄了,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窟窿,好像女娲补天时天的破空,但此时从中而下的不是无边的洪水,而是希望的日光。 何止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没到愤怒的地步。 他只是耸耸肩,把刀放回去:“只是一个暂时的评分而已,再说阿生肯定在这里面得到了点什么吧,照你之前说的,以后有的你好看。去吃饭吗?” 江小白抬手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她的战斗相比起何生和凌苍苍来说当然要艰巨的多了,毕竟那两个不管怎么说都只是文职工作者,而她不仅要打,还要和何止打——然后跳到地上,也不管积水还没有流进,半个身子都淹在水里:“晚上回去再说吧,我还得去看看叶添添考试——都是因为你!我的卷子都没法做,全都换给他了。” 何止:“……你要讲道理,这不是我安排的。”他很熟练地就把锅甩到了何生头上,“是阿生做的,这种事我怎么想得到?” 江小白也很不讲理:“我没看见她,就当是你做的吧。” 何止:“……” 他没再说什么,消失在雨声水色中。 叶添添的意识只停留到阳光照射下来的那一瞬间,之后就是从昏蒙到清醒的过渡时期,等他彻底清醒,支着胳膊做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江小白站在他身边。 吓! 他整个人往旁边一躲,刚清醒过来的身体还没能和意识完全配合,差点一头栽地上,幸亏江小白眼疾手快地把他抓着肩膀捞起来了,还很不满意:“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能拿什么好成绩!” 叶添添:“……”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考完了?” “没有啊,”江小白语气很轻快,“还有十分钟才打铃,我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 叶添添:“……回座位上去!” 他说怎么周围那么安静! 江小白才不听他的,觉得低头弯腰说话太不方便了,左右张望一番,干脆把自己的椅子拖过来:“说说,说说,反正你卷子也写完了,跟我说说你都梦到什么了?”她说,“你现在不说,一会儿我就得到你家去问,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叶添添:“……” 算你狠。 他当然不愿意江小白一直追到他家去,再抬头一看两个老师的视线全都发飘,江小白一点声音也没压也没什么反应,看不见也听不着一样,只能无可奈何地妥协,大概讲了一遍。 江小白纳闷道:“希腊神话故事关你什么事?你是混血儿?” 叶添添:“……我是纯种的。” 江小白摸了摸下巴,决定这个问题先跳过。 “那你是怎么变成树的还记得吗?”她觉得还是这个更重要一点。 叶添添想起梦中的事情,忍不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含糊过去:“就是……那么变的啊,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变完了。” 江小白追问道:“总得有个契机吧?没理由无缘无故就变了,你回忆回忆。” 叶添添:“……” 他恼羞成怒:“我不知道!反正莫名其妙就变了!” 第158章 决意牺牲的魔族 江小白很有点为难。 她很清楚地知道何生绝对是跑到叶添添梦里作幺蛾子去了,但问题就在于,她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她做的事情是推动了叶添添的变身还是延迟了叶添添的变身,而限于契约条款,她也不能直接把何生拎出来指名道姓地问——叶添添自己还不愿意说,这就很气人了。 毕竟,还是限于契约条款,他不愿意说,她也不能严刑拷打逼他说啊。 她没想过叶添添的脸红可能是有什么原因,只以为是气的,因为这于她和叶添添来说都很平常,何况以她的经历和喜好,也无论如何想不到男女之情上面去。 何生好像确实是那么打算的没错,不过…… 可怜她的小脑子还想不到这么深刻的一点上去。 为难。 纠结。 痛苦。 她揪掉两根头发,决定还是先把这个放一放,站起来拍拍叶添添的肩膀:“那你回去可以慢慢想,想起来再告诉我,我先走——不行。”她自己把自己否决了,“我看你交完卷子再走。回头你好好想想天使拜托你的事,该怎么办,你现在应该有点头绪了吧?没有不要紧,我罩你,你想什么时候去,想跟我说一声,我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 叶添添有点懵。 准备什么? 准备行刑场吗? 等着他完成不了就大卸八块? 天使应该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吧…… 叶添添收拾了书包下楼,发现地上的积水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小心点走过去连鞋也不会湿。 雨也停了,阴云破开,从中泻下夕阳的红色光辉,因为雨水在楼房屋顶还有所残留,所以连着高楼小巷也都笼罩了一层温暖的红光,夕阳西下与旭日初升所呈现出的场景,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他试探着走下台阶,先赞叹了一下市政优秀的排水措施——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的话。 不过,水虽然退了,伴随着积水流淌而来的垃圾却留在原地无法移动,只能等着清洁工加班加点把它们清理掉,尤其因为今天风大雨大,路边的垃圾箱也跟着遭了殃,倒的倒翻的翻,当然更遭殃的还是走在路上的人——走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垃圾的路上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在这一堆一团一片的垃圾里,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有着鲜艳色彩的东西,比如说——树叶。 这种狂风暴雨里,树被打下叶子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在这种堪比台风的天气中,连树枝也不在少数,残枝败叶东一块西一块,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叶添添只站在台阶前面往前看,就能看到校园里的树几乎全都受了蹂躏,没一棵好的,最惨的半边树冠都没了,都躺在水里。 但奇怪的是,这些树居然没有一点萎靡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被疾风骤雨摧残了,倒像是被和风细雨滋润了一番,有点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意思,每一片叶子都油绿发光,每一根树枝都昂然生长,高兴地不得了,尤其是叶添添从旁边走过,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睡久了产生了幻觉幻听,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树在夹道欢呼。 事实上他也有所怀疑,但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找到能完全匹配到自己的神灵身份,无论是正经有记载的还是民间口头传说的,好像都已经有人担着了,那他是个什么?野生神灵? 江小白跟个护草使者一样跟在他旁边,走了没两步就看见江青月急匆匆赶来,拉住她说了什么。 叶添添竖起耳朵听。 江青月道:“我真是小瞧了流溯那小子,还以为水退了就算了呢,刚才我发现他用了一整套的双份时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现在完整结果还没出来,不过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卷子已经被替换了,上限多少还不好说。” 江小白沉思了一下,果断道:“这个不要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只要叶添添的还在就行。你回去之后,如果攻势很猛你就先退一退,不用硬抗,等考完试以后他名正言顺进入高中等级,我传导的水平就会上生,现在让他们赢一点也无妨。倒是古尔瓦那边……我一会儿回去看看什么情况了。” 江青月看了叶添添一眼,把江小白朝自己的方向又拉近了一点,指指楼顶天台嘀嘀咕咕地说话。 她们存心要瞒着,叶添添就没办法听见了,他有心要用自己“朋友”的身份施一施压,但想到自己已经决定非暴力不合作,拒绝再帮她们的忙了,就又有点犹豫。 就这一犹豫的功夫,江小白已经做出了决定。 江青月说:“苍苍告诉我,他怀疑这是何生做的局。你别看何止这次好像输了,但这对最后的结果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而且虽然何止输了,但更像是故意的,何生在和他战斗的时候只有一半的心力,另一半全放在侵入叶添添的梦境里。等到这次以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他身边了,现在和他打好关系绝对是一件好事,比到时候再来抢占的先机要多得多。何况——”她神色诡秘,“我们和他只是朋友关系,但要是何生来,就算她来得晚,一定也会采取别的身份。” 这一点江小白也想到了:“不过我们的条款中说过必须是真心,真心做朋友虽然不算非常容易,总比真心做恋人轻松的多,何生如果想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我们可以找准时机开法庭控诉她一次。” “苍苍也是这么说的,但还要考虑到另一种情况。”看江青月的脸色,这“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很高,“真心分很多种,如果她着意利用‘真诚希望和叶添添成为关系更紧密的恋人以获取更多的助力’,这也是真心的一种,我们没有办法说这是不对的,或者即便真的提出来,她也可以利用诡辩的方法做出有限的赔偿——就和我们之前一样。而且,何生对自己的生活一向不怎么在意的,就算真的要和叶添添绑定,她恐怕也不会觉得是一件称得上的‘牺牲’的事情。” 第159章 三方的隐瞒 江小白皱了皱眉,先是没有说话,再说的时候和江青月的主要中心却有了点差别:“要是之前叶添添只是普通人类,了不起八九十年,她忍耐一下,牺牲一下,也就过去了。现在看样子叶添添绝对不像我们之前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十几亿人口里不找别人偏偏找到他,恐怕也不是毫无缘由的。如果他真的是个什么神灵的转世,或者有继承某位神灵的潜质最后真的变成了神灵——何生恐怕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结束。” “要么她忍耐到最后,神灵的寿命与我们一样长久,她要是只是为了这场战争而单纯做出牺牲,那这个牺牲会持续到她生命尽头。要么,她在达成目的,战争结果出来之后直接断绝关系,这样又会产生两个结果:承受来自神灵的怒火,或者叶添添真的心怀宽大到对此轻松放过。但即使是怨气,叶添添自己不作出反击,天地也会用气运反映到她身上,未来的生活必然不顺。她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江青月一开始没想到这么远,听江小白一说也担忧起来,迟疑道:“应该不会吧?何生应该也知道后果,她不像是会冒险的。” 江小白慢慢道:“除非她认为,为了战争的胜利一切都值得。” 她难得的生气起来——真正的生气,叶添添站在几步外的距离看,虽然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也全凭第六感后退两步,全因江小白的神色实在已经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她愤怒道:“何生冒险也就算了,我就不信何止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居然也不拦着点?” 她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恶狠狠道:“回去我要扒了他的皮!” 江青月:“……” 你真的冷静了? 她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我送叶添添回去再看了古尔瓦就去找你。” 她撤掉声音屏蔽,决心要给何止一个教训。 之前她机会多得是,可没往死里抹黑他们! 看江青月走了,叶添添问:“你不走吗?” 你快走吧。 江小白道:“等着,你回了家我就走,不然路上容易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 江小白道:“你猜呢?你觉得今天为什么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你的卷子总出事?” 叶添添:“是河区搞的鬼吧,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只是阻止我帮你们的忙?又不会害我。” 江小白没好气道:“是,不害你,坑你你受得了吗?要是早上我没去接你,信不信你就得缺考?” 叶添添悚然一惊,但这句话对他的冲击还比不上江小白接下来的内容:“你们这批考生,恐怕大多数成绩都会受到影响,要不是我帮你……也没什么区别,你的成绩确实会降低,不过反正别人的也一样低,说不定比你降得还低,那你还是第一,没差别。” 叶添添愕然道:“你们的规定不是说不能破坏人界正常秩序?” 江小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年轻人,这是战争,战争期间,只要你圆的过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上次我让你去帮忙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再说规定是谁定的?他有权力制定规则,就有权力改变规则。” 她打定主意要让叶添添对河区的感觉跌到负值,越低越好,毕竟现在叶添添很明显已经对何笙有了好感,让江青月再来用美人计已然来不及——何况她很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不如给他们两个制造点障碍。 她决心把河区抹的越黑越好:“下雨是他们做的,我姑且认为你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你很幸运,我为你解决了一切麻烦,但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场雨没能及时赶到考场失去了考试资格吗?何止不会在乎他们的命运,因为我们对影响普通人类的正常生活的理解很显然是有偏差的。对我们而言,只要没死、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命运损失,就不算影响。” 叶添添愕然道:“但他们没能参加考试,难道还不算是损失?” 江小白耸耸肩:“对何止来说——不是,反正他们明年还可以考。” 叶添添如江小白所愿的对何止的观感跌入谷底。 她生怕叶添添追问下去,使得她答不上来反而弄巧成拙,毕竟有着个全国第一的脑子,反应还是很快的,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无视了叶添添想继续发问的欲望,抢先开口:“走吧,我先送你回去,魔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叶添添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的决定,暗暗懊悔自己心志不够坚定,江小白随便说两句自己就跟着问了,一点都不坚决,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往回家路上走。 江小白也没说话,不像以前一样逮着机会就谆谆教诲让他多看书多做题,因为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森林的事,以及叶添添的身份变化会给战争带来怎样的变数,还有何生到底会怎么做。 他们两个难得没有吵吵嚷嚷,居然就这么顺利地一直走到叶添添家门口,叶添添一转身,就看见坐在海棠树下面伤春悲秋的张珂。 “考试完了?”她发现叶添添的速度也不慢,“考的怎么样?” 叶添添迟疑了一下,张珂就不需要他的回答了:“算了,我知道你考得好,不用说了。” 叶添添:“……你怎么回来了?” 张珂从他专心研究高考题开始就不愿意做他的卷子了,觉得对自己打击太大,正好江青月邀请她到魔界散心,她也就一直散到现在,要不是听说今天中考,还未必回来。 张珂说:“我是来找你的。” 叶添添大为惊讶:“找我?” “嗯。”张珂重重点头,“我在那边听说天界在找你,好像想让你做什么事。” “哦,这个我知道。”叶添添说,“其实是黑龙江那边有个森林出了问题,想让我去帮忙。” “你答应了?”张珂的样子看起来比他还惊讶。 “反正只是去看看而已啊,”叶添添觉得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就算我帮不上忙也没事。” “不是……”张珂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终只是诚心诚意道,“你真勇敢。” 叶添添:“???” 第160章 解释不通的逻辑 叶添添刚想问问这和勇敢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去的虽然是原始森林,但有江小白的法力护身,乌扎拉的保驾护航,以及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半吊子能力,生命危险还是不至于有的吧? 结果被紧随其后的江小白抢了先:“为什么这么说?”她锋利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去,“你听到天使们的谈话了?” 张珂向来有点怕她——她跟江青月熟,但她出现的时候江小白已经不在学校里了,她打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身穿军装处理公务的魔王,后来也鲜少有以同学身份和她相处的机会,因着这样的第一印象作祟,虽然江青月和江小白地位差不多,她敢和江青月吵吵闹闹,却对她有点畏惧。 之所以是“有点”,那还是因为自尊的缘故。 此时江小白既然发问,她想都没想,下意识就站起来了:“是,我听到有个小姑娘说,为什么要让他去应付一个连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另外一个天使说根据推测,叶添添属于那种不会死或是死了还会复活的人,这种情况下让他去损失最少,而且也可以让对方放下警惕。但是她们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没听到。” 叶添添见过的天使不多,相应的了解他的天使也不多,他猜测道:“阿莉斯?” 张珂耸耸肩:“不知道,我没听见她们叫名字。” 江小白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她问:“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张珂有点紧张:“我不知道……魔界的时间和这里不一样,我本来打算回来看他中考的,结果因为这个算错了日子,才现在回来的。” 江小白又问:“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张珂因为有着江青月的特别准许,大多数地方都来去自由,因此也很熟悉这些方位名词,答得很快:“天江区指挥所外面的江边,江波亭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榕树,我当时在树上躲阴凉来着,她们就在我下面说的话。” 在树上……? 叶添添心想,这大概就是变成鬼之后的好处了。 江小白并不是个容易轻信的魔,她对张珂也没有那种长久交情产生的信任,因此只是用一种虽然不慢但很是严肃的语气说道:“阿玛兰妲来找我那天,明明只有她一个天使来,你怎么会听到另外两个天使的话?你虽然是鬼,却没有半点特殊能力,真要是两个天使在那里,怎么会发现不了你?” 张珂完全回答不上来。 她怎么知道? 看到她一副张口不言讷讷而语的样子,江小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不能太逼迫人了——反正方法是很多种的。 她温声道:“你介不介意我查看一下你的记忆?” 咦?! 张珂的潜意识告诉她记忆是非常隐私的东西,这种时候她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但江小白已经朝她伸出了手,她脑子里出现的全是那天她闲着无聊跟江青月一起上战场的时候因此战事吃紧,江小白破例出来帮了个忙,一抬手倒了一片的结果。 ……不不不,何必呢?她当鬼也好多年了,鬼也不需要换衣服洗澡什么的,根本没什么隐私啊! 江小白不知道她心里转的念头,只知道她点头答应了,因此也还比较满意,心想江青月虽然有时候交朋友太随心所欲了一点,至少还不会捣乱瞎带人。 她对查看一个鬼的隐私毫无兴趣,所以定位相当精准,将手按在张珂头顶,顺着今天的记忆往前回溯。 找到她的那段记忆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但却让江小白有点出乎意料。 ……很奇怪。 按照她的猜测,有可能是阿玛兰妲来的时候还带了别的天使,只是没有到她面前而已,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魔界与天界也交好很久了,大街上出现个把天使不是什么必须上报的事情,没人报告也属实平常。 令她意外的是,时间上的错位。 按照魔界时间算,阿玛兰妲来找她的时候是很多天以前了,而张珂脑海中的这段记忆却是几天前的事。 这没有理由啊? 阿玛兰妲回去之后难道还有天使专门跑到魔界去,就为了讨论这个?就是来叶添添身边都比去魔界有理由。 确定了这段记忆没有修改不是造假之后,江小白就把手放了下来,对叶添添道:“她说的是真的,不过逻辑上说不通。我先回魔界调查看看,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我替你拒绝那帮天使。” 她这番话是告知而不是询问,所以没等叶添添反应她就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张珂一声长长的呼气声。 她摸摸自己的头顶,心有余悸道:“好险,她没有一怒之下打破我的脑袋。” 叶添添说:“怎么可能呢?她只会打碎你的脑袋。” 张珂:“……” 叶添添抓住书包带子,转身上了楼,张珂跟在他后面飘,突然来了一句:“我觉得外面那些树好像没有之前的死气了?” 叶添添“嗯”了一声:“我弄的。” 张珂:“……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叶添添说的当然是真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张珂还不懂这个道理。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去辨别这个,主要思绪还在天界上面。 天使……其实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好。 他想,需要利用他?直说的话应该更好点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白皙而修长,最粗糙的地方是指关节处因为常年握笔而磨出的茧子。他尝试握了握拳,想召唤一些可能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不过意料之中的没有半点反应——倒是发了点愤怒的火苗,是江小白给他防身用的,有点意外。 一个天使都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需要他去解决…… 他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想,是哪种解决呢? 他心情不好,叶爸爸只以为是因为天气和考试,也没有打扰他,吃了饭就让他放松休息,用不着为考试烦恼。 自家儿子什么成绩,他还是不担心的。 叶添添白天睡得太久了,脑子里总有点沉重感,但一沾上枕头,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不安慰,各种梦境光怪陆离,一时是江小白说:“我帮你把天界没了不用担心”,一时是他被五花大绑,由两个健壮的男子抬着,呼喝两声把他扔进河里,先是随着河水漂流了一会儿,终于沉底,咕噜噜冒出几个泡泡,一时是阿莉斯,从天界里跑出来喊他:“树全都死啦!” 第161章 不幸的魔王 江小白回了魔界,第一个抵达地点就是古尔瓦。 青要山的环境和古尔瓦的环境当然截然不同,但这对于武罗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是有树万事足,针叶林阔叶林都无所谓,当然野生动物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江小白一脚踏进去,就发现这里在武罗的兢兢业业之下已经大变模样,至少吵闹了很多,你看啊,那边的啄木鸟“笃笃笃”地啄着树干,这边一条蛇优哉游哉地从树枝上挂下半条身子,以及因为她耳力过好,听到的虫子啃食树叶的声音。 江小白:“……” 心情相当复杂。 她去找武罗的踪迹,结果武罗从她身后出现,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你不忙了?现在不到吃饭时间吧。” 江小白忙于今日的战争,很长时间只派人去接她吃饭,今天出现实在让人意外。 江小白对她这一下招呼同样大为意外,以及隐隐的忌惮——她没发现她! 在她的手拍上肩膀、说话发出声音之前,她根本没有察觉到附近还有另外的人存在,假如武罗是个刺客——她说不定已经凉了。 武罗是从树上直接跳下来的,她连衣服也不穿了,用树叶做成特殊样式的衣着,乍一看很像人猿泰山,见江小白看她,还很得意地撩了撩又厚实又凉爽的树叶:“你要吗?送你一件,纯天然无污染,还对身体好。” 江小白:“……” 不,她何必忌惮这种家伙呢。 深吸一口富含负离子的森林空气,江小白又有了力量:“这个先不用管它,你感觉古尔瓦有什么好的变化吗?” 武罗把手从树叶上放下来:“我觉得这些都是好变化啊,你没发现森林里的生命变多了吗?” 江小白:“……发现了。”但她没觉得这是“好”变化。 武罗托着下巴,一只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揉捏着,江小白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就开始恶寒——那是只老鼠!活的! 她强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不断安慰自己森林里老鼠是很正常的,再说她看的也不仔细,没准是田鼠鼹鼠或者仓鼠呢? 不过她还是义正言辞道:“你要是用这个充饥,以后自己准备餐具!” “什么?”武罗愣了一下,顺着江小白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顿时一撇嘴,把手一松,那只老鼠就机灵地跳下去,顺着厚厚的落叶一头钻进去消失了,“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检查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而已,现在看来挺健康的。对了,我之前还想问你,青月答应给我一头老虎,什么时候送来啊?” 她倒不是不想问江青月,非要绕道江小白,只是战事吃紧,江青月回来的时间很有限,实在没法经常联系,不得已而为之。 江小白扶着自己的额头:“你自己问她吧,她今天回来。” 她心好累。 做一个合格的君主,就要有这种宽容忍让的心态……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她被气的时候还多着呢,现在不忍着点,将来岂不是要被直接气死。 ……这好像也不算安慰。 江青月这个自来熟人来疯,除了叶添添之外能跟任何头一次见面的人打好关系,所以武罗虽然最后见到她,跟她却最熟,好不容易等她回来,带着自己那一身哗哗作响的叶子就蹦过去了:“哟,你回来了!” 江青月看着她那一身算不上衣服的衣服,一时间也有些呆滞:“哦……”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立刻不吝赞叹起来:“好!纯天然无污染,要是能防护能力再高一点,有空你也帮我弄一套。” 武罗对森林有着最高的信任度,答应的相当痛快:“那当然没问题,森林是地球的肺,保护能力还用说吗?”停了停,又问,“我的老虎呢?” 江青月拍着胸脯说:“我答应你了就绝对不会食言的,只是现在野生老虎实在找不着,全都在动物园里,要么就在保护区里,都登记在册,消失一头都能被发现,也不能随便拿。我已经拜托苍苍去跑程序了,再过最多一个月保准给你送来。” 江小白一听她们两个聊天就觉得脑仁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走到已经到了、正在看书的何生身前,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我有事问你,你出来。” 何生抬起头,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似的,好脾气地笑了笑,举起手里的书,解释道:“还有半章,等我看完。” 江小白只得耐着性子在旁边坐下,顺手捞过一叠还未看完的公文做批注。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少分钟,江小白用笔在“天界东南区跨界商业贸易量近三个月同期下降19.8%,但其中森林防护用品占比51%,同期上升71.9%”下面画了一条线。她正疑心这与天界拜托叶添添的事情有关系,何生已经站了起来,柔软光滑的裙摆即便在摩擦中也悄然无声。 她碰了碰江小白的手背:“我先出去了。” 何止一来办公场所不在这里,二来他跟江小白一样忙,所以来的就晚,而且一来就看见江青月和武罗两个都贴在门旁边听壁脚,且都一脸紧张的表情,不由纳闷道:“你们干什么呢?” 江青月将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嘘,小白和何生吵起来了,你别打扰我。” 何止大为惊讶,他和江小白是总呛,但江小白从来没跟何生吵过架,何况——理由呢? 他伸手要推门:“她们吵架你不会拦着?就在这儿听?” 江青月一点都不打算阻止他,只是看他的眼神中带了点同情:“我要是你,我就不进去。我去劝也就算了,你去劝是找骂啊。” 何止停了动作:“为什么?” “因为,”江青月幽幽道,“说是吵架,其实就是在骂你啊。” 何止:“……骂我?” 江青月点头:“不然呢?难道要骂何生?总之……要不你进去吧,正好这样她们就不吵了。” 何止:“……” 他把还放在门上的手放下了。 第162章 五方人等的各怀心思 武罗是个山神。 山神的意思是,她的绝大部分生命都与山间生灵为伴,看见人的机会少,看见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就更少——虽然江小白和何生不是人类,但用叶添添的话说,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就是人际关系,和人类没区别。 所以她对自己少见的新鲜事物分外感兴趣,看见何止来了都不舍得让耳朵离开门板,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地听墙角,因为他们两个的交谈导致里面的声音变得很不清楚还皱起眉头。 好不容易何止也安静下来了,门里传出来的声音总算清晰了一点。 魔王的居所,隔音当然不用说,但她们也不是普通人,所以相互角力之下还是透了一点出来,就这一点已经足够何止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挨骂了,一时间脸色就有点扭曲。 ……他真冤。 他怎么知道叶添添有机会变成神呢? 再说何生居然敢背着他做这么大的决定! 他差点就推门进去也把何生骂一顿。 江小白愤怒道:“你做事之前都不考虑一下后果的?要是叶添添只有我们的推动也就算了,现在连天界也在插手促进,他真要是知道了你做的事,你想没想过会怎么样?” 何生温柔地给她拉开凳子,还贴心地倒了一杯水:“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说,声音太大伤嗓子。” 江小白没法不生气! 她气的直拍桌子:“你上点心!现在他是挺温柔挺好欺负,万一他知道以后黑化了呢?这套路多熟啊,到时候你就是他的死敌了,为了一场战争的胜负值得吗?真要是让他敌对,到时候整个魔界都要跟你一块儿对他,这时候你就不想想全局了?!” 何生抓住她的手强迫她握在杯子上:“喝点水,别气了。” “不喝!”江小白暴躁地把手甩开,“何止也不拦着你,他也这么想的?就为了赢至于这样?” 何生笑道:“他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江小白更怒:“他是瞎了还是聋了,这么大的事我都发现了他还不知道?!” 无辜躺枪的何止:“……” 何生还是不紧不慢,很淡定地回答她:“哥哥太忙了,我知道他忙着与你的对战,绝对不会发现的,要不是凌苍苍,你也不可能知道的。” 江小白心知肚明她说的全是正确的,但是愤怒让魔王失去理智:“他真要是个普通人,那也就算了,了不起你陪他一百年,现在呢?真要是成了神,他报复心一起,你是要整个魔界跟他一起打?还是你真要一直跟他一起避免这种灾难?你是被胜负冲昏了脑子?” 何生不以为然地略挑一挑眉梢,轻描淡写道:“那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到时候,不管你赢还是哥哥赢,我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忙,闲着也是闲着,有个人陪着有什么不好?再说他还挺可爱的。” 江小白暴跳如雷:“可爱可爱,可个毛线爱!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当你开玩笑,你还来真的啊!” 何生眨眨眼,慢悠悠地重复一遍:“对啊,我一直都觉得他很可爱,所以有什么不行?等到时候他不可爱了,肯定也不会执着于我了,那不是正好吗?” 江小白才要骂她两句,门外的何止已经按捺不住冲了进来:“你胡说什么!” 何生愕然:“哥哥?” 任谁家当哥哥的听见妹妹这么说都会气到爆炸,何况他们都知道其实何生是省略掉了不好的可能只说好的结果:“你给我过来!你居然瞒着我做这么大的决定?” 何生最开始的惊讶很快就退去了,笑道:“我没有瞒着啊,只是没说而已,你也没问啊,你问了我就告诉你了。” 何止一口气没上来,就差被她气死:“你还敢说!” 何生道:“你放心,我做事什么时候没有考虑过?我都想过了,什么后果我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用担心。” 何止没法骂她,只能去看江小白,指望她能替自己好好教训何生一顿,结果发现江小白的目光居然落在他身上,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发现他看过来之后,江小白横眉冷对:“你还有理了!她做这么多你一点都没发现,要你有什么用!要是青月敢这么干,腿我都给她打断!” 在门口偷听的江青月:“……” 她默默缩了缩脑袋。 关她什么事啊! 做魔王的妹妹真是个顶倒霉的差事。 武罗同情地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何止没等来援手反而被骂,这才想起来自己才是江小白的矛头,一时间大为后悔自己居然一怒之下进来了,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他干脆把刚才忽略掉,指着何生道:“你给我出来!” 江小白冷冷道:“出哪儿去?人界去?” 何生没忍住微微一笑,只听江小白道:“不会管就别管了!你出去!把青月和武罗给我也弄走!敢这么干通通打断腿!” 很快何止、江青月、武罗三个人就分坐在三个沙发上,唉声叹气。 “唉。”何止先想到何生以后可能的结果,再想到自己挨的骂,没法不惆怅。 “唉。”江青月拿起一杯饮料——战争期间不能饮酒,她只能用没有酒精却有酒味的饮料麻痹自己——想到江小白的威胁就忍不住同情自己。 “唉——”武罗想到这么一个好机会生生葬送掉,还不是因为自己的错,就痛心疾首,借酒消愁。 一时间酒味弥漫,何止和江青月都转头看她。 “呸!”她才喝一口就全吐进痰盂,“什么东西!” 江青月:“香槟。” 武罗嫌恶地塞上,远远一丢:“什么味儿!” 过了一阵子,何生总算把江小白安抚好,出来就发现还有三个浑身低气压的人等着她,饶是何生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也有点头痛。 其中武罗最好敷衍过去,她对何生的事情不感兴趣,低气压是因为江小白不出来没人敢上晚餐,她饿的,给饭吃就行了。 江青月稍微麻烦点,但也不算太困难,可以先解决掉。 至于她哥哥……那就只能回去再说了。 第163章 选择的好与坏 叶添添梦见阿莉斯,对着他喊:“不得了了,树全都死啦!” 他浑身一震,就看见周围树叶簌簌而落,如秋风乍至,百草凋零,枯黄四野,寂静八方。 不,寂静是没有的,因为阿莉斯叽叽喳喳个没完,跳起来冲他喊:“你还不起来!树要死绝了!” 他看见阿莉斯突然放大的脸,还有胸口上不容忽视的沉重感。 “阿莉斯?” “你总算是醒了。”阿莉斯松一口气,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下去,站在地板上,“我都叫你半天了还没反应,还以为你……” “死了”这种话太不吉利,她明智地闭了嘴。 叶添添昏昏沉沉地坐起来,梦境与现实的交替让他有一瞬间的浑噩,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你怎么来了?” 他想的是白天张珂说的话,忍不住往窗口那边看。 张珂不怎么需要睡觉,不是做他的卷子就是到处瞎溜达补偿她那些年只能困在天台上的痛苦,所以现在也不在。 阿莉斯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口看,误解了他的意思:“我不是翻窗户进来的,”她解释说,“我直接来的。” 叶添添拥着被,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是克洛蒂尔德姐姐叫我来的呀,”阿莉斯眨巴着大眼睛,“她让我叫你小心一点。” 叶添添怔怔地看着她:“小心什么?” 他下午才知道天界找他帮忙可能别有用心,晚上阿莉斯就找上门来,不由他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监视他。 结果阿莉斯说的不是这个:“克洛蒂尔德姐姐说你体内魔界力量在增长,天界力量已经不是对手了,再这么放任下去你体内的力量可能会失控,所以让我来帮你补充一下。” 她这么一说,叶添添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发生那种情况了,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还不清楚,但至少就目前来说,他不是很想再添点东西给自己。 “不用了,”他拒绝,“我现在感觉很好,先不用了,谢谢你,如果到时候真的需要,再麻烦你们吧。” 阿莉斯倒没有强求,只是颇为遗憾的样子:“那好吧。” 叶添添突然问:“我好久没有没见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体内力量失衡?” “咦?是啊!”阿莉斯一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克洛蒂尔德姐姐告诉我的,可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 停了一会儿,她说:“算啦,我回去问她好了。”她兴致勃勃地靠近叶添添,“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带我出去玩儿吧?” “今天不行。”叶添添手抵在她额头上把她推开,“我今天要考试。” 阿莉斯很乖巧地没有胡搅蛮缠,而是很随和地说:“那你带我去考试吧。” 叶添添:“……你又不是没考过。” 阿莉斯把手背在身后,像个退休后还来单位视察的老干部:“我没考过人类的卷子呀!” 叶添添拿她没办法,看看闹钟也是他平时起床的时间了,干脆起来——虽然考试期间没必要还起得这么早。 他把阿莉斯轰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阿莉斯坐在他的书桌前面,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一点出去的意思都没有,“你换吧。” 叶添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阿莉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了,你们换衣服要自己动手是吧?” 她站起来,不等叶添添反应就一跳,头朝下从窗口窜出去了。 叶添添:“……” 他受到了惊吓。 好吧,天使的作风也是很不羁的,不用害怕。 他换了衣服,装了书包,然后才探头从窗口往下看,阿莉斯还是背着手,在那些海棠树里来回溜达。 他看着看着,忽然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蠢蠢欲动。 他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呢? 这个想法很冒险,因为——他家在六楼。 地震来了,躲在楼上比往下跑更好的那个六楼。 但是,为什么不行? 他可是要成神的男人! 他心中涌上一股豪情壮志。 怕什么! 再不济楼下还有阿莉斯,总不至于看着他活活摔死。 就算阿莉斯反应不过来,江小白还在他身上留了法力。 三重保险,不至于就这么摔死他吧? 他想着想着,手已经攀上了窗台,真的有点想试试了。 他踩着凳子爬上去,整个人在窗台上站着往下看和站在屋子里往下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一低头就觉得腿发软,完全是生理上的,他心里并不恐惧,也不恐高,这种一瞬间的感觉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而已。 阿莉斯确实靠不住,因为她常常不能准确地区分天使与人类之间的能与不能,看见叶添添还朝他招招手,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因为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危险的。 叶添添先在心里pass掉这个保险,刚要一鼓作气跳下去,他的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差点手一松摔下去。 怪不得神啊圣啊什么的都没爹没妈,家庭成员太多容易出意外。 他心虚地跳回去假装自己刚起床,叶爸爸没听到声音,开门一进来发现他居然站着,有点意料之外地吃惊:“今天起得这么早?” 叶添添含糊道:“昨天雨太大,不是堵车了么,今天要是也这么堵就麻烦了,所以早点起来早点去。” 这么说也说得通,不过叶爸爸还是说:“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不用着急。不过你起来了就别睡了,你是现在在家吃呢,还是我带你路上吃?” 这都不重要。 叶添添把叶爸爸糊弄出去,回头扒着窗台看阿莉斯,发现她已经不见人影了,顿时大惑不解,直到阿莉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请我吃饭吧?”她笑嘻嘻地说,“等回头我请你去天界吃。” 叶添添无奈道:“我在家里吃,不能让我爸爸看见你。” 阿莉斯说:“你为什么不出去吃?我感觉你出去吃比较好。” 叶添添:“……” 什么破借口。 阿莉斯很认真:“我说真的,我预感到你出去会有好事发生,你要是在家里,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第164章 根本是坏事的好事 叶添添对天使的信任已经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所以即便阿莉斯看起来年纪很小、即使她的神情看起来相当真诚——他也不打算听。 但阿莉斯,这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天使。 寻常的天使,固然希望你往好了发展,但你要是执意不听,他们也不会强行要求你,只会等着你倒霉,再考虑要不要拯救你。 但阿莉斯,她不一样。 一来,她拿叶添添当朋友,自认为看着朋友往不好的路上走却不出手阻止是说不过去的;二来,天界还有事找叶添添帮忙,那让叶添添遇到好事就等于让天界遇到好事,一本二利;三来,她只是预感到有好事,但具体什么事却不知道,所以……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啊! 叶添添拒绝了,但可能是拒绝的太委婉了,导致阿莉斯没听出他的真心话是“我不想去”而以为是“我已经答应我爸爸了不能反悔”,然后一拍巴掌:“怕什么呢,我帮你解决!” 叶添添吃了一惊:“你别去修改我爸的记忆!” 阿莉斯愣了一下:“为什么?” 叶添添委婉道:“这个法术太高深了,容易出意外。” 阿莉斯挠头道:“说的也是啊,我就用过一次,还是用在兔子身上,后来它就撞在树上了。” 叶添添:“……” 我就随便找个理由而已,原来你是真的不靠谱啊! 不过这不是问题,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个法子不行还有下一个。 阿莉斯说:“那我给你弄个假人?” 无论是江小白还是阿莉斯,怎么全都好这口! 叶添添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还是给她一个机会,正好可以探查一下,没准阿莉斯人小想得少,一不小心就把真话说出来了呢。 他起的太早了,去考场的时间就相当充足,阿莉斯得知了这一点,立刻嚷嚷着要自己带路。 叶添添:“你来过?你不是要我请你吃饭?你知道去哪儿吗?” 阿莉斯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往哪边走有好事发生啊!” 叶添添:“……” 那你岂不是很棒棒。 反正时间充足,有什么意外发生江小白总会来帮忙的——他干脆就随便她走了。 阿莉斯像个时灵时不灵的雷达,总是领着他东钻西窜,第三次站在小巷子前面的时候,叶添添拦住了她:“别走了,”他叹气,“那边是死胡同。” 阿莉斯睁着一双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叶添添:“……我就住在这座城。” 阿莉斯“哦”了一声:“可我要到这后面去,怎么走?” 叶添添无可奈何地领着她绕路:“从这个广场穿过去吧。” 阿莉斯看见了清早起来舞剑打太极的老大爷,“哇”了一声:“你们原来是个崇武的国家啊。” 叶添添:“……” 他该怎么解释呢? 他把阿莉斯从一个把腿抬高搭在树上的老大爷后面拖走:“别看了,你不是还忙着找好事吗?” 阿莉斯的眼睛粘在老大爷身上:“那有什么,好事不怕晚,我下来一趟多不容易呀,你就这么赶我走?” 叶添添:“那你在这儿看,我先走了?” “别别别!”阿莉斯总算舍得迈步了,“走吧走吧,我觉得前面应该还有跟他一样的。” 这点她倒是猜对了,毕竟中国的老大爷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最适合他们锻炼的早晨,这一路上阿莉斯见了太多自带bgm的大爷,最后对叶添添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老啊?” 叶添添:“……几十年以后。” 阿莉斯叹息道:“感觉他们比你过得好啊,你还是快点老比较好。” 叶添添不想说话。 阿莉斯挑了条近路,无视“小草怕疼,请不要踩踏”的牌子走上了草地,一边走一边说:“快了快了,我真的觉得好事近了,如果我的预感没错的话,你应该会找到和你最合拍的伙伴……” 她话没说完,叶添添猛地抓住她的衣服扯了一下,扯得她一个踉跄往后仰:“你干什么?!” 叶添添:“嘘,别说话,跟我走,往后退。” 看看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没穿衣服、围了一身树叶子的人猿泰山! 往好的方向想,这可能是哪个艺术细菌比较多的人在搞行为艺术让大家爱护环境;往坏的方向想,他们可能碰见了一个神经病…… 当然还有更坏的可能,因为叶添添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眼熟。 幸好眼熟中又有着很强的违和感,不像是他认识的人。 他在心里祈祷这个人千万不是要来找他的,偏偏事与愿违,尤其还有阿莉斯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熊孩子,早就挣扎着跳起来了:“往后退什么?往前走啊!马上就到了!” 她声音很大,前面那个人猿泰山本来是背对着他们仰头看树的,突然听见人声,不由得转过头。 她一转头,叶添添就觉得眼前一黑。 他做的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江小白,再不济是河区那个魔王,没想到武罗会蹦出来。 这就是阿莉斯说的“好事”? 他再也不会相信天使们说的话了,一个字也不信! 也难怪他会觉得违和,因为武罗现在的造型和叶添添上一次见到的形象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上次她还正正经经穿着校服,头发也扎的规规矩矩的,现在就变成了一个人猿泰山,头发长长了,也不管管,全都披散着,被风一吹,乱得像个蓬头鬼,更别提那一身树叶子,除了脸还是一样的,基本上换了个全套,你是别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丁点现代生活的痕迹了。 武罗挑了挑眉,一点不见外地跟他打招呼:“哟,好久不见。” 叶添添:“……” 不想见。 她朝着叶添添的方向走过来,把吹乱在脸上的发丝拨开,这动作之下就显出了一点熟悉,因为她茂盛的头发里还藏着两枚金银耳钉,和之前一模一样,应该是她身上唯一的现代因素了。 ——当然,也未必,毕竟耳钉没有时代限制。 她说:“我有事找你,你有时间吗?” 第165章 意外降临的援手 叶添添飞快地说:“没时间。” 武罗自说自话:“那太好了,我们到那边去说?还是带着这个小孩?” 她看了一眼阿莉斯。 叶添添:“……” 阿莉斯雀跃地举手:“我我我!能听就好了。” 叶添添决定回去就跟她绝交。 武罗冷酷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阿莉斯鼓起腮帮子:“我又不是小孩!按照人类的年龄算我都成年好多年了。” 武罗轻蔑地“哦”了一声:“是吗?我五千岁了。” 阿莉斯:“……” 她难得吃瘪,叶添添对此喜闻乐见,所以对武罗的要求也改变了主意:“就在这儿说吧,我赶时间去考试。” 武罗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还是个学生!幸好她现在不用考试了。 不过叶添添的话对她来说算不了理由:“你赶时间,还跑这儿来?” 叶添添:“……” 他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到这儿来等我?你知道我今天会到这儿来?” 要是有这种预知能力的话,那她就太可怕了! 结果武罗说:“没有啊,我不是来等你的,我有别的事。不过既然看见你了,那就顺便说了呗,何必到时候再跑一趟去找你?” 叶添添:“……” 他以后一定要离阿莉斯远远的。 简直是个活动的扫把星! 武罗皱着眉头,猛地上前一步,鼻翼翕动,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 叶添添警觉地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武罗说:“我感觉你身上好像变臭了……什么味儿啊,你身上原来那种森林的味道呢?” 她嫌叶添添离得太远闻不清楚,干脆又往前走几步,叶添添连连后退:“你离我远点!又不是狗!” 武罗总算停下脚步,皱眉思索半天,终于有了发现,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原来如此!” 叶添添虽然很不喜欢她这种一惊一乍的样子,但也实在好奇是怎么回事:“什么?” 武罗说:“你考试了!我就说,什么味,原来是油墨味,我最讨厌这种味道了,你快离我远点。” 说罢,她当真后退几步,还捂住鼻子以示嫌弃。 叶添添:“……” 他简直无力吐槽。 难道你之前不考试?装什么装啊! 但武罗是认真的。 她摇头晃脑:“我最讨厌这种书生味了,什么玩意儿啊,砍我的树造纸!砍我的树造墨!造支笔也找我!杀我的动物做笔毫!还给我的东西分三六九等!什么玩意儿啊!呸!” 叶添添:“……” 她要这么说,那他还真就……没法反对。 不过,“谁不是这样啊,樵夫还砍柴呢,猎人还打猎呢,你都讨厌?” 那她干脆讨厌全人类算了。 武罗说:“那不一样,为了生存而作出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那鸟吃虫子老虎吃肉不是一样的吗?我最讨厌那帮写字儿的,树就是树,凭什么他们给我评等级?凭什么狼毛就比兔子毛好?矫情!这就是惯的他们!” 叶添添谨慎地给自己脱身:“你要知道,现在的笔早就不用竹子做了,也不杀兔子狼什么的做笔毫,根本就不是一个味道。” 武罗很不讲理地说:“那我不管,反正我以前只是讨厌那种给我的东西分类的矫情读书人,但这种人太多了,后来我就直接讨厌所有的读书人了。这就好像你们中的某些人,有的因为战争讨厌小日本什么的,一开始只是讨厌战争犯人,但这种人太多了,后来就直接讨厌整个国家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叶添添不得不承认她是有道理。 “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武罗把手一挥,“我有事找你,真有事。” 叶添添:“什么?” “青月说天界拜托了你去一个森林,你要是去了,到时候带我一个呗?”她脸上显出一种热切的神情,也不管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拜托你了,我听说那个森林是真正的原始森林,比现在的强,你带我去看看呗?” 叶添添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天界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瞒着他的事都还没搞清楚,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武罗瞪大眼,很震惊似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这么点小事你都不肯帮忙?” 谁跟你同根生! 叶添添看了看不远处因为被赶走而百无聊赖的阿莉斯,含糊道:“我还不一定呢,再说你想去自己去啊,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听说有一个森林之王?”武罗兴奋地眼里闪光,被朝阳一打,又闪出那种带着金色的湿润光芒,“你帮我引见引见呗?要是一般的森林我就自己过去了,那不是不是真的森林吗?以前的森林和现在还是不一样的,说是原始森林,差的太远了,你让我去看看,你说什么我都帮你!” 叶添添想说“你离我远点就算帮我了”,转念一想,万一江小白没办法拒绝天界也探不出来他们的真实目的,带上武罗也许还能增加点安全,反正就当找了个免费保镖,何乐而不为呢。 他勉强答应:“行吧,到时候如果我去,我就叫你,要是我不去,那我没有办法——不过你可以主动找天界问问,说不定他们也想找你帮忙呢?” 武罗的目光移到那边的阿莉斯身上,倍感无聊的阿莉斯绝不会选择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早就去跟一个舞太极剑的老大爷混在一起了,学的还挺快:“我说过啊,他们不同意。” “不同意?”叶添添更感觉里面有什么阴谋了。 “是啊,”武罗收回目光,“那个什么来着,阿玛兰妲是吧?她来的时候我听说了,当时就跟她说如果是森林的事我可以帮忙,只要能让我住在里头就行,结果她态度还行,挺好的,但是说什么也不同意,一会儿说太麻烦我了一会儿说人太多了可能会给森林之王带来太多负担。说来说去就是不让我去呗。” 她耸了耸肩:“反正到时候她又不会跟着去,只要你带着我,就算事后她知道了,又能拿我怎么着?” 她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管你是谁,当然是天老大她老二,凭什么你说不让去她就不去了呢?你算哪根葱? 要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她压根连叶添添都不会来找,自己就直接去了。 此时有了准确的答应,她就要走人——在魔界待久了,受不了这边的雾霾和汽油味:“那我先走了,记得到时候一定要叫我啊,一定要叫我!” 她临走之前,还脚步一转:“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你身上那种写字的味道越来越重了,不应该是因为考试,我是不知道这到底好还是不好,不过你注意着总是没错的,这可不是什么纸的味道油墨的味道——说实话吧,我一闻见你这味,就想把你做成标本夹在书里当书签。” 第166章 必然死去的不死 武罗人走了,留下的话却在叶添添这里掀起惊涛骇浪——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写字的味道”,而是因为阿玛兰妲的反应。 他看了一眼因为沉迷于学习太极剑而没有注意到武罗已经走了的阿莉斯,开始考虑阿莉斯出现的理由。 他之所以会来这儿,完全是因为阿莉斯执意要来,而理由则是“来这儿会有好事发生”。 这个“好事”,究竟是对谁来说? 对他来说,碰见武罗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武罗要求跟他一起去那片森林,算是一个助力,某种程度上也就算是好事了。 而对天界来说,让他知道他们在找他帮忙的背后另有图谋,决不能算作好事,可换一方面想,他本来已经因为张珂的话而产生了不去的打算,却又因为武罗的意外出现而觉得“就算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也能算是好事。 至于阿莉斯……反正她满足了自己瞎溜达的愿望,至少对她来说这件事一点坏处都没有,除非硬要算上她溜出来回去被教训的后果的话。 他一边沉思,一边故意忽视了阿莉斯,往回去的路上走。 “你去哪儿?”阿莉斯硬是把眼睛从太极剑上移开,看见了试图溜走未果的叶添添。 叶添添:“……去吃饭。” “你怎么不叫我?”阿莉斯鼓起脸颊。 叶添添敷衍她的本事张口就来:“要时间,等上了再叫你。” 阿莉斯果然就被他忽悠过去了,完全没意识到他其实是想甩掉自己先跑:“那我们去吃什么啊?” 叶添添:“……呀我没带钱。” 他做出非常浮夸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将内袋掏出来证明自己确实身无分文,然后面露失望、遗憾、纠结、愧疚等种种表情,对阿莉斯说:“你下次来我再请你吧,今天实在没时间了,我还忘了带钱。” 阿莉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添添坦坦荡荡地回看过去。 阿莉斯幽幽道:“我是长的小了一点,不是真小。你拿我当傻子吗?” 叶添添也板着脸:“我是人类不假,但不代表我没有你们天使聪明。你到底来干嘛的?” 阿莉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想了想,她一跺脚:“我就是溜出来找你玩的呀!” 叶添添逼问她:“你之前又不是没有时间,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现在来?” 阿莉斯扭捏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脸也红了。 她声如蚊蝇:“那你要保证不生气,我才说。” 叶添添:“我不保证,但你不说我肯定要生气。” 阿莉斯鼓起勇气,但在临说之前还是谨慎地后退了两步,这才说道:“阿莉斯姐姐说你这次前去异常凶险,如果不能及时激发你自身的力量,很有可能葬身在原始森林里。我是觉得,万一你真的回不来了,那我就没机会再来找你玩了,所以趁你还没去……先来看看。” 叶添添:“……” wtf?! 所以你们不仅不怀好意,还明知道我要死了也不来帮忙? 还有这个见了鬼的阿莉斯…… 阿莉斯对上他的眼神,忍不住又后退一步:“你别生气啊,那个,只是可能而已,再说,你也不是就……” 叶添添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摆摆手,阻止了阿莉斯接着再说下去:“不用说了,我想静静,你别跟着我。” 阿莉斯不安地想跟着走过去,但叶添添猛地转头,厉声道:“别过来!” 阿莉斯站住了。 她的手指嵌在衣服褶皱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大声道:“你不会死的!你会死的,但你不会死的!” 叶添添好像没听见,一步也没停顿,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阿莉斯红着眼睛,跺了跺脚,还没等她做出下一个动作,她的身子就猛地一轻,被人拎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克洛蒂尔德低头看着她,眼中弥漫着相当不悦的情绪,“你偷偷溜出来,也就算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告诉他,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可是他看起来很伤心啊……”阿莉斯弱弱地说,“而且我没有全都告诉他。” 克洛蒂尔德把她放到地上,一点也没有被她的解释说动的迹象:“那什么叫全告诉他?他又不是一般人类,就算一时听不出来怎么回事,只要他一想,必然会发现其中不对,若是因此导致计划失败,那你该怎么办?” 阿莉斯的声音更低了:“但是……你让我那么说,他真的很难过啊……” 克洛蒂尔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阿莉斯。” 她把手搭在阿莉斯肩膀上,迎着阿莉斯抬头看来的、柔软的、带着害怕、更多却还是不服气的眼神,犹豫良久,还是说:“他必须的。他必须去死,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活,这是他的宿命,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乃至他必将迎来的未来,他都必须去死。没有人更应该比他明白生死轮回,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奥秘。总有一天他会视死亡如无物,因为那本就是他得到过无数次的东西。” …………………………………………………………………… “阿玛兰妲阁下。”江小白坐在天界与魔界截然不同的、光明而整洁的会议室里,关掉了自己刚刚放出来给阿玛兰妲看的、来自张珂的记忆,“很抱歉今天来找您,但出于为叶添添的考虑、以及在非人类事务中我对他的监护者身份,我必须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玛兰妲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小白,在此之前,她担任的永远是一个魔界战争中的中立者乃至裁判者的身份,这意味着她永远不会处于下风,显出弱势,即使是上次去请叶添添帮忙,她的示弱也多是向着叶添添,对着江小白也还是平等的。 这陡然之间的身份转变、强弱对比,以及刚刚出现在眼前、以为绝不会被发现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变了脸色、乱了气息。 第167章 两界的交锋 “魔王阁下,”她脸色很难看地说,“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之前,能否先告诉我,您是如何得到这画面的?” 她怀疑江小白在天界放了探子。 但事实上,无论天界还是魔界,想要互相放探子都是很难的,因为魔族与天使无论从外表、法力、气息还是生活习惯等诸多方面都完全不同,就像一个黑皮肤厚嘴唇的非洲人跟你说他是中国人,只要不瞎,通常都不会信。 想要放探子,你除非是从小养一个天使或者魔族,但即使这样,你都还要防着他们顺着血脉祖根认祖归宗,所以哪怕两界在之前那么往死里打,谍战这种东西都没怎么被发现过。 江小白要能做到这一点,她就要心花怒放了,也由不得阿玛兰妲不高度警惕,很可惜的是她做不到。 江小白一边在心里嘲笑对方想的怪多,一边又遗憾自己怎么就没法放探子呢,把张珂抬出来了:“阁下不必多虑,并非是我派人到天界探查,实在是……” 实在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不想看都不行。 “实在是此番情景骤然在我魔界出现,恰好为一位友人看见,惊讶之下告知于我,我才知道此事。”江小白神色肃整,“此事究竟如何泄露,是阁下天界的事情,我不欲多管。只是有关叶添添的事情,阁下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只能在此拒绝您了。” 阿玛兰妲的神情镇定了下来:“我并无恶意。”她说,“阁下可以不信我,但天界的信誉不容亵渎。我们从不伤人,从不害人,从不做有损于世界的事情。这些,我们从来没有打破过。” 江小白笑了笑。 阿玛兰妲觉得古怪,这笑容中没有蔑视,但也不让人放松,倒像是宽容,像是在说,算了吧,我不介意你骗我,只要现在说实话就行了。 果不其然,江小白动了动身子,没有一开始这么严肃了,军装因为她的动作而出现了几条褶皱。 她把双臂支在桌子上,直视阿玛兰妲的眼睛,似笑非笑:“说实话吧,阿玛兰妲,”她放弃了尊称,“我们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也该知道文字游戏是没有用的。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害叶添添的心思,也不在乎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人类什么世界好,我就是问问你,你这么做的结果,是不是会对叶添添产生影响,而且是不好的影响?” 阿玛兰妲为她的称呼变化而皱起眉头,但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严肃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无论你在那个场景中看到她们说什么……”她抿了抿唇,“叶添添绝不会受到伤害,我保证。” 江小白神情不变,还是带点懒洋洋,想笑而忍住了,只挑起一边眉毛:“结果不会,还是永远不会?过程中也不会?开始的时候也不会?如果只是最后会把伤害免除,那可算不得什么不受伤害。阿玛兰妲阁下,”她又加上了尊称,只是这个时候听起来,没了尊敬的意味,反而有点讽刺感,“我问你,是从始至终,从——始——至——终——”她每一个字都咬的又清楚,又绵长,“都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吗?” 阿玛兰妲彻底沉默下来,屋子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外面也极为安静,阳光的日影透过雕花的彩色玻璃窗,在地上移动着,横过一条地砖的缝隙,爬过长长的软椅,攀上书架,在里面的各种奖杯上流转出色彩嶙峋的光影。 “魔王殿下,”阿玛兰妲终于说话了,“我相信你发现了古尔瓦的不对。” 江小白没有回应,只是把支撑着双颊的手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以示自己在听。 “我也相信,”她语气沉沉,“你发现了叶添添身上的不同一般。他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这一点不是由你的出现造成的,只是由你的出现引发的。而异样在这之后发生。” 江小白不发声,长而黑的眼睫在阳光下,流转出一种光泽。 “我并非将这些异样怪罪到他身上,但你该知道我们要想办法解决。好比被蛇咬了,即便草药并没有罪过,也还需要草药来解毒。” 江小白“唔”了一声:“你说帮忙,我没有不同意,叶添添也同意了。但是要送命的帮忙……也能叫帮忙吗?” “我没有要杀死他的打算。”阿玛兰妲再次申明这一点,“只是我需要对他的身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目前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彻底醒来的是什么角色,彻底探明这一点对我们有好处。” 江小白微笑了一下:“需要死亡证明?” “如果他是生命之神呢?”阿玛兰妲反问,“如果他是,那么他就不会死。” “如果他不是。”江小白说,声音并不高,不激动,但也不低沉,不像是为他难过,“他就会死。” “神灵不会死。”阿玛兰妲不否认这一点,只换了一个角度来说,“人类躯体的死亡只会帮助他更快地回归神灵的身份,对死亡的经历也会让他更快的领悟属于自己的力量,这一点不区分究竟是哪一位神灵。” “但你,忘了确定一件最基本的事情吧?”江小白说,“万一,他不是神灵呢?万一他是某一位神灵为自己安排退路时随意选定的人类呢?万一他是错误预测时被不小心卷入的呢?阿玛兰妲,”她叹息着说,“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阿玛兰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不会的。”她咬着牙坚持,“无论如何,他死去的都只会是一具躯体,一旦出了意外,他的灵魂我们会保护,我们会负责找一具合适的身体给他。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一旦确定他的身份,更好的情况是他会改变目前正不断恶化的境况。这种风险值得冒。我眼前有更多的人类,如果有较少数量的牺牲可以拯救大多数,我不会为此犹豫。” 江小白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但是,不行。”她站起来,“不行。很抱歉,”她微微一笑,“我是魔鬼,没有你那么心怀世界。我说不行。” 第168章 超出想象的形象 叶添添考试的很顺利,虽然他因为心烦意乱而没有吃早餐,但无论是饥饿还是烦心都不能影响他的考试成绩。 天没下雨,江小白没来,至少这是一天中唯一知道的好消息,就算有死亡那么一座大山挡在前面,他也觉得难得有点高兴事情。 不过高兴没维持多么一会儿就是了。 江小白简直是找了个人监视他,要么就是掐着点,他才放下笔打算用剩下的时间好好梳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江小白就推开门走进来了。 和面临死亡威胁的叶添添比,她的神色就轻松多了,简直堪称愉快,走路带风,弄得那一身校服都鼓了起来,充满空气。 “我帮你跟阿玛兰妲说了。”她拍拍叶添添的肩膀,“什么鬼森林,不去了。你好好考试,考完试预习,想跳级就填申请表,你想明年高考也行。” 叶添添:“……” 他本来听前半句还觉得挺舒心的,后面就不行了,真是死性不改。 他说:“我明年不高考。” “那也没什么。”江小白还是笑嘻嘻的,一副“这点小事无足挂齿”的模样,也可能是之前发生了什么非常让她开心的事情,以至于叶添添拒绝学习她也没反应。 她能高兴什么? 江青月打了胜仗? 叶添添在心里猜测着,就听江小白说:“如果有天使来找你,你就说不去。要是不好意思,就把锅推到我头上,说我不让就行了,反正他们总不会来绑架你。” “如果他们用美人计……你应该不用担心吧?”她眼神诡异,觉得应该不会有人长得比何生好看,不过就算叶添添变心了,也没什么不好的,相反,好得不得了——她就不用为何生操心了。 “哦,如果他们用道德攻势,你就表现得很想去,但绝对不要去,就说我说了,你要是去了就杀你全家。” 叶添添:“……” 什么玩意儿啊! “差不多就这样吧?”江小白回忆了一下,觉得该说的也差不多了,“哦,对了,还有阿玛兰妲,我今天得罪了她,没准她就要来找我麻烦,你看见就装没看见,千万别跟她搭话。” “为什么?” “因为这个家伙,洗脑功力非常强。”江小白感叹了一下,“她要是个人,你们现在全国通缉最大的传销头子就该是她了。” 叶添添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江小白,结果江小白听了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我知道了,”她说,“反正没什么大事,世界毁灭了有那帮神呢,天天吃香火总得干点实事吧?不劳动者不得食,你一个人类跟着操什么心,别帮不上忙再把自己给折进去,到时候救你还怪麻烦的。你自己不去就行,谁来找麻烦我替你挡着,但要是你自己要去了,那我可没招儿,你小心点别被人家下个迷心术什么的。” 叶添添觉得这事越来越麻烦了:“我可以不答应,但他们真要像你说的使法术了,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真到了那个时候……”江小白冥思苦想,最后把手放在他头上,慈爱抚摸他狗头:“那我只能来救你了。” 叶添添:“……” …………………………………………………… 除了早上的意外,叶添添一整天都过得很顺利,没有任何正常生活以外的人事物来打扰他,连张珂都不在——这种顺利一直持续到晚上上床睡觉。 他又见到了一个人,在梦里。 陌生人。 没见过。 看打扮也不像现代人。 他戴着狍皮的帽子,穿鹿皮的外套,露出里面不知材质的衣服,狍皮的靴子,粗厚的腰带上挂满了拉拉杂杂的大小东西,从猎刀到火镰到口袋到烟袋锅再到他认不出是什么的种种东西,背上背着捆成捆儿的兽皮,一把样式非常老的猎枪,地上放着用来架枪的木叉子,因为衣服太厚,东西太多,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实际上臃肿的多。 他皮肤黝黑,手上皲裂,很多破口,身形上看还是中壮年,应该很有力气,颧骨很高,留着小胡子,脸上有两道很明显的疤,深灰色的眼睛里有点天真的稚气,因为在深林中久别人烟地住着,所以缺乏世俗中常见的精明气质。 他一声不吭,靠在一棵干枯到落尽了叶子的树干上,身下是因为太厚而显得松软的雪地,埋住他半只靴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用了很久、显得很旧的烟荷包,将里面的烟丝装进旱烟袋,就沉默地抽起来。 烟气从冬日的森林里袅袅升起来,消散在更纯白的雪与天空中。 他始终不说话,生活的困难使他消减了说话的欲望。 直到一袋烟吸完,他才第一次抬起头,看——他面前其实没有人,叶添添并不存在于那个环境,但他直觉到那双眼睛在看着他,说话的对象也是他。 他声音很沉,带着常年吸烟造成的沙哑,因为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所以他的汉语很生硬,还带着点语法上的错误,但声音很适中,既不盛气凌人,也不卑躬屈膝:“你的,不想来吗?” 叶添添一下子就惊醒了。 不同于往日里做噩梦那种缓慢脱离梦境的感觉,他醒的非常快,非常突然,就像动漫里常常见到的,“唰”的一下睁开双眼,眼前有一瞬间的完全黑暗,不知身在何方,随后才慢慢适应屋子里的环境,并把梦中情景忠实地反馈于脑海。 他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个梦里的人,但确定身份的却很快。 那应该是就是真正向他求助的人,号称森林之王的德尔苏·乌扎拉。 老实说,这个形象有点颠覆他的想象。 他也算见过不少非人类了,从魔鬼到天使再到鬼,再到身为山神的武罗,不管哪一个,长相有所不同,穿着各有特色,但不管怎么说,衣着干净整洁都是必然的——武罗那种一身树叶的不算——叶添添总觉得,无论生前怎样的艰难困苦,既然你已经成了神,总该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何必拘泥于生前的样貌?不愿意改脸虽然应当,但衣服也不换,未免有点食古不化,太过拘泥。 或者,他可能也不是真的就这样可怜,只是因为这样的形象与叶添添理想中的那种矫健的、灵活的、英姿勃发的猎人差距太大,又有个“神”的名头,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罢了。 第169章 理性的分析溯源 叶添添抖了抖被子,决心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个觉睡完,没想到一抖被子不要紧,一小截断枝也随之抖落,掉在地上。 叶添添一愣。 他本来以为那个梦,就像江小白说的,是用某种法术来说服他的。 但考虑一下,天使和德尔苏应该不是一个系统的,他们之间不会有上下级的从属关系,未见得这个德尔苏托梦给他是为了天使。 但也不一定,因为即便他们之间没有服从关系,倘若有共同的目标,还是会相互帮助的。 真是奇了怪了,他为什么想去? 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 其实他很擅长对自己进行剖析,也很乐意利用空闲时间剖析自己,只不过大多时候,出于情感而不是理智,会刻意避开某一方面。 武罗说他是春神,当然是开玩笑,但说他是植物神,却不是空穴来风。 假如让叶添添自己想,他也会认为自己是植物神。因为他自己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力量并不暴烈,或者说,不是那种充满攻击性的,而是温和的,与其说是训诫,不如说是抚养。 虽然目前受到他影响的还只有树木,但他认为那应该是因为植物中树的生命力最强,力量也最强大,因而最容易受到影响。在他目前还完全不能掌握力量的情况下,越是强大的植物就越有可能反应,其他的未必是不受影响,只是因为自身力量太过微小,所以即便有了反应,也没法被人发现。 武罗是山神,山中草木众多,只要不是西藏那种雪山和北疆那种戈壁,基本上是少不了植物的,何况她出身号称天帝密都的青要之山,名字里就带个“青”字,其中环境不用多言,所以她会对自己格外注意,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这个德尔苏·乌扎拉,森林之王想要见他,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按照天使们的说法,这个森林之王实际上担负的只是一个管理员的职责,但对树木森林本身其实没有办法,不求助于他就没有别的解决途径。 对于他自己来说,他更为在意的应该是那句“你不想来吗?” 那句话是如此笃定,笃定到不像一个求助的人。 他为什么要见他? 他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相反,是德尔苏要求助于他,即使是见,也该是对方要见他才对。左思右想,他只想到一个可能。 ——他那半瓶子水的“神灵”的能力,只有在见到德尔苏,乃至做了某件特定的事情之后,才能变成完全体。 叶添添想通了这一点,把那根小树枝往书桌旁的垃圾桶里遥遥一扔,掀起被子躺下去,把自己裹住了。 这个能力,说实话,对他来说没什么很重要的意义,因为他的理想状态不是当神仙,而是考个好大学,上个喜欢的专业,找个合适的工作,在人间过一辈子,那种仙风道骨的生活完全不是他的菜,对于像武罗那样一直住在森林里,他不仅毫无兴趣,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有书吗?有网吗?撸猫撸狗很好玩,一辈子除了撸猫撸狗什么都干不了,就算是撸老虎也不行。 他闭上眼睛,决意要让德尔苏离开自己的梦境——考虑到尊老的问题,他就不说滚出去了——然后让江小白解决掉这些问题。 是的,他想明白了,相比于其他的,天使也好神灵也好,倒是江小白这个魔鬼的举动对他来说更友好一点,毕竟是逼他学习——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学习是最让他轻松的事情,没有之一,就算态度过于紧迫了点,那他把她当成辅导班老师不就行了吗? 何况别的事情让她来解决,比他自己要方便的多,而且没有后患——比如说她帮自己拒绝了天使的帮忙,而且还主动让他把黑锅扣到自己头上,避免有哪个失心疯了的天使来找他麻烦。 只说这一件事,他就很满意。 所以他现在要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给江小白打电话,让她处理一下。 这种转变,远在魔界的江小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叶添添的情绪如何,态度是否配合,决定着她传导力量的速度与结果。之前叶添添的态度老是变来变去,但不管怎么变,总是不太好的,本来他们的战争局势就不是很有利,因为这个就更雪上加霜,但也没有办法,江小白除了顺其自然之外,难道还能跑过来把叶添添揍一顿不成? 幸亏中考的时候和何止的战争获得了胜利,这一点多亏了叶添添,所以她虽然很苦恼于叶添添的态度,但因为时不时有这种意外的帮助到来,所以忍耐的倒也不是很辛苦。 叶添添的态度转变,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也是因为战场局势瞬间逆转,士兵们的体能陡升了一个台阶,江青月敏感地找出了源头并及时给了反馈。 江小白回忆了一下今天都干了点啥,顿时对那些只会捣乱的天使升起一点感激之情。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不过还有一句话,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不就体现的很明显了吗? 就像叶添添说的,那个谁来着,美国的乔治·霍曼斯说过,人类的一切交往行为其实都是交换行为…… 江小白骄傲极了。 看看,她现在也是个学院派了。 魔界究竟如何,目前来说并不要紧。且说叶添添这头,因为中考结束,难得的有了些空闲时间,叶妈妈由于出差没能看着儿子考试,心中十分愧疚,回来就殷勤地给他做大餐,顺便问他想去哪里玩。 “要不我们去看海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叶妈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正好我的年假一直没休,可以请一周。” 叶添添目前对海的唯一印象还是一年前江小白因为得不到作业用幻境把他送到夜半无人的荒寂海岸边上,印象深刻,难以磨灭。 所以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说:“去!” 他一定要想点办法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带来的印象都洗掉,换成正常的、他能接受的、并且在人类的未来几十年寿命中都会普遍存在的印象。 第170章 复杂的商务部报告 叶添添要去旅游,当然不用等成绩出来——为了这个去操心纯粹是自找麻烦杞人忧天,所以两天之后他就准备出门了。 但是这个旅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江小白听说他要走了,马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叶添添:“你去干什么?” “看着你啊!”江小白忙着摆弄面前的文件,头也不抬,“不看着你,万一临时出什么事,赶不过去就麻烦了。” 叶添添:“……平时你也没天天看着我啊?” 江小白道:“那是不一样的,我在你家周围都用了法术,只要有一点出格的我就知道,所以不管是那个天使还是武罗去找你我都知道。但是我又不可能把法术用到全世界去,你要是出去了,我必须随身看着。” 叶添添大惊失色:“你监视我?” “怎么能叫监视呢?”江小白终于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不满道,“这是朋友间的关心!你要不是我朋友,我就随便派个手下去保护你了,那不还是因为咱俩是朋友我才这么帮忙的吗?哪个手下能有我保护得好?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天界说的话不会是随便说说,他们倒是肯定不害人,但那么说就说明有人要害你,而且他们看见了也不带帮忙的。你不让我去,到时候真出事了别怪我。” 叶添添气结:“这也不是你不跟我说一声就监视的理由啊?” “都说了这不是监视,我又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江小白不耐烦道,“我只会发现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你生活中本来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比如说天使和武罗。” 叶添添没话说了,他看看周围,又问:“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是的,他现在既不在家,也不在学校,当然也不在人界。 他在天江区。 “那当然是因为有事了,这还用问。”江小白一摆手,“你过来坐,我有东西给你看。” 旁边的布兰卡立刻上前一步,拉开椅子,退到旁边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叶添添:“……谢谢。” 他才坐下去,江小白立刻把眼前那一份特别搁在一边的文件推到他面前:“你不用全看,让你看的地方我已经折起来了——当然那也很多,你看不过来看划线的地方就行。” 叶添添一头雾水,看之前先合上,看了一眼封面。 就算是魔界,文件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白纸黑字,而且应该是自带字体,world黑体四号小字,封面大一点,应该是微软雅黑二号字。 ……真没美感。 抛弃表面看实质,最上面三行大字:天界进出口贸易17694年终黄月1至812天波动变化,与17693年同期对比数据汇总 下面一行小一点的字:森林用品进口数量上升,需格外警惕古尔瓦异动 再下面一行更小一点:天界中出现异常能量波动,疑与人类能量来源提供者有关 再下面一行…… 叶添添都累了,这么多内容全标在封面,写在里面不好吗? 但也无可奈何,何况里面还提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看下去。 再下面一行字体大小就没有变化了:天界出口量整体下降,主要缺口为森林产品 再下面一行:多位天使离开天界,需小心动向,已派魔族跟踪调查 再下面是打印体的“呈送者:商务部副总权御”与龙飞凤舞的手写签名:玛尼·拓客拉多 叶添添:“……” 他就不对这边奇怪的名字到底是中还是西进行吐槽了吧。 难怪江小白特意强调他只要看标记的地方就行了,这份文件有一百多页,全看完花的时间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不过叶添添是什么人? 他会听话就怪了。 左右考试也考完了,魔界时间流速和人界又不一样,再不济还有个假人给他打掩护,他也就从头看了下去。 很明显顺序与封面上的小标题是一样的,抛弃那些累赘的题目,第一句就是:“根据商务监测员监测,天界终黄月进口贸易波动起伏较大。相较于往月往年的平稳曲线,本月进口数量出现三次巨大波动。1~139日曲线平滑,贸易量与往年持平,139日森林防护用品数量陡增,于143日达到顶峰,在随后七天内逐渐下降,于150日恢复正常水平(如图一)。” 下面是一张巨大的红蓝双色折线对比图。 下一页。 “150~371日未有明显变化,371日森林产品数量增加,于373日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并连续保持三天持平不变,376日有不明显下降波动,379日明确减少至407日,之后持续不变,但始终高于往年同期水准(如图二)。” 下面又是一张巨大的红蓝双色折线对比图。 再下一页。 “407~807日天界整体进口量相较往年有所下降,且幅度颇大,但807~812日突然收购大量森林产品原料,且为有组织有目的性收购,主要收购力量为天界东南区三大商业巨头,目前我方已紧急暂停一切森林原料出口活动,等待查明原因(如图三)。”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布兰卡走过去,从门外的侍从手里接过一摞新的文件,放在江小白桌席上。 叶添添扫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到眼前这份文件上。 下一页开始就是长篇大论的分析,叶添添匆匆看了一遍,重点还是落在江小白已经圈画出来的地方,打头一句就是“古尔瓦连接处被天界设立屏障,魔族无法经过,进入天界的魔族也无法通过天使领域进入,疑有特殊目的,已派信息部侦查”。 “天界大量收购古尔瓦产品加工原料,收购价格平均上涨1.2%,但未有更多成品出口流出,不知去向。” 叶添添才要翻页,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了,布兰卡还是跟刚才一样过去,捧回比刚才还高的一摞文件,放在江小白桌子上的空位上。 叶添添抬头看过去,江小白已经彻底被埋在了文件堆里,只能微微看见一点黑色的头顶——也多亏她现在没有戴那顶军帽,只穿了军装,被这么一埋,叶添添是觉得自在多了,总比眼前站一个战争机器强得多。 他忍不住问:“你每天都看这么多文件?” 那她怎么还有时间跑来跑去,到人界看着他考试的? 江小白正在给一份《伤亡战士抚恤与赔偿、疗养计划与金额建议》签署同意签名,闻言道:“本来没有那么多的,那不是要陪你出去,没时间看了吗?我让他们加班加点工作了,三天内临时赶出来给我看,后续修改与补充我在路上就可以看,省时间。” 叶添添:“……” 心情有点复杂。 第171章 无穷无尽的公文处理 “对了,你看到哪儿了?”江小白放下笔,扭了扭手腕,放松一下自己的脖颈,布兰卡早上前一步,替她按摩肩膀,“你看没看见那些天使都去哪儿了?” 叶添添当然还没看到那么往后,他翻了一下目录,直接看到后面去,果然看到“目前已查明天界明确非正常离开抵达人界天使共九十一位,其中太平洋三十一,大西洋十一,印度洋十七,北冰洋二十七,余下五位失去踪迹,不知去向。另有天使陆续离开,确切数量不明,抵达地点不明。” “看见了吧?”江小白虽然也被文件堆挡住看不见对面的叶添添,但她听翻页的声音也听得出来,“他们去海里头,你也去海边旅游,我简直要怀疑你们是不是提前约好的了……布兰卡,给我一杯咖啡。” 尽职尽责的女仆离开,没几秒就捧着托盘回来了。 要不是一直准备着,就是变出来的…… 叶添添被这种跳跃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不是说森林吗?难道他们不该去原始森林?去什么海洋啊!” “你问我,我问谁?”江小白长叹一声,舒服地靠在靠背上,慢吞吞地往咖啡杯里加牛奶,“不是有个小天使跟你很熟吗?你去问问呗。” 她不提不要紧,一提起阿莉斯,叶添添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下去,忍了忍才说:“我跟她不熟。” 江小白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相当明智地绕开这一点:“那算了,等信息部传消息回来也一样。你要是累了,去看看武罗?我觉得你们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叶添添:“……没有。” 提起她心情更坏一层。 江小白又发现了。 …… 她也很发愁。 叶添添怎么跟谁都处不好啊! 这可不行。 总得有几个既跟自己熟又跟叶添添关系好的,到时候万一他真的对何生生气,总得有个能说的上话的讲讲情吧? 人情社会么。 她脑子里还在转着这些念头,就听叶添添忽然说:“她来找我那天,是去人界干什么?” “找你啊。”江小白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都说是去找你了,不然呢?” 叶添添:“……她又不是直接来找我的,我在广场上看见她的。” “嗯?”江小白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哦,对了,武罗……” 她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她说古尔瓦里面的树种太少了,太单调,要找点合适水土的树移植过来。” 想到这个就生气。 古尔瓦那是能随便乱动的吗? 还种树! 还养虫子! 还得给她打通关节领养老虎! 这个祖宗真是能折腾。 要不是看现在情况确实没有继续恶化下去,据说古尔瓦生长速度真的放缓了,据猜测是为了应和里面那个小小的生物圈的生活周期,她早就把武罗扔出去了。 ……用结果说话,她现在还不能扔。 叶添添:“所以她当时盯着那棵树……总不至于是想把人家挖走吧……” “怎么可能呢?”江小白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那是移植,移植,瞎挖不就死了吗?” 叶添添:“……” 行了,他知道那棵树保不住了,回家他就去看看那树还在不在。 “说起来你还是去看看吧?去古尔瓦里面。”江小白心想好歹叶添添也是个神……的未完全体,看起来对树不错的样子,看看古尔瓦,就算没什么用,至少也不会往坏了发展,“就当你是去动物园了,纯天然无污染,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要是有点什么感觉呢,就用一用,就算帮我的忙。” 叶添添很不情愿。 想到要看见武罗他就来气。 谁要当什么神仙?压根就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他和武罗能有什么共同话题。不过江小白已经这么说了,说到底他们两个要互帮互助,那去看看也没什么。 反正只是看看而已。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这个我还没看完。” 江小白拿掉几本文件,使自己的眼睛露出来,能看见对面的叶添添:“拿走吧,拿走吧。”她很痛快地说,“我这儿还有。” 叶添添充满怀疑:“你这不是原件?” 上面还有黑色的纹章,江小白的批注,怎么看也不是复印版或者后来专门为了他打出来的。 江小白伸了手去够——没碰着,太远了,于是叫他:“你给我拿近一点。” 叶添添依言递过去。 江小白没接,只伸手抓住文件边缘,向外一扯——跟淘宝上出售灵魂出窍教程的图片似的,一模一样的一份文件就被拉了出来,握在她手里。 她一摆手:“去吧。” 然后就把刚拿下来的几本文件放了回去,一本更比一本高,重新把她埋在文件堆后面。 叶添添再看自己手里的文件,就感觉有点烫手了。 这个……焉知不是也像刚才一样扯出来的呢? 他走出门去的时候,正赶上一个侍从抬手要敲门,毫无意外地,怀里也是一摞公文。 布兰卡负责送他去古尔瓦,叶添添回头看看关上的门,忍不住问她:“你们魔王每天都要看这么多?难道没有别的官员帮她分担一下?” 他们两个也算是老相识了,相处起来总比其他魔族要容易顺畅。布兰卡一边叫人准备交通工具,一边跟他说:“其实这些基本上都被总权御大人看过了,认为没什么问题了才会送来给殿下批示,若说看的多少,其实总权御大人才是最多的,只是总有些地方需要最高级的批示,因此殿下也必须跟着看一遍。” 叶添添对他们这个总权御印象很好——长得很亲切,和他交流的过程中表现也很nice,如果一开始和他交流时就是那个总权御的话,没准他早就很热情的主动要求帮江区获得胜利了。 ——再说,那个总权御叫什么来着?凌苍苍?他为自己的名字苦恼很久了,现在多一个人跟他同病相怜,好感当然是up up。 他说:“你们总权御每天都看这么多?” 布兰卡把他送到马车上去,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坐下,然后才说:“那当然了,你看着殿下今天看的很多吧,那是因为殿下把几天的都要来了,但是总权御大人每天都看这么多,只有他处理不了的才会派人送过来。我们江区所有的事务都必须有总权御大人过目才行,他负责的最多了,而且有时候还会出外考察——他今天不在,去看军事总权御的战场情况了。” 第172章 神的会面 叶添添只觉得马车轻了一下,像坐电梯似的,之后就没感觉了。 他还试图从布兰卡那里得到一些更多有关凌苍苍的消息——好考虑一下能不能让江小白同意,以后她也别来了,让凌苍苍来似乎好得多——没想到布兰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说:“到地方了,阁下请下车吧。” 叶添添:“……这么快?” 他上车有三十秒没有? 布兰卡丝毫不顾及自己那一身女仆装束,唰的一下,极为矫健地挑了下去:“如果是我们的话,会选择飞过去。但您上次……”她停顿了一下,有点犹豫后才说,“由于我上次的贸然举动,对您造成了伤害,所以我现在也不敢随意对您做超出人类能承受范围的事情。这样虽然慢了点,至少是稳妥的。” 布兰卡作为江小白的铁杆迷妹,把他送到地方就要走人,叶添添不得不出声提醒她:“你就这么走了?车也带走?那我怎么回去?” 布兰卡很自然地说:“您总要留到用餐的时候吧?武罗阁下一直是与我们殿下共同进餐的,您与她同去便好了。” 叶添添:“……” 他觉得不好。 看到他的神情,布兰卡也觉得这么对待贵客好像是有点过分,万一把他惹生气了不肯帮忙,那他们的战争可怎么办? 于是出主意:“我必须回去侍奉殿下,您若是实在不安,我叫内格罗来陪您如何?他先前曾经担任过古尔瓦的巡逻护卫,对此地比我熟悉。” 叶添添:“不是,不用,还是算了吧。” 他现在完全不想见陌生人……魔。 他随便找了一条路就往森林里面走,因为往常这里都没人来,所以也就等于没有路。 然而他的身份,也许是因为在这里,在这个大家都有法力、比人界灵气高得多的地方,就连植物也更有活力一些,尽管到处都是高不见树冠的树木,眼前像是几百年没人走过的原始森林,满目交错的灌木和藤蔓,足有半人高,简直让人无处下脚。 然而对叶添添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他一开始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小路进去,没想到他才走到灌木丛前,那重重叠叠的繁茂枝叶就已经向着两边躲闪开去,为他让出一条仅容一人走过的小路,在更加深密、阳光难入的森林深处,虽然看不清楚,但也仍有渐行渐远的窸窣声,让他知道那些灌木确实一直向内躲开,为他指路。 他同时也有一种感觉——这条路虽然是为他让开的,但假使他想走另外的方向,这些灌木也还会依照他的心意,心随意转,及时调换。 他就是路。 他在这里,是没有障碍的。 所有的一切都将听从他,服从他,跟从他,依赖他。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掌控感,他清楚知道这一切,知道他在这里将是畅通无阻的,随心所欲的,一切的一切,只要他想—— 除了那个。 古尔瓦是如此广阔的一片原始森林,其广其大,即便只有一半属于魔界,那领地也大得惊人,他本来还觉得自己没人领着,除非武罗来找他,想让他找到武罗简直做梦,没想到一进来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完全能做到,甚至比江小白自己来还要找的轻松。 整个森林在他眼中像是透明的,他清楚知道离自己一千米远的地方有一只兔子,背后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刚刚有一只老鼠跑过去,他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这里为他敞开一扇大门,全心全意将自己展示在他面前。 这样,那个离得很远的、然而在向他靠近的人形物体就很明显了。 这地方还能有第三个人形物体? 除了武罗简直不作他想。 他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要朝着与武罗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能晚一点见面是一点,但武罗简直不是在走路,更像是飞——不,她其实也没有飞,考虑到上次见面她的形象,叶添添严重怀疑她真的像个人猿泰山一样是从树上一路荡过来的。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古尔瓦里面,左转右转,前行后退,灌木让开的小径也随之变化,像一条盘曲旋转的蛇,在森林里四处游荡。 也许是因为武罗的到来对古尔瓦产生了影响,这里的树原本是非常干净的树干,一直到顶端才会有繁密的枝叶伸出,形成树冠,但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光滑的树干上面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枝干,一直到中部才消失。 这当然就给武罗带来了方便,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叶添添只觉头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一下,灌木林在他心念一动的瞬间就让开了位置,只是原来的地方也并没有合上,武罗从高处落下来,但居然不是跳下来的,也不是飞下来的—— 她手里抓着一条大蟒蛇,极粗而长,有光滑的蛇鳞,蛇尾卷在树枝上,她就是这么一路滑下来,离地不到两米的时候松开了已经抓在蛇头上的手,落下来。 叶添添一看清楚她手里原来握着的是什么东西,再一看那条蛇已经缓缓游走了,顿时一阵恶寒。 武罗很惊讶:“你居然躲开了?你知道我过来了?” 她眯起眼睛,显得更像一只猫,狡黠而叫人生不起厌恶:“因为在这里?你也感觉到你体内的力量了吧?” 叶添添皱了皱眉,非常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像以前那样对武罗有反感了。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他不会突然之间就对武罗转变态度,也不可能因为可笑的感情因素,这完全是一种非人力的缘故造成的——他对武罗有亲近感,像亲人。 这种猜测一开始吓了他一跳,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武罗是山神,他在森林之中感受到了最强大的力量,姑且算他是树神,山神与树神本来就是相互依存的,他有这种感觉不能算奇怪。 武罗显然也有这种感觉,但她毕竟带着的是最原始的记忆,更不觉得奇怪了,反而嫌叶添添觉醒的太慢,害她一开始没法跟着他好好恢复:“这样一来你能感觉到我也不奇怪了,毕竟这是森林,还不在山上。”她拍拍叶添添的肩,颇为鼓励的样子,“江小白都发现不了我呢,小伙子,你很有潜力。” 第173章 神的交谈 叶添添不觉得自己“很有潜力”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显然武罗指的是做神这方面,但他一点都不想。 做神有什么好的? 你看看江小白,都当魔王了,还不是忙成那个样子! 他把武罗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拔下来:“别动手动脚的。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把我身上这一身……神力?弄掉。”他皱着眉头,“我可不想当神,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战乱,我要这些有什么用?还得天天被烦。” 他要是没有这些见了鬼的法力,天界也不会想着利用他了。说来说去,他当普通凡人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因为这见鬼的理由跑去血与火的世界参加战争,还要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啊! 武罗说:“你不想就不用呗,哪有那么麻烦?” 大概是一路从树上荡过来也挺消耗体力的,她伸指吹了一声口哨,就有什么矫健的大动物,挟疾风穿林叶,几秒就跳到了叶添添面前。 “乖孩子。”武罗笑眯眯地摸了摸那只浑身金黄、带着黑色圆斑的金钱豹,看着它趴下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和带着倒刺的舌头,按着它的头,轻轻一跳就坐在了它身上,接着看叶添添,笑眯眯地说,“就这么办就行了啊,你要是觉得想不通,我换种方法跟你解释——你身上的力量,已经有了,就去不掉,它有点类似你上学学习,学会的知识总不会说扔就能扔——但还是有点不一样,知识这东西时间一长不动用就忘了,你的力量可不会。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你现在有这份力量,他们要求着你,还有些顾虑,等你没了这个力量,虽然不能求你帮忙了,但一怒之下,要是报复你呢?” 叶添添就是想到这个,一想就烦,要是一开始就没有,那一切都好解决的多,现在一团浑水,他下去容易,上来可不容易。江小白说是可以帮他解决,且不说能帮多久,至少看她现在忙的程度,总不可能时时看着他。 他现在还能这么想,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对天界还抱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来报复他——一点点。 武罗说:“我移植了几颗苹果树来,你要不要帮个忙催长一下?请你吃苹果。” 叶添添:“嗯???” 这话题跳转的是不是有点快? 武罗性子跳脱——太跳脱了,思维也跟着一块儿跳,好在很快又会跳回来:“还是国光苹果呢,据说很好吃——怎么把你这身力量消下去我不知道,怎么让你恢复我倒是有点头绪,你要试试吗?自己实力提升了,至少可以让别人不能逼你做事啊。” 叶添添面无表情:“要时间吗?” 武罗一边愉快地撸豹子,一边撺掇他:“那当然了,你学习不也花时间吗?再说也很容易的,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吧?你去,带我一块儿去,我保证你回来之后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叶添添吐槽道:“没文化就别瞎用词。” 武罗毫不在意地摆手:“总之你就去呗,肯定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她大概是不知道他有很大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很奇怪,要是在之前,叶添添是绝对不会和她说这件事的,一来关系还没有那么熟,二来就算是认识了,说这种很像诉苦的话也不是他的风格。 然而可能是因为这片森林的奇妙之处,他和武罗之间有了更深一层的联系,更本真、更没有距离,这让他得以坦然毫无顾忌地将天界的打算说出来。 “你说他们是利用你,而且这个利用可能会让你丧命?”武罗深深地拧起眉头,对着叶添添打量了一会儿,非常果断地摇了头:“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叶添添意外她如此坚定、不容置疑的态度。 “他们利用你,没毛病。但是让你丧命?”武罗笑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让你去沙漠里死都费劲呢,还去森林?这是生怕你会死吧?我都敢给你打包票,只要你旁边还有一棵树一棵草,你就是被捅上百八十刀都死不了,除非你活够了自己要死。” 叶添添无语了一会儿:“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那当然。”武罗恢复了正常,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金钱豹的皮毛,“就算你没觉醒,那也没问题,我都说了我跟着你去,大哥,那是哪儿?那是山里啊!在山里我连一个你也护不住,那我也别混了,还当什么山神啊?” 叶添添说:“天下又不只有一座山,万一那座山上还有别的山神呢?你到那儿去不会被当成踢场子的啊?” 他本意只是吐槽一下,不料武罗想了想,居然开始了深深的思索:“咦?你说的有道理。” 叶添添:“……所以这是真有可能的?那你刚才还那么自信?” “山有山神,水有水神,一座山有一个山神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武罗的神情舒展开,“放心吧,不会的。” 叶添添:“你又知道了。” 武罗就当没听出他的调侃:“你忘了?那座山上的树都要完蛋了他们才请你去帮忙的,真要是有山神,还能把自己的山弄得那么惨?真要那样,被踢场子都是他活该,我还要专门去笑话他呢。” 叶添添:“……” 行吧,你厉害你说了算。 “去吧去吧,”武罗拼命地撺掇他,“你信我,绝对有好处没坏处,就算死了也不是真死。其实我怀疑他们是故意让你去死,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死法。” 叶添添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们是希望我现在这个人类的身体死去,以此为契机换取神的身体的复生。” 武罗抚掌:“你这不是明白吗?” “那凭什么啊!”叶添添憋了一肚子气,“凭什么我就非要死了再活换一身本事?那本事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就算我没死,那不疼吗?而且他们的欲望要是永无止境,我不光要抛弃这副身体,还要抛弃我在人间的一切社会关系,然后把我爸妈也都抛弃了,跟你一样跑到深山老林里当神仙?我图什么啊!” 第174章 与野生动物的亲密接触 武罗感叹道:“你有这种觉悟真是难得。” 叶添添没好气:“有什么难得的,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一恢复前世记忆就把爸妈都忘了不在乎?” 武罗不觉得这句话是冒犯,耸了耸肩:“我作为山神活了多少年?作为这个人类才活了几年?有什么不正常的。我说你,有这种觉悟真是难得,你知道我看了很多网络小说,一般男主角碰到这种机会都是忙着增加自己的力量然后日天日地的,你真是不容易。” 叶添添道:“我也想啊,问题是用不上,除非我将来相当护林员——我不想当。除非你给我一些有关学习的能力——那也用不上,我现在学的已经够轻松了。” 一提到学习,武罗就要撇嘴:“要有这种能力,你不要可以给我,那种兑换技能跟种了个芯片似的,不用学就会。” 叶添添:“呵呵,白天就别做梦了。” 他站着也累了,看武罗坐在金钱豹上,实在很羡慕——不过这是天赋,毕竟武罗是“乘赤豹兮从文狸”的山神,也是屈原《山鬼》的原型来源,当然爱怎么坐怎么坐,他自己就还是别冒险了吧,看那嘴,一下就能把他脑袋咬掉…… 武罗看到了他羡慕的目光,很大方:“你要试试吗?我还可以叫来一头,都是从保护区带来的。” 叶添添:“……好啊。” 武罗看着的,总不会再咬他。 而且他也很想撸大猫。 武罗说到做到,呼哨一声,又是云从风动,树散林开,一头金钱豹带着赫赫威势从他背后腾跃而来,带来一股野兽和鲜血的气味,转过头来的时候,嘴边还染着鲜血。 武罗有点意外:“呀,没发现他正在吃饭。” 她询问叶添添:“要不还是等会儿吧?到饭点儿了不能让人家饿着,我们也可以先去吃个饭再回来接着聊。” 叶添添有气无力:“去吧去吧,怎么能让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挨饿呢。” 至于你,饿死你! 但要是就这么回去,他也觉得来的时间实在有点太短。想起那份公文上面的内容,他突然问:“你一直住在这里头,连天界的地方也能去吗?” 武罗答得很快:“不知道天界的地盘在哪儿,反正我哪儿都去。” 叶添添考虑一下,提议道:“你不觉得现在吃饭有点太早了吗?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吧,他们的文件上说天界在两界相连的地方砌了一堵墙,把森林分成两半了。” 武罗有点缺乏兴趣:“墙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看去。” 其实原话并不是墙,只是叶添添为了理解和说话方便才这么说,见武罗不想去,他决定换种方法,用武罗最关心的问题去诱惑她:“你不觉得那堵墙很需要处理吗?大家都是森林,这半边有花有草有动物的,那边什么都没有,这多不公平啊!” 武罗当真思索起来:“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还是先吃饭吧,又不是第一天了,着什么急。” 叶添添:“……” 吃死你算了。 说是这么说,武罗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照着叶添添说的去看了——谁让他们现在情同兄弟——表兄弟——管他呢,反正是亲戚关系——而叶添添也如愿以偿地爬上了金钱豹的后背。 “别乱动啊,”武罗警告他,“千万别抓他,要是弄疼了回头给你一口可别赖我。” 叶添添:“……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他本来第一次接触这种猛兽就很紧张了,武罗还在这儿火上浇油,害得他现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尤其见到那只金钱豹很有点不耐烦地长大了嘴打哈欠,又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嘴边的血迹,真是一阵胆战心惊。 “摸着毛就行了,他跑起来很稳的。”武罗非常轻松,并且对于指点叶添添这件事兴致勃勃——学神还需要她来教,这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你摸摸看啊,很滑的,很好摸,还有耳朵也很软,不过你千万别掐,真的会咬你的。” 叶添添深吸一口气,除了森林里的树木气味外又添了野兽的燥热气息,再去伸手摸金钱豹的脖子。 结果就是,他严重怀疑武罗是带着滤镜去撸大猫的——很滑?很软?野生猛兽身上基本上不存在这两个特征,金钱豹的毛和猫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不仅更粗,也因为长时间生活在野外,风吹日晒而显得粗糙,又硬,摸在手上有一种非常细微的刺痒感。 武罗跟没骨头一样瘫在她那头豹子身上,双手揽住豹子的脖子,朝前用力在金钱豹头顶亲了一口:“去吧,你们有什么地方过不去?带我看看。” 叶添添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跟她一样抱住金钱豹的脖子,就因为惯性和重力的缘故向后仰倒,条件反射的死死掐住自己能抓到的一切。 金钱豹如一只离弦的箭,四肢一齐动作起来,眨眼就翻越几块岩石,绕过几棵树木,叶添添惊魂未定地挣扎起来坐定,才发现自己抓着豹子两侧的皮毛,都被自己抓起来两层,顿时后怕的一阵冷汗。 奇怪——或者并不奇怪,只是现在还不清楚具体原因——的是,那只豹子完全没有回头攻击他的意思,就算最开始疼痛最明显最剧烈的时候,也不过不耐烦地腾跳几下,像想要甩掉不小心粘上的带钩刺的植物果实,却没有要回头直接给他一口的打算。 叶添添松了口气,猜测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当成了植物。 ……本来嘛,如果他是植物神,被当成植物不是很正常?就算猛兽凶狠,也不至于对着一棵树一根草来上一口。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腾出心思去看武罗,透过腾跃的豹影和交错穿梭的枝叶,看到她早就变了姿势,从趴着变成坐着,侧坐自行车那种方式,一只手轻轻搭在豹头上,另一只手完全空着,随便乱甩,一会儿又去抓离得近的树叶,完全不把这上下乱跳的交通工具放在心上。 看她的样子,一开始抱着金钱豹的脖子也只是随便采取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而不是因为这样可以固定自己。 叶添添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了。 ——他头晕。 他从来不晕车,也不晕机,晕不晕船还没检验过,但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晕豹。 第175章 禁止出入的光幕 实地坐在野生动物身上,和想象中的情景是完全不一样的。 正常的交通工具,是横向平移,但动物,尤其这种爱跳的,那就是上下左右的到处移动,就算最差的路最便宜的车,也不会出现这种颠簸的效果。 叶添添最开始还能勉强忍耐,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概豹子也活动开了,热身完毕,步伐越发的大,跳的也越发的高,他肚子里翻江倒海,整个人被颠的七荤八素,只觉得脑浆子都要成浆糊了,眼前全是重影,手脚都软成面条,要不是还有最后一点理智在,他就要吐在这头豹子身上。 武罗对此怡然自得,不看背景光看她的表情神态还以为她是在摩天轮上欣赏风景,回头一看叶添添都要从豹子身上滑下来了,不由得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这都什么身体素质,一代不如一代!” 叶添添遥遥在风里听到武罗的话,简直要气晕过去。 不过有那点生气的力气还是留着抓紧豹子别掉下去吧。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叶添添——用文雅一点的话,虽然这样就不是很贴切——早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几乎是滚下去的,豹子刚一停下,他就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要不是还记得死死捂住嘴,他今天就丢脸丢大发了。 武罗“啧啧啧”着,轻盈地一跳,从豹子身上落了地,施施然朝着叶添添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了,好像很担心似的:“你还好吗?要不休息一下,我们下午再来吧,先去吃个饭?” 叶添添要不是仅剩的一点力气全用来闭住嘴了,现在就要骂她。 吃你妹! 其实武罗对于叶添添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出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相反还很高兴,这应该就是学渣对于学神那种隐秘的骄傲了吧。 她的耐心实在稀少的不足考虑,等了十几秒看叶添添还爬不起来,也懒得再等了,转身就去找那道“墙”。 “这是墙?不是吧?”她看到了眼前那一层白色的光幕,仰头去看,白色的光幕一直向上延伸,直到与同样纯白的天空融为一体无法分开。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两边的光幕同样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密林深处。 说是光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个只是长得类似,但它本身是不发光的——像月亮,看起来似乎有光,但望着深入密林的地方,可以明确发现其实它根本不发光,那么高、那么长的一道墙,连一片叶子也没有照亮——然而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了,姑且这样称呼。 出于谨慎,她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去试探着触碰,眼角余光看到那只金钱豹也好奇地凑过来嗅闻,立刻伸出一只脚把它往后赶:“去!去!再把你伤着!” 她把金钱豹赶得远一点,再去伸手——没反应。 光幕好似不存在,她的手指轻松穿过,连带着接下来的手掌,手腕,小臂,武罗缩回来看了看,朝前迈了一大步。 叶添添总算积攒了一点力气,翻身从趴着变成坐着,一抬头就看见武罗整个人往光幕里面走,一道雪亮的雷光照着她的天灵盖直往下劈,顿时惊得他魂飞魄散。 武罗也看见了。 只是一个晃神的时间,她的皮肤已经泛起了不明显的青灰色,再往旁边一迈。 落雷降在她脚边,下一道却没有出现。 武罗摸着下巴,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这东西按照什么来判断攻击对象?生命力?” 叶添添脸色还是很难看,但恢复速度却算不得慢,他猜测是这里的特殊环境与他的特殊身份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使他不至于像个真正的病人一样躺上几个小时。 他扶着身边的豹子站了起来,一些藤蔓从旁边伸长过来,先是缠在他的小腿上,接着相互交织形成一张网似的靠背,倚在他背上,按照他前行的速度将他扶住了。 简直是奇妙。 叶添添可没想过要让什么东西来扶自己,但这些藤蔓似乎是有了自主意识,哪怕他什么也不说都知道他需要什么,并且非常乐意帮他实现这些需求。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正要研究一下他还能做什么,那边武罗已经看到他了,朝他招手:“别玩了,你过来试试。” 金钱豹趴在地上,不愿意离她太远,豹头亲昵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蹭的那一片叶子做的衣裙都哗哗作响,她一边退出来,随手在豹子头上摸了两把,一边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叶添添问题:“这到底是不是按照生命算的?还是说按照森林里不应当有的东西算的?我刚才模仿了一下石头,它就没反应了,但是刚才变成树,就还是不行。不如这次模仿我的小豹子?” 她喃喃自语了一通,说干就干,当即迈步往里冲,这回光幕的反应快速的多,也强烈的多,她甚至还没碰到,雷就已经先她一步落下来,带着炫目的电光以及颇为威势的低吼声,唬的武罗脚还没落地就往后跳,不忘一把捞起地上的金钱豹,向后窜出三米远。 叶添添成功地看见了那只已经成年的大豹子被她像小女孩拎毛绒玩具一样一把抱起转了个身时那茫然、震惊、莫名、惊愕交相混杂的表情。 ……有点搞笑啊。 武罗全然不觉,很自然地伸指点着金钱豹的脑袋把它往远处赶:“去去去,不长记性,不怕把你变成烤肉啊?离远点儿。” 把金钱豹轰到十米以外,武罗摸着下巴走回来了:“他们这是想干嘛?动物也不让,树也不让,石头倒是没问题,难道是不想要有生命的东西?那边还不是一样要长树,他们总不至于把那些树都要砍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武罗的神情一下警惕起来,转头一看叶添添还磨磨蹭蹭的,顿时不耐烦了:“你快点儿,磨蹭什么呢——算了,你不来也没事,反正这地方树也过不去。” 叶添添的脸色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回复着正常,对武罗的话如同耳旁风——她说话压根不动脑子的,跟她计较,他迟早要被气出心脏病来,这样不好,不好。 他走到光幕前,站定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他们未必真的是不让这边的东西过去,说不定……是拦着那边的什么不让过来?” 第176章 变形的文字 武罗没想过这个可能,闻言好奇道:“怎么说?” 叶添添没说话——他怎么知道?他纯是猜的。 但他的猜测也不是无缘无故地瞎想。 “如果是阻止这边的东西过去,刚才那道雷不应该是你走了就算了,理论上它应该一直追你,直到它追不上了或者你被攻击到了。而且……” 他翻出自己带来的文件,翻到其中一页,把其中一段指给武罗看:“你看这上面写的。” 武罗扫了一眼,立刻摇头:“我不看,你自己看了告诉我,我一看这些字儿就脑袋疼。” 叶添添只好自己念了一遍:“信息部派遣魔族一十三位,分别扮作商人、学生、游客进入天界,未遇阻止。三组分别从天界古尔瓦东部、东南部以及北部试图靠近,均被阻止。其中两组被天界守卫发现,一组以考察名义进入外围,但在想要进一步深入时被阻拦。事前已明确周围没有天界守卫,但发现了踪迹探查术,且方向由内向外,疑为阻止我魔族通过古尔瓦进入天界,但未知具体原因。踪迹探查术外围发现灰黑色不知名灰烬,呈辐射状,且内多外少,疑为内部饲养或存在某类不知名物质,目前信息部已组织魔族着手调查。” “什么东西?”武罗对这种说话方式相当不感冒,习惯于只抓重点关键字,“灰黑色?还灰烬?他们养了什么东西,喷火龙吗?” 她自觉自己说了个笑话,哈哈笑起来。 叶添添惯性无视她的话,盯了那段话一会儿,把文件朝武罗怀里一塞:“你拿着,我去试试。” 武罗看他往那边走,随便翻了两页,走马观花扫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你……喂!” 叶添添动作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他已经走进去了,这一句话也就被吞回了嗓子,只留下最开始那一个字,也被光幕挡在外面。 林子里有一瞬间的诡秘的寂静。 叶添添没有半点阻碍就走进去了,这个结果不仅让武罗自己呆住看,连叶添添自己也很意外。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后退的打算,心想就算他自己跑得慢,以武罗刚才拯救金钱豹的力气和速度,把他捞出来总该不成问题。万万没想到他就跟不存在一样,没什么东西搭理他,就让他这么顺顺当当地走过去了。 那一瞬间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就算他真的是神,可是植物神……刚才武罗也试过了,以树的身份是进不去的,他应该也不例外才是。 除非他身上有什么别的东西。 带着这个想法,他穿过了光幕,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他不由得一怔。 这景象……好像有点熟悉? 这个熟悉,并不是说他真的见过,而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使他觉得某一点是曾见过的。 是他家楼下那片海棠树林。 但好像还更严重一点。 这边的树林大概就是武罗没来之前那边树林的样子了,只见到树,而见不到一株花,一棵草,树干上也干干净净见不到一根杂枝,然而树叶边缘已经泛了黄,而且是极大范围内的泛黄,更有许多已经彻底变成了黄褐色,脆极了,一碰就会变成碎片,落得一地黄叶褐枝。 看起来这片森林像是被有着极强烈效果的农药给彻头彻尾的喷了一遍,所以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之前是怎么做的来着? 叶添添回忆了一下,悲催地发现他之前什么也没做,那些海棠树自动就恢复了正常。 现在,这招好像行不通了。 他人就站在这里,能力相比起以前也绝对有一个很大幅度的提升,但周围的树林只是微微摇摆了一下树叶,有气无力的,然后便悄然无声了。 他犹豫了一瞬间,决定回去再说。 不知怎么的,虽然还是在森林里,他却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是这些树木的不适也通过某种自然的玄妙力量传导到了他身上,使他产生一种“共情”,有一种他本应该很熟悉、但此时却很不舒服、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的力量环绕在周围,直觉告诉他,这种力量与这片森林的异样有着不容忽视的关系。 他后退了一步。 那种感觉如跗骨之蛆,缠绕在他身边挥之不去,他再退一步,半个身子就已经没入了光幕之中。 “你怎么这么顺利?”百无聊赖等在外面的武罗看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放弃了骑着豹子溜一圈的打算,从金钱豹身上跳了下来。 叶添添迟疑道:“你不能进去?我总觉得里面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武罗并不觉得奇怪:“是了是了,人总是会感觉到一些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究竟为什么熟悉的东西……但我确实进不去。不过如果伪装成石头就没有问题……话说你怎么会觉得我进去就能知道?” 叶添添:“直觉。” 武罗说:“这个先不急,刚才我就想叫你了,你跑的太快了没喊住。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把那本文件甩了过去。 叶添添一把接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抬起头疑惑道:“这不是我刚才给你的文件?” 武罗没直接回答他,只是抬了抬下巴:“念。” “念哪儿?” “随便。” 叶添添直接念标题:“天界进出口贸易……” “停停停,”他才念了几个字,武罗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写的是‘天界进出口贸易’?” 叶添添:“……”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你不认字?你是文盲?” 武罗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我认字!但首先!”她用力把那本文件夺过来,展开在叶添添眼前,“这得是中国字儿吧?” 叶添添愕然了一秒:“……难道这不是?” 但很快他发现了。 真的不是。 武罗那一声如石破天惊,像是刺穿了某种先前一直存在却没人发觉的屏障,文件上的黑色墨迹飞快扭曲变化着,在叶添添眼中变了模样,方方正正的、熟悉的汉字,在短短的一两秒内变作了新的模样,缠曲的,细长的,一种新的文字。 第177章 严密的推论 武罗由于是用手举着给叶添添看的,因此根本没发现其上的变化,只是瞪大了眼睛等着听叶添添的解释。 叶添添有一瞬间的怔愣,然而正像洪水奔流,冲破堤坝,溢满平原,穿越山谷,那原本滞涩的思路突然打开了,且贯前通后,连因缀果。 “你发什么愣?”武罗探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确定上面的文字还是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放心地追问下去,“你真不是瞎编的?还是你学了这个文字?” 叶添添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也没学过。” 武罗才要说“那你刚才念什么呢”,就听叶添添说:“但它之前不是这种文字。” 武罗:“???” 这样就说得通了。 叶添添心想,而且比之前还要更合理。 他早就知道魔界是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的,江小白也曾提议过让他去学,不过被他给否定了。 魔界和仙界虽然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但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即因为以前是魔族总是去人界骗无知人类献出灵魂,那是必然要学会各种人类的语言的,你不能指望他们会相信一个说着一口鸟语不知道到底说啥的家伙,天使又刚好相反,要用各种语言去拯救人类。 所以他在魔界遇到的各种非人生物,魔族也好天使也好,全都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让他不管去哪儿都不用担心交流问题。 但是……江小白是魔王,她的下属给她写报告公文,怎么可能用汉语? 武罗听他说完前因后果,等着他说猜测的时候他却不说了,顿时烦躁地想打人,没想到叶添添二话没说就转头往光幕那边走。 武罗:“喂!你干嘛去?” 叶添添头也不回:“我得去确定一下……你要是过来更好。” 话音未落,他就穿过去,完全不见了。 武罗短暂踌躇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就跟过去了。 反正就算那雷真的劈在她身上也劈不死她。 她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不对,她对这种气息要比叶添添敏感的多,因此叶添添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她却半分迟疑也没有,当即叫出来:“那不是我跟你说的纸墨的味道吗?这么浓,他们开了造纸厂?” 叶添添在思考。 他早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会把魔界文字看成汉语必然有其原因,这样稍微一联想,武罗之前说的话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是……为什么呢? 他至今没发现这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眼前情景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不仅不好,还非常、极其、特别的不好。 但是……为什么呢? 他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研究自己怎么能既催生植物又害死植物,武罗已经捂着鼻子转悠起来了,从光幕边上走到树边上,摇头叹息:“这些树真是惨,太惨了。” 叶添添回过神来:“你不帮忙救它们?” “我怎么救?”武罗手还捂着没放下来,说起话来就有点瓮声瓮气的,“我可不会,我又不是树神,没这个本事。” 叶添添犹疑道:“我以为外面的树之所以长的那么好,是因为你在那里。” 对于这个夸奖,武罗倒是大大方方地认下了:“那确实,没有我他们长不了那么好。但我管的是整个生态系统,你要知道以前那边除了树什么都没有,我来之后就什么都有了,有些是从外面带来的,有些的土地感受到了自然生发出来的,这是一个闭合的循环链,单独弄其中一个环节,我可做不到。” 叶添添又看了看那道光幕,顿时又有点肯定,又有点怀疑:“文件上说的是天界只在两界连接处弄了这个屏障,这就意味着他们并没有侵占魔界的土地,或者在他们境内设立……” 武罗捂着鼻子走过来:“你想说什么?” 叶添添说:“我在想,如果他们是为了防止这种……算它是病吧,为了防止这种病传染到其他树,一定是在最小范围内作隔离,不应该直接就在两界相连处设立,除非他们打算将这种毛病约束在自己境内,但这样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如果发现的早,没必要扩进去这么大的地方;如果发现的晚已经来不及挽回,怎么会就那么正好,全都在天界境内,魔界里面一棵树都没有得病的?真要是那么好心牺牲自己,也不该一句话也不说,到现在江小白她们还在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封锁的那么严,压根不想让人知道,这原因肯定跟他们有关系。” 武罗安静了一会儿:“跟我没关系。” 叶添添点头:“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那边才没事的。” 武罗说:“我说跟我没关系,但总得有个原因吧,那是因为你啊!” 叶添添:“……什么?” 武罗虽然不能像叶添添那样很快想通某些关节,但她毕竟当神多年,经验丰富,对于这些神神道道不能用科学和理论解释的东西非常熟悉,想事情也会从自己习惯的方向出发。 见叶添添不明所以,她干脆放下手给他解释:“我之前跟你说过这种单独环节我是管不了的,但你不一样,你……你是什么来着?算了,当你是植物神。你是植物神,管的就是植物,动物什么的就没你的份,但是在树这方面,应该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更熟悉,也更能掌控了。” 她摸着下巴:“你到现在都还没真正觉醒,这种力量应该是被动的,就像一个盾牌,让你去主动操控植物打人是不可能的,但保护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江小白之前和你签订契约,你们之间的力量传导,包括她那些士兵,全都通过这片森林,所以你的力量,早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片森林接收到了。” 叶添添到底是学神,一点就通,很快明白其中关窍:“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的力量流过古尔瓦,所以它们拥有了一定的抵御力量,虽然不会长得更好,却在外面多了一层保护罩;但天界的树林没有经过,所以无力抵抗?但……” 第178章 意外掉马的会面 叶添添立刻想到另一个问题:“你说这是纸墨的味道,这个很难理解,我姑且当成是学习的气味吧。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是能给植物带来好的方面,但我身上同样有这种学习的气味,这样两种矛盾的东西怎么会同时存在?” 他这么一说,武罗也犯了难:“就是说,你这种情况很奇怪啊,没见过一边送吃的一边洒耗子药的。” 她脸色越发难看,叶添添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不料她说:“这地方实在太难闻了,再待下去我要吐……反正该看的都看了,我们回去再说不行吗?” 叶添添:“……行吧。” 他抬步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当即站住了。 武罗是真的受不了,看他不走,眉毛一立就要说话。但她只是没耐心,又不是没脑子,看叶添添的神色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东西,所以虽然痛苦,还是忍着站住了,只把手捂得更紧,又不愿意用嘴呼吸,几乎要把自己给憋死。 好在叶添添的思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注意到武罗的神色,当即不再犹豫,一步跨了出去。 武罗的动作虽然比他晚,出去的却比他早,一到了那边,她就像被钓上岸,又在濒死前被扔回水里的鱼,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叶添添的目光凝在一棵树干上,过了一会儿说:“你知不知道江波亭在哪儿?” 武罗说:“知不道。” 叶添添:“什么?” “不知道!”武罗总算稍微缓过来一点,直起身子,“我除了这片森林和吃饭的那个地方之外没溜达过,不知道在哪儿。” 她看看叶添添:“你想到了什么?怎么要去那儿?” 叶添添想了想:“你记得我跟你说吧?是张珂发现天界的天使聊天,才觉得事情不对头的。她说是在江波亭旁边的大榕树下看到的,但那两个天使又不可能真的傻到跑别人家门口商量坏事。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那棵榕树?如果它年纪足够大,在魔界这种地方也可能有自己的灵智。” 武罗懂了:“你怀疑其实是在天界或者其他地方的植物为了保护你,所以通过不同的植物相互传递,好让你知道这个消息?” 她赞叹起来:“真是个大工程!” 而且很忠诚。 她摸了摸凑过来的金钱豹脑袋,安慰自己,没事,她的小豹子也很忠诚。 叶添添:“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吧,我找江小白要人领路。” 武罗:“……”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目光和语气中都充满幽幽的谴责:“吃饭时间已经到了,而且过了很久了。” 叶添添:“……” 武罗:“我的小豹子也很饿了。” 她示意叶添添去看那只已经开始不停舔嘴的金钱豹。 叶添添:“……” 他妥协了。 那边,江小白久等他们两个不来,也觉得大为惊讶,毕竟武罗吃饭是从来不肯迟到的。在这种前提下,她开始忧虑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打起来了。 ……不过在深入思考之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猜想。 让叶添添跟人打架,真是难为死他了。 她派了个魔族在森林外围看看,发现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和不详的气息之后也就算了,反正只要不打架就万事大吉,晚点回来又饿不死他们。 布兰卡走到她旁边,弯腰道:“殿下,河区总权御来了。” 江小白“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笔放下:“叫他们去布餐,直接把她迎到餐厅去吧。” 叶添添在心里吐槽武罗简直是饿死鬼投胎,迈上台阶,走过走廊,转过拐弯,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 何生今天换了一身米白的长裙,头上的钻石皇冠也换成了一顶水滴珍珠的,只有耳边带着垂坠的长长的钻石细链,越显得她气质高华,皎洁如月,即使差一点撞到人,也不见惊慌,只镇定地微微侧身,避开可能的冲撞。 ——直到她看见叶添添。 空气短暂地沉凝了一秒,她微笑着伸出手,主动作出握手的邀请:“你就是那个江区的力量提供者吧?我们见过的,河区事务总权御,何生。” 叶添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仿佛见到一张很熟悉的脸,穿着他很不熟悉的衣服,出现在很不应该出现的地方,但这一切都那么恍惚,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握住了何生的手,细白而温凉,指尖轻轻接触了一瞬间,转瞬又放开。 她矜持又友好地向叶添添笑了笑,便随着侍者的引领离开了。 叶添添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那张脸在他记忆里变了个样子,似乎是一样的,可看着其中一张,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和另一张有什么相似之处。 何生并没有说谎,她只是隐瞒——她把自己的名字用魔界语说出来,这种音译的事情,听起来就完全不同了。 布兰卡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江小白,还在奋笔疾书的江小白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活该,让她瞎折腾。” 说是这么说,几秒钟之后她还是扔下笔站起来,一脚踢开凳子:“总权御呢?现在去哪儿了?” 布兰卡毕恭毕敬:“已经送到另一处餐厅了。” 何生好像没有受到刚才意外掉马的影响,江小白过去的时候,她还悠然自得地品尝刚刚送上来的开胃菜,跟旁边的侍者说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是不是加了某种特殊香料。 她再次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扯开何生旁边的椅子,都没给旁边的侍者反应时间:“看见了?” “看见了啊。”何生淡定地说,饮一口清水,“他比之前强大了,不太好控制他的精神世界。” “还不都是你搞的?”江小白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你怎么想的?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走一步看一步嘛,”何生笑了笑,“他总不会伤害我的。”她朝江小白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的,人人都喜欢我。” 她平日里的习惯,总是美而高华,不太容易接近,然而此时故意做出这样娇态,旁人看起来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江小白认识她多年,早知道她会来这么一招,饶是早有准备,还是失神了半秒,回过神来就更气了:“人人都喜欢你,你就这么干?!” 何生笑道:“那不然怎么办呢?总要利用自己的长处嘛,你和我哥哥可以打,所以你们就去打架了,青月擅长排兵布阵,所以她去领军了。我就会这个,不用多浪费啊。” 第179章 另有目的的保护 江小白觉得何生那是歪理,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于是只好暂时搁置,换个问题:“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之前招呼也不打,你要是提前说,我好歹帮你避开一下。” 她一这么问,何生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道:“小白,叶添添的事情我也有所听说,但是这次,他恐怕非去不可。” “为什么?”江小白对天界不是很有好感,不过平常心罢了,闻听此言便微微皱眉,“天界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何况他们本来就不安好心。” “因为这个不只是天界的事情。”何生道,“天界说的那片森林,我派魔族去调查过了。虽然那里只是森林之王印象中的森林,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它的意义相当于人界那片实在的森林的灵魂。现在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在侵蚀那些树木,假如那个印象中的森林毁灭,人界森林也必将倾覆,而如果森林之王对此也无能为力,我们就要准备好看到人界森林尽数消失的后果了。” 这个后果不可谓不严重,江小白吃了一惊,但还是不太想就此屈服:“相比起让叶添添去帮忙,还是找出原因来更重要吧?现在是叶添添觉醒了,他们来找他帮忙,假如他没出现,那那些天使打算怎么办?” 何生叹了口气:“小白,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口,从那里转弯,穿过一道走廊,跨过一道虹桥,进入室内再转弯,就可以进入另一个餐厅,“我在进入叶添添的精神世界的时候,发现了其他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这种危机会出现?” 她收回目光:“就是因为他啊。” ………………………………………………………… 侍者告知他们魔王殿下正在处理公文,稍后便至,让他们不必拘束,饿了就自己动手。 这话一出,武罗便如风卷残云,叶添添才思考了一小会儿,武罗已经清空了她面前的盘子,朝着远处进发了。 叶添添:“……” 他反正不饿,便向旁边的侍者询问:“你们有没有对江波亭比较熟悉的,又有时间,一会儿可以带我去看看?” 侍者道:“我们天江区的魔族,没有对江波亭不熟悉的。您若是有需要,殿下吩咐过,一切以您为先,只管吩咐。” 既然如此…… 他马上说:“我不饿,你现在就找人带我去吧。” 侍者的脸色有点微妙。 他将目光移到武罗身上:“您是自己去呢,还是带着武罗小姐一起去呢?” 叶添添顺着侍者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武罗正好吃完一轮,在那里歇口气,见到叶添添的眼神,毫不犹豫道:“一起去!” 叶添添:“……我以为你会说让我自己去?” 武罗理所当然道:“这种事情我当然要过去看看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万一你要是接受了天界的委托,我就更得去了,这算什么,看棵树而已。你别着急,等我吃完。你别干坐着呀,他们这边的蛋糕很好吃的,用的是人界没有的材料,你真不尝尝?” 叶添添:“……好吧。” 他的心思不在蛋糕上,随便戳了几下,把奶油刮成一片一片的,再搅几下就成了又像液体又像固体的东西,他却全无所觉。 何生虽然用了法术影响他的记忆,但他到底不是原来那个普通人了,法术虽然还对他有作用,总不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一时回忆起那个河区总权御的脸,觉得熟悉,却又不清楚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在她身上太花心思,毕竟上次见面还是在那场审判上,不出意外他们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但他就是觉得不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硬要说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一时间非常苦恼。 江小白在门口站着,阻止了侍者的举动,由于叶添添是背对着她们的,因此也没发现。 她回头冲着何生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就一同退了几步,到隔壁的另一个房间去关上门。 “看见了吧?”江小白没好气地指着墙,“算你这次运气好,但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到时候你就死定了。要是在战争结果出来之前他想起来,你这些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你说你这是折腾个什么劲?” 何生也微微显出些苦恼,但还算不上忧虑。 她说:“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无论如何没想到他身上后来这些变化,你不也是一样吗?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如果想要他对我的怨恨减轻,除非让他尽快觉醒,恢复身份。” “到时候你再说其实你是因为怕吓着普通人才伪装人类跟他认识的?”江小白斜睨她一眼,“你算盘倒是打得好,不怕我跟他说实话?” 何生道:“我当然不怕了。” 江小白:“……” 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最后在何生面前站定了:“叶添添可以去,但我之前答应他不用去了,如果现在改口,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既然是你来找我说的,那改变主意这件事也由你去劝服他吧。不过……” 她又走了两步,不过这次才迈出就收回来了:“阿玛兰妲和我说过,叶添添觉醒的最好办法是先死去,再重生,这样可以使他得到更纯粹的力量。我不知道你们这样算什么,不过以你的眼光来看……” 何生果断道:“阿玛兰妲说的不能算错,但死亡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在避免他死亡的情况下让他获得更好的觉醒,只不过这样的话,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恐怕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理由让他听我的去做。” 江小白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你们两个本来就有诸多相似之处,听阿玛兰妲这个外来的不如听你的。考虑到未来叶添添有可能真的会对你怀恨在心进而报复,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何生头一次露出有点茫然无知的神情:“什么?” 第180章 给出提示的榕树 江小白道:“他若是去了那个需要帮忙的森林——我本来想的是我陪他去,这样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生命危险,在我眼皮底下也救得回来。但你既然说了有别的办法,那就你陪他去吧,救命之恩在身,我看他也不像不讲理的,总不至于将来还想杀你泄愤。而且这样也有利于你刚才说的计划的实施。” 何生罕见地迟疑起来:“这我倒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江小白哼道:“随便你,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这还是帮你们呢,乖乖,回来苍苍不会说我吧?说我把送上门的好处拱手让给你们?” 何生眼睛一转,笑道:“不怕,他不会骂你。他若是真的这么说——”她靠近江小白,在她耳边附耳轻声说了一句话,继而退开,掩口道,“你就这么告诉他,我不信他不知道,仗着你不知道而已,他要是真敢说,你就这么回,看不好意思的究竟是谁。” 江小白神色有点复杂地看着何生:“你坑起人来……真是不分敌我啊。” ……………………………………………… “听说你想去江波亭?” 江小白走进来,侍者及时拉开主位上的椅子,她解开领口上的第一颗扣子,呼一口气,直接转头就问叶添添。 叶添添一点都不意外她会知道。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给江小白听,末了道:“不管怎么样,去看看又没有什么坏处。何况天界那边的森林也很古怪,难道是因为我?到底是因为我导致那边出现那种情况,还是因为那边出现那种情况结果传导到了我身上,因果顺序实在是个问题,我还没想出原因。” 江小白动作一顿。 叶添添这发现速度也太快了点,她想好的理由都没法说出来了。早知道叫他过来一趟这么有用,早就应该把他弄过来才是。 不过没有区别。 她放下筷子:“说起这个,刚才河区的总权御过来了,你碰见了吧?” 叶添添不明所以:“看见了。” “她……”江小白卡了一下,“我们上次不是和河区签订了新的补充协议,你中考之后他们就可以和你接触,以和我一样的方式从你身上获取能量。刚才她碰巧过来,想看看你,所以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啊?” “咦?” 叶添添和武罗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武罗还格外古怪地看了江小白一眼,被江小白回以警告的目光,立刻醒悟,再次把头埋进甜点里。 叶添添没注意她们的眼神交易,只觉得这个邀请来的有点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下次吧,我现在马上就要出去了。” 这么突然…… 他突然怀念起江小白的出场了。 别的不说,以同桌的身份出场至少没有那么突兀啊! 江小白淡定地点了点头:“嗯,我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早知道叶添添不会同意的。 “然后她说——就是你刚才说的事情,她有新发现,不过要见了你才肯说。”她做出无奈的样子,“你知道我们现在处在战争敌对关系,她不告诉我我也没办法。” 叶添添:“……” ……………………………………………………………… “就是这棵树?”武罗围着那棵大榕树转了几圈,摸着下巴点头,“嗯,很健康,年龄很大了,不过还很有生命活力,说实话比人界那些小树都有活力。” 她扑过去抱了一下,不过这榕树实在年头太久了,其粗无比,一个人根本抱不住。她把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舒服地喟叹一口气:“哎,她要是在树林里,我一定天天住在上面。” 树干本来已经很大,相比起树冠来说却还是小巫见大巫,那层层繁茂的枝叶,让叶添添想起梦境中,他化成的那株大树,撑天蔽日,笼盖四原。 他伸手,握住一根离他最近的细枝,一种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的、似乎是绿色的东西,或者信息流,或者其他什么,顺着细枝传到他手上,流遍全身,每一片叶子都微微颤抖,发出细微而簌簌的声音。 ——你来了呀。 ——你知道吗?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你这么多年去了哪里? ——我们都很想你。 ——你还不能直接和我们说话。 ——金枝呢? ——金枝还没有回来吗? ——你去找她了吗? ——有人要害你。 ——去找金枝。 ——冬天要来了。 ——去找金枝。 …… 过多的信息一股脑的涌进去,全都混杂在一起,叶添添有一瞬间的头昏脑涨,需要花费一点力气将这些嗡嗡声分别剥离开来,变成能够听清的单独语句,但这些信息来的太多太急,使他根本腾不出精力和时间去思考。 ——去呀! ——去呀! ——冬天要到了,你怎么还不去找? ——去呀! ——去呀! 叶添添松开了手。 他听到了。 去哪里? 找什么? 原先的繁乱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分辨,就被这无穷无尽的催促给淹没了。 他仰起头,看到枝叶的摇晃变得急促起来,唰拉唰拉,摇出一片绿色的波浪,望的久了,便产生眩晕的幻影,绿色像海浪要倾倒下来,离他越来越近。 然而闭上眼睛,定一定神,眼前所见就还是原先模样,树影还是树影,并没有变得更近一些。 “武罗……”他叫还抱着树干的武罗,“你能不能听清它在说什么?” “什么?这棵树说话了吗?”武罗完全没有意识到,松开手站直,一只手还撑在树干上,侧耳听了一阵,摇头道:“我听不到,大概只有你才行。” 叶添添闭上眼睛,方才那些杂乱的信息,信息流,都流淌在他脑海中,一条一条,像河中翻起的雪白波浪。 略过那些重复的、没有意义的、表示欢迎的、思念的,他找到了那个关键字。 他睁开眼睛。 “你听说过吗?金枝。” 他这次只捏住一片树叶,中间有细小的声音,绿色的信息或者力量,经过树枝,经过叶片,经过叶脉,传到他脑中,嗡嗡的,颤颤的,重复那两个字,以及略带紧张急迫的催促。 “金枝,是什么?” 第181章 同一个人的两面 武罗摇头:“没听说过。” 叶添添感受着叶片上传来的信息:“我听说过,只是……” 只是,和他怎么会有关系呢? 他又想起阿莉斯的话。 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月神,不会只有一个太阳神,不会只有一个森林之王,焉知这金枝,是不是他想到的哪一个呢? 他正在思索中,忽然微风拂过,送来一抹暗香,抬头去看,正见到一道白影自榕树后面转出来。 是何生。 她还穿着上次见面的衣裳,只是手上额外多戴了一双薄纱手套,在身后绿叶的映衬下格外多出一种温柔的光辉,像夕阳中过早升上天空的月亮,有一种不受人注意的莹白。 她走近了,伸出一只手,微笑道:“又见面了。” 叶添添有点犹豫。 何生的手套上还带着细钻的装饰花纹,点缀几颗彩色的宝石,像最亮的星星,即便在树影下也间隔地闪烁光芒。 她整个人,都和他格格不入。 他并不是单纯的畏惧,因为她显露出来的高贵和富有,要真这么说,江小白也好,何止也好,他都见过了,并不见得地位就比她更低。 这应该是一种更内在的东西,比起江小白的权势,更使人敬畏,因为过于高贵,而使人不愿意靠近。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很难合到一起去,本来就不像一个世界上的人——虽然确实也不是——但这样一来,连精神世界也都很难有联系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讨厌她。 恰恰相反,他非常喜欢何生——潜意识里的那种,无关任何后天的感情,在这一点上,任何生物——人类,神灵,还是江区那些正在与河区战斗的魔族士兵——都与他相同。 他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很多东西,亲近、友好、慈爱、保护、快乐…… 都是正面情绪。 然而他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不是很情愿与她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他迟疑之间,何生也发现了他的不情愿,却好像没发现一样,很自然地把手收来回去,还是那样矜持又温和地微笑:“刚刚听到你们在说金枝,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呢一个?” 叶添添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然后才说:“我想到的是内米湖畔的金枝。” 何生稍稍一停,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听说天界有事找你帮忙?” 叶添添提起了高度警惕:“我已经拒绝了。” 何生点点头:“小白也是这样和我说的。不过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你确定不要听一听吗?我对你现在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如果答应他们,你必然可以从中获得许多好处,至于安全的问题,也可以不用担心……” 叶添添皱了皱眉,礼貌又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总权御阁下……”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何生说,“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 叶添添迟疑一下,还是说:“总权御阁下……” 何生略略提高了声音:“叫我何生。” 那种感觉愈发浮上心头,叶添添总有一种想要离她远远的感觉,武罗纳闷地看了一眼,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几个来回,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摇了摇头,又靠到树上去了。 叶添添既不愿意妥协,又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再浪费时间,干脆掠过称呼,直接说:“我不想成为神灵,对于觉醒自己的神力也没有兴趣。” 何生笑吟吟的,一点也没有被怼了的感觉:“我听小白说,你对于帮助别人还是很乐意的,如果从你自己的角度看没有必要的话,你愿不愿意把目光放得更远一点呢?” 叶添添直觉到何生接下来的话他很大程度上可能不会愿意听,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后面也就来不及阻止了。 他听到何生说:“如果是事关整个世界存亡的事情呢?如果世界毁灭了,是因为你呢?” 叶添添后退一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生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定自己这样做是有效果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已经去了古尔瓦,而且发现了天界那边的异样。你总不会告诉我,你还没发现那种莫名的死亡和你身上的某种气息相同吧?” 她说对了。 叶添添克制住自己询问下去的欲望,冷淡地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转身想走,何生却叫住了他,喊的还是他的名字:“叶添添。” 他没回头,但听得到她说话:“如果因为你没有参与的缘故,这个世界毁灭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你不愿意听我说话,总听得到树的声音吧?” 叶添添板着脸,找到送他们来的那个魔族:“送我回去。” 魔族行了个礼:“那么那位小姐呢?” 叶添添回头看了一眼,武罗已经不见了——不过他感觉得到,她已经爬到树上去了,所以也没什么犹豫:“不管她,到时候你再派个人来接她就行了。” 这下很麻烦。 何生看着叶添添消失,脸上的微笑慢慢隐退。 麻烦大了。 叶添添对她这个身份有警惕心,这是她猜到的,但她没有想到他的抗拒会这么强烈,而且由于使用了两个身份,加上他已经有所觉醒,再对他使用精神上的暗示和控制,效果也变得不太明显了,假如使用的过量呢,说不定还会产生相反的后果。 以现在这个身份想要劝服他,实在是难于登天,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不管世界的死活——虽然她知道他不会,但至少要让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这也是一个问题——她总不可能靠绑的强迫他。 不过…… 他对“何生”这个身份的抗拒和戒备越强,对“何笙”的信任和接受就会更快,这也不能不算做一点安慰。 然而现在的情况,还不到何笙出面的时候。 她仰起头,对树上呼唤武罗。 “干什么?”武罗从繁茂的树冠里冒出个头——一个头,她是倒吊着伸出头来的。 何笙露出亲切的微笑,假如江小白在这里,就会告诫自己接下来她说的一切都不能信,然而武罗并不知道这一点。 “你知道天界让叶添添去的森林什么样吗?据说和你原来居住的青要山非常相似哦。” 第182章 艰难的抉择 面对找自己求证的叶添添,江小白把欺骗好孩子和说话不算话的愧疚埋在心底,面上摆出一副即为讶异的神情:“何生去找你了?” 她非常适时地摆出戒备的表情:“不要管她,她之前也来找我说过,不知道天界是怎么跟她说的,我猜她是想让你接受这个委托,但是你不用管,我不是说了吗,我帮你拒绝掉。” 叶添添自己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我是想问问你,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小白:“哪方面?” “如果我不出面,世界就会被毁灭。以及正是因为我,世界才会被毁灭。”叶添添乌沉沉的眼睛盯着她,“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作用——如果真的有,真是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谁?” 江小白也正经起来,挺直后背:“我不想和你说谎。根据目前已经掌握的资料来看,现在的情况和你不无关系,而且关系很大,不过我也可以替你背书担保,你身上的异状是某个我们还没有找出来的人搞的鬼,不是你本心自有——就是说,和你现在这个半觉醒的神灵身份是不一样,是后来有人给你安上的。至于原因……” 她停住了。 “原因什么?” 江小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头:“这个原因目前还不确定,就先不告诉你了,免得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 叶添添有点吃惊:“这个是展示在日常社会生活中的?” 江小白点点头:“确实,这个特殊和你现在与植物交流的能力还不太一样,属于平时就很常见,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事情。” 叶添添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哦”了一声,继续问:“如果我始终不去管,这件事情——我指的是世界毁灭这件事情——会继续发生的吧?像你们,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去解决吗?或者就算你们想解决也没办法解决?” 江小白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她说,“说实话,你这个事儿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当然我当魔王也没多少年——我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解决,而且目前这个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和河区的战争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就算我想解决,也要等到我们自己的内部事务处理完了再说。” “所以我必须去?” “你——”江小白张了张嘴,还是摇头,“说实话,我不想让你去。你知道阿玛兰妲跟我说什么?她说,只有你死了,这件事情才有解决的可能。” 这是真的。 她虽然和何生说,愿意帮助她,在适当的时候帮助说服叶添添,但这是出于朋友的情谊,而不是真的想要让叶添添去。 这也是出于朋友的情谊。 虽然一开始她确实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叶添添的,后来,包括现在,也都还是有用的上他的地方。 但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她可以利用叶添添——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叶添添同样也可以利用她,这在本质上是一种交换行为,就像人类自己的社会学家说的那样,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交换行为。 在利用的同时,也不妨碍她把叶添添当朋友,就好像阿玛兰妲让叶添添帮忙,在叶添添不便出面或者很难拒绝的情况下,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去拒绝。 何生哪怕不靠这一次的事情,未来也有的是机会去挽回她在叶添添心目中的印象,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在这里不够尽心会影响到何生的未来,但是叶添添,死亡毕竟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哪怕他之后还会复活也一样。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说你的死亡是一种必经的历程,就像凤凰浴火重生一样,死亡也是你回复身份和力量不可或缺的一环。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赞同你去做这件事,就算你还会复活也一样。” 叶添添没说话,等待着她还要说什么。 “死亡和睡觉不一样,死后复活也不是眼睛闭上再睁开那么简单。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河区的战争,是会造成魔族士兵的死亡的,当然你也知道他们是会复活的,并且在这期间一切费用都由我们支付。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还要进行赔偿以及各种费用保障?” 她将笔倒过来,笔头轻轻点着桌子:“因为死亡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复活并不能减少这种代价的付出。” “你以为阿玛兰妲说的死亡就像睡一觉,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复活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的死亡原因会对你的精神造成难以磨灭的影响。” “你知道被乱刀砍死是什么感觉吗?当鲜血涌出来,给你温度更低的皮肤带来温热的感觉的时候……” 江小白顿住了:“我不想给你讲的太详细。” 叶添添想起自己的梦境。 中考结束之后他就没怎么做梦了,但那些梦境中的场景还是格外清晰,梦里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每一滴鲜血都是那么真实,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疼痛,似乎在那里只有视觉可以使用。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是预言,是回溯,他还真的要全部经历一遍吗? 他单只这样想着,就觉得遍体发寒。 江小白一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动摇,也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说,这些都只是猜测,但至少是可能性很高的猜测,如果叶添添执意要去——为了某种不好说的很明白的“大爱”,这种事情对于魔鬼来说算不得重要——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要接着阻止还是顺水推舟送上何生,总之他自己能赶快做出决定最好了。 叶添添站了起来:“这个等我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江小白耸耸肩:“你怎么想都可以,我还是那句话,最好你是不要去,真到了世界毁灭的时候,你自己也要跟着受影响,说不定到那个时候迫于压力用不着死亡也可以觉醒,那不是更好?或者……” “你去森林,去也没什么,只是保护好自己,不要真的死了,相信我,那种感觉你不会喜欢的。” 第183章 阿里奇亚地方的女神 叶添添很久没有做梦。 所以这次一来,他马上就感觉到——又来了。 那种或许是预知、或许是回溯的梦境,又来了。 好像闹钟铃声正式响起之前那种隐秘到来的电流声,在还沉浸在黑暗之中、眼前尚未展开真正的画卷之前,他已经预感到这将是怎样一场梦境,也预感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决定他去与不去,觉醒与不觉醒,这或许是劝阻,也可能是怂恿。 眼前是绿色。 毫无预警的绿色,他好像醒来就在这山林里,被一片叶子挡住了视线。 真·一叶障目。 他自娱自乐地想着,听到外面有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像什么人在奋力奔跑,而这是一段艰难又漫长的旅程,他已经受尽磨难。 俄瑞斯特斯和皮拉德斯早已经跑不动了。 他们的敌人早已不是残忍的叔父和母亲,而是神灵了。 在杀死两人、成功复仇之后,复仇女神降临到两人身边,宣布将要为俄瑞斯忒斯弑母的行为作出惩罚。 她们手持火把与蛇扭成的鞭子,追赶着前面两个年轻人。 他们衣衫褴褛,沾满灰土,嘴唇干裂,眼中满是血丝,跑是已经跑不动了,只能踉踉跄跄地走着,拖着脚步,在地上扑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土。 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地面是如此干燥,空气是如此干燥,呼吸让人鼻腔和咽喉中都黏上灰尘,但他们既没有饮水,也没有时间去寻找水源。 叶添添对这段故事当然也有印象——阿波罗同意了俄瑞斯忒斯的报仇,但杀死母亲却是违背伦理之事,所以复仇女神要杀死他们,但阿波罗同情于两人,始终帮助他们,这才是他们能在神灵手下存活至今的原因。 阿波罗在梦中给俄瑞斯忒斯以提示,让他到雅典去等待冤情昭雪,并承诺会让赫尔墨斯一路保护他们。 而在法庭上,认为俄瑞斯忒斯应该为弑母而承担死刑和不必受惩罚的神灵各占一半,最终是雅典娜投出了反对票,保住了俄瑞斯忒斯的性命。 事实上这是一件怪事——雅典娜身为智慧女神,是应当站在女性立场上的,但在这里她却选择了帮助俄瑞斯忒斯。 有些学者认为,希腊雅典的权利制度从母权制转向父权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雅典娜以“我是从父亲宙斯的头里跳出来的。没有男人,就没有我。所以,我认为一个男人的权利要大于女人”的理由宣布了俄瑞斯忒斯的无罪,希腊的优势性别也就从女性过渡成了男性。 这导致有些人认为,雅典娜才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女权主义”,实际上她是一个大写加粗的生殖癌拜男性教教徒——当然这是个人观点,我们在此不做评价。 总之,叶添添对这段剧情是很熟悉的,他就是还没发现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像是感知到他的心意,梦中画境陡然一转,从他已经很清楚的追赶场景变成了海边。 陶里斯半岛。 为了使以后的生活也后顾无忧,俄瑞斯忒斯接受了阿波罗的神谕,前往陶里斯半岛将阿尔忒弥斯女神的神像从她的神庙中带到雅典去——因为女神觉得这地方太野蛮了,她想在文明的地方受到供奉。 叶添添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实在是有点搞笑,但神话就是神话,以现代人的眼光和思想来看,里面搞笑的、不合常理的简直数不胜数,但你如果真的要用这种眼光去看还振振有词——那就是你的错了。 克吕泰涅斯特拉因为阿伽门农将自己的女儿献祭而杀死了他,却不知道她的女儿伊菲格涅亚并没有死去,而是被阿尔忒弥斯女神救下,成为了神庙里的祭司。 不出意料之外的,姐弟相见,在伊菲格涅亚的帮助之下,三个人成功逃走,带着阿尔忒弥斯的神像来到远方,根据记载,他们应该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伊菲格涅亚会在雅典的阿尔忒弥斯神庙里继续当她的女祭司,俄瑞斯忒斯会成为迈锡尼的王,厄勒克特拉会嫁给皮拉德斯共同统治福卡斯—— 但是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叶添添看着他们逃走,但并没有像阿波罗的神谕那样回到雅典,而是去了罗马。 这是什么操作? 他有点看不懂了。 为了保护神像,神像身上是用树枝缠裹的,他们逃到了内米湖畔的阿里奇亚地方,并在这里建立了一座神庙—— 不是“阿尔忒弥斯神庙”。 是“狄安娜神庙”。 狄安娜…… 叶添添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他觉得这个故事走向不太对头,原来是因为这个故事是杂糅的。 希腊罗马在长时期的交战交流之后相互融合,罗马本身的文化相当贫乏,但他们很善于改造希腊神话,把神的名字稍微改一改——宙斯改成朱庇特,赫拉改成朱诺——希腊神话就变成了罗马神话。 ……说不定这就是世界上最早的剽窃呢。 总之,罗马神话脱胎于希腊神话,这一点是没错的,但这并不是说他们除了名字以外的一切都全部相同,毕竟神话属于民间文学,而民间文学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相对稳定性——也就是说,大体不变,小细节一日三变,毕竟口头传播的东西,要求他们一点不错实在是难为人,何况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爱好,根据本地风土人情进行再加工也是常见的不能更平常。 反正没有叶添添发现还有东北版《茉莉花》的时候震惊。 阿尔忒弥斯——狄安娜女神——她悬浮在密林的空中,旁边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橡树,那上面枝叶葳蕤,繁茂蓬勃。 她有长而蜷曲的发,并不很服帖地散在肩背上,发尾在林风中时起时落,雪白的衣衫下是比冰雪更洁白的皮肤,翻卷的布料与发丝间偶然会露出弓与箭筒的痕迹。 她有深林中的湖泊一样沉静的碧色双眼,与手腕上的青翠枝叶相合相应。 她向眼前的俄瑞斯忒斯伸出手,白而微银的光芒笼罩在她身上,如皎皎月光。 在树叶的窸窣声中,风的飒飒声中,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内米湖,惊得夜鸟四起:“你将做我的祭司,而我将庇护你。” 第184章 隔山跨海 “你将做我的祭司,而我将庇护你。” 这句话的余音回荡良久,如夕阳夜幕下的山寺钟声,传出很远,又很久,直到眼前的景象一寸一寸的灰下去,暗下去,黑下去,消散下去,于是景物场景全部消失,而这声音依旧在黑暗中回荡,清晰着,弱下去。 直到叶添添睁开眼睛前的最后一秒,他都还听得到这句话,就像是随着合上眼睛的黑暗一同存在。 他没有起来。 他在想那个梦。 橡树的绿还留在他脑海,还有跪在地上的俄瑞斯忒斯与半空中的狄安娜。 “金枝”究竟是什么…… 他好像知道了。 ………………………………………………………… “现在去?今天?马上?你确定?”江小白再三跟叶添添确认过之后挂了电话,她随手把手机一丢,被旁边的布兰卡接住,紧接着就往外面走,吩咐布兰卡,“叫总权御过来。” 由于人界和魔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江小白还特意叮嘱了叶添添,让他临走之前通知一声。 凌苍苍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随从,每个随从手上一大摞公文,有的他随便翻一翻就递给旁边空着手的侍者,有的看了半天还用笔批注。 江小白背着手,皱着眉头,随手抽了一本看了看,又放回去:“苍苍,接下来恐怕要辛苦你了。”她拉开一把椅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坐下,只站着说,“本来以为我能弄完这些,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了。” 凌苍苍的目光不离眼前的公文,一边飞速在上面写什么一边回答她:“我就当你还在跟他当同学——非常紧急又必须你亲自批示的我会发给你,不紧急的给你留着,反正他们旅游也就几天,不必非要你来的我就帮你批了,临走之前给我开个权限吧。” 江小白说:“我和他做同学时候给你开的权限还没关——” 眼看凌苍苍写字的手顿了一顿,好像有要抬头的趋势,她马上说:“别骂我!当时我就觉得这种事情还会发生的,而且会很频繁,毕竟人类是一个生活比较丰富的种族,所以提前做个准备,就算我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或者忘了开权限也可以让你处理公务,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江青月一边擦着汗湿的头发一边问:“他去哪儿?” “说是海边,具体在哪儿我也没问。”江小白很高兴江青月能转移话题帮自己一马,所以立刻回答了,“是外国吧?反正只要不跑到克莉丝汀那边就没什么大问题,看着他也是以防万一。” 江青月随口猜测:“地中海?红海?黑海?波罗的海?” “别瞎猜了,去了我就知道。对了苍苍,你还得帮我办个合法证明,他们坐飞机去,我看我最好和他们一起,顺便把机票也办下来。” 武罗也很想跟着去凑热闹,被江小白赶苍蝇一样赶走了:“你一个山神去什么海边,老实在古尔瓦里待着吧,别给我作妖就行了。” 武罗对这个回复很不满意:“山神怎么了?山神不配去旅游吗?又淹不死我,就是沉底了我还能走回来呢!” 江小白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让她跟着自己去,只格外吩咐一点——换掉她那身树叶子!要么就用障眼法让大家看见点别的! 饶是这样,武罗还觉得很麻烦,私下跟江青月抱怨:“太严格了,我这身衣服哪里不好了?真是麻烦的要命,你来给我施个法术吧,我不想换,那些衣服质感都不如我的树叶好。” 江青月忍着笑在她肩上一点:“行了,你这也就是外来的,她不揍你,我要是这样……” 她话还没说完,江小白已经听到了这边的窃窃私语,恶狠狠地丢来一句:“你要是这样,腿给你打断!” 江青月耸耸肩,对武罗做了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叶添添的手机响了起来。 其实他原来的手机铃声不是这个,不过在经历了天界和梦境的洗礼之后,他觉得这首歌实在是太符合他现在的处境了,早上一醒就把手机铃声给换了。 他接了电话,装模作样作答一番:“哎,你们也到了啊,这么巧,我才下飞机,刚开机……你们也刚下?不会是同一架吧?我怎么没看见你们啊?哦,你们在出口啊,那我过去看看,到了再给你们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叶妈妈问他:“谁啊?” 叶添添说:“我同学,说她们也过来旅游,不知道去哪儿玩比较好,听说我们也过来就问问能不能跟着我们的旅游线路一起。” 这个借口太烂了! 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江小白居然会弄个真实身份证跟过来,还顺道把武罗也给捎上了! 她们就老老实实地弄个法术,不为人知地跟着不就行了吗? 这么大张旗鼓的,他想瞒着都没办法! 要不是他爸妈就在旁边,他真想冲江小白大发雷霆。 叶妈妈不明白其中关窍,但该震惊还是震惊的:“你同学?她们不跟着父母来?自己来的?” “啊……”叶添添含糊其辞,“她们家做生意的,太忙了,没时间,就让她们自己来的。” “男生女生啊?”刚刚找到自己的行李的叶爸爸把箱子从传送带上拿下来,正好听见这几句。 “女的。”叶添添真想说“男的”,她们两个有哪一点像正常女生吗? “这胆子可真大啊,自己就跑外面来了,”叶爸爸把箱子交一个到叶妈妈手里,啧啧感叹,“现在的小孩儿胆子都大,不用家长陪着也敢出国。” 叶妈妈说:“她们不知道去哪儿?那你让她们跟着我们吧,她们自己太危险了,真出了事家里怎么办啊?” 叶添添心想,真要是有人惹到她们头上……指不定死的是谁呢。 第185章 相见时惊 江小白和武罗果然就站在出口那里。 她们当然是不耐烦走那么长的通道的,觑着周围人不注意,直接转移阵地等着叶添添过来。 于是叶妈妈和叶爸爸看到的就是两个空着手、什么也没拿、特别无聊地站在那里、脸上也看不出一点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疲惫的小姑娘。 一个还穿着校服? 这是什么操作? 叶添添:“……” 江小白你敢不敢换第三套衣服我看看? 叶妈妈先回过神来,扭头问自家儿子:“那两个是你的同学啊?” 叶添添:“……其中一个是。” 江小白早就看见叶添添了,限于栏杆拦着过不去,只能站在那儿等,等三个人都过去了,立刻跑到他们面前,很小女生地说:“叔叔阿姨好。” 武罗站在她旁边,很乖觉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叶妈妈连连答应着,左右看了看,迟疑着说:“你们的行李呢?没有吗?” 江小白:“……” 忘了这茬了。 幸好她反应很快,笑着说:“我们是提前邮过来的,没有随身带着,明天去取。” 还得让凌苍苍赶紧随便弄点什么过来。 叶妈妈说:“你是添添的同学吧?” 这身校服太有辨识度了。 江小白点头,一把揽过武罗:“这是我发小。” 叶添添:“……” 神**发小。 武罗穿的就正常很多——因为她用了障眼法,人们看到的是他们脑海中认为最应该出现的事物,所以哪怕她实际上穿了一身树叶子,在叶妈妈看来还是江小白这孩子更怪一点。 谁家出来旅游还穿校服的! 为了避免叶妈妈追问下去,再问出点她忘了的事来,江小白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表示坐了一天飞机很累,想先找个酒店休息。 ……虽然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来累在哪儿。 叶妈妈他们是提前订了酒店的,听说她们两个打算和他们一道,很担忧酒店还有没有空房,江小白表示反正先看看,不行再说。 前台的小姐姐先办理了叶添添一家的入住,然后对上前询问的江小白微笑着说:“Σuγγν?μη, ?λα tα ?δeiα δwμ?tiα σto ξeνoδoxe?o μα? ?xouν kλe?σei.” 武罗在这方面是个纯文盲:“她说的什么鸟语?” 江小白很淡定:“她说没房了。” 不过这不要紧。 为了防止叶家人听见,她是直接传音给武罗的。至于前台?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们又不是非要住在这里。 只要叶家父母认为她们住在这里就行了。 江小白掏出全国联网官方认证的护照交给前台,对她说:“Παpαkαλ? σte?λte μα? ?να δiπλ? δwμ?tio.(请给我们办理一间双人房间)” 叶妈妈吃惊不已:“你这个同学真厉害啊,她会希腊语?” 叶添添:“……我以前也不知道。” 所以魔族是全世界的语言都掌握了,就为了好拐人下地狱? 这个活儿……看起来还挺有技术含量的。 前台目光空洞,应答一声,便在电脑上操作起来,不一会儿交给她一张房卡。 江小白拿着房卡,说:“太幸运了,正好还有一个房间。” 叶添添看了看前台,表示自己对这句话的真实度相当置疑。 武罗虽然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大概也知道不应该这么容易。 她落后几步,拉住江小白:“真的有房间吗?你不是说没有了?” “当然没有。”江小白很轻松地说,“我骗来的。一会儿你赶紧抽个空还回去,免得这房间的人来了发现卡没了。” 武罗:“……” 坐了一天的飞机,正常人都累得不行,回房间补觉调整时差去了,武罗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跟叶添添他们在电梯里道了别,回头就对江小白说:“现在呢?我们去睡大街?” 江小白很嫌弃地说:“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堂堂魔王会去睡大街?” 她在下一层电梯停止的时候出了电梯,没什么犹豫地就往走廊尽头走,先是观察了一下房门,再确定里面没有声音,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还没有人入住。” 武罗看到了她的举动:“你是想在住户没来之前我们先用着?” “那怎么行?多不礼貌啊。”江小白一边回答她,一边伸手摸在门框上。 “那你是……”武罗的话就停在这里。 她看见江小白没有松开手,就按在门框上,然后往走廊更尽头走。 随着她的动作,墙上好像被撕开一条波纹,光线扭曲着,各种图像在其中闪动。 她走的很轻松,好像这么做并不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走廊的尽头随着她的到来又向前延伸了一段,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跟其他地方毫无区别。 直到距离差不多就是一个房间的大小了,江小白才站住,松开了手,眼前是一个和原来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新房间——连门牌号都一样。 她简直是复制粘贴了一个房间——就像当初她从叶添添手中抽出一份复印文件一样轻松。 江小白伸手把门牌撕掉,轻松地像撕一张传单纸,然后打开房门:“这不就行了?外面又看不出来,如果叶添添他爸妈过来……” 她想了想,又有点后悔,把揉成团的金属门牌重新展开了,抚平,贴回门上,然后“啪”地打个响指,就见上面的数字一跳,变成了新的门牌,刚好比之前的那个多了一位。 武罗摸摸门板,再摸摸门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模一样的真实,然而在她踏进门去的前一秒,江小白拦住了她:“去,把房卡还了,谁知道这个住户什么时候过来啊。” 武罗:“……” 她认命地下楼去,正好碰见一只小猫在酒店门口探头探脑。 好极了! 她随手就把房卡丢给那只猫,支使它去把卡还了。 等到眼看着那只猫顺利完成任务,她也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转身打算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溜达,一回头就看见下楼的叶添添。 第186章 三原五因 当了神果然不一样,哪怕还没完全觉醒也是。 叶添添至少体力和经历都变强了,才能在坐了一天飞机之后还神采奕奕,有力气溜下楼来找她们算账。 武罗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难道是自己面对长辈表现的不够热情不够礼貌? 然后她才通过叶添添愤怒地控诉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哦,原来是因为她们不应该这么出现,像个隐形人一样就好得多了。 弄明白缘由,她迅速甩锅:“不关我的事!这都是江小白安排的,我就是跟着过来而已,有事你找她。” 接着她又觉得这样不太厚道,好歹江小白把她带过来了而不是扔下她自己跑,于是又宽慰他:“没事,就算你爸妈起疑心也没什么,只要这几天过去了,回去了大不了把他们的记忆洗一洗,把有关我们两个的都去掉,这不就结了吗?” 叶添添:“……” 跟她说话真是鸡同鸭讲。 他干脆也不费这个力气了:“你们住在哪儿?带我过去,我有事要问她。” 这个“她”肯定指的是江小白,武罗也没废话,领着他上了电梯,想起来又问:“那你爸妈那边呢?” 叶添添:“……我放了个假人。”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有的时候他觉得这样很可气,但不得不说,大部分时候这东西都相当好用,帮他免去了很多麻烦,而且还挺多才多艺的——上次他去魔界就是用这个掩人耳目,回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假人居然还跟李延科打羽毛球去了。 科技改变世界,魔法改变人生。 江小白真是一点闲着的时间也没有,武罗下楼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掏出一摞从魔界带来的文件开始批改,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支使她:“帮我倒点儿墨水,瓶子在这儿。” 武罗:“……” 她等着叶添添进来,把门一关:“别写了,叶添添有事找你。” 江小白有点意外,抬起头一看果然是,立刻把笔一放,做出正襟危坐地架势,然后说:“行李我已经让苍苍去安排了,明天就送到酒店楼下;我会给你爸妈使法术,不合常理的事情在他们眼中都等于看不见——还有别的事吗?” 叶添添:“……” 江小白这样做,让他很难说话啊。 他想了想,终于说:“你能不能换身衣服?你敢不敢不穿校服?” 他真是看不下去了。 江小白低头看了看,很不以为然:“校服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行动方便,不怕弄脏,去哪儿都行还没人能说你不够尊重——再说换了军装我怕吓着你们。” 叶添添:“……” 意思就是你除了校服和军装就没别的衣服可穿了? 算你狠! 他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转而换了一个话题:“我决定答应天界的那个请求了,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等我旅游完了就马上安排我过去,早去早回省得麻烦。” 江小白吃了一惊:“你确定?” 叶添添点头。 “要是这样……你不想死吧?就算是可以复活的那种,死亡的过程也不会因此变得更轻松或者更不痛苦。”江小白回头扫一眼桌子,把眼前的文件扔到一边,随手抽了一张白纸,“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带着武罗过去,山里有她会比较安全。” 叶添添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上的武罗,心里觉得江小白说的没什么错误。 毕竟,在山里面有什么会比一个山神更有用呢? 江小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为他还像以前那样很不待见武罗,马上给她找借口:“你别看她好像很不靠谱,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山神,本职工作是很熟练的,只要你们两个沟通正常,应该不会出差错——大概吧。” 叶添添:“……”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那个短暂停顿后面的心虚。 “然后……”江小白迅速绕过这一个,在纸上写另一个名字,“带上何生吧。” 叶添添眉头一皱。 他现在很不愿意见到那个河区总权御。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他心里有对那个魔族的天然亲近,有一点点类似于他和武罗之间的血脉相连,但同时又想离她越远越好,可是要说让她受点伤呢……他还是很不情愿。 太复杂了,总的来说,离她远点就对了。 江小白假装没看见他脸上那种纠结的表情,趁他还没来得及出言拒绝,眼睛盯着面前的白纸给自己列一二三四五条理由。 “何生能成为河区总权御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何止的妹妹,还因为她自己的能力。你大概不知道,虽然现在我们江河二区在打仗,但是每一个江区的魔族——我说的是每一个——都非常喜欢她,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你懂得为什么她不能领兵打仗了吧?这个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她要是去领兵了,我们江区的士兵就是选择引颈就戮也不会伤害她。” 说着说着,她用笔在何生的名字下面重重地划了一道。 明明是故意要说她的优点好说服叶添添的,现在怎么越说越生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不过我们现在理智一点,让她跟你去,我可以绝对担保她不会伤害你,而且会最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况且,她比武罗要靠谱的多。” 武罗表示自己很无辜,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来踩自己一下? 不过她看见了江小白的目光,明智地决定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插嘴。 “然后……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对她适当改观,”江小白随便瞎画,在“何生”两个字上面又画了个圈,佯装自己很认真地在分析,“你们两个合作的效果绝对比现在好,你是……” “就算植物神吧。”叶添添也觉得很头痛,他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那就算你是植物神。所以你看,你们两个简直是绝配啊!”江小白用力在纸上一点,然后转动转椅正面对他,“就算你只剩一口气,我拿你没办法的时候何生也能把你完完整整地救回来,你让她一起去,等于随身带了个保险,而且我保证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187章 他乡有海 叶添添盯着江小白看了一会儿,江小白毫不畏惧……但略带心虚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主动屈服了:“所以你觉得呢?” 叶添添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真的要去找死。” 不想是一码事,但他还有基本的理智在,知道事关生死还是理性一点比较好,目前看来让她们两个跟着是最优解,相比死亡的威胁,那点不情愿就太微不足道了。 好极了! 江小白看见叶添添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动摇了,在心里为何生松了一口气。 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要是让叶添添受伤呢,违背她的本心,谁家朋友也不会希望对方受伤;但叶添添不受伤……她还指着叶添添受点儿伤让何生救他一命,将来就算真的因爱生恨吧,有这么个救命之恩在也可以避免他痛下杀手。 她反正是很有信心何生绝对能把叶添添从死亡线上救下来的。 等到叶添添走了,武罗打了个哈欠,坐在床边裹着被子:“我真不能去外面树上睡吗?” “不行。”江小白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再作妖就给我回魔界去。” 武罗愤怒地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儿包在被子里躺下了。 ……………………………………………… 生活在内陆的人,总是会对海洋有一种天然的向往——至少大多数是这样。 穿着比基尼的金发女郎从旁边走过去,穿着脸基尼的中国大妈摆出拍照姿势,什么也不穿的男男女女外国人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不过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太阳在阴云中时隐时见。 两个身材火辣地女郎从面前走过去,热烈地讨论着。 “?tenidoo hoy no visto su novio viene?(今天怎么没看见你男朋友过来?)” “él habia conocido ayer en barra a una mujer local, nosotros se dividio.(昨天他在酒吧认识了个本地女人,我们分了。)” “oh, no es triste.(哦,别伤心了。)” “no tener tristemente, también habia conocido al nuevo novio,él dijos esperas para mi en tienda fria des bebidas, caminatas, yo le conduzco a conocer david.(我没伤心啊,我也认识了新男朋友,他说在冷饮店等我,走,我带你认识一下大卫。)” 江小白坐在这行色匆匆各形各式的人中间,直接坐在沙滩上,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摞公文,旁若无人岿然不动专心致志全心全意地批示她的文件。 来来往往的人经过都要看她两眼。 穿着校服坐在这儿写作业未免有点太爱学习了吧? 叶添添真是服气死了,她真是能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爱怎么样怎么样,尤其在表示这里的人穿的都太没有防御能力还是校服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更有用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 他所在的城市没有广泛分布的水网,游泳馆虽然有,但把游泳当成必备技能的人家还是少数,所以,他当然也不会。 现在只能套着游泳圈在海里漂。 但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实在是因为这么飘着太舒服了,尤其是在涨潮退潮的时候,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他就跟着起落涨伏,很像是在坐过山车,失重后又骤然落下,而且又半点不费自己的力气,只要抓紧游泳圈就行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是有时候风稍微大一点,连带着浪也大,如果不能及时到前面去躲过最高的浪头,就会很容易被浪拍到水底下去。 沙滩旁边的广播一直在重复:“今日风较大,各位游客请注意安全,不要离开海岸太远,以免发生意外。” 叶添添连着被拍下去好几次,呛得嗓子疼,决定还是往后退一退,离岸边近一点,再这么拍下去,他就是没被淹死也要被呛死了。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根本就不会游泳,手脚并用地带着游泳圈往前,速度慢的像龟爬,半天也就前进了十几米,还被拍了两次。 眼看着后面一道海浪又逐渐逼近,远处还只是一条雪白的水线,愈近便愈高,灰蓝色的海水成了一道墙,渐渐压过来,且还没有达到顶峰而下落,正逼近着且长高着。 叶添添预估了一下距离,知道这次又是被拍没跑了,干脆放弃挣扎,等着那道浪把自己拍下去。 那道浪果然也没辜负他的希望,是他亲身经历中最大的一道,没用一秒钟就把他拍下去了。 这一下的力道之大远远超出叶添添的想象,差点连游泳圈都脱手——事实上也差不多,他整个人没顶在海里,只有一只手还抓着游泳圈,稍微一松就要随波而去。 他在海里被水流带着打了两个滚,幸亏之前做足了准备记得闭眼屏息,等待着水流稍微平复好再浮上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么等待的一小会儿里,就出了岔子。 原本虽然有些激烈、但还正常的水流突然动作起来,像一道绳索,抓住他的脚腕向下拖拽。 “咕噜噜噜噜……” 叶添添怎么也没想到海里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当然就吃了一惊,毕竟他又不是柯南世界里的,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危险意外,海里出现凶杀实在是有点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不过在看到下面什么都没有,反而是本该无形的水缠住了他的时候,他却有一种诡异的放松感,就像是“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懂了。” 按理说,他只是距离海岸沙滩稍微远了一点,但还没远到离谱的地步,至少旁边还有别的冲浪的人,就算此地的海水会比沙滩旁边深一点,总不至于深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吧! 偏偏事实正是如此,他被那水流卷裹着一路向下,半天了也没到底,他憋不住气,吐了一串泡泡。 在水里使不上力气,挣扎是很难的,何况他又不会游泳。但事实上,本来他也没打算挣扎。 似乎成神了胆子就会大一点,既然天使给出的求助,那种异常笃定会要了他命的事他都可以完整地回来,何况是这样?他心中有一种不易察觉是兴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搞鬼,迫不及待地欲知道背后黑手究竟是什么人。 就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威胁会来自海里,早知道他应该去学游泳。 这么想着,他的皮肤上似乎有沙子剐蹭过去的感觉,接着就是不太明显的碰撞感。 到底了。 第188章 如真似幻 本来坐在沙滩上的江小白忽然抬起头,没有半点犹疑地望向海中,目光如电,直指中央。 得益于她和叶添添之间的特殊联系,她能够很容易地察觉到叶添添的身体变化——尤其是受伤这一类——先前叶添添几次被海浪拍在底下,她虽然同样有所察觉,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就不甚在意。 这次却不一样。 危险的预感。 她站了起来,无视旁边人群惊诧的目光,一直走到海洋的边缘,波浪冲刷着的最后一条线,挑准地方走了过去。 大海泛起波涛,浊白的泡沫一层叠着一层,越堆积越高,海水向两边分开,如摩西分红海一般,在巨大的、高山般的海浪之间夹着狭窄的通道,露出下面湿润的沙子,以及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海洋生物。 她微一示意,自有魔族出现来解决后续事宜,包括记忆的清洗修改,被卷入海浪中的人的救援,监控画面的处理解决,以及一系列其他事件。 江小白自然是不管这些琐事的。 她面沉似水,比此刻阴沉沉的天空更压抑。 顺着通道走过去,她在一处地面停下了。 叶添添之前就在这里,他的气息与联系都表明他现在也在这里,但眼前却空无一人。 他去哪儿了? ………………………………………… 叶添添那一口气出去,本来很担心自己会呛水,要么就窒息,却没想到他居然不需要呼吸了。 明明是拼尽全力屏住呼吸的,却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出现头晕眼花、难以支持的迹象。 他疑惑之下放松了自己,没有再刻意控制呼吸,发现果然如此。 他当真在这里不需要呼吸。 ……这是一个问题。 他很笃定自己没有进化出两栖类的本事,植物神的能力里也不应该包括在水里不需要呼吸这一项,就算是植物刻意光合作用——在这么深的地方,再有力的阳光也穿不透海洋,是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光合作用也没用。 除非…… 海草算植物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住他的小腿,和之前的水感觉并不相通,这次的感觉要实在的多,应该是有实体的,如此黑暗的地方,他也看不见什么东西,只能凭感觉猜测。 不像是鱼,如果真的是鱼,那他就完了,他不是武罗,没有号令百兽的本事,更不要说水里的鱼。要是海草,那说不定还有挣扎的机会。 那东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缠遍全身,几乎将他整个人包成一只大茧,他的手碰到了一点,旋即抓紧,感受了一下。 确实,应该是许多的海中植物,这种感觉不像长条的鱼。 知道是植物,他就放心了一半——海中植物,还不就是植物,对他来说植物总比动物要好得多。 他这样想着,试探着在心里命令这些海草放开自己。 至于为什么不说出声?当然是因为在水里没法发声啊! 这一下很有用——太有用了,那些海草撤退的速度相当快,以至于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点像一个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在水里转了几个圈,要是在陆地上大约要摔得很惨,只因为在海里,反而减少了伤害。 他有那么点晕头转向,但因为有了武罗的豹子在前,这种程度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倒也没有很难适应。 他稳住了身子,四下张望着。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他站在海底,身上没有任何潜水设备,可以不用呼吸,如果再明亮一点,他应该可以看到海底的真容。 ……问题就在这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实在是太黑了。 他耐心等着那个拉他下来的幕后黑手出现,结果等了好一阵子——也许没有好一阵子,只是因为站在这么个阴沉压抑又陌生的地方,所以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什么也没出现。 实在是太无聊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找他,把他送回去好不好? 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有事好好说嘛,他要在这里呆好几天呢,又不会跑了。 他随便挑了个方向走,走了没多大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些白光,白光中出现个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轮廓分明,其身材之高大,一开始叶添添以为自己走到亚特兰蒂斯去了,不然怎么会有柱子? 他最首先看清楚的,就是连成一片的茂盛毛发,头发与连鬓胡子连在一起,在水中张牙舞爪,形容可怖。 ……他猜这应该是海神波塞冬。 虽然他还没看清脸,但那有什么区别呢?他反正也没见过波塞冬真人——真神——看不看脸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只是从道理上推测,也应该是波塞冬。 如果他身处的不是希腊神话而是罗马神话,那他就是尼普顿。 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这位海神有着健美而强壮的身躯,每一块肌肉都在深海中闪烁着漂亮的光泽,看着他的神情充满了神祗的骄傲:“阿尔忒弥斯的走狗,你可知道我为何将你带至这里?” 懂了,既然叫阿尔忒弥斯,说明这是希腊神话。 叶添添其实并不害怕,相反还有点兴奋,只是希腊神祗出了名的没下限,能避免最好还是避免一下。 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声明:“我不认识阿尔忒弥斯,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波塞冬冷笑道:“胆小的人类!你不是发誓将永远效忠于她?这么容易就抛弃自己的信仰,即便杀了你,阿尔忒弥斯也没有理由怪我。” 叶添添很纳闷,先不说波塞冬为何如此笃定吧,毕竟就算按照梦境,他和阿尔忒弥斯也确实是有那么点关系,他纳闷的是,没听说过波塞冬和阿尔忒弥斯有仇啊?这个上门寻仇是不是有点突然? 像是感知到了他在想什么,波塞冬再次开口了:“狡猾的人类,不用想着怎样逃走,在神灵面前,你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阿尔忒弥斯对我的儿子所做的事情,我将在你身上一一实现,颤抖吧,求饶吧,你这弱小的生灵!” 叶添添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阵子,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189章 神心凡性 他真冤,真的。 不光是他,就连阿尔忒弥斯也很冤。 波塞冬的儿子俄里翁,是个高大俊美的小伙子,只是面对众多前来求亲的女神全都冷面如霜,以至于波塞冬忧心忡忡,整日担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变成了gay。 为了消除老父亲的担心,俄里翁坦诚自己其实有一个心上人,就是希俄斯国王的女儿墨洛珀。 得知儿子不是gay,波塞冬老怀甚慰,鼓励他去追求爱情,于是小伙子来到了希俄斯,坦白自己的身份并求婚。 希俄斯国王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愿意,但送上门来的壮劳力哪有不用的道理,于是用自己的女儿当诱饵,忽悠俄里翁,叫他西山去打虎,东海去杀龙,像后羿一样把全国的蛇虫猛兽杀了个遍。 即便如此,国王还是不同意,总是找各种理由拖延,在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和俄里翁暗通款曲之后更是大怒,设计弄瞎他的双眼,并把他丢到沙滩上。 这个故事直到这里,都还没有阿尔忒弥斯什么事,问题出在后面,瞎了双眼的俄里翁循着打铁的声音找到了铁匠之神赫菲斯托斯,赫菲斯托斯非常同情他的遭遇,派自己的徒弟克达利翁带他求助于太阳神阿波罗。 太阳的神光使俄里翁恢复了视力,阿波罗觉得这小伙子太可怜了,又精通狩猎,干脆就把他送给自己的妹妹阿尔忒弥斯作猎手。 俊男美女,日夜相伴,他们两个很快就产生了爱情,但阿波罗不干了。 不像话! 他妹妹可是奥林匹斯山上仅有的三位处女神之一,怎么能让这个小子毁掉她的贞洁? 但热恋中的阿尔忒弥斯根本不听他的话,于是阿波罗找了个机会,看到俄里翁正在水中行走,水面上只露出一个头顶,便和妹妹打赌她绝对射不中海面上的那个黑点。 作为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对自己的箭术当然抱持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于是射出了万无一失的箭,正好名中俄里翁的头顶,当场毙命。 按理说,这么一看阿尔忒弥斯也是受害人,就是要报仇也该去找阿波罗,但波塞冬是死者的父亲,他要迁怒,要不讲理,你能拿他怎么样? 但叶添添还是不怕。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应该害怕的,但他就是毫无感觉,甚至有点想做社会实验。 毕竟碰见正经神的机会不多,武罗那样的可以忽略不计。 波塞冬举起自己的三叉戟,洋流深处翻涌着暗流,坚韧的绳索一般缠过来,叶添添像没发现,主动上前一步,想了想摘下自己的防水手表:“感谢您的热情款待,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谢意和礼物。” 加芬克尔的常人方法论,提出一个实验方法:破坏性实验。 其实就是破坏正常的交往习惯,从中考察,即通过打破常规来发现常规,具体方法有很多,比如破坏地位规范,改变常识认知等等。 他想做这个实验很久了,不过因为考虑到善后事宜,始终没有真正下手去做过。 波塞冬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戒备地看着他:“人类,你想耍什么花招?欺骗和玩弄神灵,你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 叶添添保持微笑:“请别激动,先生,我说的是真心话,感谢您招待我观赏这样的海底美景,让我享受到人类难以享受的经历,这一切都让我非常感激,虽然知道这回报微不足道,但还是希望您能看在我诚恳的份上接受这份礼物。” 他在心中猜测到底要多久波塞冬才会出现他预期的反应,而这位海神果然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怒吼道:“小子,你是疯了吗?即使装疯卖傻你也别想逃脱来自神灵的怒火!” 嗯,当人们面临自己习惯性的常识情境被打破,预期受到破坏时,会感到紧张,并想办法用一些特殊方式来解释这种非常规情况的出现。 这就是叶添添之前没有采用这种实验方法的原因——他曾经尝试破坏对司空见惯的事项的背景理解和适当认知,在家里喊自己的妈妈“女士”对她做的晚餐做出合理评价和感谢,差点被揍一顿。 所以说,这种试验很有风险,眼前的机会千载难逢,既然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身处危险面临攻击,当然要好好利用才是。 古代的神灵很显然没经受过现代社会学科的洗礼,面对这一情况显得不知所措,并试图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茫然:“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叶添添没出现他希望中的惊慌失措、涕泗横流和跪地求饶,相反,那种神情中隐含的期待与兴奋,让他很不自在。 如果他对网络有所了解,他大概就会想到一个表情包:期待地搓手手.jpg 叶添添说:“我觉得您对我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他怀顾四周黑暗的海水,硬是把话说完了,“喝杯咖啡,吃块蛋糕,好好讨论一下呢?” 不得不说,波塞冬的行动完全打破了叶添添的预想——他居然停下了自己的东旭哦,没有继续下去了! 这不对头,很不对头。 叶添添预想中的结果,是自己皮一下,然后波塞冬恼羞成怒给他一下,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攻击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会停下。 为什么呢? 没有理由啊! 波塞冬可不是一个好脾气又讲理的神,何况他是波塞冬的仇人——爱人都能被他逼得变成马什么的还要被强,那他更没理由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叶添添还在那里思考到底为什么,波塞冬已经收起了手中的三叉戟,冷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既然你想说,那就好好说说吧!” 说罢,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只一步就走到叶添添面前,伸手像捉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叶添添:“……” 个子高了不起吗? 他试图说服他:“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神,只是用外表的暴躁来掩饰你内心的柔软而已,大家都知道,海豚是你的圣兽,它们正是你仁慈和亲切的神性的隐晦表现。你看我对你这么了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掩饰了吧?放我下来不好吗?” 波塞冬:“……” 他居然真的把叶添添放下去了。 叶添添:“!!!” 他说说而已! 波塞冬是转性了吗?! 第190章 久陷鲸波 波塞冬的表现太奇怪了,但正因为此,叶添添反而坚定了要把这个实验继续下去的决心。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 一个正经的、但还不会随时发疯杀你的神,要是他疯了,那这件事情的独特性就更是独一无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意义了。 波塞冬驾着他的黄金战车,叶添添被他丢在脚边的踏板上,给自己想了一个新身份。 “你知道吗?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以力服人者霸,以德服人者王’。”叶添添给自己冠了个鸡汤导师的名头,开始循循善诱,“我听说你想要推翻宙斯的统治却不得其法,不如换一种方式。” 波塞冬已经完全搞不懂这个人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他冷笑着说:“怎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你一命?” 那当然不是。 他发现波塞冬刚才已经有点接受了他交谈的说辞——这在某种程度上表达出他已经有了与他正常交流的倾向,也间接说明再以刚才那种身份交谈下去这个实验就没必要做了,为了使破坏性实验继续存在,他必须得给自己再换一个身份,以让波塞冬产生紧张、茫然、愤怒等情绪。 是的,他这就是在作死。 面对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容易的波塞冬,叶添添淡定道:“没有的事,其实我很乐意你杀死我,要知道我对阿尔忒弥斯不满已久,只是苦于没有办法逃离才不得不虚以为蛇,你若是愿意帮助我,我也很乐意为你提供我所知道的情报,让你的复仇变得更加顺利。” 他说的是真话——反正他又不是俄瑞斯忒斯,这些见鬼的梦老是缠着他,发生的奇怪的事情也让他烦不胜烦,以现在这个人类的身份来看,他确实很想让目前来看属于源头的阿尔忒弥斯得到教训。 波塞冬发出嗤笑声,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添添就打断了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比武力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你厉害,能把阿尔忒弥斯杀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你真的推翻了宙斯的统治,那也不能没有太阳,阿尔忒弥斯要是出了事,阿波罗难道还能放过你?就算你不怕他——没有太阳是绝对不行的我跟你说,太阳是一切生物存活的重要条件啊。” 波塞冬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叶添添说:“我现在是老师,你是学生,我当然可以——”他敏捷地向旁边一侧身子,躲开了波塞冬抽来的马鞭,接着又像无事发生一样说,“——这么跟你说话,而你这种行为非常不尊师重道,是不对的,应该改正。” 波塞冬真的觉得这个人类已经疯了。 但他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一叉子要了这个人类的命,而是鬼使神差地一脚把他从车上踢了下去:“想做我的老师,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既然你这么厉害,就跟上我回去吧!” 他驾驶着黄金战车一骑绝尘,叶添添在水里打了两个滚,慢悠悠地沉了底,然后就望着水中留下的、且在慢慢消失的波纹,无语凝噎。 他怎么可能追得上呢…… 太皮了有风险,人虽然不会死,但会让他之前的辛苦白费。叶添添在心里深刻检讨。 好了,现在波塞冬跑了,他是想办法追上去呢,还是想办法回到海面上呢? 他站的累了,就算在水里站着有浮力,比在陆地上省力气,那他也是受到了虐待的。 叶添添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陷入深深的思索。 他其实没思索多久——至少他都还没想出来是追还是不追——就有一个新的影子从他们来时的方向出现,一路东张西望,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叶添添看到了,但是线索太少,猜不出来这是谁。 直到那个人影走进了,身上的神光照亮周围的海水,他才看清,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神。 ……但这线索还是不够啊。 那位女神看到了叶添添,立刻走过来询问:“你就是阿里奇亚地方的森林之王,阿尔忒弥斯的忠诚祭司吗?” 叶添添:“……不,我不是。” 女神根本不管他说什么,急切道:“你快跑吧,波塞冬在宫殿中置下刀斧手,只要你一去就会命丧当场。我不希望你就此丧命,所以来帮助你,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去。” 叶添添:“等等……你是谁?” 这个消息来得不仅突然,而且可笑——波塞冬杀他还用得着刀斧手?他一拳过来他就可以长眠不起了。 女神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但还是强压着内心的焦急说:“我是安菲特里忒。” 安菲特里忒。 叶添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再一联系波塞冬就想起来了。 这是波塞冬的大老婆,合法的正宫——也是被强抢来的。 虽然说,现在人们一提起希腊神话总会提起宙斯,但波塞冬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宙斯为了美女不惜变成公牛,变成天鹅,甚至还能变成金色的雾气,波塞冬就可以变成马...... 重点还是两情相悦。 扯得太远了。 叶添添说:“没关系,他不会的。” 安菲特里忒急道:“他怎么不会?你不知道他有多……” 叶添添非常笃定、张口就来、胡说八道:“没关系,他绝对不会的。你不知道,我是他的情人。” 对上安菲特里忒震惊的眼神,叶添添安慰自己,这算什么,只是为了学术做出的必要的牺牲罢了,区区污名化还不能对他强大的内心做什么。 安菲特里忒慢慢地退后了两步:“你……” 叶添添很有礼貌地没有打断她,等着她说下去。 第191章 祸之所倚 但安菲特里忒显然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和语言能力,“你”了半天也没再说出第二个字来,叶添添再有耐心,总不能无限制地等下去,所以他试图让安菲特里忒说点新鲜的出来,但他这个想法也没实现。 黑暗的海水中,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而且并不是常见的圆形,反而带着棱角,是一大片,铺展过来的,两边氤氲模糊的边缘中,夹着最前方干脆利落的锋利的雪线,比一切的白光都更白,更耀眼,更夺人目光,安菲特里忒在这种白光下,消失的就像烈日下的雾气,先是边缘的模糊,接着是主干的消散,终于全部不见,而海洋也变得彻底清澈光明。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深海之底了。 变故来得太快,叶添添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看着江小白把刀收回去,周围是墙一般的巨浪,很是有点惊讶:“你来的挺快的。” “这是快吗?”江小白没好气地说,顺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这是慢!” 叶添添向左一步离远点,从善如流:“那你怎么这么慢?因为找不到地方?” “是因为要小心点不要破坏的太厉害。”江小白的脸色相当难看,“而且你不要啰嗦,我还有事问你——你刚才干什么了?” 叶添添:“什么意思?难道刚才不是我倒霉吗?你不要说的好像我干了坏事一样。” 江小白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因为天界之前那么设计你,所以就算你说了答应,我也还没告诉他们,打算等到最后一天才说,也让他们着急一下——” “然后?” “然后,就在你消失之后不超过十分钟之内,天界就给我发紧急消息。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了三十二个。”江小白领着他往海滩上面走,“而且和以前还不一样,他们这次愿意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叶添添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之前还不是这么说的,每次都是,答应一切要求,不就是因为知道我根本没有要求吗?” “要是一样我还会是现在这样?”江小白加重了语气,“这次的‘一切’,是真正的一切,他们的意思是,可以不管天界的一切规章制度,满足你的需要就像魔鬼满足人类的一切贪欲一样——这是他们的原话——也就是说,你就算要求炸掉五角大楼或者让哪个国家的所有人全都得瘟疫死了都行。” 叶添添:“……我要这种要求对我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确实明白了,天界这样做相当于病急乱投医,只要你出诊,喂砒霜他们都帮忙拿碗。 可是为什么呢? “所以我才问你,你刚才到底在底下干了什么?”江小白追问,“能让他们做出这样的承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即便你要求那么多人的死亡,相比你不出手帮忙死去的人还要少,而且少得多。因为那些信息集中在你消失之后,我没办法不怀疑是你在下面做了什么导致的。” 叶添添心里大呼冤枉。 他能干什么? 他可是个和平主义者!也没什么报复社会的爱好。 他把在下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说:“从头到尾,我就说了几句话而已,连手指头我都没动一下,这也要能怪到我头上,就是你们太不讲理了。” 江小白面无表情——那种很诡异的面无表情,你知道她心里可能是惊涛骇浪,但脸上就是一点不显示,因为强迫这种情绪不显示出来导致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叶添添禁不住退了一步:“你不会跟我说以后我连话也不能说了吧?” 江小白忍了又忍,最后艰难道:“我只想跟你说……这种事你以后会经常碰见。” 叶添添说:“你知道是为什么?” 江小白迟疑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叶添添“哦”了一声,接着问:“所以我应该是无辜的对吧?” 江小白不接他的话,只顾着说自己的:“还有,我觉得如果你还想帮天界的忙,最好赶快,不要拖了。” 叶添添:“什……什么?我才刚来!我在旅游!”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搞出来的事情害的事情发展加速了!”江小白烦躁地在额头上撸了一把,“反正随便你,我就是通知你一声,要去赶快去,现在不去以后也没必要去了。旅游什么的,回头你去买张彩票,给你一个全家出国游,地方回头你自己选。” 叶添添:“……” 他试图跟她讲理:“钱的事情就算了,我妈是休了年假来的,以后未必有这种机会和时间。” 江小白说:“帮了天界的忙,你还用操心这个?让那帮天使去处理,要么给你妈升职,要么换个条件更好的地方,要么让她出国进修——这都不重要。” 这种解决方式堪称粗暴,叶添添没办法了,只好说:“那我的假人呢?” 其实他心里有猜测,这么半天他没回去,不处理一下他爸妈肯定要着急的。果不其然,江小白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派了个魔族跟住你爸妈,一旦他们想起你就放假人。” 叶添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是很愉快。 “这几天你都不用操心了,布兰卡会处理好的。”江小白说,“你见过她,应该知道她很有能力,也很负责。” 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叶添添没办法说不去——其实也可以,只不过他还是有点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何况现在看起来,江小白也有事情瞒着他。 他说:“我如果现在去了——你要记得我们之前签订的契约,不能骗我,否则我可以随时终止能量的传递。” 江小白条件反射地说:“我当然不会骗你,魔族从不欺骗他们的朋友。” 叶添添呵呵一笑:“也不瞒着吗?” 江小白:“……那是为了你好。你要是真想知道,回来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这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吧? 但江小白明显不想再说了,她催促叶添添要去就赶紧:“而且你现在穿的也不行,得换一身。你是自己回去换厚衣服,还是我叫几个魔族给你带来?” 第192章 勒富河源 叶添添觉得,有些时候还是慢下来比较好,太快了未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比如说,他刚才还在海里游泳,享受着……不算特别温暖的太阳,浑身上下全无赘余,现在就裹得像头冬眠的熊,站在深山老林齐腰深的雪地里,还没干透的头发全结了冰,一根一根特别精神地在风中颤抖。 这么极端的反差,他觉得自己接受起来还是有点困难的。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里面套了高领毛衣,把风帽的扣子扣严了,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 他太难了,真的。 由于坚持要用自己的装备,他只带了一双毛线手套,被这山里的风一打,秒透,几秒之后他就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头了,只能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取暖,但这样一来,保持平衡又变得很困难,齐腰深的雪地里使不上力气,一个不注意就会向前栽倒,在扑了五次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绝望。 所以那个森林之王呢? 德尔苏呢? 既然叫他过来,能不能尽一下地主之谊啊,让他一个人在这雪地里爬算怎么回事? 虽然江小白之前说要让武罗和何生一起陪他过来,但武罗不喜欢玩水,在刚到海边的半个小时内就溜走了,找她回来还要费点力气——据说她看中了人家的公园,死活不肯走。 何生就更不用说了,河区总权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的公务堆积如山,表示她会自己看情况过来的,寸步不离的跟着就算了吧。 所以结果就是,目前,他还只能一个人在这里跋涉。 叶添添满腹怨气,有心不走了,但是站着觉得好惨,坐下呢,周围全是雪,他还担心自己坐下就起不来了呢。 就算没个人招呼他一下,能不能告诉他到底要去哪儿? 他是上山,是下山,是爬坡,是过河,能不能给个明白话? 随着他的呼吸,一团一团凝滞的白色雾气出现在口鼻前,半天才消失在空气里,尽管大雪封山,但这山林中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寂静,并不是每种动物都刻意像熊一样冬眠,绝大多数动物都还是需要正常生存的,所以这山只是表面安静,静心一听,全是躁动的生命。 在雪里走路,耗费的体力是平地的好几倍,在根本迈不开腿的雪堆里走,就更不用说了。 叶添添的体力很快消耗殆尽,只能以一种非常缓慢地速度向前蠕动,大口喘气,同时吸入带着冰碴雪粒的寒冷空气,刀子一样的风从他裸露出来的脸上刮过去,他一开始还觉得疼,后来就麻木了,全当没有这回事。 他趴在一棵粗大的风倒木——即被狂风吹倒的树木——上,双手攀住粗糙的树皮,艰难地翻过去,然后靠在另一边暂作休息。 难怪这地方是原始森林了,随便一棵风倒木就要靠爬才过得去,由于衣服的过于厚重,这个爬的难度又相应上升了,他一回忆自己刚才的动作,就会想到《背影》里面那个笨拙缓慢的身影,觉得跟自己真是毫无二致。 他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下午,冬日的夜又格外来临得早,他才刚刚感到阳光有些暗了,很快阴影就笼罩了大地,周围本来是茂密的针叶林,奇怪的是全都没有叶子——冬天树落叶本是常事,但当落叶的是松柏的时候,就不正常了。 夕阳将影子拉的极长,周遭林木的阴影重重叠叠,上面又带着种种的奇形怪状的枝干,配上愈发阴沉的天色,穿过山穴发出的呜呜尖啸的寒风,都把这里渲染的如鬼片一般渗人。 他此时就在一个峡谷中,但距离谷底还有一点距离,两边的山脉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陡峭高大,给人压抑的窒息感,那些就在悬崖边、却还巨大无比的石头在风中,就算明明没有晃动也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掉落的危机感,叶添添大致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判断这里很有可能是勒富河的河源。 他当然没来过这里——靠看的是没有用的,他并没有这种本事,他是猜的。 在听了德尔苏的故事,甚至还梦见了他之后,他跑去旧书网买了一本《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确保自己每一个字都记得很清楚没有任何误差,这才决定答应天使的请求。 勒富河的河源,就是德尔苏·乌扎拉第一次出场的地方,也即是他与作者初次见面的地方。 他特意把里面提到的地方都去查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勒富河的河源,很遗憾,现在已经不属于中国了,它属于俄罗斯,但在德尔苏还活着的时候,这里还属于中国,《清一统志·吉林一》中说,勒富河“在宁古塔城东南七百九十里。源出扎哈哩冈,西北流,折东北,入兴凯湖”。兴凯湖本来是中国的内湖,现在也变成中俄的界湖了,乌苏里江本来属于中国,现在也成了中俄的界河——每当看历史书,这样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的。 鉴于天使们说这里其实是德尔苏的记忆世界,他有理由怀疑德尔苏不会像波塞冬一样突然出现,而是和他当年一样,做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老老实实靠腿走过来,以当年遇见那个俄国人的方式来遇见他。 如果他猜测的不错,等他下到谷底,今天晚上可以看到那位森林之王了。 只不过,在雪中行走实在太耗费体力,他现在就想瘫在地上睡觉,反正积雪上很柔软,而且就算下了谷底,一切也还是未知数,德尔苏是主动去寻找阿尔谢尼耶夫的,那他要是不来找,他怎么办呢? 叶添添痛恨这种没有计划、只能靠碰运气的行事方式,但是没有办法,眼下除了这个算不上方法的方法是他唯一能做的,哪怕碰运气,也是这样做运气会好一点。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挪动已经沉重地像灌了铅似的双腿,格外亲切地想念起武罗……和她那匹豹子起来。 要是现在有只金钱豹能带着他直接下到谷底该多好啊。 他一路发散思维,努力让自己忽视疲惫和寒冷,终于在太阳落下山坡很久、四周彻底漆黑寂静时,到达了谷底。 第193章 逢于夜色 下到谷底只是第一步,叶添添回忆了一下书中内容,只觉得前路艰险,道阻且长。 好,已知德尔苏是在黑夜中看见火焰过来的,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该怎么点火引燃火堆呢? 点火,倒还不是问题,他身上还有江小白以及天界的力量,这样想点火是很容易的,但火堆的前提,是得有个“堆”。 “堆”在哪儿呢? 他环顾左右,只能看到山坡上的干枯树木,厚厚的积雪下也许深埋着断枝,但想凭他这只戴了毛线手套的手想挖出足够的来就是痴心妄想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久等不至的援手终于到了。 “这地方……”武罗左右看了看,摸着自己光裸的胳膊,说了一句大实话:“真冷啊。” 她是青要山出身,青要山虽然地处河南,无论如何算不得南方,但像这样的厚重积雪还是少见。叶添添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那堆叶子,颇为无语:“就这样了你还不换身衣服?” 武罗脸都冻白了,被寒风吹出两团高原红,还坚持道:“不用!树可从来不怕冷……” 她说着说着觉出不对来:“不对啊,我怎么能觉得冷呢?” 叶添添:“……就你这样,你不冷谁冷?” 武罗固执地摇头:“不对不对,这地方的树不会被冻死,我就不会觉得这么冷,有点奇怪啊。” 但奇怪是一码事,冷是另一码事,五分钟之后她就受不了了,扑在地上往雪里钻,由于山谷里的雪比山坡更深,把她埋进去是一件相当轻松的事,所以叶添添只看见她眨眼就没了头顶,再钻出来的时候,那身树叶子就换成了一件雪做的衣服,又厚又白,要不是她本身没有那么高大,远远看着就跟传说中的西藏雪人似的。 叶添添:“……你这是做什么?” 武罗满意地摸着自己胳膊上厚厚的、雪凝聚成、什么外物也没有但就是不散不掉的袖子:“跟山保持良好关系,有利于我们在这里待着。” 叶添添:“……” 他觉得自己虽然和武罗严格意义上是一伙的,但他这种半路出家的到底和人家根正苗红的不一样,比如说,他常常就不能理解武罗做事的想法逻辑。 “好了,不是要帮忙吗?帮什么忙?”武罗解决了自己寒冷的问题,开始关心叶添添了,“你在这儿都干什么了?” 叶添添一摊手:“目前为止,我还什么都没干。” 武罗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江小白说你来了很久了,就在这儿站着?” 叶添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啊:“是德尔苏叫我来的,但我到现在都还没看见他,本来打算生个火堆吸引他过来的,结果还没动手你就过来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去,因为先前已经下过暴雪,此时的天空黑虽然黑,却黑的纯粹而明澈,没有一点杂色的黑暗中点缀着明亮的繁星,与地上积雪反射的光辉相映成趣,是一种在现在都市中绝难见到的美景。 正因为这种极致纯粹的黑暗,稀薄的微光反而被衬得明亮起来,武罗站在雪地里,雪粒的熹微光辉映在她脸上,叶添添因而得以看到她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 “你吸引他过来……”她啧啧地摇头,“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当初在古尔瓦,你都知道感应我的存在,现在还是在森林里,你怎么就变得这么被动了呢?” 叶添添:“……但这里不是真正的森林,是德尔苏的记忆世界……” 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 他以后再做推理的时候,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新身份,不能总是以以前的逻辑思维去思考了。 武罗说:“所以呢?” 叶添添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悔改之心,不远处忽然传来沙沙的走动摩擦声,他心想要是德尔苏来了就好了,结果武罗摸着下巴,兴致高昂地说:“我听说这里有东北虎,他这个既然是记忆,在他那个时候,东北虎应该还挺多的吧?” 武罗一说话,他就想把她的嘴给堵上。 幸好老天爷是向着他的,来的是德尔苏,不是东北虎。 几乎是在看清那个人影的一瞬间,他就确定了。 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他穿戴着鹿皮与狍皮制作的衣物,整个人比真实的他大了几圈。由于没有自己的房子,他所有的财产都带在身上——虽然,不过是一些同时充当被子与褥子的兽皮。 叶添添没能控制住自己,他在德尔苏靠近到能看见脸的第一时间就脱口而出:“德尔苏?” 德尔苏并不太惊讶,很平和地说:“啊,你的,来了。” 他抬抬眼皮,目光转向旁边的武罗,有了点迟疑:“这个,你的是谁?” 武罗很热情——这热情里当然有德尔苏是“森林之王”的原因在,但也绝不能排除他因为少与汉人接触所以说的有点生硬的汉话,这种感觉让武罗升起了同为学渣的亲切感——地上前两步,抓住德尔苏的手猛摇了一气:“你好你好,久闻大名,我是武罗,那个,山神。” 叶添添:“……” 德尔苏明显很不适应这样现代的打招呼方式,他有点不自在地挣开,解放了自己的双手:“啊,你的,山神?我们,这里的?” “那不是,那不是,”武罗模仿起德尔苏的说话方式,笑嘻嘻地说,“我是,青要山的,不过,山神的,全天下的山都一样的。” 叶添添:“……” 他恨不能给她一脚。 德尔苏点着头:“那好的,那很好的。我们现在的,走?”他看看叶添添。 叶添添终于有了个说话的机会,忙于提出心中的疑问:“我们去哪儿?你不是说要我帮忙,怎么现在才来?” 德尔苏说:“你的,现在的可以吗?” 叶添添:“……” 不太可以。 德尔苏说:“你不可以,你的,太年轻了,我带你去看看,去看看,去山顶。” 他伸手指着自己来的方向,顺着山谷蜿蜒行去,可以看到远去的地方愈来愈暗,终于与漆黑的天幕相交相连,消失在辽阔的边际,在那一线相连之处,可以看到巨大的黑影,因为那样深浓的黑,即便在天空的背景里,也显出黑峻峻的轮廓,高巍巍的峰顶。 第194章 子夜狄歌 叶添添不想去。 原因无他……他实在是很累了。 他已经在雪里走了几个小时(大概吧,没带表他也没法看时间,反正是从天亮到天黑),连坐都没坐一下,饭也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口,现在还让他去那座山?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就算看起来离得近的山真走起来也要走上一天,何况这个看起来就远的不得了。 他心里是拒绝的。 但是迎上德尔苏的目光,不知怎么的,拒绝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他感觉得到,德尔苏与天界的那些天使是不同的,他虽然没有读心的本领,却很能察觉人的善意与恶意,至少现在,德尔苏完全没有任何要加害于他的意思,请他帮忙是很真诚的,让他赶夜路去爬山也是很真诚的——他只是忽视了自己这个山林猎人和叶添添这个学习体质的学生之间的身体素质差别罢了。 叹了一口气,叶添添在心里告诉自己,人的潜力是要靠逼的,跳出舒适圈,没准他就能发现新天地——比如说,发现自己其实有马拉松或者越野之类的潜质。 武罗是不知道累的,她只知道饿,尤其此时前面又有新鲜事等着,那就更不用说了,当即就催着德尔苏快走。 叶添添:“……” 还指望武罗能替他拒绝推迟一下,他有这个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德尔苏有点咳嗽,可能是因为常年吸烟造成的,他走在前面,很沉默,不怎么说话,偶尔会说一句“这里有坑”或者“冰,慢点”。 他是常年生活在山里的,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和生活技巧不是一般玩野外求生的人能比的,在他的带领下,叶添添终于离开了齐腰深的雪地,得以在较为避风平稳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虽然累还是累,总比先前轻松的多了。 武罗也没说话,她正忙于了解这座新的山,忙着嗅闻风的味道,摸一摸在冰雪里显得枯干的树枝,赤足走在雪地上,披散的发丝间全是被风吹带起的雪沫。 叶添添喘着气往前走,热气呼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变成冷气,又凝冻成白雾与小水珠,被前行的他甩在身后。 停下来暂作休息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仍然是黑暗的,不见有人家的影子,也没有在外露营的篝火堆,武罗和德尔苏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等了等,放轻呼吸,专心去听,发现这不是他的错觉。 真的有人的声音。 不过并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唱歌。 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碰到,在认识江小白的初期,他常常听到莫名的声音,不过多是正常说话,没有唱歌的,且虽然说得是外语,他却听得懂。 这个不同。 不是常见的任何语言语种,是一种他完全没有听过的语言,也是从来没听过的调子,这意味着这并不是一首流行歌,不属于任何一种市面上常见的类型。 他迟疑着问:“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嗯?”武罗最先给出反应,“有吗?” 她侧耳去听,半晌摇头:“不晓得,听不到。” 德尔苏的回应要慢半拍,但稳重的多:“不,我的听不到。你听到的话,可能的,可能的。” 叶添添纳闷道:“为什么?” 德尔苏却不再解释,只问他:“你听到什么?” 叶添添想了想,听。 这歌声非常遥远,缥缈轻盈,像从山那头遥遥飘来,但每一个音都很清楚,让他得以完整地复述出来。 德尔苏听着他重复出来的声音,表情有点变了。 一种很愉快、很开心,但这愉快与开心中又带着点哀伤,像想起了开心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遥远的,想起来,添了一层哀伤的色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明一下这是一首什么歌曲,但又放弃了,因为他的汉语水平不足以将这首歌曲原滋原味地翻译出来。 停了一会儿,他那沙哑的、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种被压抑的波动在声音里翻滚。 叶添添凝神听着。 非常奇怪,德尔苏不过是将那首歌重新唱了一遍,并没有翻译,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语言还是那个语言,他却居然能够听得懂了。 在寂静的夜里,德尔苏略微沙哑的声音也显得更大,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鸟儿回了窝,太阳落了山。圆圆的月亮挂天边,狩猎的哥哥没回来,妹妹我等他在江边……” 他眨了眨眼睛,双手用力揉搓了一下自己被风吹的皲裂的脸颊,声音变得更慢起来,有点艰涩,像吞着音:“风吹雪花飘满山,我爬上山顶看一看,狩猎的哥哥回来了……” 很明显,这是一首情歌,传统民歌里经常用哥哥妹妹指代心上人,德尔苏会有这样的反应,当然是因为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叶添添想起来,德尔苏是一个人生活在山里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孤儿,没有家庭,事实上他童年的时候有父母和妹妹,长大后结了婚,有了老婆、儿子、女儿,但这些亲人都在天花中死去了,最终只剩下他一个。 也许他的妻子,在与他相恋的时候常常会唱这首歌,所以他今日乍听,心潮起伏,一时之间难以自抑,他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 德尔苏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他已经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了,过于频繁地回忆往事会伤害他的身体和心灵,所以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主动换了个话题:“你听得到的,好的,可以的,很好的,还会听到的。” 夜风忽然大起来,穿林过山,发出呜呜的尖啸,德尔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沉的乌云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聚集着,他马上说:“暴风雪的,要来了,快点走。” 叶添添还没休息过来,但听到这样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拖动自己沉重的双腿,跟着德尔苏往前走,武罗倒被落在了后面。 叶添添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她嘀咕了一句:“奇怪了,怎么你就老能听见呢?专门养着人给你唱歌?什么话你都听得懂。” 第195章 天之苍苍 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在山壁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叶添添从来没走过这么远又这么难走的路,此时一坐下来,感觉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了,又酸又痛又麻,还在这么湿冷的环境里,他真要怀疑自己回去要得风湿骨病或者关节炎。 德尔苏找到一个山洞,虽然里面很低矮,只能勉强坐起来,虽然有股野兽的腥臊臭味,很难适应,虽然…… 虽然但是,在外面暴风雪的情况下,这里还有一些野兽做窝残留的野草枯枝什么的给他们烧火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武罗裹着一身的雪,像一头笨拙的大白熊,用后背堵住洞口给他们挡风,也多亏了这洞很低矮,才让她能勉强堵住。 德尔苏把自己身后背着的兽皮分给叶添添一块,又让他坐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叶添添谢过他的好意,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礼貌客气,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要冻掉了,急需温暖,兽皮也好,火堆也好,他都不想推辞。 德尔苏裹着兽皮,靠在山洞岩壁上,很快闭上了眼睛,没有过多解释和聊天的打算,武罗那身雪硬是不化,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一点发呆。 叶添添也学着德尔苏的样子,裹着兽皮靠在山壁上,但他实在没受过这种苦,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武罗悄悄叫他:“哎,哎,你睡着了吗?” 叶添添睁开眼睛:“没有。” 武罗来了精神,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腿:“我们出去?” “出去干什么?”叶添添虽然睡不着,但也不想出去,“你不累我还累呢,再说外面有暴风雪。” 武罗朝着外面努了努嘴:“你都不觉得奇怪的?说是叫你帮忙,怎么做也不告诉你,你来了也不马上接你,说的时候那么着急,好像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了似的,现在又靠腿走路,在路上休息了,这时候不着急了?” “奇怪啊,”叶添添打了个哈欠,“那有什么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着到了就知道了。再说……” 他觉得武罗真该好好学学人情世故了。 你就算怀疑别人,能不能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德尔苏虽然好像睡着了,那万一没有呢?就说他真的睡着了,当猎人的,还听不见这么大的说话声? 武罗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不好转身,你看看外面雪还下呢吗?” 她实在把那个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过来,声音也半点听不见,山洞里的温度渐渐升高,慢慢让人有了点睡意——不过叶添添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因为空气不流通加上燃烧产生了二氧化碳乃至一氧化碳才让他有这种感觉。 既然武罗已经这么说了,叶添添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挣扎着离开已经温暖了的兽皮,半爬着往洞口去。 武罗侧开一点身子,露出洞口的一线缝隙,叶添添眯着眼睛往外看,只感觉什么也看不见,黑茫茫的一片中带着呼啸的风声,有冰凉的东西不间断地打在他脸上。 他缩回头:“快堵上,堵上,还在下,暴风雪。” 武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又说:“我还是觉得奇怪,我们出去看看吧。” 叶添添:“……” 你就可着劲儿地折腾我吧。 但在这种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上,他相信武罗要超过相信自己,所以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压榨了自己的精力,跟着武罗爬出去。 夜中的山林,视线本就受阻,现在又被厚重的阴云笼住星月,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的山峰连成黑暗的一线,是巨大的黑色剪影,与天相接处颜色变的浅了,层次模糊地淡下去。 暴风雪是真的,叶添添一出来就感觉到了,寒风是最利的刀子,他一瞬间就失去了手指的感觉能力,脸上好像在一瞬间被人扇了几个大嘴巴子,眼睛也要睁不开了,更不用说风中还卷积着鹅毛大雪与冰渣,全都在瞬间糊满全身,他整个人变得白花花的,睫毛上挂满冰霜与雪,费尽全力才能从眯缝起来的一线空间中看到一点黑暗的夜色。 武罗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风雪打在她身上,与她那一身雪衣服融为了一体。她弯着腰在雪地上摸索了一阵,一边摸一边喃喃自语:“奇怪,怎么都觉得奇怪,到底是奇怪在哪儿呢?” 叶添添要不是戴着帽子,现在耳朵都要被风刮掉。他用一只手捂住嘴免得风雪灌进肚子,一边凑过去大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在这万籁俱寂的山林中,风雪掩盖了一切声音,武罗直起身子,掀起他帽子一角,大吼:“这里的雪不对劲!” 寒风从那一角缝隙中钻进去,毫不留情地在叶添添脖子上抽了一道,他摇了摇头缓解不适,也跟着去看雪。 这很难,因为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叶添添挖了一捧雪,凑到眼前看了半天,硬是没觉出什么不对来,无能为力之下,他只好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至少仔细观察下还是能发现不对,主要就是,这些雪——新从天上下来的,与原本地上就有的,似乎并不能完全融为一体。 它们的颜色也是不同的,虽然形态看上去很像,在风中翻卷的时候又看不太清,夜色遮掩了它们的样子,这时在灯光的映照下,总算显露出些许破绽。 不像一般雪的纯白,它们也是白的,但微微带着点不太明显的灰,也没有那种雪的星点荧光。 叶添添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带着这捧雪爬回了山洞。 这样一来,就更明显了,洞中温度高于外面,手套上的雪很快化成水,融湿了他的手套,但还有另一些顽固地留存着,不化,反倒有点溶于水的感觉,卷曲舒展起来,换了形状。 叶添添脱下另一只手套,用手指去触碰。 他的手已经冻僵了,触感相当迟钝,但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雪,过往十几年的经验足以让他感觉到这些与雪全然不同,如果联系它们的颜色与样子,倘若这雪片大小的东西再放大一些,他想到的是……纸灰? 第196章 其正色耶 叶添添望着手中的纸灰陷入沉思,偶然抬头,便看见对面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睛。 德尔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但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你……”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决定还是直说算了,“你早就知道这个雪有问题?你是故意让我看的?” 德尔苏先点头,后摇头,他的语气里有悲哀,也有因为见的多了而显得无可奈何的漠然,但他的眼神还是很平静,不像是为此烦恼的样子,好像眼睛只用来视物,而每一丝情感都隐藏在脸部的线条中。 “很久了,”他说,“这个雪,很久了的。明天,天亮了,就是正常的雪。”他指一指山洞外,“外面的,那些你见过的,都是这么来的。” 所以说,白天他走过的那些雪,包括武罗身上那些,其实都是纸灰? 叶添添一瞬间感觉毛骨悚然,更想赶快把武罗叫过来让她换身衣服。 “我习惯了的,”德尔苏说,“不是想让你看,不是的。在远处,那个山头。” 他说完这句话,就又陷入沉默,掏出烟袋装烟,放在火堆上点着,在凑到嘴边吸一口,山中自制的烟叶,点燃后有一种辛辣刺鼻的味道,这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让叶添添感觉到了不适。 但德尔苏吸了一口,就提起了一个新的话头,这让他不得不在这里忍受刺鼻的烟味,以听下去。 他说:“你看,外面,白色的,不对,不对。”他摇着头,“绿色的,要绿色的。” 叶添添说:“现在是冬天,还有不落叶的树吗?” 德尔苏还是摇头:“树的,落叶子的有,不落叶子的,也有,要绿色。” 他脸上有一种忧愁的神色,透过白色的烟气传到叶添添眼中,火光让他脸上有一种红色的光泽,而这红色加重了他的忧愁。 他说:“冬天的,不对,是夏天。” 武罗也从外面钻了进来。 在外面被风雪吹了那么久,她身上的雪又厚了一层,爬进来的很艰难,但精神状态极好,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叶添添你怎么进来了?我才想跟你说我发现了新东西……” 叶添添打断她:“我看见了,是不是这些雪其实是纸灰?” 武罗愣了一下:“这些雪是纸灰?” 她马上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雪衣服。 叶添添:“……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武罗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雪衣服,像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换掉它,叶添添叫了几次她才回过神来,但语气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我刚才发现有纸……上面有画。” 她把手里握着的一个小东西递过去。 叶添添接来看了,觉得武罗说的不错,但可能还是和她设想的有点出入。 说是纸,其实只是手指大小的一个小纸条,边缘很不规整,带着烧灼过的黄黑色,中间有一个勉强算的上完整的图案,应该是一个人,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的,反正不会是毛笔和墨汁,有着粗糙的头和半个身体,粗犷而原始,但还看得出来是一个人,而他的另半边身体和手中或许拿着的东西,就已经消失在黑黄的烧灼痕迹里了。 这东西和他之前发现的纸灰应该是同类,只是这一片明显较大,没有被完全烧毁,这至少说明一件事,他之前发现的纸灰应该不是纸钱灰,而是某种书籍被烧毁之后的结果,但由于没有文字,还不能判断具体是什么。 武罗还在研究自己的衣服,听了叶添添的猜测也没有显得很高兴:“还不就是书,还不就是纸,我最讨厌这些东西了。” 她对烟味没有反应,可能是因为这烟草本来就是山里长的,也在她保护喜爱范围内。 德尔苏也看了这个小人,但他也没有反应,说不认识,叶添添只好先收起来,等着找到更多线索再说。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叶添添第二天起得很早,不是因为休息好了,是因为这个环境他实在睡不着,基本上他就是现代社会导致的生活废柴的版本了,这种环境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范围,让他一晚上醒了睡睡了醒,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出门了。 武罗状态也很不好,和昨晚的兴致勃勃截然相反,处在饥饿状态的她处在见谁杠谁的状态,叶添添对此表示十分不解——他也没吃啊!德尔苏也没吃啊!他们也都好好的没饿成这样。 思考了一会儿后他得出结论,武罗并不是真的饿,毕竟他还没听说过有被饿死的神,而是,应该是,就是规律性的想吃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暴风雪在凌晨的时候停了,出门的时候是一片白茫,天色还是灰沉沉的,阴云并没有散去,但叶添添着意去看,地上的积雪——包括昨夜新下的那些——都已经是正常的雪了。 纯白,松软,晶莹,带着点闪光,已经是纯正的雪了。 德尔苏带他们走了另一条小路,夹在两山中间,据说会缩短距离,当然路的难走程度也会相应上升,从这个角度看,两边的山好像随时会倾倒下来,棕黑的树干全部被雪掩埋,连一点痕迹也露不出来,太白了,因而显得诡异。 这雪仿佛是不会化的。 叶添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德尔苏后面,一路上都没有人说半句话,风比前夜里显得弱了,但仍然算得上迅猛,满山的树都跟着摇,摇的叶添添也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无意地随便看看,看到山坡上一只狍子,四条细伶伶的腿半埋在雪地里,呆呆地看着他们,黑眼睛里有一种天真的稚气,被寒风吹得湿漉漉的,看见他们也不怕,也不跑,反倒充满兴趣似的,低头啃一口干枯的草,一边嚼着一边再抬起头看他们。 叶添添突然觉得这场景仿佛有点熟悉,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他还没有想出来,德尔苏也看到了,他停下动作,几乎不出声地动动嘴唇,叶添添靠过去,听到他说:“阿姆巴,阿姆巴。” 第197章 地之章章 叶添添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赫哲人管老虎叫做“阿姆巴”。 是老虎! 他没有见过真正的猛兽——除了武罗的豹子——这种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顺着德尔苏的目光看过去。 他盯着的其实就是叶添添先前看到的那只狍子,但此时有了专心寻找的对象,叶添添很快找到了那不同寻常的一团黄影。 躲藏在树的阴影后面,悄无声息地靠近着,一般人多半是发现不了的,然而德尔苏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叶添添在林中的感应力又比其他人、比在其他地方强——强的多的多。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穿过那重重叠叠的树影,看到那一团金黄,金黄色的底子上有美丽的黑色花纹,白的又与雪交融,正面看去完全找不到这大动物的踪迹。 武罗也看到了,她的眼睛在放光。 风中有一种野兽的气味,在寒风中,呼啸里,早该被冲得淡的不能更淡了,还是被他们察觉到,很快,这野兽的腥臊气里又掺了一点腥咸的血气。 雪地上有一道弯月形的血痕,周围散落着不规则的血点,老虎正正好好咬在狍子喉咙上,因为用力,嘴边脸上都起了褶皱,从狍子的喉管里发出急促的气音,有血沫从里面喷出来,溅的老虎脸上星星点点,乱蹬的腿把地上的雪都踢起来了,露出下面的黑土地,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乱草、黑土与白雪缠成一团,鲜血一点一点渗出去,刚出来还是滚烫的,在雪中烫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窝,下一秒就温凉了,再下一秒,更成了半凝固的状态,一滴一滴挂在乱草上,风吹也不肯落。 武罗擦了一把自己的脸,上面不知为何沾了一小点血沫,那么远的距离,说是风送来的也不太切合实际,但它就那样出现了,意外又不意外。 武罗说了两个字:“於菟。” 於菟。 叶添添看向那只刚刚捕获了猎物的老虎。 武罗是青要山的山神,青要山地处河南,但屈原所著《山鬼》其实就是参考了她的形象,屈原是楚人,楚人谓虎为“於菟”,很显然武罗也受了他们影响。 这是一件说起来不太合逻辑,但在神话中却没有任何漏洞的事情。远古时期万物有灵,每一座山,无论多小,都有自己的山神,每一条河,无论多窄,都有自己的河神,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除了最出名的那几座山几条河以外,大多数神灵都被历史所掩埋,带有他们事迹的记忆也随前人一起埋入黄土,化为尘埃。 武罗能觉醒,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但也要考虑到,或许她已经是世界上唯一仅存的山神了。 叶添添之前沉迷于思考自己的问题,却忽略了这一点——武罗,是出于什么原因觉醒的呢? 即便是她自己安排的,她为何不觉醒在青要山附近,却要投生在这里? 倘若不是她自己安排的,这种事又有谁能做决定又不至于引起她的惊觉? 这都是问题,此时却还无解。 武罗擦掉脸上的血沫,看了一眼掌中被蹭开的血痕,就往山上走。 叶添添不打算叫住她,德尔苏却着急了:“阿姆巴的在那里!” 武罗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却不停,也没回复,可能不知道说什么,叶添添不得不担负起解释的责任,告诉德尔苏:“没关系,阿姆巴不会伤害她的,她……去叙旧?” 他也不知道武罗要去干什么,但这不要紧,他不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干什么吗? 他跟上武罗。 武罗并没有走得太远,但她走得很快,叶添添颇费了一点力气才追上,只见她停在老虎前方不远处,半蹲下去,轻声叫它:“於菟,於菟。” 咬住狍子的老虎抬头看她。 狍子彻底断了气,头垂在一边歪着,血珠也不滚了,隐隐看得到血肉中的獠牙,老虎咬着这么一只将近一百斤的动物,还是很轻松,灰蒙蒙的天色也不能黯淡它眼中的神光,奕奕明明。 他们对视着。 叶添添忽然发现了——原本没有对比,还不算明显,此时却一眼看得出,他原本觉得武罗的眼睛像猫,此时才发现,根本是像老虎,几乎一模一样,圆,大,有神,偶尔有点蔑视人类的气质,带金色的光。 离得近了看老虎,比远处更震撼,真是一只美丽的大动物,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美丽,强壮,矫健,聪慧,有灵性,叶添添可以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比它更美的生物,是力与美的结合,是一切赞美词汇的归属者,它理当配得上一切赞誉。 它此时松开了口中的猎物,朝着武罗去了。 武罗背对着叶添添,朝他挥手:“你们先去吧,我会赶上你们的。” 叶添添:“……” 他还想留下来再看看会发生什么啊! 但那只老虎已经走近了,眼中有金属的冷漠光泽,看着他就像看着那只已经断气的狍子,叶添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体比意识更快地退开几步。 天色更暗了,似乎阴云更厚了。 德尔苏拉住他,示意他快快离开,叶添添没有拒绝,跟着走出一截路去,德尔苏才说:“阿姆巴的,不可以靠近,是神的。” 叶添添有点惆怅:“武罗就可以。” 大家都是神,凭什么他就不可以呢? 德尔苏很大声地说:“不可以!阿姆巴的不可以!”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这么反复申明又有什么意思呢? 叶添添悻悻然地想,“阿姆巴”不可以,“於菟”就可以,所以名字决定一切咯? 因为两个人聊不到一起去,后面的路就变得很沉默,但因为沉默,反而走得快得多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他们上了目标中的那座山。 叶添添等着德尔苏让自己看什么,结果他爬上一块巨石,让叶添添也跟着上去,从东指向西,从南指向北:“山的,颜色的,不对。” 叶添添看到了。 这山,是连绵不断的众多山脉,山谷沟深,山脊陡峭,横纵分明,相交相离,万山千岭一片白中,每一线顶峰,都以一种深灰色,描画出山脉的走向,在这山河大地上,绘一幅线条纹章。 第198章 其正文耶 叶添添再怎么没常识,也该知道正常山峰不会是这样的。他愕然了一阵,迟疑着问:“这是什么?” 德尔苏说:“雪的,落下来的,山下的,变白了,山上的,是灰的。” 是落下来的纸灰,落到山下的变成了正常的雪,落在山顶的却没有变,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灰色,从下往上看看不出来,此时站在这高山顶上,由上而下地俯视,就很明显了。 叶添添弯腰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雪仔细查看,确定还是普通的雪,正想问问这里为什么没受影响,德尔苏已经先说了。 他指着远山近岭:“那里,一个接一个的来了,这里的,还没有。” 也就是说,这纸灰并不是一来就这么明显,而是一片一片的,先是远处,再是近处,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直到现在只剩下脚下这一方净土。 叶添添诡异地联想到古尔瓦里面被封住的天界领地。 德尔苏看着他,语气有点哀伤,说出来的话却让叶添添大吃一惊。 他说:“夏天的,现在,夏天的。” 现在是夏天? 这么大的雪你跟我说是夏天?? 你是在逗我??? 德尔苏又指指那些树:“死了的,树都死了的。” 好像是怕光靠语言说服力不够,他直接伸手去够了一根离自己最近的树枝,“咔嚓”一声,手腕粗的树枝痛快地被折断了,好像都没有费太多力气,他把断口展示给叶添添看,里面是干裂的木茬,一点水分也没有,中间又有很多细小的孔洞以及黑色的碎屑,显然是死去很久又被虫子蛀空了。 叶添添:“这是……” 德尔苏说:“死了的。死了的。”他把断枝丢到地上,“夏天的,在下雪,树么,都死了。” 他语气里充满了忧虑,但却不怎么着急,大概是因为看的久了,就有点麻木。 这可很严重,叶添添也跟着发愁,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解除他的烦恼,一时就束手无策。 德尔苏还期盼地看着他,叶添添为难了一会儿,说:“我也很想帮助你,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尔苏灰色的眼睛里弥漫上了失望之色,叶添添看着也有点窘迫,只听他说:“那没关系的,你可以的,慢慢的,慢慢的,就会了。” 说得轻松,谁知道这个“慢慢的”到底有多慢呢?看这个速度,被灰色完全吞噬也要不了多久,至于被灰色吞噬之后怎么样…… 看到那些已经全部死透了、还顽固挺立着的枯干树木,叶添添只觉一股凉气漫上心头。 这些树死了之后,下一个死的,会是什么呢? 这样四目相对,默默无言的场景实在有点尴尬,叶添添不由自主地转移了视线,去观察那些山脊上的纹路。 从上方俯视,这些纹路会显得极为清晰,但因为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加上本来只是灰白,在昏暗的天色下也就不再明显了。 这里的山不同于南方的类型,多高而短,山峰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这以广西桂林的山最有代表性,他们的山非常秀丽而纤细,形状圆润,起伏平滑有规律——而这里的山并非如此,它们是连绵的,相互之间只有最顶端有明确的分隔,山腰以下惯于连成一片,波浪式的一片一片绵延到远方,相比起南方的秀丽,它们显得更加雄壮,有坚实阔厚的脊背和有力的臂膀,将重重的原野和湖泊拢在怀抱中。 这些灰色因为是顺着山的走向分布的,因此实际上它们也同样将这些本来代表着繁荣富饶的地理环境包裹住了,在这一重认知之下,死亡、死寂的感觉就更为浓厚,给人一种怪异的不适感。 叶添添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在这片森林里有与在古尔瓦中同样的感觉了,这些树没有给他亲切的感觉,也没有给他服从的感觉,他们存在等于不存在,他不能从这些树上获取支持,只能从他们身上感到恐惧,以及想要远离。 ——谁会喜欢死亡呢?这些已死的树,与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冬天,是因为先有了冬天造成树的死亡,还是因为树的死亡阻止了春天的到来? 看叶添添久久没有反应,德尔苏误以为他是因为觉得没有希望所以不想管了,终于显出点着急的样子。 他抽出一把斧头,也没有特意挑选,直接找了最近的一棵树砍下去,因为死去而干燥之极的树枝摩擦着发出唰拉唰拉的声音,大块大块松散堆积的雪块落下来,被已经有经验而提前退了几步的德尔苏避开,在地上摔成碎粉。 叶添添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因为是一棵不算很粗的树,所以他砍起来还比较轻松,几下的功夫,那棵树就有了倾倒的轻响,朝着一边歪过去。 叶添添从站着的岩石上跳下去,因为地面的松软和穿着的过于笨重还崴了一下,然后过去帮忙推了一把。 德尔苏拎着斧头,指给他看上面的断口:“这里,绿的,绿的,还活着的。”他恳求地看着他,“可以活的,他们还可以活的。” 这个老实人,大概一生中没有什么求人的时候,同时又讷于言语,不擅长使用各种话术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愿望,提出小小的请求——当然,这已经算不得“小”字了,但他既已成神,这些记忆中的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为了自己的。于他个人本身的利益而言,真的就是“小小”的了。 叶添添怔了怔,觉得心头上泛起一点奇异的感觉,并不陌生,是他熟悉的,与在古尔瓦的时候,见到那棵大榕树时相同的感觉,蠢蠢欲动,像春天时感觉到了阳光的种子内核,有什么要钻出去,寻找微风,渴求细雨,期待长大。 这种感觉让他暂时放弃了与德尔苏的交谈,转身循着那感觉的方向而去。 地底似乎有东西在涌动,绵长而轻微,如心脏的跳动,不引人察觉地持续着,在山底,在水底,在树底。 第199章 我有神谱 叶添添走的不快,因为客观环境限制了他,但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漂浮了起来,似乎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肉体,在自由地朝着某一个方向。 “东南风来,西北浪来……” 细细的、微微的、但这只是因为距离的遥远而造成的的、实际上还是粗犷而有力的声音,是许多人的嘈杂合唱,欢呼,喜悦,在风中,飘过来,荡过去,送到他耳中,伴着一些不属于音乐的伴奏,围猎的呼喝声,收获作物的劳作声,不曾停歇,不曾暂住地响着。 “出南海呀,过山岗啊……” 那声音响着,又是与赫哲语不同的另一种语言了,风里带了苍苍的意味,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像因为不得不做而强迫自己高兴而坚强。 “红白净子啊,豹子眼哎,白汗禢呀,大布衫啊……” 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境。 各种衬词,各种语气词,以一种幽幽然、苍苍然的调子,猛然高起,猛然消失,时远时近,上达天际。 “鹦嘴靰鞡啊,脚上拴哎,翻山越岭哎,把家还啊……” 他的步子越来越急,就像有什么已经等待了他很多年,而此时已经无法再坚持,因此急于召唤他。 “风吹号,雷打鼓,松树伴着桦树舞……” 这声音变得稍微欢快,相较于前一首,总是不再那么艰苦的了吧,有弓箭的声音,踢踏的声音,咆哮的声音,冲撞的声音,嘶吼的声音,在歌声的间隙中时隐时现着。 “男人带着弓和箭,打猎进深山,打猎不怕苦……” 风愈发猛烈起来,每一下都好像要将他从山上吹下去,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最近的一棵树,然而那树发出“咔嚓”一声响,突然拦腰齐齐截断,他一时间收束不及,连人带树一通滚下去,山坡上的其他树木,虽然死透了,也不该这样脆弱,偏偏就是如此的,被他和下去的那棵树一带,全都发出碎裂的声响,一块一块散落了,又变成齑粉,被凶猛的山风一吹,消散在空中。 叶添添因为穿得厚,还不怎么觉得疼,只是被转的晕头转向,他因为记得要牢牢护住脑袋和免得脖子撞断,也幸亏这边是个缓坡,所以没受什么伤,终于在一个小坡前面撞上一块石头,幸而那棵树挡在他前面替他撞了一下,没摔断他的脖子,不过也够他难受的了,他胃里翻江倒海,额头磕青了一块,手上撞破几块油皮,脸也擦伤了,晕晕乎乎地挣扎着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天空中一道黑影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巨大的黑色双翼在暗色的天空中有一种即为明晰的威势。 是海东青。 他在电视上见过这种鸟类,知道这是一种猛禽,如果他现在还完完整整,一定会赞叹这自然的精灵是多么美丽而强大,但现在不是进行动物世界的好时候——他头疼的厉害,不能再像看刚才那只东北虎一样去想办法观察它了。 德尔苏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想要拉他,被叶添添连连摆手阻止了:“别别,我好像有点脑震荡,让我躺一会儿。” 德尔苏于是没有强行拉他起来,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在他旁边坐下来,捡起一块撞碎的树干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等到叶添添好不容易从恶心头痛的那股劲中缓过来,诚心祈祷自己此行的生命危险就结束在刚才的摔倒时,看到的就是德尔苏愁眉紧锁,手里一小块树干翻来覆去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带着冰碴子的空气,也懒得坐起来,就那么维持着躺着的姿势,用手捅了捅德尔苏的腰:“这棵树是怎么了?因为死了才这么脆的吗?” 他虽然不是什么森林里的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至少常识还是有的。 德尔苏拿着那一小块木头碎片,说:“山神,山神走了。” 叶添添第一个反应就是武罗,心想她走的可真不是时候,最好赶紧回来,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想岔了:“这里的山神?” 德尔苏点着头,声音很沉重:“神走了,不会再来了。” 叶添添还是带着现代社会知识分子的习惯,先想到反驳,你不是神?我不是神?武罗不是神? 然后才想到,不是这样的。 德尔苏没有再用语言进行解释,而是丢掉手里的小木块,站起来四下打量着。 这地方他应该是常来,对这里每一处都有些什么都十分清楚,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他问叶添添:“你的,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吗?” 与上次在古尔瓦不同,上次虽然晕豹晕的那么厉害,因为周围丰富的林木灵气,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然而这次因为树木的特殊情况,他完全不能从中获得任何借力,因此恢复的也相当缓慢,但因为他实在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所以尽管很不舒服,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朝着德尔苏在的地方走过去。 那些歌声还在响,就在他耳边,然而不知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歌声也不像先前那样有力和欢快了,而是变得乱糟糟的,叫人听了烦躁。 叶添添的头还晕的厉害,因此不能直起腰来挺直脊背,他想扶着点什么,但先前树木倒折破碎的场景还牢牢印在他心上,使得他不敢轻易将重量压在上面,只能小心翼翼地搭一点边,借一点力,走起来还是很困难。 德尔苏站在一棵树旁边,正弯下腰去,细心拂去上面的积雪,叶添添觉得眼睛有点花,看人看树都是重影,德尔苏一个人有两个人那么宽,积雪本来只是一堆,现在连成了一片,罩得整个空中都是白茫茫,看不见后面隐藏着什么。 德尔苏站起来,转过身面向他,从他后面展示出来的地方看,那里的树皮被削下去一大块,地上放着一点已经过了很久的贡品,叶添添眯着眼睛,努力摆脱重影的影响,终于看清树干上那里是什么,与此同时,脑袋像挨了一闷棍一样剧烈地痛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脸。 第200章 在彼高岗 一张脸。 他的大脑告诉他。 叶添添捂住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吸着凉气,试图用这种冰镇的方式来缓解疼痛,幸而那剧痛只有一瞬间,随后就缓慢而轻微地削弱了下去。 他咬着牙,靠近了那棵树。 确确实实,是一张脸。 大约是用炭笔画的——考虑到这里的实际情况,应当是用燃烧篝火后剩下的木柴——画出一张原始粗犷的人脸,显然这个画画的人并不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也没经受过任何绘画方面的专业教导,他的作品只是能使人看出来这是张人脸而已,线条很粗,拐弯的地方相当生硬,是真正意义上的“刀削斧砍、棱角分明”的脸,眼睛是两个不标准的方形轮廓,鼻子是一条线,嘴部是似方又似圆的一个轮廓,里面黏着一点食物的残痕。 德尔苏先于他的询问,将答案说了出来:“山神。鄂伦春的。” 乌苏里江流域并不是像中原一样的单一民族聚居地,这里生活着多个民族,他们全都“大杂居、小聚居”的生活在这片广袤的山林里,鄂伦春也是其中之一,他们信奉山神,会将山神的图像绘画在树干上,对其进行供奉,很显然这就是其中一个了。 神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冬日的白天十分短暂,天色又昏暗下去,他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在这里从来没有见到过太阳与月亮。 明明是夏天,却白雪覆盖;明明漫山遍野都是繁茂的树林,掰开看却发现里面已经干透死去…… 他现在所看到的的一切是否都是假的?德尔苏真的是那个德尔苏吗?他是真的站在这里而不是处在一个极为真实的梦境中吗? 没有来自太阳的光,连环境都变得更为严酷起来,山神已经离开,而且不再回来,那么日神呢?月神呢?他们还在吗? 叶添添觉得脑子有点昏沉。 他才从山上摔下来,本来身体状态就相当不好,现在又逢这样大的精神冲击,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去想了,那种昏沉恶心让他只想回到自己家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把这些都抛在脑后。 然而这也不过只是白日梦罢了,新一轮的暴风雪即将到来,先锋开路的狂风已经将冰冷的雪花吹到他脸上,告诉他这不可能。 德尔苏看出了他的不对,但并没有上前去帮忙,反而默默后退了一步,叶添添余光看见他的举动,心里就很想骂娘。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才一浮现在心头,大地就开始剧烈震动,好像是因为地震,也有如地龙翻身,于是天地倒转,他一个倒栽葱就往下摔,本来也不过是暂时停止的小坡,这次又没有那棵树在前面挡着了,他一咕噜滚下去差点断气,冰凉坚硬的石子划破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带出条条血痕,当然更惨的是他的羽绒服,外面的布料被刮破了,里面的羽绒没了束缚,可真是像歌里唱的一样随风自由自在在狂舞了,空中又是雪花,又是羽绒,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样一来,一方面羽绒服薄了,他更冷了;一方面——还是羽绒服薄了,他感受到的撞击缓冲少了,摔得就更疼,心里把天界和德尔苏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但现在除了好好保护自己的脑袋以免被摔断脖子等着赶快停下来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可做。 曦光一寸一寸地矮下去,暗下去。 他停下来。 这一趟路程,可谓艰难而长远——他几乎是从山顶一路滚到山底的,还没摔死要得益于江小白给他的保护强化了他的身体,不然我们现在就只能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里,应该是因为冬季枯水期而变得窄小许多的一条谷中河流,结了厚厚的冰,上面又盖了厚厚的积雪,因而下面的河面干爽,干净,干滑——叶添添滚到这上面,又因为惯性窜出去,一直撞到对面的岸边才停下。 他不再费心去试图坐起来了,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一点未来的趋向,就目前而言,这个场景是很熟悉的,像某一个他曾经做过的梦,相差的不太远,因为在梦中他也是这样从山顶滚落的,不过是被绑着,身上开了刀口,带着血,被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钳制住肩膀,呼喝一声,从山顶抛落,坠入悬崖——这些他都记得相当清楚。 他将被杀死,将被各种人以各种方式杀死,但这些不是为了恨,而是为了爱与敬。 为了…… 爱。 与敬。 他曾被人如此的热爱与崇奉过,为此不惜杀死他。 他先前会觉得这种思路诡异,现在不了。 他感觉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既是新的,又是旧的,旧到无人想起,早被遗忘,新到他直到此时,才初初捡起。 他从尾椎一路痛上去,脊椎也痛,脖颈也痛,但这一切还没完,他听到身下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响,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裂缝出现在他身下,逐渐扩大了,久未接触空气的水冒着泡,咕噜咕噜,冒上来,翻上来,涌上来。 河水沾湿了他的衣服和皮肤,在严寒之中,把他冻在上面,又被水泡开,再冻上、再泡开,接着“嗵”的一下,他就掉下去了。 刺骨的冰凉,眨眼遍布全身,这山谷中的小河,不知道怎么竟有那么深,像海底一样,他一直不停歇的沉下去,周围渐渐变得黑暗,不同的只是他不再能自然呼吸,窒息的感觉一重一重漫上来,让他眼前出现了蒙蒙的眩光,一串气泡冒出来,消失了,于是再也没有新的气泡出现。 是的,这也很熟悉,他清楚记得,他曾在梦中被绑住手脚,身上插了几根青翠的带着树叶的树枝,周围的人带着祈愿和欢呼,将他掀到水里。 ……他的每一次死亡,都伴随诚挚的爱,和期盼。 他将归来。 他将死去,但死后将归来,他必须死,因为倘若他不死,他就不会归来。 他身体的应激反应渐渐消失了,手指松开,挣扎停止,带着点终于结束的释然,渐渐舒展开身体,向下坠。 一道白影,从更深的黑暗中游来,抓住他的手。 第201章 我有神思 叶添添从窒息中恢复清醒,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感受到的是带着点沉重感的湿润。 ……看来他还在水里。 但他没有死。 如果他死了,现在就不会觉得能呼吸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周围太湿,在河里住着并不适合他。 何生对上他的眼睛,带着一点微微的抱歉,笑道:“我来的有点晚了,是不是?不过我不能来的太早,不然没有意义——我也不能让你从水里出去。” 她注意到了叶添添的注意力还在水中。 叶添添可以不必再为呼吸烦恼了,显然与江小白不同,何生虽然并没有改变他自身所处的环境与装备,但水变得合适了——可能是因为水变热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自身体温降到了与水相同的温度,总之他不再觉得寒冷,也不再觉得肢体僵硬,呼吸也不是问题了。 何生很温柔:“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 叶添添摇摇头,感谢了她的好意。 他现在确实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了,何生对事情的处理程度掌握的很好,刚刚可以将他从困境中拯救出来,又不会让他产生过多的感谢和局促心理,而且,她对河流的控制力非常强。 何生举起一根纤长白皙的食指,做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听。” 因为在水中而被过滤掉的杂音,突然间冒了出来,有呼呼的风声,还有哔哔啵啵的不知名声音,叶添添抬起头,看到遥远的本不应该看见的河面上,出现了红色的微光,像朝阳初起,旭日东升。 何生说:“山火。” 哔哔啵啵的声音,由远及近,由弱渐强,河水上涌着,将叶添添托了起来,往上浮。 叶添添诧异地看了何生一眼,看见她跟在自己身边,解释说:“不是我操控的,我要跟着你走,才能知道你会发生什么。”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什么,与常见的典雅宫装不同,她穿的并不是一件真正的衣服,而是重重叠叠的白色轻纱,没有任何剪裁缝纫,但把她裹得极严,只露出双手与头脸,在水中也全没有被沾湿,片片分明不曾缠裹。 他只来得及看这一眼,因为水流的速度非常快,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浮上了水面,被还结实着的冰面撞了个狠的。 然而这冰面只存在于撞他的那一瞬间,紧接着他被送上了河边,直面扑面而来的山火。 冬季,其实是非常适合山林野火发起的时候,树木都干透了,一折就断,一烧即燃,这里的树又长得极为紧密,相互之间挤挤挨挨,密密匝匝,树枝交缠着,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可以从最东边烧到最西边。 他眼前如一座火焰山,树木成片成片地倒下,还立着的都成了火炬,尽管火舌还没有延伸到面前,但灼热的火气已经弥漫在了他的呼吸道里,几乎是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呼吸的困难,举目四望,四野都是一片火光,他根本无路可逃,何况,在这里有什么逃的必要吗? 天使们说的很清楚,他是一定要死在这里的。 “你害怕吗?”何生站在他旁边,望着他,“如果害怕,可以抓住我的手。” 叶添添看了看她,摇了头。 何生微微一笑:“我害怕的话,可以请你抓住我的手吗?” 叶添添刚想说什么,比如你不必这样做,或者我并不害怕,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何生就已经主动伸出手,抓住了他的。 与因为在水中待久了而手掌发凉的叶添添不同,与她自己平时的表现也不同,她的掌心是温热的,温热而滑软,像某种他很久很久以前曾亲密接触过、但已多年不再见过的事物。 何生微笑着,虽然语言似乎很抱歉,神态中却全然没有显示:“对不起,我太害怕了,请帮助我吧。” 叶添添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看山火临近,鲜红罩顶,黑浓的烟雾封锁了他的呼吸,时黄时红的火焰汹汹而来,舔舐过每一支细小的断枝,地上的积雪不必等他们真正到来,只因为那些远远的灼热,已经融化,流淌,渗入了黑土地之中。 被火焰烧灼是什么感受,叶添添从不知道,毕竟他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不玩电,不玩火,不下河游泳,这些感觉于他而言相当陌生,但现在他知道了。 第一感觉,当然是痛的,但这感觉也只有很短的一刹那,因为极度的高温,反而让他觉得冷,像是被冻僵了,极短暂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那种痛直到这以后从泛出来,如池塘中抛下一粒石子,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出来。一圈比一圈更大。 他眼前发黑,手脚痉挛蜷缩,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脑袋像针扎一样,又痛苦,又沉重,迫使他弯下腰去,又屈下膝盖,终于整个人都倒伏在地上翻滚。 然而奇怪,他已经很痛苦了,却还觉得自己的痛苦并没有达到极致——至少比死亡应有的痛苦要轻——他能感觉到,偶尔也可以在挣扎中摸到,他皮肉翻卷,脂肪化成油脂滴落,羽绒服是极易燃的,他头发大约被烧尽了,眼睛也睁不开,有些地方撞在石头上,发出的清脆声响要远远超越平常,他猜那是因为自己的骨头已经露了出来,因而比往日还有皮肉保护的时候要更脆更硬。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人在遭受死亡痛苦的时候,还会这么清醒理智吗? 会在极致的痛苦中分析自己哪里受了伤吗?会分析比较自己的痛苦是否是足够的痛苦吗? 但他又真的在死去。 他的呼吸一秒比一秒更粗重,更断续,身体除了生理机能的自动反应偶尔抽搐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作,早已经不是什么由点到线再到面了,他是一个立体,一个整体,其中的每一寸都充满了火焰,烧干他的血液,吞噬他的皮肉,灼脆他的骨骼。 而他又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了。 这样,这种时候,他脑海里还能想起点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前,在不知道多少次之中,他也是这样被捆在柱子上,或者用什么其他东西约束他的行为,将他送在高高燃起的火焰之中,看着他哀嚎或不哀嚎,消失在火堆上,留下点供人尊敬爱戴的残骸。 死前的最后一瞬间,他看过去——这还能算得上看吗?他的眼睛已经严重受伤,根本不能再承担视物的职能了,但还是能,就当做是吧——看到何生站在原地,没有因为他的翻滚而受到分毫影响,她手里也还拿着什么东西,光洁,柔软,充满生命的鲜嫩与活力。 第202章 在此澄江 叶添添还站在那里。 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他痛苦过,死过,但现在还是站在这里,衣衫完整,皮肉光滑,身体一切机能完好无损。 他骇然之下去检查自己的身体,手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何生紧紧抓着,看他的举动,还贴心解释:“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松开我……不,我很害怕,可以请你不要松开手吗?” 她又一笑,像初雪落在琉璃瓦。 叶添添忍不住说:“我……” 他这句话也被打断了,天际滚过一道闷雷,没有电光,震得到处都嗡嗡颤动,山石开始滚落,不像之前只是把他震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摇动,比房子还大的巨石一跳下来,把下面的山壁又砸碎几块,带着小弟一同滚下去。 叶添添的话就被这巨石打断,一点暂停时间也没有,那石头正正好好落在他身上,又带着血肉碎末,白骨碎渣往下滚。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何生的表情有些微怔忪,看着那石头滚落下去,短暂犹豫后也跟下去。 她手里还握着,那样东西,洁白,光滑,带着生命的鲜嫩与活力。 ……………………………………………………………… 叶添添没想到这一次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他还没来得及想这次会是什么死法,也没想到这次会省略掉死亡的过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又一瞬间,是全黑的,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连疼痛也没有——完全死去后,当然是用不着疼痛的。 那巨石带着他——或者说他的遗体残骸?——一路滚过去,违反牛顿定律的,在两山之间的罅隙里穿过,在高起的地方也能旋转如飞,下落的地方当然就更势如破竹无所不至。 直到“扑通”一声,砸破坚硬的冰面,重重沉下去。 一个能将这样的巨石全部淹没的河流,当然不会像之前他掉下去的那条河流一样浅窄,这河极宽,极深,叶添添在落下去的时候与巨石分开了,稀薄的血肉与白骨重新凝聚为一个他,只是手的部位缺损了,许多肥美的大鱼从他身边游过去,偶尔有一条会好奇靠近,又迅速游走。 他眼前有一种白光,白光周围是模糊的晕染,像梦境中的朦胧边缘,有船桨从上面伸下来,拨动水流,带动一条阴影向前移动,那是细窄的桦皮船。 这是真的吗?还是梦境? 他清楚记得,上面原本是坚硬的冰面,如何能有人在上面划桨泛舟? 他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随水流的移动向前跟随,听到被水波扭曲了的歌声,和歌声里面被船桨掀起的水浪声,因为摇船动桨,导致身体移动,而产生的呼吸的间隙,歌曲的间隔。 “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仓……阿拉赫赫尼那……阿拉赫赫尼那……” 他听到这歌声。 是,是了,这里大概就是乌苏里江了,曾经有一个民族,在这里以打渔为生…… 他有点疲惫,觉得频繁的死亡让他失去了思考的欲望和能力——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因为他在水中,所以窒息让他思考困难——倘若真的一一按照他的梦境来,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死亡要经历,这种看上去无穷无尽的未来,格外让人疲惫和颓丧。 “阿拉赫赫尼那……阿拉赫赫尼那……”在这渐渐远去的衬词和语气词里,他的意识也渐渐地远去了,好像沉到了水底,又好像是水面重新变成了冰层,他随水波流动轻轻撞在上面,模糊中有点坚硬。 再睁开眼睛,他已经看到了天空。 灰白的天空,分不清天与云,一样的灰白,一样的黯淡,一样的遥远,上面一点乌黑,就变得分外明晰。 何生握着他的手,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也看到了那个移动中的黑点,顿了顿:“是海东青。” 叶添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何生握紧了他的手:“这个取决于你,你的认知,你的感觉,你是否真正明白——不要怕,我会减轻你的痛苦的。”她举起自己的手,叶添添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并没有放开,可能因为时间太长,他已经忽略了手上的触感,没注意到他们十指交握,关节处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何生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替他拿下一根头发上的断枝:“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真正死去,天使说的死,我猜你也应该想得到,是指你心灵上的彻底重生。我会减轻你死亡的痛苦,这痛苦永远达不到心灵毁灭的标准线,你不会死去,请相信我。” 叶添添没回答她,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方面也是因为又一轮又开始了,他已经看到本应没有人的山岭上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影,背着弓与箭囊,天空中的海东青盘旋着,一时近了,一时又远了,像那骑马人影的歌声,一时近了,一时又远了。 “巍峨的长白山,矗立在富饶的土地上,波光凛冽的黑龙江,像满洲的血脉般流淌;战功卓著的大清巴图鲁啊,依然守望在抗击外敌的烽烟里……” 有弓哨声,清脆又锐利,伴着箭杆飞射疾驰,将一只狐狸钉在树干上。 “勇敢威武的海东青神鹰啊,依然翱翔在天空上;每当萨满的鼓声响起,我们便无法停止灵魂的歌唱……” 山里有风。 不是常见的、叶添添已经领教过的那种风,而是带有特殊指称和含义的那一种。 云从龙,风从虎。 那个骑马的人勒住缰绳,马匹发出嘶鸣,叶添添听到远远的、模糊的声音,不太清楚是什么,只听到类似于“tasha ”。 金黄的大虎,从深林中跃将出来,那人同马都在使力,拼命向远处逃走。 然后,这场景也渐渐地没了。 叶添添突然意识到什么,盯着那只老虎,不放,那只老虎也停下脚步,不再去追赶那个骑马的人,而是站在巨石上回望他,离得这么远,那金黄的眼睛还是分明威勇,像一轮灿灿圆日,东方升起。 他喃喃道:“tasha。” 第203章 山有乔木 虎,是什么? 抛除这些各族各国各不相同的名称,他们是同一种生物,有共同的体貌,特征,生活方式,但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那里,他们有不同的名字。 他们可以是“老虎”,可以是“阿姆巴”,可以是“於菟”,也可以是“tasha”,或其他名称,但归根究底,都是同一种,甚至同一只动物罢了。 因为名字的不同,就是不同动物了吗? 阿莉斯曾经说过吧,世上只有一个太阳,每个民族却都有自己的太阳神,难道真的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不同的神灵,在统治着同一个太阳吗? 不,不是的,世界上只有一个太阳,也只有一个太阳神,但他是谁,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职能,有什么故事,那些都是人类的自我想象,自我创造,无从得知,无从查证,我说而我信,那么他即成为神。 这只是一种意识共同体罢了。 中国的羲和也好,希腊的阿波罗也罢,埃及的拉也罢,日本的天照也罢——都只是太阳神。 每一个有具体名称的太阳神都只是真正的、整体的、统一的“太阳神”这一形象的某一方面,某一侧面,人们摘取其一,用自己的想法加以加工、制作、打磨、扬弃,掺杂各族的文化与意识,创作出独属于自己民族的“太阳神”。 这样出现的“神”,是人类的产物,是被动的被构建出来的神灵,而不是真正的“神灵”。 他盯着那只老虎,老虎盯着他,瞳孔中的暗黄金色渐渐扩大,如日中天,于是那满天的灰白云朵也散开了,从中泻下太阳的色泽,明亮,锐利,扫除一切阴云晦雾,在迷障中刺破一个大洞,从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 叶添添也被太阳的光芒刺得无法直视,不得不眯起眼睛,只能看到一个手的轮廓渐渐放大,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只手是朝着他来的。 朝着他?! 他下意识就想跑,但那只手于他,就像人手之于蚂蚁,而他显然又还远远没有蚂蚁的灵活和迅速,因此不过几秒时间,那只手就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这样,在距离拉近,太阳的光芒又被遮挡的情况下,那只手的形貌就清楚展现在他面前了。 不像一只正常的手——这意思是说,除了轮廓是一只手的轮廓之外,它的任何一方面都与正常人类的手截然不同。 它的颜色是黑白交杂的——一道黑,一道白,黑色杂乱无章,白色倒整整齐齐,有时宽有时窄的一道一道——表面也并不平整,常常有翻起的地方,远处看着以为是皮破了,离近了才知道是一张一张的书页,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翻动。 这是一只由书构成的手。 太大了,也太近了,那上面的书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一本连着一本,一册叠着一册,有翻开的,也有合拢的,有叶添添认识的文字,也有他不认识的文字,各种各样,应有尽有,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这算什么? 叶添添心中有一种荒唐感,他一直喜欢看书,学习当然也不能不看书,所以现在是要用书来杀死他吗?理由呢? 那只手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一切挡在它前方的东西,山石也好,树木也好,全都被推倒了,捏碎了,它靠近,如捉一只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将叶添添握在掌心,五指慢慢收紧。 叶添添闻到了那种味道,很熟悉的,武罗很讨厌的,油墨印在书页上的味道,就在他鼻端,太近了,太多了,熏得他想吐。 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伴着咯噔咔嚓的节奏,吱吱吱地扭曲着,鲜血流下来,先是一滴,后是两滴,紧接着越来越多,由点连线,又从一条虚线,哗哗流淌下去。 他觉出痛来——和之前那几次还不一样,那几次虽然也痛,但还可以忍受,火焰烧灼也好,巨石碾碎也罢,他的意识是清醒的,疼痛刺激着他,让他痛苦,但就像骨折或者崴脚,他还能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是好好的,他知道该如何处理,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 他才知道何生要求握着他的手是为什么——他之前每次死去又重生,左手总是空缺,齐手腕的地方一条白线,断口笼一层微蒙白光——她在平分他的痛苦。 他能接受,尽管痛苦,但还能承受,那是因为痛苦被削弱一半,另一半由她担负,而现在,他是完整的。 完完整整一个人,从头,到脚,从手,到身。 他的痛苦因之也增加,也全面,也完整,鲜血流成一条小溪,他的身体细到人类不可能有,骨骼变了形,内脏出了血,破裂的地方冒出许多绿色的嫩芽,像春天的植物,想要将那些破口修补起来,但结果只是补了此处,又破了彼处。 那只手没有所属者,就只是单纯的一只手,当然也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更不要说说一句话来解释他现在为何会面临此种情境。 它只是不断缩紧,指尖掐进掌心,一寸,一分,一毫,指缝中滴落出鲜血,后来又慢慢断流——不是因为血已流尽,而是因为握得太紧,以至于连液体也无法通过。 随着叶添添意识的模糊,他已经痛到连呻吟也发不出来,江小白之所以那样劝阻他别来,原因也已经展示的很明白——他是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而死亡,还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痛苦。 棕色的、土黄色的、黑色的、绿色的光点从他身体里散落,像有具体形体的玻璃弹珠,滚落得满地都是,甚至发出跳动的声音,从山巅滚到谷底。 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下面,伸手去捡拾地上的血迹,那些流淌的粘稠的鲜红的液体,在她手里像变成小珠子,一粒一粒,握在她掌心。 山风呼啸。 从遥远的那一端,到近处的这一端,再穿越过去,到另外的遥远一端。 树木在其中摇晃着。 摇摆的、摩擦的树木的声音,交杂着小珠子掉落的声音,一粒,一把,一大片。 第204章 其叶添添 从叶添添体内冒出的光芒好像是无穷无尽的,它们随着叶添添的生命力减少而越来越多,渐渐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那只黑白的书本做成的大手里只留下大团大团的光芒,而全看不出其中还有一个人。 他越接近死亡,光芒就越多,等到他已经全然没有感觉,连痛苦都不知道,连黑暗也分不出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里冒出来。 像那只手,像那只手上的许多的书,黑白交杂,丝线缠绞,只手指头那么大的一小团,却比那所有的光芒都更有力量似的,其中有风声和浪潮声,然后又有什么声音,把这些声音都压下去了。 是人的声音。 有时是劳动号子,有时是焦急的叫喊,更有时只是粗重的喘息,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压下了风声与水声。 何生仰起头看着,那些细碎的小珠子,和血液掺杂在一起,在这么冷的天气下,落水即冰,血液凝结着,珠子滚不动了,血液流不动了,她呼吸着,传出的温热的气体变成一团白雾。 她手里没有了叶添添的那只手,只有那些红色的小珠子,每一颗都那么圆润,圆润的不可思议,被她握着,稍微用力,就成了细微的粉末,在风中飞散了,消失了。 于是有一种血红的色泽,像天地初辟的太阳,于叶添添茫然的黑暗的无所意识的脑海中,缓缓升起。 像感觉到某种即将到来的威胁,那颗黑白相间的小珠子开始返回,想要回到叶添添的身体之中,然而回去的路已经被那些其他颜色的光芒所阻挡,它在外面左右冲撞,但那些光芒是如此之盛,如此之多,耗尽一生的生命,只为阻止它归去。 这是何生所不能插手帮助的事情,因此她只能站在下面观望。 叶添添睁开眼睛。 或者说,并不是“他”在睁开眼睛。 如在梦境,有另一种力量掌控了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但不知道该怎样去做,这力量解决了他的问题,因为那力量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慢慢睁开眼睛,那眼中是一片黑暗,而黑暗中又有一点光,焉知是日是月? 地底开始传出隆隆的震动。 那只手也开始觉得不对了,它更加用力的收紧,但叶添添已经死去,不会再一次失去生命——无论尸体被破坏成什么样子,生命总不可能再次消逝——它想将叶添添的头抓进去,挡住他,它也确实做到了,但睁开的眼睛,也不会再闭合上。 黑暗的眼中有一团光,这世界上也有一团光在亮起,和现在天空中已经挂起的金黄的太阳不同,那是一轮红色的、带着微微黄晕,没有那么刺眼,没有那么无所顾忌,没有那么唯我独尊,但更真实。 这是一轮世界上该出现的太阳,不会压倒一切、征服一切、毁灭一切,它明亮而温柔,灼热又和煦,这是世界上本有的太阳,是世界所需要的太阳。 那只手开始松开了。 在这样温柔的阳光下,它那些书页反倒开始有燃烧的迹象,边缘泛黄蜷缩,向内卷起。 黑白色的小珠子,无论怎样也不能突破那些光芒的保护,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与那只黑白的大手汇合,被它握在掌心,像何生握住那些血滴的小珠子。 云雾被以另一种温柔的方式驱散,手缩了回去,带一点仓皇和愤怒,任由叶添添的尸体跌下高高的山岗,自己则消失在天际之中。 但他的身体没有再继续损坏下去了。 那些各色光芒,在威胁已经消失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回去,反而消散在空中,随风而去,然而这于叶添添并没有坏处——他的身体在恢复,流失的血液重新充盈在血管之中,变形的骨骼与脏器恢复了原貌,已经发青发紫了的皮肤恢复平整,还原先前。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眼睛始终睁开着,不需要眨眼,那其中的光,又明亮,又润泽,有这一点光在,就不再需要更多的东西。 风从山岗吹过去,从林中吹过去,从河面吹过去,从江上吹过去,从枯死的树干树枝上生发出鲜嫩的新芽,从冻硬的地面上长出顽强的野草,坚硬的冰面被上升的温度破开,荡出一线一线的银波,江面有闪光,高高跳起,在半空中一闪而过,消逝在水波里,是肥硕的大马哈鱼。 大风泱泱,大潮滂滂。 那一轮红日,红的并不过于鲜艳,红中有一抹微黄,正是刚刚升起的时候,在山巅露出光晕,而在另一端,还有朦胧月色,伴一点夜色的深蓝天空,在深蓝上有一层淡淡的白。 红日耀耀,银月昭昭。 无边无际的绿色,从这里开始,先是一点,后是一线,继而连成片,向着四野八方蔓延开去,一毫一毫,一分一分,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风中有水分饱满的植物的摩擦声,各种各样的叶子,深绿的,浅绿的,椭圆的,针叶的,细长的,扁圆的,厚实的,轻薄的,叶脉清晰的,纹路杂乱的,边缘平滑的,带有锯齿的,全都在这里,在山巅,在山腰,在山脚,在谷地,在平原,在树梢,在草尖,在花枝,在土壤。 它们冒出来,抻长了,扩大了,挺直了,举高了,摇摆了,摩擦了,欢呼了,歌唱了。 山有乔木。 其叶,添添。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身下是湿润的、柔软的、肥沃的土地,有草籽在其中发芽,有花瓣在身侧舒展,他略微有点茫然,看一看自己的手掌,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修长,白皙,中指指关节带着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子,掌心纹路稍微有点杂乱,据说这预示着他的人生会有很多波折。 然而他那么清楚,从来没有过的那么清楚,那些力量从他掌心发出来,改变了眼前所见的一切。 高山巍巍,长河荡荡,云雾茫茫,光辉彰彰,地脉莽莽,天野苍苍。 但为君之故,天地为此崩。 第205章 君无知之 何生蹲下来,伸出去摸他的额头:“你感觉怎么样?我刚才不好直接帮你,所以只能让你稍微减轻痛苦,不过因为是必要的,也不敢减轻的太多。” 叶添添的眼睛还没有恢复正常,比他平时的颜色要更深,看向何生的时候,更有一种肃穆与沉重:“你本来没有必要帮我。” 何生收回手,微笑,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我当然有必要,我答应小白,要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叶添添举起一只胳膊,虚虚搭在额头上,一半的视野都被遮挡了,只能看到何生的下半张脸。 这样一看,就更奇怪了,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抛除外在的服装与饰品,根本就是同样的一个人,他怎么会没认出来呢? 何生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叶添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地说:“我在想……你明明有更方便、更有效率的方法解决问题,为什么要选择用这种呢?” 何生短暂地愣了一下。 叶添添看着她,但实际上目光是没有聚焦的,只是单纯视线落在那里罢了:“因为这样后续可以发展的更顺利吗?” 何生的笑容消失了。 她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缓缓道:“如果你要听实话,那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罢了。毕竟很多事情,看起来好像是巧合,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都是必然。后来能发展到这种情况,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当然,我不能骗你,我确实有意顺水推舟了一下,如果你要认为这是欺骗,也没关系,因为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事实。” 叶添添的目光缓慢集中到她脸上:“你想错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坐直了,从倚靠着石头变成端坐:“换一个身份来接近我,江小白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她比你承认的更早一些罢了,何况我们也只不过是认识……我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不至于为此而感到因为受了欺骗而愤怒。” 何生轻声道:“你这么说,还挺叫人伤心的。” 叶添添有点诧异,但因为现在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很疲惫,所以这诧异在语气中表现的并不明显:“你为什么伤心?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帮助我,在今天。你就算不来帮我,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就目前而言,我还属于江区,没有给河区带来任何好处,我们甚至是敌人。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替我承担痛苦,我很感激。” 何生握住他的手。 叶添添看了一眼,下意识道:“还没有结束?” 何生摇摇头。 她黑而长的发丝被山风吹动,微微飘浮,有几丝拂在他脸颊上,有一种微痒的感觉。 “我想帮你承担痛苦,有很多其他的方法可以选择。”她说,“我想来帮你,想用这种方式来帮你,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而已。” 叶添添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不必这样做,我的契约已经规定我必须帮助你们,我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反悔,何况你刚刚才帮过我……” “看来我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何生说着,唇边有一丝微笑,但语气却是叹息的,“我一定要因为这些才可以帮你吗?为了河区,战争,利益,或者其他——” 她松开握住叶添添的手,站起来:“那么,你这一次的困难应该已经度过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该走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 叶添添有那么一会儿,想问清楚她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在这一会儿之前,先有一种理智,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住自己的打算,而只是看着何生离开,白纱在绿树间由清晰变得掩映,又终于慢慢消失了。 风吹过去,相比于他刚来时刚猛的冬风,这绿色的、带有阳光温度与气味的风要柔和与温暖的多了,但他的手刚刚接触过更温暖更光滑的东西,在风中,吹拂中,那手觉出一点冷来,是空荡与空茫。 身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接近,尽管行动无声,但在此刻的他眼中却无异于夜中烛火,山林中的一切都不能在他眼中躲藏,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脖颈边,迫使他起身离开原位,以躲开这带着野兽气息的暖风。 武罗好像不太惊讶,但还是很高兴的:“干得好,我就知道你没问题。” 叶添添一点也没有被夸奖了的兴奋感,翻着白眼回她:“这话你大可以早点说的,马后炮。” 武罗也不像是被骂了,还是笑嘻嘻地说:“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添添:“……我想回去睡觉。” 他也没有什么变成神之后的超强体质,就是觉得累,特别累,将死去的树木重生,把冬天的大地变成春天,都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再加上因为神力恢复导致何生对他的精神引导全部解除,他现在不止身累,还心累。 武罗手里抓着那只老虎的尾巴把玩,“哦”了一声,然后说:“对了,那个山神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块儿?” 她这么一说,叶添添也想起来,对啊,好像从很早以前德尔苏就不见了,他人呢? 这个念头一起,林海中就钻出个人来,和之前的打扮已经很不一样——但也没有太不一样,他厚重的冬装换掉了,但一切打猎工具和皮毛还依然带在身上——看见叶添添,连忙跑过来,那种动作的灵巧和敏捷,让叶添添这个年轻的多的年轻人都要汗颜。 “你的,好极了!”他灰色的眼睛里有光,“下次的,还来吗?” 他语气里的感激和喜悦以及期待都不是作假的,叶添添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真心,只是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经历…… 他:十动然拒。 德尔苏也没太过纠缠,毕竟以他的人生经历,分离聚散都看的太多了,不太把这个当成了不起的大事,他只是说:“他们的,感谢你,都感谢你。” 叶添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什么也没看见,然而有一种声音,似唱而更类说,在风里传过来,是很好的寓意:“夫妻二人祈求上天能赐予他们一个孩子,结果祈求灵验了,妻子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来他们的生活也越来越美满。” 德尔苏赞叹着,怀念着:“伊玛堪,伊玛堪。” 叶添添的心沉坠下去。 他本来不该听懂这些语言的。 第206章 但有应之 叶添添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江小白送给一群医生做了一遍全身检查,最后报告说他非常健康,没有任何受伤损坏的地方,但是眼睛有点假性近视的趋向,以后看书看电视玩手机都要适度以及注意姿势。 叶添添:“……” 江小白托着下巴,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何生陪你去的?” 提起她,叶添添的心情就变得很复杂,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嗯。” 何生会露馅,这个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但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根据推测,叶添添恢复之后大小也是个神,想像之前那样轻易就对他的记忆和思想进行引导模糊是肯定不行了,不过总算是在何生帮完之后他才觉醒,不管怎么说,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为了避免江小白再问点他很不想说的事情,叶添添主动提起另一件事:“天使们说的应该是真的,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跟我应该有一定的关系。” 他提醒了她,江小白马上叫人送个平板过来投屏:“对,这个事情我之前想和你说来着,但因为时间问题,再说又没有完全确定,所以一直没和你说……你现在的状态很成问题。” 这个问题,具体说来,是一件非常难处理的事情。 因为它偏偏就是叶添添的学习能力。 叶添添是个学习非常快的人,不管是什么,他听一遍就能懂,看一遍全都能记住,在学习方面的优势当然是无与伦比的,江小白当初看中他,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但是现在,这个能力开始显出不对头来了。 最主要的表现就是,它虽然可以让叶添添学习的很快,但这个过程是一个完全的“吸纳”或者说“接收”的过程,叶添添没有对这些吸纳来的知识进行二次学习,自我创造。 这当然是很古怪的事情,遍数全球历史,凡是在学习上有出众能力的,这个能力一定不会是死读书做卷子,总该还有点别的才对。 要么,他可以七八岁就变成世界级音乐大师自我作曲,要么,解决一下数学王冠上那个“1+1”的明珠问题,最不济的,你写个“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也行啊! 诡异的是,这些事在叶添添身上完全没有出现过。 他的学习是被动的,但却是完全成功的,他就像一台电脑录入数据一样精准地将这些知识采录进去,并在考试的时候正确使用完成回答,但他没有自我创造过。 知识给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再用出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在他这里,知识成了一种死物,不会有任何改变和发展。 一个人有了这样的学习能力,必然会给自己得到的知识进行加工创造,一个只知道死学习的人,又不可能会对所有的知识进行完全消化吸收。 这是一个悖论。 具体人物看完,屏幕开始播放动漫了,江小白说:“你看看人家这个聪明是怎么个聪明法,可以自己造火箭!你怎么从来都不想着做出点什么特殊贡献发明点什么东西,或者写个传世名篇呢?” 叶添添:“……” 他瞟了一眼屏幕,真想跟江小白说动漫里的高中生都是无敌的,你作为一个君主要懂得时刻保有理智,别跟着他们瞎起哄。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换了个方向提醒江小白:“你说的这个当然很对,但这只不过是猜测。倒是之前,你记不记得,不管是什么语言,我都能听懂,不管书上写的是什么文字,我都看得懂?” 这个江小白当然有印象,他一提,她马上就想起来了:“好像是这样。我之前给你看文件的时候,是不是给你的原版?” 这个事情还是武罗发现的,江小白一时没注意顺手给了他,叶添添自己也没发现出哪儿不对,居然还要靠武罗这个半文盲来发现不对,让叶添添不得不感叹术业有专攻。 江小白等着叶添添说点什么出来,只听他道:“我怀疑,这些东西我本来就会。” 江小白迟疑一下:“有可能。” 叶添添接着说:“而且,这当然不是好事。我现在有一种猜测。” 他说:“你听说过‘祛魅’吗?” 江小白没听说过:“什么意思?” 叶添添停了停,委婉地说:“不然我换个意思给你解释吧,就别管这个词了。总之,我怀疑我们的敌人不是人。” 江小白:“不是人?” 叶添添:“也不是神。” 江小白:“???” 叶添添:“你可以这么理解,他是一种力量,但是没有实体,比方说有人对你开了一枪——不是,就是有一支枪对你开了一枪,但这支枪是没有人操控的。” 江小白:“……” 她真是越听越糊涂了,索性也不再去想,就听他说。 叶添添指着她:“比方说你,你是魔王,不假,但在人类的认知中,魔王不应该是你,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个江小白表示了解:“反正他们也就想想。” 叶添添摇头,警告他:“你可别小看思想的力量。我本身——之前不是猜测我是植物神吗?其实我不是。” 他当然不是。 他是生命神。 之所以最先表现在植物上,是因为生命神的力量不应该仅仅只是生存与健康,他还应该包括复活。 他应该拥有“赋予”生命的力量,这个“赋予”的过程,最好的表现当然就是复活,重生。而在世间一切事物中,什么才有能力复活呢? 是植物。 或者说,它们看上去,是“复活”的。 这就是人类的思想的力量。 人所以为的,创造了神明的能力,因为看着草木秋枯春生,便以为草木可以重生复活,于是人类的思想中认为生命神的能力,便也拥有了, 这是一个相互建构的过程——人以为神有这样的能力,于是神显现了这种能力,因为这种能力显现出来,人便更加相信自己所以为的就是真相,于是神的力量就更加强大起来。 当神所收到的信仰足够多的时候,他会真的出现,成为实体,成为神灵,但这个信仰不是单纯的对某一具体的有名有姓的神灵的信仰,而是统一的,所谓太阳神,即是掌管太阳的神灵,无论这信仰是对着阿波罗,对着羲和,对着拉,对着东皇太一,这种具体的姓名表征会融合为一个非具体的、笼统的存在概念中去,进而这个概念在神话场域里真正出现,成为另一个实体——也就是,脱离人类传统观念里的,精神集合后自我产生呈现的神灵。 比如说和路西法半点不搭边但确确实实是个魔王的江小白。 第207章 彼无掌之 江小白大概明白了叶添添的意思,但暂时还不知道和学习和知识有什么关系。 叶添添继续说:“人是可以创造东西的,比如说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不是一直有人在担心人工智能会拥有真正的智慧并反过来掌控人类吗?这就是因为,人类在创造出一种事物之后,他就会失去对这种事物的掌控力,具体的东西先不考虑,比如说数学,物理,这些都是人类创造发现的文化,但现在能真正了解使用它们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人都站在使用它们的门槛之外,也就是说,这些文化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掌控,开始有了自我发展的趋向。” “从前人类相信神灵的存在,于是一个具体的概念集成的神灵出现,但这个神灵一旦出现就脱离了人类的掌控,人类无法对神灵施加具体的控制,这个你想想自己就知道,有人可以命令你吗?” 江小白几乎不用考虑就摇了头。 “所以,神灵成为了独立的存在。但神灵是特定时空环境中的产物,当时的人们处在一种神秘化的世界观的操控中,正是由于这种神秘化的世界观的存在,神灵才得以产生。现在时代改变了,新的神灵失去了产生的土壤,我们再也看不到新的神灵出现,因为人类只对自己无法操控的事物才会保有敬畏,只有敬畏才能产生神灵,但现在世界上既贴近人类生活、始终存在,又不在人类掌控中的新事物几乎没有,一切人类的造物都掌控在人类自己手中,这导致了唯科学论,因为科学使他们获得了现在这样的更好的生活。” 然后,“科学”,这一人类思想的造物,便和先前的“神灵”一样,开始具象化了。 江小白理解了,但也不信了:“你的意思是说,和我们作对的是科学?因为科学的存在,使得我们的存在变得无关紧要了?” 叶添添摇着头,缓缓道:“与其说是科学,我更愿意相信那是‘文化’。” 科学只是最广义的文化的组成部分之一,而文化是人类的一切的造物。 从前存在的、在人类生活中占据极其重要地位的神灵,何尝不是文化的一部分呢? 他们面临这样的问题,只是因为人类的思想已经产生了转变,从前他们信奉神灵,于是神灵掌控他们;现在他们信奉科学,于是科学掌控他们,而与科学相对的神灵,便成了需要抹杀的存在,至少,要消除他们的神力,摧毁他们的地位,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比如上帝不再作为使人免下地狱遭受酷刑的至高无上的决定者,而仅仅只作为人类精神的寄托,变成让人类可以生活的更好的一种东西,他成为了一个工具,人们带着目的性去使用他,这个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类获得更好的生活。 科学使人生活变得更好,信仰使人精神变得更好——这当然不是绝对的,只是大部分确实如此。 文化中占据优势地位的新的统治者,决定对曾经的统治者下手了。 它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老的统治者的一切功能都将被它替代,老的统治者的一切地位与信仰也都将由它接手。 这是人类的“无意识”,人类本心上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在特定的时空场域中,他们的优势文化已经替代他们做出了决定。 江小白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既然这样,怎么办?” 如果说是有具体对象的话,总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打不打得过当然是另一回事,可是连对象都没有——文化算什么,怎么找?难不成还要来一场焚书坑儒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叶添添,因为以上通通都是他的猜想,虽然是有证据、可信度极高的猜想,但也只是猜想而已,在确定无疑之前都不能真正算数。 再说了,就算真的是真的,他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办。 这基本上是无解的。 而且,这个对象又非常狡猾。 他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不清晰,但也足够让他知道,在他濒临死亡的那段时间有什么从他体内跑了出来。假如他猜得不错,那就是“文化”在他体内藏着的东西。 也就是文化。 他其实什么都不必学,因为一切知识就藏在他体内,他只要稍微一看,便会想起来。 他是生命,是一切生物的必然崇拜,生活在地下的生物可以不崇拜太阳,生活在海里的生命可以不崇拜土地,但没有什么会不崇拜生命。 这“文化”在试图改造他,一旦他接受了这一改造,成为文化的载体,他可以变得全知全能,但这“文化”也会真正遍布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生命之上,他像菟丝子寄生的树,会在菟丝子变得巨大茂盛之后死去。 它促进叶添添的成长,因为这种成长是一种自我毁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当今世界科学当道,依然有很多人信仰着神灵或非神灵的事物,想要彻底摧毁一个神,唯有让他从内部自我毁灭。 江小白陷入沉思。 正因为眼前这个问题不仅困难,而且无解,他们两个人一时陷入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解决办法,还是单纯的因为不知所措而发呆。 这个当儿,内格罗在门外低声说了什么,布兰卡皱眉道:“他们那么多天使看着,连一个普通的魔族也看不住,还能让他跑了?” 内格罗说:“他们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具体为什么,那我怎么知道。总之杰米现在是不见了,那个他说的戒指也始终没找到过,虽然根据探查他应该没说谎,但也说不定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可以遮掩过去,这谁说的准啊。” 布兰卡道:“那他们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请求我们的帮助了。”内格罗挠了挠头,“天界他们已经翻了个遍,魔界他们不方便插手,何况找魔族当然是我们比较熟练,他们找不到,肯定要找我们帮忙啊。” 布兰卡双手环胸,不耐烦地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信息原文给我看看。” 第208章 何敢从之 江小白还在沉思,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回过神:“进来。” 布兰卡捧着一个平板进来,走到她旁边低声道:“殿下,天界发来最新消息,杰米从她们的监狱中逃脱,不知去向,天界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因此希望求得我们的帮助,在魔界中搜寻。此外,他先前交代的戒指也没有任何痕迹,初步怀疑是有什么说谎话的技能蒙骗了他们,那么他的交代便不能再信了。” 江小白扫了一遍信息,注意到信息发布的时间就是刚刚,而杰米消失的时间是昨天。 那不是叶添添还和德尔苏在一起的时候? 她把平板递过去:“你怎么看?” 叶添添本来已经把这个名字全忘了——一个他刚知道魔界的时候认识的、只在天界见了一面的魔族——但“戒指”是个关键词,像这么中二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所以他的记忆很快回笼,想起了这个不熟悉还差点把他也拉下水的魔族。 “是我在乌苏里江流域的时候跑的?” 叶添添随便滑了滑屏幕:“总不至于是因为我在另一个空间他就没了控制所以跑了吧……等等。” 他想起点事情来,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他当时好像说是戒指里面有个魔神?” “大概是吧。”江小白当时又不在天界,是后来天使们给她发的审讯记录,“听他室友说好像是个白胡子老头。” 又是戒指,又是白胡子老头的,这个模式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叶添添联想到自己刚才的猜测,诡异的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江小白,我觉得他没有说谎。”他看着平板的显示时间到了,“哒”的一声轻响后自动锁屏,“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世界有一种叫做‘网文’的东西。” 江小白确实不知道。 大体上来说,她比绝大多数魔族和天使都清楚人界、人类和他们之间的区别,但实际上她真正了解人界的时间很短,为了合理的扮演一个同桌,让叶添添能在比较自然的状态下认识她,她花了一个星期去恶补人界的大部分知识,但通常仅限于日常生活以及学校生活,别的就力有未逮了。 等到和叶添添正式接轨之后,她就开始花时间去处理魔界那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公务了,相当于从那之后她就不再去主动学习人界相关事物,等到江青月再来,接替了她的位置,这种交流就更加无限趋近于零。 这样一来,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什么叫“网文”。 叶添添就猜到她不知道,大概给她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这其实是一种较为新兴的文学方式,大体来讲比较受年轻人的欢迎,其中有一个类型,算是受众最大的之一吧,有一个很重要的象征物。” 江小白似懂非懂,猜测道:“戒指?” 叶添添迟滞了一下:“也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戒指的形象最早——或者也不是最早出现,但它是最早出现的东西里最受欢迎,知晓人数最多的,后来当然也出了很多衍生物,比如玉佩,比如项链,比较小巧又显得珍贵的饰物。其实这是一种模式,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里往往隐藏着一个极为强大的人物,他会帮助拥有这东西的人获得极为强大的力量,获得成功。” 江小白托着下巴:“所以你的意思是,杰米的戒指里面也藏着这个很厉害的家伙?但他跑了——不过如果他先跑了是为了现在回来救他,也不是说不过去。” 叶添添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所说的情况,只是一种网文中极为常见的模式,正因为它常见,它易受欢迎,导致这种套路几乎成为一种流派,有很多的人惯于使用——当然,这个很多也只是在某一群体中相对而言,但不管怎么说,就像神灵的产生一样,再小的群体、民族,只要有自己的文化,就会产生自己的神灵。这些神灵可能只是某一真正神灵的某一方面,但他依然有出现的可能。” “这个戒指里的——我指的是杰米获得的那一个——从戒指,到它里面的东西,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形体。也就是说,只是一个概念。” “他还没有真正成型,因为出现时间太短,信仰力量不足,但它已经出现了,所以也开始展示自己的存在感,这是必要的,如果它已经产生意识,想要让自己活得更多的信仰,那他必须展露自己的力量,让更多的人认为他是值得被相信的,这样相互促进,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可以成为一个神——比如说,戒指神,或者白胡子神什么的。” 叶添添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刚才跟你说,千万不要小瞧思想的力量。人类发展如今,力量,速度,水中,海里,天上,样样都比不过动物,为什么能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归根究底,是因为思想。” “思想本身,是可以发展进化的,发展进化思想的能力,也同样可以发展进化。从前出现一个神,需要多长时间的酝酿,多少人类的信仰,现在呢?” “现在,一个神的出现已经不再完全依赖于信仰了,比如说,现在有个‘飞天意面神教’,它的出现绝不可能是因为纯粹的信仰和崇拜,但它依然出现了,而且发展的很好,在未来,这样一个神会不会出现?这是不能保证的,我既不能保证它会出现,也不能保证它不会出现。” “就像在这件事情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套路,这样一个网文流派,还能生产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和超常能力的东西来。” 江小白点头:“这倒是,这个戒指我们之前找了那么久,一点痕迹也没露,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叶添添说:“因为他就该这样——神灵的能力由人类的想象赋予,人类认为他们能做到什么,他们就可以做到什么,这个戒指里的东西也一样。在设定中,他古老,强大,充满智慧,所以当他出现在现实里的时候,就也同样拥有这种能力,他不会因为刚刚出现就弱小,就无知,他会什么,能做到什么,早在设定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 江小白顿时道:“照你的意思,我们是不可能管得了他的了?” “那怎么可能?”叶添添说,“戒指里的神从来都不会是主角,他只是一个辅助性的强力工具,唯一能战胜他的就是他的弟子,也就是主角,那个拥有他的人。就目前来看,我们先得找到杰米再说。” “——再说,没有神愿意听从人类的命令,就算是从杰米的生命安全考虑,也要先找到他。” 第209章 新旧同行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当然,不见得是一个让人非常开心的日子。 开学了。 作为新升学的学生,他们比其他学生更早来半个月要进行军训,在那之前,首先当然还是要坐在新学校的新教室里,听老师说点什么,再让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叶添添不出意外地考了全市第一,并理所当然地接到了采访的请求,他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很熟练了,先自己出去溜达溜达,然后把那个假人派出去当挡箭牌。 世界是多么清净啊。 叶添添最讨厌被人关注,相比于晚来一会儿但被所有教室里的同学注视,还是早来一会儿先坐下不引人注意的好。 他挑了个一般同学都最不喜欢的位置——第一排正中央对着讲台的位置坐下了,因为是双人座,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坐到了右边,因为从门口进来的人通常不会特意绕一圈就为了坐到左边去,而如果右边空着,保不齐就有谁会因为懒得走太远而坐下。 他自以为自己想的已经很周全了,没想到随着班级里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还是有人走到了他的前面,从他视野里只能看到半边白色的衬衫,以及淡蓝色的牛仔裤,紧接着就有一只手从他视野中划过,指向旁边的座位:“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叶添添早在这个人影出现的时候就在心底里暗叹了一口气——他都思虑这么周到了,还是有人过来,简直是天意——然后身体反射先于大脑思考做出了回复:“没有,你坐吧。” “谢谢。” 叶添添总觉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先前只是懒得抬头而已,现在抬起头也只看见一个侧影,紧接着那个侧影又落座在他身侧,先掏出纸笔摆在桌子上,预备着老师要说什么好记,再摆一摞文件,随后将书包摆在椅子后面,最后才转过头来,向他一笑:“好巧,叶添添,我们又见面了。” 叶添添受到了惊吓。 “你……你怎么跑来上学?!”他发誓,自己全是因为变成神之后冷静能力比以前强的太多了才不至于把这句话用喊的问出来。 何生将散下的一缕发丝拨回耳后,笑道:“因为我还要靠你获得河区的胜利啊,这就是我们的战术和获取能量的方法。” 叶添添:“……” 心情复杂。 他仔细打量何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之前只是觉得她的声音稍有耳熟。 她的外形条件实在太出色了,可能是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她对自己进行了微调,虽然整体上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她对周围人的影响力——叶添添自己是亲身实践过很多次的——无疑进行了心灵控制,周围人的对她的印象会稍微下降一部分,不至于下降太多,但足以让她泯然众人不被注意。 叶添添没注意的时候,这一点还可以维持下去,但当他发现了这一点,毫无疑问,在他这里,何生的法术是必然要失效的。 叶添添吃惊于何生的坦诚,但因为这种坦诚,导致他们两个现在无话可说——叫他说什么?谢谢你这么看重我?我肯定好好学习帮你赢?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他实在说不出口。 何况还有他之前那些不欲为人知的小心思,当证明了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之后,再回顾起来就显得异常尴尬。 幸好何生也没有尬聊的意思,回答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看自己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叶添添佯装偶然地扫了一眼,看到最上面一排字是“……记录报告”。 果然。 他心想,说到底何生在河区的地位与凌苍苍在江区相同,如果凌苍苍需要负责绝大部分的江区重要事务,那么何生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随着班级里的人渐渐多了,嗡嗡声也跟着起来了。 虽然是重点高中的重点班,但真正没有熟人没有同学的还是少见,就好比叶添添原来的初中就是重点初中,所以他们班的很多同学也直接升入了这个班,别的不说,李延科和吴茜茜就在这里面。 因此隔了一个假期突然见面,加上升学之后还能分在同一个班的兴奋感,大家的聊天热情都很高,直到一个老师匆匆走进来,鞋跟打在地上发出的“笃笃”声提醒了大家这不是个学生后,这种嗡嗡声才消失。 新来的老师年纪不算太大,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一脸严肃,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很紧的揪。 把手里的花名册放在讲台上,她先环视了一圈教室:“人都到齐了吗?” 底下安静极了。 这是当然的,刚升学,刚分班,大家都还不认识谁是谁,怎么可能看出来到底齐没齐。 不过老师也不是真的想问,可能只是上课的固有习惯使然,她问完之后就低了头,挨个数班里的人头,看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回答。 点了一圈之后,她满意地放下手:“第一次见面,我想规矩也不用特意强调了,能上我们这个班的,都是尖子生,道理你们都懂。我只有一句话,在我这个班,成绩必须得好,成绩不好的,请出去,免得你们跟不上上课进度,成绩越来越差,也是为了你们好。” 底下的同学大气也不敢喘,就听着她说:“我姓郭,你们在底下怎么叫我都行,老郭,蝈蝈,我都理解,但当面必须叫我郭老师。一会儿我给你们发一份纪律手册,军训的规矩和学校的纪律都在上面,自己回去看看,也没什么特殊的,你们都知道。”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花名册:“那就这样,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当然没有。 “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大家记得按时来学校,为了军训的时候能更好的融洽团体,我们不如现在来做个自我介绍,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我看我们的市第一也在我们班,是吧?哪位同学,站起来让大家看一下。” 叶添添在心里长长叹息—— 他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大家好,我叫叶添添。” 第210章 山河共与 叶添添这名字,基本上班里的同学都听说过,多数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一时间纷纷向他投来敬仰的目光。 毕竟满分是从来没见过的。 刚才消下去的声音又起来了,他听到有人跟旁边的老同学科普:“都说作文没有满分的,听说老师批到他,本来都按习惯扣了一分了,后来实在觉得可惜,又给改成满分的。” 叶添添不觉得骄傲,他一提起这个就烦躁。 他不满分谁满分?全人类的智慧都在他身上放着了,如果不是这个智慧的目的是最终将他彻底摧毁,那他说不定还会高兴点。 郭老师脸上头一次露出笑容:“大家记得向叶同学学习啊,看他名字起的就好,你们也是,一天添一点一天添一点,这成绩不就上去了吗?” 教室下面起了一阵不太好说是善意还是嘲笑的笑声。 叶添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坐下之后,老师直接指了旁边:“旁边的同学,起来介绍一下自己,后面的同学就按照这样,蛇形介绍自己。” 何生站了起来,雪白的衬衫上有贝壳磨成的纽扣,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她微微侧了身,笑道:“大家好,我叫何笙,何处的何,笙箫的笙,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 她虽然适当减低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印象,但初始分数太高,到底还是显得有那么点不同凡俗,她坐下之后,后面的同学顿了两秒才站起来做自我介绍,叶添添就没太注意他说什么了。 因为何笙靠近了他,低声道:“你不要太紧张,我不会强行从你身上获取知识能量的。” 叶添添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老师,着急于她怎么就不能注意到这一点,说一句“下面的同学不要随便说话,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不过江小白的事情早就给他提过醒了,这帮魔鬼不想让人注意的时候,就是炸了学校也不会有人眨下眼睛。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轮到坐在他后面的人站起来了。只听到一个清朗平和的少年声音,似乎隐忍着笑意地说道:“大家好,我叫凌苍苍,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障凌苍苍的,凌苍苍。” 叶添添没法控制自己。 他猛地把头转过去,力度之大差点扭了自己的脖子。 凌苍苍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转头,对他报以善意的微笑。和何笙一样,他也微调了自己的样貌,把那头银发变成了黑色,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制服也变成了适当于此时此世的短袖,名字虽然有一点不太对头,但有叶添添这么个珠玉在前,他又特意给了解释,还真没什么人对此作出评价。 叶添添压住自己现在就想问“为什么?!”的心情,强迫自己转头过去,平复心情,后来觉得还算差不多。 至少,相比于江小白和江青月,虽然他和凌苍苍接触次数相当少,但也可以确定和他打交道比和那两个家伙要舒心多了——当然,相比于后来江小白和江青月都不在的那段时间,还是他自己一个人更自在一点。 但是何必强求呢?人生哪有十全十美,总算现在情况比之前好了,那就算好事。 用这种理由安慰完自己,他强迫自己专心听完自我介绍,想把这些通通忘掉。 很不幸他失败了。 因为凌苍苍一坐下就跟他说:“同学,你一会儿有时间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叶添添奄奄一息地说:“叫我名字吧。” 都这时候了还装,有意义吗??? 凌苍苍对此从善如流:“好的,那么叶添添同学,请在放学后稍微停留一会儿,殿下为我分派了任务,必须将此事及时告知于您。” 叶添添:“……” 随便你们吧。 何笙以手支颐,笑眯眯地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我可以旁听吗?” 凌苍苍微笑以对:“何总权御当然是可以的,毕竟这不是和战争有关的事情呢。” 何笙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多谢凌总权御不吝告知。” 凌苍苍含笑道:“何总权御不必客气,江河二区历来和平友好,共同进步,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叶添添:“……” 听他们两个说话,他怎么脑袋那么疼呢? 幸好第一天就只是介绍一下基本情况而已,明天还要正式开始军训,在接受了一众同学的敬仰目光和窃窃私语之后,很快他们就放学了。李延科本来想叫叶添添一起回家,被叶添添有气无力地拒绝了:“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李延科有点纳闷地看着何笙和凌苍苍,低声道:“你们这么快就混熟了?刚才我本来想坐你旁边的,结果你旁边后边都有人了。” 叶添添:“……” 朋友,这个我很难和你解释啊。 无奈之下,他随便胡扯了一下:“哦,我之前加入了一个网上学习小组,分班之后发现我们居然是同学,所以就来认识认识。” 他说的连自己都心虚汗颜,李延科居然还真的信了,就是吃惊程度有点高:“这是什么缘分啊!那我先走了,开学见。” 叶添添惆怅地朝他挥手再见,衷心遗憾自己不能和他一起走。 什么做人真难,他觉得做人实在太简单了! 等他再一回头,刚想对凌苍苍说有什么事就赶快说,他还想赶紧回家,结果就被空气呛住了。 不知道魔界是不是有什么规矩,等到所有人都走出去,连老师也当他们不存在一样锁了门之后,凌苍苍的头发就恢复成了那种闪光的银色——幸好衣服没变,不然叶添添真要炸毛——伸手在空气中划了一道竖线,于是以那条竖线为界,两边就分别出现了不同的字迹。 “根据您上次给我们留下的信息,我们对人类的社会科学进行了深度检索,从中找到了这两个可能。”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想告知的事情,“其中一个,是您上次说过的‘祛魅’,另一个,其实您上次也有所涉及,就是‘文化悲剧’。” 第211章 以人所有 叶添添看着竖线两边的两个词语,听到凌苍苍在他身后说:“我们在经过了大量讨论之后,认为当前的结果,应该是‘祛魅’和‘文化悲剧’共同造成的,而且从您的意外出现来看,这不应该是人类全然不知的历史客观进程,而是他们的主动意识的结果。” 叶添添相当意外,意外到忘了跟他说别再叫自己“您”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凌苍苍道:“说起来,您的出现,和山神武罗的出现,具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性。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呢?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呢?为什么你们会同时出现呢?世上神灵千千万万,被人类逐渐遗忘的也有不少,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两个,具有相似职能的神出现呢?” 叶添添何等聪明,一点就通,先前没有想到是一回事,现在被提点一下,当即醒悟,道:“你的意思,是人类在文化层面正在进行自救?” 凌苍苍点点头。 “现在神灵方面确实有‘祛魅’的趋势,而且愈演愈烈,但‘祛魅’并不是绝对的,我们也应该看到随之而来的,祛魅型传承。” “祛魅”这个概念,来自于19世纪德国著名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哲学家马克斯·韦伯,指的是人类社会在现代化的过程中,由于技术和知识的进步所导致的理性化与世俗化现象,即人们普遍认为世界的构成不再是由超乎人类掌握的力量支配的。简单来说,就是不再相信那些原本被认为具有神奇力量的人、事、物,如上帝、教皇、雷公、电母、桃木剑等等。 人类的理性化毫不意外地发展出了这种结果,导致了叶添添他们现在正面对着的困境,但是——但是——他们还没有到绝境。 凌苍苍道:“根据您提供的线索,显然那个‘科学’或者说是‘文化’的力量还没有到可以将您彻底毁灭的地步,而是要通过种种计算、陷阱、构陷、机关来削弱你的力量,并且不敢与您正面相对,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还是有相当的胜算的,因为我们发现的比它们预想的要早,早得多——它们还没有做好正式开战的准备。” 理性化使人们抛弃了神灵,但同样是理性化,也让人们从另一个角度对神话、对神灵有了超出以往的重视。 也即是,因为过于理性而导致的功利主义,让人们发现了神话、神灵里潜藏着的巨大商机——金钱。 在这种情况下,“祛魅型传承”应运而生,它指的是当代民众出于娱乐或商业等目的,触及神话等民间文化,不再把神话视为真实可信,也不再把其中的信仰或成分视为生活的准则与指导,但其对神话的改编实践在客观上起到了传承神话作用的现象。随着民间文化日益商业化与娱乐化,祛魅型传承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走入了大众视野。 这其实很好理解,在现实生活中也经常能看得到,我们早就不再用烟花爆竹来驱赶年兽了,但当代中国人民每年花在烟花爆竹上的消费简直可以超过过去几千年的总和——哪吒三太子也从人们供奉的供桌上离开了,但一部大电影的票房仍然能显示出他出色的揽财能力。 叶添添的目光落在“文化悲剧”上:“你们觉得这个很有可能?” 凌苍苍道:“被人类认识到的危险,其实已经不能再算作严格意义上的危险了,因为人类会主动想办法解决问题,这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文化悲剧’虽然可怕,但它既然已经引起了人类的注意,就要做好被解决的准备。我们考虑到,可能正是因为目前的祛魅导火索,引起了人们对文化悲剧的重视,从而产生了这种自救行为——也就是,您的出现。” 文化悲剧是什么?它是齐美尔提出的文化社会学研究的最主要的议题,主要指人类在创造了世界上的诸多文化之后,却无法再控制文化,反而被文化所控制的现象。理论上来说,最理想的状态是人们控制文化,同时又受到文化的影响,但目前的情况却是另一种——客体文化产生之后就脱离了人们的控制,成为了相对独立的个体,但它们对人类的影响却一点没变少,反而越来越有控制人类的趋势,虽然人类仍然可以持续创造新文化,但从历史的发展过程看,这些文化的力量已经越来越超过人类创造文化和控制文化的力量,对人类产生了压制作用。 简单来说,我们越来越不理解我们所创造的世界,而且会越来越被我们创造的世界所控制。更荒谬的是,我们对这些文化的了解越少,对它的依赖反而越深。 这种情况是分工的专业化造成的。在原始社会,一个人可以既是农民,又是士兵,又是铁匠,又是巫师,而现代社会,一个人很难同时肩负不同方向的工作,比方说,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人既是码农,又是扫大街的清洁工,同时还可以在教堂里当牧师的情况。 过多的工作种类,让人们失去了同时身兼全部工作的能力。 叶添添道:“所以你们认为,人类为了避免这种难以避免的困境,找到了一种自救方法,而这种方法就是我?” 凌苍苍还没来得及说话,何笙已经开口了:“不,你不是方法,只是工具而已。” 她的黑眼睛里闪着光,并不带感情波动,不是温暖的凝视,也没有凛冽的寒意,只是平平常常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人类并不是想要让神灵重回统治地位,他们只是在面对无法控制的飞速发展的文化的时候,选择找了个敌人,这个敌人要有足够的力量,否则无法阻挡滚滚而来的文化洪流,但这个敌人又不能过于强大,碾压了这些文化的力量,反而将这个敌人送上世界的巅峰,这同样是他们不愿看到的。他们挑中你,是希望你能带动其他神灵的苏醒,抵抗——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神灵以赚钱工具和娱乐工具的形式存在着,文化以被人掌控着的形式存在着。” 第212章 换神所无 没有风的夏日,空气往往比别的时间流动的更缓慢些,也更平和些。 何笙的声音在这样的空气里平淡地响着,没有特别的起伏,仿佛不觉得自己被当做工具有什么不得了,不必惊慌失措,不必怒发冲冠。 太平常了,她甚至连一点思考的停顿都没有,像在心里已经打过一遍腹稿,所以说出来的时候流利,流畅,流动出一种夏日空气的平和安详。 窗外的树叶在空气流动中微微颤动着,但空气流动的毕竟是那么慢,于是这颤动也就那么微小,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 叶添添觉得这个解释是很说得过去的——完全符合人类的习性,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换个方向想也就可以懂了——如果说神灵的出现还能是人们真心想要的结果的话,那先前出现的文化巨手可不能算是他们主动找来的了,他们的主观无意识已经创造了这一切,在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 有什么选择会比神灵更好呢?早在人类还只是原始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祭祀行为,几千年、上万年的发展,也都没达到科技几百年发展的结果,相比之下,神灵简直太好得罪,也太好用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神灵永远都不会有爬在人类头上作威作福的机会了。 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 凌苍苍接着何笙的话说:“所以,你出现了——或者说苏醒了,选择在我们找到你的时候,连带着唤醒了山神武罗,进而破坏德尔苏的山林,波动那只戒指神的出现。往深里想,说不定那些文化选择在此时发难、选择投射到你的身上,都是人类的自救意识产生的,既可以算是主动,也可以算是被动的结果。” 自救。 这个词,可真是妙啊。 叶添添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也能心平气和地接着想自己被当成工具人——还不是一般的工具人,是人肉炸弹那种——这件事,大约是何笙的语气影响了他,他现在心情很平和,乃至于他自己都觉得平和的有点过头。 “这么说的话……”他慢吞吞地说,“我们相当于被迫绑上贼船,如果不反抗,就会被消灭,如果反抗成功,就会出现在人类控制的地位上?” 凌苍苍很出人意料地耸了耸肩,表现出一种不以为然——也许是嗤之以鼻——回答他:“这只是人类的理想状态而已。何况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方法呢,与其说全部是人类造成的,不如说他们只是导火索,我们的力量其实还远远没有弱小到那个地步,要知道,我们不仅仅只是神话中的存在而已——更多他们以为只能用来娱乐的东西,其实有着比他们想象中强大的多的力量呢。” 叶添添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就听凌苍苍说:“因为您现在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还太少,殿下正考虑寻找一位老师来对您进行必要的扫盲,如果顺利的话,那么正式上课的时候您就会看到他。” 江小白? 叶添添在心里琢磨起来,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 “丁老师吗?是的,是我,我是江小白啊。”江小白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里转着笔,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在耳旁,“之前我把详细信息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您已经看了吧?看了就好,那您是怎么打算的?去美国做访问学者?这个不着急吧,我觉得好像还是现在这件事比较要紧,而且不用耽误您太多时间……哦哦,您打算自行来回啊,因为时差问题所以也不担心会影响正常人类上课时间是吧,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您是不是太辛苦了?这样……这样……好的没问题,那就谢谢您了,老师辛苦,老师再见!有时间到魔界来玩啊!” 挂掉电话,她腾的站起来,一只手抚平军装上的褶皱,朝布兰卡一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把杰米带到最近的审讯室去。” 何止早得了消息,比江小白还早一步到审讯室——他们几个向来同脉连枝,只要不涉及江河二区的统治权,那一向是无话不说的,这回这么大的事,当然更不可能瞒着不叫他们知道,再加上何止正式成为魔王之前也没少在天江区待着,侍从下臣们对他也相当熟悉,基本上他的命令少有不被听从的,因此江小白到达审讯室的时候,何止已经问了两个问题,并且脸色很不好看地像是要把杰米现在就送进地狱。 “怎么说?”江小白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杰米逃走了之后,天界绞尽脑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跑的,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他到底逃到哪儿去了,只能求助于魔界,魔界倒是很快能找到,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藏在人界。 “我觉得这样问效果不明显。”何止神色阴沉,右手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那枚戒指的手段很高明,几乎没有一句实话,杰米的认知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精神引导和谎言的结果,问他用处不大,不如直接剥离他的记忆,我们自己来分析其中的有用之处。” 本来就已经蜷缩在审讯椅上的杰米神情变得更惊恐了,简直像要把自己塞进椅子的夹缝中,目光从江小白脸上躲躲闪闪地看到何止,再从何止脸上又看回去。 何止皱起眉头,斥道:“还敢看来看去?你那双眼睛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杰米又吓了一跳,一句话也不敢说。 何止重新转头对江小白道:“他只有对自己的动机比较明确,这种事情是诱导不了的,不过为了效率,还是直接把他的记忆全部清洗一遍比较好。” 江小白道:“你问出了他的动机?” 一说到这个,何止的声音更比之前危险十分:“他想取代你成为江区的下一任魔王。” 江小白大吃一惊:“他脑子里灌了岩浆?!” 她是真的吃惊,不存在任何恐惧和后怕——魔王的身份不是战斗或者选举出来的,而是天生的,即便被害死了也会以最快的速度重生出下一任,在过渡时期,另一个魔王以及他们同生共存的伙伴足以维持整个魔界的正常运转,而害死魔王的魔族也不可能继任魔王的宝座,也不会有魔族对他产生任何认同——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必须要足够好的根本原因。 这件事整个魔界,甚至整个天界都知道,杰米会有这样的想法,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性疾病。 第213章 时谓卿卿 迎上江小白的目光,杰米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是那个戒指……” 江小白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如冰,把他的话全部封死:“戒指有诱导迷惑能力,这我早就知道。但在他引导你之前,你总要先有这个萌芽才是——一颗花种是种不出树来的。你实话实说,我可能会考虑给你一个痛快。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 没想到杰米现在变成了一个蚌壳,除了说是戒指的原因之外再也不肯吐出一个字,大约只有把他的记忆全都拿出来细细梳理一遍才能知道是为什么了。江小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对何止道:“这种机会不好浪费,我们也很久没有进行对抗练习了吧,不如今天来一次?” 她朝着杰米抬抬下巴:“你护还是我护?” 何止当然没有异议,直接道:“你保护吧,我没有心情,恐怕没法专心保护他。” 这当然只是小事情,江小白点点头,对布兰卡道:“把他扔到训练室去。” 她自己虽然也检查过张珂的记忆,但那只是有明确指向的定向检查,对张珂本人——本鬼——是没有什么伤害的,但杰米这种情况,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时候把他的所有记忆全部抽出,进行精细梳理和细致检查,可就不是一会的事了,再怎么仔细总还是要伤害到大脑神经,何况生者的记忆还要特别保护,而对于杰米,又有什么保护的必要呢? 江小白自认为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但贤明和仁慈并不等同,为了效率以及惩罚,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利用完杰米的活着的价值后直接剥离记忆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在何止手里他总是活不成的。 …………………………………………………… 盛夏时候的军训最折磨人,学生们一开始是忙着祈雨的,不过在来了一场夏天的急雨,而教官只是让他们在雨里继续站之后他们就发现了这是个馊主意。 如果下雨的结果不是休息而是淋雨的话,那当然还是一身干爽地站在太阳下面要好得多——如果还没有被晒到浑身冒汗的话。 过于强烈的日光使人眼前发白,不由得让叶添添怀念在德尔苏幻境中的寒冷,毕竟冷了还能多穿,热了就没有办法了。 他们班既幸运又不幸运地站在角落里,旁边就是树,而且是长得相当高大那一种,只差一点点阴影就可以覆盖到更多人,而现在则只能荫蔽边角的一两个,让大家既羡慕,又遗憾。 叶添添当然没有幸运地处在阴影中,何生站在他斜前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侧颜,雪白的肌肤被阳光晒得有些微微发红,而阴影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叶添添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还没有真正试过,但是,这种能力难道不是他天生就应该有的吗?如臂使指,该是他心念一动,事物自成。 但他还没有试过…… 也许现在是个好时候。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于是蝉鸣的交替中就添了一丝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刷刷声,发现事情很不对头的蝉们慌慌张张地飞到别的树上,留下原来那一棵,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抽长着自己的树干,繁茂着自己的树冠,簇簇丛丛地,一直到阴影笼罩在何生头上。 叶添添的目光没有转移,心里倒有点得意——看,他从来没练过,还不是想到什么就做到什么,这么看来,做神仙当真是很容易的。 何生仿佛没发现,没有做出半点反应——但也不一定,毕竟在站军姿,她难道还能转头? 叶添添心中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想到倘若是江小白,肯定不会把什么教官军姿放在眼里,但何生和凌苍苍都有点怪,他们不像江小白一样让周围人忽视他们的异常行为,当真像个普通学生一样正常,就连军训这种江小白肯定会溜走的活动也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暗戳戳地想,难道现在他们已经不打了?公务也不用处理了?不然他们何以会这么闲,跑到这儿来站着。 他觉得喉咙里有点痒,忍不住轻轻地咳一声,微微垂下目光盯着前方人的背。 当然也就看不到,何生极其轻微地偏侧了一下头,又停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休息,他懒得去食堂,干脆躲在树下,不提防何生从旁边转出来:“这边的树比魔界的更好吗?” 他早知道有人走来,一时间懒得探查是谁,居然被她吓了一下,回过神来道:“没有,不过树总是树。” 他当然更喜欢这些植物。 何生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俯身朝他伸出一只手,上面放了一只圆圆的橙子。 “送你的,谢谢你帮我。” 叶添添的耳朵红了:“你发现了?” “就算阴影不发现,你使用魔力我还是能感受到的啊。”何生笑盈盈地说。 他等着她再说出点别的什么,但她就这么停下了,没有下一句话,三秒钟之后,他才略有遗憾地摇头:“我练习一下而已,你留着吧。” 何生在他旁边坐下来:“送你的,你就收着吧,以后我要送你的东西还多着呢。毕竟,”她笑意盈盈,“我要讨好你啊。” 有微弱的风从操场上吹来,还是燥热的,从何生身上过后却多出一丝凉意,他这才发现,她仍然一身清爽,没有半点疲劳汗意,仿佛连体温都比普通人更低似的。 多奇怪,在冰雪中,她的手还是温热的,到了这盛夏反而偏凉。 何生很执着地把那只橙子递过去,叶添添自己也没发现什么时候接了过来,果然是凉的,带着她的体温,所以才这么凉。 他突然想到一首词。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看他接过去,她整个人都放松下去,空气中有一种隐伏的青草的气息。 她说:“你放学后有事吗?不如我们去逛街吧。” 他猛然回过神来:“去哪儿?” “不知道。”何生答得很理所当然,“你才是本地人,当然是你带着我看。” 叶添添犹豫了:“你不是很忙的吗?我看之前你们都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何生看着他,还是笑盈盈的:“我不是说过了?我要讨好你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214章 众称兢兢 叶添添有点不知何处来的惆怅:“我都说了你不用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帮助你们,但我对你没有反感,江小白能获得的你也可以获得,别的我也没有办法。” 何生有一边眉毛微微挑高了,和她过往的样子很不一样,或者说,她整个来了人间以后的气质就变了,和魔界时那种客气疏远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开始靠近一个这个年龄的普通少女的形象了。 叶添添不清楚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更深层次上,他有点怀疑这是何生的另一种伪装,为了更好的获取他的积极性感情来谋求某些东西——就像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样一种形象。 头顶的树叶开始哗哗地震动,叶添添吃了一惊,从自己的思考中回复过来,何生站起来,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他的意见:“风大了?没有感觉啊。” 她低头对叶添添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警惕吧,你的力量又不比我弱,难道我还能害到你吗?就算从客观条件上来讲,这种情况也该是偶然中的例外了——不过,今天就还是谢谢你吧。” 她走开了,叶添添拿起先前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帽子,也站了起来,周围的空气仍旧闷热沉滞,没有流动的意思,而树叶还在簌簌地摇动,以一种相当缓慢的速度平静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隐约能感受到里面的心脏跳动,急促有力,如头顶的树叶,失去了正常的频率。 ………………………………………… 幸好,何生可能也察觉到这样不大对头,剩下几天就没再主动来找他,叶添添松了一口气之余,有一点隐隐的失落,但他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做心理剖析——未尝不是因为不想。 “……on the ind ,chuck has to learn to survive all alone .he has to learn how to collect water ,hunt for food ……” 新来的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据说曾经去美国做过交流学者,因此一口美音极其流畅,加上曾经去过英国考察,所以还可以在美音和英音之间流畅切换, 叶添添看着他,觉得有点心梗:“这就是你们给我找来的帮手?” 他不是对他的实力有什么不满,因为他对这个老师的了解还无限接近于零,他只是觉得这个英语老师当帮手有点奇怪。 或者因为他是个“英语”老师而奇怪。 凌苍苍和他之间隔了一条过道,回答他的时候也没有出声转头,而是直接传音过去:“这是殿下找来的,我们相互之间也都同意了,丁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当初我们都在他手下学习过,在为你扫盲这件事上,没有比丁老师更合适的人选了。”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趁着一句话结束,短暂停顿的时间,朝着凌苍苍看去一眼。 ——好极了,叶添添现在可以确认他的不一般了,毕竟他那一眼是如此熟悉,叶添添常常在其他老师对其他学生的目光中看到,那种暗含警告的、“再说一句话就给我站起来”的眼神。 凌苍苍传音都能被抓住,不是老师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一节课结束,英语老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学生:“你们班还没选班干部吧?英语课代表有吗?” 下面乱七八糟的摇头、说no、喊没有,于是英语老师毫不犹豫地指向叶添添:“那你跟我来一趟吧,以后你就是课代表,跟我去一趟搬卷子。” 叶添添:“……” 他一路跟着这位老师往英语教研室走,一路看着他自然地回应同学的问号和其他老师的招呼,到了教研室也是和其他老师一样,把自己的教案课本放在办公桌上,就指着上面放着的一摞卷子对叶添添道:“这个拿回去发了当作业,我看看你们的水平,明天早自习之前收上来给我。” 叶添添答应着,伸手去搬起那摞卷子,还不等他再见转身,丁老师已经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很自然地说:“听说你是市第一?有什么打算吗?” 叶添添纳闷于他问的问题怎么这么接地气,但还是回了一句:“我还没有想好,我们家里是打算让我学理,不过我更喜欢人文社科方面的知识……” 丁老师摆了摆手,把水杯放回桌子上,推一推鼻梁上驾着的金丝眼镜,拿起旁边的一个小薄本子——叶添添看到上面是一片黑色,其上一排白点,所谓“晴空一鹤排云上”的黑夜版是也——翻了翻:“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问,你以后——更长远的打算。你是打算以人类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呢,还是回归你本来的身份,好好考虑一下未来几万年以什么方式生活下去呢?” 叶添添猝不及防他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又如此自然:“这个我倒还没有想过。” 丁老师点点头:“确实,你还有的是时间,不必着急,就算想体验一下人的一生再回归神灵身份,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处在老师的身份,我还是希望你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要认真负责,如果你要做人,就好好学习,你现在的成绩我很满意,不过还有发展空间,不要骄傲自满,停止前进。” 叶添添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是。” 丁老师的目光在手中的本子上看了两行,复又抬起头来:“我听小白说,你对于非人智慧生物的了解还非常稀少,所以想让我来教你。但就我对你的了解,正常的知识你应该都很容易找到,也很容易掌握。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呢?” 叶添添苦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若真的让我说,我觉得知识似乎也不过那些,我随时都能想出来,但是一到实际情境里,就常常会陷入迷茫。” 丁老师“嗯”了一声,拿起一支笔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再抬起头,刚要说话,忽然又止住了:“忘了你还抱着东西,应该让你坐下来说的。” 叶添添急忙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您说吧,没事。” 第215章 千年始归 丁老师放下本子:“不说了,下课时间有限,你赶快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上课。有什么不懂的,这是我的电话号,随时联系我。我的时间和你们不一样,就算半夜凌晨也不用担心,如果你有问题或者有大块的可学习时间,也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考虑找地方教你的。” 叶添添受宠若惊:“好的,谢谢老师!” “不用担心,做人不是坏事,不要听她们乱说,小白那个脾气,她刚来的时候你恐怕很辛苦,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记恨她,毕竟处在她那个位置,很多时候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如果你想要系统全面的学习呢,我这里有一个推荐名额,可以送你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非人类学校,所以什么都不用怕。”丁老师鼓励地看着他,“好了,回去吧,别耽误了下节课上课。” 叶添添几乎是一路飘回去的。 由于之前的经历,他还一度担心会不会这个老师也很难搞——阿玛兰妲也是天界的老师,但她给他的感觉也往往难言,这是社会文化导致的认知差异,不能说有什么不好,只是他很难适应罢了——但事实是这个老师给他的感觉意外地舒服,简直是一个真正的老师了,而且在解决了他长久以来的担忧的同时又给他指点了一条新的道路。 这是专业老师啊。 说不定在他们那里还是优秀青年教师什么的。 他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何生和凌苍苍,不料何生笑道:“丁老师肯定是优秀教师,我们所有在他手下上过课的学生都喜欢他,这可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做到的。” 凌苍苍接口道:“青年就算了吧,丁老师可是老前辈了,我们许多老师都做过他的学生,到现在都还感念不已呢。” 他们越是夸,叶添添就越是好奇,不由得问:“那他到底是什么?也是魔族?感觉和你们很不一样。” 何生和凌苍苍对视了一眼。 “当然不是了,”凌苍苍说,“丁老师是人类。” 叶添添瞪大了眼睛:“人类?!” 何生慢条斯理地接着道:“或者,你们也叫他——仙人?” 叶添添短暂失语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什么神仙,很出名吗?” 他脑子里全是玉皇大帝八仙过海之类的神话故事,只听何生道:“这个恐怕要看地方,在某些地方丁老师是很出名的,不过也还没有到众所周知的地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丁老师的本名叫丁令威。” 丁令威。 叶添添莫名觉得这名字熟悉,在他那“全市第一”的脑子里转了几圈后突然惊觉:“就是那个‘华表立鹤’的丁令威?!” 何生点点头:“你们似乎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叶添添还待再说什么,但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他们的班主任挟风雷之势登上讲台,而何生和凌苍苍都是和江小白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他们不肯用特殊能力让周围人忽视他们,现在已经转身去整理书本了,他也只好坐正身子,跟着同学们起立坐下然后再接着思考。 丁令威这个名字是很出名的——也许现在不出名了,但以前是非常出名、非常出名的——是中国北方神话的杰出代表,与八仙、七仙女、二郎神、尧、舜、禹等神或人并列,他的记载最早出现在陶渊明所写的《搜神后记》里,而且是十卷本里的第一篇。 据说他是西汉时期辽东郡人,学仙有成,化成一只鸟回到家乡看望父老乡亲,立在华表之上,一位少年看到他举弓欲射,他飞上天空,徘徊而鸣,说:“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 这个形象几乎是完美的,他在历代文人笔下都有所出现,最著名的应当是李白——也难怪,修仙嘛,李白最好这一口了——他在《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余槌碎黄鹤楼》中咏道:“黄鹤高楼已槌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黄鹤上天诉玉帝,却放黄鹤江南归。神明太守再雕饰,新图粉壁还芳菲。一州笑我为狂客,少年往往来相讥。君平帘下谁家子?云是辽东丁令威。作诗调我惊逸兴,白云绕笔窗前飞。待取明朝酒醒罢,与君烂漫寻春晖。” 除了这个,他还是一位优秀的官员——古代老百姓最喜欢的那一类官员——他曾经做过辽阳刺史,有一年大旱,民不聊生,他在禀报朝廷无果的情况下擅自开仓放粮,拯救一方百姓,结果被处以死刑。 同时呢,他还相当前卫——这个前卫是指从西汉看现代观念的前卫——他是一个西汉时期的环保主义者,最喜欢仙鹤,常常喂养它们而不拘束它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他被押上刑场之时也是仙鹤出现将其救走,在他修仙成功之后也常常化作仙鹤出现。 与此同时,他又多才多艺——诗词文章就不说了,毕竟是那个时代的必备技能,关键是他还会唱歌,而且唱得很好听——《中国道教》第三卷记有:“‘嵩岳嫁女’中讲的内容并非是嵩岳嫁女,实为记述西王母宴会周穆王,汉武帝的场面”。席间,“麻姑弹琴,谢自然击筑,丁令威唱歌,王子晋吹笙”,而且还不是随便唱唱,是汉武帝亲口说“吾闻丁令威能歌!”把他召来的,接着丁令威果然曼歌曰:“月照骊山露泣花,似悲先帝早升遐,至今尤有长生鹿,时绕温泉望翠华。” 看人家这文学素养! 叶添添在心里把这个英语老师的平生履历大概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人物,唯一的美中不足可能要算他比较“国内化”,缺乏国际视野,但看看他今天居然跑来当英语老师,这唯一的美中不足也就被弥补了。 他早把高中内容自学完成,就算完全没有听课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思及丁令威的话,他开始认认真真地往另一个方向思考——如果那些文化已经将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文化都灌注在他身上,使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这些知识,那么,神话也是文化的一部分,何以在这一部分,他就知之甚少了呢? 第216章 一朝惊起 神话也是文化的一部分? 他脑中仿若闪电划过,撕裂夜空。 不,不一样,至少,不全都一样。 如果一定要将神话与其他文化相区别,叶添添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词——人格化。 其他的文化,无论数学、物理、化学、美术、音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技艺而已,它们有自己的优秀成果,足以流传千古,世人称赞,但神话在这一方面也并不逊色。 然而详细比较起来,其他的任何文化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必须借助于人才能得以继续发展。 世界上再优秀的乐谱,也不会自己发出声音;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卷,也不会自己上色涂抹;世界上最优秀的工具,没有人的操纵也只是一团废铁。 “神话”——进一步发展成为宗教——它,有“人”。 或者说,它在借助人的想象而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像一个出生的婴儿一样开始自我成长了,人孕育了它,但它出生之后,它是会长得高还是长得矮,长得胖还是长得瘦,就不是人能控制的了。 这和科技的那种不能控制还有所不同,对于科学的不能控制,只是因为时间、才智或其他原因导致人们没能全部学会,但继续发展,也许某一天,人类会像电脑一样将装载着全部知识的芯片装在身体里,这时,那此刻还不能被掌控的文化,到那时便是囊中之物了。 可知论早就告诉我们,世界上没有不可以被认识到的东西,人所创造出来的文化也没什么区别。 神话的差异正在此处,它由人想象而生,这导致客观世界中的规律在他身上的限制极其微小——人不可以飞?那我就飞给你看;人不能在水中生存?那我就生存给你看。人所不能做到的一切,在想象中被赋予给神灵,因而他们无所不能,他们不受客观规律的支配。 想象中的一切,要怎样束缚呢? 想象中的一切违法行为都不会受到法律制约,那么世上本不应存在的事物也不会受到客观规律的束缚,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叶添添手中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人格化”三个字。 神灵是不同的,他们以人的形态出现,拥有人的功能。 这是最不同的事情。 ——自我进化。 江小白并不是路西法,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魔王。 他们自我发展了,这是没有人的力量参与的发展,因而人不能再对他们做任何约束。 一把刀,在没有人的帮助下,永远只会是一把刀,最大的变化无非是随着时间流逝而锈蚀消失,它没有思想,没有自我意识,自然永远不会有下一步进化。 所以,人类之前从来没有担心过科技的发展会带来不可逆转的灾难。 这种担心从何处而起呢? 他的笔把面前的纸戳破一个小洞,但他没有停留,笔尖依旧在纸上滑动,留下两个字母——ai。 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出现。 它会思考,会自主行动,会出现类人的形体,还会做到人不能做到的事情,这都是在可预知的未来会出现的。 一切类人的,都这样可怕,这无非是因为,人类本身就很可怕罢了。 他觉得有点荒谬,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合理,这是一个道理,而且并不是现在才发现的道理,早在人工智能出现之前很多年就已经有人预测到了这一点,虽然他想的并没有这么严重。 早年的人类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的。 文化堕距的实质,就在于人类的能力远远落后于他们创造出来的文化的发展能力,人类越来越无法掌握他们所创造出来的文化,其中的谬论就在于,人类越无法掌控这些客观文化,对于这些文化的依赖就越深。 正因为文化堕距的存在,社会变迁才会产生种种问题,变迁速度很快的物质文化与科学技术将变迁速度较慢的制度与观念等部分远远抛在身后,这种迟延现象造成了社会中的种种矛盾与冲突。 一百年前奥格本就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但他也只是说明了社会中会发生的矛盾与冲突,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人类有一天会成为机器的奴隶吧? 他陷入一种深深的忧虑,但因此他此时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神灵的身份,开始学着跳出人类的限制去思考了,所以也就没有过于担忧。 科技——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科技,或者在未来更进一步的科技,本质上来说和神灵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自我思考,自我发展,他们都做得到人类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会凌驾于人类之上,他们会让人类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掌控与支配之中。 科技,或者更精准一点,发展到极高水平的人工智能,做得到,想做到,且正在努力去做。 这种趋势从何时开始的呢? ——从人类开始担心那一天开始。 恐惧的滋生,造就了科技的新的野心。 人,真是一种强大的生物,连毁灭都要从自己下手。 他的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使他从自己的思考中脱离出来,才发现现在已经下课了,老师正拿着教案准备走出教室,而何生指着他面前的那张纸:“人格化是什么意思?” 叶添添迟疑了一下,正在思考该怎么解释,就听何生继续说:“我知道人格化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以及在你的想法中,这个‘人格化’与马克思所说的‘异化’和齐美尔的‘非人格化’有没有什么联系?” 叶添添吃了一惊:“你知道他们?” 何生笑道:“我要讨好你,当然要从你喜欢的领域下手,从你在魔界说明人鬼是否属于人的时候开始,我就找了这些书来看看,当然学的不太好,不然现在就不会问你了。” 叶添添心情很复杂,复杂到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讪讪道:“在你说之前,我还没想到和他们两个的概念有什么关系。” 幸好何生没有纠结于这一点,而是轻巧地划过这个问题,转而继续问:“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这个人格化的吧,和我们有关系吗?” 吴茜茜和李延科非常巧的又是同桌,且更巧的还坐在他们后面。看叶添添正在说一些他们以前压根没听过的话,吴茜茜用笔戳了李延科一下:“你有没有觉得叶添添这几个同桌都挺怪的?” 李延科说:“前两个怪是真的怪,何笙不是挺好的吗?” 吴茜茜撑着下巴:“好是好,可是好过头了吧……感觉更怪了。” 第217章 白山有君 何生听完叶添添的解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样啊。” 她看起来完全不惊讶,也完全不惊恐,叶添添不能不疑心,她要不是根本就没听懂,就是早就知道了。 排除掉第一个可能性,就只可能是第二个。 但何生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她这个态度只是习惯使然,所以她继续说:“所以我们和那个人工智能应该是朋友才对。” 叶添添:“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如此相似。”何生微笑,笑意在眼瞳中微微闪烁,有时像不存在,有时又像炽烈的阳光,“虽然我们现在是敌人,但——真理总是相对的,此时的敌人不一定是永恒的敌人。” 叶添添“呃”了一声:“我们好像也没有那种想要消灭人类或者把他们作为奴隶的想法吧?” 何生笑而不语,叶添添想起了商朝的“人牲”,暗骂自己说话之前应该思考的更全面一点的。 还不等他想出什么挽救性话语,何生已经幽幽开口:“现在无非顺其自然而已,若能和平共处当然好,最坏不过我死他生,那又没有什么了不起。” 叶添添讶异道:“就算你们魔族都死了也没关系?就算你死了也无所谓?” 何生说:“怎么能叫‘没关系’‘无所谓’呢?我当然是要难过的啊,但是,”她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流泻下来,在她玉一般的手上留下明暗的光斑,“还没有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叶添添有些困惑,想问她什么才叫不能接受,但何生突然抬起了头,向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也跟着下意识转过头去。 门框上扒着一个人,只露出个脑袋,看何生的目光转过去,立刻站直身子走进来。 很明显,她不是本校的学生,因为她的打扮很有点不良少女的风格,一头短发染成金黄,随意散着,到处都是棱角,右手臂上还有一道不能算小的纹身。 她看也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何生面前:“你在这儿可太好了!你看见丁老师没有?” 何生微笑道:“就在学校里,不过他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了,不一定还留在这里。你找他什么事?” 少女左右张望一下:“怪不得我觉得他来了,可是来了又找不到具体位置呢。还能有什么事,明年游学名额就要定了,我学分还差0.3——话说回来,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何生道:“我有任务在身。” 她朝着叶添添指一指:“我的任务目标。” 少女“咦”了一声,终于把目光在叶添添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他也不是人,怎么在这里上学?” 她低下头,凑近了嗅了嗅,然后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山里的味道。” 叶添添不提防她话还没说先有动作,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何生给他们两个做介绍:“叶添添。白山君。” 不知怎么的,叶添添有一种感觉,这个名叫“白山君”的少女和武罗有一种相似的特质,但她应该不是山神才对——会有这么多山神复出吗? 白山君对结识新的小伙伴这件事不是很热衷,和叶添添打了个招呼就转头去继续和何生说话了:“我得赶紧跟丁老师求求情,不然我的游学名额又要没了,去年就差0.5,今年又差0.3,我都快疯了!你有课程表吗?借我拍个照片。” 叶添添听着她们两个的对话,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她们之间有着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并不比他此间所处更小,反而更广阔、更复杂、更完善,而他对此又一无所知的世界。 何生短暂迟疑了一瞬间:“我没特意记。” 她转头看叶添添。 叶添添当然有,他不用等下一句话就已经很自觉地把课程表拿出来了,白山君掏出手机,“咔嚓”一声,然后对叶添添道:“谢了啊小学弟,下次到我那里玩打声招呼,我给你接风。” 她又和何生打声招呼,就像来时一样,风一般离开了。 叶添添带了点茫然,何生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在纸上写了两遍“白山君”:“她的名字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既可以在这里断句——”她在第一个“白山君”的“白”字后年划了一道斜杠,“也可以在这里断句。”她在第二个“白山君”的“君”前划了一道斜杠。 ……………………………………………… 叶添添很久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了,见过白山君后,这种奇怪的梦境又回来了,但和之前还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说,相比起梦境,它更像是幻境。 一个伪装成梦境的幻境。 江小白她们久寻而不得的那个戒指神,此时就出现在他面前,发一团颜色变换的光,看起来似乎比以前要虚弱些,因为按照他的认知,表现成鹤发童颜的长须老人形象,明显要比一团光来的更容易让人相信。 “你,想成神吗?” 那团光里发出的声音略微有点模糊,叶添添颇费了一点力气才听清,继而觉得这个戒指神的信息渠道有问题,得到的信息太滞后了。 ——很明显,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神了,这个诱惑对他来说没有价值。 可见一个及时准确的信息渠道是多么的珍贵。 见叶添添不说话,那个戒指神可能有点着急——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损失了太多力量,又或许是因为杰米的折损,他没有展示出一个小说里的戒指神应有的镇定和睿智——紧接着又问道:“你不想去见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吗?在那里,你将成为至高无上者,无人能违逆你的意志;在那里,你不必囿于现在的这具脆弱的人类身体,局限于种种愚蠢可笑的法律规范,你尽可以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 其实他现在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叶添添抱臂而立,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戒指神可能没碰见过他这样的,正常来讲,就算眼前这个人类没有兴奋地直接扑过来,也总该有点反应,要么是恐惧,要么是好奇,要么是其他可能的反应——他怎么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 出于这种对于不明未知的恐惧,它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 叶添添等了它快一分钟,确定它不说话了,这才问出一个问题来:“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别的就不用多说了,我就想问问——后面那只猫是你带来的吗?” 第218章 玄冥是主 戒指神也许转过去了,也许没有,因为此时的它只是一团变幻不定的光,很难判断它究竟有没有动作,但如果通过光芒颜色来判断它的情绪,将暖色作为愉悦而冷色作为惊愕的话,或许也可以发现一些端倪。 它变成了一种棕黑交杂的颜色,像咖啡杯里丢进一块巧克力。 叶添添在它之前就已经发现了端倪,这幻境本来就一片黑暗,只有戒指神的所在因为它自己而产生着光芒,但在黑暗的角落中,却另有一种黑暗,更为凝固、更为坚实、更不可穿透地蹲踞在那里,同时有两点银白色的光,月亮似的静静浮着。 叶添添已经不是原来的普通人了,所以他很轻易就发现了这东西实际上是一只猫的形体,而且他并非没有见过。 很久以前——或许也不太久,在某一个夜晚,他在他家的窗台外面看见这只猫,事实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两只月亮一样圆而明亮的眼睛,永恒地圆着,仿佛不存在一般猫科动物的竖瞳,只惊鸿一瞥就从六楼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他曾为此疑惑过,但因为自那之后它从未再出现,也就渐渐淡忘,没料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更令人诧异的是,它仿佛不是为他而来。 戒指神万没料到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会出现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神秘生物,一时之间有点慌张,但由于大家设定他就是智慧和沉稳的,因此看起来还不太显:“你这畜生,究竟是何方妖孽?” 黑猫冷冷地看着他,银月似的双眼有一种冷漠的光,不发一言,当然也没有“喵”一声。 叶添添想到这只猫上次离开的样子,很想知道在这个幻境里它还能怎么跑。 戒指神的光芒变幻了形状,从光晕中开始显露出一个人的身形,渐渐凝实了,毫不意外地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形象——很典型的戒指神形象。 黑猫慢慢地从黑暗中踱步出来,先看一眼叶添添——叶添添注意到了它的视线,还没搞懂是什么意思,那只猫就已经纵身一跃,朝着戒指神的方向过去,但它似存在又不存在,戒指神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然而猫如一道虚影,从他身体正中穿过去,从一边的黑暗跃入另一边的黑暗,再次消失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叶添添后退了一步。 戒指神似有所觉,转身回来看他,一派仙人气质:“我观你天资不凡,只要跟着我必然大有所为,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若是另有想法,只管真心下跪祈拜,我自会现身。” 他的身影有点波动,仿佛要离开,叶添添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朝戒指神摆了摆:“别费力气了,还不如等我有事了去找你——您走了?真走了?” 他举起来的那只手上还带着点绿色,是尚未完全钻回体内的藤蔓,终于消失在他掌心。 戒指神不解其意,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不耻下问,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暗骂无知小子不识泰山,拂袖就要走人。 黑暗的空间忽然被撕裂,一线月光倾落下来,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渐渐能看出他们其实仍然在叶添添的房间里,江小白只穿了军装,没有带军帽,朝叶添添点头:“多亏你拖着他。” 叶添添走到床边去,把屏幕还没灰暗下去的手机拿起来,对着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戒指神诚恳道:“看在你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吧——掌握一个及时、准确的信息来源,在任何时候都是决定生死的前提条件。” 戒指神终于醒悟了,他怒视叶添添:“你不是人?!” 叶添添:“……”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居然骂我。 戒指神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但他和江小白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毕竟戒指神之所以成为戒指神,还不是因为他以前很强大但现在不行了,不然怎么主角不是他呢? 江小白把他两只手都反锁在背后,对着他膝盖弯来了一脚,把他踹跪下去才召唤了一个魔族来把人弄回去,接着对叶添添说:“要不要一起去审判一下?” 叶添添摇头拒绝:“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明天还要上学。” 江小白对他这个拒绝理由相当满意:“那你好好休息,加油,我们还差两个区就赢了,只要你之后不要被何生利用,基本上我们就赢定了。” 叶添添:“……” 心情有点复杂。 他赶在江小白走之前想起了一件正经事,把那只猫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下。 江小白沉吟一下:“黑猫吗?这是很常见的,不亲眼见到也不太好判断。我建议你跟苍苍一起住——其实和何生可能更好一点,但你现在不宜和她走的太近,和苍苍一起就没有这种烦恼——他看见了一定知道是什么。” 叶添添送走江小白,回到床上继续睡觉,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头,想来想去终于明白不对头在哪里。 这个戒指神,好像太弱了一点。 按照设定,他应该既强大又智慧,即使是因为被困在戒指里所以没有那么强大,可是智慧呢?一个戒指神应有的智慧呢? 而且…… 他在黑暗中将一只手举到眼前来。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力量也在削弱,平时他不大动用,因此就没有什么感觉,但刚才控制植物给江小白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是发觉了,相比于在德尔苏的幻境中觉醒的时候,和他意识到觉醒后的第一次使用,现在的力量毫无疑问是减少了的,这减少当然相当微弱,但刻意去查探,也还察觉的出来。 是所有非人的力量都在减少? 因为什么,因为那文化的力量在暗中发挥着作用? 种种猜测让他心浮气躁,睡不安眠,干脆爬起来,换了衣服去书架上拿江小白很久以前给他的卡纸。 银白的、断续的光线在卡纸陷下去的笔痕中缓慢流动着,他略一思量,选定了自己的目的地。 第219章 烁烁金枝 他现在去魔界,当然不可能再去找江小白——刚才才拒绝,现在再找上门去未免太打脸。 他找到了天江区的那棵大榕树。 从他还没有觉醒的时候,这榕树就已经展示了它的不寻常,何况他此时心浮气躁,只想找个自然环境好的地方待着。 这棵树大约是他能找到而且到达很方便的最古老的一棵树了。 因为他力量的增强,他已经不必再像之前那样靠接触才能听到它们的声音了,树枝和树叶都摩擦着,响动着,为他的到来而欢呼雀跃。 “你又来了呀!” “你变得更好了!” “好太多了!” “可是金枝呢?” “金枝呢?” “你怎么还没去找金枝?” “快去呀!” “快去呀!” “金枝怎么不和你在一起?” …… 叶添添才觉得轻松而微微上扬的笑容僵硬了。 金枝? 他以为所谓的金枝不过是他回归神位的象征而已。 事实是他还没有找到吗? 难道他需要的是那一根本质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树枝? 所谓“金枝”,其实就是一根普通的树枝。 狄安娜圣殿所在的阿里奇亚树林中——其实就是圣殿前方——有一棵大橡树,据传那是女神的化身。在那个奴隶制盛行的时代,如果一个奴隶逃跑到此处,在这棵橡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他就会重获自由,摆脱奴隶的身份,这根意义重大的树枝,就被称为“金枝”。 但这个自由并不是全然没有代价的——折下这根金枝,意味着这位奴隶从此刻起就成为了狄安娜圣殿的祭司,获得了“森林之王”的称号,同时也拥有了保卫圣树的责任。 他必须无时无刻、日夜不休地守护这棵树,在任何一个逃亡而来的奴隶想要折下这根树枝的时候杀死他们,因为这是必然的二选一,他只能死去,或者让别人死去,一棵圣树只需要一个祭司,新来的奴隶必须将自己的剑插入前一任祭司的胸膛,这是他唯一获得金枝的办法。 所谓“金枝”。 一个混合了自由与鲜血的神秘象征。 是这个吗? 他要去内米湖,去内米湖畔的阿里奇亚森林,获得这一根金枝,通过杀死前任祭司的方法吗? 叶添添心中这样想着,他的思想已经成了另一种可以被理解的语言,被那棵树,以及树上的枝干,枝叶所接收到了。 它们可能还不够聪明,不能直接感受到他准确想表达的思想,也不能做出全面而完整的回答,叶添添只能听到它们在说: “金枝呀!” “要金枝。” “没有金枝怎么做一个神?” “要金枝!” “狄安娜的圣庙守护着她,金枝在那里……” 金枝在那里,在狄安娜的圣庙的所在地,所以他必然前去那里,但那里又是否有一个新时代的祭司,等待着将剑插入来者的胸膛,或者被来者的剑刺入胸膛呢? 他思索着,发现有人从后面接近了,回过头就发现是何生。 ……长时间看见穿着校服的何生,突然间恢复了原本的形象,他难以避免地感觉到了生疏。 事实上何生只是恢复了她在魔界的习惯打扮,她只穿了便装,柔顺的裙裾垂落在地上细密的青草上方,戴了一顶宽檐的淡紫色帽子,见叶添添转过头来,未语先笑:“我听小白说你不打算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添添先因为对她的打扮不习惯而短暂怔了一下,听到她的话随即说道:“不是因为那个戒指神的事情,是因为……”他有些犹豫,不习惯将自己的事情和担忧告诉别人,若真是戒指神的事情倒也罢了,提到金枝,分明只和他一个人有关,何必和别人说? 何生察言观色,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适时地转移话题,反而又向前了一步:“是因为这棵树吗?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毕竟,”她笑了笑,“我们是同学嘛,人间的事情我要问你,这些非人的事情,你如果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很难马上弄清楚其中的逻辑。不如你来问我吧?” 她笑着眨了眨眼:“我很想让你来问我,这样如果我想问你问题就可以更理直气壮了。” 叶添添深深怀疑自己是被蛊惑了,但事实是他真的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何生——真让人诧异。 何生听完,只略一迟疑,接下来就像听到“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的问题似的,很轻松地说:“那我们去看看不就行了?毕竟在这里猜来猜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叶添添吃了一惊:“现在吗?去意大利?” 何生说:“很快的,我带你去。” 她不等叶添添回应就朝他伸出一只手:“我猜你还不会时空转移的法术——可能会有点身体不适,你不要照顾我一下吗?” 叶添添:“……” 每次都用这种理由,让他无法拒绝。 他踌躇了一两秒,终于还是伸手握上去。 是冷的。 何生没有给他更多时间思考,叶添添只感觉有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像是在欢乐谷坐大摆锤,五脏六腑移了一下位置,也许还因为过于激烈而相互碰撞了一下,幸好只有两三秒的事情,他重新脚踏实地,差点没因为搞不清状况摔到地上。 何生收紧了五指,在他摔下去的前一秒硬生生把他扯住了。 她微微靠近了,低声说:“嘘——不要出声,你向右看。” 这里有丰沛的森林的灵气,所以叶添添恢复的很快,等他站直身子的时候,基本上不适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他依照何生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丛林掩映间有一团小小的黑影,但这里毕竟是森林,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那黑影隐伏在繁茂的枝叶下,有两只尖尖的耳朵,细密的绒毛覆盖着,随着它身体的曲线而呈现出流线的光泽,黑暗中两点银白,如月光。 是刚刚才在他家出现,又消失了的那只黑猫。 它躲藏着,却不出声,也不动作,躲在枝叶的阴影里,只有目光投向他们。 第220章 骄骄林叶 何生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响着:“是你对小白说的那一只吗?” 叶添添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能感觉到何生的发丝微微拂过他的脸颊,有一丝痒意。 何生站直了自己的身子,没有再继续说什么,那只猫也就那样继续存在着,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很快,何生便说:“我们去看狄安娜的神庙吧。” 叶添添一愣:“那它呢?” 何生的目光微微向黑猫所在的方向荡了一荡,又迅速收回:“不要紧,我大概知道她是什么了,如果我猜的不错,她会跟我们一起去——至少很快还会看到她。” 由于树林过密,而这里又不似乌苏里那样有极大的风,所以这里的树叶都只是微微颤抖,少有翻卷起来的,空气的流动也缓慢,叶添添很容易就与这里的树木建立了心灵的联系,能感觉到他们的心情是很愉悦的,这让他的心情也变好了。 ……直到走到一片空地上,眼前都是倾颓倒塌的石块,而何生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神庙已经没有了? 他下意识想要走近去看看清楚,却被何生扯了一下,这才发现他还没有放开抓住何生的手,但下一秒何生就自己松开了,这让他感觉到一种无言的怅然和失落。 何生像没发现一样,按着他先前的目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说:“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供奉过了,连神庙都塌了,恐怕从很久前这种祭祀就消失了。不过这里确实存留着相当浓厚的神灵气息,这么久了还能这么明显,可以想见当年的盛况。” 叶添添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一边走一边观察。 这里荒废的确实很久了,几乎看不见一面完整的墙壁,由于缺乏保护,上面原本的壁画和雕刻都已经模糊不清,平整的切面多出很多细微的起伏,石块塌散着,女神像是早已经不在了的,连祭坛都看不出先前的影子,东一块西一块地坍倒着。 叶添添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乱石,并尽可能不要踩踏那些疯长的野草,余光中看到那只野猫一路潜藏在野草下、乱石中,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 何生说她大概已经知道这只猫是什么了,但他还处在茫然之中。叶添添开始深刻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进行系统的学习——虽然说,丁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但校外辅导和专门学校到底还是有不同的,也许他应该抽出一两年去非人类的学校学习一下? 毕竟对现在的他来说,一两年实在是很短的时间了。 何生注意到他的目光,对那只黑猫招了招手:“来。” 然后叶添添就看见那只猫走过去了……走过去了?! 这个发展是太顺利了呢,还是太不对头了呢,还是因为太顺利而导致不对头了呢? 幸好那只猫并没有走的太近,它在距离何生还有五米的地方停下了,仰头看着她,叶添添非常吃惊地发现,即使是在白天,在阳光还不算微弱的空地,它的眼睛仍然明亮着,明亮到不像一个生物所应有的程度。 何生说:“你不是来找他的吗?” 她朝着叶添添的方向指了指。 黑猫只向着叶添添转了个头,随即又转回去,轻盈地一纵三跃,跳上了已经残破不堪的祭台。 何生看了叶添添一眼:“你找到金枝了吗?” 找到金枝,其实并不能算是什么难事,叶添添只在周围一扫,立刻就发现了一棵树,这棵树和魔界那棵榕树给他感觉很像,古老,亲切,强大而不自知。 所谓金枝,并非某一根树枝的特指,而只是被折下来的树枝而已。 他是要随便折下一枝吗? 从直觉上来说,他并不愿意这样轻易去折损一根树枝,只为了验证这个猜测。 天空中有云彩,被风吹着缓缓移动,移动到了太阳下方,于是阴影也缓缓移了过来,森林中的温度微微降下一点,他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到了自己手上。 或许是昨夜生成的露水。 “添添。”何生叫他,“现在已经没有很多人在奉祀这位女神了。” 何生这样叫他,感觉很奇怪,但他来不及就此做出反应就被她的下一句话带走了:“金枝是信仰。” 叶添添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比常日里都更有力更清楚一些:“是什么?” 何生走近了,树叶在她头顶晃动:“金枝是信仰的代表。只有当狄安娜女神有力量的时候,这根普通的树枝才能具有力量,被称为金枝。但现在人们不再信仰她,女神的力量就消失了,相应的,金枝也就消失了。” 她缓缓说着,像林中清溪,淙淙流过:“你要找的金枝,不会是一根真正的树枝。” 叶添添看过去。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金枝并不是世界上天然就存在的一种东西,世界上没有哪种树枝生来就是金枝——如同世界上有一种花天生就是玫瑰,一种树天生就是松树,它们的名字可以变,在不同民族中有着不同的称呼,但它们的本质是永恒不变的——金枝不一样。 这是一个人造出来的产物,如同人中的国王,狼群的头领,他们都同样具有着一种高于其他同类的地位,但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国王难道比其他人多出一些身体上的东西吗?狼王难道比其他狼多出什么东西吗? 他们所多出的,并不是一些客观实在的东西——比如说,比其他人更长的头发,比其他狼更多的指甲,同样,金枝也不是因为比其他的树枝长的更长,或者树叶更多,才成为金枝的。 他们多出的,是人造出来的一种东西——权威。 按照韦伯的说法,权力是能够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身上,并强迫其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动的力量,而权威,是合法的权力,也就是说,人们认可这种权力,并愿意听从这种权力所下达的命令。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被认可”的力量,不会被反抗的力量。 这种力量又从何而来呢? ——信仰。 人民对于国家的信仰,狼群对于狼王带领他们获得更多食物的信任,人民对于女神的信仰,造成了这种力量。 神灵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取得的“金枝”是什么了。 ——是信仰。 人们不再信仰神灵,所以神灵的力量在减弱,这个趋势持续下去,就将迎来神灵的灭亡。 他不是为了更强大才要获取金枝,而是为了持续的生存。 第221章 巫之缘起 林叶哗哗地抖动着,在一种没有风的情况下。 何生徐徐道:“所以,你看到了吗?她来找你了。” 黑猫终于给了叶添添一个正眼,但叶添添无论如何感觉不到她是真的急切地想要找自己做什么。 黑猫开口道:“我本来以为你的存活时间应当比任何神灵都更长久,但事实恰恰相反。你根本没有这种意识。” 她的声音不年轻,但也不老迈,就像我们随时随地都能听到的女性的声音,她可以是任何年龄,任何身份,任何民族与任何地域。 她不存在区别的特征,她只是发出“人”的声音而已。 叶添添疑惑道:“你是?” 叶添添疑惑道:“你是?” 黑猫站在祭台上,云彩被风推着,继续前行,又把阳光露出来,她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她说:“我的存在与你的存在一样古老。” 她是“巫”。 人类创造了神灵,但神灵并不是最早的——最早产生的神是自然砷,而这些神是没有人的形象的,太阳神就只是太阳而已,他不必拥有“东皇太一”的称号,不必穿着衮袍玉冕,不必高大英俊,姿容凛凛,当他只是以“太阳”这个圆滚滚的球体的形象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拥有了超人的神灵的力量了。 巫的出现要早于一切宗教,他们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统称,“巫”既可以指代巫术,也可以指代巫师,还可以指代超人的自然的力量。 现代宗教总是将人与神灵区分的很明显,他们穿着神圣的袍子,进行各种圣洁的意识活动,将人的生活世界与神圣世界划分开来,同时这些宗教人员——越是发达的宗教在这一方面就越明显——他们的地位的高低,用非常“文明”,即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体现出来,如红酒,如金杯。 而巫师,他们虽然同样区别着,但他们的区别与其说是用文明的成果来进行区别,不如说是用自然的事物来区别。他们用鹰爪,用野猪牙,用虎皮,来表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同时表示着自己与大自然的相同。 宗教把自己放在人的更上层,巫术把自己放在自然的同一层面。 巫术本身既有共同点又有相同点,相同点当然是因为人类是心理趋同性——无论你是哪里人,只要你是人,你都必然要崇拜生命,崇拜水,崇拜火,但崇拜的方式和对象却会因为具体环境的不同而变得不同。 北方多狼,于是人们崇拜狼;东北多熊,于是人们崇拜熊;傣族崇拜孔雀,壮族崇拜青蛙,土家族崇拜老虎,朝鲜族崇拜鹤——这是自然的分化。 我们可能不会产生出所有的神灵,但同类的神灵总可以相互融合,进而成为一个综合了多种特点的、全面的、融合了多个民族爱好的真正的神灵。 它早于任何神灵,不以人的形象出现,相比于各种神话中可以排山倒海的神灵,巫术显得那么弱小,但它永恒存在于任何民族的任何一个人中——一个人可能不相信魔王,一个人可能不信仰上帝,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表现着巫术的存在,在他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会注意不要踩门槛,不要跨过火塘,不要在二月二动刀剪,不要踩下水道井盖。 这是“巫”,这是民俗。 黑猫这个意象是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存在的,它有时是好的,有时是坏的,有时它代表着什么,有时它什么也不代表而仅仅作为黑猫做出一些事情。 她看着叶添添:“你的金枝呢?我没有看到你为了获得她而做出任何努力。” 叶添添觉得有些脸热,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在某些方面不够尽责,但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错——他恢复这个身份才几个月,在此之前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即使是现在,他依然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 黑猫缓缓踱着步,从祭台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们以为你们的敌人真的是可笑的科技吗?他们现在都还只是一只手而已——他们只拥有了人类给他们的操作、工作的力量,距离独立思考还有那么漫长的距离,他们现在连人的形体都没有,只是一只手而已,也值得你们这么害怕?” 她抬起头,银白的瞳孔在日光下也不遑多让:“你们只能害怕自己。你们的不作为,将会把你们毁掉。” 她说:“我观察了你很久。你的实力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是人类赋予你的先赋性能力,无论如何都不由你决定。但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有问题。” 她一针见血,丝毫不在意叶添添已经有些发白了的脸色:“你搞不清自己的定位,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你看起来只想做个普通人,但你内心依然有对非人力量的向往。在承受这种力量的同时,你又渴望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你在两种角色里摇摆不定,所以你在哪一方面都不够努力,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全心将力量投到哪个方向。” “当然,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她轻飘飘地说,“神灵是不会自然老死的,这一点早在人类最早创造神灵的时候就已经预先固定了。但是什么才叫死亡呢?只有身体死亡才叫死亡吗?” 她像来时一样,说完就又消失了,地上有一些小小的梅花形状的脚印,一行蚂蚁从上面走过去,循着地上的痕迹,高一层,低一层,高一层,低一层。 叶添添半晌没有说话,何生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终于走过去,低声道:“你还好吗?” 她看着叶添添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她,仿佛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之间何生四面环视了一下,对他说:“我看到露水都滴下来了。” 草叶上的,花叶上的,树叶上的,原本停留在草茎叶尖,把叶子压的深深低头的露水,一滴一滴地流下去,将底下的土壤都洇湿了。 他的心情与这里的树木联系如此紧密,这是叶添添所没有想到的。 他开口说话,声音的低沉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在想,到底该怎么办。” 何生却不像他那样担心。 她迎着叶添添的目光,轻轻道:“你高兴就好了。痛苦的长久活着,和快乐的短期生活,我总认为后者更值得一些,不过这个选择也要看你自己,无论选哪个,都是让你快乐的选择。何况,死亡也并不很痛苦。” 第222章 神所终时 叶添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早发觉何生有一种厌世倾向——日常生活中虽然不明显,但一到这种时候,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否定活着的选项。 何况她还与别的厌世不同,她并不仇恨生命,厌倦活着,她只是单纯对死亡不排斥而已。 何生说:“我并非是敌视世界,漠视生命,只是有些时候,生命真的没有这么重要。” 见叶添添看她的眼神越发奇怪,何生想了想,又加了几句解释:“我并不是说随意杀害生命是对的,只是有些时候,生命必然消失,我们其实不必因此太过悲伤。假使是亲人去世,我们还可以因为感情而难过,但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与事物消失,你又为何难过呢?” 叶添添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平时看不出来何生居然有这种想法——“你难道没有共情心理?” 何生短暂地犹豫了一瞬间,觉得让叶添添这样认为下去对自己的行动计划可能会不利,但是——她从来不说谎。 不说谎不见得是一件绝对良好的品质,何况她的“不说谎”有自己的特殊定义和条件,但此时此刻,即使在她自己的条件和定义下,也是应当实话坦诚是。 她说:“你看到一个活了一百岁的人去世了,会觉得是喜丧呢,还是悲伤呢?看到一个婴儿去世了,感觉和一百岁的老人去世会一样吗?” 叶添添:“那当然是会不一样的啊。” 何生轻声道:“但是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活了一年也好,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无论在什么时候死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人也好,动物也好,都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 她看着叶添添,有一种无奈的笑意在她眼中晃动,仿佛是已经预知了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她与叶添添之间的距离将不可避免的拉远:“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人的死去,和一个种族的灭绝,究竟有什么区别。明天就要到来的死亡,和一万年以后将要到来的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叶添添瞠目结舌。 何生又向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呼吸相闻,近无可近,何生这次什么也没说,直接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很遗憾,”她说,“可能会让你难过,但我必须说实话。” “我是没有心的。” ………………………………………………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何生像是已经提前预知了结果,所以说完了之后,也没有等待叶添添的回应,径直松了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应该也不用再继续留下来了吧?要我送你回去吗?” 叶添添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只盯着何生,一时之间因为有过多的话想说,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他在那里沉默踟蹰,何生叹了一口气:“算我之前对不住你,我且将你送回魔界去吧,如果你想回人界,你当然是有办法从魔界回去的。” 她复又走回来,叶添添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但何生这次却没有再去抓他的手,只轻轻在他肩头碰了一下。 那种熟悉的失重和旋转的感觉又来了,但因为何生这次没有抓住他,所以他只能自食其力,幸而她提前想到这一点,落地的地点紧挨着那棵大榕树,叶添添只被绊了一下,就扶住了树干。 “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也可以派遣下属交接,代替我的位置,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何生朝他点头示意,虽然离他只有三五步的距离,却凭空多出一种疏离,而且是一种故意造成的,疏离下隐藏着某种熟悉的感觉,正如他以前到魔界进行“鬼究竟属不属于人”的辩证时所见到的那个何生一样。 “何况,江区的战斗进行的非常顺利,也许再过不久他们就会迎来胜利,到时候你就更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会被我打扰了。” 她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做一个离别的姿势,便转身离开了。 叶添添不知道说什么。 但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叫他忍不住对着何生的背影说:“我不认识别的河区的魔族,也不想认识其他人。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当然可以继续。” 何生的脚步顿了一顿,转头对他微笑:“谢谢你。” 叶添添想说不用谢,但他现在不知道究竟要跟她说什么,刚才那句话已经是他情急之时所想出的唯一一句话了,所以现在只能看着何生渐行渐远,而耳边都是榕树树叶树枝树干的呼声。 金枝呀——金枝—— 这散碎的、永恒的、不曾停息的、轻微又不软弱、形成波浪起伏的声线的呼声,像一条长河,在时间的蔓延中,从远古传承过来,流淌到现在,并将一直延伸到未来。 时间是永恒的,所需要的信仰也是。 ……………………………… 何生虽然没有走,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找话题,也许正如她说说,江区即将取得胜利,即便在这时获得了叶添添的好感,也是大厦将倾无济于事——何况那天的话一说,她便知道即使这好感是有可能获得的,其时间也要比之前预想的长得多得多了。 又或许…… 谁知道呢? 叶添添是深知何生在心理诱导这方面很有成就的,他也需要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想法。 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在诱导下形成的呢? 何生不说话,他虽然觉得失落,但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之间诡异的情况,最早发现的当然还是就坐在后面的两个人。 李延科:“你说的对,何生是有点奇怪。” 吴茜茜:“叶添添是不是命不好啊……总是碰上这种奇怪的同桌。” 李延科:“要这么说,我命也不好啊,换学校换班级了还能跟你做同桌……” 他话没说完,被吴茜茜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又是一个有英语课的日子,门口冒出一个熟悉的黄毛来,满脸丧气,满室无人似的走进来,对何生说:“我看我今年是要废,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丁老师的影子,他是打定主意要拖我到成绩下发啊。” 第223章 时有所通 何生道:“你这次写的什么又不过关?” 白山君挠了挠头,满头的金发本来就没理顺,现在全都东一撮西一撮乱糟糟地翘起来:“还能有什么?想要出去学新东西,必须得把自己已经有的搞明白了——就写我家那点事呗,他居然不给我过!不给我过不给我过!” 何生托腮道:“虽然你分数不过我很同情,但你连自己家的事都搞不明白,这个也有点过分了吧?” 白山君气愤道:“其实我觉得不对啊!谁能比我更了解我家?丁老师虽说是个老师,那也不一定就比我还了解吧?万一他自己想的就是不对呢?” 何生对此表示不知道,但是过不了就是过不了,白山君不管私底下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她的分数,到时候不能去游学,说的再多也没用。 白山君唉声叹气:“你既然天天都能看见他,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才0.3啊0.3!那不是手一松就过去了吗?” 何生安静地笑着:“我觉得不行,丁老师虽然人好,但是对学术要求还是很严格的。不过……” 她看了叶添添一样,仿佛在暗示什么:“你怎么不找别人帮忙修改一下?既然纹章不合格,你改成合格不就行了吗?” 白山君很敏锐地接受了她的暗示。 她把目光转向了叶添添:“我……是不是见过你?” 叶添添:“……”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我们前几天刚见过。” “不不不,”白山君摇头,“不是现实中,我肯定是在别的地方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上电视那个?全市第一是吧?” 叶添添:“……” 这个名头被人提起来,尤其是看起来同龄而又非人的人提起来,总让他有一种窘迫感,真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毕竟这实在也不是坏事。 白山君却很兴奋:“好极了!那你能不能帮我改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我可以帮你作别的事当报酬,要钱也可以。” 叶添添:“……”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我没上过你们的系统课程,到现在丁老师还在给我补课呢,你看是不是找别人?” 白山君说:“我看你就挺合适的,系统性是系统性,但我写的是我家里的事,那些理论性的东西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再说——你看起来就应该是和我关系很好的样子啊!” 叶添添真想吐槽什么叫“看起来就应该关系很好”。 他们两个当事人现在就在这儿,究竟关系好不好自己还不知道?还用“看起来”? 但有一说一,白山君说的还真没错。 她和武罗给他的感觉很像,都是一种“本应该”很熟的感觉,有点类似于血脉相连,简单来说,他就像凭空多出了一个表姐或者表妹。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因为直接揽下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任务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何况白山君提出的条件也都并不让他心动。 他正要委婉地拒绝一下,但何生在他开口之前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我建议你答应她。如果你要找属于自己的金枝,跟她去是有好处的。” 这还是何生几天来第一次和他说话,但内容更让他心动,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如何,对何生的潜意识信任已经让他直接点了头:“那也可以,等我了解一下内容再看看吧。” “感谢感谢!太感谢了!”白山君如获救星,当时就要把他带走,“那你是先跟我去看看情况呢,还是我把我的论文给你?” 叶添添可没有现在就出门的打算:“论文发我一下吧。” 白山君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给你传过去。” 由于马上就要上课了,叶添添也没有仔细看,只打开粗粗扫了一眼,意外发现他们真的是把这个当成一件正经事来做的——白山君整整写了二十页。 白山君拍着他的肩膀:“够意思,够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下次有事找我直接说一声就行,别跟我客气!” 叶添添差点就直接问她怎么解决金枝的问题了——现在他只有这么一个问题——但是考虑了一下他就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了,白山君要真有这种本事,不至于连个作业都写不合格。 只能把何生的话理解为,白山君的特殊身份会带来某种契机吧。 白山君一走,何生就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好像刚才和叶添添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叶添添本想接着这个机会打破一下冰点,结果上课铃打断了他的想法。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他还是没找到机会——江小白跑来找他了。 “你居然真的一点对那个戒指神的好奇心都没有啊。”江小白感叹,“我以为你至少要给我打个电话问问结果,你是真不上心啊。” 这倒是江小白误会了,叶添添虽然懒得去旁听他们审讯,但打个电话问问结果的心情还是有的,之所以一点也没提起来,完全是因为突然而至的金枝事件把他的心绪都给打乱了,以至于他把戒指神忘了个一干二净。 毕竟一个一把就能推翻的家伙,和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 江小白既然特意来找他说了,叶添添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怎么样?” “我发现我们都太过于高估他们了。”江小白跳上桌子,坐在桌面上说,“我之前对人界不了解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呢?他一个小众群体,创造出来的小众神,还没几年就过气了,这也值得我们之前那么上心?” 叶添添怎么知道! 他是好孩子,不怎么看网络小说——看,但是看得不够多,当然了解的也就不够多:“所以呢?” “所以他其实现在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啊,”江小白说,“就算他没惹我们,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再过些年也该没了。他和我们又不一样。” 事实上这个戒指神能出现就已经很让江小白意外了,因为这个“神”——或者根本也还配不上一个“神”的称号——他的出现根本不符合一个神出现的正常流程。 第224章 偶见不同 一个正常的神——事实上,目前已知的世界上的神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因为同一个职务不需要太多人同时管理,天地自己本身是不需要冗员和关系户的,所以所有的神——所有的,真正的神,只有一个,那是世界上所有人造出来的神融合为一体的结果。 这样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这些神可以这么强大,因为造就他们的不是某一国家、某一种族,而是全人类。 但是,这个戒指神——这个戒指——他相当的奇怪。 他有点像一个先锋官,一个探路者,一个被文化推出来当炮灰的家伙,因为他根本都还没有成为神的资格。 从逻辑上来说,他是因为众多观看网文的、写作网文的人对此的“信”造成的,但这个逻辑一旦严格推敲就会发现,它是说不通的。 所有与网文有关的读者和作者,以最宽泛的角度来说,也不会超过10亿,这其中再筛选出与戒指有关的,就又要删去至少一半,更何况,怎么会有人真心“信”他? 至多,是感兴趣,觉得可利用,但如果真要说像原始人信仰天地日月那样信仰它,即便是最天真的人也要觉得可笑。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成神?怎么能拥有这些力量?至少——在连整个“文化”都还只是以一只手的形象出现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具有人形? 江小白都不需要认真就能轻松将他制服,可见他的力量根本就是纸糊的老虎,看起来吓人,真一碰就会发现软弱的可怜。 一个被推出来送死、顺便试探他们力量和态度的炮灰。 江小白在审讯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这个结论。 别的先不说,至少叶添添可以全心全意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不足为虑了。 江小白此行只是为了告知叶添添这件事——虽然完全可以用打个电话来解决,但亲身前来有利于维护他们两个之间的战友感情,毕竟决胜就在这两个区了,她可不愿意再这么关键的时候出岔子。 不过看起来,叶添添好像是和何生谈崩了? 江小白相当意外。 何生从来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这种事从来没见过。 再说,从对手的角度来说,她当然要开心,但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她还是为何生担心的。 她放弃了说完就走的打算,犹豫着是否要直接询问,还是采用更加委婉一点的方法。没想到叶添添自己开口了。 叶添添斟酌着:“你觉得——何生是个什么样的魔?” 看江小白看过来,他欲盖弥彰又添了一句:“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厌世。” 江小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你说的厌世是什么意思?没有的事,何生最温柔了,她从来不乱杀人。” 叶添添:“……我不是说她是个杀人狂魔。我是说,她对于别人可能会死甚至种族灭绝这种事,好像不太关心,也不在乎。” “这个不是很自然的吗?”江小白理所当然地说,“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每个种族也都要灭绝的,早灭绝晚灭绝有什么区别。” 她耸耸肩:“蚂蚁只能活一年,你会为这个替他们难过吗?再说何生有这个资格。” 叶添添:“什么?” 他本来想反驳江小白的蚂蚁论,但江小白的后半句话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是说,别人只能杀人,何生可以救人,也可以造人——哦,也不一定是人,什么都行——对于一个她随时都能找回来的东西,她不上心不是很正常的吗?人也好,什么也好,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就和你看你的书一样,再说你还不能造书,她可以。” 叶添添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但她连自己的事都不关心,这有点过分了吧?她不仅不关心别人,也不关心自己,你,她哥哥,那个魔王吧?整个魔族灭绝了她都不关心,这样你还觉得没有问题吗?” 江小白说:“呃……” 叶添添:“?” 江小白:“呃……” 叶添添:“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小白咳了一声:“你要我怎么说呢,事关我自己那我当然要担心一下了,但是何生嘛,她毕竟是何生,她怎么想都行,她和我们又不一样的。” 叶添添:“???你能不能说的再明白一点。” 江小白烦躁地摆了一下手:“有什么好说的,你总会知道的,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真想知道你天天跟着她看就行了。算了算了我先走了,魔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喂!”叶添添叫住她,“我还有一个问题——当初你们背着我签的那份有关于我的协议,是不是跟何生现在对我做的事情有关?” 说起这个,江小白就有底气多了——反正做坏事的也不是她——转过身来说:“是啊。” 叶添添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都不拦着的?” “怎么拦?我们劝也劝了,说了说了,那她不愿意,我们还能拿绳子绑起来啊?”江小白无辜的很,“再说我们魔界很自由的,她自己要喜欢你,难不成还要我们包办婚姻?” 叶添添怔了一怔,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只觉得一线热气从耳根窜上来:“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就定下来了啊。她说你很可爱……”江小白打量他的目光变得有点诡异,“我怎么没看出来……”“可爱在哪儿”好像有点不利于他们的朋友关系,被她吞回去了。 叶添添稳住心神:“你们难道不担心这只是她的计谋吗?用这个降低你们的警惕性之类的。” “没必要。” 江小白把手一挥:“何生从来不说谎,我猜你不知道这一点——再说,说这个谎有什么好处?反正她总要和你接触的,不是这种方式也是别的方式,战争就是这么规定的啊,这个方法又不能让她得到的更多一点。” 她摸着下巴:“所以说……算了不说了,我衷心希望你再把她推出去三个月,三个月怎么也够我们赢了吧。” 第225章 昭昭前事 一根金色的树枝在黑暗中,闪着光。 它是纯金色的,从树枝,到树叶,再到叶脉,都闪着最纯粹的金光,但它看起来又是一个活物,而不像金属。 叶添添听说金枝已经听了很久,但真的见到还是头一次——在梦里头一次见到。 这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看了白山君的论文——她的标题是《圣山、天池与神树——论原初野兽图腾的自然来源选择》。 诚然他对非人类生物方面的了解非常不足,更没有系统地接受过妖族的教育,但就算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这篇论文也是不合格的。 单从内容来说,白山君的文章可以说无可指摘,没有任何问题,至少没有硬伤性的错误,但是除此以外的其他东西——太次了! 结构一片混乱,框架一塌糊涂,关键字过于宽泛,完全够不上“关键”这个要求,丁老师居然只让她差0.3,叶添添真心觉得是丁老师在放水。 不是老师太严格,实在是学生不靠谱啊。 他盯着这篇论文改到凌晨三点,一合眼就看见了梦里的金枝。 ——看来这就是那个白山君带来的“契机”了。 既然金枝已经确定了不是某一根确定的树枝,而是一种普遍的信仰,那么这根金枝出现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何况它的长相是如此的符合“金枝”这个称呼,尽管事实上的“金枝”并非是这样的。 他在黑暗中,看着它。 金枝闪着光,从上面伸出无数纤细的光丝,复杂交织连缀成网,渐渐铺展扩大,缓慢交叠,将叶添添裹在里面。 叶添添没有动,因为他察觉到上面没有敌意。 与其说是为了困住他,不如说是为了更方便的展示给他看一下东西。 细丝牵连,相互间连缀的每一个结点,都是一副完整的画卷。 他看到。 上面有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且有朦胧的歌声,缓缓靠近。 那些结点并不是固定的,每一根线都在移动,因此每一个结点也都在游移,上面的图像也变幻的飞快。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将每一幅画都看的非常清楚。 他看到,人们剥下树皮,用炭笔在洁白的树干上画下粗糙但传神的山神头像,虔诚地跪拜,诚挚地祈祷; 他看到,人们在自己身上纹上简单的野兽,坚信纹上了野兽的图案便会拥有野兽的能力,入水会有蛟龙保护,上山会有猛虎护佑; 他看到,苗族姑娘们银帽后方拖着的长长银带,那象征着鸟的尾羽; 他看到,景颇族巫师头顶上带着巨大的鸟喙,那是他们最崇拜的犀鸟; 他看到,朝鲜族人热爱白衣,因为那是神鸟仙鹤的颜色; 他看到,壮族衣衫上绣着青蛙的抽象图案,那是他们的图腾“马拐”; 他看到,一群一群妇女手握石子,向着半山腰的石洞投掷; 他看到,鄂伦春的猎人们在打猎前先向山神祭祀,祈求山神的慷慨与爱护; 他看到,红山玉猪龙的出土,鎏金铜蚕的出现…… 那是从前。 他们还很强大的时候。 人人都信奉他们,人人都尊重他们,人们为他们哪怕最轻微的举动而惶恐不安。 那是从前了。 他想。 人们早已不再这样做,多少村落里的神庙被冷落,变得荒芜颓败,要么化作赚钱的工具,香烟袅袅,都带着金钱的芳香。 他们不是神。 他们只是工具而已。 叶添添心中怅然,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毕竟眼看着自己衰败下去——并且很明显,他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然而故事并没有到此终止。 他虽然下意识后退了,后背却撞上了那些金线织就的网,柔软极了,轻轻反弹了他一下。 结点们动着。 图像也变换着。 和先前的单纯图像不同,叶添添这次能够看到的又多了一些。 微弱的光,并不是单一的色彩,而是各种各样的颜色,极弱,又散乱,交杂着,好像在清晰的图像上蒙了一层彩雾——幸而他还是看得清楚的。 这些并不陌生。 就是他日常生活中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 那些平日里琐碎的、仿佛根本不重要的小事情,现在却如同汇成河流,化为江海,他几乎无法承担这样的重担,迫得他不得不后退。 那些微弱的光芒,是他仍然存留在这世界上的希望和理由。 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展示自己的信任,也许也并不像之前那样相信,那样崇拜,那样全心的祈求与依赖。 但他们并没有不信。 并没有。 人们从来没有抛弃过神。 他们心中的神,存在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存在于每一张春节时粘贴的“福”字里,存在于每一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天呐”里,存在于腊八节吃的每一碗腊八粥中,存在于冬至的每一碗饺子里,存在于元宵节的每一碗元宵与汤圆中,存在于灯节点燃的每一盏灯中,存在于每一场婚礼中张贴着的“囍”字里…… 他们没有。 是神自己抛弃了自己。 叶添添自己都从来不相信自己,他虽然是神,却是接受正统人类教育长大的,他坚信马克思主义***思想,坚信唯物主义和唯物史观,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不信仰任何宗教—— 他自己否定了他自己。 何况他的觉醒在何生的帮助下,仅仅只是恢复了力量而已,他从前的记忆,因为不愿意重新感受一次那些死亡的痛苦,也没有带回来。 他拥有了非人的力量,但在他心底里,他仍然只是一个人,只是碰巧,多了一点点力量,这力量于他而言,相当于更高等级的科技。 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挽救,唯有从事物内部自我否定自我毁灭的东西,不可以。 正因为他自己都不信,所以这世界上,哪怕再多的人信仰他,也不能拯救他自己。 从外部烂掉的苹果,还可以挖去烂肉,从果核开始烂,要怎样发现它已经坏了,要怎样保住它呢? 他自己,已经是文化的造物了。 第226章 惕惕后人 叶添添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把白山君的论文看完了,并将这个消息通过微信告诉了她。 白山君很快回复他:“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你不去我家自己看看,是没办法改好的。” 叶添添:“……” 他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觉得还是不要随便打击她:“其实吧,我觉得我在书上也能找到相关内容,丁老师给了我很多书可以看。” “那有什么用!”白山君发了个表情来表示自己的不屑,“要是书上能找得到,就不会要求我们写自己家的事了。我还希望能一把过好让丁老师松松口呢,你这要是不过,下次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他了啊,我这已经是违规破例了。” 叶添添还在考虑中,白山君已经又发了一条过来:“再说我家离你真的不远,我现在正好就在家里,你真的不来吗?” 她发了一张图片,上面是连绵的雪山,皑皑不断。 叶添添看到那张图片,忽然心念一动。 他不过看了一遍白山君的论文,就能有那样的进展,倘若他真的去了白山君的家呢? 他坐在教室里,手边是打印出来的论文,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但只有一半,另外一半隐藏在阴影中。 因为何生坐在他左边。 看叶添添对着手机陷入迟疑,何生转过头,校服的领子因为拉开了一点点拉链而软软地向两边折落下去:“白山君要你去她家里吗?” 叶添添点点头。 何生微笑道:“既然现在学校里的课程已经不重要了,你为什么不去?” 叶添添看着她。 她的样子太正常了——正常到有点不正常——她不伤心,不愤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之前那件事,之前很多天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严重怀疑江小白说的话的真假,尽管他想不出她欺骗他的原因,而何生从不说谎,这一点也不像是假的。 假如如此,她大可直接附和他的话,而不必直言自己的想法造成他们两个之间的隔阂了。 真正的感情,会这样轻易就改变吗?遗忘吗? 他看着她,并没有提出自己的疑问,只是收起手边的论文:“这节课就是丁老师的,下节课吧。” 何生像是把那些事情全忘了,也不再继续着原来的方法路线,这本来是凌苍苍的好机会,但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值得。 没必要。 看现在的架势,何生绝不可能在他们江区胜利之前绝地反击,何况感情这种事最麻烦——他眼前要处理的公文还有一大堆,何必浪费时间? 叶添添最终还是对何生说:“你和我一起去吗?” 何生道:“如果你想让我去的话。” 叶添添:“……” 他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等叶添添走人了,原来的位置用傀儡代替之后,凌苍苍很自然地用了法术,占据了叶添添的位置,对何生道:“说实话,虽然我们两个本来是同一类,现在我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何生还是微笑。 “你与我不是一类。”她说,“你会比我更幸运。” 凌苍苍道:“如果你争取——” “为什么呢?”何生反问,“没有那个必要。这是必然的事情,看到你的人,会比看到我的人更多,爱你的人,会比爱我的人更多。你我都是永恒,但永恒与永恒也不是相同的。” ………………………………………………………… 叶添添站在雪地上,旁边就是白山君。 她没有特意穿厚重的衣服来抵御此地的严寒,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大多数人都不会在家里穿的那么多——何况她并非普通人。 她穿了一身很朋克的衣服,皮夹克上零零散散缀了些獠牙,既有金属的也有骨质的,随着她的走动发出碰撞声。 “情况呢,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指指前面,又转身指指后面,“据说天池里头有水怪,我还下去看过,不过什么也没发现。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可别写,丁老师很注重资料可信性的,再说我的内容时间延续非常久,水怪这种现代才被发现的东西没有出现的必要。” 叶添添只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幸亏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不然他此刻就要冻毙在这里——跟着白山君爬上一块岩石,转身看着身后的水波。 怪不得她叫“白山君”。 她的家就在这里。 长白山。 长白山不仅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山——世上的山,从没有最近才变成山的道理,历史都是悠久的——还是一座很久以前就被记录在册的山。 有关它最早的记载出现在4000多年前,《山海经》称它为“不咸山”,北魏称“徒太山”,唐称“太白山”,金始称“长白山”,是满族的发祥地和圣山——这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不咸”本来是满语——也是朝鲜族的圣山,因为常年积雪,终年不化,又有天池胜景,因此有“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的美誉。 白山君深吸一口冷空气,再吐出来,白色的雾气在她眼前存在了几秒钟,又很快消散了:“我陪你吗?还是你自己遛遛?” 叶添添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看看。” 白山君毫不犹豫就走了,临走前说:“有事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只要你在长白山里我都能听见。” 叶添添干脆坐在岩石上,望着山下发呆。 他已经不必单靠眼睛去看就能了解到远处发生的事情,因此这样反倒方便些。 身后的天池如此安静,只有轻微的涟漪,连圈都没有形成,只是单薄的一条线,从这一边推向那一边,不等到达就消失了。 他看到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穿着白色的长裙和黑灰色的商议,正把眼睛凑的很近地去绣一只仙鹤。 是了,朝鲜族是崇拜白色与仙鹤的。 更远处有咚咚的鼓声,萨满们全副武装,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持槌,做出种种奇诡的姿势,祈祷着,舞着。 是了,萨满。 他们还依然活跃着——当然没有以前活跃,但相比于其他许多巫师,他们已经是难得的有存在感了——身上有熊皮、鹿皮、袍皮、铃铛、铜镜、鹿角、蛇皮、蛙皮、蜥蜴皮、乌龟皮等物,这样看来,这件神衣是老物了,因为现在的神衣已经是多用鹿皮染色,再剪切成各种动物的形状来代替了。 古老的、从前的,在现在还活着的。 第227章 千山俱有 他听到声音。 一个老人哄自己的小孙子睡觉:“睡吧,睡吧,再不睡虎姑婆来找你啦……” 小孙子哼哼着,喊着要听故事。 老人说:“好吧,好吧,听我跟你说。从前啊,我们的天是坑坑洼洼的,成天往下掉石头,人们日子过的很苦,可是没有办法把天补上。一天,不知道什么地方来了个小姑娘,长得又瘦又小,却很机灵,说要去西天找佛陀补天。” 小孙子停止了哼哼,叶添添也凝神细听。 “可是大家看她只是个小姑娘,都瞧不起她,只有一个老人站出来鼓励她,说,好心的海伦格格啊,你去吧,佛陀是不负苦心人的。” 后面的故事,其实和大多数故事都差不多,海伦格格穿越千山万水,终于到达佛陀身边,但佛陀嫌路太远,闭上眼睛就睡了、海伦格格怎么也叫不醒他,只能背上佛陀,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回去。 佛陀终于醒了,也被感动了,便告诉海伦格格炼五色石补天的方法,海伦格格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炼成一块五色石板,她高兴地站在火盆上,双手举起石板,火盆突然变成金色的莲花,带着她和石板向天上飞去,天被补好了,人们从地窖中出来,欢呼雀跃,却再也找不到海伦格格。人们都说,她是上天做神仙去了。 毫无疑问,这个故事的内核是古老的,但它在传承的过程中被添加了很多当时的内容,比如佛教传入后在满族人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地位,所以在这里的救世主是佛陀;道教的思想也有所渗透,所以最后海伦格格的结果是变成了神仙。 但这都不重要。 他听到小孙子缠着自己的爷爷:“我还要听,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再讲一个神仙的嘛!”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在心里刺了一下。 他听到更遥远的声音。 这种事情并不是只在这里发生。 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讲述,有人倾听,有人将神灵的故事传承。 他…… 一直活在人们心里。 叶添添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身下的山石突然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火山喷发。 长白山是一座火山,只不过现在正处于休眠期。历史上有记录的喷发就有三次,其声势之浩大,连朝鲜国王和日本国王都有所感觉,因为声如雷吼,朝鲜国王甚至以为是天神发怒,吓得把囚犯都放走了。 它会爆发并不奇怪…… 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呢? 山石滚滚而落,天池周围出现了裂痕,从缺口处滚下天池水,携着泥土与积雪,先只是一个缺口,随之扩大增大,千条万条,于是整个天池也崩塌了,如银河泄落,滂滂而下。 黑烟如巨柱,扶摇而上,携带着火山灰,地底传出隆隆的声音—— 他听到下面的人惊慌尖叫,惶惶逃走,祈求着,祈求着。 祈求的并不是他,人人都有自己所祈求的神灵,但这不重要。 这些神灵都将融为一体,将融成一个实在的具体,他不是那些神灵中的任何一个,但任何一个神灵都可以是他。 ……他应该做点什么。 但他能做什么呢? 他茫然起来。 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是生命之神,但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不早去学习一些其他的法术呢?他为什么不想去那些专门为他这样的人开设的学校呢? 他本来可以做的更多,但现在他都不会。 他似乎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些人死后,将他们复活。 他站在山上,山石从他身边绕路滚下,一切损伤性的东西都从他身边绕过去了,因为他是不能被伤害的。 如果让魔界来帮忙呢?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可以要求他们做事的。 然而他刚刚掏出手机,江小白的电话就已经先他一步打了进来:“叶添添你在哪?你要是没有事就……”她旁边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她的声音掩盖过去,江小白低低地咒了一句,等这阵声音过去才快速道,“没事的话你来魔界一趟!尽快!” 叶添添扯着嗓子跟她喊——这边声音也够乱的:“我们这边火山喷发了!” “火山喷——你们家那边难道还有火山吗?!”江小白气急败坏,“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快点过来,这个火山爆发是不正常的!源头在这里!” 她果断地挂了电话,叶添添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停顿了几秒钟,看着滚滚浓烟直冲天际,听到下面的呼喊哀嚎,终于还是一咬牙。 他在这里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大家死后将他们复活,如果仅仅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 到了魔界,他才明白为什么江小白说一切的根源就在魔界。 那只文化巨手,悬浮在魔界的天空中,无论在哪一个地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从中远远不断地跑下些仿佛是金属的小活物来,都奇形怪状,虽然很快就能被杀死,却因为这东西是源源不断的,还是有些麻烦。 江小白并不狼狈,因为这些东西想要伤她还是差得太远了,但她说到底只是一个人,虽然魔界居民也都在击杀,但是——就算一个人被成千上万只蟑螂围攻了,结果也都不好说。 何况这些蟑螂无穷无尽,而杀虫剂是有限的。 “怎么回事?”他眼前出现一道藤桥,让他可以避免那些小东西的攻击,安安全全地走到江小白身边去。 江小白一身煞气——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但这股怒气已经足以燃起让她周围数十米都寸草不生的火焰,更遑论被靠近了——看到叶添添过来:“你刚才干什么了?我听何生说你去给白山君改论文,你改出什么来了,把这东西引出来了?” 叶添添:“这东西怎么是我引出来的?它又不是出现在我面前的——” 江小白暴躁道:“当然是因为你的轨迹出现了改变,让它慌了!它明明就没有做好准备,我们也还没想出治它的办法,它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自己跑出来。它一开始就挑中你,我们都只是陪跑,除非你出了问题,否则它不会出现的!” 叶添添:“道理我都懂,我就想知道,我搞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魔界?” 第228章 万水同存 江小白刚要回复,另有一个轻柔的声音插进来:“不关叶添添的事。是我让他去找白山君的。” 何生头顶还顶着那顶小小的王冠,钻石的光芒在周围的环境变化中也折射出微妙的彩光。她对着叶添添颔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自己主观上并没有改变的意识,是被我们推动着改变的,只要消灭了我们,你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不怪你。” 她又转头对江小白:“我们虽然没有做好准备,但它同样没有完全的准备,如果这次机会把握的好,能把它彻底消灭也未可知。” 江小白道:“这我当然知道,但别的魔族怎么办?他们可是无辜的!这和我们打仗还不是一回事,这次的死了,那可就是真死了!” 她眉头紧皱,看着远处的战况:“青月刚刚给我发消息,这些东西到处都是,不止我们这边有,而且看起来它用的还是田忌赛马的策略,老弱病残区派的比我们这里的还强大的多,青月已经调动了军队,但军队是有限的,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她烦躁道:“这破玩意儿的东西是没完没了吗?打还打不着它!” 何生道:“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去。” “你去?除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江小白一抬手,替远处被围攻的魔族解了困,继续说,“我但愿你永远别出来,就在屋子里待着算了。” 她又看叶添添:“我们都尝试过攻击它,但是攻击对它都不起效,看起来它在我们面前和空气一样,可能只有你才行,但你又没有经受过系统学习——你会攻击吗?” 叶添添当然不会! 他抬头看过去,那只手和上次抓住他的时候是一样的,金色的光,黑白的纸页与字迹,从中冒出无数奇形怪状的小东西。 无穷无尽。 这是文化。 是人们所畏惧的文化。 当人们不畏惧它们的时候,它们从来没有展示出想要控制人类的意思,直到人类开始畏惧他们。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其实拥有着超出其他神灵以及这些文化的力量,但这需要时间。 他不能突然之间,就改变了自己十几年来一直坚信的东西。 他需要一些东西,一些契机,而白山君提供了这个契机,他开始有意识地去改变,于是这些文化开始害怕了。 文盲,从来都没有少过,而真正掌握了高级知识的人,又才只有多少呢? 他应该相信自己其实是比这东西要强大的多的。 只要他相信,只要他真正想做—— 但他做不到! 他缺乏一种决心,一种把这些“文化”贬低到地底下的决心,因为他所获得的一切几乎都由文化带来,他的家庭,他的骄傲,他的一切的一切。 他不能否定这一切。 “压力不要太大。”何生把他的思路拽回来,笑着对他说,“你做不到也没关系,还有我。我会负责给你们收尾的,你们还会有很长时间。” 叶添添不明所以。 江小白并不需要叶添添来缓解攻势,她唯一要叶添添做的就是赶快想办法解决这个祸首源头,但叶添添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江小白干脆派布兰卡跟着他,有事情及时通知,然后就走了。 魔界的规矩,从来没有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要的就是身先士卒,想要让其他魔族信服你、保护你,首先你得保护他们。 奇怪的是,何生并不遵守这个规矩,她也同叶添添一样坐在屋子里,面前摆了一本厚厚的书,看起来也并不紧张。 叶添添自己不是魔族,看起来都要比她紧张的多。 在叶添添偷看她第五次的时候,何生抬起头,微笑道:“你想问我什么吗?” 叶添添:“你难道一点都不紧张?” “紧张什么,魔族的事情吗?”何生说,“我以为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愿意魔族消失,但假如他一定要消失,那么也不要紧。” 叶添添一时语塞,就听何生继续说:“我并不是对此完全不在意,但我知道什么是可以追求的,什么追求不到是可以放弃的。比如说,你——” 她把目光转向叶添添:“我很喜欢你,但假如你不愿意,我便放弃。我并不执着于得到什么。” 叶添添:“——对你自己的族群也是这样吗?!” 何生轻轻地、细微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所有得到的一切最终都将失去,所有曾经存在的未来都将消失。我的族群,假若他消失了,我也可以理解。我会难过,也会努力,但如果结果不能更改,我也不会绝望愤懑,因为这都是‘本应该’。” “不过,你也不用把我想的那么绝情。”何生笑一笑,“我不能现在就出去与他们并肩作战,是因为我是最后一道防线。” 周围有流水的声音。 叶添添四处张望,意外发现这流水声是从空气中传来的,类似于山泉汩汩流动,有时会微微放大,但很快又回复了正常。 何生举起一根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但除了这些声音之外,什么异常也没有,叶添添很快放弃了继续探索,心中猜测也许这是他们准备的一些应战手段,便继续去思考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房屋之外,山水之间,这种声音要明显的多。 石崖上滴落的水滴,山顶处蜿蜒的溪水,峡谷间奔腾的江流,乃至于空气中的水蒸气,它们缓缓的汇聚着,发出流水的声音。 从东方,向西方; 从南方,向北方。 魔族们的战争进行的很是艰难,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没有穷尽的对手,每一个魔族都已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敌人,但还有数万以及万万的敌人,毫不畏惧、气势汹汹地涌过来。 也像流水。 江小白仰头看了一眼,她的头发在长时间的战斗之后有了一点散乱,从帽檐下漏出一缕来,而在金色的巨手之下,她黑色的发丝及瞳孔都染了一层浅淡的金色,更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第229章 岁时渺渺 何止看了看周围:“不能这样下去。” 可能因为叶添添的改变更多的是由何生带来的,所以河区受到的影响比江区还要更大,密密麻麻的怪物们铺天盖地,几乎连那只手都看不见了,魔族们差点被埋起来,只能奋力砍杀以挣出一点点喘息的空间,但即便如此,像蚂蚁咬死大象一样,他们还是一个一个倒下去了。 他身上沾染了一点血迹,是其他魔族们的,不过颜色也在慢慢变浅——魔族们死亡之后会彻底消失,像之前那样全身僵硬只是内部战争的特殊情况而已。 “我们都没有办法。”江小白焦虑道,“我们和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攻击不到它,所以它才只能放出那些小东西来,很显然这些文化里也有人类为了抵御神灵才造出的产物。” 这不奇怪。 人类一直都在致力于破除迷信,科技发展水平越高,他们破除的就越彻底,而神灵是从来没想过要去对付这些“科技”的。 当人类真正拿出飞机大炮之类的武器时,他们倒还可以轻松抵挡,因为这些都是实物,不管怎样,力量是真的。 但“文化”,以及“文化”所带来的的其他产物,就是实而虚,又虚而实的了。 他们只能攻击到他们“文化”中所规定可以攻击的,而不能攻击“文化”中没有规定可以攻击的。 远涉到《浮士德》中,浮士德已经满腹经纶,但知识却不能填补他内心的精神空缺,以至受过魔鬼的引诱,但魔鬼终将被打败,这又是多种原因造成的。 迷信。 科学。 神灵,与人类自身。 “如果那个人类再想不出办法来,就只能让阿生去了。” 何止并不是不知道叶添添的名字,但出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他拒绝称呼,只用“那个人类”来代替。 他眉头紧锁,但说出话来却毫不犹豫:“如果那个人类没什么问题,他一定可以解决,但他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才是重点。如果必要,只能让阿生去。” 江小白道;“她已经在准备了。” 他们都听到了空气中细微的流水声。 沉默了一会儿,江小白重又开口:“我去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叶添添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他们都非常清楚,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够彻底解决这个困境,那这个人只能是他。 但他需要时间。 他们当然也不是不能给他提供时间——但那时间是用数不清的魔族的生命换来的。 叶添添正在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遍一遍暗示自己、告诉自己,他是可以的。 怎么可以呢? 他还没有想出来。 他对神灵的认识实在太浅薄了,他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不知道他们的许多常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植物,这是很容易的,但除此之外呢? 他从窗口望出去,那只金色的大手还在那里,但看起来比刚才更近了一些,好像是在从云头缓慢地下压,白底上的黑色字体渐渐清晰了一些,虽然仍看不清具体内容,至少可分得清哪国文字。 ——这样一来,心情就更复杂。 原来这么多国家和民族都想干掉他们啊。 这场战斗看起来是没有终止的,但巨手的造物是无穷的,魔族的数量却是有限的,在魔界时间过了三天之后,何生接到了消息。 “好的。”她轻轻地把面前的书合上,站起身。 看到叶添添的目光,她还笑了笑:“不要紧张,”她说,“你还有很多时间。” 等她走了,叶添添才看到她所看的书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其实也还不知道,因为那本书虽然大而厚重,却是素面,上面一点花纹文字也无。 叶添添纠结了一会儿,在“偷看别人的东西不好”和“也许会有什么用处呢?毕竟这么紧急的关头何生还一直在看”中徘徊良久,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 他就只看一页!如果是什么私密的东西就马上放下。 抱着这种想法,他翻开了第一页。 ……奇怪,这看起来像一份清单。 日午,仓林崩。 日夕,千晋涸。 日午,七江摧。 近午,茯铃消。 …… 这是什么? 叶添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不又往后翻了一些,干脆一直翻到中间去。 这回记录的还是差不多的内容,但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时午,沧海三涸。 沧海……沧海桑田吗? 是记录天地变化的?地理书吗? 他有心往后再看几页,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 又不是他的东西,又没有经过主人认可,没完没了地看下去实在不太应该。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发呆,想办法说服自己,不料一转头,却发现外面发生了变化。 似乎一切的速度都放慢了。 那只手本来是不断逼近的,到他刚刚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已经能看清上面的大致文字了,现在看去,却仿佛停止了,书页翻动的速度也变缓了,很像……开了0.5倍速? 文化的战争,相较于现实的战争,总是要和缓的多,也不引人注意的多,不同于战争有引人注目的第一声枪响,它的发生总是潜移默化的,悄无声息的,它不声不响,暗中进行,然而一旦发生,就不可挽回,难以更改。 他莫名地有一种心慌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江小白给他打电话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你还没想出办法来吗?”她的声音有点缥缈,好像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要是还想不出来,你就回去吧,现在也不着急了,回去慢慢想。” 叶添添:“你们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没有。”江小白的声音有点沙哑,“不过推迟了,你还有很多时间。你看见何生了吗?” “她刚才已经走了。” “走了……那就算了吧。”她好像有点疲惫,“我们现在没有能离开的,你要走就自己走吧,回头我有时间再去找你。没事我先挂了。” 叶添添从来没听到过她的声音会显得疲惫,印象中她总是精力充沛,这就更显得事情的不对头。 他抓紧时间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你要过来吗?”江小白犹豫了一下,捂住话筒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对他说,“那我叫布兰卡带你过来。” 叶添添挂了电话,又听到空气里有那种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是滴水穿石的那种,当这种声音间隔缩短,锐声增加,就添了一种金属感。 时钟的声音。 滴答、滴答。 第230章 光阴茫茫 叶添添一出门就发现不对了,因为来迎接他的布兰卡浑身都在发光。 不止布兰卡,每一个魔族身上都在发光,现在虽然还很微弱,但毫无疑问是渐渐强起来的。 “你这是……” “为了迎接这次的危难出现的改变。很快就会好的,您不必担心。”布兰卡也才刚刚从缠斗中脱身出来,不过这种攻势已经有所缓解了,地面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怪物都虚影一样渐渐少了,使得他们出现了喘息的时间。 叶添添看到半空中的巨手还是维持在远处没有动,像被按了暂停键,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试一试,于是就有巨树从地下生起,一直到超过了那只手的高度,另有无数的藤蔓缠上去。 布兰卡在旁边看着,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那些藤蔓就像死物,缠住了巨手之后就不再有动作——也就是说,一旦碰到这只手,这些藤蔓就脱离了他的控制,不再受他的管束和支配了。 叶添添挫败地低下头,跟着布兰卡去找江小白。 江小白和何止、凌苍苍都在一起,正安排还有余力的魔族将战死还未消失的魔族尸体放到安置点去,看见叶添添来了也没时间招呼他。 叶添添问布兰卡:“他们都在这里?” “军事总权御殿下不在,她要安排各地战斗事宜,不能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现在应该还在江区吧。” 叶添添环视一圈:“那——河区的总权御呢?” 布兰卡:“——总权御殿下在战斗。” 但战斗的喊杀声已经停了。 何况江小白她们已经开始准备战后的安排处理事宜。 叶添添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但看起来她们都有意在隐瞒他,因此也不再继续问,干脆直接走出去观察。 他一走出去就发现了,外面的亮度有点不太对头,比应该有的亮度要更高一些,周围是一种雪亮的光,也正是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半空中的那个身影。 相比于一动不动的巨手,那个人影是越升越高的,叶添添勉强通过刺眼的光线看到了那同样是白色的身影,并发现那是何生。 他马上去问布兰卡:“她在做什么?” 布兰卡有点难以启齿:“总权御殿下……” “你叫她总权御?”叶添添诧异。 “是的。”布兰卡回复道,“在这场意外降临之前,我们江区已经获得了战争的胜利,河区的魔王和总权御殿下将与我们合并,并保留先前的职位,所以现在她也是我们的总权御了。” 好吧,这些并不是现在的重点。 “她在做什么?” “拯救我们。” 然而看起来,何生什么也没有做。 叶添添这样想着,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她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有很多事情变化了。 在白光中,在何生所造成的白光中,每一个魔族的身体也都被白光笼罩了,被这种白光所逼迫,那些怪物一只一只的消失了,甚至连那只巨手也被推动着,一点一点地向上升。 他找到了江小白:“到底何生在干什么?” 江小白说:“为你争取时间啊。” 她对着半空中的人影扬了扬下巴:“我们都拿它没有办法,只有你有可能,但你需要时间,所以何生就去给你争取时间,就这么简单。” 叶添添追问:“怎么争取?” 江小白:“把时间线拉回去。” 看到叶添添震惊的目光,江小白说:“你以为我们魔界的时间流速为什么可以想快就快,想慢就慢?因为有何生啊。” 她声音沉缓:“何生就是时间,她可以轻易地使用它们,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时间的回溯。” “用生命换取?!”叶添添听到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你们就这么同意了?!” “那又怎么办?”江小白的声音很冷静,“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不愿意她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只是牺牲部分生命而已,但如果她不牺牲,我们的魔族同胞会死,他们是真的会死的。我们不得不牺牲她。” 叶添添无言以对。 “我之前看到她始终在看一本书,沧海干涸之类的。” “哦,那是何生的日记。”江小白说,“她是时间不错,但她也是有具体生命的,时间是始终存在的,但每一个掌控时间的人——神,或其他什么——是不定的,他们拥有共同的记忆,但并不代表他们是同一个——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能懂最好,不懂我也……”她词穷了。 “奇怪,”她有点自言自语,“何生只是牺牲一点点生命,何必现在就开始看她的日记?” 叶添添没让她想太久:“她到底会失去多少生命?” “取决于你啊,我还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江小白奇怪地看他一眼,“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只有你能解决这个问题,你需要多长时间,何生就推迟多少时间,相应也就失去多少生命。” 叶添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如果我要学会你们的东西,需要多长时间?” 江小白看了看他:“我说实话,你学不学我们都不要紧,你看我们现在什么都会,不还是没有用?主要看你,你的记忆,你的灵魂——这应该是独属于你的,你没有必要去学。” 江小白如此轻松,却又把所有责任都放在他身上,叶添添感觉到肩膀上沉重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半空中的何生。 由于全身都被光芒包裹,他其实看不出轮廓之外的其余东西,但确实那只手的距离渐渐地远了,同时也……渐渐地颜色浅了,仿佛是要消失。 旁边始终紧紧关注着何生的何止突然抓住江小白的手:“不对!阿生的状态不对!” 天际有另一种光,浅白的,带着浮雾似的微蓝,把那只巨手的金光都掩盖了,在叶添添看来,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情,但看何止和江小白的表情,恐怕不是那么回事。 江小白神情一肃:“叶添添刚才说她在看她的日记——难道她不打算回来了?” 第231章 其脉殇殇 那熹微的光,是第二日的日光,是崭新的开始,是抹除一切的时间。 但这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一天结束了,黑夜降临了。 江小白脸色惨白,转头去看周围,因为忘记何止还抓着自己,有骨骼的咯咯声从他们交握的手上传出来。 金色的巨手彻底消融了自己的光芒,融进黑夜里,但何生并没有回来。 她身上的白光一层一层收拢了,忽的一下,就落了下去,像从山巅抛落一颗石子。 何止一眼看见,几乎心胆俱裂:“阿生!” 江小白因为是背对着的,故而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此时猛一听见何止的声音,猝然回头,惊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何生!” 何生落下去,像一轮月亮落下去。 然而在这之后,却没有太阳升起。 在遥远的魔界,有什么在黑暗中改变。 一切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魔族,他们受到的伤害消失了。 受伤的,伤口飞快地愈合着,皮肤恢复光滑,力量在血脉中涌动;死亡的,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移动僵硬的四肢,从统一的安置点爬起,离开。 清醒的,展开自己的双翼,飞上已经变为赤红的天空;睡眠的,唤醒自己的神智,冲破窗户,跨过遥远的山脉,奔赴未知的彼方。 江小白与何止震惊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惊恐与慌张。 不能让何生这样下去! 生者将强健,死者将复生;黑暗将消散,光明将降临。 但…… 就像古尔瓦的异常生长一样,过于旺盛的生命力,消耗的其实是他们的本源。 何生将燃尽自己的生命力,这样换来的,绝不仅仅只是将时间回溯而已。 何止整个人都僵直了,望着那一边,居然动也动不得,费尽全部的控制力才让自己不至于这样冲过去。 叶添添看到他们的表情,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她是不是要把全部的时间都推回去?!” 何止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其中居然包含着强烈的恨意,迫得叶添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将使他失去自己的妹妹。 他哑着嗓子:“阿生要耗尽自己的生命力,这样一切不会改变,但情况会回到这文化出现之前,它所造成的一切伤害都会消失,而人类世界已有的一切历史不会随之抹除。” 叶添添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难道你们就干看着吗?!” 何止紧咬的牙关里发出渗人的咯吱声,但他仍然冷静地可怕:“阿生是唯一能做这件事的,我是她哥哥,但我首先是魔界的王。我们有必要为了大多数魔族的生命牺牲自己,现在是她去牺牲,我不能阻止。未来的某一天也许牺牲的就是我,到时候也不能有人来阻拦我。我们享受了其他魔族没有享受过的,就要付出其他魔族所不必付出的。” 叶添添的声音变了调:“但你们说过她损失的只是一部分生命而已!为什么现在却是所有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何止克制不住自己,伸手想要攻击他,被江小白拦住了,飒劲的利风从叶添添眼前刮过去:“因为你!因为你想不出来,因为你不能现在做到——” “何止!” 江小白厉声道:“这是何生的决定,无论如何,你要记得尊重她的决定,这和叶添添是无关的!” 叶添添退了两步,忽然转身。 他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谁知道何生的生命力究竟能支撑多久呢?他应该抓紧这些时间才对—— 大地上突然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绿意,他从来没有学过快速移动,然而此时似乎也不需要学,他想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何生站在天江区外的江边,看起来非常完好,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衣衫也没有任何破损,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如果忽略她已经半透明了这个情况。 叶添添站在她面前,怔怔地看着她。 “忘了和你道别,真是抱歉啊。”何生笑着说,连她的声音也有一点发飘,“而且,我还忘了一件事,可能会对你造成困扰。之前你恢复神力的时候,我帮助你承担的那一半痛苦没有消失,始终存在我身上。我死了之后,它们大概会回到你身上,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要太慌张。” 叶添添想说什么,但他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跟着何生的思路走:“你一直在承担这些痛苦吗?” “其实,也没有太痛苦。”何生的身影虚虚地浮在地面上,“毕竟只有一半,忍受起来不算太困难。” 她在说谎。 叶添添想。 这是死亡的痛苦,他也曾经体会过,何生承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他非常清楚。 “我听江小白说你明明可以只牺牲一部分生命,为什么现在要全部……” “哦,这个啊。”何生笑道,“我忘记了我有没有告诉你——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损失记忆了——我很喜欢你,不过并不需要你一定也喜欢我。我知道你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你一定不知道你要怎样才可以解决。你现在都还没有恢复感受的那些痛苦,比我之前承受的,和你承受过的,都要多的多的多,太痛苦了。你瞧,我很喜欢你,所以不愿意让你承受那些痛苦。” 叶添添觉得嗓子里发干。 “所以,我来就可以了,我比你清楚的多。”何生的手从他头顶拂过去,可能是想要摸一下,但因为她已经是一个虚影了,所以最终那只手也只是从叶添添头顶落下,穿过胸膛,最终又垂落回去。 “这样一来,人类所经过的历史、造就的文化依然还会存在,但这只手却会消失。我会想办法消除掉人类对于文化的恐惧,这样它就不会再次出现。” 她说:“不要担心,你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希望在这些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你会很快乐,不要为了这些事情烦恼和承受痛苦,我会帮你解决的。” 叶添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一句:“我想握一下你的手。” 第232章 衷心扬扬 何生迟疑了:“我觉得现在可能很难……” 叶添添已经捉住了她的手。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此时的何生已经成了虚影,他们两个的手只能穿透与交叠,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接触。但叶添添固执地将手伸过去,将指尖轻轻地抵住她的手指。 有一种尖锐的疼痛刺穿过来。 何生抱歉地看着他:“你感觉到了?我已经无法控制这些疼痛了,你再等一等,或许还可以减轻一些。” 叶添添摇了摇头。 他感觉到了。 他曾被人刺穿心脏,极薄极利的刀刃,又快又狠地一下捅进去,再迅疾抽出,于是心脏的伤口还牢牢闭合着,可以让他活的更久再死去。 麻绳一圈一圈地绑住他的手脚,刀子捅进去,旁边的人呼喝着,手舞,足蹈,高声祈求神灵的保佑,他既是祭品,又是神灵,他的肉体已经老去,所以人们会杀死他,以换来新的、年轻的、更强大的神灵。 叶添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速度变快了,是为了补充失去的血液,但跳的越快,失去的越多,失去得越多,便跳的越快—— 他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疼痛变得麻木起来,因为他已经快死了。 但他坚持着,去碰何生的手。 他曾被人抛下河流。被绑上青翠的枝叶,连带着巨大的石头,从最湍急的地方,即便带着那么重的石头,也会在第一时间被水流卷裹而去,顺流而下的时候,随着起伏回旋的水流,撞在河岸上、礁石上。 他的头、手臂、身体,全都传来钝痛,因为碰撞的次数有点多,但这种钝痛并不是不可忍受的,因为最湍急的地方也只有那么一段,当水流的力量不足以带动巨石时,他就沉下去了。 先是鼻腔,紧接着是喉咙,怪不得大家常常说“七窍相通”,他感觉到耳朵里也灌进了水,像打破一层屏障,突然就冲进了口腔。 这种打击相对于刚才的刀刺,其实还痛苦的多,因为人生中常常遭受痛苦,却不常遭遇窒息,他没有经受过,因此就更难支撑。 但这不要紧。 他想。 他终究会复活,而何生一直承受着这种痛苦,从他结束了这种痛苦的那一天开始。 他去握何生的手。 一种焦热的、刺人的阳光落到他身上。 粗粝的麻绳摩擦着他的每一个关节,双脚已经离了地,使他更失去最后一点支撑,旱季的阳光落到他光裸的脊背上,他的皮肤发了红,接着又干裂,汗水不能缓解这种干裂,只能让他更快地失去身体里的水分,一层盐粒微不可见地在他身体上浮现,是干透了的汗水,又添了刺痛。 旱季是植物死亡的季节。 他很自然地被抛弃了,因为缺水,植物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而人们需要加速这一过程——死亡的速度越快,新生命的到来就越快。一个神力已经消散的神灵已经没有再崇敬的必要,他们迫切渴望一个新生的强大神灵到来,推动植物的重生、雨季的到来。 何生叹气道:“不要勉强自己。” 她的虚影已经淡的不能再淡,披散下来的长发更从虚影中开始消散,从底部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空气中。 叶添添的手指从何生手掌中穿过去。 他死过无数次,但他只用了一部分痛苦来换取自己的神力。真正的神灵身份,需要对死亡的感悟。 而何生替他承担了这一切。 周围有星星点点的绿光,虽然微弱,却把那些水流的声音压了下去。 何生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拥有的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任何人也好,神也好,都不能没有生命。他可以赋予任何人和神生命,只要用他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人人都要他死,来换取他的生命。 只有她要他活,用她自己的生命换取。 他握紧了五指,从何生的虚影的手掌中穿透过去,攥成拳。 他曾经无数次为了那些想要他命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绿色的光从天上,到地上,从可以看到的地方,到看不到的地方,比那只巨手所造成的怪物更多、更密集,那些重新复活的魔族的血红的眼睛,血色停止了汹涌,出现了一种茫然,像刚刚出生的婴儿。 他周身的每一处都在痛,超越以往的任何一次,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一一感受,只能让那些痛苦同时加诸在他身上。 疼痛是不能被定义的,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他的痛苦是可以叠加的,是没有穷尽的,人可以被活活疼死,而他不可以。 他要疼痛下去。 那些绿色看上去是如此的柔软,安静,但那只手被它们缠住了,而且不能像控制那些藤蔓一样控制它们——因为文化由有生命的一切造就,生命是一切力量的基础,它不能,也不想。 它在绿色的光辉里黯淡下去,纸页翻动着,发出哗哗的声响,黑色的文字像冰做的,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了,染污了雪白的纸张,像叶添添很久、很久之前看到的那本魔界的书。 在他的注视下,那本书上的文字融化了,沾染了纸页,于是雪白的纸也暗了一层。 现在轮到这只手了。 “你瞧,”他说,也许遭受的那些痛苦里有伤害到嗓子的,因此他的声音是沙哑的,“我并不勉强,而且对你做的事情也不快乐——能停止你现在做的事情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只手彻底灰暗下去,变成了石雕,或者泥塑,出现了裂痕,掉下沙土,掉下奇奇怪怪的固体,一点一点地碎裂了。 何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她的身影确实是渐渐地凝实起来,终于可以伸出手,把已经因为撑不住痛苦而跪在地上的叶添添掺了起来,并且摸了摸自己已经消失到了肩头的发:“恐怕这些是长不回来了,”她说,“而且我有点记不清了,很抱歉,我之前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绿色的光点并没有消失,也没有回到叶添添身上,它们出现的悄无声息,走的也迅疾无声,魔界需要它们,人界也需要它们,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生命都需要它们,它们当然要离开——它们是叶添添的生命不错,但叶添添并不是必须靠生命才能活着的。 他才是真正的生命,他是一切。 “没关系,”他站起来,还有点因为疼痛而微微的喘息,“我可以告诉你你之前对我说了什么,时间很长——而且,短头发也很好看。” …………………………………………………… “我说过吗?”何生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站在鬼屋门前,转头对叶添添道,“我以为我一直在魔界。” “当然了,”叶添添看了一眼鬼屋的牌匾,“你说有一家新开的鬼屋,我们可以一起来玩。” 何生略微迟疑地点了头。 叶添添向她伸出手:“你怕不怕鬼?如果害怕,你可以牵着我的手。” 何生望着他。 叶添添勇敢地回望过去——或者说,并不需要太勇敢,他已经做好了付出生命的准备,在那以后的一切勇敢都可以忽略不计了——看到她同样是淡紫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随着转侧而不时闪着光,如一汪水,不时荡一点涟漪。 “——好啊。” 第233章 附录 全文灵感来源:詹姆斯?弗雷泽《金枝》 参考文献: 祝鹏程《祛魅型传承:从神话主义看新媒体时代的神话讲述》 苗雨露《巫术、转喻与分类:弗雷泽图腾理论辨析及其思维研究价值》 汪玲玢《东北虎文化》 奥格本:文化堕距 布迪厄:文化资本 布劳、霍曼斯:社会交换论 文中诗行及咒语多引用于《金枝》 下一本开吸血鬼,希望投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