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插门》 作品相关 《倒插门[综武侠]》作者:奚染 文案 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这场穿越非常普通。 直到十岁那年,她师兄朱停跟她说,他有一个姓陆名小凤的竹马要来帝王谷探亲。 如果这还能挣扎一下解释为巧合的话,之后发现自己和万梅山庄少主人其实有婚约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只剩下“……”了。 萧飞雨:狗屁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还有婚约这玩意儿!我不干!除非他入赘! 西门:嗯。 萧飞雨:??????你冷静一点! 【阅读提示】 综武侠,主古辅梁 《四条眉毛传奇》x《谁看谁死箭》 万梅山庄x帝王谷,真·倒插门的故事 没看过《谁看谁死箭》不影响阅读 内容标签:武侠穿越时空天之骄子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飞雨┃配角:很多┃其它:四条眉毛传奇、谁看谁死箭、例无虚发那把飞刀 金牌编辑评价: 在听自己的师兄朱亭提起陆小凤前,穿成帝王谷主之女的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走进的是宅斗副本。看着自己手里准备拿去逼人穿的女装,萧飞雨陷入了沉思:爹你没告诉我,咱们家暂住的阿雪妹妹全名叫西门吹雪啊。作者笔调轻松诙谐,在女主发现自己女装了剑神后,不仅没有落于俗套,反而以着一股“我没看过几本武侠”的大无畏精神刻苦习剑,最终成为了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客,并悍然要求西门剑神倒插门,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也不免让人想知道作者何时才会让两人修成正果,坐实这场倒插门。 《倒插门[综武侠]》作者:奚染 文案 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这场穿越非常普通。 直到十岁那年,她师兄朱停跟她说,他有一个姓陆名小凤的竹马要来帝王谷探亲。 如果这还能挣扎一下解释为巧合的话,之后发现自己和万梅山庄少主人其实有婚约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只剩下“……”了。 萧飞雨:狗屁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还有婚约这玩意儿!我不干!除非他入赘! 西门:嗯。 萧飞雨:??????你冷静一点! 【阅读提示】 综武侠,主古辅梁 《四条眉毛传奇》x《谁看谁死箭》 万梅山庄x帝王谷,真·倒插门的故事 没看过《谁看谁死箭》不影响阅读 内容标签:武侠穿越时空天之骄子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飞雨┃配角:很多┃其它:四条眉毛传奇、谁看谁死箭、例无虚发那把飞刀 金牌编辑评价: 在听自己的师兄朱亭提起陆小凤前,穿成帝王谷主之女的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走进的是宅斗副本。看着自己手里准备拿去逼人穿的女装,萧飞雨陷入了沉思:爹你没告诉我,咱们家暂住的阿雪妹妹全名叫西门吹雪啊。作者笔调轻松诙谐,在女主发现自己女装了剑神后,不仅没有落于俗套,反而以着一股“我没看过几本武侠”的大无畏精神刻苦习剑,最终成为了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客,并悍然要求西门剑神倒插门,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也不免让人想知道作者何时才会让两人修成正果,坐实这场倒插门。 《倒插门[综武侠]》作者:奚染 文案 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这场穿越非常普通。 直到十岁那年,她师兄朱停跟她说,他有一个姓陆名小凤的竹马要来帝王谷探亲。 如果这还能挣扎一下解释为巧合的话,之后发现自己和万梅山庄少主人其实有婚约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只剩下“……”了。 萧飞雨:狗屁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还有婚约这玩意儿!我不干!除非他入赘! 西门:嗯。 萧飞雨:??????你冷静一点! 【阅读提示】 综武侠,主古辅梁 《四条眉毛传奇》x《谁看谁死箭》 万梅山庄x帝王谷,真·倒插门的故事 没看过《谁看谁死箭》不影响阅读 内容标签:武侠穿越时空天之骄子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飞雨┃配角:很多┃其它:四条眉毛传奇、谁看谁死箭、例无虚发那把飞刀 金牌编辑评价: 在听自己的师兄朱亭提起陆小凤前,穿成帝王谷主之女的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走进的是宅斗副本。看着自己手里准备拿去逼人穿的女装,萧飞雨陷入了沉思:爹你没告诉我,咱们家暂住的阿雪妹妹全名叫西门吹雪啊。作者笔调轻松诙谐,在女主发现自己女装了剑神后,不仅没有落于俗套,反而以着一股“我没看过几本武侠”的大无畏精神刻苦习剑,最终成为了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客,并悍然要求西门剑神倒插门,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也不免让人想知道作者何时才会让两人修成正果,坐实这场倒插门。 《倒插门[综武侠]》作者:奚染 文案 萧飞雨一直以为自己这场穿越非常普通。 直到十岁那年,她师兄朱停跟她说,他有一个姓陆名小凤的竹马要来帝王谷探亲。 如果这还能挣扎一下解释为巧合的话,之后发现自己和万梅山庄少主人其实有婚约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只剩下“……”了。 萧飞雨:狗屁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还有婚约这玩意儿!我不干!除非他入赘! 西门:嗯。 萧飞雨:??????你冷静一点! 【阅读提示】 综武侠,主古辅梁 《四条眉毛传奇》x《谁看谁死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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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就总是往萧曼风腿边蹭,甚至在“娘”和“爹”之后,“学会”的第一声就是“姐姐”。 这么蹭了两年后,这个漂亮姐姐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避之不及变成了无可奈何。 简而言之,她这姐姐是个傲娇。 萧飞雨逗得很开心很满意。 可惜当她长到七岁,萧曼风也长到十四岁的时候,萧大夫人发现了萧曼风对她以及她娘的态度变化,对萧曼风来了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控诉,成功用母 爱把萧曼风给掰了回去。 萧飞雨很无语,不过也能够理解。 虽然她至今没搞懂她爹和那位三夫人究竟是咋回事,但站在萧大夫人的角度上,不喜欢她们母女以及萧三夫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这种即将进入宅斗副本的预感让萧飞雨有点担心她娘。 据她观察,她娘大概是她爹三位夫人里最爱他的一个,也正因为太爱了,在面对萧大夫人的挤兑时,她娘总是处处忍让,力求不让他爹有半点为难。 萧飞雨:“……” 这他妈就很难搞了啊! 幸好她爹也不是那种特别糊涂的人,很了解萧大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格,所以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会稍偏着她们母女一点,对她的宠爱也从来不输对萧曼风,还亲自教导她学武。 哦对,虽然帝王谷总是充满了宅斗气息,但实际上好像还是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地,萧飞雨听下人们说过一些外界对他们这一家的传闻,什么有去无回,什么无人敢闯,什么谷中全是惊才艳绝之辈,夸张极了。 但实际上—— 一个把喜欢的女人娶回来后依然求而不得的谷主,一个每天都恨不得和丈夫吵上八百遍的谷主夫人,一个热爱对亲妹进行嘲讽翻白眼的大小姐,还有一个被练武的辛苦刺激得想自杀再穿一回的二小姐…… 总而言之,怎么看都和武林传闻很不相符的样子啊! 萧飞雨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非常心塞。 蓝瘦,香菇,不想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打基础。 不过她的抗议并没有意义,从古至今,家长们都深谙“我是为你好”这个终极武器的用法,尤其是她娘那双含情美目还会因此对着她流出点泪水—— ……行吧,还是练。 科比老师能凌晨四点起来打篮球成为一代巨星,她萧飞雨肯定也能成为武林高手。 这么安慰了自己两年后,萧飞雨发现她可能真是个武学奇才。 因为她已经能打得过十六岁的萧曼风了,要知道萧曼风也是萧王孙亲手教出来的哇! 而萧王孙也对她的天资很满意,还跟她说照这个速度练下去,不出五年她就可以出谷去历练了。 萧飞雨:“……那姐姐呢?” 萧王孙想了想,道:“曼风明年便出谷,你是赶不上与她一道的。” 诶,明年 就出谷,那明年开始她爹岂不是要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教导她一个人?! 萧飞雨想想就觉得自己的腿可能离废不远了,失落万分。 这份失落落在萧王孙眼里,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在舍不得她姐姐,又想到萧曼风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当即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脑袋:“你也别急。” 萧飞雨:“……”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多点偷懒时间!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萧曼风出了谷半个月后的一日傍晚,萧王孙便带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回了帝王谷,说这是他之前某次出谷时指点过的一个小孩儿,这回心血来潮再去见,发现他实在天资过人,便带回来正式拜在帝王谷门下。 天资过人这个说法令萧飞雨有点在意,毕竟萧王孙评价她的时候都只是一句“不错”。 “那我要喊他师兄还是师弟呀?”她仰着脸问。 “还是师兄吧。”萧王孙笑了,“我上一次指点他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而她却是三年前才正式开始学武的。 萧飞雨点点头,噢了一声,对眼前这个穿灰衣服的小胖墩儿喊了一句师兄,还说:“那以后我们就一起练武啦。” “你们不一起。”萧王孙把她抱起来,“你师兄他不学武。” “诶?”她有点惊讶,“那师兄学什么?” 学什么?当然是学帝王谷在江湖上最出名的机关五行之术了。 其实若不是两个女儿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萧王孙也不至于跑到外面捡徒弟。 原先他也是曾经想过教萧飞雨这个的,但是这丫头对着那些入门的机关鸟,永远只会玩两下直接拆掉,从不去琢磨其中原理,教她她也总是听几句便打着哈欠睡过去,反倒是武学天赋超乎他想象。 于是他也就接受了现实,专心指点她习武。 萧王孙带回来的这个徒弟叫朱停。 机关五行天赋奇高,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祖师爷赏饭吃,正式入门半年后,帝王谷的普通机关就已经没有能难住他的了。 萧飞雨觉得他真是超厉害,能把那么小的机关鸟全拆掉再装好,最厉害的是装好了之后的机关鸟,发出的叫声还能比之前更好听。 “师兄你真的不是鲁班转世吗……”她捧着那几只机关鸟,发自真心地感慨。 “这算什么。 ”朱停不以为然,“改天我做一个大的,让它直接带你在天上飞。” 萧飞雨忙摆手:“这就算了,我恐高。” 朱停疑惑:“你恐高?” 你特么每次练轻功都跟直接要奔月去似的,你说你恐高? “对啊,我真的恐高。”萧飞雨一脸绝望,“其实谷中就有你说的那种机关鸟,我很小的时候被我舅舅带着坐过,差点没吓死我。” “……那你是怎么练轻功的?”朱停不解。 “我爹逼的啊。”她相当委屈,“我跟你说,其实我每次提气之后就直接闭上眼了。” 朱停:“……” 所以总是一下子窜那么高是因为这个吗! 从这次之后,朱停这个师兄就成了萧飞雨最好的诉苦对象。 十来岁的小姑娘抱怨起来噘嘴软哼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朱停也不例外,每次听到她哭唧唧地来卖可怜,就给她做一点帝王谷里少见的新奇玩意儿。 萧王孙也乐得见他们关系好,萧飞雨从小到大受了萧曼风多少白眼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看她能和朱停玩到一起去,也觉得这个徒弟收得很值。 至少能让他女儿开心。 萧飞雨的确很开心,这个师兄虽然偶尔会蹦出一两句让她很想打他一顿的欠揍话来,但大部分情况下对她真的好。 到了年末的时候,她问朱停:“你要不要回家过年啊师兄?” 朱停说不用,他是孤儿。 “诶?”萧飞雨有点没想到,“那你当初是怎么遇到我爹的啊?” “我有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朱停道,“有一次我去山顶找他,正好遇到了师父和一个人比武,我们躲在那偷偷看了就被师父发现了。” 萧飞雨惊了,四年前的他才六岁吧,都能爬到山顶去了,真是了不起哦。 她顺口问:“那你不想你那个朋友吗?” 朱停顿时露出了非常嫌弃的神色,但片刻之后又道:“师父带我走的时候,他偷偷跟我说,他以后会找机会偷偷来帝王谷看我的。” 萧飞雨:“……那完了,他要真的偷偷来,可能就死在进谷路上了。” 这一点朱停也清楚得很,毕竟哪怕是已经在帝王谷待了大半年的他,都不敢说能够在入谷路的机关全开着的情况下安然无恙走过去。 所以他很 愁啊。 最后是萧飞雨给他想了个办法:“这样,你写封信给他,让他想来的时候千万别想着偷偷进来,直接在谷口报名字,我舅舅听到了就可以带他进来看你。” 朱停觉得很有道理:“嗯,这样比较好。” “那你记得快点写信,省得他已经在路上了。”萧飞雨停顿了一下,又问,“对了他叫什么,我明日便去跟我舅舅说一下。” 萧飞雨的舅舅正是看守谷口的,在帝王谷内的地位也不低。 “他叫陆小凤。”朱停说,“凤凰的凤。” “陆小凤……”萧飞雨觉得好耳熟,念了一遍后,忽然睁大了眼睛。 等等,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陆小凤吧?! 第2章 仙女 待朱停的信寄出去了之后,萧飞雨就跑去和她舅舅讲了这件事。 她这舅舅从小到大都对她极好,她难得有一点要求,还是个很合情合理的要求,自然二话不说便应下了。 “不过你那个师兄的朋友……年纪应该也还小吧?一个人上咱们这儿来可不容易呀。” 言下之意是一个小屁孩还想寻到帝王谷来,估计成不了。 萧飞雨想了想,道:“总之我就跟您说一声嘛,毕竟师兄平时对我可好了。” 说真的,普通的十岁小孩儿的确很难寻到帝王谷来萧飞雨是知道的,但陆小凤……如果她关于武侠小说的有限印象没出错的话,这可是个男主角啊! 男主角这种生物不就是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吗! 然而现实是,一直到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她守在谷口的舅舅那也没有见到要来找朱停的陆小凤。 朱停本人倒是并不在意,只说:“我本来也没有很信他会来看我啦,无所谓。” 萧飞雨十分可惜,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有机会见见传说中的武侠男主了。 萧王孙见这两个小孩一派神秘地凑在一边说悄悄话,笑了笑道:“你们俩干什么呢?” 相比萧飞雨,朱停还是比较怕这个师父的,听到他开口,忙转过身道:“没什么师父。” 萧飞雨则是朝他扮了个鬼脸,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卖乖:“爹,明日我可不可以多睡会儿呀?” 大年初一不想练功是人之常情! 萧王孙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脑袋:“行,明日你就多睡会儿吧。” 她立刻开心地跳起来:“爹最好啦!” 这副跳脱的样子落入不远处萧大夫人眼里,自然又是一番不懂事太闹腾的冷嘲热讽。萧飞雨只当没听见,不过她记仇着呢,之后趁着萧王孙和萧大夫人都没在意的时候朝那个方向做了好几个鬼脸。 当晚散了席之后,她舅舅说带她去后山放焰火,她立刻应了,并问:“能不能带师兄一起啊?” 舅舅疼她,焉有不答应之理,大手一挥就把朱停也带上了。 帝王谷占了这群岭之中最好的风水,所以哪怕是“谷”,也是一座包含了许多小山峰的大谷,尤其是萧飞雨舅舅说的后山,有一整片的绵延山脉,远近高低各不同,极易迷路,更不要说里面几乎还布满了帝王谷的机关。 就算是萧飞雨朱停,平时也不敢轻易涉足此处。不过这会儿有她舅舅带着,他们自然不需要那么担心。 “舅舅你怎么还没好啊——”过去等了快一刻钟后,她也没见着焰火,不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就好!”洪亮的中年音从远处传来,停顿片刻后,又骤然响起,“我点了,你们看好了!” 此时的萧飞雨和朱停一起坐在一棵不高的树上望着那边的群山,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骤然升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至深空,再绽出无比夺目的光华来,将笼罩在他们上头的夜空彻底照亮,壮观得不像话。 就算是穿越前,萧飞雨也没见过盛大到这程度的烟花,一时间看得呆住。 坐在她身旁的朱停也难得收了那副惫懒困倦表情,道:“真好看。” 他们俩沉浸在眼前的烟花里,完全没注意到林外不远处,正有一个穿玄色长衫戴银色面具的人在望着他们。 “看见了吗,树上那个。”他一边说一边偏头去瞧自己手边那个裹了一身白的小孩儿。 小孩顺着他之前的视线望过去,皱了皱眉:“树上有两个。” 面具男子闻言动作一顿,好一会儿后才道:“是那个小姑娘。” 白衣小孩哦了一声,又面色平静地盯着那棵树看了片刻,随后竟直接抬脚准备往那过去了,只可惜才迈出半步就被按住了肩膀。 “明日再说。”面具男子弯腰对他这么说道,“你还得见个人。” · 正月初一清晨。 原本打算好好睡个懒觉的萧飞雨发现自己的生物钟已经在过去几年里彻底固定了下来,是以天刚亮没多久她就醒了,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不知道多少下也养不出什么睡意。 期间她娘进来看过她一次,还劝她既然醒了就起床罢,省的大夫人那边又借故说你不勤奋。 萧飞雨连连摇头,道:“爹昨晚都答应今天放我休息的!” 萧二夫人无奈:“那行,你睡吧,饿了记得起来。” 她忙将头点得飞快:“嗯!” 这么磨蹭了一个多时辰后,她肚子果然开始叫唤了,只能放弃温暖的被窝起床。 没办法,发育期的小孩子真的经不起饿。 朱停和她一样今日放了假,不过同她这种被逼无奈才学武的人不一样,朱停对机关 五行之术那是真的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沉迷的程度,以至于大年初一一早也在捣鼓。 萧飞雨吃早饭的时候顺口问他:“师兄你在做什么啊?” 朱停坐在门边头也不抬地回她:“我想琢磨要怎么做一个自动点火的机关。” 自、自动点火? 这么高级,不愧是陆小凤的朋友了! “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做这个啊?”萧飞雨好奇。 “放烟花的时候方便啊。”他是个在吃和研究机关五行之外都没什么耐心的人,昨晚等那场烟花等得困倦十分,所以今天醒了之后就立刻开始着手研究了。 “……那希望你早日琢磨出来。”萧飞雨服气了。 “嗯,我觉得应该不难的。”朱停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抬起眼来认真道,“对了,师父让你醒了去找他。” “什么?!”萧飞雨的粥才喝到一半,听到这话差点呛住,“爹不是答应今天让我休息了吗!” “大概有什么别的事吧。”朱停说,“师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萧飞雨想想也有道理,稍放下了些心将面前的粥喝完,然后才站起来,“那我过去啦师兄。” 朱停已重新沉浸在他捣鼓的机关里了,只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们师兄妹平时住的这两间院子离萧王孙住的地方有不短距离,而帝王谷中的路又弯绕得厉害,就算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萧飞雨,也常常会迷路,是以等她赶到萧王孙住的地方时,已是两刻钟后了。 进去前她先找门口两个守卫打听了一下:“我爹找我做什么呀?” 守卫恭恭敬敬地回他们二小姐:“这我们也不清楚,您进去便知道了。” 萧飞雨撇撇嘴:“好吧。” 总归不能是今天不练功但是要考核她去年学武成果吧,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要闹了! 这样想着,她径直往院内走去。 萧王孙就坐在院中那可棵参天古树下的石桌边,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萧王孙边上还有一个人。 她有点疑惑地走过去:“爹你找我?” 这一声出口,石桌边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而她也在此时看清了萧王孙边上那个人长什么样。 那一瞬间,萧飞雨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仙女! 因为那 个站在萧王孙边上的白衣小姑娘实在是太好看了,雪肤红唇,鸦发如云,比萧曼风还好看,而且看着不过和她一样年纪,却已经有了一种又冷又傲的冰雪气质,着实令她汗颜。 “这、这是谁呀爹?”她努力扼制住内心的激动问。 但以萧王孙的眼力,又如何看不出她此刻的兴奋,待她跑过来之后,便给她介绍道:“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可以同你一起练武的吗?” 萧飞雨飞快地点头:“嗯!” 所以这个漂亮妹妹要和自己一起练武了吗,紧张刺激!激动兴奋! “他叫阿雪。”萧王孙说,“是我一位朋友托付——” 话还没说完,萧飞雨已经抢先凑过去甜甜道:“阿雪妹妹好!” 萧王孙:“……” 他艰难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深吸一口气严肃道:“飞雨,阿雪是男孩子。” 萧飞雨:“……哈?” 这么漂亮的小仙女是男孩子? 她差点蹦出一句脏话来,幸好余光瞥到萧王孙的脸色还是忍住了。 “……这不怪我的,谁让他长得这么漂亮。”萧飞雨心痛难当,“比姐姐还漂亮啊。” 这话说得萧王孙更哭笑不得了,又伸手揉了她脑袋一把:“好了好了,以后莫要再乱叫,不过阿雪的确是小你几个月,他要在咱们这住两个月,这两个月你们可以一起习武切磋。” “噢,阿雪弟弟。”她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试图传达自己的友好,只可惜语气态度与之前相比堪称敷衍。 而一直坐在那安静地看着她,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的“阿雪”此时此刻也终于开了口:“你用剑?” 萧飞雨还处在“这么漂亮的仙女居然是男孩子真是可恶”的悲愤之中,对于他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多想就点了头:“用啊。” 萧王孙是顶尖高手,还是各种武器都有所涉猎的高手,在她刚开始学武的时候就让她务必认真考虑好了将来要用什么兵器,而她把各种兵器都试过一遍后,最后选了剑。 其实这个选择她是做得有点草率的,因为她武学天赋着实高得惊人,所以当初试过的几乎每一种兵器她都觉得挺趁手挺好用的,以至于萧王孙让她选的时候,她完全凭好看不好看选了帝王谷兵库里那柄通体雪白的剑,然后一直用到今日,不过这会儿并没有带在身上。 下一刻,她听到他继续 道:“与我比一场剑。” 第3章 赌注 “与我比一场剑。” 应了那声用之后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的萧飞雨第一反应是——“啊?” 站在她对面的小孩闻言皱了皱眉,而后又重复了一遍道:“与我比一场剑。” 事实上他本就是为了这个才答应跟玉罗刹来帝王谷的。 萧飞雨:“……我能拒绝吗?” 大过年的,比什么剑啊!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了今天不练武随便玩的机会。 很了解她懒散秉性的萧王孙见状又笑了笑,直接打趣道:“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个一起练武的同伴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想要了?” 萧飞雨一本正经胡扯:“我担心今日就比剑会打击到阿雪弟弟啊,您不是说我在同辈中已难逢敌手吗?” 虽然萧王孙鼓励她的时候的确说过这话,而且这差不多就是事实,但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萧王孙顿时失笑,敲了敲她脑袋瓜无奈道:“你啊。” 她立刻凑过去抱住他手臂撒娇:“我这是在夸您教得好呢,而且您都答应了我今天不练功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那个还皱着眉的阿雪弟弟,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阿雪弟弟啊,我明日再与你比怎样?” 她自认这话放得已经够软,只可惜对面人并不买账,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虽未开口,但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萧飞雨:“……” 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屈服了:“行行行,比就比,我先去拿我的剑。” 虽然不是妹妹是弟弟,但真的好漂亮啊,试问被这样漂亮的人盯着怎么可能不心软呢! 萧飞雨的剑是帝王谷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她爷爷亲手铸的一柄神兵。 据她爹说,因为铸剑身时需要用到的天池寒岩太过珍稀,整个帝王谷也就只有那么一小块,所以这柄剑最后才铸成了一柄短剑。 萧王孙平时并不用剑,而她姐姐萧曼风则是不喜欢用剑,故而这么多年它一直躺在帝王谷的兵库里没有被动过,一直到被她这个颜狗挑中才得以见天日,迎来自己的第一位主人。 这柄短剑约有如今的她一臂长,除剑柄外通体雪白,一出鞘便有寒气四溢,且吹毛断发,的确是一柄再完美不过的神兵。 当初拿到它的时候,萧飞雨曾问过她爹:“它有没有名字?” 萧王孙说没 有,不过你可以为它取一个。 她想了想,决定拿来主义一下,给它取了个她追过的日漫里的刀名。 所以此时此刻拿着它站到这位漂亮的阿雪弟弟面前时,她还颇郑重地装了个逼:“此剑名为袖白雪。” 对方的目光果然也被它吸引了,片刻之后,他抬起眼赞道:“好剑。” 萧飞雨很得意,不过面上装得淡然极了,又扫了扫他背上的那把剑,沉吟道:“你年纪小,你先出剑。” 话音刚落,对面人就再度皱起了眉,大概是觉得她这话说得太有自信了一点。 “那就阿雪先出剑吧。”萧王孙也忽然出声道,“你们点到为止即可。” “放心吧爹,我不会伤他的。”她立刻眨着眼睛作下保证。 事实上她的自信也不是白来的,以她这十年来对萧王孙的了解,他其实是个要求非常高的人,而她被这么一个高要求的人说过数次“只要认真一些,在同辈中已无敌手”,没点自信才怪了。 也正因如此,在这场比试正式开始之前,萧飞雨抱的完全是玩的心态。 但当他拔出他背上那柄剑的时候,萧飞雨就收敛了自己的散漫认真了起来,甚至连呼吸都绷紧了些。 十来岁小孩间的互相比试本不值得帝王谷主这样的人物亲自观战作评判,可一个是自己女儿,一个是知交之子,饶是萧王孙也不得不多几分认真,何况就算离了身份不谈,这两个小家伙也是萧王孙这几十年来见过最好的两个苗子。 他看得认真,萧飞雨应对得也很谨慎。 在此之前她只与她姐姐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比试,又由于天赋的关系从未在与萧曼风的比试中感受到过什么真正的压力,所以此时也算是她学武至今最紧张的时刻了。 对方的剑是长剑,扫过来时闪烁的寒芒甚至耀眼过她的袖白雪。 萧飞雨原以为当着她爹的面,这家伙就算再如何认真也应当不至于太不客气,可是三招过后她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他提剑刺过来时,是真的全然不手抖,直奔着她面门来的,叫她丝毫不敢分神。 但毕竟她这三年也不是白练,萧王孙的称赞更不是信口胡言,所以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就立刻找准了对方的弱势与空当,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她用的是短剑,比起长剑来说更灵活,但灵活并非全无代价,离对方越近,她就需躲避得更小心。 十几招过去,双方你来我往之下,一时间竟呈僵持不下之势。 萧飞雨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惊讶,抿了抿唇。 她当然不止这点本事,但不先看看这个阿雪弟弟究竟有多少颜色,岂不是浪费了她特地回自己院子取剑的这一趟。 “挺快的嘛。”她忽然笑着道。 回应她这句话的则是一个干净利落的横截,只可惜在剑锋即将触上她额头的那一瞬间,她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往后,反而轻点足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将整个人掠起腾空再前倾,白皙精致的五官就那样仅差毫厘地从剑身之上游过,电光石火之间,人已逼到了他眼前,还附赠一个有些得意的笑。 与笑声同至的还有那柄名为袖白雪的短剑,直接贴到了他的脖颈处堵住了他的来路。 “不过还不够。”她翻过身落地,语气欠扁地补充了一句。 此刻她的剑已经横在了他喉咙上,人还在他身后封住了他的去路。 毋庸置疑,是他输了。 萧王孙见状,也及时站起来道:“好了,的确是飞雨略胜一筹。” 萧飞雨撇撇嘴,心想这也叫略胜一筹吗,明明我厉害多了好不好。 不过这么想的时候她并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把她的心里话直接说出来。 漂亮的阿雪弟弟说:“是我差得远。” 不管他是实话实说还是谦虚,这话都让萧飞雨十分受用。 她收了剑绕到他面前,想了想,道:“其实你很不错了,起码比我姐姐好。” 说到她与萧曼风的武学天赋差距,她其实一直都不解万分。 毕竟她们俩是一个爹生的啊,就算娘那边的基因有差别,怎么也该是出身武林世家本身也是高手的萧大夫人比她娘要好吧,怎么到她们俩身上就完全反了! 真是令人费解。 “阿雪反正要在这住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你们可以多切磋几回。”萧王孙又道,“不过切记点到为止。” “我知道我知道。”她点着头应下,只是应下后又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就算不点到为止谷里不是也还有疗伤圣药嘛。 这样的音量当然瞒不过萧王孙的耳朵,无奈她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加上他们方才那一战萧飞雨对尺度的把握让他很满意,所以最终萧王孙也并没有多责备她。 只是他们父女俩 都没有想到,在之后的这两个月里,阿雪会抓住每一个见到萧飞雨的机会与她比试。 一开始萧飞雨还能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当这个陪练,毕竟养眼啊。但当他来找她的频率越来越高,严重影响到了她玩的时间后,她就受不了了! 她找朱停出主意,问:“师兄,你说怎么打发他比较好?” 朱停说:“把他打到起不来不就好了。” 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想到萧王孙对他的态度,萧飞雨就觉得自己要真的下狠手肯定没好果子吃。 “不行的。”她摇头,“毕竟是我爹朋友的儿子啊,虽然我爹没说到底是哪个大人物的儿子,但他的朋友肯定都不简单。” “那定点赌注?”朱停停顿了一下,想给从未出过帝王谷的她解释赌注为何意,“我的意思是,你们比试的时候,输赢弄一些彩头,比如他输了就让他去风穴呆半天之类的。” 风穴是帝王谷入谷路上一处很厉害的机关阵地,里面常年狂风大作,叫人看不清眼前景象,而且还布满了各种复杂阵法,极易迷路。 所以萧飞雨一听就摆手拒绝了:“不行不行,我前几天发现他至今连怎么从我们这边走到我爹那边都搞不清楚,真让他进了风穴他一定会死的!” “我就是举个例子啊,你也可以让他干别的。”朱停说。 “我想想……”萧飞雨撑着脸思索起来,余光瞥到院门口又要走进来的那个充满仙气的白色身影,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脑袋站了起来,“我有办法了!” 话音刚落,他们师兄妹才探讨过要怎么打发的人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提着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眼神萧飞雨看了太多次,不可谓不熟悉。 往常她总是惑于美色而被他看得答应,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但今天她却有了别的打算。 “那个——”她深吸一口气,一边说一边无意识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我们比了这么多回,你还一回都没赢过呢对吧?” 点头。 “那对我来说和你比试就没有意义啊。”她一本正经。 “所以?”总算开了金口。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每输一次,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她说,“不然我就不陪你打了,反正我总是赢,有什么意思。” 打了一个月,她实在是太清楚这弟弟的软肋在哪 了,后面几句一出口,就已引得他皱起了眉。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答应了下来:“好。” 萧飞雨满意了,在他话音落下之际直接出了剑:“来吧。” 噼里啪啦又是一顿。 虽然现在一场下来比最开始时要多花些时间了,但她依然赢得比较轻松,尤其是今天她还卯足了劲要他快些输好提要求。 当朱停从自己摆弄的机关中抬起头来时,看到的便是自家师妹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刻,她便开了口道:“说好了每输一次就要答应我一件事的哦?” “……嗯。”有些狼狈的白衣小少年点了点头,一派说话算话的模样。 “那么阿雪弟弟——”她笑着凑过去,盯着他的脸欣赏了片刻后才眯着眼继续道,“以后来找我比剑的时候穿裙子吧,没有裙子我借你。” 那言下之意就是不穿裙子就别想找她比剑了。 围观全程的朱停:“……” 看来陆小凤说得很对,女人,不管是什么年纪的,都很可怕。 第4章 渣男 萧飞雨原以为有如此“丧权辱国”的要求在前,这家伙就算再沉迷练剑比剑,也会适当降低来找自己的频率,结果第二天下午她和朱停试验那个好不容易搞出来的自动点火机关时,他居然又来了! ……而且还真的穿了她借他的裙子。 讲道理,那条裙子她还挺喜欢的,很仙的白色织锦制成,绣了云朵和兰草的暗纹,秀丽且精致,此时此刻穿在这个本来就好看得跟小仙女一样的他身上,广袖迎风飘荡,裙摆亦随之飞舞,自是更显仙气十足。 朱停都看愣了:“你……”你真的穿了啊! 至于萧飞雨,则是在短暂的惊艳与无言后果断转身拿起了自己的袖白雪。 没办法,话是她自己放出去的,人家裙子都穿了,她总不能反悔说还是不想和他比剑吧。 “来吧。”她撇撇嘴,拔剑摆出迎战的架势。 本来朱停这段时间看他们俩比剑看得太多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致,不过今天毕竟不太一样,以至于他都收了放在面前机关上的心神朝这两人望了过去。 他虽对习武无甚兴趣,但从小到大都和陆小凤厮混,后来又进了这传说中的武林绝地拜师,耳濡目染之下,也清楚真正的天才该是何样。 就是这两个人这样。 分明已经打过无数次了,然而每新一次交手都还能打出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招数和套路来,简直根本不是人! 在这一点上,萧飞雨的体验还要更深一些。 这一个月来她每一战都比以前更认真更用心,只因这弟弟的进步速度实在是太快,每输给她一次,就能把前面暴露的问题都改了。 是以虽然她依旧能赢,却也不得不多动一点脑子。 而今天又是她赢。 两人停了手后,她第一反应是回去继续玩朱停的新发明,结果才一收起剑,她就听到他说:“这次有何要求?” 萧飞雨:“……”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要履约,我也只能成全你了吧。 她盯着穿裙子的他看了片刻,只觉哪哪都好看得紧,非要说不足—— 萧飞雨笑了,抬手指了指另一边的石桌,道:“你先去那坐着。” 回应她的是一个相当眼熟的皱眉表情。 但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往石桌边走过去坐下了。 围观的朱停一 脸懵逼:“师妹你要干什么?” 她勾唇一笑:“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然后飞似的跑回了屋子里。 两个小少年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等了片刻后,她便从自己屋子里抱出了一个木质的大盒子来。 朱停皱了皱眉,这东西他也没见过。 萧飞雨在他们俩疑惑的目光中“啪”一声把盒子往桌上一放,手叉在腰间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对面那张漂亮过她亲姐的脸,唔了一声,道:“你就坐着别动啊。” 说罢她就低头打开了那个盒子。 怀着好奇凑过去的朱停顿时:“……”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各式珠宝首饰! 显然,这是一个妆匣。 而且以里面珠宝首饰的丰富程度来看,这妆匣应该是萧飞雨自己用的。 ……难怪从没见过。 联系她昨天那个穿裙子的要求,她把这个东西搬出来的意图也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 朱停不忍地偏过头去,并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得罪她。 果不其然,在挑拣了片刻后,她就脆生生地开口道:“反正你已经穿裙子了,给你扎个辫子你不会介意的吧?” 这语气听着像是在询问,但谁都知道如果回答介意,她绝对立刻翻脸。 反正现在有求于人的人并不是她。 所以穿裙子的小少年最终还是有些艰难地点了头。 萧飞雨眯着眼从里面捡出两个珍珠头花,又找了两条白色的缎带,准备好作案工具后迅速绕过桌子跑到他身后把他束成一把的长发解开分成两股,一边动作还一边向他保证:“我编辫子很好看的,你放心。” “……”不放心也没用吧。 不过她动起手来倒是真的很快也很熟练,没过多久就编好了辫子再把它们盘起扎上缎带。 “等等,还没好!”察觉到之前任凭自己摆弄的人似乎动了一下,萧飞雨忙按住他的肩膀,“还没戴头花呢。” 那两个珍珠头花也做得十分精巧,上头的珍珠颗颗色泽饱满,在日光下显得莹润无比,同他身上这条裙子相当之衬。 萧飞雨小心地替他戴上,长舒一口气道:“好了!” 这下就是个真·小仙女了,她非常满意。 就在她打算好好欣赏一下的时候,“小仙女”却 忽然站了起来,转身望了她一眼后直接提着剑大步出了院门。 萧飞雨盯着他的背影啧了一声,又跑回朱停那,用一种非常欠扁的语气道:“师兄师兄,你说明天他输了我要让他干什么?” 朱停算是明白她的恶趣味了,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你可以给他上胭脂了。” “他这么好看,要什么胭脂啊!”她连连摆手。 “那眉心点个朱砂也行。”朱停回忆了一下自己进帝王谷前经常被竹马拉去看的漂亮姐姐们,如是建议道。 萧飞雨想象了一下,觉得应该会很好看。 嗯,可以一试。 总而言之,输了就能提要求这个游戏规则虽然没能像一开始她期待的那样令对方降低来找她的频率,但也带给了她一个枯燥练功生活的新乐趣。 试问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打扮一个好看听话的等身芭比娃娃呢! 然而这样的乐趣最终也只持续了一个月。 因为二月走到尾的时候,他就要离开帝王谷了。 萧飞雨听她爹说他家里人会来接他,颇可惜道:“两个月怎么这么快的。” 萧王孙闻言失笑:“你很舍不得阿雪?” 她连连点头:“当然舍不得啦。”他走了她玩谁! “等明年过年时他还会来的。”萧王孙揉了揉她脑袋,“不过你可要抓紧练功,以他的进步速度,也许明年这时候你就赢不了他了。” “……我会的。”她抽着嘴角应下。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萧飞雨就这么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练着剑,好在闲暇时还能围观朱停层出不穷的新发明。 尤其是那个自动点火机关,经他几番改进,现在已经相当好用,唯一可惜的是大夏天的他们俩不好因为放焰火而闹出太多动静,所以始终只是小打小闹着玩。 至此,萧飞雨对朱停是更佩服了,虽然她还是搞不懂那些机关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秋去冬来,师兄妹二人都长高了一些。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腊月来临时,帝王谷中都飘起了雪。 萧飞雨如今已有不薄的内功底子,倒是并不如何俱冷,反而还琢磨起了这雪能不能下大一些。 如果能积起来,就可以打雪仗玩了呀。 朱停听后懒洋洋道:“我估摸着是下不起来的,不过这个雪 没得玩,别的雪不是快来了吗?” 萧飞雨想想也是,再过一个月她就又有等身芭比娃娃可以玩了啊,要什么雪仗。 然而他们俩都没想到,在那个漂亮的小少年再入帝王谷之前,帝王谷的大小姐萧曼风居然先回来了。 萧飞雨听舅舅说起的时候震惊不已,这才过去一年多一点吧,她姐姐就历练完了? 莫非帝王谷外的江湖真的全是菜鸡?! 活到十一岁,她终于意识到,那些关于他们帝王谷的传言,大概也许可能也不是以讹传讹。 毕竟萧曼风的武功在帝王谷中是真的很不咋样。 于是怀着对外面江湖的好奇,第二天她就忍不住去了萧曼风的院子,准备八卦一下。 考虑到萧大夫人可能也在,她还特地拖上了萧大夫人不敢多挑剔的朱停一道,成功地在去到萧曼风那之前就收获了好几个来自师兄的白眼。 结果两人才一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你要和花家退婚?!” 萧飞雨:“……” 朱停也:“……” 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没等他们决定好现在到底进是不进,里头又传出一道柔美中带着坚定的好听女音:“是,您当初答应过我,只要我有了意中人,就绝不会勉强我嫁给别人。” 卧槽意中人是怎么回事? 萧飞雨惊得差点没合拢嘴。 显然正处于暴怒状态的萧大夫人也很惊讶,声音又高了几度:“意中人?是谁?!” 萧曼风冷静道:“哦,他已经死了。” 就算还在院门口蹲着,萧飞雨也能从这语气中想象出她姐姐说这话时的波澜不惊表情。 从小到大她听过这语气太多次了,而每次萧曼风用上这个语气的时候基本都是她不想说实话的时候,所以萧飞雨当然不会真的觉得她意中人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能让萧曼风跑回来坚持取消婚约,还不肯透露身份的男人会是谁呢? 萧飞雨很在意,不过非常理智地没选这时候进去撞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的萧大夫人枪口,拉着朱停在院门外那棵树后等人走了才准备溜进去。 “大师母都走了,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吧。”朱停心系他拆到一半的机关。 “行行行,那我自己去。”萧飞雨很理 解,一边摆手一边头也不回地奔进去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站在门后的萧曼风看见是她也没有惊讶,只挑眉打量了她几下,片刻后低声嘟囔了句长高了。 萧飞雨朝她笑了声,又甜甜地喊了声姐姐,而后快速地闪进去,不给她撵自己走的机会。 事实上萧曼风本来也没想撵她。 相比萧大夫人对萧飞雨的讨厌,萧曼风对这个妹妹真的没太大恶感,或者说还挺喜欢。毕竟她很清楚父母婚姻的悲剧是当初两家人硬要掰扯门当户对才造成的,和别人反而关系不大,所以怪到才十多岁的妹妹头上更是没意思。 “什么时候来的?”萧曼风随口问。 “呃……”她停顿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你们说话的时候。” “……那你都听到了?”萧曼风依然很冷静。 她点头承认。 “别告诉爹。”萧曼风说,“我得先说服了我娘才行。” 如果萧大夫人一直死咬着不同意,萧王孙估计也不会同意。 这个萧飞雨也能够想象,但是她还是很好奇:“那姐姐的意中人……?” 话音尚未落下,萧曼风的表情已经先冷下来了,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尖锐了不少:“那种负心汉,本来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萧飞雨:????那你还为了他回来退婚?! 大概是看懂了她的表情,片刻后萧曼风又补充了一句:“我想退婚是因为我以前根本没见过花飞,这次出谷见过之后也不喜欢。” 说到底萧大夫人会给她定下这门婚事也是因为门当户对而已。 她真是烦透了这四个字。 “那……那还是退了吧。”萧飞雨赞同。 “所以才让你先别告诉爹啊。”萧曼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她眉心,动作其实不轻,但并不疼,反而还有些亲昵的意味,和以前总对她翻白眼的态度相比,可谓是进了一大步。 这让萧飞雨非常开心,当即应下说好。 “那姐姐之后还出谷吗?”她又问。 “再说吧,起码得先解决和花家的婚约。”萧曼风如是说道,语毕瞧了她一眼,忽地笑了,“怎么,你还想问什么?” 萧飞雨:“那个负心汉叫什么,将来我帮姐姐教训他!” 萧曼风看她说得一脸认真,面上笑意更 甚。 “你要是勤学苦练,说不定真能教训他,不过现在还差了些。” “所以他到底叫什么嘛?”萧飞雨忍不住追问。 “他姓叶。”说了这一个姓氏后,萧曼风就垂下眼没有再说下去了。 第5章 年夜 虽然到最后萧曼风还是没说那负心汉的名字,但这并不影响萧飞雨陪她一起骂人发泄。 姐妹俩骂完后,萧曼风揪着眉心嘱咐她:“这个不能让我娘知道,你得帮我保守秘密。” 萧飞雨心想我躲着你娘还来不及,没事找她告状干什么,拍着胸脯保证道:“姐姐你放心吧。” 片刻后又补充道:“……将来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就你这偷懒劲儿,得了吧。”萧曼风到底还是翻了个白眼。 萧飞雨沉默捂脸,果然整个帝王谷都知道自己懒。 当晚难得一家人聚在一道吃了顿饭,虽然席间又有不少夹枪带棒明捧暗讽的话你来我往,但难得有机会和漂亮姐姐挨着坐的萧飞雨心情还是相当不错。 快吃完的时候,萧王孙顺口问了萧曼风这一遭在谷外有何见闻。 他话音刚落,萧飞雨就看见对面的萧大夫人面色变了变。 但萧曼风却是很冷静:“谷外?也没什么格外有意思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这是她平时说话的风格,所以萧王孙并没有多惊讶,只抿着唇道:“回来也挺好,飞雨常念着你呢。” 萧飞雨心知他这是在给她们姐妹修补关系,然而事实上真没这个必要,毕竟现在还当着萧大夫人的面呢。 显然萧曼风也知道她娘闹起来麻烦,谈到此处时语气便变得含糊了许多,唔了一声就算揭过。 再之后,他们就避无可避地谈到了帝王谷与江南花家的那道婚约。 萧王孙说:“原本我与花兄说的是,等你历练归来再准备婚事,但现在你回来得早了些,倒是可以自己参详一番。”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以帝王谷的地位,就算是成亲这样的大事,萧曼风也不用全听从那边安排。 “对了,这趟你可有去江南?”他又问。 “去了。”萧曼风点头,“我也见了花飞。” 就在萧王孙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一直安静没出声的萧大夫人忽然站了起来,开口时语气冷然又倨傲:“曼风,你跟我来,我还有事问你。” 被打断的萧王孙皱了皱眉,目光触及到发妻强势的目光,到底没开口。 算了,总归还有机会再慢慢商量,他想。 她们母女走后,萧飞雨也从凳上跳下来,理了理自己有些皱的衣裙道:“ 爹,我还有一篇《剑阵》没练,我先回去了!” “行了,你练到哪里我还能不知道么?”萧王孙按住她肩膀没让她溜成。 “那……饭也吃完了嘛。”她扁着嘴回头。 “我有事与你说。”他哭笑不得道,“你还记得阿雪么?” “记得啊!”她头点得飞快,“他今年何时来?” 语气中尽是期待。 “估计也没几日了。”萧王孙说,“你这次莫要太欺负人家。” “我哪有欺负他呀。”她一本正经,“我们处得可愉快了,师兄可以作证的。” 还在专注解决桌上剩下佳肴的朱停:“……” “师兄你说是不是?” “……是。”朱停反正是不敢得罪她。 事实上在他看来,那个用剑的小少年也的确很是享受与萧飞雨比剑,或者说比毫无上进心的萧飞雨热衷多了。 “你也尽偏着她。”萧王孙对徒弟无奈摇头,却是没再多说这个话题了,只想着等人来了之后,自己再寻个机会当着两个小孩的面嘱咐一遍。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年的除夕,这两个武学奇才再会面时,连两句话都没说完,就不由分说地动了剑。 萧飞雨原本是拒绝的,大过年的比剑是神经病吗! 结果她才刚迟疑半瞬,这家伙就果断拿着包袱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屋。 等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穿的已经是一条款式十分简洁的白裙了,提着剑走到她面前,虽然没开口说话,但已经用眼神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再明确不过——现在行了吧? 萧飞雨:“……” 牺牲得如此自觉主动,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萧王孙也震惊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女儿太混了逼着男孩子穿裙子,结果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好吧。”她认了。 趁年夜饭还没开始,比一场就比一场。 对于这个对手,萧飞雨并不敢小觑。 他们之前比过的那几十次里,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家伙变态一样的进步速度,现在一年过去,她有理由相信他一定又厉害了很多。 但她也不是完全蹉跎了一年没有任何进益,而且她还赢过他那么多次,所以在谨慎之下,她仍是存了三分自信。 出第一 剑时萧飞雨好像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但下一瞬她就没有心思再关注他人旁骛了。 因为她这位对手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进步神速,且剑招较一年前更迅疾也更简练,离摒弃所有的“形”已经不远。 在这样的压力下,她自然也用足了十二万分精神来应战。 和他的简练迅疾相比,萧飞雨的剑走的是轻灵多变的路子,正配她手中的这柄短剑。 她虚招极多,却又不显赘余,还能借着衣衫遮挡变出常人根本想不到的动作来,将萧王孙要她好好修习的《剑阵》长处发挥了个彻底。 如此矛盾的习剑者打起来,场面可谓相当好看。 萧曼风站在院门口看到一半时便已经确认,前些天她们姐妹过招时,萧飞雨果然是让了她不少。 否则以这丫头如今的武功,自己如何能撑过五十招去。 这样想着,她脑海中不由得响起了那句“将来我帮你教训他”。 她啧了一声,重新凝神朝那两个快得叫人只能看见两片白色虚影的人望去。 萧曼风的武学天赋是不及这个妹妹不假,但到底生在帝王谷,从小到大养出来的眼力远非常人所能及。 就好比此刻,虽然这两人尚未分出胜负并有愈战愈烈之势,但她还是从萧飞雨越发从容的动作里看到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萧飞雨又赢了,还赢得非常漂亮。 因为她最后一剑来不及收势,直接打掉了对方的发冠。 两人停手时,一整间院子都陷入了安静。 她收起剑,轻声道:“你的剑越来越好了。” 这是句真心话。 然而听的人却垂着眼一动未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就在她打算走过去帮他捡起发冠的时候,院中忽然响起一个柔美的声音道:“一会儿就要吃饭了,你还是先带这位小妹妹去换身衣服梳个头吧。” 萧飞雨:“……” 不,姐姐,这不是小妹妹! 同样无言的还有萧王孙,不过他觉得萧曼风认错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会儿人还穿着裙子呢。 ……但这事还真有些不好解释。 等萧曼风知道那不是妹妹是弟弟的时候,也和萧飞雨当初一样不可置信:“什么?!” 萧飞雨特别理解她的心情,一脸沉痛道:“对吧, 这么漂亮居然是男孩子,我真是好气。” 她们俩说话间,萧大夫人和萧二夫人也过来了。 一行人按往年惯例进屋坐下。 注意到她鼻尖的薄汗,萧二夫人还有些惊讶:“你做什么去了?” 萧飞雨一边将脸凑过去给娘亲擦汗一边答:“和阿雪弟弟比了场剑。” 萧二夫人一听就笑了:“你又逼着人家穿裙子了?” 这话说得,仿佛她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似的! 萧飞雨觉得自己巨冤,哼了一声道:“今日可是他自己主动换上的,我可没说让他换。” 话音刚落,去换回自己衣服的人也正好回来。 两人目光相撞,萧飞雨毫不相让,还得意地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也不知道萧王孙究竟是怎么想的,吃饭时也安排他们俩坐在一起。 她另一边则是一看到吃的就可以什么都不顾的朱停。 饭吃到一半,她想起去年这时候,便忍不住问:“师兄啊,你那个朋友真的会来看你吗?” 朱停啃着肘子头也不抬道:“谁知道呢,不来也正常。” 两个人音量都不低,是以坐在主位的萧王孙也听到了。 “朋友?是那时总与你一道的那个吗?”他问。 师父问话,朱停就算再不舍也得抬起眼来认真回答:“是,以前他说过会找机会来帝王谷看我。” “要是我没记错,他也是个天资奇佳的好料子。”萧王孙笑了笑。 “那爹怎么没把他一起带回来呀?”萧飞雨好奇。 “我问过他要不要跟我走,他拒绝了。”萧王孙说,“他既有自己的打算,我自然不好勉强于人。” “拒绝了?!”萧飞雨震惊,男主角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 “因为他知道要从帝王谷出师起码得十年。”朱停解释了一句,“他没办法十年都呆在同一个地方。” “其实以他资质,也许六七年就够了。”谈到那个拒绝了自己的小少年,萧王孙的语气还是有些可惜。 而朱停听在耳里,实在是没好意思告诉自家师父,莫说六七年了,按陆小凤那家伙的性格,估计连六七个月都待不住。 这一晚大概是因为有客人在,萧大夫人难得消停了一下,没动不动挑萧飞雨母女俩几个毛病,所以一顿饭下来 ,一桌人竟出奇地和谐。 散席后萧飞雨悄悄拉过萧曼风的袖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后山看焰火。 听到焰火二字,萧曼风怔了怔,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后摆手道:“你们去吧,我就不了。” “好吧。”她没有坚持,又转身去问自己右手边的人,“那个,阿雪弟弟去不去?” 天知道她纯粹是礼貌性质地问一句只等他拒绝而已,结果这个沉迷练剑比剑的家伙居然点了头。 萧飞雨:“……那走吧。” 这一次有朱停捣鼓出来的自动点火机关,放起来比去年方便许多。 而她还是像去年那样找了一棵不算高的树爬上去坐着,撑着脸欣赏了快一刻钟的焰火。 一边欣赏一边对坐到她身旁来的漂亮少年献宝似的道:“好看吧?” 少年看了看她,没回答。 其实这焰火他去年就瞧过了,也没觉得有多好看。 对他来说,世间万景,区别都不大。 但此时此刻她侧过脸来与他说话时,泛着水光的眼睛里正好映出这一片璀璨深空,却是让他怔了一瞬。 第6章 礼物 过年期间萧曼风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萧大夫人同意她跟花家退婚。 萧大夫人一同意,这事就差不多成了一大半。 但萧王孙得知其中原因后,却是愁了整整一个月。 他倒不是觉得拉不下脸来和花家那边退亲,而是在三翻四次的探询中确认了大女儿的意中人并非如她所言那般死了,应当另有隐情。 只可惜萧曼风咬准了一句“他死了”不改口,让他根本无从插手。 就在他最愁的时候,他的知交好友忽然又来了帝王谷。 他原以为对方是来看儿子的,还有点惊讶。 “我派人去唤阿雪?”萧王孙说,“这会儿他大约还在与飞雨较量呢。” “我不是来见他的。”玉罗刹摘下面具在他对面坐下,“我是想来告诉你,这回他大概得在这多呆一段日子。” “多呆一段日子?”萧王孙想了想,“可是西门兄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最近刚接了个病人。”玉罗刹言简意赅地解释,“那病人恐怕难治得很,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就算是他,没个一两年也治不好。” “……原来如此。”萧王孙恍然,“那就让阿雪先在帝王谷安心住着吧。” 他们俩此时说起的人是太原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湛,也是罗刹教教主玉罗刹的妹夫,只是除了萧王孙外,江湖上再无其他人知晓这两个人的关系。 当初玉罗刹的儿子出生时正逢罗刹教两个很有资历的护法叛教自立门户,一时间整个罗刹教都陷入了动荡;而恰巧他那个嫁给西门湛的胞妹也在那时死于难产,他外甥因先天不足而没能活下来。 玉罗刹考虑之下,把儿子交给了妹夫抚养,取名西门吹雪,并对外宣称那是妹夫的儿子。 如此一来他清理门户时也没了后顾之忧;而且罗刹教那种环境,本来也不适合小孩子呆,把儿子扔去万梅山庄由妹夫教导,反而不用担心他会被权势迷了眼成不了才。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儿子也的确如他期待的那般被养得很好,四岁时便开始阅各家剑谱,七岁就执了剑。 唯独可惜的是缺了点人味儿。 西门湛本就十分沉默,自妻子死于难产后更甚,就算后来因为要帮他这个大舅子养儿子而打起了一些精神,也未曾再真正开怀过,这就直接导致了被他养大的西门吹雪亦完全不懂正常的开怀或伤心为何 物。 玉罗刹自发现这一点后,一直在想方设法试图解决。 但他完全没有和这个儿子相处过,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直到前年他在江南偶然见到了好友出谷历练的大女儿萧曼风。 他想起萧王孙还有个小女儿,同西门吹雪差不多年纪。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去万梅山庄把儿子接出来送去帝王谷呆个一段日子,让儿子有与同龄人相处的机会。 他原以为把人接走会有点困难,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这个不满十岁的儿子在见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知道自己并不姓西门一般,只冷静地立在梅树下问他来做什么。 玉罗刹想了想,道:“要不要童养媳?”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大概是不知道童养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玉罗刹打算收回这句话正经与他说去帝王谷的事时,他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会用剑吗?” 玉罗刹闻言,勾唇笑了起来:“是高手。” 这样简单的三句话下来,西门吹雪便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 两人一路从太原往蜀中方向走,避过了唐门的眼线进了帝王谷,抵达时正是除夕。 他先带西门吹雪去瞧了一眼“童养媳”剑术高手,而后才去见的萧王孙解释其中原委。 不过在萧王孙面前他没有提童养媳这一茬就是了。 事实上行这一招棋时他只想着姑且一试,并未抱什么期待。 但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好。 西门吹雪在帝王谷和萧飞雨相处了两个月,回到万梅山庄后比从前要有情绪了,虽然还是几乎不笑,但起码像个人了。 是以这次西门湛接了个麻烦病人后,他正好乐得让儿子在帝王谷多呆个一年半载,左右有萧飞雨这个对手在,也耽误不了他练剑。 “可你亲自跑这一趟,决计不只为此事。”萧王孙很了解他,“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话音未落,玉罗刹已笑了出来。他现在总将脸藏在面具后,常年见不到光的清俊脸庞苍白凌厉得几乎有些吓人,无负罗刹之名,但一笑起来又瞬间变回了当年的柔和。 其实回想起来,萧王孙刚认识他的时候也差点误会他是个姑娘。 所以萧飞雨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时的那番错认倒也称得上合理而有迹可循了。 玉罗刹笑过后才开口道:“我要是说了,你可别舍不得。” 萧王孙疑惑:“……舍不得?” …… 对萧飞雨来说,过年期间既能天天见美丽的姐姐,又能每日折腾打扮好看的阿雪弟弟,可以说是十分快乐了。 不过她这么放飞自我地把人当等身布娃娃玩的行径还是震惊了萧曼风一把。 萧曼风虽然不知道这个阿雪究竟是萧王孙哪个朋友的儿子,但听她娘提起时语气十分谨慎,就知他身份一定不简单。 对此,萧飞雨表示:“我知道不简单啊,但这不是他自己乐意的嘛,他要是不乐意,大可以不来找我比剑。” 萧曼风无话可说,毕竟主动的的确不是她妹。 姐妹俩才说了几句话,外头便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听节奏应当是这院中守卫。 萧曼风倚在火炉边的软榻上懒得动弹,只侧过头朝门口问了声:“何事?” 外面的人立刻恭敬地答道:“谷主找二姑娘。” 萧曼风挑了挑眉,回头抬眼看向对面的萧飞雨:“找你呢,快去吧。” “找我?”她鼻子都皱起来了,很不情愿地跳下榻去穿上鞋,“不会又要考我了吧?!” “谁让你这么懒的。”萧曼风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是没有爹经常督促你,你哪能这么天天赢阿雪。” 萧飞雨穿好了鞋,扭头朝姐姐龇了龇牙扮出一个很凶的表情,而后快步拉开门跑了出去。 门外的守卫见她出来,松了口气道:“二姑娘随我来。” 她唔了声,问:“我爹找我做什么?” 守卫摇头:“小人不知。” 又这么神神秘秘,萧飞雨撇着嘴想,稍加快了些脚步。 等他们穿过谷中花海到达萧王孙那边已是一刻钟后,守卫在院门外止了步,应当是被吩咐过不要进去打扰。 萧飞雨没惊讶也没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偌大的庭院中并没有人,而主屋的门敞着,似是在等她。 “爹?”她一边走进去一边开口喊了一声。 然话音尚未落下,她就察觉到自己脑后忽然拂过一阵劲风。 萧飞雨下意识回头:“谁?” 她本能地觉得她爹不会跟她玩这种捉迷藏游戏。 然而回头后视线 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空旷,连个鬼影都没有,安静得仿佛刚刚那阵劲风是她错觉。 可真的是错觉吗?她觉得不是。 “爹你不在吗?”她紧锁着眉头再度开口道,“不是说找我?” 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回答。 萧飞雨不由得又警觉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扫过这屋内陈设。 就在她目光扫至萧王孙平时坐的那张椅上时,身后霎时袭来一道急促的气音,像蛇在吐信子。 她没有转身,但腰间的剑已经在这一瞬间直接出鞘,划过一道寒光。 “唰啦”一声过后,袖白雪的剑尖挑破了她自己的衣袖。 她也是在这时才回的头。 入目处是一片冰冷的银,晃得极快,毫不费力地躲过了她反手这一剑。 与此同时耳边忽然又响起一阵低笑,像是在嘲讽她一般。 而她却甚至连那个人的身形都没看清。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问,“怎么会在我爹屋子里?” “我是——”鬼魅一般的身影总算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语调悠长地开了口,“你爹的朋友。” 他这一站定,萧飞雨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瞧见的那片银色竟是个雕着栩栩如生獠牙的面具。 就算她惯来胆大,也不由得在这一瞬间神色一顿吸了一口气。 “朋友?”比起方才连人影都看不清的状态,这会儿她已经放松了不少,但肩膀仍是绷得十分之紧。 “不信吗?”那人好像还笑了声。 下一刻,萧王孙的声音就从帘后传了过来:“你别逗她了。” 萧飞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到她爹继续道:“进来吧,飞雨也进来。” 她收了剑转身,动作间察觉到背后的衣衫都因之前的紧张而湿了一半。 看来真正的高手还是远非她现在所能比的啊,她忍不住想。 进了帘内之后,她发现萧王孙正坐在那盯着一盘残局。 “坐吧。”萧王孙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吩咐了句。 她瞥了下与自己一起进来的那个面具高手,还是无法压住心中好奇。 对方倒是任由她打量,反正一张脸被獠牙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双眼睛。 但就是这半双眼睛,也有着萧飞雨前所未见的气势 。 萧王孙还没再开口,他倒是先说话了,而且还是在给她解释方才出手的原委:“我之前听萧兄说他有个根骨奇绝的小女儿,一直都很想见上一见。” 萧飞雨:“……” 所以是验证到底是不是根骨奇绝吗?那他岂不是很失望! 他说完后,萧王孙也总算放下了手中的那粒白玉棋抬起头来。 大概是怕她还紧张,放下棋后他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而后才给她介绍道:“他姓玉,你喊他玉叔叔吧。” “……玉叔叔。” “哎。”这家伙居然应得很高兴,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从手上脱下一个白玉扳指朝她递了过来,“这个就当见面礼吧。” 帝王谷有的是钱,从不缺珠宝玉石,萧飞雨从小到大摔坏的都能以百计,但此时躺在她掌心里的这个白玉扳指还是让她目瞪口呆了一瞬。 同样惊讶的还有萧王孙,不过比起她对这扳指玉质的惊讶,萧王孙其实是在为这扳指背后的意义而惊讶。 罗刹教立教以来,只有两样东西能脱离教主号令教众。 一样是闻名江湖已久的罗刹玉牌,另一样就是玉罗刹现在送给萧飞雨的罗刹玉戒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玉罗刹。 “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萧飞雨完全没注意到她爹的表情,仔细看了看后还是为这个扳指的玉质和雕工惊叹不已,以至于有点慌。 “你不喜欢?”玉罗刹笑着问。 “……喜欢。”她毕竟是个诚实的颜狗。 “喜欢就拿着吧。”玉罗刹说。 没说出口的下一句是,反正早晚是你的。 第7章 红薯 萧飞雨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白玉扳指,虽然如今的她完全戴不住,哪怕放在大拇指上也是一动就掉。 从萧王孙那儿出来后,她就先跑回自己院子找了一根红线把这个扳指穿起来挂到了自己脖子上。 隔天她的大发明家师兄就注意到了这个戒指,看了几眼后有点在意地开口道:“这个戒指上雕的是什么?” 很精细的一个图案,可是又有一半掩藏在内侧,叫他看不清楚。 萧飞雨之前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但是她看了半个晚上也没看清楚里面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最后只能放弃。 此刻被朱停问及,她也只能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 反正里面的图案并不影响这个戒指的好看。 两个人扯了一会儿后,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样准时的阿雪已经又穿着裙子过来找她了。 他这样一日都不愿休息,萧飞雨也只能被逼无奈每天都和他保持一样的节奏,以防自己一个偷懒,哪天就被他给超过了。 毕竟她借着他二人的比试对这家伙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哪天他要是能赢过她了,她不就死定了! 对此,不管是朱停还是萧曼风都觉得她绝对是想多了。 朱停说得比较含糊:“他不会这么无聊的吧?” 萧曼风就很不客气了:“你当他像你这么无聊啊。” 萧飞雨:“……” 讲道理,他是不会那么无聊,但要是让他赢了一次,萧飞雨觉得他极有可能会提什么以后每天陪他打十遍的要求。 ……光是想想就很绝望了! 二月底的时候,萧飞雨以为他要像去年那样走了,大发慈悲地在最后一天没折腾他的头发也没折腾他的衣服。 结果睡了一个饱觉再起来,她居然又在自己院中看到了提剑等着的他。 “你???”你不是该回家去了吗! 对方看了一眼她因为惊愕而瞪圆的双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你没回家?”萧飞雨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嗯。”他短促地应了一声。 “那……”话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她今天是以为他已经走了才睡到这个点,头没梳脸没洗剑也没拿,忙像只兔子似的跑回了屋内,只扔下一句“你先等一下!” 等她重新出来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原 本杂乱的头发已梳得整整齐齐,不过大约是梳得匆忙,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细致地编好了辫子盘在两侧,反而只扎了一把高马尾,随着她跑出来的动作一晃一晃。 “我还以为你今天就要回家。”她跑到他面前站定,又皱着鼻子低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昨天就不放过你了。” “……”是觉得他听不见吗? 下一刻,两个人竟是异口同声地出了声。 “来吧。” “两年。” 萧飞雨眨着眼睛懵逼:“什么两年?” 此时的他已经比她高一些了,与她说话时还需要稍低一下头垂一下眼。 艳阳当空而照,让他的睫毛在下眼底处落下一片阴影,跟着他眨眼的动作移来移去,像两只蝴蝶。萧飞雨看得十分羡慕,便只顾着盯着瞧了,都没听到他究竟答了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退后一步拔了剑。 萧飞雨:“……” 就没见过这么爱找虐的。 两人交手这么多次,对对方的套路都很熟悉,时间长了,就连萧飞雨都得在出手时多添几分谨慎。 但他却从不如此,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样,从不怀疑自己的剑是不是不好,是不是需要改。 从这个角度上说,萧飞雨其实还挺佩服他的,也觉得他比自己更适合学剑。 当然佩服归佩服,真的动起手来她也从不留情。 更适合又怎样,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结束后他如以往一般安静地站在那提要求。 萧飞雨眯着眼打量了下他身上这条见过太多遍的裙子,唔了一声道:“以后别穿这条了吧,我给你找件好看点的。” 他表情总算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就从自己屋子里寻出了一条嫩黄色的留仙裙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手上。 “明天就穿这个吧!”说完又仿佛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一样补了一句,“你明天不走的是吧?” “……嗯。”他低头看着怀里这片嫩黄,应得非常艰难,甚至也不想再给她解释一遍自己要呆两年的事,说完就转身走了。 而萧飞雨则是站在原地非常快乐地欣赏了一下“小仙女”的背影,之后哼着曲儿去找自己姐姐了。 当晚她和朱停一起去花海烤 红薯时她才从朱停那知道,原来阿雪要长留帝王谷了。 “我之前听师父跟他说的啊,不过没听到为什么就被师父赶出去了。”朱停一边剥着烤红薯的皮一边说。 “长留?”萧飞雨很惊讶。 朱停不解于她的反应:“你不是挺喜欢折腾他的吗?” 萧飞雨沉默片刻道:“一年折腾两个月是乐趣,一直折腾就是折磨了。” 毕竟只要他还在帝王谷,还会找她比剑,她就不能放松了偷懒呀。 像他们俩如今的水平,比剑时的状态对场面影响可是很大的。 总而言之,这个消息让她连烤红薯都没多少胃口吃了,最后回去时剩了半个拿在手上。 三月初的帝王谷已经是春天,花海中的花开了大半,在清风微拂的傍晚将香气送满了整座山谷。 萧飞雨百无聊赖地蹲在树上拨弄着手里那半只烤红薯,盘算着明天如果赢了是不是得提一个三天才能比一次的要求。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下边忽然传来一个有点清冷的少年音:“你在做什么?” 她有点惊讶,这家伙平时除了练剑都不会同她说什么别的话,今天居然主动来搭讪? 讲真,如果换了别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萧飞雨肯定觉得对方是无聊来搭讪小姑娘的,但他的话—— “今天已经比过了!” 少年听到她的话也愣了愣,随后视线又落到了她手里那半个烤红薯上,像是在好奇那是什么。 萧飞雨正愁着要怎么解决呢,见他看过来,干脆主动道:“你是不是没吃过这个呀?” “吃?”他又愣了一下。 “……”萧飞雨无言,但是想到他平时对剑的痴迷,又觉得他不认识这个东西也算是情有可原,想了想,直接跳下来落到他面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把这半个烤红薯放到了他手里,“那你尝尝?” 见他不动,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半边我直接掰下来的,没咬过,你放心吃吧。” 红薯上还冒着热气,但比起刚烤好时的滚烫,已经凉了许多。 她站在那看着他迟疑着抬手将它往嘴边送去,刚想笑呢,就被他连皮一起咬的动作给震惊了,忙去拉他的手腕:“等等等等!皮不能吃啦,很脏的。” 说完看他还是茫然,只好又把那红薯夺回来,给他把皮剥开了露出里面 烤至金黄的果实来再重新递过去。 结果他却并没有接,反而直接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萧飞雨:“……” “太甜。”他说。 “你还挑起来了。”她没好气地抓起他一只手让他自己拿着,“我烤了好久呢,别浪费了。” 他没说话,但吃完一口后下一口咬得毫不犹豫,那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嫌弃它太甜的样子。 萧飞雨看得几乎要忍不住笑,噢,原来也和她姐姐一样是个傲娇呀。 第二日赢了与他的比试后,她就果断地提出了以后三日一比的要求。 其实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懒散的本性,她甚至还想改成十日或更久一比呢! 真的那样,她毫不怀疑自己不出几个月就能被赶上。 毕竟这个人的进步速度真的很变态!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答应得很爽快,甚至都没有皱眉。 “好。”他说。 这严肃的表情和这一身软萌的嫩黄实在是极不相衬,让萧飞雨很不满意,而且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认识这么久,她似乎真没见他笑过。 她皱了皱眉:“你都不会笑的吗?” 他本来都收剑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又重新侧过身回头,眼神里有疑惑,似乎在问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可惜表情依旧很冷淡。 “算了算了,以后不逼你穿这种颜色了。” 还是继续穿白的高冷着吧! 之后和萧曼风说起这个的时候,萧曼风一派无语,这妹妹到底什么毛病,让男孩子穿裙子就算了,还要纠结什么颜色的裙子配这个男孩子?! 萧飞雨理直气壮:“可是他穿白裙子真的很合适啊,姐姐你第一次见不也以为他是小妹妹!” 萧曼风:“……” 无法反驳。 之后的时间好像走得格外快似的,眨眼就又入了冬,而且还同去年一样下起了雪,从最开始的撒盐空中差可拟到后来的未若柳絮因风起,一直下足了整整十日,圆了萧飞雨去年那个打雪仗的梦。 不过她搓了几个雪球后就觉得实在是冷,就去求堪比哆啦a梦的朱停,道:“师兄,你帮我做个可以自动滚雪球的机关吧!” 朱停:“……” 虽然他来帝王谷的确是为了学机关,但是为什么这两年多做的 东西一个比一个不务正业?! 当然最后他还是做了。 没办法,谁让师妹既可爱又可怕呢。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机关做完后,他还被萧王孙表扬了。 萧王孙说:“其实机关的用途很多,江湖上总觉得这是一门可怕又诡异,只能用来吓人害人的手艺,但实际并非如此,像你这样就很好。” 他话音刚落,萧飞雨已经用那个机关滚出了一个雪球,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扔了过来。 萧王孙对小女儿的玩心哭笑不得,抬手一挥,雪球就直接绕过他们往另一侧飞去了。 下一刻,那一侧就传来“啪”的一声。 几个人一道回头看去,只见那雪球打在了一个跑过来的守卫左肩处,落下一片洇湿。 萧王孙记得这守卫是看管谷中传讯鹰隼的,挑了挑眉道:“何事?” 守卫躬身答道:“铁驼大人传进来的消息,朱公子那个姓陆的朋友来了。” 铁驼便是萧飞雨的舅舅,常年驻守在帝王谷谷口。 萧王孙一听就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徒弟:“算起来你们也分开有两年了,看来他的确没忘记你。” 朱停面不改色道:“我又不想他,倒是师妹好像一直对他很感兴趣。” 从谷口走到这边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萧飞雨的舅舅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先让人把消息传回来的。 于是师徒两人就干脆在此等着,顺便准备着看那两个三天比一场的天才开始今日的比试。 第8章 小凤 经过这持续一年的切磋比试,萧飞雨就算套路再多样剑招再诡异,也被对方吃透了大半。 是以两人实力虽然还有差距,但是能缠斗上的回合也越来越多,往往一场打下来就是小半个时辰。 而且比起最开始的能随便应付就随便应付,现在的萧飞雨对待这三日一场的比试已可称相当认真,哪怕开始的前一刻她还在扔雪球玩,但真正拔了剑后,却是一丝一毫的心神都不敢外泄。 两个人在雪地里挥剑,人影翻飞之下,周身气劲也带得脚下雪粒一道飞舞起来,将长谷之中的这片空地搅得一片混乱。 眼神稍微差一些的守卫,哪怕就站在萧王孙身后看着这场景,也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身影。 这两人都穿了一身白,漫天飞雪之下动作又尤其地快,叫人只能瞧见一整片飒飒扬扬的白和里头偶尔闪出的寒光。 朱停站在那缩了缩身体往后退了步,道:“应该还是师妹更胜一筹。” 他对学武没兴趣,但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 萧王孙同意点头,不过他其实对萧飞雨现在的状态并不满意。 他说:“她本该能胜得更快。” 朱停:“……”懒这个就真的没办法了。 在帝王谷呆的这两年多里,朱停起码见过萧飞雨被他师父训了几百遍要勤奋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然成效始终寥寥。 换句话说,她能一直赢到现在,全靠天赋与儿时被逼无奈打下的基础,等萧王孙渐渐地管不了她这么多之后,她就逮着所有可以偷懒的机会去偷懒了。 其实真正要说的话,萧王孙未尝不想继续看着她不让她犯懒。 但萧飞雨现在这个技巧足够娴熟的状态,光是让她一定要练多少遍已经没多大用处,也无法使她更进一步。 幸好还有个一直在坚持着挑战她的阿雪在。 这样想着,那两个打了快半个时辰的人也总算分出胜负停了下来。 剑势被收住后,空中乱舞的雪粒也缓缓落了回去。 穿白裙的少年站在雪中央,任由自己的眉梢眼角被落上一层白,身形停顿许久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很平静。 萧飞雨同在雪中,虽然视线被遮挡了大半,但依然能从那些乱舞的雪粒中看清眼前人的身形动作。 在他抬头望过来的这一瞬间,她呼吸仍是一顿。 哎,可真美啊。 下一刻,远处忽然传来很洪亮的一声:“飞雨!” 她循着声音侧身望去,只见穿着鹿皮袍子的舅舅正往他们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看着和自己看不出年纪的少年,穿了一身锦红,半个身子裹在披风里。 帝王谷守卫加起来不过百人,她就算叫不出每个人的名字,看见脸也全认识。而此时跟在她舅舅身侧的这个少年,却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萧飞雨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总算反应过来。 被她舅舅亲自从谷口带进来的啊!还跟他们几个差不多年纪,只能是她好奇已久的男主角了吧! 果不其然,等这两个人走近了后,穿披风的少年就率先走到了萧王孙和朱停面前同他们打招呼:“萧前辈!” 萧王孙对这个曾经拒绝了跟自己回来的少年印象亦很深刻,此时再见,不由得勾起唇角道:“来看朱停?” 他说完的时候,萧飞雨已经收了剑跑了过来。 “你就是陆小凤吧!” 陆小凤方才来时就听到铁驼与这小姑娘打招呼了,当然知道她就是帝王谷的二小姐,朱停的小师妹。 于是他点点头,道:“我是。” 萧飞雨歪着头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觉得和自己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他不仅半条裤子都是泥水,就连肩上的披风都破破烂烂的! 她在打量陆小凤的时候,陆小凤其实也在打量她。 萧飞雨的长相可以说是集合了萧王孙和萧二夫人两人的长处,再加上被帝王谷的好山好水养了十多年,哪怕穿得再简单,也自有一股寻常少女绝对没有的写意风流气质。 陆小凤算是见过很多漂亮小姑娘了,但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要美过他从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 当然,他绝对不会因为人家生得美就直接没出息地看呆掉。 在两人互相打量完毕后,他就笑着继续道:“我听铁驼前辈说,是二姑娘托付他送我进谷的。” “你是师兄的朋友嘛。”她眨眨眼,偏头瞧了瞧面上毫无惊喜的朱停。 陆小凤也注意到了好友的表情,但他从小看到大,早就习惯。 或者说哪天朱停对他表现得热络了他大概才会惊讶。 就在他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和朱停说自己 这两年的经历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一望,只见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雪地中,有一白裙少女正提剑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如果说萧飞雨美过他从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的话,那此时向他们走来的这个少女,就是完完全全不输萧飞雨的存在。 只是两人气质大相庭径,比起萧飞雨的写意风流,她显得更清绝孤高一些,就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陆小凤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可惜的是这个孤高清绝的少女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只简单与萧王孙点了一下头就走了,一刻都没有停顿,只余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仙气飘飘背影。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谁? 他记得朱停给他写的信上说的是,萧王孙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比他们都大七岁,小的那个与他们同龄。 见他转着眼珠时不时地往人离开的方向瞟两眼,萧飞雨几乎要忍不住笑。 问都不用问她就可以确定,陆小凤一定和她姐姐犯了一样的错误! 来者是客,何况陆小凤本来就是帝王谷主爱徒的朋友。 所以当晚萧王孙特地吩咐手下给他在朱停的院子里多收拾出了一间房好让他们叙旧。 萧飞雨原本就对他十分好奇,吃了晚饭后就溜过去找他们俩玩了。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到陆小凤在跟朱停打听:“今天那个和你师妹比剑的姑娘也是帝王谷弟子?” 朱停:“……不是。” 陆小凤:“不是帝王谷弟子?” 朱停偏头看了看竹马那满是好奇的眼神,慢悠悠地开口道:“不是姑娘。” 陆小凤:“啊?!” 不是姑娘?! 萧飞雨在院门外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少年听到推门声,一道回头望了过来。 “师兄说的不错,阿雪不是姑娘。”她眨着眼道。 “那……”陆小凤是真的不懂了,“那他怎么穿的裙子?” 萧飞雨唔了一声,倒也没胡扯说什么因为他喜欢,只简单地与他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末了不忘补上一句:“不过他长得真的很美对不对?” 陆小凤听完这里面的故事,艰难地点头:“是、是很美。” 朱停这个师妹真可怕! 之后三个人又在那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期间萧飞雨从陆小凤那里知道了不少江湖事,甚至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下,也对帝王谷外的江湖产生了几丝好奇。 都是爱玩的人,熟起来自然很快。 半个晚上过去,双方都已经没了拘束。 陆小凤见她似乎对帝王谷之外的世界挺感兴趣,就问她:“我听朱停说你姐姐已经出谷历练过了,你应该也快了吧?” “我爹说再等两年。”她长叹一声,片刻之后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也没关系,至少现在还能打扮阿雪!” 陆小凤:“……” 这个阿雪可以说是很惨了。 …… 第二日他见到这个很惨的阿雪时对方已换回了男装在树下练剑。 可能是昨天先入为主了,陆小凤还是觉得他看上去非常像个姑娘。 而他的剑也正和他的气质一样清绝孤高,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肃杀之气。 陆小凤虽不用剑,却见过许多剑客,其中也不乏在江湖上颇有盛名的几个,但不管是谁的剑,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都似乎少了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他皱着眉思索得入神,一时间忘了敛自己的气息。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原本还在树下练剑的少年已经停下动作朝他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会之下,陆小凤脑子里蹦出的是萧飞雨那句他真的很美。 然而美归美,他的目光也是真冷。 就跟他的剑一样。 陆小凤倒并不是怕他,只是想到自己昨天的误会,心中颇有些尴尬。 但尴尬过后,他还是主动上前与人打了一声招呼。 “我叫陆小凤,是朱停的朋友。”陆小凤说,“凤凰的凤。” 这其实是个有点奇怪的名字,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却又莫名合适极了。 树下的少年手里还提着剑,听到他这声招呼也没有动,只沉默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久到陆小凤以为他不会理自己的时候,他却开了口。 “西门吹雪。” 没等陆小凤想出什么话来夸一夸这个名字,身后忽然传来咔嚓的一声。 他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那一棵还 披着雪的青松断了一大截枝,此刻正摇摇欲坠着。 陆小凤:“……?” 而还在树后面的萧飞雨此刻已经要疯了。 卧槽什么鬼?!西门吹雪?! 为什么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全名是西门吹雪啊! 完了,她都对一个龙傲天干了什么…… 第9章 转运 发出这么大动静,树后面一定有人才是。 陆小凤有点疑惑地往那边走了两步:“……谁?” 等他走到第五步的时候,他终于瞥到了一片浅蓝的衣角。 “飞雨?”他没想到,“你在树后做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一大截摇摇欲坠的松枝终于唰地一声彻底落了下来,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萧飞雨的身形也因此再掩藏不住。 她只能从树后出来,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道:“我……我练手劲,对,练手劲。” 陆小凤:“……” 不远处的西门吹雪也:“……” 当然,此时此刻再看到西门吹雪那张脸,萧飞雨已经没了欣赏的心情,只想离他远一点。所以在和他们俩说完这句后,她就借口自己还有别的事溜了,留这两个少年在原地面面相觑。 陆小凤觉得她反应很奇怪,但也没多想。 至于西门吹雪,则是在萧飞雨的身影消失在雪地上之后皱了皱眉。 他认识萧飞雨远比陆小凤早,对她只有更了解的份。 方才她那模样,的确是不太正常。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抹平心中的好奇与在意。 练剑需心静,所以他现在都无法继续练剑。 西门吹雪垂了垂眼收起剑,也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近两日时间内,他都没再见过萧飞雨。 不过由于他和朱停的院子是相邻的,几乎每个晚上他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笑闹声,一听就知道玩得非常愉快。 第三日他们又有一场约好的比试。 西门吹雪习惯性地在起床后换上了他从万梅山庄带来的白裙子,穿了这么多次,他已经十分熟练,完全不比穿自己本来衣服时慢。 就在他束了发净了手准备去找她的时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谁?”西门吹雪问。 “陆小凤!”门外的少年声音跳脱。 他未作犹豫就走过去开了门,还没来得及问这个姓陆的来找自己是做什么,就听到对方好像呛了口水似的咳了起来。 西门吹雪:“?” 陆小凤扶着腰,看着他身上的白裙和一脸高冷的表情,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道:“那个,飞雨让我给 你带个话,以后去找她比试不用穿裙子了。” 其实萧飞雨昨晚就说了这事,但他们三个玩了一晚上都挺累,萧飞雨回她自己院子之后,他就直接睡觉去了,一觉醒来之后才想起来要去隔壁通知西门吹雪。 结果西门吹雪居然已经换上了,真是叫他既想笑又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真是美人。 然而西门吹雪听到了他带的话之后却并无什么喜色,只站在那盯着他看了片刻。 片刻之后,西门吹雪直接提着剑绕过他出去了。 陆小凤:“???” 不是说了不用了吗,怎么不换就出去了! 西门吹雪不仅出去了,还走得很快。 陆小凤在后面一路追着他找到萧飞雨那边后,萧飞雨的反应也很崩溃。 她指着陆小凤问西门吹雪:“他他他……他没告诉你吗?” 陆小凤不接这个锅:“我说了的!” 而西门吹雪却始终平静极了,在她想问为什么的时候主动开口道:“愿赌服输。” 他做什么事都是这样,既然应过这个约就不会轻易更改。 萧飞雨:“……” 那行吧,今天赢了之后再去正式取消这个要求! 他这么认真,她真的要哭了,呜。 这一回陆小凤总算有机会完完整整地看一场他们俩的比试,心情也有些澎湃。 三日前来时他就在进谷路上远远地瞧见了萧飞雨最后那一剑,只是当时离得远,他二人周身又全是被气劲激至乱舞不停的雪粒,令他没能看清楚。 朱停曾在信中提过,他这师妹是个真正的武学天才。 陆小凤和他一起长大,太清楚他这个人的眼光有多高了,就连自己都时常被他嘲讽呢,可谈到萧飞雨的时候,他却说她是个真正的天才。 怀着对真正天才的好奇,陆小凤寻了个观战的好位置,屏气凝神地等着眼前这两个剑客出手。 两人在松软的雪地上对峙,最终还是西门吹雪先出的剑。 他和以往一样呈攻势,从第一剑起就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招式乃陆小凤前所未见的简单,可却很有用。 但让他相当好奇也相当期待的萧飞雨却并没有作出他想象中的漂亮应对,动作间反而还带上了几丝犹豫。 须知高手过招,最要不得得便是犹豫。 而在她的犹豫之下,从两人出剑到现在,竟一直是西门吹雪占了上风。 陆小凤一边看一边眯了眯眼。 事实上萧飞雨自己也有点被自己的状态吓到了。 她也有暗暗告诉自己千万别多想,跟以前一样就行了,奈何越是这样一遍遍在心中强调,她就越是无法静下来。 无法静下来的结果就是在这样紧张的关头都差点走神。 在西门吹雪的剑尖差点挑到她面门的时候,她才本能地抬手去破那一招。 然尚未破开,对方却停了下来,神色严肃地收剑走了两步到她面前。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萧飞雨以前欺负他欺负惯了,一时间角色转换无能。 “你心不在剑上。”他说,“改日再比罢。” 说完他就要转身。 还在围墙上围观的陆小凤见状忙跳了下来。 其实他也认同西门吹雪那句话,此时的萧飞雨大概是真的心不在剑上,否则怎么会这样。 西门吹雪走后,他想了想,过去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到底怎么啦?” 萧飞雨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袖白雪,头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她顺风顺水无敌手这么久了,今天居然被一个一直输给自己的人指责心不在剑上! 啊,丢人。 就算知道这家伙以后是个龙傲天也很丢人! “我就是在想,等我赢了之后再取消以前对他提的那个要求……”她说。 “……那是赢了之后的事。”陆小凤道,“你现在想它做什么?” 萧飞雨:“……” 好像也有道理哦。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忽然又不要他穿裙子了啊?”陆小凤好奇极了,他明明记得前两天她还是很热衷此道的。 “因为……”真正的原因不能说,萧飞雨便卡了壳,搜肠刮肚许久才编出个勉强像样的理由道,“因为他总是很认真嘛,我这么耍他玩好像不太好?” 陆小凤无言,这说了等于没说好么,他还是无法明白萧飞雨为什么忽然良心发现了。 但她说得不错,西门吹雪的确是很认真,不仅自己认真,还不允许身为对手的她不认真。 如此,他也只能劝萧飞雨道:“那你就 也专心同他比试呀,不要再走神了。” 萧飞雨唔了一声算是答应,然而下一刻又低着头不知神游去了哪。 陆小凤本来觉得按她今天的状态她与西门吹雪的比试起码得等明日才能再有机会看到了,可快到黄昏的时候,萧飞雨居然主动去找了西门吹雪。 当时他正和朱停商量着夜里去烤鹿肉吃,听到隔壁传来的拍门声,就攀上围墙看了一眼,结果就瞧见了萧飞雨。 “哟。”他出声与她打了个招呼。 话音落下的时候,西门吹雪也正好来开了门。 萧飞雨朝围墙上的他摆了摆手,就转头对门内的西门吹雪正色道:“早上是我不对,我们再来一遍?” 西门吹雪说好。 陆小凤仔细看了看萧飞雨此刻的表情,的确是没了犹豫,顿时也顾不得商量烤鹿肉的事了,一个用力翻出围墙就要去观战。 事实证明这一场比试的确比烤鹿肉要更值得他关注。 不走神也不犹豫的萧飞雨一出剑就叫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也明白了朱停为什么会说她是真正的天才。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用出这样绚烂繁复又不缺杀机的剑招呢? 不,其实根本不繁复。 她每一个看似繁复的招式,都是有用的。 陆小凤自认这几年在江湖中已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剑客,可那些剑客在这两个人,尤其是萧飞雨面前,大约都只有黯然失色的份。 太摧枯拉朽了,让他甚至都没有上去一试的想法。 结束后,萧飞雨果然对西门吹雪道:“以后来找我比剑时不用穿裙子了。”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这是你今日要求?” 她点头:“是。” 他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好。” 见他应下,萧飞雨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其实已经想通了自己只要一直都比他厉害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以后,但……凡事都有万一啊! 他们俩停了手,陆小凤也走上前去开了口:“我和朱停商量着一会儿去烤鹿肉,你们要不要一起?” 萧飞雨立刻答应,眼睛都亮了。 至于西门吹雪—— 陆小凤有点迟疑地望过去,清了清嗓道:“你可以换了衣服再过来。” 西门吹 雪:“……” 最终四个人聚在朱停院子里生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陆小凤话多,也自来熟得很,完全不介意西门吹雪的冷脸,而朱停和萧飞雨则是根本习惯了,所以这一顿烤鹿肉吃得出奇和谐。 快吃完时陆小凤顺口问出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对了西门,你家是哪里的啊,怎么会一直住在帝王谷的?” 西门吹雪抬眼看了看他,言简意赅道:“太原。” 陆小凤摸着下巴道:“那倒是不远。” 朱停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插了一句:“我倒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姓西门。” 陆小凤:“诶?” 萧飞雨:“……呃其实我也……” 陆小凤:“???” 什么?!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西门吹雪在听到萧飞雨以前不知道他姓西门时一样非常惊讶。 因为他记得自己曾在她脖子上见过罗刹玉戒,那东西世上无人可以仿照,哪怕是奇绝吊诡的帝王谷都做不出,否则也不可能可以脱离教主号令罗刹教教众了。 西门吹雪一直觉得她既然收了这个东西,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结果其实并不知道? 第10章 误会 萧飞雨忽然变得勤奋这件事让帝王谷不少人都相当惊讶,尤其是萧王孙。 往日他督促千万遍,她都不见得能听进去几句。但现在却是完全反过来了,因为临近过年,所以他有心让两个孩子都休息一下,结果他们俩一个赛一个刻苦。 陆小凤也很惊讶,因为他记得朱停曾经说过,他师妹是个真正的天才,唯独可惜的是有些懒散。 然而这起早贪黑练剑的刻苦模样,怎么看都与懒扯不上关系啊? 他问朱停,朱停一脸懵逼地表示:“我也不知道啊,她中邪了吧?” “你怎么这么说你师妹?”陆小凤哭笑不得。 “那是因为比起她以前的样子现在真的很像中邪啊!”朱停说,“我就没见她对练功这么上心过,比当初给西门吹雪扎小辫儿戴头花还上心呢。” 扎小辫戴头花几个字一出口,陆小凤差点又喷了。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脸高冷的西门吹雪被折腾成这样,但再转念一想西门吹雪长了一张怎样的脸,又觉得很能理解萧飞雨。 只可惜现在的萧飞雨不知为何放弃了折腾西门吹雪,他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看见彻底作少女打扮的西门吹雪了。 不过好在这两个人依然维持着三日一比的状态,而且萧飞雨近来勤奋得有些夸张,直接让他们俩的比试好看程度又上了一层楼,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让陆小凤饱了眼福。 “要是早知道在帝王谷能经常看这样的对决,当初我一定会跟萧前辈回来的。”他跟朱停感慨。 “你现在留下也不晚。”朱停太了解他是个什么德行了,“我师父反正一直很可惜你拒绝了他。”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后,陆小凤就立刻摆手道:“那还是算了。” 朱停也不意外,只问他:“那你准备呆多久?” 陆小凤歪着头想了想,道:“先过了年再说吧。” 此时已是腊月廿二,离除夕不过八日时间。 按照帝王谷以往的惯例,除了那位三夫人之外,除夕之夜总是要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吃一顿饭的。 不过今年似乎出了点意外。 腊月廿八那日,朱停去萧王孙的院子里请教他在做机关时遇到的一个小问题时,碰巧听到了萧大夫人正与萧王孙吵架。 萧大夫人说:“你和唐无影不对头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不 知道吗?!我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总之我不会让曼风嫁去唐门!” 萧王孙的语气很无奈:“你也知道我和唐无影不对付,我怎么会把曼风嫁过去?” 萧大夫人冷哼一声,又是一顿指责,但朱停站在门外听到最后,却是觉得这指责已经和萧曼风没多大关系了,无非还是这两个人每次吵架时必然要拿出来辩上一辩的陈年往事。 当天请教完了之后,他就把自己听到的事告诉了萧飞雨。 萧飞雨非常惊讶:“唐门是怎么回事!” 朱停摊了摊手,道:“似乎是唐门少主向师姐求亲,师父还没回绝,所以吵起来了。” 萧飞雨:“……” 朱停不知道帝王谷和唐门的龃龉,她却是稍微知道一点的。 说起来还是和那位常年闭门不出甚至连萧王孙都见不到她几面的萧三夫人有关。 萧三夫人年轻时有许多追求者,其中不乏江湖上声名赫赫之辈,唐门的那位掌门人唐无影也在其列,但她最后选的却是一个从武功到家世都不及唐无影的人。 唐无影当然不甘心,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佳人回心转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期盼起了作用,他们成婚不久后,萧三夫人就发现自己的丈夫同别的女人有染,她性子傲,一气之下就走了,后来遇到萧王孙时,心也死得差不多了,便跟着萧王孙住进了帝王谷。 如此,萧王孙和唐无影也算是结下了梁子,毕竟他想接盘而没能成。 所以现在唐无影的儿子来求娶萧曼风,怎么看都有点讽刺啊?! 萧飞雨决定去问问萧曼风的想法。 她近来勤奋刻苦得夸张,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剑,就算不练的时候也是在琢磨自己该不该稍微改动一下《剑阵》里的一些招式,所以也有好多日不曾去找过萧曼风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去找萧曼风问情况之前,萧曼风直接留了一封书偷偷走了。 那封书还是她发现的,就摆在萧曼风平时最喜欢倚着的那个软榻上,写得很简单,大意是她知道萧王孙不会答应唐门的求亲,但她不想再拿自己的婚事烦父母了,干脆再出谷历练一番,也许还能遇到个有缘人。 萧飞雨:“……” 你真的不是要去找那个负心汉吗? 最后她把自己发现的这封书给萧王孙的时候, 还见证了他与萧大夫人的又一顿吵。 未免他们吵到最后波及到自己身上,她听到一半就溜了。 因为这个意外,除夕夜聚在一起吃饭时,萧大夫人干脆没出现。 萧王孙和铁驼喝了两盅酒,在那感慨儿女经,感慨到最后又拉过小女儿的手道:“你姐姐的事我是管不了了,但你的婚事我一直有放在心上,你记得让你娘不要太担忧。” 萧飞雨崩溃:“……” 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这话让她吃完饭后去放烟火的兴致都少了大半。 当然,去她还是去了的,就是全程都蹲在树上拉着陆小凤吐槽:“我觉得我爹疯了!” 陆小凤:“……萧前辈只是说他一直有放在心上而已?” 她气呼呼道:“可我才十三啊!” 陆小凤想了想,问:“你生辰是几月?” 她答:“六月。” “那离及笄也不过一年半了嘛。”陆小凤说。 “……”萧飞雨无话可说。 妈的,她还真忘了在这个世界里女孩子十五就算成年了。 但不管怎样,十五岁嫁人她都拒绝! 最后是朱停安慰她:“肯定不会这么早的,师父不是还说等你十五先让你出去历练吗?” 萧飞雨当然没忘了这茬,只是她忽然想起来,萧曼风正是在十五岁那年和江南花家定下原本那个婚约的。 也就是说,嫁不嫁人先不谈,等十五岁时,她的亲事肯定也差不多被定下了。 想到这里,萧飞雨就很崩溃。 她心情烦躁的直接表现是过年之后的一个月里与西门吹雪比剑时打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劲。 幸好西门吹雪完全不在意,或者说他就希望她能够全力以赴。 对此,曾梦想自己能接住天下所有剑客剑锋的陆小凤表示,这两个人真是惹不起啊惹不起。 在帝王谷呆了一个多月后,他已经彻底发挥他自来熟的本事与西门吹雪成了朋友,也告诉过西门吹雪自己练的功夫最适合对付剑客。 西门吹雪一般很少回应他什么,听到这个却是有些在意:“对付剑客?” 他挠挠脸摆手道:“你和飞雨这种不算的。” 万一接不住就是断手,太可怕了。 西 门吹雪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一派跃跃欲试。 陆小凤只当没看见他的表情,转着眼珠子迅速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好像一直没说过你为什么会住到帝王谷来?” 西门吹雪神色平静道:“童养媳。” 陆小凤差点没从树上摔下去,声音与身形一道稳不住了:“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似是在不解他的反应。 而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颤抖着开口确认道:“你说的是、是童养媳吧?我没听错吧?” 西门吹雪点了头。 陆小凤:“……” 天哪,难怪萧飞雨以前随便折腾他帝王谷都没人管的。 原来他是来帝王谷当童养媳的啊……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过年时萧飞雨不至于对萧王孙的话有这么大反应啊,还是说她其实不知道? ……陆小凤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第11章 离开 陆小凤在帝王谷呆到开春就告辞离开了。 临别时萧飞雨,朱停以及西门吹雪都去送了他,而他挠着脸一个个道别过去,前两个还好,到西门吹雪面前的时候,不管是心情还是表情都颇有些复杂。 西门吹雪被他看得莫名,挑了挑眉,似是在问怎么了。 陆小凤压低声音凑过去,道:“咳……我觉得童养媳的事你暂时还是不要让飞雨知道。” 西门吹雪:“?”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陆小凤在他肩上重重地按了一下道:“总之就是先别让她知道。” 否则以她对定亲成婚这事的抗拒,她绝对有可能像萧曼风那样跑路。 ……那西门吹雪就太可怜了! 另一边见到他们俩低声说话的萧飞雨还有点疑惑,问朱停:“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朱停耸肩:“我也不知道啊,不过陆小凤就是这样的啦。” 萧飞雨又问:“这样是怎样?” 朱停答:“就是不管跟谁都能很快玩得很好啊。” 萧飞雨:“……” 看来这是男主角自带技能,难怪连傲娇小冰山都不能幸免。 陆小凤走后,热闹了一冬的帝王谷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平静。 就连已经把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功的萧飞雨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走了,谷内少了个什么都能说上两句的同龄人之后,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她跟朱停感慨这个,感慨到最后又说想早日出谷历练。 朱停想了想她现在日益精进,甚至让萧王孙都开始惊叹的剑术水平,只觉到那一天江湖上一定要掀起好一番风浪。 “很快了。”他说。 “还有一年多呢。”她撑着脸看他正在摆弄的机关零件,顺口问道,“师兄你好像已经做这个做了好多天了,这到底是什么啊?” 朱停头也不抬地回她:“唐门来向师姐提亲时送了很多唐门机关,里面有一个东西挺有意思的,我就试着做一做。” 萧飞雨惊了:“你看过了就能做吗?” 朱停总算顿了顿手上的动作,道:“我只是在尝试,不一定能做出来。” 唐门虽然送来了很多他们的独门机关,但并没有把那些机关的制作图纸一道送来,说若是唐迪与萧曼风的亲事能成 ,再奉上独门机关的图纸以结秦晋之好。 萧王孙只扫了一眼那些机关就给退回去了,同样是机关大家,他何必稀罕唐门的,何况他们两家的机关走的也不是一个路数。 朱停当时跟着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看仔细。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没有看仔细,后来才死活想搞明白唐门那几个机关到底是怎么做成的,以至于自己动了手。 萧飞雨听他说完这里面的原委,眯了眯眼认真道:“我相信师兄做得出来的!” 朱停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事实上萧王孙都没抱什么希望呢,唐门毕竟是屹立蜀中几百年的蜀中阎王,他们既敢把独门机关暗器送到帝王谷来,就一定有帝王谷无人可以参破其中奥妙的自信。 但萧飞雨就是觉得朱停一定可以做出来。 这几年她看着他改过很多帝王谷的机关,每次都是一开始阖谷上下都无人看好,到最后无一不为之惊叹。 对这种祖师爷亲手把饭喂到你嘴里来的真正天赋者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过就算是对他如此有信心的萧飞雨也没想到,他最后不仅做出来了,还在做出来后不久又把它的威力改大了一些。 萧飞雨直到这时才知道,朱停看过了想仿制的那个机关,居然是唐门的镇门之宝之一的暴雨梨花针。 ……讲道理,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这机关发动时大概是什么场面了。 偏偏朱停还觉得不够,又将它改得更可怕了一点。 改动后的暴雨梨花针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可怕到只要一发动就有数以千计的银针铺天盖地而来,其中还混杂了朱停另外加进去的其余暗器,连萧王孙这样的顶尖高手都避得非常狼狈。 至于萧飞雨,则是根本没胆子去试,满心想的都是还好这么可怕的天才是自己人! “师兄也太厉害了……”她看着她爹那根被射满了银针的衣带,抚着胸口感慨。 “此事万不可泄露出去。”萧王孙此刻已经开始担心了,“若是让唐门知道,你师兄就危险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萧飞雨听后立刻重重地点了头。 倒是朱停本人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改完这个暴雨梨花针之后就转头去忙别的机关了。 同朱停那日益骇人的机关水平一样的还 有西门吹雪和萧飞雨的剑术水平。 他们俩现在比试的频率又降了一些,因为三日功夫往往还不足以叫他们消化完上一次比试。 如此,等夏天到来的时候,他俩已经成了半个月一比。 萧飞雨受朱停改暴雨梨花针的启发,把自己用时觉得不顺手的《剑阵》第四篇大刀阔斧地改了一番,增了许多自创的招式。 这一改她就发现了好处,是以后面但凡有看不顺眼,使不趁手的地方,她都改得再不犹豫。 萧王孙一开始还不放心,怕她为求速达而改出什么练多了会伤到身体的招式,叫她作改动后一定要给自己瞧过才行。 然看了五六回后,他就发现这丫头自己就很注意这一点,所改的招式虽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但绝不是急于求成之招。 确认了这一点后,萧王孙也就干脆随她去了。 萧飞雨改得爽快又开心,完全不知道这部《剑阵》在帝王谷外的江湖中,是多少剑客心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西门吹雪倒是知道,但他本来就是剑客中对《剑阵》没兴趣的例外,所以见她这么改也一句都不曾多说,只在心中又暗下了几分一定要超过她的决心。 只可惜这决心下了这么久,他依然没能赢过萧飞雨哪怕一次。 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彻底压制他,但就算是两人打得最难分难解那几回,最后抓住机会一招制胜的也还是她。 早两年时还能说是经验不足,现在的话,更多的还是天赋上的差距。 换了别人认识到这一点后大概就泄气了,可西门吹雪偏不。 这份持之以恒的心让萧飞雨非常佩服的同时也再提不起任何敷衍他的想法。 …… 之后到来的便是萧飞雨的生辰,六月初九,正是夏雨连绵的时候。 萧二夫人同往年一样亲自去厨房给她下了长寿面,朱停送了个金色的小圆筒给她,是缩小版的暴雨梨花针·改。 “威力肯定比不上大的,但你将来出谷历练用来防身应该够了。”朱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什么防身的东西。” 萧飞雨笑嘻嘻地接过操作了一下,发现这个缩小版的暴雨梨花针·改射程小了不少,出去用应该也不至于吓到人。 “谢谢师兄呀。”她非常满意,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两道月牙。 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的西门吹雪见状,忽然有点后悔没准备些什么给她。 去年的这时候他也是什么都没准备,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六月初九是她生辰,帝王谷中也没人觉得奇怪,现在却不一样了。 果然,片刻之后,朱停就凑过去拉了拉他袖子问他:“你没什么要送我师妹的吗?” 西门吹雪:“……” 看他那表情朱停就知道真的没有,想了想后,给他出了个主意道:“不然你牺牲一下换裙子给她看吧,她一定会开心的。” 西门吹雪再度:“……” 朱停还在继续:“你别不信啊。” 西门吹雪怎么不信,但他也实在是不想再穿裙子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能送什么给萧飞雨,到傍晚时分,萧王孙却忽然派了守卫来他院子找他,说有事与他说。 西门吹雪没多想便过去了,他大概知道是谁来了帝王谷。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玉罗刹这一次来帝王谷,还给他带了一个令他失色的消息—— 他养父病重,将不久于人世。 “我先送你回太原。”玉罗刹说,“他还想见你一面。” “……好。”西门吹雪有些茫然地点了头。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玉罗刹接走了,等萧飞雨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她一开始还有点不高兴:“他怎么都不来跟我道个别的!” 萧王孙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脑袋道:“他父亲病重,等着他回去呢。” “他父亲……不是神医吗?”萧飞雨还记得当初自己问萧王孙西门吹雪为什么长留帝王谷时萧王孙的回答。 “医者不自医啊,何况西门兄那是心病。”萧王孙神色怆然道,“所以你也别责怪阿雪了。” 她噢了一声,忽然有点担心他。 沉默着想了片刻后,她抬头问:“那他以后还会再来吗?” 萧王孙看着她的表情,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先问她:“你挺喜欢同他一起?” 完全没领会到这个问题深意的萧飞雨点了点头:“挺喜欢的呀。” 自从自己也认真练功奋发上进之后,她就觉得和他比剑是一件极有趣的事了。 萧王孙闻言,眼神莫测道:“他会再来的。” 萧飞雨听到这 个答案,放下了心。 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等将来西门吹雪再来的时候,她会忙不迭地跑路! 第12章 玉钗 帝王谷上下,包括萧王孙在内都以为西门吹雪走后,萧飞雨没了经常要与他比试的负担,会稍微松懈一下。可事实上她却更刻苦了一些,起早贪黑不说,甚至连吃饭时都不知在琢磨着什么,经常一个不察就直接陷入沉思不理人了,这状态让萧二夫人看得都心疼了。 她埋怨萧王孙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她随便练练得了。” 萧王孙觉得这是好事,面对这份指责颇哭笑不得:“她若真是随便练练,明年你能放心放她出谷去?” 萧二夫人也知道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看在眼里就是心疼啊。 她不知道萧飞雨最近是在琢磨《剑阵》的最后一篇要怎么改,若是知道的话,大抵会吓得眼珠子都瞪出来。 帝王谷以帝为名,所藏的武学秘籍,神兵利器自然都是翘楚之中的翘楚,尤其是这部《剑阵》,乃是昔年被尊为“天下第一剑”的李观鱼晚年所作,可惜李观鱼的子孙剑术天赋皆平平,十代不到就再守不住这部《剑阵》将其卖了。 世人只知道《剑阵》从此不知所踪,却不知其买主正是帝王谷的上一任谷主,也就是萧王孙的父亲。 而萧飞雨现在用的那柄白色短剑,也正是他看完了《剑阵》之后有所感触而铸的,可以说是这世上与《剑阵》最相配的一柄剑。 萧飞雨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她好不容易练到了《剑阵》最后一篇,别扭得快要疯掉,在纠结了半天之后就决定还是要改。 哪怕它上面说了这最后一篇是全书精髓,练成后便能跻身顶尖剑客行列也要改。 萧王孙并没有反对,但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觉得你能改出更好的?” 她摇摇头,道:“但我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是最合适的。” 萧王孙在她这个年纪时虽已阅遍名家剑谱将其烂熟于心,但却从没想过自己动手改。不过他现在毕竟已成武学大家,给萧飞雨看一下她改后的剑谱,给一些意见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连他都没想到,萧飞雨的那句最合适,真的就是最合适。 她把改完的最后一篇送到他面前时难得有些忐忑:“我自己练过一遍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您看呢?” 萧王孙合上剑谱抬起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只觉有心中有万千感慨,但最终却只化成一句:“你要是早生三十年,百晓生怕是能将剑排进兵器谱前三。” 百晓生?兵器谱? 好像听陆小凤提过,而且听她爹这个语气,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吧。 于是她放下了心,咧嘴一笑道:“爹觉得没问题就好啦。” 萧王孙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想到她刚开始习武那段日子每天眼泪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惨样还清晰如昨日,一时间也有些怆然。 “飞雨。”他说,“明年你就满十五了。” “嗯。”她点点头,“爹不是说到时候让我出谷去历练吗?” “对,是该和出谷了。”他收回手,神色严肃了些许道,“你的剑我已经很放心,但你的轻功——” 萧飞雨:“……” 恐高这种事,她也不想的。 而且她练剑练到现在,真不觉得轻功有多么必要,有个基础不就成了么?毕竟她没事又不会跑到房顶上和人比剑! 看穿她内心所想的萧王孙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实在无法克服对高处的害怕,你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江湖险恶,有的是人会从此处入手来对付她。 萧飞雨拼命点头说好,片刻后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了句:“师兄知道这件事诶,没关系的吧?” “他不会害你。”萧王孙笑了声,“好了,你去接着练吧。” 她没走,挠着脸迟疑了片刻,忽然开口问他:“爹,那个……阿雪的父亲怎么样了?” 萧王孙听到这个问题也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答道:“前天刚传来的消息,已经入土了,等孝期过了,我会派人去接阿雪过来。” 萧飞雨哎了一声,心想他也真是不容易,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间还被自己欺负了这么久,再来的时候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 一年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在她这么刻苦发奋的前提下,说白驹过隙也不夸张。 总之转眼就到了她及笄的时候。 对冷清的帝王谷来说,这也算是这一年来最大的一件事了。 不过江湖人家并不像书上那般讲究仪式,帝王谷也不会因此邀请什么宾客,所以她的及笄礼就和萧曼风那时一样,由自己娘亲亲手梳了头再簪上,末了一家人一道吃顿饭,十分简单。 告别了幼稚发型的萧飞雨其实更不满意现在这样松松垮垮绾成的发,礼成了之后就自作主张一股脑将它们全梳到了脑后扎成一把高马尾。 萧大夫人还因此嘲讽她没个女孩样,非常嫌弃。 她想着自己即将出谷,便毫不在意地呛了回去:“我从小就这样,您还没瞧习惯哪?” 若不是有萧王孙在这中间打圆场,这顿饭大概又要吃至鸡飞狗跳才能消停。 散席的时候,厅外忽然有守卫来报,说收到了从太原送来的信,是给二姑娘的。 萧飞雨听到太原二字已经反应过来,但她实在是有点惊讶那家伙居然会给自己写信,所以愣了一愣。 同样惊讶的还有朱停,他毕竟是帝王谷中除萧飞雨外与西门吹雪接触最多的人,深知西门吹雪的性格。 他们俩一起呆滞的时候,萧王孙已经先开口了:“那就把信给二姑娘吧。” 守卫躬身应是,进门把信送到了萧飞雨手上。 她迟疑着接过,感觉里面似乎不只是信,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 朱停眼尖,也注意到了,有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快看看他给你写了啥,我猜是约你比剑。” “……”萧飞雨无言着拆开,拿出里头信纸,发现写得非常简单,只有两个字——贺礼。 而除此之外,信封里还装了一支通透的白玉钗。 “所以他是给师妹你送及笄礼啊。”朱停有点可惜自己猜错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她拿出来的那支玉钗,道,“好东西啊。” 萧飞雨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但她总觉得西门吹雪不会这么闲啊?! 事实上她也猜对了。 西门吹雪会送信到帝王谷来,全是陆小凤的主意。 陆小凤说,既然你还在孝期不好离开万梅山庄,就送个信过去呗。然后他还顺便给西门吹雪提供了一下送礼的思路,说飞雨不是刚好十五了吗,送个钗最合适。 西门吹雪其实并不知道送钗到底是啥意思,但他本来也想不到自己能送萧飞雨什么,就干脆听了他的意见。 而且他把信送出去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东西会正好在六月初九抵达帝王谷。 此时此刻厅内看见这支钗的其他人也俱是无言了片刻。 萧王孙心想既然如此,便差不多是时候告诉飞雨了,干脆清了清嗓道:“既是他送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吧。” 萧飞雨:“……哦。”不好好收着难道还扔了吗。 然而 下一刻她就差点手一抖把这支钗给扔了,因为她听到萧王孙接着说道:“我当初还担心你们处不好,有了婚约也要像曼风和花飞那样取消,现在看来你挺喜欢他,他应该也挺喜欢你,这我便放心了。” 萧飞雨:“???” 等等?!婚约是什么鬼啊! 大概是看到了她那称得上惊悚的表情,萧王孙稍停顿了一下才给她,以及这屋里其他惊讶的人解释:“是三年前定下的,之时当时你们年纪都还小,我便没有说。” 萧飞雨:“……” 所以前年过年那句一直有放在心上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她疯了还是她爹疯了。 偏偏她娘听到了之后竟还表示满意:“原来你给她定了阿雪,那我便不用担心她将来被欺负了,阿雪是个好的。” 朱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头帮腔道:“嗯,而且他打不过师妹。” 萧飞雨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不行不行,她必须学习她姐奋起反抗包办婚姻! 但有萧曼风这个先例在前,她还真有点怕自己现在这么直接说反对会把萧王孙气死。 她垂着头不说话,萧王孙也就当她是谈及婚事难免害羞,迅速换了话题,说起了她下个月就出谷历练的事。 他说:“阿雪再过几日便守完孝了,等他来了,正好你们能结个伴一道。” 萧飞雨听明白了,她爹这是已经认定她和西门吹雪互相喜欢了。 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跑啊! 所以十五岁生辰这一晚,待整个帝王谷都休息了之后,萧飞雨就随便收拾了一些行李,背着个小包袱,像萧曼风当初那样直接趁夜逃了。 开玩笑,真的嫁给被自己欺负了这么久的西门吹雪,她还不完了! 第13章 峨眉 六月的蜀中闷热得几近恼人,萧飞雨出了帝王谷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家已经算是一个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了。 帝王谷中有没有因她逃婚的消息炸开锅她不知道,但她却是快被热炸了。 此时已是六月十九,她出谷后的第十日。 这十日中,她凭借收拾包袱时随手抓进来的一包金豆子对这个江湖进行了一番打听,大体上和陆小凤曾说给她听的没什么区别。 蜀中这一块盘踞了不少势力,青城,峨眉,唐门,还有他们帝王谷,多江湖人也多商客,十分热闹。 而萧飞雨现在稍作休整的这个小镇,便位于峨眉山脚下,虽不繁华,却也称得上五脏俱全,茶馆酒肆客栈皆有。 事实上她原本是打算先离开了蜀地再说的,但从帝王谷到峨眉山的这一路上,她已经遇到过好几个不长眼看她孤身一人便想调戏于她的人了。 凭她武功解决这些人当然没什么难度,但苍蝇一直缠上来总归是烦人的,所以到了这个小镇,发现镇上还有间成衣店时,她就停了半日去买了几套男式衣衫。 换上男装后虽然还是时常有人会朝她多看几眼,但大部分视线都是来自姑娘的,让她舒服了许多。而且蜀地风水的确养人,这一路上她见过的姑娘都挺好看,此时到了峨眉山下,来来往往的好看姑娘就更多了。 萧飞雨坐在茶水铺里,看得非常开心。 茶水铺的老板是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很能讲,短短一刻钟内,已经把自己没能拜师峨眉却接手了这个祖传茶水铺的复杂前因后果来回讲了三遍,还向她寻求认同:“但家里人的愿望我怎么能不顾呢,公子你说是吧?” 萧飞雨:“……” 作为一个不顾家里人希望逃婚离家的人,她觉得她还是不发表意见比较好! 那老板得不到她的回应,说得更来劲,说着说着还开始跟她讲峨眉派的事。 这个萧飞雨倒还算挺感兴趣,因为她记得陆小凤曾经说过,当今中原武林,用剑大家几乎都在武当和峨眉,其中峨眉掌门更是大家中的大家。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姓独孤……? 这样想着,萧飞雨忽然听到右后方传来一声尖叫:“我……我不认识你!” 她下意识回头,还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耳边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你是… …是七妹!七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粉衣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多岁模样,正一脸惊恐地要挣脱那个拦住了她按着她肩膀的青年。 青年穿得很是破烂,听语气似乎还有些疯疯癫癫,但出手按着小姑娘不给走的时候,那动作架势,分明有极佳的武学基础。 小姑娘还在挣扎,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两人武功差距太大,神色恐惧道:“你真的认错人了,认错了!” 萧飞雨看到这里,只觉她面上的恐惧之色不似作假,应当是真的不认识那个青年。于是想了想后,她就直接抓过桌上的一个茶杯掷了出去。 茶杯“咚”地一声打到了青年手肘处,而她也趁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掠过去用剑鞘抵住了青年的颈子,一系列动作皆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待街上围观看热闹的人能看清时,她已经把那个粉衣小姑娘挡到了身后。 “这位公子。”她停顿了一下道,“人家都说你认错人了。” “她是我……我七妹,对,七妹……”青年根本没看她,脖子被剑鞘抵着了也没有退缩之意,反而还想越过她再去抓那个小姑娘的肩膀。 可惜萧飞雨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息之间,两人又来回过了好几招。 这几招过后,青年浑浊无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然片刻之后,又恢复成了先前那样。 “我真的不认识他也不是他七妹。”身后的小姑娘应该是被吓坏了,语气委屈得带上了哭腔,“我只是在这里等我师姐而已……” 说话间,她颈上的那串铃铛又响了响。 萧飞雨注意到在这一瞬间,那个被自己制住的青年又激动了起来。 所以两人再度动起手来的时候,她寻了个空当回头吩咐道:“把你脖子上的铃铛拿下来!” 小姑娘愣了愣,似是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快点!”萧飞雨觉得不是解释的时候,又催了一声。 这一声过后,小姑娘总算照做了,摘下那个铃铛朝她递了过来。 萧飞雨接过铃铛,立刻往远处一抛。 果不其然,在那个铃铛抛出去的瞬间,青年就手上的动作就顿了顿,下一刻,他直接循着铃音飞身追了过去。 铃铛落在十丈远的街上,而他听不到铃音后,竟是忽然蹲下来抱住了头,一派极痛苦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骇人。 萧飞雨看得 皱了皱眉,刚要回头和粉衣小姑娘说话,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道柔美中带着疑惑的声音:“师妹?你怎么不在街尾等我?” 小姑娘闻声回头,惊喜道:“师姐!” 萧飞雨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白衣少女正朝这里走来,眼中面上尽是担心之色,停住脚步后先弯腰低头给小姑娘擦掉了眼泪,而后才抬眼望向萧飞雨。 这一望后,少女的眼神中就闪现了一丝惊艳,她停顿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语气才开口道:“公子是——?” “这位哥哥方才救了我。”小姑娘蹭了蹭少女的手给她解释。 “救?发生何事?”少女皱了皱眉。 “方才在街尾有个人抓着我说我是他七妹,不让我走,是这位哥哥帮了我。”她说完还回头指了指那个依然抱着头蹲在那的青年,“喏,就是他!” 她话音刚落,那青年竟又仿佛有所察觉似的,捡起了那个铃铛又冲了过来,嘴里又开始嚷着七妹七妹。 萧飞雨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见他还是激动得不行,干脆心一横点住了他的穴道让他动作不得。 “此人失了神智,但武功却未失。”她说,“我方才与他交过手了,不太好对付。” “原来如此。”白衣少女明白过来,“多谢公子搭救我师妹。” “顺手而已。”萧飞雨对长得好看的妹子向来有耐心,甚至还朝人笑了笑。 可惜她这一笑,对面的姑娘就好像被吓到一样迅速低下了头。 萧飞雨:“???” 她应该长得不丑啊??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之前一直与她闲聊的那个茶水铺老板也跑了过来,满脸惊喜道:“马姑娘!” 白衣少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点了下头。 “马姑娘是下山来买东西?”茶水铺老板问。 “嗯。”少女应了一声,又看了眼被萧飞雨点了穴的那个青年,道,“这人是最近来镇上的吗?以前并未见过。” “可不是吗,就前两天来的,疯疯癫癫的,偏偏镇上还没人能打得过他。”茶水铺老板说,“我们之前还在商量是不是该把这件事报到峨眉派去呢。” 这小镇上的人在峨眉山下生活,开的那些铺子给峨眉派弟子提供了不少便利,所以反过来峨眉派也有护着他们的责任。 萧飞 雨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眼前的这对师姐妹应该就是峨眉派弟子。 下一刻,那个姓马的少女就开口道:“我知道了,我今日带他上山,叫师兄们查一下他来历,不会让他再影响到你们做生意。” “那太好了!马姑娘真是慈悲心肠!”茶水铺老板抚着胸口,一派松了口气的模样。 萧飞雨看着他的表情勾了勾唇角,从怀中摸出三个铜板递过去:“我刚才的茶钱。” 那老板在她出手帮峨眉弟子之前只把她当一个没太大见识的小白脸,吹了不少牛,现在再对上她的眼神,就有些尴尬,接过了铜板后就脚底抹油跑了。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姓马的少女忽然又转向她,问完这句后还自我介绍了一番,“我二人皆峨眉弟子,我姓马名秀真。” “是峨眉大师姐!”小姑娘给她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萧飞雨恍然,“我姓——” 半个音节出口后,她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因为逃婚才出门的,总不好再用萧飞雨这个名字。 于是她硬生生地吞掉了后半个音节并拐了个弯道:“谢,我姓谢。” “可是王谢堂前的谢?”马秀真问。 “是。”确定了姓氏后,她就迅速把自己的名字也取好了,“谢霖。” 也差不多和飞雨一个意思了。 “我叫叶秀珠!”粉衣小姑娘在她说完后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珍珠的珠!” 萧飞雨本想伸手捏捏她的脸,但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人,只好改为拍一下她脑袋,道:“很好听的名字。” 叶秀珠闻言立刻朝她展颜一笑:“哥哥的名字也好听。” 马秀真则是按住了活泼的师妹,道:“我们该回去了。” 萧飞雨虽然没见过这个峨眉大师姐出手,但看她面带迟疑地看向那个被自己点了穴的青年,就大概猜到了她在纠结什么。 事实上她也觉得马秀真应该不是这个青年的对手。 帮人帮到底,何况她对峨眉掌门的剑也感兴趣得很,于是她干脆赶在马秀真开口请她帮忙之前,主动开口道:“两位可是还要将此人带回峨眉?” “……是。”马秀真松了一口气,素净柔婉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丝笑容。 这一笑让萧飞雨觉得自己揽下这个活也不亏。 毕竟漂亮妹 妹就是正义呀! 然而等她真的跟着这对师姐妹上山时她就后悔了。 因为峨眉派在半山腰上,从山脚上去,只有一条很不宽敞的小道,而她只消一偏头就能看见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哭泣,果然怜香惜玉是需要代价的! 呜呜呜。 第14章 快剑 峨眉派。 得知爱徒在山下差些被人欺负的峨眉掌门独孤一鹤非常郑重地谢过了萧飞雨。但感谢归感谢,之后他还是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一番萧飞雨的师承与来历,只可惜没打听出什么有效信息,就被萧飞雨混过去了。 “我的武功是与我爹学的。”她说,“他隐居多年,不常在江湖上走动。” “原来如此。”独孤一鹤虽然还是存着好奇与怀疑,但想到她出手帮了自己的徒儿,也没有一直追问,只赞道,“真乃英雄出少年。” 他说到少年二字之时特地加重了一些语气,同时表情也有些玩味。 萧飞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后便意识到了,这位剑法独步天下的峨眉掌门,不会是看出来自己不是男的是姑娘了吧? 可她明明扮得很好啊,除男装外,面上也作了些伪装,甚至连说话声音都压低了一些,还变了个腔调呢,至少马秀真和叶秀珠是完全没看出来的。 萧飞雨盯着独孤一鹤的表情看了片刻,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自乱阵脚。 “独孤掌门谬赞了。”说完这句她便将话题引到了她带上山来的那个疯疯癫癫青年身上去,“对了,今日拉着叶姑娘喊七妹的那人,独孤掌门打算如何处置?” 上了山后,萧飞雨便解开了那人的穴道,让独孤一鹤也试过了他的功夫。 两人的判断差不多,此人失了心智,但对敌的本能还在,武学基础亦不弱,身份应当不简单,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还是得先查明他的身份。”独孤一鹤道,“我已经派我大弟子去查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立刻有人疾声来报:“掌门!有人来劫那疯子,与大师兄打起来了!” 屋内的萧飞雨和独孤一鹤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独孤一鹤一边开口一边往外走:“他们现在何处?” 那青衣弟子立刻躬身小跑着给他们带路,所幸也不远,就在峨眉派山门前的大广场上。 萧飞雨落后独孤一鹤半步,视线被遮挡了些许,一开始只听到了那广场上传来的剑气风声,待站定后抬眼一看,只见有两个灰色的身影正战至一团。 独孤一鹤的大弟子张英凤她才见过不久,还有印象,此刻手上使的那峨眉剑法也相当抢眼,而另一个青年跑到峨眉来劫人,居然也是用的剑。 看了片刻后,另一边马秀真和她的师妹们也 赶了过来。 比起萧飞雨和独孤一鹤,她们这几个小姑娘就颇有些不淡定了,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与张英凤战在一起的这灰衣人,剑术要远胜张英凤,只是他出手时还留了余地,并没有要张英凤命的意思。 “师父!”马秀真看得着急,“您帮一下大师兄吧?” 萧飞雨偏头看了看独孤一鹤的表情,只见他紧皱着眉一脸凝重,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幸好他也只迟疑了一瞬间就上前出了手。 如此,萧飞雨自然不用再去凑什么热闹,只抱着臂站在那看着独孤一鹤出手。 她实在是很在意这位峨眉掌门的剑究竟有多厉害。 独孤一鹤上去后,三招之下,就将那灰衣人的剑势全引到了自己身上,解救了狼狈不堪的张英凤的同时,还有余裕回头吩咐徒弟们:“看好那人!” 他说的是被萧飞雨带上来的那个疯子。 下一刻,那灰衣人的剑锋就朝他横了过来,迅疾得让边上这群峨眉弟子直接发出了一声惊呼。 好不容易摆脱狼狈站稳的张英凤瞧见这场景,差点没呆掉,敢情那家伙与自己打的时候根本没用全力? 萧飞雨一边看一遍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这灰衣人的一手快剑,可称她平生仅见,不知道独孤一鹤会怎么对付? “师姐……师父不会打不过这个人的吧?”一旁的叶秀珠忽然拉着马秀真的袖子低声问了句。 “不要乱说。”马秀真此时已恢复镇定,“师父不会输的。” 独孤一鹤成名几十年,身为一派之主,当然是不会输的。 但这会儿他与那灰衣人也的确是打得难分难解,令峨眉弟子们不自觉担心的同时,也令萧飞雨大饱了一番眼福。 事实上在独孤一鹤出手前,萧飞雨看着张英凤使的峨眉剑法,就已经觉得这位峨眉大师兄完全没使出峨眉剑法的精髓。 若是让她来用,绝不会这么不知变通的。 剑法本身无法教你对敌时该在何时用哪一招,而张英凤犯的就是太过按部就班的错误。 当然,独孤一鹤这样的宗师是不会犯这样错误的。 他不仅发挥了峨眉剑法的最大长处,还用他深厚的内功迫使对面的灰衣人慢下剑来。 但纵是如此,两人的动作依然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 在场这么多人之中,恐怕也只有萧飞雨能把他二人的动作全瞧个明白。 就在她观战观得最聚精会神之际,广场另一头忽然又跑来一个穿青衣的小弟子,在张英凤与马秀真面前站定后通报道:“大师兄,师姐,山下来了一男一女,说要找那疯子。” 张英凤:“啊?又有找那疯子的?” 马秀真也皱了皱眉:“他们可有说为何来找那疯子?” 青衣弟子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另一头传来的一声惊呼。 一行人同时望过去,只见独孤一鹤的剑已快要刺入灰衣人的喉咙了,但那灰衣人也没有退缩,反而反手转动手腕,将自己的剑锋也抵上了独孤一鹤胸膛。 能与一派宗师战至如斯地步,这灰衣人的剑术可见一斑。 萧飞雨站在场外看着,心情也颇激动。 到这时她才终于有点明白西门吹雪为何那般喜欢找自己比剑了,因为用剑的人看到高手,是真的会忍不住心生一较高下之意啊。 就好比她,现在实在是很想知道,若是与那灰衣人打的人是她,到底能不能赢? 这想法在她心中只转了一瞬。 因为下一瞬,她就看见了一道不属于独孤一鹤也不属于那灰衣人的刃光忽然出现在他二人交错的剑锋之中。 “叮”的一声过后,那两柄剑竟是同时被弹了开来,他们俩也一同后退半步,拉开了两尺距离各自站定。 萧飞雨还处在震惊之中,就听到独孤一鹤开了口:“原来是叶公子来了我峨眉。” 叶公子?谁? 还有那道刃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疑惑极了。 而与此同时,广场另一头那条上山路的尽头处,也缓缓出现了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 萧飞雨定睛一看,只见站在左侧的那个青年迎着自己的目光信步走到广场中央后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样东西。 而她也正是在这时候才看清,发出那道刃光的,便是被这青年捡起的那把毫不出奇的小刀。 “我知道独孤掌门的剑独步天下,但您对面那人又刚好是我朋友。”青年笑了笑,“我可以向您保证,他来闯峨眉,绝不是想与峨眉作对。” 而那灰衣人始终低着头没说话。 他不开口,跟着那个青年一道上山来的姑娘却是直接向 他跑来抱住了他的手臂:“路哥!我和小叶找你好久了!” 这姑娘跑上广场时身上发出了一阵非常好听的铃音,令萧飞雨表情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另一边那个被点了穴的疯癫青年。 难道她就是他口中嚷个不停的七妹……?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姓叶的有点厉害啊,虽然那会儿独孤一鹤已经和灰衣人打了好久,心神也分不到别处,但他只凭一把小刀就能阻止独孤一鹤的剑,还能完全不伤人,不管是时机还是力度,都抓得再好不过了。 萧飞雨眯了眯眼朝他望去。 这么厉害,还姓叶…… 不会是那个垃圾负心汉吧! 而且长得很好看诶,甚至不输她家阿雪,肯定是符合她姐姐审美的。 第15章 花生 本着试探一下这个很厉害的叶姓青年到底是不是萧曼风口中那负心汉的打算,萧飞雨非常积极地跟着峨眉弟子们一起听了他们来寻那疯癫青年的原委。 原来那抓着叶秀珠喊七妹的疯癫青年竟来自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 他真正的七妹,便是那个一动身上就会发出铃音的姑娘,名为丁灵琳;而让萧飞雨好奇的这个叶姓青年叫叶开,看架势似乎是丁灵琳的情人。 至于在他们俩之前来到峨眉劫人的灰衣剑客,好像与丁家也有点关系,但他始终没怎么开口,安静得很。 峨眉派与丁家虽然没什么交情,却也绝不至于特地开罪丁家,所以得知这疯癫青年身份后,独孤一鹤就一丝都不曾为难地把人交给了丁灵琳和叶开,末了还留他们在峨眉住上一晚,道是天色已晚,下山多有不便。 叶开想了想便应下了:“多谢独孤掌门。” 独孤一鹤连连摆手表示当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萧飞雨总觉得独孤一鹤对叶开的态度恭敬得有点过了,要知道他毕竟是一派掌门啊! 但这样的疑惑并不适合问出口,她也只能吞在心里。 当晚独孤一鹤在峨眉山万佛顶上的一座亭中设宴招待他们这一行人,萧飞雨自然也在其列。 但说真的,她特别想拒绝! 因为万佛顶比峨眉派所在的位置还要高上许多,顶上的那座亭也只供容纳十人不到,地方窄得人一伸手就能碰到云海。 ……这对一个恐高患者来说真的太可怕了。 偏偏她一开始并不知道万佛顶在山巅时便嘴快应下了,现在想改口都不行。蓝瘦,香菇。 上去时她走在最后,为了减少心中恐惧只能闭着眼不去看,反正只要听着前面人的脚步声就能跟上。 最后到了万佛顶坐下后,萧飞雨只觉自己已死过一回。 她转过头抚着胸口喘气,好不容易稍缓过来一些准备坐直,就恰好撞上了身侧灰衣青年略带玩味的目光。 萧飞雨:“……” 为了不露怯,她下意识地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之后独孤一鹤便亲自给他们倒了酒,并与叶开客套了几句,客套完还向这三个人介绍她:“对了,这位是谢公子,今日便是他将丁三少带上峨眉来的。” 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解释过带丁三少上峨眉的理由 ,这话还真是怎么听怎么像在推锅吧! 萧飞雨僵硬着扯开唇角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丁三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丁姑娘与叶公子海涵。” 丁灵琳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变成那般模样,本就很难认出了,怪不得你。” 不得不说这位小姐姐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一点,就连萧飞雨这种从小看惯了美人的人,也差点看呆了去。 那么问题来了,叶开真的是那个负心汉吗? 她皱着眉悄悄打量过去,还是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明月当空,清风徐来。 几杯酒下肚,暑气便去了大半。 独孤一鹤拿出来招待他们的酒据说是用这万佛顶上的野果酿成的,带着一股清甜,酒味也不重,的确是很适合夏夜。 萧飞雨在帝王谷中时没什么喝酒机会,现在出来了自然忍不住浪上一番,加上这酒也好喝,她就不自觉地多喝了两杯。 喝到一半时,有个峨眉弟子上来找独孤一鹤,说有要事禀报,而后在他边上耳语了一番。 独孤一鹤一边听一边皱眉,片刻之后便摆手道:“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来。” 他都这么说了,这亭中其他人自然也纷纷表示他若是有事要处理,不用顾及他们,尽管去就好。 独孤一鹤也不客气矫情,朝他们道了一声歉后,便一拱手下了山顶。 他一走,亭中就只剩下了四个人,倒是没那么逼仄了。 萧飞雨一直在想着到底要怎么试探叶开,所以视线几乎都集中在他与丁灵琳身上。 以叶开的敏锐程度,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目光。 他有点好奇,便寻了个话头开口:“谢公子是蜀中人?” 喝了点酒后,萧飞雨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谢公子喊的就是自己,沉默了片刻后才点头说是。 “都说蜀地山水养人,今日见到谢公子我才算是信了。”丁灵琳忽然笑着插了一句,说完又转向叶开,“你瞧瞧人家多俊美干净。” 叶开:“……” 这都能顺带挑剔他一下,丁大小姐还真是难伺候极了。 萧飞雨坐在这两人对面看着他们的眼神之间的互动,只觉自己被喂了满满一嘴狗粮。 但她仍是没有放下自己心中的怀疑,于是想了片刻后,她就故作迟疑地对他 们开口道:“之前听两位对独孤掌门说,你们为寻丁三少下落已差不多快走遍中原了。” “是呀,就是没想到他居然跑到蜀中来了。”丁灵琳说。 “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是来找人的。”萧飞雨开始胡扯,“只是还没来得及找上几天,正巧现在碰上你们,不知可否容我打听几句?” “谢公子要找的是——?”叶开挑了挑眉表情未变道。 “我在找我师姐。”萧飞雨说,“她之前与我师父吵了一架后就走了,一直没有音讯,我实在是担心,便想着出来找找。” “原来是这样。”丁灵琳恍然,“那你师姐大概长什么样,也许我们还真见过呢。” “她大约和丁姑娘你差不多身量,也生得很美。”萧飞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对了,她姓萧。” 说出这个姓氏的时候,她特地仔细注意了一下叶开的表情,然而没看到任何不对劲之处。 倒是丁灵琳,听见那句很美时歪着头笑了笑:“有多美?” 萧飞雨想了想,在一番胡扯之后,终于说了句实话:“和丁姑娘你一样美。” 大概是被她这毫不掩饰的直接赞美给吓到了,在这一瞬间,叶开差点打翻手边的酒盏,再朝她看过来时眼神就有点微妙了。 虽然丁灵琳的确是生得美,但这小子当着他的面就一副想挖墙脚的语气架势是想怎样,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萧飞雨被他这样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调戏了一个漂亮姐姐,当即悻然低头闷了一大口酒试图把这茬揭过去。 不过她这一口喝得有点太急,最后还好巧不巧地呛在了喉咙里,差点没咳死她。 刚被她夸了美的丁灵琳见状,有些担忧地开口问:“谢公子没事吧?” 叶开:“……”夸了你一句而已,你这就担心上了? 萧飞雨:“……没、没事。” 说完她就又咳了两声。 就在她眼泪都快被呛出来的时候,坐在她边上几乎一晚上都没开过口的灰衣剑客忽然伸手往她背上某一处弹了一粒花生。 力度位置都刚好,下一刻,她总算把喉咙里的那一小口酒吐了出来。 而这个姓路的青年则是沉默着接住了那粒弹回去的花生,在她的目光中将其拨开扔进了嘴里,动作行云流水堪比他使那一手快剑之时,叫 她一时间几乎愣住。 与她有同样感受的还有桌对面的叶开。 叶开笑着感慨:“看来你的伤是真的全养好了。” 丁灵琳也一派高兴,一边高兴一边忍不住问:“对了路哥,这三年你都在哪里养伤呀,自从你师父把你带走后,我们就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了,要不是这次正好遇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她说到最后声音便低了下去。 路小佳见状,总算出了声:“我在万梅山庄。” 萧飞雨听到这四个字,差点再呛一遍。 神他妈万梅山庄啊! 试问在逃婚途中听到婚约对象的家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萧飞雨:谢邀。想拔剑的体验。 而此时此刻远在太原,还不知道自己童养媳跑了的西门吹雪打了个喷嚏。 第16章 双璧 随后路小佳就简单地讲了一下他在万梅山庄养伤的事。 “我师父旧时曾救过西门庄主一命。”他说,“所以西门庄主答应了救我。”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万梅山庄庄主是个神医呢。”丁灵琳惊讶。 路小佳听她这么说,表情顿了顿,有些黯然道:“已经不是了。” 丁灵琳:“诶?”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万梅山庄庄主已经是他儿子了。他本就常年忧思过重,耗费完最后的心力治了我两年,将我治好之后,没两天就仙去了。” 此话一出,丁灵琳也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飞雨拿酒的动作顿住,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了一双从来没什么波澜的眼睛。 其实……西门吹雪是真的挺惨的,她忍不住想。 那会儿她其实也有随口问过他,你一个人住在这不会想家吗? 西门吹雪只是有点困惑地看着她,语气平静道:“没什么不同。” 萧飞雨当时没太把这答案放在心上,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却无法不感慨。 她想起自己刚知道他父亲逝世的消息时,还曾暗下决心以后要待他好一些,可结果…… 算了,婚都逃了,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最后是叶开打破了这番略显局促的沉默,伸手过去拍了拍路小佳的肩膀道:“你也没必要把这个怪到自己头上。” 他太了解路小佳了,虽然被荆无命养大,练的也是无情剑法,但实际上这却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 路小佳则是没说话。 之后的酒菜忽然就好像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萧飞雨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叶路丁三人也一样。 月至中天时,万佛顶上的风也越趋于凉,丁灵琳便提议说不如下去算了,大家都说好。 下去时这对情侣照样走在前面牵着手。 路小佳跟在他们后面,而萧飞雨还是走在最后。 她不敢看下山路周围幽深诡谲的云雾,干脆同来时一般闭眼听声辨位。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前面人的脚步声吹得带上几丝缥缈,弄得她整个下山途中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自己一个听错就踩空了。 在这种时候,当年被逼无奈之下打好的 基础就派上了用场。 听到前边传来等候他们的峨眉弟子招呼声时,萧飞雨便松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之下,她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率先迈大了一步,试图在山腰平地之上给自己找到踏实感。 然而脚下是踏实了没错,她的头却也在同一瞬间“咚”地一声直接撞上了前面人的脊背。 “诶呀!”这一下撞得可不轻,尤其是她还迈得那么急。 路小佳回头时看见的便是她一边抬手揉额头一边鼓着脸龇牙的模样。 可能是喝多了酒,可能是月色太好,也可能是那一下撞得太疼涌出了泪,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这小子的眼睛似乎格外明亮。 “你……你还不走啊?”萧飞雨睁了眼后才发现下到平地上的只是叶开和丁灵琳,而她和路小佳还在那窄道上立着呢,这让她无法自控地腿软了三分。 路小佳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倏地勾了勾唇,而后大步迈了下去。 萧飞雨紧跟着他往下,就要跟着前来替他们引路的峨眉弟子去客房时,却听到他忽然开口道:“像你这么揉,明天会更痛。” 她动作一顿,心想这还不是怪你骨头太硬! 下一刻,他又开了口:“你畏高?” 萧飞雨:“……” 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啊! 而且发现就发现了吧,他居然还说出来,是不是想打架啊! 路小佳大概能明白她横过来的眼刀大概是个什么意思,然而事实上他看着却是有点想笑。 她因为惊讶和气得狠,眼睛都瞪圆了,偏偏脸鼓着额头也微肿着,看上去实在是好笑多于凶狠。 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独孤一鹤安排的峨眉弟子也将他们带到了峨眉派刚收拾出来的客房那。 折腾了半个白天加半个晚上,萧飞雨就算精力再好,也有点累了。 但只要想到自己恐高的毛病被路小佳知道了她就根本没办法放心去休息,是以趁着叶开和丁灵琳打情骂俏之际,她恶狠狠地凑到路小佳边上低声威胁他不准说出去。 路小佳本来也没这么无聊,但看她又摆出这副毫无说服力的凶狠样,顿时就有点想逗一下她。 于是他抱臂气定神闲道:“凭什么?” 萧飞雨一时词穷,然而余光瞥到他腰间的剑,又 瞬间有了底气:“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赌?”路小佳已经很久没和人打过赌了,“赌什么?” 她眯了眯眼,手摸到自己腰间,同时笑意爬上唇角,道:“赌一场剑。” “剑?”他还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有这般胆量,可看他表情又认真得全不似玩笑,不由得也严肃了一些,“所以你是想与我比剑?” “不行吗?”萧飞雨挑眉,“若是你赢便随便你说,若是我赢——” “若是你能赢,我当然会替你保守秘密。”路小佳替她说了下去。 萧飞雨不置可否地轻哼了声,随后目光从他头顶一路扫至他脚尖,将他正式打量了个彻底。 打量完毕后,她才再度开口道:“现在比还是等明日?” 路小佳:“有什么区别么?” 她当即弯起眼睛笑了。 “当然有啊。” “哦?” “你今日刚与独孤掌门战过一场,若是现在就比,我大概就能占点便宜了。”她说,“所以我还是觉得明日再比比较好。” 路小佳仗剑十载,在江湖上成名亦有四五载,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乃至他其实心里清楚这家伙就是在激他,他也毫不犹豫地开口否认了这个提议道:“不必,现在就可以比。” 萧飞雨闻言,从善如流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还回头朝依然在说悄悄话的叶开丁灵琳喊了一声,请他们做个见证。 他们俩几乎同时愣住,表情如出一辙道:“……比剑?” “是啊。”萧飞雨点头,“其实下午见到路公子与独孤掌门交手时,我就很想与路公子比上一比了。” 此话一出,叶开和丁灵琳也觉得没啥可劝的了。 毕竟她这话里话外都是她清楚路小佳剑术水平几何的意思。 但不劝归不劝,真正看他们俩拔出剑来之时,丁灵琳还是下意识顿住呼吸紧张了一下。 萧飞雨的袖白雪一出鞘,就先令在场人愣了一愣。 无他,唯美貌尔。 除剑柄外通体雪白,一出鞘便有铮铮清音,剑身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寒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丽。 “此剑名为袖白雪。”她抿唇道。 路小佳盯着它看了片刻,道:“好剑。” 她也不谦虚:“本是 好剑。” 路小佳的剑并没有名字,甚至和她的袖白雪比起来也算不得是一柄好剑。 但这柄剑握在他手中,甚至都不用起势,就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森意。 萧飞雨不知道这到底是他带给剑的影响还是剑带给他的影响,但这也不重要,反正不管怎样,她是一定要赢的。 两人目光再次相撞之时,两柄闪着寒光的剑便同时刺了出去。 如果说在此之前叶开和丁灵琳还对她找路小佳比剑的行为颇有不解的话,那么在她真正出手的这一瞬间,他们就彻底抛去了那份不解,将心神都放到了这场比试之上。 至少能和路小佳一样快的剑叶开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当年出手教育路小佳勿杀不该杀之人的飞剑客阿飞,而另一次就是现在了。 萧飞雨知道对方的经验比自己足,所以干脆一上来就不留余力地攻了过去,试图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成效算不得好,毕竟路小佳的剑根本不比她慢。 瞬息之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 这十招下来,萧飞雨就差不多明白了他的路数。 不过高手过招,这种明白自然是双向的,在她不停变换剑招的时候,路小佳也在变。 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她甚至把输赢之下的那个赌约都抛在了脑后。 她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中起了一层薄汗,额上亦然。 但除了紧张之外,她还相当兴奋。 兴奋到最后,她的剑招也出得越发随性。 站在一旁观战的叶开看到这里已经惊讶不过来了,只能苦笑道:“看来路小佳还真是遇上了个好对手。” 丁灵琳也一样:“我真没想到。” 两句话功夫过去,那两人的剑又比之前快了一些。 月光如银泻地,映照出耀眼的寒光,而这寒光之中却尽是剑锋留下的残影,叫人连他们的剑锋究竟在哪都分不清楚。 剑势带动风势,战至激烈处,狂风乱雾皆起,将战况衬得更扑朔迷离。 此时的萧飞雨脑海里已经什么东西都不剩了。 什么《剑阵》,什么恐高,都不重要。 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打得这般尽兴过。 西门吹雪和她同龄,两人的输赢基本从来只靠拼天赋和努力,她天赋高于西门吹雪 ,后来的努力也不少于西门吹雪,是以认真归认真,却也从没觉得自己会输,所以赢了也兴奋不了太久。 但路小佳不一样,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那些多出来的经验,不仅足以填补天赋上的差距,甚至还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这如何能让她不兴奋不尽兴呢? 经此一战,萧飞雨才终于知道,原来她的好胜心一点都不比西门吹雪弱。 哪怕拼着手臂受伤的危险,她也奋力刺出了最后一剑,将袖白雪翻着寒气的刃尖送到了路小佳喉咙前。 “……承让了,路公子。”停下来时她呼吸都尚未平复。 说实话,这样喘不匀气流一脸汗,还肿着额头的模样,其实是有些好笑的。 然而路小佳看在眼里,却丝毫笑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情复杂道:“是好剑,也是好剑法。” 萧飞雨收起剑,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他的夸奖,末了又凑过去压低声音道:“那你别忘了替我保守秘密!” 路小佳:“……”其实就算他赢了他也不会那么闲的啊。 不过他们俩都没想到,他们之间这一场比试,看到的人不止叶开丁灵琳,还有被打发过来询问他们几个有何需要的几个峨眉弟子。 而等萧飞雨睡了个饱觉再醒来的时候,她赢了江湖昔日有名的快剑杀手路小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哦不,传出了峨眉…… 一不小心就出了名还真是很难形容的体验啊,尤其是她现在还在逃婚路上呢! 所以虽然被峨眉派的漂亮妹妹们仰慕又不舍的目光看得十分心软,但一想到峨眉离帝王谷没多少路,她就忍痛挥手作别了漂亮妹妹们,一路往东南方向去了。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丁家庄也在蜀中的东南方向,而丁灵琳要带着她兄长回丁家庄,便与她同路了。 虽然他们赶路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谢霖”这个名字出名的速度就是了。 路小佳对她的崩溃和拒绝很不解:“所以你不想出名?” 萧飞雨正色:“……我是个谦逊低调的人。” 路小佳:“……”骗鬼呢吧。 到了江南后,丁灵琳和叶开就带着丁灵中回丁家庄去了。 有了在峨眉的这单意外,萧飞雨非常果断地谢绝了丁灵琳的邀请没去作客,令她惊讶的是,路小佳居然也没有去丁家庄。 她并不讨厌这个快剑杀手,所以同行也无妨。 两人在江南逗留了好一段日子,逛完了金陵城中所有的花楼。 萧飞雨其实有点失望:“都说江南水乡最养人,怎么花楼里的姑娘长得还不如叶开!” 路小佳:“……你这个比较对象是不是不太对。” 她理直气壮:“哪里不对了?难道你能在这群花娘里找出一个比叶开好看的?” 路小佳沉默了,因为真的找不出。 花楼逛到最后其实是很没意思的,所以后来萧飞雨的乐趣就变成了去茶馆听书,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假名在江湖上出了名之后,关于她和路小佳那一战的评书也变得非常非常多,而且版本各不相同。 但不管是哪个版本,都没说对过就是了。 除了讲故事跟鬼扯一样的说书人,茶馆里还有许多江湖消息流通。 而萧飞雨也正是在茶馆里听到了西门吹雪的消息。 “太原那个万梅山庄的庄主啊,近日连败峨眉、青城和武当的首座弟子,真是英雄出少年!” “是啊,而且听说他才十五岁。” “之前那个赢了路小佳的,不也是十五岁么?” …… 萧飞雨听得心情万般复杂,还无人无处可吐槽,只能一边听一边给自己灌茶。 不过令她心情更复杂的还在后头。 西门吹雪连赢各大剑宗首座弟子,名声起来后,江湖上的这群闲人便开始讨论他和“谢霖”对上谁能赢了。 讨论到最后,他们居然还送了他们俩一个什么双璧的称号! 萧飞雨:求求你们闭嘴吧.jpg 第17章 重逢 萧飞雨和路小佳在金陵待了约有一个月。 在这期间丁灵琳来找过他几次,想让他跟她回丁家庄去,但路小佳一直没松口。 丁灵琳非常不解:“你明明也很牵挂我们……为何不愿意回去?” 路小佳看着她请不到人不罢休的架势,沉吟片刻后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峨眉?” 他生下就被丁灵中抢了身份,后来两人的真正身份披露之时,丁灵中更是直接给了他一刀,若非有他师父荆无命为了他四处奔走最后求到万梅山庄,他现在或许已经是一堆白骨。 伤好了之后,他一度想过要回丁家庄看看自己的父亲、兄长和幼妹。 可世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巧,他从太原往南行,才入蜀便见到了给了他一刀后不知所踪的丁灵中。 丁灵中疯了,不愿意接受自己其实不是丁家三少,是白天羽私生子的事实,可惜不管他怎么疯疯癫癫地在路上喊,也没人会觉得那是大名鼎鼎丁家的少爷。 有好几次路小佳远远地看着他,都会想到自己濒死时的那种感觉,甚至起过杀了这个人的念头,但往往剑还没举起来,他就先犹豫了。 萧飞雨把丁灵中带上峨眉之后,他也想过那就由峨眉派去查吧,查到他身份后总归会把人送回丁家庄。 可惜听着峨眉山下那个小镇上的人议论这回峨眉应该会把那个疯子好好关起来云云,他还是没忍住上峨眉去瞧了一瞧。 他上去时,张英凤正拖着被点了穴的丁灵中衣领,而丁灵中口中还念着“大哥”,“七妹”。 路小佳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张英凤交上了手。 只是他并没有料到,叶开和丁灵琳为了寻他和丁灵中,也刚好到了蜀中,打听到了丁灵中的消息上了峨眉。 “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杀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丁灵琳澄澈的目光,“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 “……”丁灵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想当丁灵中,就让他当吧。”路小佳说。 丁灵中当时想杀他,无非是怕他抢了自己的丁家三少身份。 可事实上路小佳还真的不在乎这个身份,他不觉得自己当一个杀手,接一点生意随便挣点钱有什么不好。 至于抛弃他的丁乘风,对他来说反正也没有他师父荆无命来得亲厚 。 “所以我不会回去了。”他继续道。 丁灵琳差点哭出来,她知道在这件事上是整个丁家都对不住路小佳,也知道自己甚至没有资格来劝他回去。 “你不用有什么为难。”大概是看到了她眼底闪烁的泪花,路小佳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这是我自己选的。” “那……” “你依然是我的妹妹。”他抿唇道,“叶开也依然是我的朋友。” 他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萧飞雨的声音:“路小佳!路小佳你在不!” 路小佳皱了皱眉,走过去把门开了:“怎么了?” 萧飞雨兴奋极了,刚要开口,余光瞥到房间里还有个丁灵琳,而且丁灵琳的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又像是刚哭过,顿时连自己本来要说的事都抛到另一边去了,语气严肃道:“你欺负丁姐姐了?” 路小佳:“……没有。” 丁灵琳也有点尴尬,揉了揉眼睛走过来低声解释:“没有,我只是在与路哥说一些事。” “没有就好。”萧飞雨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了想凑过去对丁灵琳道,“如果他真的欺负你我帮你打他,他打不过我的。” 这话说得丁灵琳也勾了勾唇角,至于路小佳,则是干脆翻了个白眼,道:“轮得到你出手吗?” 萧飞雨知道他的意思是还有叶开在呢,但她才不在乎,只继续跟丁灵琳卖乖:“要是叶开欺负你,我也可以打他!” 话说到这里,丁灵琳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路小佳见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擅长哄女孩子,如果丁灵琳真的因为他拒绝回丁家哭了,他大概会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对了,小谢你来找路哥有事?”丁灵琳想到她之前在拍门,便顺口问了一句。 “也……也没什么事。”萧飞雨不太想当着漂亮姐姐的面暴露自己这段时间拉着路小佳到处看美人的事,只好打着哈哈试图将这个话题带过,“我就是找他一起去喝酒嘛,对,喝酒。” “喝酒?”丁灵琳挑眉,“去哪喝酒呀?” “就对面那个醉仙居。”萧飞雨说,“他们家花生煮得好。” 萧飞雨知道有这句话,路小佳是去定了。 然而她没想到丁灵琳居然也要跟着一道 去。 漂亮姐姐的要求总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所以最后到底还是三个人一道去了。 进去时萧飞雨问她:“对了,你今日怎么是一个人,叶开呢?” 丁灵琳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过他经常这样时不时消失两天。” 按照平时,她指不定会为这事跳成什么样,但最近整个丁家庄都在为丁灵中的事忙,她也只能收起这些小女儿情态。 三人一齐上了醉仙居二楼,是萧飞雨早就跟店中掌柜说好给她留的一个好位置,不仅能远眺窗外景色,还能将底下大堂尽数收入眼底。 萧飞雨先给路小佳要了一盘花生,再给丁灵琳倒上酒,道:“那咱们喝酒,不带他。” 花生上来的时候,她已拉着丁灵琳喝过两轮。 丁灵琳今日喝得尤其多,比她们在峨眉初见时要豪爽得多。一开始萧飞雨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也不由得有点担心。 她偷偷在桌下拉了拉路小佳的袖子:“丁姐姐怎么啦?” 路小佳剥开一颗花生放进嘴里,抬眼看了看丁灵琳,又看了看她,摇头道:“让她喝吧。” 他今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丁灵琳心中一时转不过来觉得难过也是正常的。 “好吧。”问不出什么,萧飞雨也只能作罢。 醉仙居的状元红后劲很大,像丁灵琳这样喝,没一会儿就醉了过去。所幸她醉了之后只是安静地趴在桌上睡觉,完全不闹腾。 萧飞雨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路小佳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轻咳了一声道:“容我提醒你一句,这丫头心里只有叶开一个。” “我当然知道啊!”萧飞雨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打算和叶开抢她。” 路小佳想想也是,这小子就是这么个性格,自己应该是白担心了。 此时丁灵琳已经睡着,二楼上也没几个客人,他便开口问她:“你喊我本来是为了什么事?” 萧飞雨闻言,当即稍探出头往下面瞧了一眼。 事实上她原本是在醉仙居大堂角落里见到了一个美人,就想着拉路小佳一道过来看。 现在美人倒是还在,只不知为何已是一脸怒容。 萧飞雨猜想她应该是在等人,毕竟她对面还摆着一副碗筷,桌上的酒杯也放了一双。 “如果是我,一定舍不得这样的美人一个人在这里等我这么久的。”萧飞雨如是感慨道。 路小佳随着她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可能是这段时间被她的评判标准一起带歪了,他看见楼下那姑娘,第一反应竟是也没有叶开长得好。 这个结论得到了萧飞雨的同意,“是的,不过拿叶开当标准这世上可能只有两个美人了!” “哎,她等的人好像来了。”路小佳忽然道。 “是吗?”萧飞雨从他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两颗花生,刚剥开,还么来得及放进嘴里,往下望去的目光就顿住了。 太过惊讶,以至于她手里的花生都掉了。 这对最爱花生的路小佳来说可以说是完全不能忍了,于是他直接伸手接了过来,皱了皱眉道:“你认识那个人?” 萧飞雨听到他声音,当即坐直了身体收回目光,面上一派严肃道:“你记得把丁姐姐安全带回来!我先走一步!” 路小佳:“?” 这是看见谁了啊? 然而他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决,萧飞雨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果断开溜了。 只是天不从人愿,畏高的萧飞雨并不能直接从二楼的窗户中跳下去离开,只能走楼梯,妄图借着大厅内人潮掩盖从门中出去。 这一下楼,就刚好被才坐下的陆小凤看见了。 一开始陆小凤只是觉得看背影有点眼熟,并没有多想,等看见她腰上那柄独一无二的剑时,就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可怜那个等了他大半个时辰的姑娘,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就又瞧不见他身影了。 坐在二楼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路小佳皱了皱眉,还真认识? 他想了想,决定把丁灵琳先送回他们投宿的客栈再说。 另一边萧飞雨几乎是一出醉仙居就发现了陆小凤也追了出来。 比轻功她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可能啊! 想到这里,她干脆放弃了躲这家伙,还主动迎了上去。 陆小凤见到她这身打扮,有点懵:“还真是你啊,你怎么扮成男人了,要不是你的剑,我差点没认出来。” 萧飞雨一本正经:“行走江湖方便。” 事实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陆小凤就觉得她眉宇之间有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现在看她扮成男人模样,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两个俊俏少年面对面站着,足以吸引街上大部分少女的目光,陆小凤微笑着又打量了她一遍,再开口时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转道:“真的?不是为了逃婚?” 萧飞雨:“……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有个人很想找你。”陆小凤啧了一声,脸上尽是促狭之意。 萧飞雨疯了,西门吹雪还真在找她啊! 要不要这么乖啊,家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起拒绝包办婚姻不好吗! “你千万不要和他说你见过我!”她严肃道,“不然小心我把你的凤凰毛全拔了!” 陆小凤无言,他知道萧飞雨的厉害,才没有傻到在她面前直接和她对着干呢。 甚至想了片刻后,他还提醒了她一句:“那你可得快点离开金陵了,他就在来金陵的路上,虽然不是为了找你。” 萧飞雨:“……啊?他来金陵做什么?” 陆小凤摊了摊手道:“你也知道他爱剑成痴。” 萧飞雨:“……”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再下一刻,她就听到陆小凤继续道:“他听说近日与他齐名的那个谢霖最近也在江南,就想来会一会他。” 妈的,这和来找她有什么区别?! 第18章 应战 西门吹雪要来金陵找“谢霖”比剑的消息让萧飞雨差点没当街疯掉,所幸最后她还是保留了一番理智,甚至认真谢了给自己通风报信的陆小凤。 陆小凤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婚?他有什么不好?” 这问题让萧飞雨沉默了片刻。 其实要说西门吹雪有什么不好,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说不出来。 虽然曾几何时她觉得他总是来找自己比剑很麻烦,但这种想法后来消失得非常彻底。 然而说不出不好不代表愿意和这个人成亲啊! 萧飞雨捂着脸道:“他什么都挺好的,但你觉得我能把他当我未来丈夫看待吗?” 以她现在这副打扮,站在街上说出这样一句话,当然足以叫过路人齐齐投来惊恐的视线。 陆小凤:“……”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这倒也是,反过来还差不多。” 得到了认同的萧飞雨完全忽略了他后半句,忙接上道:“对吧!而且我们才几岁啊!” 关于这一点,陆小凤就不怎么认同了:“萧前辈应该也不是让你们立刻成亲吧,只是订亲而已?” 萧飞雨一脸严肃:“死和死缓区别很大吗?” “死缓?” “……就是给你个死的期限。” 听听这抗拒的,都用上“死”来比喻了,西门吹雪可真是惨,陆小凤忍不住在心中为他的这位朋友叹了三声。 其实若非他也打不过萧飞雨,他想他大概还是愿意劝说一句的。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既然他要来金陵,我还是赶紧走吧。”萧飞雨又道,“你记着不准跟他说你见过我啊!” 陆小凤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了。 萧飞雨跟他简单地道了个别之后,就火速回了她和路小佳一起投宿的客栈。 两人的房间是相邻的,都在二楼,而她急匆匆上楼的时候,路小佳也刚要出门。 “发生什么了?”他觉得她的表情不太对劲。 “回头再跟你解释!”萧飞雨果断地绕过他推开门,“我现在要走了!” “走?”路小佳疑惑,“你有你师姐消息了?” 说实话,他不提这个,萧飞雨都快忘了刚认识他们那一晚自己为了试探叶开编出来的这套话了。 但大家萍水相逢,很多事说多了就容易暴露身份,现在让他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她胡乱点了下头:“对对对。” 路小佳噢了一声,又道:“那还真是不巧,我刚刚回客栈,就发现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萧飞雨心想这关我什么事,但听他语气又似乎真的和她有关,不仅皱眉道:“什么信?” 他那惯来叫人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在此刻忽然染上了一丝戏谑:“找你的信。” “找我?!”她惊了,“找我怎么会把信送到你手里?再说谁会找我?” “因为送信人不知道你在何处,也不知道要如何找你,便想托你的手下败将我转交给你。”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朝她递了过去,随后才继续道,“是封战帖。” 听到战帖二字,萧飞雨就整个崩溃了。 卧槽说什么来什么啊,要不要这么快?! 她接过来翻开一看,果然是西门吹雪的笔迹,而且这战帖风格也与他说话风格一样简洁,一派高冷地约“谢霖”半个月后在金陵比试。 然而战帖上的落款却是十日前了,也就是说比试日期就是五日后。 另一边路小佳见她表情复杂,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这场比试,担心会不会打不过与她齐名的西门吹雪。 他是见过西门吹雪的,也见过西门吹雪的剑。 万梅山庄的上一任庄主救了他的命,是以在对方弥留之际,路小佳一直都在万梅山庄待着。 他还记得西门吹雪回万梅山庄那日是个雨天。 彼时西门大夫已经不剩多少神智,全靠灵药吊着那口气等着见这个儿子最后一面,只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西门吹雪,最后却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再撑不住了。 少年穿着湿透的白衣站在病榻前,目光沉静,分明没露出什么伤心的表情,却叫人觉得压抑过屋外的倾盆大雨。 路小佳站在门边安静地看了他片刻,末了朝刚仙去的救命恩人一跪后便出去了。 之后再见到西门吹雪,就是西门大夫下葬之时了。 他心中有无数愧意,总觉得自己这条命是用对方的命换回来的。 可西门吹雪却对他说:“不关你的事。” 下了足有七日的雨在那日傍晚停了,而他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独自在梅树下练剑的西门吹雪。 路小佳是个用剑的杀手,总归还是比一般人要更懂剑。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就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天才,天才到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比这少年更适合用剑的人了。 直到他遇到萧飞雨。 所以此刻看萧飞雨露出这样的表情,路小佳沉吟片刻后便开口道:“我见过他,天赋不及你。” 萧飞雨:“……”这我恐怕比你还清楚呢。 “你真的立刻要走?”路小佳又道,“这战帖既然送到了我手上,相信不出两日,金陵城中也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了,到时你不出现,江湖上可就会认定你怕了他。” “我怎么可能怕他。”萧飞雨下意识反驳,然而说了半句后就心累,这他妈到底要怎么处理啊。 她说话时晃了晃手中的战帖,恰好叫路小佳瞧见了上面约战的地点——栖霞山凤翔峰顶。 他顿觉明白了什么:“你若是觉得这地点不合适,同他商量一声换一个地方也行。” 萧飞雨再度:“……” 商量个鬼啊,和恐高都没关系了,她根本就是不想见西门吹雪哇!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拒绝。 “那个什么,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合上战帖,对路小佳严肃道。 “什么事?” “你到时候帮我给西门吹雪带个话吧,我没空和他比我还要找人呢,不然说你不知道我的下落信没送去也行。” 这话在路小佳听来等于坐实了自己那个她是因为地点才心生惧意的猜测,令他可惜无比,毕竟他是真的挺想看她和西门吹雪打一场的。 他相信任何一个见过这两人剑的人都不会不想看。 “若是我不帮你呢?”他说。 “……怎么这样!”萧飞雨气死了,“我请你吃了这么多花生!” “少年”鼓着脸气呼呼的样子和当初从峨眉万佛顶下来时的模样重合了起来,只是当时的他看着觉得好笑,现在再看却没来由地很想别开眼去。 “路公子,路大侠,路大哥,你就帮帮我吧。”萧飞雨见他表情有所松动,忙继续道,“你想想咱们一起吃花生看美人的交情,这点小忙有什么值得你为难的。” 她不说看美人还好,一说路小佳又想起来了,西门吹雪长得可好了啊,甚至和叶开不分上下,很是符合她的喜好。 “你真的不愿意与他比试?” 头点得飞快。 “那你可就要错过一个见美人的机会了。”路小佳一本正经道,为了让自己听上去更可信一点,还补了一句,“真的,我不骗你。” 萧飞雨:“……”这我也比你更清楚! 心好累啊,早知今日,她一定不拉着路小佳到处看美人。 “看来你是真的很希望我和他比上一比了。”萧飞雨幽幽道。 “谁都会这么希望的。”尤其他还是个剑客。 好了,给“谢霖”找代言人失败,那么现在该不该不管这破战帖直接跑路? 萧飞雨认真思考了一下到时候路小佳把自己去向卖给西门吹雪的可能性,果断否定了这个办法。 真要玩追逃游戏就太累了,也不适合她这种轻功宛如弱鸡的人。 与其到那个时候被西门吹雪追上,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骗过去算了。 想到这里,萧飞雨的心中便迅速作出了决断,那就打呗,到时候不让西门吹雪知道那是自己不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路小佳:“那行,我就应了这个约,但我想换一把剑,你知不知道金陵城中有什么好一些的武器铺子?” “为何要换一把剑?”路小佳不解,这小子平时可宝贝那把袖白雪了啊。 “这你就不要管了。”她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这么说,“快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好一点的武器铺。” 路小佳想了想,说有,但找遍金陵,恐怕也找不出一柄比袖白雪更好的剑。 萧飞雨摆手表示无妨,道:“我本来也没指望能买到这样的剑。” 她现在需要的,正是看上去最平平无奇的那种剑。 事实上练剑练到现在,她对于剑本身的依赖已经越来越小了。 也就是说,就算换了一把普通的剑,在她手里也不至于比袖白雪差太多。 剑的好坏对剑客来说很重要,却也不是最重要。 这个说法倒是也得到了路小佳的赞同:“我以前有幸见过一位前辈,他只用两块木板一块铁片随便拼在一起当剑用,但他的剑却是我平生所见最可怕的。” “这么厉害的!”萧飞雨惊了。 “是。”他抿了抿唇,死灰色的眼睛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敬仰,“非常厉害。 ” “那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位前辈。”萧飞雨说。 路小佳偏头一看,只见她面上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是因他的话生出了好奇和比较之心。 不过要胜过那位前辈,哪怕是“谢霖”这样的天才,恐怕也还早着呢。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开口道:“你还是先赢了五日后的西门吹雪再说吧。” 萧飞雨:“我要是连他都赢不了我就不姓……谢!” 虽然她本来就不姓谢…… 第19章 掉马 去买了一把勉强能用的剑之后,萧飞雨又拐到之前曾被路小佳带着逛过的一条杂货街上挑了一个面具,来为五日后的比试做准备。 五日时间过得很快,这期间丁灵琳又从丁家庄跑出来过一趟。 正如路小佳所说的一般,西门吹雪给“谢霖”下了战帖的事在这几日间已迅速传了开来,甚至金陵城中的地下钱庄都开出了赌他们输赢的盘口,而丁灵琳便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才跑来准备观战的。 萧飞雨听她说起地下钱庄的事,有点在意:“现在押谁胜的比较多啊?” 丁灵琳道:“押西门吹雪的多一些,差不多你四他六。” 说完她又怕萧飞雨会不高兴,补了一句道:“但我押了小谢你胜的。” 萧飞雨勾起唇角:“那丁姐姐就等着赢钱吧。” 别人她可能还不敢说,赢个西门吹雪,那可真是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临比试前两晚,她也没按捺住跑去赌场押了一千两“谢霖”胜。 对于她这种行为,路小佳表示:“那到时候赢的钱记得请我喝酒。” 萧飞雨呸了一声道:“做梦呢吧,你都不帮我!” 路小佳一边剥花生一边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我去骗我救命恩人的儿子本来就很过分呢。” 萧飞雨:“……” 好吧,算你有道理。 “不过说起来,你就那么自信你一定能赢吗?”路小佳好奇,“西门吹雪可是连赢了那么多门派的高手。” 这问题正面回答不合适,所以萧飞雨想了想后干脆给他抛了回去,她反问他道:“你觉得那些门派的弟子真的是高手?”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都见过,路小佳甚至还与之交过手的峨眉首座弟子张英凤吧,就根本和高手两字扯不上一丝关系。 西门吹雪一路南下打败的人的确都出身显赫,加上是连着赢了各大门派,才拉了这么高的仇恨值。但事实上按照萧飞雨对他的了解,那几个对手应该都让他挺失望的。 路小佳想想也是,但末了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好歹我也曾见过西门吹雪的剑,你小心些总不会错的。” 萧飞雨:“……”其实我比你见得更多来着。 比试的地点最终还是改了,从栖霞山凤翔峰顶改到了金陵城外的一片荒郊。 当然她没有亲自出面 ,而是托路小佳去通知的西门吹雪。 大概是有愧于之前拒绝帮忙一事,路小佳很痛快地跑了这趟腿。 但跑完回来之后,他还是颇诚恳地对她道:“其实你武功这么好,根本不必怕高处。” “……你不懂。”生理性腿软她也很痛苦啊! “我是不懂,但我看得出你轻功基础其实很好。”他说,“算了,先不谈这个,你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比剑呢。” 萧飞雨不置可否地唔了声,闪进自己那间房。 算起来她也有快一年半不曾见过西门吹雪了,那会儿他因为他父亲病重的消息走得着急,两人都没来得及道一声别,她也没能在生辰当晚请他再看一场焰火。 想到这里,她便垂了垂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她吹掉房中烛火躺了下来。 一夜无梦。 …… 第二日清晨与丁灵琳路小佳一道往城外去时萧飞雨已戴上面具换了剑,至于她不放心直接扔在客栈的袖白雪,则是被她用细布包好了交给丁灵琳帮忙保管。 到了城外后,她才发现江湖中人对西门吹雪与“谢霖”的这场比试是真的十分期待,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呢,便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这阵仗让萧飞雨十分无言,她稍踮起脚朝人群里头瞄了两眼,没看到西门吹雪的身影。 “他还没来。”路小佳比她高,看得更清楚些。 “应该快了。”他这个人对剑对对手向来十分尊重,这次还特地下了战帖,肯定摆出十足的重视。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人群另一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下一刻,原本挤在一起谁都不肯让谁的人群就如退潮般自动分开了,而在潮水的尽头,穿白衣的少年正提着一柄长剑朝她缓步走来。 萧飞雨看着这道身影,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年半未见,他似乎又高了不少。 待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两尺时,这种感觉便更明显了。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彻底安静下来,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们俩身上。 “谢霖?”西门吹雪先开了口。 “是。”萧飞雨压低声音,回得相当简洁。 话音落下,两人的视线也终于交会到了一处。 眼前的人分明 整张脸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声音也很陌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西门吹雪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皱了皱眉。 萧飞雨看着他表情变化,心里也颇有些没底。 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结束对话不再磨蹭,直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西门吹雪见状,也收回目光,谨慎地握住了他手中剑柄。 寒光一闪,两柄剑几乎是同时出了鞘! 西门吹雪的动作比她记忆中还要快上一些,显然分开的这一年半中他始终不曾懈怠过。 但萧飞雨又怎么会因此就被吓住,她太了解他的出手习惯和剑招风格了,如此快的一柄剑朝她刺来时,决不能先想着躲。 她挥起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利刃相撞,发出铮铮声响,这其中又裹着风声,磨平了刺耳,附上了若有似无的温柔。 可正在交手之中的两个人动作,却毫无温柔可言。 萧飞雨知道西门吹雪一样了解自己的路数,怕被认出,干脆没怎么用他曾见过的那些招式,反正他还在帝王谷时,她的《剑阵》才练到第七篇。 只是这样一来,她出手时便半点余地都留不了了。 因为《剑阵》的最后三篇实在是太过霸道,哪怕经了她改动,也不损其霸道决绝的本质。 但霸道决绝也有霸道决绝的好处。 西门吹雪光是应对就已经有些吃力,根本不会再有余裕思考为什么她偶尔会使出那么一两个令他熟悉的招式。 场外的人看着他们激烈地你来我往,也颇震惊。 他们当然知道西门吹雪和谢霖的厉害,一个连赢各大剑宗首座弟子,另一个更是赢了路小佳。 但那些战绩毕竟不是他们亲眼所见,此时见到这南北双壁交上手,才恍觉这两个天才恐怕比他们想象中更可怕。 “西门吹雪是万梅山庄庄主我知道,那这个谢霖究竟是何来头?”人群中开始有这样的议论。 “谁知道呢……” “也许就像当年的飞剑客一样。” …… 一样在人群之中观战的丁灵琳和路小佳也听到了这番议论。 丁灵琳抿唇笑了笑,偏头道:“路哥你觉得呢,小谢将来有机会与阿飞前辈一较高下吗?” 路小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却不是否定,只说:“我不知道。” 照理说他也用剑,还是有评判两句的资格的。 可越看谢霖,他就越无法断言估计这小子未来到底能达到何种高度。 “不过这个西门吹雪也不差。”丁灵琳又道,”对了路哥,你从前是不是见过他?” “嗯。”路小佳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人群中央那两个身影,“他也是个天才。” 他们交谈之际,场中的萧飞雨也差不多快用上了全力。 也亏得这半年来她无聊时会找路小佳比划两下,所以在用《剑阵》的八到十篇时,她还能混几个从路小佳那学来的招式。 虽然看着不伦不类,但不得不说,一个杀手的剑法,总归是非常有用的。 在她这般不要命的攻势之下,西门吹雪的动作已经比最开始时慢了一些,但她不敢放松。 事实上不放松也是对的,因为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她赢定了的时候,被制住手腕的西门吹雪竟还能挣开,随后反手刺出了最后一剑! 这一剑来临时萧飞雨正处于一个避无可避的位置,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刚开始打基础时,萧王孙花最久时间教她的一招轻功。 不得不说就算心里再如何抗拒,身体的记忆都还在。 眼看那剑锋就要刺入自己的肩膀,萧飞雨心一横直接闭上了眼。 下一刻,她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掠到了半空之中,仿佛腰背上的骨头都被抽去了一般,折腰后足尖轻点他的剑锋,又迅速俯冲而下将自己的剑送到他颈上。 江南冬天的北风猎猎作响,吹动她宽大的玄色衣袍,远远望去犹如一只苍鹰。 而苍鹰最后停在了西门吹雪的肩上。 “承让了,西门庄主。” 风势渐收,剑锋冰冷。 两人的终于有了平静状态之下的第二次交会。 萧飞雨不确定自己刚才到底在情急之中用了多少他见过的招式,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通过那些招式或者出剑习惯认出自己。 她决定趁他开口前把高冷装到底,直接走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围观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谢,我可能有你师姐消息了。” 萧飞雨:“……啊?!” 没 等她反应过来,有快半个月没见过,穿得破破烂烂的叶开就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姓萧,二十有二,生得很美,蜀中人士。”叶开说,“不过有一点不符合,我打听到消息的那人说,她的师弟似乎不是姓谢,而是姓朱。” 萧飞雨:“……” 对不起漂亮的丁姐姐,她觉得她可能要忍不住打叶开一顿了。 第20章 负心 以叶开的眼力,自然不会注意不到自己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萧飞雨面具下骤变的目光。 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至于萧飞雨,虽然非常想立刻狠狠揍他一顿,却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压下了心头那滔天的卧槽感之后她就没再理会他,而是直接转向了另一边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可眼底却仿佛藏着暗流。 萧飞雨从十岁就认识他,虽然中间多是她单方面的欺负,但好歹那也是极长的一段相处,以至于就算他不说任何话,她也一样能看懂他此刻的眼神。 那眼神说的是,果然是你。 她默然片刻,有点尴尬地垂了垂眼,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得深吸一口气道:“一会儿再说?” 西门吹雪盯着她的面具看了片刻,随后目光又落到她手中那柄剑上。 就在萧飞雨以为他要沉默到底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这是此次要求?” 萧飞雨:“……” 行吧,那就算是了。 虽然这对话没头没尾显得奇怪极了,但旁观的叶开还是嗅到了些蛛丝马迹。 所以这两个人是早就认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那边慢慢作鸟兽散的人群中便又忽然奔出来了个穿粉衣的小姑娘。 “谢哥哥!” 这一声喊得清脆又利落,只在尾音里携了些惊喜和期待意味。 萧飞雨闻声望去,发现竟是自己曾顺手从丁灵中手里救下的叶秀珠,顿时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也来江南了?” 叶秀珠跑到她面前站定,咧开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师兄说要看你与西门庄主的比试,师父就让他带我们一道下江南来了!” 语毕她又回头朝身后一处人群招了招手,末了补充一句道:“师姐也来了!” 今日来观战的江湖人里里外外起码有好几百,她不说,萧飞雨还真注意不到人群之中的那几个峨眉弟子。 但注意到之后,她还是与看过来的马秀真点头打了个招呼。 马秀真没上前来,只远远地朝她抿了一下唇,随即便低了头。 然而纵使低着头,也没能遮住她面上那忽然泛起的一片红晕。 夕阳西下,云层渐染,少女身上的白裙被金红的光束 照得多了几分不属于白的璀璨,有微风从远方吹来,将她脸侧的碎发拂乱。 而她抬手撩了一下,又露出一点涨红的耳尖。 平心而论,这真是一幅非常美丽的画面。 然而萧飞雨看在眼里,却是更“……”了。 算上穿越前的那二十多年,她怎么说也是相当有人生经验。 或者说马秀真此时此刻的情态,根本不需要多少人生经验就看得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他妈不就是女孩子见到心上人的反应! 天哪,我真是个罪人,她崩溃地想。 “谢哥哥你刚刚好厉害啊!”叶秀珠本来就崇拜她,刚才看了那样一场比试,再提起时语气中已尽是佩服,“难怪师父要让大师兄带我们一道来看呢。” “呃……你师父也很厉害的。”萧飞雨只能这么说。 叶秀珠闻言又是一笑,笑后咬着唇道:“对了,谢哥哥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呀,你长得那么好看……” 小姑娘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萧飞雨:“……” 这他妈要怎么回答。 可能是看出了她此刻的尴尬窘迫,马秀真总算上前来拉住了自家师妹。 她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可又有些不容反对的意味在里头。 马秀真说:“好啦,你别一直缠着谢公子。” 若是以前,萧飞雨一定会立刻摆手说没事,毕竟她就喜欢欣赏漂亮的小姑娘呀,可现在她看着马秀真面上尚未散去的红晕,就恨不得蹲下来抱头忏悔一番了,所以在马秀真这么说了之后,她就果断地开口接道:“许久不见,本该与几位好好叙上一叙的,但我还有要事与西门庄主说,只得之后再找机会了。” 马秀真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黯然,但她到底是个出身名门的大气姑娘,片刻后便收拾好了情绪点头道:“谢公子先忙吧,我们几人近日都在金陵,总还有机会再见。” 萧飞雨避开了她略带期许的目光胡乱应了一声,余光瞥见叶开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尽是戏谑,顿时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讲道理,场面会变得这么尴尬全怪叶开吧! 要是他没出现,她这会儿都已经走人了,不仅不用面对暗恋自己的少女,还不用面对她在躲的西门吹雪! 哦对,西门吹雪。 萧飞雨偏头一看,这家伙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呢,眼神中透露着些疑惑。 “你可以说了。”在她收回目光之前,他缓缓开口道。 她想了想,觉得事到如今挣扎无益,干脆摘下脸上的面具,没好气道:“说什么?你不都认出来了吗?” 事实上面具之下的这张脸依然是经过伪装的,所以西门吹雪看了后的第一反应依然是皱眉,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皱眉。 他给“谢霖”下战帖的时候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甚至快输给“谢霖”的时候也一样没有多想的余裕,可最后“谢霖”反败为胜的那一招以及之后望过来时,那带着得意和不可一世的眼神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而叶开的话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熟悉感而已。 热闹散去后,此时的荒郊上已不剩多少人。 一直都在远处看着他们不曾上前的路小佳和丁灵琳也一同走了过来。 丁灵琳把袖白雪还给她,一派好奇道:“所以小谢你不肯用自己的剑是怕被西门庄主认出?” 萧飞雨点头,心想早知道结局还是被认出,还不如用袖白雪呢,起码顺手啊! 而路小佳则是盯着西门吹雪看了片刻,末了朝这少年点了下头就当是打过了招呼。 天色渐晚,想着再过一会儿城门也该关了,叶开提议还是先一起回城再说。 萧飞雨虽然还是很想打他,但对于这个提议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唔了一声算是同意。 最终她与西门吹雪走在最后。 一路上他都很安静,两人之间的气氛与前面笑闹斗嘴不停的三人组比起来显得尤为沉闷。 其实沉闷就沉闷吧,偏偏他还时不时看她一眼,那眼神让萧飞雨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渣男! 但讲道理,她不过是反抗了一下搞包办婚姻的封建家长而已啊。 于是最终忍不住先开口的还是她,像最开始互相较量的那段日子里让他穿裙子时一样恶狠狠道:“我跟你说,不准把我的消息告诉我爹。” 说这话时她凑得近了一些,手也按在他肩膀上,颇有不答应就不松开的意味。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那只手,又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忽然停住脚步开口道:“你不想成亲?” 这一声说得并不高,但怎么也不可能瞒过走在他们前面那三人的耳朵,尤其叶开 还是江湖顶尖的内功高手。 是以话音落下之际,那三个人也同时顿住了脚步回过了头。 萧飞雨:“……” 你是在跟叶开比谁更语不惊人死不休吗?! 下一刻,他又继续道:“那比剑呢?” 第21章 妹 面对自己初入江湖最早交到的三个朋友震惊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萧飞雨实在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见她一脸尴尬,丁灵琳也主动开口打了个圆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好咱们也都还没吃饭,不如就去前面的醉仙居坐坐?我记得小谢你还挺喜欢他们家酒菜的。” 萧飞雨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西门吹雪也没表现出半点不乐意,甚至还在她应完那句好之后轻点了下头。 这架势让萧飞雨有点慌,等等,这家伙不会是要在他们面前揭穿自己是个姑娘并和他有婚约的事吧! ……光是想想她就想当场表演一个昏迷了。 于是趁着前面三人重新转过身去往醉仙居方向过去的时候,她再度靠过去按住西门吹雪的肩膀,将声音压至不能更低道:“你想我和你比剑对不对?” 少年几乎是立刻点了头,半点犹豫都不带的。 有所求就好办了,萧飞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眯了眯眼,余光瞥到那三个人已经拐进了醉仙居的大门,才缓缓开口道:“那你便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关系以及我的身份。” 西门吹雪看着她因为凑得近而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五官,不自觉地将其与她本来面目在心中作了一番比较。 说实话,他觉得不太顺眼。 所以在收回目光开口之前,他率先皱了皱眉。 而萧飞雨却是误会了他皱眉的意思,以为他不愿答应,当即便有些着急:“难道你不想与我比剑了?” “想。”他再度点头,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我不会说。” 其实就算她不特地提一下这个要求,西门吹雪也不会对人说起这些,毕竟他是真的没什么朋友。 哦不对,朋友的话,好像还是有那么一个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陆小凤知道。” 萧飞雨:“……”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我也会让他闭嘴的。”她暗自咬了咬牙。 “嗯。”他完全相信她有这样的本事。 “那……进去吧。”萧飞雨指了指他们右前方灯火通明的醉仙居,“一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用出声,点头就行。” 大概是为了展现自己意在比剑的诚意,就连这一句他听了之后也 没出声,只点了下头。 萧飞雨见状勾了勾唇角,一边站直斜倾过去的身体一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进去时她忽然想起这家伙是个一本正经疯狂嗜甜的,所以上了楼坐定后,她还特地跟过来招待的小二在菜之外多要了一盘翠玉豆糕。 “翠玉豆糕?”路小佳听到后挑了挑眉道,“你不是嫌它太甜吃不惯么?” “他喜欢甜。”她指了指西门吹雪,“给他的。” 西门吹雪没有应这一句,但一样也没有否认。 他就这么沉默地坐在她身侧,面对他们三个若有似无的打量也安之若素。 最终是叶开主动打破了萧飞雨与路小佳短暂对话后的沉默,问出了他们都想问的那个问题:“所以你们……很熟?” “算是吧。”萧飞雨点头,顺手从另一侧路小佳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开始剥,“认识五六年了。” 虽然她从未明确说过她的年纪,但不管是叶开还是路小佳,眼力都不会差,自然也知道她现在不过十五六岁。 叶开惊讶:“那算认识挺久了。” 她唔了声:“是啊,挺久了。” 话音刚落,他们方才点的酒菜也差不多上来了。 萧飞雨和以前一样主动拿起酒壶给他们先倒上,末了轮到西门吹雪面前时却动作顿了顿。 “他不喝酒,就算了吧。”她说。 不管是之前那句喜欢甜还是现在这句不喝酒,都足以证明他们俩的确是认识了很久相当熟悉对方。 但确认这一点后,丁灵琳却是更疑惑了:“那小谢你缘何要戴上面具换剑啊?我先前还以为西门庄主是你仇人呢。” 萧飞雨:“……” 仇人算不上,但添了很多堵倒是真的,比如那个怎么看怎么有毛病的婚约! 她想了想,道:“因为我并不想让家中人知道我的消息。” 丁灵琳:“?” 如果说前面答的全是实话的话,那么从这一句开始,她便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与他的表妹有一道婚约。” 这话让叶开直接喷了一口酒。 浪费了那口酒后,他似笑非笑地抬眼望了望萧飞雨,作惊讶状道:“原来是这样吗?” “对。”她并没有察觉到叶开眼神中的不对劲之处,直接 说了下去,“家中希望我们早日将亲事定下,但感情这种事……” “感情这种事,总归是两厢情愿了才能好的。”丁灵琳自觉明白了她的欲言又止。 “是啊!”她非常赞同,“所以我才不希望被家中人知晓我的消息,省的他们知道了又要劝我回去先定了亲再说。” “那那个姑娘呢?”丁灵琳又问,“她也是不愿意嫁给你么?” “她年纪还小,对我亦无男女之情。”萧飞雨没直说愿不愿意,“所以我这也是为她好啊,否则若是她将来有了另外钟情的人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丁灵琳看她的目光中便又多了些欣赏,甚至片刻后直接赞道:“小谢说得很对,的确是这样。” 萧飞雨用余光瞥了瞥西门吹雪此刻的表情,竟一点波澜都没有。 看来真的是只要能和她比剑,他就什么都无所谓,穿裙子无所谓,扎小辫儿无所谓,甚至现在直接当面被性转也无所谓…… 之后这个话题就这么被她给歪出去了。 四个人举杯共饮了一刻多一点后,萧飞雨又想起来叶开那害得自己掉马的消息,便问:“对了,你先前说,你跟人打听到了我师姐的消息?” 叶开放下筷道:“其实也不是我打听到了什么。” 萧飞雨:“……啊?” 叶开叹了一声,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是我恰好听到了还有人在打听你师姐的消息。” 当时是在临安,他见完了他师父后,随便寻了一间酒馆吃饭,结果还没吃两口,酒馆内便忽然走进来了一行人。 那一行人以一个白衣剑客为尊为首,听口音并不像是中原人士。 叶开百无聊赖地坐在酒馆角落里听着他们奉那白衣剑客的命去跟店中掌柜小二打听消息,一开始也并未听得多仔细,直至忽然听到“姓萧”和“蜀地口音”才有些在意地细听了一下。 这一细听,他才发现这群人找的萧姓姑娘,与萧飞雨曾提过的师姐非常像,就连相貌上的描述也没什么出入。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一下朋友的心,叶开主动过去与这行人打了一声招呼。 打完招呼后,他便试探着问:“你们找的这个姑娘……大概是几岁?” 白衣剑客偏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大概是看他那一身的脏衣服不太顺眼罢,然而答还是答了的。 白 衣剑客道:“双十多一些,但看上去很是年轻。” 叶开:“……” 真有这么巧啊。 不过更巧的还在后头。 白衣剑客的手下问完了酒馆里所有的小厮再去问掌柜的时候,那掌柜挠着脑袋想了许久,最后盯着白衣剑客的脸一拍脑袋道:“我记得你!还有那萧姑娘!你们好几年前一起来过我们这的吧?” “……是。”不知道为什么,应这声是的时候,白衣剑客的表情黯淡了一瞬。 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后来也见过萧姑娘一回,她当时看上去不太开心,一个人在我们这儿喝了很多酒。” “那她后来?”剑客的声音总算带上了一丝焦急。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掌柜说,“听她意思,她似乎是打算往天山去看看,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飞雨听叶开讲到这里,已经要炸了。 “然后呢?!” 叶开朝她摊手:“然后那剑客就带着他的手下去天山了啊,我正好要回金陵,就想着把这消息带给你。” 萧飞雨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无比严肃。 她说:“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 叶开:“?” 她咬牙切齿道:“这个白衣剑客,是不是姓叶?” 第22章 告白 “这个白衣剑客,是不是姓叶?”她咬牙切齿地问。 “其实我没问他的名字。”叶开微笑道,“但他应该的确是姓叶。” 一身白衣,风姿出尘,清绝冷冽不可攀,绝非普通剑客所能及。 放眼江湖,有这样气势的剑客绝不超过五个,像他这个年纪的就更是少了,是以就算根本没探听对方姓甚名谁,叶开也一样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更不要说听他那群手下的口音,显然是来自岭南以南之地。 除了飞仙岛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外,绝不会再有别人了。 萧飞雨并不知道这中间可用于推测的细节,但她相信叶开不会胡说骗自己。 他既能说出“应该”和“的确”,就意味着那个剑客肯定是姓叶不假了。 她眯了眯眼,正要再问下去时,却听叶开忽然又开口道:“所以你打算去找你师姐吗?” 萧飞雨自从逃婚出谷后本来也无事可做,否则也不至于和他们一路同行至今还厮混在一起了,现在有了萧曼风的消息,她当然要去探询一番。 她点头:“去找找看吧,正好让我去会会这个姓叶的负心汉。” “负心汉?!”丁灵琳吓了一跳。 “是。”她哼了声,“我师姐可是为他伤心了很久,我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虽然那段时间萧曼风同她提起这个姓叶的男人时总摆出一派已经不太有所谓就是想骂一骂渣男的架势,但萧飞雨却没有忽略她每回骂完后眼底眉间那如何都抹不去的黯然。 而且照叶开所说,萧曼风第二次出帝王谷后,还去了她当初与那男人一起去过的地方借酒浇愁! 萧飞雨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很想把那个姓叶的狠揍一顿替姐姐出气。 “原来是这样……”丁灵琳恍然,片刻后又道,“不过这个时节的天山,可不太好上啊。” “的确不太好上。”路小佳说,“但现在出发的话,到那也差不多入了春了,也还好。” “其实上天山倒是其次。”叶开抬眼看了看她,大约是从她此刻的表情中寻出了一些端倪,沉吟片刻后才开口继续道,“主要是叶孤城并不是个很好对付的人。” “等等……他叫叶孤城?”萧飞雨愣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他妈也是个龙傲天吧! 难怪萧曼风当时说以她 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功态度,根本不可能帮她教训负心汉…… 就在她满心囧然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始终安静地坐在她身侧不曾开口的西门吹雪却出了声—— “白云城主?” “是。”叶开点头,“就是那位与武当长老木道人,峨眉掌门独孤一鹤齐名的白云城主。” 他们这么一说,萧飞雨也想起来了,其实白云城主这个名号她也曾听说过。 她赢了路小佳的消息传遍中原武林之后,金陵城那些脑洞大过天的说书人便把她与许多剑客作了比较,其中就有这个白云城主,甚至白云城主还是被提到最多的一位,说什么都是年少成名的剑客云云。 只是那时萧飞雨并不知道白云城主姓叶名孤城,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欺负了萧曼风的负心汉。 再加上后来西门吹雪连赢各大门派首座弟子,他们拿来与她比较的对象就又成了西门吹雪,最后还搞出了那个什么双璧的称号,她也就把这个曾经比较对象抛到了脑后。 “如果是叶孤城的话。”路小佳也插了一句,“那的确不太好对付。” 他是没见过叶孤城,但他好歹和独孤一鹤交过手,虽然当时并没有真正输给独孤一鹤,但他自己知道其实叶开出手的时候他败势已显,只消再过二十招,他就什么赢面都没有了。 而叶孤城既能以不到而立的年纪与独孤一鹤齐名,肯定也在剑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萧飞雨知道他俩是好心提醒自己,但她仔细想过之后,还是决定要去。 龙傲天怎么了,西门吹雪也是个龙傲天啊,不是照样输给她吗! 何况这还是她对漂亮亲姐的承诺。 她这般坚持,叶开和路小佳便也没有多劝什么了。 路小佳甚至还问她:“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萧飞雨想了想,道:“等这几天我收拾一下再走吧。” 金陵是她这一路以来停留了最久的一座城,所以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也买了很多,此刻全堆在客栈房间里,一时之间还很难整理好。 饭吃完了,聊也聊了这么久,差不多到了该散的时候。 几个人结了账出了醉仙居后,萧飞雨忽然想起来西门吹雪是这两日刚到金陵,便随口问他:“你住哪间客栈啊?” 她很怀疑这个人在道路曲折到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金陵城中会直接 迷路,就像小时候在帝王谷分不清到底哪条路通往萧王孙的院子一样。 西门吹雪一脸平静道:“我买了一座宅院。” 萧飞雨:“……” 这位朋友,你本来只是来找人比个剑而已?还顺便买个房你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啊? 这边她还在无语兼咋舌,那边西门吹雪就接着道:“你可以过来。” 虽然有点心动,但萧飞雨还是拒绝了:“算了吧,我还是先去客栈整理完之后去天山的行李。” 西门吹雪也没有强求,只点了点头。 她住的客栈离醉仙居很近,走几步路便到。 进去前她朝他摆了摆手权当道别。 路小佳见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抿着唇笑了笑,只是那点笑意实在是太浅太淡,叫人根本无从察觉。 …… 开始收拾行李后,萧飞雨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很容易冲动消费的人,光是衣服就多得根本装不下了。 她一边收拾一边崩溃,还怪路小佳:“我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多拦着我一点!” 路小佳:“……我拦过的。” 然后她说她的钱她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他还能说什么,他也没有办法啊。 不过说到她的钱,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你之前在地下钱庄赢的钱,还没去拿吧?” “是哦!”她一拍脑袋,“这个不能忘了,我一会儿去一趟。” “记得请我喝酒。”他说。 “你想得美。”她哼了声,把手里的那件衣服随手塞到了包袱里,结果一个用力,包袱另一头忽然掉下一个白玉扳指来,落在床铺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听到响声的路小佳望过来,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萧飞雨弯腰把这个白玉扳指捡起来,想了想,直接解了上面的那条红线将它戴到了自己拇指上,道:“是一个长辈送的,觉得好看就带着了。” 这个白玉扳指雕工精细,玉质又无比通透,好看的确是好看的,就是戴在她手上似乎有点大,看着松松垮垮的。 路小佳盯着看了片刻,只觉眼前的这只手既修长又葱白,甚至都不太像是一个剑客的手。 萧飞雨被他看的莫名,挑着眉道:“怎么了?” 他别开眼:“没什么。”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人的手好看。 又收拾了片刻后,萧飞雨总算把装衣服的那个包袱给理出来了。 她决定先出门去拿自己赌赢的钱,权当放松一下。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想起这一天都忍不住后悔。 如果当时她耐着性子接着蹲在客栈里收拾行李就好了,这样她就不至于会再遇到峨眉派的人。 更不至于之后直接收到峨眉大师姐的真情告白! 事情还是要从那地下钱庄说起。 她赌得不多,所以赢的钱也有限,去拿钱时地下钱庄自然给得很痛快。 但就在她拿了钱准备走的时候,地下钱庄里却忽然吵闹了起来。她有点疑惑地朝喧哗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有点面熟的少年正和地下钱庄的人据理力争,脸都涨红了,骂他们不要脸输不起。 萧飞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少年,皱了皱眉,正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外面忽然又进来一行人。 这群人她倒是都认识,峨眉派的三英四秀。 他们来得着急,甚至没注意到另一边围观的萧飞雨,一进来就先斥责了那个少年。 张英凤道:“师父早就说过,不准你再赌钱,你怎么又……” 那少年有点不自在地撇撇嘴,气势稍弱了些,道:“我这次只是押了西门吹雪与谢公子那场比试的输赢而已。” 萧飞雨心想可是这本质上还是赌钱啊。 下一刻,她就听到马秀真一派无奈道:“若是押个几两银子看看热闹也就罢了,你一押便是一万两,若是输了怎么办?” 少年听到这话,更不以为然了:“输了也是我的钱啊,师姐不用替我心疼,再说师姐明明比谁都相信谢公子会赢。” “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啊。”看见向来稳重大方的大师姐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也不由得生出了些抓人小辫的得意感,“师姐难道不希望谢公子赢?” 马秀真一时无言。 另一边围观的萧飞雨也一样。 萧飞雨打算趁他们不注意直接走,却不想自己刚一动就正好被那打趣马秀真的少年瞧见了。 这家伙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声:“咦!谢公子?!” 峨眉派的一众人顿时全回过头望了过来。 萧 飞雨:“……” 走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和人打招呼。 招呼打到马秀真那里时,这姑娘脸又红了,但还是努力迎着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她有点尴尬,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尽快走,那个少年却忽然凑过来拉住了她,说是要请她评理。 “我先前在这押一万两银子买谢公子你胜西门吹雪,现在赢了钱,他们却不按我应赢的给我!” “呃……差了多少?”萧飞雨问。 “四十两!”少年义愤填膺。 啥玩意儿?!所以他就是为了四十两在这里吵了这么久吗? 听他说押了一万两,她还以为这钱庄是给他吞了四千两才让他跳成这样呢! 而钱庄的管事也很崩溃:“公子您根本没给我们说话机会啊,您押了这么多,算上赢的钱,数目实在是大,我们下边的人一开始可能给您数错了,绝不会赖这四十两的啊。” 少年“哦”了一声,道:“那还不快把我的钱数给我!” 管事:“……”你他妈刚刚一直拉着我不让我去拿钱啊。 好不容易把这事给解决之后,一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萧飞雨本想直接回客栈的,但刚出钱庄大门就被马秀真叫住了,问她此时可有空闲。 少女的眼神表情都太过诚恳,令她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而其实马秀真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问完那一句后便迅速接着道:“我有些话想与谢公子说。” 萧飞雨总不能说我不想听你说,只好点头。 两人在街上走着,本想寻个茶楼说话,奈何这个点全城的茶楼都人满为患,最终只能往城郊方向去。 行了一段路后,边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确少了许多,待周围彻底安静后,马秀真才踌躇着开了口:“年关将至,再过几日,我们可能就要启程回峨眉了。” “这样啊……”萧飞雨没发表什么意见。 “是。”马秀真望着她,目光不自觉地温柔了三分,“谢公子是在金陵过年吗?” “我比你们还要走得早。”她实话实说道,“我明日便要离开金陵了。” “你也回蜀中吗?”少女的语气中忽然又多了点期待。 “不是,我有点事要去天山走一趟。”萧飞雨抿了抿唇,“所以怕是只能在路上 过年了。” “天山?” “嗯。”她点头。 对话走到这里后,马秀真就沉默了起来。 萧飞雨本以为这就差不多该结束了,结果沉默了一会儿后,马秀真竟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她问。 “我……”少女的脸又红了,语气也变得尽是忐忑,“其实……其实师父当时只让大师兄带师弟师妹们来金陵。” “……”你冷静一点啊! “但我实在不想错过谢公子与西门庄主的比试。”说到这里,马秀真似是豁出去了一般,“虽然我相信谢公子一定会赢。” 话说到这份上,萧飞雨想再装傻都不行。 平心而论,她还挺喜欢马秀真的性子,温和却不柔弱,细心但又利落,甚至确定是喜欢了就说。 可问题是她喜欢的人是自己,这他妈就很难办了…… 萧飞雨看着她紧抿的唇线,最终还是决定不能给这么个好姑娘错误的希望。 于是又沉吟片刻后,她就开了口:“多谢马姑娘厚爱,但——” “但……?” “但我已有未婚妻了。”萧飞雨说。 马秀真其实一早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听到心上人这么说还是错愕了一瞬。 错愕过后,她又略有些不甘心地问:“你很喜欢她吗?” 萧飞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与她青梅竹马,婚约也早就定下了。” 大概是青梅竹马这个说法让马秀真彻底泄了气,下一刻她竟忽然扯了扯嘴角,道:“……原来是这样。” 萧飞雨:“……嗯。” 反正不管是早就定下的婚约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是再真不过的了。 至于性别问题,她相信得到了她比剑承诺的西门吹雪也不会介意颠倒一下的! 第23章 话本 略显隐晦的告白和直接了当的拒绝结束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尴尬。 萧飞雨自觉刚拒绝了一颗少女心,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但也不知现在说什么才合适。 最终是马秀真主动开口跟她告辞,说师门的人可能还在等自己。 萧飞雨当即松一口气:“那你快去吧。” 马秀真点了点头,却在临走前又回头问了个问题:“谢公子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 萧飞雨:“……” 她又补充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嗯……大部分时候有点固执。”萧飞雨斟酌了一下用词,“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所以你一定也很喜欢她。”马秀真咬了咬唇,末了扬起嘴角笑了笑,似是没什么不服气的了。 她走远后,萧飞雨才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完,她就听到头顶忽然传来“啧”的一声。 下一刻,一个红色的身影便飞身落到了她面前。 “你可以的啊飞雨。” 萧飞雨完全没想到她都和马秀真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还能被人听壁角,而且还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她睁大眼睛问:“你何时来的?” 陆小凤笑得灿烂极了:“在你们来之前。” ……那就是全听到了。 “我又没骗她,我的确是有青梅竹马的婚约对象啊。”萧飞雨道,“难道我说错了?” “错是没错,但——”陆小凤拉长了语调。 “但什么?”她还以为他要调侃性别错了的事,当即抢白道,“你不要忘了你第一次见西门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个姑娘!” “非也非也。”陆小凤摇了摇手指,“我只是听到你夸西门可爱有点惊讶而已。” 萧飞雨:“……” 那难道要她对马秀真说我未婚妻长得比你美很多吗?! 她已经选了尽量最少打击到人的方式了,很努力了好不好! “还有原来你就是谢霖。”陆小凤又啧一声。 “……我当时是怕你告诉他。”她说。 “那现在呢?” “现在他都知道了啊。”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虽然也是个意外。” 陆小凤前几天不在金陵,也没能看到她与西门吹雪的那场比试,听她这么说就更好奇了。 萧飞雨想了想,挑重点给他讲了一遍,最后还告诉了他自己打算去天山的事。 岂料他听完根本没问她去天山做什么,反而神情激动道:“那你与叶开也很熟吗?有没有见过他的小李飞刀?” 她点点头:“见过啊,不过是还不熟的时候见的。” 陆小凤兴奋极了:“小李飞刀是不是真的例无虚发?” 认识他这么久,萧飞雨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不淡定,但想到他练的那门叫灵犀一指的功夫,又觉得情有可原。 于是她实话实说道:“是不是例无虚发我不知道,但就我见过的他出手那次,他直接用飞刀打退了独孤一鹤和路小佳的剑。” 此话一出,陆小凤的眼睛更亮了。 但萧飞雨却忍不住有点想打击一下他:“你现在连我的剑都不怎么敢接,去接他的飞刀场面肯定也好看不了的,万一断手可就惨了。” 陆小凤:“……” 这丫头怎么就不盼着他一点好。 看他实在是很想认识叶开也很想见识小李飞刀,萧飞雨最后便把他带到了客栈给他介绍了一下,然后自己继续回房间去整理包袱。 事实上整理完衣物就等于完成了大半,但此刻她的房间乱到几乎不能下脚,让她看得头都大了。 西门吹雪来找她时见到的便是她一脸崩溃地蹲在一堆东西中挑挑拣拣的样子。 受养父影响,在整洁这方面,他近乎偏执,此刻见到这个乱得可怕的房间和萧飞雨那即将弄得更乱的架势,当即就忍不住上前道:“我来收。” 萧飞雨立刻让出位置,一点犹豫都不带,道:“那麻烦你了!”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开始弯腰给她收拾。 但说实话,整洁一道最重要的一点从来不是整理收拾的水平,而是东西要少。 于是整个收拾过程里,他都在问萧飞雨,这个能扔吗?这个还要吗? 对萧飞雨来说,大部分东西都没有一定要带着的必要,但要她直接扔掉又有点舍不得。 在她为了那些东西纠结的时候,西门吹雪又从那堆东西下面翻出了两本书。 他看了看,发现封皮上写的是剑谱。 对于一个五岁开始遍阅各家剑谱的 人,西门吹雪可以很确定地说,这两本剑谱他没见过。 他有点好奇,想翻开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剑谱。 萧飞雨注意到他动作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翻开了。 “你别看!”她非常激动,“这个不是剑谱。” 西门吹雪抬眼看了看她,把书合上了。 萧飞雨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他疑惑开口道:“既是艳情话本,封面为何要写剑谱?”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能把艳情话本这四个字说得这么一本正经了。 萧飞雨轻咳了一声,道:“为了掩人耳目吧。” 其实这两本书还是她之前和路小佳一起逛花楼的时候从花楼里一个弹琴弹得很好的姑娘那拿回来的,她自己也只翻过那么一两次而已,因为里面的用词实在是太滚烫火辣了! 可现在西门吹雪看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该面瘫还是面瘫,只问她:“那这个还要吗?” 萧飞雨抽搐着嘴角道:“扔、扔了吧。”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将这两本书放到了自己左手边。 至于那些她舍不得扔又不好带上路的东西,他说可以先放到他买的宅院里去。 萧飞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末了两人便抱着那些东西一道过去了。 过去路上她才想起来问他:“对了,你本来找我做什么?” 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街上,女扮男装的少女两只手都抱着东西,以至于偏头说话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半绺额发,看上去倒是和记忆里别无二致了。 西门吹雪没来由地心情变好了一些,只是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比剑。” 萧飞雨:“……” 她真傻,这个问题还有什么问的必要。 不过看在他今天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份上,同他好好比一场也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等到了他住的地方后,萧飞雨就率先放下东西活动了一下筋骨。 西门吹雪买下的这座宅院很大,里头有好几处小院子,甚至还带了一个花园,园中小桥流水嶙峋怪石都不缺,十分精致。 而他们俩就在池塘前的那片空地上比剑。 萧飞雨知道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肯定上次败给自己后又有了新的体悟,所以并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她不需要掩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整部《剑阵》上的招式都能用。 这毕竟是她学了最久的东西,中间还包含了她根据自己身法进行的改动,用起来自是行云流水,叫人寻不出什么破绽,所以最后反倒是比上一次打得更尽兴。 西门吹雪的招式在这些年中变得越来越简练,而她正好相反。 两柄剑相交之际,杀机混着剑意,激起塘面上阵阵水花。 到后来水花越溅越高,甚至有一路升至半空再落下的,除了落回池中发出泠泠声响之外,也落到了他们的发上衣上,只是两人都无暇在意,眼里只看得到对方的剑。 水光月光和剑光一道交融,一时间绚烂无方。 而这其中最最绚烂的一道光,则非袖白雪莫属。 萧飞雨能够感觉到自己丹田之内涌出的内力,也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越来越重的水气,但奇怪的是,握着剑的那只手乃至整条手臂,都轻盈得不像话。 她也是头一次有了那剑在手中便什么都不惧怕的感觉。 来吧,她想。 西门吹雪也感受到了她此刻的兴奋,并在她越发圆融的剑招之下被激出了更多的战意。 比起在金陵城外的那有着上百观众的一战,这一战显然是更精彩的,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只可惜没有观众。 和以前任何一次一样,赢的依然是萧飞雨。 收剑时两人身上都已经被池水浸透,甚至头发也滴着水。 打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停下后,彻骨的寒冷便开始从脚底席卷而上了。 “不行不行,下次绝对不要在水边打了!”她一边拧着发梢一边道,“这水也太冷了。”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转身往花园尽头那间屋过去了。 片刻后,他拿着一条厚实的帕子出来,将其递到了她面前:“用这个。” 她也没同他客气,直接接了过去。 不过擦了片刻后,她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不行,池子里的水有泥腥味。” 而且还越擦越明显! 西门吹雪想了想,道:“可以去沐浴。” 她很纠结:“我衣服都在客栈里呢。” 但这样浑身湿透了回客栈去显然也不现实,哪怕没什么风,走这么一路也足够她冻感冒了。 所以纠结到最后 她还是决定听西门吹雪的,先在这里洗个澡再说,至于衣服,他这么爱干净的人,在自己住的宅院里肯定有新衣服的,而且她都穿了半年男装了,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还是有关系的。 因为她现在比西门吹雪要矮上小半个头,穿按他身量做出来的衣服就大了一号,显得身上空落落的不说,白色的下摆还直接拖到了地上,跟个人形自走拖把似的,很气。 “你就没有小一点衣服的吗?”她问。 “没有。”他摇头。 “算了,丑就丑吧。”她扁扁嘴,决定不去管它了。 不过这家伙的衣服不论新旧都是一个式样,以至于两人面对面站着时萧飞雨总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她洗过澡后,脸上的伪装自然也褪了个干净,此刻脖颈中还泛着热气,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西门吹雪站在她面前,心想果然还是这样最顺眼。 他其实没什么美丑的概念,对他来说,萧飞雨那张脸的吸引力远不如她的剑来得大。 可看她作男装打扮,脸上还弄一堆伪装时,西门吹雪便本能地不太喜欢。 这夜她最终没回客栈去,因为她发现这边客房里的床比客栈里的大整整一倍! 正好她也懒得再重新束发易容,干脆就歇下了。 西门吹雪当然没什么意见,他只问她:“明日何时出发?” 萧飞雨惊了:“等等,你要与我一道去天山吗?” 他点头:“嗯。” 她想想也是,毕竟自己现在允诺了陪他比剑,他想要跟着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有他跟着,到时候还能帮她一起揍那个叶孤城呢! “那等我醒了去客栈拿了我的衣服咱们就出发。”她说。 “好。”他应了下来。 一夜好觉过去,萧飞雨起了个大早回客栈去取包袱。 跟掌柜结这段日子房钱的时候,她听到楼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熟悉声音:“要走了?” 她抬起头,只见路小佳站正在他房门口望着下面呢。 “嗯,要走了。”她朝他挥了下手,“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大概回去看看我师父吧。”路小佳说。 “那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她勾起唇角道。 “好。”路小佳站直了身体,随后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颗花生朝她的方向弹了过来,“后会有期。” 萧飞雨扬手接住,剥开了扔进嘴里,笑着道:“可算是吃到了一次你主动给的花生。” 最开始一起从蜀中往江南来的路上,她都是要靠和他抢的才能吃到那么一两粒,到了江南后好一些,起码两个人能和平地分掉一盘。 但他主动给过来,哪怕只是两颗,却真真切切是第一回。 两人简单地道了一个别之后,萧飞雨就背着自己的包袱大步迈出了这间客栈。 西门吹雪在外面等着她,手里牵着两匹马,见她出来,便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了过去。 “走?” “走。” 出城门的时候太阳已完全升起,两个英俊的少年策马同行的画面总叫人忍不住多投来一些视线。 这样混杂着欣赏与好奇的视线萧飞雨并不陌生,她相信西门吹雪也一样。 可不管是她还是西门吹雪,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于金陵城郊外那公开一战后,江湖上识得他们两个的人便越来越多,这会儿看见他们俩结伴同行,便忍不住脑补了许多。 中原武林从来不缺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等他们两个离开江南地界的时候,金陵城内已经有了南北双璧一战相知成莫逆,并辔同游闯江湖的话本。 而且还卖得无比火爆,供不应求! 第24章 同床 从江南去往天山的路实是过于遥远。 尽管萧飞雨和西门吹雪的马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驹,也起码要花上近两个月的功夫。 而且正如丁灵琳所说的那般,这个时节朝天山那苦寒之地去,几乎是一种折磨了。 幸好两人的内功底子都打得足够好,对寒冷的抵御能力也不差。 他们没从过蜀的那条路走,是以有半个多月是贴着岭北地界行路。 过年时他们恰好经过一座隐于山野的小寨,便决定在那稍作休憩。 寨中居民见到这样两个俊美无方的少年,自然也是十分热情地欢迎了他们。 同行出门在外,为求方便,也为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行到这些不通商,也没什么江湖势力的地方时,他们干脆以为兄弟相称。 当然,这主意是萧飞雨出的。 “我长你几个月,让你喊一声哥哥不过分吧?”她当时还说了这么一句。 “……”西门吹雪没理她,直接偏过了脸。 然而真正到了有外人的地方,她向人介绍他是自己的弟弟时,他往往也会幅度很小地点一下头。 毕竟她的确是比他大。 除夕这日也一样,面对这座寨子里男女老少热情又好奇的目光,萧飞雨笑着开口道:“我们是兄弟。” 招待他们的那个婆婆一听就笑了:“我说呢,两个都长得这么俊。” 说这话时她面上的皱纹聚成一团,看着还颇有几分可爱。 因为是除夕,寨中似乎还有什么一起过节的活动。 萧飞雨是个爱热闹的,被他们邀请了两句便忍不住一道过去了。 如此,西门吹雪也只能跟着。 跑来喊他们俩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生得有些黑,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尤其是眨巴着打量他们的时候。 “姨婆说大哥哥你们肯定还没吃。”小姑娘说,“一会儿那边会有好多好吃的。” “谢谢你呀。”萧飞雨朝她笑了笑。 这个笑大约是让小姑娘害羞了,忙扭过头去。 然而没过片刻她又忍不住转回来偷偷看他们,一张小脸在寨中灯火下显得尤为灵动。 在她的带路下,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寨中居民除夕时一道玩闹的地方。 食物的香气 混杂在被篝火熏得满是暖意的风里扑面而来,萧飞雨本就腹中空空,此刻再闻到这样一番味道,顿觉更饿了。 “我都听到我肚子在叫了。”她一边笑一边说。 她这句话才说完,给他们引路的那个小姑娘就拿了一只兔腿给她。 “这是我哥哥在山里打到的。” “这么厉害啊。”她微笑道。 “是的!”可能是因为讲到了自己的哥哥,这回小姑娘完全没了之前的害羞样,甚至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我哥哥他特别厉害!每次进山都能找到好多好吃的,是我们寨里最厉害的猎人!” 萧飞雨刚想说点什么赞叹的话,就看到前面那个在火边忙活的青年直起了身,下一刻,他回头笑了声道:“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厉害,能喂饱你这丫头就不错了。” 和自己妹妹说完话后,他又望向萧飞雨和西门吹雪。 “你们就是姨婆说的那两个客人吧?”他停顿了一下,“过来一起坐吧。” 考虑到西门吹雪不喜欢热闹,萧飞雨本来是有点犹豫的。 但没等她犹豫完,那青年便又补了句:“我姨婆刚刚还在念叨呢,说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年轻人,有你们在,她老人家指不定等会儿还能多吃两碗饭。” 萧飞雨:“……” 算了,好歹是借了人家的地方休息,入乡随俗一点吧,不要高冷了。 两人过去坐下后,青年又掰了两只兔腿过来,说是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萧飞雨认真谢过后,一边看着火堆边那些跳舞的少女一边啃了两口。 她啃到一半时,那群少女好像是跳累了,集体停了下来。 她们停下来之后,她才算看清了被围在最中央的那个少女。 和此地大部分人偏蜜色的皮肤不一样,那个被围在最中央的少女却是生得很白,甚至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了一丝透明。 萧飞雨见多了美人,远远地看着这姑娘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惊艳之感,只在她朝自己歪头一笑时抿了抿唇。 其实那舞还挺好看的。 不过跳舞的姑娘嘛,有被马秀真告白这个前车之鉴,她实在是不敢随便撩姑娘了! “她们那边都在看你们俩呢。”她收回目光时,那个还在忙活烤各种野味的青年忽然开口道。 “是因为你们这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吗 ?”萧飞雨笑。 “也还好,过路的迷路的,隔几个月总有几个。”他勾起唇角,“主要还是像你们这样的是第一次遇到。” “我们这样的?”她对这个形容有点不解。 “好看啊。”青年说得很坦然,“否则我姨婆那般小气的人,才不会这么主动地让人喊你们过来呢。” 萧飞雨再度:“……” 这个答案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原来到底有多热情好客主要看脸的吗? “对了,你们兄弟俩是要往何处去?”青年又问。 “我们要去天山。”她实话实说道。 “天山?”他有点惊讶,“那可有点远啊。” “是啊。”萧飞雨附和了一声,想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便忍不住多打听了一句,“其实我们是去找人,你们之前或最近还有没有见过一样往天山去的人?” 青年皱着眉想了想,片刻后摇头说没有。 她也不失望,毕竟她知道从江南去往天山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一般人也不至于像他们俩这样为求速度不走官道直接穿荒山野岭。 不过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小寨中过除夕也算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了,加上那个婆婆又格外热情,最终这个除夕夜里萧飞雨吃了远比她平时饭量多的东西,还被拉着喝了酒。 婆婆本来还想叫西门吹雪也一起喝,但被她拦下了:“我弟弟不喝酒也喝不了,算啦。” “我们这的酒都是野果酿的,可甜了。”婆婆不死心。 “是甜。”她笑,“不如我替他陪您多喝几杯?” 有她这句话,一大圈的人都没再客气,纷纷表示要同她喝一杯。 野果酿的酒入喉甘甜清爽,酒味也不重,凭她酒量,总归不会醉过去。 这样想着,她也就来者不拒地喝了一圈以示对他们的感谢。 西门吹雪坐在她右手边,始终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但眼神却有大半时间都落在她身上。 这一路上不管到了何处,她好似都能和人打好交道。她这番本事给他们俩带来了不少便利,好比现在。 那个婆婆知道了他们今晚打算在寨内随便寻个地方生火过一晚,便非常热情地邀他们去她家中休息,说:“反正地方够的,还客气什么呀。” 萧飞雨偏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他想了 片刻,点了点头。 其实对他来说睡在哪里并无所谓,但方才他忽然想起来,之前他们睡在野外的时候,她曾望着星空抒发过对家中床铺的想念。 现在既然有了睡床的机会,当然没必要拒绝。 可不管是他还是萧飞雨都没想到,那婆婆口中的地方够,根本是一个逼仄到只能摆下一张床的小房间。 “你们兄弟就睡这吧。”婆婆说,“我去再拿床被子来。” 她出去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无语。 最终是西门吹雪先开的口:“你睡吧。” 萧飞雨懵逼:“啊?那你呢?” 没办法,这房间太小了,空余处还堆了东西,也就是说不能睡地上。 可不能睡地上,难道他要睡外头去吗? 萧飞雨认真想了想外头的风以及在此之前他们在野外睡觉的时候是何样,最终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一起睡床。” 西门吹雪:“……?” 她耸肩:“反正不是会有两床被子吗?”各盖各的不就好了。 她作为一个姑娘都这么爽快,让西门吹雪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能点头说好。 当晚两个人盖着各自的被子躺在同一张床上,气氛竟也没有显得尴尬。 西门吹雪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对萧飞雨来说,此刻和在野外露宿时区别不大。 同床共枕有什么,反正他不仅打不过自己,性取向也多半是剑啊! 这样想着,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西门吹雪却是没有睡着。 一方面是没什么睡意,另一方面则是原本他每晚睡前都要静心悟一刻钟剑,而此刻他静不下心来。 这感觉新鲜极了也奇怪极了。 偏偏西门吹雪还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等他好不容易蓄了些困意时,萧飞雨又开始说梦话了,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没一句能叫人听清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醒了找自己说话打发时间,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偏头去看。 黑暗中只得一丝从头顶瓦片中漏进来的月光,但也够他看清楚她依然紧闭的双眼了。 下一刻,她又嚷了句不知什么,秀气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按了一下她 眉心。 他的动作没有如何多用力,但正正好好能抚平那上面的一点点褶皱。 而指尖传来的那一点温热感似乎沿着手掌手臂一路爬到了胸腔里。 太奇怪了,他忍不住这样想道,然而却始终没有将手移开。 第25章 好帅 萧飞雨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自从离开江南地界后,他们这一路餐风露宿的,很少能让她放心睡过去。 但昨夜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也可能是因为睡到了久违的床,总算是让她有了个好觉。 其实准确来说,醒的时候她还在困着,然而睡梦中闻到了外头飘进来的饭菜香后,她就没了继续睡下去的打算。 出乎她意料的是,西门吹雪居然也还在房间里没走,只是他已经从床上爬起穿戴完毕,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萧飞雨打了个哈欠:“早啊。” 他偏头看过来,见她毫不避讳地直接从被子里钻出,睡眼朦胧地抓着头发,一派还没睡醒的样子。 于是他想了想,道:“是还早。” 意思是你可以再睡会儿。 萧飞雨嘿了一声,摸到自己放在枕边的发带,她抓着一头,另一头咬在嘴里,再用五指充当梳子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动作迅速地绑好一个马尾,道:“但我饿了呀。” 西门吹雪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皱了皱眉,在她试图下床的时候伸手按住了她。 “怎么啦?”她疑惑。 他没说话,直接抬手抽掉了那条发带,随后帮她理顺略有些打结的长发。 最后重新绑上的时候,门外也正好响起敲门声。 “小谢啊,你们起了没啊?”是收留他们的婆婆。 “起了起了。”萧飞雨甩了甩脑后刚扎好的马尾,直接跳下床去拉开了门。 门外的婆婆和昨晚一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见她开门,便把手中那一大盆还冒着热气的馍馍递了过来,道:“这个啊,你们待在路上吃,要是冷了也不怕,生个火堆烤上一烤便是。” 她记得这两个年轻人昨晚说过不会在寨中久留的,又看他们行囊清简,便忍不住给他们备上了这些干粮。 萧飞雨感动极了,想说谢谢,然而尚未启齿,肚子便先叫唤起来了。 婆婆顿时笑得更加灿烂:“饿了吧?要不先吃一个?” 无论老人家是不是因为他俩的脸才对他们如此优待,这份优待总归并不是掺假。 是以最后离开这个小寨时,萧飞雨偷偷放了一袋金叶子在她和西门吹雪休息的房间枕下。 这地方虽然离城镇很远,但也有 很多年轻人会每隔一段时间带着自己的打猎成果跑一趟,替自己家人换一些日常生活必需物。 而萧飞雨留在那的金叶子,大概都够他们养活整个寨子了。 “我本来还想留点首饰给那个小妹妹。”她骑在马上说,“但随身带着的几件东西都是小时候我爹亲自打的,不好送人。” 有凛冽的风从远处吹来,将她的尾音吹散,西门吹雪虽未开口,却一直在安静地听着。 出这座寨子的时候他们还正好撞上了昨夜聚在一起跳舞的那群少女,一个个都换上了新装,叽叽喳喳地从他们马下走过,掩着嘴笑个不停。 萧飞雨听到她们一边走一边小声议论自己和西门吹雪,勾了勾唇,偏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她知道以他的功夫肯定也听到了,可惜没什么反应,仿佛她们夸的不是他一般。 而西门吹雪察觉到她望过来的目光,也侧过脸,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萧飞雨再度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走吧。” …… 两人沿着山路行了三日后,总算抵达一座人稍多些的小镇。 过年的余韵尚未退却,这苦寒之地的小镇也还张灯结彩热闹着,甚至镇上的酒肆赌场都开着,且生意都不差。 萧飞雨随便寻了一间看着顺眼的进去,打算好好吃上一顿。 也正是因为这一顿饭,她才终于知道原来她和西门吹雪的名声已经传到了这样荒僻的地方。 不过荒僻之地的说书人脑洞显然没有金陵那些大,给客人讲“南北双璧会京城”也讲得中规中矩,只编造了一些他们比剑时的细节而已。 饶是如此,萧飞雨听在耳里也颇有些想笑。 她问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很多人在议论呢,你不介意吧?” 西门吹雪心想他要是介意哪能在这间酒肆坐到现在。 他摇摇头:“本就是我输。” 这一路上他们也比过几回,但结果依然没有变化。 西门吹雪自觉在之前那一战感悟良多,然而萧飞雨其实也一样。 在同样的努力下,天赋更高的她大约永远都能压他一头了。 这要换了一般人,估计心态早就崩了,也只有西门吹雪,能始终平静得仿佛根本没输过。 在酒肆吃完这顿后,萧飞雨又拉着他去镇上随便 逛了逛,顺便给两人都添置了一些衣物。 当然,这种偏僻之地的衣服做得自然也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差劲,但现在他们正处于有钱都花不出去的状态,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我们大概还有大半个月的路才能到天山。”萧飞雨说,“但剩下的这些路,怕是不会再有什么可供我们稍作休憩的地方了。” “嗯。”西门吹雪不认路,在这点上全听她的。 两人是在准备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遇到的叶孤城。 准确来说先遇到的也不是叶孤城,而是叶孤城的一个手下。 当时萧飞雨刚上马,还没来得及拉缰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白衣的青年正面带焦急之色地策马朝他们奔来。 一开始她以为对方是希望自己让路,忙拉起缰绳侧身让开了一个口,结果这青年在奔至她和西门吹雪面前时,却是直接从马上翻了下来。 萧飞雨也是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片金叶子。 那金叶子是用帝王谷中的模具做出来的,纹路较寻常金叶精细数倍,很难仿造,也很难错认。 她皱了皱眉。 下一刻,那青年便递上了这金叶开口问道:“敢问此物可是两位留在青柳寨的?” 萧飞雨伸手接过,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谨慎道:“是,怎么了吗?” 不会是给婆婆他们惹来了什么祸端吧? 白衣青年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我家主人想见一见两位。” 萧飞雨再度皱眉:“你家主人是哪位?”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有一小队人马从街尾过来,这群人俱是一身白衣,在这个有些晦暗的小镇上尤为显眼。 而最开始策马来拦他们的那青年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垂头拱手道:“我家主人来了。” 那一小队人马行得很快,顷刻之间便到了他们面前。 其中大部分人的装束都和拿金叶的青年一样,而唯一一个不一样的—— 她抬眼定睛一看,正对上为首那人冷淡的眸子。 当是时乌云蔽日,寒风正嚣,吹动此人白色的衣袍,广袖飘起,发出哗哗声响。 而她与他隔了一丈距离相望,目光中带着试探也带着疑惑。 她拈起手中金叶朝这 人晃了一晃:“阁下找我们?” 那人点了点头,目光从她身上又移到一旁的西门吹雪身上,片刻后才开口道:“金叶是你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却带着一股冷意。 就像他的脸一样,好看归好看,但到底气势骇人,令人不敢多看。 不过萧飞雨自然是不怕的,她不仅大方承认了,还在承认后又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 这一仔细打量,萧飞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五官生得实在是太好,好到完全不虚西门吹雪和叶开,令她忍不住在心中啧了声。 “你二人要去天山?”他又问。 “是婆婆告诉你的?”她反问。 “是。”他停顿了一下,“你们是萧曼风什么人?” 这三个字一出口,萧飞雨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她想起了在金陵时叶开对他说起萧曼风消息时对叶孤城的描述。 一身白衣,风姿卓绝,宛若天人。 ……眼前这家伙可不就完全符合吗!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的剑,但还是在将其拔出前确认了一下—— “你是白云城主?”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而萧飞雨看到这个表情,当即没了任何犹豫。 她出剑的速度很快,在场这么多人,恐怕也只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看清了她这一瞬间的动作。 叶孤城很惊讶,而西门吹雪则是迅速反应过来,替她拦住了那些试图阻止她与叶孤城动手的随从。 通体雪白的短剑一出鞘就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寒光。 那些被西门吹雪拦住的白衣随从,也在看见这柄剑的时候露出了更惊讶的表情。 不管是峨眉山上那一战还是金陵城外那一战都在江湖上也流传得极广了,所以南北双璧的名声他们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此刻见到萧飞雨手里这柄白色短剑,便明白了她的身份。 可她为什么要跟叶孤城动手,还是这种一定会动狠手的架势? 一群人既紧张又好奇,偏偏被西门吹雪拦着无法动作,只能看着那两个人在电光石火之间出剑对上。 不过他们都出了剑后,那战局也绝非几个随从可以左右的了。 萧飞雨这一路上和西门吹雪比试时都很认真, 从不敷衍了事。 可这时已不只是认真了,在西门吹雪看来,她的剑已经带上了愤怒。 他看得出的东西,叶孤城没道理看不出。 叶孤城觉得很奇怪,明明他与“谢霖”素不相识。 难道是因为萧曼风? 但片刻之后他就没有余裕再想这些了,因为“谢霖”的剑已近在眼前。 那的确是一柄美丽无比的剑,无愧于它的名声。 而它的主人也一样,剑术只比传言中更骇人。 叶孤城倒并不怕,但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凭他作为一个剑客的本能,他还是抛却了所有的杂念去迎战了。 两柄剑顷刻相交,发出铮铮声响! 这等气势,令镇上的过路人都忍不住惊恐了起来,一时议论纷纷。 他们只敢远远地瞧上一眼,并不敢靠近,所以将战况看得最清楚的依然是叶孤城的随从和西门吹雪。 两人出剑的速度不相上下,招式轻灵也不相上下。 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萧飞雨发大部分招式时,叶孤城都能迅速地化解。 他呈守势,却并没有落到下风。 对这一点感触最深的当然还是萧飞雨。 她从小赢到大,手下败将也没一个是简单人物,甚至可以说不是天才都不配当她的手下败将。 但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路小佳,都不曾给过她这样的压力。 毕竟叶孤城论天赋大于路小佳,论经验又远胜西门吹雪。 “有两下啊。”她啧了一声,咬牙道。 叶孤城本想回一句你也不差,但尚未开口,她的剑锋便再度横了过来。 这一回她换了一种方式,直接摒弃了原本用惯的虚招! 又是“铮”的一声响,两柄神兵相交处甚至有火花闪现。 叶孤城眯了眯眼,他知道她这是在逼他放弃守势。 天上的乌云越发厚了,狂风在一片昏暗中卷起镇口的旗帜。 破败的旗帜被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而叶孤城也终于如她所愿一般放弃了那绵长的化解。 剑客之间,尤其还是他们这样顶尖的剑客之间,要分个胜负,本就该不留余地地往前! 第26章 情敌 风势愈发大了。 而立在风中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却动得越来越慢了。 如果说萧飞雨出剑时怀着怒气的话,那么在与叶孤城真正交手到这地步时,她已经顾不得那些怒气了。 此时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赢。 但叶孤城实在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他就像是知道她会如何出剑一样,十次有八次能抵住她的剑势,剩下的两次甚至反客为主,让她尝上一番被逼退的滋味。 所以最激烈的声势过去之后,两个人都变得谨慎了起来,倒不是说出剑速度变慢了,而是每一招都要用到实处,所以动作看上去自然而然变缓了。 萧飞雨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抓住这个人的破绽。 她右边那只袖子已经被他的剑划破了,这在她习武生涯中的确堪称第一回。 不过叶孤城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因为她最开始那因为充斥着愤怒而摧枯拉朽不留余地的攻势显得比她还狼狈一些。 两人的目光都沉得很,落在彼此剑上手上,试图从细微的动作中探询出对方的意图。 所以在旁观的人看来,此刻他们尽管速度降了下来,但那种高手对峙的紧张感却较之前更甚。 叶孤城的那些随从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完全没想过,这个声名乍起的谢姓少年能够与他们的城主战至如斯地步,尽管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听说过无数遍关于南北双璧的传言。 至于西门吹雪,这会儿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在他们这群人身上了。 这样的剑客,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对决,任何一个学剑的人都不会愿意错过哪怕分毫。 在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只等他们出下一剑的时候,叶孤城却忽然开了口。 打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 他说:“你的剑很好。” 萧飞雨觉得这是句废话,就算没有他这个渣男的肯定,她的剑难道就不好了吗? 所以她只是冷哼一声道:“那你就来试试究竟有多好。” 话音方落,她的手腕也重新一转。 白色的剑锋闪烁着寒光扑面而去,直刺他的咽喉! 叶孤城面色一变,动作却未显惊慌,长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瞬间便是十个变化。 西门吹雪的眼神蓦地一冷,随从们见状,还以为他是要拔剑去帮萧飞雨,当即一齐望向了他,打算在他出手的时候联手阻止他。 可事实上他的眼神虽然越来越冷,却始终没有将手伸向腰间悬着的那柄剑。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一寸都不曾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 肆虐了好几日的风有了暂歇之势,可这两个人的剑势却正好相反,而两柄剑碰撞相交时发出的声响从藏匿与风声中变成了彻底盖过风声。 剑光铺天盖地而来,绚烂得仿佛要拂开压在他们头顶的乌云。 萧飞雨发现眼前的人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试图以速度取胜的状态,快得令她眼前都出现了残影! 可人身剑身有残影,剑上的杀气却不会有。 虽说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还能靠杀气来判断,但真正到了这个关头,她反而觉得这才是最不会出错的一种方式。 循着这份杀气,她甚至有种自己闭上眼也一样能与他打到底的感觉。 当然,面对叶孤城这种级别的对手,她就算再自信也不会真的这样作死。 何况高手过招,一点点的变化就足以扭转局势。 漫天的剑光令人不敢靠近,而她在这剑光之中咬了咬牙,顺着他的剑身直接游到了他握着剑的右臂处。 宽大的白色衣袖哗啦一声裂了开来,反手斩来的短剑分明该在腰腹处蓄势,最终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抵住了他的后背。 萧飞雨眯了眯眼,刚想开口说一句嘲讽这位白云城主的话,就被他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空当转过了身!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剑也横到了她颈边,再往里偏一寸便能割破她的皮肉。 ……竟是个平手。 她啧了一声,立刻找准了新的嘲讽角度:“我听说白云城主自年少成名已有十载,是江湖顶尖的剑客,怎么连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赢不了呢。” 叶孤城:“……” 你名不见经传?你再说一遍? “对了,你之前问我是萧曼风什么人是吧?”她没有收剑,反而还盯着他略显难看的表情露出了一个笑来,“我嘛,当然是她的追求者。” 果不其然,在追求者三个字出口的那一瞬间,叶孤城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萧飞雨很满意,甚至还朝他扬了扬眉。 叶孤 城大概是在平复心情,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她不会喜欢你。” 萧飞雨:“……???” 这位城主你很自信啊?你知不知道她怎么跟我骂你的? “是吗?”她笑得更灿烂了,“那不如等见到她之后问一问她,到底是喜欢你呢还是喜欢我?” 说话时两人的剑都还指着对方,加上这充满酸嘲的对话,总让人生出一种他们下一刻又要打起来的感觉。 而西门吹雪就是在这时走上前去的。 他捡起了萧飞雨在打斗中掉在地上的白玉扳指递过去,没开口。 萧飞雨看到他掌心里那枚精致的扳指,也有些囧,呼了一声道:“幸好没真掉了,好歹是别人送的礼物。” 西门吹雪听她这般感慨的语气,不免有些在意:“你很喜欢它?” 她点头:“很喜欢啊。” 说罢重新戴上了。 戴上后,她才重新望向还皱着眉的叶孤城,道:“怎么样,叶城主,你敢不敢与我赌上一赌?” 叶孤城:“……” 他其实很清楚以萧曼风的个性,若是真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绝对会回答更喜欢谢霖的。 所以这小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看来是不敢了。”她终于收了剑,长叹一声道,“哎,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白云城主竟是个没种的男人呢。” 叶孤城都还没收剑呢,她就已经话里话外全是挑衅了! 从白云城跟来的一众随从都听傻了,他们城主在南海地位尊崇,到了中原武林也从来只有别人跪服的份,可今日不仅和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打了平手,甚至还遭到了此等嘲讽,实乃江湖一大奇观,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事实上萧飞雨被他用剑指着还真一点都不怕。 虽然叶孤城是个渣男不假,但他更是个剑客,这一点她在他们方才的交手中已领略过了。 一个真正的剑客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对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对手动手的。 而叶孤城的反应也证明了她的想法一点没错。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就果断收了剑转身上了马。 “休息半个时辰再继续赶路。”她听到他这样吩咐他那群还傻着的随从。 “来西门,我们也该走了。”她笑着大声道,“我还等着问 曼风姐姐喜不喜欢我呢。” 西门吹雪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 待她也朝他看过来时,他却伸出手来扶了扶她方才比剑时不小心碰歪的发髻。 “很乱吗?”她的确记得自己的头发有被叶孤城的剑扫到过那么一两回,“不丑吧?” “不丑。”很好看,很意气风发。 第27章 旧事 出了这个镇之后,通往天山的路便只剩下了唯一的那一条。 尚未出寒冬,沿路多风霜,空中也偶尔会刮起盐粒一般的雪,打在脸上还有些疼。 幸好萧飞雨在镇上休憩时看天色便考虑到了这一点,在离开前给他们俩各买了一顶斗笠。 越往前,雪就下得越是厉害,所以这最后的一段路,还真是最艰难的。 萧飞雨都有点撑不住,不由得在心中疑惑起了萧曼风跑天山去究竟是要干什么。 难道还是和叶孤城有关? 叶孤城和他的人马一直都跟在他们后头,不过那群随从生于南海长于南海,自是相当不适应此地的霜雪天气,所以到后来速度还放慢了些。 萧飞雨懒得理会他们,叶孤城要找就找好了,反正找到萧曼风后,她就能立刻气死他。 她和西门吹雪是在二十五日后正式抵达天山之下的。 此时刚好快出正月,虽然还是冷,但好歹有太阳。 与峨眉山一样,天山山脚下也有好几个村落世代定居,但天山之上并没有一个如峨眉一样庇护他们的武林门派,所以村落始终是村落,村中的人也多不到哪里去。 萧飞雨赶了这么久的路才到这里,自然不会傻到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立刻上山寻找。 她先与西门吹雪去那些村落中打听了一下消息。 毕竟像萧曼风那样好看的人并不多,如果她之前就到了,那这些村民没道理没印象。 “你说的那个姑娘我知道!”果然,村中一个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听便如此说道,“她好几年前来过这里!” “好几年前?”萧飞雨吓了一跳,难道说天山也是萧曼风和叶孤城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吗,“那近日呢,她可有再来?” “近日?”少年有点疑惑,“近日并没有来啊。” 她皱了皱眉,刚想再问两句萧曼风以前来这里干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很惊讶的一声:“阿雪?” 这一声让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同时回过了头,然后萧飞雨就愣住了。 因为她发现她想找的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只是同她一样都是男装打扮,脸也刻意做过伪装。 ……我们真是亲姐妹啊,她忍不住想。 萧曼风的心情大概和她差不多,好一会儿后才再度开口道:“你们怎么来这 里了?” 她立刻扑上去拉住亲姐的手,道:“我来找你呀!” 惦记着这会儿还有外人在场,萧飞雨连姐姐都没喊出口,然而她却忘了一个俊俏少年直接扑向另一个俊俏的男人还拉手同样会对不知真相的人造成冲击! 总而言之,等萧曼风带着他们两个去别处说话的时候,之前被萧飞雨抓来打听消息的那个少年已是目瞪口呆之状了。 萧曼风显然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片刻后便带着他们俩去到了一个无人之处。 一路上萧飞雨都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已经见过姓叶的负心汉还同他打了一架,毕竟没能赢叶孤城让她觉得不太好意思说。 不过转念一想,叶孤城再过个一两日便也要到了,到时萧曼风还是会知道啊。 于是等萧曼风再度开口问他们找她何事的时候,萧飞雨便把自己如何从叶开那听到消息,又如何在赴往天山路上遇到叶孤城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末了还非常认真地保证道:“再等两年!我肯定能赢他!” 萧曼风:“……” 她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没想到叶孤城居然会去临安打听自己的消息,另一方面也惊讶于萧飞雨居然能和叶孤城打个平手。 而萧飞雨看着她的表情,则是等了一会儿后才试探性地问:“所以……姐姐你和白云城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萧曼风伸手点了一下她眉心,长舒一口气道:“说来话长着呢。” 她真的好奇,还想再问,萧曼风却又道:“晚上再同你慢慢讲吧。” 之后萧曼风又带着他们去了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所有些破败的旧屋,从村中一户人家处借来的,收拾得很干净。 “地方有点小。”她说,“但反正就住几日而已。” “几日?”萧飞雨注意到这个说法,歪了歪头,“姐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答,直到当晚姐妹两个躺在同一张床上时。 从前还在帝王谷的时候,她们姐妹的住处离得远,加上萧大夫人总希望萧曼风和她划清界限,所以根本没睡在一起过,没想到这回出谷却有了这个机会。 萧飞雨难掩激动心情,上床躺下后便一直在笑。 看着她这个模样,萧曼风也有点想笑,但只要一想到叶孤城这两日也要到天山了,她便没了笑的心情。 事 实上她和叶孤城就是在天山认识的。 那年她离开帝王谷出去历练,最先去的地方就是天山。 同萧飞雨不一样,她的武学天赋可以说是相当一般,但在萧王孙的督促教导下,放到江湖上也绝对不丢人,而且她将帝王谷的独门轻功学得相当好。 去天山是因为听说天山之巅有三株奇花,一百年才开一次花,而其中有一株距离上一次开已快有一百年了。 左右她并无其他想去的地方,便决定去瞧瞧。 凭她的武功,上到天山之巅不算什么难事。 最巧的是,她去的时候,那株花正要开放。 一株生在天山之巅冰雪之中的花缓缓打开花苞的场面的确是美不胜收,至少让萧曼风觉得自己没有白来。 至于这株花本身延年益寿的价值,她倒并不十分稀罕。 因为有同等价值的花和草,在帝王谷内比比皆是。 然而她不稀罕并意味着别人也不稀罕,至少叶孤城是很稀罕的。 他有个先天不足的青梅竹马,勉强活到了十八岁后便越发体弱,很需要这株花。 只是最开始他上天山来采的时候并未对素不相识的萧曼风言明这里头的原委,以至于两人在天山之巅打了一架。 萧曼风的武功在江湖上自保绰绰有余,也不丢人,但面对未及弱冠便已名扬南海的叶孤城时,显然还是不够用。 她输得很惨,花自然也被叶孤城采走了。 而剩下的两株尚未到开花年份,如此,她也没了留在山巅的必要。 下山时两人同路,谁也没搭理谁。 可世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巧,萧曼风那时不想理会他,他们俩却偏偏在下山时遇到了一场不小的雪崩。 雪崩来势汹汹,将两人困在了半山腰,若非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正好有一个山洞可供他们躲避,两人一道丧生于雪中都说不定。 那大概是萧曼风活到十七岁最狼狈的时候了,山洞狭窄,且光秃秃的一无所有,而洞口又被大雪封住,令他们无法出去。 其实凭两人的功夫,将洞口那些雪击开倒也不是完全办不到,但谁都不知道如果这样做了,上面的雪会不会再崩一次。 于是他们俩就只能努力在这个狭窄又曲折的山洞里寻别的出口。 人到困境大约都会自然而然地与同处困境的人熟悉 起来。 萧曼风那会儿还真想过,如果他们都出不去的话,她就等于和这个男人死在一道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他长得好看。 但叶孤城可没她这么想得开,他从南海赴往天山寻这朵奇花,还急着回去用它救人呢。 所以那些曲折的洞穴在最开始的一日内就被他探了个遍。 他告诉萧曼风道:“不要往最左边那一个走。” 萧曼风:“为什么?” 他神色冷然:“里面是冬眠的蛇。” 这短短的一句话足以叫萧曼风直接打一哆嗦,她最怕蛇了。 不过有蛇在此冬眠,这个山洞显然是并不太冷的,所以她觉得到了夜间也不至于叫人完全承受不住。 两人就这么在昏暗的山洞里待了三日。 萧曼风随身的行李里有干粮,但叶孤城就真的半点吃的都没有。 她虽然对自己输给他这件事耿耿于怀,但在这种关头上仍是大方地将食物分了他一半。 叶孤城说谢谢。 她撇撇嘴:“反正若是出不去早晚都要死在里头。” 他摇头:“不会。” 这个位置已经不算高了,若是接下来的几日都出太阳,他们还是有很大机会出去的。 开了这个头后,两个人的交流便多了起来。 萧曼风问他为何要去拿那朵花,他说要救人。 “救人?”她挑眉,“生的什么病啊?” 然而这个问题叶孤城却没有细讲。 萧曼风是个别人越掩着她就越忍不住好奇的人,一好奇她就要乱猜:“不会是你心上人生了重病吧?” 当然,除了这个揣测外,她还说了很多其他的。 最终叶孤城可能是实在受不了她了,干脆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当然没意思,没过多久后就跟他一样靠在山壁上睡了。 一开始那两个时辰还好,然而到了后半夜后,她还是被冻醒了。 “不是都有蛇在这里冬眠吗为什么这么冷……”她小声抱怨。 “因为蛇在更里面的地方。”黑暗中他忽然接上了话。 萧曼风吓了一跳,她原以为是自己身娇体贵才被冻醒的,结果他也醒了吗? 既然没法睡那就再 说点什么吧,她想。 这回她绕过了花和病的事,只问他名字,还说:“好歹咱们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了。” 叶孤城想了想,报上了自己名字。 萧曼风惊讶极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人就是白云城主。 她也说了自己的名字,本以为他只会冷淡地嗯一声就算,岂料片刻后他竟开口道:“你的轻功很特别。” 萧曼风笑:“我爹教的。” 两人靠着一点干粮在洞中撑了三日,第三晚到来的时候,萧曼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没办法,又冷又饿。 叶孤城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快昏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山脚的村子里了。 萧飞雨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一下:“等等,所以最后是叶孤城把你抱下去的?” 萧曼风嗯了一声,其实还有一些细节她没有说,比如第三晚时看她实在被冻得快不行了,叶孤城只能把她抱在怀里。 “那后来呢?”萧飞雨又问。 “后来他要去临安用花救人,我想着我也要去金陵看一下我娘定下的花家公子,我们便同行了。” “为什么是临安?”萧飞雨不解,“他不是住南海吗?” 这个问题其实萧曼风当时也问过。 可能是因为已经同历生死了,叶孤城没再犹豫就把事情的始末给讲了。 原来他之前就已经把他的青梅竹马送到了临安城的张简斋后人处医治了,会去天山寻花也是依照张简斋后人的吩咐行事。 彼时的萧曼风还没意识到自己有点喜欢他,但听到青梅竹马这个说法时,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后来同行的那一路,她发现自己越发在意这个男人,等抵达临安城时,这份在意更是到达了顶峰。 她有点想见见那个让他长途奔波的姑娘,跟他说的时候他沉默了片刻。 “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有点好奇。”她试图在这沉默里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也不是不方便。”叶孤城说,“只是她有点任性。” 萧曼风心想行吧,这句话已经把亲疏分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强求的人,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快些去金陵。 当然,这会儿她就已经决定了要退掉与花家的亲事, 因为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尽管那个人好像更在意他的青梅竹马。 “那就不打扰她了,明日我请你吃顿饭,然后我就去金陵。”她说。 “好。”叶孤城答应了。 那顿饭便是在叶开遇到叶孤城的那个酒馆里吃的。 他们当然也喝了酒。 萧曼风心里很难过,还要装得很开心,就不自觉地多喝了一些酒。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忍不住想,如果这天她没有喝酒就好了。 没有喝酒,她就不会在酒劲之下说出心中的不舍。 而事实是她不仅说出了心中的不舍和酸涩,还说了自己现在要去金陵见婚约对象。 叶孤城本来只是望着她,等听到后面却忽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倾身吻住了她。 “我靠!”萧飞雨听到这里,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等他来了我要再和他打一架了!” 萧曼风按住她无奈道:“你冷静一点,我还没说完。” “哦。”她撇嘴,“所以他是想脚踏两条船吗?” “是吧。”萧曼风叹了一口气。 那个吻让她觉得他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而他也在吻了她之后说不想她去金陵。 她想着写信去退亲也行,就答应了。 可第二日她去他说的张简斋后人住处找他时,却听到他在安慰一个哭得很伤心的姑娘。 那姑娘说:“你果然喜欢那个萧姑娘……” 萧曼风还觉得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 不过这个关头有点尴尬,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出现比较好。 幸好她轻功好于叶孤城,叶孤城也没发现她已经到了。 没等她想好现在是不是该先离开,她就听到叶孤城开口道:“……你误会了。” 第28章 合璧 如果这个故事仅止于此的话,萧曼风可能还不会耿耿于怀至今。 她听到叶孤城对那个一脸病容的姑娘这么说了之后,就直接离开了那座宅院。 人陷在爱情之中大抵都会失去几分理智,萧曼风离开后一个人走在路上,居然还是忍不住替他找一个理由。 那姑娘毕竟快死了,他不能说得太直接让她病得更重呀。 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但她却还是没办法真的不在意。 所以她才会开始后悔自己那晚为什么要喝酒,也许不让他知道才是最好的吧,省得他前后为难,她也委屈难受。 当晚她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己住的客栈,本想着再等一个解释。 只要叶孤城能够把他面对的困境解释个明白,她就可以再给自己一些勇气。 可她并没有等来叶孤城,却等来了叶孤城病重的青梅。 那姑娘的脸色看上去非常糟糕,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一样,一双泪眼望着她,满是悲伤和哀求:“萧姑娘,我求求你……” 萧曼风莫名其妙,她只是喜欢一个人,难道还有错了吗? “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说到此处还抽噎了起来,“我不能没有他……” 她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愣愣地站在那任那姑娘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松手。 更尴尬的是,就在她想着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这姑娘忽然脸色骤变,下一刻,她就捂着胸口一派即将呼吸不过来的模样了。 萧曼风就算对她没什么好感,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放她这样不管。 所以反应了一瞬后,萧曼风便迅速离开客栈打算去张简斋后人处请人过来,只是半途就遇到了急匆匆带着人往客栈方向来的叶孤城。 兵荒马乱的一夜。 萧曼风不通医,又被大夫请出自己的房间,说是病人不宜受刺激。 后半夜的时候,病情大约终于稳了下来。 叶孤城从房内出来,神色晦暗,像是经历了什么于他而言极痛苦的事一样。 萧曼风看着他的表情,又想起在两人遇到雪崩时,他拼命护着那朵花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两人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叶孤城先开的口。 他说:“我不知道她会来找你。” 萧曼 风有点想笑:“所以呢?” 她原以为他起码会把事情都解释一遍,但两人目光交缠至最后,他却只是垂下眼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没看好自己病重的青梅让她跑出来了吗? 萧曼风张了张口,没说话。 然而下一刻她才知道,他这句对不起,说的是昨晚那个吻。 他说他一时意乱,轻薄了她,所以对不起。 萧曼风当时就没忍住甩了这个男人一巴掌。 最后她连客栈房间里自己的行李都没拿,就直接离开了临安。 “我靠!只是一巴掌!也太便宜他了吧!”萧飞雨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好好学武功不再偷懒的心最坚定的时刻! 她要气死了,这下是真的睡不下去了,只想了片刻后,她便忍不住爬起来套上衣服下了床。 萧曼风一脸懵逼:“你做什么去?” 她一边穿鞋子一边回头:“我等不到明天再说了!我现在就要去再找他打一架!” 这怒气冲冲的可爱模样冲淡了萧曼风心里因再忆旧事而带来的伤感难过,于是她也翻身下床,拉住了萧飞雨的手。 “外面这么冷,何苦呢,先睡觉。” 萧飞雨却很坚持:“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萧曼风哭笑不得:“你不是说你现在也只能同他战个平手吗?”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不难解决,道:“我可以叫上西门吹雪和我一起!”谁还不是个龙傲天了。 说到这里她就再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西门吹雪当然也还没有睡。 他有点惊讶这么晚了萧飞雨寻他干什么,结果门一开,萧飞雨就按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快,穿好衣服带上剑,我们去揍叶孤城。” 西门吹雪:“?”揍叶孤城?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西门吹雪还是照做了。 所幸他本来也只脱了一件外袍,再披上即可。 至于剑,他反正是从不离手的。 两人就这么出了门。 路上萧飞雨想到西门吹雪一贯对剑和剑客的态度,怕他到时不愿出手加入战局,就非常严肃地给他渲染了一番叶孤城干的事,末了问西门吹雪:“你说这样的人渣,配当一个剑客吗! ” 西门吹雪成功地被她带到沟里,认真思忖后摇头道:“不配。” 萧飞雨很满意:“是吧,所以我们不是两个打一个,是联手消灭祸害。” “祸害”叶孤城本来就离他们不远,快马加鞭过去半个时辰都不用。 白云城的人马大概也知快要到天山下的村子了,所以半夜也没有停下赶路,只是稍微放慢了一些脚程。 萧飞雨和西门吹雪策马从茫茫雪地中奔来时,空中的月亮已开始西斜。 万籁俱寂之际,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一声比一声清晰。 白云城众人皆是一惊,待看清那两匹马时,就更惊讶了。 他们一同望向叶孤城,沉默犹豫片刻后,为首的那个才开口道:“这两人……似是冲咱们来的。” 叶孤城目光很深:“嗯。” 下一刻,他就握住了自己手边的剑。 人和马都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杀气却已先至。 叶孤城纵使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杀气下还无动于衷。 所以他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两人策马行至他们面前后,会一句话都不说便直接拔剑。 ……还是同时拔剑。 两柄美丽的剑闪烁着寒光朝叶孤城刺来,一长一短,俱是锋利无比。 剑光甚至要明亮过头顶的月光。 这等架势令随从们忍不住发出惊呼。 叶孤城在南海一直是神,在他们心中更是。 但他们也曾见过“谢霖”和叶孤城战至平手的一幕,此时此刻再加上一个西门吹雪——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决定出手。 总不能让他们城主真的一打二吧。 只可惜他们的剑在这三人面前有如儿戏,甚至无法靠近南北双璧中任何一个的身体。 叶孤城也嫌他们碍事:“退下。” 他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人反驳的力量。 “可是……”您一个人打他们两个会输的呀。 “我说退下。”他重复了一遍。 这一声已冷过他们脚下的雪。 随从们只能收剑,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场二打一。 “你倒还 有点骨气。”萧飞雨啧了一声,在重新提剑打过去时抹嘴一笑。 西门吹雪则是懒得说什么话,他知道萧飞雨此刻生气得很,也知道叶孤城的所作所为是彻底惹毛了她。 平心而论他和萧曼风不熟,只当年在帝王谷的时候一道吃过几顿饭而已。 这样的关系,在一般人看来是根本不值得为之举剑的,但西门吹雪不一样,他觉得萧飞雨说得很对,叶孤城当年干的事,愧为一个剑客。 两柄剑都来得不带任何犹豫。 面对这样两个天才,甚至其中一个还与自己不相上下,叶孤城当然不敢轻心。 这大约是他学剑十几载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斗了。 月光如练,将那些被剑气激起的积雪照亮。 分明是个没有落雪的晴夜,却硬生生被打出了大雪纷飞的气势! 他们俩能有这样的剑术叶孤城并不奇怪。 虽然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但能够让整个江湖都津津乐道,南北双璧都是剑术天才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 可奇怪的是,他们俩竟能配合得这么好,甚至不留一丝一毫的空当,堪称天衣无缝。 二十多日前,他与“谢霖”打的一场虽然场面也很骇人,但好歹他能找到许多“谢霖”剑法上的破绽,随之将其化解,所以最后两人谁都压不过谁。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西门吹雪的出现完全填补了那些破绽。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俩是一道从正面杀来,完全没有玩前后夹击的意思,也一样让叶孤城疲于应对,狼狈十分。 叶孤城真的想不通,莫非这两人并不是在金陵那一战才相识相知成为好友的? 第29章 见面 叶孤城七岁开始执剑,十六岁开始便已纵横南海。 及冠之后,更是只凭他这个名字便能让南海诸多势力闻风丧胆不敢来犯飞仙岛。 他有过很多的对手,其中也不乏天才。 但那些所谓的天才,往往在他手下都撑不了二十招。 “谢霖”年纪轻轻能与他战至平手,已是例外中的例外。 而此时此刻有西门吹雪相助的“谢霖”,就更是锐不可挡了。 他那柄美丽的白色短剑总能在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刺出,速度还快过闪电,令人甚至无法看清。 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学着“谢霖”当初那样,靠杀气来辨认剑锋的方向。 哦对,说到杀气,这也是令他无法不在意的一点。 二十多日前,“谢霖”的剑虽然也很骇人,却还不曾像此时一般蕴了如此多的杀气。 为什么短短二十多日就能让一个人的剑有如此大的变化? 叶孤城对上那双满是愤怒的眸子,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如果“谢霖”是萧曼风的追求者,这回上天山来就是为了找萧曼风,那他是不是已经见到了萧曼风,知晓了他与萧曼风之间所有的往事? 高手过招之间最忌不专注,尤其是叶孤城现在面对的还不是什么普通高手,是天底下最有天赋的少年剑客。 他这一走神,直接让那两人寻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空当! 被剑气挑起的积雪还在不停往下落,落在他们三人头上肩上。 在两柄剑同时朝着他胸口刺去的那一瞬间,正好有一片直接盖住了叶孤城的眼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眨眼,试图将眼前那空无一物的白消去。 下一刻,盖住眼睫的雪就抖了下来,然而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落到了他眼睛里,带来一阵彻骨的冷意。 而比雪更冷的剑锋也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 挡得开第一把也避不过第二把。 他能感受到自己丹田内激荡不停的内力,甚至剑锋都随之颤抖了起来。 刃尖刺破衣衫的声音分明很小,却又不知为何清晰得过分。 叶孤城定定地看着远处的雪地里快马而来的明黄色身影,只觉皮肉上传来的痛感着实微弱得可怜。 “她没事?”他听到自己问。 “有没有事都不关你的事!”萧飞雨自然也听到了马蹄声,但她没急着回头,而是先用剑压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你怎么还有脸提她!” 这样说着,她觉得自己的火又要冒上来了,以至于完全没有自己刚刚和西门吹雪联手赢了一个江湖顶尖高手的爽快感,只想再打他一顿! 而且用剑真的很不解气啊,她想了想,给西门吹雪使了个眼色:“别收剑。” 西门吹雪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依言没收剑。 “叶城主,我这个人呢,是很讲道理的。”她说,“我的心上人被你欺负,我就只能找你算账了,毕竟我还算是个有种的男人,不像你。” 话音未落,她已经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拳揍上了他的脸。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叶孤城对这一拳居然没什么反应。 他依然盯着萧曼风策马而来的那个方向,仿佛悬挂多年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一样松了一口气。 如果萧飞雨完全不知道他以前究竟干过点什么的话,可能还会被他这模样打动一番,毕竟看着还真有点深情。 只是她现在已知道了萧曼风曾三缄其口的所有往事,再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只想骂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你这个惊天垃圾! 眼看萧曼风很快就要到了,萧飞雨思忖片刻,果断又补了一拳。 很好,现在这渣男眼睛彻底肿了。 至于被叶孤城勒令不准上前来的那群随从,此时已经彻底傻眼。 这个谢霖也太过分了吧?!赢都赢了,还这么羞辱人干什么! 而且他知道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城主当年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 “谢公子!”他们终于再站不住,一同上前来摆出了应战的架势。 “哟,还挺忠心啊。”萧飞雨嗤笑一声,“就你们那三脚猫功夫,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这群从小就跟着叶孤城的随从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帮手。 萧飞雨打他们就跟切瓜砍菜一样轻松,一边打还一边不停拉仇恨:“哎,白云城的剑法真是比我想象中还上不了台面啊,我认识几个峨眉的小姑娘,年纪比你们小多了,都比你们会用剑呢,你说你们羞不羞啊?” 随从们:“……”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气人的人啊! 萧曼风骑马赶到的时候,她差不多也玩够了。 这时的场面其实颇有些尴尬,毕竟一群人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说,叶孤城也还被西门吹雪用剑指着咽喉。 其实萧飞雨并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命,原本往他胸膛刺过去的剑,也只浅浅地划了个口就收了,所以她知道凭他武功,此刻若真要和西门吹雪拼一拼,可能还是他赢的机会更大。 但他却始终没有动。 萧曼风坐在马上望着他肿起的眼睛,片刻后就收回目光下了马。 “你出来干什么呀!我都说了我会教训他的。”萧飞雨生怕她会对叶孤城心软。 “我还能干什么。”萧曼风没好气地走过去弹了一下她脑门,然后把手里的那件披风直接扔到她身上,“你也不怕冻死在外头。” 萧飞雨惊讶了一瞬,但随即喜笑颜开。 开心过了后,她还非常不要脸地搂住自家亲姐肩膀,回头对叶孤城道:“我早告诉你了吧,曼风姐姐喜欢我。” 叶孤城没理她,他的眼神始终落在萧曼风身上没有移开。 萧曼风其实也在看着他,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所以在沉默片刻后问出的第一句话是—— 她的病好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叶孤城嗯了一声,很轻。 她笑了笑:“那挺好。” 其实本来还想说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但想想又觉得凭什么哦,干脆就没说了。 这一回叶孤城大概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正说出口,她就先偏过了头。 “走了,咱们回去吧。”她对萧飞雨说,“很晚了,总不能不休息。” “好好好,回去。”萧飞雨也不想她继续和叶孤城扯下去,立刻应下,“走了西门。” 西门吹雪非常听话地收了剑跟上。 三人一齐上了马,并行的身影没多久便消失在了雪地上。 朗月西斜,将他们留下的马蹄印照得十分清晰。 叶孤城站在原地,良久才终于动了一下,他抖落身上的雪,微不可闻地叹一声气。 “走吧。”他听到自己说。 “跟……跟上去吗?”还躺在地上的随从迟疑着问。 “不。”他摇头,“回南海。” “城主!”跟了他最久的那一个当即顾不得疼痛爬起来,“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萧姑娘,都不和她解释清楚吗?” 叶孤城闻言,又抬眼望向那三个人离去的方向,片刻后,他再度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因为想解释才找她。” 他只是想确认她尚安好而已,现在他确认了,便也就够了。 那随从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被他扫了一眼后再不敢开口。 只是此时的叶孤城,不管是声音还是背影,都太落寞了。 落寞得叫人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听。 …… 另一边萧飞雨三人回到村子里后,天也快亮起来了。 萧飞雨一边打哈欠一边钻进被窝表示要在彻底亮起来之前再睡个觉。她毕竟才十六岁,身子骨也没有完全长开,折腾了一夜还拼尽全力打了一架,不累才怪。 闭上眼睛之前她非常严肃地拉着萧曼风的手道:“姐姐你千万不要再被这个渣男迷惑!” “所以你才打肿了他的眼睛?”萧曼风挑眉。 “……”怎么这都被看穿了。 “放心吧,我是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犯傻两次的。”萧曼风也躺下来,顺手帮她把里面的被子压了一压。 姐妹俩睡在一起倒是完全不冷,萧飞雨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倦意袭来后,她说话便有点含糊不清了。 萧曼风只听到她好像说了什么有个朋友下次怎么样,还想问你在到底说什么,偏头一看,这丫头已经完全睡熟了。 第30章 喜欢 第二日晨唯一一个按照正常时辰起床的是西门吹雪。 他习惯在起床后先练一会儿剑,之前从江南过来的这一路上也都保持着这个习惯,此时抵达天山,自然也没有变动。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空茫又干净。 他向来喜欢这样的空茫干净,加上昨夜和叶孤城交手获益良多,所以这会儿心情还十分不错。 然而这份不错的心情在他朝屋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去了大半,因为他发现屋外有人。 那人站在萧曼风和萧飞雨那间房的窗前,此刻抖得瑟瑟,发上凝了比他衣服更白的霜,看样子似乎是在窗外立了很久。 他看到西门吹雪出来,神情一喜,当即踉跄着走到门边开口问:“萧姑娘可在?”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认得这人是叶孤城的一个随从,于是他反问:“你寻她何事?” 还在发抖哆嗦的人急道:“我有话要与她说,很重要的话!” 西门吹雪思忖片刻:“你再等会儿。” 此时离他们回到这里休息才过去一个多时辰,她们姐妹肯定还没睡够。 西门吹雪并不是很想立刻去敲门喊人。 那人一派焦急,似是还想说点什么别的,但西门吹雪已经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自顾自地练起了剑。 一个时辰后,屋内才终于传来一些新的动静。 候在门外的青年当即忍不住朝门内望了一眼,只见萧曼风正从最里头那间房出来,不过半个身体还在房里。 她依然穿着和昨夜一样的明黄衣衫,从侧面望过去也能让人瞧见那张姣好面容上的笑意,开口时语气更是柔和:“还早呢,你继续睡。” 趁着叶孤城休息才偷偷追过来的随从听得满心黯然。 他想难怪他们城主不愿再多解释,原来萧姑娘是真的和那个谢霖在一起了。 可他在此等了这么久,若是不能把当年的事彻底解释个清楚,他又如何能甘心回南海去?所以等萧曼风转过身皱着眉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咬牙上前道:“萧姑娘!” 萧曼风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冷了下来。 怕她不愿意听,他干脆不等她开口就接着道:“萧姑娘,当年的事,远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萧曼风挑了挑眉:“我没兴趣知道。” 说罢她就要转身回房去。 随从急了,这一急之下便忍不住跟上了两步拉住了萧曼风的一片衣角。 “当年我也在临安。”他说,“苏姑娘来客栈寻你那晚……” 那晚叶孤城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去找萧曼风之后,便立刻赶了过去。 他太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了,萧曼风那样的人,绝不是她的对手。 事实也证明他料的的确不错。 苏簌会去见萧曼风,根本是知道他的确喜欢上了萧曼风。 “我知道你喜欢她……”她面色苍白地躺在那,气都快喘不匀了,却始终挂着笑,看着尤为渗人。 “你先吃药。”叶孤城不想同她谈这个。 “你说……我要是死在这张床上怎么样?”她眼神忽然变得很飘,唇畔的笑意也更明显了,“她后半辈子会不会常梦见我?” 当时在客栈房间里的人,几乎都是从小就跟着叶孤城也从小就识得她的,很清楚她对叶孤城的着迷到底到了多疯魔的程度。 所以在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他们便知道,她做得出来。 她做得出来直接舍了命死在这里,死在萧曼风睡过的床上,以此来换叶孤城和萧曼风后半辈子不得安生。 那大概是叶孤城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失态的一夜,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当时同在房间里的人回忆起他当时的表情,都忍不住要打一个寒战。 可偏偏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姑娘却半点不怕,甚至还在继续笑:“我觉得那样也不错……你觉得呢?” 叶孤城没有应这句话,他只是站在那看着她。 有昏黄的烛光照到他脸上,可他周身的气息却越发冰冷。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她说,“不喜欢我没关系的呀……只要你别喜欢别人,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她有一把很柔很好听的嗓子,然而这样的嗓子配上她说的话,却只会叫人听得喘不过气来。 叶孤城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知道她现在还剩的这口气随时都能去。张家后人早就说过,她能撑到现在还没死全靠她自己,普通的药石已起不了作用,至于他千辛万苦从天山带回来的那朵花,虽然能起作用,但要制成能用在她身上的药还需十日。 换言之,只要 她现在愿意死,她就可以立刻死在这张床上。 叶孤城就算在这番逼迫中耗尽了同她一起长大的那些情分不想管她死活了,也无法让她用这种方式来折腾萧曼风。 萧曼风何其无辜,她不过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他而已。 两人被困在山洞里不知能活到几时之时,她都能分一半的干粮给他,被冻得神志不清时,她半昏半睡间见到他,还让他不要管她了。 这是个心地再柔软不过的姑娘,也是叶孤城活到十九岁喜欢上的第一个姑娘。 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把她拉到这样的境地里,让她承受本不该由她承受的痛苦。 所以他只能出去告诉她,对不起,他不该轻薄于她。 “我知道,城主当时的话一定让萧姑娘你很伤心。”随从讲到此处,声音已经很低很低,“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曼风揉了揉眼,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哭。 其实过去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不在乎了,但此刻听叶孤城的这个手下讲了这么多,她才惊觉她还是可以回忆起叶孤城当时说那句话的表情。 这个人…… 她垂下眼,像是笑了一声,又像是没有,片刻后才轻启薄唇道:“既然如此,他现在还找我做什么?” 随从长舒一口气,道:“因为城主去年偶然之中见了江南花家的花飞公子一面。” 花飞风流多情,年纪轻轻便有许多红颜知己。 他大约是觉得被退婚很丢脸,所以在自己的红颜知己问起曾经的未婚妻时,总非常不耐烦地表示,那女人太没意思,倔强又无趣,早被他甩了。 叶孤城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岭南,听到他这样说,便忍不住派人多打听了一句。 花飞当然不会说实话,甚至酒劲上来还又扯了几句诸如早就玩够了的胡话。 加上叶孤城后来也没有再听说过萧曼风的消息,几番暗中查询都未果后,便忍不住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城主找了很久,才在临安的酒馆里打听到你的消息。”随从又叹了一口气,“虽然那酒馆的掌柜说得很不确定,但他还是坚持要来天山瞧一瞧。” “……花飞胡说他居然也信。”萧曼风嗤了一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因为城主他担心萧姑娘你啊。”这随从总算把心里憋了多年的事说出来,再想 到叶孤城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声音都有点哽,“他以前还特地派人去搜寻你们当年南下时萧姑娘曾用过的那些金叶。” 萧曼风闻言一怔,她想起来当时她用谷中带出来的金叶换银子时,还朝他吹嘘过,这金叶上的纹路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 当时叶孤城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好像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站在她身侧朝她抿了抿唇。 打断她回忆的是从两人右手边传来的吱呀一声。 她偏过头,只见萧飞雨已经穿戴完毕打开了房门,此时正一脸嘲讽地望着叶孤城那个随从。 下一刻,作男装打扮的萧飞雨就直接开口道:“哦,那他现在知道了吧,曼风姐姐没事,也用不着他担心。” 随从:“……” 萧曼风看她一副要赶人的护短样,有些想笑。 不过她也的确说出了萧曼风想说而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就是了。 所以停顿片刻后,萧曼风便重新转向那个过来告诉她真相的青年,道:“你走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打断他,“既然他所求不过我平安无事,那他现在难道不该已经满足了?”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西门吹雪正巧连完剑回了屋。 萧飞雨知道他的习惯,但想到他们昨夜是何时睡觉的,便忍不住咋舌:“你不困吗?” 西门吹雪摇摇头,片刻后目光忽然一顿,而后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萧飞雨都处于一个莫名其妙的懵逼状态,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站定,说没有,同时伸出手来摘下她的发冠,“反了。” 萧飞雨:“……” 这玩意儿是他的!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他动手给她束上去,她怎么知道具体的正反啦! 而且刚刚她听到门外有人在拉着萧曼风说话,着急穿戴好出来,哪里还顾得上管一个发冠! 如果说在此之前萧曼风只是觉得西门吹雪实在是很听自家妹子的话,那么在这个清晨,目睹了西门吹雪拆下萧飞雨的发冠再亲手帮她重新戴好的场景之后,她的心情就真的很复杂了。 以至于等叶孤城的那个随从走了后,她就忍不住寻了个机会问萧飞雨:“你不是说你是为了逃婚才出谷的吗?” 萧飞雨点头:“是啊?所以?” “可我看你们俩……”她想了一下该怎么形容,最终还是将话尽量说得含蓄了一点,“处得挺好?” “是挺好啊。”萧飞雨说,“可是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成亲就很尴尬了。” “他不喜欢你还一路跟着你?”萧曼风才不信呢。 “那是因为他想跟我比剑啊。”萧飞雨无奈,“姐姐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小时候为了比剑能牺牲到什么地步!” 她这么一说,萧曼风又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见西门吹雪以为这是个小妹妹的事,当即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阿雪对剑的确执着。” 萧飞雨将头点得飞快道:“是的,所以他不可能喜欢我的,他最多喜欢我的剑。” 第31章 恐高 逃婚姐妹聚头,并痛揍渣男后,萧飞雨当然还是试图把自家亲姐赶紧劝离这个漫天飞雪的苦寒之地。 她总觉得这地方会让萧曼风一直想起叶孤城。 “你跟我去江南嘛!”她眨着眼劝萧曼风道,“我有好几个朋友在那,都特别好玩儿。” “再过几日罢。”萧曼风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山巅另外那两朵花快要开了,我想去看看。” 比起武功,她从小到大更感兴趣的一直是这些在萧大夫人眼里可能更偏“旁门左道”的东西,但没办法,她就是喜欢。 否则她当年也不会一出谷听说天山奇花将放便来了天山。 这趟她更是已经不远千里赶到天山脚下,看不到花开岂不是等于白来一趟。 至于萧飞雨在担心的事,其实她真的很想说并无那个必要。 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意外恋情罢了,虽然当时的心动和难过都不是假的,但到底已经是当时了。 在临安那间酒馆喝酒的时候她还没想明白,但真的沿着当年那条路一路回到天山脚下后,萧曼风发现自己还是很平静的,或者说越来越平静。 见了叶孤城一面,知晓了一些曾经不知道的事之后,她的心也没有起太大波澜,只觉得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这段感情彻底过去算了。 他有他的无奈,而她也有她的坚持。 也许他们就是真的不合适而已,这世上有很多事的确不会因为一句喜欢而变得简单。 所以她对萧飞雨实话实说道:“我与他不过年少时的一段荒唐而已,何必为了一段荒唐放弃我喜欢的东西呢。” 萧飞雨看她表情平淡,语气也颇轻松,大约是真的没被叶孤城那有病的随从说的话打动,稍放下了些心,道:“好吧,那让西门跟你一道去山巅看花呀。” 萧曼风闻言一愣:“……你不去?” 她有点尴尬地挠挠脸道:“我……我怕高啊。” 这事萧曼风还真不知道。 她非常惊讶:“你怎么会怕高的?我记得我当年出谷历练的时候你的轻功基础便很不错了?” “那还不都是被爹逼的。”萧飞雨立刻开始抱着香香软软的姐姐诉苦,“尤其是你走了,师兄也还没来的那段时间,我简直每天都觉得自己就要累死了!” “爹也是为你好。”萧曼风拍 拍她的脸,“而且你武学天赋百年难得一遇,他抱的期望自然就大。” 若是换了一年前,萧飞雨可能还会表示自己并不是很稀罕这一身的天赋,但经历了自己一个人只能和叶孤城打个平手这件事后,她就再没了这个想法。 天赋高武功好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比如想教训渣男就能教训! “总之我就不上去了,你和西门到时候把花带下来给我瞧瞧就好。”萧飞雨说。 “那你大概就看不到了。”萧曼风摊手,“我只是想看它,并不打算采下来。” “……就看一下?”她有点没想到,“那也太亏了!上一趟山巅那么累。” “对你来说累而已。”萧曼风笑。 轻功大概是萧曼风唯一可以甩她一大截的方面了,所以此时也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 萧飞雨:“……” 厚,欺负她怕高是不是! “怎么样?你也一道上去吧?”萧曼风又道,“有我和阿雪在,你怕什么?” “……你让我想想。”她其实也不是不好奇,但心里还是有点慌。 不知道萧曼风究竟是怎么和西门吹雪说的,隔天西门吹雪也来问她:“你真不上山?” 她一派深沉地叹道:“你们这种不怕高的轻功高手不会懂我的痛苦。”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拉过她的衣袖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随我来。” 萧飞雨没有去挣,但她非常疑惑:“去哪啊?” 他没回答,只是拉着她的袖子一路走到了这座村子地势最高的地方,一个被雪盖住的小土丘。 这地方的高度还不足以让萧飞雨心生恐惧,所以站上去后她也没明白西门吹雪拉着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到底做什么?”她偏头问。 “带你上去。”他一边说一边抬眼看了看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山峰。 萧飞雨:“!!!” 她下意识想开口拒绝,然而话才刚到嘴边,腰就被他揽住了。 下一刻,他直接提气朝山腰处掠了过去。 萧飞雨气得想骂他,但出于对高处的恐惧,比起骂他,更早一步的反应居然是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才刚开始凌空往上她就闭上了眼不敢再睁开,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像一头追在他们后头的怪兽,令她下意识将西门吹雪的脖子抱得更紧。 “我不会松手的。”他在风声中向她保证。 “……”她也不会松手的! “睁眼看。”他又道。 萧飞雨还是不敢,她从前上峨眉的时候好歹是顺着石阶一级一级地往上,现在来了天山,一下子就玩得这么大,她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睁开眼! “信我。”他贴着她耳朵说,“不可怕的。” 在这样被冷风和冰雪包围的时候,他说话时喷出的那一点温热气息好似被放大了许多,让萧飞雨没来由地放松了一些。 她知道这个人是想帮自己克服恐高的毛病,也知道自己这毛病的确是行走江湖的一大障碍。 但一个人怕高怕了十几年,到了这种时候,就算知道自己死不了,也难免踯躅犹豫。 耳边的风声还是没有停,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萧飞雨在西门吹雪一遍遍的重复的“信他”之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啊!!!”看到两人现在身处何地她还是怕。 “就快到了。”他也没打算一下子就能让她完全不怕,所以最后仍是停在了一个不算多高的位置。 两人落在那边一块凸出来的平整巨石上。 考虑到她现在还在怕,站定后西门吹雪也没有松开揽着她腰的手。 萧飞雨则是扒着他颈后的衣服小口喘着气,一动都不敢动。 她不是不信他,就是一睁眼就腿软,她也不想的啊。 “我们下去好不好……”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她对西门吹雪态度最软的时候了。 可惜西门吹雪完全不为所动,他依然试图让她睁眼,甚至在此期间说了比平时一天更多的话。 萧飞雨从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觉得他吵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怕。” 他想了想,觉得既然保证不起作用,干脆道:“那我松手?” 萧飞雨气得想咬他:“你敢!” 他一本正经:“你睁眼,我就不松。” 萧飞雨:“……”他怎么这样啊! 这家伙向来说到做到,当年能因为答应了她一句话而一直穿裙子,现在当然也能因为她不愿睁眼而直接松手。 所以受到这番“威胁”后,萧飞 雨心里就算再不乐意再害怕,也只能睁眼了。 映入眼帘的是整片的白。 这样的白在平地上看可能只会让人觉得空茫干净,但站在高处望下去,又多了一丝磅礴感。 萧飞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腿软看了片刻就觉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但想到西门吹雪说的话,她也不敢闭上。 不能闭上,那就不往下看吧。 她想了想,干脆扭头去看他。 这一扭她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是彻底被他给揽在了怀中。 而且她这个抱着他脖子的姿势,实在是很像在投怀送抱。 是比任何一次交手比剑时都更近的距离。 不过在这样的距离下欣赏美少年—— 这样想着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发现她的作弊行为了。 他本来想说不要看我,往下看,但一抬眼对上她完全不带掩饰的欣赏目光时,话忽然就卡了壳。 “你长得真好看。”她忽然认真道。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其实这样的话她从小到大说过无数次了,西门吹雪从前完全没放在心上过,因为他很清楚,她说的好看就真的只是好看而已。 她也觉得帝王谷的花海绚烂好看,朱停做的机关精巧好看。 这些好看和好看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从前的西门吹雪也不是很在意区别不区别。 但此时此刻再听她夸自己好看,心情竟无端有些复杂起来。 他想不透自己心情复杂的理由,只能将其归结为比起容貌,他更想得到的是她对他剑术的认可。 在巨石上站着的时候萧飞雨可以靠这种方式作弊,但被他带着下去之时,她就没办法了。 视线可以聚焦在他脸上,但那种踩不到实处的感觉却不能忽略过去,寒风刮过耳侧的声音也一样。 两人重新回到地上时,西门吹雪只觉脖子都要被她勒断。 他本想松手放开她的腰,但看她还一脸惊魂未定,就继续揽着她让她先缓一缓。 “真的不可怕。”他说。 “你当然觉得不可怕了!”她气得不行,一时间连要把手放下都忘了。 萧曼风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正好是她两只手都缠在西门吹雪脖子上,而西门吹雪还搂 着她腰的画面。 萧曼风:“……” 前两天不还是只喜欢剑吗? 萧飞雨看到姐姐略显惊悚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和西门吹雪此刻的姿势,可以说是下意识地松了手就要往后退。 然而西门吹雪的手还在她腰上呢,她这一退,当即带得两人都踉跄了一步。 “姐姐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萧曼风挑了挑眉,笑意盈盈道,“我现在倒是觉得爹看得挺准。” 这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的确是很合适呀。 对于萧曼风的这个看法,萧飞雨当然是嗤之以鼻。 当晚她声情并茂地给亲姐讲了一下西门吹雪白天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地控诉他道:“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萧曼风躺在她边上差点笑得背过气去,末了认真道:“他不过是想你改掉畏高的毛病而已,也没让你真的掉下去,哪里过分了?” 萧飞雨更气了:“我不改都打得过他好不好!” 萧曼风嗯了一声表示同意,然下一刻话锋便是一转:“但这江湖中总有你打不过的人,不畏高,也不怕用轻功,总归是个保命手段,他是为你好。” 其实萧飞雨也知道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但道理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过去的六年里,她逃避轻功已成本能,哪怕基础一直在,心里也非常没底。 见她不说话,萧曼风又接着道:“何况武功都是一样的,说到底你不是学不会,你只是怕,但这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一般人看到你那把剑也会因为它过于锋利而觉得怕,而你不会,因为你知道怎么用剑。轻功也一样,你说是不是?” 萧飞雨沉默了片刻,算是妥协道:“……那我试试。” “试吧,其实很有意思的。”萧曼风说。 “姐姐很喜欢轻功?” “算是吧。” “那明天可以换姐姐抱着我吗!”声音明显兴奋了三个度。 萧曼风一本正经地朝她摇手指:“我力气不如阿雪大,很有可能会摔着你的,还是阿雪来吧。” 萧飞雨:“……”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第32章 前辈 可能是萧曼风劝的话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西门吹雪在之后的几日里的确如他所言一般从没让她摔下去过,等准备上山的那日,萧飞雨居然也敢咬咬牙跟着一道上去了。 不过上山路上她一直紧紧地挽着自家亲姐的手,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仿佛她上的是刀山一般。 “怎么说也算是有进步了。”萧曼风哭笑不得,笑完又想起一件不太对劲的事,“你这么怕高,当初是怎么上峨眉派和路小佳比剑的?” 萧飞雨沉默了,因为一时冲动怜香惜玉上了峨眉山这种事,说出来好像很丢脸哦? 只是话题已经被挑起,不仅萧曼风好奇,西门吹雪也一样偏头朝她望了过来,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咳了一声,道:“当时答应了人,只能赶鸭子上架啊,而且峨眉山才没有天山这么吓人!” 这个萧曼风倒是非常同意。 “峨眉风景秀丽又不失大气,但若要论奇崛吊诡,的确是天山更胜一筹。”她笑着说,“估计那些奇花异草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生在此处吧。” 听她言语中尽是对山巅那两株花的赞叹,萧飞雨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三人登上峰顶时已是正午。 太阳当空而照,却带不来什么热意。 萧飞雨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爬到了这么高的地方,揪着西门吹雪的袖子探出半个头往下望了一眼,随后便像只松鼠似的立刻缩了回去。 “这里也太高了吧……!”她捂着胸口道。 “……”西门吹雪不知道能说什么。 其实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但他莫名觉得如果这么说了她一定又要瞪他甚至咬他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萧曼风再度抿唇笑起来,道:“走,我带你们去看花。” 花生在整个山巅地势最陡峭的一处地方,正如她之前所说的一般,奇崛吊诡,非寻常人所能至。 然而等他们真的走到那两株花生长的地方时,却发现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这里。 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两人正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一张用冰凝成的方几,几上有酒。 而再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他们手中的酒杯,实际上也是用这山巅上的冰雪捏成的,玲珑剔透,还冒着丝丝白雾,美丽极了。 听到他们几个的脚步声,这两 人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你们是来看花?”看上去年纪稍大一些的那个先开了口,语气很温和。 萧飞雨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眉宇间尽是病气,不禁有些疑惑,这么冷的地方,像他这样的病人真的能撑住吗? 可事实是他不仅撑住了,还坐在雪地上,用冰雪捏成的酒杯喝着酒。 “是。”萧曼风看着这两个人的架势,觉得他们应该不太好惹,所以还多解释了一句,“我们只是知道天山奇花将放,前来一观而已,并无采摘之意。” 一脸病容的中年人闻言一笑:“花还有一刻钟才开,不如一道坐下喝杯酒?” 他面前摆了好几坛酒,其中有一坛已经空了,想来是在他们等待花开的时间里喝完了。 萧飞雨能够感受到这两个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恶意,加上那两株花也确实还没开,犹豫片刻后便答应了下来。 待他们全坐下后,方才邀请他们的人便随手抓起一捧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法给他们三个各捏了一个杯子。 萧飞雨看得目瞪口呆,其实把雪捏成什么东西并不难,难的是他捏出来的酒杯非常坚固,萧飞雨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只觉它没有半点要融化或散开的迹象,顿时望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佩。 “前辈好厉害。”她说。 “雕虫小技而已。”他笑了笑,随即主动拿起面前的酒坛给他们倒上酒。 酒倒至西门吹雪面前那个酒杯时,萧飞雨忍不住帮他开口说了一句:“他不喝酒的。” 那人动作一顿:“哦?” 就在萧飞雨想解释一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个人却忽然抬起了眼看向了西门吹雪。 他的眼睛很亮,比萧飞雨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亮。 和这样明亮的眼睛比起来,他干净英俊的面容仿佛都显得没那么吸引人了。 片刻后,他主动开了口:“你用剑?” 西门吹雪也在望着他,听到这个问题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头:“我用剑。” “所以你不喝酒?”他又问。 西门吹雪再度点头,他觉得人在无法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是不该出剑的。 “像你这样敬畏自己的剑的年轻人,现在可是很少了。”这人忽然也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原本就十分英俊的面容还因此多了 一分孩子气。 萧飞雨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往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他挂在腰间的东西。 那是一柄都不能被称为剑的剑,它只由两块木板和一个铁片拼成,活像是那些顽皮孩童小时候与玩伴们玩耍时做出来的东西。 可萧飞雨的眼神却变了。 她想起路小佳曾经说过,他以前曾有幸见过一位前辈,用两块木板和一个铁片拼成一把剑用,但那位前辈的剑却是他见过最可怕的。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噢,她说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那位前辈。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勾起唇角,随即拿起面前的酒杯道:“多谢两位相邀,我敬两位一杯。” 满脸病容的中年人闻言也举起手中杯,笑着喝尽了其中酒。 酒入到喉中之后,萧飞雨发现它竟是温的,全无自己想象中的冰凉感,不禁惊奇极了:“这酒……是如何在天山上还保持着温热的?” 说罢又好奇去碰了碰中年人之前给她们姐妹倒酒时用的那一坛酒,然而从指尖涌来的却尽是凉意。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却并不是这个中年人,而是路小佳口中的那位前辈。 他说:“因为我这位朋友舍不得叫年轻的女孩子喝冰凉的酒。” 此时的萧曼风萧飞雨姐妹都是男装打扮,面上也作了伪装,可这个人却一眼就看出了她们是女孩子。 虽然还没看过他出剑,但光是这份眼力,已经胜过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了。 萧曼风也不由得笑起来,举杯抿了一口道:“好酒。”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 从江湖上近日发生的事,到天山脚下村落里好客的村民,都能说上两句。 萧飞雨本来就怀着对路小佳口中“最可怕的剑”的好奇,现在聊得多了,便忍不住问:“前辈也用剑?” 那人看了看她:“哦?你从哪里看出我用剑?” 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铁片,干脆实话实说道:“我有个朋友与我提过您。” “朋友?” “他叫路小佳,不知道前辈认不认识?” 这个名字一出口,还举着酒杯的人便再度笑了一笑。 他看上去分明很少笑,但今天却笑了两次。 而比起方才对西门吹雪 那一笑,此时的这个笑容却还多了几分追忆怀念的意味。 他说:“我不仅认识他,还认识他的师父。” “他倒是很少提起他师父……”萧飞雨道,“不过我们在江南分别前,他说他打算回去看望他师父。” “他能与你提起他师父,足见已把你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萧飞雨差点脱口而出那当然,我们可是一起喝花酒的关系,好在理智尚存,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后才松开一本正经道:“是的,我们关系可好了!” “我听说他当年受了重伤被他师父带走。”那人又道,“不知后来究竟如何治好的?” 这个问题—— 萧飞雨偏头看了看西门吹雪,得到他应允的眼神后,才解释道:“是万梅山庄的老庄主治的。” 话说到这里,萧曼风心心念念的那两株天山奇花也终于到了要开花的时辰。 他们坐的位置离花不远,只消探出头去,就能看到那两株生在悬崖下方约三寸处的花。 萧飞雨是既好奇又害怕,纠结了好久都没敢往下看,直到西门吹雪主动拉过她的手,道:“我抓着你。” 她也顾不得在前辈高人面前丢脸不丢脸的事了。 “你不能松手啊。” 点头。 “也不能吓我!”想到自己这两天被他吓了多少次,萧飞雨就又想咬他了。 事实上在他们上山的前一日,她已经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 当时西门吹雪揽着她飞到了一个比之前几日高很多的地方,而且还停在了一块只容他们两人站着的石头上,稍动一下便会踩空,让她除了紧紧地抓着他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所以下去之后,她就气得咬了他肩膀一口。 不过隔着厚重的衣服咬这么一口,苦的还是她自己。 而此时此刻,为了看那两朵花究竟是何模样,她只能再度紧紧地抓着西门吹雪的手。 说来奇怪,分明他看上去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但手却意外地暖和,比她喝到肚中的酒还暖和。 比起她的紧张害怕,萧曼风就显得闲适随意多了,甚至还将手伸到了悬崖下方碰了碰其中一朵的花瓣。 可能是因为生在冰雪之中,这两株花从茎到叶再到花瓣,都隐隐呈透明之感,若非亲眼见到,可能都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长 成这样的花。 萧飞雨被它们的美貌震住,一时间也忘了那些缭绕它们的云雾之下便是万丈深渊,看着第二朵花缓缓开至最盛时,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我就说上来看不亏的。”萧曼风偏头朝她一笑,“是不是很美?” “是!”她从震惊中缓过来后,被短暂抛至脑后的害怕感也立刻回来了,当即坐正坐直,末了补充一句,“不过没有姐姐美。” “原来你们是姐妹?”请她们喝酒的前辈忽然出声道。 “是呀。”既然男装都已经被这两人识破,其他事倒也不如大方点承认。 “那这位小友?”他望向西门吹雪。 萧飞雨还在想是说朋友比较好还是弟弟比较好的时候,心满意足看完了花的萧曼风已经坐回来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萧曼风说:“噢,他们是未婚夫妻。” 第33章 论剑 萧曼风这句话一出口,萧飞雨的表情可以说是瞬间僵硬了。 没等她作出什么其他反应,问这个问题的前辈便笑了笑,道:“难怪感情这么好。”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他二人还紧紧抓在一起的手上。 萧飞雨:“……” 不,和感情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恐高而已啊! 无比尴尬地缩回手之后,她只能重新拿起前辈捏的酒杯,试图转移话题,道:“今日能在此遇上两位,也是一场缘分,我再敬你们一杯。” 对方大概看穿了她的窘迫,也没有在之前的话题上多作停留,干脆地举起酒杯与她共饮。 五个人有四个喝酒,酒量还都不差,以至于最后加起来一共干掉了三坛。 萧飞雨上一次喝得这么痛快还是除夕那日在青柳寨时,不过青柳寨的酒可没有他们现在喝的酒这般淳烈。 是以空了三坛后,她的脸上就浮起了一层红晕,摸上去还有点烫人。 她抬眼扭头瞧瞧另外三个,只见他们三个都面色如常,仿佛那三坛全是她一个人喝掉的一般,顿觉十分不公平。 “为什么只有我喝酒会脸红,明明我也没醉啊?”她问萧曼风,“我以前和路小佳叶开一起喝,他们也总笑我!” “叶开?”一脸病容的中年人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挑了挑眉,“你还认识叶开?” “是啊。”她点头,“前辈也认识他吗?” 中年人的眼神倏地又柔和了些许,再开口时甚至是含着笑的了。 他说:“叶开是我的徒弟。” 其实就算他不说,萧曼风也已经大概猜测出了他的身份,但此刻听他承认,还是忍不住惊叹:“原来我们竟还有幸见到了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的小李探花。” 至于萧飞雨,反应就更夸张了:“您……您就是小李飞刀?!” 李寻欢望着她睁大的眼睛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柔和:“我就是。” “那——”她望向李寻欢对面的青年,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已根本不用问出口了。 能和小李飞刀坐在一起喝酒,还是路小佳这样骄傲的杀手口中天底下最可怕的剑客,除了那位飞剑客还能有谁呢? 她既惊又喜,很想再好好打量上这两位现在几乎已只活在江湖传说里的前辈,但又怕自己在他们面前失 礼,所以想了片刻后,便打算再敬他们俩一杯。 不过这一杯还没倒好,坐在李寻欢对面的阿飞就抬手拦住了她。 “他今日已喝得够多了。”阿飞说。 李寻欢顿时失笑,他们俩每年都要见上几次,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以阿飞阻拦他继续喝酒收场,这似乎都成了一种惯例。 他知道阿飞其实是担心他的身体,换了以往大概就听他的了,但这会儿面对一个真心实意用好奇又敬重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年轻人,还是自家徒弟的朋友,李寻欢还是觉得这杯酒该喝一喝。 所以萧飞雨动作顿住之后,他主动伸手接过了那杯才倒了一半的酒。 “一杯不行,那半杯行不行?”李寻欢问阿飞。 “……”阿飞有些无奈地偏过了头去,一派懒得再说他什么的架势,不过手却伸出来也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萧飞雨方才被他拦得有点懵,再一看李寻欢那比雪更苍白的面色,顿时犹豫了起来。 而李寻欢注意到她的表情,笑了笑道:“都已经喝了这么多,再多最后这半杯又何妨?何况今日这么高兴。” 他这般痛快,萧飞雨自然也不好再扭扭捏捏地推拒,毕竟起这个头的人是她。 为表尊敬,她特地给自己斟满了一整杯才算。 “那我一杯,您半杯。”她说,“至于阿飞前辈……” 话音落下之际,她便发现阿飞手中的杯子还是空着的,忙主动凑过去倒上。 阿飞没有阻止。 用雪捏成的杯子在空中碰了一下,短促的一声过后,三人同时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喝过了这半杯酒后,李寻欢才问她:“你是如何认识叶开的?” 萧飞雨挠挠脸,把自己偶遇峨眉派那两个弟子与丁灵中的事给讲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逃婚离家才路过的峨眉这一茬。 李寻欢听罢,神色慨然,似乎忆起了什么很遗憾的往事。 而阿飞听到这里,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朝她望了过来,道:“所以在峨眉山上赢了路小佳的人便是你?” 萧飞雨没想到连隐居多年的前辈都听说了自己的“壮举”,一时间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我。” 阿飞又看了她片刻,最后把目光落到她腰间的短剑上。 同为剑客,他当然看得出这是一柄再好不过的剑。 虽然对他来说,剑的好坏早已没有什么影响。 萧飞雨今日喝了不少酒,虽未有醉意,但也难免兴奋。 尤其是她还见到了这样一位被天下剑客所敬仰佩服的前辈! 此刻见他盯着自己的剑看,便不由得也朝他的“剑”看去。 说实话,她还是无法想象阿飞这柄剑到底该如何用。 《剑阵》上说,剑的最高境界是万物入剑,一个人的剑术到了很高的境界后,用一截枯枝都能斩断旁人的神兵利器。 她不是完全不信,但到底没亲眼见过,自己也做不到,所以始终对此持怀疑态度。 而现在她大约终于有了个见识一番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干脆站起来恭敬地朝阿飞一躬身,道:“晚辈不才,也用剑,今日碰巧遇上前辈,不知可否请前辈赐教一番?” 阿飞一愣,他没想到这扮了男装的少女竟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这个要求来。 但他只愣了片刻便也站了起来。 这就是同意赐教的意思了。 萧飞雨兴奋地眯了眯眼,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剑。 正当她打算说“请”的时候,阿飞却忽然开了口。 “换个地方。”他说。 “诶?”她有点疑惑。 “你不是怕高吗?”阿飞说完这句便转身朝山巅最中央走了过去,那里最是平整,绝无比试切磋期间会掉落山崖的忧虑。 萧飞雨抿了抿唇迅速跟上,道:“多谢前辈体谅。” 阿飞摆手说无妨,再看她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站定,便继续道:“你出剑吧。”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手甚至还没放到腰间那柄不像是剑的剑上。 但萧飞雨知道,此时的他,已经将所有的心神都聚在了自己手中的袖白雪上,而袖白雪出鞘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也随之一变。 江湖上都说“南璧”谢霖用一柄白色的短剑,可真正见过这柄短剑的人却没有几个。 阿飞听过这个传言,不过从未将其放在心上过。 他觉得剑就是剑,是长是短,是黑是白,是美是丑,都只是剑而已。 但此时此刻得见萧飞雨这柄剑的真面目,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柄再美丽不过的剑。 比他更见多识广 的李寻欢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天池寒岩……” 萧曼风笑着点头:“我妹妹这柄剑,的确是用天池寒岩锻的,绝不比江湖上那些出名的剑差。” 李寻欢闻言却摇了头:“不,是更好。”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萧飞雨也举起剑攻出了第一式。 她不敢掉以轻心,哪怕阿飞还根本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所以她用的第一式便是《剑阵》开篇那一式。 从前萧王孙总说,任何剑法练到最后,最重要的都是那些最基础的招式,所以在整部《剑阵》之中,她练得最久也最熟练的就是这开篇第一式。 这一式很简单,却也很实用。 她像一只轻灵的鹤一样贴着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刺出,动作间厚重的披风刮起层层飞雪,一时间乱舞不已。 剑锋划过空气,离阿飞的面门堪堪只剩一寸之时他才终于动了! 萧飞雨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动的,只看见眼前闪过一道让她本能觉得危险的刃光,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率先翻转手腕往两人左侧晃了过去。 她晃得够快也够果断,自然是避开了那道让她觉得威胁的刃光,可同时也晃开了自己的剑锋。 白色的刃尖从他肩上两寸处划过,竟是连他的衣服都不曾碰到。 学武用剑这么多年,这大概还是她最出师不利的一回。 路小佳果然没夸张,她忍不住想。 不知是不是想为他们俩这场切磋造一番势,这天山之巅的风在此时也大了起来。 萧飞雨看着阿飞依旧平静无波的表情,咬咬牙再度攻了上去。 她甚至没有换招式,同样的方向,同样的力度,不服输的意味不言自明。 观战的西门吹雪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看得出此时的萧飞雨还不是阿飞的对手,那一招哪怕再用上千百遍,都不一定能碰到阿飞。 可她还是如此坚持着,这放在从前他大概根本不会信。 事实上萧飞雨自己都不太信她还能有这么轴的时候,然而想归想,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直没停。 她不停重复着那一招,就像儿时刚开始执剑时那样。 而阿飞也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这一招。 他其实有的是直接让她落败的办法,可他也想看看这姑娘究竟能用这一招做 到什么程度。 凭西门吹雪和萧曼风的眼力兴许还看不出,可李寻欢却是看明白了。 阿飞这是在教萧飞雨如何更好地用出那一招。 他勾起唇角,抬手接住一片被风吹来的晶莹雪花。 雪花落在他掌心,片刻融化。 融化的这一瞬间,被飞雪包围的白色短剑也再度刺出。 这一次它穿过了阿飞肩上的衣服! 阿飞却笑了。 他笑得比之前那两次都更灿然,衬得他英俊而干净的面容更是年轻,活像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萧飞雨的剑还横在他肩上,刺破了衣衫,再往右几寸就是脖子。 若是让没看到之前场面的人来看,兴许还会觉得是她赢了。 然而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还不是阿飞的对手。 “你的剑很不错。”阿飞说。 同样话叶孤城也说过,但听叶孤城说时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翻白眼,此时却忍不住生出了一股被肯定的欣喜感来! “前辈真的太厉害了。”她发自内心地敬佩道。 “你将来不会比我差。”他停顿片刻,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方才为何一直不愿变换招式?” 她想了想,认真答道:“一方面我知道如果连这招都起不了作用,其他招式便更不可能了。” “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啊……”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是我当时想到了我的一个对手,他跟我差距最大的时候,就坚持只用一招,一开始我总是化解得很轻松,可后来我就算还能赢他,也居然真的避不开他那一招了,我觉得他很厉害,但没道理到我就不行了。” 阿飞和李寻欢都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对手指的是谁,可萧曼风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听完她这番话后,萧曼风便忍不住偏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少年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面上镇定自若,只是耳尖却有点红了。 第34章 故友 赏完天山奇花,也会过前辈高人之后,萧飞雨三人便离开这个苦寒之地往江南去了。 这一回不比来时那般匆忙着急,倒真多了几分游历江湖山川的味道。 所以等他们真正到金陵时,已经是夏天了。 南下的这一路上,萧曼风培养出了一个新爱好,去各大城池的集市上买南北双璧“一战相知成莫逆,并辔同游闯江湖”的话本。 对此,萧飞雨只能表示你开心就好。 萧曼风是真的看得很开心,而且每次看完一个新的版本,都要把这个版本具体讲了什么内容复述给萧飞雨听,以至于萧飞雨被迫听了无数个自己和西门吹雪惺惺相惜的故事。 讲道理,是不是惺惺相惜先不谈,但那些话本里的“谢霖”人设性格就没重样的,她真的很想求这些脑洞大过天的写书人统一一下说法! “好歹他们还是抓准了阿雪的性格啊。”萧曼风说。 “哪里抓准了啊。”谈到西门吹雪在这些话本里的人设,萧飞雨就更无语了,“你数数有多少写他因为输给我而弃剑改用其他武器的,多得数不过来好吗!” 在她看来,西门吹雪这个人的外表如果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特别好看;而西门吹雪的性格嘛,就是对剑特别执着坚定了。 所以萧曼风捧着看了一路,看得不亦乐乎的这些话本,起码有一大半是真的让她很想骂一句什么玩意儿! 而到了金陵之后,各种关于南北双璧的话本就更多了,甚至随便走进一间茶馆都能听到有说书人在讲他们当初那一战。 萧飞雨:“……”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她出名的只是个马甲。 这次到金陵,她们姐妹干脆就住在了西门吹雪之前因为要来金陵比剑而买下的那座宅子里。 得知西门吹雪还干过这样的事,萧曼风也惊讶得很:“那他以前呢?难道一路从太原南下都在买房子?” 萧飞雨想了想,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休息了一日后,她就带着萧曼风去了一趟丁家庄。 现在报上“谢霖”这个名字,不管是何处都不可能毫无反应,哪怕是丁家庄这样的武林世家也一样。 丁灵琳的父亲,丁家庄的现任庄主丁乘风,甚至还亲自来见了她们一面。 得知她们是来找丁灵琳的,丁乘风有点遗 憾道:“我那女儿,一年能有一个月待在家中都不错,这会儿估计又在跟着叶开四处跑呢。” 萧飞雨顿时无言。 正当她想说这两人的确是一双神仙眷侣的时候,丁乘风仿佛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不过下个月便是她生辰,她应当会回家一趟。” 被他这么一说,萧飞雨也想起来当初刚遇到叶路丁三人,而后结伴南下的路上,叶开曾找了一间酒馆,亲自给丁大小姐下过一碗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日应该是七月初一? 那真的很快了哇! 从丁家庄回去的路上萧曼风问她,那她的这群朋友都知不知道她其实是女扮男装? 她挠着脸想了想,道:“应该不知道吧,路小佳还总提醒我不要白费功夫打丁姐姐主意,她心里只有叶开。” 萧曼风:“……”啥玩意儿?你出谷后到底都干了点什么? 两人扯了一路,快到时萧曼风又想起来,此时是六月初,而这丫头的生辰其实比七月初一更近。 萧飞雨及笄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帝王谷了,也没送什么礼,那今年补上吧。 她还顺便去提醒了一句西门吹雪。 从天山到江南的这一路她将这两个小家伙的相处全看在眼里,只觉亲爹在这件事上的眼光的确是很不错。 西门吹雪不仅会给这丫头梳头束冠,还把她所有的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令萧曼风这个亲姐都有点汗颜。 可惜他们俩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一个更多地想着比剑,另一个满心都是玩。 西门吹雪收到萧曼风的这句提醒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他当然记得萧飞雨的生辰,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万梅山庄,守孝期间不宜离家,他便听了陆小凤的话寄了一支玉钗去帝王谷。 可后来他才知道萧飞雨收到这支玉钗后便跑了。 那今年要送什么呢? 他想了好一段时间了,可还是想不到。 他想不到,却另有其他对萧飞雨上心的人想到了。 六月初五,离萧飞雨生辰还剩四日之时,西门吹雪买下的这处宅院迎来了一位让萧飞雨十分惊喜的客人。 这个时节的江南正处在连绵不断而惹人心烦的梅雨中,来人湿透了一身黑衣叩响院门,抬头时露出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西门吹雪张了张口,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没等他说出请进二字,在不远处回廊上逗鹦鹉的萧飞雨已经眼尖地看到了敲门人究竟是谁。 “路小佳!”她放下鹦鹉跑了过来,因为太过惊喜,甚至连伞都没有拿,直接奔进了这连绵的细雨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站定后她笑着问。 “南北双璧又来了金陵的消息不已经传遍江南了吗?”路小佳反问,“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里?” 她嘿了声,本想跟他说自己已经见过他口中那位前辈的事,然而话到嘴边又想起来,他们现在还站在雨里呢。 于是她直接拉过对方的衣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进来说话进来说话,这雨还要下好久。” 路小佳没有阻拦她的动作,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带着自己往里走。 而西门吹雪跟在他们身旁,没有说话。 他们拐进大堂的时候,萧曼风正好伺候完她前段时间在街上买下的一盆花,见到她眉飞色舞地拉着一个青年,不由得动作一顿,将目光投了过去。 和萧飞雨不一样,离开天山后,萧曼风便换回了女装。 此时她望向路小佳,路小佳其实也在好奇她是谁。 先开口的是萧曼风,“这位是?” 萧飞雨忙给她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与你提过很多次的路小佳呀师姐!” 她说到师姐二字时特地加重了一些语气,而萧曼风也迅速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原来是路公子。” “这是我师姐,我也与你提过的。”她眨眨眼,“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师姐长得可美了。” “嗯。”路小佳诚恳地应了声。 萧曼风的确长得很美,但路小佳并不是一个见到美人就会走不动路的俗人。 何况他此来金陵,为的根本是……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上回客栈一别,谢霖和西门吹雪结伴去了天山,而他也一如他对谢霖说的那样,回去看望了一下他师父荆无命。 自把他送到万梅山庄交给西门老庄主后,荆无命就回了他之前隐居的地方,再也没在江湖上继续走动。 从前路小佳学成出师后,就没了他的消息,甚至不知道那个地方究竟在哪。 后来傅红雪去找 万马堂报仇,而路小佳又被丁灵中捅了一刀性命垂危后,荆无命大概是怕他会钻牛角尖,就在送他去治伤时告诉了他自己隐居在何处,说是日后心里若有什么苦闷,可以去找他。 当时听到自己向来话少的师父这么说的时候,路小佳还觉得师父是想太多了,丁家和白天羽的那些事,他一早就知道,如果真的想不透钻牛角尖,那他也活不成今日这般。 可他万万没想到,后来他真的有了一件苦闷到令他忍不住回去找荆无命谈一谈的事。 荆无命应该也没想到他回来找自己居然是为了感情上的问题,很是一惊。 听完他所讲后,更惊讶了。 “这姑娘既能与你同游江南,心中未必无你。”荆无命说,“你何必这般畏首畏尾。” “可……”路小佳叹了一口气,“可他并不是一个姑娘。” 此话一出,荆无命便沉默了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路小佳以为他被自己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吓到了。 可就在路小佳踌躇着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开了口:“你确定你是喜欢他?” “……本来不确定。”路小佳实话实说,“先前我只觉得同他一道很开心而已,但与他分别后,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他。” 那种感觉和想起丁灵琳或者叶开是完全不一样的,是以就算之前还不能确定,在分别后的这段日子里,路小佳也确定了,他喜欢谢霖。 这个答案令荆无命再度陷入了沉默。 路小佳也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他就是心里憋得难受想找一个人说上一说,现在说完了,自然也轻松了许多。 之后他在荆无命那里住了约有一个月,期间师徒俩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但荆无命却常常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屋顶抛花生,抛着抛着又忽然笑起来。 从前他也会笑,但几乎从未像现在这般,笑意直达眼底,甚至把原本充满锋利棱角的眉梢都染上了温柔。 所以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荆无命还是很感慨地拍了拍他肩膀,末了对他道:“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男是女也没那么重要。” 这道理路小佳自己未必就不知道,但由师父说来,意义自然不一样。 而此时赶在谢霖曾随口提过的六月初九生辰之前见到他,路小佳也十分高兴。 两人到底是结伴同游了好一段 时间,甚至还一道逛过花楼,坐下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萧飞雨非常兴奋地给他讲了自己在天山之巅碰上小李飞刀与飞剑客的事,言辞间尽是对阿飞的敬佩,还说:“我现在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那么说了,他怎么能这么厉害!” 路小佳当然知道阿飞厉害,一边听一边弯起嘴角道:“我当然不会骗你。” 知交会面,多得是说不完的话。 讲完了阿飞,她又开始讲自己战平叶孤城的事,一边讲一边咬牙:“我早晚要一个人赢了他。” 路小佳:“一个人?” 她噢一声,扭头去看西门吹雪,忽地一笑,道:“因为南北双璧已经合力赢过白云城主了呀。” 只可惜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就全是白云城的人,想也知道他们不会把叶孤城输了的事宣扬出去。 路小佳闻言一怔。 他当然也听说过许多关于南北双璧一道闯荡江湖通力如何如何的话本段子,但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在去天山的路上真的合力对敌过。 他不由得望了西门吹雪一眼,却不料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 互相打量了片刻后,又是同时移开。 萧飞雨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她根本没多想,毕竟这两人都是剑客,有点互较高下的意思也实属正常。 当晚她留了路小佳在这边吃饭喝酒。 西门吹雪不喝酒,所以这座宅子里也没有酒,还是她特地出去买的。 饭桌上喝完不久,外头的雨正好也停了,于是两人便又跑到屋顶上举杯邀明月。 萧飞雨一直记挂着要给萧曼风再介绍一个对象,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她就忍不住想打听一下路小佳对萧曼风的印象。 于是三杯过后,她便试探着问:“你觉得我师姐……怎么样啊?” 路小佳一愣,想了想道:“很美,怎么了吗?” 她本来还想再绕个弯子问点什么,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而且他都说美了呀! 所以她干脆放下酒杯直接开始卖安利:“她不仅美,性格也很好的,对了,她轻功比你还好呢!” 路小佳:“……???” 等等,你是想把我介绍给你师姐?! 第35章 试酒 正是月影西斜之际。 她说完那番话之后,路小佳便沉默了下来,不过并没有沉默太久。 片刻之后,他状似轻松地开口道:“是吗?那你们师姐弟挺不像的。” 萧飞雨:“……你可以直说我轻功烂的。” 他一听就笑了:“我可没这个意思,而且我不是早就说过吗,你轻功底子一点都不差。”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哦。”萧飞雨听着这耳熟的话无奈叹气,“可就算你们都这么说,我也还是怕啊。” “都?”他挑眉,“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我师姐和西门吹雪呀,他们也总劝我别怕,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她鼓着脸道,“算了不说这个。” 路小佳心想不说这个说什么,再向我介绍一遍你师姐有多好么? 这样想着,他干脆一边给她添上酒一边截住这个话头道:“行,那就不说这个,先喝酒。” 萧飞雨当然不会拒绝他倒的酒,只是她仍然念着他们之前说的话题,唔了声后到底没忍住继续扯了下去。 这回应该说是看似绕了个弯但心思更昭然若揭。 因为她问他:“去年咱们刚来金陵第一晚也是在屋顶喝的酒,你还记得么?” 路小佳当然记得,那日抵达金陵后,丁灵琳便想叫他一道回丁家去,而他拒绝了,最后和这家伙随便寻了一间酒馆,买了三大坛酒,在客栈顶上一直喝到了第二日天明。 其实从蜀中到江南的一路上他们已足够熟悉,但有了这顿酒后,关系大约才真正从熟悉上升到了朋友的程度。 而此时听她再度提起那个晚上,路小佳也忍不住勾起唇角:“你说你没醉,不过下去后却是直接一觉睡到了隔天清晨。” 萧飞雨有点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尖,咳了一声道:“我不是你要与你说这个!” 路小佳耸肩:“那你倒是说你想说的啊。”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你应该也还记得当时我们喝到一半,我问你有什么打算吧?” 路小佳:“……” 他想起来自己回答的好像是当个杀手接点生意挣点小钱,再能娶个漂亮姑娘的话便更好。 再联想她之前拼命把话题往她师姐身上引,路小佳就忍不住想扶额。 看来装听不懂是混不过去了 ,他想。 沉吟片刻后,他非常果断地抬起眼对她道:“现在这个打算应该已经作不了数了。” 萧飞雨:“……哈?” 他一本正经:“我已经有一年不曾接过杀人生意没挣到钱了,至于漂亮姑娘——” “总不至于连漂亮姑娘都不喜欢了吧!”萧飞雨接上去这么问道。 而他看着对方澄澈过头顶月色的目光点了头。 “对,不喜欢了。”他听到自己说。 这音量不高却斩钉截铁的一句令萧飞雨差点打翻屋脊上的酒盏。 她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明明他们俩以前一起看美人看得很开心哇?! 路小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扶住那差点被她打翻,此刻正摇摇欲坠将滚下屋顶的酒盏,再顺手给她添了半杯送到她手边。 “也没有发生什么。”他说,“只是我已有了意中人,自然不会再喜欢别人。” 他说意中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很柔,至少在萧飞雨听来,和他平时说话的语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若是再仔细看看他的表情,就更会发现,那双向来没有任何感情的死灰色眸子,此时竟也浮动着温和的笑意。 萧飞雨愣得连酒都忘了喝。 好歹她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之前会产生将路小佳介绍给萧曼风认识的想法也是因为觉得他们应该聊得来。但现在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当然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她想了想,举起酒杯道:“那身为朋友,我肯定是要祝你和你的心上人早日修成正果的。” 路小佳听到这句话,也抬手摸了摸鼻子:“可能有些困难。” 她不解:“困难?你这么英俊帅气武功高强,难道还用担心追不到人吗?” 这话若换了别人说,路小佳恐怕会觉得虚伪。 但从她口中吐出,意义自然不一样,尽管他知道这也不意味着她就是自己期待的那个意思了。 见他垂着头不说话,萧飞雨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不会真有那么难追吧,不然你跟我讲讲,我给你出出主意?” 她自认说得再真心诚恳不过,岂料路小佳听到后竟苦笑着摆手说不用。 此时两人已经喝空了带上来的那坛酒,所以又随便扯了两句后,便各自下了屋顶去休息了。 萧飞雨本想 留路小佳在这里睡一晚,毕竟夜已深,但他拒绝了。 “我客栈钱都付了。”他说。 “那好吧,你回去路上小心。”她拍拍自己有些皱的衣衫,如此嘱咐道。 路小佳嗯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她。 这一眼看得有些久,让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又脸红了?”还好啊,摸着不是很烫。 “没有。”他摇头,忽然伸出手来拍了下她脑袋,“走了。” “噢。”她没有躲这一下,把他送出了大门后,才转身回房。 这个点,西门吹雪和萧曼风应该都已经睡了吧。 她穿过这座宅院里曲折安静的回廊,正要推开自己房门的那一刹那,却发现不远处的水池边还立着一个人影。 看身形是西门吹雪。 “你怎么还没休息?”她觉得奇怪,干脆往那边走了两步。 两步过后,她才发现西门吹雪面前还摆着好几坛酒,皆开了封,稍一走近便能闻到清醇的酒香。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西门吹雪也回头朝她望过来。 这一望,他的目光便顿了顿。 萧飞雨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已经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的衣衫上都有酒气,还都不轻,混在一道甚至生出了几分缠绵的味道,只可惜表情都有点煞风景。 一个一脸懵逼不知他想做什么,另一个紧皱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 下一刻,他伸出手来,从她脑袋上拿下了一颗花生。 萧飞雨:“……” 她从他手里接过那颗花生,有点无奈地开口解释道:“应该是路小佳刚刚拍我脑袋的时候扔上来的。”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看着她动作熟稔地剥开花生扔进嘴里,忽然有点不大高兴。 事实上他已经不高兴一晚上了,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不高兴的原因。 “他走了?”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嗯。”她点头,“我本来想留他在这里休息的,不过他说他住客栈,那就算啦。” 话说到这里,她又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他放在池边那几坛酒,有些好奇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呀?” 西门吹雪说他睡不着。 睡不着?那那些酒到底怎么回 事? 正当她想再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又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池边带去。 萧飞雨本能地想挣,但还没来得及如何发力,他们就已经走到了池边,他也松开了手。 “到底怎么啦?”她觉得他今晚很奇怪。 “试一下?”他指着池边石桌上那几坛开了封的酒说。 走近了仔细看过之后,萧飞雨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傍晚特地出门去酒馆买回来的酒,而且闻起来的味道更是清醇了许多。 “哪来的酒啊?”她既惊又喜。 “以前酿的。”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萧飞雨本来都已经把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坛了,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什么?你还会酿酒?!” 他点点头,主动伸出手来把她想拿的那一坛放到了她手里,虽未开口,表情和动作却已说明了一切。 于是萧飞雨便在他略带期许的目光里喝了一口。 说实话味道有点冲,同她平时喜欢的那几种不太一样,但入了喉后,仿佛又能从喉间升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甜味来。 她皱了皱眉,觉得这酒的味道有些难以形容,但无论如何,绝对是好酒。 “没想到你自己不喝酒,还能酿出酒来。”她感慨,“不过这是什么时候酿的,去年?” 西门吹雪点头说是。 离开帝王谷回到万梅山庄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就只剩下了练剑这一件事可以干。 但那会儿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毕竟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可以揭过去的事。 心平静不下来,无法执剑的时候,他就学着他父亲还在世时那样去酿酒,后来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他南下金陵找“谢霖”比剑。 当然,此时再提起这些事,他说得便十分轻描淡写了。 只是萧飞雨听在耳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替他难受。 她想说点轻松的话题,又瞥到桌上其余几坛酒,干脆状似埋怨地开口道:“那你早说这边也有酒啊,我傍晚就不用出去一趟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以为他会一本正经地回自己当时忘了之类的,岂料他听后竟非常认真地抬眼道:“我的酒不给旁人喝。” 萧飞雨:“……???” 那你现在让我试什么?我是不是该立刻放下…… 月色 沉入西楼,夜风阵阵,吹动池边老柳,也吹得酒香四溢。 而他看着她略显红晕的脸,只觉心中一动。 再下一瞬,他听到自己以沉着的声音开口道:“你不是旁人。” 第36章 大雨 “……什么意思?”她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很不像西门吹雪会说的话,一时懵了。 “你可以喝。”他说。 “……”这个她当然知道,可什么叫你不是旁人啦! 换了别人说这样一句话,萧飞雨肯定会觉得,我靠,这家伙是不是想泡我。但是西门吹雪—— 看他这一本正经的冷淡表情,她就觉得绝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两人就这么站在月下池边看着对方,最终是她先忍不住别开了眼,道:“哦,那谢谢啊。” 这回轮到西门吹雪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而她干脆继续喝他最开始递到自己手边的那坛酒。 又过了片刻后,他总算再度开口:“很晚了。” 她嘿了一声,说你也知道啊,快回去睡吧。 “那你呢?”他问。 “你这么热情地请我喝酒,我当然是……”她特地拉长了语调观察着他表情说的这句话,可惜依然没见到他有什么反应,才扁扁嘴继续道,“我当然也回去睡觉啦,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其实如果今夜的月光再明亮几分的话,她一定会看见西门吹雪在听见她口中那“热情”二字之时忽然涨红的耳朵。 …… 这一晚酒喝得实在有点多,回房洗漱完毕躺下后,她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醒转。 外头又在下雨,还下得很大,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令她听得烦闷无比,只想抱着被子继续躺在床上消磨时光。 无奈肚子不争气,才躺了一刻钟不到,就开始叫唤了。 萧飞雨认命地翻身下床拉开门,打算去厨房随便找些吃的。 西门吹雪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遣散了宅院前任主人留下的大半仆从,唯独保留了厨房那边的人。 而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大概也实在令这些仆从不敢亲近,所以厨房里的这些仆从都安分得很。 萧飞雨第一次半夜溜进去找东西吃的时候,他们还一派战战兢兢,后来得知她是和西门吹雪一道回金陵来的朋友才逐渐习惯,不再为此大惊小怪。 这日也是一样,看她跑进来,所有人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而她熟门熟路地摸到最边上做甜汤的那个厨娘那,自己动手舀了一碗,一边喝一边摆手对还想再给她添一 碗的厨娘道:“不用了不用了,一碗就够了,喝多了我又要吃不了晚饭。” 厨娘收了手,有些纠结道:“可是公子吩咐过……” 她放下碗,有些疑惑地挑眉:“吩咐?他吩咐了什么?” 厨娘恭敬地回答:“公子说谢公子昨夜喝多了酒,睡了大半日起来,一定会饿,让我多煮一些。” 萧飞雨一听就笑了,这位厨娘倒是会说话,但按照她对西门吹雪的了解,这家伙来厨房吩咐,顶多说一句多煮点,才不会这么详细地解释前因后果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厨房这边是如何知道自己喝多了酒睡了大半天,只当是他们昨晚路过花园时看见的。 喝过甜汤,又随便挑了几块糕点后,萧飞雨便冒着雨回了房。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溜去厨房吃东西不打伞已经够懒,可经过花园的时候远远瞧见假山后似乎有一片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顿时停住脚步仔细瞧了一下。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毕竟雨这么大,将整座花园的草木都打得有些蔫,而花园的光线也并不好。 可看了片刻后,她就知道那并非自己的错觉了,因为短短三个呼吸间,那片衣角已经闪过了三次。 她皱了皱眉,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到底没忍住好奇绕过去瞧了一眼。 等她绕到回廊另一边,看清假山后到底是何景象的时候,她不由得愣住。 原来是西门吹雪在练剑。 雨下得再大,他也仿若不曾察觉一般,继续挥着他那柄剑,完全没有半分要放慢动作的意思。 萧飞雨原本是想过去劝他别在雨中练的,雨已经这么大,更不要说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若是着凉了可就麻烦了。 但她站在那看了片刻,就熄了这个想法。 因为此时的西门吹雪分明是有所悟的状态,用的剑招和以前相比有很大不同,虽然一时间要她说究竟不同在何处她也说不上来。 她习武至今靠的都是天赋和直觉,当初改《剑阵》便是如此,自己都说不出这样改的道理,但就是觉得应该要这样改,否则别扭,不舒服。 而西门吹雪此刻的剑招变化,便是在这些别扭和不舒服中反复摇摆着,大约在试图找出一个最合适的方式。 萧飞雨就站在廊下看着他动作,看得几乎入了神。 她心中其实也在一遍一遍地演示 着几招,但演示到后面她又发现这样不够,偏偏之前她急着去厨房找吃的,穿好衣服就奔过去了,袖白雪都没有带在身上。 她想了想,干脆伸手折下廊边一株杉树的半根枝条,随后闭上眼在脑中心中再回忆了一遍西门吹雪正在练的那几招,同时直接握着杉树枝比划了起来。 果然手中有物,哪怕不是真的剑,也比直接空想要来得顺利。 为免自己看着西门吹雪动作被影响到判断,她比划的时候甚至没有睁开眼。 耳边尽是哗啦哗啦的雨声,她只觉自己呼吸间尽是厚重的水汽,而浸了水的杉树枝握在手里,更是冰凉彻骨。 一招过后,轰隆雷声又起,本就有倾盆之势的雨越发大,隔着雨幕用各自方式“练剑”的两人动作也越发快。 萧飞雨比划到一半时,忽然想起在天山上与阿飞的那一战。 后来临下山的时候,阿飞跟她说,她能够参透那一招,离万物入剑那一步也已经不远了,这在他见过的年轻人中也是独一份。 当时萧飞雨并未多想,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自己真能这么快摸到这个门。 但今天拿着这根杉树枝,将它当成自己的剑,全神贯注地使出方才见到的那些招式时,她却觉得自己仿佛隐隐摸到了一些门道! 阿飞当时问她觉得剑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自己给不出一个让前辈满意的答案,也不想胡编乱造来讨好这位值得任何剑客报以最高尊敬的前辈。 她并不是喜欢剑才学的,只是误打误撞学了下去,最后发现自己天赋奇高,多努力一点便能纵横江湖。 至于剑是什么,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没仔细考虑过。 所以下山后,她也忍不住问了西门吹雪一样的问题。 西门吹雪只想了片刻,但回答得很认真,说剑便是他信奉的道。 他信奉手中有剑无惧万物,所以他尊敬自己的剑。 萧飞雨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样,那到底不一样在何处呢? 当初她没有想明白,但现在总算想透了。 西门吹雪因剑而无惧万物,将其放在了一个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而她却并非如此。 袖白雪好用吗? 当然是好用的,它轻巧灵活,且锋利无双吹毛断发,是一柄绝世无双的好剑。 可论及对袖白雪的 感情,对她来说可能更多的还是来自它美丽的外表。 她可以用其他任何剑,甚至没有剑的时候只用一截树枝。 因为在她萧飞雨的剑法中,最重要的永远不是那把剑本身,而是她这个人! 如果此时再有一个阿飞来问一遍那个问题。 她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剑就是我,我就是剑。 雨声哗哗,她松开手中的杉树枝深吸了一口气。 杉树枝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响,而她也在这一瞬间重新抬手,以一种非常随意的姿态向前方斩去。 园中草木齐瑟瑟,令人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这场雨还是因为那些流窜在她指尖的剑气。 一声闷响过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人往外一拉。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尽是水汽的怀抱。 豆大的雨点打在头上脸上,她总算想起来自己忘记了睁眼这一茬。 “怎……”这句话只来得及出口一个字她便噤了声,因为她看到自己之前站的那个位置,此刻已断了廊柱支撑不住,以至于整个压了下来。 再下一刻,那些回廊砖瓦都碎成了一片。 萧飞雨:“……” 她只是随手斩了一下而已? “你没听到吗?”西门吹雪的语气很冷,像是生气了一般,“它要塌了,你没听到吗?” “我……”真没听到啊,那会儿还沉浸在能够用手直接控制剑气的玄之又玄感觉里。 他被雨淋了快一个时辰,脸色本来就有点白,现在一生气,看上去便更是骇人。以至于哪怕方才刚在剑之一道有所悟进了一大步,萧飞雨也颇有些讪讪:“你别气呀……” 西门吹雪不说话,两篇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显然是还气得很狠。 她想了想,试探道:“这个我可以负责!我出钱找人给你修好怎么样?” 西门吹雪:“……” 她到底在想什么?她难道以为他是在为了这条回廊生气吗? 看他表情没有丝毫放晴的预兆,萧飞雨也犯了难:“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明明我才刚学会怎么用手……” 两人还站在大雨之中,她这样垂着眼低声说话时,雨水自然也从她额上不停滚下,看上去还颇有点可怜。 片刻后,西门吹雪又发现她在脸上画上的那些让 她更像个男人的伪装也被这倾盆而下的雨水给冲刷了个干净。 露出本来面貌的萧飞雨其实远比她的伪装要好看。 而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一时间看得愣住,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就在萧飞雨被他看得有点不太自在的时候,花园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道非常疑惑的声音。 是萧曼风。 “你们两个站在雨里做什么?嗳那边怎么塌了?” 雨声大到足以遮盖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所以听到萧曼风这一声的时候,萧飞雨根本没有多想,只当她是碰巧路过这边。 “刚刚在练剑!”她偏头转身喊了这么一句,然而喊完就傻了,因为她发现萧曼风边上还站着路小佳。 路小佳更傻,他的目光原本落在西门吹雪揽着萧飞雨的那只手臂上。 可萧飞雨这一转身,就让他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了。 那是再素净白皙不过的一张脸,眉目婉转,眼波风流,原本该有的好看还都有,但在大雨的冲刷下,又露出了被藏起的清丽来。 ……等等,所以他纠结了这么久根本是白纠结的,“谢霖”是个姑娘?! 在这一瞬间,路小佳真的很想回到他师父荆无命隐居的地方告诉他老人家,对不起我好像让你白担心了,我喜欢的人真的是个姑娘…… 这边他们俩隔着雨幕呆呆相望,另一边萧曼风已经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玩脱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可惜她想看的质问场景根本没来得及出现,西门吹雪已经抓紧了萧飞雨的手臂直接将她带离了花园。 “去换衣服。”他说。 “……哦。”萧飞雨现在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抬手拍拍自己的脸,根本不敢再往路小佳的方向看了。 呜呜呜怎么办又掉马了!想哭! 路小佳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她当初关于她和西门吹雪是旧识的解释…… 他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觉得自己可能白高兴了。 第37章 不服 花厅。 把客人请过去坐下的萧曼风端着茶喝得一派悠然,时不时将目光往路小佳身上飘,完全不掩饰其中揶揄与试探。 换了平时,这样被一个姑娘看着,路小佳肯定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但这会儿他尚且处在对“谢霖居然是姑娘”这件事的震惊之中,哪还顾得上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目光。 萧曼风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从他沾了泥水的鞋到他腰间悬挂的剑,再到他此刻紧皱不展的眉头,只觉这场戏应该会比自己想象中还好看。 去换衣服的西门吹雪和萧飞雨没多久也过来了,大概是因为已经彻底暴露自己的妹子身份,这回萧飞雨只换了身干衣服,没再折腾自己那张脸。 比起她亲娘萧二夫人,她生得其实更像萧王孙,尤其是那双眼睛,甚至不用如何流转眼波便有万丈风流,远非寻常女子所能及。 其实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扮了这么久的男人都没多少人能看出来了,萧曼风甚至时常怀疑萧大夫人那么不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她太像她们爹了所以恨屋及乌。 之前隔着大雨,路小佳虽然知道了她是个姑娘,但到底没有把这张脸完全瞧个明白,以至于在她进来,他把目光投过去的这一刻,他短暂地失了神。 萧飞雨还是忍不住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什么……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彼此都有防备之心,何况她还在逃婚路上,后来到了江南,两人开始一道出入风月场—— “……没事。”未免自己失态,路小佳迅速收回了目光,但没过多久他便忍不住又朝她望了过去。 可这一望他又正好瞧见她和西门吹雪挨着坐下后,西门吹雪拿出一条锦帕开始替她绞头发。 路小佳:“……” 萧飞雨倒是有摆手说不用:“我平时也懒得擦的,无所谓啦。” 可西门吹雪根本不听她的,只继续头也不抬地专注于绞头发,一副不想和她说话的模样。 如此,萧飞雨也只能随他去了。 萧曼风还好,毕竟这一路上她见过很多次西门吹雪给萧飞雨梳头戴冠,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路小佳看着这番超乎寻常的亲密场面,心里堪称五味杂陈。 毕竟他这个情敌,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儿子啊! 只可惜不管他心里转过了多 少想法,萧飞雨都一无所觉。 她看他并没有很责怪自己瞒着他女儿身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说起了别的。 “对了,你知不知道叶开和丁姐姐最近去了哪里啊?”她问。 “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们,我就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路小佳说。 “我前几天去过丁家庄,丁老庄主说等下个月他们应该会回来。”讲到这里她又开始眉飞色舞,“到时候我们再喊他们一起喝酒呀!” 路小佳当然说好。 他看着她褪去易容后依然鲜活无比的表情,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又坐了片刻后,他到底没忍住问出了那个在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 他问:“对了,既然你不是男人,那你当初说,你是与西门庄主的表妹有婚约……” 萧飞雨刚拿起茶打算喝一口就听到这个问题,顿时不受自己控制地呛了一口。 另一边萧曼风已经直接替她回答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朗声道:“据我所知阿雪并没有什么表妹,不过婚约倒是有一道。” 路小佳再度:“……” 好了他知道了。 现在他只想回到当初西门吹雪通过他给“谢霖”下战帖的那个时候,告诉当时的自己,千万不要因为想看两个天才对决而拒绝帮“谢霖”的忙啊,直接听她的帮她去拒了西门吹雪的战帖!否则你迟早会后悔!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萧飞雨也正好从方才呛的那一口茶里缓了过来。 她咳了好一会儿,此刻不仅脸有点红,甚至眼泪都出来了几滴,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可怜。 “所以你也知道了,我当时在逃婚路上啊!”她说,“女扮男装也是没办法,真的。” “……嗯。”路小佳艰难地点头,想问那现在呢,还是继续逃吗,但当着西门吹雪的面,他还真问不出口,尤其是西门吹雪此刻也已经替她绞干了头发停下手上动作,朝他望了过来。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其实是很玄妙的一件事,尽管他们从前连正经谈话都不曾有多少,但在目光交会的这一刻,却是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在此之前路小佳从未想过自己的对手会是一个年仅十六的少年,他一直以为凭谢霖的性格,最困难的大约是让“他”接受有个男人喜欢上了“他”。 可谢霖其实是个姑娘,还是个有婚约对 象的姑娘。 最要命的是,这个婚约对象其实和自己一样很喜欢她,而且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儿子。 路小佳觉得上天一定在玩他。 现在他也像她一样希望叶开和丁灵琳能快点回金陵来了,那样至少他还能跟好友倾诉一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坐在花厅里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她的婚约对象小声说话。 萧飞雨其实是看到西门吹雪到现在还臭着脸,以为他还在生气,便忍不住又跟他小声保证了一遍:“那个回廊我会负责的,你放心啦!” 她不说还好,一说西门吹雪就又忍不住生气了,气得根本不想理她,甚至还扭过了头。 从未在他这里得到过这等待遇的萧飞雨顿时惊了。 一条回廊而已啊,不至于吧,他平时也不这么小气的啊。 但这件事毕竟是她不对,所以她想了想后还是放软了口气继续道:“那这样,我再顺便陪你多打几场?” 西门吹雪:“……” 虽然还是好生气,但这样的提议对他来说真是无法抗拒啊。 见他表情有所松动,萧飞雨就知道自己用对了方法,当即愉快地勾起唇角。 目睹整个过程的萧曼风忍不住啧了一声,又偏头看看尚在失魂落魄的路小佳,只觉自家亲妹真是个祸害。 这天路小佳都没坐到傍晚就告辞说要走,走的时候外头的倾盆大雨还没停。 萧飞雨留他不住,只好寻了一把伞像昨夜那般送他到门口。 到了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原本过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不再刻意压低的少女声线泠泠清脆,和这场来势汹汹的夏雨莫名相配。 路小佳低下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他笑了笑:“有样东西,昨晚忘了给你。” 萧飞雨:“?” 啊?什么东西?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玉冠,递出去前动作顿了顿,末了叹一口气道:“算了,就算你不是男人,日后应该也还用得上。” 萧飞雨的确没有彻底恢复女装的打算,但她在帝王谷长大,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一眼就看出了这发冠的贵重,顿时有点为难。 见她如此,路小佳又补充道:“这不是快到你生辰了吗 ?” 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他抿起唇笑:“你自己说的啊。” 那会儿他们一道结伴往江南去,恰逢丁灵琳生辰,叶开便寻了一间酒馆去给他的丁大小姐亲自下面。 在等待叶开的百无聊赖时间里,他们三人便从生辰扯开了去。 当时丁灵琳许诺了以后有机会也给她煮长寿面,她先是开心得不行,但没开心片刻脸就跨了下来:“那还有好久好久哦,我生辰是六月初九。” 路小佳记性很好,后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她之后,就更把这个日子放在心上了。 可惜昨夜两人喝酒的时候,她那副准备把她师姐介绍给他的架势让他忘了这茬,所以今天才又跑了一趟。 “拿着吧。”他又说,“本来就是给你的。” “……好吧。”她觉得朋友之间一直推拒也显得矫情,“那谢谢你啦。” “谢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嗤了声,“和你手上的戒指比不了。” 这倒不是他刻意谦虚。 当初想好了要送她一个玉冠的时候,他找了很久,都不曾找到过能媲美这个白玉扳指的玉料,还颇有点可惜。 当然,他也知道她绝不会嫌弃。 果不其然,在听了他这句话后,她便立刻笑着道:“哪有的事,我很喜欢这个玉冠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尾音上挑了些,眼睛也眯了起来,让他差点想顺着这句话问一句,那你喜不喜欢我? 可最终他只是像昨夜那样伸出手拍了一下她脑袋,道:“那我就走了。” 萧飞雨噢了一声,以为他又要往自己头上放花生,在他收了手后便迅速摸了自己头顶一把。 这回什么都没有。 她站在门口龇了龇牙。 路小佳走出好几步后再回头时,看到的便是她伸手关门的画面了。 雨下得很大,她一手拿着发冠和伞,另一手从伞下伸出,在阴沉的天色与深朱的门框衬托下,这抹白便更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踩在积了水的街面上,大步往他们当年一起住过的客栈走去。 而他没看到的是,就在萧飞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西门吹雪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走到了她面前。 少年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剑,表情冷过伞外的大雨。 萧飞雨看他提着剑,以为他是要立刻与自己比一场的意思,还想说你等等,换个地方打架。 可结果他只是盯着她手里那个玉冠,盯完了后问:“他送的?” “对啊。”她点头,“很好看吧?不过我都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我生辰!我只是以前随口提过一句而已。” 如果说昨晚他不高兴了一晚上却说不清原因的话,那么在萧飞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他在不高兴什么。 他不高兴她和路小佳那么那么好,不高兴她收路小佳的礼物。 除了不高兴之外,他还有点不服气,她既然都愿意收下这个发冠了,那为什么当初他送的玉钗她不要? ……明明那支玉钗更好看的。 第38章 求亲 大雨又连着下了两日,一直到六月初九,她生辰这日天才放晴。 而西门吹雪的脸色,就跟初七初八这两日的天气一样,在此期间完全没有变缓的迹象。 对此,萧飞雨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只能在老天不再下雨之后立刻溜出门请工匠来修那条回廊。 这宅院建了好一些年份,虽然依旧精致大气,但很多地方的确年久失修。 萧飞雨花了大价钱请来这批工匠,最后干脆让他们把整座宅子里该翻新的地方都翻新一下。 她跟萧曼风说:“我都这么诚心诚意了,希望他就不要再因为那条回廊生我气了吧!” 萧曼风心情复杂地望着她,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他可能会更生气。” 萧飞雨觉得自己要疯:“……哈?!” 看着她这完全意识不到问题究竟在何处的模样,萧曼风还真有点想直接点醒她,人家是喜欢你啊,是吃醋啊。 但这个想法往往在心中多转过两下就被萧曼风压了下去,因为她实在看不出萧飞雨对西门吹雪有什么格外特别的情愫在,而按照萧飞雨之前得知与西门吹雪有婚约之后的反应,她觉得这丫头极有可能做出再逃一遍的事来。 ……那西门吹雪也太惨了。 “算了,更生气就更生气吧,修廊子的事我反正是答应好的。”萧飞雨见姐姐不说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他也太难哄了吧。” “你也可以不哄啊。”萧曼风笑眯眯地说。 “那不能。”她一本正经,“他生气的时候整天皱着眉,多浪费那张脸啊,我会心痛的。” 这渣男发言让萧曼风彻底无话可说。 行吧,往好里想,起码她喜欢西门吹雪的脸啊。 到了傍晚,那群被萧飞雨请来的工匠暂时歇工后,萧曼风提议出去找一间酒楼吃顿好的,权当庆祝她生辰。 萧飞雨当然没有意见,这边的厨子虽然手艺也很不错,不过吃多了难免腻味。 但她有点担忧西门吹雪会不会因为生气而不想跟她们一道出门,应完后立刻偏头去看他表情,试图从中寻到一些端倪。 西门吹雪气了两天,也差不多想通了。 他总算知道生气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根本不会明白他究竟在气什么。现在萧曼风提出了这样一个近乎给他台阶下的建议,他 便也点了头:“好。” 萧飞雨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她说:“走走走,我带你们去金陵城最好吃的酒楼,我去年可是和路小佳一起把全城的酒楼都试了一遍。” 西门吹雪:“……”怎么又是路小佳。 萧曼风无奈望天,在心中替他叹了一口气,再拍拍自家祸害亲妹的肩膀道:“那走吧,你带路。” 三人就这么一齐出了门。 因为是黄梅季里少有的晴天,所以他们出门时,街上还很是热闹。 夏日里昼长夜短,三个人沿着长街行至萧飞雨说的那间酒楼时,太阳都没有彻底沉落西山,不过开门迎宾的酒楼自然已经灯火通明。 萧飞雨来过这里很多次,甚至还能在大堂中找到那么一两个眼熟的小二。 她熟练地拉了一个交谈,给他们要了一个三楼的雅间。 这会儿正是酒楼生意最热闹,人声最鼎沸的时候,以至于那个被她拉住的小二一时间没听清楚,便想着偏头请这位客人再说这一遍。 但这一偏他就惊了:“谢公子?!” 萧飞雨也很惊讶:“哟,你还记得我呢?” 小二忙点头道:“当然记得啊!您去年可是和路大侠一道替我们酒楼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他说的是去年萧飞雨和路小佳第一次来这间酒楼时的事,当时大堂里有个很狂妄的刀客因为钱不够付账而干脆打算吃霸王餐,刀都横到了掌柜的脖子上,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快如疾风的出刀速度令在场其他人噤若寒蝉,唯独坐在二楼喝酒的他们俩完全不怕,甚至还联手下去教训了那个刀客一番。 酒楼上下对此感恩戴德,但对于萧飞雨来说,这不过是随手帮个忙而已,完全不值得太放在心上。 此刻被这小二一提,更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事而已。”她笑了笑,“对了,三楼雅间还有剩吗?” 这回小二总算听清楚了,当即恭敬道:“有,有,您随我来。” 她跟上去,余光瞥到另一边端着各色酒菜从厨房出来准备上菜的伙计们,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凑过去对西门吹雪认真道:“这里的桂花拉糕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西门吹雪听到这句话,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三楼没多久就到了。 小二非常有心地替他们选了一个一推开窗便能将整个秦淮夜色收入眼底的好房间,让萧飞雨非常满意。 萧曼风也觉得这地方很好,赞了她一句眼光不错。 她笑得弯起眼,道:“等你吃到了他们家的酒菜,一定会觉得更不错。” 酒菜来得很快,而且最先上来的就是她特地给西门吹雪点的桂花拉糕。 这桂花拉糕做得很是精致,她头一次吃时甚至都有些不忍心下筷,但今日倒是下得果断极了。 “你试试。”把第一块夹到了西门吹雪面前的碗里。 西门吹雪脸色又缓了一些,再看她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便拿起筷子咬了一口。 事实证明不管是十多岁时她分给他的红薯还是这会儿她夹过来的桂花拉糕,都异常符合他的口味,令他无法抗拒。 “好吃吧?”她眨着眼问。 “……嗯。” “哎,你可算理我了。”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要一直不跟我说话呢。” 这话一出口,西门吹雪的动作就顿了顿。 片刻后,他抬起眼认真道:“不会。” 至此,萧飞雨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她知道这家伙向来言出必行,既然都这么说了,以后就算再跟她生气,应该也不至于像这次这样完全不理她了。 毕竟说实话,不被他理睬的感觉可并不好。 目睹整个过程的萧曼风:“……” 原谅她真的没想到这场西门吹雪单方面的闹别扭最后竟会结束在一块桂花拉糕上,所以这小子到底哪里难哄了,简直太好哄了啊!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吃完这顿饭后,萧曼风又送了她一条自己织的发带。 从小到大,她花在这些会被萧大夫人嫌弃是不务正业的东西上的时间要远多于萧飞雨,出了谷之后更甚。所以这条由她亲手织的发带,自然也相当精美。 萧飞雨喜欢极了,嚷着明天就开始用。 “好了,这就是谢公子和萧姑娘的定情信物了。”她一本正经道。 “……”这丫头已经没救了,算了。 回去路上萧曼风特地寻了个机会悄悄问西门吹雪:“你没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小雨的?” 西门吹雪说有,但是没带出来。 她想 了想,拍了下这漂亮少年的肩膀,低声补了一句:“她现在只想着玩,你同她较劲只会气到自己。” 西门吹雪闻言忍不住往走在最前面的萧飞雨看了一眼,只见她已经被街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摊子吸引了大半注意力,时而看看这个,时而看看那个,奔得比兔子还快。 他明白萧曼风的意思,无非是说萧飞雨目前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方面的意识。 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才那么抗拒那道婚约。 三个人穿过长街又拐至通往他们住处的那条短巷。 从短巷出来后,却瞧见有一队人马正候在那扇深朱色的大门前。 “这是谁……”萧飞雨有点疑惑,“你们认识吗?” 西门吹雪仔细看了看,摇头说不。 萧曼风也仔细瞧了瞧,眯起眼道:“没什么印象。” 片刻后,他们就走到了门口。而那队人马自然也全看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玄衣的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生得很白,五官平平无奇,但组合在同一张脸上后却莫名多了几分英俊,只是英俊的同时也有些阴沉,看着怪吓人的。 萧飞雨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询问他的身份呢,他便主动上前一步道:“在下唐迪,特奉家父之命前来拜会萧大姑娘。” 唐迪……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萧飞雨这样想着,下意识偏头看了萧曼风一眼。 萧曼风当然是记得这个名字的,毕竟她第二次离开帝王谷,就是因为这个人的求亲啊! 可问题是这门亲事最后不是根本没成吗,她还特地向比自己晚离谷的萧飞雨确认过。 那唐迪现在来干什么? 她觉得奇怪极了。 唐迪站在那任她们姐妹打量,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容。 但如果有一个很了解他的人在此处,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会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他的确是奉他父亲唐无影的命来江南找萧曼风的。 唐无影要他不计任何成本在帝王谷之外娶到萧曼风,生米煮成熟饭也行,这样还正好能让萧王孙再也回绝不了。 他知道父亲的这个决定是为了唐门的百年基业,唐门本是暗器之王,可过去的三十年里,却是一直被小李飞刀压在头顶上喘不过气来。现在李寻欢淡出江湖,逐渐销声匿迹, 他的徒弟叶开却声势渐起,暗器天下第一的名头,怕是依然无法回到唐门手中。 所以唐无影才坐不住了,他想和自己的老对手联姻,想一参帝王谷中的机关暗器宝典,结两家之长,创造出一种能胜过小李飞刀的暗器来。 然而萧王孙却拒绝了,理由是他对暗器天下第一的名头毫无兴趣,不会拿女儿的幸福去赌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唐无影哪能甘心,后来得知萧曼风离开了帝王谷,便派自己儿子去找,才有了那条不计任何成本的嘱咐。 他在唐门的权力向来大过皇帝,哪怕是身为下一任掌门人的唐迪也不敢明着反抗,只能应下并离开蜀中前去找萧曼风。 可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娶萧曼风,他有一个被唐无影嫌弃的情人。 那是他唯一一个女人,他早就在心里发誓非卿不娶,可唐无影却嫌弃她,不准他娶,否则直接连继承人的身份都要剥夺掉。 所以此时此刻见到萧曼风,哪怕觉得她美得超过自己想象,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嘴角的笑容还有点讽刺。 反应慢了一拍的萧飞雨把唐迪这个名字在心中嚼过两遍之后,也想起来了。 哇靠,唐门少主啊!那个让她爹和萧大夫人吵了无数遍的求亲人。 人好歹是一个武林大宗的少主,不管究竟是为的什么而来,他们总不好连请进门都不请。 不过等真的把人请进门听到其来意后,萧飞雨就后悔了。 唐门都被萧王孙拒了一次亲了,居然还没死心啊! 而唐迪更是当着她的面直接对萧曼风道:“我知道萧大姑娘现在与谢公子在一起,但容我说句实话,比起我,萧谷主只会更看不上谢公子。” 萧飞雨:“……” 妈的,你说谁看不起谁呢,真想当场脱了马甲给这个唐门少主看。 “我们两家争斗了这么多年互不相让,最后却是让小李飞刀出尽了风头,若能联合起来——”他还想对萧曼风晓之以理。 不过这话才说到一半就直接被萧曼风打断了,她非常无谓地耸了耸肩:“抱歉,我们帝王谷对这些身外浮名没兴趣,我想唐公子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唐迪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依然叫人看不出什么喜怒,但左手却已经握紧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道:“萧大姑娘不妨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说了 我们帝王谷对小李飞刀和唐门谁是天下第一完全没兴趣,何况……”萧曼风说到这里忽然勾起唇角朝自家妹子瞥了一眼,“何况我都已经与谢霖在一起了。” 唐迪大概还想说两句诸如萧王孙看不上谢霖这样非武林世家弟子的话,但萧飞雨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接上萧曼风的话道:“是啊,曼风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唐公子身为一门少主,何必非要来凑这个热闹呢?而且据我所知,唐门已经被帝王谷拒过一次了啊。” 在来这趟的路上,唐迪一直在派人查谢霖的身份,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只知道“他”最早是在峨眉山下救了独孤一鹤的弟子,后来在峨眉山上赢了路小佳,从此声名鹊起,至于之后与西门吹雪被江湖中人并称为南北双璧之类的后话,在武林之中早已传遍,连查都不用查。 在他看来,谢霖虽然是个挺有天赋的剑客,但到底才不及弱冠,而且身份也完全比不得自己,萧曼风只要脑子还没坏,就不至于放着自己不要而选择和这个少年在一起。 可现在这两人的反应,完完全全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唐迪很生气,萧曼风对他冷言相向没有好态度他也就忍了,毕竟是帝王谷的大小姐,有些气性也是应当的;可这个谢霖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在他面前摆谱? 他沉下脸,冷声道:“谢公子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直接去帝王谷求亲,我倒要看看,萧谷主会如何应允你。” 其实这还真是他以己度人了。 他从小生活在唐无影的阴影下,哪里能想到唐无影的宿敌萧王孙在儿女婚事上,从来不把门当户对当成必须。 不过这句话从另一个角度说也说得没错,毕竟如果“谢霖”真的去帝王谷求亲,萧王孙会同意才是见了鬼! 但这种事,萧飞雨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她半点不慌乱地抬眼看向唐迪,还挑衅式地笑了笑道:“是吗?那你就等着瞧啊。” 唐迪:“……” 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萧飞雨看他一副忍不住要跟自己动手的样子,便又添了一把火:“而且说真的,就你们唐门的暗器,想和小李飞刀比,再等个几辈子吧。” 如果说前面的话听着刺耳但唐迪还能努力克制住怒火,那么在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便再克制不住,直接抬手发了在她口中还需几辈子才能和小李飞刀比的暗器。 可惜他这回踢上了铁板,萧飞雨不仅完全不怕,还能在躲暗器的同时再刺激他两句。 最过分的是在躲完他发出的暗器后,她还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银筒来,一派悠然道:“既然唐公子不服气,那先试试我们家的暗器呗,赢了我咱们再谈能不能赢小李飞刀嘛。” 话音刚落,她就直接按动了银筒上的机关。 原本光润无比的银筒发出嗖的一声后,瞬间开了半截,而与此同时,那些藏在筒内的银针已尽数射出! 唐迪一边避得无比狼狈,一边心中震惊,这玩意儿怎么有点像他们唐门的镇门至宝暴雨梨花针?不对,这东西比暴雨梨花针还厉害啊?! 他差点没被这铺天盖地的银针给折腾疯掉,手上脚上都中了好几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针并不像暴雨梨花针那样还淬了剧毒,只是令他的气血无法通畅。 但饶是如此,等那波银针射完的时候,他也完全没了天下暗器第一门的少主应有的风采气度。 萧飞雨非常愉快地欣赏着他的狼狈,问他:“怎么样,唐公子觉得我家的暗器做得如何啊?” 唐迪:“……”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而且他说他家,他家又是什么来头? 唐迪目光阴沉地看着她,嘴抿成一条线。 他一开始的确没有多注意她,毕竟那时候他根本不觉得这个人能对唐门产生什么阻碍。 可是那个比暴雨梨花针更可怕的暗器……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立刻把这件事报回给他父亲唐无影。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了这个姓谢的小白脸左手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 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可以说是彻底变了! 唐门是做杀手生意起家的,因此对天下大大小小的势力都非常了解。 在唐门内部,甚至有一本专门记录各门各派掌门信物名称样貌的书,只有唐门的掌门人和掌门人钦点的继承人有完整翻阅的权力。 唐无影目前还没有从掌门之位上退下来的意思,是以这本书唐迪这个继承人都只看过一次。他当然不可能将上面所有信物都记得一清二楚,可不论是谁,都不会在翻完一本书后,连它第一页上的东西都忘记的。 这本书的第一页上画了两样东西,一块玉牌和一个玉戒。 比起后面一些附有详尽介绍的其他门派掌门信物,这块玉牌和这个玉戒边上,却是只有七个字—— “西方魔教,名罗刹。” 这意味着就连唐门也查不到更多关于这个罗刹教的消息。 唐迪眯了眯眼,终于在看见这只和书上所画别无二致的戒指时冷静了下来。 “唐公子怎么不回答啦,我还等着唐门这样的暗器大家给我一些指教呢。”萧飞雨又道。 “……精妙绝伦。”唐迪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顿地回答。 第39章 少主 唐迪呆了没多久便走了,临走时脸色铁青,活像是这屋子里的人全欠了他钱一般。 不过对于萧飞雨来说,这种程度的坏脸色可完全算不了什么,她甚至还眯起眼朝他挥了挥手,道:“唐公子慢走啊,等我以后有机会去蜀中时,咱们还可以再较量较量呢。” 唐迪听着她这欠揍无比的语气,只觉窝了一肚子火。 偏偏她的身份这般特殊,令唐迪根本不敢发作,只能带着这一肚子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萧飞雨便立刻没了之前特地装出来的正形。 她几乎是立刻歪到萧曼风身上,讨好似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萧曼风直接挥开她的手,站起来确认了一下唐门的人是真的全走了后,才关上屋门认真道:“你那个银筒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谷中并没有这样的机关。” 萧飞雨回忆了一下,朱停做出这个东西的时候,萧曼风应该是已经走了。 于是她简单解释道:“是师兄做了送我的,他说出门在外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身。” 萧曼风:“……”防身?!他对你到底有什么误解??? “哦对,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下唐门呢。”萧飞雨又道,“若非他们当时向你提亲时送了暴雨梨花针过来,师兄也不会想着仿制和改进从而做出这个。” “难怪唐迪会是这个反应……”萧曼风总算解了惑,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希望他这回颜面扫了地后就别再来烦我了。” 和萧飞雨不一样,萧曼风毕竟是喜欢过别人,尝过感情滋味的。 她看着唐迪望自己的眼神就知道,这位唐门少主只是面上装得恭敬和外带一点仰慕,但心里估计都快讨厌死她了吧。 萧曼风也听说过唐门掌门人究竟是个什么个性,多少能理解他的处境。但理解归理解,对于唐迪这种分明内心抗拒无比,却完全不敢反抗只会照做的模样,她还是非常看不起。 她并不知道,其实唐迪当初也想过要拒绝唐无影这个要求。 唐迪毕竟心有所爱,他觉得委屈自己没多大关系,但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心爱的姑娘。 可就在他打算直接离开唐门自立门户的时候,他心爱的姑娘却劝他:“你应当听你父亲的话,若是能娶了帝王谷的大小姐,借到帝王谷的势力,这江湖不就等于是你囊中之物了吗?” 唐迪知道她说得其实不错,但想到自己娶的人将不会是她,还是有点犹豫:“……让我再想想。” 她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们的关系,有你父亲在,本来也放不到台面上来。只要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你心里也一直有我,就足够了。” 唐迪被这番话说动,又想到自己活到这个年纪几乎一直处在父亲的阴影下,甚至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娶,终是下了决心。 可现在他在萧曼风那边踢到了铁板,借助帝王谷来成就他武林宏图的计划自然也要搁浅。 告辞离开后,他直接去了与心上人约好会面的地方。 他的心上人姓苏,名浅雪,是他刚及冠时认识的,不仅生得绝色,还冰雪聪明,这些年来给他出了不少主意。时间长了,唐迪遇到什么事,便自然而然地去问问她的看法。 这回也是一样。 “如果那真是罗刹玉戒,不要说我们了,恐怕我爹也惹不起这个谢霖。”他对苏浅雪道,“我虽没有十成把握,但七八成还是有的。” 苏浅雪也很惊讶,因为她根本没听说过这罗刹玉戒,“罗刹教的信物……不是罗刹牌吗?” 唐迪叹了一口气,道:“罗刹教有两样可用来号令教众的信物,世人只知罗刹玉牌不知罗刹玉戒,就连我们唐门,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两样东西能用来号令罗刹教教众而已。” 这的确有些棘手,苏浅雪皱了皱眉。 而唐迪停顿片刻后,又把“谢霖”拿出来了一个比暴雨梨花针更可怕的暗器这件事告诉了她,末了摇头道:“所以就算他不是罗刹教少主,也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 苏浅雪听到这里却是笑了:“不用就算了,当他是吧。” 唐迪疑惑:“什么意思?” 她眯起眼,语气柔媚道:“咱们的情人箭不是快要制成了吗?你现在把你身为唐门少主却败在了谢霖暗器下的消息放出去,再散布一下他的身份……” 她口中的情人箭,是他们正在制作的一种机关,能发出一黑一红两枚短箭,都淬了剧毒,而这种剧毒甚至能在顷刻间要人性命。 这机关尚在制作,完成还需一段时日。 早先两人便一直担心,将来用它的时候,会不会立刻有人查到唐门头上来,那对于他们的计划便十分不利。但现在若是把“南璧”谢霖是魔教少主,还用暗器赢了蜀中唐 门的消息放出去,等再过一段日子他们用情人箭行事时,恐怕江湖中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怀疑谢霖和罗刹教了。 那可是魔教啊,惹不起归惹不起,但挑动中原武林仇视他们却也简单得很。 想到此处,苏浅雪便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唐迪又一次被她说动,觉得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他当然还是有把谢霖那个能射出千万银针的银筒报回了唐门,但同时也派自己的手下将自己输在谢霖暗器下的事散了出去。 在金陵这样多商客更多江湖人的大城,这样令人惊骇的消息只需半日便能传遍全城,一时间整个金陵都哗然了。 其实如果只是“南璧”赢了唐门少主,这群江湖人的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大,毕竟他们已经听说过许多关于谢霖的剑有多么多么厉害的传言了,可他这回偏偏是用暗器赢了这江湖上最大的暗器名宗少主,谁能想到! 萧飞雨自自己生辰过后便一直待在宅子里没有出门,她如今能直接用手控制剑气了,但到底不够熟练,为免再发生一下斩断廊柱这样尴尬的事,她决定还是先静下心好好练习一番。 如此,等她知道满城都在议论自己让唐门少主颜面扫地一事时,金陵城中甚至都已经出了关于她事迹的新话本。 萧飞雨:“……” 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但她想想又觉得奇怪,这事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啊? 萧曼风比她先一步知道,也出门特地打听过了,听到她这番疑问便回答道:“据说是唐迪的一个手下喝多了酒说漏了嘴。” 萧飞雨再度无言,这种糗事都能让手下说漏嘴,唐迪这个唐门少主是不是当得有点太失败了。 她撇嘴道:“其实我手里这个,还是师兄特地改得缩减了大半威力的。” 萧曼风并不惊讶,朱停有多厉害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另有别的担忧。 “你用暗器赢了唐迪的事传开了后,江湖上一定会开始好奇你的来历。”萧曼风说,“剑术可以用天赋解释,机关暗器不行,尤其还是能让唐门少主落败的机关暗器。” “那就让他们好奇呗。”萧飞雨没当回事,“反正他们也去不了帝王谷,查不到什么的。” 然而萧飞雨万万没想到,这群闲得无聊的江湖人的确是查不到什么,但不妨碍他们会编啊! 又过了 几日后,城中又开始流传她其实是魔教少主的谣言了! 她对这些人的脑洞能力佩服不已,在饭桌上和萧曼风西门吹雪吐槽,说:“他们把我说得可厉害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有这么厉害!” 萧曼风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是这样,颇哭笑不得:“他们怎么会想到魔教上去的。” 她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们毕竟是脑洞大到会鉴定南北双璧是一对断袖的。 姐妹俩笑过就算,但西门吹雪听了这个传言后,却是目光一顿。 他望向萧飞雨手上的那个白玉扳指,皱了皱眉。 他想这应该不是巧合。 原本他并不打算把这个戒指到底代表什么告诉她,一来是觉得没必要,二来是他自己对罗刹教毫无兴趣。 可现在显然是有人认出了这个戒指,西门吹雪吃不准放出这个消息的人到底意欲何为,但他觉得有必要让萧飞雨知道,“谢霖”是魔教少主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吃过饭,两人去池边比剑的时候,他便开口讲了这件事。 萧飞雨的反应则是:“啥?!” 他又重复一遍道:“这个扳指是罗刹教的掌门信物。” 萧飞雨心情复杂地抬起手来仔细看了看这个扳指,语气都有些飘:“……不会吧……?” 他抬头看了看正午的猛烈阳光,忽然伸手取下了这个扳指。 萧飞雨还懵逼着,完全不知道他这是打算干什么,而就在她准备开口问的时候,她看见阳光透过这个白玉扳指,在地上投下了一道虚影。 西门吹雪正缓缓转动这个扳指,直到那道虚影所呈现的图案彻底清晰才停下动作。 萧飞雨看着这个图案,差点惊呼出声。 这不就是送她扳指的那个玉叔叔面具上图案吗! “这是罗刹教的标志。”西门吹雪说。 “……我真的不知道。”她眼睛都瞪圆了,“扳指是我爹的一个朋友送我的,他说是见面礼而已,怎么会?!” 说到这里,西门吹雪的表情也总算有了一丝不自然。 他把扳指重新放回她手里,垂下眼道:“因为他想你当他儿媳。” 萧飞雨更懵逼了:“……啥玩意儿?他儿子谁啊?”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她充满疑惑的眼神, 只开口说了一个字:“我。” 萧飞雨:“……”等等,你爹不是去世了吗?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西门吹雪又加了一句解释:“玉罗刹是我生父。” 萧飞雨听到这句解释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伸出手来拍了拍他肩膀,认真道:“包办婚姻不靠谱,我觉得你应该劝一下你爹,让他清醒一下。” 西门吹雪:“……” 可是他很想就这么包办成功啊。 她还在继续:“而且他送我这东西的时候我才十二岁不到!他是变态吗!” 西门吹雪:“……” ……可能是吧。 第40章 断袖 知道了西门吹雪那复杂的身世后,萧飞雨其实还有点同情他。 但她不会安慰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比剑?” 西门吹雪看着她澄澈又认真的目光,点头说好。 两人如以往一般在池边比过一场。 结束时萧飞雨几乎是立刻收了剑躲到了树荫下,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苦着脸叫唤:“热死我了,下次换个阴凉一点的地方吧。”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从小生活的地方都称得上是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现在待在过了黄梅天后宛如火炉的金陵,可以说是非常崩溃了。 不过最令她不爽的还是,明明大家一起在大太阳下比剑,甚至对方费的力气比她还要多许多,可西门吹雪就能一点汗都不出,站在那跟刚下凡的仙女似的! 她羡慕得要死,次数多了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都不流汗的?” 西门吹雪也不懂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但他其实还挺喜欢看萧飞雨鼓着脸朝自己抱怨天热的模样,秀气的鼻子皱起来,语调也好似被太阳晒软了,叫人无法不对她心软。 于是他也走到树下,从怀里拿出一方白色的锦帕递给她。 “谢啦。”萧飞雨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直接接过来用它擦掉了额上的汗珠,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下次真的换个地方比吧,我觉得我脸都被晒红了,金陵怎么能这么热!” “没有。”他忽然出声道。 “诶?”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有?” “没有红。”他语气认真,望过来的眼神亦认真,“喝酒时比较红。” 萧飞雨:“……”他这是啥意思? 看她表情顿住,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不高兴了,想了想又补充道:“红也好看。” 说这话时他表情语气皆无变化,仿佛只是在说现在是何时辰。 萧飞雨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真的是西门吹雪会说的话吗?他是不是中邪了啊! 可一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她又莫名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因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映出了自己。 在这一瞬间,萧飞雨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忽然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又欲盖弥彰地咳了声道:“哦,没有红就 好。” 西门吹雪张了张口,到底没告诉她,其实现在变红了。 …… 快到六月底的时候,金陵城内关于“谢霖”究竟是何来路的热议总算稍减了些,而萧飞雨也因此重拾了出门乱晃的兴趣。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看美人,只可惜现在她声名太盛,不管去到哪里,好像都是别人看她更多一点。 遇到苏浅雪是一个意外。 当时她在秦淮河边百无聊赖地逛着,希望临着水能消一番暑气,不过效果并不理想,没逛多久,她就被河边树上那些知了的叫声给折腾得烦不胜烦。 就在她最烦躁最心不在焉的时候,她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厉呼:“让开!让开!全部让开!”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只见一匹脱了缰的马拉着一辆车急速地沿着河岸奔袭而来,而离马车不到一丈距离处,还有个蹲在那不知在看什么的小女孩。 所有行人的心都被这场面瞬间揪紧,萧飞雨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几乎用上了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 她抱住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发了疯的马也刚好到了,惊险得只差一瞬。 只差一瞬,那匹马就要踩下来了,情急之下,她只能抱着人往右侧一滚。 小女孩被她护在怀里,并没有出什么事,只稍微受了点惊吓。然而她这一滚,却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在河岸边挑扇子的姑娘,还差点把姑娘撞得摔进了河里。 萧飞雨:“!”急忙空出一只手及时拉住了那个倒霉的姑娘。 姑娘吓得声音都有点抖:“我……我不会水。” 其实萧飞雨也不怎么会水,她想若是拉不住的话,两人一道摔下去一定很惨,所以几乎使出了所有能使的力气把人给拉了上来。 围观的一众行人见状,都忍不住拍手喊了声好,要知道她的另一只手还被那吓坏了的小姑娘抓着呢。 之后小姑娘的父母过来对她千恩万谢了好多遍,她摆摆手道无妨,但以后还是要看好自家孩子才行。 那对夫妇连连点头,又说要赔她衣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尘土泥浆,笑着道:“不用了,孩子没事就好。” 待这对夫妇带着女儿离开后,那个差点被她撞进河里的姑娘才幽幽开口:“公子倒是大方得很。” 方才情况焦急,萧飞雨只顾着使力拉人,甚至没注意 这姑娘长得什么样。此刻听到这把婉转柔媚的声音,顿时忍不住偏头瞧了过去。 这一瞧让她差点愣住。 虽然衣服上也滚了泥浆尘土,但这个倒霉的姑娘看上去可一丝狼狈之感都没有,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美了。 萧飞雨只盯着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因为她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男人,要是一直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漂亮姑娘看真的很容易造成误解。 但人家到底因自己受累,还毁了一身衣服,也让她觉得抱歉。 想了想后,她开口认真道:“姑娘放心,你的衣服我一定会赔的。” 秦淮河边多花楼也多布庄,萧飞雨自觉对不住人家,特地寻了一间最富丽堂皇的进去。 人靠衣装,就算是这样的美人也不例外。 换下了满是尘土的脏衣服后,这个本来就很美的姑娘看上去又娇艳了许多。 萧飞雨欣赏了两眼,深觉这波不亏。 之后两人互报了一下名字,她用的自然还是谢霖。 “谢、谢霖?”姑娘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南璧谢霖?” “这称号可一点都不好听。”她笑。 “我觉得很好听呀。”姑娘也笑了,笑完向她自我介绍道,“我姓苏,名浅雪。” 苏浅雪…… 萧飞雨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嚼过一遍,忍不住想是不是名字里带雪的都长得这么好看哇。 这样想着,她又在心中将西门吹雪的脸和这个苏浅雪作了个比较,得出结论:如果西门吹雪重新开始穿裙子应该能更胜一筹! 又随便聊了几句后,苏浅雪说想请她喝酒,以感谢她买的这身贵重衣服。 她只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没办法,她毕竟是个铁骨铮铮的颜狗。 两人去了萧飞雨很喜欢的一间酒馆。 苏浅雪说:“他们家的交河青波虽不及醉香楼的梁上春那般有名,但却是全金陵最醇的。” 萧飞雨有点没想到她居然对金陵的这些酒馆和酒这么了解,还愣了一瞬,但下一瞬便笑了出来:“苏姑娘真是懂行人。” 苏浅雪闻言也勾起唇角:“谢公子也不差。” 语毕还朝她扬了扬眉。 这一扬眉看得萧飞雨恨不得捂住胸口喊一声你好美。 她想如果自己不是每天都能见到 西门吹雪的话,这会儿可能就真的维持不了形象了! 她们要了一坛交河青波,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倒酒的时候萧飞雨看她倒得很满,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道:“这酒后劲很大的。” 苏浅雪抿着唇说她知道,然后直接把倒满的那一碗推到她面前,笑得狡黠:“所以这碗是谢公子你的呀。” 萧飞雨:“……” 行行行,你长得美,你说什么都对。 交河青波的后劲她曾体会过一回,当时是被路小佳坑了一把,直接一下子喝了半坛,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等一刻钟后,她看眼前的路小佳都觉得有两个。 所以这回再尝,她自然不敢再像那般作死。 喝过半碗之后,苏浅雪忽然问她:“我听谢公子口音,似乎不是江南人士?” 萧飞雨点头:“我只是来江南游玩罢了。” 没透露具体是何方人士。 苏浅雪“噢”了一声,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江湖传言有误。” 谢天谢地萧飞雨现在听到江湖传言这四个字就头大。 她闷了一口酒,啧了声道:“江湖传言有误的多了去了。” 比如说她是玉罗刹的儿子! “人一出名就难免会如此。”苏浅雪表示理解,“其实都是旁人闲着无聊胡编乱造罢了。” “对。”这话可真是说到了她心坎上,“无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从这个话题引开了去,又聊了许多江湖事。 苏浅雪的话其实并不多,但贵在每一句都恰到好处,成功勾起了萧飞雨的谈话欲。 谈着谈着,她又不自觉地多喝了一些。 正如苏浅雪说的那样,交河青波的确是很醇的,两人喝完一坛时,萧飞雨的脸已经开始发烫了。 苏浅雪倒是还好,只是眼角眉梢被这酒染上了些妩媚,显得她原本就堪称绝色的脸更为动人。 这种动人和平时看西门吹雪和萧曼风时不太一样,但萧飞雨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此时已近傍晚,从秦淮河上吹来的风终于有了丝丝凉意,原本略显空旷的酒馆也陆续来了客人热闹了起来。 华灯初上,一片璀璨。 灯下的美人吐气如兰,问她可要再喝一些。 她想说不了吧,美人却没等她回答就伸手喊了小二过来又要了一坛酒。 “再晚半个时辰,这酒就要卖完了。”苏浅雪柔声说。 “……好吧。”萧飞雨不忍拒绝她,只能说好。 可就像当年帮马秀真带丁灵中上峨眉派那样,怜香惜玉真的是一件代价很大的事。 这第二坛交河青波下来,她不仅是脸烫得不行,就连脑子都有点糊。 苏浅雪似乎还在说话,但她已经听不大清了。 “谢公子?”苏浅雪伸出一只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似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醉了,“谢公子?” 她想问怎么了,不过话尚未出口,人就直接歪到了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苏浅雪见状,眯了眯眼,露出一抹笑容来。 她勾引过的男人数都数不清,自觉要对付一个少年应当很简单。 然而他们喝第一坛酒的时候,她旁敲侧击了很多次,都没能从“谢霖”嘴里真正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这少年也不是警觉,但偏偏谈到她想知道的那些问题时总能说得万般含糊,甚至直接否认。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设计了马车的巧合后还要用上灌酒这么老套的招数。 幸好“谢霖”的酒量还没有到千杯不醉的程度,现在已经醉了。 她想了想,伸手拨了下那个安静地套在“谢霖”手上的白玉扳指,停顿了一会儿,终是没有伸手将其取下。 罗刹玉戒虽宝贵,但自己却不一定有本事守住,还不如直接和罗刹教少主搭上来得有用呢。 那可是罗刹教啊,唐门这样的蜀中阎王都无法不怵,更不要说唐迪和“谢霖”比,武功也差了一截。 这样想着,她站了起来,打算先把人带走。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谢霖”肩膀的时候,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不准动他。” 苏浅雪回头,只见一个表情漠然的白衣少年正盯着自己的手。 下一刻,这白衣少年就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阁下是?”苏浅雪可没有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吓退。 “你不需要知道。”西门吹雪冷冷道。 说完直接伸手扶起了趴在桌上醉过去的萧飞雨。 苏浅雪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开口之前被西门吹雪的剑给拦住了。 她能够感受到那柄剑上的杀气,但她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再看自己花了好大一番心思才搭上的人此刻眼睫晃动,似是要醒的模样,忙高声道:“我与谢公子虽是萍水相逢,但好歹他今日救了我,阁下连身份都不透露,叫我如何放心将他交与你?”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刚准备说话,就感觉怀中人动了动。 下一刻,他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 而迷迷糊糊睁开眼的萧飞雨看见他,还以为是做梦。 做梦就没关系啦。 她这样想着,直接扒住西门吹雪的衣领,凑过去用自以为很低其实几乎响彻整个厅堂的声音道:“我今天……今天认识了……一个美人!” 西门吹雪:“……” 萧飞雨继续:“她名、名字里……也有雪……” 这回他总算简短地嗯了声。 她咧开嘴,笑得特别灿烂:“但……不如阿雪你……” 说到这她居然还嫌不够,手直接从他衣领攀上了他的脸,补了一句:“还是你最好看!” 西门吹雪:“……” 虽然场合尴尬,但这话听在耳里感觉还真不赖。 他是觉得不赖,另一边的苏浅雪则是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努力勾引了一晚上,“谢霖”也始终守礼相待,半点逾矩的趋势都不曾出现,哪怕喝多了之后也是一样,可现在“谢霖”却捧着一个男人的脸说你最好看…… 在这一瞬间,苏浅雪实在没办法不联想到金陵城中那些南北双璧其实是一对断袖的传言了! 第41章 不乖 萧飞雨说完那句话之后还朝西门吹雪嘿了两声,那架势还真有点像传言里横行霸道作风流氓的魔教少主。 只可惜没人知道,其实被她这么捧着脸调戏的西门吹雪才是真·魔教少主。 西门吹雪完全没理会这一屋子的人集体望过来的目光,在她扒着自己衣领又重新眯过去之后,就扶着她下了楼。 临下楼前他警告意味十足地扫了表情正变幻莫测的苏浅雪一眼。 苏浅雪被这冰冷的眼神扫得呼吸一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过那时西门吹雪和萧飞雨已经踏着月色离开了酒馆。 他们没走之前,酒馆里的人虽然好奇诧异乃至震惊,却也碍于西门吹雪那冰冷而生人勿进的气场不敢多说什么;而他们走了之后,酒馆里当然是瞬间炸开了锅。 有好事的甚至还从二楼窗户里探出头去多看了几眼,然后发出惊呼道:“西门庄主!西门庄主竟是抱着谢公子走的!” 这一声一出口,酒馆里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议论。 正如萧飞雨之前和苏浅雪吐槽的那样,江湖上闲着没事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什么都不做都能有一堆人编出故事来,现在被西门吹雪抱着离开酒馆,简直是又给这群人添了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西门吹雪,这会儿抱着她走在街上,虽然收获无数好奇的打量,但也仅止于打量而已。 所以他半点都不在意。 他抱着睡熟的萧飞雨穿过秦淮河畔的垂杨,径直回了家。 期间她半醉半醒地嘀咕了几句,不过说得口齿含糊,让他无从分辨。 事实上他会出来找她是因为朱停也出了谷,并在今日同陆小凤一起到了金陵。 两人打听到了他们现在的住处,就寻了过来,不过萧飞雨却很不凑巧地不在,所以萧曼风就把他打发出门寻她回来。 金陵城这么大,她喜欢去的地方更是多不胜数。 西门吹雪奉了命出门后,找了大半个时辰都没见到她踪影,直到后来听到秦淮河边有人议论说看见谢霖好像在和一个绝色美人喝酒。 他沿着河岸一路一家家寻过去,最后终于寻到。 只可惜找到时她已经喝醉,此刻更是直接靠在他怀里睡得雷打不醒了。 虽然是夏天,但从河上吹来的夜风还是颇有些凉。 萧飞雨可能是 被吹得冷,唔了两声后,直接把脸彻底埋到了他胸前,埋完还嫌不够,在他怀中扭了两下,摆出一副要把自己彻底蜷缩起来的架势。 西门吹雪思忖片刻,加快了脚步。 月至中天时,两人总算回到住处。 等了半个晚上的萧曼风,陆小凤以及朱停见状都有点傻眼。 “怎、怎么回事啊?”朱停问。 “喝多了。”西门吹雪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后直接越过他们继续往里走去,“我送她回房。” 朱停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陆小凤和萧曼风一左一右拉住了。 “让阿雪照顾就行了,咱们先吃饭。”萧曼风说,“早知道她在外面喝酒,我们还不如不等她。” 师姐发话,朱停当然没意见,原本他等了这么久也饿得很。 反倒是陆小凤,盯着西门吹雪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笑了一声道:“他这样抱着飞雨回来,估计要惊掉金陵城一大堆人的下巴。” 萧曼风没说话,不过也勾起唇角露出了些笑意。 这边他们三个一边吃一边聊好不惬意,那边把萧飞雨送回房间的西门吹雪却是受尽了折腾。 他想着她喝多了酒,便打了一盆水来替她擦了一下脸,结果布巾才刚碰到她额头,她就跟有人捅了她一刀似的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大得直接打翻了他放在床沿的那盆水。 西门吹雪:“……” 明明在路上还睡得好好的,怎么躺下了反而这么能闹腾。 打翻了水盆后,她又可怜兮兮地开始嚷热。 西门吹雪没办法,只能再去打一盆凉水来。 然而他才迈开了半步,衣服下摆就被她揪住了。 “凉的!”她口齿不清地喊。 “……”是啊,都被你打翻的水浸透了,能不凉吗? 眼看她揪着自己衣服下摆打算整个贴上来以至于快要摔下床,西门吹雪只好停住脚步弯腰去扶她肩膀。 可谁来告诉他一个喝醉的人力气怎么会比平时还大,不仅挣得他几乎制不住,而且还反过来让他踉跄了一下。 “凉的!”她忽然松开他衣服下摆,转而把手伸到了他脖颈处,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兴奋,“凉……” 火热的指尖和掌心直接贴上来时,西门吹雪不受自己控制地倒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的功夫,她已经发现自己手里拽着的家伙整个都很凉快,于是毫不客气地又贴上来几寸,还试图把他往床上拉,一边拉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你乖一点,让我抱会儿。 西门吹雪:“……”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干什么! 算了,她应该不知道。 这样想着,他也没了和她计较的心,干脆直接去掰她的手。 可是完全不清醒状态的萧飞雨哪能这么容易让他得手,他越是掰,她抱着他脖子的手就越是用力。 最终西门吹雪费尽力气挣脱她的手时,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萧飞雨还相当不爽,躺在嚷了好久,大意是这块冰好坏,不让她抱。 西门吹雪:“……嗯,是坏的。” “一点都不乖!”眼睛只睁开一半,语气却充满控诉,“我……我要揍它!” 西门吹雪决定不再同她浪费口舌。 他转过身,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陆小凤就站在门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两人目光相会的那一瞬间,陆小凤开了口:“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飞雨骂你坏?嗯?” 西门吹雪:“……” 第42章 不喜 萧飞雨睡了特别沉的一觉。 她其实很少喝醉,但每一次喝多了之后都要睡上很久,尤其是这次喝的还是全金陵后劲最大的交河青波。 一直到她被渴醒的时候,她都还能闻到自己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酒气。 她睁开眼,见到熟悉的陈设,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样翻身坐起。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是没办法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 记忆断片在和苏浅雪喝第二坛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她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是看美人都干得那么爽快,就告诉自己再喝一杯,一杯就好。 然后这一杯过后,她的脑子就彻底转不过来了! 萧飞雨捂住脸痛斥了自己一番。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她啧了一声,打算下去给自己倒一杯水。 下了床后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赔衣服给苏浅雪时在布庄顺便给自己买的那一身。 这衣服的用料和剪裁皆属上乘,原本穿在她身上也是极好看的,但现在看着却是皱巴巴的。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努力回忆了一遍醉过去之后的事,奈何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翻不起来,最终只能放弃。 想不起来就算了吧,她决定不继续勉强自己了,先洗漱一番换掉这皱巴巴的衣服才是要紧。 又是个晒得屋子都在发烫的大晴天。 萧飞雨在屋外的知了叫声中火速地收拾了自己一番,收拾得差不多后,肚子也刚好有点饿了。 这个点刚好是饭点,她觉得也不会有外人来拜访,干脆连头发都没擦干就直接溜去了他们平时吃饭用的花厅。 这座宅院经她请来的那些工匠重新修整过一番后,比原先要更合她心意,尤其是他们还在原本的基础上多添了两条回廊,替她遮挡了这炎炎夏日的大部分阳光。 拐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她还在想,一会儿见到姐姐和西门吹雪,一定要问一下他们自己昨晚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可到了花厅门口,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北立面的热闹场面给震得愣住了。 “师兄?!”她惊讶无比。 “哟,你可算是醒了。”萧曼风闻声回头,勾唇一笑道,“再不来我们可不等你一道吃饭了。” 萧飞雨看看桌边坐着的这群 人,好不容易才从惊讶中缓过来:“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 是的,此时此刻花厅里比平时多出来的人远不止自她逃婚出谷后就没再见过的朱停一个,还有陆小凤、叶开、丁灵琳以及路小佳。 丁灵琳最先开口回答她这个问题:“我一回金陵就听我爹说小谢来丁家庄找过我们,就来了呀。” 她要来,叶开自然也跟着一道来了。 至于路小佳,倒还真不是和他们约好一起的。 他们俩甚至都不知道路小佳也在金陵,若非来时路上正好遇上,还以为他此刻依旧在他师父荆无命那呢。 丁灵琳当时很惊喜:“路哥你是何时来的金陵啊?” 他抿了抿唇说也就一个月前到的。 丁灵琳闻言也没有多想,只兴致勃勃地过去挽住他的手,道:“那你现在也是去找小谢吗?” 路小佳嗯了一声,表情有点落寞。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救命恩人的儿子有婚约之后,他就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她了。 因为他知道两人一见面必定要喝酒,而他生怕自己喝多了之后忍不住对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到时也许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他想。 然而他冷静克制了大半个月后,发现这座金陵城里真是随处都能听到她的名字,想避都难。 而且那些议论越发离谱,也让他觉得很不寻常,于是今日他便忍不住来了。 想到这里,路小佳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拍拍自己七妹的脑袋,问她这趟与叶开玩得可还开心。 丁灵琳当即扁了扁嘴,道:“才不开心呢,你知道的,他整天就知道气我!” 叶开哭笑不得地朝他摊手,意思是你懂的,你妹就是这样爱生气。 这对话这场景从前并非从未出现过,但这一回路小佳看在眼里却十分想打叶开一顿。 在他这个濒临失恋的人面前秀什么恩爱哪。 叶开太了解他了,在路上刚碰到时便觉得他今日看上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聊了几句后,这种感觉便更明显了。 天底下能让路小佳郁闷落寞的人可不多,当年还能说是为了身世和家人,但现在那一茬已经揭过,他也彻底放下了啊。 叶开觉得没道理。 觉得没道理他就问了。 可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路小佳,在被问及你一直心不在焉究竟在想什么时,却是头一回皱着眉沉默了。 良久,他才抬起眼望向叶开,道:“……没什么。” 这要还能是没什么就怪了。 叶开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发现他此刻的表情有点眼熟。 那会儿“谢霖”和他们告别去天山之后,他就是这个表情。 只是当时叶开根本没有多想,因为他觉得路小佳一贯没什么朋友,舍不得对方也实属正常。 而此刻的路小佳,表情比那时还多了好几分纠结。 叶开不由得想道,难道他是在为喜欢上“谢霖”而纠结? 这一想,他就觉得这可能性实在是很大,当初他们四人一同往江南来的路上,这两人便尤其投缘,而路小佳后来甚至还愿意让“谢霖”吃他的花生。 可“谢霖”在路小佳眼里应该还是个男人吧…… 于是沉吟片刻后,叶开便决定把自己一直都没拆穿的那件事告诉好友。 然而他没有想到路小佳居然已经知道了。 他不解:“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路小佳想否认:“我并非为她纠结。” 他不信:“真的?” 在他认真的目光下,路小佳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纠结的真正原因告诉了他。 最惊讶的是丁灵琳:“什么?小谢的婚约对象是西门庄主?!” 叶开倒是很淡定,他一早知道谢霖是女孩子,所以当初听她说自己与西门吹雪的表妹有婚约时,便已经往这个方向猜想过了。 但他完全不觉得路小佳有纠结的必要。 他是这么劝路小佳的:“有婚约又如何,她不是为了逃婚才离家的吗,她自己都不想要那道婚约,你又何必为此纠结。” 路小佳:“……”居然被说得有点心动。 丁灵琳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还鼓励他既然喜欢人家就要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她到底怎么想呢?”丁灵琳还用自己当例子,“我当时追着小叶跑的时候可完全不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的!”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丁大小姐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了,路小佳有点想笑。 但他必须承认,这两个人的话让他自以为坚定的心动摇了许多。 是啊,她都是逃婚离家的了,可见她并不想嫁给西门吹雪,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因为她和西门吹雪有婚约而踌躇不前? 想到这里,路小佳便有些迫不及待想再见到她了。 不过他们到了她现在的住处后,却是没立刻见到她。 萧曼风说她喝多了酒还在睡,不到午时恐怕醒不来。 等了将近半个上午后,她总算如萧曼风所说的一般,在午时左右起床寻过来了。 不过过来找她的人可不止他们三个,所以此时的花厅也算是热闹得过分。 萧飞雨听到丁灵琳这么说,心里十分高兴。 不过后日便是七月初一,她得快点想想能送漂亮姐姐什么了! 被他们这一打岔,她也没顾上问自己昨晚是如何回来的,直接走过去在丁灵琳和萧曼风中间的那个座位坐下。 她一坐下,先前一直盯着桌上红烧肉的朱停总算抬头看过来,用万般诚恳的口气问:“你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了吧,咱们直接开饭如何?” 萧飞雨:“……” 讲道理,难道她还能说不好吗。 不过朱停会乖乖等到自己起来才动筷也令她有点没想到。 再看他动筷后这风卷残云的架势,萧飞雨便忍不住开口笑道:“其实师兄饿了的话,不等我也没关系。” 朱停闻言动作一顿,指了指一旁的西门吹雪,无奈道:“我倒是想先吃,可他不准啊。” 萧飞雨再度:“……” 她不由得朝西门吹雪望过去,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她朝他咧嘴一笑,道:“那还真是要谢谢你这么想着我呀。” 西门吹雪顿时有些不太自然地别过了头。 而她也见好就收,只在收回目光之前朝他眨了眨眼。 这顿热闹的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来要问昨晚的事。 虽然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宿醉才起,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问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萧曼风。 萧曼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会觉得你是自己回来的?” 萧飞雨:“……啊?” 萧曼风拍拍她的肩膀,道:“是阿雪带你回来的。” “我就说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她长舒一口气,又朝西门吹雪笑了笑。 这一幕落在一直没开口的陆小凤眼里,便让他不由得想起昨晚在她房门口听到的话。 再看西门吹雪,此刻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他想了想,接在萧飞雨那句话后面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喝多了之后骂了西门什么?” 萧飞雨懵逼:“啊?我还骂他了?” 陆小凤说是啊,还不止骂了一句呢。 然而等他准备把自己听到的话说出来时,西门吹雪却隔着埋头苦吃的朱停朝他投来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眼神让陆小凤打了个寒颤,而后瞬间噤了声。 他话说一半就跑,萧飞雨自然无法不好奇。 所以这顿饭结束后,她就借着去厨房拿饭后甜汤的机会直接问了与她一道过去的西门吹雪。 “我昨晚真的骂你了?”她问。 “……醉话而已。”他很冷静。 “所以到底是什么醉话啊?”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能骂他什么。 毕竟他长得好看不说,人也可爱,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可以骂的啊! 西门吹雪被她缠着问了三遍后才松口。 他说:“说我坏。” 其实还有一句一点都不乖,但西门吹雪当时被她折腾得完全没仔细听,所以直接略过去了。 “为、为什么我会说你坏啊?”她既震惊又好奇。 “……”他难得犹豫了一瞬,“你把我当成冰了,抱上来不肯松手。” 后面的话不用说她也能猜到了,无非是他挣脱了她的恶霸行径后她嫌热,所以就骂他。 这他妈算个什么事哦,萧飞雨捂着脸崩溃地想。 缓了片刻后,她才放下手,轻咳一声道:“以、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直接打昏我也没关系的,不用管我说了什么。” 她自认这话说得相当真诚,然而他听到后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 萧飞雨不解,想问怎么了,可尚未吐出第一个音节,便听到他先认真开了口。 他说:“以后莫再喝那么多酒。” 她噢了声,说以后在外面一定会好好注意,绝不会再像昨晚那样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脚继续走的意思。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萧飞雨才听到他继续道:“在这 也一样。” 萧飞雨:“???”什么意思? 他偏过脸,仍是很认真的语气:“和路小佳。” 两句话连在一起她总算听懂了,他是想说哪怕和路小佳一起在这座宅子里喝酒也别喝太多。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么说她虽然有点惊讶,却并没有生出什么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之类的抗拒意味想法。 甚至看着他此时略显别扭的模样,还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可爱。 她想了想,干脆凑过去问:“怎么?你不喜欢路小佳?” 这是个略带揶揄的问题,然而他却非常郑重地摇了头:“不是。” “那——” “只是不喜欢你和他那么好。” ……到底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第43章 清纯 西门吹雪的这句话结结实实地吓了萧飞雨一跳。 这是什么争风吃醋发言啊!他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见她瞬间瞪大了眼不说话,一派受到惊吓的模样,西门吹雪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可是话都已经说了,与其再含混过去,倒不如彻底摊开说个明白。 反正他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他喜欢她,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他嫉妒路小佳,这更没什么好掩饰的。 这样想着,他侧过身挡住了她可能的去路,抬起眼认真重复了一遍道:“我不喜欢你同他那么好。” 萧飞雨:“……”还是无法从他的表情语气里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有点想问为什么,可是总觉得如果问了他就会生气。 她毕竟还是不希望他生气的。 于是她最后也只是噢了一声,道:“可他毕竟是我朋友呀。” 这句话西门吹雪倒并没有怀疑,她的确是将路小佳当成朋友不假,但路小佳可未必只想当她的朋友。 西门吹雪还记得她悟出如何用手控制剑气的那个大雨滂沱下午,路小佳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望着她的。 也就只有她这样对男女之情毫无意识,满心都是玩的人才察觉不到吧。 “总之我答应你以后少喝酒啦!”她又说,“怎么样?” 说这话时她歪了歪头,还带着水汽的长发随之飘动,漂亮的眼睛里有探询之意。 从树影里漏下来的一丁点阳光原本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但却因她动作而摇摇晃晃,从侧脸一路往下,最后定在了唇角。 等西门吹雪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直接触上了那一小块明亮。 有温热的气息从指尖传来,他觉得自己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而她还在疑惑,眨着眼问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他声音很低,却没有收回手,反而还多用了一点力。 她背后是一根新修的崭新廊柱,还流窜着略有些刺鼻的漆料味道,在这火烤一般的烈日下尤为明显。 可西门吹雪却还是在这样的味道里分辨出了她头发上清淡的皂荚香气。 他只觉鼻间的这一点香气和指尖传来的触感仿佛 要在自己身体里炸开了似的,心跳越来越快,就连呼吸都在这一刻不受自己控制了起来。 而萧飞雨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在重新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咬了咬唇。 莹白圆润的牙齿在花朵一样的唇瓣上留下一排印子,像是在蛊惑他低头。 而他也的确低了头。 两人的距离霎时近到能清楚听见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就在西门吹雪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诶,你们两个站在这做什么?” 是等不及想喝甜汤而直接从花厅跑出来的朱停。 西门吹雪:“……” 这家伙也太会挑时候了吧? 不过朱停应该是真的着急,问了他们一句后,甚至都没等他们回话就头也不回地朝厨房方向过去了。 只是被他这一打断,西门吹雪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放下手直起身,问:“过去?” 两人已经在这边耽误了好一会儿,否则朱停也不至于等不及自己追出来。 萧飞雨没有意见,只是在过去路上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刚刚被他按了好一会儿的唇角,觉得有点烫。 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 换个人说那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她八成就直接揍上去了。 但如果是西门吹雪的话,只要看着他那张脸,她就没了同他置气的心思,就好像小时候每次被他认真地看着,看到最后她总会心软并同意与他比剑。 而方才他低下头凑近来时的眼神,甚至比那时更认真。 “你刚刚……本来是想说什么?”她一边走一边状似无谓地问。 “……没什么。”他面不改色答。 然而萧飞雨还是注意到了他开口前的那番停顿。 她才不信真的没什么呢! 于是她像之前缠着他问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醉话一样连问了三遍,问到他重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也毫不退缩地回望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 西门吹雪深吸一口气,道:“你想知道?” 她点头。 而他如之前那样低头垂眼靠近,声音低得她几乎听不清楚。 “真的没什么。”他说。 下一刻,他吻上了那块被自己按至发红的唇角。 真的不是想说什么,只是特别想亲下去而已。 他是想克制的,也尝试冷静了,可她非要问,还那样看着他,看得他再度没了理智,像说出那句“不喜欢”时那样,直接一个冲动,便遵从了心中所想。 亲下去的这一瞬间,他闻到了更多的皂荚香气。 分明是很轻很淡的味道,却莫名带了一股甜,诱得他完全不想移开,甚至想汲取多一些,再多一些。 至于萧飞雨,则是被他的动作吓得彻底僵住了。 千万句不可置信的话在脑中同时炸开,然而唇却被堵了一半,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睁大着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等想起来要推开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都已经被他制住,人落在他带着清冷气息的怀里,背后是被太阳晒至滚烫的廊柱,冷热交替,将她的脑子直接糊成一团。 这样完全动弹不了,也完全想不了旁人他物的状态下,从唇角传来的柔软触感似乎被放得更大了。 有点奇怪,也有点痒。 “唔……”她不自觉地哼了声,语调软得前所未有。 其实西门吹雪哪里会亲人。 不说实践经验这种他们俩都没有的东西,就连理论知识,他也肯定比她这个看了无数艳情话本的人少许多许多。 所以这个吻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蹭。 清纯得可怕。 可就算是这么一点情欲都不带的清纯一吻,哦不,蹭,萧飞雨也没办法完全不当回事。 原、原来他是真的吃醋啊,她忍不住想。 西门吹雪一开始想的不过是亲下去,让她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可真的亲下去后,他就不再满足于此了。 光让她知道算什么,最好能让她只待在自己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他不想松开,一点都不想。 而且他知道凭她武功,如果真的很讨厌他这个行为,是绝不会让他为所欲为至此的。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却忽然动作很大地挣扎了起来。 两人武功有差距,所以哪怕男女有别,力气也相差不大。 她这样用力挣扎时,他当然也无法轻松继续制住她。 “师、师兄! ”她看到朱停已经从回廊另一边过来了! “……”西门吹雪总算松开抱着她的手,但脸还是同她贴得很近很近。 近到萧飞雨能在他沉如夜色的眼眸里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张了张口,有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朱停的声音也重新响了起来,带着惊讶和不解:“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啊?说什么呢?” 萧飞雨在心里回了句你不会想知道的,面上装得平静万分:“哦,我在看之前新修的这根柱子,好像漆刷得不太好。” 朱停狐疑地望了望她指着的那根柱子,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柱子边上的她,向来白皙的脸红得不太正常。 他想了想,决定提醒一句:“那你小心着点看啊,太阳这么大,小心晒伤脸。” 萧飞雨:“……” 算了,那就让师兄这么误会着吧。 “还有啊,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你们快去厨房拿剩下那几碗啊,他们都等着呢。”朱停又补充了一句。 说完这一句他就晃着越发圆润的身体健步如飞地往花厅方向回去了。 他走后,曲折的回廊之中顿时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萧飞雨瞥了西门吹雪一眼,发现他的脸其实也有点红。 不过最令她无语的是,他发现自己在看他之后,居然立刻扭过了头,那架势就像刚刚是她霸王硬上弓对他做了什么一样! 萧飞雨:“???” 这位朋友,你讲讲道理,是你毫无预兆亲了我啊,不是我强迫了你吧?怎么你还先别扭委屈上了! 第44章 污名 一个根本不像吻的吻意味着什么? 萧飞雨认真想了想,觉得不管意味着什么,这都代表着她需要重新考虑他们两个的关系了。 诚然她是因为不想嫁给他而逃婚出谷,但那会儿她主要还是被太过急切的萧王孙吓到了,加上想到自己这些年来都对西门吹雪干了什么,本能地抗拒。 那现在呢? 现在她知道西门吹雪其实真的喜欢自己,而她虽然说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感情,但起码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她并不讨厌他的吻,哦不对,蹭。 那的确完全算不得一个吻。 在萧飞雨看到朱停从回廊另一头过来之前,她甚至都生出了好好教一下这家伙到底该怎么亲人的冲动。 ……虽然她也只有理论知识就是了。 萧飞雨捧着被几乎被师兄夸到天上去的甜汤,完全没有喝的兴致。 两人从厨房把剩下的几碗端过来后,西门吹雪就去练剑了。 她知道他一贯勤奋,也一贯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这个行为怎么说都是很有道理的。 然而放在他刚亲过自己的这个关头上,就让她不由得根据他亲完了之后的态度联想到他是在躲自己了。 讲道理,主动亲人的是他,吃醋的也是他啊! 现在醋吃完了,亲也亲了,他却先跑了? 偏偏萧飞雨还完全同他生不起气来。 她只能折腾手里这碗甜汤,用勺子来来回回搅了好多遍。 坐在对面的朱停见状,不由得大为惋惜,道:“你不喝给我啊。” 萧飞雨长叹一口气,把碗推过去,恹恹地噢了声。 第一个注意到她不对劲的是路小佳。 从她睡醒起床过来后,路小佳的目光便几乎一直在她身上,而现在她这个心不在焉的模样,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于是在丁灵琳萧曼风,叶开陆小凤分别聊得火热的时候,他干脆走过去拍了一下萧飞雨的肩膀,在她边上坐下。 “你想什么呢?”路小佳问。 “……没什么。”萧飞雨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西门吹雪一脸认真地对自己说那些吃醋话时的场景,顿时又有点想扶额。 见她不想说,路小佳也没有勉强。 他想了想,决定先问一下她那些关于她身份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是有人想对付你。”他说。 “应该是唐门的人散布出去的。”谈到正事,萧飞雨也打起了一些精神,同他简单解释了一番,“我之前打了唐迪的脸,他估计是想用这个让我名声扫地吧。” 她用暗器赢了唐门少主的事在金陵城中不是秘密,路小佳听说过也惊讶过,不过下意识地觉得传言应该是有夸张的成分。 只是此刻听她提起这件事的语气—— 他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他其实从未真正问过她师从何处,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她那把剑。 “你怎么了?”萧飞雨说完后看他一直没反应,现在还干脆出起神来了,不禁奇怪,“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停顿了一下,“我在想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 两人说到此处时,开心地喝掉了她那碗甜汤的朱停恰好抬起头,适时地插了一句道:“多着呢,比如折腾人的本事。” 萧飞雨:“……” 这么久没见,师兄你就只想着拆我的台吗! 朱停一脸无辜:“难道我说错了吗?” 萧飞雨哼了声,转过脸去不理他。 这一转,她随手绑在脑后,还未干透的马尾正好甩了路小佳一脸,发出啪的一声。 萧飞雨再度:“……” 她想抓个什么东西给他擦一下脸,奈何她就从来不是个会随身带帕子的大家闺秀,最后只能抬起衣袖诚恳道:“刚换的,很干净。” 路小佳一边无奈地笑一边拂开她的手,道:“行了,这么热的天,我就当洗脸了。” 他这么善解人意,反而让萧飞雨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噢。”她说。 “你今天怎么回事?”路小佳觉得更奇怪了,她以前抢他花生的时候可从没摆出过这般讲理的架势,现在不过是不小心把湿头发甩他脸上而已。 “啊?”萧飞雨没懂他的意思。 “忽然跟我这么客气啊。”他抹去脸上的水珠道。 萧飞雨闻言沉默了片刻。 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锐,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察觉到了。 但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这么顾虑西门吹雪的想法?!知道他在吃路小佳的醋 之后便下意识地收敛了一下和路小佳的相处。 日哦,他是不是给我下了迷魂药?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余光瞥见路小佳仍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干脆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个问题噢。” 路小佳:“什么问题?” 她咳了一声:“出去说。” 路小佳虽然猜不到她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跟她出去了。 两人在花园里找了一处临湖靠山的阴凉地方,过去时还惊动了原本在湖心嬉闹的一群野雀。 萧飞雨望着那群野雀扑棱着朝另一侧湖岸飞去的模样,忽然想到一刻钟前西门吹雪就是在那边忽然低头亲下来的。 她抬手碰了碰被那家伙按过蹭过的唇角,深吸一口气转向路小佳,一本正经道:“其实是我一个朋友的问题,不是我。” 路小佳狐疑地望着她,片刻后才出声道:“你讲。” 她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为了不让他听出自己说的究竟是谁,还特地转换了一下性别道:“就……如果有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忽然跟你说,她喜欢你,但是她说完了又不理你,那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路小佳其实根本没信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以至于听到这番话,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不是吧,你又招惹什么姑娘了? 萧飞雨想打他,恶狠狠地龇牙道:“……都说了不是我!” 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路小佳很熟悉的,于是他笑了笑,道:“好吧,不是你,是你朋友。” “所以你觉得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真的想不通! “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可不像她这样迟钝,“一个姑娘既然都主动说喜欢了,总不见得是耍人玩吧?至于不理,要么是害羞了,要么是怕被拒绝呗。” “……” “所以重点不在那姑娘怎么想,而在你——”他特地拉长了语调,“你朋友怎么想。” 萧飞雨烦躁的根源就是她不知道自己对西门吹雪究竟是什么感情,现在听了路小佳这个回答,简直更想抱头长叹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是你呢?” 路小佳觉得好笑:“什么叫如果是我,我既不是你那位朋友,也没有姑娘跟我说喜欢,我能怎么想?” “那……那就如果丁姐姐忽然说她其实不喜欢叶开喜欢你,你 会怎么办?” “……我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她是我妹妹?”路小佳抽搐着嘴角回问。 然而萧飞雨完全没意识到他说的是真·妹妹,只当他想表达他和丁灵琳是类似兄妹的感情。 所以她还觉得这个例子用来类比特别合适,道:“我朋友也一直把那个姑娘当妹妹呀!” 路小佳:“……”这根本是鸡同鸭讲。 反正扯到最后她都没从路小佳那边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算是白费了一番口舌。 她倚在树上瞪他:“亏你被这么多姑娘追求过,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路小佳觉得巨冤:“我要是没记错,从前咱们一道逛花楼的时候,那些姑娘大部分都更想留你吧?” 萧飞雨:“……” 长得帅是她的错吗?当然不是啊! 不过说到感情问题,她记得他上个月才同自己说过,他有了意中人。 当时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并不开心,言辞里都是很可能追不到的意思,不知道现在一个月过去,有没有点进展? 这样想着,她干脆坐直身体从榕树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那不说这个,说说你呗?” 路小佳看她笑得一脸揶揄,疑惑极了:“我有什么好说的?” 她笑意更甚,语气也随之变得多了几分轻佻:“你的那位意中人呀,现在怎样了?你确定不用我帮你出主意吗?” 路小佳倒是不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她这个人对朋友向来是没的说的,只是他喜欢的人根本就是她啊。 他知道她大约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否则今日也不会拿那样的问题来问他的看法。 她看向他时,眼神永远都简单澄澈,充满信任。 从前路小佳还会为此高兴,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不过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能说的朋友。 叶开和丁灵琳都劝他,既然喜欢,就不要什么都不做。 可要是做了也没有用呢? 丁灵琳说,那也是做了之后的事。 “是你钟情于她,难不成你还要等她反过来对你说喜欢吗?”在感情问题上,丁灵琳永远比谁都更勇往直前。 而此刻路小佳回想起来时路上的这番话,再看着近在眼前的心上人,忽然就生出了勇气来。 她站在假山和榕 树遮天蔽日的阴影里,衣色暗沉,偏偏眸光明亮似星辰。 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让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带着热意的风从湖面上吹来,知了声铺天盖地。 分明如此嘈杂,他却还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片刻后,他扯了扯唇角道:“你真的想帮我?” 她点头:“当然啦,咱们是什么关系呀!” 他深吸一口气,想说那你大概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不要急着拒绝我。 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哪怕半个音节,他就听到假山背面传来一个万般焦急的声音:“出事了!” 是陆小凤。 萧飞雨循声回头,只见陆小凤正朝他们俩跑过来,神情严肃得前所未有。 她皱了皱眉:“怎么了?” 按她对陆小凤的了解,普通的急事根本不至于让他露出这番表情。 “我有个朋友刚刚来找我,说昨晚城中死了好几个人,皆是被同一种暗器所杀,现在城中在议论,说是来杀那些人的人,是罗刹教弟子!”陆小凤说。 第45章 罗刹 陆小凤听到这里,忽然出了声,“这样吧,花满楼,一会儿你带我去见一下和你们家有交情的那个死者。” “有的时候,死人嘴里能吐出的东西,可能比活人还要多。”叶开也很赞成,“而且死人不会说谎。” 这两人的功夫分明十分矛盾,但人却一见如故投缘万分,此时更是已成一对知己。 现在听花满楼讲了一下其中细节,就不免生出了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看倒是没问题。”花满楼停顿了一下,语气一转道,“但最好别碰他。” “怎么?死者中了毒?”叶开立刻反应过来。 “是。”花满楼点头,“而且那毒还非常可怕,他的妻子不过是抱着他的尸体哭了半个时辰,现在已斩掉了手。” 此话一出,整间花厅都沉默了下来。 萧飞雨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唐迪把他打个落花流水,再让他也尝尝中毒的滋味。 就在她几乎按捺不住要拿起剑出门的时候,一直安静坐在一旁不曾开口的西门吹雪忽然开了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陆小凤一听就笑了,他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对,差点忘了,咱们这还有个神医之后呢。” 萧飞雨:“???” 虽然她知道他爹是神医,但从来不知道他也是? “你……小心一点啊。”她有点担心地望过去,“这毒听上去挺可怕的。” “我不会有事。”他转过头,目光迎上她的,开口时语气柔和,“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萧飞雨立刻否认,但是面对他的眼神又莫名觉得心虚,干脆偏过了头。 陆小凤见状,不由得抿唇一笑。 “好了,那咱们三个就先去瞧瞧,最好是能从死人嘴里挖出点什么来。”他率先站起来,喝尽了面前那一杯茶,又回头看看叶开和西门吹雪,“咱们走?” 那两人也站起来。 叶开又补了一句:“他们既然做出了这样恶毒的暗器,肯定不会只杀三个人就了事,所以大家不妨也出门去城中看看,万一正好撞上,也许还能救回来几个。” 他考虑得很周到,萧飞雨自觉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就点了头:“行。” 丁灵琳想跟着叶开一道去,但是被叶开拦住了。 叶开说:“你回丁家庄去,把这件事告诉丁伯父,让他 派一些人马,最好近日能在城中多作一些巡逻。” 整个金陵城,论势力恐怕还没有能与丁家庄相比的,不过其他人可不敢对丁灵琳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只有叶开有这个资格了。 丁灵琳当然不会拒绝他。 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同他分开行动过啦,热恋的情侣哪怕只分开半天工夫,都可以算是好长好长了。 于是她点完头后,又追过去抓住叶开的手,凑到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要他小心。 这两人的小动作大家看在眼里,皆是心照不宣。 萧飞雨正围观得开心呢,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有点疑惑地望过去,只见西门吹雪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什么意思,她已经说过要他小心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啦! 西门吹雪看着她朝自己龇牙挤眉的模样,忽然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唇角。 但下一刻他就大步跟上了陆小凤和叶开,转身出了门。 萧飞雨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揉了揉眼,然而等她揉完的时候,那三个人都已经走远了,而丁灵琳也叫上路小佳一道去丁家庄请丁老庄主出手相助了。 她一脸懵逼地去拉边上萧曼风的手:“你刚刚看到了吗?” 萧曼风比她更懵:“看到什么?” “西门吹雪……”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西门吹雪他笑了!” 萧曼风真没看见,而且并不觉得笑有什么了不起,“人都会笑的啊。” 她却连连摇头:“不,不是的,他以前不笑的。” “哦?”这个萧曼风还真没注意过,“那他现在为什么忽然对你笑了?” 说到这里,萧飞雨就噤了声。 她总觉得如果让姐姐知道两个时辰前她被西门吹雪亲了,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于是她忙换了个话题道:“算了不管他了,咱们先出门吧,花公子不是说,那三个人中暗器前,都有头戴恶鬼面具的人给他们送了一张鲜红的帖子吗,如果咱们运气好一点先抓到几个,事情可能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萧曼风拍拍她的脸,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因为我。” “哪有!唐迪那种仗着家世眼高于顶的神经病,我本来就想教训的!”她说完就转头叫上了朱停,“走师兄,咱们去会会那个情人箭,我就不信唐迪做 机关暗器比你还厉害。” 在机关暗器这方面,朱停还真是半点都不谦虚的,他哼了声,道:“他们唐门的镇门至宝也不过那样。” 如此,帝王谷这一代的三个弟子便一道出了门。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时却麻烦得很,毕竟金陵城那么大,现在还被情人箭一事闹得人心惶惶。 出门前萧曼风让她换回女装并去掉易容,说是城中认识她的人太多,这会儿看见她,估计会闹起来。 她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问题是她根本没有女装啊! 萧曼风:“……穿我的。” 她沉默片刻,道:“可我比你高啊……” 她的确比寻常女子高挑许多,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这么久以来都扮男人扮得无人看出端倪了。 反倒是萧曼风,明明生得美艳,气质也妩媚,却偏偏身形娇小。 为了身高问题,萧曼风已经捏过她的脸很多次了,都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她就能长这么高! 对此,萧飞雨也只能摊手表示:“我也不想的呀。” 身形差得有点远,萧曼风的衣服她穿不了,所以最后她跑到西门吹雪房间里找了一件西门吹雪的衣服。 大总比小好嘛。 平时“谢霖”都是穿黑衣出门,现在不仅去掉了易容,还换上了不太合身的白衣,哪怕还是男装,也没人会在看见她那张脸的时候将她当成男人了。 不过这样两个风姿各异却可称绝色的姑娘与朱停一道走在街上,自然也收获了许多人的注目。 朱停只觉得那些羡慕又嫉妒的眼神都快把自己射穿了,然而一个是身份高于自己的师姐,一个是武力可怕得从小恶霸到大的师妹,他也就没了任何抱怨的念头。 城中各处都在议论罗刹教杀人的事,更有甚者,都直接编出了诸如“就是谢霖干的!我认识的谁谁谁亲眼看见了!”的谣言,说得一板一眼,直教人觉得他不去当说书人都可惜。 萧飞雨听在耳朵里其实好笑多过生气,一边听还一边啧了几声。 反倒是萧曼风,对于这些被泼到她身上的污名相当生气,恨不能上去理论几句。 她平时处事向来冷静,这回是真的气狠了。 萧飞雨拉着她的手劝她冷静,说:“他们这些人忘性最是大,现在不过是凑个热闹说几句罢了,不值得计 较,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到这时候,萧曼风才终于明白,萧飞雨当初为什么会对她和叶孤城之间的旧账生那么大的气。 没办法,帝王谷的人,天生就这么护短。 三个人在闹市区中穿行,又不着痕迹地探听了一些死神帖和情人箭的消息,不过这些地方说法各异,大概都不如花满楼的消息来得可靠。 朱停走了没多久,就被街边的金陵小吃给吸引了大半注意力。那些小吃摊的人看他面庞圆润,身体更圆润,当然不愿放过这个客户,纷纷同他搭起讪来。 朱停被说得心动无比,但真的准备掏钱时却有些忐忑,他望向萧飞雨,眼神恳切,道:“师妹……” 萧飞雨:“……行行行,你先吃吧,反正也急不来。” 她是觉得应该耽误不了什么事,所以应得很爽快。 然而万千穿越小说告诉我们一个道理,g这种东西,真的是不能随便立的。 就在萧飞雨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小吃街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下一刻,又是一声惨叫! “死神帖!是死神帖!” 人群如潮水般蜂拥而退,朝着他们的方向急促而来。 而飞在这群人上方的,赫然是一张鲜红的帖子! 萧飞雨几乎是瞬间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剑,她望着那张红色的帖子一路疾驰到他们面前,最后落在朱停正在吃的软栗糕摊上。 帖子落下的那一刹那,花满楼描述中“头戴罗刹恶鬼面具的一队人马”也行到了这个摊子面前。 为首的那一个抬起手来,指了指那个正盯着死神帖一脸惶然的摊主。 萧飞雨再不犹豫,直接出了剑! 白色的剑锋刺出时,一直冷静而旁若无人地吃着软栗糕的朱停却忽然抬起头来叫住了她。 “师妹!正南方向,先挡箭!” 他不仅有一双巧手,还有一双能分辨任何机关发动时那微小声音的耳朵。 萧飞雨选择相信他的话,哪怕她的剑尖只差一毫就能挑开为首那“罗刹恶鬼”的面具。 事实上在朱停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利器破空而来发出的声音。 有点高了。 但这不是计较高不高和怕不怕的时候。 她闭上眼,一咬牙,直接 一跃而起! 纯白的剑身在阳光下被照得几近透明,“叮”的一声过后,一黑一红的两支短箭直接被弹开落到了地上。 人群顿时又发出一声惊呼,而萧曼风也立刻开口阻止了试图查看这情人箭的围观人群,道:“不要碰!有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逃走,所以等萧飞雨落地睁眼的时候,先前送帖的那群人已朝着来时方向逃了。 她当然不会放任他们逃走,提着剑就要追上去。 可才追了几步,那群人却忽然全部顿住了脚步。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等她真正追上时,她才发现这群人面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带着獠牙面具的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的声音很轻,但却令所有能听到的人都止不住发抖。 他说:“我听说有人冒我罗刹教之名弄出了一个情人箭?” 萧飞雨:“……” 很久不见,这位前辈还是这么爱装逼啊! 不过有他在,应该用不上她了吧? 她干脆抱着剑看起戏来。 玉罗刹也注意到了她,不过没同她说话。 他只是将那些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全扫了一遍,而后用一种再随意不过的语气开口道:“回去告诉唐迪和他的姘头,既然他们敢把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我不介意替唐无影清理门户。” 萧飞雨:“???”我并不是你儿子! 那一队人一直没动,也一直没应,看样子是打算装死不承认了。 只可惜这一招对玉罗刹来说根本没用,只听他“啧”了一声后,忽然便如鬼魅一般移到为首那人面前直接掐住人家的脖子。 下一刻,那个人已经被举至半空。 而玉罗刹的声音却始终那么随意,甚至听上去还真的藏了几分疑惑。 他问:“难道你是个聋的?” 被掐着脖子的人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叫到最后总算憋出一句听到了。 “听到了就行。”玉罗刹松了手。 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围观者被这个场面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毕竟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言语是真的起不了任何作用。 “既然听到了 ,还不快回去告诉唐迪。”玉罗刹又道。 这一声过后,这队人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们都走了,街上的其他人就更是不敢靠近此处了,一时间半条街上只剩下了萧飞雨和他两个。 萧飞雨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呢,他却直接走了过来。 “玉……叔叔。”她其实不怕他,但方才看到他震慑别人的那番气势,还是非常佩服的。 “下次最好别喊叔叔了。”玉罗刹笑了笑。 这话我没法接啊,她想。 不过玉罗刹大概也没想她接,他自个儿说得开心着呢。 他说:“怎么样,用真正的罗刹教名头吓人是不是很方便?” 萧飞雨:“……是。”真的很爽啊! 玉罗刹很满意这个回答,点了点头,又问她:“那你不如就来当个小变态?” 萧飞雨:“……?????” 他怎么知道啊!难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视奸自己和西门吹雪吗! ……真的是变态啊!!! 第46章 看戏 玉罗刹这一出现,直接让陆小凤和叶开之前的安排做了白功。 等丁灵琳和路小佳从丁家庄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也俱是目瞪口呆。 “我爹说玉罗刹行踪诡秘,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我还当是夸张了。”丁灵琳说,“可他怎么会这么巧就在金陵?!” 事情才发生了一日不到,他就直接出现了。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把唐门这盆脏水泼了回去,干脆利落得不像话。 “是啊,都说他几乎不曾在中原出现过,怎的这次这么巧?”路小佳也觉得奇怪。 “这……我也不知道。”萧飞雨只能这么说。 ……总不能说因为这个变态大概在视奸我吧。 “那玉教主现在是已经走了?”丁灵琳又问。 “应该是吧。”萧飞雨跟他说了没两句,他就忽然抬手扬起一阵白雾,待白雾消散后,人也再不见踪影了。 “虽然他今日出现帮了我们大忙,但唐门那边,怕是不会就此罢休。”路小佳眯了眯眼,“该做的还是得做。” “嗯。”萧飞雨点头,觉得有理。 话说到这里,路小佳才注意到她那不太合身的衣服。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就没见她穿过白衣,何况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格外松垮,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 他想到在陆小凤跑到花园里来之前,他差点宣之于口的话,垂了垂眼。 到底还是亲疏有别啊。 才结识一年的关系,如何能与青梅竹马的深厚感情相比。 路小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半包花生,道:“那分头行动吧。” 萧飞雨当然应下,不过看见他手里的花生,还是如以往一样下意识地上去抢了两颗,末了朝他眨眼一笑:“走啦。” “去去去。”他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刻意摆出了极不耐烦的模样朝她挥了挥手。 她和萧曼风朱停走后,路小佳才剥开手中的第一颗花生往空中一抛。 花生落到他嘴里,丁灵琳的长叹也随之响起。 “路哥……”她大概是还想再劝两句什么。 “我们也走吧。”他打断胞妹的话,语气轻松道,“叶开交待的事,咱们可不能马虎。” …… 城郊。 常年无人问津的一座古宅内,此刻正跪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人。 他们脱去了面具,神色惶恐地匍匐在唐迪面前,开口时声音颤抖不已:“是……是玉罗刹!真的是玉罗刹!” 坐在主位上的唐迪脸色铁青地盯着他们,片刻后,忽然发疯似的一脚踢上了为首那人的胸口。 其余人看到这场面,皆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下一脚直接到了自己身上。 古宅内原本就安静得让他们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但是到了后面,这些呼吸声都静了下去。 唐迪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语气愤怒道:“废物!全给我滚!”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敢多言。 就在他们打算迅速离开的时候,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是苏浅雪。 她今日妆扮得尤其用心,饶是在这样昏暗的宅子里,也不掩其容光。 而且比起此刻愤怒无比的唐迪,她看上去可就冷静多了。 这份冷静同样感染了宅内的其他人。 事实上这些人虽是唐门弟子,但大部分都习惯了听命于她。 对于如何让男人更听话,苏浅雪可以说是比世上大部分的女人都要更有心得。 只见她款步走到唐迪边上坐下,伸手抚上了他的手,柔声开口道:“你莫着急,我方才去问了我的一位朋友,他认识玉罗刹。” 唐迪其实一直知道她口中的“朋友”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听到这两个字再度捏紧了拳头。 他是真的喜欢她,想和她过一辈子,不愿她周旋在各种男人之间求全。 可现实是,他们两个这些年来遇到的大半问题,仍是要靠苏浅雪找她的那些“朋友”才能解决。 “我的这位朋友不仅认识玉罗刹,还同他交情不错。”苏浅雪说,“我原是想叫他帮咱们解释一番,可他告诉我,玉罗刹年前就闭了死关,五年之内绝不会出现在江湖上。” “你的意思是——?”唐迪睁大了眼睛。 “这个玉罗刹是假的。”苏浅雪说到此处,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真正的玉罗刹武功深不可测,他们自然没有硬拼的实力。 可若是假的玉罗刹,那就不一样了。 “此话可当真?”唐迪不敢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你的那位朋友……” “他不会骗我。”苏浅雪说得斩钉截铁,“他和玉罗刹相识已三十年,玉罗刹还曾介绍过一位顶尖高手与他约定每隔十年于嵩山之巅一战,凭他们的关系,玉罗刹绝不会拿死关这种事骗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迪也放下了心。 “好,那就继续行事。”他眯着眼,重新捏紧了拳头。 “慢着,我还没说完。”苏浅雪叫住他,“我方才去见那位朋友,还顺便打听了罗刹教少主的事。” 谢霖是苏浅雪这么多年来仅有的几次失手之一,所以她无法不在意。 可这一打听,她那位与玉罗刹有交情的情人却告诉她:“不可能,他儿子学的是刀,而且很不成器,不会是那个南璧。” 事情到这里,苏浅雪便大概理清楚了。 唐迪见到的那个戒指很可能只是和传说中的罗刹玉戒有些相像,但谢霖却并不是魔教少主。 现在传言四起,这个聪明的少年便干脆将错就错,弄出了一个假的玉罗刹来让他们自乱阵脚。 苏浅雪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行得很妙。 只可惜谢霖不知道她竟会认识玉罗刹的好友。 思及此处,她便再度生出了一股天下尽在掌握的自信来。 她勾起唇角,柔声吩咐还跪在地上的那些个唐门弟子道:“下一个是谁,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是展化雨。”为首的人恭恭敬敬地回,“他家在临安,但近日到了金陵会旧友,现住在他那位友人家中。” 苏浅雪听得满意,点头道:“今夜子时,莫要忘了。” 一行人同时俯首应是,而后放轻脚步出去了。 待他们全出去后,苏浅雪才依偎到了唐迪怀中。 她知道唐迪心中的嫉妒,虽然她心中觉得这群男人都是一样可笑,但现在唐迪还有用,所以她只得继续安抚他。 “等这件事办完,咱们成了大事业,便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唐迪看着她柔软的目光和颈下的红痕,开口时声线沙哑:“……好。” 她吻上去,声音很轻:“除了展化雨,今夜还需两个唐门弟子,也中一下情人箭才好。” 唐迪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觉得既然谢霖将错就错,弄出了一个假玉罗刹来给自己洗清嫌疑,那么他们就反过来也扮一番无辜。 都有 唐门弟子中箭了,这件事还会是唐门干的吗? 事情越扑朔迷离,他们就能掩得更久。 …… 另一边路小佳和丁灵琳带着从丁家庄借出来的人巡城巡得非常仔细。 金陵的官府也愿意卖丁家庄一个面子,出了不少人马一道帮忙。 至于去花家查看死者尸体的陆小凤三人,收获则更是大。 因为西门吹雪在查看过情人箭上的毒之后,告诉他们,这个毒他可以解,而且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最重要的那味毒草,是长在蜀中的。 “我爹的记录提到过这味毒草。”他说,“它只能生在蜀中,到了别处根本活不了。” 蜀中有许多门派,不说那些小的,就说在江湖上颇有声名的就有三家,峨眉,青城和唐门。 青城和峨眉都用剑,而唐门用毒用暗器,做的本来就是人命买卖。 “这勉强也算是个证据了。”陆小凤说,“毕竟峨眉和青城的名声可是好得很,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会用这样的毒草。” 三人离开花家后,才知道玉罗刹出现并与“谢霖”一同阻止了新一枚情人箭伤人。 消息传得很快,城中沸沸扬扬,尽是议论。 叶开觉得奇怪:“玉罗刹竟也在金陵?” 此事顺利得超乎想象,反倒是让他和陆小凤这种常常处理连环麻烦的人不太习惯了。 至于西门吹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眼皮都没抬。 对于自己这位生父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他其实早就见怪不怪了,尤其是当他离开帝王谷回万梅山庄为养父守孝,知道了当年玉罗刹口中的童养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之后。 当晚一群人回到西门吹雪的房子里,一起商量了一番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西门吹雪没参加讨论,他忙着去配解药呢。 萧飞雨过去的时候,他还在专注地闻他配出来的那几种药。 灯火下他的神色尤其认真,甚至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也没有急着抬头。 萧飞雨站在那看了片刻,主动开了口:“你爹……” 她是想说玉罗刹的事,可西门吹雪听到后却是理解成了他养父,他说:“我爹生平研究最多的便是毒。” 萧飞雨:“……我是说玉罗刹。” 他总算抬起眼,语气平静道:“ 怎么了吗?” 她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他知道我骂他变态!” 西门吹雪:“……” 想了想后,他决定安慰一下她:“他很喜欢你,不会与你计较。” 萧飞雨一脸冷漠:“是啊,他还邀请我去当个小变态呢。” 听到这句话,西门吹雪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一回这个笑并非一闪即逝,萧飞雨也总算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因为她直接看呆了! 天啦,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的! 而且他笑完了后,还非常认真地问她:“那你愿意吗?” 萧飞雨:“……” 你不要说得你仿佛在求婚好不好。 所有人都觉得在玉罗刹出现后,唐迪那边一定会收敛许多,哪怕还有后招,也不至于在这个关头直接和玉罗刹对着干。 然而当天夜里子时刚过,死神帖和情人箭便重新出现在了金陵城中! 这回中箭的人,江湖地位要比昨夜那三个更高,是在江南这一带素有“及时雨”之名的展化雨大侠。 展化雨成名多年,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在江南的名声非常好。 他中箭的事,自然也在整个金陵掀起了一阵大波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心口中箭,也就是说还有救。 收到这个消息后,他们一群人便一齐赶了过去。 抵达展化雨目前的住处时,展化雨的儿子正急着要把父亲送回临安,临安城有两位神医,若是回去得快,也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萧飞雨见状,直接伸手拦住了他。 “像你这样晃你父亲,莫说到临安了,也许他出城就死了。”她不是不理解这少年心里的焦急,但是哪有这样晃中毒人的啊! 少年冷不防被她拦住,已经很生气,再听到她说什么死,当即怒目圆睁地望向她:“你胡说什么呢?!我父亲才不会死!” 萧飞雨:“……那你就先把他放下,这里有人能救。” 少年愣了愣:“谁?” 她偏头望向西门吹雪,意思是看你的了。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看中了毒箭昏迷的展化雨,又看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道:“我能救。” 少年当即要求他出手,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继续道:“ 但你要先向她道歉。” 他说的自然是萧飞雨。 方才这少年情急之下不仅瞪了萧飞雨,还出手推了她一把,只可惜两人武功差距太大,萧飞雨也并没有被推开。 但西门吹雪还是不爽,萧飞雨又没有说错,像他这样晃着病人,不死得快才怪了吧。 少年咬了咬牙,朝萧飞雨拱手道:“抱歉!” 萧飞雨摆手:“算了,你爹中毒我知道你着急。” 西门吹雪见状,也没有继续摆谱,直接弯腰搭上展化雨的脉门,皱了皱眉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瓶来。 昏迷的展化雨不好服药,最后还是他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瓶药灌进去的,不过灌进去之后,这少年还是有点怀疑:“真的能解毒吗?” 西门吹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大可以不用。” 那少年为他气势所骇,未再多言。 萧飞雨见状,不由得开口打了一番圆场道:“你放心吧,他的医术绝不比临安城里那两位差。” 此时的她考虑到情人箭一案尚未完全结束,所以并未易容,除了一身男装外,不管是脸还是声音,都能叫人一眼判断出这是个姑娘。 还是个风姿卓绝的姑娘。 之前情急之下展梦白并未看清楚她究竟长什么模样,现在听她再开口,便忍不住抬头仔细望了过去。 这一望,他便呼吸一顿,迅速低下了头。 其实其余人望着这样的萧飞雨也未尝不是同样的感受。 他们实在是很好奇这个和西门吹雪穿一样衣服的姑娘究竟是谁,只是没人敢当着西门吹雪的面与她搭讪罢了。 一刻钟后,被灌了药的展化雨总算有了醒转的迹象,不过还没有彻底清醒,也说不了话。 就算萧飞雨想问他死神帖和情人箭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会儿也不太合适。 “不然咱们先回去?”陆小凤如此提议道,“其他事,总得等展大侠彻底醒了才能问。”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城外也有人中箭!” 所有人都是目光一凛,萧飞雨更是彻底搞不懂唐迪想干什么了。 难道他不怕玉罗刹?这未免过于胆大了一点?! 通传的人正是丁老庄主派出来帮忙巡城的人。 他进来后言简 意赅地叙述了一番方才在城外发生的事,说中箭的是一对兄弟,皆是唐门弟子。 萧飞雨:“……” 唐迪神经病吧!自己人都搞! 通传的人继续道:“但他们武功不及展大侠,所以没能避开心口,此刻已经丧命。” 室内顿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陆小凤才皱着眉开口道:“看来他是不打算认了。” 叶开点头:“但有一点很奇怪。” 陆小凤道:“是,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武功上来看,他都不该对玉罗刹的警告无动于衷的。” 这也正是萧飞雨最想不通的地方,照理说玉罗刹都装完逼了,唐迪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该收敛一点的吧,结果反而闹腾得更欢了? “搞什么……”她想不通。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谁?!”她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非常震惊,然而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其他人也一脸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错。 “刚刚好像有人在我耳朵边说话。”她说。 “听岔了吧?”陆小凤说,“这里就我们几个,哪来的人在你耳朵边说话。” 真的是听岔了吗? 萧飞雨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始终保持着怀疑。 一直到他们回到家中准备趁天亮起来之前再休息片刻的时候,她都在想那句话。她总觉得如果真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么今晚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发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一点没错,在所有人都去休息之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换衣服,易容。” 知道她易容的人可并不多。 于是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前辈是?” 那声音分明很远,但传到她耳边时又仿佛很近,近得萧飞雨甚至能听到其中笑意。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声笑意,她才终于辨认了出来这装神弄鬼的人究竟是谁! 妈的!是玉罗刹啊! 玉罗刹大概也知道她已经听出来了,笑完后答道:“是个变态。” 萧飞雨:“……”求求你把这句话给忘了吧。 “换衣服易容,我带你去看一场戏。”他又说。 “……和唐迪有关的?”她试探道。 “如果我说还和你爹有关呢?” 此话一出,萧飞雨就立刻点头说好了。 她迅速回房换上男装易好容,踏着月色翻出了墙。 玉罗刹果然在墙外等她,见她出来,还笑了笑:“你应该先去找阿雪帮你梳个头。” 萧飞雨:“………………”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啊啊啊啊啊! 之后两人便直接朝着城外过去了。 路上萧飞雨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还会和我爹有关啊?” 玉罗刹只是朝她摇手,说到了那里她就知道了。 他们到的时候,唐迪和苏浅雪大概是刚亲热完,正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苏浅雪说:“既然谢霖不是罗刹教少主,他就不足为虑。” 唐迪不以为然:“可他的暗器……” 苏浅雪打断他,道:“这个自有你爹来操心,咱们就不必管了,咱们只需继续在城中制造混乱,再趁乱吞并江南的势力就好。” “想得倒是挺美啊。”萧飞雨趴在屋顶上啧了一声,问玉罗刹,“我还真没想到和唐迪狼狈为奸的就是她,我们现在下去吗?” “再等等。”玉罗刹眯了眯眼,朝不远处望去。 她不知道这位前辈究竟在等什么,疑惑极了。 不过没多久后,他望的那个方向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萧飞雨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背着铁锤的蓝衫中年正咬着牙往这里赶。 那铁锤看上去比他的背还要宽,令萧飞雨咋舌不已的同时也立刻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毕竟江湖上以锤为武器的人很少很少,何况还是这么大的锤:“蓝大先生?” 玉罗刹点点头,示意她接着看。 只见蓝大先生到了古宅门口后翻身下马,直接拍上了门。 他动静这么大,唐迪和苏浅雪没道理听不到,他们相视一眼,迅速穿上了衣服,片刻后,唐迪亲自去开了门。 蓝大先生一进去就直奔内室:“浅雪在哪?!” 唐迪面色铁青:“什么事?” 蓝大先生说:“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让她赶快逃吧,是我弄错了,玉罗刹并不是闭了死关,他一个时辰前还来找了我!” 第47章 打脸 蓝大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俩已行至内室,才穿戴完毕的苏浅雪自然也全听到了。 她容色大变:“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玉罗刹不会骗你吗?!” 蓝大先生垂下眼道:“……他的确是闭了死关不假,但破瓶顿悟于他而言,与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 在这一瞬间,苏浅雪的脸都白了。 她声音颤抖地问蓝大先生:“那么谢霖呢,谢霖真的是他的儿子?” 蓝大先生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他的私生子吧。” 绝色的美人气得胸口起伏,呼吸不畅,整张脸都没了血色。 而蓝大先生则是垂着眼劝她:“我来告诉你,已是有愧于他了,趁他现在还没来找你们,你赶快走吧。” 苏浅雪能够凭借自己的美色混到今时今日,头脑自然不会不灵光,她知道蓝大先生说得对,现在自己只剩下逃这么一条路了。 可问题是,她真的逃得掉吗? 到了这会儿,唐迪也顾不上吃醋与嫉妒了,当然,他还没大方到向蓝大先生道谢。沉吟片刻后,他就做出了决断:“你先走。” 苏浅雪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装出了一派不舍:“那你呢?” 唐迪深吸一口气道:“看在我爹的份上,玉罗刹应该也不至于要我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屋顶那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 屋内的三个人同时愣住,而屋顶在这一瞬间直接被破开,玉罗刹携着萧飞雨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看着眼前的苏浅雪和唐迪瞬间垮下来的表情,萧飞雨终于体会到了一点用身份压人的爽感。 尤其是唐迪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哇,真是看着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玉罗刹,他肯定是要先装个逼的。 只见他缓步走到苏浅雪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冰冷,好一会儿后才转向唐迪,语气随意地开口道:“你方才说,我看在唐无影的份上,应该也不至于要你的命?” 唐迪的腿都有点颤抖了,声音更是:“晚、晚辈……” 玉罗刹抬手阻止了他说下去,还笑了声:“你爹的面子嘛,我的确还是会给的,他虽然武功差了点,长得丑了点,但好歹还算个男人,虽然不太会养儿子。” 萧飞雨听着这话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玉罗刹也太会打击人了吧! 果然,唐迪听后脸色又白了白,只是当着玉罗刹本尊的面,他完全不敢发作,甚至还要赔笑:“是,我比我爹差得远。” 玉罗刹又笑了声,道:“你能这么想,倒是还算有救,这样吧,要我放过你呢,也不是不可以。” “前辈有什么需要晚辈做的,晚辈一定赴汤蹈火!”危及性命,唐迪的态度当然也立刻摆了出来,“前辈但说无妨!” “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玉罗刹问。 “是。” “不!” 苏浅雪可比唐迪聪明多了,听到这里已经反应过来玉罗刹想让唐迪干什么,下意识地帮他喊出了那个不字。 果不其然,下一刻,玉罗刹就抬手指向了她:“那么我要你把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公诸江湖,再杀了她。” 说到这里他竟觉得还不够,片刻后又补了句:“因她而死的人似乎有点多,她一条命也不知道抵不抵得上,那这样吧,把唐无影那宝贝的暴雨梨花针也拿出来给她尝尝?” 唐迪:“……我……” 他不知道想辩解还是想求情,然而玉罗刹根本不听,甚至已经开始研究起了要把暴雨梨花针用在苏浅雪身上哪个部位。 片刻后,玉罗刹决定了下来:“就用她的脸试试吧,我觉得唐无影应该也很想看看,你说呢?” 唐迪已经连话都说不出。 而苏浅雪则是在拼命给蓝大先生使眼色,大约是希望蓝大先生能够为她说几句话,可自从玉罗刹从屋顶下来后,蓝大先生就一直都是垂着眼沉默的状态。 “怎么,你不愿意?”玉罗刹问唐迪。 唐迪还是沉默。 而就在玉罗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蓝大先生终于开了口:“……玉兄。” 玉罗刹倒是没有像不理苏浅雪那样直接不理他,毕竟他们怎么说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但他开口时的语气可不算好:“原来你还晓得喊我一声玉兄。” 蓝大先生叹了一口气:“此事的确是我不对……” 玉罗刹点头:“是,你不对,不过我现在不是在计较你的对不对,这个女人算计我的儿子,给我罗刹教泼脏水,滥杀江湖无辜,这笔账我总能算算吧?” 蓝大先生闭了闭眼,一派无力 道:“……死掉的那几个人,都算不得无辜。” 这倒不是蓝大先生在为苏浅雪开脱,而是他知道死神帖和情人箭的秘密。 情人箭本没有那么可怕,它能够伤到那么多武林高手,纯粹是因为在发箭之前送出的那份死神帖上,作了苏浅雪与那些人约定见面的标记。 那些人看到这个标记,自然会疑惑分神,而在他们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情人箭再射出去,便能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蓝大先生素来不问世事,也不是没有劝说过苏浅雪,可苏浅雪却跟他说,那些明明有家室却受她诱惑的人,本来就该死。 和苏浅雪有关系的男人太多了,蓝大先生从当年选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算是个帮凶了。 他一方面不想看苏浅雪这样搅风搅雨,另一方面又没有勇气站出来揭穿她,毕竟若是揭穿了她,他一世英名也要直接扫地。 “死掉的人不无辜,可我却知道有个没死的人,无辜得很。”玉罗刹嗤了一声,终于朝苏浅雪开了口,“苏姑娘,你当年害得展化雨妻子误会他离开了他,现在又想要他的命,我也真是不太明白他到底哪里招惹了你,他不过是不喜欢你而已,你便能如此之狠。” 萧飞雨听到这里已经有点懵了,等等,展化雨的儿子都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了吧?!所以这起码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苏浅雪的年纪有这么大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她震惊的同时,玉罗刹也说了下去:“我儿子呢,常说我是个变态,但我觉得,以你这样的年纪,还想勾引我儿子,那才叫变态罢?” 萧飞雨:“……” 玉罗刹这张嘴真的太厉害了,服了服了,惹不起。 直接被冠以变态之名的苏浅雪差点把牙齿都咬碎,她望着玉罗刹,一双美目中尽是怒火,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成事了! 玉罗刹却十分不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萧飞雨:给大佬鼓掌.gif “展化雨……”蓝大先生还不知道发生在子时的这件事,此刻听玉罗刹提起,也是十分震惊。 “是,展化雨。”玉罗刹说到这里还偏头瞧了萧飞雨一眼,直接开始胡说八道,“若非我儿子让他的好兄弟及时去展化雨那里救助,恐怕展化雨这会儿已经一命呜呼了,蓝天,你说她杀的人都不是无辜之人,那么展化雨呢?” 萧飞雨 昏了,他还真敢说啊,把真正的儿子说成儿子的好兄弟! 还有就是,这件事说到这里,她也没听出来和她爹有什么关系啊? 蓝大先生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真正和玉罗刹说上话的苏浅雪却忽然抬手洒出了一片毒粉! 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朝他们飞来,蓝大先生和唐迪瞬间色变。 而玉罗刹却只是随手一挥,随后迎着这片粉末直接走了过去。 “玉兄!”蓝大先生想阻止他,“有毒!” “这点毒,难道还能要了我的命?”玉罗刹的动作鬼魅无比,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掐住了苏浅雪的脖子,把这个蛇蝎心肠的绝色美人举至半空,“苏姑娘,你未免太小瞧我了,蓝天他让你逃,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我真与你动手,你绝不可能活过今晚了。” 苏浅雪就这样被他举着,呼吸间都是自己撒出去的毒粉,她说不了话,也动弹不了,更无法理解玉罗刹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毒粉下毫发无伤。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呼吸越来越重,鼻腔里也漫起了血味,可下一刻,玉罗刹竟松了手。 她像一片枯败的落叶一样从空中掉往地上,眼里嘴里都流出了血,却偏偏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玉罗刹拍了拍手,看向唐迪:“想死还是想活,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他留苏浅雪一口气,根本不是心软,纯粹是想看苏浅雪被唐迪这样她曾轻松用美色笼络的人亲手杀掉时会是什么表情。 何况这女人泼在他儿媳妇身上的脏水还没洗干净。 唐迪的手有点颤抖,他抬起眼问玉罗刹:“我……我答应前辈的要求。” 玉罗刹勾起唇角,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说完这句后,唐迪就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 然而萧飞雨却觉得,以玉罗刹的脾气,没道理对唐迪这么轻拿轻放的。 听听他怎么评价唐无影的,怎么可能真的给唐无影什么面子啊! 所以两人离开后,她就忍不住问了:“您……真的要放过唐迪?” 玉罗刹笑了:“不解气?” 她摇摇头:“倒也不是不解气,毕竟他也算是个受害者吧,只是觉得以您的行事风格……” 后面的 话她没说,但反正玉罗刹不会听不懂。 玉罗刹哈哈大笑,趁着晨光初起之际,长叹一声道:“我的行事风格就是有谁得罪我,我就让他尝尝他最不想尝的滋味,唐迪嘛,捏死他容易,但那样多没意思?” 萧飞雨:“???” 玉罗刹:“把事情捅出来,唐无影就会知道他这个宝贝儿子究竟干了什么了,到时候看他折腾唐迪,我保证会更让你解气。” 萧飞雨服了,她算是知道什么叫打脸的艺术了。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这场戏和我爹……究竟有什么关系啊?” 玉罗刹叹了一口气,道:“你爹那位三夫人,便是展化雨的妻子,当年苏浅雪骗她说展化雨和自己在一起了,她便负气离开了临安,后来遇到了你爹,才住进了帝王谷。” 萧飞雨惊讶得捂住了嘴。 玉罗刹则是继续说了下去:“现在苏浅雪的阴谋败露,当年的误会,也该解开了,照我看啊,你爹也该清醒了,他守着人家十几年,人家心里可从没他。” 萧飞雨:“……” 不好说爹的不好,不过沉湎于求不得中,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你再不回去,阿雪该着急了。”玉罗刹看看东边已经亮起来的天空,弹了一下她脑门,“睡一觉,记得午时去醉香楼前看最后一场戏。” 他说的是唐迪供认情人箭一案主谋的戏,关乎“谢霖”的名声,萧飞雨自然不会错过。 于是她扯起唇角应下,而后飞快地跑了回去。 到家时太阳正好升起,未免惊动宅子里还在休息的人,她直接像跟着玉罗刹出去时那样翻了墙。 可是谁来告诉她,西门吹雪怎么会就在墙后面的! 她往下跳的时候,他直接伸手接住了她。 很稳,但萧飞雨却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在空中时还要快了。 “你怎么不睡觉呀?”她人还趴在他肩头,倒是不用直接面对他的眼神,所以语气十分平静。 “你没回来,睡不着。”他说。 “!”这种话太犯规啦,闭嘴! …… 看了一场打脸戏,再好好睡过一觉,还有另一场在等着她。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颇费了一番口舌才讲清楚夜里发生的事,当然,她隐去了展化雨的妻子和萧王孙苏浅雪的关 系,以及玉罗刹胡说八道的那些“我儿子怎样怎样”…… 叶开和陆小凤都惊呆了:“玉教主真是一位奇人。” 萧飞雨一本正经:“是,我也这么觉得。” 毕竟天底下一定找不出第二个闲着没事就来视奸儿子的魔教教主了! “不过……你不会真是他儿子,不,女儿吧?”暂时还不知道她真正名字的叶开还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真不是。”她诚恳地回答。 之后一行人一起去了秦淮河畔醉香楼。 他们到的时候,玉罗刹和唐迪苏浅雪已经在了。 唐迪在痛陈自己和苏浅雪犯下的罪行,而仅剩一口气的苏浅雪则是一直死死地盯着玉罗刹那张獠牙面具。 可惜玉罗刹根本不在意,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就不像昨晚那样话多了,维持着前辈高人应有的高逼格画风站在那,令金陵城中一众围观的江湖人都不敢靠近。 唐迪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边一个小巧精致的铁筒。 萧飞雨知道这应该就是暴雨梨花针。 她虽然很讨厌苏浅雪这样的人,但想象到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场景,还是本能地闭了闭眼。 然而就在她闭眼的这一瞬间,只剩下一口气的苏浅雪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笑,还笑了好一会儿。 笑毕,苏浅雪又一字一顿地对玉罗刹道:“你为你这儿子费心劳力,一定不知道,他其实根本是个断袖吧?” “什么好兄弟,哈哈……” 第48章 桃花 苏浅雪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唐迪也按动了暴雨梨花针上的机关。 暴雨梨花针是唐门镇门至宝,虽然被朱停看不上,但在江湖上还是相当令人闻风丧胆,尤其是唐迪按下机关的时候,那金针齐发的场景,顿时让围观的一众江湖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罗刹自然还是最淡定的那一个,哪怕之前苏浅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了那样一句话也一样。 只见他缓步走到奄奄一息的苏浅雪面前,略弯下腰道:“要论厚颜无耻,苏姑娘可真是我平生仅见了。” 苏浅雪还没断气呢,但已经发不出声了。 而玉罗刹盯着她依旧愤恨的眼神,倏地一笑,道:“像你这样分明可以当我儿子娘的年纪,勾引他不成就污蔑他,临死前还要再造一回谣,真是用心良苦。”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等于否认了“谢霖”是断袖的可能,而且还又羞辱了苏浅雪一遍,令围在周边的人群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然而这副真的把萧飞雨当成自己儿子的架势,也让萧飞雨非常无语,算了,一会儿回去后,和朋友们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吧。 虽然西门吹雪和玉罗刹的关系不能说,但玉罗刹是萧王孙的朋友这也是事实,反正叶开路小佳他们现在也知道她是个姑娘了,把身份告诉他们也无所谓。 唐迪痛陈完自己和苏浅雪的罪行后,是由蓝大先生负责看管押送回唐门。 这也是玉罗刹安排的,他知道唐迪现在一定盘算着要么干脆不回蜀中了,毕竟唐无影的脾气,唐迪不会不清楚。所以他不会给唐迪逃避的机会,直接让还处于愧疚之中的蓝大先生负责把唐迪送回唐门。 唐迪也是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玉罗刹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偏偏面对玉罗刹他还根本不敢有任何异议,最终只能任蓝大先生把自己带走。 他们一走,围在河边的人自然也散了大半,玉罗刹没再和萧飞雨多说什么,只回头看了她和西门吹雪一眼,随后扬起一阵白雾,人就不知消失去了何处。 这装逼劲让萧飞雨无言以对,她揉了揉眼,转身问朋友们:“事情算是解决了,那咱们也回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人群另一边忽然挤过来一个少年,急匆匆地跑到了他们面前。 萧飞雨认得那是展化雨的儿子,好像是叫……展梦白? 她有点 疑惑。 展梦白跑得很急,在他们面前站定时甚至人还在喘,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憋得通红。 “西、西门庄主……”他并不认识扮成“谢霖”时的萧飞雨,所以是对西门吹雪开的口。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示意他说。 展梦白的目光先是在他们这一群人身上转了一圈,仿佛在确认什么,末了有些失落道:“昨夜我父亲中毒,我心中着急,难免话说得难听,冲撞了西门庄主……和那位姑娘。” 西门吹雪:“……无妨。”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偏头瞧了瞧还一脸懵的萧飞雨。 而展梦白还在继续:“父亲方才醒了,他得知的鲁莽,令我务必向两位赔礼道歉,所以……” 西门吹雪:“不必。” 展梦白挠了挠脸:“多谢西门庄主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但……我还是想亲自与那位姑娘表达一下我的歉意。” 这话一出,西门吹雪脸都黑了。 偏偏人家展梦白说的又很合情合理。 他脸色这么难看,展梦白当然也察觉到了,于是他忍不住又解释了一遍:“我昨夜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虽不曾伤到她,但到底冒犯了她。” 眼看西门吹雪的脸越来越黑,萧飞雨总算忍不住开了口。 她上前半步,把西门吹雪挡在身后,拦住了展梦白,道:“展公子也说了,昨夜你父亲中毒,你是情急之下才冲撞了西门庄主和那位姑娘,道歉就算了,她不会同你计较的。” 展梦白盯着他打量了片刻,大概是觉得眉眼有些眼熟,所以再开口时语气颇疑惑:“不知谢公子与那位姑娘……?” 经过一天一夜的熏陶,萧飞雨已经深谙要如何像玉罗刹那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于是她镇定地回答展梦白道:“……她是我表妹。” 展梦白“噢”了一声,还想再问点什么,一直安静看戏的陆小凤却忽然凑过来插了一句道:“谢兄的表妹只是路过金陵,听说兄长被人污蔑,所以才与我们一同查探了一番,现在真相大白,她自然已经走了,展公子无需放在心上,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帮你转达了歉意就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展梦白也不好再作纠缠,只能退开半步,看着他们几个一同离开。 几个人沿着秦淮河走了一段后,陆小凤就开始狂笑不止了,指着萧飞雨道:“表妹,你也 真想得出。” 萧飞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反驳的话呢,叶开就也笑了:“看来表妹二字,的确是很好用啊。” 陆小凤好奇:“何出此言?” 叶开抿了抿唇,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才开的口,道:“当初西门庄主与她约战,她避之不及,我们就很好奇为什么,她说因为她与西门庄主的表妹有婚约。” 陆小凤:“……” 萧曼风也:“……” 萧飞雨被他们俩说得想捂脸长叹你们放过我我知道错了,可这两个人竟还来了劲,说到这里后,又开始说谢公子在那一战后风头无俩迷倒万千少女,其中甚至还有峨眉派的大师姐。 陆小凤绘声绘色地向他们描述了自己当初听到的告白场景,还说:“我当时看马姑娘那表情,可伤心了,哎。” 萧飞雨:“……你闭嘴吧,当我求你。” 陆小凤却不依,他虽然打不过萧飞雨,但现在拉上叶开和自己一道,底气当然就足了。 他一边瞥西门吹雪的表情,一边继续道:“就算我闭嘴,也不能掩盖你的确有很多风流债的事实啊。” 萧飞雨气得想打他,什么叫很多风流债,不就是一个马秀真吗! 后来她就再也没招惹过别的姑娘了好不好! 两人吵闹了一路,一直到回到西门吹雪的宅子里时才稍微消停一些。 萧飞雨做好了跟叶开他们坦诚身份的准备,干脆不再理会陆小凤。 其实她知道就算不说,他们也肯定依然把自己当朋友,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以叶开的聪明,估计都已经猜到了一些,与其继续掩着不放,还不如直接说个明白。 叶开的确是猜到了她和萧曼风的关系,但听她说到她们姐妹和朱停都来自帝王谷的时候,还是非常惊讶:“我听说,帝王谷主已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了,现在的江湖里,见过他老人家的人应该很少了。” 萧飞雨点头:“我爹的确很少出谷,不过你若是想见他倒也不难,他一直很欢迎别人来作客的,只是江湖中大部分人都不敢来闯而已。” 一群人从帝王谷聊开了去,萧飞雨还正好给好奇的丁灵琳好好介绍了一番谷中的风穴和花海,并邀请她有机会前去作客。 丁灵琳很开心地应下了,又眨着眼问:“那我能带小叶和路哥一起吗?” 萧飞雨想说当然能啊,忽 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拍门声,顿时有些疑惑:“谁啊?” 陆小凤也朝那边张望了片刻,而后直接站起来,一边走一边道:“我去开门。” 谁都没有想到,过来敲门的竟会是展梦白。 这少年还红着脸,手里拿着一封信,进来后直奔萧飞雨,说是拜托“他”把这封信交给“他”的表妹,垂着眼认真道:“就算她不在意我的无礼,我也仍是要向她道歉的。” 萧飞雨:“……” 这人怎么比西门吹雪还轴?! 可是人家一个高傲的名侠公子,信都写了,人也追过来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收下并抽搐着嘴角表示:“我会交给我表妹的。” 展梦白这才放下了心,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之后他又与这群在江湖上颇具声名的同龄人聊了几句才走,萧飞雨对他没太大恶感,在他走后还感慨说:“这家伙虽然有点鲁莽,但也算是坦荡了。” 她自认这句评价相当到位,可陆小凤听了却是嗤了一声,道:“也就只有你会这么想了。” 萧飞雨没明白:“什么意思?” 陆小凤朝她摇了摇手指:“我怕我说出来,有人会忍不住揍我。” 说完这句后,他就脚底抹油一般溜了。 萧飞雨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到底啥意思啊?” 西门吹雪深吸一口气,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也带离了花厅。 他抓得很紧,走得很快,让萧飞雨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他拉了出去,另一手还拿着展梦白送来的信。 “怎么了啊?”萧飞雨没去挣他的手,只忍不住在两人穿过花园的时候这么问了一句。 这一句让西门吹雪止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目光触到她手中的那封信,沉了沉。 萧飞雨这才反应过来:“你……你这都要吃醋啊?” 吃醋二字一出口,眼前表情冰冷的白衣少年,脸几乎是瞬间红了。 萧飞雨:“……” 天哪,他要不要这么可爱?! 第49章 亲吻 萧飞雨被他这个一害羞窘迫就立刻脸红的模样给逗笑了,再看他似乎又要扭过头去不理自己,当即想也不想便挣开了他的手攀上他的肩膀不准他偏过脸。 “你羞什么啦,我又不是笑你。”她觉得脸红的他实在是太可爱了,“刚刚直接拉着我出来的气势呢?”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西门吹雪的脸就更红了。 萧飞雨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喜欢他这张脸,奈何从小到大,他的脸上就几乎没出现过多少表情,一开始她还会和朱停感慨,真是暴殄天物,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可现在让她瞧见了他这种模样,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这样想着,她已经干脆直接摸上了他的脸。 “诶,烫的,我还以为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身冰冷呢。”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西门吹雪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他一方面还没消气,另一方面又被她这动作弄得完全不想管展梦白那封信,只想按住她的手再亲她一次。 他惯来行动力强大,想做什么便做。 儿时想与她比剑,便能毫不犹豫地穿上裙子,甚至后来还因为她的裙子穿在自己身上不合身,回了万梅山庄后,特地令人做了合适的带到帝王谷去。 而现在他想堵住这张让自己克制不住脸红的嘴,他也毫不犹豫地低头去堵了。 萧飞雨又一次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偏偏之前为了不让他扭头避开自己的眼神,她还凑得特别近。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啦,她忍不住想。 而且他是真的完全不会亲人啊,蹭过来时那清纯劲儿跟被戳穿吃醋就瞬间脸红一模一样,令萧飞雨反应过来后就只想笑,甚至都没及时推开他。 换言之,她根本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她想这应该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根本没有一个吻应该有的模样。 片刻后,西门吹雪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退开一些,脸还红着,眼里有尴尬。 萧飞雨方才就想笑,现在对上他的眼神,就再也忍不住了。 西门吹雪看着她吃吃地笑,只觉得脸上的热度以燎原之势迅速燃到了全身。 她……她实在是太不像个姑娘了! 萧飞雨本人却毫无这番自觉,但确认了他是真的吃醋 后,她还是认真与他解释了一下:“人家展公子诚心来道歉,我总不好让他滚吧?” 西门吹雪:“……”这是在哄他? 见他不说话,她又继续道:“何况他也向你道歉了呀。” 西门吹雪听到这句更气了,当时在醉香楼前,展梦白分明是看她“不在”,才找的他。 哪里诚心了,根本是司马昭之心。 不过她分辨不出也正常,毕竟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把任何人待她的特别往男女之情上想。 可能是一出江湖就直接扮了男装,装成了一个男人,面对女孩子们对她的好感,她反倒是更敏锐一点,比如当初的马秀真。 但要说男人……瞎子都能看出来路小佳喜欢她了,陆小凤甚至还特地来提醒了他小心这个情敌,她却半点反应不过来。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又觉得自己这场气生得完全不值。 他瞥了萧飞雨手里那封信一眼,没说话。 看着他这个红着脸的模样,萧飞雨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毫无定力的昏庸君主。 她咳了一声,干脆把信塞到他手里,道:“那行,我不看可以了吧,你来处理?”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 她勾起唇角,笑得不能自制。 花园里树影斑驳,虫鸣声不绝于耳,捏着信的少年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大概是想要再说点什么。 不过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另外的人声,应该是一起逛进来的萧曼风和丁灵琳。 而且她俩还正好在讲萧飞雨。 丁灵琳问萧曼风:“所以小谢,不,飞雨她,真的是因为想逃婚才离开帝王谷的?” 萧曼风说是啊,这丫头满心都是玩,所以苦了阿雪。 她们俩应该也没想到西门吹雪和萧飞雨此刻还在花园里,就这么一句一句说了下去。 萧飞雨听在耳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过一圈,瞥向又有脸红趋势的西门吹雪。 那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走到他们身后了,就在她想提议要不要赶紧溜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一个用力,直接把她拉到了边上的假山缝里。 那缝隙很长,但并不宽,而他又不肯松开她,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听着萧曼风和丁灵琳走过去。 丁灵琳还在继续问:“那她现在与西门庄主……” 萧曼风笑了声:“现在嘛,倒是比当年在谷中时要处得好了,我和他们一路从天山过来啊,越看越觉得我爹看人真是准,这婚约肯定没定错。” 萧飞雨:“……” 讲话要负责任的啊姐姐!我就在这呢!听着呢! 不过这会儿如果叫萧曼风和丁灵琳发现了她和西门吹雪都躲在假山缝里,估计才是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吧。 萧飞雨抬起头对上西门吹雪的眼睛,朝他龇了龇牙,仿佛在问他,你把我拉进来做什么呀! 西门吹雪当然也不能开口,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这样狭窄又昏暗的地方,两个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心跳也渐渐重合,把原本的三分暧昧都养成了十分。 外头那两个姑娘还在继续说话,完全没注意到这条假山缝里还藏着两个人。 萧曼风说:“你看阿雪现在特别听她的话是不是,和传言完全不符,其实都是小时候被欺负惯了。” 丁灵琳不敢相信,声音都高了几度:“欺负?怎么欺负呀?” 萧曼风道:“阿雪小时候特别喜欢找她比剑,她那会儿整天偷懒,净想着玩儿,为了能少应付阿雪一点,就跟他说,想找她比剑必须穿裙子,阿雪就被迫穿了两年裙子。” 丁灵琳惊得捂住了嘴:“天啊?我完全无法想象西门庄主穿裙子的样子!” 假山缝里,听着亲姐给人讲自己“恶霸史”的萧飞雨,已经恨不得捂住脸了。 听着她们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抬头轻声问:“你以前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理喻啊?” 西门吹雪摇摇头,那个时候他心里只有剑,在意的只是能不能与她比剑,她只是提出要求而已,对他来说没什么为难,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不可理喻,何况她后来也取消了那个要求。 “没有就好。”她松了一口气,从假山缝里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我姐和丁姐姐去另一边啦,我们出去吧。” 他依然摇头,松手让那封信直接掉到地上,而后将她的另一只腕也捏住,压在山壁上,再度俯下了身。 萧飞雨:“……” 你根本亲都不会亲,不要闹了好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僵硬,西门吹雪动作也是一顿。 两人鼻尖贴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唇还没碰上,眼神已经转过千遍。 她看到他闭上眼,睫毛浓密纤长,眼皮轻颤,似是紧张,下一刻,他很浅很浅地啄了一口。 之前他贴上来时,她完全只是想笑。但这会儿她不得不承认,她有点被勾引到了。 昏君就昏君吧,她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睫毛,数了三遍后,总算下定决心,像她看过的那些艳情话本里描述的那样,追过去咬了他一下。 这一口并不重,但足以让学什么都很快的西门吹雪明白过来。 他试探着咬回去,然而没控制好力度,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嘶的一声,齿关也随之大开。 原本干燥的唇瓣间瞬间就多了些温热的水汽,西门吹雪几乎是本能地颤了一下,然后再不试探,再不犹豫,直接闯了进去。 萧飞雨两只手都被按在山壁上动弹不得,除了接受这个吻之外别无选择,何况真正意义上的火根本是她挑起的。 这缝隙本来就窄,现在他整个人都压过来,就显得更逼仄了。 夏天衣衫轻薄,被这么压在凹凸不平还尽是棱角的山壁上,其实还颇有些疼,但比起腰背,更疼的其实是舌头。 因为这家伙直接从蹭升级到了咬!还是根本不知轻重的那种! 萧飞雨后悔不迭,心想早知如此,本昏君还不如让他一直清纯着呢。 第50章 长 以萧曼风的眼力,当然是看出了路小佳对萧飞雨的不一样。 所以当丁灵琳找她打听萧飞雨和西门吹雪的时候,她特地把这两个人的关系说得夸张了一点,因为她知道,萧飞雨对路小佳的态度,是真的纯粹把他当成兄弟。 然而就算是她也没想到,事实真相远比她说得要夸张。 她们口中的那两个人,此时此刻正在假山缝里互不相让地“战斗”着呢。 萧飞雨纯粹是被逼得没办法,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和嘴唇都快要被这家伙咬破了,只能先用自己的唇舌进行推拒,奈何这一推拒,他就仿佛又明白了什么,呼吸一下重,含着她舌尖下意识一吮。 萧飞雨被他这举一反三的速度弄得腿一软,加上腰被山石硌得酸疼,实在是没忍住哼唧了一声。 结果他听到这一声,却是又压上来一点。 她被夹在山壁和他之前,前胸后背都严丝合缝,半点余地都不剩。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腰迟早要断,只能拼命去挣他的手。 至此,他才终于睁开眼。 萧飞雨看着眼前这双眼睛里勾人的水汽,忽然觉得自己脸有点烫。 她看懂了他眼神里的询问之意,咬了咬唇,说自己被硌得腰疼。 西门吹雪总算松了手,但却并不是放过她的意思,而是直接落到了她背上腰上,替她隔开了那些山石。 眼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又要啃上来,萧飞雨忙开口道:“你别咬!” 他一派困惑:“你不喜欢?” 萧飞雨:“……” 像你这样乱咬一通,谁会喜欢啊! 果然艳情话本上写的都不可信,她恨恨地想。 不过更令她崩溃的还在后头。 因为沉默片刻后,他又眼神幽深压低声音道:“……甜的。” 萧飞雨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打开了他身上什么了不得的开关。 这样被他看着,她才清醒过来一些的脑子又糊成了一团。 而且现在有他的手在身后垫着,原本的疼痛感少了大半,她便忍不住凑上前去舔了他一口。 两个完完全全的生手在这条假山缝里来来回回地试探,不厌其烦。 萧飞雨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环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 陷在他怀里。 日光从缝隙里漏进来,照在他们头上肩上。 暖意从头侵袭到脚,她舒服得忍不住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只是觉得自己不排斥他靠近的话,那么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她终于意识到,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否则要如何解释,只是看他不高兴,她就想哄他高兴;他稍微流露出一点渴望,她就立刻心软;他吻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她就下意识地回吻过去了。 从生疏到熟练,仿佛也就是几个来回的事。 他从来都学得很快,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和他势均力敌,但到了后面,就几乎彻底压制了她,和两人比剑的时候完全相反。 萧飞雨差点呼吸不过来,一直到结束的时候,心跳仍是快得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她咳了一声,垂下眼道:“出去吧?” 他摇摇头,将手臂收得更紧,也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盯着她看。 萧飞雨只觉得他的眼神像两只钩子一样,勾得自己根本移不开目光。 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的脸喜欢得不行了,否则怎么越来越会使用美色啦! “不出去难道还一直待在这吗?”她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了看假山缝上方那一线晴空,“万一等会儿有别的人来发现了怎么办?” 西门吹雪心想那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一个人的。 虽然这话没说出口,但他的眼神已经将这意思表达得再明显不过了。 萧飞雨想了想,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摆出一副流氓口气道:“你放心吧,亲都亲了,我不会不负责的,除非——” 西门吹雪立刻打断她的话:“没有除非。” 她差点笑出声,这语气是够坚定够斩钉截铁的了,然而你为什么一边说一边脸红啊? 等两人真正从假山缝出去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萧飞雨颇有点心虚,毕竟这大白天的腻在一起这么久,还真有点君王不早朝的感觉。 但那也不怪她啊,谁让他这么乖这么甜这么可爱! 她鼓着脸和他一起朝花园外走,在他再度伸手过来牵住她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展梦白的道歉信呢?” 西门吹雪面不改色道:“扔了。” 萧飞雨:“……”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给我处理。” 这话还真是她说的,她只能摸摸鼻尖,啧了一声。 行吧,哄都哄了,当然是哄到底咯,谁让她喜欢了一个醋王呢。 …… 解决了情人箭之案后,“南璧”的名声又响了一回,而且由于有玉罗刹亲自出面,现在全江湖都知道了,“谢霖”真的是魔教少主。 萧飞雨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后来想想,就算她真的解释,估计也没人信,于是她就随他们议论去了。 萧曼风开玩笑说没想到她这么豁达,她耸耸肩,长叹一声道:“我连断袖的名声都背了,魔教少主算什么呀,何况这名头还挺好用的,最近上街,朝我扔手绢的姑娘明显变少了!” 萧曼风沉默片刻,道:“你确定这是因为魔教少主的名头而不是因为断袖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萧飞雨说,“不过无所谓了,这个效果我挺满意的。” “我看不是你满意,是阿雪满意吧?”萧曼风朝她挑了挑眉。 “有差吗?”她完全没有一个姑娘被调侃时应有的反应,“他那么爱吃醋,我也没办法啊。” 一说到吃醋这个话题,萧曼风就又想扶额了。 前几日展化雨终于养好了身体,带着儿子亲自登门拜访以表达感谢,当时父子两人又问到了“谢霖”的表妹,言辞间都是想再见一见那位姑娘的意思。 萧飞雨只能一脸尴尬地表示,表妹早就离开了金陵,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他们离开后,萧飞雨就立刻跟西门吹雪保证:“以后也不会见的,你放心吧。” 围观整个过程的萧曼风:“????” 她亲妹是不是过于惧内?哦不对,性别好像反了,算了,看他们俩的相处,本来就是反的吧。 三个人在金陵又住了一个多月,期间还受邀去丁家庄住了两天。 就在萧飞雨提议说呆了这么久,不如去江南别处瞧瞧的时候,他们收到了萧王孙的信。 萧王孙说他已经在来金陵的路上了,大概八月中旬就能到,让他们先不要急着离开金陵。 “八月中旬!”萧飞雨差点没跳起来,“这都初七了!” “你很怕见爹?”萧曼风被她这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可是逃婚出谷的啊,当然怕了!”她抓着脑袋道,“你别说你也是啊,爹那会儿根本没想过把你嫁去唐门。” “我要是没记错,那会儿爹也是希望你和阿雪一起出谷历练一番,没急着要你们立刻成亲。”萧曼风摊了摊手道,“这半年来,你们可不就是一起行走江湖历练吗?他不会生气的。” 而且以萧曼风对萧王孙的了解,这回萧王孙出谷,应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被她这么一说后,萧飞雨才想起来玉罗刹跟自己讲过的八卦。她想了想,把当年的狗血给萧曼风讲了一遍。 萧曼风听完沉默良久,道:“难道他是想将三夫人还给展大侠?” 要不要这么情圣啊! 萧飞雨觉得这个可能非常大,因为她大概十多岁的时候就不小心听到过她娘亲和侍女的对话,知道了萧王孙每次去三夫人的院子都是由她娘亲陪同,两人见面,也不过是喝一杯茶下一盘棋,从未逾矩过。 现在苏浅雪死了,当年的误会也解开了。 以萧王孙的性格,没准真的会还他们一个有情人重成眷属的结局。 而她们姐妹越说越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事实也和她们猜测的差不多,萧王孙果真是带着萧三夫人一道来的金陵,并把人送到了展化雨那里。 然而不论是萧飞雨还是萧曼风,都没有想到,展梦白在见到了自己生母过后,竟会对她提起“谢霖”的表妹,说那日惊鸿一瞥后,一直无法忘记,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那位姑娘一面。 萧三夫人在帝王谷深居简出了那么多年,根本不知道江湖上发生的事,只听他描述,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萧飞雨。 她对萧王孙心中有愧,但也不忍心看自己的儿子为此茶饭不思,于是就跟萧王孙提了一句,问能不能让萧飞雨再见展梦白一面? “你之前不是说,她很抗拒你定下的婚事么?”萧三夫人说,“若是真的勉强不了,同别人处处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这可能是这么多年萧三夫人对萧王孙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萧王孙听后,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尽管他知道她心里从来没他,但这么多年,石头都该被捂热了吧,她却仍是这么残忍地待他。 第51章 怒火 萧三夫人深居简出了十几年,十几年里,她和萧王孙的交流也仅限于棋局上。这趟误会解除,被萧王孙带着离开帝王谷,她自然也没有多问破了情人箭之案的“南璧”究竟和帝王谷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并不知道“谢霖”就是萧飞雨,还当这位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少年真是萧飞雨的表哥,萧王孙的外甥。 至于萧飞雨和萧曼风这边,则是本来就和她没见过几面,这一回也一样。 萧王孙喜欢她,但绝不至于要求女儿们也喜欢她,猜想大家见面只会相看两相厌,所以干脆没有让这对姐妹见萧三夫人,就直接把人送到了展化雨那里。 他是喜欢她不假,但更清楚她对自己无意,所以这么多年来都守礼相待,甚至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每次去见她都会带着自己的二夫人一道。 玉罗刹曾不止一次笑话过他,说你对她再好,都是明月照沟渠。 他只是笑笑,感情这种事,假如真能控制自如,那也就不叫感情了。 但单方面的感情,再如何真挚也到底是苦涩为多。 萧王孙知道这回玉罗刹不惜亲自出手,起码有一小半原因是这位好友想借此机会让他从这段单方面的感情里抽身出来。 他没道理不领这个情,也没立场继续留着萧三夫人了。 决定把人送回展化雨身边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此后不再见她的准备。 然而他没有想到,她竟会主动来见他,还一开口就是那样一句话。 唯独庆幸的是,当时萧飞雨并不在,听到她这个请求的人只有他和萧曼风。 萧曼风先是一愣,随即便冷笑一声趁着他回答之前直接开口道:“展夫人,您这话说得还真是有意思,我妹妹纵使没有那劳什子的婚约,也绝轮不到您的儿子来配。” 萧三夫人从前在帝王谷时,阖谷上下都因为萧王孙对她的偏爱格外尊重她,萧曼风原本一年也见不到她几回,虽然心中不喜,但到底没对她说过这么不客气的话,所以方才那句话一出口,就叫萧王孙和萧三夫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到底要不要见,似乎轮不到你做主。”萧三夫人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傲慢,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萧曼风。 “所以您是觉得我爹能做主?”萧曼风又笑了声,干脆站起来朝萧三夫人走过去,“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他想见我妹妹,我妹妹就一定得见?还是您 觉得既然我爹对您一腔深情多年不减,舍个女儿讨好一下您也是应该的?” 这下萧王孙也有点尴尬了,忙叫住她:“曼风!” 萧曼风半点不怕地回头望向他,语气嘲讽道:“爹,您的事,我做女儿的没资格管那么多,所以您想当情圣就当吧,但别扯上小雨。” 萧王孙还是第一次被大女儿如此呛声,面上顿时挂不太住,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个问题萧曼风没回答,她本来想说如果不是的话直接回绝就是,但余光瞥到厅外那两个人影,顿时顾不得这边直接跑了出去。 厅外,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听说有人来拜访,正打算进去呢,就看到她忽然跑了出来,萧飞雨看她满面怒容,不禁疑惑:“怎么啦?是谁来了?” 她直接拉过妹妹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一个不要脸的人,别去找气受了。” 萧飞雨:“???” 三个人一路走过半个宅院后,萧曼风才开口跟他俩解释,说了萧三夫人的来意,末了补充道:“我听她语气,并不知道谢霖就是你,不管爹会不会告诉她,你都甭理她也别去见她了。” 萧飞雨听完也很震惊:“……她有病吧?!”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令她很在意,她问:“展梦白不过见了我一面而已,她怎么能从展梦白的描述就直接猜到那是我的?” 萧曼风耸了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阿雪当时逼了她儿子向你道歉吧。” 她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直没开口的西门吹雪一眼,只见他脸色沉得可怕。 下一刻,萧飞雨就啧了声道:“反正不管爹怎么说,我是不会去见展梦白的,他要是非让我见,我顶多再跑一次,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不过话是这么说,在萧飞雨心里,还是相信萧王孙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发昏到这种地步的。 所以等萧曼风出门去赴陆小凤那个姓花的朋友赏花的邀约之后,她就又跟西门吹雪保证了一遍:“你放心啦,说了不见就不见。” 西门吹雪这才放缓脸色:“……嗯。” 哎,醋王是真的,好哄也是真的。 …… 然而他们三个都没想到,当天晚上,萧王孙居然真的和萧飞雨说,不然去见展公子一面吧,就当是和他说说清楚。 萧飞雨差点没 直接掀桌,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您先给我一个理由。” 说这话时她怕西门吹雪比她还激动,还特地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安抚他。 萧曼风也放下了筷子,好整以暇望过去,只等着萧王孙开口。 迎着两个女儿的目光,萧王孙的动作不由得顿住。 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算了,此事就当我不曾提过吧。” 小女儿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了,就算见了展梦白也无济于事。 他知道自己此番过于失态,说完那句话后,便直接拂袖而去了。 萧飞雨觉得莫名其妙:“爹是疯了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个带着喝止意味的声音:“二姑娘!” 萧飞雨闻声回头,发现是萧王孙这趟出谷带的一个侍从。 侍从面露悲色,见两位姑娘同时望过来,不由得垂下了眼,但片刻之后,他就重新抬起头,道:“谷主他……也是没办法了,三夫人已时日无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曼风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时日无多很了不起?”她走过去,逼近那个侍从,“是帝王谷害的她时日无多的吗?是小雨害的她时日无多的吗?还是说因为她时日无多了,所以合该全天下都要伺候着她?” 侍从被她这连珠炮一般的架势吓了一跳,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抖:“大姑娘息怒,大姑娘息怒,再说谷主现在不是也……” “也什么也。”萧曼风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他无非是现在知道了小雨不会听他的!” “谷主他……”侍从一时词穷,不知该从何反驳起。 他更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明明和大姑娘关系不大,怎么她好像比二姑娘更生气?甚至说着说着还咬牙切齿了起来。 没等他想明白,萧曼风就直接绕过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整个过程都没能插上一句话的萧飞雨:“……” 行了,这下萧王孙应该是彻底得罪自己的大女儿了,因为时日无多而妥协什么的,简直是在往最容易让萧曼风炸的点点火啊!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一场嘴仗,她才知道原来姐姐还是没彻底放下那个姓叶的渣男。 她想了想,偏头对西门吹雪道:“我去看看姐姐。” 西门吹雪却拉住她,朝她 摇了摇头。 他觉得让萧曼风一个人待会儿比较好。 萧飞雨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这会儿她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面对一桌还没怎么动过的酒菜完全提不起胃口。 “陪我出门逛逛吧。”她说。 “好。”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其实这日正好是中秋。 只是被萧三夫人那个请求一闹,好好的一顿团圆饭也彻底毁了。 幸好时间还早,外头街上还热闹着,尤其是秦淮河边,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之际。 知道西门吹雪不喜欢这样人挤人的地方,萧飞雨特别豪气地包了一艘画舫,两个人下河夜游秦淮。 河岸边悬挂着不亚于元宵夜的各式花灯,流光溢彩,河面上也飘着一盏盏浮灯,在风中摇摇晃晃,从船上望去,只觉它们一路往东,是在指引着河上画舫通往群星所在之地。 萧飞雨惬意地躺在船上,长舒了一口气:“天气终于凉快些了。” 西门吹雪安静地坐在她边上,目光一直没移开过,偶尔抬手拨一下她的头发。 这么躺了一会儿后,她忽然坐起来,揉着脸道:“我总觉得三夫人,哦不,展夫人还会再来。” “我倒是也听我娘说过,她住在帝王谷的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心病难医,把身体给弄垮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们家有疗伤圣药的吧,一年才能制出十瓶,一半是用在她身上的,就算是这样也没派上多少用处。” 现在人快死了,还用上了死之前最后一个愿望这样的说法,估计不逼得萧王孙答应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随她去吧,反正我对她儿子没兴趣。”她说得非常坚决,意在让西门吹雪放心。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片刻后忽然开口道:“我去见他。” 萧飞雨:“……哈?” 你冷静一点! 而他大概以为她是没听清,毕竟河岸上人声鼎沸,嘈杂着呢,所以他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去见他。” 第52章 出剑 萧飞雨并不觉得让西门吹雪去见展梦白是一件好事,虽然和展梦白接触不多,但她对这位展公子的轴脾气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放西门吹雪这个和他轴得不相上下的人去见他,那场面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很可怕。 她试着劝他:“没必要吧?我根本没打算见他呀。” 西门吹雪却很坚持:“说清楚比较好。” 他不肯退步,萧飞雨也没办法。 话说回来,她也是真的不明白展梦白为什么一定要见自己一面,明明那天晚上她对他态度语气都算不得好。 于是沉吟片刻后,她便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记得好好与他说,能让他打消念头最好,省的他娘再拿着什么死不死的来逼迫我爹。” 说实话,对那位十几年来都没见过几次面的展夫人,萧飞雨是真的没什么好感。毕竟她不止一次听到过她娘亲在无人时为萧王孙唉声叹气。 而且萧王孙那个为了让展夫人放心而每次见面都带着她娘一道的行为,也是真的很残忍吧。 萧飞雨从前还劝过萧二夫人几句,她知道如果萧二夫人主动提出来不愿意再陪萧王孙去看望,萧王孙也不会勉强。 可萧二夫人喜欢他啊,就像他喜欢展夫人那样,所以根本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意识到这一点后,萧飞雨就再也没劝过了,因为她知道劝多少句也没用。 总之有她娘这一层在,她对这位展夫人,没恨意都能算是不错,更不要说盼着她好了。 所以听到她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萧飞雨是真的提不起任何同情之心。 就像萧曼风说的那样,她时日无多又不是帝王谷害的,相反,她在帝王谷的这十几年,可是享尽了谷中所有的珍奇丹药。 寻常人在一个地方借住十几年,哪怕再高傲古怪的性子,也该对那个地方的主人有所感激吧?她倒好,还反过来要求主人满足她的无理要求。 萧飞雨越想越觉得她爹的眼光大概是有问题。 但是这样的话由她和萧曼风来说估计萧王孙也听不进去,所以在此时此刻,她还真有些希望玉罗刹没离开金陵,让那位展夫人好好领略一下打脸的艺术了。 她长叹一声,重新歪到甲板上,望着空中皎洁的月光,忽然有点想喝酒,可惜手边没有。 西门吹雪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边上 ,像一株生在水上的青杉。 月光如练,照亮他漂亮又不失棱角的眉眼。萧飞雨躺在那百无聊赖地数着他那令人羡慕的眼睫毛,数到一半忽然啧了一声。 他听见这一声,颇有些疑惑地低头看过来。 甫一接触到他的视线,萧飞雨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伸出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将他一拉,“躺着吧,可以看月亮。” 他没有反抗,顺着她拉的这一把往后一仰,在她边上躺了下来,只是半点不曾看月亮,反倒是只顾着看她了。 画舫划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路往东去,离内城越远,河岸边上看热闹的人便越是少,到最后更是只剩下了顺着水流漂来的那些浮灯陪着他们。 萧飞雨知道时候不早了,再不往回走极有可能无法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但仍是懒得动弹。 她觉得就这么躺在画舫上,月光入怀,美人在侧,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不然我们别回去了?”她偏头问。 “好。”西门吹雪没什么异议,他知道她这会儿正因为展夫人的事烦着呢,不回去见萧王孙也好。 “哎,早知如此,我应该带一坛酒出来的。”她又说,“明月和佳人都有了,没有酒怎么行。” “……”佳人是怎么回事。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她再度扯开唇角,凑近几分道:“害羞啦?” 西门吹雪一把捞过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最近,趁着这醉人的月色直接压了上去。 也亏得这时候岸边已经没不剩什么人,否则若是叫人瞧见了这副场景,简直是“南北双璧是断袖”的铁证。 两人在河上待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歪在一起睡过去,不过没多久就被刺目的阳光给照醒了。 萧飞雨本想先回去,但西门吹雪说要去找展梦白。 她想了想,既然这事早晚要解决,先过去倒也无妨。 “好吧,那咱们先去找他说清楚。”她说。 “我去便可,你无需见他。”他正色道。 她哭笑不得:“又不是真的我见他,谢霖都不能见他吗?” 西门吹雪:“……” 她继续:“而且本魔教少主身为你的好兄弟,当然是要给你撑场子的啊!” 西门吹雪顿时没话讲了。 两人还了画舫上了岸,一同往展家父子现在的住处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展梦白也刚起来准备练功,听说有人找自己,还有点惊讶。 看见是他二人后,便更惊讶了。 “不知两位来寻我所为何事?”他知道这是两个武功高过自己许多的年轻人,加上其中一个还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所以态度很是恭敬。 萧飞雨没说话,她纯粹是披着马甲来围观的。 至于西门吹雪,则是第一次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展梦白一番。 是的,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展梦白几回。 毕竟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和事本来就不多。 展梦白被他打量得莫名其妙,偏偏他的目光又很冷,令展梦白本能地不敢多动弹。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听说,你想见我的未婚妻?” 萧飞雨:“……” 这台词怎么这么龙傲天。 而展梦白听到西门吹雪这句话和,竟是瞪大了眼:“……哈?西门庄主的未婚妻是……?” 这个答案实在令萧飞雨和西门吹雪都没想到,敢情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俩的婚约咯? 再看展梦白此刻的表情,五分疑惑五分惊讶,不似作假。 萧飞雨不由得眯了眯眼。 “我并不认识西门庄主的未婚妻。”他又道,“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你认识。”西门吹雪说。 “……”展梦白觉得这话没法接,他连西门吹雪的未婚妻是谁都不知道啊!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最后还是萧飞雨打破的沉默。 她咳了一声道:“就是我表妹。” 此话一出口,展梦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戏的话,那么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一点,至少萧飞雨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所以展夫人是根本没告诉她儿子还有婚约这一茬? 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而反应过来的展梦白则仍是一脸茫然:“……我真的不知道。” 西门吹雪还没说什么呢,他就上前一步,在西门吹雪面前屈膝拱手,作出了赔礼道歉的架势,语气也很诚恳:“我的确是想再见那位姑娘一面, 但我并不知道那是西门庄主的未婚妻。”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就如她之前收到道歉信时的感想一样,这少年虽然鲁莽,做事也不计后果,但好歹是展化雨这样的名侠悉心教养出来的,称得上一句坦荡。 这样的人,就算真对她有什么想法,也不至于在知道了她早有婚配后还提出这样无理的再见一面要求来。 而展夫人可能是自觉亏欠他太多,得知他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姑娘就是自己裙下客的女儿后,就动了牵线的念头。又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干脆隐去了婚约那一茬不提。 这样一来,不仅能满足多年未见的儿子心愿,还避免了儿子可能会有的自责。 想到这里,萧飞雨就觉得要被恶心坏了。 于是她也上前一步,口气不善道:“你娘是不是跟你说,她可以安排你与我表妹见面?” 展梦白点了点头,但忍不住加了一句解释:“我想她老人家可能也不知道那是西门庄主的未婚妻吧,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知道个头!误会个鬼! 她气得直接一掌挥开展梦白,大步往院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问:“她人在哪里?” 展梦白本想追上去解释,可才跨出半步,就被西门吹雪的剑拦住了去路。 “西门庄主!”他有点着急,“这一定是个误会!” 西门吹雪懒得回他。 另一边萧飞雨闯进去之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在内院晒太阳的展化雨和展夫人。 这两个人多年未见,估计有的是话要说,此时坐在一道握着对方的手,远远望去也算是一副很美的画面了。 然而萧飞雨看在眼里却只觉得恶心。 她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忘恩负义不要脸的人呢? 萧王孙舍不得对他的心上人动手,她可不会! 这样想着,她便一刻都等不及了,直接抬手抓了两片树叶飞过去。 她如今已能熟练用手控制剑气,此时又愤怒极了,根本不想再留什么情面,只见两片裹着剑气的树叶瞬息之间便飞到了那展夫人面前。 展夫人的武功不弱,又在帝王谷中呆了十几年,有萧王孙这个顶尖高手时不时指点一二,所以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弄得十分狼狈,但还是避过了大半。 她没见过扮成 “谢霖”的萧飞雨,还觉得奇怪:“你是谁?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萧飞雨冷哼一声,并不回答,提气直欺她的面门,动作快如闪电。 白色的短剑应声而出,一上来便是寻常人根本抵挡不了的狂风暴雨之势。 “哟,您不是说自己时日无多了吗?”她一边出剑一边嘲讽,“怎么现在倒是生龙活虎的,还能避开我的剑气了,看来您在帝王谷也不是只伤春悲秋思念儿子啊,偷学了不少东西吧?” “你……!”她大概是想说你怎么知道,然而只来得及吐出一个你字就被萧飞雨那叫人看不清的出剑速度给弄得疲于应对了。 一旁的展化雨完全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插不进战局,不过他却是认识“谢霖”的。 于是他高声唤道:“谢公子!有话好说!我夫人当真身体极差,她绝不是你的对手!” “呵。”萧飞雨又是一剑,语气冰冷道,“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捡了大运了!” 第53章 捅刀 两人连过了十招后,西门吹雪和展梦白也进来了。 展梦白一看母亲正被人用剑指着,当即什么都顾不上,就要冲过去帮忙,奈何他又根本不是西门吹雪的对手。 他急得不行:“西门庄主!不管有什么误会,咱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西门吹雪终于开了口:“晚了。” 如果这件事是展梦白主动起的头,那可能还有好好谈的余地,但现在知晓了这位展夫人究竟干了点什么后,还有什么可谈的? 另一边听到展化雨喊出“谢公子”之后,展夫人也明白了这个怒气冲冲来找自己麻烦的少年究竟是谁。 她一边躲避一边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管帝王谷的事?!” 萧飞雨呸了一声,心道我起码比你有资格得多。 她完全没手软,还越打越气,因为她发现展夫人情急之下使出来的功夫几乎全出自帝王谷。 妈的,要不要脸啊! 两人的功夫同出一源,所以最开始展夫人还能应付上一二。 但是到了后面,萧飞雨的剑越来越快,甚至发丝衣袖上都沾了剑气,那等气势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应对的。 展夫人的动作越发捉襟见肘,表情也越发严肃,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化解这样可怕的剑势。 她的确时日无多,但好不容易才重新与丈夫儿子团聚,哪里还舍得死,是以打得束手束脚,顾虑良多。 萧飞雨可没空管她怎么想,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之前她顾及着萧二夫人,并不想和萧王孙作太多对,但现在想想,人都重新变回展夫人了,她还顾及个屁! 这样想着,她手中的剑已经绕过展夫人的手腕,直挑她的胸口。 展化雨也是真的爱这个妻子,哪怕插不进战局,武功比不上她们两个,在这一瞬间,也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想挡在展夫人面前。 若萧飞雨手中只有一柄袖白雪的话,这样兴许还能起到一些效果,可现在她已是剑气随心而动,收放自如的境界。 只听她冷笑一声,剑锋夺目的寒光一凛,竟是在最后关头向上一移,直接擦过展化雨的耳朵,刺入了展夫人的肩膀! “夫人!”展化雨手足无措地回头,满脸惊恐。 “死不了。 ”萧飞雨拔出剑,竟是当着他的面再度上前,而后一掌挥开展化雨,“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帝王谷用在她身上的药。” 说罢她的剑尖已重新指往展夫人的面门。 此刻的展夫人左肩淌着血,面色枯败,但目光仍然高傲,声音都不稳了,开口时还要摆出一番高人一等的架势来:“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你今日若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啧。”萧飞眯了眯眼,“谁说我要杀你?” 话音刚落,她手腕便是一动,两声闷响过后,展夫人的手腕处已多出两道血痕。 因为动作过于迅速,展夫人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等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时,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号。 对着这样的人,萧飞雨真是一点同情都升不起来。 她想了想,在展梦白崩溃地喊着“娘”的时候,又挑断了展夫人的脚筋。 “反正你时日无多嘛。”她说,“不练武了兴许还能多活两天,你说是不是?” “你……!”展夫人痛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而好不容易从那一掌里缓过来的展化雨,看到这番画面差点站不稳。 他实在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偏偏他武功也不及萧飞雨,根本阻拦不了她的动作。 “谢公子!”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不管你们之间有何种误会,你也不该……不该这么……” “没误会。”萧飞雨可不觉得那是误会,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让展化雨知道他这位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平心而论,能教出展梦白这样的儿子,这位“及时雨”怎么也不会太不分是非的,就是和萧王孙一般眼瞎,居然看上这样的女人。 “既然没有误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娘!”被西门吹雪的剑拦着无法上前的展梦白已经怒目圆睁,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咬死她一样。 “展公子,你方才跟我说,你并不知道我表妹就是西门庄主的未婚妻,我可有记错?”她说。 “……没有。”展梦白诚实道,“但我娘肯定也不知道!” “不知道?”萧飞雨都快气笑了,“她在帝王谷好吃好喝当了这么多年的萧三夫人,还能不知道帝王谷的二小姐有婚约?” “这……”展梦白一时词穷。 “就当她住在帝王谷时真不知道吧。”萧飞雨又道,“那她去 找帝王谷主的时候,说的为什么是既然我表妹抗拒与西门庄主的婚约那不妨与你见一见?” “只是见一面而已!”展夫人躺在地上,还在据理力争,“你表妹本就是逃婚出谷,萧王孙还没说话呢,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拒绝?!” “我怎么也比你有资格啊。”萧飞雨弯下腰,仔细打量了一番展夫人那张脸,觉得还不如苏浅雪好看呢,顿时没忍住啧了一声道,“还是说你觉得你当了十几年的萧三夫人,就可以管帝王谷二小姐的婚事了?” “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展化雨一头雾水道。 “是我的错!”展梦白听到这里,竟想将整件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来,“是我对那位萧姑娘无法忘怀,非想着再见一面!不管我母亲的事!” “好,那我问你,假如你母亲告诉你,那位萧姑娘早有婚约,你还会继续纠缠吗?还会那么坚持想见她吗?”她停顿了一下,“会吗?” 展梦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若真一开始就知道,自是不会再想着见她一面。 展化雨一直教育他做人当诚实守礼,武功差一些不要紧,重要的是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有自己的责任,如果他早点听出来萧姑娘那些亲朋好友的拒绝意味,他也不至于与自己的母亲提起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眼道:“我明白谢公子的意思,但我母亲……她也是为了我,谢公子若要算这笔账,还请直接算在我头上。” “哦哟,还挺孝顺啊。”萧飞雨扯开唇角,但眼底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只可惜你娘欠帝王谷的账,你根本还不起。” 今天她既然连展夫人的手筋脚筋都挑了,也等于是彻底同这个女人撕破了脸面,所以这会儿她反而说话做事一点顾忌都没了。 她转向展化雨,笑了笑道:“展大侠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我便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好让你知道你的这位夫人,究竟是个怎样忘恩负义的货色。” 当初她和叶孤城打嘴仗的时候,也没有把话说到这么难听过。 “我听展大侠的意思,似乎本来也不清楚她这些年都在帝王谷吧?” “……我的确不知。”展化雨没有说谎,展夫人对他说的是,她当年负气离开后,就一直借住在一户萧姓人家中,却并没有说,那就是帝王谷。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 你,她不仅住在帝王谷,还因为帝王谷主对她的一腔深情当了十几年的萧三夫人,用着帝王谷的珍奇药材,学着帝王谷的功夫,享尽了帝王谷种种好处,最后听说苏浅雪死了,当年的事不过一场误会,便要回来找你们,还想让展公子娶帝王谷主早有婚约的女儿。”她停顿了一下,“但她又知道展公子是展大侠你教养出来的,他若知道了我表妹早有婚约,一定不会继续坚持要见她,所以干脆连你们都瞒着,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展化雨听到这里,也和儿子一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了。 但萧飞雨觉得还不够,这女人不是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子和丈夫吗,那就让她的儿子和丈夫对她彻底失望呗。 这道理还是玉罗刹教训唐迪的时候教给她的,想让一个人痛苦,就要抓住她最大的弱点,再朝她的弱点毫不犹豫地捅下去。 于是她继续道:“当初情人箭一案,我表妹的未婚夫,也就是西门庄主,怎么说也救了展大侠你吧?可你夫人这么一来,难道不是就把你陷入忘恩负义之名了吗?” 展化雨张了张口,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条命是西门吹雪救的,结果他的妻子却想抢西门吹雪的未婚妻来当他们儿媳妇,此事若真成了,他可不就是忘恩负义吗? 思及此处,他望向展夫人的眼神,也不由得复杂了起来。 其实当年他就生过她的气,气她不信任自己,气她不听解释就丢下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直接离开;可后来他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以为她死了,那些气也就被他们的相恋缠绵所取代了。 “不过若是真能跟帝王谷结了亲,忘恩负义大约也不算什么?”萧飞雨特地说了句反话来刺激展化雨。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展化雨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认真无比地开口道:“我展某人虽不才,但绝不会做此狼心狗肺之事!” 他意在向萧飞雨表明自己的立场,所以特地把话说得坚决,但狼心狗肺四个字,差不多等于给受了伤被废了武功的展夫人心上又添一刀。 看着展夫人瞬间灰败下来,半点高傲都不再的表情,萧飞雨终于觉得出了些气。 “有您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她笑了笑,这回眼睛也弯了起来,“西门也算没有白救。”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哪怕西门庄主要我展某人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辞!”展化雨说得坚定极了。 “上刀山下油锅就不必了,他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上刀山下油锅。”萧飞雨扭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你只需管好你这位夫人,别让她再随便打别人未婚妻的主意就好。” “那、那是自然……”展化雨抹去额上的汗水,拱手躬身道,“两位只管放心便是。” “哦还有!”她想到展夫人刚才还嚷嚷了逃婚这一茬,干脆重新弯下腰道,“我劝你别再拿逃婚离谷说事了,我表妹和她未婚夫感情好着呢!” 第54章 撑场 从展家父子那离开后,萧飞雨神清气爽地拉着西门吹雪去吃了一顿早饭。 虽然只是挑断了那女人的手筋脚筋废了她武功,但今天这一闹,可以说是成功在展家父子心里扎了两根刺。 不管怎样,凭展化雨的性格,一定不可能认同他夫人此次行为,而被他悉心教养大的展梦白估计也差不多。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等萧王孙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气得想教训她? 如果在昨晚之前问萧飞雨这个问题,萧飞雨大概会觉得不至于,然而经过昨晚吃饭时萧王孙那句话,她就对她爹在展夫人身上的判断能力彻底不抱希望了。 她一边咬着烧麦一边问西门吹雪:“你说展夫人会不会跟我爹告状?” 西门吹雪想了想,点头道:“会。” “我也觉得会。”她啧了声,放下筷子,“但是管她呢,我打都已经打了。” “嗯。”西门吹雪脑子里其实还是那句感情很好,所以这会儿他心情比萧飞雨还要好。 他当然也是很尊重萧王孙的,萧王孙的学识、武功都是当今天下独一份,否则以玉罗刹那个眼高于顶的性格,也不可能和他成为挚交好友。只是在展夫人这件事上,萧王孙着实是处理得很不理智。 他想假如萧王孙真的拿萧飞雨今日所为为难她,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一边。 两人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顿早饭才回的住处。 说到他们目前的住处,这还是西门吹雪买的呢,和帝王谷可没什么关系。 所以进门之前,萧飞雨非常严肃地拉住西门吹雪道:“我跟你说,如果我爹知道了后要我向那女人道歉什么的,你就把他和他的侍从赶出去!反正这是你的地方!” 西门吹雪:“……好。” 本来她想的是,虽然她现在打不过萧王孙但是她可以像当初不想订亲那样直接跑啊,然而她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帝王谷,凭啥是她走哦,就算真要走,也该是萧王孙带着他的人走才对! 不过不管是她还是西门吹雪都没想到,进去后,萧王孙首先对他们俩说的竟会是那样一番话。 萧王孙说:“我知道你们两个这大半年来一直一起游历江湖,感情比从前更好,但婚礼总归还没办,该注意的地方还是得注意一下。” 西门吹雪:“……” 萧飞 雨也:“……”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才从这种尴尬和卧槽感里缓过来,她忍不住解释:“我们昨夜只是在秦淮河上租了一条船赏月而已。” 萧王孙张了张口,没说话,不过那表情的意思大概就是赏月能赏一夜吗? 萧飞雨怕自己越解释他越不信,干脆就当没看到,换了个话题道:“姐姐起了没?” “在花园里。”萧王孙说。 “噢,那我去找她。”她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废了展夫人武功的事告诉萧曼风。 “你等等。”萧王孙叫住她,“我有话问你。” “什么?”她觉得他既然方才还有心教育自己和西门吹雪的夜不归宿行为,应该是还不知道那件事,所以有些疑惑。 “曼风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萧王孙的语气有些犹豫,“我听方巨木说,她昨夜的反应比你还大,而且还一直气到了今早,方才吃饭干脆没理会我,我有些担心。” 方巨木就是他这趟带出来的那个侍从,而萧飞雨和萧曼风也正是从这个方巨木口中知道的展夫人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姐姐的事,您还是问她吧。”萧飞雨耸了耸肩,并没有把萧曼风和叶孤城的那段往事告诉他,语毕直接转身朝花园方向跑了过去。 全程没开口的西门吹雪也立刻跟上。 看着这两个小孩的背影,萧王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昨晚不该因为心软提那样一句话,也知道提了之后势必要影响到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但是这么多年了,那人就没求过他什么,他又如何能真的狠下心肠全然置之不理呢。 这边他还在继续纠结为难,另一边跑到花园里寻到萧曼风的萧飞雨则是已经眉飞色舞地把自己早上干的事讲了一遍。 萧曼风听后都呆住了:“她竟有这么不要脸?!” 她拼命点头:“是吧,用了我们家的药不说,还练我们家的功夫,而且她居然能在我手底下过十几招,你都不能的!” 萧曼风:“……”最后那句可以去掉的好吗。 “不过也就是过十几招了。”萧飞雨继续道,“我会的可不止她那些,废她武功还是完全没问题。” “爹还不知道吧?”萧曼风问,“你想过他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吗?” “管他怎么办。”干都干了,萧飞 雨也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萧曼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当然是站在萧飞雨这边的,所以略一思忖后,她便开口道:“若是他为此事为难于你,咱们干脆别理他了,直接去苏州吧。” 在萧王孙的信到来之前,萧飞雨的确提过金陵呆腻了想去苏州玩。 不过现在嘛—— “他要是为难我,就先把他赶出去呗,这又不是他的地方。”萧飞雨说得理直气壮,“我才不走呢,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萧曼风再度:“……” 行吧,这的确不是萧王孙的地方。 谁和户主关系好谁了不起。 他们料想以展夫人的性格这事肯定还没完,但却没想到最后把这件事捅到了萧王孙面前来的并不是展夫人,而是展化雨。 展化雨当然不是来找萧王孙告状,相反,他是来找萧王孙道歉的。 早上废了展夫人武功,并挑断了她手筋脚筋后,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就直接走了。 他们走后,展化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帝王谷主道歉。 那毕竟是他夫人犯下的错误,之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谢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当然无法再坐住。 当时是傍晚,萧飞雨正和西门吹雪萧曼风商量不然他们三个人出去吃顿好的,不带萧王孙。 萧曼风摆手表示:“你们俩去吧,我就不去碍事了。” 就在萧飞雨想说碍什么事呀的时候,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三人对视片刻,最终是西门吹雪最先站起来去开了门。 一开门看见展化雨,他也惊讶极了。 展化雨是真心诚意地来为展夫人的无礼行为道歉的,看见他皱眉,怕他误会,就率先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院内听到他解释的萧飞雨:“……” 她算是知道展梦白那轴脾气究竟是怎么来的了,真不愧是父子啊。 如此,他们三个干脆没有拦,直接带着展化雨去见萧王孙了。 这两个男人见了面,倒是半点没有情敌相见的剑拔弩张之势,反而一个比一个客气。 展化雨说:“这些年来承蒙谷主照顾我夫人,这是我们展家欠您的,我实 是不曾想到,都这样了,她还会把主意打到您女儿身上来。” 萧王孙一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问:“所以令郎……?” 展化雨:“他原先不知萧姑娘有婚约,现在既已知晓,当然不会再存什么妄想,谷主放心便是。” 这妄想二字也算是把自家儿子贬得不能再贬了,足见他这趟过来的确相当诚心。 但萧王孙的重点却不在这两个字上,他挑了挑眉:“他原先不知道?” 听到这个问题,展化雨面上的羞愧之色更重了。 果然谢公子说得一点没错啊,这样想着,他便把早上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末了垂下眼道:“我知她亏欠帝王谷良多,有今日实属自找,若她再来寻谷主,提什么让您为难的要求,您完全不必理会。” 萧王孙听完这一番话,心情顿时复杂得无法言喻。 一方面是因为得知女儿一怒之下去废了人家武功,另一方面则是和展化雨一样,完全没想过展夫人那样一个暴烈又高傲的人,竟也会说谎骗自己。 “我父子二人已在金陵呆了一段时日,也是时候回临安去了。”展化雨又道,“所以我才想着要在临走之前亲自登门向您道谢道歉。” “……不必。”萧王孙听到自己这么说,“我本就存了私心,当不得你这一句谢。” 说完这句后,他便长舒了一口气,恍惚中竟还生出了一种要将这十几年里的不甘尽数舍去的错觉,一直到展化雨告辞离开,他都没能从这番恍惚里真正回过神来。 往日种种在眼前闪现,叫他说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在那枯坐了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院内,两个女儿正面对面坐着不知在聊什么,而西门吹雪坐在她们边上,时不时给她们添上茶水。 他张了张口,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刻,那三个人已经发现了他。 最先开口的是萧飞雨:“哟,我还以为您不打算出来了呢。” 萧王孙:“……” 这语气怎么回事? 没等他开口说点什么,萧曼风就接上了那句略带嘲讽意味的话道:“好了小雨,咱爹刚送走了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哪有空理你呀,你就别说话了。” 萧王孙再度无言,他知道自己的确做了伤女儿心的事,要取得她们原谅 恐怕有些困难。 作为一个威严惯了的父亲,此时的他难得带上了几分窘迫。 “昨夜那件事,是爹的不是。”他说,“我以为——” “您以为展夫人是被儿子求得没办法才来找您的呗,反正在您心里她做什么都没错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嘛。”萧飞雨的语气一点没客气,“哦对了,展大侠有没有告诉您,我把她武功废了?” 萧王孙没想到她竟会主动说起这个,所以迟疑了一瞬才开的口:“我知道你生气,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她冷笑一声,“只是这样直接地废了她武功还是不太合适?” 萧王孙表情一顿,还没来得及否认,就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抢了白。 这回的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 “岂止不合适啊,简直太心慈手软,我是怎么教你的?嗯?” 四个人闻声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院中最高的那棵榕树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穿玄色长衫戴獠牙面具的人。 作这样打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个高手云集之地的人,找遍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萧飞雨一看见他,就觉得底气更足了。 如果说方才她只是敢跟萧王孙对呛,现在玉罗刹一来,她就直接上升到了给萧王孙捅刀。 “您教我想教训一个人的时候,务必要让找准最能让她痛苦的办法,我完全照做了呀!我告诉展化雨,你的夫人想瞒着你抢你救命恩人的未婚妻当儿媳,陷你于忘恩负义之地。”她眯着眼勾起唇角,“您说以展化雨那正得不能再正的性格,还能喜欢他这位夫人多久?” 玉罗刹听罢朗声大笑,直接从树上飞下落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不错不错,勉强能算有我三分风范了。” 第55章 不静 萧飞雨原以为玉罗刹是一直没离开金陵,和以前一样暗中视奸着自己顺便看戏,然而当晚坐在一起吃饭时,她才知道,原来玉罗刹也是今天才重新到了金陵。 她不禁疑惑:“玉叔叔这趟来……?” 玉罗刹说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萧王孙对这个说法很在意,“什么人能让你心甘情愿受托?” “一个朋友。”玉罗刹抿唇道,“我对朋友向来是很好的。” 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对彼此不可谓不了解。 至少萧王孙知道,当今世上能让玉罗刹称一句朋友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个。 他和蓝天算两个,二十年前死于自己风流债的神刀堂主算一个,小李飞刀算一个,唐无影算半个? 唐无影远在蜀中,蓝天还在去蜀中的路上,神刀堂主作古多年,那就只可能是小李飞刀了。 所以停顿片刻后,萧王孙就试探着问:“小李飞刀?” 玉罗刹不禁笑了:“我实在是不懂,我只说了朋友两个字,你就能迅速判断出是谁,怎么偏偏在展化雨夫人的事上,总那么糊涂呢?” 萧王孙:“……” 刚被女儿们怼了一遍,现在还要加个好友。 他叹了一口气,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道:“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我既已把她送回给了展化雨,便不会再管她的事了。” 玉罗刹却是完全不给他留面子,说:“那你之前还见她做什么,你若打定主意不见她,此事也不需要飞雨自己出手解决。” 萧王孙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只能喝酒。 旁听的萧飞雨对他们之前的话题很是在意,这会儿他们俩都不说了,她便忍不住开口问玉罗刹:“原来玉叔叔你认识小李飞刀?” 玉罗刹点头:“喝过几次酒。” 像他们这样有地位又几乎行迹成谜的江湖大佬,一道喝过几次酒,的确可以算是很不错的关系了。 萧飞雨一听就咧开嘴笑了:“我也同他喝过酒!” 此话一出,萧王孙都有点惊讶:“你是如何认识的小李飞刀?” 她把和萧曼风西门吹雪一起去天山之巅看花然后偶遇李寻欢和阿飞的事简单讲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这两位前辈行踪不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次,我还想和阿飞前辈再比 一场剑呢!” “怎么没有?”玉罗刹说,“再过几日,飞剑客就该到金陵了。” “诶?!”她睁大眼,“他来金陵做什么?” 当着至交好友和这几个小辈的面,玉罗刹也没有掖着藏着,把李寻欢拜托他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原来当年飞剑客曾和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有过一段感情,所以林仙儿临死前便把自己和上官金虹的女儿托付给了飞剑客。 飞剑客养大了那个小姑娘,但小姑娘得知自己身世后就离开了,人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和想法很正常,所以阿飞并没有阻拦。 “但上个月,他和小李飞刀却都收到了那小丫头的求救信。”玉罗刹说,“当时他们俩都远在关外,来不及赶到中原,只能传书与我,托我去救人。” “原来是这样……”萧飞雨恍然,“那那个姑娘呢?” 玉罗刹说他自有安排,等阿飞进了京之后,就能见到了。 萧飞雨不由得好奇极了:“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是不是很好看!” 玉罗刹瞥了坐在对面的儿子一眼,道:“……还行?” “只是还行?不会吧?”萧飞雨不是很相信,“那可是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啊!” “武林第一美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啊,你爹当年还说展夫人比她美呢。”玉罗刹丝毫不介意在小辈们面前再多讽刺萧王孙几句。 果不其然,听到展夫人这三个字,萧飞雨的脸色就瞬间变难看了,她啧了声,也没了继续问林仙儿的女儿究竟容貌几何的兴致,当即低下头专注扒起了面前的饭碗。 饭后。 三个小辈各玩各的去了,厅中便只剩下萧王孙和玉罗刹两人。 萧王孙知道自己这回行事不妥,很认真地给玉罗刹道了歉:“我当时想的是,让飞雨直接去拒了人家也好。” 玉罗刹呵了一声,说你这么想,你的展夫人可不会这么想。 “飞雨都比你看得清楚。”他口气嫌弃,“开了这个见一面的头之后,她迟早还要再找你再求你,反正她知道你一定会对她心软。” “……”萧王孙无法反驳。 若非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这,两人的武功也分不出什么确切高下,玉罗刹一定会跟他动手。 所以这趟抽空过来,除了叙旧之外,玉罗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他觉得是时候把萧飞雨和西门吹雪的婚事定下来了。 两人商量了半个晚上,商量到最后,萧王孙又忍不住想起萧曼风的婚事尚无着落,不禁叹声连连。 他说起萧曼风,玉罗刹倒是也想起来了,当年他刚提出想给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定亲的时候,萧王孙就在愁这个大女儿的婚事了。 他们毕竟是朋友,所以他后来还是派人打听了一番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那个死了的心上人是谁吗?”玉罗刹说,“我查了下,应该是白云城那个小子。” “白云城主?”萧王孙惊了,据他所知,那个姓叶的剑客可是活得好好的,现在都已经和中原武林最负盛名的两个剑客齐名了。 玉罗刹点头:“就是他。” 萧王孙完全没想到,他觉得是时候找个机会和萧曼风再好好聊一下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边他还在盘算纠结,另一边玉罗刹和他商量完之后就直接拐去了西门吹雪的房间。 这宅子他来过不止一次,所以算得上轻车熟路。 前面几次他都刻意放轻了动作收敛了气息,所以凭现在的西门吹雪和萧飞雨,还完全发现不了他的踪迹,但这一回却不一样。 这一回他是直接推门进去的。 他进去时西门吹雪正在看剑谱,听到推门的声音也没有抬头,直到把那一页翻过。 两人说是父子,实际上说过的话却是不超过十句。 此刻也一样,分明都面对面站着了,却仍是只有目光交会。 沉默片刻后,是西门吹雪先开的口。 他问玉罗刹:“你来做什么?” 玉罗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剑谱,勾起唇角道:“来给你送两样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从怀中拿出两本书来放到了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刚想问这是什么,就看到眼前忽起一阵白雾,下一刻,玉罗刹已消失在原地。 他望着面前那两本封面空白的书,到底还是伸手拿过将其翻了开来。 这一翻开,他的表情便彻底顿住了。 …… 萧飞雨觉得西门吹雪这两天有点不太对劲。 以往都是她盯着他盯着他盯到他害羞扭头别过脸,但最近却是反过来了,变成他盯着自己 。 那目光和从前相比,也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比如此刻,两人从玉罗刹那得知了阿飞已经到京城,就一同出门往玉罗刹说的那个地方过去了。 过去路上她再一次表达了对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究竟有多美这个问题的好奇,然后西门吹雪就一直看着她。 萧飞雨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吃醋,就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相信一定没有你好看的。” 西门吹雪不说话,也不像以前一样听到这样的话就脸红耳朵红,反而那目光还将她看得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你到底怎么了?”她非常不解。 他摇摇头,试图把玉罗刹给的书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但却做不到。 “好吧。”问不出来她也不强求,干脆换了个话题道,“对了,一会儿你要不要也与阿飞前辈比一场啊,虽然肯定赢不了,但是和那样的高手过招,对你的剑也有好处。” “……不了。”他这几日心不够静,不适合执剑切磋。 如果说之前萧飞雨只是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的话,那么在他拒绝和阿飞比剑的这一瞬间,她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有点的问题了。 太不对劲了好吗!甚至都有点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你是谁你对我的阿雪妹妹做了什么!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悚,西门吹雪也忍不住解释了一下。 “我并非不愿。”他说,“而是不能。” “不能?”她不懂,“为什么不能?” “心不静,不该出剑。”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幽深得很。 这个理由算是能说服萧飞雨,然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心不静。 从小到大,他都是最专注于剑的那一个,萧飞雨后来能够发奋刻苦到那个地步,也有受他影响的缘故。 想到这里,她干脆收住缰绳停下来,用认真且试探的语气问他:“你是不是练剑遇上了什么瓶颈?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说说?” 西门吹雪也停下来,摇头说不是。 萧飞雨:“???”那是为什么? 他们原是并辔同行,但方才她停得早了一些,所以此刻的他略领先她半步,说话时还需侧身回头。 夕阳西下,金红的光芒将他的白衣照得仿佛也染上了寸寸璀璨,但更璀璨的依然是他的眉眼。 萧飞雨看着这一幕, 正是心驰神摇之际,就听到他开了口。 他说:“因为总梦见你。” 第56章 弱智 “因为总梦见你。” 听到这个答案,萧飞雨的第一反应是—— “啊?!” 原谅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结合他此刻炙热过夕阳余晖的目光,萧飞雨忽然就懂了。 她沉默片刻,而后一本正经地问:“你把西门吹雪藏哪去了?” 西门吹雪:“……?” 萧飞雨还是不敢相信方才那句话居然是西门吹雪说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这绝对不是她清纯可爱易害羞的阿雪妹妹。 又过了片刻后,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道:“这我也帮不了你,我们还是快去找阿飞前辈吧。” 西门吹雪看着她泛起一层薄粉的脖颈,好一会儿后才移开目光并低声应了一句嗯。 后半段路他们几乎没有说话,但萧飞雨还是能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心跳很快,偏偏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等到了玉罗刹说的地方见到阿飞的时候,却是已经和他一样,心完全静不下来了。 阿飞见到他们两个,也颇为惊讶。 他虽知道在她就是近一年内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南璧”谢霖,但之前听说谢霖是玉罗刹私生子,是魔教少主这样的传言时却并未当真。 可现在她却知道自己来了金陵,还跑过来拜访—— “是玉教主告诉你们我在这的?”他问萧飞雨和西门吹雪。 “对呀。”萧飞雨见到这位对自己有指点之恩的前辈,态度还是相当恭敬的,点完头后简单解释了一遍,“我先前正好跟他提起,说不知还有没有再与前辈论一场剑的机会,他便告诉我,前辈近日就会到金陵。” “原来是这样。”阿飞恍然,一边说一边朝他们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 萧飞雨也不同他客气,抿了抿唇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有些年头的小院子,从外面看全无起眼之处,但进去后却称得上别有洞天。 萧飞雨一看到院里中的那些树就愣了。 她生在帝王谷,哪怕不曾真正学过帝王谷的五行八卦,机关暗器之术,也耳濡目染了十几年,所以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院子里的树其实是组成了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阵法。 阿飞忙着关门,没有注意到她表情,回头时见她已经在往里走了,忙出声叫住她:“小心!” 她顿住脚步,语气轻松道:“我知道怎么走的,前辈放心吧。” 阿飞惊讶:“你还懂奇门阵法?” 她笑笑:“略知一二,不算精通。” 阿飞以为她是谦虚,也笑了,道:“这个阵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阵法,你都知道怎么走,怎么也不止略知一二了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这个阵……和我家门口那个一样,所以我才知道该怎么走的。” 阿飞闻言,更惊讶了,因为这地方是玉罗刹为了能把上官小仙好好藏在这里才布置的,照玉罗刹的说法,这天底下能破解它的人,绝不超过五个。 阿飞当然不会不相信玉罗刹的话,玉罗刹是李寻欢的朋友,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上官小仙带到金陵,当然不会对这件事不上心。 可正因为他相信玉罗刹的话,此刻听到萧飞雨说,这个阵和她家门口那个一样,他才更是惊讶。 莫非玉罗刹真如江湖传言所说,是她父亲? 这样想着,他们三人也已穿过了这片树组成的阵法,到了这座宅院的最深处。 此时太阳已差不多彻底沉入西山之下,黄昏的余晖即将消失在天际,衬得这宅院更加空旷寂静。 而萧飞雨好奇了半路的武林第一美人之女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石凳上,背对着他们,微仰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片刻后,她大约是听到了他们过来的脚步声,便转过半个身体回头朝他们望了过来。 “阿飞!”她语气很欢快,喊完这一声后,又迅速站起来向阿飞跑来。 萧飞雨看着她像一只小鸟一样扑到阿飞怀里,不禁睁大了眼。 不过更令她惊讶的还在后头,这姑娘扑到阿飞怀里后,竟是瞬间变了神色,再开口时,语气也不知为何变得尽是委屈:“宝宝,宝宝不见了!” 阿飞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石凳边上让她坐下,道:“我帮你找。” 萧飞雨:“???” 啥玩意儿?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疑惑的表情,在扶着上官小仙坐下后,阿飞便回头朝她做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 萧飞雨怀着一肚子好奇看着他往屋里走去,皱了皱眉。 他进去后,她便忍不住好好打量了一番坐在那的上官小仙。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姑娘。 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娇艳欲滴的同时,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却又含了几傻气,令她的气质更为独特。 萧飞雨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呢,阿飞就抱着一个破布枕头从屋里出来了。他径直走向上官小仙,站定后将破布枕头递过去:“你的宝宝。” 上官小仙立刻做了个“嘘”的的手势,开口时声音很轻很轻:“呀,他睡啦!” 阿飞嗯了声,说不然你带他进屋睡吧。 上官小仙歪着头想了片刻,粲然一笑道:“好!” 语毕她就直接抱着那团破布枕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若是只看她背影,萧飞雨大概真会以为她是抱了个孩子。 “她……”萧飞雨没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几丝傻气原来是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玉教主寻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许是受了什么刺激,现在跟个小孩似的。”阿飞给她解释,“没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萧飞雨当即摆手,“只是有点没想到而已。” “我也没想到再见她时她会变成这样。”阿飞的语气有点低落,不过片刻便收拾完毕换了个话题,他问萧飞雨,“你来是想与我论剑?” “……是。”萧飞雨点头,“本想请前辈再赐教一回。” “本想?”阿飞注意到了她的用词,“那现在呢?” “……现在我心不静,不能出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恨不得捂住脸。 妈的,都怪西门吹雪!说什么总是梦见你啊!搞得她也根本静不下心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扭头瞪了西门吹雪一眼。 西门吹雪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两人对视片刻后,他居然还勾起唇角笑了笑。 萧飞雨:“!” 讲道理,你这么不分场合勾引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注意到他们俩这番小动作的阿飞也忍不住笑了声,干脆没继续留在石桌边打扰他们。 “我进去看看小仙,你们坐。”他说。 “噢好。”萧飞雨走过去坐下,看阿飞已经进去,才撑着脸对西门吹雪龇了龇牙道,“以后不准说那样的话!” 西门吹雪只当听不懂:“哪样的话?” 萧飞雨:“……”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西门吹雪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 其实那句话算得了什么,在梦里他说过更过分的话,做过更过分的事,而她的脸也远比现在红得厉害。 …… 当天晚上阿飞留他们两个在这吃饭,说是亲自下厨。 上官小仙抱着那个破布枕头笑眯眯地招呼他们:“阿飞做鱼好吃!” 这样一个娇艳明媚的姑娘用天真不知事的语气说话,反倒美得更纯粹更惊人了,令萧飞雨都差点被晃去心神。 她悄悄跟西门吹雪说:“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啊。” 西门吹雪看看她,又看看上官小仙,愣是没看出来上官小仙有哪里比她美的,干脆不做评价。 倒是上官小仙,现在分明只有七岁孩童的智力,武功却还在,所以也听到了萧飞雨的话。 她朝萧飞雨咧开嘴笑了笑,看表情似乎很高兴,她问萧飞雨:“哥哥你叫什么呀?” 萧飞雨说我姓谢。 “谢哥哥!”满眼傻气的少女甜甜地喊了这么一声,又转向西门吹雪,再开口时语气就有点紧张了,“那这个哥哥呢?” 萧飞雨看出来她是有点怕西门吹雪,在桌下扯了下西门吹雪的衣袖,想让他稍放缓一些表情,省得吓到现在完全与孩童无异的上官小仙,同时还替西门吹雪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姓西门。” “西门哥哥。”上官小仙眨着眼轻声唤了一句。 “……嗯。”西门吹雪察觉到萧飞雨又扯了两下自己的袖子,终是应了这么一声,不过一边应一边顺着衣袖反过来抓住了萧飞雨的手,并在她手心勾了一勾。 萧飞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鼓着脸瞪过去,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他却不依,还变本加厉地开始捏她手指。 萧飞雨:“……” 他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啊啊啊啊! 关键是这会儿还有个一脸懵懂的上官小仙坐在他们对面,她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任由他一根根捏过自己的手指。 幸好没多久后,忙完的阿飞就把鱼端了过来。 西门吹雪这才放过了她的手。 在吃这个方面,萧飞雨算是个很挑剔的人,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阿飞的厨艺的确很有一手。 他做的鱼皮肉雪嫩,汤汁鲜美,也没放什么佐料,却让萧飞雨忍不住连吃了两碗饭。 吃 到一半时,萧飞雨就连连感慨道:“虽然今日未能与前辈论上一场剑,但是能吃到前辈这道鱼,也算是没有白来了。” 阿飞说他最近不会离开金陵,若是什么时候心静了,能出剑了,可以随时过来寻他。 萧飞雨当然说好。 吃过饭后,阿飞主动揽了洗碗的差事,又拜托他们在他洗碗的时候好好看着上官小仙,别让她跑进那个带着阵法的林子里去。 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举手之劳,他们当然没有拒绝。 然而阿飞走了一小会儿后,上官小仙却突然开始脱衣服了! 萧飞雨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一时间连阻止都忘了,直到她脱得露出了颈下那整片的雪白—— “小仙!”她崩溃地伸手按住她,“你干什么?” “宝宝饿了呀,饿了要喂的。”上官小仙盯着她伸过来的手,语气天真道,“我们吃了饭,他还没吃呢。” 第57章 生气 上官小仙的这一行为令萧飞雨震惊的同时又无法置之不理。 虽然她现在心智与孩童无异,但好歹是一个和发育完全的姑娘,该有的一样不少,甚至还比寻常的姑娘有更傲人的资本,哪怕作为同性别的萧飞雨,也差点看得面红耳赤,更不要说这宅院里还有西门吹雪和阿飞了。 萧飞雨一边帮她按着衣服,一边好声好气地哄她:“宝宝不饿,他睡了。” 上官小仙嘟着嘴不依,动作间把衣服又扯开一些,语气着急万分:“他还没吃!还没有!” 萧飞雨:“……” 妈的,没人教过她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啊? 为了避免更尴尬的场面发生,她只能尽量挡住西门吹雪的视线。 虽然她知道,以西门吹雪的性格,就算真瞧见了什么,大约也是不为所动,毫无波澜的。 幸好没过多久,上官小仙就松了一口气道:“好啦,喂好了。” 萧飞雨忙给她拢好衣服,一脸心累道:“那你抱宝宝回去睡?” 灯下的美人眉目如画,精致得像个娃娃,开口时语气更像:“嗯!我带他去睡觉!” 说罢直接站起来朝另一边那扇半掩的房门跑了进去,动作仍是万般小心,仿佛她怀里那个破布枕头真的是个孩子。 萧飞雨看着她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折腾完了。” 话音刚落,出去洗碗的阿飞也正好回来。 他发现上官小仙不在,有点疑惑:“小仙呢?” 萧飞雨指了指边上的门,道:“刚进去,说是抱宝宝去睡。” 阿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说:“麻烦你们。” 萧飞雨当即摆手:“您还请我们吃饭了呢。” 不过上官小仙方才那脱衣服喂“孩子”的行为——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隐晦地跟阿飞提一提,毕竟上官小仙是个姑娘,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然而问题是,这么尴尬的事,到底该怎么说呢? 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阿飞也有点疑惑:“怎么了吗?小仙方才折腾得很厉害?” 萧飞雨抽了抽嘴角,道:“也、也不算折腾吧,就是……” “就是?” “就是刚刚坐了会儿她说还没喂宝宝。”萧飞雨说,“我觉得您还是得找个人照 看一下她。” 她说这话倒不是因为不信任阿飞的品行,反而也是在为阿飞考虑。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如果不分场合地脱衣服喂“孩子”,叫阿飞撞见了,尴尬的只会是阿飞,毕竟上官小仙她是傻的呀。 果然,阿飞听后就沉默了。 片刻后,他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之后他们没再多说什么,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就起身准备告辞了。 阿飞也没有多留,只告诉她,何时想与他比剑了都可以来。 “我是肯定会再来打扰您的。”她笑着道,“只怕您到时会嫌我烦。” 阿飞张了张口,想说当然不会,然而才刚吐出半个音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上官小仙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踩着青石板地一路跑到他们面前站定。 萧飞雨比她高上不少,是以她说话的时候还得微仰起头,柔白纤细的脖颈暴露在风中,勾勒出一个令人心动的弧度。 “谢哥哥!”天真又傻气的声音软得过分,“你要走了吗?” “嗯,我要走啦。”对着漂亮的姑娘,萧飞雨总还能软下语气,“下次再来看你和宝宝。” “嗯!”上官小仙朝她点头,漂亮的杏眼里有水光,只是一眨,便有惊心动魄的美丽。 萧飞雨自觉是个直男,哦不,直女,也被她瞧得心里一软,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甚至声音也放柔了一些:“那下次再见?” 上官小仙特别乖地往她手心蹭了蹭,露出一个再纯真不过的笑容。 一直到离开这座宅院,萧飞雨都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 她朝西门吹雪感慨:“虽然她原本就长得很美,但是现在这样一身傻气,反倒是更惹人心软。” 西门吹雪:“……很美?” 她坐在马上点头:“对啊?难道你觉得她不美?” 他看过来,表情语气皆未变:“不及你。” 萧飞雨:“……!” 你到底怎么回事! 月色正好,少年一身清绝冷冽,但看过来时的目光却很温柔。 萧飞雨被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只觉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咳了一声道:“快回去啦,太晚了我爹 又要乱想!” 她不说乱想这两个字还好,一说乱想,西门吹雪脑子里便又浮现起了近日常常缠扰于他的那些梦境。 其实多数梦境的画面虽然旖旎,却都是浮浮沉沉,若隐若现。不过感受并未被隔断,反而还能在醒来之后用另外的方式提醒他究竟在梦中肖想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路上这句乌鸦嘴,两人回到西门吹雪那宅子的时候,竟真撞上了萧王孙。 萧王孙大概是在和萧曼风谈什么很严肃的事,父女两个站在院子里,气氛正僵持着,一派互不相让。 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回来,倒正好解了一番尴尬。 “爹,姐姐?”她走过去,有点疑惑,“你们怎么还不睡?” “随便聊了两句而已。”萧曼风朝她笑了笑,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见过阿飞前辈了?怎么样,这次在他手底下坚持了多少招?” 听到这个问题,萧飞雨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垮了下来。 她扁扁嘴道:“没有,出了点意外,没能与他过上招,之后再找机会吧。” 萧曼风不禁惊奇:“那你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她扯开唇角,摇着手指道:“那倒也不是,起码我们还是见到了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呀。” 这堪比风流浪子的爱美性子也是没谁了,萧曼风无奈摇头,催他们两赶紧去睡觉。 萧飞雨就这么被她糊弄了过去,没说上几句便回了房。 两人的房间在同一个方向,她先进门,不过一推开门她就想起来他今天说的那句话,霎时顿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叫住他:“你,过来。” 西门吹雪:“?” 下一刻,她直接揪住他衣领,凑上去咬了一口他的脸,又趁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将人一推,而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自个儿做梦去吧!”她站在门后喊了这么一声。 门外的西门吹雪:“……” 讲道理,现在到底是谁比较过分? 不过说是这么说,当天夜里洗漱完毕躺下后,萧飞雨也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西门吹雪穿了一件她曾经很宝贝的嫩黄色裙子,不太合身,但并不影响他的好看。 萧飞雨要给他梳辫子戴发钗,他别扭着脸不愿意,不过 就跟过往的无数次一样,他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红着脸任她打扮了。 打扮完后,萧飞雨越看越满意,当即没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就在她真的要亲到这个一身嫩黄满脸通红的美人之时,她醒了过来。 眼前没有美人,只有青色的纱帐。 她啧了声,拂开帐幔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干脆爬起来去花园练了会儿剑。 虽然已经到了能随心控制剑气的地步,但每天早上这半个时辰,她还是更习惯将从小练到大的《剑阵》过一遍。 她过得认真,以至于都没发现不久后起床逛到此处的萧王孙,等收剑时一回头就愣了:“您在这站了多久了?” 萧王孙微笑道:“也没多久,你练到第六篇时才来。” 那也有一会儿了,她想。 “噢。”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察觉到女儿的冷淡,萧王孙也有点尴尬。 昨夜他试探着和大女儿聊了一下那个白云城主的事,结果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还又被讽刺了一通。 末了萧曼风说:“您就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养花种草就挺好的,有那闲工夫,不如好好关心一下小雨和阿雪吧。” 萧王孙何尝不想关心小女儿,但是这几日他连和萧飞雨多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萧飞雨明显就是还气着呢,不想理他这个爹。 今早倒是巧了,正好碰到她在这练剑。 他想了想,决定把之前和玉罗刹商量的事和她提一句。 “你和阿雪——”他顿了顿,“现在挺好?” “挺好啊。”她应完又误会了,语气瞬间变得有些怀疑,“等等,您问这个做什么,展夫人又来找您了吗?” “你想到哪去了。”萧王孙扶了扶额,“我是想着,既然你们现在挺好,不如就把亲事定下来。” “……不用那么着急吧?” “又不是让你们现在就成亲。”萧王孙说,“只是定下来而已。” 这话还真是耳熟极了。 萧飞雨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见她这样,萧王孙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生怕说多了她又跟当初那样直接跑了,只拍了下她脑袋道:“行了,我就是问一声,这事也不急。” 萧飞雨没躲,等他走了后,一个人蹲在水边用 饵料喂了会儿鱼。 其实刚才萧王孙说起亲事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脑子里便自动浮现出了昨晚那个梦境。 十三岁以后,她就没再要求西门吹雪穿过裙子,但昨夜那个梦里,穿了一身嫩黄的却是现在已经长到十六岁的西门吹雪。 于是她忍不住想,如果让他穿红裙子—— 哎,一定会美上天吧。 她啧了声,从池边站起来,回房换了一身衣服。 等她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发髻出来时,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不高不低的说话声,走过去一眼,发现竟是阿飞。 萧曼风正在和他说话,而他的表情有点尴尬,看到她出来,就更尴尬了。 萧飞雨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发生什么了,就被之前安静坐在那的上官小仙扑了个满怀:“谢哥哥!” 少女像一只蝴蝶一样轻盈,撞过来时又带着一股馨香,萧飞雨下意识伸手去接她,扶住她的肩膀,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阿飞替她答了:“她一早就嚷着要见你。” 上官小仙拼命点头:“想见谢哥哥!” 萧飞雨:“……”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这会儿她肯定直接躲着走了,偏偏上官小仙是个傻的,虽然动作上过于亲近了一些,但目光却澄澈得跟个孩子一样,叫萧飞雨忍不住觉得躲一下就一定会伤害到她。 “算了,那就让她在这玩会儿吧。”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太麻烦你们了。”阿飞叹了一口气,“但她一直闹,我也没办法。” 这位前辈看样子就是完全对付不来女孩子的,更不要说上官小仙还是现在这个状态,所以萧飞雨非常理解他的窘迫。 她笑了笑,说没事。 上官小仙听到这句,又蹭过来,拿脑袋尖儿去碰她下巴,一边蹭一边咧嘴,孩子气得不行。 萧飞雨实在是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可爱又傻气的女孩子,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背:“我不是说过几日会再去看你嘛。” 上官小仙只笑不说话,但手却抓着她衣角不愿意松开。 萧飞雨没办法,只能任她这样拉着。 “对了,您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她终于想起来问阿飞这个问题。 “玉教主之前提过。”阿飞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 随即抿了抿唇。 两人就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上官小仙已蹲下来研究起了萧曼风种在院子里的花。 萧飞雨本想让她别动姐姐的宝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动作利落地摘下了上面最艳的那一朵,还递到自己面前。 “花。”笑得异常灿烂。 “……这个花不能乱碰。”她没接,想着就算是孩童智商,该教育的东西还是得教育,“再乱碰,我可要生气啦。” “生气……不要生气……”上官小仙怯怯地看着她,竟是立刻委屈得泪凝于睫了,“谢哥哥不要生气……” 说完这句后,她的眼泪就真掉了下来,令萧飞雨崩溃不已。 天哪,小孩子也太难搞了? 还是哄西门吹雪比较简单! 然而再难哄,对着上官小仙美丽的脸和纯真的表情,她还是狠不下心来,最后只能耐着性子把人哄得止住哭,又陪着她玩了大半个时辰。 期间萧王孙听说阿飞来了这边,还特地把阿飞请过去聊了一番,只不知道两人究竟是在聊什么。 萧曼风对上官小仙则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态度,只嘱咐她:“别让她再动我的花了啊!” 被迫一个人带孩子的萧飞雨:“……好、好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智力停留在七八岁的上官小仙,生活作息也很贴近七八岁的小孩儿,到了午间就彻底没了精神,撑不住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萧飞雨算是松了一口气,想着是不是该趁这个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时候吃一点东西。 偏偏此刻的花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上官小仙又趴在她腿上,让她不好动弹。 所以在看见西门吹雪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门口的那一瞬间,萧飞雨宛如看见了救星,她捏了一片树叶飞过去,打在他肩上,见他回头,忙朝他招手。 西门吹雪练了一上午剑,还不知道阿飞和上官小仙来了的事,走近来一看,顿时就愣了。 上官小仙几乎是整个趴在了萧飞雨腿上,头埋在她腹间,手抱着她膝盖,一派占有欲十足的模样。 这模样令西门吹雪尤其不爽。 他皱了皱眉,开口时语气不善:“她怎么来了?” 萧飞雨压低声音给他解释:“说是闹着要见我。” ……更不爽了。 眼见他眉头越皱越深, 萧飞雨也反应过来了,她哭笑不得,还得尽量轻声道:“小仙可是女孩子,你就别吃醋了吧?” 西门吹雪心想就你平时这样,女孩子才更难打发呢。 这不,腿上就有现成的一个。 看懂了他表情的萧飞雨低头看了看,感觉上官小仙应该是睡熟了。 于是她大着胆子扯了一下西门吹雪的衣袖,直接把人扯得弯下了腰。 在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她如昨晚回房前那样咬了上去。 但这回咬的不是脸,是唇。 “好啦。”她小声说,“不要气啦。” 他眸色一深,几乎是立刻咬了回来。 第58章 震惊 此时的花园只有他们三人在,上官小仙还在睡着,更显幽静。 萧飞雨一开始只是想安抚他一下,结果他立刻反客为主,带着凉意的舌尖直接闯进了她的齿关,从整齐的齿列上舔过,末了勾住她的舌尖,都不用再如何动作,就已经叫她招架不住。 想到他之前还技术差劲到只会拼命咬,萧飞雨就忍不住想感慨这进步还真是堪称巨大。 不过再亲下去,怕是都要惊动趴在她腿上的上官小仙了。 放任自己沉溺了片刻后,萧飞雨就果断伸出手来抵住了他的肩膀并往后退了退,道:“……好啦,我是想叫你给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看她膝盖上的上官小仙,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他直起身,刚要往厨房走,就感觉衣角又被拉住了。 萧飞雨朝他笑了下,补充道:“小仙也没吃东西,你多拿一点?” 西门吹雪:“……”他真的很想拒绝。 然而就跟从小到大的任何一次一样,对着她的笑脸,他从来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应下。 没过多久,他就从厨房端来了她喜欢的凉面和糕点。 一闻到这个味道,萧飞雨便胃口大开。 她还想着尽量放轻一些动作,但才拿起筷,就察觉到腿上的人动了一动。 下一刻,一脸惺忪的上官小仙就眼睫轻颤着睁开了眼,语气迷糊道:“好香……” 萧飞雨看得忍不住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仙醒啦?跟我一起吃好吧?” 她原以为上官小仙会立刻点头答应,结果这姑娘犹豫了一下后,居然抬头向西门吹雪望了过去,眼神怯怯:“西门哥哥吃了吗?” 她这句倒也提醒了萧飞雨,毕竟以往的这个时辰,他应该都是刚练完剑。 “应该还没吧?”说罢朝西门吹雪挑了下眉。 “嗯。”西门吹雪没理会上官小仙的目光,直接在萧飞雨另一侧坐下。 三个人吃到一半时,阿飞大概是跟萧王孙聊完了,从屋子里出来,见到这场面还惊讶了一瞬,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被一脸兴奋的上官小仙先抢了白。 上官小仙说:“谢哥哥的面比你做的还好吃!” 阿飞嗯了一声,抿唇过去坐下,用商量的语气试探着开口道:“吃完了我们 回去?” 上官小仙当即扁嘴放下筷,也不说话,就幽幽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问,那我就不吃了,这样是不是可以不回去? 阿飞见状,叹了一口气。 她到底是他花费过心力养大的,虽然不见得有多深厚的感情,但终究是担了一份责任,现在她傻了,他也做好了比从前多费一些心思的准备,可谁曾想她竟会就这么缠上萧飞雨。 如果萧飞雨不是恰好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的话,照上官小仙现在这个缠法,他得头疼死。 但不管是男是女,这样一直叨扰别人,也的确不是阿飞的习惯。 所以他想了想后,又耐心劝她道:“你不想见叶开吗?他今晚可是会来找我们的。” 听到儿时玩伴的名字,上官小仙总算有了点别的反应,歪着脑袋眨了一下眼睛,不知究竟想起了什么。 看她实在是不想走,萧飞雨也有点心软,干脆同阿飞商量:“她既不想走,就让她在这继续玩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照顾她的,至于叶开,让他直接上这儿来也一样,反正他常来。” “差点忘了你们也是朋友。”阿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妥协,再开口时语气歉然,“就是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萧飞雨朝他摆手,“何况小仙这么可爱。” 上官小仙听到这句夸奖,顿时露出了一个再纯真不过的笑容来。 之后他们三个继续吃饭,萧飞雨问阿飞要不要一道,“我猜您肯定是与我爹因聊到了现在,应该也没吃东西吧?” 阿飞微笑着点头,萧王孙不仅武功高强,见识也十分广阔,所以他们俩聊着聊着就到了这个时辰。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原来她不是来自罗刹教,而是帝王谷。 萧飞雨想了想,干脆站起来道:“那我去厨房给您拿点吃的。” 至于萧王孙—— 管他吃不吃呢,哼。 阿飞没拒绝,看着她快步穿过回廊朝花园尽头过去,刚要收回目光,就察觉到一旁的上官小仙似乎一直没重新拿起筷子。 他偏过头,只见她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神情痴痴。 这模样是她近来常态,但阿飞看在眼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片刻后,上官小仙终于收回目光。 而阿飞也意识到了究竟是哪里不太对。 方才有那么一瞬,上官小仙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虽然她神情依然痴傻,动作依然幼稚,但那个一闪而过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心智只有七岁的人。 阿飞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只消片刻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上官小仙是他养大的,就算是失去了神智之前,他都没把她和她母亲错认过,尽管她们的眉眼很像很像。 但方才那个眼神,却是让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林仙儿。 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这个由自己养大的少女。 上官小仙对他的目光恍若不觉,重新拿起筷子之后,便自顾自吃得开心极了,动作神情皆找不出什么破绽。 正当他心沉到最底的时候,萧飞雨回来了。 她给他拿的是他们一样的凉面,正适合这样的夏天。 只可惜此时的阿飞,已经没有认真品尝的兴致。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吃了两口后,便忍不住再度打量起了上官小仙。 这下就连萧飞雨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有点疑惑,想问怎么了,但看着阿飞此刻严肃到有点骇人的表情,却是噤了声。 吃过饭后,萧飞雨本想带上官小仙去池边玩,可才刚站起来就被阿飞拦住了。 “我有点事要嘱咐小仙。”他说。 “诶?”萧飞雨愣了愣,“好,那你们先聊。” 说罢和西门吹雪一起离开了花园。 他们一走,花园里便只剩下了阿飞和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仍是一派天真不知事的模样,微仰着头望向他,漂亮的杏眼里有疑惑:“阿飞?” 阿飞惯来是个直接的人,既然心中有了怀疑,他就没有同她继续绕弯子,沉声道:“为什么要装傻?” 上官小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重复了一遍他话中最后一字:“傻?” 他伸手抓住她莹白纤细的手腕,语气平淡,但落在别人耳里却显得森冷无比。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两人的目光交会在一道,阿飞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力。 上官小仙的武功有一大半是他教的,弱点在何处,他再清楚不过,此时直接扣住她脉门,也等于制住了她。 而她终于有了点惊慌之色,甚至眼泪都下来了:“疼……” 阿飞没松手,只说:“不要装了,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娘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上官小仙的眼神终于变了变。 大概是知道装不下去了,下一刻,她就直接变了神色,惊慌尽收,再开口语气都不一样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娘什么样。” 阿飞笑了笑,说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上官小仙哦了一声,也笑了:“那您是想拆穿我?” 阿飞:“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目的。” 目的? 上官小仙嗤笑一声,说那可不能告诉您。 这话说得好像笃定了阿飞不会把她怎么样。 事实上阿飞也的确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她现在不过是装傻,并没有干什么别的事。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如果把主意打到南北双璧身上,还是省省吧。” 这已经是他出于养大她的情分对她的提醒了。 可上官小仙却根本听不进去,也半点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她眯着眼,笑得更像林仙儿了。 阿飞没办法,只能说你好自为之。 当年他答应林仙儿照顾她这个女儿,现在也算是尽到了责任,他自问没什么对不起这对母女的。 可阿飞也万万没想到,上官小仙在被他拆穿,不再装傻恢复神智后,竟还会继续去缠着萧飞雨。 阿飞拦不住,又想到萧飞雨其实是个姑娘,她大约只会碰壁,所以干脆没多说什么。 就像林仙儿当年碰到了荆无命这堵南墙才头破血流认栽一样,现在的上官小仙,不让她真的碰一下壁,怕是不会甘心。 至于萧飞雨,得知上官小仙是在装傻之后,整个惊了:“什么?!” 阿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你若是烦,不理她便是。” 萧飞雨:“……烦倒是还好。”她对漂亮妹妹一向是很有耐性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装傻的代价未免也太大?! 上官小仙昨晚可是当着她的面把衣服脱得差不多了啊,能看的不能看的,她都瞧了个清楚…… 想到这里,萧飞雨忽然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一点没错,因为当天晚上,上官小仙来她房间敲门找她的时候,就再度脱了衣服! 萧飞雨目瞪口呆,难道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 下一刻,香肩半露的上官小仙就贴了上来,语气柔媚:“你昨晚就看过了,为何这会儿却不敢看了?” 萧飞雨:“……” 上官小仙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颈上贴:“我知道……我知道你和那个西门吹雪……” 萧飞雨再度:“……” 你知道你还来我面前脱衣服,这到底是什么诉求? 没等她反应过来,上官小仙已经把她的手送得更下了。 萧飞雨想缩手,但是一动就能碰到她温热的皮肤,顿时尴尬得不行。 而她动作顿住,上官小仙就更高兴了,贴得更近,甚至唇已经吻上了她的耳朵:“你看,你明明也喜欢……” 眼看她真的要把衣服脱干净了,萧飞雨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她。 上官小仙并没有放弃,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也没有要去拢好衣襟的意思,反而不依不饶地重新凑上去:“我若是没记错,他分明是与你表妹有婚约的,就算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上官姑娘。”萧飞雨扶了扶额,头一次忍不住主动脱了马甲,“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误会?”上官小仙还以为她在否认她和西门吹雪互相喜欢这事,勾唇一笑道,“我可都看见了呀,谢公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摇摇头,目光诚恳。 为免上官小仙不信,她想了想,干脆换了衣服又把脸洗了。 衣服还是上次情人箭那件事之后,萧曼风逛街的时候按照她身量给她买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正好用上了。 等她换完衣服,又褪去易容,站到上官小仙面前时,上官小仙可以说是彻底愣住了,愣过之后一派不可置信道:“你为了他竟愿作妇人打扮?!” 萧飞雨:“……???” 这他妈都不信?!姑娘你清醒一点啊?! 她想再解释一下,上官小仙却忽然伸手袭向了她胸口,然后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萧飞雨:“……” 妈的,平胸有错吗!!! 第59章 战帖 在因为逃婚而离开帝王谷之前,萧飞雨最怨念的事莫过于穿越一场依然是个平胸。不过这个怨念在峨眉山下轻松扮成男人还无人识破的时候就没了,毕竟像她这样的平胸,稍微裹一下,便真的完全与男人无异了。 而此时此刻她急着证明给上官小仙看自己是个女人,也就没有解下缠在胸前的白绫…… 被上官小仙猝不及防地摸了一把后,她也很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正色道:“你若实在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只能告诉你,就算我真是个男人,你把衣服全脱干净了站在我面前,我也对你没兴趣。” “……你!”上官小仙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连阿飞前辈都问不出你装傻究竟是想做什么,所以我就不问了。”这回她一边说一边还假意摆出了要动手的架势,“不过你若是还这么纠缠不休——” 这话还没说完,上官小仙就刷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边拢好衣服一边直接往外走去,片刻间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这时候,萧飞雨才发现,这个少女的武功远比她之前以为的要高。 这样的身法,怕是找遍江湖也找不出十个以上的人能跟上。 她没有去追,而是在思忖片刻后,去敲了萧王孙的门。 时辰还早,萧王孙还没睡,看见她寻来,还换回了姑娘的装束,也有点惊讶:“怎么了?” 她开门见山道:“想问您借方巨木一用。” “方巨木?”萧王孙不解,“你要他做什么?” “我要是没记错,他在谷中管的就是暗探那一门?”萧飞雨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想他帮我查一下上官小仙。” 萧王孙也从阿飞那知道了这姑娘在装傻的事,此刻听到萧飞雨这么说,顿时皱了皱眉,问:“怎么?你发现她有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萧飞雨耸了耸肩:“想勾引我算不算?” 萧王孙:“……” 她不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纠缠表达爱慕,但像上官小仙这样,明知道她和西门吹雪有一腿,大概是个“断袖”,还死活要贴上来的姑娘也的确是第一回遭遇。 而且她们满打满算也才见了两面,这两面之中萧飞雨自认没做什么会让她误会的事,所以想来想去,她看上自己,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她应该是和江湖上大部分人一 样,觉得我是罗刹教少主吧,所以想借我和罗刹教干点什么。”萧飞雨说,“而且我刚刚发现她武功很高,闹这么一出,说无所图谋您信吗?” “所以你想让方巨木查一查她的底细?”萧王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查倒是不难,但他现在在忙别的事,并不在金陵。” “不在金陵?”萧飞雨没想到,“他忙什么去了?” “他去临安了。”萧王孙答。 他没说方巨木去临安具体是去干什么,所以萧飞雨几乎是瞬间就误会了,因为展化雨一家就住临安。 眼见她表情迅速变得难看至极,萧王孙也反应过来这地方容易叫女儿误会,于是他忍不住解释道:“他去临安办的事,和展家人没关系。” 萧飞雨仍是狐疑地望着他:“真的?” 被亲生女儿这样怀疑的感受可并不好,萧王孙叹了一口气,觉得他这一趟或许就不该出谷。 好一会儿后,他才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那他去临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你姐姐的事。”萧王孙到底还是说了,“你玉叔叔说,他的手下曾在临安见过她和白云城主一道,我问曼风,她反倒是什么都不肯说,我就让方巨木去查一下。” 这答案还真是令萧飞雨没想到。 她本来想说有什么可查的,但想到萧王孙现在对她们姐妹满是愧疚,话到嘴边又是一转道:“哦,那您先查吧,查完了记得好好教训一下姓叶的。” 萧王孙:“……你知道什么?” 她直接站起来,完全没回答萧王孙的这个问题,也没给他再问什么的机会,道:“上官小仙的事我另外找人查。” 说罢转身出了门。 萧王孙下意识想叫住她让她说说清楚,奈何晚了一步,才踏出房门,就看见不远处月下,换回女装的女儿被未来女婿堵在了墙边。 萧王孙:“……” 这种时候再过去就真的有点不合适了。 他只能转身回房。 而在拐角处被西门吹雪堵住的萧飞雨,则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她抚着胸口问。 西门吹雪其实本来是在练剑,但练到一半却瞥见上官小仙飞身从她房间里出去,顿时毫不犹豫地收了剑找了过来,结果却发现她房门大开,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地 上躺着她今日穿的衣服。 虽然他知道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做不了什么,也看见上官小仙走了,但这堆衣服还是令他无法不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找了半座宅子也没看见她踪影,最后从后院拐过来时,刚好看见她出现在廊下,两人目光交会的那一瞬间,他快步走了过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把她堵在了自己和墙之间。 “你去哪了?”他听到自己问。 “噢,我刚在跟我爹说上官小仙的事。”她说,“她不是装傻吗,被拆穿了居然还来勾引我,我就想问我爹借个人查查她的底细,毕竟她是阿飞前辈养大的,不查清楚就动手,总归不太合适。” 西门吹雪听到勾引二字,已经皱起了眉。 再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的这条裙子,顿时明白了上官小仙为什么会那样着急地离开。 “她知道了?”他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不信。”说到这个萧飞雨就来气,“我都换了衣服洗了脸了!她居然不信!要不是我假装要和她打架,她估计还要继续纠缠!” 西门吹雪:“……不信?” 她别过脸,嗯了一声,说她大概觉得女人不会像我这么平吧。 这话让西门吹雪差点都挂不住脸色,他下意识再度低头看了一眼。 注意到他的动作,萧飞雨立刻龇着牙要推开他,恨恨道:“你什么意思!” 这番炸毛样让西门吹雪有点想笑,他抓住她捶上来的手,缓缓掰开后再牵住,并凑过去用下巴碰了碰她额头。 萧飞雨被这样安抚意味十足的动作给顺了毛,但还是生出了些在以前的她看来纯属无聊的担心,以至于保持着这个被壁咚的姿势好一会儿后,她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他:“你不会嫌弃我的吧?” 他摇头,映出了月色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就已经把心中的情意表达得叫人无法装看不到。 试问被这么好看的人看着谁能不心动哦! 萧飞雨一边暗忖他越发会勾引人,一边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手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吻了上去。 两片温热刚贴到一起,她就想起来这还是在萧王孙房间附近,当即睁大了眼要退开。 “我爹……!”她压低声音,非常有他们在做坏事的自觉,“我爹就在那间房里啦!” 西门吹雪看她 急得脸都红了,只好先放过她。 旖旎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也消失了个干净,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她干脆说起了和萧王孙要人没要到的事。 “上官小仙的事,我打算和叶开商量一下,他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吗?应该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她说,“再喊上陆小凤帮忙一起查查,总能揭出她一点底来的。” “嗯。”他当然没意见。 “至于我爹在查的事——”她眯起眼,“他要是查清楚了也不给姐姐撑腰,我回谷之后一定告诉大夫人!” 这样与西门吹雪说的时候,她还在期待未来帝王谷主痛揍白云城主的场面。 然而不管是她还是西门吹雪,抑或是萧王孙,都没想到,方巨木还没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查个清楚告诉萧王孙呢,叶孤城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给“谢霖”下了一张战帖。 萧飞雨本来是在和叶开陆小凤讲上官小仙的事,当然,在这两个人面前,她还是隐去了自己因为平胸而没能成功在上官小仙面前自证性别那一茬。 不过光是听到武林第一美人之女跑到她房间里脱衣服勾引她,陆小凤就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仗着和叶开建立了一见如故的深厚友谊,他甚至还拍着西门吹雪的肩膀感叹:“其实要吓退那些喜欢咱们这位谢公子的女孩子很简单。” 西门吹雪:“?” 陆小凤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你换上裙子啊。” 话音刚落,叶开直接喷出了一口茶。 陆小凤见状,摆出了再严肃不过的表情对好友道:“你可别不信,我第一次在帝王谷见到他时,他穿的就是裙子,我那时还以为我见到了仙女!” 叶开:“……” 西门吹雪想拔剑。 而叶孤城的战帖就是在这时送来的,也算是阻止了场面走向不可控。 萧飞雨一开始没当回事,因为送信人根本没说这是谁下的战帖,只说是给谢霖谢公子的。 她稍带疑惑地接过翻开,这一翻开,她就直接变了神色。 注意到她表情的陆小凤不由得收了嬉笑,问:“怎么了?是谁送来的?” 她抬起眼:“白云城主。” 第60章 补课 仔细算算,叶孤城成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大萧飞雨和西门吹雪九岁,差不多也是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名扬南海。 岭南以南多剑客,尤其是南海那一块,有好几个用剑的门派,在叶孤城成名之前,向来是谁都不让谁,东西风互压,倒也颇有百花齐放之势。 不过这百花齐放之势在叶孤城十五岁那一年就被破了个彻底。 “他当年与武当一位长老于飞仙岛一战,仅用了四十招便让那位长老输了个彻底。”陆小凤说,“要知道那位长老在武当山也是仅次于武当掌门和木道人的,并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 “我知道他很厉害。”萧飞雨知道陆小凤是想提醒自己这个对手不简单,但说真的,她并不需要这番提醒,“我和他交过手。” “交过手也——”陆小凤惊了,“什么?你和他交过手?!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哦不对,应该是今年年初。”她很平静,“打了个平手。” 陆小凤惊得连嘴都合不上,好一会儿后才幽幽道:“这么大的事,江湖中竟无人说起过?这不合理啊!” 她啧了声,给他解释:“当时都快到天山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见我和叶孤城打架的人也没几个,更不要说认出我们是谁了。” “那他这回给你下战帖……”叶开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了变。 “帖上倒是没说。”萧飞雨把东西递过去给他看,“只约我在一个月后在紫金之巅一战。” 叶开翻开一看,果真和她说的一样,写得简洁至极,只有时间地点。 他笑了笑:“倒是和当初西门庄主给你的那封很像。” 西门吹雪一听就皱起了眉,毕竟叶孤城在他心里已经算不得一个剑客了。 他可并不想和一个不配为剑客的人像。 “那这帖子你接不接?”陆小凤凑到叶开那瞥了一眼后问。 “接,为什么不接?”她哼了声,“我可不怕他。” 这大半年里她剑意又有所成,比会比当初在天山脚下时更厉害,就算叶孤城的剑也有大精进,她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论拼天赋,她萧飞雨怕过谁! “一个月之后,那差不多是霜降?”陆小凤算了算时间,不由得慨叹,“看来这一个月,金陵城又要热闹起来咯。 ” “热闹不热闹的都先放一放。”她说,“你先把上官小仙的底查一查,别忘了。” 这个陆小凤倒是应得很爽快,应完后又忍不住问:“我听说她是昔年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女儿?” 萧飞雨顿时无言,所以说江湖上关于“谢霖”风流成性的传言到底是怎么起来的,明明陆小凤比她厉害多了吧! 她想了想,笑得十分促狭地开口道:“美是挺美,不过我觉得不及她的儿时玩伴。” 叶开:“……”我没得罪你啊? 陆小凤扭头看看自己的好友,又看看还皱着眉的西门吹雪,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西门吹雪女装能让他惊为天人,那相貌和西门吹雪不分上下的叶开—— 见他一脸诡异地盯着自己,叶开不由得疑惑:“你怎么了?” 陆小凤回过神,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可以想象叶开穿裙子一定也美过世上大部分女人,但想到叶开手里的小李飞刀,他还是果断选择把这个大胆的想法烂在肚子里了。 “上官小仙的事,我会好好查探一番的。”叶开转向萧飞雨认真道,“她毕竟是阿飞前辈抚养长大,无论如何,我都不好看她走什么歪路。”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萧飞雨松了一口气,“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用客气。” 四个人说完今日见面的正事后,萧飞雨又想起来,自从情人箭的案子结束后,她便没再见过路小佳了,便顺口问了叶开一句:“路小佳最近去哪了?” 叶开抬手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他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说想去别处散散心。” 萧飞雨震惊:“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叶开看着她,还没开口,就已经察觉到了西门吹雪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顿时失笑。 罢了,这两个人现在感情这么好,就算路小佳是自己的朋友,他也没道理再把那份情思告诉萧飞雨了,估计路小佳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最后也只是摇摇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 萧飞雨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如果是这样,那一定是那个姑娘的损失。 叶开再度笑起来,神色平常,语气也叫人听不出什么破绽来:“大概吧。” 之后他和陆小凤就起身告辞了。 第64章 讨好 覆雨的阶段了吧…… 萧飞雨捧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这个梦是不是证明她真的潜意识里完全把西门吹雪当女朋友看哦? 她觉得这是自己装男人装久了的后遗症,想了想干脆没有像平时那样易容穿男装,而是直接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套萧曼风给买的衣服穿上,不过头发还是和平时一样,随手扎了一个马尾。 她没想到自己一到前堂就会碰到过来找萧王孙请罪的叶孤城。 经过一夜,叶孤城的脸色看上去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苍白得很。他看到萧飞雨,目光也停顿了片刻。 那句妹妹,哪怕他昨天没信,现在也该信了。 萧飞雨对他可升不起什么同情来,看见他朝自己看过来,还哼了声:“哟,叶城主还真来啦?” 叶孤城:“……” 从前面对“谢霖”的讽刺,他还能刺回去几句,现在—— 除非他想把萧曼风亲人全得罪一遍。 所以他只能沉默着点头。 萧飞雨一拳打在棉花上,也觉得没意思,想到自己昨晚的担忧,干脆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包里寻出了一瓶金疮药给他,道:“昨天是我下手重了,这个给你。” 叶孤城:“???” 态度忽然这么好他很不习惯啊。 她嗤了一声,直接把药瓶扔到他怀里,低声嘀咕了一句:“总之别想用你的伤卖什么苦肉计,我姐早就不喜欢你了。” 叶孤城再度:“……” 就算变回了女装,这家伙也还是一样不好对付。 但他是来请罪低头的,所以只犹豫了片刻后他就收好了那瓶药并朝萧飞雨认真道了谢。 这有礼有节的态度令主位上的萧王孙面色稍缓了一些。 至于萧飞雨,则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当年是我让曼风受了委屈。”叶孤城说,“不管她如何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先前听说了一些传言后,我担心她会受骗,才给二姑娘下了战帖,没想到这里头是一场误会。” “其实就算不是误会,也不关你的事啊。”萧飞雨并不给他面子,“我姐姐现在过得可好了,不劳叶城主操心。” 叶孤城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就算想说也不敢说。 毕竟那可是萧曼风的亲妹妹,而且这会儿萧曼风的 父亲也在呢。 他想了想,垂眸低声道:“她过得好就行。” 哪怕是萧飞雨,也听出了这一声里的失落。 她觉得没意思极了,也不想听萧王孙和叶孤城绕着弯子讲场面话,干脆没继续在这待着,又坐了片刻后,就去找西门吹雪了。 她知道他在哪练剑,但平时很少去打扰,一般都是自己在另一处练完了再等他出现。 不过今天早上醒来之前的那个梦算是成功让她没了练剑的想法。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心不静啊! 她穿过树影交叠的花园来到假山后,还没靠近就已经听到了那边传来的挥剑声。 猜想他应该还要再练一会儿,她干脆没有急着靠近,而是找了一颗不高的树坐着,保持着这样的距离看着他。 但说实话,看着他练剑,她的脑子里便再度浮现起了昨晚梦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就在西门吹雪快要练完剑的时候,她忽然瞥见远处的围墙那翻进来一个清瘦的人影,看身形,是她没见过的人。 她皱了皱眉,想着去看一看,却见那人朝自己的方向奔了过来,身法诡异,速度奇快,显然是已经瞧见了她。 三个呼吸过后,这人就已经赶到了她面前。 萧飞雨定睛望向他的脸,发现的确不认识:“阁下是?” 那人勾起唇角笑了笑:“我是陆小凤的朋友,他让我来给你们送个信。” 萧飞雨一听是陆小凤的朋友才松了一口气,又听他说是来送信的,不由得问:“是不是关于上官小仙?” 那人点头,但点完头后目光却是一变。 下一刻,他就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迅速转过身,避开了几乎要横到他颈边的剑锋:“诶等等!” 萧飞雨方才顾着和他说话,也没有注意到西门吹雪已经过来了,现在看他们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忙跳下去拦在他们中间。 “他是来给陆小凤送信的。”她跟西门吹雪解释,“应该是着急才不打招呼直接翻墙进来的。” 她好心给这人找了个理由,结果这人一听居然笑嘻嘻地表示:“这倒不是,我翻墙翻惯了。” 萧飞雨:“……” 这位朋友你真的很找打啊?! 不过凭他 的轻功身法,就算是面对西门吹雪的剑,也不至于很狼狈就是了。 萧飞雨好不容易才拦下他们两个,一脸无奈道:“先讲正事好不好?” 那人依然嬉皮笑脸:“我倒是想讲,但他不收剑呀。” 西门吹雪本来就觉得这张脸碍眼,现在看他这么朝萧飞雨笑,顿觉更碍眼了,但看着萧飞雨略带恳求意味的眼神,他到底还是收起了剑。 收了剑之后,那个翻墙进来的人才自报家门道:“我叫司空摘星,是陆小凤的朋友,他给我传了信,让我来这走一趟。” 萧飞雨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一时间没想起来究竟从哪里听到过,所以干脆没多想,只开门见山地问:“他让你传什么信给我?” 司空摘星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把陆小凤传回来的消息讲了一遍。 其实真正讲起来也没几句话,叶开和陆小凤才去到云州不久,还没把上官小仙彻底查透,但还是翻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才会传信给司空摘星,让他来告诉萧飞雨。 “上官小仙这些年在云州,和不少金钱帮的旧部接触过。”司空摘星说,“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想光复她父亲上官金虹的金钱帮。” “如果只是想光复金钱帮……也很正常。”萧飞雨眯了眯眼,“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是,不止如此。”司空摘星笑得狡黠,“她还和朝廷扯上了关系。” “朝廷?!”萧飞雨惊了,“她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陆小凤暂时还没查清楚,只知道她最开始离开西北时,去的不是云州,是岭南。”司空摘星说到这里才收了面上的嬉笑之色,“如果陆小凤和叶开没查错,支持上官小仙光复金钱帮的,应该是南王府。” 岭南和云州隔得那么远,如果这事不是陆小凤和叶开查出来的,萧飞雨肯定不信。 但既然是他们俩,陆小凤还特地请人送信过来,那么这消息九成九是真的。 她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你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司空摘星摆摆手说不用,“那家伙难得拜托我一件事,我总得做好了才能让他欠我一个人情。” 萧飞雨:“……”你们真的是朋友?! 司空摘星继续道:“陆小凤还说,他和叶开现在还在云州,关于南王府的事查不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这边先着手查一查。” 萧飞雨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当然应下。 不过她觉得这么大的事,除了查之外,她还得把这个消息告诉阿飞,毕竟她本来就是为了阿飞才着手调查上官小仙的。 所以送走了司空摘星后,她就拉上西门吹雪准备出门了。 出门前她跑去前堂跟萧王孙说了一声,也顺便把陆小凤查到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整个过程她都没正眼瞧叶孤城,只跟萧王孙说中午吃饭不用等她和西门吹雪。 可就在萧王孙点头说好之后,叶孤城却忽然叫住了她:“谢……萧二姑娘。” 萧飞雨:“?” 叶孤城:“你方才说的可是南王府?” 她想起来这人来自南海,对岭南的诸多势力应该都有所了解,所以也就暂时放下了对他的偏见点了点头:“怎么,叶城主认识南王府的人?” 叶孤城沉吟片刻道:“有一些父辈交情,算是熟悉,如果萧二姑娘要查南王府,我可以传信回白云城让手下先行查探一番。” 萧飞雨:“……” 哇哦,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到我了吗? 没等她说什么,叶孤城又继续道:“岭南那边势力庞杂,但大多江湖门派都和南王府有点关系,你们若是轻易过去,很容易打草惊蛇。” 他说得真诚极了,而且说完之后还得到了萧王孙的赞同。 萧王孙说:“岭南那一块毕竟偏僻,离中原有些远,江湖势力依附于朝廷也在所难免,如果要查,的确不太方便。” 叶孤城立刻接上:“但若是我的手下动手查探,应该就不至于引起南王府的怀疑了。” 萧飞雨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提议非常有道理。 但是她真的不想接受这个人献的殷勤哇! 所以最后她只能撇着嘴道:“这个再说吧,我先去找阿飞前辈。” 贴了冷脸的叶孤城也没生气,反而还说如果之后需要他帮忙,随时都可以找他。 萧飞雨:“……” 你不是出了名的高傲冷淡吗!维持好你的人设好伐! 第65章 暴毙 萧飞雨拉着西门吹雪去了阿飞那里一趟,把陆小凤和叶开查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问阿飞:“前辈怎么看此事?” 阿飞有点惊讶:“她竟和南王府扯上了关系?” 她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但这么大的事,他们俩不会开玩笑的,叶开的个性,相信您比我更了解。” 阿飞知道,挚友的这个徒弟的确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随口胡说的人,但他还是无法不惊讶。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管不了上官小仙一辈子,也没有要管她一辈子的打算。 但听到萧飞雨今日所言,他竟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挫败感来。 他原本觉得人虽然不能选择父母,但若是好好教导,也不一定都会随父母的性子。 在抚养上官小仙的那些年里,他也始终这么坚信着,可到最后她居然还是走上了林仙儿沉迷权势的老路,甚至比林仙儿更夸张。 “是我没教好她。”他语气有些低落,“此事多亏了你,我这几日会亲自去云州一趟。” “您无需这般自责的。”萧飞雨想安慰他,“叶开都告诉我了,她十三岁就离开了您身边,会变成今日这般与您没什么关系。” 阿飞朝她摆手苦笑,没再说什么。 好一会儿后,他才重新开口道:“岭南那边……等我去过云州后也会亲自去一趟。” “哎等等!”萧飞雨想到叶孤城的话,犹豫了一下道,“我爹说南王府在岭南太过势大,贸然过去查南王府和金钱帮的关系,也许会打草惊蛇。” 阿飞怔了怔:“那这件事……” 她耸耸肩:“估计得找本来就是岭南那边的人来查,倒是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帮上忙,虽然我很讨厌他。” 听到讨厌二字,阿飞忍不住挑了挑眉,他们认识得虽然不久,但这一个月好歹是天天都见,对于萧飞雨他不说很了解,起码也算得上熟悉她的性格,能让她直接说出讨厌的人,应该很少才是。 “是谁?”他忍不住问。 “……白云城主。”萧飞雨撇嘴道。 “原来是他。”阿飞笑了声,“也是,如果是他的人来查,应该更掩人耳目一些,不至于还没查到什么就被南王府发现然后掩住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想到这忙最后居然需要叶孤城来帮,萧飞雨就非常不爽。 她不想给这个人献殷勤的机会,但偏偏不管阿飞还是她,在岭南那边着手调查都多有不便,如果他们还想在上官小仙作大死之前把她给拉回来,那这件事就拖不得。 她告诉自己,就当是报答阿飞这一个月来的鼎力相助了。 否则她心里一定更过意不去。 阿飞也知道她不开心,毕竟之前她就说过,叶孤城负了她姐姐。 所以思忖片刻后,他便诚恳道:“那此事算是我欠了白云城主一个人情,与你无关。” 萧飞雨:“……”您也太善解人意了! 不过仔细想想,阿飞当年分明是被上官小仙的母亲林仙儿玩弄在鼓掌之间,还差点因此失去李寻欢这个朋友,被害成这样,在林仙儿临死前还答应了她替她照顾女儿,这样的高尚情操真的不是普通江湖侠客能有的。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使出那样既入世又出尘,既多情又无情的剑法吧。 不过剑之一道,也不一定非要如此高尚才能走到底。 她觉得像她这样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该出剑时就出剑,也没什么不好。 在阿飞这边吃过一顿午饭后,三人便一起进了城。 阿飞说想见一下叶孤城,亲自拜托他这件事,萧飞雨本来想说没必要,虽然她不喜欢叶孤城,但这件事是她起的头,负责到底也是应该的,但阿飞坚持要去,说不管怎样,上官小仙的事,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都这么说了,萧飞雨也只能答应。 然而从他这回西门吹雪那可不近,几乎横跨了大半个金陵城,阿飞也没有马,最后只能萧飞雨把自己那一匹给他,然后她和西门吹雪同乘一骑。 幸好她今日换回了女装,也没有易容,就算坐在西门吹雪身前,也没有显得很奇怪。 反倒是西门吹雪,好像很紧张,全程都坐得笔直,和她保持着距离没有靠近。 但就算是这样,在进城的时候,他们俩还是收获了许多带着好奇的打量目光,萧飞雨甚至还听到有人悄声议论,西门吹雪不是个断袖吗怎么会带着个姑娘一起? 萧飞雨:“……” 厚,你们以为我听不见吗?! 事实上,凭他们三人的武功,将整条街上的议论收入耳中都不是什么难事,所以那些议论声,阿飞自然也全听到了。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瞥到萧 飞雨撇嘴鼓脸的模样,倏地一笑,又问她:“对了,还没问你今天怎么是穿成这样来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嫩绿,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竟是昨夜梦中的大红新郎喜服…… “咳……我这不是被扑上来说喜欢我的姑娘们吓怕了嘛。”她故作正经地解释,“比如您家那位上官姑娘。” 阿飞顿时失笑,这丫头这张嘴啊,就跟她的剑一样不饶人。 三个人穿过长街抵达西门吹雪那座宅子的时候,还正好碰上了花满楼。 萧飞雨一边下马一边跟他打招呼:“花公子是来找我姐姐吗?” 她下马的动作比较急,西门吹雪看在眼里,便下意识伸手扶了她的腰一把,结果这一碰,却是让她一个腿软差点摔了。 花满楼本来头都点了一半,听到这番动静,不由得疑惑:“萧二姑娘怎么了?” 萧飞雨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进去吧,姐姐应该在的。” 花满楼微笑着说好。 萧曼风的确在,不过这会儿还在跟叶孤城说话。 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廊下,身形被廊柱遮了大半,只勉强能从廊柱和树影的缝隙里看到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白的清隽挺拔,紫的娇小玲珑。 萧飞雨见状,不由得眯起眼。 正当她想过去的时候,她听到萧曼风缓声开口道:“以前的事不论谁对谁错,都过去了,我不想多提,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叶孤城只说了一个字,就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一样沉默了下来。 “你有苦衷我知道。”萧曼风的语气很轻松,“但这都过去了,计较来计较去又是何必,何况我都不计较了。至于这次,说到底也是一场误会,虽然我妹妹下手重了一点,但你们剑客约战,不尽全力反倒显得她不尊重你,我希望你能谅解。” 她就这么把话题引到了这次的紫金之巅之战上,完全没给他继续扯往事的机会,说完后更是毫不犹豫地转了身。 叶孤城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可只抓住了她的一角衣袖,光滑柔软的丝质料子,还没来得及用力抓紧,就从手心溜了出去。 萧飞雨站在门口,看着叶孤城站在那迟迟没有放下手的低落样,还特别添了一把油。 她转向花满楼,笑意盈盈道:“花公子不是要找姐姐吗,她应该是往那边院子过去了,她可宝贝 你送的那几盆兰草了。” 像花满楼这样剔透的人,听到了叶孤城和萧曼风方才的对话,再加上她这一句,就算原本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也多少猜到了。 他抿了抿唇,浅笑着开口道:“好,那我先去找风姑娘拿花。” 他们俩这么一说话,叶孤城自然也听到了。 萧飞雨看他朝这边看了过来,还颇得意地朝这个男人做了个鬼脸。 叶孤城:“……”是真的很难讨好啊。 他想了想,干脆绕过那些树朝他们几个走过来。 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出门前跟萧王孙说的是去找阿飞前辈,现在回来,身旁就多了个中年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飞剑客了。 他既打定主意要帮忙查南王府,这会儿当然也不会计较萧飞雨一个鬼脸,走过去之后,他便主动开口询问道:“这位就是飞剑客前辈?” 阿飞点点头:“你是白云城主?” 他说是,又多加了两句解释道:“方才萧前辈已经将事情原委告诉我了,以我对南王的了解,他既花了功夫去支持金钱帮这个远在中原以北的帮派,一定另有图谋,所以此事万不可打草惊蛇。” 说到底,他的意思就是这事得他插手帮忙才能做成。 萧飞雨听懂了,阿飞也听懂了。 她没打算在这么重要的事上死要面子,但她还是要申明立场:“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帮了这个忙我就会帮你在姐姐面前说话!” 叶孤城非常配合:“这是两码事。” 阿飞听得忍不住笑,笑过之后才开口道:“这件事,算我欠了白云城一个人情。” 叶孤城哪敢在他面前托大,再说看萧飞雨对他的态度也该知道了。 他既诚恳又谦逊地表示:“能帮到您便可,至于其他,您无需放在心上。” 之后这两个人就去另一边具体详谈了。 萧飞雨没去凑这个热闹,她跟西门吹雪吐槽:“要不是他脸跟我印象里一样,我真要怀疑是不是谁冒名顶替了叶孤城!” 西门吹雪的关注点永远不对:“你一直记得他的脸?” 萧飞雨本来想说是啊毕竟抛开他干的事不论,他长得还是相当好看的,但瞥到西门吹雪的表情,就果断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还义正辞严地表示:“我很讨厌的人和我很喜欢的人长什么样我都记得很清楚的,比如我 很讨厌的叶孤城和我很喜欢的你。” 西门吹雪简直想把昨晚做的事再做一遍。 …… 总而言之,关于金钱帮和南王府的事,到最后还是用上了白云城的势力。 和阿飞谈过之后,叶孤城就传信回南海要自己的手下去查了。 那边还没传回来什么动静,云州那边的陆小凤和叶开就来了新消息。 说上官小仙除了光复金钱帮之外,还跟同属南王府支持的几个江湖势力暗地里成立了一个魔教,在北地打着罗刹教的名号行过一些事。 而上官小仙在教中的地位应该很高,起码也是个长老。 萧飞雨听到这个消息才终于明白上官小仙之前勾引自己到底意欲何为。 她这是想把冒牌玩意儿转正啊?! “完了完了,这下她真的没活路了,玉叔叔不会放过她的。”萧飞雨啧了一声,“我觉得她有可能比苏浅雪死得更惨。” “……她太高估自己了。”连阿飞也知道惹怒玉罗刹的下场,听到这个消息只能叹气,“若是玉教主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有十个南王府,都不一定保得了她。” 这么说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半个月后,江湖上就传起了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身亡的消息。 萧飞雨:“……???” 喵喵喵??我酷炫狂霸拽的未来岳父暴毙了?! 这怎么可能! 只是再如何不相信,玉罗刹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暴毙身亡的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 一时间风起云涌,各种议论和猜测都出来了,甚至还有好事的过来打听她这个“私生子”有没有回去继承罗刹教当教主的打算。 第66章 哥哥 萧飞雨当然不信这个消息了。 她见识过玉罗刹那神鬼莫测的身法,也曾听萧王孙无数次说起,他们两个人几十年来未曾分出过高下,甚至当初情人箭一案,纵横江湖三十余年的傲仙宫宫主蓝大先生亲口说过,破瓶顿悟于玉罗刹而言就如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试问这样的人会因为走火入魔而暴毙吗?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萧飞雨是不信。 她觉得这事应该和上次的闭关差不多,只是玉罗刹用来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不过就算是掩人耳目,也没必要说自己暴毙身亡吧? “你觉得……?”她问西门吹雪,“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他没死。”西门吹雪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得很平静。 “我当然知道他肯定没死,我是在想,他放出这种消息来,究竟是想干什么?”萧飞雨皱着眉想了想,“难道他知道上官小仙干的那些冒名顶替事了想让他们放松警惕再一网打尽?” 说完她就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毕竟情人箭一案他也是这么玩的,为此还不惜把有三十年的交情的蓝大先生一起骗了进去。 像他这样的性格,若是知道了上官小仙假借罗刹教的名头做事的话,恐怕不把上官小仙彻底折腾死是不会罢休的。 西门吹雪听她这么推测,不禁十分惊讶。 他倒不是惊讶于她这个常人都会忍不住怀疑的猜测,而是惊讶于她竟然能这么精准地揣摩玉罗刹的想法。 他们不过见了几次而已,她怎么就这么了解玉罗刹了? 见他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萧飞雨忍不住疑惑:“怎么?你觉得我猜得不对?” 西门吹雪摇头:“没什么不对。” 萧飞雨撑着脸又想了片刻,道:“不行,我得去我找我爹确认一下。” 玉罗刹“暴毙”的消息传到现在,金陵城中大部分江湖人都信了,但萧王孙始终没表过什么态。 凭他们俩的关系,这太反常了,她觉得萧王孙一定知道点什么,只是现在碍于江湖局势才什么都不能说。 然而等她真的去找萧王孙问的时候,萧王孙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萧王孙很坦诚地表示:“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萧飞雨:“……你们不是至交吗?!” “至交也不 是什么事都会交待得一清二楚的,情人箭那件事,他就完全没告诉过我,还是在解决了唐迪和苏浅雪之后才派人给我送的信。”萧王孙说得稀松平常,“我猜这次也差不多,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假如他真的死了,你再如何担心也救不活他,他要是装的,那肯定早有布置早有计划,你八成也插不上手。” 萧飞雨:“???” 她差点忍不住再问一遍你们俩真的是至交吗?! “那照您看,玉叔叔他真的如传言那般走火入魔的几率有多大?”缓了片刻后,她到底没忍住这么问道。 “你用你的袖白雪削个梨削到手的几率有多大,他走火入魔的几率就有多大。”萧王孙平静道。 萧飞雨没话说了。 行吧,讲到底还是她低估了玉罗刹。 不管怎样,有萧王孙这句话,她也算是放了心。 至于玉罗刹是不是想通过假死来整治上官小仙那冒名顶替的魔教,她就真的管不了了。 因为比起上官小仙,目前为止受到影响最多的反而是她。 情人箭一案结束后,玉罗刹等于是在金陵城的大街上默认了苏浅雪之前放出去的“南璧”是他私生子的和传言。 所以现在玉罗刹“暴毙”,便立刻有一堆人试图来巴结她,毕竟不管怎么看,能赢白云城主的玉罗刹私生子,都比现在罗刹教那个正牌少主要靠谱得多。 换句话说,现在江湖上有很多人在盼着能和她攀上一点关系,然后等她回去接手罗刹教后,再凭借这点关系鸡犬升天。 打这番主意的人太多了,导致她这段时间连出门都没法出,只能窝在家中数蘑菇练剑顺便哄一下大家都不知道的真·魔教少主西门吹雪。 其实不能出门也就算了,但问题是,居然还有人跑上门来同她攀关系,并在得知了这是西门吹雪的宅子之后,忧心忡忡地劝她,西门吹雪对她不是真心的,千万不要为了他耽误了大业。 萧飞雨:“……哈?” 试图攀关系的人说得煞有介事:“他之前抱着一个天仙似的姑娘一起坐在马上,好多人都看见了!” 萧飞雨:“……” 那个什么,不好意思,你说的姑娘应该就是我。 如此折腾了几日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闭门谢客。 “这群人是真的整天闲着没事干吧!”她崩溃。 “别理他们。”西门吹雪总算有了个反过来哄她的机会,充分发挥举一反三的本领,一边摸头一边拍背,成功把人带到自己怀里圈住,“不会闹太久。” 他太了解玉罗刹这个人了。 这人虽然喜欢兜着圈子玩折腾报复,但一旦出手就必定做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像那次的情人箭一样。 而现在差不多全江湖都已经信了玉罗刹暴毙身亡,他觉得也差不多要到玉罗刹出手的时候了。 事实证明这预感一点没错,又过了两日后,罗刹教正牌少主玉天宝凭手里的罗刹玉牌继承了教主之位的消息就传到了金陵。 一时间城中哗然一片,阿飞过来找他们的时候还说听到大街上都在议论,都在替她不值。 “他们大概都觉得这教主之位该由你来坐。”阿飞都顺着这话开起了玩笑,“毕竟和你比起来,玉天宝是有点不太成器。” “……”萧飞雨真的很想直接昏迷算了。 不过这个消息倒是令她多少猜到了玉罗刹的打算。 玉天宝是凭借罗刹玉牌才继承的教主之位,说到底罗刹教认的不是这个少主,而是那块玉牌。 这不就等于告诉包括上官小仙在内的所有人,只要得到了这块罗刹玉牌,就能直接得到罗刹教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官小仙应该已经在想办法接近玉天宝了。”她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飞点头,“所以我打算去一趟罗刹教。” “您亲自去?”萧飞雨很怕他到时候直接为了上官小仙和玉罗刹打起来。 这两人都是她尊敬的长辈,不管从什么角度说,她都不希望他们因为一个上官小仙起了争执。 然而萧飞雨又很清楚,凭阿飞的性格,若是已经决定了要去罗刹教阻止上官小仙作死,自己是肯定拦不住的。 拦不住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好,那我跟您一道去吧。” 阿飞整个愣住:“你?跟我一道去?” 一直安静听着他们对话没插嘴的西门吹雪也愣了:“你也要去?” 她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一道过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阿飞还想说什么,西门吹雪却已经直接接上了她这句话:“好,一起。” 阿飞:“… …?”所以你也要去? 萧飞雨倒是一点都没惊讶他会这么说,或者说如果西门吹雪没表示要跟着她才会奇怪呢。 而且真要算起来,不管是手里拿着罗刹玉牌的玉天宝,还是戴着罗刹玉戒的她,都不是真正的玉罗刹之子。 三个人都是干脆的人,商量了几句后,萧飞雨就立刻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准备上路了。 临走前她和萧王孙报备了一下,萧王孙知道她几乎把阿飞当半个师父看,所以完全没有反对,只让她路上注意一点。 她摆手道:“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阿飞前辈的功夫呀,有他在,谁能伤得了我们。” 萧王孙闻言,咳了一声道:“安全方面我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是想说你和阿雪出门在外,最好注意一点。” 萧飞雨:“……” 不就是最近好几次他们抱着的时候被撞见了吗! 他们是在谈恋爱哇,抱一下怎么了!她不仅要抱,她还要亲呢! 何况当初萧王孙不一直都盼着他们谈恋爱吗,现在如他所愿他怎么反而管得更多了。 “我也就是提醒一句。”萧王孙知道和女儿谈这种话题的确尴尬,“没别的意思,这边的事有我看着,你和阿雪放心去就行。” 萧飞雨知道他说的是查南王府这件事。 说实话,这件事本身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最近为了这件事,叶孤城每隔几日就要上门来一趟,而且还特别心机地总选萧曼风正好在的时候过来,两人碰到的次数多了,萧曼风对他的态度也无可避免地软了下来。 但这也……这也太便宜他啦! 萧飞雨既想再戳叶孤城几剑,又怕自己真的戳了反而惹得姐姐心软。 于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撇着嘴对萧王孙道:“爹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就接受那个姓叶的了啊!” 萧王孙:“行了,我有分寸,曼风也有,你就放心去吧。” 其实凭他在感情上的那些破烂账,萧飞雨还真不能放心,但不放心也没用,西方魔教这一趟,她是肯定得去的。 道了别,该交待的都交待完,她就直接拿着行李出门了。 三个人选了一条最快的路往西方魔教所在的白骨海沙漠过去。 这一路疾驰,也引起了不少江湖人的注意。 阿飞已经近二十年不 曾真正出现在江湖上了,所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反倒是认出萧飞雨和西门吹雪的比较多。 但鉴于萧飞雨在外的身份是玉罗刹私生子,他们疾驰往西的这一路,自然又有人开始猜她是不是去和玉天宝抢教主之位的。 萧飞雨:“……”抢个鬼啊!我手里的东西根本能和他平起平坐好吗! 等他们即将进入白骨海的时候,沙漠边陲的几个小镇也已经议论起了这件事,一些人支持玉天宝,一些人支持“谢霖”,吵得热火朝天,仿佛谁吵赢了谁支持的人就能立刻接手罗刹教走上人生巅峰似的。 “看来哪里的人都这么闲。”萧飞雨坐在他们刚买的骆驼上啧了一声。 “人之常情,何况他们还离罗刹教这么近。”阿飞笑了笑,片刻之后又开始叹气,“只希望我们能赶在小仙之前找到玉天宝。” “叶开和陆小凤说她之前回了云州,如果从她是从云州出发,不可能比我们先到的,您别太担心了。”萧飞雨算了算路程,这么宽慰他道。 他们日夜兼程地往白骨海赶,只用了二十余日就到了。 此时的罗刹教还没从玉罗刹“暴毙”的消息里平复过来,差不多还是乱成一锅粥的状态,玉天宝又是个不成器的,手底下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多事情朝令夕改,毫无教主尊严。 但就算是这样,罗刹教在白骨海这一带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进入的第一天,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报到了罗刹教。 凭他们三个的武功,其实也注意的到一路上远远盯梢的罗刹教弟子,但并没有阻止,反正他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找罗刹教。 可不管是阿飞还是萧飞雨都没想到,罗刹教的弟子才刚把他们仨的行踪报上去,玉天宝就心急火燎地主动出来找他们了! 玉天宝的年纪其实和西门吹雪萧飞雨相当,但许是当惯了富贵闲人,看上去格外小一些。 他见到骑着骆驼的萧飞雨,认真辨认了一下后,眼睛便彻底亮起来了,随后也不等他们三个开口就直接冲了上去:“哥哥!好哥哥!” 萧飞雨:“……” 我、我并不是你的好哥哥! 第67章 地牢 玉天宝这见到亲人喜极而泣的热情态度把萧飞雨吓了一跳。 这一路上她听着那些好事的江湖人猜测期待罗刹教的争位之战,也不自觉地做好了这次见他要费上一些功夫的准备,可结果他居然这么期待自己来吗?! “你就是我的哥哥吧!”他行到萧飞雨那匹骆驼下站定,仰着头打量了她片刻,脸上堆满了笑,“肯定不会错了,你这么英俊潇洒!” 萧飞雨本来就被他惊到,现在听到这句真挚无比的夸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注意到她有些僵硬的表情,玉天宝挠了挠头继续道:“哥哥你一定是来继承罗刹教的吧,我把牌子藏得好好的,一会儿到了教中就给你!” 萧飞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就不是这块料,但是爹忽然去了,牌子又在我手上,他们非要我当教主我也没办法呀……” 萧飞雨:“……” 如果她真是玉罗刹私生子,听到便宜弟弟这么说大概会很高兴,但问题是,他认错人了啊,偏偏她还不能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其实……不是你兄长。” 玉天宝一听就急了:“你不是谢霖吗?” 萧飞雨点头说我是。 他一拍大腿:“是就没错了嘛,你就是我哥哥呀!我都知道了,爹之前还特地为了你去金陵替你教训了唐门的人,你放心吧,你这么厉害,教主之位当然是给你!要是在我手上,肯定没几年就败完了,将来我都没脸下去见爹。” 萧飞雨再度:“……” 你还真是够有自知之明的啊? “总之这教主我肯定是不当的,烦都烦死了。”他继续道,“还是哥哥你来吧,你肯定能比我做得好!” “这个先放一放,先放一放。”萧飞雨只能这么说,“我这趟来,是有另外的事找你。” “什么事?”玉天宝一脸天真地问,“哥哥你尽管说。” “先去罗刹教再说吧。”萧飞雨长舒了一口气,偏头看向同样处于震惊和无语中的阿飞,耸了耸肩。 听她这么说,玉天宝当然立刻点头说好。 他是骑着马来的,只带了两个随从跟着自己,方才下马跑过来时倒是跑得又快又利落,这会儿重新上马就立刻磕碜起来了,两次踩不上镫子不说,最后一次 好不容易要翻上去了,腰又不知道为什么闪了一下,惹得那两个随从紧张不已:“教主!教主您可千万小心啊!” 他非常严肃地厉声呵斥他们道:“呸呸呸,什么教主,以后我哥哥才是教主!” 两个随从看看他,又看看萧飞雨,竟真的朝萧飞雨点头哈腰地喊了一声教主。 萧飞雨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对玉天宝道:“你带路,先去罗刹教。” 玉天宝好不容易坐到马上,坐稳后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带路。” 白骨海的风沙漫天,叫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提具体的路了。 所以是熟悉地形的他走在前面,萧飞雨三人跟在后面。 两拨人隔了大概几丈远的距离,有风声遮盖,几乎听不到对方的说话声。 阿飞对萧飞雨道:“你这弟弟看来是真不想当这个教主。” 萧飞雨无奈:“前辈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您还不知道吗?” 阿飞笑而不语。 在风沙中行了大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罗刹教。 罗刹教位于白骨海腹地,不过和萧飞雨想象中的守卫森严不太一样,他们到的时候,整个罗刹教外沿只有大概三五个侍卫在。 玉天宝率先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随从之后又像之前那样蹬蹬蹬跑到她骆驼下,傻笑着道:“哥哥,到了!” 萧飞雨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嗯了一声后直接跳下骆驼,环顾了一下罗刹教周围,忍不住问:“怎么都没什么人?” 玉天宝扁着嘴道:“最近有很多来找麻烦的人,我又对付不来,只能闭门谢客了。” 他这天真烂漫的性子,也的确是撑不起罗刹教。 萧飞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种状态下,上官小仙如果在他们之前赶到,怕是能把玉天宝玩得渣都不剩下。 虽然玉罗刹要的可能就是这个效果就是了。 玉天宝带着他们三个一路进了罗刹教。 屏退了一堆想要跟上来询问的人,直奔他的房间,说是要把罗刹玉牌给她。 萧飞雨拒绝他也不听,非说这东西就该给她,一派早点让出教主之位就能早点解脱的态度,最后还是西门吹雪阻止的他。 没办法,西门吹雪皱着眉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哪怕 不开口都足以叫人噤声。 玉天宝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闭嘴后,还是忍不住凑到萧飞雨边上悄声道:“哥哥,你这个相好好凶啊!” 萧飞雨真的很想告诉他,你就算声音压得再低,我的“相好”也听得到的! “行了,先说正事。”她决定不跟他计较,“你爹过世后,罗刹教中可还有发生什么大事?” “……我当了教主算不算?”他问。 “除了这个呢?”她耐着性子打听,“最近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进入白骨海?” 他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下面的人没提起过。 萧飞雨差点直接放弃和他继续交流,她思忖片刻,又问:“那教中诸事,目前由谁负责?” 这个问题他答得很爽快,道:“是三位护法!若非有他们,我现在都不一定能当上教主!” 罗刹教地处偏僻,又世代神秘,很多事情在中原武林都是秘密,包括教中除了教主之外还有什么地位较高的人之类的。 萧飞雨虽然认识玉罗刹,但在此之前也从未问过这些事,当然也无从判断玉天宝口中的这三位护法究竟是好是坏。 她不想冒险,又不想白跑这一趟。 毕竟现在白骨海外沿那些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来了罗刹教,上官小仙在她身上吃过亏,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极有可能不会来撞这个枪口了。 她要是不来找玉天宝,指不定还会搞出什么更能触怒玉罗刹的事情来,然后让这件事更不好收场。 所以与阿飞商量过后,就决定在上官小仙找来之前先演一场能让她放松警惕的戏。 不过这场戏,还需玉天宝配合才能成。 她问玉天宝道:“现在教中有多少人知道我来了白骨海?” 玉天宝非常诚实:“都、都知道啊,我跟他们说我去迎哥哥你了。” 萧飞雨:“……”你到底是有多不想当教主! “这样,你先帮我办一件事。”她说,“办完了这件事,我保证你不用再当教主了。” “什么什么?哥哥你尽管说!”他听到这话眼睛都亮起来了。 做戏做全套,为免被教内其他有心人听到从而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再开口的时候,萧飞雨干脆以内力传音到他耳朵里,就像玉罗刹当年找她去打脸苏浅雪时那样。 她说: “那你现在把我们三个关到地牢里去,再把这消息放出去,就说我是来跟你争教主之位的,但我其实根本没有继承罗刹教的资格,不配当教主。” 玉天宝:“啊?为什么呀?!” 她觉得这里面的事太复杂,和这个傻白甜弟弟解释不清楚,只能用做完这件事就不用他再当教主来诱惑他答应。 这倒也不全是骗他,毕竟解决了这件事后,玉罗刹肯定会“复活”,到时候玉天宝就能当回他的富贵闲人了。 玉天宝当然心动,但他有点犹豫:“这么做,爹泉下有知会不会生我气啊?” 萧飞雨冷漠:“他都死了,总不可能从阴曹地府回来跟你生气吧。” 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那好吧。” 这耳根子软得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判断力都没有了,萧飞雨生怕他这边答应了,转头跟别人说几句又反水。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掐住他不想当教主这一点来叮嘱,于是她继续道:“还有,此事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三位护法,除非你想一直当这个教主。” 玉天宝立刻捂住嘴,头点得飞快。 萧飞雨很满意:“好了,现在你可以下令让人进来拿住我们了。” 有了他的配合,当天傍晚,他们三个就被关进了地牢。 玉天宝还特地把她和西门吹雪关在了同一间里,还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朝她偷偷挤眉弄眼,那眼神大概是在说,哥哥你看我体贴吗? 萧飞雨差点绷不住表情要瞪他,但为了能让罗刹教上下都认为“谢霖”来闯罗刹教闯失败了,她只能表现得灰头土脸一派颓丧。 “哎,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进到地牢后,她有些抱歉地西门吹雪道。 她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而地牢这种地方,总归是不太干净的。 说到底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欠了阿飞大人情的人是她,他不过陪她奔波挨累罢了。 她把自己的披风解了铺在地上,非常有男友力地表示:“你爱干净,你睡这个上。” 西门吹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在她打算直接往地上躺下的时候伸手把她带到了怀里。 “好啦,两个人太挤了。”她知道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脸道,“我没你这么讲究,睡地上就行。” “不是讲究。”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抱着她睡。 萧飞雨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带着躺下了。 等他直接压到她身上吻下来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唔,你轻点……”她嘟囔得万般含糊。 第68章 装逼 这是一个不太符合他一贯风格的吻,格外急切,也不知道是这一路上克制久了还是被她毫不反抗甚至还主动缠上到他颈上来的手臂给刺激到了。 萧飞雨躺在自己刚解下的披风上,腰被按住,整个身体就软了大半,除了回应这个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舌尖被重重吮过,来不及收入口中的涎液从嘴角滑落,惹得下巴和脖颈里一片湿漉。 分明黏糊过头,却又叫人觉得舒服。 她不自觉地收紧了环在他颈上的手,将自己往他怀里送。 西门吹雪当然接受这个状似撒娇的动作,掌心和她的腰之间已不留半点空隙。 又吻了片刻后,他竟忽然握着她的腰翻过了身。 萧飞雨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唇被堵着,舌尖也麻得不似自己所有,所以最后只和最开始一样唔了两句。 现在是她趴在他身上,看似掌握了主动,实则更无反抗的余地。 脱去了披风后,她身上的衣服其实很轻便,隔着这轻薄的几层贴在一起,热度几乎是瞬间传到了四肢百骸。 萧飞雨不排斥他的亲近,相反还很喜欢。 但现在地点显然不对啊,不说还在地牢这样的地方,他们隔壁可还是有个耳力绝顶的阿飞呢。 于是她捶他肩膀又低声唤他:“阿雪……” 还在她腰上的手空出一只爬上脑后,而后顺势往下一压。 这回是和风细雨,温柔缠绵得更不像他。 萧飞雨心中闪过无数句拒绝的话,可对上他氤氲着湿气的墨色眼眸,顿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被动又主动地继续了这个吻,把克制给丢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舒服得哼唧了两声。 他吮着她下唇,手从她脑后顺着脊柱一路往下,让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不行。”理智终于回笼,她咬咬牙道。 “我知道。”他当然不会急到这种程度。 “不然我还是睡地上吧!”她想从他身上下去,奈何刚一动就被按住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他就抱着她侧过了身。 挤一点没关系,能抱在怀里就好。 先不说在这种时候他总是能精准掌握她的死穴,这会儿他们毕竟还在罗刹教的地牢里,闹出什么动静来总归不太好,所以萧飞雨干脆没 再试图挣开他,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睡到了天明。 不过说实话,身处地牢的感觉比在风沙地里幕天席地还是要好上不少的,算下来这竟是他们到了白骨海附近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第二日一早有一位昨日没出现的护法在萧飞雨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就跑了过来,大概因为不放心。 萧飞雨听到声音的时候只觉得吵,再加上她周围都是西门吹雪身上的味道,本能地觉得安全,所以第一反应根本不是睁眼,反而是往他怀里钻了两下。 西门吹雪一边抚她的背一边抬起眼望了门外的护法一眼,那目光凉得能叫人发抖,也亏得那护法是个见过大场面的,除了最开始时怔了一怔之外就没再特别失态了。 他看着西门吹雪怀里的萧飞雨,目光很远,不知究竟想起了什么,片刻之后又冷声下了一道一定要好好看管此二人的令。 昨夜他们是和另外两位护法打了一架假装不敌后才进的地牢,只要玉天宝那边不掉链子,照理说是惹不出什么怀疑来的。 怕就怕这个耳根子软上天的罗刹教主只一夜就掉了链子。 待萧飞雨睡醒后,西门吹雪把最后一位护法来过的事告诉了她。 萧飞雨想了想,说没事,如果真的有什么别的变故,我手上还有那个戒指呢,不是也能号令教众嘛。 进白骨海之前她把罗刹玉戒拿了下来,现在正好好地在她怀里揣着呢。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两人也算结伴同游江湖一整年了,这一整年间不管遇上什么事,他几乎都听她的,乖得不行。 偶尔萧飞雨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穿越之前听说的龙傲天说法是不是有误,明明他这么乖这么甜! 他们就这么在罗刹教地牢里住了七八日。 这七八日里有不少在教中地位较高的人都来看过他们,其中有一个穿得特别清凉妖娆的姑娘好像还瞧上了西门吹雪,要把他带回去当男宠! 萧飞雨差点直接掏出戒指让她滚,最后是看管他们的守卫总管劝那个姑娘道:“教主有令,这三个人啊,必须在这待着,不然您还是算了吧。何况全江湖都知道这是对断袖,而且他们每天晚上……您难道不嫌恶心?” 萧飞雨:“……” 先不说他们是不是断袖,就算真是断袖又怎么了!还恶心?! 守卫总管可不管她气不气,只继续劝那个姑娘道:“我听说三护法给教主献了一批美人,就要到了,您不如到时候去那里挑几个。” 此话一出,不止那个姑娘顿了动作,萧飞雨也瞬间竖起了耳朵。 在这个动荡不安,外患诸多的时候送进献美人?怎么说都不太合适吧? 等他们走后,同样听到这话的阿飞抬手敲了敲和他们相邻的那堵墙。 她顿时会意,用内力传音到对方耳中道:“前辈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阿飞:“估计和上官小仙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口中那位三护法,或者牵线了这件事的其他什么人,是不是早就叛了罗刹教,当了另一边内应?” 萧飞雨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始终觉得一个上官小仙还不值得玉罗刹折腾成这样,虽然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兜着圈子耍人玩的性格。 但若是罗刹教里有了对他有二心的人呢? “咱们见机行事吧。”她说,“如果这次真是上官小仙,她知道我来了,肯定会找机会来见我。” “也是,毕竟她在你身上吃过亏。”阿飞笑道。 …… 之后的那三天,萧飞雨就摩拳擦掌地等待起了上官小仙的到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上官小仙居然是手持罗刹玉牌来的。 那是她和西门吹雪阿飞住进地牢的第十日。 白日里风平浪静没一丝不对劲之处,但黄昏刚至,地牢入口处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喧哗过后,原本昏暗的地牢瞬间被照亮。 萧飞雨忙松开西门吹雪的手站起来。 进地牢时他们三个的剑全被收走了,但她出发前去问朱停又要了两个暴雨梨花针·改,所以真要动起手来也不至于赤手空拳。 就在她摸到自己怀中那个银筒的时候,地牢外的脚步声也同时停住。 “久见了,谢公子。”牢门外的少女举着火把道,“还是你更喜欢我喊你谢姑娘?” “也没有很久吧?”萧飞雨看她一脸得意就很想笑。 “是吗?”上官小仙挑了挑眉,将火把送近了一点,似是在打量她现在的模样,片刻后又重新站直,啧了一声道,“好像是没有很久,可我却差点认不出你了呢。” 十天没洗脸的萧飞雨:“……” 妈的,她不想和这个自以为大业已成的神经病耗下去了,这么文绉绉地绕圈子根本不是她的风格嘛。 于是她干脆敲了一下隔壁的墙。 上官小仙皱了皱眉,还在猜她这一下究竟意欲何为,下一刻,隔壁那一间就传来了轰的一声。 牢门应声而倒,两手空空的阿飞神色平静地从尽头那一间里走了出来。 “小仙。”他完全没理会跟在上官小仙后面的那两个人,直接不由分说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系列动作其实只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快得叫地牢里原本的守卫根本反应不过来。 “抓住他!”那个骂她断袖恶心的守卫总管高声喊道。 “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自寻死路。”萧飞雨非常诚恳地对他道,“我敢说你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可能!”守卫总管才不信这个邪呢,话还没说完就直接冲了上去。 他上赶着送命,萧飞雨也没办法。 她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只要阿飞现在能把上官小仙带离罗刹教,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但她没想到,阿飞一招击退了最前面冲上来那几个人之后,上官小仙竟会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来厉声命令那些被阿飞的武功震住的守卫:“你们还等什么!拦住他!” “我靠……”萧飞雨看见这块玉牌,也没法安静看戏了,甚至直接爆了粗。 她再不犹豫,直接抬手朝牢门上的铁链一斩,在那群被罗刹牌镇住的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冲了出去。 “你对玉天宝做了什么?”她问上官小仙。 “你说那个傻子?”上官小仙这会儿自恃有罗刹牌在手,倒是比当初她们两个对峙时要游刃有余得多,“怎么?难道他真是你弟弟?” 她一边说一边指挥那些人上前拦住他们。 地牢里的看守其实并不多,加起来也就几十个而已,但一拥而上时,就算是萧飞雨和阿飞,也很难一下子脱身。 “你们只认罗刹牌是吧。”她直接抢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看守手中的剑扔给不远处的西门吹雪让他将就用,再用力按下在她手中攥了好一会儿的暴雨梨花针·改,刹那间银针漫天。 挡在最前面的人被吓得腿都软了,还不敢有丝毫后退的心,因为他们身后就是在罗刹教中至高无上,可脱离教主对所有人下命令的罗刹玉牌! 地牢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其他地方。 没过多久,就有其他人赶到了此处。 萧飞雨想着这些人说到底都是玉罗刹的手下,直接下狠手不太合适,干脆心一横从怀中拿出了玉罗刹送她的那个戒指。 “谁敢动!”她举着罗刹玉戒高声道,“谁敢!” “这是教主的……” “玉戒!” “教主的玉戒!” “我要是没记错,我手里的戒指和那个女人手里的玉牌,是平起平坐的吧?”她扔掉手里那个空了的银筒,冷笑着问。 “是、是……”停住动作的一众弟子整个懵了,一个被关进地牢的人怎么会有罗刹玉戒?!难道私生子的传言是真的? 上官小仙显然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走向。 她一早知道罗刹教中除了罗刹牌之外还有一样东西能号令教众,但这东西怎么会在这个姓谢的手里!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趁着一众弟子还在疑惑和震惊,她直接收了玉牌就要往地牢外逃去。 萧飞雨三人当然立刻跟上。 上官小仙的轻功身法是天下顶尖不假,如果只有一个萧飞雨,可能就真的追不上她了。 但现在有西门吹雪和阿飞就没了这个担忧。 她甩不掉这两个人,也打不过这两个人,原本能用来抵挡拖延一二的罗刹牌也没了作用,不可谓不狼狈。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被追上围住后,她恨恨地对萧飞雨道。 “我?跟你过不去?”萧飞雨都快笑了,“要不是看在阿飞前辈的面子上,你当我乐意管这破事啊?” 上官小仙当然听不懂这话了,她只觉得自己布置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分明周密无比,却因为他们而功亏一篑。 她苦心筹谋,好不容易才收买了玉罗刹的一个手下替自己通风报信和遮掩,现在玉罗刹死了,罗刹教乱成这样,与其在玉天宝手里败掉,还不如由她接手! 看着她面色变幻,阿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过你娘照顾你。”他说,“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你步她后尘。” “我不会!”上官小仙大声否认,“我才不会像她那样输!我已经比她成功了!只要没有这个姓谢的,罗刹教就是我的!” 萧飞雨:“……” 为什么反派总是越到关键时刻越傻呢? 平心而论,年纪轻轻就能借助朝廷势力另外创立一个魔教并当上长老的上官小仙手段肯定是有的,而且应该不差,但可能也就是因为之前走得太顺了,以至于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如何都踢不得的铁板。 “你真的觉得如果没有我罗刹教就能是你的?”萧飞雨问。 上官小仙没说话,但那表情证明了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那我把戒指送你你要不要啊?”萧飞雨继续问。 “?!” “看吧,我这么说你都要怀疑我肯定没安好心。”萧飞雨长叹一声道,“那你到底是怎么蠢到相信玉罗刹死了的?” 上官小仙张了张口,大概是想要说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个声音抢在她前面高声道:“因为是我亲眼看见的。” 一行人同时望过去,只见一个穿锦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后。 一看到这个男人,上官小仙的眼神几乎是瞬间亮了:“你来了!” 男人手里什么武器都没拿,看上去十分随意,但望向萧飞雨手中的戒指时目光十分凌厉。 片刻后,他直接抿唇笑了起来。 “天宝这孩子,从小就说不来谎,从前他闯了祸,都是我在玉罗刹面前给他求情。”他说,“我一直在想,他这回骗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东西。” 萧飞雨:“……” 不,你高估他了,他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个东西,他只是单纯不想当教主而已! “所以你的确是玉罗刹的私生子。”锦袍男子说到这里,忽然就像鬼一样飘到了她面前。 下一刻,他的手已经抓上了萧飞雨手中的戒指。 而西门吹雪和阿飞的剑也同时斩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就从方才的三人围一人变成了三二对峙。 但这个锦袍男子的武功可是比上官小仙高了不止一点,哪怕是阿飞,应对起来也没之前那么轻松了。 “阿雪你看好上官小仙!”萧飞雨一边挡着这个男人一边道。 “嗯。”西门吹雪也发现了上官小仙趁乱逃脱的打算,剑锋一转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而另一边萧飞雨和阿飞则是合力对上了那个锦袍男子。 萧飞雨试图扰乱他的注意力,出手时顺便高声道:“所以你就是那个三护法?” “你倒是聪明。”他游刃有余地应付萧飞雨攻过来的招式,面上不知何时还浮起了一丝笑意,“是比天宝更像他。” 不过话音刚落,阿飞也攻了过来。 同时面对他们两个,对再厉害的高手来说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所以片刻之后,他就敛了笑意。 越是和他交手,萧飞雨就越是心惊。 被关进地牢之前,他们三个曾经和另外两位护法短暂地交过手并佯装落败。那两位护法放到江湖上其实也是高手,但和这位三护法比起来却是差得远。 至少萧飞雨可以说,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是这位三护法的对手。 他的武功和玉罗刹很像,虽然还没到玉罗刹那种地步,但也足以称得上一句可怕。 萧飞雨是个剑客,她习惯了直来直去,用剑锋说话,所以面对这种身法鬼魅,招式阴险的人,一时之间还真有些被动。 但被动不代表输! 此刻的她手里没有剑,只能用剑气对敌,过了最开始那阵不习惯之后,反倒找到了对付的办法。 一柄剑的剑锋所到之处有限,但若是剑气就没了这个限制。 所以这场三个人的争斗也渐渐从阿飞为主她为辅变成了她为主阿飞为辅。 倒不是说她现在比阿飞厉害了,而是这样打更合适。 这边他们三个打得难分难解,另一边西门吹雪和上官小仙之间却是很快分出了胜负。 萧飞雨余光瞥到西门吹雪正在点上官小仙的穴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即把全身心都投到了眼前这一场上。 最开始的时候她知道对方武功高过自己,还有点束手束脚,但百招过后却是一点犹豫都没了,每一道剑气都去得坚决万分! 锦袍男子若要避她的剑气,就势必避不开阿飞的剑锋,一时间捉襟见肘,神色也多了几分焦急。 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出错。 萧飞雨一边见招拆招一边耐心地等着他出错,动作间甚至还有了嘲讽他的余裕。 “你的武功很高呀,但是要跟玉罗刹比好像还差些火候哦?”她笑着说。 “这不可能!”听到玉罗刹三个字,这人好像忽然就激动起来了。 萧飞雨被 他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完全没说错啊,这人不就是个削弱版的玉罗刹? 等等,难道他就是因为一直不如玉罗刹才反水的?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阿飞忽然惊呼了一声小心! 她抬起眼,只见这人竟迎着她方才送出去的两道剑气直取她的面门来了! 那两道剑气可不是普通剑气,直接划破了他的袖子,让他的手臂瞬间喷溅出两道鲜血。 萧飞雨都被他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惊呆了。 他手上的血直接喷到了她脸上,令她眼前蒙上了一层红。 在这一瞬间,闭眼似乎成了一种本能,尽管她知道不能这样。 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她满是鲜血的脸了,旁边忽然又横出了一把带着寒气的剑! 是西门吹雪。 闪烁着寒芒的剑锋离萧飞雨的眼睛仅半寸不到距离,它不偏不倚地刺破了那人的指尖,又毫不犹豫地反手一转。 皮肉破裂的声音近在咫尺,溅出的血再度飞往她的眼睛。 她弯腰后退的同时,在一片血红中扬手直斩这个男人的右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身处战斗的这个男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面上还挂着先前听到“玉罗刹”这三个字时流露出的愤怒,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转变为不可置信。 但最不可置信的却还在后头。 就在他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地即将跪下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一双雪白的靴子正踏着白雾向他走来。 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我还真没想到,最想咬我一口的人,居然是你啊。” 第69章 代价 事实上萧飞雨心里的震惊绝对不比三护法少。 她连脸上的血都没顾得上擦就转身回头朝声音传来处望了过去。 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白雾已漫到了他们脚下,而掩藏在白雾中的人正闲庭信步朝他们走来。 他的面上依然戴着那张令人望而生畏的獠牙面具,但和以往那些时候都不一样的是,这一回他从头到脚都是白的。 雪白的靴子从雾气中缓缓踏出,在这片刚染上血的空地上显得尤为突兀。 萧飞雨是真的服了他这装逼劲了。 她转回去看了一眼已经跪倒在地上的三护法,只见他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你……你骗我……”只说了这一句,他的嘴角就已经淌下了血。 再看玉罗刹,站定后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多给他,而是直接转向了萧飞雨,并从怀中拿出了一条雪白的丝巾递给她:“擦擦?” 萧飞雨也不跟他客气,她这会儿一脸都是血,的确很需要擦上一擦。 但这个动作却不知为何好似又惹怒了三护法一般,萧飞雨刚用这条丝巾把脸上的血擦掉了一点,就看见三护法正如看仇人一般瞪着自己。 萧飞雨:“???” 这人疯疯癫癫的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被溅了一脸血后,光是擦其实没什么用,萧飞雨擦到最后,只觉得脸上黏腻得厉害。 但现在比起洗脸更重要的是看玉罗刹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地上的三护法总算瞪完了她,再重新望向玉罗刹时表情有些泄气,却久久不发一言。 而玉罗刹也终于肯施舍他一个眼神了。 他开口时声音很冷,同将丝巾递给萧飞雨时完全不一样。 他说:“要论骗,恐怕还是你骗我多一些。” 三护法闻言,脸色又白了白。 他大概是想解释,但几度张口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时间气氛难堪不已。 “玉叔叔?”萧飞雨看玉罗刹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 “……叔叔?”三护法听到这个称呼似是不敢相信,竟在玉罗刹应这一声之前先开了口,“你喊他叔叔?” “……我从来没说我是他儿子啊。”萧飞雨觉得自己巨冤,明明是你们这群人单方面这么认为而已?! “好了。”玉罗刹终于出声阻止了这场对话,他瞥了眼萧飞雨还没擦干净的脸,倏地笑了声,“你还是先去把脸洗了,不肖门户,我自会清理。” “可是——”她望向另一边被西门吹雪点了穴道的上官小仙,有点忐忑地问他,“您打算怎么处置上官小仙啊?” 玉罗刹随着她的目光一道望了过去。 此刻的上官小仙已动弹不得,甚至连表情都是僵的,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的眼睛里尽是惊恐。 原本萧飞雨费了大力气赶到这里,为的就是阻止她惹怒玉罗刹。 可现在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因为上官小仙作的死远比她和阿飞想象中要严重。 真要说的话,萧飞雨其实对上官小仙这个人没什么太过强烈的个人好恶。 她来这一趟,主要还是怕阿飞为了上官小仙和玉罗刹起冲突。 而现在冲突大约是避不了了,因为站在玉罗刹的角度,这样买通策反了他手下,还顺便行了冒名顶替之事的人,自然是没道理放过的,而阿飞也不可能任由他杀了上官小仙。 虽然泡了玉罗刹的儿子,但萧飞雨并没有脸大到觉得玉罗刹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上官小仙。 于是在等待玉罗刹开口的这段时间里,她是真的紧张得要死。 片刻后,玉罗刹终于收回目光。 他勾起唇角道:“我要是真的杀了她,你怕是会不高兴?那我就不杀了吧。” 萧飞雨:“?!”我没这么大面子的吧! 果然,在她被这句话吓到的时候,玉罗刹又说了下去:“但就这么放过她,也实在便宜了她。” “所以……?” “李寻欢当初托我去救她时她装成了一个弱智。”玉罗刹一边说一边朝上官小仙走了过去,话音未落,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脑袋,“装得倒是挺像。” 萧飞雨看着他动作,忽然明白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阿飞,只见阿飞已握紧了他手里的剑。 可那柄剑才刚触到玉罗刹的衣角,玉罗刹的手已经动了! 他像一位慈爱的长辈一样轻拍了一下上官小仙的脑袋。 下一刻,眼神惊恐的上官小仙就歪了下去。 “小仙!”没能阻止玉罗刹动作的阿飞及时接住了她。 “放心吧, 死不了。”玉罗刹的语气很无谓,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夜的月色,“不过是让她如愿当个傻子罢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萧飞雨虽然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半点插不上手。 何况凭她的武功,不管是阻止玉罗刹还是阻止阿飞,都还欠一点火候。 她知道玉罗刹对上官小仙已经格外开恩了,而且这份开恩可能也不全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毕竟他和李寻欢也有交情。 但这个结果,阿飞真的会接受吗? 萧飞雨不知道。 她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晴朗的月夜不知何时起了风,倒在阿飞怀里的少女闭着眼,面容恬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良久,萧飞雨才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那叹气声很轻很轻,片刻间便消失在风中了。 至于玉罗刹,在做完这件事后就再也没多看上官小仙一眼,也没有管他被捅破的那半边衣袖。 他大步走向不远处还跪着起不来的三护法,眯了眯眼道:“看在你跟了我二十年的份上,有什么遗言我可以让你说完。” 三护法身体颤了颤,之后竟是笑了出来。 萧飞雨的剑气看着寻常,实际威力却远非普通的剑招可比拟,加上他之前几乎是以一种不要命的姿态去直迎那两道剑气的,所以此刻的他既站不起来也抬不了手。 惨白的月光照下来,将他遍是血痕的身体衬得更加狼狈,但他却始终没有止住笑。 他一边笑一边仰起头看向玉罗刹,分明手脚都近乎被废了,目光却依然冷冽万分,似是要洞穿玉罗刹脸上的那张獠牙面具。 “原来都二十年了啊……”他笑着说,“真快……” 玉罗刹没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 “二十年前你在梅花庵救了我,从那天晚上起,我就没再把这条命当成自己的。”他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而后话锋忽然一转,“可不管我做什么,你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两个废物!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从小就跟着你吗?!” 他口中的那两个废物,自然就是武功远低于他,位份却排在他前面的那两位罗刹教护法。 萧飞雨听在耳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没等她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这位三护法又声嘶力竭地继续道:“既然你眼中根本没有我!我又何必继续为你卖命 !” 相比于他的激动,玉罗刹就淡定多了,听了这一席话后几乎没什么反应,只开口道:“你大可以自立门户,我当年就说过,以你的本事,回去接手白兄的基业就是,不用跟着我。” 这意思就是我本来就不需要你替我卖命。 “可是你救了我啊……”三护法终于停了笑,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他吼了方才那几句后,气力已快不济,再开口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你救了我……” 玉罗刹:“……”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又问。 “还能为什么?”玉罗刹语气平静,“顺手而已。” “好……好……”他几乎说不出话,念完了这两个好字后,便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抬起尚且完好的那只手,直接一掌袭向了自己的胸膛。 二十年前他在江湖上继金钱帮后最如日中天的势力神刀堂效忠于神刀堂主白天羽。 可就在白天羽声名最盛的时候,白天羽的结义兄弟马空群却联合白天羽的一群风流债埋伏于梅花庵要杀白天羽。 玉罗刹和李寻欢身为白天羽的朋友,收到消息后就立刻赶去了梅花庵。 只可惜他们到的时候白天羽已经死了,而白天羽的手下里,也只有他还存着一口气。 他至今记得玉罗刹从天而降出现在被血染红的雪地上时是怎样一番场景。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那之后,神刀不再,没人知道神刀堂还有一个活口,也没人知道这个活口放弃了关中的大片基业,加入了西方魔教,从最普通的弟子当起,用二十年的时间,成了教内护法。 只是就算成了护法,在玉罗刹眼里,大概还是什么都不是。 所以这条由玉罗刹顺手救下的命,还是由他亲手还回去吧。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萧飞雨被这场景震惊得不知道该说啥好,她看看已经倒下去闭上眼的三护法,再看看始终反应平平的玉罗刹,“他自尽了?” “嗯。”玉罗刹应了一声,走过去把三护法腰间的罗刹教令牌取下,取完后再没多看三护法一眼。 对他来说,这便算是把该清的门户清了,此次佯装暴毙的效果已经达到。 所以现在的他反而还挺愉快。 他问萧飞雨:“你真的不去洗个脸 ?” 萧飞雨:“……” 再、再等等吧? 解决了这边的三护法后,那边的阿飞也抱着还在昏睡的上官小仙站了起来。 萧飞雨有点紧张:“前辈……” 阿飞朝她笑了笑,弧度很浅,片刻后,他把上官小仙收起来的那块罗刹牌递了过来:“物归原主。” 玉罗刹没接,说这块是假的,上官小仙要是实在喜欢,拿去玩吧。 阿飞沉默片刻,还是把它放到了地上。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玉教主手下留情。”他显然很清楚玉罗刹的性格,也清楚上官小仙付出的代价并不足以抵消她做的事,所以半句埋怨都没有,反而还对玉罗刹道了一声谢。 玉罗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之后阿飞就带着上官小仙打算离开了。 他答应过林仙儿会照顾她的女儿,对他来说作下的承诺是永远作数的,从前上官小仙自己表示要离开,他管不了,但现在她真的成了一个傻子,他当然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前辈!”萧飞雨追上去叫住他,但人真的停下来后,她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想了半晌也只能憋出一句来,“您……打算去哪?” “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阿飞道。 “那以后……”她想问是不是再见不到您了,又觉得这话要是说出口他大约就会点头,所以吞吐到最后也只说了半句。 可阿飞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看着她残存血迹还花着的脸,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给你的了。” “我不是为了这个……!”她急忙否认。 “我知道。”他点头,笑得就像他们当年在天山第一次见面说李寻欢不忍心让年轻的女孩子喝冰凉的酒时那样,“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成为天下最好的剑客。” 萧飞雨听到这句话,眼睛蓦地一酸。 她知道,她大概再也没机会见这位对她帮助良多影响至深的前辈了。 第70章 拉拢 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后,罗刹教的这场叛乱也总算是结束了。 玉罗刹不用再装暴毙身亡,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下教中三护法残留的势力,该罚的罚,该废武功的废武功,该杀的杀,半点犹豫都不带。 萧飞雨自觉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想着先把脸洗了。 没擦干净的血迹黏在脸上太过难受,就算她不是西门吹雪那样的洁癖,也没办法顶着这张脸继续晃悠。 结果她刚洗完脸,还没来得及重新给自己画眉易容的时候,玉天宝就闯进了她和西门吹雪现在在的这间房。 他非常紧张:“哥哥!我听说……” 话说到一半,看到萧飞雨刚洗了个彻底的这张脸,他就卡了壳,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哥哥”,差点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萧飞雨:“……” 这傻孩子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那个,我之前就告诉你了,我不是你哥哥。”她说。 “那是姐姐?!”玉天宝总算回过神来,然后迅速咧开嘴一笑,“我居然有这么英俊潇洒,不对,这么好看的姐姐!” 根据西门吹雪曾告诉过自己的关于他和玉天宝的身世,萧飞雨知道他俩都比自己小一些。 这样算来,她大概也的确当得起这句姐姐。 只是—— “姐姐是可以喊。”她笑着说,“但我不是你爹的女儿。” “怎么可能?!”玉天宝惊呼出声,“你和爹一样好看啊!” “……哈?”这算什么理由?! “真的。”玉天宝拼命点头,“爹以前不戴面具的,可好看了!” 其实能生出西门吹雪这样美貌的儿子,玉罗刹的颜值大概是个什么水平萧飞雨可以想象。 但在玉天宝提起之前,她还真没好奇过玉罗刹面具下的那张脸。 毕竟他武功那么可怕,脾气那么古怪,喜怒也完全不同于常人,一般人看见他那张栩栩如生的獠牙面具,便已经先怕起来了,哪里还有余裕去想他究竟什么样。 “不过你们的确长得不太像……”玉天宝又道。 “是啊所以说我真的不是他女儿。”萧飞雨对这个傻里傻气的便宜弟弟其实还挺喜欢,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拍了一下他脑袋。 “但我也和他长得不像啊!”他理所 当然道。 萧飞雨:“……” 她还真不好说那是因为你也不是他的儿子,只能忍着笑去瞥西门吹雪的表情。 听到这番对话的西门吹雪完全不为所动,仿佛他们俩谈论的根本不是他父亲一样,察觉到萧飞雨看过来,才稍微抬了抬眼皮回望过去:“?” 她抿起唇,把手里的发带递过去。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他还是立刻会意,接过发带帮她重新绑了一个整齐的马尾。 玉天宝大概还是很怕他,看着他动作时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他帮萧飞雨绑好了头发才舒了一口气,仿佛西门吹雪的手之前是扼在了他脖子上一般。 萧飞雨看得想笑。 没办法,不了解她家阿雪的人,的确是很容易被他这一身的生人勿近气息给吓退。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如此一来,世上就只有她知道他究竟有多可爱啦! 把头发和脸都收拾了一下后,他们三个都一齐去见了玉罗刹。 期间萧飞雨问玉天宝,你的那块罗刹牌怎么会被上官小仙拿去的? 玉天宝挠着脸非常不好意思道:“玉、玉牌其实是三护法帮我藏的……” 萧飞雨再度无言,这就是你说的藏得可好了?真是幸好这块是假的玉罗刹也没真的狗带吧! “他对我一直可好了啊……连爹以前都说,他应该是最忠心的,我怎么可能想到他居然是个叛徒!”玉天宝理由十足。 他说到这个话题,萧飞雨便不由得又想起了三护法死之前那番自我剖白,当时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三护法就自尽了,而他自尽后,阿飞又带着上官小仙说要走,她心里不舍难过皆有,便把这事先抛到了脑后,现在重新回忆起来,登时意识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三护法说自己当叛徒是因为玉罗刹眼里始终没有他,而且听玉罗刹那个意思,他原本是可以接手另一份不输罗刹教的帮派基业的,可他却因为救命之恩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罗刹教,当了护法。 这桥段若是换做一个妹子来当主角,萧飞雨肯定会觉得那必然是妹子爱上了玉罗刹,甘愿以身相许,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玉罗刹始终郎心似铁,把妹子刺激黑化了! 但偏偏三护法又是个男人…… 算了,男人怎么了,这世上多的是断袖。 何况在江湖传言里,她也是个断袖。 三人行至罗刹教议事厅,正要进去的时候,玉天宝却止了步。 他摇着头表示:“我就不进去了,我怕爹看见我生气!” 萧飞雨也没勉强他,换做她是玉天宝,这会儿估计也忐忑得不行。 于是她点头:“好吧。” 玉天宝还帮他们俩推开了门。 她笑着道了句谢,牵住西门吹雪的手走了进去。 见了玉罗刹之后,萧飞雨就盘算着他们是不是该回江南了。 玉罗刹:“你急着回去做什么?江南那边有你爹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其他事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我姐姐的事我却如何都放不下心。” 她都这么说了,玉罗刹自然也没有多作挽留,毕竟经过这一遭,罗刹教内需要他处理的事还有一大堆呢。 但他提醒了她一句:“我在查那个冒名顶替的罗刹教时,查到了一些东西,你的那两个朋友八成还没查到。” 萧飞雨好奇:“什么?” 玉罗刹说得平静:“他们是靠着南王府起来的这你应该知道。” 她点头:“对,这我知道。” 玉罗刹继续道:“天底下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所以他们自然也在为南王府做事,我发现他们这三年里搜刮的民脂民膏,抢下的小门小派财产,起码有半数被用于南王在幽州偷偷屯的私兵了。” 南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也是先皇当年最大的竞争对手,所以才会被封到岭南这样偏僻的地方去。 他应该也很清楚,就算是这样,皇帝也不会真的对他放下心,所以在岭南那边从来只偷偷与江湖势力打交道,从未闹出什么真正的幺蛾子来。 而他真正的不臣之心,都在离岭南十万八千里远的幽州,由听命于他的那些江湖人士打理。 幽州经年混乱,又常有胡人来犯,朝廷就算想查也没那个功夫查清楚。 这件事他做得很隐秘,若非玉罗刹这次发现了罗刹教中有叛徒从而佯装暴毙,恐怕根本不会浮到水面上来。 当然,玉罗刹对谁当皇帝是完全不关心的,他告诉萧飞雨只是因为他在查上官小仙底的时候,碰巧见到了她的两个朋友。 所以末了他还补了一句:“你那个姓陆的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萧飞雨本来还在为他前面说 的话震惊,此刻听到他对陆小凤的这句评价,不由得笑起来:“那那个姓叶的呢?” 这下玉罗刹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丝笑意:“那是故人之后,说了也有失偏颇。” 萧飞雨点点头,道:“也对,毕竟他是小李飞刀的徒弟。” 玉罗刹却摇头:“我说他是故人之后,并非因为他是李寻欢的徒弟,而是因为他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飞雨:“???”什么,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爹?! 看穿了她内心所想的玉罗刹朗声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我认识他父亲时,还不认识你爹呢。” 那会儿大家都是初出江湖,赢了上官金虹的李寻欢还是江湖中声名最盛的人。 声名盛极,自然免不了旁人挑战。 正如怜花公子出海隐居前只愿意把自己毕生所学交给李寻欢那样,后来的李寻欢,唯二承认并盛赞的对手,就是玉罗刹和白天羽。 只可惜造化弄人,二十年前梅花庵一战,白天羽死在了爱他爱得发狂的女人手里,一世英名就此终结。 李寻欢和玉罗刹身为他的好友,一个养大了白天羽仅剩的血脉,另一个收留了白天羽最后一个手下,也就是才自尽的三护法。 萧飞雨听玉罗刹寥寥几句说完这里面的故事,不由得好奇:“那既然您和白堂主才是最好的朋友,为何不是您抚养他的儿子啊?” 玉罗刹一本正经反问:“你看我像会养孩子的人吗?” 萧飞雨:“……”是哦,你连自己儿子都给别人养。 事情解决,故事讲完,外头的天也差不多亮了。 萧飞雨觉得是时候告辞,只是在临走前她想起玉天宝的话,便忍不住问自己的未来岳丈道:“玉叔叔,我能不能看一下你面具下长什么样啊?” 玉罗刹非常大方地答应了她这个要求,毕竟在他眼里,萧飞雨早已经是自家儿媳了。 萧飞雨听他应允自然高兴,然而看着他一边抬手一边周身又起了一堆白雾,顿时就抽了抽唇角。 摘个面具而已啊!这有什么好装逼的?! 银色的獠牙面具在一派缭绕之下缓缓被揭下。 雾气四涌,令她无法立刻看清他的脸究竟是何模样,但仅仅是最开始露出的那一角下颌,已堪称萧飞雨平生所见的鬼斧神工之最。 而等片刻后烟雾散 去,她则差些发出一声惊呼。 这张脸无一处不精致,也无一处不风流,最重要的是看上去最多刚过而立,如果不是知道他和西门吹雪的关系,萧飞雨绝对想象不出他已经有了一个快十七的儿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顿觉三护法那疯疯癫癫的种种行为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仰慕仙子,人之常情! 不过仰慕不成还想太多就真的很惨了。 一直到离开白骨海的路上,萧飞雨还为这位三护法感慨,末了问西门吹雪:“你以前怎么都没说过你爹长这样!” 西门吹雪原本和以往一样安静听着,听到这个问题,才终于说了回程路上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萧飞雨:“……”你们这父子关系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回程路不用那么急,因为玉罗刹现在不用对所有人装暴毙了,已放心地吩咐了他的心腹手下先快马加鞭去江南给萧王孙送信,所以他们俩就无需像来时那般幕天席地宿于荒野了。 但关于南王府的事,玉罗刹又多做了一句提醒,说现在上官小仙阴谋败露,她背后的南王府应当也会很快收到消息,像南王那样老奸巨猾的人,肯定还会有后招。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若是知道了你们就这么掀了他在云州的布置,你猜他会怎么做?”玉罗刹是这么说的。 而萧飞雨想的是,管他怎么做,就凭南王的手下,难道还能把她和西门吹雪怎么样吗? 阿飞临走前跟她说,不论有没有他,她都会成为天下最好的剑客。 不管这句话有没有临别安慰的成分,萧飞雨都觉得她的确做得到。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南王在得知了这短短两个月里发生的事之后,不仅没有派人对付他俩,反而还在他们路过岭北的时候,亲自找上了他们。 他在这一块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萧飞雨和西门吹雪才刚在客栈住下,他就带着人来了。 萧飞雨看着他的手下在短短一炷香内将整个客栈都清了个干净再关上门,不由得好奇起了他来找自己究竟意欲何为。 明人不说暗话,所以她直接开门见山道:“王爷是想来与我二人算上官小仙的账?” 南王摇摇头,说不是。 萧飞雨注意到他边上还跟着一个大概十多岁的孩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片刻后才收回目光继续问他:“那是?” 南王闻言,勾起唇角道:“我想与两位合作一件事。” 她差点想说不会是造反吧,但面上还是摆出了疑惑:“什么事?” 南王:“两位都是当今武林的翘楚,所以我虽然折了人手,却也不甚可惜,技不如人嘛,应该的。” 萧飞雨:“……您有什么话不如直说。”这样兜圈子我真的听得很烦哇! 话说到这里,南王也敛了笑意。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就没了先前那番刻意,他说:“我听说百晓生后人即将重排兵器谱,三十五年过去,昔日排第一的天机棍和排第二的子母龙凤环皆已随主人陨落,小李飞刀也成了天外天上的人外人,所以前三的位置怕是全都要空出,两位难道就没有兴趣吗?” 兵器谱这东西萧飞雨听萧王孙提过,当时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后来听说了兵器谱后面的故事后,这玩意儿在她心里就成了一个挑事工具。 试问排名高有什么用? 是让天机老人长命百岁了还是让上官金虹当上武林盟主了? 所以听南王这么问,她非常诚恳地表示:“兴趣不大。” 南王:“……”这不合理! 她想了想,又继续道:“难道百晓生后人把我的剑排在末尾,我就真的不如那些排在我前面的人了吗?” 别的不说,排第二的上官金虹死在排第三的李寻欢手上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吧! 南王是当她傻吗? 南王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说,不过他愣了一瞬后就笑了起来:“有谢公子这般剑术,的确可以不用在乎兵器谱如何排名。” 萧飞雨知道他还没说完,果然,停顿片刻后,他就继续道:“但若是这一次的排名直接关系到武林盟主的人选呢?” 萧飞雨:“……” 她本来想说她对武林盟主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想当个快乐的断袖剑客,但余光瞥到南王眉宇间那几分笃定,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拐了一个弯:“哦?” 见她有所松动,南王当然觉得自己这步拉拢的棋走对了。 比起和两个天才剑客为敌,当然是让他们能为自己所用更好。 他图谋了这么多年,若想成事,必须要借助江湖的力量,原本他看中的人是叶孤城,可过去的这几年里,叶孤城几乎一直没见过南王 府派过去的使者,始终潦草地打发了事;这就算了,但之后他竟然输给了一个比他年纪小的剑客! 紧接着发生的事更叫他惊讶,这个姓谢的年轻人竟还叫上官小仙吃了大亏,把他们原本手到擒来的罗刹教给夺了回去。 南王原本都打算吞下这个暗亏了,毕竟他要是接手了罗刹教的势力,就不可能好惹,可他没想到,谢霖在阻止了上官小仙之后,竟没有留在白骨海继承罗刹教,而是直接离开了。 罗刹教现在尚未把玉罗刹没死的消息公布出去,再加上清理了所有和三护法有大大小小关系的人,此刻教中上下风声鹤唳,根本无人敢对外多言。 南王派出去打听的人不知道这些,只打听到了罗刹教的教主依然是玉天宝,还当谢霖是因为身为私生子没有罗刹牌而继承不了,所以就动了拉拢的心思。 这几乎和当初叶孤城给“谢霖”下战帖一样,都是误会叠着误会。 想透这一点后,萧飞雨差点要笑出声。 当然,碍于她之前对兵器谱那不屑一顾的态度,为了让前后转变不那么生硬,她还特地又装模作样了一会儿。 而南王则是晓之以理,充分发挥了一个政治家的基本素养,张着口把黑的都说成了白的,仿佛只要萧飞雨从此听命于他,她就能立刻当上武林盟主似的。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甚至表示要让自己儿子,也就是跟在他身旁那个小孩,拜萧飞雨为师。 南王:“这孩子也从小练剑,如果能拜在谢公子门下,一定能少走许多弯路。” 萧飞雨:“……” 这能表现个屁诚意啊!你只是想让你这天赋奇低的儿子听上去牛逼一点吧! 不过人都送上门来了,不将错就错坑一把,好像也有点对不起南王这一番盛情哦? 第71章 杀人 大概是近期受玉罗刹影响有点多,在面对南王的这番拉拢时,比起直接不给面子地拒绝,萧飞雨更想先给他一点希望,再等他高兴的时候狠狠打他的脸。 她把这称为玉罗刹式恶趣味。 所以这场各怀鬼胎的会面结束后,南王邀请他二人去南王府作客时,她稍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之前他们可是一直在愁要怎么在岭南查探却不打草惊蛇,以至于还得靠叶孤城帮忙,现在好了,南王亲自邀请,怎么说都是光明正大。 南王说百晓生后人近日也在他府上做客,关于重排兵器谱选武林盟主的事,也在商议之中。 “他倒是之前就提过,等去了中原,一定得去金陵拜会一下谢公子。” “哦?”萧飞雨假意谦虚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真认识我。” “谢公子于紫金之巅赢下白云城主那一战,可是已传遍整个岭南了啊。”南王微笑着道。 “侥幸而已。”萧飞雨继续谦虚。 不得不说,南王能够收服那么多江湖人士为他所用,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如果萧飞雨不是早从玉罗刹那里知道了他究竟在图谋什么,恐怕也会在他这番格外真诚的吹捧之中变得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而相比老奸巨猾的南王,他那个才十岁的儿子就是个完全藏不住事的。 萧飞雨不止一次发现这小子在偷偷观察她和西门吹雪,但每每当她回望过去,他便又摆出一副懵懂天真的不知事眼神:“师父?” 萧飞雨:“……” 行吧,那就互拼演技好了。 南王世子也学剑,据南王说是已学了三四年,不过在此之前还未正式拜过师。 萧飞雨虽然觉得他武学天赋奇低,但看他使剑时那些招式,还是看出了一些令她感兴趣的门道。 她问这便宜徒弟:“以前是谁教过你?” 南王世子平静地答:“家中一位门客。” 她眯了眯眼,决定到南王府后要会一会南王的那位门客。 在遇到阿飞之前,萧飞雨的剑几乎都学自萧王孙给的那部《剑阵》。 《剑阵》乃李观鱼晚年所作,其中除了李观鱼研究了半辈子的那些东西外,还有他对他那个年代其余剑客的评价。 萧飞雨自己学的时候,把里面好几篇内容改得 面目全非,只为能用得顺手,除此之外,她当然也本着八卦的心把李观鱼那些个人所感全看了。 在李观鱼所处的那个年代,用他的话说就是天下剑客真正可入他眼的仅一人,那个人姓薛,具体叫什么萧飞雨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但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观鱼在《剑阵》中记载了那个姓薛的剑客用的到底是怎样的剑法。 而南王世子现在打下的基础里,就有这剑法的痕迹。 所以她也不可避免地对南王的那个门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和西门吹雪说这件事,还说:“其实按照书上的描述,那个姓薛的人用的剑法,和你倒是有些相像。” 西门吹雪:“?” 她笑:“招式简单,速度奇快,干脆利落,能一击毙命便不出第二剑。” 她自认这形容非常到位,可西门吹雪听了却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问她:“那你缘何还想见他?” 萧飞雨:“他?” 西门吹雪:“那个门客。” 他觉得既然用那样剑法的人已经有了他,又何须再见其他人。 萧飞雨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吃醋角度给折服了,一时间哭笑不得,还反驳不出什么话来。 偏偏这会儿他们还在和南王府的人马同行,她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看他不开心就主动去亲亲抱抱给他顺毛,只能趁夜间休憩的时候陪他练剑。 进入岭南地界,抵达南王府后,萧飞雨才知道当初叶孤城说的话竟是半点没夸张。 岭南这一块的庞杂势力,同南王府皆有牵扯,而且这些庞杂的势力分布在岭南各处,更是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只要岭南境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一日便能传到南王府来。 在因为上官小仙而扯出南王府之前,萧飞雨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江湖和庙堂应该是各玩各的互不打扰,毕竟哪个神经病闲的没事会去搞什么侠以武犯禁啊,可现在她才知道,这样的神经病居然还挺多。 抵达当晚南王在府中设宴招待他二人,席间给他们介绍了不少归顺于他的门客,其中还包括很多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的人。 萧飞雨一边惊讶一边还要装得淡定,因为她发现,在南王的这群门客中,她和西门吹雪可能已经是最牛逼的了! 名声太大带来的直接 后果就是这场宴才进行到一半,她就已经被在场的大部分灌过一轮酒。 偏偏她现在还想取得南王的信任,所以也不好太过高冷不给面子,喝到后面,只能趁他们都不注意,把杯中的酒偷偷往地上倒。 西门吹雪一开始还想阻止她喝这么多,后来发现她的小动作才稍微松一口气。 他二人坐在一起,自然又少不得被那些听过断袖传言的人打量,目光里的好奇和试探令他烦不胜烦。 等这顿饭吃完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彻底皱起来了,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息也令人不敢多作直视。 唯一的例外便是萧飞雨感兴趣的那位曾教过南王世子的门客。 他并不畏惧西门吹雪的气场和眼神,反而在宴会结束后,主动上前来找他二人攀谈。 萧飞雨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想会一会的那个人,被拦住时还有点奇怪:“阁下是?” 那人勾起唇角笑了笑,目光如电:“不比南北双璧,我只是个没名气的小人物,我姓薛。” 萧飞雨听到这个姓,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不会吧,真有这么巧?! 她有点懵,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就听这人继续道:“其实去年两位在金陵那一战,我也有看。” “哦?”萧飞雨不由得惊讶,“那不知薛兄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那人说到这里忽然敛了笑意,再开口时表情已变得十分严肃,“只是当时见到谢兄的剑法,觉得十分眼熟而已,只可惜之后打听到了谢兄投宿的客栈前去拜访时,谢兄已经离开。” “剑之一道,原本就殊途同归。”萧飞雨说,“我看天下剑客,也觉得眼熟。” “这倒也是。”他点点头,但下一瞬画风又是一转,“可谢兄的剑,却令我想到一位故去几百年的前辈,我实在难掩心中好奇,所以这回再见谢兄,便想着来请教谢兄一番,不知谢兄师承何处?” 他说到这个份上,萧飞雨当然也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用的是《剑阵》里的剑法,再加上他还姓薛—— 她抿起唇道:“一定要说师父的话,应该是李观鱼吧?” 这话要是给别人听到,八成会觉得她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李观鱼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当她的师父,可这个姓薛的听到后却是瞬间亮起了眼睛:“果然……果然!果然是李观鱼!是《剑阵》对不对?!” 萧飞 雨点头:“是《剑阵》,但也不全是《剑阵》。” 他还是激动得很,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道:“先祖有遗命,将来见到拥翠山庄李观鱼后人,务必要替他完成他未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愿,今日有幸得见谢兄……” “……所以你是想跟我比剑?”她总算明白了。 薛姓男子郑重地应了一声是,应完竟就直接做了一个请她出剑的手势。 萧飞雨本来是想拒绝的,她今夜虽然倒掉了不少酒,但也喝了不少,此刻不是状态最好的时候,本不宜出剑。 可拒绝的话才刚到嘴边,她就看见这个姓薛的已经握住他腰间的那柄剑,一阵清音过后,一柄黑色的剑直接出了鞘! “还请谢兄成全!”他朗声道。 无风无月无星,阴沉的夜空下,这柄黑色的剑一动未动,却已有一股寒气溢出。 萧飞雨想了想,这人已经把剑都拔了出来,怕是今夜一定要与自己比上一场才会罢休的了,于是她后退一步,在这个人平静中蕴着激动的眼神里,拔出了她的袖白雪。 一黑一白两把剑才一会面,就好似都感受到了主人内心所想一般颤动了起来。 “谢兄先请。”那人道。 “好。”她并不和他客气,在话音落地之前直接出了剑。 就和当初在天山上与阿飞比试的那一场一样,这一回她起手第一式依然是《剑阵》里列出的那一式。 但现在的她比当初更快! 快得令人只能看清剑身穿刺而来时闪烁的白光,却看不清剑锋究竟在何处! 而她在天山上没能用出来的这一式背后变化,也在此刻毫不留情地倾泻而出,刹那间剑光漫天,仿佛真的在他二人周围架起了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阵中尽是杀机。 萧飞雨这会儿也已经没了之前那些什么状态不够好的担忧,因为她发现这个对手实在是非常有意思,他可能比自己更熟悉《剑阵》,所以她每出一剑,他就能判断出她接下来的打算。 这种判断绝不是像阿飞和叶孤城那样来自他在战斗中的本能,而是基于对《剑阵》招式的刻意破解,所以更像是在努力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 证明薛家后人比李观鱼的隔世传人更厉害吗? 萧飞雨心想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她并不害怕对《剑阵》研究深 入的人,因为她早就把它改得面目全非,更方便自己用了。 前面那一百招的试探结束后,她就果断变了招。 剑光冲天而起,铮铮清音震得整个南王府都听了个清楚。 完全没料到她会变招的薛家后人尚且来不及惊讶,就被她忽然变快的速度迫得连退了十步有余! 不过他能在萧飞雨手上撑这么久,当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短暂的惊讶过去后,他就重新凝神,挡住了她这一有所改动的招式里最后一剑。 萧飞雨在心里嘿了一声,手腕一转,竟是直接侧过身从他的长剑旁绕过,身姿矫若游龙。 “天啊……看来这个谢霖真的不是浪得虚名……”听到打斗声赶过来看的人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便算了,我没想到的是薛公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的竟也有如此高超的剑术?!” “呸,你知道什么,薛公子可是薛家庄后人!只是惯来低调,不怎么行走江湖罢了!” 萧飞雨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声,她全身心都放在了面前这场比试中。 有好几次,她的剑都是堪堪擦过这个姓薛的脸侧,但他却总有办法在最后关头避开。 这样的打法让她很不得劲,既想速战速决又想看看他究竟还有多少没用出来的东西。 倒不是说这个人的剑术比叶孤城他们高到哪里去了,而是他太过了解萧飞雨这一身剑术的基础从何而来,所以也比谁都清楚到底要怎么对付她,哪怕她在此基础上有了许多的改动。 萧飞雨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因此心生烦躁,他们俩现在拼的就是谁先出错! 《剑阵》一共分九篇,前六篇讲基础,后三篇讲杀人。 离开帝王谷后以来,萧飞雨几乎没嗯么用到过最后三篇里原本写的东西。 她觉得学剑用剑不一定非要到杀才行,世上能让人落败的方式那么多。 这样的想法其实颇有些幼稚,她很清楚,却并不愿意改,只是今日却不一样了,在这样见即被拆的状态下,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出了最后三篇所讲。 那时她少时在帝王谷日复一日练下来的,纵使被她自己改过,身体的记忆也还在。 剑锋真的朝那人胸口刺出的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手软,还觉得皮肉被破开的声音很是动听。 那人嘴角衔血,往后倒去时脸上还 是不可置信之色。 等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的时候,周围人的议论也彻底小了下去,瞬间归于沉静。 白色的短剑还插在他胸口,萧飞雨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很白很干净的一双手。 就是这双手把袖白雪刺入那个人心脏的。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眼来看向他:“你姓薛……?” 那人倒是还存着一口气,听到她这么问,艰难地点着头道:“我姓……薛……薛衣人的薛……” 看着他望过来的目光,萧飞雨终于会意。 她走过去,取下他胸口的短剑。 “我习《剑阵》,师承李观鱼。” 下一刻,这个薛家后人就好像满足了一般闭上了眼。 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剑神。 剑神? 她看着自己手中那还沾着血的剑锋,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杀人也并不需要一个非杀不可的理由啊。 最重要的是,她杀了人之后也没有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样有很深的负罪感。 她没有理会那群还在惊愕的围观人士,回头望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还站在那,但在她看过来的这一瞬间却是立刻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第72章 搞事 在南王府大概还从没发生过这种一个新门客刚来就杀了一个资历颇深的门客的事,而且这两人都是南王亲自请回来的。 但薛家后人死前和萧飞雨的那两句对话一出来,顿时又叫所有知道“薛衣人”和“李观鱼”的人都怔了。 只要是学剑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两个名字,也都应该好奇过,像那样两个绝代的剑客,明明身处同一时代,却为何从未交手过? 虽然已经隔了几百年,但这两人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剑”,在不同的剑典里始终难以定论,说谁更厉害的都有。 先人已逝,徒留这一道无人可解的谜题给后世的剑客们纠结争吵。 而今夜在南王府,学《剑阵》的李观鱼隔世传人赢了薛衣人后人。 这也许依然不能算是那个令天下剑客都疑惑的问题的解答,毕竟他们并不是李观鱼和薛衣人。 但不管前辈先人之间究竟孰高孰低,起码在他们的后人之间,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这样看来,那声因为过于激动而喊出的“剑神”,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夜已经很深了。 倒在地上的薛家后人身体也渐趋于冰冷。 萧飞雨看着南王府的侍卫过来搬他的尸首,动作间毫无对死者的尊重,忽然就挣开西门吹雪的手,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等等!” “谢公子?”侍卫统领被她吓了一跳,又想到这人就是她杀的,本能地先入为主以为这两人有什么仇怨,还想着劝一声,“这人也死了……不管你们之前有何恩怨,看在都是为王爷做事的份上,不如就……?” “我与他并无恩怨。”萧飞雨的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她问侍卫统领,“你们打算把他带去何处?” “自然是找个地方好生安葬。”侍卫统领答。 “小心一些。”她还没收剑,此刻直接一举,便能叫所有见过她方才出剑模样的人不敢动弹。 此话一出,侍卫统领自是一愣。 他实在是没想到杀了薛公子的人竟会嫌弃他们搬运薛公子尸首不小心,这听上去岂不可笑? 事实上他觉得可笑是因为他不懂剑,真正懂剑的人,绝不会觉得这可笑。 他们将方才那一场决定生死的比试看得再清楚不过,萧飞雨会用出那样一剑,其实根本是这个薛衣人后人逼的。 在萧 飞雨变招之前,他二人的剑始终是一种止于切磋的状态,而当他开始有些跟不上萧飞雨的招式之后,他便再不犹豫地用上了杀人的剑法。 挑起萧飞雨杀招的人是他,迫使两人一定要以生死分胜负的人也是他。 也许他根本知道自己打不过李观鱼的隔世传人,所以才会在试探之后,直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比试。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剑客的选择还是他身为薛衣人后人的选择。 甚至萧飞雨都不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剑指着那群侍卫,让他们尊重他的遗体,好好安葬他。 侍卫们除了躬身应是之外不敢再多言半句。 等他们抬走了尸首后,这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才重归于寂静。 萧飞雨站在原地,没有理会那群还在忍不住打量议论她的人,她将袖白雪放回鞘中,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一直没出声的西门吹雪忽然开了口。 “……我知道。”否则她也不会在最后郑重地向薛家后人说那样一句话,“我只是没想到,我杀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一个和我无冤无仇,仅谋一面的人。” 她的确不想也不喜欢杀人,但在她决定拿着袖白雪学下去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她早晚还是得杀人的。 剑是兵中君子,君子与草莽的区别在于,执剑者绝不会背后伤人,使小人手段,但在真正的对决中,完全不杀人,那是不可能的。 她从很久以前开始逃避这件事,并习惯性在与人比试时避开致命部位,哪怕是她讨厌不已的叶孤城也一样。 现在想起来,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路小佳或者叶孤城,他们在与她比试时也和她一样,从未真正想要她的命,所以再认真也到不了分生死的地步。 但人在江湖,遇到的对手却不可能永远都是这些不想要你命的。 有的人以生死作赌注时甚至都不需要一个理由,仅仅是因为想,就好像那位薛衣人后人那样。 这里面的道理她本该明白,却始终试图避开不想,直至今日。 其实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杀别人活自己并没有什么,但偏偏她杀完了人之后还没什么愧疚感。 是因为薛家后人算死得其所了吗?她不知道。 所以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重新抓住西门吹雪的手,试图从里面汲取一些她 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物的力量来。 如果是在平时,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时候,萧飞雨肯定会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力求不让断袖的名声传得更广;但这会儿她哪还有心思想那么多,西门吹雪是这方圆几千里内,唯一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不要想。”他不太会安慰人,说也只说得出这样干巴巴的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不管他说什么,还能听到他声音,对萧飞雨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我没事。”她摇摇头,“我只是……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话是这么说,但从西门吹雪的角度,怎么都不可能放心她这会儿一个人待着的,所以这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之后,他还是坚持陪着她,没去休息。 两人回了南王给安排的房间,发生了这样的事后,住一间房的尴尬似乎都消失了个彻底。 岭南的冬日与江南很不一样,就算是这样的深夜,也感觉不到什么霜寒露重的凉意。 萧飞雨躺在床上,头一回像西门吹雪一样,直接把剑放在了床上手边。 剑鞘倒是很凉,她偏过头,看见站在床边的少年依然在用担心的眼神望着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直接往里面又挪了一些。 她问他:“你不上来吗?”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好一会儿后,忽然又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她解开的长发。 和人比试杀了人的分明是她,但此时此刻略显小心翼翼的反倒成了他。 萧飞雨莫名有些想笑,她想说我没这么脆弱,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忽然弯下腰来的他整个抱住了。 “……我真的没事。”她低声说,“你不要担心。” 西门吹雪只将她抱得更紧。 他不说话,萧飞雨也不勉强,安心窝在他怀中不动弹。 后半夜过去得很快,仿佛才躺下不久,外头的天就已经开始亮了。 尚未平复下心绪的萧飞雨自是一夜未睡,她知道西门吹雪也没有,但两人并没有说太多话,到后来几乎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但奇怪的是,听到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她的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起床的时候她看到他泛起青色的眼底,为了让他放下心来,还特地和他开了句玩笑:“通宵不睡太有损你的美貌啦,以后还是少如此。” 他非常冷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说:“不损你的。” 萧飞雨差点想说这是因为你对我滤镜深厚,可是对上他这么认真的眼神,竟有点面热,最后只小声憋出一句你先转过去。 西门吹雪:“?”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我总不能穿着这一身去见南王吧?” 昨夜的酒席开始前,南王曾说过,今日会为他们正式引荐百晓生后人。萧飞雨很清楚自己这一趟来南王府究竟是做什么的,所以尽管昨晚做了一件她一直在努力避开的事,心情也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她也得去见南王。 “我不能让他觉得我连杀个人都不行。”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得让他觉得我有用,否则他不会告诉我他具体如何打算的。” 西门吹雪听着这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皱得可以的衣服,忽然弯了唇角。 两人迅速收拾了一番,赶在南王说的时辰之前去了议事厅。 他们到的时候,南王和百晓生后人都已经坐在里头了。 萧飞雨进去后首先对南王解释了一下昨晚散席后发生的事。 她并不是想开脱责任,只是在表明态度。 果然,南王听了之后并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还笑着道:“剑客之间以生死决胜负,再正常不过,谢公子无需太放在心上,何况你二人这一战,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愿。” 萧飞雨扯扯唇角,迅速将话题引到了坐在南王右侧的百晓生后人身上,道:“这位便是王爷之前一直与我提起的……?” 她并不知道百晓生后人姓甚名谁,所以也不好称呼。 南王点头说是,又让她直接称呼先生便好。 这故作神秘的姿态让萧飞雨觉得无趣极了,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只能假装很好奇新兵器谱究竟该怎么排,问那个百晓生后人:“听说先生近日在重排兵器谱?” 百晓生后人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她,片刻后目光落到她腰间的剑上,语气莫测道:“是,不过前三甲的名次尚未确定,还需看谢公子究竟怎么做。” 接下来他和南王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现下定下的四到十,这里面萧飞雨只认识两个,一个是排第五的唐门暴雨梨花针,另一个是排第四的小李飞刀。 听到小李飞刀只排第四,她不禁惊讶:“那这么说来, 还有三件兵器能压在小李飞刀头上?” “若是小李探花手里的飞刀,那这世上定没有其余兵器有资格排到他头上去,可现在是他的徒弟在用那把飞刀,这便不一样了。”南王说。 萧飞雨心想你们看不起他徒弟迟早会后悔的,但面上完全没表现出心里的嫌弃,只继续问:“那前三呢?就算还未确定具体顺序,也该有候选了?” 南王闻言,和那装得高深莫测的百晓生后人相视一笑。 笑毕朗声道:“候选自然有,否则我何必请谢公子来?” 萧飞雨:“王爷的意思是这里面有我的剑?” 南王点头:“这是自然。” 话说到这里,双方也该亮出底牌了。 萧飞雨之前是假装对武林盟主之位感兴趣才来的,这会儿当然也继续摆出了同样浓厚的兴趣。 而南王见状也没有怀疑,毕竟在他看来,江湖中本来就没几个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尤其“谢霖”还是一个得不到他原本该得东西的年轻人。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一下子对萧飞雨披露他整个计划。 他只告诉她,如果她想让她的袖白雪成为兵器谱榜首的话,她需要向一个人下一份战帖,然后赢下他。 萧飞雨:“谁?” 南王严肃道:“武当首座长老,木道人。” 这名字还真令萧飞雨没想到。 木道人厉害她知道,但与木道人齐名的那两位剑术如何她都见识过,叶孤城更是她手下败将,所以对于这位还不曾谋面的武当长老,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应该胜不了自己。 南王也知道她大概在想这个问题,便示意百晓生后人给她解释。 “木道人虽然只是个长老,但其剑术却是整个武当三百年来最高,同他齐名的峨眉掌门虽然武功也很高,但却另修了其他好几种邪门功法,真要论剑术,绝不是木道人的对手。”百晓生后人道,“何况自从薛家庄和拥翠山庄都销声匿迹后,武当就是中原武林中唯一的剑道正宗了,只有赢下武当首座长老,谢公子的这柄剑,才能成为第一。” 萧飞雨:“……” 然后呢?这和你们打算造反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只能先把这事给应下:“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了,那不知这战帖……何时下去武当?” 南王表示最好是立刻下。 他语气里的着急让萧飞雨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幽州那边的私兵已经被有心人发现,所以想趁此事还没被彻底捅破的时候,直接杀皇帝一个措手不及,但让她和木道人比剑又是个什么操作? 心中一时间转过无数个想法,萧飞雨觉得脑子都有点晕。 果然,和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得前前后后想好几遍。 其实南王要造反和她关系并不大,她最好的选择还是和玉罗刹那样直接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心走她的江湖。 但现在叶开和陆小凤已经在查了,以那两个人的性格,就一定会查到底。他们帮过她不少,甚至最开始北上云州就是因为她的拜托,如此,她又怎么能完全置身事外呢? 朋友之间,本来就该是互相帮忙,互相为对方考虑的。 这样想着,她再度开了口:“那我该约木道人何时何地决战?” 这问题南王倒是给了个确切的答案,说正月初七,约金陵便可,至于具体地点,她可以自行决定。 萧飞雨懒得在这种事上想太多,干脆就用了叶孤城上次约的地方。 “紫金之巅如何?”她挑着眉问。 “无不可。”南王笑着回,“等决出了这番胜负,谢公子便是名副其实的剑神了。” 萧飞雨知道他现在不把整个计划都告诉自己是因为还不够信任自己,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应承他的话。 南王肯用兵器谱第一和武林盟主来换她和木道人这场决斗,那就意味着她在他的计划里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那一环。 只要能保证这一点,就不用愁他一直卖关子下去,他总会说的。 此时已是冬月,离去正月初七不过两个月时间。 萧飞雨把战帖下到武当后,就得准备着往金陵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和西门吹雪当然没有和南王府的其余人同行。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南王塞给她的那个便宜徒弟,竟非常坚决地表示要跟她一道去金陵,还言之凿凿道:“我既已拜了师,就该与师父同行。” 萧飞雨可不想带他一道,电灯泡再小它也是亮的啊! 于是她试图劝告这位尊贵的南王世子:“跟着我风餐露宿太过辛苦,世子何必勉强。” 南王世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着师父 !” 事实上她和南王之间至今为止还存着虚情假意的互相试探,但对于南王世子却没那么大防备,倒不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而是因为他真的是个心里想什么就全部写在脸上的人。 就好比此刻,他也是真的想跟她和西门吹雪一道上路。 萧飞雨实在是不理解他的诉求,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才十岁大的小孩垂下眼道:“……我想学剑。” 她想他大概也是清楚自己天资不够的,否则堂堂一个世子,何必说到这一句就直接低落起来。 世上学剑者无数,里面多的是他这样没什么天赋的人。 但却很少能有他这样知道自己没天赋也依然坚持的人。 萧飞雨承他这一句师父,虽然应得不甚真心,但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绝,所以最后她还是带上了南王世子与自己同行。 不过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耐心。 指点这样跟着薛家后人学了三四年,连剑形的十之一二都学不到的差苗子,真不是一件人干的事。 而且南王世子身份摆在那,她指点得满腹火气后,还得反过来安慰他不要着急。 “我真的要疯了!要是当年你也是这个德行,哪怕天天穿裙子在我面前晃,我也不可能陪你打!”她跟西门吹雪如是抱怨。 “……那如果他是女孩?”西门吹雪忍不住问。 “不管是男是女,天赋不够一样没办法啊,但如果是女孩子,我肯定会看他更顺眼些。”萧飞雨理直气壮地双标着。 这么说的时候萧飞雨完全没想到南王世子竟会听到他们俩的最后一段对话。 所以隔天看到自己的便宜徒弟换上女装来找自己请教剑谱上的不明白之处时,她的内心就只剩下了“……”。 天哪,要不要这么拼啊! 你是个世子啊世子!醒醒好吗! 第73章 女儿 平心而论,锦衣玉食长大的南王世子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换上女装后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只是萧飞雨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看的毕竟是女装的西门吹雪,所以要说有什么惊艳感那肯定是谈不上的。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会主动换上女装也说明了这小家伙是真的很想学剑,就跟那个时候的西门吹雪一样。 萧飞雨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哪怕这个徒弟她收得不情不愿。 她叹着气接过他手中的剑谱,认真地给他解释了一番他不理解的那个招式,末了问他:“现在懂了吗?” 南王世子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摇摇头。 萧飞雨:“……” 这悟性也是没谁了,如果不是他自己坚持成这样,她一定会诚恳建议他放弃学剑的。 看在他这么拼的份上,她只得把之前那段话再掰开揉碎讲一遍,这一遍她几乎是每说一句就要问一句,听得懂吗? 如此,一个在她看来根本是看一眼就能明白的招式,居然讲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讲完。 结束的时候她渴得不行,幸好西门吹雪及时把水递过来了。 她干脆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喝完拍拍还坐在一旁的小徒弟脑袋:“先去练吧,我看这招也够你练一段时间了。” 南王世子噢了一声,抬头看看她,又看看西门吹雪,被他冰冷的脸色吓得迅速收回了目光。 之后他就如萧飞雨所说去乖乖练剑了,虽然动作看上去慢了一点,但好歹足够标准。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不敢相信南王会生出这样的儿子。”她低声跟西门吹雪感叹,“这执着劲都和你小时候差不多了。” 西门吹雪一点都不喜欢她拿别人跟自己比,哪怕那个别人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也一样,但偏偏他也不得不承认南王世子在学剑这件事上的认真,所以只能一个人气闷。 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从南王府去金陵的这一路上,彻底摸清萧飞雨脾气的南王世子对在她面前卖乖这件事也做得越发顺手熟练了。 萧飞雨也习惯了他的悟性,对他越发耐心。 “你以前跟着薛公子学剑的时候,没正式拜师吗?”她问他。 “没有。”南王世子摇摇头,“父王以前说,他 会让我拜白云城主为师……” “哈?拜叶孤城为师?!”她惊了。 “没拜成。”南王世子说到这里有点失落,“我去了三次飞仙岛,白云城主他一直不愿见我,他说他不收徒。” 这句话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垂下了头。 萧飞雨这会儿已经认了这个徒弟,所以见到他这蔫到不行的模样,当然要安慰他了。 她揉了一下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一本正经道:“没事,白云城主不过是你师父我的手下败将罢了,他不收你,亏的是他,不是你。” 南王世子果然被安慰到了,朝她重重地点头:“嗯!我一定会好好练剑,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萧飞雨心想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期望哇,但看他满脸都是高兴,自然也说不出叫他再失望难过一遍的话来了。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离金陵也越来越近了,“南璧”向武当首座长老木道人下战帖的消息同样传遍了江湖。 三人路过嘉兴的时候,便在一间茶楼里听了许多猜测议论,其中不乏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太过自傲的。 萧飞雨完全没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因为比起这些少不了她一块肉的东西,眼下更重要的事显然是搞清楚南王究竟打算怎么做。 离开南王府的时候,南王曾说等他们快到金陵时,会再派人联系他们。 现在他们离金陵只有两三日脚程了,相信南王那边应该也一样。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天穿着裙子喊自己师父的南王世子。 谋逆是大罪,就算南王世子现在还是个小孩子,龙椅上的那位估计也不会放过他的吧? 因此在他们离开嘉兴继续往金陵方向去的时候,她真是半点没有即将搞一件大事的兴奋感,反而愁得不行。 完全不知道她在愁什么的南王世子还以为她是在嫌弃他毫无进步,非常沮丧。 他偷偷去问西门吹雪:“师父为什么不高兴啊?” 西门吹雪本来就烦他整天缠着萧飞雨问东问西,当然懒得理他。 而南王的人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找过来的,赶在了他们进城之前。 此时离正月初七只剩十日,就如当初叶孤城给她下战帖时一般,整个江南都在好奇,到底是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能赢,还是代表了剑道正 宗最后尊严的武当长老能赢。 不同的是,这一回在地下赌坊押她胜的人明显多了,只是她也没了自己去赚一笔的心情,因为南王派来的人把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了她。 木道人接了她的战帖,现在已经在紫金山下的一间客栈住下。 而南王要她再写一封信给这位武当首座长老,将比试的地点从紫金之巅改成紫禁之巅。 萧飞雨并不傻,听到紫禁之巅,基本就猜到了南王的打算。 无非是想借她和木道人在紫禁之巅比试来吸引大内侍卫的注意力,好让他们的人有机可乘,好进入皇宫嘛。 可问题是,就算她和木道人在紫禁之巅决战,也不过是两个人,吸引不了近万的大内侍卫吧! 对此,南王派来的人表示:“这个王爷一早便有考虑,他请到了一位妙手先生仿制出了能通行宫门的令牌,到时散到那些想看紫禁之巅决战的人手里便是。” 萧飞雨:“……这都能仿制?!” 对方点头:“那位朱先生号称什么都能仿,我们请他仿过南王府的牌子,包括王爷在内,都无人能分辨真正的牌子和他仿制出来的有何区别。” 萧飞雨:“……”我觉得我可能认识你说的这位朱先生。 总而言之,这趟见面过后,她就搞明白了南王的整个计划。 真要说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她和木道人在紫禁之巅打,从而吸引一堆感兴趣的江湖人士进宫围观,以此调走皇帝寝宫的一部分兵力,好让南王的人有充分的时间来逼宫。 哦,其实也不能算是逼宫,因为南王并没有自己当皇帝的打算。 他知道造反的名声不好听,也知道一旦自己当了皇帝朝中一定会有很多人反对,所以他打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杀了皇帝后让自己的儿子李代桃僵。 左右都是十岁的小孩,还是眉眼相似的堂兄弟,只要不说,谁会知道龙椅上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呢? 十岁的南王世子满心都是练剑,到那时真正手掌大权的一样是他,若是萧飞雨还正好赢下了木道人,被他推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他们就可以联手统治江湖和庙堂了,何乐而不为? 平心而论,萧飞雨必须承认南王给画的这张饼看上去挺好吃的。 但她很清楚,如果南王真的成功了,那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颗知道内情又起了关键作用的棋子的。 不, 应该也不止她,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事后大约都会被南王灭口,否则以他这个多疑的性格,怕是一辈子都安不下心。 这样的戏码在历史上并不罕见,所以她完全没被这张饼诱惑到,只装得很激动,表了一通自己都几乎听不下去的忠心。 南王派来的人走后,她也没急着进城,而是在城外的一间客栈先住下了。 她怕自己这会儿露面,见了她爹或姐姐,会让南王察觉到她身份的不对劲。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巧得在城外这间破烂客栈里碰到听说了紫禁之巅决战而匆忙赶到金陵来的叶开和陆小凤。 这两人肯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见到她和西门吹雪时眼睛都亮了。 萧飞雨身旁当时还跟着南王世子,当然不能让他们先开口说什么会引起怀疑的话,一着急,就干脆把手边的南王世子先推出去给他们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 陆小凤盯着南王世子身上的薄粉留仙裙和同色头花看了片刻,啧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徒弟啊,我还以为半年不见,西门就给你生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西门吹雪:“???” 南王世子:“???” 第74章 决战 陆小凤开玩笑口不择言也不是第一回,但这一回显然是摸了老虎屁股。 等他意识到西门吹雪好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到叶开后面去了,只能发挥他习武至今最大的逃命本事去躲西门吹雪的剑。 再看萧飞雨,正坐在那悠哉无比地看戏呢,不仅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还按住了本来打算帮一把手的叶开。 “他死不了的,你放心吧。”她对叶开道。 叶开想想也是,随即瞥了一眼皱着眉盯着那两人的南王世子,忽地勾起唇角道:“你徒弟?何时收的?” “上上个月?”她觉得支开南王世子和叶开讲话太刻意,干脆主动提起了他们可能要谈到的话题,“对了,我和木道人约了正月初七决战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叶开说,“但之前不是说在紫金之巅吗?怎么忽然换了地方?” 还是个这么微妙的地方。 萧飞雨知道叶开有多聪明,所以干脆没存什么真能把他瞒过去的心,解释得让熟悉她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她说:“木道人是武当长老,不管我和他谁输谁赢,我都不想叫旁人看了笑话,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换个人少一些的地方。” 叶开闻言,果然立刻皱起了眉。 没等他再开口说什么,萧飞雨已继续说了下去:“而且对手是木道人的话,我也的确没什么必胜的把握,如果是在皇宫里比试,就算输了,我也不至于那么丢人啊,若是在紫金之巅,那地方多不合适。” “原来是这样。”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开没道理还不明白她前面所谓的理由全是胡扯,尤其是她说到最后那句地方不合适的时候,还特地加重了一分语气。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这间客栈的大堂,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这地方不合适的究竟是什么? “是啊,我一贯爱面子嘛,你和陆小凤都知道的。”她朝他眨眨眼。 话音刚落,上演完提剑追杀戏码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正好回来了。 陆小凤当然没有真的被西门吹雪伤到,但他此刻的模样却已是狼狈至极,原本神气十分的猩红披风破了三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发冠被削了一半,另一半在头顶摇摇欲坠,看上去竟是半点风流都不剩,只能惹人发笑了。 萧 飞雨就率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她拍着桌子道:“你这模样,要是让金陵城中那些仰慕你的女孩子见了,怕是不知道要碎多少颗芳心。” 陆小凤呸了一声道:“得了吧,跟被你惹伤心的姑娘比起来,我这点程度算什么?” 萧飞雨:“……”有话好好说不要翻旧账好不好! 停顿片刻后,陆小凤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凑过去对她道:“对了,我听说木道人收到你的战帖时正好在峨眉作客,所以他这一趟下江南来,独孤一鹤也带着徒弟一道跟着来了。” 此话一出,萧飞雨差点把喝到一半的茶喷出来:“什么?!” 他一脸幸灾乐祸:“你没听错,独孤一鹤带着他七个徒弟来了江南,其中包括那位马——”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萧飞雨果断求饶。 “不过你和木道人现在换了决斗地方,他们肯定就看不到了,你也不必太担心。”陆小凤安慰她。 “……”靠,她还不能说其实还是看得到。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忽然向木道人下战帖的?”陆小凤又问,“你都赢了叶孤城了。” “赢了叶孤城也不代表我就是天下第一剑啊。”萧飞雨一本正经地把百晓生后人当时说的话搬过来,“武当可是剑道正宗,我只有赢了木道人,才有资格成为天下最好的剑客。” 陆小凤本想说这才半年不见你怎么忽然这么有追求,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叶开从桌底下拉了一拉。 下一刻,叶开已直接站了起来。 他向萧飞雨和西门吹雪抱了抱拳道:“我得在天黑之前去丁家庄一趟,就不在此多留了。” 全江湖都知道丁家庄的大小姐总追着李寻欢的徒弟跑,两人是一对令人再艳羡不过的神仙眷侣。 所以他一到金陵就去丁家庄,也再正常不过。 但陆小凤闻言却是一惊,因为他们昨夜还提起过丁灵琳,叶开说她现在不在金陵,大概是去找路小佳了。 陆小凤知道叶开这是在提醒他,什么话得离开这间客栈才能说。 他转过一圈眼珠子,未再犹豫便站了起来搭上好友的肩膀道:“那我也跟你去你丈人家蹭上一顿晚饭吧?” 之后两人便干脆利落地走了。 他们走后,萧飞雨才松了一口气。 南王的谋划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若要坐实了他造反的罪名,她现在就千万不能暴露。幸好她的这两位朋友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只需要几句稍显不对劲的话就能反应过来。 这一年的金陵比往年除夕时更热闹。 如果说她之前和叶孤城在紫金之巅那一场只是吸引了江湖上大部分剑客的话,那这回和木道人约的这一场,吸引的就远远不止剑客了。 这些人不远千里赶到金陵,听说决战地点换成了紫禁之巅,本来怨气极大,但过了正月初三后,又忽然集体安静了下去。 萧飞雨知道这是南王府的人已经在高价拍卖她师兄制出来的令牌了。 而与此同时,兵器谱即将重排的消息也彻底散了出去,一时间整个京城明面上议论的事便成了兵器谱前三甲到底该如何排。 当然,其中也不乏为小李飞刀才排在第四,比三十年前还低而抱不平的。 萧飞雨不知道叶开和陆小凤那边现在到底查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她只知道她和木道人这一仗是决计免不了的了。 至于南王世子—— 她想的是如果成功揭穿了南王,她就以自己作担保,替这个徒弟求一份情,哪怕活罪难逃,也别直接送了命。 当然,她并没有皇帝一定会答应的把握。 所以她还仔细考虑过了到时候真相大白,皇帝非要赶尽杀绝的话,把朋友们一道叫上,能有多大的可能性从禁军侍卫们手底下逃脱。 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她都没了将要去决战的实感。 直到正月初七这一晚宫门开启,她提着剑走到太和殿下,抬头看见太和殿上恢弘又精巧的重檐时,才长舒一口气。 换做以前,要她上这种地方和人比剑,她肯定打死都不干,但自从被西门吹雪强行带上过几次天山后,再面对这样高度,当初那些恐惧就少了大半。 这会儿西门吹雪没有和她一道。 傍晚南王派人把南王世子接走的时候,将他也一道请了过去,说是皇帝的近身侍卫里,有几个极难对付的剑客,光靠他的人,怕是无法速战速决。 萧飞雨当然没什么意见,西门吹雪去“刺杀”小皇帝,她正好不用决斗到一半跑路了,也省的到时还要跟木道人解释她不是不尊重他。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踏着弦月清冷的光辉,直接掠上了太和 殿顶。 约定的时辰还没到,木道人还没有来,打算观战的江湖侠客们也一样,所以此刻的太和殿顶只有她一个人。 正月里的江南寒风刺骨,吹在脸上近乎刀割。 萧飞雨站在皇城最高处,感受更是明显。 等了约有一炷香后,宫门处终于陆续有人进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萧飞雨也无从判断到底哪个是她今晚的对手。 但不管怎样,约既已成,战便是一定要战的了。 这么多人涌进来,还都是武林高手,皇城中一时间难免混乱,她看着下面火光四起,侍卫们来来回回地奔走,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皇帝寝宫。 而等她收回目光的时候,木道人也掠上了太和殿顶站到了她面前。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对方的名字都不陌生。 毕竟在这个剑客多不胜数的江湖里,能够走到顶端的人一共就这么几个。 “南璧”谢霖,一路踩着路小佳,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走到今天这个名声,可以说是很多人心里的目标了;至于木道人,他其实并没有这么光辉的过往战绩,但这么多年,不管武当掌门换了几任,在诸多武当弟子心目中,剑术第一的人始终都是他,能做到这点同样不简单。 “久闻谢老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气,万丈风流啊。”木道人站定后率先开口道。 “比不得您。”萧飞雨盯着他腰间的剑看了片刻,认出其来历后,目光顿时一凛。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木道人腰间的这把剑,应该就是武当派的镇派神剑。 就算是最基础的剑谱,只要稍微提到一下天下名剑的,都避不开这把剑,传说它是武当派的祖师根据武当的两仪剑法锻造出来的,是天下最“正”的剑。 两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就一齐拔出了剑。 就跟她认出了木道人那把剑的来历一样,在她的袖白雪出鞘那一刹那,木道人也瞬间看出了袖白雪的材质。 他有点惊讶:“天池寒岩?” 萧飞雨笑:“好眼力。” 放在几百年前,用天池寒岩锻造的剑其实算不了什么太稀奇的物件,可几百年过去,本来就产量稀少的天池寒岩越发难采,能得一小块制把匕首已是天大的幸事,所以哪怕袖白雪只是一柄短剑,也足以叫人惊讶。 看着她剑锋 闪烁的寒光,木道人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剑!” 她不置可否地歪了下脑袋:“与您的两仪神剑比呢?” 木道人闻言,竟露出了一抹笑容来:“这恐怕得比过才知道。” 他的笑分明很温和,但放在此时此地也无可避免地有些骇人。 萧飞雨眯了眯眼定住心神,平静道:“那便容我试上一试罢。” 话音落下之际,两人就同时抬起了手。 萧飞雨打过那么多厉害的对手,但真要算起来,也是第一次与这种玄门正宗高手交锋。 毕竟不管是路小佳西门吹雪,抑或是叶孤城薛家后人,走的都不是这种路子。 他们的剑往往出其不意,令人无法防备。 木道人则正好相反,他用的剑法正是武当山上挑水砍柴的弟子都会的两仪剑法,这样的剑法既正且稳,因为一目了然,反而令人根本寻不到破绽。 但对萧飞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学的是《剑阵》,所以对里面提到的玄门正宗剑法很熟悉,虽然隔了几百年,玄门正宗的剑法也有了许多变化,但最根本的东西一直都在。 此时木道人所用的两仪剑法,就跟《剑阵》上提到许多次的华山派“清风剑法”有许多相似之处。 对付这种剑法,刻意去寻它的破绽并没有意义,最好的办法还是引得他自己露出破绽。 所以她一点都不急,一剑剑下来,哪怕根本碰不到木道人的衣衫也毫无焦躁之心。 能够上到太和殿顶来观战的江湖人,武功都不低,再不济也该是小有名气的侠客。 而除了武功之外,这群人的眼力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就算是他们,也颇有些看不懂这两个绝代剑客此刻为何始终不疾不徐进不了正题。 议论声与风声一时不绝于耳。 萧飞雨只当什么都听不到,将整副心神都放到了面前的木道人身上。 事实上越是这么交手下去,她就越是心惊。 一个变化极少的两仪剑法,在木道人手上几乎被玩出了花。 偏偏他还内功深厚,完全撑得起这样繁复绚烂的花。 萧飞雨本身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子,这回不管怎么说都算是遇到了一个克星。 如此一来,他们俩就像磁性一致的两块磁铁一样,甚至 连靠近对方都做不到,剑招使了千千万,衣衫发髻皆完好,唯有面上颈上多了些汗。 这样的比试,在很多人看来大概都称得上一句无聊。 至少和她在紫金之巅与叶孤城那一场根本没法比。 但眼力最顶尖的那些人,则是看得目不转睛,比如离他们最近的独孤一鹤,在听到自己的大弟子张英凤评价说这两人的比试没意思时,直接嗤笑一声道:“谢霖可是比你小了快一旬,他已经能和木道人这样的高手交手,你算什么,居然也敢说他们俩的决斗没意思?” 张英凤又仔细看了看,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更疑惑了:“木道人真的没有让那小子吗?” 此话一出,他那两个同样看不太明白的师妹都不干了,马秀真更是直接反驳道:“怎么可能!” 独孤一鹤没说话,目光扫过自己这群弟子,见到平日里悟性最好的孙秀青此刻正看得最认真,不由得问她:“你觉得呢?” 孙秀青的目光里尽是惊叹:“谢公子的剑宛如一个精密的阵法,看似繁复,实则每一招都有它应有的作用,木道人也一样,只是他们仍在互相试探等待,互相化解,所以在一般人看来,就有些像未尽全力。” 独孤一鹤闻言,满意地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孙秀青又继续道:“最妙的是谢公子手里那把剑,它不仅美,还轻重得当,轻一分显急,重一分显钝,只有像现在这般,才能将他那些招式维持在一个足以令木道人的剑靠近不了的剑阵上。师父说得对,他的确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一旁的马秀真本来是很高兴师妹替自己心上人说话的,但听到最后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再看此刻的孙秀青,眼睛亮得前所未有。 那目光…… 第75章 义妹 不管旁人觉得这场决斗无聊还是精妙,对身处其中的萧飞雨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 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和自己特别像的对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觉得就是现在这样这样的体验了,既无法真正取胜,也吃不了什么亏。 但她又很清楚,如果一直这么打下去,输的人一定是她而不是木道人,尽管她在招式上还隐隐有克制他的趋势。 两人的武学套路非常接近,甚至连惯用的破解之法也差不多,只比这些的话,萧飞雨自信能和他打个一百年维持不败,但真正的决斗之中,比的却不止这些。 木道人长她三十岁,就算对剑的理解和她差不了多少,但在内功上却绝对要比她多三十年的积累。 在两人旗鼓相当,剑意皆成的情况下,这多出来的三十年积累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简单来说,萧飞雨她耗不起。 最先看出这一点的人自然还是离得最近的独孤一鹤。 他眯着眼吩咐自己的七个徒弟,千万别再走神了,若是他没估错,不消十招,谢霖就会有所变了。 “以谢公子的年纪,的确是不能与木道人一直耗下去的。”孙秀青最先反应过来,她目光灼灼,眼神里满是佩服,“但他究竟会怎么变呢?” 事实上萧飞雨比她更想知道到底要怎么变。 方才那一番试探徘徊下来,她的内力已耗去了三分之一,要是再这么跟木道人慢悠悠地玩下去,她不仅要输,还会输得半点扭转之势都没有。 没有一个剑客会想要这样的决斗结果,萧飞雨也一样。 可问题是,这么令人找不出破绽的木道人,她究竟要怎么打呢? 静下心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只觉太和殿顶上的风都停了下来,耳边万籁俱寂,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被月光照得宛从天上来的两仪神剑。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在西方魔教和那个武功超过自己的三护法打时,她因为无法预料结果,所以干脆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所有的招式都是随心而动,半点不讲章法,但后来反而却让阿飞让出了主导地位。 当然,三护法后来会败在他们手上也有巧合因素。 他听到玉罗刹的名字就冷静不了,全无高手应有的克制之心。但既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不妨就试一试呗? 这样想着,她干脆在木道人的两仪神剑重新刺过来时果断迎了上去。 就连木道人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冲上来而不是选择化解这本该相当容易化解的一剑。 从萧飞雨的角度,几乎是清楚地看到了木道人在这一瞬间露出的惊讶表情。 只是这个瞬间实在太短,短得让她只来得及拂出两道剑气来。 刹那间风声激荡,剑光漫天,木道人的表情也变得再严峻不过。 没能看清这番变化的人尚在云中雾中,而看清的人则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我要是没记错,他如今也不过十八岁?”独孤一鹤道,“竟已能如此熟练地控制剑气了?!” “不,准确来说她还没满十八。”边上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她生辰可是在六月。” 是来晚了的陆小凤。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叫独孤一鹤的弟子们同时望了过去,唯一的例外便是还能看明白这场决斗的孙秀青。 陆小凤摸摸鼻子,对好奇他身份的峨眉弟子们解释道:“我们是朋友,认识很多年了。” 他这两日一直在查城中秘密流通的禁军令牌,查来查去最后竟查到了朱停头上,偏偏朱停现在又不见踪影,以至于他今天耽误了决战的时辰,现在才进到宫里来。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大概猜到萧飞雨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有上进心地给木道人下战帖了。 何况这么重要的场合,西门吹雪这个醋王居然不在,任由峨眉的小姑娘这么一脸仰慕地看着萧飞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有问题。 但不管有什么问题,他都相信萧飞雨,也相信西门吹雪。 所以此时此刻虽然还存了一肚的疑惑未能解开,但他还是安心上了太和殿顶看决战来了。 他和独孤一鹤及其弟子打过招呼后,萧飞雨也彻底进入了“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状态。 她手里还握着袖白雪,可对她来说,手边的其他一切也都是剑,且还是不弱于袖白雪的剑。 木道人原本就惊讶于她在剑法上远超常人的造诣,此刻见她这么豁出去地使出剑气,自是更惊讶了。 他不是没见过天才,武当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天资卓绝的多的是,可这群人加起来,或许还不如一个谢霖。 一个未及弱冠就能轻松控制剑气,到达万物入剑状态的谢霖。 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并怀疑起了今夜这一战的结果。 不过这种情绪也只持续了片刻,对于木道人这样的老江湖来说,在决斗中分心本就是天方夜谭了。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的动作,提防着那些神鬼莫测的剑气。 刹那间两人手上的剑招又转过三十个变化,叫太和殿顶的观战人群目不暇接。 陆小凤都连连咋舌:“这才半年,她怎么又进步了这么多?” 所以说他当年对这家伙的第一印象是真的一点没错啊,怪物,绝对惹不起的怪物! 而且萧飞雨对面的木道人在这场决斗里展现的剑术,也实在出乎陆小凤意料。 他看得出,木道人能撑到现在不仅仅是因为江湖经验和深厚的内功。 这让他再也没了任何错过当初紫金之巅那一战的遗憾。 他相信叶孤城的剑术还到不了这个地步。 要说谁最认同他这个结论,那必然是还在和木道人决斗的萧飞雨。 她几乎都要被这人的难缠程度弄疯了,但越是这样,她的好胜心也越是被激得再压不下去。 两人打得越来越激烈,动作间带起的劲风吹起殿顶风沙,发出呼呼声响。而在风沙之中的两柄剑则是始终闪着寒光不曾黯去,甚至直逼半空那一弦明月! 原先觉得无聊的人,此刻也纷纷屏住呼吸,静待这场决战的结果。 在这样的战况前,什么样的议论和评判大约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了。 萧飞雨能够察觉到自己和木道人之间的距离正被拉得越来越近,和一开始那两不相伤比起来,这样的拉近对她来说当然是有利的,毕竟她主要的武器还是手里这把短剑。 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变化中,白色的短剑也渐渐散发出越来越多的寒气。 事实上天池寒岩最厉害的并不是无坚不摧,而是它制成了兵刃后也依然不会消退的彻骨寒气。 这样的寒气,足以让内功底子不好的对手直接气血淤滞。至于木道人这样的内功大家,虽然到不了那个程度,但也一样会受其影响。 其实这也是萧飞雨第一次将袖白雪真正用出这个效果来。 以前她总觉得这肯定是她爷爷为了糊弄帝王谷后辈们好好珍惜这柄剑所以随口一说的,当不了真。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因为她以前还没有将这柄 剑发挥到极致! 想到这里,她不禁咬牙再度逼近眼前的这一身道袍,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顶着即将刺入自己眉心的两仪神剑,仰着头送出了她的最后一剑! 这是万丈月光都比拟不了的一剑,剑身从反应过来要躲避的木道人左臂上划过,发出噗嗤声响。 风声盖不住皮开肉绽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木道人的两仪神剑也直接刺破了她头上的竹冠。 黑缎一般的长发还未落下,已被风吹得四下乱舞。 半个呼吸过去后,呆住的众人才听到风声中的木道人开口:“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不服老也不行啊。” 萧飞雨:“……” 你不服老可以,但你为什么要打掉我的发冠啊! 虽然她脸做过伪装,就算散了发也不一定会被识破,但眼下这个情况,真是比输了还尴尬吧。 更尴尬的是,说完那一句后,木道人竟还继续道:“但我还真不曾想到,名满江湖的南璧,竟是女儿身。” 萧飞雨:“???” 其实这会儿太和殿顶上的风还没停下,木道人不说话的话,她还有不掉马直接溜掉的可能性,但他现在这么一说,还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萧飞雨气死了,差点想再戳他一剑。 反应过来的围观人群也全炸了,什么?谢霖是女孩子?! 而最炸裂的当然是至今芳心明许的马秀真了,她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独孤一鹤看了看自己一脸崩溃的徒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当初她来峨眉时我就有此怀疑,但她既打定主意以男儿身份行走江湖,我便也没有多问。” 陆小凤听到这话,不由得也勾起唇角对马秀真道:“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拒绝你了?” 马秀真:“……” 讲道理,喜欢的人是女孩子比喜欢的人有未婚妻有好到哪里去吗?! 大概是看穿了她内心所想,陆小凤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她当初对马姑娘你说的也差不多是实话,她的确有个从小定下的婚约对象。” 马秀真拒绝听下去,她觉得她需要下太和殿顶冷静一下。 相比她的崩溃,认真欣赏了一场精彩决斗的孙秀青反应就显得冷静多了,甚至在萧飞雨整理好头发胡乱扎了一把朝陆小凤走来时,也依然 一派仰慕地望着她。 萧飞雨这会儿权当看不见别人的打量听不见别人的议论,这决战她算是打爽了,可皇帝寝宫那边具体怎么样了她还不知道哪! 她相信西门吹雪一定有本事控制住局面,然而皇帝会怎么对付南王世子她就不敢保证了,所以现在打完了她当然得叫上前来观战的亲朋好友们一道去皇帝的寝宫看看。 陆小凤被她这着急上火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她一边扭头在人群里搜寻另外的亲朋好友一边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叫上人,我们去陛下的寝宫。” 陆小凤:“???” 独孤一鹤闻言也很惊讶:“去陛下的寝宫做什么?” 她终于在人群另一边看到萧曼风,忙踮起脚招了招手,顺便言简意赅道:“南王要在今夜逼宫造反。” 独孤一鹤:“?!” 本来打算再跟她说两句而跟过来的木道人也:“?!” 如此大事当头,一大群正义感十足的武林高手便浩浩荡荡地往皇帝寝宫去了。 路上萧飞雨总算有时间把来龙去脉跟他们解释一遍,并告诉他们:“有西门吹雪在呢,皇上应该出不了事,但……” 陆小凤立刻会意:“但你担心你那个小姑娘徒弟?” 萧飞雨沉默片刻,道:“不是姑娘。” 陆小凤:“……”算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让男孩子穿裙子这种事。 一行人一路狂奔至皇帝的寝宫,正如她说的那样,南王并没能够成事,反而还被和西门吹雪联手的皇帝近侍制住了,此刻正跪在地上听候皇帝发落呢。 萧飞雨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也不想在这个打算给徒弟求情的时候太过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所以赶到的时候还特地在门外高喊了一声:“草民谢霖,求见陛下!” 陆小凤低声吐槽她:“你还自称谢霖啊?” 她理直气壮:“不然呢,真名皇上肯定不认识啊!” 跟过来的诸人:“……”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在皇帝准许她进去的时候,孙秀青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她:“那你真名是?” 萧飞雨觉得这个漂亮妹妹有点眼熟,以前肯定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见过了。 至于她的真名,既然木道人都已经在这么多人面前戳穿了她女 扮男装,再藏着捂着也没意思,所以她干脆挠着脸道:“我叫萧飞雨,萧瑟的萧,飞鸟的飞,雨滴的雨。” “萧飞雨……”孙秀青低声念了一遍,“比谢霖好听。” “嗯,我爹取名水平高过我。”踏入寝宫大门前,她这么回道。 皇帝只请了她一个人进去,其余人只能在外面等候。 所以进去的时候她还颇有点紧张,但当她拜见完和自己徒弟一个年纪的小皇帝,又看到皇帝边上的徒弟时,就彻底惊呆了。 什么情况?! 为什么今晚这种严肃的场合,这小子依然是女装打扮啊! 见她呆住,穿龙袍的少年天子直接笑了一声:“谢少侠平时不该见惯我这堂弟如此打扮了吗?怎的到了宫里又惊讶起来了?” 萧飞雨:“……”这你让我怎么解释。 没等她想好到底要怎么说,小皇帝又继续道:“今夜发生的事,朕已经全知道了,谢少侠与西门庄主里应外合,才能骗得朕的皇叔入瓮,这是你二人的功劳,朕定会有赏。” 萧飞雨听他态度语气都很好,忙道:“赏就不必了,草民斗胆求陛下一件事。” 小皇帝面上笑意更甚:“让朕猜猜看,你想求朕的事,应该与朕这堂弟有关吧?” 萧飞雨只能点头:“陛下智慧过人。” 停顿片刻后,她又道:“此次叛乱是南王一人策划,与他着实无关,他只是个喜欢练剑的孩子而已,还望陛下——” 皇帝直接打断她:“朕知道。” 萧飞雨顿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是不知道这决断究竟是什么,又需不需要她再动一次手。 见她一脸紧张,皇帝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拉过杵在一旁的南王世子道:“朕今夜见了谢少侠爱徒,十分投缘,所以已经认其为义妹,打算留他在宫中长住,谢少侠以后想见他了,直接拿朕的牌子进宫来就是。”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侍卫将一块玉牌递到了萧飞雨面前。 萧飞雨:“???” 恕她不够聪明,实在是看不透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不过不管怎样,听皇帝这个意思,就是不会杀他这个堂弟了吧? 她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想了想还是接过那块玉牌,问:“只要我想见 了便能进宫见?” 皇帝微笑着颔首,又推了女装南王世子一把,说是让他和师父告个别。 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进了内室,萧飞雨的心里真是有一万个问号。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她问南王世子。 “……父王被擒后,皇兄就命人脱掉我身上的假龙袍。”南王世子一脸不堪回首。 当时他和西门吹雪刚跟南王派来的人离开,南王就让他在马车里套上一身假龙袍,可怜他当时还穿着裙子呢,想来想去,只能直接把龙袍套在外面。 后来进了宫,西门吹雪联手皇帝的近侍把南王擒住后,竟也主动帮他和皇帝求了一句情。 皇帝说不管怎样,先把龙袍脱掉。 这一脱,里面的裙子也就给他这位皇兄瞧见了。 在那一瞬间,皇帝真是差点笑得跌下龙椅。 后来审问了一番,确认他的确不知道南王的图谋后,皇帝就问他,你还想不想活命? 他当然说想。 皇帝:“咱们一同长大,你并无谋反之心,要朕杀你,朕也的确下不了手,何况西门庄主都帮你求情了,所以你若是真的不想死,朕可以让你活着,但你这辈子都得活在朕眼皮底下。”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南王世子没立场要求更多,自然是叩谢圣恩。 皇帝紧接着又道:“而且你也不能再当南王世子,南王世子是必须死的。” 他点头说好,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可他没想到,这安排就是让他一辈子都扮作女孩子!并以皇帝的义妹这个身份被看管在宫中!一辈子不得娶妻生子有后代,让南王血脉就断在他这里。 不娶妻生子没什么,可扮作女孩模样…… 他在萧飞雨面前扮女孩子是因为想学剑,可现在南王的事被捅出来,皇帝留他这条命已是万幸,怎么可能还让他继续习武。 都不能再学剑了,他居然还是要扮成女孩子? 在那一瞬间,他实在没忍住在心中喊了一句皇兄神经病! 萧飞雨听完这里面的原委也深有同感。 但她也无能为力了,只能拍拍徒弟的肩膀道:“能活着就好。” 南王世子:“……嗯。” 师徒俩告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别,临走时萧飞 雨问他是不是一早知道自己进南王府别有所图。 他想了想,居然点了头,道:“否则师父怎么会愿意收我这样资质的徒弟,叶城主都不愿意。” 萧飞雨:“……”看来你对叶孤城的执着大于对我啊?! 之后她就和西门吹雪一道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出去之前她忍不住问西门吹雪:“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他吗,怎么今晚还为他求了情?” 西门吹雪平静道:“他要是死了,你会不开心。” 而在他看来,他的喜欢与否远远及不上她开心与否那样重要。 第76章 花灯 要说紫禁之巅一战过后江湖上流传最快的事,当属身为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南璧”其实是女儿身了。 一开始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毕竟这话是木道人说的,木道人可是在太和殿顶输给小他三十岁的“谢霖”了呀,说不定是他输了之后恼羞成怒信口胡说呢! 然而就在金陵城内就“南璧究竟是男是女”议论得最沸反盈天之时,萧飞雨直接去了易容,带着袖白雪,拉着西门吹雪上了街。 她穿的依然是男装,就连头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高高束起绑成马尾,若是只看背影,大约还是有很多姑娘会将她认成自己的梦中情人。 但那张脸没了易容后,不论是谁见了,都不可能骗自己这是个男人了。 如此,木道人是战败胡说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萧飞雨以为那些曾把自己视为男神的姑娘会因此粉转黑,她甚至都做好了被脱粉回踩的准备! 可结果她褪去易容在秦淮河畔晃悠的时候,竟有好几个姑娘一脸兴奋激动地跑过来给她扔手绢儿。 出了一趟门直接收了七八条手绢儿萧飞雨:“???” 不是,你们以前也没有这么大胆火辣的吧?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令人看不透! 对此,陆小凤表示:“你可是连赢了两个顶尖剑客,她们本来就觉得你厉害,现在知道你是个姑娘,自然更崇拜你仰慕你。” 她一脸狐疑:“真的?” 陆小凤点头:“当然真的,我骗你作什么,别的不说,就独孤一鹤那个姓孙的弟子,现在已经彻底把你当成人生目标啦!” 姓孙的弟子? 萧飞雨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她问陆小凤:“是不是正月初七那晚在陛下寝宫前问我到底叫什么的?” 陆小凤再度点头:“对,就是她。” 片刻后,他又补充道:“据说她是峨眉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比她的师兄师姐都有悟性,你和木道人决战的时候,全峨眉只有她和独孤一鹤能看明白。” 萧飞雨有些惊讶:“哇,那是挺有悟性的。” 这话也就是她说出来才不至于叫人觉得自大而是理所当然了。 不过提到峨眉,她便又忍不住想起了木道人在众人面前揭穿她女扮男装之后,马秀真那满脸拒绝不 愿接受的反应。 她想了想,又问陆小凤:“独孤一鹤和他的弟子们还在金陵?” 陆小凤说是,峨眉派和武当派的人现在都住在城中最大的客栈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见见你的仰慕者?”陆小凤说的其实是孙秀青。 “不,应该说是曾经的仰慕者。”萧飞雨叹了一口气道。 她觉得她欠马秀真一个道歉。 如果当初她早知道用了婚约来拒绝后,马秀真也还是会继续喜欢自己一直到现在的话,她肯定会趁这姑娘还没喜欢得很深时直接把女扮男装的事给说了的。 世事难料啊,当初她想的是,这么一个英姿飒爽,得知她有婚约就不作任何纠缠的妹子,之后一定会获得更好的姻缘,哪知竟会是这样。 “原来你说的是马秀真。”听到这个曾经,陆小凤也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后,他几乎抑制不住面上的笑容,“你就不怕她见到你恼羞成怒与你动手?” “她不会的。”萧飞雨说得非常果断。 事实证明她说的不错,隔天见到她真容的马秀真,比陆小凤预想中要平静得多,眼神里也没什么愤恨的情绪,大概是已经彻底接受了她是个女人的设定。 萧飞雨也没有和她绕弯子,上来就向她弯腰拱手道了歉:“当初我隐瞒女儿身行走江湖,虽是无奈之举,但也给马姑娘带来了困扰,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十分过意不去,特来赔罪。” 马秀真盯着她打量了片刻,表情有点尴尬,好一会儿后才幽幽道:“我知你有苦衷,而且你早就拒绝了我,并无什么错处,所以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萧飞雨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对方这么善解人意,其实反倒是叫她更过意不去了。 看她一脸欲言又止,马秀真忽然勾起唇角道:“若是萧姑娘依然觉得对不住我,不妨帮我一个小忙?” 萧飞雨:“什么?” 马秀真:“是我二师妹,她这几日一直想寻个机会向你请教几个剑术上的问题,又怕贸然前去唐突了你。” 萧飞雨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二师妹是谁。 来之前她还和陆小凤提起过呢。 所以她一口应下:“没问题,让她直接来找我便是,或者她现在在的话?” “她在。”马秀真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我去叫她过来吧。” “好。”她点头。 没过多久,这对师姐妹就从隔壁屋子过来了。 比起平静淡然的马秀真,孙秀青见到她时,面上几乎全是显而易见的激动,一双杏眼亮如晨星:“萧姑娘。” 萧飞雨笑着应了,而后开门见山地问她究竟想请教什么。 说到这个,孙秀青好似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对萧姑娘这样的剑客来说,定是再幼稚不过的问题,还望萧姑娘不要笑我。” 萧飞雨一时哭笑不得:“哪那么严重啊,我也是一步步练过来的嘛。” 孙秀青叹了一口气,道:“可你走一步,就抵得上寻常剑客的一百步了呀。” 这话并不是恭维,而是事实。 放在两年前,要是有人说,将来会有一个不满十八的姑娘,连赢叶孤城和木道人,绝对会被江湖人嘲讽莫不是在说梦话。 剑是兵中君子,放眼江湖,用剑的人不说多如过江之鲫,起码也称得上一句常见。 但就算是这样,自古以来,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觉得,剑乃大凶之器,不适合女人用,像武当更是干脆从来不招女弟子。 孙秀青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可她再有悟性,也只是在峨眉的这一代里拔尖罢了,天下群雄论剑,暂时还完全没她的份。 飞剑客,木道人,白云城主,还有她师父,这些江湖顶尖的剑客,无一例外都是男人,仿佛更印证了女人就不适合用剑一般。 直到出了萧飞雨这位“南璧”。 所以得知萧飞雨是女儿身之后,她虽然十分同情自己的师姐,但更多的却是高兴和比原先更深的仰慕。 此时萧飞雨愿意让她随意请教,她当然是再高兴不过。 两人聊了近两个时辰。 期间萧飞雨把自己学的是昔日拥翠山庄李观鱼前辈所作的《剑阵》这事也告诉了她。 她听后惊讶得差点没合上嘴:“李观鱼前辈?!”那可是活在传说中人啊。 而且这部《剑阵》也在江湖上失传了很久。 孙秀青不由得好奇:“原来它并未失传?” 萧飞雨对她印象很不错,再加上现在已不用继续维持谢霖这个身份,干脆直接解释道:“世人以为它失传而已,实际上它是被我祖父从拥翠山庄后人那买下了,但我们家的人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时间长了 ,江湖上便以为《剑阵》失传了。” 孙秀青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与木道人一战时,能用出比两仪剑法更精妙更富变化的剑法来。”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萧飞雨:“那你的那柄短剑……是不是也是根据这部书锻造的?” 萧飞雨惊了:“你这都看得出来?!” 被偶像夸奖的孙秀青有些赧然:“我只是觉得那把剑对维持你的剑法变化尤其重要而已,不管是重一分还是轻一分,效果都不会如此之好。” 其实同样的话阿飞也说过,但阿飞毕竟成名了几十载,有这点眼力是应该的。孙秀青却不一样,这姑娘才十六,能够把她的剑和剑法看明白到这种程度,也无怪乎陆小凤都要赞一句悟性好了。 所以两人聊到最后,萧飞雨不仅尽心尽力地替她解答了一些剑术上的疑惑,还在非常真诚地鼓励她:“你悟性这般好,努力练下去,定会有大造化。” 之后萧飞雨回去,西门吹雪问她与马秀真说得如何,她便十分兴奋地与他讲了马秀真这个姓孙的师妹,说:“这等眼力这等悟性,而且她才十六岁,我要是独孤一鹤,肯定会把掌门之位传给她!”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完全不觉得孙秀青能看出这些来很了不起啊。 两人一道游历江湖这么久,萧飞雨已经成功修炼出就算她不说话也能准确知道他各式皱眉究竟为何意的本事了。 她凑过去,一边朝他眨眼一边笑着开口道:“我知道你也看得出,可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天才呀。” 原本皱着眉一派严肃的西门吹雪又红了耳朵。 再过几日便是上元。 去年中秋时他二人懒得跟萧王孙掰扯展夫人求过来的那件破事,出门找了个画舫在秦淮河上呆了一夜,萧飞雨还在城外那一块水浅的支流里捡到了几片残荷叶。 那夜他们曾听岸上的人议论,金陵城最盛大的花灯会其实不是在中秋,而是在上元,那才是真正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满目流光宛如仙境。 萧飞雨觉得本地人说来可能会有点夸张,但听到时还是忍不住偏头对西门吹雪道:“那等明年上元,咱们还来看吧?” 西门吹雪说好。 现在上元已至,还未入夜,秦淮河畔的花灯就已经布置起来了。 萧飞雨本来想着赶在天黑前去租画舫,应该能比去年中秋租到的好一些 。可她委实低估了金陵人民对上元灯会的疯狂程度,去的时候就被告知,大的已经全租出去了。 她一脸失望:“那小的呢?” 做这生意的老板捋着胡子道:“实在遗憾,小的也早有客人订下。” 哎,想和女朋友浪漫一把都不行,还有没有天理了。 见她一派遗憾地打算离开,那老板忽然又出声叫住了她:“我在城外的码头处还存了一艘,本是打算自用,若姑娘实在想租,也不是不可以。” 萧飞雨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老板笑着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点过头后才继续道:“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 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你说说看?” 老板没有继续卖关子:“我有一个侄儿,也用剑,一直找机会见传说中的’南璧’一面,谢姑娘若是愿意指点他一二,老朽让出那艘画舫又何妨?” 这条件并不很过分,对萧飞雨来说几乎是举手之劳,所以她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没问题,等过了上元,你让他直接来城西找我便是。” 老板顿时面露喜色:“那便再好不过了。” 萧飞雨摆手:“跟你的画舫比起来,这只是小事。” 之后这老板就带着她去城外的码头处取画舫了。 取到后他忍不住问她:“谢姑娘缘何这么想租画舫?” 她一本正经:“因为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却是没说到底是什么事。 老板在秦淮河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乃是人精中的人精,自是没有再问下去,况他想求萧飞雨的事萧飞雨已经答应了。 反倒是萧飞雨,在临走时又转回身来跟他补了一句:“对了,其实我不姓谢,以后喊我萧姑娘吧。” 说完她便踩着晚饭的点回了西门吹雪那座宅子。 萧王孙在他们回金陵之前就离开了,好像是和哪位故友约定了在泰山之巅切磋,所以此刻的这座宅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她回去的时候,萧曼风正踮着脚折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腊梅,听到她脚步声动作一顿望过去,疑惑道:“你去哪了呀?” 萧飞雨说我去做了一点前期准备。 萧曼风疑惑:“前期准备?准备什么?” 而她笑着拉长了语调道:“这个嘛——先不告诉你!” 萧曼风“……”居然还卖起关子来了? 晚饭还是三个人一起吃,因为是过节,厨房那边还特地丰富了一下菜色。 吃饭时萧飞雨问萧曼风:“姐姐今晚去看灯吗?” 萧曼风看看她,又看看西门吹雪:“我跟你们一道你乐意啊?” 她噎了半瞬,正要说真要一道也可以的时候,就听到萧曼风笑着继续道:“算了吧,我可不会这么没眼色,我一个人随便逛逛就行了,你俩去玩,不用管我。” 末了还朝她眨了眨眼。 等夜色四合,秦淮河边的灯也全部亮起时,结伴出门的萧飞雨和西门吹雪总算从人群中一路挤过,到了那停靠画舫的地方。 最后租到的这条毕竟是老板本来打算自用的,各方面都很不错,也比他们去年中秋那一条要大,萧飞雨非常满意,让西门吹雪先上去。 西门吹雪:“那你呢?” 她指了指岸边的花灯,说要去买几个顺眼的。 西门吹雪本想说那一起,可还没开口就被她推上了画舫,“你先上去呗,一会儿河面上就要变挤啦,我现在不怕用轻功了,买完直接飞过来就行!” 如此,他也只好点头。 等他上了画舫后,萧飞雨便火速重新挤进人群中,把自己一早看中的一盏以梅纸为形的花灯给买了下来。 那灯是整个秦淮河畔除了对面龙鱼之外最大的一盏了,所以价格自然也高得吓人,放在往年绝对无人敢问津。 所以萧飞雨说要买的时候,可以说是惊了一大片人。 花灯主人认出她是谁,也吓了一跳:“您……您真要买?” 她点点头,直接数出了一把金叶递过去,道:“应该够了,你数数?” 花灯主人看着这一大把金叶子,眼睛都直了:“够、够够够,肯定够了!” 生意做成,她心满意足地走上前去把这盏比她还高的花灯举了起来。 像这样体积的花灯,里面起码放了近百根蜡烛,稍有不慎便会烧掉这一整座的流光溢彩,所以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本能地往后退了三步,生怕这灯真的烧起来了波及到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数完金叶的花灯原主人一抬头,更是差些吓破胆,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谢谢……谢姑娘!这样很危险的!” 萧飞雨朝他笑了笑,直接提气往半 空掠去。 在举着这盏灯往秦淮河上飞去之前,她朝目瞪口呆的人群轻快地喊了声:“我不姓谢,我姓萧。” 她穿一身雪白的长衫,长发高高束起绑在脑后,身姿轻盈地举着高过她人的花灯,偏偏还稳当得半点不曾晃到它,那神态那模样,说是天宫下来的仙人也不为过了。 地上的人群仰头望去,顿时也没了原先的惶恐,甚至目光不自觉地一直追着她,直到她掠到河面上,踩着河上的小莲灯一路行到她那艘画舫前停下。 画舫内的西门吹雪原以为她说买几个顺眼的花灯是要买那种能漂在水上的小花灯,此刻看到这样一盏灯,也是彻底愣住。 萧飞雨小心地将灯放到他面前,而后从梅花枝条的缝隙里透出半张脸来:“我觉得你会喜欢它。” 月华如练,梅灯溢彩,将她原本就精致风流的五官映衬得更为动人。 他看着她,始终没说话。 这反应令她难得有些忐忑:“你不喜欢吗?” 他摇摇头,说喜欢。 可是比起灯或者梅花,他其实更喜欢她。 “喜欢的话——”她似是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鼓着脸重新抬起眼道,“赏个脸嫁给我怎么样?” 第77章 紫色 她说完那句话后,见西门吹雪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咬着唇状似难过地叹气道:“就算简陋了一些,我也很认真的呀,真的不给个面子吗?” 他们俩之间还隔着这盏硕大的梅枝花灯,她说话的时候探出半张脸,上面光影浮动,却更显惑人。 西门吹雪终于往前走了半步。 他在她期待的目光里俯身吻住了她。 这是个别扭又艰难的姿势。 两人不仅身处水上,还需要维持好这盏灯的平衡,不能叫它因为晃动而自燃起来,所以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小心。 而这个吻也因此变得格外清浅,几乎一触即离。 有潮湿的风从河面上拂来,将两人的长发卷在一起。 她总算满意,得逞似的朝他咧嘴一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点头,停顿片刻后又道:“不是早答应了吗?” 萧飞雨闻言,顿时龇着牙道:“那个不正式,才不算!” 不过不管是完全不正式的时候还是此刻,面对她这样明亮又坦诚的目光,他都会忍不住生出将她直接拆吞入腹的冲动。 所以方才他沉默的那一小会儿里也根本不是她说的不赏脸,而是在努力克制呢。 “还有你看这个灯!”她忽然绕过来将他拉到另一侧,“这边的花好看。” “嗯。”他任由她抱着自己手臂依上来,然而才看了她指的地方一眼便偏头朝她望了过去,“但不及你。” 再明亮的月光,再璀璨的灯火,在他眼里,都不及她。 这种寻常人说来只会显得肉麻的情话,从他嘴中吐出时只叫人觉得再真诚不过。 萧飞雨哪怕不是第一次听,也不由得勾起唇角。 之后她把这盏被她当成临时聘礼的灯直接摆到了画舫顶上,摸出两块丝帕将其固定好,以免它被风一吹就直接跌到水里去。 就在她做完这一切打算下去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艘比他们还大的画舫上,忽然放出了数以百计的紫色水灯,刹那间整个河段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 紫色的水灯源源不断地从那艘画舫上放下,顺着水流一路往东,仿佛要铺一条通往月宫的光华之路。 萧飞雨看得一愣一愣的,颇有一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求 婚成功了呀! 她跳下去,落到西门吹雪身旁,长叹着道:“哎这可真是大手笔,不知道前边画舫上那位兄台到底是想讨哪个姑娘欢心。” 西门吹雪想了想,问:“你喜欢?” 见他一派打算有样学样的表情,萧飞雨忙拉住他:“我没说我喜欢呀。” 再说送灯搞浪漫这种事,哪里需要他来做,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貌美如花就足够讨她欢心了好嘛!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前边那艘精美画舫投放在水里的灯也越来越多,惹得原本在岸上看灯的行人们也纷纷停住脚步朝水流方向望过去。 岸上的人议论纷纷,租了画舫在游河的人也一样。 就连萧飞雨都忍不住好奇,搞出这么大手笔的人会是谁? 可惜从她的角度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画舫里的人,她也只能在自己这条稍显寒酸的上坐下。 船往前行的速度比灯要快,又过片刻后,他们周围已经零星有几盏紫色的水灯了。萧飞雨挽起袖子从水中捞了一盏上来,发现这灯的形状和岸上卖的那些都不一样,而且怎么说,有点眼熟? 她皱了皱眉,问西门吹雪:“你有没有见过这种形状?”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一眼,稍作回忆后才道:“天山。” 萧飞雨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天山? 他继续解释:“像天山之巅的花。” 他说到这里,萧飞雨也彻底想起来了。 对哦,这不就是他们当初去天山之巅看的那两朵花开花时的形状,只是那两朵花生在冰雪之中,开出的花朵也呈透明之感,不像她手上这盏灯,是紫色的。 等等,紫色?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曼风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紫色吧? 思及此处,萧飞雨不由得在心里喊了一声卧槽。 而与此同时,她也终于看到了那个那个大手笔到让这种造型独特的紫色水灯漂满整个秦淮河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那个人放完灯后直接出了画舫,像她当时举着她给西门吹雪的“聘礼”回来时那样,踩着水上的灯,一路掠过河面,直接往更东的方向去了。 “叶孤城?!”打死萧飞雨都不会认不出这个手下败将的背影啊,“他怎么还在金陵啊?!” 可惜西门吹雪不能为她解答这个问题,只能问她:“要去看看吗 ?” 她一秒点头:“去,当然去!” 做成天山奇花形状的紫色水灯…… 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想讨谁欢心了吧。 萧飞雨恨不得立刻追过去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在她和西门吹雪离开的这半年里,叶孤城已经重新把她姐姐追到手了? 这样想着,她连这条租来的画舫都顾不得了,站起身来后,便提气追了过去。 平心而论,萧曼风要喜欢谁她是管不着的,但如果依然是叶孤城,那也太便宜这个渣男了吧! 她心急火燎地追过去,西门吹雪自然也紧跟其后。 他轻功好过她,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能追到她身旁,但叶孤城的轻功却是和他差不多的,按萧飞雨这个速度,追丢也说不定。 所以跟上她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揽住了她的腰。 萧飞雨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怎么啦?” 他将手收得很紧很紧,面上却一派严肃:“这样快一些。” 萧飞雨:“……”无法反驳。 在岸上的人看来,这样飘逸的三道白衣身影先后从河上掠过去的场景自然是美不胜收。 萧飞雨甚至还听到了他们在议论说什么像天上来的仙人。 作为被真·仙女搂在怀中的人,她非常不要脸地接受了这番赞扬,然后默默在心里把叶孤城开除这个行列。 当脚下的水灯越来越稀疏时,行于他们身前的叶孤城也终于停了下来。 萧飞雨注意到他是在离他们远一些的那一侧河岸边停下的,忙扭过头对西门吹雪道:“那里那里!” 西门吹雪说好,足尖一用力,又加快了一点速度,最后总算在叶孤城落地往岸边青石板阶上坐着的萧曼风走去时带着她落到了岸上。 此处接近城郊,不仅没有内城那般热闹,也没有上元佳节应有的流光溢彩,但胜在月色正好。 萧曼风估计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没去内城凑热闹而是一个人坐在这临水赏月的。 她身上的衣服和秦淮河中的浩浩荡荡朝此方向漂来的水灯同色,这颜色分明尊贵又热烈,但在此时的月光下又莫名显出了几分冷来。 萧飞雨看着叶孤城大步向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本想先听听这渣男到底要说啥,可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萧曼风。 萧曼风扬眉问他:“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 叶孤城点头说是。 萧曼风啧了一声,好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挺美的。” 她语气很冷静:“可我已经不是十六岁了,很难给出什么你想要的反应。” 叶孤城沉默片刻,道:“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 躲在岸边树后的萧飞雨:“???” 垃圾叶孤城抄袭我! 第78章 玄机 萧曼风听到叶孤城这么说之后,竟也俯身从水里捞起了一盏灯来。 紫色的灯躺在她白玉一般的掌心中,里头的蜡烛分明即将燃尽,光却比在水中时更盛了,照得她脸上也闪动起虚影。 她盯着它看了片刻,好一会儿后,才重新抬眼对叶孤城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看见它,就会想起那位苏姑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这一瞬间,萧飞雨清楚地看见了叶孤城的身体颤了一下。 下一刻,萧曼风直接站了起来,朝她和西门吹雪的方向望了一眼,似是弯了下唇角:“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自便吧。” 叶孤城沉默着跟了上去,看架势大概是想送萧曼风回去。 萧飞雨在树后啧了一声,觉得接下来的事应该不用她操心了,毕竟姐姐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还要狠。 于是等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后,她便扶着腰从树后出来,朝他们来时方向望了望,问西门吹雪:“咱们回船上去?” 西门吹雪牵住她的手说好。 回程路依然从水上走。 这会儿他们不用担心追不上叶孤城,但西门吹雪还是和来时那般揽住了她的腰,她不仅没拒绝,甚至还主动趴在他肩上,时不时多用一点力踩底下的花灯一脚,看见它翻了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等他们回到自己那条画舫上时,城门口那边的富商们已经争相放起了烟火,据说是每年上元灯会的必备节目,不仅他们斗富斗得开心,城中百姓也都喜欢看。 萧飞雨看着这个场景,就忍不住觉得自己选在这个晚上进行求婚真是太合适了。 不过经过方才那一遭,现在秦淮河畔组团逛灯会的少女们也都认出了她和西门吹雪,直接导致他们一回到画舫上坐下,她就又被扔了一身的手绢锦帕,最后混了一身的脂粉香气,虽不狼狈,却也好笑。 偏偏她对于这群姑娘又生不出什么气来,最后只能自己避到画舫里面去。 拉下卷帘后,河面上河岸边的灯火被隔断大半,船在水中不紧不慢地往前,带出的水声和岸上人的嬉笑声混在一起,竟也有种莫名的和谐。 萧飞雨把身上的锦帕手绢一股脑拿下来,倒是没直接扔掉,反而翻看了几张,偶尔看到绣工格外好的还会拉过西门吹雪的袖子叫他一起看。 “这个上面绣的是紫禁之巅吗哈哈哈哈!”她拿 起一张绣了一处屋顶和两个剑客的,笑得几乎停不下来。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非常不爽:“绣得不好。”风采不及她本人十之一二。 就算萧飞雨已经彻底习惯他对自己的深厚滤镜了,听到他这么说也不免感慨:“你眼光太高了吧!” 他一本正经说情话:“所以钟情你。” 萧飞雨真是恨不得在船上打三圈滚,奈何这画舫内一共就一丁点大地方,根本容不得她如此。 最后她选择了吻上这张长了薄情之相却甜得过分的嘴。 船只过了最热闹的那几段路后,速度随越发宽敞的水流加快不少。 她被压在散发着脂粉香气的锦帕和手绢上,手抓着他的衣领,随着亲吻的节奏时而松时而紧,黑色的长发散开在木质船板上,舒服得眯起了眼。 事实上这个河段两岸依然有许多游人,哪怕不刻意去听,也有喧哗声一刻不停地传到她耳朵里,所以哪怕知道他们绝对看不见,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种众目睽睽之下做坏事的羞耻感。 随着羞耻一同到来的还有平时腻歪上一整天都可能不会有的刺激。 她闭上眼,大着胆子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往下抚至他背上,指尖沿着脊椎不停游走,察觉到他呼吸变急,又得逞似的笑了。 笑声很低很低,但又足以震得他耳廓发麻。 不过更发麻的还在后头。 一吻结束,两人都还喘着的时候,她睁开眼,眼波流转之下,轻声问他:“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呀?” 西门吹雪深吸一口气,随即俯身咬住她的脖子。 一声短促的惊呼后,她整个人都颤了颤,但没有推开他。 只是当她以为他还会继续咬下去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只将头埋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打在最敏感的地方,那煎熬丝毫没有变少。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抬起半条腿来碰了碰他的腰。 下一刻,他终于不再埋首,而是用手撑在她耳边,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她。 那眼神里有她很熟悉的东西,尽管他不曾付诸实践。 而她想的是,反正她都求了婚啦,就要把人娶进门啦,又有何不可呢? 哦,不对,从地点上说,好像很不可来着? 想到这里,她顿时没了继续留在河上的心情,毕竟该看的热闹早已看完,剩余 的风景又不如他耐看。 她小声问他:“回去?” 而他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他说好,回去。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还了画舫。 但临走时萧飞雨还是忍不住把那盏灯也带走了,说这可是她给他的聘礼,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当然要收好。 西门吹雪:“……”好,你说什么都好。 不过等他们举着灯一路回到城西那座宅子时,这灯里摆的蜡烛也烧得差不多了,梅枝黯了一半,顿时没了初时美貌。 萧飞雨把它放在他房门口廊下,正对着花园里开得最好的那株腊梅。 月已至中天,照得整间宅子都笼上一层银光,她蹲在灯前仰起头朝他吐舌道:“干坏事吗?” 这种大胆又直接的风格真是不像个姑娘。 偏偏西门吹雪就是喜欢。 还喜欢得不行。 接下来的事便再顺理成章不过。 萧飞雨甚至连他们进的到底是谁的房间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和纱帐一同落下的是狂风暴雨一般,再无半点克制的吻。 她顺从地接受,热情地回应。 用所有的动作告诉他,没关系,还可以更过分一点。 然而他的学习能力似乎只适用于剑术,在这种事上反而磕磕绊绊得可以,最开始时叫她差点忍不住中途笑场。 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对僵住身体的他说:“你不要紧张呀……” 西门吹雪:“……”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也还是会输她一头啊。 “真的,书上不是说第一回都这样嘛……”她安慰他,说得信誓旦旦,“我不骗你。” 他没说话,觉得还是用行动给自己正名比较好。 而且有了这番算得上失败的实践经验后,他也的确得心应手了起来,迅速找回了场子。 到后来萧飞雨后悔不已,她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个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做到他所能做极致的性子。 只是这回他身上这要命的开关是她自己打开的,哪怕再怎么哭唧唧地求饶,甚至反过来喊他阿雪哥哥也没什么用了。 …… 同是干了一夜坏事,第二日一早西门吹雪神清气爽地起了床,而 她则是连翻个身都难受,干脆放弃治疗,在床上一直窝到了快傍晚才起来。 起来还是因为饿。 见她不再躺着喊难受,西门吹雪才告诉她,有个小孩在前厅等了她半天了。 萧飞雨:“……”日啊,沉迷一夜美色,她都忘了还有这茬了。 萧飞雨深吸一口气给他解释道:“应该是那个租画舫的老板侄子,我答应了指点他一下的。” 西门吹雪这才知道她为了昨晚那一场求婚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不过人家已经等了半天,此时自然也不是腻歪的时候。 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后,两人便一道去前厅见了那个求她指点的小少年。 少年姓陈,名玄机,与南王世子差不多年纪,但性格十分沉静,对剑的理解也远超同龄人,几句下来,就让萧飞雨惊讶不已。 她问他:“你以前可有跟谁学过?” 他摇摇头:“不曾。” 正因为全是自己瞎琢磨,他才想找个真正懂剑的人好好请教一番,可惜在萧飞雨之前,那些剑客大多不愿意理会他。 萧飞雨不问他的出身,只问他的剑。 一大一小聊至最后,她甚至拍着胸口告诉他:“你不用担心,像你这样练下去,若是不能成为一流的剑客,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末了还留他在这吃饭。 陈玄机想了想,拒绝了。 他说:“我母亲还在家中等我。” 她也不勉强:“那行,总之在我离开金陵之前,你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都能来寻我。” 寻常剑客得到这样一句应允怕是要高兴上天,然而陈玄机却冷静极了,真诚地谢过她之后,便踏着月色告辞离开了。 萧飞雨站在堂前望着这小少年的背影,对全程沉默旁听的西门吹雪道:“这小家伙是个天生的剑客,他将来肯定会有大造化。” 西门吹雪难得没有见缝插针地吃一个醋,而是点了点头。 只是此时的他们俩都没有想到,陈玄机将来的造化到底能大到什么程度。 更没有想到的是,只得了她半日指点的陈玄机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将她的名字告诉自己所有徒子徒孙,尊她为那之后天下剑客心中圣地的祖师。 第79章 结局 吃干抹净之后还能做什么? 萧飞雨觉得,是时候把仪式补了。 当她跟萧曼风说这件事的时候,萧曼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回谷再办吗?” 她想了想,说那也好。 “不过若是回谷再办,估计就没法办得很热闹了。” 帝王谷的规矩摆在那,就算宴请宾客,也至多请二十个。 虽说她朋友算不上多,私心想请到出席的都不一定有二十个,可若是整场喜酒真的就这么不到二十个人,那也太寒酸了吧,会委屈她的小仙女! 萧曼风:“……”你的性别观念真的没问题吗? 但没办法,谁让这是妹妹呢,她也只能给她出主意:“那写信回去吧,把二夫人叫到金陵来,正好爹过段日子和人比试完也要回来,到时在金陵摆酒,估计全城都会来贺,一定热闹。” 萧飞雨觉得这个可以有,当即开心地写信去了。 虽然萧曼风没说,但写信的时候她还是加了一句如果大夫人愿意的话,也可以一道来。 人生大事,就这么被拍板定了下来。 隔天她又去丁家庄跑了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丁灵琳。 丁灵琳也很高兴:“真的吗?那到时我一定叫上小叶一起来!” 她嘿了两声,又问:“对了,你知道路小佳最近在哪吗?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逛花楼看美人的好兄弟,我娶老婆,哦不对,我成亲怎么也不能不叫上他呀!” 丁灵琳:“……”我哥真惨。 丁灵琳道:“我也有段时间不曾见过他,我可以帮你问问小叶,他可能知道。” 两人聊完这个,又开始聊这个婚礼到底要怎么办。 丁灵琳问她:“西门庄主那座宅院地方虽然不小,但也算不上大,怕是不太好摆酒?” 这个问题萧飞雨还真没细想过,虽然穿越了十八年,但是提到结婚,她还是反射性地觉得在酒楼办很正常,现在被丁灵琳一说,才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正常的婚礼都是在家中摆酒哦…… 她挠了挠脸,道:“那我最近看看能不能换一个大一点的地方,反正我不缺钱。” 丁灵琳再度笑出声:“其实我倒有个主意。” 萧飞雨:“?” 丁灵琳:“来丁家庄办啊。” 她惊呼这怎么好意思啊,丁灵琳却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起码找遍金陵她都不可能找出比丁家更气派的地方了,就算是花家,充其量也只是与丁家齐平而已。 “而且只是借个地方而已,我爹要是知道你愿意在这办,估计会只会觉得特别长脸。”丁灵琳说得一本正经。 萧飞雨表示她需要好好考虑一番,顺便征求一下西门吹雪的意见。 丁灵琳:“不是你娶他吗?” 她面色严肃:“是的,但我可能是个妻管严。” 丁灵琳闻言,差点笑得直不起腰。 回去后她把丁灵琳的建议告诉西门吹雪,问他怎么看。 他说全听她的,而且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热闹不热闹。 萧飞雨:“可是我在意啊,我这么喜欢你,我就想让全江湖都祝福我们。” 西门吹雪勾起唇角,轻扯了一下她的马尾。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去丁家庄办这场婚事。 因为萧王孙在泰山和人比试完回来听说了之后,愣了片刻,道:“帝王谷在金陵有不少产业,其中有好几间宅院,我一直托花兄替我打理着呢,应该够用。” 萧飞雨:“……”看来我们家是真的很有钱啊! 地点定下后,她开始纠结时间。 她想在春天时迎娶她的小仙女,可是现在才刚出正月,江南的春天总姗姗来迟,一等就是两个多月。 对此,萧曼风当然是非常无语。 她说:“就算定下来了,办婚事也需要准备许多东西,你以为那么简单啊?” 萧飞雨扁扁嘴:“那好吧,就三月底,我去写请帖!” 能让她亲自写请帖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大部分其实都在金陵。 不过写到最后她想起来,有个人虽然在金陵,却大概还是不能来参加的。 仔细思忖了一番后,她又挑了个日子带着皇帝当初给她的令牌进了宫。 当时全城都已经知道了南北双璧即将成亲的消息,皇帝也不例外,以至于见到她第一句就是恭喜。 她非常谦恭地应了,问这聪慧的年少天子:“陛下可要赏脸一道来喝杯喜酒?” 皇帝盯着她看了片刻,尚未脱去稚气的一张脸倏地多了三分笑意:“萧姑娘真正想邀请的人,恐怕不是朕吧?” 萧飞雨:“……”你可以不用这么直接说出来的哇。 但在这件事上,皇帝出乎意料地好说话,紧接着又道:“朕到时会带公主一道去贺喜。” 萧飞雨满意了,非常真诚地夸他是明君。 皇帝说算了吧,有这时间浪费口舌,不如去瞧瞧你徒弟。 如此,她也就直接省去了溜须拍马的过程,直接跟着皇帝去看了现在住在御书房边上的南王世子。 这家伙对公主身份适应良好,虽然不能习武了,但皇帝准许了他继续看剑谱,所以倒也并没有很委屈。 听说师父要成亲,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我到时要喊西门庄主师娘吗?” 萧飞雨差点喷茶,道:“也不是不行,但最好别当着太多人面喊吧?” 南王世子点头:“我明白的。” 师徒俩聊了几句后,萧飞雨问他怨不怨自己。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话,他这会儿也许不用一辈子被禁锢在宫中。 他摇摇头:“不是师父也会有别人,我父王太低估皇兄了,而如果是别的人,也许我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萧飞雨沉默片刻,说日后她会定期来宫中为他讲剑的。 他很高兴:“那太好了。” 虽然不能再练,但是能够听到天下顶尖的剑客讲剑,也是很多剑客一生都求不来的好事了。 各方亲友都通知到之后,萧二夫人也从蜀中到了江南。 出乎萧飞雨意料的是,萧大夫人居然跟着一起来了。 过往种种互相打嘴炮的经历让她有点慌,不会连成亲也要被挑剔一番吧!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并没有错,萧大夫人来了金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嫌弃她的婚前准备于礼不合。 萧飞雨:“……” 礼不礼的,她真的不是很在意啊。 但萧大夫人怎么说也是帝王谷主母,这种制式上的事她是有资格挑剔的。 所以萧飞雨干脆把事情都推给她了,还说:“那您来操办呗,肯定能给我办得风风光光吧?” 萧大夫人高傲地哼了一声,但还是把这摊子事接了过去。 在她的操办下,这场婚礼倒的确风光得全城轰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被很多说书人写进话本中,还在江南这一带被津津乐道了好多年。 往后的很长 一段时间里,提起萧飞雨这位被天下剑客封为剑神的“南璧”时,也还有许多女孩子甚至包括不少已嫁做人妇的捶胸顿足道:“我真是羡慕死西门吹雪啦!试问哪个少女不想被萧姑娘骑着马来娶呢!” 是的,成亲那天,骑着高头大马去迎娶的,并不是西门吹雪,而是萧飞雨。 她穿着红色的喜服,骑在通体雪白的千里驹上,从秦淮河畔一路行至他的城西别院,把人接到了正式行礼的地方。 不过西门吹雪也没有如好事者期待的那样穿着嫁衣坐进喜轿。 两人作一样打扮,同乘一匹马。 但就算是这样,也足够一路追着围观的诸多姑娘对西门吹雪艳羡不已。 而她们表达爱意的方式,自然就是拼命朝萧飞雨扔手绢啦。 人逢喜事,萧飞雨也没有拒绝这番祝福,反而还朝那群姑娘道了一声谢。 “南璧”的粉丝效应太过厉害,她一开口,下面就惊呼尖叫,甚至还有女孩子呜呜呜地哭起来,让跟着一道去接人的陆小凤和朱停看得咋舌不已。 陆小凤:“我都说了,论勾搭小姑娘,我肯定是比不上你的。” 萧飞雨:“……那还真是谢谢哦。” 总而言之,接到人后重新往内城走的这一路,真可以说是比皇亲国戚办喜事还热闹。 下马前萧飞雨回头对西门吹雪认真道:“我知道你喜静,但这样的日子,我还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正是草长莺飞,满城春风的好时节。 但她这一回头,却是比风中摇曳的桃花更鲜妍。 随后她轻巧地下了马,郑重地朝他伸出了手。 日光照在这只曾握着剑无数次将他打败、也曾勾着他脖颈无数次向他献上亲吻的手上,忽然间就让周围的喧哗声黯了下去。 西门吹雪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弯起了唇角。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除夕,他跟随玉罗刹来到江湖上无人敢闯的帝王谷,在漫山遍野的烟火下,他抬起头看见了她。 而此时场景对换,正如她说的那般,他是她的,她也是她的。 他伸出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握了上去,如她一般利落地下马。 在他们牵住了手后,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也瞬间发出了欢呼声。 这欢呼声过于热烈也过于真诚,几乎要撼 动这条有千年历史的街道。 可他还是清楚地在里面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与君同游。”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感谢大家!!! 第一个番外等我想想先写什么!!! 其实写结局的时候我问基友想看什么,她说想看和寡妇的crossover,让雨哥深情且不解地问沈璧君:你这么美,怎么会看上叶孤城? 我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