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洞天》 第一章(上) 清月一弯,给天地之间万物洒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树影摇动,花香阵阵,水月洞口四处静寂,更显得诡异。 那白衣少年瘦长的身影在月下徘徊流动。他长身玉立,此刻却脸有忧容,边踱步边自语道:“爹爹一定是急坏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一定是撞了邪了,怎么会一眨眼之间就到了这种鬼地方啊?”声音之中充沛惧怕。童博远远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有些好笑,却不露声色,只慢慢腾腾走了过去。 少年注意到有人接近,一见是他,一喜,却若无其事地抬头望着那弯明月,插着腰,道:“这里好美啊,星光满天,景色宜人。” 童博一听,转身就走。少年急了,连忙追上来叫道:“喂,你去哪里啊?”童博回过头来,笑了笑道:“兄台爱看风景,在下就不打搅了。”少年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摸了摸头,陪笑道:“我……我是想看。可是,现在已经看够了。” “好啊,那就走吧。”“走?” 少年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童博揽住腰,腾空而起。少年吓了一跳,慌忙抱住他脖颈;双目余光之中,看见脚下竟然是热气升腾的熔岩池,几乎失声喊叫,更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紧紧抱住童博,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童博感觉好笑,嘴角微微一动。但他揽着这少年的细腰,发觉有些不同,一则少年体轻,不同于一般男子,另则微风吹拂,从这少年身上竟然隐隐传来说不出是兰或桂的淡香气息。 待二人落下地来,少年仍是抱着童博不放手。童博松开手,微微笑道:“落地了,你可以松手啦!”少年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清如星光的双眸在月下尤为美丽,而他伏在童博身上的身子柔软至极,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童博一惊,退后两步。 “地狱呀,地狱!你怎么带我来地狱了呀!”少年堪堪立于地狱岩边,看见无尽的地狱熔岩兀自翻腾,不由吓得大声叫了出来。 童博漫声应道:“这里就叫地狱岩啊。”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沉重的鼓声。那鼓声极大,在山谷间回荡,仿佛要震荡人的心间去。 “爹!”童博心中大惊,听出这鼓音乃是童氏族人死去时的奏乐。少年见他返身疾跑,连忙追赶,口中叫道:“喂,别又丢下我一个人啊。”可童博脚步轻盈快速,转眼之间已将少年扔在远处,不见人影。 童博赶至谷中露天的祈天台,台下密密麻麻跪了一地族人,人人低头默哀。童博冲了进去,但见族中四大长老和隐修跪拜在地,童战则跪在台中榻前,父亲童镇双目已闭,一动未动。童博缓缓走了过去,双膝一软,跪下。 月光如水,童镇的脸色惨白,已然停止呼吸。童战低声道:“爹归天了。”声音沉重伤心,有些嘶哑。童博咬住嘴唇,伏下身去:“孩儿恭送爹爹。”说完伏首叩头。 叩毕,他立起身来,绕过长榻去石柱西角点燃长明灯。他打开火折,听见童战冷冻的声音道:“大哥,依照族规,只有继任族长才能为爹点燃长明灯。” 台上众人听言齐惊。隐修首先叫了起来:“童博身为嫡长子,继任族长应该是他。”这时,追随而来的白衣少年赶到,见此情景,不知所措,呆立一旁。 童博听了童战的话,放下火折子,走回他身边,注视着他。 童战冷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也不说话。隐修性子急,也走了过来,道:“童战,怎么回事?”童战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留在了童博脸上,慢慢地说道:“不错,他是嫡长子!可惜,他不是继任族长!”语速不快,但声音清朗,远远在静夜中传了开去。台下族人听清了,都议论纷纷。 童博是童镇的嫡传长子,不仅文才武功出众,人品更是族中一等一的人物;而且童氏族规,素来是嫡长子继承族长之位。童博听了童战的话,心中了然。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博儿,爹若不在了,你一切要小心”话立时浮上心头;父亲让童战独自留下交待遗言,却让他和族人们候在外面。他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感,因为他突然感到,父亲似乎有什么大的秘密隐藏着没有告诉他,却告诉了童战。 他定了定神,看着童战,道:“童战,你知道我向来不在乎族长的位子。”童战低下头去。他接道:“我只想知道,爹说了什么。” 童战摇头道:“爹说,要你离开水月洞天!”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自大惊。童博脸色一变,心中疼痛,哑声问道:“为。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四长老中的金长老道:“怎么会?族规从来不准——”他话未说完,童战已叫道:“因为。因为我不答应!” 童博见他神情悲愤,虽知他性子冲动热情,对自己却素来敬重友爱,如今却为了这族长之位竟要自己离开水月洞天,不禁好生难过。童战见他发怔,一跺脚,道:“你不走,我走!”说完,奔了出去。 隐修叫道:“童战!”童博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童战这一狂奔,直到一个水边小谢边才住脚,他望着水中明月依然,映着自己孤寂的身影,心里好生难过。身后脚步轻响,他没有回头,只是暗处叹息。 童博注视着他单瘦的背影,道:“童战,你告诉我爹都说了些什么?” 童战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童博心中疼痛,眼眶忽地红了,道:“这里也是生我。养我。教育我的地方……弟弟。”这一声弟弟,叫得那样真诚深情,哽咽不已。童战听了全身一震,回过身来,已是满脸泪痕。“哥,你别逼我,别再逼我了!”童博一惊道:“十岁以后便没见你哭过……是爹不让你说的?……哥,哥不逼你。”说完,转身就走。 听见背后童战说道:“哥,只要你记得,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 “我。我只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了你和童心,是不是还和水月洞天一样……”童博回过头来,泪水终于止不住。他不能继续说下去,别转头,狂奔而去。 童战淡然一笑,却是无限的悲苦之色,口中说道:“对不起,哥……” 童博折回祈天台。 此时,月已中天。台上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长老。隐修不知去向。守灵的族人都在台下默哀。 那个白衣少年却仍在,只见他伸手拿起玉如意,仔细打量,显然是很奇怪,说道:“人们都说玉如意能起死回生,怎么就救不了你呢?” 童博淡而无味地道:“隐修说这个是假的。”便在父亲身前跪拜道:“孩儿拜别爹爹!”想到此生可能再无机会回到这里,心中这份伤感竟是沉重不能忍受。起身来见少年举起玉如意要往地下扔,忙抓住他手腕,叫道:“你做什么?”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玉石坚硬得很,假的玉石摔碎了也不可惜啊。”童博一听也觉有理,便松了手。少年将玉如意往地下一掷,听见“啪”的一声,玉如意碎裂成块。少年叹息道:“果然是假的!”童博道:“走吧。” 二人刚下石阶,听见身后传来沙沙之声,一齐回头,大惊。只见那玉如意碎裂之处冰冻三尺,转瞬之间,童镇已被冰封。二人一时不知何故,只觉无比惊惧,转身便逃。 外面族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待二人下了祈天台,边跑边叫:“大家快跑啊!”也不及相问,正自犹豫不决,尽皆没在冰封之中。 童博倒吸了一口冷气,拉了少年快跑。 冰封之声仿佛就在耳际,二人哪里敢回头去看?那水池中的鱼儿飞跃而起,也被冰冻在半空中,成为了化石。 二人一边跑一边叫众人避开,可沿途的童氏族人不知缘由,稍稍担搁一下,便已被冰冻。及至曲廊外的赏鱼小亭子,看见四大长老正在讨论寻找童战的事情,听见童博远远就叫:“长老,快跑啊,冰封来了!”眨眼功夫,人已到了眼前。长老们相顾愕然,少年使劲拉着童博向前跑,童博回过头去,只见长老们才身子已经不能动弹,再不言语。他要去相救,少年不放,连声催促。 也不知跑了多远。童博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拉着少年直往藏书阁的方向奔去。这藏书阁乃在一座山峰上,须越过一条铁索桥才能到达。中间隔着万丈深渊,或可阻隔得了冰封。童博疾奔在前,听见后面少年尖叫,却是他的脚卡在铁索里。一时之间,二人都是又急又怕,竟无法把脚移出来。眼看冰封就近,少年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冰凉。他不断哭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童博心念一转,猛地一掌击落在铁索之间,登时身子一空,桥链断开,二人齐声惊叫,往那崖壁下面跌落。 少年惊叫犹甚,童博加快坠落之势,已在空中抓住他手腕,掌心加力,将他向藏书阁外的崖边扔去。少年在崖边摔落,犹自惊惧不已,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童博跟着一掌击出,拍在崖壁之上,借助那回力,飞身而起,在空中就势一转,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少年身边。少年还在发怔,他连忙拉起少年,径往阁内冲去。二人刚放下阁楼石门,听见外面一声巨响,想来冰封止于门前,俱是放下心来。 少年惊惧之中,浑身发抖。童博见了不禁怜惜,道:“放心,这儿安全了。”少年四下张望,道:“真的吗?这儿真的安全了?”童博点头。 少年这才缓过神来,从童博身后扑上来,头靠在他肩膀上,哭道:“你让我哭一会儿——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儿就死了?我爹还在家里等我呢。”童博身子一震,没有说话。少年接道:“我一个女孩子,被你扔在一边,怎会不怕?”泪水满面,把童博的衣衫都染湿了。 室角有人立起身来,说道:“原来你是女的?”说话的是童战。童博大喜,少年忙放开他,伸手拭泪。 童博走过去喜道:“童战,原来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从案边另一角伸出一花白头发的人来,道:“我们会有什么事?倒是你们,好象快要出事了。”却是隐修。童博听他取笑自己,脸一一红。少年冲上前去一把拉住隐修胡子,叫道:“你偷看我们——”隐修疼得直叫唤,童博喝道:“不得无礼!”少年见他神情凛然,有点害怕,慢慢放开了手。 童战道:“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少年抢道:“不来这里就变成冰棍了!” 童战不知外面发生变故,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便走出内室来。 童博问道:“隐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隐修朝那少年翻了翻白眼,道:“童战说让你安全离开水月洞天,逼着我来找什么结界概述的书。”童博看了童战一眼,童战不看他,只朝隐修叫道:“还不快找?”隐修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书架上继续寻找。 童战来到室前,双掌击出,石室门打开,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白雾茫茫的一片。他一惊,出掌击冰,可冰层太厚,竟然纹丝不动,反震得他连退数步。隐修和那少年觉得室内一阵摇晃,不知出了什么事。童战又是两掌拍出,掌力落在冰层之上,掌力反震回来,将室内书架震得不断摇晃,少年和隐修都被摔倒在地,书架上的沉重的书简从高处跌落,砸在隐修头上,疼得他直叫唤。口中不免叫骂起来,却看见面前一卷书简,有“结界概述”小篆字样,不禁大喜,连忙拾起。少年和他一齐来到外室,看到面前情景,都是呆了。 原来室门虽开,冰层结实挡住了门口。童战连发掌力,未能奏效,心下着急。童博拉住他,道:让我来试试。“童战见过他”龙神功“的威力,当下点头让开,回头对隐修二人道:”快闭上眼睛,我怕大哥的功夫会伤了你们的眼睛。“少年嘴一厥,道:”我不信。“童战剑眉一挑,被要发火。隐修忙拉住少年道:”是真的,空间这么小。“少年瞪了童战一眼,返过身去,双手抚住眼睛。 童博全身运力,化为一束白光,已如神龙穿透冰层。冰层裂开,散落一地。那少年听见动静,首先抢出室去,举目四望,但见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哪里还有半点生机?铁链桥已断,对岸也看不清楚。 童战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隐修道:“只怕是冰层挡住了阳光,照在水月洞天的第一层结界上。”少年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是结界?” 童战只道:“那只有从水月洞口打开结界我们才能出去了。” 这时童博从谷底跃上来,落在童战身旁,道:“结界不能打破,不然冰封的族人会有危险。”他沉吟片刻,方道:“从谷底河流出去或者可行。”隐修点头赞同。 童博说完,长臂一伸,已挽住少年腰肢,跃下万丈深渊。童战对隐修道:“我们走!”隐修最是惧高,直摇头,童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他手往崖壁下跳去。 少年初时还吓得紧闭双目,后来听得耳边风声呼呼,睁开眼来,看见眼前冰峰后退,张开手臂,喜笑颜开,大声叫道:“啊,我会飞啦!”童博听她在耳边叫唤,微微一笑,心想这姑娘倒是天真可爱。 落到谷底,果然是一条河,却已冰冻三尺。四人站在冰河上,倒全发了愁。隐修道:“这是第一重结界,怕只是穿过河底才能出去了。”童战反驳道:“河流这么长,即使不憋闷死,也被冻死啊。”童博道:“我带你们过去。”众人知道他的龙神功深不可测,可以穿山越石,但他一人携带三人过冰底河流,终是难成。童战首先反对,道:“不成,你会失温的。” 童博笑道:“大哥有你这句话,心里也会热很久的。”当下令大家深呼吸,做好准备。众人但觉脚下一空,皆已落入水中。 童战最先出了水面,隐修。少年相继浮出水面。出了冰河,已到了水月洞天的外河。阳光明媚,河边密森严壁垒,有一条小道延伸至河边。隐修扶着少年上了岸,坐在石上歇息。童战在水中不见大哥出来,心急如焚,道:我就知道会出事的。“他大声呼唤”大哥“。却无人应答。这一下,他几乎哭喊出声来。 第一章(下) 当下吸了口气,往水下钻去。在水中游了一阵,仍不见童博浮出来。岸边的少年显出关怀之色,也直在水面上不住打量。忽然,一人从水中钻了出来,头发一甩,水珠向四周抛洒。童战见了大喜,游过去抓住他手,道:“大哥,你没事?”童博笑道:“我没事。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东西?”二人一前一后游到岸边,从手中举起一面石镜来。 少年迎了上来,望着童博一笑,笑意中满是关心。童博心感温暖。隐修抖着衣衫上的水珠,少年拉着他,道:“走,去找些干柴来烤烤。”隐修叫道:“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少年望着童博笑道:“他累了,让他歇息啦。”隐修只得随她入林拾柴。 童战看着童博手上石镜,道:“这是什么东西?”童博看那镜面,雕琢了栩栩如生的龙,生动活泼。兄弟二人都觉此物不同寻常。童战忽伸手去接石镜,道:“这龙好象会动——”一触镜面,觉得火烧一般烫手,石镜脱手而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童博惊道:“童战?”童战右手直摇晃,不住道:“好烫!哥,你不觉得烫手吗?”童博摇摇头道:“没有啊。这么奇怪的东西,应该是族里的东西,怎么会到了这里?”二人正说着,听见密林里传来那少年的呼叫声。二人连忙起身往林中奔去。 林间古木参天。 隐修被数枝树藤卷起,吊在了半空中。少年在树下一脸着急。童博和童战见隐修在空中来回晃荡,不由相视而笑。少年道:“你们还笑?快些救人啊。”童战瞅了一眼大树,道:“这林子五百年没人进出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他瞥见隐修袋中的书简掉落在地,走过去拾起来,说道:“先看看书啰。” 隐修在空中直叫唤,童博道:“我来试试。”他足尖轻点,悄无声息的飞身而起,直向那树藤掠去。岂料树藤似有知觉,见他飞来,便自荡开。童博轻身功夫极是了得,和那树藤一上一下,忽左忽右的斗法起来。他白衣飘然,容貌俊美,长发飞散开来,看上去甚是优雅。童战眼见大哥伸手去抓树藤,忙叫道:“不要碰树藤!”童博一惊,堪堪避开树藤,翻身而退。童战见神情充满疑问,笑道:“这树,怕痒!”说着取过一根断枝,往那大树干上点去。旁边的少年惊笑道:“不会吧,树会怕痒?”说也奇怪,大树果然如同人一般,被童战几点,竟不住摇晃,卷绕隐修的树藤竟一一松开。隐修自高空坠落,全身疼痛。童氏兄弟忙上前相扶。童博见童战放在一旁的书简,拿起来要看,童战急忙回身,一把抢走,笑道:“这书还是我收着。”童博一愕,隐修却从童战手中夺过书简,道:“这书是我带出来的,还归我收着。”少年帮着他把书简放入书袋里。 四人继续前行。童战和隐修一前一后,少年。童博走在中间。原来这林中有五百年前长老们布下的活林结界,古树通人性。少年究竟年少,见此怪异之事,满心喜悦,想着回家后可以向家人诉说这次的奇怪经历,必是另一番乐趣。 但四人在林中走了大半天,也未能找到出路。童战看着周围大树,叫道:“咱们又转回来了!”果然转回到隐修被卷的大树下。忽听得少年一声大叫,他脚下几枝树藤无声无息的伸了过来,猛然束住他双足,另几枝飞射而来,分别卷住他腰际。手臂,登时将他挂在了高空。童博。童战大惊,欲待施救,却又听见他格格娇笑,直呼好玩,如同孩童一般在空中荡起秋千。 树下三人倒傻了眼,看着少年欢笑的样子,隐修也哈哈大笑。少年高高低低的来回荡漾着,一不小心,腰上短剑掉落,插在地上。那树一见剑光,树藤发力,紧紧卷绕,少年笑声未了,改为呼救。隐修和童战见状不妙,持枝往树身点去,可树藤不见松开。眼看那少年就要不行了,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童博顾不得其他,飞身去抓树藤。童战大叫道:“大哥不可!”可童博哪里听见。说时迟那时快,古树树藤陡然翻转,将童博一下卷到高空。隐修急道:“快用龙神功啊!”童博在树藤之间挣扎了几下,忽然不动了。 童战摇头道:“没用的。这树会散发迷香。”隐修直跺脚,道:“怎么回事啊?”童战道:“这树是会认主人的。”隐修吃了一惊,看了看昏迷中的童博,又看了看童战,奇道:“童博,他不是童家人?”童战怒视他一眼,从他袋中翻出书简。 隐修自个儿喃喃道:“童博不是童家人?不对啊,水月洞天这五百年里并无外人进出啊。”童战遁着书简一行一行读去,看到“杀树”两字,心下一惊。童氏族人尊天重地,视天地万物为生灵,不能杀之。童战望着大树,哪里下得了手?可童博还有生命之忧,如何是好?他一急之下,书和短剑齐落地下。他俯身去拾,忽看见末节一行字“或以童氏血脉”,便大喜,举剑往手腕上划去。隐修按住他右手,道:“不行!这得多少血啊?”童战推开他,飞身跃起,手腕血珠四射,洒向童博。少年身上的树藤。树藤触及他血珠,立时松开。 童战落下地来,脸色苍白,道:“快,快去按书上的法子找解药!”他扶了童博,隐修扶了了少年,依旧来到河边。隐修将少年轻轻放于大石边靠着,见童战脸色有异,道:“你流了那么多血,也歇息一下。”童战放下童博,走了几步,道:“我去找解药——”话还没说完,人已一头栽倒,却是失血过多所致。 隐修叹息道:“又要多救一人。”便去林间采集书简上所述草药,分别给少年。童博服下。 童战睁开眼,隐修正烤着地瓜,笑道:“醒了!我烤些吃的,就好了!”他从背袋中取出几个地瓜,放在火中烧烤起来。童战不见童博,便问道:“大哥呢?”隐修一指林子,道:“找地方看书去了!”童战哦了一声,猛地惊叫起来:“你。你把书给他看了!”隐修一愣,道:“你不是本来就要给他看那卷书的么?”童战又气又怒,道:“本来是本来,现在不是本来了!”说着急忙奔入林中。 隐修不知他反复无常,只是莫名其妙。这时那少年醒过来,刚要开口。隐修一指林子,道:“一个去看书,一个找他去了。”少年听了跟着进入林子。 少年走了不远,见童战郁郁寡欢,正靠在一棵大树边,呆若木鸡。他走上前,轻声问道:“你大哥呢?”童战喃喃道:“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少年一怔,道:“我们去追他回来——”童战不动,只道:“不必了。我本来就是要他走。”少年奇怪的看着他。 林中微风吹拂,二人都无语。 良久,童战才道:“也好。这样也好。免得他为了童氏一族,冒不必要的险。”少年听他话中有话,待要询问,终于住口。 望着少年与童战离开的背影,童博的泪水迷濛了双眼。他从树上跳下来,心中一阵激动。在水月洞天生活了二十多年,到此刻才知自己的身世,这时候的感觉,直是又惊又悲,心里一股闷气不知如何发泄。 隐修烤好地瓜,抬头看见童战和那少年一前一后,无精打采的走了回来,笑道:“你们的鼻子倒灵。”递给二人地瓜,少年和童战摇头道:“不饿。”便各自坐在石上,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少年才问道:“你说,他去哪儿了?”童战不作声。 隐修却道:“他。他真的走了!”“谁走了?”一个人接口道。童战等人一听,一齐跳了起来。只见童博一脸笑容,用长衫一角揽了些野果。 童战抢了上去,道:“哥,你。你……”童博惊奇地看了看他,坐了下来,摊开长衫,道:“你们看,我都找到了什么?苹果,是野苹果。童心若在这儿,肯定会开心。”童心最爱吃苹果,童战听了一阵暖意袭上心头。便挨着他坐下,接过一个果子,道:“哥。”童博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给那少年也递一个果子。 童战又轻轻叫道:“哥。” 童博从未听过他如此柔声呼喊自己,心里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连忙咬了一口苹果,道:“嗯。怎么啦?”童战微微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这么叫你几声。”又叫了几声“哥”。一旁的少年见状,有些惊异。 隐修开口问道:“童博,你知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童战。童博和少年的心都自一震。童博勉强一笑,道:“不是父母生的么?”隐修道:“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话没说完,一个果子突然塞入口中,童博笑了笑道:“给你吃,今天你也累了。”隐修吃了一口,还是问道:“我是说——”忽然又一个果子堵塞了口,却是童战将手上的果子也给了他。童战朝他怒目而视,道:“好啦,快吃东西。” 隐修吃完果子,笑道:“童博,你知不知道自已——”一旁的少年慌忙走过去,将另一果子塞入他嘴内,道:“别只说话啊,吃,多吃一点……”童博见他如此,不由一笑。少年脸上一红,道:“不知怎的,出了水月洞天,大家好象有些奇怪。” 吃完东西,大家分头去寻找出路。隐修毕竟年老,感到疲惫不堪,便在树下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觉着有人扯着胡子隐隐约约作疼,睁眼一看,却是童战。隐修没见到童博,道:“怎么啦?”童战将他一把拉起来,道:“怎么啦?大哥他们去找出路了,我特意回头来找你的。告诉你,以后不许再提大哥的身世,知道没有?”隐修点点头,道:“他真不是童家人?那他怎么来的?” 童战望着无尽的林木深处,摇头道:“我不知道。爹来不及说就走了。他不想大哥知道的。”隐修颇觉奇怪,还要询问,忽听见有人呼喊救命。声音清脆,正是那少年。童博闻声而来,看见童战二人,一齐往呼救声处寻去。 “童大哥,快救我!”少年的声音渐渐清晰,从一处石壁里传来。童氏兄弟在石壁间来回寻找,却没有看到他。童战问道:“是不是有机关?”童博道:“不会。若是机关,声音不会这么清楚。”隐修赶了过来,童博问道:“隐修,你确定五百年前长老们所下的结界只有两重?”隐修搔了搔头,为难道:“都是这么说的啊。” 童博大声问道:“姑娘,姑娘,你是怎么进去的?” 少年叫道:“我也不知道。我在石壁上这么一靠就摔进来了……这里好黑啊……”接着便尖叫起来。童战和隐修相视而惊,齐道:“好黑?黑暗结界?” 童博听到少年尖叫,心知不妙,伸手在石壁上一探,仿佛有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他身子一斜,便进去了。童战想拦住他,已是不及。只听见里面一阵阵打斗声,过一会儿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童战怕大哥有险,就要跟着闯入。隐修接着他道:“别去,危险!”说时,眼前微风拂面,童博穿壁而出,手抱一人,正是那少年。 他对隐修道:“他被毒蝙蝠咬伤了,你们去找草药。我去水边给他清洗一下伤口。” 少年颈间被毒蝙蝠咬了两个血洞,手背亦伤。童博轻轻用纱巾洗去他伤口血迹。伤口颇深,少年感觉疼痛,身子直颤。童博柔声道:“疼吗?一会儿敷上隐修的草药就好了。”一滴泪珠落在他手背上,他一惊,见少年一脸泪珠,忙道:“对不起,都是我和童战错把你当成童心才带进水月洞天,让你跟着我们吃苦冒险的……”少年破涕为笑,他笑容极美,童博见他泪水未干,又笑起来,倒觉好奇。少年道:“我是高兴。”童博奇道:“被咬成这样还高兴?”少年拭去腮边泪珠,笑道:“是啊。以前我闯了祸,云姐。爹和珠儿都要怪我鲁莽啊,冲动啊,做事不动脑筋啊……” 童博握住他手,洗着伤口,笑道:“这不能怪你,换了我也会这样。” 少年道:“可昨天也是我惹了那棵树啊。”童博笑道:“不知道情况的人都会那样的。”少年贴近来,天真美丽的脸上充满喜欢,注视着他眼睛,轻轻问道:“你以后娶我,好不好?”童博吃了一惊,看着他清澈的眼波如水,纯洁无比。他笑了笑,道:“姑娘……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好不好的……”少年专注的听着。他觉得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解释竟有些困难。少年一笑,道:“叫我豆豆。” “豆豆。”童博笑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是不能轻许的。” 豆豆偏着头想了一下,笑道:“一辈子,一辈子……”然后抬起头来,道:“我想我是守得住的,我向来最守信用……”童博听了不禁好笑,道:“豆豆,你知道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豆豆低头想了想,道:“我啊,希望爹每天都有生意,云姐。珠儿和我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那样我就最开心了。”说完,对着童博灿然一笑。她的笑容令天地为之失色,童博心中一动,笑道:“你看,你的愿望里并没有我,是不是?”又道:“我去看看隐修的药好了没有。”便返身回林中去了。豆豆一呆,随即笑道:“真傻,没有可以加进去的嘛。” 敷了隐修配的药,豆豆疼痛大减。四人回到那石壁面前,都觉此处有异。隐修问道:“豆豆,这石壁中真有蝙蝠么?”豆豆指了指颈中伤口,道:“难道我自己咬的?” 正说话间,听见石壁中吱吱作响,童博正面对石壁,只见黑压压的一片蝙蝠从石壁里飞了出来,不及多想,抱住豆豆往地上卧倒,口里叫道:“出来了!快倒下!”童战和隐修急忙扑倒在地。成片的毒蝙蝠从头顶飞过。豆豆倒在童博身上,便要挣扎立起。童博用力搂紧她,道:“别动!”豆豆伏在他胸前,低声道:“爹说不要让男人抱了,否则就会死心塌地跟他一辈子……”童博一震,一把推开她,慌忙起身,不想一下撞在童战身上,童战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只听见隐修“唉哟”一声,被童战撞入石壁中。他乍一入石壁,惊乱之下叫道:“童战,童战!” 童战怕他遇上不测,跟着扑了进去。 豆豆受童博这一推,肩头剧痛,慢慢爬起来,道:“没事的,点个火把进去就好了。”童博道:“没用的。黑暗结界会遮蔽火光。” 童战进入石壁不小心踢到隐修,隐修叫道:“进来也不说一声。”童战在黑暗中拉住他,叫道:“大哥,快进来啊。” 童博应了一声,对豆豆道:“小心跟着我,别走丢了。”便要进入石壁。突然觉得掌中多了一只柔软细腻的小手,低头去看,却是豆豆。她笑道:“我会拉紧你,一辈子也不会分开。”童博朝她笑了笑,破壁而入。 出了石壁,四人回首一望,只见出来的地方一弯瀑布水声哗哗,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石壁上有“水月洞天”四个大字。 有一条小径一直通到瀑布前,道旁的杂草丛生,看来多年无人走动了。 隐修赞道:“在里面住了一百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家门口。” 童战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远方无数的马嘶声,声音渐行渐近,竟是朝着水月洞天这边来了。童博见石壁出口与旁边的石壁颜色有些不同,便道:“隐修,你以前教我们时提过水幕结界。”童战见隐修没有反应,将他一拉,粗声道:“大哥是叫你布下水幕结界啊。” 隐修唉哟一声叫了出来,道:“我哪里会?” 童战大声道:“你不会谁还会?如今童氏一族中保有天赋异能的除了你和童心,再无别人,你都不成,还有谁行啊?”隐修只是摇头。豆豆一见急道:“你就试试啊!”隐修瞅着她嗔道:“凶什么!看谁敢娶你!”豆豆一听,闭了嘴,却看见童博正在笑,脸上又红了。 当下童战拉了豆豆躲入路旁林中。 隐修功力不足,连着几次施法未成成功;最后,童博给他内力,二人一齐加力才将瀑布拉长,整整一面石壁都在水幕之下,外人无法看端倪来。马蹄声近在里外,二人不敢停留,一齐闪入林中。 来人果然是朝水月洞天而来。水月洞天本在偏僻深山之中,少有人烟。童博看见数十骑鱼列而行,为首一人年纪约在四十,他记得清楚,这人正是御剑山庄二庄主尹仲。他身后的铁卫统领铁风朗声道:“二爷,前头好象没路了。” 当日童战。童心读了藏书阁的秘籍,书上所载,御剑山庄传位之宝玉如意有起死回生之效,便私自出了水月洞天,结果半路上童心走散,童战误遇正在执行偷窃任务的豆豆,在抢夺玉如意时被御剑山庄铁卫阵围攻,眼看就要被前来援手的尹仲抓住,千钧一发间,童博通过水月洞口,将二人拉回水月洞天。 眼见尹仲和铁风走得远了,童战低声道:“换衣服,改姓氏!”和童博飞身抢出,夺得二铁卫坐骑,剥落衣服穿上,扬长而去。 那尹仲纵马向前,转眼便到了水月洞天入口的大瀑布前。看着眼前诺大的瀑布,他有些诧异,心道:“当年追击他们时并不曾见过这么大的瀑布啊。”一名铁卫从草丛间拾起一卷竹简,铁风奇道:“这是什么?”尹仲瞥了一眼,道:“那是童氏族人专用的书简。看来当年他们的确从这里过的。”于是下了马,在瀑布旁边查看。 另一名铁卫上前禀道:“统领,有人抢了我们的马。”铁风回马去看,尹仲吩咐众人见到童氏族人不可轻举妄动。 他依旧在瀑布前徘徊,心中忽然一动,道:“水幕结界?”念动咒语,出掌往瀑布击落,瀑布渐渐分开,他接着运功,忽觉胸口剧痛难忍,内息一滞,连退两步。低首去看,胸衣鲜血染透,旧伤又裂。他冷汗迭出,返身上马,伏在马背,几乎昏倒。 第二章 且说童博四人分骑两骑,往西而行。童博。豆豆同乘,隐修。童战共骑,一路上也不敢停留,惟恐御剑山庄的铁卫追上。 天色渐晚,豆豆已经疲惫不堪,靠在童博怀中沉睡。隐修也靠在童战背后睡得香甜。在静夜中不知行了多久,才看见前面有一处院落,灯火通明,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显得那么温暖。行近了,看到院落简陋,是一户农家。童博紧了紧缰绳,道:“我们就在这儿借住一宿罢。”见怀中豆豆尚在梦中,轻轻推着她肩膀,柔声道:“豆豆,等会儿再睡。”豆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嗯了一声。童博跃下马来,抱了她下马。这时院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汉子,看见四人有些吃惊,在月下喝问道:“什么人?” 童战和童博刚欲答话,那人迎了上来,笑道:“原来是御剑山庄的铁卫大哥。敢情是累了?”当下非常热情地邀请众人入屋歇息。童博和童战心中不无疑惑:“看不出御剑山庄在百姓眼中有如此威望。”从农家口中得知御剑山庄不仅在武林中颇有声名,便是对周围百姓,也常放粮赈灾,百姓们极为敬重。农户家的给大家做了可口的饭菜,陪着他们说了些话。正说得热闹,听到院子外有人用力敲门的声音。童博听得真切,知道是御剑山庄的铁卫赶到,不免有些着急。农家汉子便要去开门,童博告诉他自己在执行秘密任务,不能与外人见面。汉子倒也老实,不作他想,去院中将铁卫推搪了事。这一夜,倒也安稳。 次日,童博四人弃马坐车,车不过是骡车,由农家汉子驾着进了离御剑山庄最近的一个小镇。进了小镇,御剑山庄的铁卫拦在街道中间,正在寻找着抢他们马的人。童博四人便在镇西小店买了些干粮,继续西行。 走了大半天,来到一片竹林。大家便在林间坐下吃点东西。豆豆将馒头递给童博,站起身来。童博问道:“豆豆,你去哪儿啊?”豆豆道:“我去找水。”童博道:“小心点。”豆豆朝他笑道:“御剑山庄的人都在镇上,没那么快追上来。” 童战见大哥一脸关怀,笑道:“不过是找水,你紧张什么?”童博看了看他,低头啃着馒头,也笑道:“是啊,只不过是去找水,他不知谁紧张。”隐修见二人互相取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豆豆出了竹林,却不见山泉。不知不觉间又径直前行。突然脚下踏空,从一处陡坡上跌落。她忍住疼痛,翻过身来,正要爬起,忽见旁边倒着一人,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她惊了一惊,伸手去探那人鼻息,哪知那人忽然睁开眼,她张口尖叫。那人一把按住她嘴巴,将她拖入长草之中。童博和童战听到豆豆尖叫,寻声而来。 豆豆在坡下听到他们不住呼唤自己的名字,却不能回应。透过长草,可以看见童博满脸着急,对童战道:“好象是往那边去了!”便一齐往西追去。她又急又怕,又足一阵乱踢,抓住她的人手一松。豆豆看见他胸口衣衫满是鲜血,直是吓人。他用极微弱的声音哀求道:“帮帮我……”豆豆本要逃开,心觉不忍,道:“你死定了!这么多血,我也帮不你啊。”但她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人喘了口气,仰面望着天空,道:“我不会死……只是太痛……你送我回去……” 豆豆叹了口气,走回他身边,蹲下来道:“都伤成这样还要乱动?”便从身上取出家传的治伤灵药,给他伤口敷上,那伤药极灵,不一会儿就止住了血。这受伤的人是尹仲。他在水月洞天的入口因运功破解水幕结界而引发旧疾,在回御剑山庄的路上终于支撑不住,摔下马来。豆豆虽和他打过一个照面,却没认出他来。他的坐骑还在山坡上吃草,很是悠闲自在。 尹仲看着豆豆,双眼闭上。豆豆见他神情萎靡不振,不由心生怜惜。当时天上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大雨了。她将尹仲扶到一棵大树底下,雨便哗啦啦下起来了。 童博坐在破草棚里,看着铺天盖地的雨点,心也扑通跳得厉害。童战道:“哥,别急,等雨停了,我们再去找她。”童博喃喃道:“雨停了,什么痕迹也没有了。”童战道:“哥,你是怎么了,当真爱上她了?”他从没见过大哥象今天这样失魂落魄过。童博望着无尽的雨,脑中浮现的是豆豆天真无邪的脸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豆豆看着他柔声问道:“你以后娶我好不好?”童战见他不作声,急了,道:“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啊?”童博回忆起这几天与豆豆的点点滴滴,胸口猛然一热,脱口而出:“我喜欢她!我非常——” “喜欢”二字未及说出,豆豆一身湿透,立在草棚外,神情惊喜交集地看着他。雨水将她的头发淋成一束,直滴水。她发着抖,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雨中这么一直直直地看着他。童博慢慢走出草棚,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一刻,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人。豆豆觉得脸上冰凉的水珠,分不清是泪水还雨水。她只紧紧靠在童博怀中,满心喜悦。棚内的童战和隐修看了,也为他们欢喜。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雨后,又继续赶路。到了城里,已是黄昏时分。城内行人如织,很是热闹。童博想买马车,却没有银子,便用身上的一枚戒指换;被豆豆抢了过去,道:“给我。”他忙道:“豆豆,我们需要马车。”豆豆给那人扔下一锭银子,拉了马车便走。 童博和豆豆坐在前头,童战。隐修则坐在车中。 对于这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世界,童博亦感惊奇。马车从最繁华的街上驰行,风中传来阵阵城内到处种植的槐花香。虽然这里没有水月洞天的风景优美,却别有一番生机。世俗的人们或在叫卖,或在吵架,或在吃喝。转过一条街,人渐渐少些了。豆豆轻轻在他耳边说道:“童大哥,这儿比之水月洞天怎样?”童博笑了笑。 这时,从对面街口缓缓走来一人,那人轻衣缓带,高大勇猛。童博一惊,认出那人正是御剑山庄的尹仲。他为豆豆所救,骑马先行,反而赶在童博前面到了这里。他身上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威严,马远远便惊慌狂奔。豆豆不及坐稳,险些跌下车来。童博连忙抓住她臂膀。说时迟那时快,尹仲听见豆豆惊叫声,见一个白衣男子抓住了她,未曾说话,便身子一纵,在半空中一脚往童博踢来,口中斥道:“放手!”他这一脚之势甚猛,豆豆叫道:“童大哥!”为童博担心。 听到她这一声“童大哥”,尹仲收势回身,已落身在车辕之上。目光如炬,直看着童博低声喝道:“你姓童?”童博陡然一惊,拱手道:“在下龙博,兄台有何见教?”尹仲鼻中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豆豆,道:“你刚才叫他童大哥?”豆豆回过神来,怒道:“我叫的是龙大哥,你身体不好,连耳朵也不好!”尹仲迟疑不决,过了半晌,翻身下车。 童博驾着马车走了老远,才在豆豆耳边道:“他便是领着铁卫队的尹仲。”豆豆大惊,后悔莫及,才知自己昨天在荒野里救的就是此人。车里童战责备道:“你连他也认不出来了?”豆豆无话可说。童博却道:“我们要先去救童心。” 童战一掀车帘,惊道:“童心被抓了?” 童博微笑道:“尹仲怎知我姓童?又怎会找到水月洞天?” “童心说的?”童战道。 童博点头,略一沉吟,对豆豆道:“豆豆,等下到了御剑山庄,我和童战去救童心,你带隐修先回家去。” 豆豆没有作声。 又转了两条街,远远的便看到前面一座宅院气势宏伟,一座巨大的石碑上刻“御剑山庄”四字。宅院门前威武的石狮,肃立的侍卫,显示着几百年来这家人家的不凡功绩与声望。 豆豆不敢把马车驰过去,只停在侧面的一个小巷子里。当下童氏兄弟下车,寻机进入御剑山庄。豆豆从车里找出包袱,里面是她新买的衣衫。隐修见她也下车,急道:“豆豆,听你童大哥的,别走。”她回头笑道:“你以为御剑山庄找一个人很容易么?”便头也不回的朝御剑山庄大门口走去。隐修只有暗自着急。 童博和童战从墙头跃入山庄,庄内铁卫众多,二人不敢轻敌,急忙翻身上了屋顶,寻找时机。童战低声道:“想不到御剑山庄这么大,从哪里找起?”童博正要说话,猛然看见下面走着几人,登时呆了。童战见了,也一惊,道:“她怎么进来了?”童博无奈地摇头。 原来进来的竟是豆豆,她轻闲地提着包袱,假称是为尹庄小姐送衣衫的裁缝徒弟混了进来。两个铁卫陪同她进来。她走了一阵,不觉纳闷儿。“怎么尹家小姐住在这里?”花草渐长,有些阴冷。迎面走来一个高个丫头,端了汤药,见到她,施礼问道:“这位小姐面生得很。”一个铁卫冷冷道:“说是给小姐送衣衫来的。”丫头生得极是清秀,笑道:“不可能啊,小姐向来有自己的裁缝。”那铁卫道:“所以我们要送她去地牢……” 豆豆不待他说完话,右腕一伸,袖内软钢丝射出,卷进他脖颈,登时昏倒。丫头见状惊叫,失手将手中药碗摔在地下。另一铁卫抽剑欲刺,忽背心一麻,却是童博赶到,点了他的穴道。丫头转身要逃,便童战抓住不能动弹。童战手掌贴着她背心,喝道:“不许作声!”丫头点点头,疼得直皱眉,却不敢哭出声来。豆豆跟着掠过来,软钢丝送到了她颈项上,几欲出血。那丫头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发抖。童博一把抓住豆豆手,道:“豆豆,不要伤人!”豆豆跺了一下脚,道:“尹家女眷不习武,问她小姐住哪儿!”那丫环被扶持,只得乖乖地在前引路。转了一座假山,来到一座小小的庭院。童博抬头一看,只见匾额上写着“素心阁”三个字,果然是大家闺秀住的小院。 几人进了门,便把院门拴住。 过了花廊,房门开着,正中一个少女低头绣花,长发乌黑,衣饰华丽,身形娇弱不胜。她旁边站了另一个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美丽妩媚。童战一推那丫环,丫环颤声道:“小姐!”豆豆见到那站在一旁的少女,大喜叫道:“珠儿!”这少女竟是三妹珠儿,她与珠儿年纪相差无几,珠儿直呼她名字:“豆豆!”豆豆拉住她手,喜出望外。 童战却一个移步,到了那尹家小姐身后。尹家小姐慢慢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之极,却生得极是标致,绝美的容颜下有一双含着忧愁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她出身名门,举手投足之间果然优雅至极。只见她轻启朱唇,道:“小光,出了什么事?”童博见她遇事不惊,心中不禁佩服。要知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身无功夫,遇到眼前的情况能安定不变的,那是少之又少。小光只是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豆豆放下珠儿的手,走到尹小姐面前,叫道:“童心在哪儿?”尹小姐微感诧异,惊奇地看着她。珠儿忙道:“豆豆,别伤害尹小姐!”豆豆心中不解,道:“珠儿,你怎么在这儿?”珠儿笑道:“尹小姐要我陪她玩几天。”豆豆“哦”了一声。 院子外面脚步声起,一个铁卫大声问道:“小姐,有人闯进来了!” 童博等人一惊。童战的手掌遥遥虚按在尹小姐背心,那尹小姐看了众人一眼,平静地答道:“没有!” 豆豆大急,生怕铁卫冲了进来。珠儿道:“这儿有秘道。”尹小姐吃了一惊,只见珠儿已走到一个花架前,轻轻一移架上盆花,靠墙的书架忽然向旁移动,现出一个内门来。童博和豆豆连忙走了进去,童战走在最后,听到小姐轻柔的声音道:“你不怕我叫人么?”声音虽轻,童战听了却大吃一惊,这么一迟疑,书架已然关上。就在此时,“呯”的一声有铁卫踢破院门,冲了进来。他不及细想,身子一矮,钻入尹小姐面前几下,随手抓住几上剪刀,对准她腰际。他这下快若闪电,几名铁卫已经冲了进来。 尹小姐大怒,柳眉一竖,道:“没看见我房里有客人吗?这么没礼貌!” 当首一人跪下道:“小姐恕罪!属下看见小光在园子里打翻的药碗,怕——”他看了一旁的小光一眼,存有疑惑。小光一哆嗦,小姐已然道:“我已骂过她了——”众铁卫看见房内并无他人,连忙退下。 珠儿见他们出去,放下心来,忙又把门关上。 尹小姐淡然问道:“下面很舒服么?” 童战一震,屈身翻出绣案,脸上红了一大半。他对珠儿道:“把机关打开,让大哥出来。” 珠儿刚要搬动盆花,那尹小姐忽又道:“铁卫就在外面,此时出来不太适宜罢?”童战又是一震。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位弱不禁风的尹家小姐说话温柔缓慢,却有股隐隐的威严。他脸上又是一红,进退惟谷。 只听她又道:“童心?” 虽是轻轻两字,在童战听来却有如千斤重量。他颤声问道:“你知道童心?” 她微微摇头,道:“让我想想。”便拾起针线,继续绣着她的花来。 童战候在一旁。 过了很久,他问道:“尹姑娘——” 尹小姐朝他一笑,道:“你过来看看。” 童战依言走了过去,顺着她纤纤玉指看去,却是她正绣着的画。画上大雁南飞,江面风平浪静。这一看不由大怒,心道:“她竟是玩弄我么?”尹小姐笑问道:“都看见了什么?”他怒道:“看到什么?我看到你根本就是在耍我!”尹小姐一愕,半晌未说话。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道:“天雪,天雪,你在么?我听说你回来了,想看看你!” 童战一惊。尹天雪看了他一眼,大声道:“二叔,是你么?我今天累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院外的是尹仲。尹天雪听见他脚步声远去,道:“这庄子里的事都是二叔作主,我若是你,就跟了他去,或者有什么线索。”童战听了,又喜又惊,拉了珠儿就走。珠儿记挂着豆豆,童战笑道:“她和大哥在一起不用担心。” 出了“素心阁”,童战自去跟随尹仲,而命珠儿会同庄外的隐修。 而童博和豆豆下了秘道,才发觉里面甚是大,走了不远,前面有灯光透出来,竟然还有秘室。二人进入秘室,见里面有榻,有几,似乎有人住。童博略一倾听,低声喝道:“什么人?”出掌往那榻上击落。榻转人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眉目清秀,只是有些胖。豆豆一见,手中软钢丝射出。童博连忙挡住,道:“豆豆!”童氏族人最不喜伤人。豆豆见他几次三番阻拦自己,有些不悦。 童博朝那妇人作揖道:“晚辈龙博私入贵地,请婆婆见谅!” 妇人问道:“年轻人,你姓龙?”语声中充满惊奇。 童博点头。妇人急道:“你是哪里人?” 童博一阵语咽。豆豆忙道:“淮阳人,他是淮阳人。” 妇人默念了下“淮阳人”,便失望地叹了口气。童博道:“在下想救一个人,请婆婆行个方便。”妇人道:“尹仲关的人应该是在地下城。”童博大喜。他出指如风已点了豆豆穴道,对妇人道:“被抓之人是晚辈弟弟,我不想让她去冒险。”妇人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在前面带路,来到一个小密室,指着室中一个环形石台道:“这是入口,只能从这边打开。你若有幸救得了人,就在下面敲几下,我会给你打开机关。”童博感激道:“多谢婆婆。”顿了一下,道:“请婆婆帮我照顾她。” 婆婆打开机关,童博纵身跃下。 这地底城果然象个小城一般大,石室也不知有多少间。童博小心翼翼地一间一间寻找,均未发现童心。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人问道:“你找到我二哥了么?我的家里人呢?”那声音虽已嘶哑,却正是童心。 童博一喜,连忙朝说话声处掠去。 话声是从中央传来;童博到了厅中,被眼前的景况惊住了。 厅中只有一个巨大的池子,池中流动的液体不是水,而是银白色的,似乎是水银。厅中到处都是水晶,雪亮无比。他暗自心惊:“水晶造明之法天下只有童氏族人知晓,不知尹仲何以学会?”更令他吃惊的倒不是这些水晶,也不是池中水银,而水银中躺着的人。那人白色布衣,还是一个弱冠少年,双目流出血来,嘴角。鼻间及耳处都是血迹,触目惊心。这少年竟然就是童心。 童博一见童心变成这样,眼泪便要流出来。童心十岁时生病,智力便停止发育,心地和孩童无异。对这样一个孩子,有人竟然以这般残忍的手段相残。他飞身掠了过去,半空中身子微折,已从池中抓起童心,接着一个翻身,跃出几丈开外,落在池边石阶上。童心目不能视,不知是大哥到来,只道:“我要等我的哥哥……”童博对兄弟最是疼爱,哪曾见过他受如此痛苦?心中剧痛,抱紧童心,伏在他肩头泣不成声。他的泪水落在童心颈中,湿湿的,童心一阵挣扎,叫道:“你做什么?”童博哽咽道:“童心,是我。”童心听到他的声音,喜道:“大哥,你来了?”童博抱着他,心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突然,身后一阵寒意袭来。童心道:“是那条蛇!” 童博向后转身,不由一惊。一条巨大的蟒蛇腾空而起,竟然凌空而立。口中不断喷着白雾,煞是吓人。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心中不禁发慌。当下轻轻放下童心,道:“你呆在这儿不要动,大哥去去就来。”童心不肯放开他的手,只道:“大哥,你别扔下我就走啊。”童博道:“大哥不丢下你。”说时人已飞身跃起,将那巨蛇引开。 童心听见他和巨蛇已经斗到一处,掌声呼呼,便大声叫道:“大哥小心,那蛇会咬人的!” 也不知斗了多久,童心只听见巨蛇的嘶叫声,心中好生担心。他爬上石阶,问道:“大哥,你还好吗?”一声巨响,什么东西摔落在地,接着就安静了。他往前爬,手摸到湿润潮热的液体,放入口中一舔,又腥又甜,味道很是特别。他在水银池中浸泡日久,口中干燥,立刻扑到地上吸吮起来。童博落地,吐了一口血,暗自调息,见那蛇软倒在地,似乎受了重伤,也不能动弹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蛇好厉害,似乎是经过人训练的。”见到童心扑在地上吸吮着巨蛇的血液,连忙去拉,叫道:“童心,你干什么?”童心抬起头来,道:“大哥,这个好喝。”将他的手推开,继续吸血。 童博和巨蛇这一恶斗,耗去不少真力,内腑尽已受伤,坐在阶边难以动弹。 良久,他怕尹仲下来,扶了童心进入密室,望着顶上的洞口,却再也没有力气上去,当下靠在室壁昏睡过去。 昏暗之中,隐然听到童战的声音道:“大哥,大哥。” 童博睁开眼睛一看,当真是童战。童战尾随尹仲,从御剑山庄的后园池塘秘道进入了地下城。那尹仲躺入水银池治伤,倒也没有发现童战。童战循着血迹找到了大哥和童心,惊喜万分。童博抬头看着头顶,说不出话来。童战和他心意相通,道:“上面是什么?”“出路。”童博勉强提气说道。 上面的婆婆正抱着豆豆离开,刚走几步,听到洞口有声音,便将她放下。原来豆豆穴道自解,逼迫婆婆打开机关也要下地下城,被婆婆点住了穴。 童战将童心和大哥一一扶到那婆婆的住室,看见童心眼。鼻。口已不流血,神情恢复了往常,不禁吃惊。童博靠着床头,几乎就要晕倒。豆豆跟了进来,见倒他便是一推,叫道:“童大哥,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童博应声而倒。豆豆大惊,刚要去扶,突觉面前掌影如风,又肩剧痛,人已摔出丈余开外,登时人事不醒。 童战惊怒道:“童心!”童心见到豆豆推倒大哥,心中气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向豆豆出了手。童战见他如同疯了一般,豆豆已倒,却还不停手,连忙阻拦。童博忍着伤痛,俯下身去抱起豆豆,见她脸色全白,气息微微,竟是被童心这一掌伤了肺腑,急痛攻心,口中鲜血喷出,向后一倒。童战和童心听见大哥吐血,一齐收手。 珠儿见童战抱了豆豆,童心抱了童博,连忙帮忙上了马车,往自家宅院驰去。 童博内伤犹重,隐修准备各种草药,泡了一大盆药水,将他放入盆中运功。珠儿的父亲韩霸天,大姐赵云见豆豆身受重伤,心中疑惑,对童博等人更没好感。韩霸天经营珠宝生意,在城内开了一家名叫“三花坊”的古玩行。赵云却是一个美貌温柔的佳人,看上去不仅有礼貌,也不太爱讲话,和豆豆。珠儿全然不同。韩霸天既对童博起了疑,以为豆豆为他所伤,便令赵云名为照顾童博,实则监视,查看究竟。 第三章 秋天的阳光很温暖,照在人身上,是无尽的酥软。韩宅的曲廊上,走来一个红衣丽人。她有着姣好的容颜,乌黑油亮的长发,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去看着她。她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上盛放着一碗汤药,她当然就是赵云。 赵云穿过回廊,转过假山,来到西厢房。隐修笑嘻嘻的站在门口,冲她笑道:“姑娘,让我来吧。”她笑了笑,道:“老爷爷,还是我来吧,爹说要我照顾好他。”隐修哦了一声,让她进房去。他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太阳底下去,舒服地眯起眼来。忽听见房中传来女子尖声喊叫声。他吓了一跳,转身入房,只见赵云汤药打落在地,双手蒙着脸。顺着她的脸,隐修看见童博上身赤裸,坐在大木盆中,心中顿时了然,忙将一个屏风拉过来拦住,连声道:“说了我自己来,你硬要进来,这不——”话还没说完,赵云一个箭步出了房门,迎面碰上了闻声而来的童战和珠儿。 童战不知究竟,见她一脸娇羞和气愤,风一样的从面前跑过去了。隐修在房内叹着气,珠儿走进去一瞧,也尖叫起来。转身怒道:“你这个坏老头!”童战责备道:“你把大哥衣衫脱了也不关门?”便去追赶珠儿,连声道歉。 那珠儿只道:“云姐最是看重男女礼防,她一生的愿望便是清清白白的嫁个好夫婿,如今——”便咬着嘴唇不说下去了。童战打断她的话道:“这和你云姐嫁人有什么关系?”珠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跺脚,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反正云姐就是——”忽又眼珠一转,道:“你们都是这样的人,就象昨儿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尹姑娘无礼——”她的话提醒了童战,他一下子眉开眼笑,朝珠儿作揖道:“好珠儿!要不是尹姑娘,我还真不知怎么救大哥和童心,按说我也应该谢谢她不是?”珠儿点头道:“是啊,可你昨天对她可凶啦。”童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纸来,在珠儿面前一晃道:“其实我也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写了这个。” “雁过长空,影落流水。雁不留痕,影不流水。” 珠儿轻轻念道,奇道:“这是什么?” 童战笑道:“诗啊。珠儿,这是她昨天绣的画啊。” 珠儿拍掌笑道:“童战你还会写诗啊,真了不起。” 童战听了她夸赞,心中美不可言。 他依旧从墙头越入,来到尹天雪的院子外面时,院门还是开的,听见小光问道:“小姐,是在院里喝还是在房里喝啊?” 他悄悄一探头看了看,小光正准备给小姐泡茶。 尹天雪在房里轻柔的声音说道:“就放到院子里吧。” 童战缩回了头,低头看了一眼顺手从花埔里采摘的玫瑰,因为路上狂奔,花瓣有些蔫了,他用手指理了理花叶,心道:“好象不太好看了。” 便俯身将花和素纸一齐摆在院门的石级上,风儿一过,发出响声;小光听到了,赶过来拾起,张嘴笑了起来。尹天雪从房中出来,嗔道:“傻丫头,平白无故地笑什么?敢是捡了金子?”小光走过去递给她花和诗,道:“小姐,也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家伙,居然敢送花给小姐你!”说时几乎笑弯了腰。 尹天雪接过花,有些动容,待看过那诗,陷入了沉思。 小光念出声来,“呀”了一声道:“小姐,这不是昨天你绣的画吗?是那个人送的?” 尹天雪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花瓣,笑了笑道:“不容易呀,倒象是一直放在怀里送过来的。”小光问道:“小姐觉着这诗写得怎么样?”尹天雪不由失笑,道:“这个也叫诗吗?”说着只看着那花出神。 站在院子外面的童战听出她甚是喜欢的神色,几乎喜得要跳起来。 他背靠院墙,向天仰望,脸上浮现出从所未有的温柔之色。 听着尹天雪在院内轻言细语,如同天人歌唱一般,竟然如此美妙的感觉。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贵族少女的言行举止已在第一次相遇时深深印在心里了。 他几乎是哼着歌儿走回来的;这歌儿,原来竟不成调儿,他也不知唱的什么歌,只觉得心中的欢喜非要唱出来不可,至于究竟唱什么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心突然有了归处,有了寄托,有了思念。在这个天真的少年眼里,爱情真是美如春花,甜如蜜糖。虽然是秋天,可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春。 他欢跳着走进大哥童博的房子里,却被眼前的情景惊醒。木盆碎裂,童博倒在地上,童心双掌齐出,眼看就要取童博的性命。他大惊之下,不暇思索,身子一闪,人已如一道轻烟般拦在了童博和童心之间。童心此时此刻就如疯了一样,看不清童战,更看不清童博,不要命的招势,将童战逼得喘不过气来。论武功,童战不是他的对手;论心智,童心目中无人,完全是要人性命的招数,童战感到一阵窒息。他连声喝问,童心依然连下杀招,竟全无兄弟之谊,这哪里是先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弟弟啊? 隐修和珠儿是被童战的大叫声引过来的。童战只叫他们快将大哥带走,只因为他无法阻挡童心的骤下杀手。他拼了命,也不能让大哥伤在童心掌下。隐修慌忙从衣袋中寻找银针;珠儿却似呆了。 好不容易拿到银针,一针下去,却扎在了童战手背上,疼得他只吸气。童心似乎认定了童博就是敌人,只往他身上发掌。童战极力挡住,眉间已然见汗。终于,隐修的针落在童心的后脑上,他扑通一声倒下。众人都不明白他何以变成这样凶残,竟然会向心爱的大哥痛下杀手。 童战知道大哥的伤势颇重,必须及时治疗。他和珠儿不敢担搁,连忙去备药浴。 隐修给童博下身围上白巾,扶他上床。恰巧赵云路过,便叫她进来帮忙。赵云自上次见童博赤身药浴之后,很久没来这边了。这一来又遇上他赤身裸体的,早已羞得脸通红。但隐修急于救人,只喝令她扶了童博上榻。她无奈之下只有依言而行。 童博经这一折腾,渐渐醒来,迷糊之中看见这如花一样的美人在给自己盖被,不由心惊,一把抓住她手腕,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在这里?”赵云连忙将手一挣,童博伤后无力,被她这么一拉,登时从榻上跌落,连人带被都掉到地上。赵云本欲离去,终觉不忍,走了回去扶他回到榻上。童博受伤极重,她却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好不容易扶他到了榻边,放下之时童博身子太重,竟和她一并摔到了床上。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晰看清对方的最细微的神情。赵云这才看得真切,人世间居然有这样的眼睛。那是一双仿佛来自星空的眼睛,清澈无比,毫无暇疵。有这样眼神的人,显得分外纯洁。高尚。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有这样的眼睛。 她也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一个男人。 童博也呆了。 最不妙的是这一幕被前来问候的韩霸天看到。他登时怒气冲天,一把拉起赵云,头也不回的去了。 童博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韩霸天不能不怒;一个女儿豆豆醒来就嚷着要找童博,一个女儿赵云被童博抱在怀里。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轻浮子弟。所以,他是绝不能放过这个姓童的少年的。他想起童博的笑容,便气愤不止,拥有那样绝美笑容的男子,怎么还能让他留在世上害人? 当他有这种想法,也就毫不迟疑的去行动了。 鹤顶红在每碗参汤里都加了量,热气腾腾的,珠儿端盘的手都发起抖来。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恨一个人,以至于要致他们于死地?父亲说他欺侮了姐姐们,她还是不懂,但她不敢拂逆。 童心在椅上睡觉,隐修给他喂了药,暂时安静下来了。 童博躺在大木桶里,闻着混杂的药味,笑道:“隐修,我要在这里面泡多久?” 隐修挥挥手道:“这一桶以后包你好了。”这时,韩霸天含着笑进来了。珠儿跟在后面,不敢看童战。 童博笑道:“这位便是韩老伯了,晚辈多谢照顾之情。”韩霸天心里恨得直咬牙,嘴上却露出了热情的笑,道:“各位想必也累了,这是老儿为各位准备的参汤,喝了养神。”一人面前一碗,还在冒着热气呢。 童战等人生活在水月洞天追求的是单纯宁静,哪里会想到这个老头心里的狠毒念头?他本就口渴,首先端起了碗。 就在这危急时刻,珠儿猛一踩他的脚,疼得他碗也没端稳,泼了一地,汤水在地上冒着泡。童博急道:“不能喝!汤里有毒!”他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头上一痛,什么也不知道了。 珠儿见父亲出手奇快,转眼之间已将几个人打昏,吓得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韩霸天自语道:“可惜了上好的鹤顶红。也好,反正一个个都解决了。” 他将四人一个个搬到屋外的推车上,拖起就走。珠儿不知他怀的什么心,连忙跟了上来。 出了后园,韩霸天推天一个小圆门,来到一个废弃多年的旧宅后院。这儿乱草丛生,看上去竟然是多年未曾住人了。珠儿颤声问道:“爹啊,你要干什么?” 韩霸天放下车子,找到把铁铲在荒地上挖起来。珠儿急了,叫道:“爹!” 韩霸天道:“快来帮忙,埋了他们。” 短短几字,却将珠儿吓得脸色发白,只是连连摇头道:“他们。他们还没死!” “哼,埋了就死了!”韩霸天阴沉着脸道。 珠儿抓住他的手,哀求道:“爹,别这样!” 她父亲一把推开她,正准备拖童博下车,突然听到一个人说道:“统领,这地方会有人吗?” 父女二人都是一惊,这是一家弃宅,怎么会有人来呢? 另一个人道:“进去看看。” 原来人还在宅外,但声音却传了进来。 韩霸天哪里敢停留?当下看见草丛中掩着一口古井,二话不说,一车推下,四人都掉落井中。珠儿不及阻止,被他拉着快步回到自家宅院中,心却一直呯呯跳个不停。 她苦着脸,韩霸天道:“小丫头,怕什么?” “爹!童大哥去了哪儿?”豆豆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脸色苍白,扶住了廊柱。珠儿垂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说。韩霸天沉声道:“豆儿,爹已经解决了那小子,你就安心养病吧。”豆豆听话中有话,不禁狐疑,望向低头的珠儿。珠儿一慌,道:“豆豆,爹把他们都推下古井去了!” 豆豆一听,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韩霸天连忙扶着她,她脸色凄婉,好不伤心,便要去古井找人。 珠儿哭道:“这会儿只怕也淹死了。” 豆豆又惊又怒,道:“童大哥是好人,爹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她抽咽着,挣扎着,只想去童博。韩霸天没有想到事情竟非所想,亦非所见,也后悔莫及。三人当下急忙赶到弃园后院古井处,但见那推车歪在一边,韩霸天惊道:“不对啊,这车子我是放在井口的。” 珠儿跳了起来:“不好了!刚才御剑山庄的人来过,只怕——”豆豆泪水长流,瘫软在草丛里。赵云怔在一旁,她听到了父亲和珠儿的对话,想到童博生死未卜,心中焦急不已。 赵云叹了口气,当日偷玉如意,得罪了御剑山庄,眼下虽担心童博和豆豆的安危,却不敢前往御剑山庄理论。 夜色如水,照在豆豆房间的窗棂上。几只蛐蛐在草丛中不断鸣叫着,衬托得院中更加的宁静。珠儿端了几样点心,来到她门前,道:“豆豆,我给你送点果品来。”豆豆没有回答。 珠儿心道:“这懒丫头,莫不是还在睡觉?也罢,她伤势未好,且不打扰她。”当下返身回去了。 次日清晨,珠儿依旧来到豆豆门前叫她起来吃饭,谁想没人应声,心中奇怪,看见房门竟然是虚掩着,急忙推门进去,榻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当即在院中寻找,满院中只是她的叫声。赵云走了过来,奇道:“你这丫头,大清早的吵得我们不好睡。”珠儿拉着她手,道:“云姐,豆豆不见了!”赵云进房看了看,又摸了摸榻上床被,一点儿暖意也没有,便道:“昨夜她在房里吗?”豆豆想了想,才把夜里的事说了一遍。赵云便说豆豆怕是去御剑山庄要人了。这一下珠儿慌了神,以豆豆的武功和性子,只怕和御剑山庄有了冲突。 姐妹二人便议论着去找父亲商量怎么办,赵云忽然转身奔入豆豆房中,双掌齐出,口中喝道:“什么人?”原来她耳朵甚尖,听出有人从窗中掠入豆豆房里。珠儿怕她有闪失,跟着跃入房中。对方也同时喝问,双方一照面,才看清楚那人是童博。赵云又喜又惊,叫道:“是你?”童博笑道:“我来看看豆豆。” 珠儿低头道:“豆豆以为你们被御剑山庄的人抓走,昨天夜里便去了。” 童博一惊,便要去御剑山庄。 赵云伸手拦住他,道:“童大哥,你伤未好怎能再次冒险?”童博反手格开她左手,惊讶地发现她的手腕竟是断的,眼中登时透出一阵惊异来。但他一心想着豆豆危险,不及细问,只道:“我必须去救她。”便飞也似的跑了。珠儿拍掌笑道:“总算有了救星。”赵云却皱了皱眉,显然不甚高兴。 童博对御剑山庄并不熟悉,跃入院中,却不知从何找起。忽见一名铁卫独自经过,心中一动,飞身上去点了他穴位,脱下他衣服后扔到了树后,微微一笑,心道:“这可是第二次借用铁卫的衣服了,豆豆可不喜欢这模样得紧。” 他大摇大摆地随着另一个铁卫来到一间大房里,房中聚集了许多铁卫正在赌钱,叫骂声。取笑声混成一片,谁也没有注意他。他走了过去,粗声道:“二爷说要见昨晚那个姑娘。”其中一个铁卫便道:“小二。小五,你们领他去!”那小二。小五刚赌了两把,听了这话无奈的嘀咕了两句,便和童博前去关豆豆的地方。 山庄的园子确多,过了两重院子,小二忽道:“那不是二爷么?”说着回头看了看童博。童博忙道:“是了,定然是二爷等不及自己来了。看你们磨磨蹭蹭的,等下有的是骂。”小二和小五立时垂下头去,童博看见尹仲已进了前面的院子,便也跟着进去。小二和小五怕尹仲真的责骂,不敢同去,只道:“他是哪个队的?好象没见过。”小五道:“新来的吧,你没看他进去找二爷了么?”二人哪里敢见尹仲的面,偷偷又溜回去了。 童博进了院子,也没人拦他;两名铁卫守在院子门口,问都没问一声。 他轻轻的走到廊下,听见尹仲的声音道:“姑娘,这儿真没你要找的人!”又问身后的铁风道:“你们昨天抓过一个高个儿年轻人么?”铁风道:“并没有抓过什么人,二爷。”豆豆道:“我只向你们要人。龙大哥就是在你们搜过那家宅院后失踪的。” 那铁风忙道:“属下并不敢惊动民宅,不过是搜了几处无人居住的废园。”尹仲便问道:“姑娘住的是哪家宅院?”豆豆倒也不傻,只道:“你们并不想放人,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反正龙大哥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了!”她大声说道。童博听她在尹仲面前言语无忌,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尹仲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道:“那么姑娘就在这儿养着伤,我们去帮你找找你的龙大哥。”童博连忙闪身藏入壁角。 尹仲果然走了出来,铁风和另外一名铁卫跟在后面。 铁风道:“二爷,这姑娘也不知要找的是什么人……” 尹仲边走边道:“你们去昨天到过的院子旁查查,看有什么线索……” 童博见他们远去,这才轻轻掀开窗纱,跳了进去。 豆豆大惊,刚要叫喊,看到是他,喜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赤足站在地上。童博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这小丫头,做什么事都不顾后果。”说着蹲下去给她穿好鞋子。豆豆微笑道:“童大哥,你去了哪儿?”童博道:“回头再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出去,好吗?” 他说话语气极是温柔,豆豆听了倍觉喜悦。 童博牵了她的手,轻轻推开门,不由呆住了。 院子里围满了铁卫,当首那人正是尹仲。尹仲看着豆豆笑道:“姑娘非要在御剑山庄找人,现在知道尹某所言不虚吧。”豆豆一惊。童博坦然一笑,将她拉到身后,朝尹仲施礼道:“豆豆言语莽撞,引起了误会,得罪了二爷的地方请多多担待。” 尹仲退开到一边,笑道:“既是误会,自然要说清楚了!就请二位在御剑山庄多呆两天吧。”他的话音一落,众铁卫已扑了上来。 童博将豆豆推入房中,脚步一错,到了铁卫包围中心。铁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一等高手,一齐攻上,显然是一意留下童博。尹仲和铁风在一旁观看,却也不插手。豆豆见对方人多势众,哪里呆得住?软钢丝射出,两名铁卫措手不及,应声倒地。几名铁卫冲上回廊,将她围住。 童博反手几掌,四五个铁卫被他掌风扫到,大叫一声跌了开去。铁风见他转眼之间已打倒十余名铁卫,惊怒交集,朗声道:“铁风领教阁下高招!”话到剑到,直刺童博前胸。这一剑来得好快,确有名门气派。童博赞了声“好”,一个梯云纵,飞身掠开几尺,左手斜斜一挥,指风扫到他剑身,发出当的一声,去势登时慢了下来。铁风在御剑山庄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长剑被童博这轻然一拂竟失了方向,心中也是一震,心道:“看不出这少年内力竟然如此之深!怪道二爷对他如此看重。”剑随意动,已洋洋洒洒接连刺出了八剑。这八剑快速无比,只看见剑尖星动,发出阵阵轻吟之声。 尹仲在旁观看,面容阴沉。童博使的全是简单招数,一时之间看不出门派;但偏偏这些最简单的武功却能化腐朽为神奇,应对铁卫们的围攻毫不逊色。铁风出剑奇快,竟也未能沾到他半点衣衫。最令尹仲惊奇的是,童博武功虽高,却不伤人,只是将铁卫或点穴,或迫退,进退之间,收发自如。铁风见他出手光明磊落,好生佩服。 尹仲见豆豆被四名铁卫逼得一步步后退,长声笑道:“姑娘就歇息歇息吧!”笑声中,移身换位,掠过几棵花树,便要抓她肩膀。童博眼观八方,知豆豆不是他的敌手,心中一急,翻身急转,直取尹仲胁下大穴。尹仲呵呵一笑,低身回头,手突然伸到了童博颈前。这一招出手极快,童博没想到他明着攻击豆豆,实是虚着,竟不能躲闪。 豆豆大惊失色,眼看童博就要伤在尹仲掌下。千钧一发间,她一眼瞥见尹天雪就在身后,不及细想,反手一抓,将她拉了过来。尹天雪尖叫一声,只觉颈间剧痛。尹仲听到她叫声,出招一缓,童博已然掠开,到了豆豆身边。众铁卫亦不知此刻大小姐如何到豆豆手中,投鼠忌器,只有后退。尹仲沉声道:“快放下她!”尹天雪脸色发白,气都喘不过来,用哀求的神情望着二叔。 童博不敢迟疑,手掌抵在尹天雪腰间,叫声“起”,已和豆豆掠出墙头。铁卫们连忙追出院子。 童博拉了豆豆飞出御剑山庄,放下尹天雪,拱手道:“多谢尹姑娘!”尹天雪没有作声。童博拉着豆豆,往山野间奔跑。豆豆问道:“童大哥,怎么不回我家?” 童博道:“不能回家!尹仲会追上来。” 他本来轻功极好,豆豆被他拉着,几乎凌空而行。 二人奔上一条崎岖山路,听见后面马蹄声响起,竟然是铁卫们骑马追来了。初时相距甚远,渐渐就拉近了距离。尹仲跑在最前面,也不着急,只高声叫道:“你们跑不掉的!” 豆豆也看出来他是有意拖累他们,只等他们跑不动了便以逸待劳。一时心中不免急了。童博却不慌张,只是往前继续跑。 大约奔了两个多时辰,尹仲依然远远跟在了后面。豆豆脚都发软了,童博的步子也渐渐慢了。人毕竟不能同马相比。尤其是他还要拉着一个豆豆。 前面已然是无路可走。小路到了尽头。 豆豆和童博对视一眼,望着这万丈悬崖,吸了口冷气。 尹仲趋前顿马,悠然笑道:“看你们逃到哪里去?” 童博笑着对豆豆道:“怕不怕?” 豆豆摇摇头。 二人竟然纵身往悬崖下跳去。尹仲急忙叫道:“不要做傻事!”他纵马上前一看,白雾茫茫,底下什么看不清,不知有好深,心下陡然有些惋惜。 身后一人惊叫,跌落在地。尹仲回头一看,是三花坊的韩霸天,常来御剑山庄买卖古玩玉器。韩霸天伏在地上抱着一具飞天石雕,长声叹道:“我的大飞天啊!值五千两银子啊……”尹仲先前见他和总管李寂在一起喝酒聊天,此刻却到了这里,心里一阵疑惑。但他心中记挂着童博和豆豆之死,想到豆豆毕竟救过自己,而童博显然来历可疑,不能查出他的身世由来,更是可惜。当下一拍马背,下山去了。 韩霸天两行泪水长流,望着无底深渊,叫道:“我的豆儿啊!” 第四章 这一飞身跳下,豆豆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不死。 她悠悠醒转,全身湿透,感到冷热交织。原来这深渊之下,是一潭深水。她却不知自己在半空中已得童博搂住,使出“龙神功”的绝世功夫,消解了大半的下坠之力,虽从数十丈的高空坠落,却和从一丈高的地方落下一样。只是下面是一个水潭,二人落入水中,衣衫尽湿。 童博已经烧起旺火驱寒,豆豆躺在火旁的石板上,渐渐觉得暖和些了。童博坐在稍远的石板上,豆豆坐了起来,说道:“童大哥,坐这儿来,这儿暖和。”童博笑了笑,走过来靠近她坐下。 豆豆将头靠在童博肩头,道:“童大哥,你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童博望着火丛,道:“豆豆,以后你不要这样冲动行事了,好不好?这会让我担心的。” 豆豆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听你的,童大哥。” 童博仿佛若有所思,沉默起来。 豆豆俯身过来问道:“童大哥,你在想什么?” 童博拉了她手,说道:“豆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豆豆点点头。童博道:“以后不管童大哥在哪里,你都要快乐的生活下去,好不好?” 豆豆怔住了,不解的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道:“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童博淡然一笑,在火光下他的笑容如此吸引人:“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他想起刚才在尹仲的追击下,豆豆居然有勇气跳下这万丈悬崖,竟有些后怕起来。因为他知道豆豆行事最是冲动。豆豆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死了,我跟着你死!” 这句话说出来,童博心中大震。他们相识也不过短短两月,但彼此相识相知,经历了几次生死。在他心中,曾经认为豆豆只是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对自己也不过是简单的好感;然而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心里,已将性命交给自己。正因为如此,她才毫无反顾的从那山崖上一跃而下,丝毫不念及生命危险。这样一份深情,原本是他一生所求的;可自从看到了尹仲,他便感到一丝忐忑不安。这种感觉在以前从未有过。他原来以为自己足够保护兄弟们和豆豆,可以快乐的度过这一生。但是,此刻他突然感到前面的路竟然是那么迷茫,他有些无助了。 从那古井出来后,铁卫们来搜庄,他们在废园无意之中闯入一间空屋,并来到了龙泽山庄。他在那间空室里看到了藏于宝剑里的一幅丝娟,绢上写的是龙氏族谱,当他看到最后一行字:“为避世仇,遣奶娘龙雁携独子龙博避入水月洞天。。。”还有在龙泽山庄看见的一条金锁,是小孩子配带的,上面刻了四个字“博儿弥月”。在那一刹那,他猛然震惊了。虽然早已从那本结界概述中知道自己并不姓童,但由于解救族人的重任在身,从来未曾想过去寻找身世。可世事难料,竟然就有如此巧合之事,龙泽山庄就是生他的地方。那两位已死多年的无名前辈就是他的亲生父母!他含着热泪埋葬了父母,却不敢叫你们一声爹娘。他还没有解除水月洞天的冰封,没有脸面以子之礼树碑纪念。 自此以后,他的心突然沉重起来。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做。父母死得凄惨,他作为儿子,必须为他们报仇。童战和童心是他的兄弟,他必须保护他们……如今更加上了一个豆豆。 他从来没有这样爱一个女孩子,可他甚至不知道能陪她多久。 所以他正色道:“豆豆,你不能死。记着,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豆豆睁大眼睛,问道:“童大哥,你不要我陪着你死吗?” 他摇摇头,爱抚的看着她,道:“不。我宁可你好好活着。” 豆豆问道:“为什么?”他抬头去看那已然升起月亮和满天的星星,有些忧伤,道:“如果连你也死,这个世界上就再出没人会记着我。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没有人记得,不是很悲哀么?”他幽幽地叹息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庄严而痛苦的神情。 豆豆年纪还小,不太理解他的深邃;她握着他的手,沉吟片刻,道:“童大哥,你不是还有童战和童心么?”童博笑了笑道:“童战身为童氏族长,有他要担的责任;而童心,他还是个孩子,是没有记性的。”他低头见豆豆沉默不语,一笑道:“算了,我知道这很难做到的。” 豆豆扑到他怀中,道:“不,我可以的。”她抬起美丽的脸庞,坠落两滴泪珠,道:“童大哥,我可以一个人活下去的,我可以的。我会永远记着你,记着关于你的一切。”月光印着她发亮的眼睛,洁白的肌肤更胜冰雪,如同一个不染尘烟的仙子。童博将她的头紧紧按入怀中,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天慢慢亮了。童博低头看着怀中的豆豆,她纯净的脸庞上露出特有的笑容,仿佛在梦中遇见高兴的事情。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细致柔嫩的脸上轻轻触摸着,柔声道:“豆豆,天亮了。”豆豆揉着眼,看着他随意披散的卷发,宽松的有皱摺的白色麻布衣袍,年轻而沉静,温和而略带一丝忧郁的脸庞,乃至轻蹙的密云般的浓眉和眼角细微的纹路,都无声沐浴在一种神圣的光泽里。他的袍子是自然的本白色,平实的麻布质地,随意的皱褶,没有过多的修饰,却由然而生一种洒脱不羁,闲适灵逸的神气,仿佛一个沐浴日月之精华,修炼于山野之间的仙灵。摆脱道德标准的束缚,他是一个真性情的男子,有着一切普通人都有的感情和欲望,又有着普通人难及项背的风度和气势,心机和抱负,骄傲和执着。那双闪烁不定深沉莫测的眸子,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有一种席卷一切的,引人沉沦的力量。看着生病的小动物,看着受伤的弟弟,看着心爱的女子,甚至看着伤害了他的人,他的眼神里始终洋溢着一种脉脉的温情。似乎永远不会发怒,也永远没有仇恨。大约任何人做错了任何事,都能够得到他的微微一笑的谅解。一种如兄如父的亲切感。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全。 那不经意的一瞥,她的世界从此里多了一个他。 童博让她先回家去。他听到了远处林中传来的杀斗声。 他遁着兵器声奔了过去。 初阳射入林中,给迷雾围绕的林子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上去又神秘又优美。这是一片竹林。竹叶在风中飞舞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个淡黄衫子的女子正和数名铁卫厮杀着,衣袖和背上都渗出血迹,显然受了伤。童博见她转过来姣好的面容,心中一惊,竟然是赵云。 赵云听说他和豆豆跳下悬崖,便来崖下寻找。而御剑山庄的铁卫也在寻找二人,当即动了手。铁风在旁掠阵,见铁卫们围斗多时,有些不耐烦了。此时一名铁卫长剑疾进如风,赵云不及闪躲,腰间立时被拉开长长一道口子。另一铁卫大喜过望,举剑刺她肩上。就在这时候,林中突然射出几粒石子,几声大叫,数名铁卫尽皆中石倒地。铁风猝不及防,喝道:“阁下何人?”一个人高声笑道:“御剑山庄以势压人,不嫌太丢人了么?”笑声中一条人影快如闪电,就象一阵风一样,将赵云拉起就走。他身法太快,铁风急忙追赶,已是去得远了。 赵云手按腰际,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童博直到到了韩宅院外才放下她的手,问道:“你受伤了?”赵云惊喜交集,望着他没有说话。童博看着高高的院墙,问道:“你还好吗?”赵云红着脸摇摇头,道:“只要坐坐就好。”她怕爹爹担心,不让童博告诉他自己受伤。童博笑了笑,陪她在高高的墙头坐下。 忽然他伸手拉起她的左手,柔声问道:“是怎么断的?”赵云没有说话,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芳心一动。他看着她断掌处,充满怜惜的问道:“还痛吗?”赵云低声道:“已经不痛了。”童博看了看院子里面,道:“你下去罢,韩老伯不见了你会担心的。” 赵云看着他跳下高墙,飘然而去,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温柔来。 韩霸天见豆豆居然没死,惊喜至极。他怕豆豆再出去惹事,便要珠儿看着她,不准她出院。 豆豆在院子里呆了一天,觉得很无聊。她的伤已大好,没见童博来找她,心中好想看到他。她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门口,听到背后一声叫:“豆豆,你又去哪儿?”却是珠儿。 豆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珠儿,我想出去走一下。” 珠儿道:“不行,爹为你都白了好多头发。豆豆,你就呆在家里养伤,哪儿也不准去。”豆豆拉着她的手,皱眉道:“珠儿,好珠儿,就让我出去一下,好不?”珠儿只是摇头。豆豆挺起胸,大声道:“我是你姐姐,珠儿!”珠儿道:“可这是爹要我看着你。豆豆,自从爹看到你从悬崖上跳下去,都伤心得一夜未睡。你要为我们想想啊。” 豆豆想到父亲花白的头发,有些歉然,不再坚持要出去。她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问道:“怎么不见云姐啊?”珠儿道:“昨天便没看到她。”姐妹二人说着来到赵云房中,没有声息,想是还未回来。 珠儿突然看见榻上似有人卧着,惊讶道:“难道云姐还在睡着?”走过去一看,但见赵云脸色惨白,不禁一惊。豆豆掀开被子,惊声叫了出来。赵云一只手放在腰上,血不断的从指缝间流出,把被子都染红了。她们从未见过这等情景,吓得慌了神。豆豆便嚷着去叫爹来,珠儿一把拉着她,道:“云姐一个人回来也不告诉我们,就是怕我们担心。你告诉了爹,她会责骂我们不懂事的。”豆豆点头道:“对了,上次隐修给我开的药还有不少,那药挺灵的,也许可以救云姐。”珠儿连连称是,便急忙去取。 给赵云喂上一大碗汤药,豆豆才舒了口气,擦拭着额间的汗珠,道:“也不知云姐怎么受的伤。”珠儿用热手帕给赵云拭去手上血迹,几乎流下泪来,道:“云姐为了那玉如意,上次险些丧命,你看,这手掌这么被那条蛇咬去了……”豆豆在旁边听着,泪水不禁落下。赵云平日最是看重自己的外表,一旦失去一只手掌,不知多么伤心。想到三姐妹和父亲相依为命度过了这许多年,虽然艰难困苦,却一直能够平安无事的生活着,这其中便有赵云的功劳。她对自己和珠儿照顾周到,从来都保护着她们。 珠儿忽然奇道:“云姐怎么出这么多汗?” 豆豆仔细一瞧,尖叫起来。原来被子上好大一滩血迹渗透出来,简直惊人。她陡地掀起来一看,这一看险些吓昏过去。只见赵云腰部的血流如注,比先前更可怕。她身子下面一片血红。珠儿也吓得大叫起来,连忙去叫父亲过来查看。韩霸天听说二人给赵云服用的是上次豆豆剩下的药,不由跺脚骂道:“上次豆豆受的是内伤,那药本是活血化淤的,而云儿受的却是外伤,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用上,岂不是让她流血不止,死得更快?”豆豆和珠儿听了,急得泪水都落下来了。 韩霸天用了一些止血药给赵云敷上,叹道:“也不知道那老头开的是什么方子?只怕要他才有法救得了你云姐。” 豆豆忙道:“爹,我现就去找童大哥!” 她冲出门去,不想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一把抓住她,问道:“豆豆,怎么了?”说话的正是童博。她似乎要哭出声来,道:“童大哥,快。快救云姐!”童博奇道:“她如何了?”走到赵云榻前,才听韩霸天说出事情的经过,他道:“我本是要来告诉你们,尹仲知道你们住在这儿,正往这里赶来。” 韩霸天急道:“不能让他们找到云儿,她可是他们要找的盗玉贼。”童博道:“韩老伯不用急,如今之势,云姑娘的伤不轻,必要隐修才能救。不如我就带她去龙泽山庄,你们等风声松了就过来。”豆豆和珠儿一齐点头。 韩霸天正要说话,只听见院外传来大声叫喝声,御剑山庄的人居然到了府前。韩家和那废园龙家旧宅仅一墙之隔,那御剑山庄的铁卫径自从龙家旧宅的墙院上跃了过来。豆豆等人连忙躲入暗处,屏息观看。这院里灯光全已吹灭,铁卫们奔入赵云房中,忽见一团白雾从眼前飞过,大吃一惊,连忙追踪而去。韩霸天舒了口气,担心道:“他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童博能不能跑出去。” 豆豆在黑暗中骄傲地一笑道:“不用怕,你们也不知道童大哥走起路来多快,就象一阵风。” 第五章 尹仲惊讶地发现韩霸天竟然是豆豆的父亲,只命铁卫们围在韩宅外面。豆豆见不能出府,又担心赵云能否安全到达龙泽山庄。韩霸天想出一计,故意放出信鸽,告知童博豆豆和珠儿将前往龙泽山庄。铁风在院外拦截信鸽,决定以铁卫假充马夫,来到韩宅前门。 韩霸天将豆豆和珠儿送上马车,铁风在暗中监视着。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南行。 又行了两里多路,豆豆除下车夫衣衫,笑道:“珠儿,我们总算出来了!”原来是韩霸天请车夫们喝茶,在茶中下了迷药。然后令珠儿二人装成车夫,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豆豆朝马抽了一鞭,那两匹马立刻如飞奔驰回路去了。 二人折而向东行,沿着童博所言的去路一直走,人烟渐少,龙泽山庄却是座落在如此郊区。 赵云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天,醒来时看见童博就坐在床边,一时之间心中大慰。她轻声道:“是你救了我?” 童博淡淡一笑,道:“都是我不好,不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把你一个人丢下走了。”赵云摇头道:“我很好,见到你就好了。”童博笑道:“隐修已经给你开了方子,两副药下去就会好的。”他陪着赵云说了一会儿话,就去找童战。 且说童战听童博说尹天雪帮了他和豆豆,心知对尹天雪说了过分的话,便急着来道。原来他第二次去看尹天雪,尹天雪却对他十分冷漠,斥责他离开。他本是一个十分自负的少年,听了她的话便一气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负气离去。 他来到尹天雪院中,听见小光道:“小姐,快吃药,凉了就不好了。”他心里一震:“难道她气病了?”不由心中不安。只听见尹天雪无精打采的道:“搁那儿吧。”小光不敢作声,默默退下。 童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尹天雪以为是小光去而复反,怒声道:“叫你走还来做什么……”话未说完,发现是童战,一怔。童战看着几上的汤药,担心道:“你病了?”尹天雪冷冷道:“我自病我的,干你什么事?你不是说不再踏入御剑山庄半步么?” 童战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怪你。可这也情有可原,若不是你爹和你二叔在茶里下毒,有失光明磊落,那天我也不会说出绝决的话来。”他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尹天雪,接道:“我本是依着礼法上门造访,可他们的手段却——”尹天雪道:“我若和爹一伙,何必救你?”童战见她寒着脸,笑道:“好了,我都来道歉了……”他迟疑道:“先吃了药吧。” 尹天雪淡然道:“吃了也没用,我这病是治不好的。”说着脸上现出罕见的悲哀。她素衣素容,含着淡漠的愁容,看上去浑不似一个贵族小姐的模样。童战不知为何感到她很寂寞,便道:“隐修的医术很好,让他给你看看如何?” 尹天雪哼了一声道:“没人可以治好我的病,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童战听出她话语里的绝望,突然二话不说,走近她身边拦腰将她抱起来就往外走。她大惊之下。用力挣扎,却无法挣开他有力的臂膀。她有些伤感,抬头看着那张俊逸的脸,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美丽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童战边走边道:“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我不相信。”他大步而行,“我不相信,老天会这样对我!”尹天雪听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晨,大哥尹天奇来到她房中,一个劲儿的称赞童战。她觉得好奇,只因为大哥从来骄傲自满不曾佩服一个人。当下只微微笑道:“他真的和爹那么说话的?”天奇点头道:“是,他口中既说得磊落,爹只好亲自送他出府。天雪,这个姓童的确实不错。” 天雪沉吟片刻,道:“可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尹天奇道:“为什么?”天雪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大树,道:“因为我不要他来了!大哥,爹和二叔在他的茶里下迷药,也不知是何用意?”尹天奇道:“只怕是爹担心他唯一的女儿遇上坏人—天雪,你别怪爹,他也是关心你……”尹天雪心里猛然升起怒气,道:“爹从来没有想这还有我这个女儿……在他的心里,只有御剑山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天她心绪不宁;虽然和童战才见过几次面,却为他的热情冲动吸引。没想到他还会来找她。 隐修看见童战抱来一个陌生姑娘,颇为惊讶。但见尹天雪温文尔雅,气质高贵,也是喜欢。他探过天雪脉搏,心下吃惊不小。童战在门外守候,半晌也听见动静,着急不已。隐修轻轻问道:“姑娘今年贵庚啊?”天雪答了。隐修惊道:“据童氏古籍所载,这门邪功需在练习五年后才发作。我从你的脉象中探出你这病少也有五六年了,姑娘是几岁就练这邪功了?” 尹天雪一惊,没有想到这个老头果然医术不弱。她暗中握掌,便起了杀心。隐修并不知她心中所想,犹自絮絮叨叨的说着关于那邪门的武功的来历。尹天雪运集功力,便要出手。可突然之间胸腹间一阵剧痛,登时摔下椅子,口中一甜,吐了口血。童战在门外听见里面呯的一声发出响声,冲了进来。见天雪倒在地上,脸色一变,朝隐修嚷道:“隐修,你怎么治人的?怎么越治越糟啊?”把她抱起来。 隐修刚要开口,看见尹天雪用哀求的神情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不要告诉他,求求你!”他年纪虽大,心地最是单纯善良,便点头不语。童战将天雪放到榻上,问道:“尹姑娘得的是什么病啊?”隐修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他看了一眼尹天雪,又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病。” 尹天雪无力地道:“那就不为难老先生了。” 隐修忙摇手道:“我偏不信这世上有我治不好病。”便回房查医字典籍,寻求治病良方。刚出房门,便看见童博抱了一个全身是血的姑娘进来,叹息道:“象这两兄弟这样闹,我干脆开个医馆得了!” 豆豆收拾着桌上的汤药,童博看着赵云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血色,放下心来。赵云缓缓醒来,伸手握住他的左手。他一震,右手轻轻拉开她的手,却不料她虽在病中,却用力握着他的手。豆豆无意之中瞥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呆了一下,才问道:“你。你为什么拉着云姐的手啊?”童博也是一呆,随即答道:“豆豆,赵姑娘昏迷中把我当成别人也不奇怪啊,是不是?” “当成别人?”豆豆重复道,一头雾水。 童博忽道:“有人进了院子。” 他走出来,在月光之下,院中树影婆婆多姿。豆豆跟着出来,有些生气道:“童大哥,你和我说清楚啊!”珠儿走来道:“豆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吵什么?”便进去照看赵云。 童博道:“真的有人进院子了。” 忽听到童心的声音道:“喂,你在做什么!”随着一人低声惊呼。童博见西面树丛后人影一闪,便追了过去。童心站在树下,道:“大哥……”童博没有理会他,只是纵身去追那人。豆豆飞身掠来,童心一晃手中红花,笑道:“豆豆,花……”豆豆一笑道:“没空和你玩儿。”说着直朝童博追去。 童心叫道:“玩猫捉老鼠?好玩!”便随后跟来。 童博几个起落,已到了那人身后丈外。他朗声喝道:“阁下夜闯龙泽山庄,有何见教? 那人反手一掌,一股强劲的力道朝童博袭来。童博斜身退开,双掌击出。身后童心赶到,口中叫道:“大哥,我来帮你!”童博忙叫道:“童心回来!”童心已和那人消失在夜空。他起步要追,豆豆拉住他,问道:“童大哥,你没事吧?” 童博道:“我怕童心不小心伤了人,快去追他。” 二人追入林中,静夜中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喊。童博惊道:“是那个人!”二人急忙上前查看,却没看见人影。童博猛一抬头向树上道:“童心,那个人呢?你伤了人家了?”童心从树上一跃而下,嘟着嘴道:“大哥,怎么你每次都可以找到我?”他看着密林深处,道:“我只是和他闹着玩儿。”童博感到惊奇,道:“你认得他吗?”童心道:“他是主人啊。” “主人?”豆豆奇道。童心已飞身跑开,边走边道:“大哥,快来追我啊。” 他武功极高,轻功更是不弱,只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豆豆和童博慢慢走了回来。到了庄前,童博蹲下来,一摸泥地上较深的足迹,奇道:“童心回来又出去了?”他遁着足迹,走了几步,更感惊奇,道:“好象还扛了一个人!他从院子里扛了一个人出来了。”豆豆惊道:“他扛走了谁?”童博道:“难道是那个人又回来了,被童心抓住?”他反身朝着足迹的方向追去,豆豆不能赶上,落在了后面。 童博追到了后山,幸而月光如水,能够看清路面。他一直追到一外断壁处,不禁大惊。崖边上躺着一人,素衣明眸,竟然是尹天雪。他连忙拉起天雪,见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并不说话,似点了穴。天雪被点穴站立不稳,软软的倒在了他怀中。 童博伸指解开她穴位,问道:“尹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尹天雪正要说话,豆豆来到了崖边,道:“童大哥,你。你先前拉着云姐,现在又拉着尹天雪……”童博忙放开尹天雪的手,道:“豆豆……”豆豆含着泪只是摇头后退。突然一足踏空,坠下崖去了。童博大叫一声“豆豆”,便也跟着跳下去。 尹天雪看着他们一齐跳了下去,惊得半晌也回不神来。童战刚好赶到,她指着崖下结结巴巴的道:“你大哥和豆豆姑娘,都掉下去了!”童战“啊”的一声,来到崖边大声呼唤着大哥。突见一道白光升腾,转瞬之间便上了崖顶,正是童博抱了豆豆。 豆豆这一失足跌下,犹自心惊胆颤。童战疑道:“怎么回事?” 尹天雪转身就走,笑道:“有人打翻了醋坛子了。”童博听言一笑,童战连忙跟上。 豆豆羞得低垂了头。童博叹道:“以后家里不缺盐少醋了。”豆豆缓过神来,用拳头打他胸口,骂道:“童大哥,你说人家是醋坛子?讨厌,讨厌!”童博笑得弯下腰来。豆豆更羞得抬不起头了。她望着尹天雪和童战并肩而去的背影,并不站起身来,只坐在地上。 童博道:“好啦,我们也回去了!” 豆豆咬着嘴唇,低声道:“我。我……” 童博笑道:“怎么啦?” 豆豆悄悄笑道:“童大哥,我刚才掉下去时腿都吓软了……”她斜眼看了看童博,道:“你背我回去,好不好?”童博听她软语相求,不由笑道:“好。”便背过身去蹲下来。豆豆伏在他宽广的肩头,轻轻问道:“童大哥,我重吗?” 童大哥背着她就地转了好几个圈,笑道:“不重。”豆豆格格娇笑,搂紧他脖子。二人的欢笑声在夜空间传了开去。 第六章 童博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赵云。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童博扶住她。赵云靠在他肩头,道:“赵云多谢童大哥救命之恩。”童博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赵姑娘身子虚,我先送你回房。”当即搀着她走回房去。赵云看着他说道:“让童大哥费心了。”童博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有幸认识,彼此帮忙也是应该的。” 赵云道:“自从上次童大哥泡在药盆里,赵云无意闯入,就知道你我之间的缘份,是上天注定了的。”她的脸上突然升起一末异样的红晕。童博一愣。 “上天注定了的,缘分?”树后走出两个人来,是珠儿和豆豆。 珠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奇道:“难道,云姐喜欢童大哥?” 豆豆喃喃道:“云姐喜欢童大哥?不可以,不可以啊。” “为什么不可以?”珠儿问道,“难道,难道,你也喜欢童大哥?” 豆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追了上去。珠儿连忙跟在她后面,叫道:“豆豆,你不能去啊。”豆豆不语,只是往赵云的住所走去。 珠儿一把拉住她,道:“豆豆,你知不知道云姐的病有多么严重啊?”豆豆看着她。她顿了一顿,道:“就因为服错了我们给药,隐修说她体内再出血一次,就。就没救了!豆豆,云姐这时候不能受刺激啊。” “可是,可是我们——”豆豆皱着眉头。 珠儿道:“隐修的药力有十天,过了这十天,我就不拉着你……豆豆……” 豆豆看着赵云的窗子,突然留下泪来,转身跑了出去。 童博给赵云盖好被子,赵云望着他微微笑着,充满了感激和喜欢。童博心中矛盾,鼓起勇气,终于说道:“赵姑娘,有些事情,我必须对明说。”赵云点点头道:“童大哥,你说啊。” 童博立起身来,不敢正视她。“方才听姑娘所言,似乎,似乎……”他一下子不知怎么开口。对于这样的事情,对一个这样的姑娘说明他有了心爱的姑娘,而且还是她的妹妹,他如何说得出口?“似乎什么?”赵云问道。“似乎,似乎对在下有些误解……”他转过身去,“其实,在下与令妹,私下早有盟约,还望姑娘……”他回过头来,却发现赵云已经睡去,心下叹了口气,慢慢出房。 忽见珠儿,便问道:“珠儿姑娘,豆豆刚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珠儿吱唔道:“嗯,她,她……”朝院子外面指了一指。两位姐姐都喜欢了这位童大哥,她真不知怎么面对。 临水的石桥上,豆豆坐在那儿。杨柳枝儿在风中打着转,她的浅绿色的衣衫和树枝相映,尤显清新。她手里甩着一条柳枝儿,不住地在空中抽打着。童博走到她左手边,也坐了下来。 豆豆见他来了,欢喜地一笑,丢开柳枝,双臂圈过来抱住他。他问道:“豆豆,你不开心啊?”豆豆不会隐瞒,只是低下头。他笑了一笑:“我知道你刚才就在树后,你云姐的话都听到了?”她嗯了一声。童博拉着她的手,道:“放心,等她醒过来我就告诉她我们的事。”豆豆摇摇头道:“不要。至少这十天不要说。”童博奇道:“是和她的病有关吗?隐修说了什么?”豆豆告诉他赵云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体内再度出血,就会痉挛而死。童博默念道:“十天?”豆豆望着他出了神,显出一丝迷惑的神色。他不由笑问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豆豆叹了口气道:“真是奇怪啊。” “奇怪什么?” “云姐怎么会看上你呢?她看上你什么了呢?” 童博不禁哈哈一笑,伸手在她脸上一捏,道:“看来,我在你眼里,是不怎么样的是吧?” 豆豆将目光投向那一望无际的海面,道:“云姐向来眼光很高的。她常说要嫁的要不是大有权势之人,在朝为官的最好;不然就要家有财势,一呼百应;最不济也要是个大侠,受人敬仰……”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童博,道:“可你,什么也没有……”童博笑道:“看来我是没有一样符合条件的。”他又笑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挑上我呢?” “我没有挑啊!”豆豆脱口而出,“我就是喜欢你,中意你噢!”说着又伏在童博肩头,低声笑了起来。忽然她抬起头,问:“是啊,我喜欢你什么呢?”童博笑道:“你慢慢想啊。”说着站起身来,拉起她,道:“豆豆,我们回去吧。” 豆豆摇摇头:“不,我还想四处走走……不用担心我。” 童博一笑走了;豆豆看着他远去,叹息道:“想要你留下,你偏走……” 童战看着尹天雪一副副的试药,着急地问道:“感觉怎么样?”天雪笑着摇头。童战安慰道:“慢慢来,隐修一定会有办法的。”先前温柔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大声叫道:“是不是,隐修?”隐修气得直跺脚,道:“我又不是聋子,你小声点儿!”童战朝天雪一笑,道:“他听见了,他会治好你的。”正说着,童博走了进来。 尹天雪朝童博道:“童大哥,早!” 童博笑道:“尹姑娘早。”他看了看童战,使了一个眼色,道:“童战,你出来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便又向尹天雪笑了笑。 童战跟着大哥出了门,来到花园。当下童博把赵云对自己动情一事一一告诉了童战。童战大笑道:“有这样的事?” 童博皱眉道:“是啊,所以我想和你换一下,我来照顾尹姑娘,你去照顾云姑娘。”童战笑道:“大哥,看来你遇上桃花劫了!”童博心中沉重,哪里笑得出?童战道:“还有豆豆和珠儿啊,由她们去照顾云姑娘不就得了?” 童博摇头道:“不行,云姑娘的病就是她们照顾出来的啊。”童战笑道:“其实只要豆豆没有什么,你就应会一下云姑娘……”童博连忙正色道:“那怎么成?我不能欺骗人家云姑娘啊。”童战忙收起笑道:“好,好,我就帮你这个忙。” 童博忽又问道:“童战,你有没有听童心提过主人什么的?” “主人?什么意思?”童战疑道。童博见他如此,心中对童心口中说的主人,更是觉得非比寻常。二人回到房里,却不见一个人,连隐修。童心和珠儿也没看到。尹天雪先前还好好坐在这儿试药,怎么也不见了?童战登时失魂落魄地呆在那儿。 童博忙道:“定是出去散步了,我去找尹姑娘,你照顾云姑娘。” 童战一下子坐倒在椅上,喃喃道:“她回去了?” 童博料想尹天雪身上有病,不可能走远,便在附近林子里寻找。走了几里路,也没看见人影。他正要返回,忽见前面凉亭里衣角一闪,连忙避入树后。虽然隔着甚远,却仍能清楚的看清亭子里的人。其中一人正是尹天雪,另一个人英俊清雅,是个年轻男子。童博心中微微吃惊,轻身上前。他动作轻盈,尹天雪未曾发现。 只听见那年轻男子道:“爹都找了你几天了,你出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尹天雪拉着他的手,道:“哥,你回去告诉爹,就说我在外面玩几天。”那男子是她哥哥尹天奇。尹天奇道:“说起来那姓童的年轻人也真是对你好,你都是怎么想的?”尹天雪脸上红了,道:“什么怎么想的?”尹天奇道:“还和哥装傻?他对你可是情深一片……”尹天雪道:“我知道,所以我舍不得放手啊。”尹天奇叹道:“可你,你不要伤了人家的心才好……”天雪放开他的手,遥望着密林,道:“我也不想啊。可我无法阻止他喜欢我吧……”她倏地回过身来,“再说,我也……”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哥,他是第一个关心我的男子,我,我真是……”尹天奇道:“好啦,你自己看着办。我回去会转达你的话。你好生照顾自己,知道吗?”说完出了亭子,童博听着他们兄妹二人的话,心中突然一阵冰凉:“原来她只是玩弄二弟的感情……尹天雪,你就不怕你真伤害他吗?……我绝不会让你伤到童战,绝不会……” 他转身出林,抢先回宅。 童战听到动静,以为是天雪去而复返,大喜;看见是童博,脸上的喜色立时散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失望。他低声道:“她真的走了,是吗?” 他握紧拳头,道:“没关系,大不了我再去一趟御剑山庄,架了她来……” 一个人接口笑道:“童公子,这回又要绑谁啊?” 童氏兄弟一齐回头,各有惊喜。童战是喜,喜她并没有不辞而别;童博则惊,惊她轻功不弱,竟只慢自己半拍。都说尹家女眷从不习武,可这位大小姐,分明身怀绝技,却不示人,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童战刚要上前,童博拦住他,道:“童战,我们说好的。”童战只得任他扶了尹天雪回房歇息。 童博道:“我听隐修说,尹姑娘的病至今无药可医?” 尹天雪点点头。 童博道:“试药是一件很费时间之事。尹姑娘又是千金之躯,在这荒山野地太委屈了。”尹天雪听到这里,心隐隐沉了下去。童博笑了笑道:“不如这样,隐修每调试出五副药,在下便送去御剑山庄——这样既有居家之便,又能治病,这样不是两全吗?” 尹天雪冷冷一笑,心道:“童博,我帮了你,你却要赶我走?可惜,我的来去由不了你……”便展颜笑道:“那天雪告辞了。” 她走到门口,忽问道:“赵家姐妹也住在这宅子里吗?” 童博一怔,道:“是。赵姑娘如今伤重正躺在床上,豆豆和珠儿出去了,都不在宅子里。”尹天雪点头道:“那就请童大哥替我向她们问声好。”童博道:“童博一定将话带到。” 尹天雪转身而行。 童博想着她这个女孩子表面虽然娇滴滴的,城府却深,也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童战见他一个坐在园子里发呆,急问道:“大哥,尹姑娘呢?”童博道:“她回去了。”童战一下子坐倒,道:“她又走了?”童博站起来,道:“她的病不是短时期可以好的,二则无人伺候,时间长了,尹家的人定然不答应……”童战问道:“她是这么说的?”“不,我是这样想的。”童博说道。 忽然豆豆跑进园子,额角流血,全身湿淋淋的。她一把拉住童博道:“童大哥,尹姑娘……”童战听见“尹姑娘”三个字,立时惊跳起来。童博却只拉着她急道:“豆豆,怎么伤成这样?疼吗?”豆豆推开他的手,只道:“她在后山……”童战不及听完,已奔了出去。 豆豆便要跟着去后山,童博拉着她道:“豆豆,你受伤了,给童大哥看看。”豆豆别着头,道:“我很好,可是天雪……”童博打断她的话,道:“童战已经去了,会照顾她的。让我看看……”豆豆仍不放心。童博拭去她额头血迹,问道:“怎么回事啊?” 豆豆说起事情的经过。原来她在后山玩耍,看见溪中鱼儿雀跃,便想抓两条作菜。哪知突然足下疼痛,跟着额头被什么打中,一时之间站立不稳,眼看便要掉下水去。这在这时,尹天雪赶到,及时拉住她,但尹天雪不会功夫,虽将她拉稳,自己却掉入水中。豆豆见她为了救自己,才坠入水里,心中极是感激。她将尹天雪救上岸来,才急着找童博和童战。 童博听完经过,颇为惊疑,道:“这么说你掉下时她早就在附近了?这么短的时间……”豆豆惊魂未定,道:“不短,我在岸边都滑了几次……”童博道:“好快……”豆豆被他手指触到伤处,疼得叫出声来。他忙停了手,道:“很疼吗?”豆豆笑道:“还好。天雪……”童博道:“她要有你一半的热心就好了……” 他话未说完,童战扶着尹天雪走了过来。 尹天雪看了一眼童博,露出害怕之色,低下头去:“天雪本来是要走的……”童战看着大哥,道:“她还病着,不能就这么离开。”豆豆走上来扶着天雪回房。 童博道:“我去照顾她。”童战伸手拦住他,冷声道:“还是由我去吧。”童博一愕,道:“我们说好的,你照顾云姑娘,我负责尹姑娘。”童战怒目而视,道:“我不知她哪里得罪了大哥,以至如此怕你?但以后她的事,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说着就去看天雪了,童博从未见过他这样同自己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到隐修的房里,问起尹天雪的病情。隐修道:“她的病,我也不知是什么……”童博奇道:“连你也束手无策?”隐修点点头。童博又道:“那依你所见,多长时间才能治好?”隐修道:“那可说不好,也许十天半月,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也许根本治不好!”童博顿时动容,道:“有这么严重?” 隐修道:“岂只是严重?即便是死,也会惨不忍睹啊!” 童博全身一震,充满疑问:“怎么说?” “她的这种病一发作,便会改变人的心性,让人忽而冷静,忽而疯狂……唉,一个姑娘家的,真是可怜……”隐修道。 童博沉默片刻,道:“这病名你不知,病况倒清楚得很啊,隐修。” 隐修忙道:“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无药可治啊。” 童博忽地一笑,道:“看来你挺喜欢这位尹姑娘的。” 隐修笑了,道:“那是。不仅长得漂亮,人也很温柔的。别说我,就说童战——”童博沉声道:“万一救不了了呢?”隐修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道:“万一救不了她,童战怎么办?” 隐修叹息道:“那。那就太惨了!”他见童战几次将尹天雪带来龙泽山庄,对她的病更是挂在心上,言行举止无不显示出对她的情深一片。如果真是无药可治,童战那样热情的人,怎么能承受?童博道:“所以,我们要想法将她送走,再也不让童战接近她。” 隐修大为惊奇,道:“那么就不治了?童博,这不象你啊。” 童博微微笑道:“谁说不治?但是童战对我们更重要。” 隐修道:“也是,那怎么办才好啊?” 第七章 御剑山庄从来没有这样大的动静,尹家大小姐竟然失踪了几天。庄主尹浩勃然大怒,命令全庄铁卫四处寻找,几欲将全城都翻一底儿。这不,一大早就在大厅里拍桌子骂着。 尹仲忍不住道:“大哥,看来那姓童的小子不象坏人—”尹浩怒道:“他竟然将天雪私自带走,如此目无礼教,岂是正派之人?”尹仲道:“天雪愿意跟着他去,大哥就……” 尹浩更是怒不可遏,道:“即便那姓童的是皇亲贵胄,我也不会将女儿托付于他?” 这时尹天奇进厅,见父亲发怒,连忙低头欲退。尹浩大声道:“站住!见了人也不打个招呼?” 天奇忙回身对尹仲施礼道:“见过二叔。” 尹浩怒道:“要你这些天找你妹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都干什么去了?三天两头去找什么郭秀才,范铁匠,就没个少庄主的样子!”尹天奇见父亲当着铁卫们的面大声训斥自己,心中不免气了,却惧怕父亲,不敢说话。 尹仲却道:“这事也怪不到天奇身上。只怪那姓童的,将天雪劫去,不知存的什么心。” 天奇忙道:“那姓的童的都出自一番好心……” 尹浩一惊,瞪眼道:“你见到你妹妹了?” 天奇道:“是。天雪说要在外面呆几天……” “啪”的一声,尹浩掌落桌碎,大家都吓得一跳。他斥道:“这还了得?传扬出去,我御剑山庄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尹仲劝道:“大哥,事已至此,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尹浩怒道:“一个人武功身世可以不讲,人品却不能不顾!此等轻浮子,我绝不会让天雪跟了他,绝不可以!” 尹天奇道:“爹,天雪说那童的真是很关心她。” 尹浩霍地立起身,道:“她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天奇,前面带路,御剑山庄与姓童的,势不两立!”尹天奇急了,父亲已齐集铁卫,便要他在前引路,前往龙泽山庄。 尹仲伤势未愈,便自留家中。 尹天雪一口喝着汤药,心中有些感动,道:“童公子,你对天雪这么好,只怕天雪不能回报。” 童战喂着她喝药,道:“我并不期盼你有一天会回报。” 尹天雪问道:“真的吗?你真的不需要任何回报吗?” 童战笑道:“付出就是一种快乐。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对我的回报。” 窗外石阶上坐着的童博听了,好生难过,心道:“傻弟弟,当她接受你的时候,付出就是一种快乐;可她拒绝你的时候呢?”他在心头轻轻的叹着气。豆豆垂头丧气地从廊里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伏在他肩上落下泪来。童博问道:“豆豆,怎么了?”豆豆低声道:“童大哥,你去瞧瞧云姐,好不好?云姐问了你不下十次了,那种眼神,我看了好心碎……”童博道:“然后呢?”豆豆一怔,看着他。他道:“我们就这样骗她,一直……?”豆豆道:“可……童大哥,求求你,就进去看她一下,一下就好……”童博望着她着急的脸,叹道:“她会产生更大的误会,到时候怎么办?” 豆豆道:“到时候我会和她解释的。” “万一你到时说不清楚了呢?” 豆豆又是一怔,道:“我说不清楚你去说啊。” 童博不禁心中痛苦,只得来到赵云房里。隐修正给她诊脉,珠儿在旁照顾。看见童博,赵云的眼睛立刻亮了。童博笑了笑,道:“赵姑娘的病可好些了?”赵云心中喜悦,道:“有劳童大哥牵挂。”童博对隐修道:“隐修?” 隐修道:“我都准备好了。” 童博忙道:“我是问你云姑娘的病。” 隐修道:“哦,她好得很,休养几天就痊愈了。” 童博放下心来,朝赵云道:“云姑娘,你安心养病,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赵云眼中明显露出失望之情,一旁的珠儿看了,心中疼痛,道:“童大哥有事就忙去吧,我会照顾好云姐的。”赵云点头道:“是啊,童大哥,你去忙吧。” 童博离开赵云的屋子,来到园子里,月光下,豆豆正对着一丛花树发呆,他从后面出来。豆豆惊道:“童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童博脸色一沉,心中不悦,反问道:“你还希望我呆多久?” 豆豆自认识他以来,他都是温柔有礼,便道:“生气了,童大哥?” 童博冷冷道:“豆豆,你不觉得我们是在欺骗她吗?” 豆豆登时呆若木鸡,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她才低声道:“我只是,只是……” “你认为,一个人的身体所受之伤和心灵所受之伤,哪样毁人更甚?”童博接着说道。 豆豆急忙道:“童大哥,我,我只是怕她连这十天都挨不过去……” 话未说完,珠儿在身后叫道:“豆豆,你胡说些什么?” 豆豆一回头,不由一惊,赵云和隐修正临门而立,望着她。她忙道:“我是说,我那天救的兔子,隐修再不去救,怕十天也过不了……”她说着,心中委屈,珠儿和童博都责备她行事不当,她终于泪珠满面,转身飞奔而去。 众人看着她消失在夜空里,童博便要去追,珠儿暗自将他拉住,怕赵云起了疑心。赵云道:“我知道童大哥为了我的病,不让豆豆来找隐修。可豆豆这孩子性子急,什么事都不知道多想想……她这份孩子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珠儿扶她入房,童博道:“我去劝劝她,豆豆来到水边龙氏夫妇墓前,跪了下去,道:“我只是担心云姐,我心里也不想他进去,可他不进去,我又对不住云姐。。。可童大哥还凶我。。。我再也不理他了…”身边一个人接道:“我也只有对两位前辈说了,晚辈并不是怪豆豆,只是一时心急,怕再这样下去无法善后。可如今豆豆不理晚辈,晚辈这分心意也只好请前辈转告了。”豆豆听见是童博,她此刻心中有气,便不作声。 童博又道:“晚辈既然认定了她,这一辈子就只有她了。” 豆豆不禁一笑,可他道:“唉,豆豆却不听我解释……” 豆豆见他转身欲走,忙抓住他的手道:“别走啊,童大哥,我都听到了,我不生气了!”童博笑道:“真的不生气了?”豆豆点头道:“是啊。”扑入他怀中。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冷哼一声,童博惊道:“有人!” 二人一齐转身,月下一人直往龙泽山庄掠去。 童博冲入童战房中,见他还守在天雪床前,道:“童战,有你闯进宅子里来了!”童战大惊,连忙道:“什么人?”童博道:“好象是上次的那个人!”童战一听,便要出门查看,但他不放心尹天雪,停下步子。豆豆忙道:“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去看吧。” 豆豆坐到房门口守着,一心想着刚才童博说过的话,又喜又惊。 第八章 童战和童博察知宅子里闯入外人,分开在院子搜寻。 童战立在墙头,从高向下看,只见树影摇动,一个人影直往童心房里窜去。他一个跟头翻身而下,出掌如风,击向那人后背,口中叫道:“什么人?”那人不回答,也不回身,足尖一点,便向屋顶掠去。童战长臂伸出,便要将那人拉下来。他使的是童氏功夫“摘梅手”,力道虽然轻柔,却发自无形,隐然罩住了敌人身后四处大穴。那人显然早有防备,回掌应敌,但脸孔仍是向前。他这随手向后一挥,童战骤然胸前一紧,不禁心惊:“好强的内力!”随即翻身后跃,连退四步方稳住身形。那人头也不回的上了屋顶,不见了踪迹。 童博听见打斗声,赶忙过来,见童战惊诧的模样,问道:“那人呢?” 童战顿足上了屋顶去追,童博飞身跟上。 看着兄弟二人相继离去,那人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冷冷作笑。 睡梦中的童心醒来,出了门,自语道:“怎么这么吵?”月夜下,一个人长长的影子忽而闪动了。童心倏地返身,明亮的眸子登时一收,道:“主人?”那人微微一笑,朝他招招手。童心只觉一颗心不知到了何处,跟在他后面,出龙泽山庄而去。 童战和童博追了半个时辰,再没见到那夜行人的踪影。他们担心宅子里的安全,才又折了回来。 童博问守在天雪门口的豆豆:“有人来过吗?” 豆豆摇头道:“没有啊。童大哥,那个人逃了?” 童博点点头,童战一个箭步走进房去,惊呼道:“天雪?” 豆豆和童博一起进房,看见榻上昏睡的天雪已然不知去向,房内隐修却伏在桌上。童战一把拎起他,叫道:“隐修!天雪呢?”隐修迷迷糊糊的睁大眼睛,只是道:“天雪?她不在睡着的么?”童战放开他,瞪着豆豆:“豆豆,没有人进来过?” 豆豆道:“只有隐修进来看她,并无人进出啊!” 童战急得直跳。童博安慰道:“童战,和你交手的人,你看象不象尹仲?”童战心中一动,回忆起那夜行人的一举一动,才道:“那人一直挡着脸呢,我看不清楚啊。”童博道:“若是尹仲带走了尹姑娘,倒也没什么危险。”童战不作声,沉默一会儿道:“我再去找找。她。她本来是要留下来的……” 豆豆看着他一个人冲入夜空中,有些担心,道:“我们也去找找……” 童博拉着她,道:“如果是尹仲,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豆豆,你去守着云姑娘和珠儿,她们可是御剑山庄要抓的人。”豆豆听了,急忙去看另两个姐妹。 隐修笑道:“你说是尹仲带走了尹天雪,倒是个好法子。” 童博正色道:“今晚来的人确实有可能是尹仲。”他四处看了看,问道:“隐修,把尹天雪藏哪儿了?” 隐修指着墙角一人大木箱呵呵直笑。童博走过去掀开木柜,果见尹天雪含着笑,睡着正香。隐修道:“我给她服的药有两个时辰的效力,这两个时辰里她都不会醒,正好让你有送她回去的时间。”童博俯身抱起她,朝他笑道:“童战回来了你拖住他。”隐修直点头。 童博抱着尹天雪来到御剑山庄时,已是黎明时分。守卫一见大小姐,连忙通报管事的李总管。李总管慌忙出来,他见尹天雪尚在睡梦中,颇是惊奇。但见童博道:“李总管,在下是送尹姑娘回府的。” 李总管在前引路,童博将尹天雪放在她自己的房里,这才说道:“尹姑娘身患绝症,舍弟担心她的病情,才自作主张带走了她。但这几天我们费尽心力,对于尹姑娘的病竟是毫无办法。”尹天雪的侍女小光听了急道:“小姐前两天还好好的啊。怎么会……?”童博朝李总管道:“实不相瞒,尹姑娘的病至今无药可医。所以在下只有送她回来,待日后找到解救之法。”李总管见他言语坦荡,心生好感,便问道:“公子这一路上可曾见到敝庄庄主及一众铁卫?” “李总管是说尹庄主带着铁卫去了龙泽山庄?”童博陡然一惊,当下顾不上多言,告辞出府,急往龙泽山庄。李总管怕生事端,带了几个护卫,从后而行。 隐修清晨起床,看见童战一脸木然,正坐在昨夜天雪住的房前。他脸色凄凉,看上去竟然是一夜未睡。隐修吃惊道:“你,你……”童战看都没看他,只道:“我找了一夜,就是没有找到她。她。她……”隐修从小看着他长大,见他伤心,便也跟着难过。 正在这时,听见大门口有人高声道:“有人吗?有人吗?” 童战一跃而起,以为是尹天雪有了消息。来到院前,来人轻衣缓带,极是贵气,竟然是尹天奇。童战以礼相见。尹天奇拱手问道:“家父多日未见舍妹,请童公子请舍妹出来,随在下回家。”童战大惊失色:“天雪尚未归府?那带走她的人不是尹二庄主了?”先前他以为尹天雪为尹仲带走,心中虽是不舍,却没有过分的担心;现从尹天奇口中得知她没有回家,自然是别人带走了她,而这个人来龙去脉都未留一丝线索,更不知是敌是友,一时之间,惊慌失措。 尹天奇见他神情古怪,也是一惊。一个人怒声喝道:“天雪就在这里,给我进去搜!”尹天奇惊道:“爹!”原来尹天奇昨日请求父亲给他时间寻找天雪回来,尹浩当时怒气冲冲,要他带路来龙泽山庄。可尹天奇生怕因此和龙泽山庄结下仇怨,并会伤到妹妹,便不肯引路。对于这个儿子,尹浩自然了解极深。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的表示,实则随后跟踪而至。 童战作揖道:“晚辈见过尹庄主。” 尹浩横眉冷对,只命令铁卫们冲入龙泽山庄搜人。童战拦不住,跟在后面不住解释,可他生性固执,对童战带走天雪本来就有诸多不满,哪里听得进童战的话?童战心中明白,在龙泽山庄自然搜不出第二个尹天雪来,可他看见尹浩和众铁卫进入赵去所住的小院,便连忙挡在门口,朗声道:“尹庄主,这房里住的是别的姑娘……” 尹浩见他着急,料想里面便是尹天雪了,一掌将他推开,跃进房去,但室中安静,榻上空空,竟无一人。童战跟着进房,道:“尹庄主!在下兄弟也是借住于此,请庄主体谅一二。” 尹浩右掌虚出,童战但觉一股强大的力道袭到,不敢硬接,只得翻身跃出屋子。尹浩接连对他出手,他本就是一个冲动之人,再也忍耐不住,沉声道:“尹庄主,晚辈敬重你是天雪的父亲,不愿还手。请庄主不要太过分。” 尹浩走出来,怒喝道:“我不愿和你这样目无礼教,卑鄙下流之徒说话!”童战大怒,反问道:“什么?”他自负骄傲,向来以君子自栩,听尹浩如此斥喝,脸上登时红了。尹天奇拉住父亲,低声道:“爹,天雪既然不在,我们——”尹浩重重一掌将他甩开,指着童战道:“他的话你也信?分明是他将天雪藏起来!” 众铁卫听从庄主吩咐,将童战团团围起,准备群起而攻之。 童战大声道:“晚辈说过多次,尹姑娘当真已经回去了!” 尹浩哪里肯听?令铁卫摆阵捉人。 他或闪避,或出招,却招招手下留情,不愿伤害铁卫。铁风见铁卫不能拿下他,长剑出鞘,也加入围攻的行列。童战处处让人,不免落了下风。尹天奇对他的为人处事颇为敬佩,而妹妹对他又赞赏有加,有心结交,当下大喝一声,也加入了战团。但他不是对付童战,而是帮他应付铁卫。 铁风长剑斜指,却见是少庄主到了面前,一愣,就这一迟疑,尹天奇已点住他“肩井穴”,长剑脱手落地。尹浩见儿子帮助外人,大为震怒,从门口飞身而起,已到了他面前,指风如剑,点在他前胸大穴,口中斥道:“尹天奇,你好大的胆子!”尹天奇急道:“爹!”后面的话便也说不出来。 童战见豆豆三姐妹既然不在府中,自然是眼见御剑山庄来人,早已躲避,便放了心。他本不想与尹浩为敌,见尹天奇被制,一个“梯云纵”,从院中落到了廊上,豆豆突然从树影里跳下,拉住他手:“童战,童大哥呢?” 豆豆本来和赵云。珠儿。隐修逃往后山,但她不见童博,总是担心,便又折了回来。赵云见她神情着急,可见与童博已经不一般的关系,心里便起了疑。 童战见豆豆突然冒了出来,叫道:“你怎么来了?” 说完拉着她便跑。 尹浩大喝道:“哪里走?”和众铁卫追出庄来。 只几个起落,他已拦在童战二人面前。豆豆右腕陡出,软钢丝射出,便绕向对方手腕。童战心惊:“软钢丝这样兵器只能对付一般人,对武功高深之人却只会适得其反,伤了自己……”果然,尹浩曲指一弹,正中钢丝,一道强力透过钢丝,豆豆惊叫一声,手腕震破,渗出血来。她刚要后退,尹浩已到了眼前,一掌拍出,眼看就要伤她于掌下。童战离她最近,伸手轻推,脚下微动,已将她护在身后。尹浩微微冷笑,掌力吐出,正中童战前胸。童战“哇”的一声仰天喷出口鲜血,飞出几丈开外,不知是死是活。 豆豆见童战受伤倒地,又惊又怒,反手钢丝射出,却是杀着,要取尹浩颈项。尹浩见她年纪轻轻,不忍下手,左手出掌,掌力终是少了几分,软钢丝被他这一掌击得弹了回去,豆豆感觉到排山倒海之力袭到,口中一甜,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向后飞去,手中钢丝脱手。她心想:“童大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忽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个白色从影飞到,那人一手接过半空中的豆豆,一手击出,将尹浩逼退两步。尹浩见来人功力惊人,大为震惊,定神去看,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白衣怒目,说不上来的英武之气。 那少年正是闻声而来的童博。豆豆躺在他怀中,人事不醒。 尹浩听见身后有人道:“庄主,庄主,小姐回府了!”他回头一看,是李总管跑得气喘息未定。 李总管来到他身边,轻声道:“童公子已经将小姐送回,庄主快回。”尹浩见他眼中露出焦急之色,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他又看了看童博,想到自己生性冲动,不仅重创了童战,还伤了一个小姑娘,终是负了这御剑山庄庄主的名头,心里既歉疚,又烦闷,转身便走。 童博并不知豆豆所受这一掌只是给掌力逼得透不气而昏厥,以为她内脏尽为尹浩所伤,急得眼泪差些流下来。他抱起豆豆直往龙泽山庄奔去。 堪堪赶到的赵云看着这一幕木然不语,说不出是震惊还是难过。珠儿道:“云姐……豆豆受伤了,童大哥只是……”一时之间,她亦觉得不能再自圆其说。赵云喃喃自语道:“他,他连童战都没有看到……”一阵疼痛,猛然钻心。是啊,此刻在他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豆豆!连受了重伤的童战,还倒在草丛里,他居然也没看到。她的心,在这一瞬间,冷到了极点。 “我不能离开你是不是?”童博扶着豆豆,已经有些生气。 豆豆经过隐修的救治,并无大碍。 豆豆见他脸色阴沉,瞅着他笑问道:“童大哥,你生气了?” 童博不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为什么又要跑出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豆豆委屈道:“人家看到童战受了伤,就忍不住……” “忍不住?忍不住就出手?”童博不由叹道,“万一那一掌真的伤到你……我是担心。”他想到刚才远远看见尹浩那一掌发力,却不能飞身去救,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幸而尹浩手下留情,否则豆豆安有命在?豆豆感动万分,握住他的手道:“童大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不让你牵挂。” 童博叹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人心难测?偏你又这么单纯,什么也不想,我怎么能够放心啊?”想到前途漫漫,从心里涌起一阵害怕来。豆豆靠在他肩上,道:“我会改,童大哥,我一定改。我会变得复杂,我会多想……”童博见她天真无邪的笑容,一时又好笑又好气。其实从他内心,爱的不就是这样一份纤尘不染的单纯吗?而豆豆的品性,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也许,正是她这份单纯,这份天真,这份善良,才令他全心以付,再不能放开?他想到这里,宽容地笑了,抚摸着她的柔发,春天的气息仿佛传遍整个身心。 尹浩坐在女儿榻边,心事沉重,偏头问道:“张御医当真这么说的?”李总管点头道:“张御医说小姐此症已有十年,小姐脉相奇特,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还说,庄主也不必再请名医,不过是,不过是……”他悄悄看了看尹浩,接道:“张御医说,多让小姐想些开心的事儿……” 尹浩长长的叹了口气,目中似乎有泪,道:“十年?她竟然患病已然十年?可她,居然从未和人提起……”他举目望向壁画,画中仕女优美,乃是天雪的自画像,每一笔,每一色,都是她十五岁时新手所绘。如今,她已经成人,不再是原来那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了;她有了自己的思想,从来不肯低声下气;她自尊心极强,即便是在父亲面前也不屈服半分;她冷漠寡言,实则内心世界充满对爱的追求,所以漠视礼教,敢于接受童战……她的所作所为,竟俨然便是年轻时的自己。 他被深深的震慑了,对于女儿,他亏欠的实在太多。因为尹家向来重男轻女,不许女子习武,也不曾对她表现过半分关怀。只因在尹浩心里,以为天雪和其他的女子一样,会平凡一生,碌碌而过;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即使天雪没有习武,她的心,眼高于顶,已经远远胜出其兄天奇了。 尹浩回过来注视着榻上女子柔弱的五观,道:“这样的样子,倒象足了她的母亲;可惜,她……” 李总管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说道:“这是那位童公子留下的药方。小人已经请教张御医,张御医看过方子,也说药方开得奇,但对小姐的病确有奇效……要不,小的吩咐药库,照着单子……?”尹浩挥挥手道:“你去办就是。看来,我们真是错怪了那姓童的了……”忽然神情充满痛苦,天雪的病是那姓童的少年发现,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童战果然爱她,而他这个父亲却疏忽大意,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给过她任何关心与爱护。他实在无法原谅,是自己还是天雪? 李总管看着庄主摇摇晃晃的出了门,亦觉难过,也叹了口气,要小光照顾好小姐,便跟了上去。 第九章 “天雪!”童战从床上一下坐起,脸上冷汗迭出,似乎从一场不断恶梦中惊醒。童博连忙扶住他。 他惊魂未定,用力抓住大哥的手:“天雪?” 童博笑道:“她已经回去了。” 童战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天雪带走了?” “是!”童博犹疑半晌,道。 “为什么?”童战不解道,“为什么,你不肯让她留下?”他的呼吸急促,目光如炬。“为什么要带走她?哥,你把她藏哪里去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童战,童战!”童博扶着他肩,关切之情显露无遗,可他却不能容忍他爱的女子。这是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她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要送走她?哥!”童战瞪着童博。 童博笑道:“她回御剑山庄了!若不是确定她完好无缺地回去了,铁卫队会轻易撤走吗?”童战低下头。童博起身道:“好了,等你伤好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童战见他到了门口,突然追上前拉住:“大哥!我爱天雪,就如你爱豆豆!”童博注视着他,道:“可她不是豆豆!”是的,她确实不是豆豆,她没有豆豆的天真无邪,她没有豆豆的热情洋溢,她也没有豆豆的善良。“可我也不是你!”童战大声道。童博微感意外,思虑片刻,才问道:“我只想问你,她待你是否也象豆豆待我呢?”童战立刻答道:“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可,可哥在乎啊。童博暗自道。“那么,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可以继续爱她,而她也可以继续过她的日子。”童博慢慢拿开他的手,“不是吗?” “不一样的,大哥。”童战看着大哥的背影,“如果不知道她在哪儿,不知道她做什么,我怎么放得下心?” 童博走了好远,还听见他轻唤天雪的名字,不禁更加难过。 尹天雪缓缓醒来,眼前是父亲正坐在一旁。 尹浩道:“是童博把你送回来的。”他其实心里有许多的话要对女儿说,可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你,你歇着吧。”结果只说了一句这样淡淡的话,就匆匆而去。 小光见小姐醒来,喜出望外,端来汤药。尹天雪任她给自己披好衣服。小光扶她在桌边坐下,递给汤药,道:“小姐,先吃药。”尹天雪看了看桌上的药碗,淡然道:“这是什么?”小光笑道:“是照着童公子的药方配的啊。张御医看了也说对你的病有帮助呢。”尹天雪微微一惊,问道:“张御医来过了?他给我诊过病了?”小光应道:“是。”尹天雪慢吞吞地喝下碗中汤药,忽然又道:“爹也知道我的病了?”小光点头。 她的泪水没有落下,却比大哭一场还要难过。“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女儿!他明知我来日无多,却仍不闻不问……”她的心沉了下去,忽然伸手一推,将桌上的碗筷扫了一地。小光吓了一跳。她怒道:“你下去!”小光不知她突然发的什么气,还想说点什么;她猛一拍桌子,喝道:“叫你下去!”小光半是委屈,半是迟疑,退了下去。 天雪移动花盆,来到秘道里小室内。 那婆婆正坐着休息,见她进来,忙问出了什么事。天雪扑入她怀中,终于哭了出来:“龙婆,他。他明知道我病得要死了,却一点儿也不关心!”几乎喘不气来。从小到大,父亲便只看重御剑山庄,少有照顾到她。他一直以为只要够吃够穿,有人陪伴她就幸福了;可他从来不知道,在她心里多么期盼拥有父亲的关怀,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微笑。然而即使一个微笑,他也那么吝啬。龙婆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有养育之恩。十多年来,龙婆就在这秘室之中陪伴她,和她度过了孤独的童年,少年。 龙婆抚摸着她,道:“天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是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吗?”她拉起她瘦弱的手,道:“你说过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要证明给他看的,不是吗?”二人走至榻前,坐下。 龙婆握着她的手:“你要证明给他看,虽然你是女人,却可以做男人的事,你忘了吗?”尹天雪抬起头来,道:“是,我没有忘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想哭?”说罢泪水又流了一脸。龙婆拭去她的泪珠,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人,总要给内心留一处柔软之地,才能感受到人世的温暖啊。”尹天雪靠在她怀中,问道:“就好象那个童战?”龙婆问道:“他又来找你了?”尹天雪点头不语。 是的,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就是为童战而留的吗?否则,为什么这十多年来,她苦苦设防的心灵,在遇到他的一瞬间就冰消瓦解了呢? 龙婆听她说起这些天来发生的种种,道:“那个童大哥为什么这样对你?”尹天雪道:“我也是奇怪,原以为他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可他送我回来,又留下药方,我怎么看他也不象……连张御医也说方子开得不错。”说着从怀里掏出隐修的药方来。 龙婆展开方子一看,这一看,全身大震,拉着天雪的手直发抖。尹天雪见她神情有异,心下奇怪。龙婆一手拿着单子,一只手拉了她就往外走,也不说话。尹天雪随她来到邻室,只见她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来,将竹简和药方放在一起,颤声问道:“你帮我看看,字是不是一样?”尹天雪凑过去仔细比对,连连点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字体啊。龙婆失声道:“开这单子的人,是不是叫隐修?” 尹天雪奇道:“是啊。龙婆你认得他?” 龙婆后退两步,道:“那。那个童大哥叫什么名字?” “童博。”这二字如同晴天霹雳打在龙婆身上,她身子晃动,全然不顾尹天雪的惊异目光,仰天叹道:“真的是他?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她一个劲儿催促尹天雪带路前往龙泽山庄。 这时,墙壁震动,二人都是立足不稳,几乎跌倒。龙婆和尹天雪相视大惊,齐声道:“地底城?” 地底城。 童心正站在巨蟒身上,如飞一般驰骋。尹天雪刚一落地,童心和巨蟒到了面前。她惊得说不出话来,童心一指她对巨蟒道:“去咬她!”那巨蟒竟然听从命令,身子一歪,向她攻来。 尹天雪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飞身向上,龙婆在洞口看得仔细,伸手相拉。童心单足一点,扯下她的一幅衣襟。说时迟那时快,尹天雪的人影在洞口一闪即逝,洞口跟着关闭。 出了地底城,尹天雪心魂未定,不知童心怎么会到这里,并和那怪蟒气味相投?她心中忐忑,不敢担搁,出了秘道,先换下外衣,放入火盆中烧毁,以免尹仲疑心。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她肩上,她惊呼一声。是童战。 她这一惊,几乎不能言语。 童战见她神色慌张,忙道:“对不起,我来了一会儿了,见你从秘道出来……”尹天雪惊道:“你。你都看到了?”童战嗯了一声。尹天雪欲待再问,听见院外有人高声问道:“天雪,睡了吗?我和二叔来看你了。” 童战和尹天雪都是大惊,想不到尹浩和尹仲此刻出现。尹天雪翻身上榻,童战连身一滚,滚入她床下,屏住呼吸。尹浩不见天雪应声,已推开院门,径入房中。尹仲笑道:“天雪,让二叔给你看看……”尹天雪却把手缩在被中,有意无意地闪开他的手。 尹浩看见桌上新放的满满一桌的草药,新鲜如生,心中暗奇;又见尹天雪的被子长长的几欲坠地,将地上的鞋子也遮住了。尹仲开口欲言,被他使了个眼色,便住了口。他看了看尹天雪,道:“算了,你累了。明天再说吧。”尹天雪见父亲出了门,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童战从床下出来,也是一头冷汗。二人一齐跌坐于地,相视半晌,忽然都笑了。 尹仲道:“大哥,孤男寡女,你就不担心?” 他和尹浩都发现天雪房中藏匿有人,只是他不理解兄长怎么忍住没有当面揭穿。尹浩道:“那姓童的今天接了我三掌,伤势绝对不轻。”尹仲惊讶不已:“那他还敢来?”尹浩沉吟道:“看来他对天雪真是上了心了……”蓦然间又叹息道:“可惜天雪没有这个福分啊。”言毕自行先走。 尹仲一怔,急步跟上,问道:“天雪究竟得了什么病啊?” 童战拿起一把草药,道:“这一份,要三碗水煎熬成八份;这一份,要干磨成粉,再加水冲服……”他将药草一份分开,仔细告诉天雪。当拿起另一把药草时,见她托腮而坐,却仿佛没有专心,忙道:“怎么,记得住吗?”尹天雪笑着点头。他便接着说道:“这一份,只要摘下叶片就可以吃了。”他一一摆好满桌的药草,告诉她哪些是早上吃的,哪些是中午吃,哪些又是晚上吃,还有饭前饭后的,又各自不同。 他说完这些话便要天雪歇息,自己便回龙泽山庄。天雪叫住他:“童战,天雪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大哥,为什么那样对我?”童战一怔,笑了笑,道:“他,他只是过于疼我了。” 尹天雪奇道:“我不明白。” 童战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他怕你对我不能象豆豆对他一样好……”尹天雪怔忡不定,只是看着他。他忙又道:“不过我已经告诉过他我不在乎,真的。”他望着天雪美丽失神的脸,道:“大哥是个明白人,他会了解的……”说着转身要走。 尹天雪还在发怔,突见他身子一晃,几乎就要跌倒。她露出一丝惊讶:“童战,你受伤了?”童战摇头道:“没事,可能是赶得太急了。”尹天雪要他留下歇息一会儿再走,但他生怕被尹浩发现,又起争端,执意立刻要走。尹天雪拉着他不放手,他一急了,道:“别让尹庄主看到,他又要生气了。”尹天雪退了一步,冷然道:“是他伤了你?!” 童战忙道:“是我不好,我不应强行带走你。尹庄主担心你才会……”尹天雪怒火上涌,直往院外走去。童战见她失去理智,闪身拦住:“天雪,你别冲动!我真的没什么事……”尹天雪停下脚步,道:“我要问他为什么打伤你?他不爱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要别的人来关心我?”童战从她平常言行之中已隐隐看出与父亲不和,见她为自己要与尹浩争论,心下着急,却不知如何办才好。他伸臂轻轻揽她入怀,柔声道:“天雪,你爹也是爱你的,所以才那么紧张啊;你不是一样爱他吗?不然怎么会如此在意呢?”尹天雪泪流满面,不知是为了父亲的无情还是童战的善意。 童战看见她睡熟才出了门。 蓦然间,院门口人影一闪,竟是童心。童战上前伸手一拦,准备问他来此作甚。童心也不看来人为谁,出掌便击。童氏一族向来讲的便是仁慈为怀,童心平日也不曾伤害人,但这一掌力道劲猛,竟是要人性命。童战闪身躲避,心中疑惑:“童心怎地下手这么重?”他和童博就怕童心武功奇高而心智未开,常教他不得轻易伤人,而这些年来童心也未曾伤人半分。那童心一见来人武功不弱,看也不看,只是披头盖脸地连使杀着,完全不留余地。 童战眼看不敌,连声叫道:“童心!”童心一愣,才发现是二哥,住手而立。童战怒道:“你怎么出手伤人?”童心道:“我不知是二哥。”童战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大哥要你来找我的?”童心摇头。童战道:“那随我回去。” 童心挣开他的手,朝尹天雪的院落一看,道:“等我杀完人就跟你回去。”童战大惊,手下一滑,他人已窜入天雪院中。童战急忙抢入,抓住他手臂:“你要杀谁?”“尹天雪啊。”童心漫不经心地答道,人却冲入尹天雪房中。 童战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几个纵身抢到前头,童心却更快,早到了天雪榻前。“咦,人呢?”他问道。童战上前一看,天雪居然不在榻上,自然是听见声响进了秘道。 而守卫的御剑山庄铁卫听到打斗之声,叫嚷着寻了过来。 童战强拉着童心离开。 第十章 尹仲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房中空空如也,众铁卫分散寻找尹天雪。他自语道:“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看来房里确有秘道通往地底城。”看见童氏兄弟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冷笑道:“哼,就等着你们来求我……” 他回到自己房中,想起童心手上的半幅衣衫,已经给小光看过,正是天雪之衣。天雪隐藏在他身边十多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而他到今日方才察觉,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禁颇为赞叹。 童战将童心重重一推,怒道:“你和大哥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童博见他们一个满脸怒气,一个却是委屈,倒有些惊奇。因为童战对这个弟弟向来是最娇纵的。童心低下头去:“我和二哥打架……”童战怒道:“不是这个!”童心又道:“我,我一天没回来,没有和大哥二哥说……”童战更怒,斥道:“也不是这个!”童博着急了,责备童战起来:“你明知他会犯糊涂的,何不直接说了?” 童战也想不到童心这当口居然精明起来,只得摇头道:“他要杀尹天雪,他竟然要杀尹天雪!” 童博也是一惊。三兄弟在院子里大声说话,将其他人都惊醒了。 童心道:“又没杀成……” 豆豆问道:“天雪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她?” 童心头垂得更低了,道:“又不是我要杀她,是主人要我杀的……” 童博和童战相对大惊。童博猛然瞧见童心颈项间有两个大大的血印,立时惊问:“谁伤了你,童心?”童战见那伤痕似乎是什么咬的,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咬到童心。一旁的隐修道:“好象是蛇咬的。”童战反驳道:“你看清楚些!哪有这么大的蛇齿印啊!” “是血蟒!”童博接口道。 童心喜道:“大哥,你也认识血蟒?他和童心是兄弟!” 童战和童博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都凉透了。 只听见童心伸臂在树上忽上忽下的飞掠而过,口中叫道:“血蟒对童心可好了,可以带童心飞得好高好高……” 这时珠儿走了过来拉着豆豆问:“云姐不在房里,你见过没有?”豆豆一惊,连忙和她一起去找。 而童氏兄弟此刻却被童心的状况搅得心绪难安。 珠儿追出山庄,静夜传来她焦急的呼喊声,可赵云却未见踪影。 豆豆跟了出来,问道:“珠儿,出了什么事?” 珠儿回过头来,道:“云姐,看到你和童大哥在一起了!豆豆,你。你就不能避着点吗?虽然不是亲姐妹,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就不值得你为她多想想吗?”她一口气说完,狠狠地瞪着豆豆,“豆豆,你自私!你好自私!” 豆豆顿时一惊。 姐妹二人一直顺着大道寻来,大声疾呼赵云。 夜,越发静了,她们的声音,可以传出很远。 尹天奇看着火旁而坐的赵云,她的泪,一滴滴落下。豆豆和珠儿的喊声更清晰了。 他说道:“找你的人来了。”赵云象个石像一般仍旧不动。 豆豆和珠儿看见山间火光,已经跑了过来。但火堆旁边只有尹天奇一人。珠儿施礼问道:“请教尹少庄主可曾见过……”尹天奇截口说道:“赵姑娘来过又走了。她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走的,现在追还来得及。”珠儿和豆豆顺着他指的方向追去。 赵云从他身后的树影里走了出来,仍旧是默默坐下,脸上泪痕未干。 尹天奇问道:“姑娘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赵云摇摇头,道:“你呢?” 她自然感到好奇,堂堂的御剑山庄少庄主,怎么会夜宿山野,独身一人?她却不知尹天奇日前在龙泽山庄看到父亲掌伤童战,怒斥自己,心中伤心,竟然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尹天奇却从她和豆豆珠儿的脸色上猜出端倪,道:“不如你我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结伴而行。”赵云单薄的身子轻轻一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无奈一笑道:“不瞒姑娘,天奇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觉得这么孤单……”为何有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他第一次独自在外,而且是在这么偏僻的山野吧。 赵云道:“我也是。” 她从小和豆豆。珠儿长大,与她们虽无血缘之亲,却胜亲生姐妹。作为大姐,她自认为对妹妹们做到了爱护有加,但亲眼看到豆豆和童博相拥而去的背影,心都要碎了。从此以后,她誓与豆豆绝情断义,形同陌路。所以,此时她也觉得分外孤单起来。她的泪水冉冉而下,更是楚楚动人。 尹天奇心下不忍,忙道:“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你别哭……” 赵云望着火光,道:“怎么帮?她是我的姐妹。我万万没想到,背叛我的,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她好恨,好不甘心,可她能怎么办?能杀了豆豆吗? 豆豆和珠儿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赵云,恐她返回龙泽山庄,便又回到龙泽山庄,可赵云的屋子里仍然无人。珠儿极是担心,想着赵云断然不肯回到这里,她没有其他去处,莫不是回韩宅了?她不准豆豆跟去,也是怕赵云见到豆豆再生去意。 童战。童博和隐修围在童心榻前,看着他入睡,甚为香甜;可他的行为举止,和往日大有不同,全然变了个人似的。童博道:“童战,看来你在尹姑娘房中时尹仲查知了。”童战惊道:“你的意思是,童心所言的主人就是尹仲?”童博颔首道:“你想,刚好你要走的时候童心就来杀尹天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尹仲毕竟是尹天雪的二叔,他怎么可能真的要杀她?而且偏偏让你看到?” 童战一震:“我不明白,他这样是为了什么?” 童博看着他一笑,道:“若我所猜不错,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让我们知道童心出了事。”童战登时醒悟:“然后要我们去求他?”童博笑了:“正是如此。也不知他究竟存的什么心。”他问隐修道:“童心怎么样?” 隐修叹道:“他肩上虽有伤口,但一无毒性,二无内伤,你要我怎么诊治?” 童博道:“看来我们非得再去一趟地底城不可。” 隐修道:“童战不能再折腾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挨不住。”童博笑道:“可此事非要他去不可。你只管带些伤药,我不会让他受伤的。”隐修见他笑容中别有深意,却不说明,也不好多问。 童战在前,童博于后,来到御剑山庄后花园的池塘边,按动机关飞身而下。 二人刚下地底城,听见大厅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都是一惊。走近一看,只见一个蒙面人手持长剑,正和那血蟒斗得难解难分。这蒙面人身法灵活至极,剑法尤其快;但那血蟒虽然被童博所伤,伤势却已好转,将蒙面人倒逼得步步后退。童博纵身上前,一掌将血蟒击退,向那蒙面人叫道:“还不快走?” 蒙面人哈哈笑道:“留给你们玩吧?” 转身飞奔。听他笑声,竟然年纪甚轻。童博道:“童战,送他出去!”那少年大笑道:“不劳相送!我既进得来,便也出得去!”笑声中人已远去。 童战心想这少年功夫真是不错,也不知是何门派。而血蟒巨大的身子一甩,竟然卷起了童博的身体。童战大急,抢上前去相助。血蟒来得好快,已然来到他面前,又滑又冰的舌头添到了他脸上。他顿时全身发麻,听见童博轻声喝道:“别动!”童战登时依言不动,那长舌头在他脸上滑来滑去,发出哧哧之声。童博见他脸色全变,不由想笑,道:“千万别动!”此刻童战哪里敢动?眼睁睁看着血蟒在身旁流动,身上衣衫也湿透了。 血蟒在他身上不住游动,终于退了回去,放下了童博。二人出了地底城,童战还感觉到那股冰凉的寒意从心底冒上来,不住称奇。见童博在笑,嗔道:“你还笑?那种滋味,可不好受?”他想了想又觉好笑,道:“怪了,这蛇竟然放了我们?”童博笑道:“他当然会放了我们!因为他嗅到你身上和童心一样的味道。和我们兄弟的兄弟亲热,是一种荣幸啊。”他说着说着,又笑起来。童战嘟着嘴道:“听你说起来那条蛇倒和人一样!有那么神吗?” 童博正色道:“自从童心喝了血蟒的血后,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尹仲看来想用童心来挟制我们。”童战想到这一层,心中不由沉重,道:“他究竟和童氏一族有什么仇怨,要如此对付我们?”童博摇摇头道:“单只是仇怨,我看不是这么简单。童战,从我们第一次进入地底城,看到他也使用开了光的水晶石照明,便已觉奇怪。现在更加肯定了。”童战惊道:“是啊。那蛇既具灵性与兽性,他一个普通的人怎么收服得了?莫非,莫非——?”童博看着他笑了,问道:“想明白了?” “你是说,尹仲也是出自童氏一族?”童战不敢相信。可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能够解释尹仲的所作所为?即使是童氏族人,有他那么高的天赋异能的人也少之又少。 童博想到尹仲在这城中居住已久,隐藏亦深,但和童氏族人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而龙家与童氏族人关系密切,或许会对他有所注意。所以他首先想到了韩霸天。韩霸天虽是借住龙家旧宅,手上却有许多龙家旧物,应该会有线索。二人穿过几条街道,远远看见大大的“三花坊”的招牌在风中张扬。 可三花坊却没有开张。 时已不早,怎么还不开张呢?童博心中纳罕。却看见尹仲正在前面徘徊,显然也是前往三花坊。童博一惊,悄声令童战到龙家旧宅去,或者可以找到人,让他们早些躲避,避开尹仲。童博故意大摇大摆的大步上前,朝尹仲笑道:“尹二爷是来找韩老板么?看来让二爷失望了!” 尹仲已走上三花坊的石级,悠然笑道:“童公子一向对尹某避之为恐不及,现下却主动亲近,倒令尹某好奇。”他口里说着话,全身运力,隔着两丈远,三花坊的门呯地被他内力震开,摔碎成一堆。有人大声叫骂道:“什么人瞎了眼,敢来三花坊撒野?”尹仲一步跨入,见一个年轻伙计正迎面走了出来,口中骂个不停。 尹仲却不生气,私自步入内堂,却不见一人。他朝长几上丢下几粒银子,那伙计见钱眼开,骂声立止。尹仲没有看见韩霸天,转身一看,连童博也不见了。 童博想引开尹仲,便往龙泽山庄的方向奔去。 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走着两人,其中一人白衣翩翩,竟是尹天雪。而她手扶一人,那人年纪较大,却是秘室里的龙婆。 童博急忙道:“尹姑娘,快走!” 尹天雪冷冷朝他身后瞥了一眼,道:“童战在后面么?” 童博道:“不,是尹仲!”听到尹仲的名字,龙婆大惊,慌忙闪身就躲。尹天雪跟着童博便跑,身后有人喝道:“哪里走?”尹仲飞身赶到。童博反掌退敌,双方都是一震,后退两步。尹仲见到天雪,沉声问道:“天雪,为什么看到二步就跑?” 尹天雪转过身来,道:“天雪不知是二叔,童公子要我跑,我就跑了。”尹仲冷哼一声。 童博笑道:“尹二爷可见着了韩老板?” 尹仲颇为气怒,反问道:“你说呢?” 童博仍是笑道:“二爷的意思我把人藏起来了?寒舍就在附近,二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进去了,就请进去看看有没有二爷要找的人?”尹仲鼻中又是一哼,反身飞奔而去,竟然往来路的方向。童博见他转眼但看出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心下也不禁佩服。尹天雪没看到童战,问道:“童战呢?他在哪里?” 童博想到童战带着韩家父女躲在龙家旧宅,只怕尹仲去而复返会有危险,便要回龙家;忽心中一动,又停下脚步,向尹天雪笑了笑,道:“那地方尹二爷找不着的。”尹天雪见他成竹在胸,还是为童战担心,因为他受了父亲三掌,内伤不轻。童博不禁笑道:“尹姑娘真是为舍弟担心么?”尹天雪见他不肯据实相告童战的藏身之地,也不多问,自随尹仲一路追了去。 却说童战将韩霸天和珠儿送到那龙家旧宅的空屋里,珠儿知道尹仲便会寻来,心下不安。正在这时,听见豆豆的声音:“云姐!你,你去哪儿?” 原来是豆豆不放心赵云,还是回到了家里寻找。她一进门,却看见赵云和尹天奇并肩出来,心下大奇。赵云回到家中乃是取自己多年以来积存的银票,这时和豆豆面对,心中的怒气登时又不能自已。她不愿和豆豆说话,拉了尹天奇就走。豆豆拦在前头,道:“云姐,你,你别走啊。”赵云头也不回。 她一急,口不择言:“云姐,你若真喜欢童大哥,就回来和我抢啊!只要他喜欢你,我就让步!”赵云倏地柳眉倒竖,怒视着她,眼里要冒出火来。童战和珠儿等人听见二人起了争执,出来规劝。韩霸天拉着赵云:“云儿,有什么可以商量啊?”赵云望着父亲花白头发,心中一痛,泪水陡然而出,哽咽道:“没得商量,爹,没得商量啊!”豆豆听到她的话,也是泪如雨下。童战悄悄问她:“怎么回事啊?”豆豆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韩霸天早知是因童博而起,只能暗自叹气。赵云看了一眼豆豆,道:“这个家,云儿是呆不下去了!不是她走,就是我走。”她咬着嘴唇,接道:“云儿不想爹爹和珠儿难过,就此告别了!” 豆豆万料不到此事变化莫测,成为今日之势,不由哭道:“云姐!童大哥与我相识在前,本有盟约……” 赵云厉声道:“怎么,你欺骗我至今还不够?”豆豆哇地哭出声来:“我真的不是有意,我只是担心你的病……” 尹天奇见豆豆哭得伤心,便劝道:“赵姑娘,看来令妹不是有意……”话未说完,尹仲越墙而入,看见赵云,想到她盗去玉如意,挥掌便击。尹天奇大惊,身子一斜,替她挡住一掌。尹仲不及收掌,眼见他被自己打得吐血倒地,惊道:“天奇!” 童战怕他跟着进招,缩身上前,双掌一立。尹仲气上眉梢,掌风已到,二人都是毫不退让,全力以赴。童战连退几步,口中喷出鲜血。尹仲单掌击落,又是一掌跟到。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色影子穿了进来,尹仲这一掌竟然全数击在她身上。她身子一歪,倒在童战肩头。她缓缓回过头,对尹仲道:“二叔,你今日放过童战,我不会让爹知道天雪身上中的这一掌是二叔所赐。”尹仲一惊。 童战见天雪为自己挡了一掌,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天雪拦在二人中间,摇摇欲坠。尹仲见她一脸苍白,却是铁定了心的维护着童战,一时之间也不好再出手。忽然他冷冷一笑,道:“你倒来得快啊,才一会儿功夫,就把人都弄走了!” 花树一分,缓缓走出一人,正是童博。童博微微一笑,道:“尹二爷也挺快的身手。”尹仲冷冷看着他,道:“你此刻逃开,以后终究要求我!”童博笑道:“尹二爷如果指的是童心,那又要叫二爷失望了!童心眼下好得很。”尹仲阴沉沉的脸上毫无表情,道:“好啊,那就走着瞧。” 说罢出宅去了。 第十一章 赵云和豆豆坐在厅里,却都背向而坐。 韩霸天见两个女儿互相敌对,只是跺脚。豆豆实在坐不住了,跑出去看童博如何了。韩霸天无可奈何,吩咐珠儿看好赵云,自己却随着豆豆来到院里,问道:“豆儿,此事真地再无商量了?” 豆豆哭道:“爹,你也要豆豆把童大哥让给云姐?” 韩霸天叹道:“你看你云姐,真是……豆儿,这天下就只一个童博你看得上眼么?”豆豆泪眼婆婆:“童大哥和我是真心喜欢,你们为什么要分开我们啊?”她吸了口气,又道:“要我让什么都可以,可童大哥绝对不行!”正说着,珠儿气吁吁地跑来叫道:“爹,云姐。云姐和尹少庄主一齐走了!” 尹天奇和赵云走在人潮涌动街上,太阳温暖地照着他们,却不感到暖意,反而觉着很冷。 尹仲候在前面,看着二人。尹天奇见二叔拦在路口,和赵云都是一惊。 尹仲拉着尹天奇,来到客厅,笑道:“大哥,天奇回来了!” 尹浩正为尹天奇的两天未归而怒,见了便道:“这两日你都去了哪儿?”尹天奇道:“孩儿两日未归,却未做有损御剑山庄之事,请爹放心。”尹浩大怒:“你这样和我说话?” 那尹天奇坐下,道:“爹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点么?”尹浩被他这句话气得再也无话可说。尹天奇却担心赵云的安全,问道:“二叔,赵姑娘……” 尹仲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怠慢了她。”便自出厅而去。 童战此番受伤,更甚前日。尹天雪虽代他受了尹仲一掌,但一则尹仲武功高,能做到收发自如,在危急时刻减少了力道;二则尹天雪受掌之时,尹仲本未出全力。所以相较之下,她的内伤并不重,童战反而更重。 她看到童战没有性命之忧,才告辞回府。童战本要相送,却无能为力了。童博便自请一送。 彼时明月已升,长长的街巷,只有他们二人。 童博经过这一天,对尹天雪的态度有了转变。因为他看见她可以不顾生死去救童战。他望着街旁的灯光昏黄,却很温暖,说道:“每一盏灯代表着一个家,有了家,人们才有天伦之乐;人的一生,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盏灯。天雪,你的那盏灯是童战吗?”尹天雪没有回答。他继续笑着说道:“今天我看到了你并不是玩弄童战的感情。谢谢你,天雪。” 尹天雪颇感意外,在她看来,这个威武的男子不仅拥有世所罕见的武功,还有着非同一般的智慧与城府。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是颇有戒心,处处防着自己对童战的接近;他那么骄傲,虽然温柔有礼,却常拒人于千里,不似童战的单纯热情。童博见她无言,也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御剑山庄。童博在灯光下举手道别,忽见尹天奇候在门口,见二人立刻上前。尹天雪奇道:“哥,你这么晚了,等我吗?” 尹天奇面露焦急之色,看见童博眼睛一亮,道:“童博你也来了,正好救赵姑娘。” 童博已知赵云对自己心怀怨恨,对豆豆更是耿耿于怀。想到她孤身一人在外,如果有了什么危险,自己和豆豆一生也不会心安。尹天奇道:“赵姑娘被二叔关在地牢里,受了伤,我正要通知你们救她。” 当即尹天奇在前引路,天雪和童博跟着他来到尹家地牢。四个守卫被尹天奇点了穴,他们看见赵云倒在地上,口角带血,不醒人事。童博抱起她要回龙泽山庄救治,尹天雪却道:“二叔会去那里再抓她的,不如先让她住我房里的秘室里。”尹天奇不知她所说秘室,颇感惊异,但在此时他也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先和天雪去药房取药,而由童博径自抱了赵云进入秘室。 赵云醒来,呻吟道:“是你救了我?” 童博连忙扶着她坐好,道:“你觉得怎么样?” 赵云怒道:“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你既然和豆豆在一起,还来救我作甚?”童博忙道:“云姑娘请听童博一言。其实此事错在童博,是我一再引起了姑娘的误会,才至今日。请姑娘不要责怪豆豆,韩老伯因为你的出走很是担心。” 赵云听他提到豆豆,心火更甚,道:“童博,你移情别恋,还有什么话说?”童博怔然道:“我和姑娘并无爱恋,又谈何移情?在下与令妹相识已久,姑娘如果有什么误会,还请见谅。”赵云一听,勃然大怒,猛地站起,伸手一掌拍在他当胸。这一掌来得太过突然,童博毫无防备,只觉胸口一阵疼痛,她的内力并不深,倒也没有受内伤。但赵云出掌伤人,不再多言,起身便走。 迎面而来的天雪和天奇见她突发伤人,都愣住了。赵云冷哼一声,已扬长而去。 尹天雪见童博脸色发白,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童博抚住胸口,道:“并无内伤,只是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赵云定然对自己恨透了,此事已无法挽回,豆豆知道必然又更伤心,心中便沉重万分。尹天奇送童博出府,童博出了御剑山庄,躲入庄前树后。 果然不出所料,赵云轻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走下石阶,朝御剑山庄北面的断魂林而去。童博正要跟上,突见山庄里飞出一条人影,紧紧跟在赵云后面。那人纤细修长身材,竟然是御剑山庄大小姐尹天雪。童博这一下大出所料,心下惊疑道:“想不到她的武功这么高。”一直以来,大家都没见过尹天雪出过手,虽然童博一度怀疑过,却没有想到她一个娇弱贵族小姐能有如此身手。他提气欲追,胸口忽然一痛,这一口真气竟半点也运不起,登时心惊:“难道赵云刚才一掌伤到内腑?” 可赵云虽为飞仙门门主,武功却是平平,怎么可能无声无息间伤害到他呢。 幸而那赵云似乎心情颇好,行走缓慢,而尹天雪远远跟随在后,童博望见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断魂林,也从容进林。此时,断魂林中树影重重,凭添几分诡异。平常人家是不敢进入这断魂林的,人们传言此林闹鬼,其实只是这林子里埋了太多的死人,阴气深深,渐渐少有人来。 赵云深更半夜来这里作甚?她数着竹树的方位,数目,来到一棵桑树前轻轻叩着树干。那树干发出了诡异的尖锐之声,倒似一个人长啸。尹天雪飞身上前,冷若冰霜地看着她。她一身白衣,来去如风,倒令赵云吓了一跳。 尹天雪冷冷道:“不是告诉过你,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不必见面了?”赵云道:“话是如此,可当时你要我们盗玉如意时,我们并不知雇主就是尹家的大小姐!” 尹天雪道:“那又如何?” 赵云笑了笑,道:“尹小姐为何要盗自家之物,赵云也不想知道。”尹天雪怒斥道:“那你为何还来这断魂林?”赵云道:“赵云并无他处可去,自然就只好栖身这林中了。” 尹天雪哼了一声,忽地沉了脸道:“你适才打入童博体内的针,可是二叔要你这样做的?” 赵云一怔。尹天雪道:“你和二叔的话我都听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赵云冷笑道:“童博见异思迁之辈,本就该死。”尹天雪大怒,手掌蓦然间已卡在赵云颈间。赵云顿时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道:“玄隐针,童博中的是玄隐针!” 追随而至的童博猛然一惊。他当然听说过玄隐针,这是传言中最厉害的暗器,据说中此暗器者,非死不可。这玄隐针最厉害之大处在于中针者每运一次内力,玄隐针便向心脉移动一分,到了第十次运功,玄隐针尽没心脉,再无可救之法。最离奇的是,玄隐针一旦到了人体,就无法取出,因为即使强行取出了玄隐针,人也会流血不止,最后仍免不了失血过多而死。 尹天雪自然也清楚这一暗器。她对赵云的歹毒心肠惊异至极;一个女人可以这样爱一个人,却更可以毁一个人。尹天雪手上加力,几乎便要捏死了她,但最后她还是放了手。这样的女人,不止可恨,也很可怜。她只能惊道:“你们竟然用了玄隐针?为什么?”赵云冷冷道:“童博如此待我,便会有这么一天!”尹天雪道:“只为他爱的是豆豆?”赵云怒道:“不错!”尹天雪道:“幸而她爱的是豆豆!”这句话一出,赵云全身一震。她又气又怒:“你是说我配不上他?”尹天雪不怒反笑:“不。是童博配不上你!象你这样心思复杂的姑娘,他哪里配得上?”赵云听出她话中讥讽之意,却反而冷静下来,道:“那是因为你不曾看到他对我的好。”尹天雪突然松了手,怒喝道:“滚,你给我滚!” 赵云转身走了几步,道:“都说玄隐针无法可解,但我却知道有取出的办法。” 尹天雪一阵风似的到了她前面,右手又卡在了她的颈项间,喝道:“快说!”。赵云哼了一声:“要知道方法也不难,叫童博自己来找我。”尹天雪手上一紧,劲力加了几分。赵云讥笑道:“你这么紧张,莫非你也爱上了童博?” 尹天雪大怒,左掌拍出,便要结果她性命。 忽听见身后有人道:“且慢!让她走罢。” 童博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尹天雪右手前推,赵云重重摔在地上。童博伸出手来,道:“你没事吧?” 赵云看着他的手,突然落泪了,道:“当日你拉着我的手,让我以为找到了一生的依靠;今日,你还敢拉我的手么?” 童博顿时缩手,道:“是童博错了,不该再引起姑娘误会。” 赵云自己爬起身来,向林外疾奔。尹天雪叫道:“你就让她走了?”童博苦笑道:“我只知道,真正要伤的人必不可能轻易教我取针的法子。”赵云清楚地听得到他的话,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她想起了初次遇见童博,想起了童博轻轻拉着她断掌的手,还有那样温柔的微笑;她又想起了他和豆豆相视而笑的亲密,携手并肩的模样;她还想到了自己亲手送入他体内的玄隐针,以及事后对尹仲说的“我已将玄隐针送入童博心脉下十寸,一分不差,他毫无防备”话……如果在秘室中童博还对她存有一丝关爱之情,也许她不忍下手;如果童博没有说与豆豆早有盟约,也许她还下不了这个决心……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事实,再也没有什么如果,再也没有什么可能。 尹天雪看着前面走着的童博,心里莫名的泛起一阵同情。她没有想到,这个如此骄傲的少年,居然还会引起她的同情。 童博朝她笑道:“谢谢你。” 谢谢她对赵云的出手?还是谢谢她对他的关心?尹天雪忙道:“我只是为了童战。我不想他为了你而难过。”童博微微一笑。这个时候,知道自己的命已不长,也只有他才能笑得出来。尹天雪又有些佩服他,道:“关于我的事,你不要告诉童战,好吗?”她没有明说,但童博知道她所指的是关于她会武功,以及和尹仲对立的事。他也笑了一笑,道:“那请你也不要告诉他们,我受伤的事。”尹天雪嫣然一笑,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如此动人。 她突然跳着转了身,到了他前面,用极欢快的音调说道:“这样真好。我们都知道对方的秘密。”童博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活泼的一面,忽然间觉得,原来这个女孩子也有她天真无邪的时候。童博不由笑了,笑得很真诚,很感动。尹天雪望着满天星光,心胸顿时开阔,她伸臂笑道:“那么我们以后的路,也不会那么寂寞,那么无助了!” 这十年来,为了查证尹仲潜伏在御剑山庄的原因,她几乎是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儿时便偷学尹仲的武功,由于方法不全,现已走火入魔,无药可治。但她从来不惧怕死,只是怕自己死得无声无息。多年来,她就象一只龟,用厚厚的甲包裹着自己,不让人伤害自己,也不曾关注过别人。终于,有另一个了解了自己,也许还会帮助自己。她疲惫的身心,总有了一个落脚之处。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十多年了,她从未睡得这么舒坦安心。 尹浩看着她的睡态,只觉她美丽忧伤的面容下,竟然还会有些微笑,仿佛生活又有了希望的微笑。他感到很惊奇,一旁的小光道:“小姐回来就睡了。”他不禁好奇心起,问道:“她昨夜很晚回来吗?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小光摇头道:“只看见她一个人回来,但满开心的。”尹浩以为尹天雪是和童战一起,他想到天雪性命不长,如果还能快乐地度过最这段日子,作为父亲,他也会感到些许安心。 第十二章 他仰望着夜空,跑了起来。 啊,银河!童博叹了一声,仿佛自己的身体也悠然飘上了银河。银河的亮光显得很近,好象要把他托起来似的。茫茫的银河就在眼前,仿佛要以它的光芒来拥抱这夜色茫茫的大地。真是美得叫人惊叹。童博觉得自己小小的身影,反而从地面上映入了银河。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清晰可见,连一朵朵光亮的云彩,看起来也象粒粒银砂子,明澈极了。而且银河那无底的深邃,也把童博的目光吸引去了。 他眨了眨眼,眸子里映满了银河。他控制住晶莹欲滴的泪珠。犹如一条大光带的银河,使人觉得好象浸泡着童博的身体,漂漂浮浮,然后伫立在天涯海角上。这虽是一种冷冽的孤寂,但也给人以某种神奇的媚惑之感。“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他低吟道。这两句诗出自屈原的《离骚》,原意是屈子在想像中驾马驰骋,奔向昆仑,在一片天庭的乐舞中,他想象的车骑在经历了路途的修远与艰难后升到了一个光明的高度。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看到家乡,一番神游之后竟然是踯足回望的姿态。可童博还未昆仑高举,又谈何归乡情结? 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感到前路的渺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也是惧怕死亡的。在童氏的生活哲学里,死亡也是一种解脱,但他还不能就此解脱,所以他害怕,害怕没能完成使命就已早逝:冰封的童氏族人,年轻的童战童心,心爱的豆豆,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一段路竟然长到童博几乎无法继续走下去;从御剑山庄到龙泽山庄,平常不过四。五个时辰就可以到,可他这一路,走走停停,心情复杂,却走到第二日晨时才到。 抬起头来,龙泽山庄的牌匾高高在上,龙泽夫妇的面容却无法看清。那是生他的父母,可他,甚至没有一点印象。而横批的“博照古今”四字体现的是他们对独子的热望。如今,童博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双亲?他眼睛湿润,再也看不下去,折而向山庄附近的海边奔去。花树灿烂,通向海边的桥,在早阳中显现出别样的美丽来。 豆豆正坐在桥栏上,双腿放下。她正在凝思出神。 童博走到她身旁,默默坐下,什么话也没说。豆豆并不意外,也无惊喜之色,只轻轻倾斜过身子,抱住他身子,将整个头都埋在了他的衣服里。“怎么了,豆豆?”童博吸了口气,问道。豆豆不作声。他抬起她的下颌来,只见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不再有从前的快乐,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伤心。她的眼睛已经红肿,看来是才哭过。童博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故作取笑道:“你哭鼻子了?羞不羞啊,这么大的姑娘了。”豆豆看着他,泪光闪闪,轻声道:“爹哭了。”她只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三个字,却让童博感觉到她心中的无限的痛苦与愧疚。 他道:“所以你也哭了?” “珠儿也哭了。”豆豆又轻声道,声音明显嘶哑。说完这些话,她便又靠在童博肩头。童博心中叹息,却没有安慰她。事实上,他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看着她的痛苦,他更加痛苦。原来他以为自己能给她带来的快乐早已在昨夜终止,在赵云送入他体内的那支玄隐针下消失。豆豆是重情义的女孩子,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感情。她的世界很简单,但她固守着这些虽简单却重要的东西。所以她才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豆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豆豆突然开口了:“童大哥,我们成亲吧。” 童博顿时一愣,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见他呆头呆脑的看着自己,豆豆又重复了一遍,并解释道:“只有你我成亲,云姐才不会想着这个。到时候父女还是父女,姐妹还是姐妹,她一定会回来的。这样云姐会死心,而我安心,爹和珠儿当然就放心了。”她脸上有了一丝喜色,自认为这个法子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可是,事情真有这样简单吗?赵云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童博迟疑道:“豆豆,我说过这是不能轻许的,是一辈子承诺。”说着“一辈子”三个字的时候仿佛有针扎着他的心,痛不可挡。是啊,他已经不可能成为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人。“我知道啊,所以我已经把你加到我的一辈子里面去了,还有珠儿,爹和云姐。”童博道:“可如今,我却无法陪你走完一辈子。”豆豆露出疑问,连声道:“你说什么?童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是说你的一辈子,该有一个更好的人来陪。”童博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一个,一个绝对不会让你伤心的人。”他一字一字道。豆豆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瞪着他的眼睛,慢慢道:“伤心?童大哥,你不喜欢豆豆了?你不要豆豆了?”他别过头去,看着桥头飘摇的树枝。“你一直在欺骗我?”“你从来没想过和我走一辈子,童大哥?”“说话呀,童大哥!说话呀!” 她的问话,不仅如同一把剑刺着自己,也刺着童博。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目光,他忍着割心裂肺的痛楚点了点头道:“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豆豆惊讶地看着他,定了定神,不相信的看着他,又不住摇着头。他无法做任何说明,现实也不容许他再给她任何幻想或希望。现在的放开意味着她以后的幸福快乐。是的,他必须放开她,让她自由地去飞翔。童博在心里对自己命令道。 豆豆看着他冷漠的脸和眼睛,心空了,冷透了。她打了个寒战,无言地转过身,泪珠飞溅。她笔直地站在那儿,然后飞一般地逃了。 微风将她的身上的芳香留下来,她走了很久,童博觉得身上还有她的味道。她的笑容,她的任性,她的冲动,她的热情,她的小心眼,在这一刻齐上心头。他也是笔直的站在桥头,身体还在,心却已经不知失落在何处。 珠儿拉了童战来到豆豆房里,道:“昨天也不知豆豆怎么了,都在房里哭了一天一夜,问她什么也不说。我要找童大哥,她也不让找。”童战见豆豆靠在床头,只是留眼泪,一双眼睛都肿得老大。 他柔声问道:“豆豆,你怎么了?和大哥吵架了?” 他心里却想大哥最是疼爱豆豆,就算是吵架也只能是豆豆无理取闹。豆豆突然抓着他的衣袖,就如一个小孩子:“童战,童大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此言一出,童战和珠儿都是一惊。童战道:“不会的。豆豆你是不是误会大哥了?”豆豆知道他和童博感情深厚,怀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劝得童博回心转意,便哭出声来:“他,他亲口说的……”想到童博亲口说出不和自己走下去,她的心就止不住一阵阵疼痛,终于忍不住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童博会如此对她? 童战被她这哭声弄得方寸大乱,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当下忙对珠儿道:“好好看着豆豆,我去问大哥。” 豆豆摇手道:“不,不,你不要去找他……” 她真怕同样的话第二次从童博口中说出,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能再面对他的离开。所以她只有哭,哭到死了也好,哭时就一心一意的哭,不会想到他的好,和他的绝情。 珠儿看着她哭得死去活来,她也不禁泪落如雨。一时想到赵云离开了家,一时又想到爹爹,眼下豆豆又这么伤心。她爱他们,只愿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前几日看见两位姐姐为了童博吵架,心下很不理解,因为她认为姐妹为了一个男人分离实在不值。当然她并不知道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是她还没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在她的情感世界里,还只有朋友和亲人两种。 尹浩从天雪房里出来,尹仲候在门外,说道:“不管是为了天雪的身体,还是御剑山庄的声誉,你这样纵容她彻夜不归,妥当吗?”他的眼中透出既愤怒又怨恨的神情,不象平日。“女儿的命都要没了,一个做父亲的,还有心情计较这些吗?”尹浩甩下这句话,走了。 尹仲箭步上前,道:“等等,御剑山庄五百年的基业,为了一个病人而毁?”他走了几步,又道:“我只是提醒你,孰重孰轻。”尹浩道:“你说的太严重了。”尹仲道:“不严重。”他看了看尹浩严肃的神情,接道:“童氏一族是什么居心至今不明。难道你不担心女大不中留,最后反成了家贼?” 尹浩道:“童氏一族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如果你清楚的话,你可以告诉我,这样我也可以更容易的了解。”尹仲登时一怔。只听他又道:“你对付他们,当真是为了祖宗基业,还是为报私仇?”尹仲大怒,反问道:“你说什么?” 尹浩叹了口气,道:“二弟,也许我老了,但是我还不糊涂!”他后面一句话语气甚重,仿佛也在提醒着尹仲什么。尹仲又是一怔。他已经走到了院子门近,突然返过身来,道:“我认为童战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如果他能让天雪开心,如果他不在意天雪多病的身体,如果他愿意在天雪所剩不多的日子照顾她,陪伴她,我甚至可以答应他们成亲。”尹仲大震,道:“你说什么?”尹浩望着他因怒而扭曲的脸,道:“只是,你不要再伤害童家的人!我不答应,也不允许!” 尹仲手掌握拳,恨得牙痒痒,看见他已出了天雪的院子。尹仲口里咒骂着什么,一掌落在了身边的一棵树上,那树应声而断。 童战刚到山庄大门遇见童博,童博一见他立刻道:“童战,童心被血蟒带走了!” 童战一惊,跃上树梢一看,只看见西北角血蟒巨大的尾巴一晃,便不见了。他们立刻朝那方向追去。 山路渐趋坎坷,已经无路。碎石遍布,童战几个纵身,上了一处小坡。他回过身来,童博也到了身后。他有些惊讶,问道:“哥,你受伤了?看起来有些吃力。”童博一笑:“一晚上没睡,可能累了。”他又问道:“你看见童心了?” 童战朝坡上一指,道:“我刚看见他们上去了。我怕血蟒再象上次一样跟我亲热,不敢太靠近了。”便笑了起来。童博一步跨上,道:“我去。”“不,哥……”童战伸手拦住他,道:“我怕它会攻击你。”童博看着他,他连忙道:“上一次或许是巧合,它不一定能感应得出你和童心的关系。”童博笑了,道:“还有童心呢,你担什么心?”他向坡上奔去,童战要跟了去,他摇头道:“我听音的本事比你强,不会被发现的。” 他伏在坡下两丈外的巨石下,侧耳倾听。 “灵镜?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听过。”是童心的声音,想来尹仲问什么灵镜的事。尹仲答道:“一面镜子,一面具有强大法力的镜子。”童心摇头。尹仲奇道:“没有?难道是族长收起来了?”仿佛又是问童心,又是自言自语。 “没有啊,我爹也没有那样东西。”童心的声音。 “你爹就是族长?”尹仲的声音充满震惊。 “是啊。”童心道。 尹仲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偷玉如意就是为了救你爹。”童心没说话,自然是点头了。童博听见他全然对尹仲不设防,只能暗自叹息。尹仲道:“那如今你们也知道,拿那块血如意也是无用的。”童心道:“一定有用。如果没有,大哥现在就是继任族长,又怎么能和二哥一起出来找我?”尹仲问道:“是吗?”童心道:“当然是啊。” 听见脚步声响,可能是尹仲走了几步,道:“童博竟然是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他突然半空下跃,看见了避在石后的童博,却不出手,反而后跃上坡。紧跟着童心一跃而下,一掌朝石后击落。 童战见大哥未动,已经跟了上来,飞身拦在他前面。童心见是两位哥哥,也是一惊,急忙缩手。童战知是尹仲指使,一气之下就要和尹仲开战。童心拉住他,不让他去;他气怒至极,眼睛瞪得溜圆:“是你哥亲还是他和你亲啊?”童心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当然是二哥亲。不过,我想主人也,也很亲的吧。”童战气得便要打他一掌,童博拦住他道:“童战,明知他会犯糊涂你还这样问他?大家先回去再说,尹仲早走啦。” 果然,四处不见尹仲踪影,兄弟三人只有回府。 第十三章 赵云远远地看着三花坊,若有所思;她身边一个清秀的弱冠少年道:“赵姐姐,你能不能和我说说那狗子是什么性情,我也好决定怎么做啊。”他有一双极亮的眼睛。赵云心中一动,看了看他,笑道:“尹二爷找的人,倒是都很有心思啊。”少年也笑道:“哦?赵姐姐也是这样吗?”赵云微感不悦,粗略和少年说起三花坊的伙计狗子的喜好,便看着他进了三花坊。 她在阳光下微眯着眼,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这时,对街上走来两个美丽少女,她看了一眼,是珠儿和豆豆。 赵云转身便走;豆豆和珠儿连忙追了上来,大声叫:“云姐,云姐!”她们此趟正是为了寻找赵云。 赵云冷冷地瞥了一眼豆豆,豆豆道:“云姐,可不可以问你几句话,关于童大哥的。”赵云道:“好啊,咱们找个地方聊。”珠儿欲一起去,被她喝止住。眼看着赵云和豆豆一前一后的走了,珠儿便只有回自家的店铺三花坊。 她一进店门,看见地上摔破了一个秦代花瓶,便问道:“怎么回事啊?”狗子连忙和她问安。珠儿道:“满地的碎片也不扫干净,万一扎伤人怎么办啊?”狗子将她拉到一边,指了指一个少年,轻声道:“他把那花瓶打破了,又身无分文,说是要在这儿做工权当还债。”珠儿皱眉看着那个少年,走到他面前,道:“没事了,你走吧。”狗子指着地下的碎片,道:“小姐,这……” 珠儿微笑道:“这花瓶再摆上十年二十年也卖不出去,犯不着把人家的一辈子押在这铺子里吧。”狗子道:“可老板……”珠儿道:“爹那边我会说的。”又对那少年道:“你走吧。”便转身去内室。 那少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少年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可天仇又怎能不知轻重,摔坏了六百两银子的东西就这么走了?”珠儿望着狗子,奇道:“这东西几时涨了一倍价了?”狗子吱吱唔唔道:“这,这不是做生意吗?”少年名叫天仇,道:“三百两也好,六百两也罢,天仇犯下错误,就必须负责。”珠儿倒是一愣,见这少年长相清秀,为人也少见的诚实,这才挣脱手。少年连忙道歉,珠儿一笑进内室去了。 狗子见他望着三小姐的背影出神,气得直拍他头,骂道:“记着你你是什么身份!三小姐是什么人,你想都不要想!”便指挥天仇把地上的碎屑清理干净,天仇倒也不说多话,乖乖地就听命行事了。 街口一个小女孩子正在和老人玩着绣球,正开心着。童年的快乐回忆令豆豆和赵云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她们此刻坐在一家酒楼里,都望着街上的小女孩。球抛得很高,滚到了豆豆的脚下。豆豆拾起球,还给了小女孩。 她喝了一口茶,道:“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爹的时候?” 赵云道:“所以我才在这里把话与你说清楚。” 这家酒楼正是十年前韩霸天和豆豆。赵云。珠儿第一次会面的地方。豆豆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们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儿,三个人相依为命,不过是依靠一些善良人的施舍过活;实在饿得很了,便去偷人家的东西。当时韩霸天也坐在这个位子上,喝着茶。她们三人便偷了他的钱袋,但豆豆被他抓住了。珠儿只是远远地吓得哭,而本已逃开的赵云却又转了回来,对韩霸天说只要放了豆豆,钱退还他。就是在这里,韩霸天怜惜三个丫头的遭遇,收了她们做女儿。 想起当年的种种,赵云的眼中隐隐含泪。豆豆请求的眼神看着她,道:“云姐,我们——”赵云打断她的话,道:“我已说过我们从此分道扬镳。”豆豆咬着嘴唇,极力忍住眼泪,道:“云姐,你,真的舍得吗?” 赵云道:“我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不知付出了多少。”她举起那只左手,断掌之痛如在昨日。她又道:“断了手的姑娘家,还能求些什么,你替我想过吗?”豆豆只能含着泪听着。她接着说道:“难得童大哥不嫌弃我,可你,你却偏偏和我抢他!”豆豆想开口辩解,赵云已道:“我知道不可能碰到第二个童大哥了;可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还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要抢他?” “不是啊,云姐,我和童大哥早就已经……” “所以我只能自求多福,为自己多想一些了。”赵云道。 豆豆叹息道:“所以你才这么做,伤害童大哥?”赵云反问道:“他都告诉你了?”豆豆一下子立起身,抓着她手臂,急切的问道:“你真的?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在房中伤心难过,却仍然不相信童博会负了她。此时她不过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赵云真的怀恨在心,伤害到了童博,一时之间,惊急万分。 赵云轻蔑地看着豆豆抓着自己的手,淡然道:“没什么,我只不过送了根玄隐针给他而已。” “玄隐针?……难怪他说不能陪我一生一世……”豆豆震惊不已,重重的回坐在位子上,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玄隐针太恐怖了,武林中人对其传说更是由来已久。她一想到玄隐针的厉害,想到他连一点获救的机会都没有,她的泪水哗啦啦地如雨一般流下面颊。她扑在桌上放声哭了起来,邻座的人看见豆豆大哭,均感惊奇,一齐看了过来。这里的很多是认识这两姐妹的,免不了有人窃窃私语。 赵云红了脸,一推豆豆:“豆豆,你这是干什么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豆豆猛一抬头,哭道:“你本来就欺负我了!”赵云顿时傻眼了。豆豆泪流满面,道:“这么狠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赵云突然道:“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救他。” 豆豆登时握着她的手,满脸恳求的神情。玄隐针是赵云刺入童博体内的,若她说有法可救,豆豆自然相信。赵云目光如剑,要刺入豆豆的心里去,道:“你离开他,只要你永远离开他!”豆豆一下子呆住了,望着她没有说话。她本就应该想到赵云想要的,她的泪水更多了。赵云心中烦燥,见她不答应,起身便走。 一只手臂拉住了她,是豆豆。赵云回头一看,豆豆伤心的哭着,朝着她艰难地点了点头。赵云计谋得逞,却无喜悦之情。看着豆豆的脸,她的心无来由的痛了一下。也许,她赵云真是太无情了,这样逼迫自己的妹妹。可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对于她而言,童博很重要;而她一向自傲的心更容不得别人半点的违逆。 童战看着童心入睡方才放心,隐修给尹天雪配的药已备好,他得送过去。童博等着隐修找到可以解救童心的法子,隐修翻着书简,只是摇头。 童战提着几包药,飞身掠过御剑山庄的高墙,落在花园里。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早有了解。几条人影忽从树上跃起,几柄长剑如同毒蛇一般往他身上刺过来。夜色中隐约可见是铁卫们。他前几次潜入御剑山庄未被发现,没想到这次一进院子便落入埋伏。论起武功,他并不害怕这些人。只是一则他此番前来并无斗意,只是给天雪送药;二则爱乌及乌,因天雪也不愿伤及她家中护院。领头的仍然是铁风,他的一身红衣格外显眼。 童战忽然住手,任铁卫们将他绑住。铁风倒有些意外。 铁卫们将他推进庄主的议事厅,尹浩一见,大为震怒,上前解开他身上绳索,对铁风喝道:“我要你好生请童公子过来,你怎么如此无礼?”铁风连忙向童战道歉,童战不知真假,亦不多言。 尹浩看着童战手上的药包,心中感动,道:“童公子又是为天雪送药而来?”童战点头。尹浩忽问道:“你可知她时日无多,命不久矣?”童战仍然点头。尹浩道:“可你还喜欢她,愿意照顾她?”童战还是点头。 尹浩不禁笑了,道:“如果我将天雪许配于你,你可愿意?” 童战好似受到了惊吓,愣愣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尹浩以为他嫌弃天雪的病,脸色变了。童战过了好一会儿,双膝跪下,道:“晚辈多谢前辈成全。”竟是感激涕零,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抖。 尹浩大喜,亲自扶他起来,欣慰地拉着他的手。二人复坐,尹浩令铁风请天雪来见童战,商议二人亲事。童战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事情竟然成真,这分喜悦和激动,无法言喻。他看着铁风出了厅,忐忑不安地等天雪过来。尹浩想到可怜的女儿终于有一个短暂的幸福,也是激动万分。 隐修找到了解救童心的法子,是用心灵隔离的法术。但使用这项法术的人必须同具法力及高深的内力。他一个人无法完成,童博想到当初出水月洞天的时候二人曾联手用过水幕结界,便提议再联手试试。 二人来到童心的卧室,他正睡得香。 童博看着童心如同孩童一般的睡姿,道:“他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会保护好他。”隐修在一旁听了,道:“没那么严重,顶多法术不灵而已。”而他不知童博此刻身中玄隐修,每运一次功玄隐修会向心脉移动一分。至了第十次上玄隐修全入心脉,那时便是童博的生命到了尽头了。 第一次施行心灵隔离未成功,童博吐了口血;第二次他将本身功力输入隐修体内,隐修口念咒语,童博只觉心痛至极,鲜血从嘴角留下。只听隐修喜道:“成了!”童博收功而起,背对着他,不让他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隐修问道:“怎么了?”童博道:“都去房里歇着吧。”他先一步出房门,脚下有如踩着棉花,轻飘飘的。 正好豆豆进来,看见他嘴角带血,心痛的伸手去拭。童博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擦拭。她眼中满是担心和痛苦。童博自己拭去血迹,要她放心。 豆豆望着他,轻声道:“童大哥,我要走了。” 她这句“要走了”并不是普通的走,而是永远的离开。童博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心中猛然一空,怔住了。他随即淡然道:“走了也好,这会儿龙泽山庄并不比你家安全。”可怜他自己命在旦夕,却还是想着豆豆的安全。豆豆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而他也不再有勇气去看她那双红肿的眼睛。他顿了顿道:“天亮了再走吧,我会放心些。”豆豆泪下如雨,眼见他绕亭越廊,伏在树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童博大步向前,豆豆哭了一会儿,追上来,在他身后大声道:“我要走了!”他停住脚步。她泪水长流,看着他的背影,重复道:“我真的要走了!”童博的身子几乎僵住了,离别的痛苦就如同千万支利剑刺入他的全身。他多么想返身拥住那个可爱的人儿,象往常一样逗着她开心。可他也只停了一停,继续向前走。 豆豆却拦在他面前,童博看见她肆无忌惮的泪水,和那张令人心碎的脸,心也要碎了。但她却双手胡乱拭着脸上的泪,勉强做出笑脸,可这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她说道:“童大哥,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记着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童博还能说什么?他便要在这悲伤的眼睛中死去了。 他盯着眼前的少女,心胸起伏,觉得一阵巨大的波涛向自己涌来,便要控制不住。他猛地别过头。他只能点点头,用冷漠隔绝自己的万千情意。豆豆说完这些话,绕过他身子,走了。可是,她只走了几步,终于迅速回身,从背后抱住童博,将头伏在他背上,痛哭失声。她的痛哭,真是象锥子,穿透了童博的心。他一动不动,不能喘息的心疼随即遍布全身。 豆豆哭了一阵,放开手狂奔而去。 童博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要随她而去,他缓缓转过身,却不见了她。他重重的退后两步,推开房门,然后迅速关上。 睡到中夜,童博听见声响,悄悄起来。这半夜,他哪里睡得着?月夜下,血蟒巨大的身子游进了童心的卧房。童博躲在假山后。血蟒出来了,它已经无法召唤童心,失望而归。童博总算松了口气,但他心知尹仲让血蟒来找童心,若无功而返自然不会甘心,必会亲自来寻。于是,童博唤醒童心,躲藏在别处。 太阳如往常一样升起了。 童心和童博并排坐在石桥上,以前这儿是豆豆最喜欢来的地方。童博告诉童心,这里可以看到最美的日出。可童心发现,这儿四处都是树,等到太阳来了,怕是不早了。可他不会询问大哥为什么要来这里看日出,他也只会呆呆地坐着。 童心坐着坐着便累了,倒在童博膝上又睡着了。童博看着他,心中道:“不管大哥是死是活,你和童战都要快快乐乐的。”阳光透过树隙,暖暖地,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童心醒来,兄弟二人踏着晨曦回庄。童心问道:“太阳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还是噔地一下就升上来了?”原来他还记着日出,确是个孩子。童博不由笑道:“就象你昨夜的睡觉一样,一步一步慢慢起来的。”二人说着,入庄遇见隐修。隐修正说怎么全屋子的人都不见了,见到童博,倒是奇怪他们怎么从外面进来。 童博喃喃道:“豆豆,走了?” 隐修奇道:“早就走了,你不知道?”童博便道:“我知道。”他心中猛然又觉疼痛不已,当下抢先而行。 刚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了春风满面的赵云。童博一怔。赵云冲着他笑了,并问早安。童博道:“不管姑娘为何事而来,都请回吧。否则只怕再生误会,对你我都不好。”赵云见他依旧前行,便道:“受人之托,岂能不忠人之事?”童博听到“受人之托”四字,回过身来。赵云道:“豆豆担心童大哥身体,托我来照顾。” 他心中一惊,豆豆知道他中了玄隐针?随即又想,这样也好,她可以少伤些心。他不再看赵云一眼,飞也似地走了。 尹天雪急急忙忙地冲入龙泽山庄,童博见她独自一人,挂念童战,她却道:“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此时赵云也到了院子里,天雪颇是意外,却没有时间和她多说话。 童博随她来到水边,她的脸时白时红,向他说起事情的经过。 那夜童战得尹浩应允许亲,喜不自禁。可尹天雪听闻父亲作主将自己许给童战,却当场拒绝。她认为父亲只是想将自己这带病的包袱早些让给别人。她不容许童战接受这个包袱;分明只有短暂的生命,怎么还能再害他呢。她大怒之下扬长而去,留下了震惊的童战。想到天雪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求亲,他的心都沉下去了。他总以为天雪对他,正如他对天雪一样。 当时,他几乎要疯了。他不明白天雪所做为何。冷静之后,他四处寻找天雪,却找不到她。后来,在地下城,他找到了孤单的天雪。 看着这个深爱自己的少年,天雪终于向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她每天也期待着童战来看望她。可她无法报答,因为她的病。童战了解到她的苦心,先前的恼怒转为惊喜,二人相拥而立。 就在这时,尹仲突然来了。他出其不意,先点住天雪穴道,又将童战推入一间密室。童战只觉口中吞下一物,却不知尹仲在瞬息之间给自己吃了什么。他被封在密室,才发现室内还有一人,竟然是豆豆。 天雪恨恨地看着尹仲,不知他要做什么。尹仲手指轻触她脉搏,脸色一变,冷笑道:“好,好,你竟然瞒过我和你爹,偷学武功。”天雪只道:“你快放童战出来!” 尹仲道:“怪不得连张御医也说你的病来得奇怪,偷学武功走火入魔,天雪你真是让二叔刮目相看啊。” 只听见室内童战大呼:“你给我吃了什么?” 尹仲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一粒春药。” “春药?”童战生在水月洞天,不知道春药是什么。尹天雪却全身大震,立刻明白了尹仲的心意。 豆豆从地上爬起,迷迷糊糊的问:“谁吃了春药?” 童战一指自己的鼻子,道:“春药是什么东西?” 豆豆松了口气,自语道:“噢,是你。”忽然她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退到壁角,尖声叫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童战不知她为何突然害怕。 天雪在外面听见二人说话,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她实在想不通尹仲为何要这样做。尹仲笑道:“你就在这儿呆着,看童战做出怎样的事情。我要你明白,他还能不能娶你!”说着大笑而去。 天雪坐在地上,觉得可怕极了,不敢想也不愿想石室里发生的事情。童战定力再好,也不可能控制得住春药的药力。何况即使他有那般定力,春药药力无法解散,人便会血裂而亡。她想哭喊,想救他们,却只能呆呆坐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药力已经发作,童战的吼叫声清晰的传入天雪的耳中。天雪闭上眼睛。接着听到豆豆大声尖叫,天雪的心都紧了。 渐渐地,石室里没有了动静。天雪的穴道已解,可她没有去开石室的门,她没有勇气面对里面的那两个人。她失丧魂落魄地逃了。 她只有来找童博。 童博怔怔的听着,也仿佛呆了。 尹天雪道:“一个是你的弟弟,一个是全心全意爱你姑娘,我好担心他们……”她轻轻低下头去,道:“我想,也许只有你亲自去接他们……” 话未说完,童博已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的语声很大,吓了尹天雪一跳。只听他问道:“他们还在地底城?”尹天雪点点头。童博忽又问道:“你说尹仲向你提了条件,只要你答应就治好你的病?”尹天雪脸色莫名地红了,头更低了。童博道:“他要你做什么?”尹天雪没有作声。只因尹仲要她嫁给童家人,不是童战,却是童博。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童博好不容易才知道尹仲的用心,不禁也很是不解。尹仲究竟和童氏一族有怎样的恩怨,要用如此卑鄙手段?他有好多的疑问,却找不到答案。 尹天雪和童博匆匆来到秘道里,听见室内童战说话的声音。尹天雪又喜又惊,抢入室内。童战一见后面的童博,便低下头去。童博却问道:“豆豆呢?” 童战这才恍然大悟:“坏了,她还在下面。” 童博有些生气:“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地底城?”童战便要立刻下去救豆豆。龙婆拉住童博,道:“你不能下去。”她眼中闪现着难以言喻的激动,童博感到奇怪。“你不能冒险!你不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你不明白自己身负的使命……”龙婆的话令众人都不知所云,只是从未见过她如此失去理智,连天雪亦觉惊讶。 天雪对龙婆道:“尹仲这会儿还不会伤害他的,龙婆你放心吧。” 龙婆只好让开,童战跟着童博,童博一手拦住了他。童战不解。童博冷冷道:“这会儿,你忍心让豆豆同时面对我们两个人吗?”童战顿时呆住了。龙婆连忙去开洞口机关。 天雪见童战呆若木鸡,关心地道:“童战?” 童战木然道:“大哥,很生气。”天雪道:“他是生尹仲的气,不是你。”童战看着她。她点点头道:“他亲口告诉我的。”童战问道:“那你呢?” 尹天雪不语,转过头去。在地底城时候,童战分明觉得与她的心很接近,很接近,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看不到她眼中的任何情感。他们忽然又变得遥不可及。是因为豆豆的事吗? 童博下了地底城,只见石室里豆豆还僵硬地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动静。他缓缓蹲下,看着她,问道:“豆豆,你还好吗?”豆豆不看他,却轻微地点头。 他道:“那,那我送你回家好吗?”豆豆摇头,仍然不作声。她好象是一个纸人儿了。童博又道:“或者,去龙泽山庄住几天?”豆豆还是摇头,什么也不说。童博的心都碎了,颤声道:“豆豆……”豆豆忽道:“我忘了问童战,刚才那一拳打得那么重,鼻子都留血了,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鼻梁骨打断……” 童博呆了:“你还在想这个?” “看到他的时候,帮我说声对不起。”豆豆眼睛里空空的。 童博几乎要疯了,他害怕极了。豆豆都在想些什么啊。他嘶哑地道:“豆豆,你真没事吗?”豆豆点头。 童博轻轻扶起她,问道:“豆豆,你知道我刚才问你什么吗?”豆豆竟然笑了,用手摸着他的头发,道:“童大哥,你好傻啊,我当然知道了。”她接道:“你在说我和童战那件事。”她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很轻,道:“今天好在我在,要不他真死定了,那你不伤心死了?” 童博听着她的话,泪水流下。豆豆惊了:“童大哥,你别哭啊。你哭我心里会很难过的。童大哥,别哭好吗?”童博握着她的肩,泪更是如雨般落下。他几乎不能呼吸,忽然将豆豆抱入怀中,痛心道:“豆豆”“我的豆豆”。豆豆不住安慰他。 童博抱着她,对她的疼爱,对她的愧疚,对她的感谢,许许多多的情感都要化为这拥抱。他只想这么永远的抱着她,和她一生一世走下去。 第十四章 “你不回去?”童博以为自己听错了,“豆豆,你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什么啊?” 他怎么能让豆豆留在地底城呢?如果是其他女孩子遇到这件事情,多半寻死觅活;而豆豆反应如此奇怪,童博担心她是否伤心过度,变得神智不清。豆豆却笑道:“没什么。我就想在这儿静静地呆几天。那尹仲也不会伤害我,他刚来过,要我走我不走。” 童博更急了:“你这是为什么呀,豆豆?”豆豆道:“真的没事。” 突然,听见地下大厅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喊。童博让豆豆别乱动,一个人走到厅边探看究竟。 这一看,童博惊恐万状:眼前的一幕让人觉得极度恐怖,尹仲胸前裂开,血直冒,他竟然是躺在水银池里。不过一盏灯功夫,他身上伤口自然痊愈,但他的脸孔却染上种奇特的灰色,仿佛中了毒。看起来他是依靠水银疗伤,但却也中了水银之毒。当日童心被困水银池所中之毒便是这个颜色。后来童心无意中喝了血蟒的血才恢复。童博正想着,猛然间一条巨蟒自池中飞起,大口一张,已然咬在尹仲肩头。童博看在眼里,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实在觉得怪异。但他片刻就发现了其中奥秘,被血蟒一咬,尹仲的脸色渐趋正常,毒性渐解。可血蟒吸过他的毒血,全身灰白,软倒在地,慢慢缩回水银池中去了。 童博回想起尹仲的种种可疑之事,顿时惊疑万分。他在水月洞天时曾在古籍上看过记载的一种不死人,可以自己疗伤,如果心正则修成神,若心邪则成魔。那里总以为这不过是远古传说,可今日亲眼所见,才知确有其事。只是尹仲心机重重,对童氏族人显然是有极大的仇怨,只怕日后更难对付。 那尹仲着衣出去了。 童博回到豆豆身边,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里。他只是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对于尹仲。豆豆见他神情不对,好生担心。童博握着她的手,问道:“豆豆,你真要留下?”豆豆肯定地点头。童博知道她的性子,认定了的事不会改变;他确定豆豆真的无事,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地底城。 龙婆见他上来,精神一振,喜得直拉着他打量,又问怎么没见豆豆。童博便说起豆豆不肯上来。他又道:“婆婆,晚辈有一事请教。”他见这位婆婆在此显然很久,对尹仲了解甚深,便想打听一些关于尹仲来历的事情。龙婆突然朝他跪拜行礼,口称小主人。童博慌忙也跪下回礼。龙婆泪花闪闪,只道:“小主人快起,雁儿不敢当啊。” “雁儿?”童博听到她自称雁儿,心中一动。 果然不出所料,龙婆道:“自打雁儿将小主人交给童镇,避入水月洞天,已经整整二十年了!等到今天,二十年啊!”童博心血翻腾,热泪盈眶。他做梦也没想到这龙婆正是当年独自带着尚幼的自己,历经曲折,避入水月洞天。龙婆便是父母书信中所言的奶娘龙雁了。 他连忙朝龙雁磕了三个头,龙婆拦不住他。他这才扶起婆婆,道:“莫说当年婆婆为救博儿不知受了多少苦难,便是眼下,博儿也只有婆婆一个亲人了。请婆婆不要再拘泥于主仆之礼。”龙婆感慨万端,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她见童博长得如此伟岸沉稳,为人又谦逊温和,俨然便是当年的龙泽,更是泪流满面。可这是高兴之泪,是重逢之泪,是幸福之泪。 待心情平复,童博问起家仇一事。龙婆凛然道:“当年主子主母说了,家仇事小,世间和平为重。他们不提仇家的名字,便是不想你去报仇。因为你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童博对父母的深明大义敬佩万分,只可惜未能亲自受教,心下惨然。龙婆便向他说起几百年前的往事来。 自盘古开天以来,童氏一族即拥有天赋异能,向为朝廷所倚重,直至秦末,一个叛徒因心术不正被族人放逐,忿而煽动皇帝欲将童氏灭族,幸赖大将军龙腾舍命相救,令童氏一族避入深山。族长感慨浮生若梦,繁华过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因而将避居处命名为“水月洞天”,并严令童氏一族,永世不得出山……童氏族人的护族宝物——灵镜,被龙腾将军临终前的鲜血所封,石化失踪,而那叛徒,亦被灵镜所伤! “灵镜预言,五百年后,出世,生灵涂炭。”龙婆道。她叹息道:“如果真如灵镜所言,已经整整五百年了。”眉目间满是担忧。 童博再次听到灵镜,心中微动。第一次听到灵镜,是从尹仲口中说出的。他突然惊道:“尹仲,难道就是灵镜所言的?” 龙婆更惊:“你是说尹仲?” 童博点点头,于是将适才在地底城所见所闻一一告诉婆婆。他又提及童氏古籍上所说的不死人,两下一对照,尹仲便是五百年后的。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童博问道:“灵镜既然预言了危机,应该也能预言解救之法罢?”龙婆看着他,充满爱意,道:“灵镜预言,龙神出世,则大难解,童氏出。”童博疑惑的眼睛中显露出不解之色。龙婆道:“意思是龙神一旦出世,童氏的禁锢方可解除,才能被制。”童博道:“龙神?” 龙神被童氏族人奉为神明,也只在古籍上有记载。难道世上真有所谓的龙神吗?他故有此问。龙婆道:“主子说了,龙神之说,就全看小主人了。” 此言一出,童博全身大震。“不错,你的远祖便是当年的龙腾将军。你,便是龙神之后啊。”龙婆的话如同惊天霹雳响在童博心头。 他有时也会想过自己这一生的命运。自从水月洞天冰封以来,他就觉得肩上的重担不断增加。他原来所想只是接近御剑山庄,致使冰封的原因是血如意,御剑山庄或许有解除冰封的办法。这些日子来,与御剑山庄几乎起了不少冲突,更谈不上请求帮助。最令他惊奇地是尹仲对童家人的仇恨。 如今,将尹仲与童氏族人连在一起,才有些明白了,若要解除水月洞天的冰封,可能只有尹仲有这个能力。他不仅出自童氏,还是当今世上同时兼具高深法力和武功的人。 然而,尹仲却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若真如此,这世上又有谁能克制他的力量? 童博可以吗?他即便是龙神之后,能够对付尹仲吗?五百年前,龙腾尚且不是尹仲的敌手,五百年后的童博,只怕更非其敌。 童博道:“婆婆,那灵镜在哪儿?” 是啊,或许灵镜能指引明路。龙婆惊道:“那是童氏族人的护族之宝,你难道未见过?” 童博道:“以前听都未曾听过。爹在世时也从未提起,就是年纪大的长老们也从没提过啊。”龙婆显然也是惊异万分。二人虽然知道了这灵镜具备法力,却不知其踪,更无应付尹仲的把握。两人的心都沉重了,慢慢回到了密室。 密室里却只剩下尹天雪一人。她坐在那儿独自发呆,童战去哪里了?童战听到她冷漠的话,走了。他不是恨她或怨她,只是恨自己和豆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天雪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呢?他苦恼至极,却已经无能为力。 天雪和童博走在月下;又是满月。 天雪道:“当初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只是担心他们,赶着去告诉你;可事情过后,我的心还是很痛,我真的,真的……”她眼眸中含着泪光,“虽然我知道和童战不可能在一起,但想到他不能全心全意地属于我一个人,我便心痛,便难过……”她倏地转身面向童博:“我是不是很自私?” 童博避开她心碎的目光:“我不知道要求情感上的纯粹和全部,是否也叫自私。”是的,他不忍心去责备这个女孩子。她深爱童战,他心里为童战高兴。天雪奇道:“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童博仰望着明月,阴云忽而拦住了月光,忽而又散了开去。他笑了一笑,道:“童氏族人追求的是心灵的纯净和安静。” “可那不是人性!”天雪大声道,“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童博看着她的痛苦,也不禁动容。她忽又道:“那么豆豆呢?她以后怎么过?” 童博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豆豆有颗不受禁锢的心灵,我想,她会比童战过得好。”豆豆的心,就象那长空扬翅的鸟儿,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她不看重世俗,只对自己的心负责。世上如果还有人如同仙子一般不染尘埃,那么这个人必然是豆豆。 尹天雪道:“如果今天与豆豆发生事情的不是童战,你会怎样?” 童博听了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容里满是感激。尹天雪很是惊讶。他道:“谢谢你。”尹天雪一愣。童博道:“你提醒了我。如果今天与豆豆在一起的不是童战,豆豆宁死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他心胸顿然开阔,“那么,我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们漫步月下,清晨时分才到龙泽山庄。 隐修坐在山庄门前,见了童博便骂道:“你们三兄弟当这里还是水月洞天,出去也不打个招呼?有什么想找个人也不知上哪儿找。”童博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隐修道:“还不是童战!都成什么样了?”口中不住叹息。 童博听说是童战,心中明白,却拉着天雪往庄外一条小径走去。隐修只在后面叫喊,他却不应。 童博将尹仲之事及灵镜预言都向天雪说了,他尽力简单直接解释,但尹天雪仍然如在云里雾里,对这些传说竟不相信。童博道:“如今,只有你答应尹仲和我成亲,才有可能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尹天雪惊退几步,立即摇头:“不,绝不可能!” 童博叹了口气。天雪道:“你不能让我为了这些传说赌上有限的生命啊!”童博知道这事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也不可能答应,何况她是尹天雪,深爱着童战的尹天雪。但他总以为尹天雪会与别人不同,她自小能偷学尹仲的武功,能忍受走火入魔的痛苦,那都不是一个女子能轻易做到的。 可尹天雪终究也是一个女人。 隐修唉声叹气,童氏三兄弟一会儿都不见踪影,一会儿却齐整整的。这会儿,这三兄弟竟然并肩坐在石廊里,只是都发着呆,也不说话。他已经在旁边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们连姿势也几乎未变。 赵云已经做好饭菜,叫众人去吃。 三兄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齐转过身去。 赵云大声道:“童大哥,你就是自己想死,也犯不着拉上两个兄弟跟着你死啊。”她以为童博心知玄隐针无药可救,豆豆又离他而去,便了无生意。 “你说什么?”童博和童战同时起身。童战看着大哥,道:“哥,你。你竟然为了我和豆豆的事不想活了?”他知道童博喜欢豆豆,却没想到为了自己和豆豆的事,会有求死的念头。 赵云问道:“你和豆豆怎么了?” 童博和童战同时瞪了她一眼,道:“不关你的事!” 童心拉着两位哥哥便走,赵云又气又怒,心道:“你童博要死,也要服服帖帖地为我赵云死!” 童博甩开童心的手,独自去海边了。 天雪回到家里,总管李用告诉她,庄主尹浩死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一天两夜,父亲竟然与她阴阳相隔了?她摇摇晃晃地穿过花厅,一个个铁卫,都换上了雪白的素衣,白得耀眼,简直要将她的眼睛也闪痛。 大厅里,哭声震天。兄长天奇边往火盆中放冥纸,一边放声大哭。旁边的铁卫和铁风都肃立两侧,均放悲声。尹天雪站在厅外看着,身子突然间僵硬了,心也停止了跳动一般。她只直直地看着那厅中长几之上的父亲,就只是看着。她想迈步入厅,却全身乏力,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李用扶了她,轻声道:“小姐,进去吧。” 尹天奇和尹仲都看着她。 她终于走了进去,在父亲面前跪下。奇怪的是,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仿佛麻木了。懂事以后,就怨恨父亲的她,一旦父亲真的离逝,她反而更痛苦了。原来那些恨,不过是爱而已。眼中虽然无泪,心间却无处不痛,锥心之痛。 尹天奇道:“爹死了。”他见她神情不变,大声道,“爹死了!” 所有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这后面的话简直不是叫,不是喊,而是吼,象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吼叫声。向来温柔文静的尹家大公子居然也会这样的失去理智,这倒令所有的铁卫都一惊。 尹天雪却无动于衷。她默默致哀,然后起身道:“铁风。”铁风应声向前:“是。”尹天雪道:“随我来。” 便自出大厅。尹仲见她一脸的凛然,微感吃惊。而天奇则是愤怒,想到父亲临死也不安心,因为不知天雪是否平安。他突然恨起妹妹来,恨她如此冷静绝情,竟然对父亲的死淡然处之。 尹天雪来到尹仲的门前,看着阶下的血迹依然,心才活了过来,锐利的目光扫到尹仲的那间房子,漠然问铁风:“李总管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爹出事,是在这儿吗?” 铁风答道:“是。属下赶到之时庄主就躺在这里,已经不行了。”他的心情同样沉重,他家世代在尹家统领铁卫,与庄主的感情不逊于自家亲人。尹天雪冷声道:“爹是从那间屋子被打出来的?”铁风看了看尹仲的屋子,略一迟疑,还是点头道:“看起来是。” 尹天雪猝然倒地,伏在尹浩倒下之处,始放悲声。铁风握着她瘦削的肩头,劝道:“小姐节哀。”尹天雪似已发泄完心中悲痛,脸色如常一般冷漠,道:“你去守着爹,不要让任何人碰他老人家。” 铁风听令而去;留下她一人,她缓缓注视着那间空屋,心中的仇恨如同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仿佛在说:“如果是你,我一定不会放过!我发誓……” 想到父亲终究已逝,再多的痛悔或悲哀也无法挽回,可她还是在这静静的院落里哭了很久,才定了定神,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叶随风舞,有沙沙的声音。她一步步走进小院,骤然发现这里无处不是父亲的身影。那些花树,是父亲亲手所栽;那院墙的对联,是父亲的笔迹;那路石,也是他亲自指挥铁卫所铺……他当然是爱她的,而且并不比天奇差,只是一个御剑山庄的庄主,只会称雄武林,却不懂一个小女儿的心。 她感到痛苦极了,急急奔入秘道,扑在龙婆怀中再也止不住大哭来。当龙婆得知她父亲死去的消息,也是惊异无比。 天雪只哭了一会儿,便请求龙婆去龙泽山庄见童博,并带去口信说自己已答应早上童博所提之事。龙婆不甚了解,她也不说明。此时她不仅没有时间多说话,连伤心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因为她一心只想找到那个杀害父亲的凶手。 她出了秘道,望着满室空空,遥想父亲也曾关怀的目光,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小光奔来相告,说是二爷有请,在花厅等着。 尹天雪抹干泪水,来到花厅;尹天奇也来了,他对妹妹还是生气。尹仲坐在上首,见二人坐定,道:“如今大哥死得突然,可有些事情我却不能不说。”尹天雪象个木头人,听着他又道:“大哥昨日还和我商议天雪和童博的婚事。我想,这也是他生前最大的心愿。人死为大,为了大哥去得安心,天雪的亲事百日内办了吧。” 尹天奇惊讶地立起身来,道:“天雪和童博……?”他只听妹妹提过童战,几时又和童博在一起了?他不由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一旁怔忡的天雪:“你怎么看?” 尹天雪不置可否。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晓得尹仲这么着急。忽然院子里吵闹起来,有人大声呼喊“起火了”,两名铁卫进来报告。尹天奇急忙去查看。尹天雪却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尹仲自然更沉得住气,喝着茶。 大约过了一柱香功夫,有铁卫又来传报:“是二爷的屋子着火了!”尹仲一惊,连忙出厅。 尹天雪跟着出厅,铁风匆匆而来,单膝跪地:“属下失职,庄主的遗体被人盗走了!” 尹天雪这才脸色变了,尹仲也变了脸色,他抢先一步去大厅。 铁风慌忙率领铁卫们四下搜寻,尹天雪来到大厅时,只见铁卫们都乱了,地上倒了四个守灵的护卫,厅内两名守灵的仆人也都人事不醒。来人先是纵火引开铁卫,然后才盗去尹浩的遗体。可她就是不明白人都已死,有谁会盗一个死人呢?正自徘徊间,童战到了面前。她大惊失色,拉了他便往自己的小院跑去。 一进院子,她紧紧关上院门,靠在门上。童战见她如此紧张,忙道:“府上出了什么事?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天雪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愤怒:“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幸而尹仲不在,如果将刺死尹浩的罪名扣在童战头上,只怕她亦无法救得了他。偏偏此时父亲的遗体又失,童战再有口才也无可辩之机。 童战道:“我只是为大哥而来。大哥为了我和豆豆的事,都不想活了。我怕他出事,只好来救豆豆。”天雪道:“你快走!” 她转身要出门,童战突然自身后抓住她的手臂,她回过头来,童战热烈的嘴唇已然掩到了她的唇边。她绝未想到童战如此胆大,一时间不知所措。“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童战的右脸。这一巴掌打醒了童战,也震住了天雪自己。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打他。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还是热辣辣的。 童战后退两步,目光中充满疑问,痛苦和伤心。“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分明是对我关心,却又不让我靠近。”“至少,也要告诉我理由。”他没有问出声,天雪却明白了他的心。 她陡然狠下心肠,冷冷道:“只因我便要成为你的嫂嫂。你要自重,也要尊重我!” 这句话比刚才那记耳光更让童战震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似乎不相信,但又怀恐惧,只因他知道天雪不会用这种事来说谎打击他。但天雪与童博成亲,那是打死也不可能的。他以为她在开玩笑,可她的脸上殊无一丝笑意。 童战发起抖来;无由的恐惧从脚底升起。 正在这时,院门轻响,有人轻唤道:“天雪,我来了!” 那声音竟是童博。童博看见童战在院中,也是一惊,笑道:“童战,你怎么也来了?” 童战一喜,道:“大哥,你说那不是真的。” 童博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童战忙道:“就是你和天雪,成亲的事,是你们和我开的玩笑?” 童博顿时收住了笑容,看着天雪。天雪道:“我已经将我们要成亲的事告诉了他。”童博转向童战,心也要发起抖来:“童战,这事……”童战不是傻子,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 他怔怔地用充满最后一丝的希望的眼神看着童博。童博感觉到自己的话沉重,却非说不可:“是真的,真的。”他亲手打碎了童战的一点点希望。童战的头垂下,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大哥会和尹天雪成亲?他还是不能相信。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感情的?可他却没有半点知觉啊。 他欺至童博面前,道:“就为了我和豆豆的事,你们,你们竟然联手伤害我们……”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呢?童博避开他的眼睛:“不,我们成亲与这个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啊?”童战叫了出来。 天雪道:“你需要理由,我就说与你听。童博爱上了我,而我,也爱上了他。”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伤童战的心了;他可以不强求她嫁给他,只因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可现在,从天雪口中说出爱童博话来,他的心被重重一击。 他已无话可说。他怔怔地走出院子,心早已死了一半。一路上只是念叨着“大哥要和天雪成亲”这句话。 童博望着孤独离去的童战,对尹天雪道:“你为什么要用最伤人的话来说这件事呢?”尹天雪冷冷反问道:“难道让他以身涉险更好吗?”童博也无话可说,但他知道,童战被深深的伤到了。 院子里铁卫很闹,童博留在天雪房内。 尹天雪出院一看,才知铁卫们在尹仲失火的屋子里发现了秘道。她连忙回屋告诉童博,童博想到豆豆还在地下城,急切中便要去找她。尹天雪按住他,道:“我会照顾好她。” 童博道:“可豆豆一旦被发现,便会有杀人嫌疑。杀害御剑山庄庄主的罪名,那是与全天下人为敌啊。”尹天雪道:“不要急。如今只有让她呆在尹家地牢,反而有助我们行事。”童博不解。尹天雪道:“你想,如果放了豆豆出来,以她的性子,知道我们要成亲会怎样?”童博默思半晌,道:“若论豆豆对我的深情,她不会阻止我们的。”然后又苦笑道:“但论她的仗义执言,为了童战,她也不会坐视不管。”尹天雪微微一笑,道:“你倒挺了解你的豆豆。就是这话,所以她在这儿,一来可以养伤,二来又减去你我的麻烦,岂不两全?”童博听到豆豆受伤,却又担心。尹天雪带了伤药,去地牢看望豆豆。 豆豆憔悴极了,她在地下城两天未进水米,背上还被人打了一掌。尹天雪仔细查看她的伤势,那是尹家功夫,并且从伤处来看,伤她的人武功不弱。御剑山庄中竟还找不出这样一个高手,即使是父亲在世。她一想到父亲,终于了然。怪不得尹天奇在地下发现豆豆便指认她为杀父凶手。这样的掌力,倒真象父亲所出。豆豆在地牢中还记着童博的安危。她从童战口中得知童博不想再活,心中焦急。可这时稀里糊涂的被关进地牢,更是心急如焚。 所以看见尹天雪进来,她身子一动,便到了门口。她并不知尹天雪会武功。尹天雪挡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豆豆一下子蔫了,道:“天雪,你会武功?” 尹天雪拉着她的手,笑道:“豆豆姑娘如今有伤在身,就是天雪没有武功也拦得住你啊。”豆豆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虚弱至斯,居然连一个娇弱的尹天雪也能拦住她,逃出地牢便更是做梦。她一下坐在地上,连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 尹天雪摆好饭菜,道:“你在这儿养伤,等身子好了,我会让你去找童大哥。”豆豆一听,登时一喜。她忙大口吃饭。 暗中偷看童博见她生性单纯,对自己仍然一往情深。无限的痛苦之中,一丝甜蜜从心底涌起。毕竟他也是自私的,如果豆豆真的不再喜欢他,他也不能确定自己以后能否继续生活?不知不觉中,豆豆的爱,已经成为他内心最大的依靠和留恋。 童心。隐修。赵云及龙婆坐在客厅,都不作声。 童心忽站起来:“我听到二哥在大声叫呢。” 龙婆一时愕然。隐修忙笑道:“他听得见。”童心已经跑了出去,众人不知究竟,便也跟了来。 童战象个疯子一般在海边叫喊,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童心听到难过极了,走上去问道:“二哥,是谁欺负了你?童心帮你打他。”童战厉声道:“是大哥,是大哥欺负我!你敢吗?” 童心一怔,摇头道:“不可能,大哥最疼我们,怎么会欺负你啊?”童战哭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他明知我喜欢天雪,却还要与她成亲!” 赶来的人都惊呆了,其中赵云更是问道:“你,此话当真?” 童战道:“他们亲口所说,还有假吗?”所有的人都更呆了,因为大家都看在眼里,童博喜欢豆豆,童战喜欢天雪。隐修只问龙婆他们几时在一起的,龙婆皱眉不语,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十五章 童博从地牢出来后,尹天雪便道:“你若是反悔我们的亲事……”童博道:“不,尹仲一旦成魔,天下苍生涂炭。天雪,你可能想象不到他的能耐。” 尹天雪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什么天下苍生,我只要为我爹报仇!”童博道:“不管如何,在你答应这门亲事前你一定要尹仲先治好你病。” 脚步声响,童博连忙走了。 是尹天奇,他拉着天雪的手道:“天雪,你这亲绝对不能结!”尹天雪看着他。他放了手,道:“童博身中玄隐针,你不能嫁他!”尹天雪一震,问道:“谁告诉你的?”尹天奇道:“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反正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尹天雪不语,却自回房间。尹天奇又拦住她。她道:“哥,这是爹的遗愿,你忘了吗?” 尹天奇道:“不!”他接着说道:“爹突然走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了,爹去见二叔之前,和我说了一些话,爹不可能让你嫁给童博,绝不可能的。”尹天雪惊道:“爹问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尹天奇道:“爹问你和童战童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出门时说了一句话,他说依你的脾气和身体,要强迫你嫁给童博,只怕立刻便会失去你这个女儿。” 尹天雪脸上更加惨白,她从哥哥口中得知父亲并非要她嫁给童博,而且很在意这个女儿。她此刻对父亲只有更多愧疚了。尹天奇又道:“我虽不知二叔为何误传爹的心愿,但可以肯定,爹的确没有把你嫁给童博的意思。” 尹天雪陡然明白了父亲的死因,他是为了自已。她更要为父亲做这件事。天奇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目光,却不理解她的心意。可意,她并不需要哥哥明白她,她不只要为父亲报仇,还要保护御剑山庄的传人——天奇。只有这样,她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对得起他爱护自己的全心全意。 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相识相逢都有各自的缘法。有一种人看的见摸的着,真真切切生活在你身边,嬉笑怒骂,凡尘琐事,消磨光了激情,只剩下习惯。还有一种人,却是在不经意间,闯入了你的视野,也触动了你灵魂深处最脆弱的一根神经。从此,成日寻寻觅觅,瞧见一个影子,便欣喜若狂。即便有一天发现,他只会在目光穷尽处徘徊,似是而非,若隐若现,永远也不会抬头瞧上你一眼,却仍然无怨无悔。只是执着地,在眺望中满足慰藉,又在眺望中叹息感伤。童战对天雪,便是这后一种的心境。 可是,她却嫁给自己的大哥。 花厅里,众人都沉默不语。空气也突然变得闷闷的。童战坐在那儿,象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和生气勃勃。童博走进来的时候,被这奇怪的气氛吓了一跳。童战见他回来,马上站起就要往外走。童博对他深感愧疚,伸臂拦住他,想解释几句。童战怒视着他,用力将他的手推开。 童博倒在地上,隐修和童心连忙上前相扶。童战刚走出两步,听见他倒地的声音,微觉诧异,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童博拨开众人,追了上去。 童战提了一小包袱从长廊走过来,看上去竟然是要出行。童博走上前去,忧郁地看着他,艰难地道:“童战,这件事是哥对不起你……”童心也追了上来,抓住要走的童战不放。 除了龙泽山庄,童战却还去哪里啊?童博将他手中包袱夺下递给童心,童心欢喜地抱了包袱回房去了。他毕竟和一个孩子的心思一样,以为只要留下童战的包袱就可以留下他的人。 童博道:“要走,也是我走。”他转身出廊,童战看着他,退后两步,坐在廊边石上怔怔出神。 童博知道此去已无回头之路。但他毫无选择,他心中要为这些他爱的人留下安宁。龙婆面对着他关怀地问道:“博儿,你受了重伤?”她见童博被童战一推即倒,便知他身上有伤。童博在龙婆面前才露出委屈,也只有在龙婆面前他才不是那个侠骨柔肠,义薄云天,温润如玉的大哥。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需要家人的疼爱。而从小带他的龙婆无疑,能够给他失去的亲人的关怀。 他向龙婆说起自己如何身中玄隐针,又如何要和天雪成亲的事。龙婆叹道:“你这样冒险,你可记得你是龙家的独子单传啊。”龙氏血脉仅剩童博,龙婆又怎能眼看他独斗凶狠的尹仲呢?童博知道自己是龙家独子,可童战更是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龙婆道:“可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叫豆豆的姑娘吗?”童博道:“是。”龙婆又叹了一口气,当得知尹天雪对这些也都了如指掌时,不禁道:“天雪虽是一个姑娘家,却有这样的勇气,真是……”童博亦道:“她的确很不一般。”他看着龙氏夫妇的墓,道:“只要今生博儿能够解救苍生,也就心安了。” “年纪轻轻,说什么今生来生的?”龙婆不由笑了,道:“要说取出玄隐针也不难,只是……”她沉吟片刻,道:“我还得回旧宅一趟,找到那把剑。”童博奇道:“婆婆是找一对短剑么?” 龙婆问道:“你见过?” 童博当然见过,并且亲手将这双剑和父母合葬了。那两把短剑本来就一直插在龙氏夫妇的身上,他见双剑奇特,便不好取出。当下二人从墓中取出短剑,龙婆激动万分,泪光闪闪。童博听说此剑可以治愈取出玄隐针时的伤口,十分惊奇。 原来此剑本是一把长剑,而且是五百年前龙腾先祖的佩剑。当年龙腾为了保护童氏一族,舍身成仁。当家人赶到时,只看见这长剑上满是将军的血。这剑于是代代相传,以做纪念。后来,龙家人惊奇地发现此剑竟能治愈龙家人的伤口,都传是先祖显灵。 童博不解既然本为一剑,为何现在却成为双剑?龙婆便道:“几百年来,一直有人追查此剑下落,为了不让歹人得逞,便将长剑做成两柄短剑。”童博惊道:“是尹仲?” “他活了五百年?”龙婆张大了口。 当然有可能是尹仲,他很可能便是童氏古籍所载的不死人啊。既然他对龙家的宝剑追查得紧,自然也会和龙家有一定的关系。 龙婆左掌按住童博胸口,掌力向他臂上慢慢移动,玄隐针从他心脉附近移向手臂,然后到了指尖,只听“叮”的轻响,一根血针从他指尖射出,钉在了面前的石柱里,血流如注。龙婆不暇思索,右手跟着挥剑如风,那剑刃贴着童博手指皮肤掠过,清凉清凉的。童博低头一看,大喜道:“果然不流血了!” 说也神奇,剑风所到之处,血注立止。看着完好无损的手指,童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龙婆笑着收剑入鞘,示意他运功。他深深呼吸,提气于丹田,但觉真气流动顺畅,和中玄隐针前一样。他恢复了功力,也不必担心不能完成使命,此刻的心境,就象云开雾散的天空。 面对童战,童博本就不忍,何况童战对他也还心存恨意,龙婆让他住到天雪房内的秘室内,正好方便照顾天雪,亦能更好的监视尹仲。童博将两个弟弟托付婆婆照顾,龙婆笑了,道:“童家养育你二十年,照顾他们也是应该的。”便自回龙泽山庄去了。 童博从秘道出来,还不见天雪回来,心中疑惑,他刚出院子,就看见一条黑影从面前掠过,身法极快。他立刻追了上去。到了花厅旁,那黑影便向左首一条路飞去,童博待要追赶,听见花厅中尹天雪大声叫喊,仿佛受到了一种不可抵挡的痛苦。童博不敢追人,先跑去花厅。 厅内只有尹仲和尹天雪二人。尹仲双掌贴在她背上,正是运功为她治病。她的头上满是汗水,身上衣衫尽湿。看见童博突然出现,尹仲也是一惊,心道:“只怕他要暗下杀手。”无论如何,此时都是进攻敌人的最好机会。童博却淡然一笑,立在身旁。尹仲心下了然:“是了,他中了玄隐针,是不能轻易运功的。” 尹仲对童博心有忌惮,如今即使童博武功全无,他还是对童博的智慧,心机感到棘手。一个年轻人能象童博这样的,在武林之中是绝无仅有的。当初童博潜入地下城,独斗血蟒,救出童心,尹仲便震惊不已,不知道童氏一族中究竟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后来二人几次交锋,虽未正面相对,却暗地里交过几次手。尹仲旧伤未复,每次都败在了童博手下。而尹仲的伤,必须灵镜才能治愈。从童心的口中得知童博竟是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便更加震惊。他当然知道只有族长才能号令灵镜,发挥灵镜的法力。为了让天雪嫁给童博,他甚至不惜伤了尹浩的性命。 只是命运弄人,如果尹仲知道童战才是童氏一族的族长,只怕也要被自己的自以为是气疯。而童博也正是利用了族规中“凡童氏族长均为长子”这一条,和天雪假以成亲之名,寻找解救族人的方法,并制伏即将成魔的尹仲。这些当然也是后话了。 尹天雪倒在童博怀中,昏迷不醒。 尹仲为她治病,也有些疲惫,拭去额间汗水。他见童博注视天雪的神情倒是真心实意,并无伪装,却不由惊讶,说道:“看来你们还是有些情份的。天雪也想必提过你们的亲事了?”童博没有作声。尹仲出了房门,突然回过头来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那个豆豆,你怎么答应娶天雪呢?” 尹仲并不是关心天雪的终生幸福,只是随意一问。童博却淡然笑道:“喜欢是一回事,成亲是另一回事。” 尹仲轻轻哦了一声,微笑道:“是因为童氏族长必须要娶一个出身匹配的姑娘吗?”以御剑山庄在当今武林的地位,自然是足以匹配童氏族长的。童博哼了一声,反问道:“是又如何?” 尹仲发出一阵大笑,道:“好得很!童氏一族中终于也出一个有些人味儿的族长了!”人去得远了,笑声仍然传来。 童博回到房内,天雪虽有尹仲治愈她多年旧疾,却并无喜悦之情。在这时候,她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心情为自己的病愈而喜。她想到了刚逝世的父亲,如果父亲知道有了今天,不知会多么欣慰;做为父亲,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女儿的幸福,尽管不能如愿,毕竟已经去做;然而做为女儿的她,却不能在他生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丝的孝顺和贴心,甚至还那么恨他。她想到这里,泣不成声。 童博了解她的心情,无比同情。这一路,她以一个娇弱的女子之躯,走得更不知多么艰险。好胜,自负,充满智慧,天雪无疑是童博认识过的女子中最为出色的。这个坚强的女孩子此刻第一次表现出伤心,她该是多么自责愧疚啊。他想安慰她,因为他们以后将并肩战斗,对抗同样的敌人;她还是弟弟心爱的女子。于是他说道:“你放心,尹庄主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童氏族人相信人与亡灵并存于世,尹庄主也会一直陪伴着你,保佑你的。” 真的吗?父亲真的听得见女儿的真心忏悔吗?尹天雪迷濛的双眼里透出好奇。尹仲没有真正的亡灵,却是真心地守护着女儿,放弃江湖的一切,全心全意的为女儿活着…… “这三天你也会守护着我吗?”天雪望着童博。 童博真诚地看着她,道:“不只这三天。天雪,你忘了,我们将成为夫妻,我会守护你一辈子。” 即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即使这场婚姻纯粹为了对付尹仲,可他们的确是最能成为朋友的一对,而且是那种最好的知心朋友。那么以后的人生旅途,他们至少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博雪二人此刻心意相通,都觉喜悦。 突然,天雪全身打着冷颤,她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全身血液都要冰透了。尹仲说过这三天是她炙冰交织的三天,会非常辛苦。她缩在被子里,冰寒之气从脚窜到心口,止不住呻吟起来。童博从柜中取出备用的棉被为她盖好,但似乎没能减轻她的痛苦。他只得回秘道中再取棉被。 他抱了被子出来时,忽然发现天雪不见了。这个时候她不可能自己走开。童博手中被子掉落地下,急步出门,只听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接着又有人叫喊:“放下我妹妹!”叫喊之人是尹天奇。 童博闻声赶去,尹天奇摔倒在地,用手指着高高的院墙。童博飞身上墙,已然追去。尹天奇吃了一惊,吩咐铁卫跟上,心里却想:“不是说童博中了玄隐针武功尽失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身手?” 第十六章 豆豆盘坐于地,对自己身陷地牢一事百思不解。她还记得那日自己本是呆在地下城,后来和童战出来去找童博。可童战记挂天雪,和她分开了。她在夜色中急奔,御剑山庄的铁卫突然多了许多。她不敢冒然现身,只有躲入栏下。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从身边掠过,她模模糊糊的看见那黑衣人肩上扛了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是谁,她却以为被绑之人必是尹天雪无疑。因为这御剑山庄只有尹天雪不会武功,又是身份高贵的尹家大小姐,所以豆豆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她本是想救天雪,却不料那人反手一掌,将她击倒。便是因她这一拉,肩上的人却也放了下来。铁卫的叫喊声就在附近,那人不敢逗留,趁着夜色逃出府去。豆豆昏倒在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地下城。尹天奇在二叔房中发现了进入地下城的秘道,冲了进来,只见豆豆一人,又见她身受掌伤,经过查看,那掌伤乃是尹家的功夫。除了尹浩,还有谁有如此之深的掌力? 尹天奇丧父之际,不分黑白是非,自然把豆豆当成了杀父仇人。虽然以豆豆的武功确实不可能杀得了尹浩,可如果豆豆是暗杀,又或者有人同谋,就很有可能。 豆豆正想得头痛,牢门突然洞开,一个黑衣人闪了进来。 她见那黑衣人身形赫然就是当夜在御剑山庄击伤她的人,伸手就朝他击去。黑衣人举掌相格,低声道:“你还要不要出去?”豆豆一听,又是一怔,连忙放手,和他一齐冲出地牢。 二人一出地牢,铁卫团团围住。为道之人身披红衣,正是铁风。他手持长剑,厉声喝道:“给我拿下这杀害老庄主的元凶!” 原来御剑山庄已经布下埋伏捉拿敌人,正所谓是“瓮中捉鳖”。黑衣人却真是极好的功夫,他一手拉着豆豆,单掌对敌,只是眨眼功夫,数十名铁卫已然倒地。铁风大声叫嚷,他们的人已穿越高墙。 豆豆被那人拉着直往前奔,又惊又怒。她见这人上次打伤自己,这次却冒了生命危险前来相救,实在不能理解此人来历。 黎明时分的树林中还是迷雾阵阵,豆豆和黑衣人这才收足歇息。豆豆刚要问他是什么人,脚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网住了,大吃一惊,敢情有人设下陷阱。有人哈哈大笑,围了上来。豆豆和黑衣人被困网中,挣扎不开。黑衣人从靴中拔出小剑,手起剑落,已然破网而。他不仅功夫高,反应也是极快。豆豆全然处在迷糊中,觉得口中一凉,多了一粒丸药。黑衣人低声道:“网上有毒,快服下!”豆豆连忙吞下丸药。 围攻之人竟然还是御剑山庄的铁卫。铁风自后追上,本见二人落网,却又突然冲了出来,也感惊奇。铁卫们一声吆喝,摆好阵形,围着二人急转起来。豆豆一见不妙,道:“不好!这个不好对付啊。”她见过这阵仗,那还是第一次进入御剑山庄时,受雇于人前来盗宝。盗取的乃是御剑山庄传位信物血如意。不巧遇上童战,误打误撞,都被铁卫所围,当时他们正是用铁卫们日夜训练的铁剑阵。此阵是御剑山庄铁卫绝技,若不得法无人能破此阵。童战不愿伤人,意在夺取血如意,险些死在剑阵之下。关键时刻便是童博出现,将二人救出御剑山庄。而正是那一次,豆豆误入水月洞天,遇见此生最爱之人童博。 说时迟那时快,耳边黑衣人大笑道:“我看也不过如此!”他掌力推出,也不知如何的,击在阵中一名铁卫前胸。他的这一掌并未下杀手,只是将那铁卫推翻。可就是这一掌,铁卫向后跌倒,剑阵忽乱。他身后的铁卫不及闪避,竞相跌翻在地。 且不说豆豆的反应如何,便是阵外的铁风看见铁卫剑阵败得一塌糊涂,也是目瞪口呆,直到豆豆他们飞掠出去很远才回过神来。他见这黑衣人武功之高,对御剑山庄了解之透,分明是早有预谋。当下和铁卫立刻追赶,毫不放松。如果庄主为人所杀,此人最有可能。铁风自知不是敌人对手,却仍然追去。 到了市镇,黑衣人放开豆豆的手,道:“你应回家去,家里人都在担心你呢。” 豆豆紧紧注视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 话未说完,一个人影如风一般从眼前闪过。她眼尖,一眼看见了尹天雪垂在那人肩下的脸。 尹天雪被人抓走了,豆豆岂能不理,也就无暇顾及其他,返身向镇外追去。抓走天雪的那人身法太快了,豆豆一出市镇便只见他如一道轻烟一般上了西边的山峰。她提气急追。 铁风此时才追到,正遇上豆豆,哪里肯放?那紧随而来的黑衣人见铁卫来抓豆豆,出手相挡。被打伤的尹天奇这时率领铁卫追击抓走天雪的敌人,恰好也赶到了,众人和黑衣人斗得难解难分。 豆豆气喘吁吁地赶到山上,已不见一人。她好生沮丧,正无计可施之时,忽瞧见眼前的河里漂着一人,白衣乌发,不是尹天雪又是谁?她当真吃惊不小,跃下水去。 河水极深且凉,豆豆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不容易游到天雪身边,抱着慢慢向岸边靠近。可她伤势刚愈,身子虚弱,只觉全身无力,又跑了这一程,哪里还有救人的力量? 正在这时,豆豆突觉一人飞到,肩上被人抓着,心中震惊。脚下忽然落地,自己已到了岸上。 救她的正是童博。童博搂着冰冷的天雪,又急又怕。豆豆亦是惊喜交集,道:“童大哥……”童博垂头看了看地上的面具,又看了看豆豆,问道:“果然是你?”豆豆一愣,道:“当然是我……”童博冷冷道:“我与你此生无缘,那也造化弄人,是我一生的遗憾;可你不能为了这个就来伤害天雪。”他充满爱怜的目光停留在怀中的天雪身上,脸上出现一丝温柔和惋惜:“这一路,她走得比我更苦……” 豆豆惊呆了。望着那抱着尹天雪,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她接连说了好几个童大哥,都被童博打断了。他道:“以后再也不要找我。”说着拦腰抱起尹天雪,朝山下走去。但他看到面前站了一人,也不由呆了一呆。那人一身白衣,是童战。 童心一大早回到龙泽山庄,面露笑容。童战听他说已为大哥二哥解决了问题,还只是悲苦一笑。童心又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只要没了尹天雪,大哥二哥就会合好……”童战猛然一惊,这才知道他夜入御剑山庄,抓走尹天雪。于是,童战急忙赶来。 童博看着他一脸着急,道:“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豆豆想上前拦住他,童战拉着她。她急道:“我要和童大哥说清楚,他说的话好奇怪……”童战苦笑道:“你这又何苦?”豆豆道:“我。我觉得童大哥对天雪,比对我还要好啊。” 童博对她冷漠至斯,她伤心之余却是不解。 童战却森然道:“那是应该的。——他们快成亲了。” 豆豆傻了。 童战也怔然而立。兄弟的感情无论有多好,面对这种事情,恐怕也是无法忍受的。那可是自己的亲哥哥,看着自己长大。看着自己爱上天雪。一直最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啊!可是除了相信,他又没有别的选择,两个人当面肯定的事情,又哪里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呢?甚至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也不需要掩饰心里的不满,是不是?在童博进门的一瞬,童战愤然而起。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只怕连口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他愤怒之下推倒了童博,他无法控制内心的愤怒。 童博就那样被推倒在地,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时间的不忍,童战几乎就凑上去,想看看童博是怎么了。只是,心里还憋着那口气,只好违心的离开,不管心里是多么不安,多么不舍。原来兄弟之间的情谊,已经深深浸润到童战的血液里,骨骼中。既然他们是真心相爱,做为弟弟,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童战见豆豆怔立风中,脸色出奇的苍白。她本来是一个头最爱说话的人,可此刻她一句话也没说。已经整整一天。她就只是坐在那儿,一动未动。象她这么爱哭的人,居然不哭。童战叹道:“要哭就哭出来吧,昨天我也是大哭了一场。”豆豆摇头。她的泪空了,心空了,脑子也空了。 把童博让给赵云的时候,豆豆哭得歇斯底里,因为她那时心里踏实,知道童博只爱她一人;可眼前一切,让她突然充满恐惧。童博只顾着照顾天雪,冷漠地话语,竟如刀如剑,刀刀刺入了豆豆心窝。尹天雪美若天仙,性格温柔,本来就是男子心目中的理想对象。而她,她只是一个莽撞,单纯,任性的小丫头。只有和尹天雪站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是一棵草,仿佛要低到地面去。 童战道:“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原来都是谎言……” 所以,她感到一切皆空? “两个人之间的一切真是谎言吗?”她迷惑了。童大哥不要她了,烦她了!所以她没有哭,她反问自己: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间竟成空白!?是我的心空了?还是灵魂被这个信息在瞬间抽离,所以没有哭?反思之后,是质疑,这是她第一次怀疑童博对自己的感情!“晚辈既然认定她了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可犹在耳边的诺言,却让她抹去这样的想法。 她霍地起身,往御剑山庄奔去。 她要亲自去问童博,曾经拥有的美好真是谎言? 天地间陡然响起震天价的雷声,雨,很快就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童博照顾天雪入睡,看着她平安,才放下心来。尹天奇见妹妹安好,便问劫走天雪的人是什么人。童博只说没有见着那人。尹天奇道:“那人真是奇怪,说的话更怪。”童博没有作声。尹天奇继续道:“说什么不准我再追,如果再追就是不骂他笨也会打我……” 童博猛然惊住,那劫去天雪之人竟然是童心! 可他,却对豆豆说出那番绝情之话!童博心如刀割,如果说豆豆的痛有十分,那么童博的痛则是二十分!他忍人之所不能,他想爱却又不能爱!可豆豆,是他心头的刺,不能碰,也不敢碰,即便是风轻微的吹过心头,那样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他走出房间,来到长廊里。 狂风骤雨,在廊外呼啸。只愿这风雨过后会有一个艳阳天。 忽然雷电惊鸣之间,风雨飘摇之际,豆豆出现在廊外。 她的全身都已湿透,瘦削的身子仿佛就要随风而去。可她的眼睛还是亮的,在雨夜里也会发出光来。 童博冲出长廊,怒声喝问道:“你做什么?你这样会生病的!”雨水从他头上淋下,他觉得呼吸困难。 他是那样一个男子,有磅礴的气魄,有婉转的情致,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不一般的风度。 爱上他很容易,容易到你只看他一眼,就永远逃脱不了,思念可以折磨得化做心间的一滴血。这个让人如此深爱疯狂的男子,却栽在了天地间最纯净的精灵的手中。如此心甘情愿!她天真,她莽撞,她的一切一切,都藏在他心中最深最柔和的一个角落。任何人也无法触碰。岁月剥去残片,停留在过去淡泊少年抬起手擦去尘埃……也许在他死的时候,他才可以放下所有的责任,所有的包袱,去尽情的思念她。 “天雪……”豆豆的眼睛投到了他的身后。 尹天雪冒雨而来,虚弱的靠在柱边。童博连忙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看着童博和尹天雪,豆豆适才的欢喜化为乌有。她转身飞奔而去。 “他的心里只有尹天雪,没有你啊。” “没有你啊……”无限的痛苦聚集成一个深渊绝壁,将她包住,让她无处可逃。 然而她只想逃走,她害怕见到童博对于别的女子的温柔。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心痛。在风中,在雨中,她只是一路狂奔。 她多么想一直这样继续奔跑下去。可是,她已经很累,她的心还在滴着血,她的手脚也都在发抖。风雨之寒她并不惧怕,可自全身而起的寒冷,对童博绝情的寒冷之意,让她感到绝望。她觉得她就要死了,就要死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就要死在这孤单寂寞的野地。 她缓缓倒了下去,雨水。泥巴和泪水混杂在一处,流入口中。很难受,她在泥水里蜷曲成团,闭着双眼…… 第十七章 尹天雪望着豆豆飞身逃走,低声道:“快。快去追……追她……” 童博咬着嘴唇,将她抱回房里,为她擦干雨水。他不住的对自己说:“她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 尹天雪落了一次水,半夜又淋了雨,病情突然恶化。 清晨,天奇。尹仲都过来探望。见到妹妹病情严重,尹天奇不免责备童博的粗心大意。 尹仲道:“这也不能怪他。看如今情形,只有一种法子来救天雪了。”童博和尹天奇同时看着他。只听他说道:“冲喜。” 尹仲接道:“三天后是个好日子,就尽快办了吧。” 尹天奇不同意,道:“不管是丧事喜事,办得如此匆促,也赶不及通知武林中的朋友啊。”尹仲道:“你爹尸体没找到,凶手也还没抓着,怎么好发贴通知各路武林朋友?天雪的身体已然如此,性命攸关,那些虚礼就不讲了。” 尹天奇只得问道:“那爹好久发丧?” 尹仲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明天吧。” 小光急着出门,对外面的李用道:“小姐快不行了!这是二爷开的方子,快去备药。”她猛然发现门外多了一人,白衣少年的脸上除了悲哀,还有凄凉。小光认得这少年,他姓童,名战。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如飞离去。 天雪看着童博憔悴的脸,有些心痛,道:“豆豆和童战都不能了解你的心……你真的认为提前成亲妥当吗?” 童博点点头。至少,他可以早些看清尹仲要做什么,怎么做。至于其他,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 到了午后,童博听到庄子里响起打斗声。 他来到庄子门前,却见几名铁卫被童战打倒在地,隐修跟在后面一脸着急。 童博上前喝道:“童战!快给我回去!”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童战学会了接受他所不相信的事实。不过在它的心里,接受事实不等同于丢掉对天雪的关心。所以,他坚持带着隐修给天雪诊脉,在御剑山庄的门口和铁卫大打出手。 在童战心里,只要天雪能够平安无事。 出手把童战拦在门外,进了门,童博自己,心底也是万般的不忍,径直冲回了房间。关上门,闭上眼,他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刚才的一幕闪过眼前,童战那种焦虑。急切的眼神…真是让人心碎呢。这种心碎,甚至会让他这个心怀天下的人动摇。 天雪蜷伏在床角,痛不欲生。忽冷忽热的痛苦,让她好难受。童博扶起她,握住她手,想给她一些安慰。“这条路,比我们想象的要辛苦许多,我开始怀疑,我们这样作是对还是错?”他面对童战的心碎,几乎就要崩溃。就在刚才,他象对待敌人一样斥喝着童战。“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坚持下去……”尹天雪断断续续地说道。 要他放下所有的情和义,他真的做不到:“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着童战……这么痛苦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哽咽着说完话,童博面对的也许是情感崩溃的边缘。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童战进来。 破门而入的童战尽力显示出平静,一副接受现实的样子。他大声道:“你可以骂我,打我,可你不能拦着我救她!”隐修从他身后走上来。童博一把拉住隐修。童战怒道:“你真要看着她死吗?”童博淡然道:“过了这三天,就会好了。隐修,你也不用看了。”有什么话,就让他说完吧。童博无语,径直拉着隐修离开,关上房门,带着无限的惆怅坐在地上。隐修关切的询问,他的应答也只有淡然一笑,心底翻腾的又是什么? 童战看着天雪,喜悦溢于言表。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听到天雪说她的病完全根治,他从心里感到高兴。他坐到天雪对面,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婆婆说,我和豆豆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真的……”他的脸忽然有些红了。尹仲给他吃的是过期的春药,药力浅。前两天他的脸上出现许多红斑,才知是过期春药所致。既然春药的药性没有发作,他和豆豆自然是清白的。 尹天雪默然不语,她只有无限的心痛。而他,只不过是来告诉她。尹天雪感动他对自己的诚意,却只能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童战看着她平静的脸,心中了然。“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大哥,对不对?”他还是要问。尹天雪点头。 童战明白了,明白自己还是一片痴心,却终于落空。他失落地走出房,踢翻了凳子也不知道。 现在的他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冲动和不满,那份平静却也是那样的教人心疼:“我只是没想到,天雪……真的爱的是大哥。”曾经有过怀疑,有过困惑,终究还是挡不住天雪两次平静的言辞。 他脚步沉重,下了石阶。童博和隐修坐在外面,看见他出来,隐修站起,童博却只是坐在那儿,望着他一步一步出了院落。 童博被他的神情震动了。他回到房里,天雪黯然神伤。 童博坐下,道:“我。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实情……?”尹天雪充满怀疑地看着他,却不答话。他道:“我实在……看不下去……看着豆豆和童战这样伤心……我们本来是要保护他们,可我突然觉得,伤他们最深的人,是我们啊……”尹天雪道:“不行!以童战的冲动,豆豆的莽撞,如果告诉他们实情,不是害了他们吗?” 童博叹道:“豆豆确实莽撞,童战也很冲动,可他们不会不知轻重!”他接道:“也许我们只是太害怕尹仲成魔后的种种可怕,却忘了眼下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武林人士,只不过有着不死之身而已。”尹天雪长长舒了口气,其实她的心同样沉重,看着童战对自己绝望,她几乎也绝望了。只要他们小心从事,一起努力,尹仲再可怕又怎么样?他们总会想到办法对付他的。 二人商议过后决定等尹浩的葬礼后才告诉豆豆和童战这些事情。有了这个决定,二人脸上都有了笑容,因为可以不用再如此痛苦下去,豆豆,童战,天雪,还有童博。 天雪想着可以和童战合好的美好,靠在床头不禁笑了。 偏偏这个时候童战来了。 童战那天回到龙泽山庄,心绪难平。龙婆看到他神情恍惚,只在旁边叹气。“我坐在这里一直想,我爱天雪,可我也爱大哥。”他忽然想明白了。龙婆听到这句话,心瞬间颤动!这是怎样的一句话传达着童战内心的深情。“我不是个好弟弟,是不是?”这句话问的好傻,就像他真的相信天雪爱的是童博。如果不是个好弟弟,他会无语的退出,会在后来真心的祝福吗?“不,你很好。但是你知道吗,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童博都一样爱你。他爱你和童心,远远超过你所想象的。”龙婆为他们这样的兄弟情谊而落泪。夜晚柔和的月光投在童战脸上,有些许悲伤,也有些许欣慰,至少大哥和天雪能够和自己所爱在一起吧。这时的童博,何尝不是心绪万千,一个无眠的夜晚,独自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直到天明……一个如此看重感情的大哥,在经历了昨天的那一幕之后,他怎能无动于衷。终究是抵不过内心的多情,他还是决定要说实话了。 童战进来不见大哥,才知他已同去为尹浩扶灵,以尹家准女婿的名义。 天雪见到他却很激动,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院门忽然洞开,童博灰头灰脑地闯了进来。 童博素来衣着整洁优雅,此时脸上,头发上都是焦黄,一脸的惊骇之色。天雪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在进门的一瞬间,看到童战,他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出去。听到大哥在里面大声说“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的话,本是送来祝福的童战心酸不已,喃喃道:“哥,你真的不要我这个弟弟了吗?” 尹天雪惊道:“童博,出了什么事?” 童博惊慌失措地喝了一口茶,正要说话。院门又开了,他大声喝道:“我叫你走啊!”进来的不是童战,却是尹天奇。 他的一只胳膊受了伤,垂在腰际,上了纱布。尹天雪一跃而起,抢上来看他的伤势。他却一手甩开,紧瞪着童博道:“你一定知道他是什么人!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他的声音里不仅充满愤怒,还充满了恐惧。 尹天雪问道:“你们说谁?是二叔吗?” “他不是二叔!他凭什么可以呼风唤雨?他怎么会妖法?你都看到了,死了多少人!”尹天奇脸色惨白,显然吓得不轻。 尹天雪暗自扯着童博的衣袖,童博会意,故意笑了笑道:“天奇你说什么呢。我刚才也被吓坏了,但若连你也认为那是二叔所为,御剑山庄还怎么号令武林?只是碰巧遇到了天灾人祸,我们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法术,对不对?”尹天奇擦着额边滚滚而下的汗水,怔住了。童博又道:“现在死了那么多武林朋友,做为御剑山庄的少庄主,天奇你现在的责任是如何处理。”尹天奇已经六神无主,他的神情就象白日里见到了鬼一般。半晌,他才道:“是,我先去处理这些事情……” 他出去了,童博一下坐倒在椅上。 现实是残酷的,尹仲的法术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能力。在为尹浩送灵的路上,在那片丛林,尹仲用他的天赋展示了他的非凡的法术。所有在场人都听到了林子里一个人用鬼哭狼嚎的声音说道:“二弟,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那人隐身林中,句句话却毫不留情的指向尹仲。尹仲恼羞成怒,掠入林中。尹天奇和童博。铁风也跟着入林。 就在这时,尹仲突然飞到半空,口口念念有词,刹那间林内狂风大作,雷电交鸣,火花四射。神秘人似乎也受了伤,张皇而逃。可林外的许多人都被这雷霆般的神奇力量击倒,死伤大半。尹天奇当场被天火所烧,幸而童博见机得快,在旁救了他,才只伤到手臂。 童博虽然不知那个神秘人究竟与尹仲有何仇怨,但看到尹仲震怒之下的力量之大,便是集整个御剑山庄的人力也未必能敌,心中十分震惊。先前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应付尚未成魔的尹仲,可直到此刻,他清醒过来,也很害怕。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尹仲,都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 尹天雪看着他发白的脸,道:“他真。真那么可怕吗?” 童博无言,无尽的压力扑面而来。 童战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棵大树下,他叹着气;他每叹一声,童博心上便也痛一下。他从树后走出来,道:“听婆婆说你今天去御剑山庄找我,是有话要对我说。” 童战道:“哥,你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道:“哥,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我哥,永远都是。”童博的心猛地一颤,泪水几欲流出。童战勉强笑道:“哥,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我想,我应该给予你最深的祝福。我希望你。和天雪都过得幸福。” 童博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抱住了童战,哽咽道:“好弟弟,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是兄弟,别说对不起。”即使童博和他心爱的女子成亲,他也能全心全意的祝福童博。二十多年一齐长大的兄弟情谊,原来是如山高,如水深的。 见到童战童博童心有说有笑的回来,隐修和龙婆都很感欣慰。隐修虽然年纪大,心思却比任何人都要单纯,几次都提到了豆豆,龙婆想拦也拦不住。童战便道:“豆豆早知道哥要成亲了。她没有哭,我想应该还好吧?” 她没有哭?她那样爱哭的人?童博心中一痛。龙婆笑道:“没哭就好。博儿,你想新房设在哪间房啊?我们也好布置布置。”隐修也笑道:“是啊,这附近花很多,采来放在屋子里,又新鲜又喜庆。”童心喜得跳起来,他说风便是雨,就当真要出去采花了。/童博忙道:“不用了,我想暂时还是住御剑山庄。”隐修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也是,免得叔嫂见面不方便。”龙婆盯了他一眼,他的话已说也来,封也封不住。童战道:“那。那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带过去吗?”童博笑道:“不,你们都别过去了。只要有你们的祝福就足够了。”他又喃喃道:“千万别过去,千万别去。我。我得走了。”也不待众人说话,便转身出门。 刚跨出门槛,只听见隐修的声音:“怪了,成亲也不让自己的家里人参加。”童博咬着嘴唇,有许多的话埋在心里,憋得难受。他迈着艰难的步履。又听到隐修道:“唉呀,忘记告诉他豆豆的事了。”龙婆道:“他要成亲了,别烦扰他了。”童博听到他们提起豆豆,再也跨不出步子。 隐修低声道:“你不是说前两天豆豆来过,还浑身发烫……”童博听不下去了,若再多知道一点豆豆的消息,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心中着急,知道那夜豆豆淋雨而去,又伤心至极,一定生病了。 他的心不能安静;他必须确定豆豆是否安好。 他急匆匆的来到韩家,韩霸天和赵云。珠儿都在,见他突然闯进,都是一惊。他没头没脑地就是一句:“豆豆呢?她病得重不重?”韩霸天怒道:“呸,呸,你才病了呢。”童博道:“豆豆,她怎样了?我,我要见她。”韩霸天大怒,道:“你找错地方了吧。回御剑山庄找尹大小姐去!”他见童博先前惹得两个女儿几乎反目成仇,现在却和御剑山庄的大小姐有了婚约,更显见是过喜新厌旧之人,心中对童博厌恶之极。 童博将目光投向赵云:“赵姑娘。”他声音中充满了哀求,但赵云不看他。他又低声道:“韩大叔。”韩霸天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不作声。童博看着珠儿,珠儿心肠软,见他可怜,便道:“前些日还见过一次,后来就再没见到了。”韩霸天只是推他出去,一个字也不多说。 从韩家出来,童博心里只默默祈祷:“豆豆,你在哪里?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让我知道你没事,豆豆……” 第十八章 豆豆在雨中昏厥了一夜,但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是自东方升起,温暖地照在她身上,唤醒了她。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在荒野之地漫不经心地乱走,也不知自己可以走到哪儿才是尽头。 她发丝散乱,衣衫褴褛,她也不在意。她只是觉得,自己孤单一人,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弃儿。 在荒野中不知走了多久,她渐渐累了,看见前面一间废弃的茅屋,心想就过去歇息一会儿罢。她摸进草屋,里面灰尘遍地,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张烂椅子。她倒在桌上,好久才缓过神来。阳光明媚,从窗格射入。 忽然,一阵奇怪的呻吟之声传入豆豆耳朵。她苦笑道:“这里还有鬼么?”若在平日,她是极胆小的,但现在,她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什么也不能再吓到她。屋里当然不会有鬼魂,声音竟是从地板传出。她好奇心起,走过去,木板似乎有些松,被人动过。她猛地拉起那块木板,里面果然有人,但这个人竟然是御剑山庄的尹浩。他不仅没死,还能发出声音。 豆豆吓得退后两步;她是亲耳听天雪说尹浩已死的,怎么到了这里。豆豆上前仔细看,尹浩虽然还有气,却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她叹了一口气,勉强提神出屋,想去请大夫来救尹浩。“隐修,对,找隐修……”她一夜淋雨,已感风寒。加上心中伤心,本已无力行走,但是看到尹浩危在旦夕,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来到了御剑山庄找隐修。 隐修不在,只有龙婆在。那时隐修刚好被童战拉去给天雪看病了。豆豆只好在镇上请大夫开了治内伤的药,回到草屋。快到屋前,突然前面有人往屋里走去。 这里怎么会有人来,更奇的是来人竟是尹仲。豆豆缓了口气,放下心来:“好了,尹家的人来了就不用我操心了。”她返身走了几步,忽觉不妙,心道:“尹仲怎么知道尹浩在这儿?”她虽莽撞冲动,也不喜欢动脑筋,却并不傻。尹仲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尹浩本来就是他藏起来的。他为什么要将尹浩弄到这里,而不送回家?她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立刻有了想法。 尹仲一进屋子,发现木板已经打开,也是吃惊不小:“难道这么隐秘的地方也被人发现了?”可他四处打量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当日尹浩不肯将天雪许给童博,尹仲大怒之下将他一掌打出房去。这一掌却并未要尹浩的命。尹仲虽然狠毒,但尹家终究是他的后代,只想将尹浩赶出御剑山庄不要再阻挡他的计划。可事情发展到后面,有人居然将尹浩的遗体盗走,偏偏豆豆遇上,被人击伤。最先发现豆豆和尹浩倒在地上的正是尹仲。尹仲无奈之下只好将豆豆送到地底城,也是要转移尹天奇的视线。他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尹浩送到了郊野的草屋里。可世事难料,就是这样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是有人来过,发现了尹浩。 这时,屋子外面突然一声哨响,有人来了。尹仲自破窗翻出屋外,倒了一边的矮土墙边上的树枝犹自摇晃,他飞身顺着东面追去。 追出半里地,却还是没看到人影。他心中疑惑,突见前面树枝上挂着几袋药,在风中直摇晃。尹仲上前取下,打开一看,不觉大惊。袋中虽是普通的药,却全是治疗内伤所用。除了尹浩,还会有谁用得上?他心中震惊,便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下不及再想,飞快地赶回草屋,屋内果已空空,不见了尹仲。 尹仲自然不会罢休,既然药袋挂在东面,对方显然有意误导他向相反的方向。他便提气往西面追去。 这带走尹浩的人当然便是豆豆了。 她只希望那几包药能够拖延点时间,以便能带走尹浩。说实在的,她此刻真是精疲力竭,要背着尹浩逃出尹仲的魔掌,谈何容易。她不往林子里,却只往高山峻岭间去。岩石陡峭,她好不容易将尹浩拖入一处深穴藏好,只盼尹仲快离去。她知道尹仲心机重,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在来路上一直东丢西弃,留下了不少药包。每看到一个药包,那尹仲自然又会看,也就自然会担搁时间。 他们躲在路下的石穴里,只因豆豆再也无力前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便行险着,就在道路下的石穴中趴着。 尹仲却来得比豆豆预料的要快得多。她的冷汗如雨而落,也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累出来的。她屏息而待,心道:“他怎么可以飞得这样快?”尹仲在她头上停下了脚步,极目远眺,四处都是山石,却也没有人迹。猛然他看见左面小径上又是一包药,提气追去。 豆豆见他离去,这才稍觉安心。但她不敢出来,只是一直等到入夜才敢出来。 豆豆并无其他去处,而尹浩的伤却拖延不得。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尹浩带来龙家旧宅中的那间空屋。这间空屋却是龙家夫妇当年避难之所,从房子外面看不到,乃是修在两间屋子中间。而童博当日能找到龙泽山庄也正是由此而入,触及机关。 屋内空空,连椅子也没有。去龙泽山庄的入口机关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便封死了。尹仲和铁卫队在搜索龙家时也曾发现过这里,但没查出任何线索。豆豆想着也只有这里稍微安全点了。 这里不但安全,而且方便。因为后院便是她的家。她很方便就可以为尹浩煎药。连着给尹浩煎了三副药,看着他喝了却没见醒转,豆豆也只有祈求上天保佑。她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在最后一次想从屋顶上去为尹浩煎药时终于力尽,从屋顶跌落下来。 也幸亏她这一跤,被经过龙家院子的一个人听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来三花坊的小伙计,天仇。他是御剑山庄总管李用的亲外甥,尹仲见他聪明伶俐,根骨奇好,功夫也不错,但要了他做亲信。所以天仇去三花坊,也是另有目的。 天仇听到屋中响声,没有不看之理。他在下面每间屋子都看了,什么也没发现。飞身上了屋顶,才看到这间空屋有瓦揭开,当下掠身过来,发现了豆豆和昏迷中的尹浩。 天仇看到尹浩吃惊更甚。他不敢迟疑,立刻运功为尹浩疗伤。 尹浩喝了豆豆的药,又得天仇救治,终于睁开了眼睛。当他第一眼看到天仇,不觉惊疑万分。天仇双目含泪,朝他双膝跪下,道:“不孝侄儿尹天仇拜见大伯父!” 尹浩惊得说不出话来,天仇伏在地上禀道:“家父尹浚,三岁之龄被人拐带离开御剑山庄……”尹浩颤声问道:“你是说尹仲不是我的亲弟弟?”尹天仇道:“正是。”当下将当年父亲如何被尹仲带离御剑山庄,父亲这几十年来又如何苦心积虑追查身世一一向尹浩说起。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伯侄二人相拥而泣。 尹仲正是童氏古籍上所说的不死人。五百年前叛离童氏一族,勾结皇帝追杀童氏族人,后来虽被灵镜所伤,却没有死。他虽能不死,却为了掩世人耳目,每一代都要用别人的身份来掩饰其不死之身。 尹天仇潜入御剑山庄便是伺机为父报仇。尹浚历经苦难,已于五年前忧郁而亡,可怜他到死也没回到御剑山庄,至今仍未认祖归宗。 黄昏时分,便是童博和尹天雪成亲的吉时了。 庄内换下素纱,白事转为喜事,虽然铁卫们对此举甚为疑惑,却不敢擅自议论。御剑山庄连出大事,虽然消息封闭,未曾在江湖上传开,但御剑山庄内却人人自危,即使是新任庄主的大喜之日,也无喜庆气氛。 童博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美丽无比,他眼睛一花,仿佛看到了豆豆,“你以后娶我,好不好?”豆豆天真的笑容如同就在昨日。可他却无法给予豆豆任何承诺,最后还伤透她的心。礼官高声宣道:“一拜天地!”声音洪亮,将所有人的心都震动了。 童博这才回过神,看清了面前的女子是天雪。可他心里只道:“豆豆,豆豆,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新娘……” 当最后一声“送入洞房”传入耳中,童博才和天雪相视而笑。这笑容里,有无奈,有安慰,也有友谊。他们此刻是联手抗敌的盟友,亲人,知己。然而,从明天开始,他们将一步步实现拟好的计划,正式和尹仲一斗了。 两个人的心思都很微妙。 “你怕么?”童博问道。 “不。我只怕白死。”天雪答道。 童博笑了,道:“我们都不会死。我们一定要活着。”为了豆豆,为了童战,他们也不能死。 童博笑着安慰她,扶她上床歇息。 偷立门外的童战看着他们,心中苦涩,叹道:“她只能是你的大嫂了,童战!” 他默默出来,在月光下怔立良久。 第十九章 月光下,一个黑衣人也正对着天雪的院门而立。 童战一惊,出掌击去。那人见状不妙,返身便跑。这黑衣人正是尹天仇。童战以为他要刺杀童博,当即把他当成了仇敌,下手绝不留情。 尹天仇并未见过童战,只是见这白衣少年就象疯了一样,倒也哭笑不得。童战叫道:“敢伤我哥,先过我这关!”尹天仇怔然道:“你哥?你是……”心中有几分明白,便不和计较,只求脱身。 然而童战本来心情不好,正愁找不到出气的对象,紧追不舍。二人从紫石街打到落日巷,打打停停,尹天仇不禁道:“我和你是友非敌,何必苦苦纠缠?”童战怒道:“我童战可没有你这般蒙头盖脸的朋友!”下手仍是毫不留情。尹天仇叫道:“我只是眼下不能露脸而已……”童战不听,只是出手却慢了些。 这一路打来打去,童战也看出来这少年对自己确无恶意,因为他的武功远胜自己,却一直让着自己。尹天仇和他绕了半个城,打到后来,两个人都累了,都不想再打,并肩坐在地上喘息。童战不由笑道:“我今天心情不好,谢谢你。” 尹天仇也笑道:“我也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架了。天也快亮了,回去歇着吧。”童战点头道:“好。”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道:“你的这双眼睛长得真灵活,男人有这么一双眼睛还真是少见。”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尹天仇叹道:“我这双眼睛又招谁惹谁了?”他的眼睛确实很好看,亮得就象天上的星星。 他想到童战个性倒是爽直,不禁又笑了笑,才回到龙家旧宅。 尹浩见他回来,一头汗水,倒吃了一惊,道:“怎么弄成这样?”尹天仇笑了笑,道:“天雪姐姐倒和那童博有说有笑的,并没什么事。”原来尹浩听说天雪要和童博成亲,担心她的身体,特意要天仇前去探视。尹浩皱眉道:“天雪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童战,一会儿童博,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 尹天仇道:“我看那童博很好的,温文儒雅。可那个童战……”想到自己和童战打了大半夜的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尹浩怔道:“你见到他了?”尹天仇点头。尹浩道:“还交上手了?” 尹天仇道:“是。我看他挺难受的,心情也不好,便和他转了大半个城。现在是累了回去了。”尹浩对童战本就喜欢,知道他对天雪出自真心,如今天雪却嫁给了童博,这分难受的心情自然不用说。当下也叹息道:“真难为他了。” 豆豆躺在那里,说着胡话。她自前日倒下便一直昏睡不醒,尹天仇给她服下药,现在已经退了烧,才放了心。豆豆在梦中也断断续续地叫着童大哥,尹浩在旁听了又叹息不止。 一大早,童博便来到龙泽山庄找童战,童战见他一人回来,却不见天雪同行,心下狐疑。按礼他们新婚,怎么会只有童博一人回来呢?童博和他在园子里坐下,道:“童战,我要帮我做件事。”童战见他神情忧虑,猜到了他的心思,道:“你要我找到豆豆并照顾好她?”语气已经有些生气。 童博道:“是,那天我知道豆豆不见了,还生着病,我很担心。可我去她家里找了,珠儿说她没回家……” 他看着童战,又道:“我知道自从你和豆豆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再要你照顾她有些为难……”童战打断他的话,道:“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因为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童博怔了一怔。童战道:“隐修说我吃的是过期很久的春药,药力只要坚持一下就过去了;龙婆问了我经过,也说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做。”他猛地声音提高,道:“我会帮你找到豆豆,照顾她。只是我不明白,哥,你既然有了天雪,为什么还要记着别的女人?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天雪更需要你吗?” 童博说不出话来。他良久才笑了笑,道:“我不吃饭了,你和婆婆说一声。”走了几步,又道:“你放心,我也会照顾好天雪,尽量不让她受到伤害。” 童战听着他的话,看着他,大声道:“哥,我不明白!天雪已经是你的妻子,为什么要我放心啊?!” 可童博不会回答他的话。 尹天雪梳洗完毕,尹仲进来,不见童博,道:“大清早的,新郎官到哪去了?不会把新娘一个人丢在这里罢?” 尹天雪依礼相见,笑道:“他去园子里逛逛。”尹仲道:“是吗?可我这一路走来,并没看到他。” 话声刚落,门外童博笑道:“是二叔来啦?” 童博手拿鲜花,满脸笑意。他将花递给天雪,道:“二爷这么早就过来了?”天雪接过花,凑近一闻,笑道:“好香啊。”便吩咐小光插好花。又道:“二叔等不及我们过去请安,早早地来了。”童博笑道:“这可违了规矩。天雪,你不是说御剑山庄的规矩多吗?”尹天雪看了尹仲一眼,道:“哦,我忘了现在御剑山庄当家作主的是二叔而不是我爹了!” 二人轻声说笑,却隐然有种讥讽。尹仲却如不觉,只道:“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繁文蓐节。”他朝雪博二人上下看了看,道:“你们收拾好了就来花厅一趟。” 尹仲在尹浩出殡路上所伤之人不下五十,整个御剑山庄为了安抚武林朋友忙得翻了天。尹仲回到府里仔细回忆,也想不起那埋伏在林子里的冒充尹浩鬼魂的人是谁。当他想到尹天奇当时追问自己尹浩的死因时,眼中充满了怀疑之色;而此前尹仲房中起火,尹天奇也曾令铁卫拖住尹仲,自己独自下到地下城,抓到豆豆。那通往地下城的机关在二叔房中,他对尹仲自然又多了一层疑虑。 尹天奇虽然不务正事,可在紧要关头却也会用些心思。尹仲正想利用童博和天雪找到灵镜,只怕天奇此时接任御剑山庄庄主,会干涉天雪之事。一旦他进来干涉,事情徒添麻烦。于是心生一计。 尹天雪和童博来到花厅,天奇已经坐在那里。伤臂处虽不严重,却还裹着层层白纱。 尹仲看着尹天奇烧伤的手臂,突然出掌,掌力浑厚,已将强劲的真气逼入他手臂中。尹天雪和童博武功均是不低,听他嘴上说是为尹天奇治手,其实却是暗中动了手脚。可天雪不便出面,童博连忙出手阻挡,尹仲道:“此乃天火所伤,腐肉内生,只怕非得半年才能完好。” 尹天奇疼得脸色都变,右臂已经僵硬而剧痛不已。 尹仲对尹天雪笑道:“如今天奇受伤,御剑山庄不能没有庄主。”尹天雪淡淡笑道:“那这半年就有劳二叔了。”尹仲哈哈一笑,道:“我不擅长经营庄内事务,此事看来就只有天雪暂代吧。”他的话一出,厅外的铁卫,厅内的李用。铁风等人都是一惊。因为尹家女眷不仅禁止习武,也从未有过女流出任庄主之位。但尹仲现在尹家是唯一的长辈,他说话的分量自然不轻。可尹天奇当即反对,道:“二叔,尹家历来没有女流出任庄主的规矩!”尹天雪心中惧怕尹仲再对哥哥下手,只有同意暂代庄主。 她一笑,道:“哥,我只是代理半年的庄主。半年时光,很容易就过去了,对不对?”尹天奇虽无心庄主一位,但他本是御剑山庄的少庄主,看天雪的样子似乎对这个庄主的位子还挺喜欢,他的心里说不上来的恼怒。 尹仲令李用广发英雄贴,通知各大门派新任庄主之事。江湖中人虽然也知御剑山庄有一位尹大小姐,美貌智慧并重,但听闻将出任御剑山庄的庄主,终是各有心思。武林中人都知御剑山庄的规矩向来禁止女眷习武,而如今却让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出任庄主,行事真是不可理解。 尹天奇气愤之下离开御剑山庄,一时又令天雪为他担心。这位哥哥虽无高深的武功,也没有做大事的气魄,但他是尹家真正的传人。尹仲将内力逼入天奇体内,天雪便看出了他是意图伤害天奇,其目的就是不想人来干预他,也容不得任何人违逆他。所以她斩钉截铁地答应就任庄主,让哥哥可以远离纷争。 尹天奇漫无目的在街上晃荡,他甚至不知能到何处去。御剑山庄的大少爷,此刻成了无家可归之人。这份落魄,这份狼狈,竟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经历的。 他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弃园,抬头看见“龙宅”二字,不由苦笑;他知道,这是赵云家的后园。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他过了荒草密长的园子,来到赵云的房前。 赵云正在与父亲韩霸天谈论新接的一桩生意,雇主画了两柄古剑的图样,请他们追查去向。本来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但韩霸天看到其中一把剑,便一阵大喜。只要查出古剑下落便可获叁千两银子;而他已经知道其中一把剑的去处。这两剑一为神龙,一为吟龙。神龙剑乃韩霸天所藏,几个月前送给了御剑山庄的总管李用。他虽是一个生意人,却比一般的生意人胆大,也更精明。有了御剑山庄这重关系,他在全城的生意自然更加如鱼得水,那是任何人也不敢得罪了。可另一把剑吟龙,却连他也没听说过。按说这两把剑模样几乎完全一致,应该在一起,可韩霸天和赵云。珠儿将龙家旧宅几乎翻了个个儿,也没看到半点影子。 赵云见尹天奇一脸失落,和以前那个潇洒的少庄主判若两人,也是颇为惊奇。她为了阻止天雪与童博成亲,曾找过尹天奇,并告诉他童博身中玄隐针的秘密。所以,从尹天奇这方面来想,是当她为朋友的。 二人来到园子里,赵云见他脸色惨白,手臂伤处疼痛,便从身上取出家传伤药,为他涂上。那药的确很灵,涂在伤口,很快便止了痛。 童博一路追来,看到赵云和尹天奇并肩坐在花埔边,不觉惊异。他上前朝赵云道:“赵姑娘。”又对尹天奇道:“天雪担心你,让我接你回去。”尹天奇不想在赵云面前与他争吵,起身便走。童博走时对赵云道:“告辞。” 赵云听到童博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赵姑娘”“告辞”,竟对自己一点关心的话也没有,心中的气愤尤胜昔日,直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尹天奇从龙家出来,却不回御剑山庄。童博道:“你要去哪儿?”天奇和天雪虽为兄妹,但做哥哥的不论人品武功,比起妹妹都差太远了。这也许正是因为哥哥从小受众人爱宠,反而失去了许多勇气和毅力。 尹天奇冷冷道:“不回御剑山庄,难道我就活不成?” 童博道:“你身无分文,怎么生活?” 尹天奇怒道:“我可以常郭秀才,教小孩子读书写字,也不会饿死街头。”童博道:“你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怎么招来学生?”尹天奇道:“难道我就不能学村里的卢铁匠,打铁为生?”童博毫不示弱,道:“天天守在那火炉前,那就是你要的生活吗?” 童博虽没有直接说以你这个御剑山庄的少庄主,过的曾经是养尊处优的日子,怎么能够吃苦。但他接连驳倒尹天奇,和直接的打击并无二致。尹天奇怒视着他,道:“如果你是要羞辱我,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童博笑了笑,道:“童博并无取笑之意,只是你这手,也要好好休养啊。我倒想到一个去处,只不知你愿不愿意。”尹天奇未作声。童博道:“龙泽山庄有隐修和龙婆照顾你,岂不甚妙?” 对于隐修精湛的医术,尹天奇早有耳闻。他只是有些生天雪的气,能待在龙泽山庄自然是好,除了可以养伤,还是一个休身养性的好所在。 隐修诊过天奇伤势,大为惊奇。他看出天奇受伤本轻,却有人故意将真气逼入天奇体内,反而加剧伤势,手臂有废掉的危险。正要说明真相,童博却打断他的话,不让他说出来。尹天奇若知尹仲的歹毒心思,又不知会出什么事。天雪处处维护兄长,也是不想天奇身犯险境。 童博不放心隐修的嘴,暗地里又嘱咐了一番。 第二十章 豆豆醒来,看见尹浩焦急地守候在旁边,大喜道:“尹庄主你好了?”尹浩感慨万端,道:“当亏姑娘出手相救,尹某才有今日。”他扶着豆豆坐好,那是尹天仇特意备好的桌椅,这几日尹浩就在此养伤歇息,不曾出去。 豆豆确也饿了,看着一桌的饭菜很是难得。尹浩却笑道:“我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做这顺手牵羊的事情。”他看着一桌的饭菜,显然那是他从别处偷来。豆豆却摇头笑道:“那不算偷。后面的厨房是我家的。”尹浩也是一笑,看着她吃。 她边吃边道:“天雪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高兴极了,等我好了就去告诉他们。” 尹浩立刻道:“不!姑娘绝不可以去御剑山庄将我的事告诉天雪和天奇,不能害了他们啊。”豆豆奇道:“不是尹仲伤了你吗?尹仲还在御剑山庄,让他们早有防备啊。”尹浩叹道:“尹仲非常可怕,他们哪是敌手?” 豆豆听了,更是惊奇。论武功,尹仲在武林中的声名远不及其兄尹浩。可现在尹浩却对尹仲极是害怕。她已知童博和天雪成亲,便担心童博的安全。就算不告诉天雪,至少也让童博做好防备啊。尹浩已知尹仲非寻常之人,但对他的神奇法术虽见则疑,如在梦中。但是他不肯答应将天雪嫁给童战,尹仲便化身尹家先祖模样,以先祖之名命令他遵从。可尹浩顾念女儿幸福,终于还是不肯。尹仲才一怒之下将他打伤。 如今回想起来,对当日之事也觉太过神奇,又事关尹家清誉,自然不好对外人提及。所以豆豆追问再三,也不知尹仲武功究竟如何可怕。她是见过童博本事的,总以为天下之大,无人是童博对手。尹浩无意中提到尹仲强逼天雪嫁给童博,心下喜极,才知童博并未负她。她对童博念念不忘,尹浩道:“姑娘,莫说现在童博娶的是天雪,就是他娶了别的姑娘,他们也已经拜堂成亲,无法更改了。”见她神情转为黯淡,又道:“对于情感过于执着,只会伤害到最关怀之人啊。” 豆豆怔了,重复道:“我的执着会伤害童大哥?” 现实就是现实,童博确和天雪成亲拜堂,并且进了洞房。她沉思了好一阵。忽然她立起身来,道:“我想通了。我不会伤害童大哥,但我也不让别人伤害他。御剑山庄的大事都出在尹仲身上,我要去弄清楚,免得他伤到童大哥。” 尹浩急道:“不可以……”豆豆朝他笑道:“放心吧,我会让天雪和童大哥快快乐乐地生活一辈子。” 二人正说着,一人从屋顶飞下,黑衣蒙脸,正是尹天仇。他递给尹浩一包食物。 豆豆认得他就是劫去尹浩遗体的人,惊道:“你们认识?”这才知他不是坏人。他见天仇来了,便不再担心尹浩,手中软钢丝射出,人就到了屋顶。 尹浩急忙对天仇道:“快,快去追她回来!” 尹天仇追上豆豆,道:“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莽撞吗?”豆豆问道:“你知道怎么进地底城,对不对?”尹天仇点头。豆豆便要他带自己去。天仇知道那是尹仲的地方,很危险,当然不肯带路。但豆豆执意要去,天仇无法,只好引路。 御剑山庄确实防备更加深严了,天仇和豆豆小心翼翼跃入。 经过天雪的院子时,门正开着,灯光温暖地照着小院。豆豆突然停下,天仇道:“去地底城往这边……”她摇头道:“我只要看童大哥一眼。”天仇只在叹气跟随她悄悄地来到天雪的院外,向里看去。 屋子里的人只有童博和天雪。二人对坐饮茶。看到日思夜想的童大哥,豆豆登时不能动了。她远远看见天雪和童博都是白衣如雪,谈笑间颇是投缘,也不知正说着什么,但她的心却隐隐作疼。从心底里她认同这二人当真是很配,样貌。智慧。门弟。她轻声道:“他们真的很般配。你看,童大哥也真是很开心。”天仇道:“这个嘛,你当面去问他啊。” 两人只顾往内院看着天雪和童博,不料铁卫发现,已将二人围住。 铁风一见天仇和豆豆,喝道:“这两人杀害庄主,一定要拼死将他们拿下!”众铁卫齐声答应。 尹天雪听见外面说话,口中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御剑山庄!”人已如飞赶到。她白衣飘飘,在暗夜中就如天女下凡。铁风不知这位娇弱的大小姐竟然是身怀绝技,呆在一边。她虽是从院内飞出,却先铁卫到了豆豆身边,轻轻一掌,豆豆惊叫,身子飞了出去。尹天仇转身接住豆豆,她的纤指跟着又到。这两下出手快若旋风,尹天仇要抵挡身边四名铁卫攻势,眼看她的手指便要点到豆豆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童博抢到,拦在豆豆面前,双掌一立,化解了尹天雪的点穴手。接着轻轻一拉,尹天雪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童博拉住豆豆,问道:“豆豆,你没事吧?”他见过尹天雪的身手,见豆豆中了她一掌,大惊失色。 尹天雪足尖微点,人已如风而至。她的每一招都是快极,准极,狠极。只听她口中喝道:“把人交给我!”便向豆豆抓来。童博推开豆豆,与天雪斗到了一处。 豆豆一时发了怔,尹天仇已踢翻几名铁卫,抓住手臂,越屋上墙,登时失了踪影。 尹天雪见他们逃走,怒哼一声,看也不看童博便进院去了。铁风命令铁卫追击,童博忙道:“穷寇勿追,铁风。” 铁风一愣,道:“姑爷,这两人是杀害庄主的凶手……” 童博沉声道:“你忘了上次就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才丢了庄主的遗体?如今御剑山庄最重要就是不要再出事,守着庄子要紧。赶紧去吧。” 他说话语声清朗,严肃冷冽,自有一种无法说明的威严。铁风见了,竟不敢违抗,只得听令。 童博这才回院,见天雪独自饮茶,一脸怒气。他对天雪刚才的举动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回事?” 尹天雪怒道:“我倒要问你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说过,对付尹仲大意不得。你今天放走了豆豆,一旦传入尹仲耳中,令他产生怀疑,我们的计划便有可能功亏一篑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童博适才一见豆豆,激动之余,竟未曾多想。他有些歉疚,道:“是我太疏忽了。” “不是你疏忽!是你当时眼里心里只有豆豆,根本想不到其他事情!”她冷冷道,“我们是拿命去赌!尹仲是何待难对付之人!” “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放下儿女情长。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和我成亲!”她越说越激动,身子也发起抖来,“这件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我一个可以!” 童博先是静静听着,但见她情绪紧张至极,后来失去控制一般,忙扶住她肩膀,道:“天雪,你太紧张了!这件事情必须靠我们齐心合力,联手完成。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办不到的!”尹天雪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坐下。 童博在她对面坐下,道:“天雪,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们小心,就不会有太大危险。”尹天雪颤声道:“万一失败呢——?” “没有万一!只许成功,没有失败!”童博坚定的说。 “如果我不幸死去,剩下的一个一定要把心愿完成,并要照顾好豆豆和童战,好不好?”尹天雪一滴泪珠从腮边滑落。童博脸上的笑容凝结,沉重起来,点头道:“当然。”他接着说道:“可我相信,上天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会成功的,一定会。” 他的目光中充满信心,那个光明磊落,睿智多计,义薄云天的童博从未消失过。 天仇和豆豆在水池边停下。这一掌天雪并未用内力,而童博却不知真假;天仇认为天雪是在作戏。豆豆联想起那天的雨夜,童博只顾着天雪,应该是担心她的病。因为今天他对自己的关心是那么真实。尹天雪打她这掌既然作戏,对她去找童博并没有生气,雪博二人成亲自然另有内情。 豆豆一想到这里,心中更加坚定了守护童博的意念。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武功低微,单纯幼稚,可她只想一心一意的保全童博。童博娶天雪是为了对付尹仲,豆豆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第二十一章 尹天雪刚送童博进入秘道,手正扶在机关的花盆之上,童战突然出现在身后;她吓了一大跳。天色还很早,刚透着亮,童战看着她,她定了定了神,道:“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便要推童战出房去。 “大嫂!”这一句大嫂把两个人的心都震住了。天雪呆呆地看着童战。童战连忙放开她的手腕,道:“我只是来找大哥。大哥呢?我要和他说句话。”天雪这才松了口气,道:“他,他不在。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我会告诉他的。”童战道:“隐修要我告诉大哥,童心的保护层破了。” 童心吸食血蟒的血后,心性大变,童博和隐修为了保护他不受尹仲的控制,联手施法用心灵隔离法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但这次尹天奇受了伤离家不归,住在了龙泽山庄。隐修看到他手臂处被人灌入了强劲的真气,便要童战把那真气逼出来。哪知这股真气竟然强大无比,童战的武功根本无法抵挡。恰好童心赶上,他是孩子心性,好胜心起,便要为天奇逼出真气。他的武功远胜童战,连番施力,将尹天奇臂内真气驱出体外,可他自身的心灵隔离罩却因此破裂。 尹天雪似乎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淡然应允将童战的话转达童博。童战心中虽知她已然是自己的大嫂,仍然无法坦然面对。见她神情古怪,微觉诧异,也不多问,就转身出门。他刚行至阶下院子里,尹天雪猛然自后追上,抱住了他。童战觉得身子也在这一刹那间僵硬了,直直地站着不敢稍动。半晌才问道:“大……天雪,你这样对大哥不太好吧?”他硬生生地将本已出口的“大嫂”吞了回来。尹天雪伏在他背上,哽咽道:“童战,你就让我抱着你,就一会儿……”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童战问道:“天雪,你怎么了?是大哥欺负你了?”尹天雪不说话,只是低声哭泣。童战不敢转身面向她,只是怔怔地站着。又过了一会儿,天雪止住了哭泣,道:“童战,你相信人有来生吗?”童战答道:“童氏一族都相信。”尹天雪又问道:“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你会象我认定你一样认定我吗?”童战只觉热血上涌,大声道:“不管今生或来生,除了你以外,童战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了!” 即使她已然是大哥的妻子,热情的童战还是止不住说出了这样话。他就是这样的人,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尹天雪慢慢放开了他,退后两步。童战虽感心中有对她的依恋不舍和对自己情感无依的苦涩,却并不懊悔,反而隐隐地一阵又悲又喜,无法言喻。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步子沉重的出了院子。 他也不知能走到哪里去,只是心头有些感慨万端,世间的人和物总是离奇地发展着,完全不能预料,就如同刚才天雪对他的那番话一样。她嫁了童博,却又对他说出那些话。童战在一处水边坐下,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了呆。水波微起,眼前却出现了尹天雪的影子。她就象他的影子一样,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这么早,又是新婚,童博却又不在;敢情是去找豆豆了?童战这么想着,突然心里一震:“不,一定出了什么事了?”不然天雪怎会对他说那样的话呢?那本来不是一个做嫂子的该说的啊。童战陡然吃惊了,返身就往尹家冲去。 天雪的院子静悄悄地,阳光明媚,给院里的花树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那么安谧。天雪并不在房里,连丫环小光也不在。 童战在房内走了几步,目光停在那花架上的花盆上。是的,他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这里,而且乍见自己很惊讶的样子。这里是通往地底城的一条秘道,童战很早以前便已知道。难道大哥那时便进地底城了?他灵光一闪,跟着便感到一阵害怕。对于地底城那条血蟒,童战可是见识过的。他再不迟疑,转动花盆,闪身进入了秘道。 秘道内的石室静得吓人,微弱的水晶照得榻上空无一人,室内室外都没有童博的人影。 童战出了石室,来到过道的尽头,进入地底城的洞口。 洞口关闭,他心中着急,俯身敲击石板,大声疾呼:“大哥,大哥,你在下面吗?”可是他叫了几次,都没有听到童博的回应。静室中只是传来他的回音。他似乎听到下面有些奇怪的声音,痛苦,呻吟。但那石壁太厚,无法听得清晰。 童战急忙寻找打开洞口的机关。龙婆曾经开动机关,帮助他和童博救了童心,可当时情势紧急,童战并没有仔细观察这洞口的机关设置。 洞口不大,四壁都有油灯照明。童战在石壁上不断敲打,企求可以打到机关;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全身都要崩溃了,他害怕童博遇到了危险,而他却只能在一旁观望。他急得汗水不住流下,心也要跳出胸腔一般。无意中,他的手摸到了油灯的灯台,手上沾了满满的灰。他随手拍了拍,突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这些灯台之中,唯有一座是洁净的。这儿来的人只有龙婆,自然不会经常打扫。但是,如果她经常动过哪个地方,那里必然干净些。果然,童战轻轻转动灯台,灯台一动,洞口忽然发出响声。 洞口开了!童战大喜,便要涌身下跳。可就在这时,听见一声巨吼,一条巨蟒从洞口窜出。童战不暇思索,抬腿便往那血蟒踢去,血蟒吃痛缩回。说时迟那快,童战身子后折,脚下不动,手已够着灯台,关上了洞口机关。 他这下身手不仅快若闪电,姿势亦优美无匹。洞口石壁迅速关上,哪知那被踢中的血蟒竟又飞了上来。童战动作虽快,血蟒却也不慢,就在洞口要闭之际,巨大的蛇头已伸出洞口。童战大惊,飞身后跃。血蟒被夹住,痛得直嚎叫,一截身子不断乱动,身上甩下了许多蟾蜍来。一只蟾蜍掉落在童战脚边,浑身是血。童战这才发现这血蟒已经满身叮了蟾蜍,蟾蜍样子可怖,叫声虚弱。他从未见过这样恐怖血惺,几欲作呕。血蟒既被卡住,这一卡又巧妙之极,就在七寸的位置上。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血蟒虽猛,却也不能动弹。而蟾蜍本是蛇类天敌,又都有毒,渐渐地,血蟒口中发出了悲鸣。童战明知血蟒是尹仲所养怪兽,甚通人性,受尹仲驱使,此刻仍觉不忍,不敢再看,张皇失措地从秘道退了出来。 出了秘道,他一颗心仍然呯呯直跳个不停。一个不小心,竟撞到了小光身上。小光手捧棉被,原来她看见阳光很好,便把屋子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晒。她也没有想到童战会突然出现,脸上又喜又惊,还有一丝奇怪,问道:“童公子,你是找姑爷的还是找我家小姐?”她对童战心存好感,亦知他对天雪一直不忘。 童战忙道:“他们人呢?” 小光道:“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小姐这会儿在花厅陪二爷喝茶呢。” “喝茶?”童战一愣,他自然觉着奇怪,尹天雪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情和尹仲喝茶呢? 可天雪确实是和尹仲正喝着新茶。尹家的茶都是城里最有名的雅风茶庄负责,雅风茶庄每次来了好茶,都会送到御剑山庄来。尹天雪不仅会喝茶,也会泡茶,而且姿势很是优美。 尹仲此刻就坐在上首,看着她纤手微起,将茶一一倒好,动作流畅,浑自天然,自是多年来爱茶,便喜泡茶。他不由笑道:“想不到今天小侄女还请二叔喝茶。”他素知天雪心计颇多,眼下倒恭顺地为自己泡起茶来,不免起疑。天雪递给他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了一口,道:“果然是今年新出的好茶。二叔也尝尝。”尹仲闻言微笑,也喝了一口,那茶确是上好的茶,味道清新淡雅,微涩之后便是甘甜芬芳,说不出的爽口。 尹天雪品着茶,笑道:“天雪希望二叔帮助治理御剑山庄就象当年帮助爹爹一样,好吗?” 尹仲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费尽心思,是想安稳地坐上这御剑山庄庄主之位。”尹天雪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品茶。御剑山庄庄主一位本是极尊崇的,在武林之中更是受人仰慕。江湖之中为了权势争斗并不少见,尹仲亦知尹天雪见识武功远胜天奇,有这样的野心也就不感奇怪。 尹仲一生孤寂无伴,此时尹天雪在旁轻言软语,倒也觉得一阵感动和安慰。只要是人,谁又不希望得到一份亲情呢? 童博自然下了地下城,而且他下去的目的便是要杀死血蟒,使得尹仲再无帮手,也再不能依靠血蟒疗伤。这是他和天雪商量良久才预备实施的计划。所以一大早,他就提着大袋子早已备好蟾蜍下了地下城。 他小心翼翼地将袋子里的蟾蜍倒在洞口下的石室里,密密麻麻的蟾蜍挤了一地。他手里还提了另外一个大袋子,此时却没有打开,而是放在室外。 然后他飞身跃到厅中,朝着潜伏在壁上的血蟒微微笑了笑,轻轻招手。那血蟒见了他,头一昂,已如飞追了来。 童博眼见血蟒蛇进入了石室,翻身出来,双掌齐出,只见那石室外的大堆巨石应声而起,尽数封在了石室门口。血蟒待要出室,已是不及。 地上蟾蜍一见血蟒入内,一齐扑上。 童博听到血蟒的叫声,眼中现出喜悦之色。血蟒被蟾蜍咬痛,巨大的身子乱甩。可蟾蜍既已叮上,就不能轻易甩脱。血蟒剧痛之下,直朝堵住的门口石堆撞击过来。门外的童博忽见石头摇动,血蟒竟然要突围而出,也吃惊不小,连忙上前双掌抵住。一蛇一人这样僵持大约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童博也不敢稍有放松,只是运功抵在大石上,企盼血蟒劲力用尽,蟾蜍们便更快咬死它。 终于,听不到里面有动静了。连血蟒的喘气声也没有了。 童博侧耳细听,确定血蟒已死才用掌力推开大石。 室内血迹斑斑,到处是蟾蜍的死尸,或被血蟒所踏而死,或互相践踏而死;血蟒长长的身子却从空中垂下,竟是被卡在了出洞口。童博见了不禁又喜又惊,心道:“天雪来了?真好。”他哪里想到会是童战赶到夹死了血蟒? 当下更不多言,返身出室,打开另外的大袋子。袋中不是蟾蜍,却是一个个黑色的东西,那是火药。还有大大一卷引线。 尹仲能够治愈旧伤依靠的不仅是血蟒,还有这地下城之中最重要的水银池。所以童博和天雪决意毁掉水银池,这是对付尹仲的第一步,也是很重要的一步。 童博躬身依次放好火药球,并挽好引线。秘室里只放一个,而在水银池的四周却密密的堆了上十个火药球。他只能慢慢地做着,不能疏忽大意,也不能操之过急。但童博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信心。血蟒已死,他和尹仲之间的战争便已然胜了一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童大哥!你在干什么啊?” 这人竟然是豆豆。童博放下手中火药球,乍然在这地底城中看见了豆豆,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那的确是豆豆无疑,她一身淡兰色的衣衫,一双大大的眼睛。她执意要尹天仇引路来到这地底城,也没想到会见到童博。 这段日子以来,童博和豆豆少有见面。自从知道豆豆生病离家后,童博更是担忧她;直到看到她和尹天仇出现在御剑山庄,才放下心来。现下,总算能好好地看着她了,他的目光便再也没能离开。她瘦了很多,双眸之中也隐然有了忧伤之色,看到童博的欣喜后转眼便化为淡淡的伤感,本来要扑到他怀中的身子强自收住。 隔住他们的是尹天雪,童博现在的妻子,御剑山庄现任的庄主。二人分明只相隔几丈,可豆豆看着他,却觉得自己连一步也迈不出去。她就这样怔然地注视着童博,眼眸中充满了关心,欢喜,伤心,还有无尽的犹豫。她在犹豫什么?她也有了犹豫的时候。 豆豆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还握着的引线上,然后是地上火药球。童博满眼的关心和思念之情,在水晶的光芒下更是令人心动。童博猛然惊觉,欺身过来,拉住她的手道:“豆豆,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出去,天雪在洞口等着,你只要在下面拍石壁,她会打开机关,拉你上去。”说完就要推她往洞口的方向。豆豆忽然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你没对我说过慌,也没有欺骗过我对不对? 童大哥这对我很重要的!“”我不会要你的解释,也不会问你什么?你只要给我一个答案,有还是没有!?“急切的眼神,质疑的目光,看着她深爱的男人!这,就是豆豆。她可以不要求童博的长相厮守,却必求一心之安。 “没有!”童博摇着头,他无法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否认他心底澎湃的感情,那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任谁都无法泯灭的,始终如一的爱恋!豆豆笑了,喜极而泣!“我知道,我就知道没有,我要听你说了才安心!”她知道他的童大哥没有骗她!她相信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无论你做什么事,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相信你,我相信你!” 童博道:“豆豆,那你现在听童大哥的话,快上去。”豆豆笑着跑出大厅。她总是这样听从童博的吩咐,从认识童博的第一天起,她就心里眼里只有这位童大哥。童博看着她奔入石室的身影,笑了,继续在水银池边放着火药球。 火药球全都放好,引线也准备就绪。只要点火,这个邪恶的地下城便会随着那声爆炸声灰飞烟灭。童博笑着探手入怀,但这时他的笑容立刻僵化了;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忘带了火折子。他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啊。童博急忙全身翻找,可火折子确实不在身上。时间过得飞快,他只好回秘室再取火折子。 刚到洞口下的石室,尚未敲击,机关打开,从上面探出了天雪的脸来。童博见血蟒倒在地上,天雪显然来了一阵了。他飞身上洞。尹天雪跟着关上机关洞口,问道:“都准备好了?”童博道:“幸亏你来得及时,夹死了血蟒,不然我还得多费功夫。”尹天雪惊道:“我才来,血蟒不是我夹死的。” 二人相视而惊,但童博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其他了,只道:“我的火折子忘了带……”尹天雪一听,也顾不上细想,二人连忙进入秘道里的石室,寻找火折。 正寻找之际,突然一声巨响,尹天雪和童博觉得脚下剧烈晃动,立足不稳,一齐摔到了墙壁上。“出了什么事?”二人面面相觑,感到奇怪不已。 不是地震,而是地底城的爆炸声。童博扶着墙,脸色忽然惨白,望向天雪,问道:“豆豆,你看到豆豆了没有?”尹天雪奇道:“豆豆姑娘也在下面吗?……” 童博不及听完,人已在剧烈的摇晃中翻出石室。尹天雪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知他为什么这样惊慌,跟着出室。 而此时地下的爆炸更加猛烈了,连续的震动,几乎要将地面上的房子都要掀起。童博和尹天雪虽有一身上乘武功,却也立不稳,在秘道中行走时东倒西歪,几次摔倒在地。好不容易才到得不洞口,童博看着那紧闭的石板,便要去开机关。一阵震动,他摔在地上。尹天雪按住他的手,道:“童博,不能去!”童博望着洞口,嘶声道:“是豆豆,她还在下面!是她偷了我的火折子……” 话未说完,洞口突然巨响。尹天雪抓着童博,飞身后退。二人身在半空,看见洞口迷雾乍起,碎石射出,如雨而降。二人落下地,跌倒伏身。巨响之后,碎石将他们的身体都埋住了。幸而这洞口只放了一枚火药球,不然二人此时安有命在?可二人却殊无半分逃生的喜悦。一个呆滞,一个难过,都只望向那已被碎石堆积的洞口。 “豆豆,豆豆……”童博的声音都哑了,扑到洞口。尹天雪极力拉住他,喝道:“童博,你不能去!” “豆豆,我的豆豆,我……”童博只觉脑中空白,不知身在何处。地下还在传来爆炸声,尹天雪紧紧抱住他,不让他靠近洞口。童博无力反抗,因为他的心,他的人,已经随着那声巨响而去,随着那巨响带走豆豆的痛苦而去。 尹天雪扶着他走出秘道,让他坐下,给他倒上茶。他神情呆滞,呆呆地接过好递来的茶,呆呆的坐着,眼睛里什么感情也没有。尹天雪泪水猛然落下,为了这可怜的的少年,还有那勇敢单纯的豆豆。为了心爱之人,义无反顾的视死如归,尽管童博已娶他人。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她这样的以命相护,并不能救童博,只会将他以后的一生都推到地狱之中。没有了豆豆,童博的坚持,童博的隐忍,童博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尹天雪握着童博的手,温柔地说道:“你累了,躺一会儿吧。” 她在童博肩上轻点,童博倒在桌上,眼中的泪水从脸上落到桌面。 发生了地震,御剑山庄的所有人都慌了;可爆炸声过后,除了几间破屋倒塌,一些屋内的家具损坏,并无人伤。大家定下神来,才在全庄进行检查毁坏情况。 出了这样的大响动,尹仲居然还在房内和尹天雪喝茶,铁风听见尹仲的侍女这样说,不禁诧异。这丫环小莲负责尹仲的平日起居,深得尹仲信任。铁风见她挡在门口,不让自己进去,也不多说,只是用力推开小莲,抢进花厅。 厅内除了尹仲,并无他人。尹仲却已伏在几上,似已入睡。铁风一惊,手已按住了剑柄。小莲见状,一笑道:“二爷正和小姐喝茶,铁统领可已看清楚了?”她语声虽然温和,却内含凌厉。铁风一怔。小莲沉声问道:“铁统领在御剑山庄几年了?你的心还在御剑山庄吗?”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铁风胸前,眼中却是无尽的温柔之意。铁风见她话里有话,却听不明白,仍然发愣。小莲目光闪烁,道:“小姐正和二爷喝茶,和二爷醉了,铁统领看到了吗?”铁风终于点点头,神情凛然,垂腰退出花厅。小莲看见尹仲微微一动,连忙上前将手上小瓷瓶在他鼻间轻晃,他睡得更沉了。 她是为他而死,是为了他!童博伤心欲绝。她不能,她不能!天雪在他面前坐下,道:“我们不能让豆豆白死……”有豆豆的魂魄相伴,他们和尹仲一战定会成功。尹天雪的目光仿佛这样说。她扶着他,又是同情,又是鼓励。 原来御剑山庄的后花园池塘里竟然是通往地底城的另一秘道,地底城一炸,池水突泄,现出碎石堆积的池底来。铁卫们发现池子的机密,立刻禀报铁风。铁风一脸严肃,看着这池子,并不说话。 尹仲醒来,见尹天雪伏在案头,微觉吃惊。房外的小莲入内,道:“二爷醒了?”尹仲看了看尹天雪,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铁卫在门外禀报后园池子一事,尹仲听了大惊失色。他急急赶到后园,碎石已将地底城全然封死,再无进去之路。不少铁卫在吆喝着动手开挖碎石,铁风在一旁指挥。可地道口堵截了一块巨石,众人费尽心思也休想推开半分。尹仲惊怒交集,喝道:“铁风,随我来!”铁风见他脸色铁青,跟着他来到花厅。 尹天雪还在睡着,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尹仲指着她道:“铁风,你说曾经进来过,可曾看见庄主?”铁风恭恭敬敬地朝他禀道:“属下进来时庄主也睡着了。”尹仲问小莲道:“你在门外一直守着,可见她出去?”小莲摇头道:“小莲不敢走开半步,这一日守在厅外,除了铁统领进来过,也没有其他人进出了。庄主和二爷喝茶,不知怎么都睡着了?” 尹仲令小莲推醒尹天雪,尹天雪睁眼笑道:“二叔,我们还喝……”尹仲怒哼一声,道:“这茶是雅风茶庄送来的?”尹天雪奇道:“是啊。二叔,有什么问题吗?”尹仲气得说不出话来。铁风连忙禀明事由,尹天雪大惊道:“出了这样的事?有人竟然敢炸御剑山庄,铁风,你将庄子查好守好了!”她面对尹仲,道:“二叔,你认为茶有问题?” 尹仲怒目而视,仍不说话。他苦心经营的地下城已有数百年,这五百年来,若非有地下水银池和血蟒,胸前的旧伤之痛早已令他生不如死。然而,如今这一切都被毁,心中这番愤怒,竟然积在胸口无法说出,更是难受。尹天雪命铁风细查雅风山庄晨间送茶之人,又要吩咐铁卫们加强护庄。尹仲阴沉了脸,走出厅去。尹天雪冷眼看着,心里蓦然升起了一阵快慰。 尹仲来到前厅,只见总管李用正指挥手下人清理因爆炸而损坏的物什。尹仲问道:“可曾见过姑爷?”李用用手朝内室一指,道:“小的好不容易有个空闲和姑爷下两盘棋,偏不知什么人捣乱,说是炸了后园的池塘。二爷,你看,这儿都成什么样子了?” 尹仲不耐烦听他啰嗦,只径入内室。童博正坐在案边棋盘边,低头苦思,听见脚步声响,也不抬头,只道:“李总管,都问清是怎么回事了吗?这么大的声响,连我的棋子都动了不少……”尹仲不作声。童博抬头见是他,忙起身道:“二叔几时来的?”尹仲看着他,道:“这一日你都在这里?”童博一怔,却不说话。 尹仲身后的李用却说道:“姑爷本来一大早要出去给庄主买些一品轩的点心,赶巧小的一时动了棋瘾,听说姑爷也是棋中高手,才拦了他下几局。这不,半日来,小的竟一局未胜。唉。”说着不住的摇头。尹仲听了,摇了摇头,便自行出来。李用送他出厅,才又回到内室。他问道:“姑爷,小姐为什么要我帮你圆这个慌骗二爷呢?”童博一笑,刚欲说话,忽然朝他使了个眼色,伸指握起一枚黑子,落在棋格一角,大笑道:“李总管,在下这一角可又吃定啦!”李用会意,也是一阵大笑,叹道:“姑爷果然是心思细密,棋招攻守自然,无一破绽,老头儿倒是心服口服!” 返身偷窥的尹仲听见二人对话,再无怀疑,才真的走了。 但这一次他若进入内室,只怕就能看出端倪来。童博额间的冷汗涔涔而下,连手心里也满是汗。幸而他听觉灵敏,发觉尹仲返回,才假意下棋。而这李用却也灵活多变,接话自然流畅,一点儿也不露口风。尹仲只是在外听着,又想童博身中玄隐针,只身去炸地底城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了。他哪里知道童博早已取出玄隐针,武功恢复。这并非尹仲大意,实是这世间取出玄隐针之物可遇而不可求。 第二十二章 尹浩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救走,现在地底城又毁于一旦,尹仲心中的愤怒与恐慌,也只有他自己了解。当日他曾令尹天仇追查尹浩所用的药的来历,尹天仇并不知他的用意,也就去城内各药铺查问。后来在一家药馆终于查到线索,从店掌柜口中得知买药之人正是豆豆。尹天仇回复尹仲时却一字不提豆豆,只说是外地人,样貌也丑之类。尹仲对城中早就极为熟悉,这他所说的这个人也只半信半疑。 这次地底城被毁,尹天雪查到前来送茶之人并非雅风茶庄的伙计,而是一个陌生人。当时接待那陌生伙计的正是总管李用。尹仲召来李用,问道:“你晨间见到的雅风茶庄的伙计多大年纪?”李用只道:“是一个年轻人。”尹仲心中一动,道:“可是一个满脸麻子,个子不高的人?”李用连忙点头道:“二爷也认得此人?”雅风茶庄与御剑山庄几十年的生意往来,向来友好和睦,自然不可能在茶中下药。 尹仲叹了口气,心道:“看来真是另外有人与我为敌?此人先是盗走尹浩,如今又毁我银池,真不知是何来历。”便命李用多派人手追查一个满脸麻子,个子不高的年轻人。李用心觉奇怪,不敢多问,只依言而行便是。 御剑山庄被人施炸,铁卫们又全城追查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此事不出半日便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尹天仇听说地底城爆炸尽毁一事,却来自总管李用。李用是他的亲舅舅,傍晚时分匆匆忙忙赶来三花坊,将此事一说。原来李用以为是尹天仇报仇心切,先动了手,炸了水银池。天仇听了却十分震惊,因为豆豆还在地下城,那还是他亲自送她进去的。李用对此事亦感惊奇,怕尹仲怀疑,只嘱咐天仇小心行事便回御剑山庄去了。 李用走后,天仇想起豆豆虽不是自己所害,却也是他心软才死在地下城,心中终是难过懊悔,忍不住再入御剑山庄,一探地底城。 御剑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防守陡然严密许多。尹天仇才入院子,已有铁卫发现。他只好借助花树藏身,却无法脱身。铁卫们大声喧哗,惊动了尹仲。看到尹仲,尹天仇不禁暗自叫苦。 他无处可躲,只得跃入天雪的院子。 谁知刚一落地,有人已一掌虚按在他胸前。这一掌来得悄无声息,尹天仇脸色微变。他年少技高,也有些惊讶那人的身手了得。其时夜月初升,却也明亮。那人一身白衣,竟然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尹家小姐尹天雪。他在尹家也潜伏了很久,从未见过天雪会武功。尹天雪看见这蒙面的少年,也是一怔。 天仇急道:“姐姐救我,尹仲在追我!”尹天雪心中一震,院子外面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尹仲一直追到天雪的院子,只见院门紧闭。他身后一人道:“那人是往这边跑的……”尹仲没有迟疑,口中叫道:“天雪,有人闯进来了,二叔来看看。”人却早已推门而入。 尹天雪一身雪白的寝衣,刚打开房门,见尹仲到了面前,不觉一惊,问道:“二叔,有什么事吗?”尹仲往那床上一看,童博还睡着,背向自己。他便道:“说是有人闯进来了。”尹天雪忙走到床边伸手去推童博,叫道:“童博,童博,和二叔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童博很是不耐烦地卷被答道:“有二叔在嘛……”只说了几个字,竟又睡去。天雪又气又怒,又推了他几下。尹仲却道:“算了,年轻人爱睡。” 他出了院子,突觉不对,隐约中只见天雪床上之人头发很直,而童博的头发却有些自然卷曲。想到此处,尹仲猛然回身,推门而入。 尹天雪和童博正并肩坐在榻前矮几上,一见尹仲,一齐站起。尹仲也是一惊,望着童博,道:“你起来了?”童博笑道:“天雪说二叔来了,硬把我拖起来……二叔有什么急事吗?”尹仲说不出话来。尹天雪却道:“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了,你说二叔急不急。”她的话音之中却带了几分嘲笑之意。尹仲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只是笑了笑,便退了出来。 看来是自己疑心病犯,才被天雪有可乘之机取笑。尹仲不禁叹息。 屋内尹天雪和童博相视一笑,半是惊讶半是高兴,道:“幸好你让他躲入秘道,不然二叔还真发现了。” 先前躺在天雪榻上之人当然不是童博,而是尹天仇。可童博在地下石室听见上面动静,上来查看。他知尹仲心细,便让天仇进入秘道。果然不出所料尹仲去而复返,只是扫兴而去。 尹天雪看着童博一脸的疲劳,知他夜中无眠,思念已死的豆豆。他的心已经麻木,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不仅耗尽了他的精力和体力,也夺取了他的豆豆。他没有倒下,只因他还没有完成使命。尹天雪听见他轻声道:“我睡不着,一直都在想着豆豆。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想念她……想得心都要碎了……我从来也不知道,想一个人会想到心痛……”尹天雪不禁落泪,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个本来坚强不屈的少年痛苦的样子。可她甚至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在旁边看着,听着。 次日,天雪和童博要以新人之礼回龙泽山庄。 总管李用臂膀用纱布绑着,眼见是受了伤。尹天雪看过他的伤势,微笑道:“李总管,你臂上剑伤是昨夜的蒙面人所刺?”李用低头答是。天雪又是一笑,道:“可依我看着,那剑伤竟是自内而外,倒象是自己送给敌人刺一剑似的。”李用猛然一惊,躬身道:“庄主,此事属下一定会向你说清楚。”他见这位新任庄主看来虽然娇弱,内心却坚强无比,眼光和见识更是非寻常人可比。尹天雪笑道:“不必害怕。我看那个人和你关系不浅啦。”这句话说得极轻,只有李用听到。她一说完,便闪身入轿。 李用这一剑却是铁风所刺。昨夜天仇探庄被人发现,刚到李用房内,铁风赶至,举剑便刺。李用怕天仇受伤上前阻拦,才受了这一剑。当时铁风也大惊,李用举臂痛陈道:“他是我亲外甥,御剑山庄真正的尹二爷所生,他会是敌人吗?”铁风迟疑不决,天仇才脱身,绕到天雪的院子里。 尹天仇得知豆豆在地下城一直未曾出来,心中难过;来到龙泽山庄,只说豆豆在地下城,却不言其他。 童战听说豆豆在地下城,和童博相隔更近,心中着急,便要去把豆豆找回来。天仇拉住他道:“昨天我去御剑山庄被人发现,是天雪姐将我藏到床上,要不就给尹仲抓住了。”童战惊怒道:“一张床三个人,你不嫌挤吗?你几岁了,还小么?”天仇被他逼得直退,道:“你发什么火?哪来的三个人?童博睡在秘道石室里,天雪姐睡在自己房里,我进去的时候她早就起来了。”童战大震,问道:“你是说,他们没同床?”天仇点点头。 童战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靠在门框边上发起呆来。 隐修进来,问道:“他是谁啊?” 童战道:“他是我的朋友。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隐修急道:“童心,童心一晚上没见了!” 童战这才知道童心昨天早上便出去了,一直也不见回来。 他担心童心出事,急忙寻找。 童博刚扶着天雪入轿,突见眼前人影一花,童心从街口走过。 童博上前拉住他。童心脸上难过,道:“大哥,血蟒死了,被豆豆杀死了。” 童博一惊道:“谁说血蟒是豆豆杀死的?” 童心道:“她自己。” “她自己?”童博恍若做梦,“她没死?” “她很快便要死了!”童心狠狠地道。 童博惊道:“很快就要死了?她在哪儿?” 他心情激动,立刻便要童心带路去找。 尹天雪见他突然走了,连忙下轿追来。 追至一处小巷,才看见童博和童心。她大声叫唤童博的名字,童博住脚,返过身来,喜道:“豆豆,豆豆还没死。” 尹天雪大喜,只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童博道:“你先去龙泽山庄,我找到豆豆就回来。”尹天雪看着他,也喜得要跳起来。 童心在前引路,出了城,直往山间僻静之处走去。不一会儿,来到一棵大树下,树下焦黄的树枝一地,有的已经烧尽,却不见豆豆。童心怒得跳起:“她跑了!她居然骗我!”便如疯了一般,在山林间四处寻找。 原来童心的心灵隔离罩破后,听到地下城血蟒呼救,寻声而来。他与血蟒心灵相通,感应到血蟒的呼唤。但当他来到地下城时,却只见里面四处灰蒙蒙的,震声动天。豆豆正在点燃火药,引爆银池。童心寻至石室,看见血蟒已死,心中伤痛无比,以为是豆豆所杀,便要杀她。二人在炮火声中打斗起来,全然不顾火药就要燃到眼前。童心正要下手杀豆豆为血蟒报仇,发现火药已燃,惊乱之下抓起她飞逃出来。若非童心轻功绝世,豆豆也早已丧身地底。但童心却一心要取她性命,心性俱乱,将她缚在大树上,要烧死她。豆豆情急之下,只好胡乱说血蟒死得并不难看,童心若要报仇,就要想个不让她死得难看的法子。那童心痴时也痴得出奇,竟相信了她的话,出林找人询问杀人法子。这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人,却都被他的傻气吓倒,没一个人告诉他杀人的法子,他便进城来。 童博不见豆豆,焦急不已,并不知童心一心要杀豆豆,只问道:“童心,她人呢?”童心怒道:“我一定要抓到她,烧不死她,我……”童博大惊,道:“你,你要烧死她?”童心道:“她杀死了血蟒,我就要杀她!”童博道:“血蟒不是她杀的,是我杀的。快帮我找豆豆。”童心一听,登时呆了。 童博心急如焚,在林中找了很久,不见豆豆。他出了林子,沿着小径寻了过来。 路边有一间小草屋,童博进屋一看,屋内空无一人。他刚要离开,忽见壁角破柜露出一角布来。他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里面绻了一人,听见人来,吓得大哭道:“不要,不要,不要杀我……”童博心都要碎了,将满脸黑泥的豆豆拉了出来,道:“豆豆,是我……”豆豆只是不住摇头惊哭。童博心碎欲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不要怕,豆豆,别怕。” 豆豆这才抬起脸来,脸上肮脏,只看见一双眼睛:“童心要烧死我……他要烧死我……”她语无伦次,说话的声音在颤抖。童博几乎掉下泪来,只能抱着她。她心绪稍定,认出面前的是童博,忽又推开他,双手在脸上乱擦,道:“童大哥,我很好,你别担心……我没事……”童博双手握住她破烂的双肩衣服,才发现她衣下的肌肤血迹斑斑,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那是童心将她绑缚树上时留下的。她不住后退,道:“只是不小心刮伤的,一点儿也不痛,不痛……” 童博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他哽咽道:“豆豆,先、先把伤口洗干净,好不好?”豆豆伏在他肩头,慢慢从草屋出来。 忽然一个人飞身而下,一掌击向豆豆。正是尾随而来的童心。 童心出手奇快,更不留情。童博手抱豆豆,接连闪避他十招。可童心就如同疯了一样,出招狠毒,尽向豆豆身上。童博一心护着豆豆,却又不愿伤到童心。数招过后,童心一掌已到豆豆面前。童博斜步前行,童心的这一掌击在哥哥身上,惊得后退一步。 童博怒道:“血蟒是大哥所杀,与豆豆无关。大哥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童心指着豆豆,道:“不,是她!”话音未落,双掌如风,已然袭到。童博连忙将豆豆抛开,叫道:“童心!”童心并不回身,只向豆豆扑去。童博拉住他手臂,他手掌微曲,已从童博掌中滑走,出掌仍是向豆豆身上击落。豆豆直后退,已退到一棵树边,再无退路。童心杀心一起,童博竟然拦他不住。 豆豆靠着树干,童心的右掌已经到了面前。她只觉胸口一滞,险些闭过气去。童博影子一晃,挡在豆豆面前,童心这一掌便再也打不下去。童博看着他,喝道:“你要杀她,先杀了我!”童心一愣。童博接道:“血蟒不是你兄弟,大哥二哥才是。”童心退后两步,摇头道:“不,不,它是,它也是!”童博逼近一步,道:“你真要为它杀了大哥?”童心直退,猛然指着豆豆,大声道:“不,我要杀豆豆!”童博怒道:“那你连大哥也一起杀了吧!”童心杀不了豆豆,也不能杀大哥,又气又怒,狂叫一声,转身飞奔。 童战出庄寻找童心未果,只好郁郁而外归。天仇从庄内出来,见到他脸上失望,道:“还没找到弟弟?”童战见他要走,道:“怎么就要走了?”尹天仇笑道:“天雪姐姐来了,我还敢留下么?”童战喜道:“天雪来了?”也不理会天仇,往庄内飞跑。尹天仇在后面笑道:“别泄我的底啊。”童战哪里听见?一颗心都放到尹天雪身上去了。 尹天雪正让隐修把脉。龙婆担心她的病是否真好,便要隐修看看。隐修不知她心意,笑道:“还没怀孕,小姑娘你也太心急了。”龙婆哭笑不得,尹天雪却满脸通红,头垂下。这时童战冲了进来,也不说话,拉起她便向外走。 直到无人处童战才放开她的手。尹天雪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事?”童战心中有万千话语要对她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他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吃饱了没有?”尹天雪茫然点头。童战又道:“不不。我是想问你,是坐轿子来的吧?我看见门口的轿子了……路很远,走来定然很累吧……”他前言不搭后语,愈发紧张起来。他的心里,是想问天雪为什么和大哥分床而睡。可这话,实在问不出口。 尹天雪道:“你是要问我,你大哥怎么不一起回来吧?” 童战忙笑着称是,道:“天雪,你和大哥怎么样了?”尹天雪微微一怔,笑道:“挺好啊。”童战道:“可你,你对我说就算你我今生无缘,来生也会认定我,找到我……”尹天雪低下头去,轻声道:“今天我还会说这样的话……”童战更不明白了,他执意要问清楚:“那、你对我始终不能以诚相待,我怎么……” 尹天奇忽然来了,道:“天雪,你来了?” 他见童战神情有异,问道:“他怎么了?”天雪不作声,只问道:“哥,你手怎么样了?”尹天奇避开她的手,道:“好多了,隐修说再过二十天就痊愈了。”天雪大喜,道:“太好了。”尹天奇淡淡道:“叫你失望了。”这本是讽刺之言,天雪却如不闻,只是替哥哥欢喜。童战突然抓住天雪的手,道:“天雪,你和大哥为什么成亲?你们瞒着我做什么?”尹天雪手痛,不能言语。尹天奇拉开他,道:“童战,你说些什么?” 童战直视着天雪,如火一般:“此生,来世,下八辈子,我可以等的,我可以的……可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他声音极大,将院中所有人都惊动了。赵云、龙婆、珠儿和隐修都站在廊下看着他们,或笑或呆,各有所思。尹天雪脸红了,轻步上前握住了童战的手,那轻手一握,童战心中一震,说不出的幸福和痛苦。幸福的是,她主动牵起自己的手;痛苦的是,她是自己的大嫂。正心绪激动时,听见她低声说道:“你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再说一次昨天说过的话么?”然后便放手退开,带着笑意问他:“童博还没来,你帮我去找找好不好?”童战怔了一怔,对她的态度更是不能理解,可在她的柔情蜜意下,自己竟一句话也不能说了,只好出庄寻找童博。 第二十三章 童博带着豆豆回到韩家,豆豆换了衣衫,神情寞然。童博和她坐在院中三角亭子里,慢慢擦拭着她手上的伤痕,心中的痛楚和疼惜一阵阵地涌来,他的脸色渐渐青了,阴沉而无语。 豆豆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生气,有些害怕,轻声道:“对不起?”童博道:“为了什么?”豆豆道:“如果我知道童心那么喜欢血蟒,一定不会让他看到血蟒死了。” 童博一下子放开她的手,道:“够了,够了!” “什么?”豆豆心中一震。 “过去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够了!”童博道。 豆豆怔了怔,盯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 童博淡然道:“我想,感情本身也许就是一种包袱,一种负担。” 豆豆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才咬着嘴唇,问道:“你是说,我是你的包袱,是你的负担吗?”童博身子微微一晃,摇头道:“不,我是指我自己。”豆豆疑问似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却隐隐觉得害怕,难过和伤心。她不再追问,眼中只是无尽的疑惑,不解与哀怨。她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在请求什么。童博几乎不敢正视她那双眼睛,只因那的眼睛中含满了对自己的深情,可自己却是回报不起,也要不起的。 认识他之前,她是那样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快乐无比;认识他之后,她受了多少伤,过的又是些什么日子。这些并不是他想给她的;如果爱一个人却不能让她快乐幸福,这样的情感是爱吗? “可我很快乐啊。”豆豆急了,“童大哥,你对我还象从前一样,我很开心。真的……” 童博道:“如果你这种快乐,代表的是你必须去为我冒险,代表的是我随时可能面对失去你的痛苦,我承受不起。”“所以……”他眼中流露出伤心。 “所以什么?”豆豆问道。 他背过身去,说道:“所以,让你过回过去的日子。”豆豆不禁立起身来。“让我自己去走我以后的路,也许对我们来说更好一些。”他接着说道。 他回过身来,道:“我想,我想……” 韩霸天走了过来,看见童博惊道:“童博,你……”见豆豆也在,立刻喜出望外,拉起她的手问长问短。可她象个呆子一样,只是注视着童博,眼中的哀伤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了她的心,也穿透了韩霸天和童博的心。韩霸天道:“童公子,你好象大喜没几天吧?光临寒舍似乎要带着新娘子才对。”童博点头道:“童博正要告辞。”他的目光在豆豆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身而行。 豆豆追了几步,在他身后大声喊道:“你说的不对!你说的一点道理也没有!” 向来对于童博她都是顺从和喜欢,可此刻,她第一次这样愤怒地对童博说话。童博步子顿了顿。“你怕我去冒险,难道我就不怕你去冒险吗?”她大声道。童博走了几步,她的声音更大了:“什么叫过回从前的日子啊?我怎么可以啊?” “以前是以前,可我现在,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了。喜欢上就会牵肠挂肚,喜欢上就会日夜思念,你能挖掉我的肠,我的肚,我的心吗?”她哭道。 童博止步。 “叫我回去,这我办不到,我也不要回去!”豆豆哭喊道。 童博心中大震,大踏步向前走去。 韩霸天道:“豆豆,姑娘家说这种话不丢人吗?”“爹爹给你找个更好的,更俊的,好不好?”豆豆怔怔地看着童博远去,却没有泪水。 童博走出韩家后园,刚进龙家旧宅,就看见了尹天仇。尹天仇身子一闪,便要逃走;童博几个飞身,已拦在他面前。天仇笑道:“童大哥好身手!”童博道:“小兄弟今天早上不辞而别,没想到却在这里巧遇。不知小兄弟为了何事出现在这座旧宅里?”天仇道:“我也想问童大哥同样的问题。”童博走近几步,道:“我送豆豆回来。” 尹天仇一喜,道:“豆豆没死?”他正为自己一时心软带豆豆入地底城害了她的性命而难过,听见她没死自是喜悦。童博也看出他正是那夜和豆豆在一起的蒙面人,心有疑惑。尹天仇道:“天仇一时心软,险些害了一条人命。”童博一怔,问道:“天仇,天地的天?和天奇天雪同辈。小兄弟也是尹家的人?”尹天仇道:“有点儿关系。”童博心念电转,见他虽然闪烁其词,却清秀正气,知他多有顾虑,也不多问,只道:“小兄弟既然不说,在下也不多问。只是在下劝小兄弟一句,那尹仲绝非善良之辈。”尹天仇傲然道:“天仇自会小心。”童博点头告辞。 尹天仇凝思片刻,才入龙家空屋见尹浩,告诉他地底城已毁一事。 尹浩听了,脸色微变。虽然对尹仲的言行不明,却知他建些秘地必然有重大用处,如今却毁,依尹仲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有所行动。然而一时之间对于尹仲的心思谁又能猜到?只是尹浩隐约可知此事一发定会牵涉到童氏一族,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童博童战兄弟了。至于其他,尹浩也无从猜测。童博已经和天雪成亲,是他的女婿,他自然而然地为童氏担心。 童战独自坐在栏杆下,想着尹天雪说的话“你真要我当着这么多人说吗”,她对自己忽冷忽热,令人费解。想得出神之际,隐修过来拖他去厨房帮龙婆准备饭菜。童心一脸伤心走了进来,泪水未干。他扑到童战肩上哭叫道:“大哥疼豆豆,豆豆跑了!”“大哥不疼童心……血蟒,血蟒死了……”他说得断断续续,童战只听见他后面那句,便道:“我知道。是我夹死的啊。”童心放开他,愣愣地看着他。 童战道:“那天我去地下城刚打开机关,血蟒就冲了上来。我只好关上机关,就把血蟒的头夹住了。”童心摇头道:“不,不!为什么大哥和你都要说是你们杀的血蟒……是豆豆……”童战惊道:“大哥也这么说的吗?”童心怒道:“不!不是!一定是豆豆……”他返身奔了出去。 童战连忙追出,却已不见童心踪影。 龙婆在厨房不见隐修找人来帮忙,心道:“找个人这么难吗?”她见庄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想多做些菜;可多年来她也少有做饭菜,感到手忙脚乱,才要隐修叫个人来帮忙。她走出厨房,忽听见西厢房传来轻语之声。 这间房是龙氏夫妇旧屋,现也无人居住。有谁会在里面呢?龙婆轻步蹑足过去。 屋子里一人轻轻道:“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那是赵云。 另一人却是珠儿:“怎么找遍庄子也没看到吟龙剑?是不是不在这里啊?” 赵云微怒:“你只叫嚷什么?若是不愿意,就回去好了……” 龙婆心中一惊,暗自道:“她们姐妹竟然是为了吟龙而来,得告诉博儿才行。”也不进房揭穿二人,径自退回,去找童博。 赵云和珠儿曾托辞说寻找玉钗住入龙泽山庄,实是为了探寻吟龙剑的下落。可这几日,二人私自寻找,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珠儿随手打开一个长木匣,叹道:“真如大海捞针一般难啊。” 这时,屋外有人道:“大哥,你真的喜欢了赵云?” 竟然是尹天雪的声音。屋内珠儿和赵云相视一惊。 尹天奇没作声。天雪道:“哥,我不喜欢她,她不适合你。”尹天奇还是无语。尹天雪道:“我只是提醒你……” 尹天奇道:“我不要你提醒!”他握住妹妹双肩,道:“天雪,我不知你为什么要嫁童博。但是我绝不会象你。我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不要担心了。”说着便走。尹天雪只有跟了上去,心中叹息。 赵云听见尹天奇的话,嘴角却现出了笑容。珠儿看着她,笑道:“这位尹少庄主出身名门,年轻有为,又是世家子弟,真是符合云姐你的条件。”赵云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却不生气。只是在心中暗恨尹天雪对自己的轻视,决心和她见个真章。 尹天奇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尹天雪见兄长生气,只得作罢。 她回到廊下,望着院子里的树影在风中摇摆,一颗心也跟站摇摆不定。童博从东院过来,天雪没见童心跟随,不觉奇怪,一问之下才知其中曲折。当听到童博已和豆豆断情绝义,不免惋惜。童博叹道:“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想到身后豆豆的哭喊,他的心就要流血。尹天雪和他靠栏而坐,道:“地下城豆豆险些丧命,这让你害怕了;你不想再受失去豆豆的痛苦,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她温言相劝,童博感激地望着她,命运真是奇怪,他们相识之初几乎是针封敌对的,可如今,却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天雪笑道:“水月洞天是什么样的地方啊?”童博见她一脸期盼之情,她美丽的脸上是希望,幻想和坦然。“为什么你如此坦然无畏呢?”他不禁好奇。 尹天雪脸上飞云,笑了笑:“也许,我突然发现老天对我还是不错的。有一个爱我的爹,还有一个男人,说会等我,不管多久……” 童博也笑了:“这样的话除了童战,只怕别人是说不出口的。” 当然是童战,那样冲动直接,说要等她,一直到天荒地老,一直到天地灭绝。天雪满是惊奇的道:“童博,你深沉复杂,却是个无私的人;童战,就如一团火,燃着了自己也烧着了别人;而童心,好天真,可武功又那么高。你们依照自己的天性生活,却成长得那么好。水月洞天一定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童博不由笑道:“是,等你和童战在那里生活,便会发现它是世间最美的地方。” 尹天雪遥想着未来,笑意更浓。 两人正说得兴起,龙婆手捧一物,对童博道:“厨房有一大锅水,你来帮我一下。” 童博随她来到厨房,她将手上之物交到童博手中,道:“有人正找吟龙剑。” 童博一惊:“是这对短剑?” 龙婆将自己在西厢房听到的一一讲述给他听。童博道:“赵云是受人所托才来找吟龙剑的。”龙婆奇道:“何以见得?”童博道:“她们来过龙泽山庄多次,若有心找剑,早就行动了,何至今日?”他将短剑退给龙婆,道:“我和天雪要回水月洞天了,这剑不能带着。就仍埋在爹娘墓旁吧。”他要龙婆负责照顾童战童心,守着这龙泽山庄。 龙婆听说他要独自冒险,便也要相随。童博知她对龙家忠心耿耿,对自己更是爱护有加,但又怎忍再她为了自己陪上性命?龙婆见他一意孤行,面上凄凉,双手捧剑,转身便走。 童博见她神情有异,却见她一路疾行,直往龙家夫妇墓地而来。 龙婆肃立墓旁,对身后的童博喝道:“跪下!” 童博一怔,不敢违抗,屈膝跪拜在父母墓前。 龙婆道:“你的责任是照顾童战童心,为了他们,你可以舍弃性命;可我的责任是照顾你!”她说时泪水盈眶,也跪下泣道:“当年为了救得你一命,你的父母双双自尽;龙雁六岁起就在龙家了,龙家也从未当我是下人,只是在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博儿。今日你若为了童氏而死,龙雁岂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主子啊?与其那样,不如以死谢罪!”说罢短剑出鞘,往颈项刺去。 童博手掌去格,龙婆手中双剑立时脱手而出,飞到半空。 只见双剑突然回旋,合二为一。龙婆和童博都是惊喜不已,接过长剑在手,童博仔细看着这当年祖先的佩剑,似乎可以想见龙腾的威风凛凛。他说道:“婆婆,当年龙腾祖先为了童氏一族不顾生死;我想,他也不会愿意见到今日的博儿逃避责任,置天下苍生不顾。”龙婆默然,良久方道:“是。我明白了。”便取过他手上吟龙剑,独自回去了。 这一幕却被暗中跟踪的赵云看得仔细。虽然隔得甚远,无法听清童博和龙婆的对话,却亲眼所见龙吟剑光芒万丈,也是惊异不已。她和珠儿此行龙泽山庄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找到龙吟剑的下落,当下让珠儿回家禀明父亲。 豆豆坐在灯下,黯然神伤。 童博日间所言,无异对他们的情感做了开诚布公的了断。 韩霸天端来饭菜,笑道:“吃饭了。”他将菜摆好,对豆豆道:“真香。小豆儿……” 豆豆微笑道:“我想我这辈子是完蛋了。” 韩霸天一震,嗔道:“胡说八道。小孩子家的,你才多大?你的人生还很长……”豆豆道:“这样才完蛋啊。如果我现在死了,就不会难过一生……”目中无泪,只因她的泪已流完。可是,心上的伤口,却一直疼痛。 分明知道一切正如童博所说的,他们已经不可能再走到一起,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总是毫无保留地留给了他呢? 满桌的佳肴,不止豆豆难以下咽;童博,童战,同样如此。 当大家围桌落座,没有酒怎么行呢?童战和天奇对饮无言,一个为了天雪,一个为了赵云,却都是无法言喻的情感。童博呢,更有理由大醉一场。他那样伤害豆豆,比伤害他自己更难受百倍千倍。 童博喝着喝着,伏在桌上。天雪见他醉了,扶他回房。 回到房里的童博,却变了个人似的,眼睛雪亮。他穿好夜行衣,脸上贴好薄薄的面具,一切准备就绪。尹天雪有些担心,问道:“你喝了这么多酒,没事吗?”童博笑道:“从来没有此刻清醒。”他走到门口,天雪在身后颤声道:“童博,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活着回来!” 童博没有回答,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消失在夜里。 天雪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童博,这一夜仿佛比往常要长得多。他们的谋划第二步是引发尹仲旧伤,提前回水月洞天。尹仲的疗伤银池已毁,等于被破不死之身。一旦旧伤复发,便会急于寻找灵镜。除了尹仲,天下已经无人能解水月洞天冰封之困。 她坐卧不安。 夜更深了,天雪独自坐在屋子里,终于受不了无尽的害怕和苦候。她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深深地呼吸着冷湿的空气,心里觉得稍微宁静些。无月。她缩在院子中,感到一阵寒意。明明已是初夏,吹的应该也是东风吧。 东面房里传来童战的呻吟声,他已是醉得很了,正在房里吐得一塌糊涂。 尹天雪隔着薄薄的纱窗,可以看到他痛苦的伏在案上。也不知他喝了多少,但这个时候,即使一个人的酒量再好,若是伤了心,原是最易醉的。可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虽然醉了,人事不醒了,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明白的。“只恨……不能把对你的相思……都一并吐掉……天雪……为什么……”屋内是童战的胡言乱语。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扶起自己,为自己擦拭着污迹,可眼睛,却是无力睁开。“天雪……是你么?……”他这样无力地问道。尹天雪一滴泪落在他脸上,俯视着他,说不出来的怜惜。“为什么……这样傻?……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心……”童战听到她断续的话语,但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睡着了。 尹天雪默默坐在榻前,注视着童战。他的头发乱了,白衣上也有了许多酒渍。可他的脸,总还是原来一样的英气逼人,仿佛要逼到骨子里一般的锐意。她望着,想起了他们初识的一切。那些可笑又温馨的日子,似乎就在昨日。他在她面前,总显得那样理直气壮,那样男子气,总是以自己的意愿为标准。可是,她就是喜欢上了这样霸气的童战。她喜欢他不顾一切抱起自己找隐修诊病;喜欢他一双火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喜欢他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如果上天垂怜,能让她和童博得胜而归,打败尹仲,她和童战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屋外,童博已经回来。他已经成功了。 可他此刻坐在阶下,毫无得意之色。看着天雪和童战,他除了羡慕,感动,还有祝福。他抬头望着夜空,没有一粒星子。就象他的烦乱的心吧。“豆豆……你在做什么……你还好吗……”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他和豆豆坠崖的夜晚。豆豆天真无邪的笑脸,以及郑重其事的承诺,她说,她会永远记着他,不会忘记他。那时,她还象个孩子一样对情感充满好奇和无知。那时,她对童博的爱,也只是单纯的。那时,他也曾以为自己能给予她最完整的爱情。可是,今夜,一天闪烁的星光全无影踪,留给他的是黑暗无边的天空。而他的身边,也不再有那个欢声笑语的豆豆,那是唯一一个会牵动他柔情的女子。也许她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她更不是智慧博学的大家闺秀,她也没有一个少女应有的温柔文静。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她就是她,她就是那世间惟一能够打动童博心的女子。 她苦恼时,他也不能高兴;她快乐时,他也会喜悦。童博想起这些,脸上浮现出一种迷离的微笑。他在别人眼中是高贵,冷漠,骄傲的童博,可到了豆豆面前,他可以温柔,体贴,甚至略施小计便可以驳取她的欢笑。豆豆喜欢象小鹿一样伏在他胸前,喜欢用清澈的双眸注视着他,喜欢要他背。她的情绪走得永远比情感快得多,她的心思也永远比别人简单得多。有时连童博也会纳闷,自己是几多聪明深沉的一个人,可豆豆单纯幼稚,二人的性情全然相反,他怎么会喜欢她呢?而且,他从来也不曾责备过她的单纯冲动。 别人都只道他无私无畏,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也是自私的。他自私,嘴上虽说让豆豆离开自己,心里却舍不得她;他自私,明知豆豆对自己一心一意才肆无忌惮地伤她的心;他自私,只希望豆豆能够永远记着他。是的,他真是世间最自私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够要求豆豆靠对他的思念过一生呢?在他的内心深处,为什么盼望豆豆一生所爱的仅是自己一人呢?“我不要回去!”他的耳边响起豆豆的哭喊。他的心跟着一阵剧痛。手指握紧,指尖几乎要刺破肉。 “豆豆……”童博在心里呐喊。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会弃她不顾;他一定与她携手天涯。 想着她绝美的容颜,悲伤的双眸,童博悲从中来。偏偏夜深人静,更让人思绪万千,尤其不能平静。他曾经是童氏族长的继承人,必须有族长的见识和魄力,胸襟。他没有童战那样自由任性,他生来便是一个有着莫大使命的人。如同天雪所言,童博深沉复杂却无私,他无私地为了族人,兄弟可以连命都不要。可是,豆豆也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尹天雪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眼见东方渐白,室内烛光已灭。 她推门而出,发现童博坐在门口,惊道:“你回来了?”童博笑着点头。他仍着黑衣,竟然在屋子外面坐了一夜。 这时,对面房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童博和天雪都是一惊,那是赵云的声音。天雪拉着他,道:“你快回房换好衣服,我先过去看看。” 她赶到赵云屋时,尹天奇一脸愕然,衣衫不整地走出来。 惊叫声把龙婆和童战引了过来。 尹天雪往屋内一瞧,赵云正背向外面,垂泪不止。龙婆走了进去,她便靠在龙婆怀中哭出声来。尹天奇吱吱唔唔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童战道:“你借酒发疯跑到人家姑娘房里,还说不知道?”尹天奇脸都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童博换好衣衫过来,童战见天雪入屋去,冷冷道:“也好,还算天奇也喜欢她。”便走到院子里,不想面对童博。童博一愣,童战又道:“总比有些人不喜欢也要强娶好得多吧。”他这话分明说的便是童博了。童博不禁笑了,道:“那倒是。”童战怒气陡起,道:“尤其是明明喜欢别人,却偏要娶个自己不爱,却是别人喜欢的要好得多吧?”童博倒是好涵养,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看你是昨晚喝多了,说的话把我都听糊涂了。”便不再搭理童战,自行离开。童战却不罢休,大声道:“我说的是天雪!”“为什么你不放手?”童博猛地回过身来,脸上再无笑意。他慢慢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为什么成亲?”童战逼近几步。 童博不答,童战拦住他,问道:“你们成亲,和童氏族人有关吗?和尹仲有关吗?” 童博道:“你想多了!成个亲哪有那么复杂?” 童战道:“我想起一事,尹庄主曾将天雪许配给我,尹仲气得拍桌而去。尹庄主死后,做主的便是尹仲,可他却答应你们的亲事。” 童博怒道:“尹仲的想法我不清楚!” 童战冷若冰霜地看了他一眼,道:“好,我自去问他。” 童博道:“童战!你到底想做什么?就为了一个尹天雪吗?你满脑子只想得到她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对童氏一族的责任?你有没有想过还被冰层覆盖的族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几时才能回家?想没想过?”童战顿时无言。童博冷冷看着他,道:“你别忘了,爹的遗言是要我离开水月洞天!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吗?”“代表当大家再度回到水月洞天的时候,你就是童氏一族的继任族长!”“童战,你是族长!”童博的话就象一记重锤敲击在童战身上。童战怔然无言,看着童博甩袖而去。 尹天雪进屋,道:“赵姑娘你昨夜未喝酒不是?”赵云看了她一眼。她冷冷道:“那天雪倒是不解了,既然你未曾喝酒,按说有人进了屋子,还碰了你,你怎么会一点知觉也没有?可你大早才喊叫,倒象是故意让大家都知道什么似的。” 赵云气得全身发抖,眼里也要冒出火来。 龙婆道:“天雪,你怎么这样说话?” 尹天雪哼了一声,门外尹天奇已穿好衣衫。 赵云颤抖着系好最后一根衣带,穿好鞋子。她脸色惨白,走出来道:“我赵云失身于前,受辱于后,只有一死心抗老天的不公!”话声一落,人已如箭般射出撞向门柱。尹天奇连忙拉着她,大声道:“我娶你!我会娶你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赵云也似呆住了。 尹天雪怔怔地看着哥哥。尹天奇又重复一句:“我会娶你的。”赵云泪如雨下,返身扑入他怀中。 尹天雪冷冷道:“我不知你费尽心思嫁入尹家究竟为何,但我要提醒你。他日若我发现有对不起我哥的地方,我决不轻饶!”说罢拂袖而去。 赵云听见她的话,心中恨意更增。 第二十四章 豆豆望着这满桌的佳肴却哪里有一些的味口?心中无限的苦闷与伤心几乎要让她窒息过去。一滴滴的泪水落在了面前的碗碟中,韩霸天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叹惜,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也是无用的。 有的生命,是对爱有企求的;而现在的豆豆,便是如此。当初,一颗真心,如同一年四季的春,一日之晨,清新而执着,放在了童博身上。曾经,也产生了痛苦的误会,但误会之后,她以为童博是将自己放在心底最重要的角落的,是的,即使是角落,她也决定继续着他们的爱情。——然而,今天童博的一席话,是刀子,是利剑,硬生生地将她从他身边推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留给她的是无尽的伤痛、害怕、寒冷…… 灯光朦胧,她的眼里、心里,却只有那个童大哥;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摆在她面前? 忽然,一个人冲了进来,大声喝道:“豆豆!豆豆……” 刚端着凉菜去热的韩霸天被那人撞得后退几步,定神一看那人是童心。正要责骂他莽撞,没想到对方出手就是一牚,正中额头,立时倒地。 豆豆听见父亲惊叫,急忙上前,童心抢上来要抓她;她返身避开,却打翻了桌上的烛光,烛油点燃了桌布,发出剥剥之声。豆豆只顾着去俯身观察父亲伤势如何,童心轻轻在她肩上一按,她但觉一阵晕眩,顿时知觉全无。 模糊之中,但见火光越来越大,而父亲却人事不醒,仍然卧倒在地。豆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叫出声来,却丝毫也用不上力,终于闭上双目,任由童心抱着离开了厅子。 随即赶来的珠儿望见房内迷烟茫茫,刚进门,一股黑烟朝她冲来,她呛了几口烟,扑的一声倒下来。就在这时,从外面院子里奔入一人,全身黑衣,隐约可见正是闻声而来的尹天仇。他见珠儿倒地,一手挟住了受伤的韩霸天,一手扶起珠儿,飞也似的出了房门。这时,附近的居民见韩宅起了火,也来救援,火势总算得到控制,但一间厅房内的家具和古玩等,都化为灰烬。而韩霸天受了伤,童心下手虽轻,他的额角还是磕在地上流了不少血。尹天仇将他扶到西厢躺下,服了伤药。 珠儿只是呛了迷烟,坐在院子曲廊亭子里吹了冷风便渐渐清醒过来。天仇将韩霸天安置好,才来到亭子里来看珠儿。珠儿醒来不见父亲,先就着了急,听到他说父亲无恙,这才放心。她略略清醒一下,水灵的眸子盯着天仇,欲言未言。但天仇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道:“不是我放的火……我赶到的时候已经着火了。”珠儿点头,对于他,不知为什么总是感到信任,仿佛他们前世就是相识相知的朋友一般。 她用湿手帕擦尽脸上灰尘,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原来,她一直以为天仇不过是一个在三花坊打小工的普通少年;可昨夜火场中的他,并不像一个普通人。分明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为什么要屈就在三花坊呢?难道这里有他想要的什么东西不成? 天仇有些迟疑,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不敢也不能轻易泄露。 珠儿见他面色为难,站起身来,转身便走。他们之间,毕竟也只是初识,有些事情,也许并不如她所想的。 天仇见她离去,大声道:“我是尹家的人!” 珠儿一惊,回过头来。 天仇这才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出。珠儿想不到他小小的年纪经历坎坷,好生感慨。当想到他要面对的仇人是尹仲这样厉害的人物,心中的惧怕又更增几分。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不能不报仇吗?”问出这句话时,她知道了结果是否定的,对于家仇,天仇怎么能够放下?从他晓事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来历,或者,他的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等待复仇的那一天。 珠儿迈动着步子,又轻声道:“我知道了……要你放弃报仇是不可能的……可我、又怕你斗不过尹仲……” 天仇觉得一阵热血上涌,自出世以来,都孤身一人,有这样的一个好姑娘还记挂着他的安危,他觉得,那是此生最大的希望——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他走上几步,拉住珠儿的手,将自己胸前的挂坠放入她手内,那是一颗血红色的吊坠,晶莹剔透,感觉特别的珍贵。那是他家传宝物,如今他将它交到她的手中,意思是要她放心,要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珠儿的脸微微红了,仔细打量着这珍贵的吊坠,又重新将它挂在了天仇的颈上。她仍然轻声道:“我不要你一个人去面对尹仲——带着它,你的父亲会保佑你平安——我、我……”她停顿了一下,咬住嘴唇道:“我也会等你的。”说完这一句,飞快的去了。 天仇握着胸前血红挂坠,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廊里,但坠子上仿佛还有她的手的香气和温度,会一直暖着他孤独的心;他就这样痴痴的站在那里,任风儿吹打着他的长发,撩动着他的心。 天雪明知赵云对天奇不是真心,却无法向哥哥说明。尹天奇对她向来疼爱有加,就象所有的兄长一样,他爱天雪更甚。从小到大,他就对妹妹关心倍至。为了尹天雪,他可以对父亲撒谎;他可以花时间去买她喜欢的“寒鸦春雪”,几百两银子的一盆花;甚至于,他也不介意她抢去他的庄主之位,听说她和童博要同尹仲回水月洞天,执意同行,怕尹仲对妹妹不利。尹天奇虽是世家子弟,却生性比较淡泊,思想也远没妹妹的复杂。他虽然没有高深莫测的武功和一呼百应的魄力,却有一颗善良宽容的心。童博曾说,当念武林之中,功夫高的人多得是,可要找到天奇这样心胸开阔的人却少见。一旦天奇继任御剑山庄庄主,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也会少了许多争执和纷争,那将是武林之福。 可如今,尹天奇在众人面前亲允娶赵云为妻。赵云心计复杂,且自私狠毒,当日对童博何等无情,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豆豆亦无半分姐妹情谊。尹天雪心里最讨厌赵云,坚持不肯让她嫁入尹家。 童博也想不到事情会到这一步。他们都知道赵云必然另有所图,苦于无证无据让天奇清醒。尹天雪皱眉道:“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 数丈之外的童战听到她的话呆了,他先前从天仇口中得知天雪与童博分房而睡,便对天雪有了期待;而现在听她说什么怀孩子的话来,才顿然醒悟,也全然绝望。即使他们成亲不是本意,如今有了夫妻之实,此生和天雪再也不可能走到一处。 这分伤感,更甚从前。 尹天仇道:“豆豆的事急,还是告诉童大哥吧。”他从韩宅出来后,直接来到了龙泽山庄,为的就是告诉童战关于豆豆的消息。想到豆豆落入了童心和尹仲的手里,两人都是忧心不已,才想到要告诉童博。可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童战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既然他们有了他们的人生,那么,他也要去承担他的人生吧。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让他们生活平静,不再充满战争和忧虑。而这个使命,应该由他去背负的;从开始便如此。 童战道:“不要了,还是我自己去救她吧。” 说完冲了出去。 童博听见他们说话,天雪指着天仇道:“是那天喊我姐姐的人。”她自然不知天仇是自己的堂弟弟。 豆豆被童心丢在地上,身上好一阵疼。她爬起来,看见尹仲正忍受着剧痛拿着一支长针缝着胸前被童博引动的旧伤。 鲜血长流,他脸上的汗水也流个不住。衣衫已经浸湿,手指也在发抖。半天也不能缝下几针,只因那样的痛苦换了普通人早已昏过去。而他,还要自己缝针。童心立刻上前要帮忙,可他一个男子,从来也不曾接触过诸如针线之类的姑娘玩艺儿,只轻轻一触,那尹仲便痛得低声呻吟起来。 一旁的豆豆实在看不下去,她皱着眉头,知道对方要杀自己,她还是无法眼见尹仲忍受这样非人的痛苦。当即一把抢过长针,粗声道:“我来!你也真是,受了这样的伤,也不上点金创药?”便命童心去找金创药止痛。尹仲右手拉住了童心,道:“不用了,我熬得住……”说话时,吸了口气。豆豆恨他的手段狠毒,可若要她袖手旁观他的痛苦,她又做不到。只好叹了口气,取针开始缝线。 每一针,线从肉出,血珠直冒;尹仲果然不哼一声,可他额头的汗珠却如豆子一般大流下面颊。倒是童心,毫无心计,在旁边看着满是兴奋的神色。豆豆看着尹仲如此的痛苦,忍不住又道:“你忍受不住可以叫出声来的……”尹仲没有看她,也没有听她的话。 他的脑海里,在这剧痛之中突然飞跃到遥远的以前:没有一丝的凉意的旷野里,黄土满坡,连一些可以取食的野菜也找不到。可怜的小女孩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嘴唇已经发干发白。她倚靠在他的怀中,低声道:“爹爹!凤儿好饿……”她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实在受不了这饥寒交迫的景况,终于昏昏沉沉地倒在了父亲怀里,做着这样的呻吟。他的泪水也是那样流满了面颊,落在了孩子的脸上。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无法保全可怜的小女儿。这时,一条小红蛇从面前溜过,但没能逃脱他的追捕。 红色的小蛇,被穿在树枝上烤着。 凤儿充满希冀,望着香味袭来的小蛇,问道:“爹爹,它可以吃吗?看起来发红光呢。” 尹仲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道:“当然可以吃。爹爹等下先吃,凤儿后面吃,好不好?”凤儿笑了,天真的孩子不知道父亲的苦涩与痛苦。但她执意要问个明白:“爹爹,放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长老们要将你放逐呢?”“为什么娘不和我们一起出来呢?”尹仲泪水在眼眶打转,只含糊道:“是爹爹做错了事,连累了凤儿,连累了你娘……”是啊,那个曾经要和他携手一生的女子已经死在了逃亡途中,可可怜的孩子却还以为母亲存在于世。 蛇肉熟了,尹仲先吃了一小段,美味可口,也许是很久未进食的缘故;过了一会儿,断定肉质无毒,他才将剩下的蛇肉放入凤儿手中。凤儿慢慢咀嚼着烤好的蛇肉,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蛇肉,腹中的饥饿之感便不再存在,父女二人相拥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仲醒过来。他扶起女儿的小脸,柔声道:“凤儿,醒来了,天亮了……”可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止住了:可怜的孩子嘴唇发黑,眼眶也发黑,这时他才惊觉凤儿全身竟然是冰冷僵硬的。他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大手轻轻从孩子的脸上触摸着,豆大的泪珠,也一点点落在他的手上;他真正的成为天地之间最孤单的人:孩子离开了他,妻子离开了他,连他曾经想改过自新的心也离开了他。他一跃而起,朝着天地大吼,充满了对上天不公的控诉:为什么,一切的宿命要落在他爱的人身上?如果只是他的错,就惩罚他好了。可他们,却要生生的夺去他最爱的人。——既然如此,他的存在必然是为了复仇。为了向世间一切的不公复仇,为了这个世界不能接受他而复仇。所有的过往,都要在他复仇的心中毁灭——他要以天地为奴,他誓与天地为敌! “凤儿,凤儿……”他说着胡话。 豆豆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但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痛苦之意,反而有无尽的温柔,不觉惊奇不已。 童心突然道:“主人,她缝好了你的伤,应该可以杀了她!” 豆豆一懔,望向尹仲。尹仲迟疑的看着她。她冷笑一声,道:“好啊!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了,快下手啊!”说毕闭上双目。 尹仲却没再说话。 童心又道:“主人,是谁伤了你?” 尹仲鼻中一声笑,却极是寒冷,听得豆豆一阵心惊。童心道:“对了,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治好你的伤。隐修能治百病,人称‘老神仙’呢!” 尹仲一震,反问道:“他是老神仙?”童心点头。尹仲立起身来,忽然笑了笑,道:“那我倒想见这位老神仙一见。” 当下,童心在前引路,尹仲随后。豆豆见二人要去龙泽山庄,本不想去,想到童博那样绝情的话,她就要狠下心来不再搭理他;可她的心已经不能做主,心道:“现在更好了。我所做的任何事情与你无关,你也管不着我去哪里。”这样一想,便决定与他们一齐前往,实是心中对童博牵挂。 第二十五章 天雪正迟疑天仇的出现,童战听说她已怀了孩子,心中原来的一点点希望也化为乌有,他沉重的转身而行;童博和天雪听天仇说起豆豆被童心抓走一事,连忙追问究竟。 四人回到庄子里,想法救豆豆。 刚进大厅,正遇见豆豆和尹仲、童心、隐修。 见到豆豆无恙,童博大喜。他走近,问道:“豆豆,你没事了?” 豆豆从他眼中看到关怀,忙道:“童大哥,我没事,真的没事……” 天仇和尹仲一照面,立刻心知不妙。尹仲看着天仇,眼神凌厉,又看了看隐修,道:“你都打听到市井传闻的老神仙了?”天仇含糊一声。尹仲又道:“他真的见过一个又矮又胖,还满脸麻子的人买药?”天仇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尹仇沉声道:“那可真不巧了!你万没想到市井传闻的老神仙就是他吧?!” 说时看着隐修。隐修走到天仇面前问道:“原来是你这小子说我见过这么一个人?我几时见过这样的人来着?” 天仇心中暗惊,暗自叫苦。童博见势不对,忙拉着天仇道:“你不是还有要事办理么?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天仇和他疾步出厅,听见身后尹仲大声道:“童心,将他抓回来!” 童心应了一声,已经追了上来。童战跟着追了上去,天雪却拉着童博,不住使眼色,怕他一出手被尹仲发现玄隐针已解之事。豆豆和尹仲也追了出去。 天仇步法极快,转眼已经到了庄外。 童心却也不慢,虽然后来出庄,却紧紧相跟。天仇返身怒道:“你真要做尹仲的走狗么?”童心不答,双掌却如风袭来。天仇闪身让开,哪知他连出杀招,几乎是生死相搏。二人在庄外林间恶斗起来。 论武功,童心出自水月洞天,生性单纯,学武自然别有进境;而尹天仇是尹家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颇有武学天赋,年纪虽然比童心小,却丝毫不见弱迹。二人这一恶斗,直斗得个难分胜负,难分难解。 童战自后追来,见二人斗得厉害,连忙叫道:“住手!童心,快住手!”他闪身进入二人搏击圈,左拦右挡,童心却毫不停手,反而一招接一招的下了杀手。尹天仇知他是童战三弟,下手之际总留了余地,这一来,处处受制,连连后退。童心斗得兴起,一掌将二哥童战击退,正中天仇前胸。天仇哇的一声狂喷鲜血,人如风筝一般坠落在地。童战欲要拦阻,哪里料到童心势在必得,已然飞身上前举掌击下。这在这危急时刻,林中突然闪出一人,蒙了面,全身黑衣,伸手将童心拦住。童战一怔,那黑衣人叫道:“快带他走!”童战这才醒悟,扶起天仇急忙离去。 童心和那黑衣人斗到一处,黑衣人出掌如风,功力极高,竟然将童心拦了下来。 这时,豆豆和尹仲也已追到。尹仲和豆豆同时注视着那黑衣人似曾相识的身影,心中各有所思。豆豆脱口而出:“那不是——”突然住口不言。尹仲接口问道:“是谁?”豆豆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哪里认识?” 见他们赶到,黑衣人飞身欲逃。 尹仲叫道:“童心,不要放过他!”童心应了一声,追着黑衣人不放。 豆豆也急了,跳脚叫道:“不要抓他,不要抓他!”说时也追了上去。 尹仲胸前伤口未愈,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豆豆追了一程,在一个悬崖前看见童心正往下探看,不由心中一惊,问道:“人呢?” 童心一指雾茫茫的崖下,豆豆只看一眼,几乎心胆欲裂,失声叫道:“你怎么能、能——?”再也无法说出半句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抚住胸口,心道:“童大哥能在崖下救下我,当也不会有事,他不会有事……” 二人返回来找尹仲,尹仲听说黑衣人逃走,却也只淡淡一笑,道:“他们一个也逃不掉!童心,你赶快回御剑山庄……”在童心耳边低语数句,豆豆听不清楚,却知他们所语必为坏事,只苦无法听清,更加无法帮助到童博他们。 当下尹仲和豆豆回到龙泽山庄。童博和天雪正要起轿回府,尹仲突然抓住童博的手腕,童博低声叫了出声。豆豆抢上去拉开了童博,叫道:“童大哥,你怎么样?”尹天雪也扶住童博,不解的看着尹仲。豆豆看到她脸上对童博的无限关怀,手慢慢放下,退回到尹仲身边。 尹仲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见童博内息紊乱,想看看。” 天雪这才莞尔一笑道:“原来如此。二叔想必不知,童博早已中了玄隐针,现在还无法运功呢。”尹仲哦了一声,点头笑道:“有此事?你们放心,将来也许有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天雪进入轿子,对豆豆笑道:“豆豆姑娘也和我们一起走吗?” 豆豆正有此意,想和他们说说话,童博却断口截道:“豆豆既然是和二叔来的,就和二叔一道走吧。” 豆豆想不到他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一时怔了。 直到不见了天雪和童博的轿队,尹仲才道:“他这样绝情,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豆豆怒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说罢抢先而行。 童战扶着天仇,道:“为什么要回这里啊。” 原来天仇身受重伤,却坚持要回御剑山庄。他担心舅爷李用遭受尹仲毒手,想通知他离开山庄。二人翻墙越瓦,来到李用别院。院子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天仇挣扎着走到茶厅里,看见李用正伏在桌上,一动未动。天仇大吃一惊,急忙走上去查看,才发觉他已无呼吸,心中的悲愤之情无以言表。这多年来,舅爷一直是他惟一的亲人,二人相依为命,实有父子之情,如今舅爷一死,他几乎不敢相信。童战惊道:“天仇,这事不对,我们快走。” 话刚落音,屏风后突然有人出掌,天仇回身欲避,已是不及,那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前胸。他但觉全身一震,内腑皆碎,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笔直的向后摔了出去。童战看见暗袭之人竟然是童心,心中的愤怒愈甚,大声呼喝,和童心打了起来。 天仇模糊中看见童氏兄弟相斗,想说话,却一口气难以提上来。这一瞬间,他只想到了那个身穿兰衣的女子——珠儿。他要回到她身边,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他已经无法走路了,也不知她是否还在等等自己。 他躺在那里,口里的血不断流出,胸口疼痛欲裂。 人影一闪,是豆豆闯了进来。她先是俯身看了看天仇的伤势,又抬头看了看正在打斗的童战二人,心中也是叹惜不已。童战眼看挡不住童心,急切之下一掌甩在童心脸上。童心脸上吃痛,立时跳开,哭道:“二哥,你打我?” 从小到大,童战还真未打过他耳光。童战痛心的看着地下流血不止的尹天仇,恨道:“我还要打你!你居然敢杀人,你敢杀人!” 豆豆见他气得全身发抖,便抢上前道:“快带他走。” 童战担心道:“你小心些!” 豆豆点点头,对童心道:“我这是替你大哥教训你,你听完杀了我也行……”童心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喃喃道:“大哥不疼我,二哥也打我……”说完发疯也似的飞奔出去。 童战将天仇放在韩宅曲廊亭子里,这里曾经是天仇和珠儿谈心的地方。可如今,天仇连一步也走不动了,他只是靠在壁柱上,不住喘着气,生怕再也见不着她。 珠儿正给父亲端药,童战轻轻入房,低声道:“天仇在等你……”他实在说不出下面的话来,眼中几乎要滴出泪来。 珠儿喜道:“他在哪儿?” 童战颤着手指了指曲廊亭子。 珠儿放下药碗,飞快的出了房,远远看见天仇正靠在亭柱边呢。 他回来了!他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她的心也要飞翔起来,为了这仿佛久违的见面。亭子边的湖水还是那么清澈,垂柳的影子印入湖心,显得那么优美。天仇看见珠儿正向自己奔来,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出的激动。因为他曾经对她说过要她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而她也曾经说过,一定会等他的。 他总算没负诺言,可以临死再见她一面。 他强自吞下鲜血,镇定神情。 珠儿扑了上来,拉住他的手,坐在他旁边,喜道:“天仇,你终于回来了!” 远远看着的童战眼睛突然潮湿了,他不敢再看,也不忍心再看,生怕听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悲伤的哭声。 天仇暗自凝神,将早已取下的玉坠交到珠儿手上,笑道:“我回来了,珠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珠儿举起手来,看着红玉,笑道:“是——”但她的“是”还未落音,天仇仰天就是一口血,顿时空中血气迷漫,腥气逼人。他随即倒在柱边,脸色惨白。 珠儿惊得要哭,只是抓住他的手连连道:“天仇,你怎么了?” 天仇却再也无法笑着回答她了,他扑在了她肩头,停住了呼吸。 风中,传来少女无尽的伤心,要将所有人的心也撕碎;而少年,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知道在那个世界,他可曾记得有这样一个少女,为了他的逝去而心碎? 风,还是不断吹着,却吹不去少女的伤心。她已经无泪,只因泪尽;她也已经无心,只因心随他去。她一遍遍擦着少年身上的血迹,尽管那血迹已经擦不掉。她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只想让他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世间,不要带走任何烦恼,仇恨。天色渐渐暗下来,她的心几乎麻木了,连她自己也会惊奇自己坚强。好奇怪啊,天仇死了,可她再也未流一滴泪,即使伤心到嗓子嘶哑,却仍然无泪。 树叶沙沙,仿佛也在为这早逝的少年惋惜。可他们的邂逅,还仿佛就在昨天。她记起来了,他们初次见面时,他是那样的羞涩,却又有些大胆,敢抓住自己手;她在街上遇到了正有逛街的他,惊慌失措的接过她送的糖葫芦,是怎样的后退,竟然踩到了路人的脚,引起她连串的笑声;当狗儿从他床角翻出已经引来不少蚂蚁的糖葫芦时,他的脸又是怎样的通红……原来,他并不曾离去;原来,有很多的事情,已经深深的刻在彼此心里;即使没有走过最美丽的人生,他们已经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个自己……这本已足够,她不能再奢求过多。 她疲累极了,想立刻倒在床上睡去,也许梦中还会有天仇的笑容;但她舍不得离开他,她要在最后的时刻里守护着他。当她端着又一盆水来到亭子里时,发现天仇竟然不见了。他消失了,消失得如此离奇。 珠儿四处张望,夜色茫茫,哪里还有其他的人呀? 她却也不以为意,淡然的放下水盆,身后童战道:“珠儿,你还好么?” 珠儿一指原来天仇坐的地方,道:“天仇不见了。” 童战大惊,道:“怎么会?——” 珠儿却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步入院子里去。身后的树叶们在风中响得更厉害了,大概风雨要来临,他们先有了预兆?然而她是不会惧怕这样的风雨的了,因为,她知道,即使他们相隔两世,他们的心还是在一起;他总也会在她身边,“我死后,也会守在你身边。”对了,他就是这样说的,她很相信他能做到。 他们将永不分离,生生世世。 第二十六章 童心指着豆豆道:“主人,就是豆豆拦着我不让追,才让他们跑了!” 豆豆大怒,道:“是啊。我只恨自己功夫不够高,武功没你好,否则我还要打你——” 二人正争吵间,童战冲了进来,一把揪住了童心的衣领,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将他推翻在地,边打边骂道:“天仇死了!天仇被你活活打死了!”“你和天借胆了,居然最杀人了!”童心一听大喜,爬起来笑道:“他真的死了?” 豆豆却一下子坐倒在凳上,那个活泼热情的天仇死了! 童战出手又是一拳,将童心打翻是。尹仲一拍桌子,喝道:“大胆!” “住嘴!”童战回头对他怒吼,心中只有怒气要发泄。 尹仲倒一怔,说不出话来。 “你违背族规,背弃祖宗遗训,你拿什么脸面回去见爹?……”每骂一句,便是一拳打在童心身上。童心却不还手,只为天仇已死而沾沾自喜。 忽然,一人厉声喝道:“住手!” 童战住手一看,才看见童博和天雪并肩进厅。 童博看了一眼地上的童心,问道:“怎么回事?” 童战怒道:“天仇死了!” 童博心中一震,却不显声色,淡然道:“你先回去。” 童战见他神情自然,心中气愤,正要回嘴,童博怒喝道:“回去!” 童战忍了忍,回头看着童心,厉声道:“你听着,童心,以后你再杀一个人我第一个不放过你!”说完甩袖而去。 看见童战走了,童博才朝童心走了过去。他脸色虽然淡漠,却有着特别的寒冷,目光如同利剑一样盯在童心脸上。童心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这位大哥,虽然此刻童博未有半句责骂,却吓得一步步后退,不知大哥要如何惩罚自己。童博却还是不说话。童心连忙低下头去道:“其实,我没有打死他;是他回去以后自己死去的……”说毕偷偷的瞟了一眼童博。旁边坐着的尹仲想不到他如此忌惮童博,心中也是轻轻一动。 童博好容易忍住心中的愤怒,看向了尹仲,问道:“不知二叔请我们来为了何事?” 尹仲笑道:“我想,你们成亲也有好些日子了,是时候回去见见族人了。” “好,是该如此。”童博接道。尹仲失去了地下城的依靠,无法自己疗伤,自然先着急回水月洞天寻找他法了。他仍旧淡然问道:“不知二叔认为何时动身比较合适?”他这是在探对方口气。 尹仲站起身来,道:“我看选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童博和天雪从厅内告辞出来,夜色已经迷茫,前路也一片漫漫。 二人出了前院,来到后院,忽听见身后有人道:“童大哥,童大哥。” 二人没有回头,听出是豆豆相随而来。 豆豆紧走几步,童博却径自入自家别院,没有理睬她。豆豆看着他进去的背影,心中好一阵难过,却强自忍住了,朝天雪微微笑了笑,道:“真是对不起,我和童大哥说几句话,就几句……”天雪也展颜笑着点头应允,其实心里并不比她好受。豆豆和童博都是她最重要的好友,但她此刻却只有充当了这样一个可悲的角色。 豆豆一进天雪的卧房,开口问道:“我只是想问你……”话还没说完,童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左手在屏风边的花盆一动,暗门打开,拉着她入内。 他这下抓得豆豆好疼,几乎是被他拖着。然后到了地下小石室,才将她重重一推,几乎跌倒。他返身背对着豆豆,一言不发,豆豆看不到他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已,不能确定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他依然是笔直的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言语。 豆豆被他可怕的神情吓住了,一边握着疼痛的手腕,一边喃喃道:“童大哥,我只是……我只是想问你……水月洞天已经全部冰封,你有什么法子带这么多人进去?……”她略略停顿了一下,“会不会有危险?万一……”她想起当初童博将隐修、童战和她从地底河流带出水月洞天的时候,几乎失温而死,如今有这么多人要进水月洞天,还要面对尹仲这样一个敌人,叫她如何放得下心来? “你能不能别再管我的事?”童博猛然转过身,大声道。他从未如此大声粗气地对她说过话,接着朝她走近几步,逼问道,“你能不能放我自由,也让你自在?”他的眼神那样锐利,如同箭一般。 豆豆语咽道:“我只是想确定你是否安全……” 童博打断她的话,道:“所以明知道童心想杀你,明知道尹仲像火药似的随时会爆炸,还和他们在一起?!”“你拿你的命来赌我的安全,身为一个男人,你认为我是什么感觉?!”“你认为我该怎么想?” 豆豆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 “别再把我的事情当成你的责任!豆豆,”他两次打断了她的解释,“你的付出是我承受不起的重!求求你,放手吧!求求你,豆豆,放手吧!”他语气急骤起来,不再是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童大哥了。 她听着这样令人心碎的话,眼泪一下子滚落面颊。童博看着她神情俱伤的样子,心中无比痛苦,只有暗自叹息,才摇摇头,转身欲走。 忽然,身后豆豆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断气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不是我,你会不会遗憾,会不会难过?” 童博心中大震,停住脚步。 豆豆走上来,缓缓道:“你随时准备去死,对不对?” 童博顿时无语。豆豆勇敢地面对他,一字一字道:“你和尹天雪。” “你?”童博惊道。 “我也许冲动,可我不笨。”豆豆苦笑道。 童博回避她追究的目光,转向壁角古琴,道:“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豆豆道。 她走了几步,道:“你对我的好,即使不说,我也感觉得到。”说着用手按住心口,由于激动,她反而语言更加顺畅了,思维也更加敏捷了。“为什么却突然之间,要和我分道扬镳?”她的声音蓦地提高了几分,想到这些日子所受的相思之苦,想到二人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她的心又隐隐发痛。 她转过身去,摇头道:“我一直想,一直想,都想不明白……直到今天,我发现那个黑衣人就是你!你出手是为救天仇,可刚才你听说天仇死了,却还无动于衷,还若无其事的问尹仲什么时候回水月洞天。——我终于相通了,你一定有更大的目标要去完成。……所以,你要把一切忍下来,包括我们的感情。”她的声音变得吵哑起来,也低了许多。对于她而言,这几个月的煎熬无异于水深火热,即使再单纯的心,也从而变得成熟。她学会了思考,并且学会了正确的思考。她不知道他和天雪想做什么,竟然以成亲作为代价。 猛然间,她又回过身,盯着童博,眼睛满是痛心和疑问:“童大哥,为什么选择尹天雪来做这件事,而不是我?”童博无话可说,只有眼看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我知道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我无法阻止你去,那么,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童博眼眶渐渐红了,仿佛有泪要涌出来,过了半晌才吸了口气,道:“你不需要做什么,你不需要为我……” “你要我永远把你记在心里,我可以的……”豆豆接道,“我可以的。”她的泪水也流了满面,“如果知道你要死,却不能陪你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我只怕、怕自己都不清楚,我们是从什么开始的,又是在哪里结束的。”她不怕他死,也不害怕一个人活着,可是她怕想不想来他是什么模样。究竟他们之间发生过那段感情没有,是否真心实意的付出过?如果他要死的话,至少让她把这一刻记在心里,“我可以一个人走,我可以的……”她伸起手来,轻轻拂过他的面颊,那样温柔,那样伤感,要将他的心也撕碎了。“一个人,就一个人走,一个人活下去,我可以的……”她喃喃道。 童博再听不下去,一下将她抱在怀中,伏首在她的秀发间。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完全了解对方的心思。是的,她说得对,即使要面对生死的劫难,他也不应当将她独自一人撇下。“你不会一个人的,豆豆。”他低语道,“即使我死,我的亡灵也会永远守护着你……你不会一个人的,不会的,豆豆。”二人相拥而泣。石室内回荡着他们的哀伤与离别之情。 豆豆很久没这样平静的靠在童博怀中了;她感到无限的满足,她以为,童博已经答应让她跟去水月洞天了。可是,童博突然惊醒似的放开了她,他眼中无尽的话语没有说出来,却让她明白了:他不会让她去。童博出指如风,点住了她身上大穴,登时,四肢发麻,动弹不得。她眼中露出害怕,哀求,和恨意。 他还是选择独自面对那场战争。 他轻轻将她抱起来,一直走到榻间,然后放下她,俯身下来凝视着她。她虽然不能动弹,可眼中的神情让他心碎。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中滚落,手脚都是冰凉的。童博趋身过去,在她洁白的额角印下一吻。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亲密的举动,这也是他对于他最珍爱的人的道别。豆豆只能看着他吻自己,又慢慢在自己身边坐下,依旧凝视着她,要将她的模样印入心底。怪他自私也好,说他无情也罢,他是不可能让豆豆面对任何危险的。 豆豆又哪里不知晓他的心意?听见他在耳边轻声道:“豆豆,你在这儿等我,十天后,我一定回来……万一不能回来,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知道,你是我最珍爱之人,我不能让你活在哀伤之中——如果我回不来,你不要伤心……”他像一个啰嗦的老太太,絮叨地说着同样的话。若在平时,这样的甜言蜜语是豆豆求也求不来的,可是此刻却不同,他们要面对的是生离死别。她的泪流得更猛了,眼睛也肿了,童博忽然伸指在她肩上一点,她心里一痛,他点了她的昏穴,要让她好好睡去……她倒在他的怀中,人事不醒。 “来时花满路,去时已荒芜……”如同词中所言。 “心已随风去,山水仍相依。错放的人生,谁在喃喃自语?……”歌声飘渺,消失在夜空中。 天雪倚在门前,看见童博垂首出来,从他眼睛中看出了事情始末,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递上一杯茶,安慰道:“放心,我会让小莲照顾她的。”童博朝她感激地一笑,但心中实在很沉重,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对么?”天雪见他神情凝重,显然心中有事。 童博只是认为尹仲对他们已经起疑,却仍然提前动身前往水月洞天,表示他一方面惧怕雪博二人心计城府,一方面却也表明他已有准备,并非无备而往。可是,他的筹码究竟是什么呢?他目前伤势已经发作,没有银池和血蟒绝对不能自己恢复,和童博自然不能打架了;天雪正是看在这一点上才壮了胆气,为此行增加了不少信心。 忽然,童博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几乎同时,天雪也张口叫道:“童心?” 是的,除了童心,还有什么人能对抗童博呢?除了童心,更加无人听众尹仲驱使。二人想到此层,突然都感到深深的寒意,相对无言。 ◇ ◇ ◇ ◇ ◇ 风在后半夜突然猛了,童博和天雪坐在房里,为未来担心,一直未曾入睡。 前半夜还是上好的星光满天,转眼就变成了风电交加的可怕夜晚。听着天上乍雷阵阵响,二人的心随着起伏不已。但这样恐怖的电闪雷鸣却持续了很久,未下一粒雨。童博和天雪正自奇怪,忽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铁卫们惊叫之声。他们连忙也赶出来,只听见值班的卫士们指着漆黑的夜空叫道:“看,看啊,天都要裂开了!”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夜空!” …… 天雪和童博一惊,这才发觉头上的夜空果然与以往不同:黑得如墨似的天空中,有一个闪电云团在旋转,旋转速度渐渐提高,远远看去竟然像一张会吃人的大口,给人无限的恐惧之感。 童博心知不妙,道:“不好!尹仲在给童心开天眼!” “开天眼”是童氏族人长老给需要修习法术的人施法的称呼。而自从童氏族人避入水月洞天之后,鲜有人才具备法术天赋。 尹天雪虽不知这其中厉害,但见他脸色都变了,便吩咐众铁卫备马出府,直往那团电云所在地断魂林赶去。 断魂林在这样的天气更加恐怖了,树影重重,侍卫们的灯笼都被风吹得摇晃不已,马队也不住嘶叫。 童博吩咐侍卫们四处寻找尹仲的下落,想阻止他给童心开天眼。 众人在林子里转悠着,头上的闪电仍然不止。 突然,从东面升起来一道黄光,直击云电中心。童博拉着天雪,惊道:“那是什么?”黄光一接云团,那云团立时散开去,电也突然少了许多。 童博虽然不懂法术,却也明白那是阻止尹仲的法术;这天下如果还有人能够与他以法术对峙,除了隐修,还会有谁?林中尹仲将自己和童心封印在黑暗结界之中,外人自然无法找到他们。他见隐修在龙泽山庄阻拦自己为童心开天眼,心中暗笑,因为不论从单纯的法术和功力来说,隐修都不是他的对手。天下之大,哪里还有能挡住他尹仲的人? 他哈哈大笑,双掌齐向那道黄光击去。 隐修想阻拦他,却也是有心无力。只见黄光渐淡,退了回去。林子里的童博暗道不好,果然白光一长,东面再无动静,想来是隐修和尹仲暗拼法力,受伤不起。 尹仲伸指轻轻在童心眉心点下,本身功力输入他体内,助他打通任督二脉。只是旧伤在身,费了一些时候,才将他二脉打通。 天色立时改观,星光依旧灿烂,弯月在空。 童博和天雪执手而视,眼中都是充满了担忧,因为他们知道面对的,将是一个如何可怕的敌人! 第二十七章 当童战肿着眼眶,头也不回的跨出门外,穿着青衣,迈开大步,径奔御剑山庄的时候,东方还没有露出阳光。青树的每一片叶尖,都挂着露珠,其中还隐藏着夜气。但是,待走到天雪院子时,露珠里却闪出各样的光辉,渐渐幻成晓色了。远望前面,便看见深青的花树。 他走在静静的院子中,感觉惊奇:除了他轻微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平日的这时候,按说童博早已起身了。童战见他们的卧房门开着,疑道:“大哥和天雪这么早就出去了?”他却不知昨夜天雪他们已经出去一夜未归,查寻童心和尹仲下落。而铁卫们中也有大半人出去了,所以整个御剑山庄才显出惊人的安静来。 童战步入卧房,目光所及,天雪榻上床被叠得整整齐齐,分明无人动过;他转向那地下石室的开关,心想大哥难道还在下面?于是拨动花盆,从暗门一跃而入。 石室也是静的,没有任何声音。童战走了进去,只见豆豆双目紧闭,竟然躺在石榻之上,也没察觉他的到来。他走近,更加惊奇。豆豆仍然一动不动,莫非她被人点了穴道?他伸指试着为豆豆解穴,点穴手法出自童氏一族。豆豆穴道一解,立刻跳了起来,惊道:“他们上路了吗?”童战迷糊道:“我还要问你呢——”他是想问她怎么被关在这里。突然眼珠一转,惊道:“上路?谁上路了?” 豆豆跺跺脚直叹气,将天雪与童博二人欲斗尹仲一事粗略说了一番。童战半天还未回过神来,豆豆急道:“糟了,他们一定回水月洞天了!” 这时,一个人冲了进来,道:“你说什么?” 豆豆和童战看见进来的人是龙婆和珠儿,龙婆一脸着急之色。原来清晨珠儿来到御剑山庄大门口,要见童博和天雪。天仇临死时托她带了一句重要的话给童博,对付尹仲,须得带上龙家的家传古剑,方有胜算。可守庄侍卫说庄主及姑爷未曾回府,不让她进去。珠儿心神俱伤,四下无主,在府门前徘徊之际,龙婆赶到。二人绕开正门从侧墙进入了天雪的房间,继而来到地下石室。 ◇ ◇ ◇ ◇ ◇ 林子里稍微透出一些曙光,众铁卫们在林中继续搜索,毫无线索。 天雪和童博走在林中,越发心惊胆寒;尹仲有了童心这张牌,双方实力相当,只怕以后的战争更为残酷。两人都默然不语,只听见脚下落叶沙沙作响。良久,天雪才道:“看来他们不在这林子了。” 前面两名铁卫面对二人,童博一见,拉住天雪道:“这二人不对——” 话犹未完,前面搜寻的铁风带着四五个铁卫迎面而来,伸手一拍那两人的肩膀。二人返过身,脸面全黑,煞是惊人。铁风啊地一声大叫,退后几步,如同见了鬼一般。身边的铁卫们也急忙后退。那两人忽然出掌,风声呼呼,饶是铁风躲得快,也险些中了暗算。二人浑似失了疯的,没命的往铁风扑去。 童博便要出手,天雪止住他。她白衣飘飘,已从几丈外飞掠而至,指尖细细,如风般点在了那两铁卫身上。待她从空中落下,铁卫跌倒在地,不发一声。另外几名铁卫上前一看,惊道:“他们死了!” 天雪亦是一惊,道:“我没有杀他们。” 童博听了,上前一探死者肌肤,触之若冰,竟是已死多时之状。最离奇的是死状恐怖,全身的肌理干燥,没有一丝生气,即使是死去几天的人的肌肤也不应如此干枯冰冷啊。看来只有一个解释,是尹仲杀了他们!可杀一个人,需要如此残忍的法子么?能够使出这样可怕的杀招,尹仲的功夫到底达到了怎样可怕的地步?雪博二人相视一眼,说不出话来,从内心深处升起无名的惧怕之意。 与尹仲相识至今,对于他深不可测的武功早有防备,可今天看到两名铁卫的死状,那是惨不忍睹,令天雪和童博都不同心生怯意,但前路漫漫,他们惟有勇敢面对,毫无退路了。 ◇ ◇ ◇ ◇ ◇ 童战听完豆豆的诉说,知道童博和天雪要与尹仲决一生死,起身便走。 龙婆一把拉住他,道:“你大哥就是担心你的安危,才选择独自面对。” 童战回过头来,年轻的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毅力来:“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他独自面对危险。”龙婆道:“童战,你有你对童氏一族的责任——”童战接道:“所以,我更不能袖手旁观——边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做童氏族人的领袖?!”这话说得更是斩钉截铁,无任何回旋余地。龙婆面对他这样的英雄气概,倒说不出话来。豆豆却想法简单,立刻抢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珠儿忙道:“等等。要带上龙家古剑,可与尹仲一斗。” 当即众人商量停当,由龙婆先行回龙泽山庄取古剑,随后赶来;豆豆、童战和珠儿先去追赶童博和天雪,众人就在前住水月洞天的分岔路口浜坂会合,那里有一间简陋的茶棚歇息,依着推算,雪博二人赶在那里用餐或喂马。 出了御剑山庄东行,沿弯曲的甬道走上了去水月洞天的路——这条路窄却平,最适于悄然独行。即使豆豆等人马声的的,此道也总是那么静谧,听得见路边小鸟的啁啾。为了追赶雪博二人,众人不敢迟疑,加鞭快马,直往前行。 清晨的阳光照在行人的身上,投下了美丽的光晕;路旁萩影摇曳,自有一种风情。步出东门,秋篠川就在眼前流淌,广阔的田园铺展开来,稻田的前方,探出点点农舍的房顶。更远处,嫩草山、春日山、高圆山连绵起伏。清风拂过稻田掠过林子迎面吹来,顿觉心旷神怡。若是众人携手踏青,那将是怎样的一副画面!然而,他们这是心身涉险,想到各自的爱人已经身在险境,又哪有心思看到这些美景?每一个人的心,早已飞到数里之外的那个心系之人身上。 滨坂豆豆曾经到过;那是从水月洞天出来的时候。当时,她一心回家,想念家中的父亲姐妹,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完全不知世间的情与恨,愁与苦。 如今,在经历了起伏的人生之后,她带着一颗急切的心,踏上了滨坂。她觉得可以将自己凝视童博的目光一度遮断,又重新连接。 她想起很久以前——还是没有认识童博的时候——她去郊外踏青回来,马上和父亲、姐姐、珠儿一道去京城旅行的事。父亲疼爱女儿们,要让她们多长见识。可这一年来,眼前仿佛雾障重重,自己正飘往混沌世界。确非易事,令人窒息般的苦闷压上心头。但在感觉上,似乎久违了的清风艳阳在深情地向自己低语:这就是你,豆豆。是啊,也许一生孤苦,只为了与童大哥的相逢相知。 她目光中流露出迷离的神色,坠入了深深的沉思。 就是在前面路旁的茶棚里,那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里,她站在雨中,亲耳听到童博大声说喜欢她,让她怎样一番欢喜;在这里,他们相拥在雨中,从此不再孤独,不再寻找;只因他们都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茶棚依然破旧不堪,少有人迹的缘故,主人早已丢弃了它。风雨后,避雨的山人也会离去,一如原来童博和豆豆在这里避雨一样。珠儿先下马,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了天仇的笑容,一阵叹息。她轻轻抬起手来,抚摸着胸前的玉坠,就如同他在身边一般。豆豆随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地从身后抱着她,哽咽道:“珠儿,你要坚强……”珠儿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姐妹二人拉了手就在棚内的凳上坐下,不再言语。童战从前面镇上打探消息回来,将马匹系在外面,这才进来,手中还提着干粮袋,道:“镇上的人都说没见御剑山庄的人经过。”说完递给珠儿一个雪白的馒头充饥。珠儿没有食欲,豆豆硬塞在她手中。豆豆瞥了一眼棚内杂物,点头道:“没有很多人来过的痕迹,我们这一路快马奔驰,应该不会错过。” 童战嗯了一声,低声道:“而且大哥知道天雪怀了孩子,应该走得慢;我们来早了。” 豆豆一震,反问道:“孩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童战苦笑地看着她,道:“我哪里懂得看。他们都有了共同的孩子——”豆豆打断他,问道:“谁说的?”童战道:“天雪亲口对大哥说的——豆豆,你如果改变主意,还可以回去——”豆豆心中剧痛无比,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珠儿连忙扶住她,道:“豆豆,你刚才不是说过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豆豆摇头道:“不一样的——先前我误会了他,如今知道他和天雪成亲是假,一旦击败尹仲,我们还有在一起的希望——现在、现在——”她无法说出下面的话来。 “可现在,她有了孩子——就算童大哥肯要我,我怎么能要他啊?”她脸上泪水直落。“我怎么能叫别人的孩子,出生以后就没有爹啊?”那倒是,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啊。童战道:“所以,大家不要多想了,就算成亲不是他们的本意,现在他们也分不开了……”说着这些话,他心底的痛并不比豆豆轻。他顿了一顿,道:“我们只要不增加他们的困扰,就……”豆豆沉默片刻,道:“可是,他们并不是真心相爱,却要生活一辈子……”“他们不是很可怜吗?那么长的人生路,他们会走得很辛苦的。” 珠儿一听,急道:“豆豆,你还不死心啊_” 豆豆道:“我是说——”她看了看珠儿和童战一眼,接道:“让他们爱上彼此。” 珠儿和童战都没有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珠儿别过头去,避开她寻问的目光,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这样的想法,也只有豆豆能想出来。童战粗声道:“你脑袋怎么长的,里面装了什么?”豆豆见他发怒,吓了一跳,问道:“你说什么?” “要我就做不到,打死也做不到!”童战大声吼道,冲到一旁不再理睬她。 三个人有棚子里各有心事,都不说话了。豆豆见龙婆还没追上来,心下着急,来回在棚子里踱着步。童战也等得心急,正要走出棚子,忽然迎面行来一行人,大约二十多个,赫然就是天雪的车队。 豆豆也吃了一惊,走出棚来,怔怔望着已经走近的童博。天雪坐在轿里,掀开车帘一见童战和豆豆,也是一惊。童博吃惊犹甚,不知他们怎会到了这里。身后尹仲笑了笑道:“豆豆姑娘也在啊,大家正好歇息着。”当下命令铁卫就地歇息。 天雪从轿中走了出来,越发显得玉立婷婷,我见犹怜。她朝豆豆微笑道:“豆豆姑娘也在,看来是什么也关不住你了。”说着进入棚内,有铁卫将桌椅整理了一下,扶了她坐下。豆豆道:“我、我们只是过来帮个忙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天雪依旧淡然笑着。童博对尹仲道:“前面就有客店……”豆豆接道:“是啊,住客店对天雪比较好些——”天雪却看着童战笑:“我没关系。难得有机会在野外露宿,觉得挺新鲜的。”尹仲道:“既然如此,就在这里住一晚吧。”说着和童心走开去,童战一见童心,立时大怒,大声呼唤他,他却只回头看了看童战,仍然随尹仲走了。 童博只好令铁卫拿出备用的干粮,就近搭起土灶,准备饭菜。 天色渐晚,夜色益浓。棚内只有童氏兄弟、天雪、珠儿和豆豆几人。其他的铁卫们或去打野味,或聚集在棚外火堆旁歇息。 五人都没有说话。童博坐在一角,朝豆豆望去,她正好也看了过来,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这时,听见童心大叫着跑了过来,接着几个正在烧火的铁卫,道:“去打野猪,好大的野猪——”说着用手做了一个姿势,表示那野猪很大。铁卫一听,相着野猪烧来更加美味,心下痒痒。童博走了出来,问道:“童心,尹仲哪儿去了?”童心一笑道:“主人?主人打酒,童心打野猪。”便和几个铁卫叫嚷着住路边林子里去了。 童博心中一怔,倒没想到尹仲还爱喝酒,便回到棚内,朝豆豆旁边走了过去。豆豆看见他过来,心中无来由地一阵害怕,还没等他落座,尽快地站起身来,坐在了珠儿身边。童博一见,又跟了过来。豆豆连忙起身,这次却来到天雪旁边坐下,将他扔在了一边发愣。 天雪见了豆豆,展颜一笑。豆豆也朝她笑了笑,道:“赶了那么长的路,肚子没事吧?” 天雪愕然道:“肚子?”随即笑道:“没事呀。豆豆姑娘肚子不舒服么?——” 豆豆苦笑道:“哪会是我不舒服,我又没——”怀孕两字未出,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这时童博又跟随过来,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纤手。豆豆一惊,等要挣脱,却哪里挣得开?忽然又一只手伸了过来,将豆豆拉开,跟着拉过了天雪的手放在了童博掌中。这一下,几个人都惊住了。那后来的人是童战,他一把拉开豆豆,走到一边,低声道:“你做什么?”脸上又气又怒。豆豆轻声道:“我很想帮他们,可不知道怎么做——”看到她这样子,童战也不忍心责怪,只道:“我早就说过这样的事做不来的。”豆豆叹了口气。 童博放下天雪的手,呆呆的望着豆豆和童战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道:“她在生我的气。”“她气我不让她一起来,她在气我。”他苦笑了笑,天雪回头看了看豆豆。 第二十八章 小溪一过,绿柳垂杨,如丝如缕,清溪对岸,半坡繁花间,现出的精舍四处花枝环绕,灿若云锦。极目望处,朱栏跨于水上,几只乱燕,在花林中飞旋来去。桥上走来两人,一人华服俊颜,顾盼生辉;一人披发红衣,盈盈浅笑,流眸低语。红衣少女娇笑间,越发显得青丝飘扬间妩媚动人。 二人含情脉脉,携手而行。华服少年笑道:“这龙泽山庄毕竟不同凡俗,高于平常,景色布局也别有风致。”少女低首笑道:“只怕是你出身高贵,少有见到这样的粗野俗地,才有如此感慨。”少年不作反驳,显见对少女百依百顺的样子。 两人穿过长廊,进入宅子大厅,四处一片静寂。少年咦了一声,道:“平常都挺热闹的,隐修和童心呢,怎么没听到动静了?”少女也觉奇怪,在厅内来回走动,院子里仍然无声。只有鸟雀的吱吱声传入耳中,却越发显得这院子的静了。少年忽见案上一方锦帕被风掀起一角,走上一看,轻声念道:“龙婆尊上:请携吟龙古剑前往水月洞天,与吾等会合,速。”丝帕尾上署名博雪二字,少年一惊,啊地叫出声来。红衣少女一见,忙过来看,眼中现出疑惑的神色。少年道:“看样子天雪和童博已经动身前往水月洞天了,难怪前夜她说话如此古怪……”他便是在龙泽山庄养伤的尹天奇。 少女当然便是赵云,她柳眉轻拧,暗自思虑,却不作声。尹天奇叹道:“她独身面对二叔,我怎可坐视不顾?”可他们从未去过水月洞天,连方向也不清楚。当即决定先回御剑山庄询问护卫首领铁风。 回到御剑山庄,铁风一见少庄主回来,喜不自禁。天奇问起天雪去处,他却不答;问起水月洞天的方向,也是沉默不语。赵云见他如此对待少庄主,心中气愤,斥道:“怎么,有什么不能对少庄主说的吗?”铁风低首道:“庄主临行前交待,决不能让少庄主知道。”赵云冷笑道:“怪了!御剑山庄唯一的传人活得好好的,怎么护卫首领却听一个女人的话?”她既得天奇亲口承诺二人婚事,说话之间俨然便是御剑山庄的女主人。铁风没有回答。她走上几步,逼问道:“难不成这小小的御剑山庄,也玩起了改朝换代的把戏,来个女人篡位?”铁风不由低头。 尹天奇道:“听见了吗?还不快说!”他语声严肃,怒气冲天。 铁风道:“铁风只知道,小姐暂代庄主之责。庄主既有明令,护卫首领只有遵从。他日,若是少庄主承继大位,铁风也必对少庄主忠心耿耿!”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不卑不亢,天奇倒也无话可说了。赵云却冷冷道:“像你这样的忠心法,只怕少庄主承受不起。”她斜斜的瞟了一眼铁风,接道:“他日接位,有没有你铁风的位置,还说不定。”她这几句话说得不痛不痒,言下之间却是有些威胁利诱之嫌。天奇听了这句话,也深深地看了一眼铁风。铁风恭声道:“铁风俯仰无愧,还请少庄主谅察。”尹天奇见他硬的不吃,心中一动,便道:“铁风啊铁风,你能不能这样死脑筋?你不记得吗,是二叔陪的天雪和童博去水月洞天?是二叔啊!二叔!” 对于尹仲深不可测的功夫,铁风心中自然清楚,所以,他也曾经动了劝阻小姐出行的念头。他铁家世代在尹家为将,隐然便是尹家的一分子。在天雪出行的前夜,铁风请求追随而行,可天雪考虑到御剑山庄已经今不如昔,天奇生性孤弱,毫无主见;庄中除了铁风,再无可以托付之人,于是交待铁风保护少庄主安全,一旦半月之后她仍不能回,便立天奇为庄主,执掌御剑山庄。她再三叮嘱铁风不得让天奇跟来水月洞天,她知道总有一天哥哥会知晓自己的苦心,如果她不能胜归;但如若她和童博回来了,那么虽则和天奇产生误会,她还是会将庄主之位让出,一切误会总也消解。总之,她如此苦心积虑,费尽心思,只为尽女之责,为父报仇;保住御剑山庄唯一血脉,保住御剑山庄百年基业。做为一个女子,她能有此心胸,足比天下男子。铁风对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看着小姐长大,了解她的个性,知道她心性好强,心胸宽广,智谋过人,本是庄主的最佳人选。 从私下里来讲,铁风心目中最希望的还是天雪就任庄主之位。只是天雪心中有情有义,对于权势本就看轻,对兄长更是爱护,她所走的每一步,除了报父仇,保童战,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天奇安全。 天奇讲到这番话,铁风心中亦有动摇;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为天雪担心?可正因如此,天雪才吩咐他照顾天奇,决不让天奇身历险境。天奇见他仍然不说,又气又笑,只得退后两步,连叹:“好、好、好你个铁风!”说着便要拉了赵云,自行寻找水月洞天。 铁风一惊,道:“少庄主!”说完拦在二人面前。 这下天奇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喝道:“让开!” 铁风硬着羊皮,道:“少庄主执意要走,铁风只好依从庄主吩咐,将少庄主拿下!”说话间,呼喝一声,数十名铁卫从四周聚拢,将天奇围在当中,不让他离开御剑山庄。赵云见状不妙,退到一边,不住叹息:“有那样一个妹妹,即使他日你继承庄主之位,只怕也会被架空。”心中对那尹天雪的忌恨又添了几分。她望着左手断掌,如今缚上一层薄纱,创伤之痛早已远去,但当日正是由于天雪用巨金雇佣韩霸天父女盗取血如意,才令她失去一只手掌,这心中的痛苦只怕一世难忘。虽然做生意你情我愿,但尹天雪明知尹仲难于对付,却不事先通知,赵云自是耿耿于怀。而后尹天雪又嫁给了童博,再次触到她痛处。 要知赵云性格好强,丝毫不逊于尹天雪。只是她自小孤苦,对于权势和金钱的欲望便高于尹天雪,更加懂得了生存的难处。她们二人,赵云小心眼,容不得旁人违半点;天雪却孤高自许,冷漠远人,喜欢我行我素。所以即使二人没有先前的恩怨,只怕成为了家人后也难以溶合。 尹天奇看到众铁卫竟然以下犯上,怒火愈盛。他一把推开铁风,便要强行出庄。铁风大声叫道:“来人,将少庄主拿下!”众铁卫纷纷拔出刀剑,那阵势一触即发。赵云退到一角,注视着这情景,心中更加烦燥难耐。 尹天奇大怒之下,双掌疾出,已将两名铁卫击翻在地。其他护卫对他毕竟有些顾虑,出手之间也就犹豫徘徊。他功夫本不高,自小养尊处优,喜欢的也是一些文雅的东西,对于杀戮一类,常不以为然。如今一旦与人交手,便落了下风。赵云越看越是心惊,想到尹天雪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出类拔萃的智慧,而面前的哥哥却资质平庸,兄妹二人如此巨大的反差,令人惊异。她悄悄退了出来,听见身后铁风吩咐铁卫将天奇关押地牢,也不回头,因为她知道有一件事是此刻最重要的,那便是杀了尹天雪。尹天雪死了,尹天奇才有立足之地。心念一定,不再犹豫,出庄牵马,往水月洞天的方向一路追去。 赵云纵马疾驰,唯恐错过一生命运改变的最好机会。一路上,她不舍得休息,只是向前疾赶。两旁树林向后飞退而去,前面的路却是一片茫茫。她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身在战场的战士一般,充满了力量和激情,一旦有了新的目标,便会全力以赴。 她举手投鞭,口中娇斥着。忽然从旁边树林里冲出一人来大声叫喊:“赵姑娘!”赵云急忙收缰立马,那马立时前蹄拔起,发出长声嘶叫。拦马之人却是隐修,他接到尹天雪的留书之后,先就赶往水月洞天,可他没有马匹,只有徒步而行,这才慢了许多脚程。此时见到赵云,自然喜不自胜。赵云却眉头一皱,心想:“你八成是想去帮天雪,我岂能让你如愿?”她只盼尹天雪死在尹仲手上,不需她亲自动手,那是最好,于是对隐修起了防心。当下一言不发,也不下马,只一足踢出,正好踢在了他头上,然后仍自纵马而去。隐修摔倒在道旁,昏了过去,却不知她为什么要踢自己。 赵云顺着那林荫小道一路东行,不一会儿便看到前面岔路,正是前往水月洞天的分岔口滨坂。但原来还在的茶棚却已经烧成焦炭一堆,还在冒着轻烟,显然才灭不久。赵云正在张望,忽见童心正在一边伤心,不住呼唤二哥。她下马过去,轻轻问道:“童心,他们人呢?”童心指着地上的童战道:“大哥他们先走了,二哥受伤……” 赵云一听,连忙上马,一路追去。 她不住加鞭,只望及早赶到天雪和童博面前。 大约赶了两个时辰,终于可以看到前面车声辙辙,她认清那车正是天雪的马车,而马车两旁是豆豆和童博及四名护卫。一时心中更喜,心道:“其他的铁卫们多半走在前头,和尹仲在一起。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又多加几鞭,大声叫道:“豆豆,童博,童战和珠儿不行啦,你们快去看看……”前面的人立刻停了下来,豆豆急道:“我回去看看!”童博连忙拉住她,道:“别急,我身法快,去去就回!”这正合赵云的心意,她笑道:“正是。童大哥早去早回!” 童博也朝她笑了一笑,拨转马头,回马而去。 赵云看着车上静悄悄的,问道:“尹姑娘她……”说时伸手去掀车帘。车帘打开,尹天雪却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了。赵云早有怀疑,此时更是成竹在胸,也不思索,一掌朝她拍去。豆豆见机得快,从马上飞了过来,将她拦住,叫道:“云姐,你做什么?”赵云一言不发,一招连一招的杀手向她攻去。豆豆武功本差,哪里是她对手?但顾及天雪安全,不敢后退,硬是挡在了姐姐面前。 赵云对于自家姐妹,终不忍下手。又怕童博去而复返,急切之下,将车夫一脚踢下马去,反手几鞭,将身边的护卫也击退开。她手中长鞭在马背上奋力一击,马痛前奔,转向路旁峭壁下疾驰。她几个翻身,已踢在了豆豆肩上,将她踢下车来,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 眼看着那马车直往悬崖下撞去,豆豆大惊失色,尖声叫道:“天雪、天雪……”只因她知道,此时的天雪是被她点了穴的,毫无知觉,如此一跌,定然无命。赵云却死命将她拉住,不让她靠近。车子掉了下去,震落了许多尘土和石块,发出巨大的响声。 赵云看着天雪随着那马车坠入了万丈深渊,喜上眉梢。豆豆却泪水长流,说不出话来。 这时崖口忽然升起一道白影,如同仙子凌波。竟然是尹天雪!赵云只觉肩头一麻,顿时不能动弹,被尹天雪点了穴道。豆豆大喜,跑上去拉住她手,连声道:“天雪,你没事?”又是惊奇又是庆幸。身后一人说道:“原来你的目的是杀天雪!”说话的那人是去而复返的童博。豆豆惊道为:“童大哥,你……”赵云眼中露出惊讶和害怕,她实在想不通童博怎么转瞬之间又回来了?尹天雪朝赵云讥讽地笑道:“让赵姑娘失望了!” 赵云疑道:“可你、你没那么快……” 她说的是童博。童博笑道:“我根本没回去。”尹天雪走了过来,笑道:“刚才她来的时候我刚好解开自己的穴道了,可是,我想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我想豆豆姑娘是时候看清她的为人了。”豆豆看了看赵云,眼中露出失望和伤心。她们十年的姐妹之情,总是难以割舍的。童博道:“如果你真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就应该想着怎样送他们去医治,而不是浪费时间找我们。” 豆豆和赵云都吃惊的看着童博,尤其是赵云,脸上露出苦笑:“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城府了?”童博笑了:“跟你们这样的人在一起,傻子也学精了。”赵云张了张口,再也说不也半句话来。豆豆望着赵云,担心地问道:“将她放在这儿?要不还是放了她……” 尹天雪笑道:“如果放了她,我不会拦你;可是一路上,我们还会平安吗?”豆豆想了一想,也不敢冒险,当即将赵云扶到路旁一棵树下靠着,转身便走。赵云颤声道:“豆豆,你我姐妹数年,你怎么忍心这样?”她心知豆豆最是心软,果然豆豆听了停下脚步。但她仅仅停留片刻,便道:“我不忍心!可我更不想童大哥和天雪死在你手里,你忍耐些!”赵云怒道:“豆豆!你是不是想趁这机会整死我啊?你好坏的心眼哪,豆豆。”豆豆脸色微变,却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赵云连唤几声豆豆,她也不再回头。 走过童博身边,童博拉住她,道:“豆豆。”豆豆低下头,黯然道:“没关系,我必须学会分辨黑白是非。”她推开他的手,径自前行。经过尹天雪的身旁,她扔下一句:“你刚才是假装昏迷。”尹天雪一怔,她已走出好远。 过了半晌,她才大声道:“你们都比我聪明!”便走到前头去了。 童博和尹天雪见她象变了个人似的,都吃了一惊,但都看出来她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天真无邪的豆豆,她此刻心思也多了许多,包括忧郁和烦恼。不知为何,童博心中突然腾起一阵担忧来。他觉得这几日中越来越不了解豆豆了,也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原来,豆豆的心事、想法,他都是最清楚的人。可现在,他觉得怀疑起来,甚至也不知道,她还爱不爱他?想到这里,他的心第一次有种异样的痛:如果说从前他多次伤害豆豆的心是为了保护她,但他的心里从来都是那么笃定的,因为他知道豆豆一直深爱着自己,所以他有了前进的力量;如今,她的眼神突然显得那样遥远迷离,象要从他身边逃开,他就感到别样的压抑与痛苦。这或许就是做为男人的共有的自私,他们往往借口各种理由来伤害心爱的女子,却再也不愿真正失去她的爱。即使是童博,他也离不开这样的心境。 尹天雪同情地看着童博,却不知怎样去安慰。童博望着豆豆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无言的爱与惜,疼与苦。痛苦的不是距离,而是在身边却再也无法接近。 第二十九章 童心坐在二哥身边,不住为他擦拭着脸上汗水。昨夜,尹仲为了试探童博的武功,出手将茶棚推倒并纵火,童博在大火之中使出了龙神功才救出童战和珠儿,泄露了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当时尹仲吃惊不小,这才知道原来与自己做对的那个蒙面人就是童博。而童博身为童氏族人,竟然也偷学了童氏一族的禁忌武学的“龙神功”。然而从童心口中得知童氏族人并不知童博会龙神功,心中不禁感慨。数百年前,尹仲偷学武功,才致放逐,身遭家破人亡之苦。童博却未为人发现,不然长老议会必定判决逐出水月洞天。所以,他改变了初衷。如果尹仲与童博联手,天下之大,又有何人能敌?于是怀着这样的念头倒喜色满面。那童心虽然本心童真,自从喝了血蟒之血后听从尹仲驱使,心中对于童战童博的兄弟情谊却半点未弃。看见童战身受烧伤,便一心守护,不肯离去。尹仲无奈只好先行;童博叮嘱两名铁卫前往龙泽山庄请隐修来为童战和珠儿治伤,天雪想到父亲、兄长及童战先后为尹仲所伤,心中怨愤至极,她那样能忍的性格也再忍耐不住,竟要找尹仲拼命。豆豆无奈之下才点了她穴道。 日上三竿,童心不见二哥清醒,着了急。这时听见远处有人道:“这赵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面就踢人……”他听了那人说话,心下大喜,跳了起来直着嗓子叫道:“隐修,快、这儿!”那人正是被赵云踢晕的隐修,醒来后弄了一匹瘦马,才又赶了来。 隐修翻身下马,看过童博伤势,只是被火烧伤背部;而珠儿却无外伤,窒息而致。他当即打开衣袋,为二人疗伤下药。童心见二哥无碍,便来追天雪和童博的车队。他哪里想到赵云一片坏心?所以当他来到天雪坠车的路边时,看见正在树下靠着的赵云一脸无精打采,便走了过去,问道:“我大哥呢?” 赵云一见童心,暗自喜悦,忙道:“童心,快解开我的穴道。” 童心解开她的穴道,她一步步走到悬崖口,眼角带泪,指着下面道:“他们、他们掉下去了!”童心大惊,往下眺望,但见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好生害怕,大声呼唤“大哥”。他一片童心,自是不会想到赵云的心思。赵云在他身后冷笑道:“嘿嘿,你也下去吧。”说着在他背上重重一掌,将他推下崖去。 赵云露出得意之色,继续追赶天雪他们。 ◇ ◇ ◇ ◇ ◇ 眼看水月洞天的几个大字在水幕之下忽隐忽现,尹仲恨恨地道:“不错,确是这里。”但他前次旧伤复发,才无功而返。如今,是在童博的带领下又来到了这里,心中的感慨万千,真是无法说得清。童博将自己的功力传到他身上,才解开了这水幕结界。一年之后的归来,已经物是人非。也不知冰封的族人怎样了? 尹天雪初次来这里,新奇之极。而追随的十名铁卫却只剩两名了,据尹仲所言是铁卫们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而逃离,尹天雪自然不信,心知其他铁卫定然死在了他手上,心中的气愤与悲伤又添了几分。只是想到水月洞天的冰封还需要他解救,才强自忍住这口气。几人站在森森的水气面前,感到了震耳的水声。 正要进入水幕中,忽然豆豆指着山壁边的河流,惊道:“那是什么?” 其时天色渐晚,水面上漂来一个人。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楚,但他周围的水域发着白光,很是奇怪。豆豆手中射出软钢丝去,将那漂浮的人拉近岸来,这才发现那人竟是被赵云推下山崖去的童心。童博连忙扶住他,叫道:“童心。”三人正自奇怪,童心虽从水上漂流下来,身上衣衫却丝毫不湿。童心醒来,见到童博,也是大喜,道:“大哥,我真找到你们了?我一跳下来就找到你了。” 这时尹仲在童心跌倒处拾起一面石镜来,左手轻轻在镜面上一抹,只觉烫手至极,石镜甩手飞上半空。童博飞身接住,仔细观看,越看越奇。因为他隐约记得,这是一年前他和童战出水月洞天时曾经在内河里找到那面古怪的石镜,如今它竟然出现在水月洞天外面的河里,岂不奇怪?尹仲惊问道:“你不觉得烫手么?”童博摇了摇头。尹仲突然叫道:“那是灵镜!灵镜!”此言一出,众人同时心惊。尹仲跟着叫道:“给我!”童博转手拉着童心,豆豆拉着天雪,疾住前面掠去。尹仲身上伤势仍在,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们先逃走。豆豆顺手将童博手上灵镜夺过扔进了水潭里,心想:“这水潭深及千尺,尹仲再如何精明也必然不能想到。” 尹仲随即追了上来,怒道:“灵镜呢?” 童心甩脱大哥的手,叫道:“主人!”童博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和豆豆、天雪先入水幕之中。 豆豆穿过水幕,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脚下一空,几乎便要栽倒在地。身边一只大手及时拉住了她,她一个立足不稳,几乎便要栽进对方怀中,猛一抬头,才发现那人是童博。童博那么近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关怀、爱护之意。豆豆一怔,感觉他眼中的目光热烈,心中亦是一颤,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她脸上一红,待要挣扎,童博的脸俯了下来。便在这时,童心一个踉跄,来到面前,大声叫道:“大哥,你在做什么?”童博脸上也是一红,连忙将豆豆放开。这时他低头瞥见那面神奇的石镜就在脚下,豆豆也看见了,她不敢做声,悄悄将石镜一踢,踢到了草丛中。 这时,一旁的天雪正要说话,尹仲却跟着撞了进来。 童心忽然拾起了灵镜,喜道:“它在这里?”豆豆大急,不顾一切地过来抢夺。童博也和尹仲交上了手。那尹仲此刻哪里能够与童博匹敌,胸间伤口立时又已裂开,剧痛无比。童心听到他痛苦的呻吟,放开灵镜,赶来搀扶。而尹天雪和豆豆、童博却趁机逃脱了。尹仲又气又恨,只是不住跺脚。 童博和豆豆、尹天雪逃出数里地,眼前的丛林越发茂盛,路也更加难走了,几乎是无路可走。豆豆心惊胆颤,问道:“不是还要尹仲解冰封之困么?此刻我们走了,他怎么办?”童博淡然笑道:“他对这里熟悉得很,走不丢的。” 看着手中的灵镜,也不由露出惊奇。强烈的日光透过原始的林木罅隙直射入林,幽幽阴影中含笑开放的白花楚楚可怜,花儿颜色柔和、娇媚。林中野草猛长,野草之外的植物也长得非常茂盛。经久未有行人的小径也被野草封住了,童博三人在林中走着,也要迷失方向。 这时,林子里突然吹起了一阵风,风来得毫无征兆,只听见树枝哗哗作响,野草乱摇。童博伸手止住天雪和豆豆,脸上现出奇怪的神情。这风确实来得蹊跷,没有方向,也没有来路,只是在他们周围的树丛吹着,风生草起。豆豆忽然大叫一声,有一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臂膀,要将她拖入无形的空间里去。童博见机得快,返手抓住她,将她拉近自己身旁;蓦地天雪亦是大叫一声,身子一半消失,童博连忙放开豆豆,抓住了她。风越来越响,天雪、豆豆两人同时被人抓住,童博一手一个,紧抓不放。 暗中的手力气竟然大得出奇,童博只觉真气不住外泄,却仍然不能同时拉回天雪和豆豆。他心下好生惊奇,虽知此事定然与尹仲相关,却无对策。豆豆见他神情紧张,心中害怕无比,抓住自己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或者怪物。她是来过这里的,知道这里有树妖,有会咬人的毒蝙蝠,这会儿更不知是什么怪物。她的手正从童博的手掌中慢慢滑出,他一个人是无法救两人的。豆豆着急地叫道:“童大哥,快放手!救天雪、救天雪啊!”尹天雪更是惊惧,眼中流露的无助,落在了童博的眼里,他一时之间难以取舍。而这无形的手却毫不留情,要将尹天雪和豆豆都抓住。 他感到自己真的无法同时救到两人,终于松手放开了尹天雪,将豆豆拉了回来。尹天雪一声惊叫,从眼前消失。豆豆甩开了童博的手,怒声喝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救天雪?我要你救天雪啊!”童博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还从未这样责备过他。 豆豆退后几步,眼里全是痛心,看着童博,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儿全是陷井,你当清楚;做为一个男人,你更应对你的妻子负责。你不救她,难道你的心会安宁吗?”她感到无比的失望,她所认识的童博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童博选择了自己,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喜悦,反而从内心升起无言的寒意来。只因在她的心里,童博向来是正直无私,勇于承担责任的。 童博见她着急,忙道:“这是尹仲的法术,只要没有拿到灵镜,天雪就无危险……” “你怎知她没危险?尹仲为人怎样难道你不知道?”豆豆冷冷地反问。 童博不由委屈,将她拉近眼前,低声道:“你不是全了解我对你的心吗?为什么……?”豆豆一下挣开他,怒道:“是,我明白你对我的心。可天雪怀着孩子,你这样抛弃她,你的良心哪儿去了?你怎么对得起童战?” 童博又是一怔:“孩子?什么……”他一把拉住豆豆的手,“豆豆,你是不是误会我了?”豆豆道:“这是他亲口对你说的,还是什么误会啊?”童博想了一想,顿时醒悟过来,不由笑了:“原来如此。你误会我和天雪了,我们说的是天奇和赵云啊。” 豆豆一愣,惊道:“云姐?可他们还未成亲啊,这怎么可以?” 童博笑道:“天奇答应娶她了。” 豆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轻轻道:“那你、你和天雪……”她的脸上飞起红云。童博一下子将她拥入怀里,道:“我们什么也没有……豆豆,以后你有什么事都不要闷在肚子里,好不好?”豆豆靠在他宽大的肩上,心里满是喜悦和幸福。 ◇ ◇ ◇ ◇ ◇ 夜,终于来了。 火堆旁,一个少年正在运功,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他的身旁,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脸上毫无表情。 对面的白衣少女注视着他们,眼中却充满了担心与恐惧。她紧紧的握了握拳,暗自咬牙,要打断这少年的谋划。她慢慢站起身来,那男子看见她起身,却只微微冷笑,也不阻止。少女突然出掌往少年身上击去,这一掌她是尽了全力,只盼望能够阻拦住对方。然而,少年也不看她,只单掌回挡,一股可怕的力道突然袭到。少女摔出几丈远,艰难地撑起身子,但还未再坐起,人就扑倒在地,昏迷过去。 少年继续运功;男子朝风向的去处冷笑道:“他们在那个方向。” 他朝西边林子走去。 入夜的森林里除了虫鸣,再无其他。 男子身法快捷无比,眨眼之间已是数里开外。他即使是暗夜里也能够看清去路,那是内力达到了极致。 听见一个少女低声道:“我不怕、不怕……” 她正在一棵大树下徘徊。她本来是一个最胆小的人,此刻却不得不一个人呆在这黑暗的林子里;她不得不勇敢的面对这无边的黑暗与恐惧。 男子远远看到这模糊的身影,暗地笑了笑,人却如鸟般振翅而起,落到了少女面前。少女大惊,转身便逃。她逃得再快,却哪里逃得过那男子?男子如影相随,手掌已经到了她的颈项间,她顿时气阻,呼吸急骤,惊道:“尹仲,你要干什么?” 尹仲怒道:“你们害得我费尽真气,牵动内伤,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豆豆感到身上的真气不住朝他掌心涌去,全身瘫软,害怕不已。她手中的灵镜当的一声坠地。 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飘来一条白衣人影,转瞬已至面前。来的正是前去寻找尹天雪的童博。尹仲没有想到他来去匆匆,心中一惊,他已一掌将尹仲击退数尺,就势抱住了豆豆。 童博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豆豆,她原来灿若星光的双眸已经失去了光辉,毫无生机。全身的肌肤已经冰冷,身上精气已被尹仲吸去十之八九。他一路上看到过被尹仲杀死的诸多铁卫,死状极惨,俱是为人吸去精气所至。尹仲旧伤复发,无药可治,惟有吸取活人精气维系生命。而平常人若被人吸去精气,那是必死无疑的。虽然豆豆得救尚早,却气息微微,眼看是不能活了。他将豆豆轻轻放在地上。 这时,又是一条人影飞到,那人手持一剑,直往尹仲腹部刺到。这一剑来得好快,尹仲不及闪避,那一剑透体而过。尹仲心惊胆颤,道:“你是龙家的血脉?” 那人抽出长剑,待要再刺,已被童博拉住,道:“婆婆,且慢动手!” 那人正是闻声赶来的龙婆。她举剑要刺,被童博拦阻,不由疑惑。童博低声道:“水月洞天的冰封尚未解救,不能杀他。”龙婆一惊,道:“是我太心急了。” 她怒视着尹仲,道:“我虽不是龙家血脉,却从小在龙家长大,龙家人便是我的亲人了。” 尹仲低头一看自己的伤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童博和龙婆相视而惊。尹仲道:“你以为吟龙剑伤得了我吗?”他扫视二人一眼,接道:“只有龙氏血脉,才能发挥吟龙剑的威力。可惜眼下你们没有机会找寻失踪的龙泽夫妇和他们的独子了!”童博目光如电,缓缓道:“是你,杀死龙氏一家?” “只有杀光龙家的人,才无人再使吟龙剑!”尹仲大笑道。 “你这个狂徒,我杀了你!”龙婆怒不可遏,举剑欲刺。 尹仲疾退数丈,人如闪电,已经抓起了地上的豆豆。 童博和龙婆一齐惊住,齐声道:“豆豆!” 尹仲看了一眼豆豆,道:“要放了她也容易,只要你将灵镜恢复原状,治好我的伤,便不需再吸食人的精气了。” 童战、尹天雪等人亦已赶到,一见豆豆落到了尹仲手中,个个投鼠忌器,不敢稍动。 尹仲将夺来的灵镜扔给童博。童博接镜在手,沉吟一会,道:“与世隔绝了五百年,童氏一族早已不用法术了,许多天赋异能已经慢慢消失了。”尹仲惊怒道:“你说什么?”童博拿着灵镜,朝他走去,道:“童氏族长为世袭之位,最近几代族长在接位之前,他们都不具备有修习法术的天赋异能。”尹仲气怒攻心,想到自己一心所愿要成泡沫般消失,喝道:“你胡说!”如果童氏族人不能施法,他的伤势岂有复原一日? 童博道:“除非六大长老为新任族长联手施法开光,否则即使练再高的武功,也不过是个平常人而已。”尹仲浑身发抖,道:“你是说,你还没有经过这道程序?”童博微微一笑,道:“没错。所以眼下之计,只有尽快回到族里,要六大长老为继任族长开光之后再使用灵镜。”尹仲沉声道:“你想和我玩把戏?”童博淡然道:“信不信由你;可我要提醒你一句,在这期间,你若胆敢再伤害任何人,就算毁掉灵镜,我也绝不放过你。”他的话不是威胁,此刻以尹仲的武功,原也难以胜过他的。 尹仲胸口伤势加巨,越发疼痛,半句话也不能说了。童博抱过豆豆,朝水月洞天的最后一层结界走去。童心走过去扶住了尹仲,跟在了后面。 第三十章 日出山巅,金色的光线由柔和变得强烈,穿过山间朝雾,照亮了整个山野峡谷。赵云呻吟着醒了过来,眼前的明亮令她如入梦中。她伸手摸了一下颈上被毒蝙蝠咬伤之处,已经上了伤药,虽然还是隐隐发痛,却又觉清凉无比。她却不知那是在她跟随童博等人私入水月洞天的第一重水雾结界时被蝙蝠所伤后,隐修及童战、珠儿等人随后赶到。众人虽知她是偷偷进来的,还是给她上了伤药,将她扶到一棵树下休息。 她感觉清醒了些,这才摸索着树干立起身来,举目望去,顿时心惊,诺大的林子里,除了鸟雀鸣叫之声,再无人迹。她朝地上仔细寻找着什么。森林里常年潮湿,地上土壤湿润,留下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足迹。她心中一喜,朝着足迹的方向走去。 林木越来越密,枝叶繁茂,阴凉极了。赵云走在寂静的林中,脚步匆匆。走着走着,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响,正要回头,脚下一紧,双足已被树藤缚住,空中飞来数枝树藤,紧紧束住她的手臂、腰,哗的一声,人已悬到了半空。她哪里料到这是树妖作怪,只以为是人为陷井,大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呼救声远远传开,树藤越发紧了,她便要喘不过气来了。 有人闻声而来;那人抬头看见一个女子周身被树藤捆住了,飞身上前相救。大树的树藤甩向他,他飞身避开,却有更多的树枝緾了过来。树藤们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已经将那人全身缚住,并且越来越紧,要将他勒死。树藤深入肌肤,有血珠不住渗出。奇怪的是,这些树藤接触到血,竟然慢慢松开,退了回去。那人呆了,道:“这些树怕血?”正奇怪间,赵云掉落在地,发了痛呼。 她爬起来,正要道谢,却突然惊呆了。这面前的人一身黑衣,清瘦、俊雅,赫然便是已死的御剑山庄前庄主尹浩。那尹浩也呆了呆,吃惊地道:“是你?”赵云几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退后几步,道:“你、你是尹庄主?”若非白日青天,那真是见了鬼。 这人确是尹浩。他被尹天仇所救之后,一直呆在韩宅的后院里养伤,少有出入。一则惧怕尹仲再行迫害,二则暗中监视尹仲举动。可自那日天仇去了龙泽山庄后再也没有回来。尹浩担心他的安危,出来寻找。没有想到刚出韩宅,便看见了躺在水榭边已死的天仇。所以他伤心之下,将天仇带走,并葬在了天仇已死的父母墓边。想到天仇本是尹家最出色的子弟,如今也归地府,尹浩心中的伤心难过可想而知。他潜回御剑山庄,想要打听天雪和天奇的近况,才发现天雪和童博已往水月洞天,这才一路寻来,在路上巧遇童战、隐修、珠儿和龙婆,一起进入了水月洞天。 赵云瞪大了眼,问道:“您、你并未仙去?” 尹浩道:“很遗憾,让赵门主失望了。”此前赵云曾经三番五次潜入御剑山庄,并参与盗取御剑山庄的镇庄宝物血如意,说起来尹浩与她还是对头。尹浩又看了看自己手臂的血痕,转身便走。赵云见他一走,连忙追了上去。 尹浩来到一条河边,坐在岩石上望着水面出神。 赵云走到他身后,道:“尹庄主,你不是说和童博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们人呢?” 尹浩虽不喜她为人,却是大家风范,道:“他们从河道走了。”说完指了指河面。 赵云眼中一亮,又道:“那您呢?” 尹浩笑了笑道:“老夫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不会潜水,要不然也不会在这河岸边苦等了。也不会听到姑娘的呼救声,及时出手相救了。” 赵云道:“那,就没有别的入口了吗?” 尹浩道:“赵姑娘可以再找找,万一找到了请告诉老夫一声。” 赵云想了一想,道:“尹庄主,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了您,可是您老人家对晚辈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尹浩道:“赵姑娘,人不怕做错事,最怕的是有一颗黑暗的心。”他对赵云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 赵云道:“人心没有黑暗与光明之分,如果有的话,恐怕也是被人遮住了光源。” 尹浩摇头道:“不,上天不会只给人一条路走。抉择在于自己。赵姑娘,往往一次错误的抉择就可以使人万劫不复。无论是对你,或是对天奇,都是一样的。”原来他对天奇与赵云之事也已知晓。 赵云心中不悦,却道:“晚辈受教了。晚辈这就去找一找,看有没有其他入口。”她转身走了几步,边走边想:“我原来还想向你示好,没想到你这样论断我。尹浩,看来留着你,我更别想嫁入御剑山庄了。”心中顿时起了邪念,要置尹浩于死地。 尹浩仍坐在河边巨石上,赵云去寻找入口还未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云在身后道:“这儿确实没有别的入口了,看来还是在这水里呢。”尹浩没有回答。赵云看着他没回头,突然举掌击下。尹浩背上一痛,从巨石上摔落下水,沉入水底。 赵云冷笑着,看见他消失在水面。 ◇ ◇ ◇ ◇ ◇ 这是进入水月洞天最后的一层结界了。 童博回头望着这些人,说道:“我要分两批才能送你们进去。”童心扶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尹仲,珠儿则扶着脸色苍白的豆豆。龙婆道:“看尹仲的样子,只怕没等长老们恢复,他就没命了。”童博叹了口气,道:“必要时,我只有输内力给他,至少在解除水月洞天的冰封之前不能让他死。”龙婆担心地道:“那怎么可以?若尹仲恢复,你还怎么与他相斗啊?” 童博笑了一笑,道:“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珠儿道:“童大哥,尹仲和豆豆都要人照顾,不如我和童心先进去好照顾他们。”说完遥遥地望了一眼尹仲,眼中说不尽的哀怨与忧思。 童博点点头,要将这么多人送进水月洞天,是需要不少体力的。 众人分两次进入;童心扶了尹仲,珠儿抱了豆豆,先行进去。 当童心睁开眼睛一看,四处寒气袭人,眼前一片雪白的荒凉景色,竟认不出这里就是当年那个风景怡人的家乡。他放下了尹仲,在山野间狂奔,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灾难。 珠儿握着胸前的玉坠,将豆豆放到一块石头边上,轻声道:“豆豆,爹老了,以后你要和云姐好好相处,再不惹爹伤心。”泪水从她腮边落下,打湿了豆豆的手。豆豆想伸手握住她,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是感到她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珠儿俯身抱了抱她,这才转过身来,朝着不远处的尹仲走去。 豆豆惊呆了,她猛然感觉到要发生什么,她扑倒在地,嘶声道:“珠儿,珠儿,不要……”泪珠如同雨点一般,流了满脸。 珠儿向尹仲快速走去,眼中无限的愤恨之意。她蹲下身子,想起了天仇,伤心又占据了全身。尹仲吃惊地望着她,她俯下身来,道:“尹二爷,把我的精气拿去吧。”身后是豆豆哀求的声音,但她置若未闻。尹仲一时发了怔,没想到她会主动要求自己吸取精气。珠儿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我这样做也不是真要救你——我此刻救了你,便是帮了童大哥。我死后,自然会有人来杀你的。”说完,闭上双眼。 她年纪才不过十六七岁,说出求死之志时却非常的冷静。也许为了等这一天,她等了很久。从天仇在她面前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也随之而去了。当她听到童博和龙婆的对话时,便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来牺牲自己以救尹仲;惟有如此,才能令童博有气力专心对付尹仲这样的恶魔。也惟有如此,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天仇,即使他们泉下相见,她也不会后悔。 望着妹妹在尹仲面前渐渐枯萎,扑倒在地的豆豆哭得气也喘不过来。可是,她只能亲眼看见珠儿死去,却毫无办法。她费力朝珠儿爬去,手掌被利石擦出血,也感觉不到疼痛。 珠儿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手中的玉坠随着她的倒下断了线,握紧在掌心里。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天仇微笑而羞涩的脸,她仿佛握住天仇温暖而有力的手,她也笑了,倒在了临死之前的爱恋中。 尹仲翻身起来,脸上精神焕发,与之前的模样全然相反。 童博带领其他人进来了,看见地上爬行的豆豆,大吃一惊,叫道:“豆豆,怎么了?”豆豆哽咽道:“珠儿、珠儿……”话未说完,人向后一倒,昏倒过去。 童战抢上前扶起珠儿,她美丽的容貌此刻已经苍白如纸,血色全无,身上冰冷,已经断了呼吸。她的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只玉坠,童战满眼热泪,从她手里取出玉坠。从她脸上平静的神情,大家都看到了她求死的泰然,无不震动。 童心一步掠到童博面前,问道:“大哥,这里怎么变成这样?爹呢?族人们呢?” 童博痛心的扫视一眼山谷,想起了原来的水月洞天何等美丽。 尹仲却看出了端倪,怒视着童博,道:“原来你骗我进来,是为了解除这里的冰封。” 童博一震,没有说话。 尹仲冷笑道:“你以为我有能力救他们吗?”他朝着山谷张开双臂,大叫道:“老天,这是你的安排吗?要我解救童氏族人的冰封,还他们生命吗?哈哈!”他的笑声既恐怖又奇怪,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童博站起身来,迟疑道:“怎么,你不能解除冰封?” 尹仲大笑道:“可笑啊可笑!”但这笑声中充满了痛苦与讥讽,矛盾与愤恨。他活了五百年,居然被一个年轻人欺骗;他满心以为找到了灵镜,就能治好旧伤;他费尽心力进入水月洞天,却原来都是一场空。 童博身子一晃,拦在他面前,道:“怎样才能解除冰封?” 尹仲冷冷道:“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想威胁我吗?”他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道:“我即便拼了一死,也不怕你们;我想,你们即使全部上,也不见得能伤得了我。童博,你要拿他们的性命做赌注吗?” 童博退开,黯然道:“难道这世上真无其他办法了吗?” 相比尹仲的伤心失望,他的难过更甚。这一年多来,童博受尽折磨,为的就是两次来到水月洞天,解救族人。可是,听到尹仲的话,心里如同冰坠,沉重而寒冷。 尹仲飞身而去,半空中传来他的声音:“要想解除冰封,除非找到剩下的血如意,并得到如意之心的祝福……可普天之下,哪里才能找到那已经失踪的血如意和如意之心……” 童心叫道:“主人!等我……”人如杳鹤,消失在远处。 童博顿时气馁,看着毫无生气的豆豆,想着已经冰封的族人,心如刀绞。 忽然天雪道:“血如意么,其实在我这里。” 她从怀中掏出了这世间仅有的另一支血如意来。血如意的血色光华泛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大家又喜又惊,正要说话,突然童战手上的玉坠发出了同样的光华,与天雪手中的血如意辉映成趣,光芒四射。 童战惊道:“天仇的玉!——如意之心!” 血如意与如意之心合二为一,发出了令人惊异的光华来。脚下的土地发生了变化,蓦然间,无知无觉的暖意生起,向四周散开来。冰封逐渐瓦解,寒意正在消失,绿意随即恢复。眼看着如同春天一般的山野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只能发出了惊叹,无法言语。 山谷里冰封的族人们发出了同样的惊呼:“我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人奔走相告,喜不自胜。 童战跪在父亲的灵前,重新点燃了长明灯。自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热情的童战了,而是背负对童氏族人重任的一族之长。 童博却抱着豆豆,往六大长老飞奔而去。 六大长老吃惊地看着长几上的豆豆,面面相觑。童博急道:“还有救么?”长老们点头道:“依着族规,只能救本族中人或者……”童博顿足喝道:“倒是能不能救啊?”长老们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着急生气之态,慌忙道:“有救,有救……”童博大叫道:“那就快救啊!”众长老应声就位,为豆豆施法运气。 童博守在一旁,神情焦急。 童战前来找他,低声道:“尹仲还在这里。”童博神色一凛,和他走出亭子。 兄弟二人越过水榭楼台,越过小桥。 童博朝童战伸出手去,道:“龙博拜见童氏族长!” 童战含泪握住他的手,道:“你却还是我从前的大哥!” 二人相视而笑,这无限的情意与感激尽在这一笑之中。 隐修迎面而来,递过龙家宝剑吟龙剑;正是龙婆从龙泽山庄带来的。 ◇ ◇ ◇ ◇ ◇ 水声哗哗,激流飞荡。 尹仲发现眼前景象大为变化,心中奇怪,问道:“童心,童氏一族中除了六大长老,还有谁会法术?” 童心道:“隐修会啊。” 尹仲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手上的灵镜。 便在这个时候,水里突然飞起一道人影,带着千万水珠,朝尹仲扑了过来。尹仲转身过来,来人双掌齐齐击在他胸前。 童心惊道:“主人!” 那人大叫一声,翻身坠入水中,血从嘴角流出。尹仲受了这一掌,手上灵镜脱手飞出,也掉落在水里。 那落水之人正是被赵云击下河道的尹浩。他隐伏在水里,听到尹仲说话,才施偷袭。可尹仲内力惊人,竟然反震回来,将他击下水去。童心看清了尹浩的样子,也吃了一惊,飞快地跑得无影无踪。 尹仲道:“你果然未死!” “尹仲!”童战、童博双双赶到,一人一剑,剑气如虹。 尹仲冷笑道:“还来送死么?” 童战大叫一声,直刺尹仲胸口。童博随后出剑,同样刺到尹仲前胸。尹仲不及拾镜,只得先与童氏兄弟应战。这一战却凶险至极,童战、童博以二敌一,犹感吃力。尹仲掌力深厚,所到之处,飞沙走石。 三人在这水边斗了个天翻地覆,难解难分。 尹仲出掌震落童战长剑,跟着一掌将他推开。童战口中一甜,翻身便倒。童博一惊,长剑跟着刺到。尹仲冷冷一笑,返身相格。童博化身神龙,和尹仲同时使用了龙神功,斗到一处。但见天空双龙互搏,不分胜负。 二人落地之时,一个胸前伤口又裂,一个扑在水里,嘴角鲜血直出。 尹仲胸口剧痛难忍,道:“你我都是偷学龙神功,何不联手,天下无敌?” 童博拭了拭口上鲜血,站起身来,冷笑道:“龙神功本是龙家绝学,我何必偷学?”他的血流在水里,渗到了水中的灵镜上,灵镜登时发出了耀眼的光。 尹仲大惊:“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童博重新执剑相向,凛然道:“在下龙博!” 尹仲一震,道:“你是龙腾的后人?” 童博傲然道:“正是。”他举起手中吟龙,吟龙反映着他的卓然傲气的脸。 灵镜的光芒愈盛,尹仲和童博同时一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尹仲胸前的疼痛减弱,创口竟然恢复!五百年前,龙腾以血封住了灵镜,重创尹仲;五百年后,童博的血再次唤醒了灵镜,却是救了尹仲! 尹仲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天下之大,如今再无对敌了!他哈哈笑道:“看见没有?有灵镜相助,你能奈我何,能奈我何?”童博毅然举剑。 尹仲大笑道:“龙腾,从今天起,龙家绝后啦!” 童博侧头望了一眼地上的童战,掠过水面,直往山坡上飞去。 第三十一章 水面上飞掠而来三人,最先一人是童心,紧随后面的是尹天雪和龙婆。 三人落地,看着水边碎石落叶,想象着曾经发生的巨斗。 尹天雪问道:“童心,你不是说看见我爹了吗?” 话未说完,突然看见了躺在水边的童战。 她飞身过去,扑倒在地,惊叫道:“童战,童战!”童战被尹仲所伤,气息已闭,全身也被水湿透。她摸着童战的脸,想着这一路走来的艰难,绝美的脸上滚落两行泪水。 记得被童心抓起时,她要阻拦他的法术,却反而被震伤仰昏迷。醒来的时候,童战便在眼前。二人相拥而泣,为了这患难后的相遇。童战武功不高,甚至比不上天雪,却有一颗义无反顾的心与勇气。他们立志共赴黄泉,同讨尹仲。 可眼前童战却已经不能说话,感触着他微弱的脉息,天雪的心也乱了,大哭起来。 龙婆四处寻找未见童博的身影,问道:“童博呢,童博哪里去了?”她想童战受了伤,童博独斗尹仲定然凶多吉少,更是着急。当即吩咐童心去找童博,而她则返回族里去找隐修来救童战。 尹天雪伏在童战身上哭泣良久,身后猛然有人冷笑道:“唉哟,别把泪流光啊。呆会儿只怕还不够你哭的。” 尹天雪愤而回头,竟然是赵云。 赵云一路从河道进入了水月洞天,巧遇受伤落水的尹浩,便又心生一计。 尹天雪怒道:“是你,带走了我爹?” 赵云朝着东边崖顶略一晃首,道:“他在上面等着你呢。” 尹天雪只好暂时抛下童战,随着赵云上了崖顶。 她举目四望,崖上并无一人。赵云微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负手而立。 尹天雪问道:“我爹呢?” 赵云笑了笑,朝崖边轻轻一指。 尹天雪走到崖边,这一望不由心胆俱碎。尹浩挂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身子在崖下左右晃动。她忍不住奔了过去叫道:“爹,爹!”她并不知父亲还在人世,此刻惊喜交集。 尹浩抬头上望,看见女儿,露出笑容。自从诈死之后,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因为一个紫色的人影就在天雪的身后。他张口欲呼,却无法出声。天雪正要上前将父亲拉上去,背上忽然中掌,从崖顶跌落! 这座崖便是水月洞天的最高的崖,下面便是深不可测的地狱岩。 尹浩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从身边跌落,一行泪水流了下来。尹天雪从空中摔落,远远向崖顶望去,赵云正一脸得意地将父亲推落悬崖来。她的恨意,即使远隔了极长的距离,也被赵云看到,心底泛起了无言的害怕。 她在崖顶亲眼看见尹氏父女消失在茫茫的深渊,才转身离去。 ◇ ◇ ◇ ◇ ◇ 地狱岩边,童博持剑望着屹立在巨石之上的尹仲,脸色肃然。 尹仲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的龙腾,也是举着同样的剑,同样的正所凛然,视死如归。他高声道:“你,不是童博!” 童博微微笑了笑,道:“你却依然是五百年前那个痴心狂妄的尹仲!” 尹仲道:“是吗?” 童博道:“人心不改,你即使拥有再大的神力,即便练成千秋不死之躯,也不过是个祸害千年的狂魔而已。” 尹仲仰天大笑,道:“龙腾,你有什么资格论断我的功过?五百年前我杀得了你,今日更是举手之劳了!” 童博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尹仲右手划圆,道:“何不试试看?”一把弯刀握在手上,正是武学的最高境界运气成刃。 童博有先祖龙腾亡灵相护,功力大大提高。相对于五百年前的决斗,今日一战更加惨烈。双方都已不是从前,功力各有进步。二人翻翻滚滚斗了数百招,未见高低。 童博的额角见汗,手中长剑渐渐呆滞。他的剑法和龙神功融为一体,互为牵引,与尹仲相比,差的只是功力。想那尹仲,出自童氏一族,身兼武学与法术二长,又有五百年的修炼,当今天下无人可敌。身旁风声呼呼,树叶皆落,均是为二人剑气所致。每一剑,又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以童博的武功,本非尹仲对手;但龙腾英灵相助,却另当别论。每一次尹仲的杀招,都有龙腾来拦阻,竟然未伤童博分毫。而对于尹仲的招式,童博只觉无比熟悉,应对自如。 但童博心知自己不敌,时间一长,自己体力不支,难于战胜尹仲。尹仲与他这一战也不晓得斗了多久,天色渐暗,日光渐沉。 陡然间,尹仲一刀又到,直刺童博胸腹。童博中刀,飞身后退。凌空一条人影如飞赶到,口中斥道:“不得伤我大哥!”尹仲一惊,身后有人点住了右手曲池穴,登时手臂一麻。童博看得清楚,人一落地跟着点地而起,长剑跟着刺到,正中尹仲心脏处。他这几下反映奇快无比,尹仲心神俱散,腾空而起,直往地狱岩坠落。 童心心急之下要救大哥,如今见尹仲落崖,便要上前去拉。童博一把拉住童心,只听见尹仲的声音从岩浆底传来:“龙腾,你困不住我的……”童心喃喃道:“主人,主人……” 童博心怀万分饶幸,若非童心及时赶到,他哪有命在? ◇ ◇ ◇ ◇ ◇ 沉睡,无尽的沉睡。 当童博一惊而起,面前的少女喜极而泣:“童大哥,你醒了?”s 原来这一场恶斗之后,童博心力俱损,居然昏迷了十五天。 在这十五天中,隐修用尽法子,试遍名药,才将童博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而这十多天里,最痛苦的当属豆豆和童战。豆豆每日每夜都守在童博床前,不肯离去,人已瘦得皮包骨了,弱不禁风。而童战被救醒之后,四处寻找天雪不获,伤心之情,难于言表。同时又要顾及族里的重建,根本无时间去想天雪,倒反而精神上更振奋了些。 童博握住了豆豆的手,喜道:“豆豆,你好了?” 他最关心的,还是豆豆。 豆豆点头笑道:“嗯,你和尹仲决斗那天我就好了。如今大长老的脚还痛着呢?”说着低头悄悄地笑。 童博一怔,问道:“怎么?” 豆豆脸上一红,道:“那天我好了后要去找你,他们不让。”她接着说道:“他们人多,我一急,就踢了大长老的脚,咬了二长老的手……”最后飞快地瞥了一眼含笑的童博,笑出声来,“最后差点拔光了三长老的胡子……” 童博听了最后一句,也不禁大笑起来。 童战和童心等人听见动静,都走了进来。大家见童博恢复清醒,俱都喜悦不已。 童博没见到天雪,问道:“天雪呢?” 众人都没有做声。童战脸上无尽伤心,道:“她,她失踪了……” “失踪?” “是啊,真是奇怪。”童心抢道,“我找遍了整个水月洞天,也没看到她。” 童博不由心情转忧,化喜为悲。 可怜的天雪,终于等到了战胜尹仲的那一天,却无法与童战团聚。这样的痛苦,童战也只能默默忍受着,可看见他的每个人都会为他惋惜、难过。 童博拉着豆豆的手,走在绿树红花间,心情既沉重又开心。沉重的是,天雪至今无影无踪;开心的是,他和豆豆,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豆豆笑道:“童大哥,真的不要我跟着你去吗?” 童博笑道:“我只是在山谷里找找天雪,说不定会有痕迹。你回去多休息——”他放开豆豆的手,径自前行,头也不回,“我可不想我的新娘子满脸菜色和我成亲。” 豆豆一震,追上前来,拉住他,红着脸问道:“童大哥,你、你说的新娘子——” 童博温柔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豆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你说的新娘子是我么?” 童博眼睛发亮,却仍然不说话。豆豆是个急性子,摇着他的手直晃:“童大哥,你快说啊,童大哥?” 童博伸手搂她入怀,低头吻着她的秀发,道:“是你,一直就是你。” 他重新退开几步,握着豆豆的手,盯着豆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此生想要娶的,只有你而已。” 豆豆含羞地望着他,舍不得放开他的手。这样的幸福,却是她此前未曾想过的。原来,在童博的心中,一直就只有她。她的万般思念,总算没有落空。 她凝视着童博,道:“好,童大哥,你去罢。我会等你回来。” 等他回来,就是他们成亲之日;她会穿着嫁衣,等着他。 童博双手负后,潇洒地飞掠而起,穿越树枝,和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后,使他的身姿更为优美,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地上的豆豆,那是一双深情的眼睛,可以将柔情与爱送入豆豆的心底。 豆豆就这样抬头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 ◇ ◇ ◇ ◇ 院子里,芙蓉、胡枝子、莲花杜鹃,叶子着色了。梅、樱落叶了。满天星首先变红。落霜红泛红,木瓜泛黄,松树深绿,茶花溢香,色彩满庭。傍晚,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太阳不知何时落在山上,山体发出紫色的光。 春去秋来,寂寥无比。 感到一种慵懒的自然之气。风从南方吹来,温馨的如同六月的风。闭目一听,秋天也有北风的呼号。 夕阳蓦然从云缝漏射下来。满院里盛开的菊花,残红未尽的鸡冠,蜂虻群集的大白,渐渐泛黄的草地,叶子掉落而干枯的胡枝,以及白桦、落叶松等,都在夕阳里寂寞地生息。虽还鲜丽,但在哭泣。虽然美艳,但很寂寞。 屋中的少女神色凄然不胜,弱不胜衣,红嫁衣一年一年地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着在她身上,渐渐地,大了,空了。而衣内人,瘦了,弱了。 五年的时光,在幸福的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然而对于等待的人,却无异于痛苦交加。每一个白天黑夜,都是折磨与害怕。 屋外的春夏秋冬,仿佛与她无关。美丽的青春,都要付与那无限的等待与回忆,即使最有耐性的人,也会感到厌倦;可她,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守候于此乐此不疲。让星空用幸福的微光照着他归来的路,让日月用快乐的明亮引她守候的房子,她在檐前望着他去的方向,望过山的高旷、水的长波,在她的血液里,酿满使她醉的他的微笑。她曾经把左手交给他、把右手交给他、把一切交给他。 “水与镜也,兴象风神,月与花也,必水澄镜朗,然后花月宛然。” 她想到世事如同一场大梦,书香、酒魄、年轻的爱与梦想都远了,真的是镜花水月一样,空留相思。可是曾经地回应,如果那镜是清明,花即使谢了,也曾清楚地映照过;如果那水是澄朗,月即使沉落了,也曾明白地留下波光。她突然想起两句古诗:“笼中剪羽,仰看百鸟之翔。侧畔沉舟,坐阅千帆之过。”爱与生的苦恼不就是这样吗? 记得他们相识不久,曾经为了一个小误会而生气,曾经为了旁人的设计而伤心,那也是一种回应,一种聚集了少年情怀的回应。 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她更知道,五年的岁月,他们的情感更加充满了清纯的真情,不要管苦痛的创痕,只有维持一瓣香,在彻夜的孤灯下,从心中散发出来,也就够了。 偶尔在林子里散步,忽然看到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夕阳正挂在山边,这时她会:如此美丽的夕阳实在是预示了一天的落幕。 偶尔在路上,见到木棉花叶落尽的枯枝,深褐色的孤独地站在路旁,有一种萧索的姿势,这里她也会想:木棉又落了,人生看美丽木棉花的开放又能有几回呢? 哪里是起点,哪里又是终点,就如她与童博一样? 一夜,至天明。 龙婆走入房中,神色匆匆,道:“豆豆,山谷里发生了天灾,听说动物们死了大半,那是不详之兆啊。” 豆豆面色不改,道:“童战没有占卜凶吉么?” 正说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童战。五年之后,他的举止也远非当年那个少年,有了成熟和稳重。 豆豆依旧把玩着手中的木梳,童战道:“豆豆,童氏族人今日占卜有灭族之险,你和婆婆看来要出谷暂避了。” 豆豆猛然起身,道:“我不出去,我还要等童大哥回来。” 童战着急道:“大哥五年前与童心失踪,一直没有讯息;你如此傻等,若有三长两短,我如何面对大哥啊?” 豆豆笑了笑,道:“我曾经对童大哥说过,要等他回来……”她忽地又笑道:“灵镜月前出现,我记得五年前童大哥失踪之时灵镜亦不见踪影,如今两次出现,定然与童大哥有关。”童战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们都有怀疑,将谷内找寻个遍,可惜一无所获。” 豆豆道:“不,我这两日感觉心神不宁,总觉着童大哥就在附近。——童战,婆婆,我要亲自上地狱岩看看。” 她丢掉木梳,往院子外奔去。 童战和龙婆随后跟来,童战边追边道:“豆豆,你必须离开这里……” 豆豆直往地狱岩奔去,也不回头。 三人先后赶至崖下,举目上望,只有无尽的岩石和土块,身后是熔岩池沸腾。 豆豆手一伸,软丝射出,钉在崖边土中。她的身子跟着飞了起来,直往崖上掠去。这里便是童博寻找天雪失踪的地方,而五年之后,灵镜也是在此发现。她想这绝非巧合,定有蹊跷。这周围土壤极干,土层很薄,童战担心她的安危,叫道:“豆豆,快下来啊。” 话音一落,豆豆发出一声惊叫,人已从那崖壁跌落。 童战腾身而起,从半空接住她,落足地上,这才发现她耳边流血,为石所伤。豆豆却指着崖壁道:“那里,那里有灵镜的痕迹……” 童战一惊,当即飞身而起,直往她所说之处掠去。 在那石壁上,果然有灵镜的印痕,童战返身下来,道:“这里是大哥和童心来过的地方,灵镜在这里消失了又出现,莫非他们当真还在此地?” 三人大声呼唤童博,未见回声。 龙婆道:“童战,你前几次向灵镜查问童博去向未有结果,现在再试试看。” 童战点头道:“我这就回去聚集长老们施法。” 豆豆却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龙婆拉住她劝道:“豆豆,我们回去。” 豆豆怔了怔,道:“我还想再看看,你们先走吧。” 龙婆看着她血色全无的脸,心中叹惜,却也不好再劝,和童战返回。 豆豆在崖下思虑良久,终于决定上崖看个究竟。 她绕了好几条小路,才来到崖顶。 从崖上往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她不死心,守在那里。 ◇ ◇ ◇ ◇ ◇ 一个少女扶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男子,不住地说道:“你怎样了,你醒醒啊。” 那男子缓缓睁开眼来,望着这个少女,只喃喃道:“豆豆,豆豆……” 少女奇道:“豆豆?什么豆豆?”她绝未想到豆豆是一个人的名字,她更未想到这受伤之人便是失踪五年的童博。 少女为了救治这临死的男子,已经忙碌了很久。看到他还能说话,虽然不知所云,却毕竟醒了,心中一喜,道:“什么啊?我去找人来救你。” 她走了几步,童博拉住她不放,眼中尽是哀求:“豆豆,帮我、找、豆豆……”他感觉血液便将凝结,心跳便将停止,但他心底的最后一个愿望却如此清晰。 少女总算听懂了,原来豆豆是一个人的名字。她叹了口气,道:“你伤成这样,不找大夫……”但童博眼中的哀求终于打动了她,她点头道:“好罢,我们去找豆豆,先找豆豆……” 少女用树藤结成长长的木架,将童博扶上木架,才拖起沉重的脚步前行。这空谷无人,惟有炎热的阳光当头而晒,直要冒烟一般。少女的汗水将她的衣衫也打湿了,而拉着木架的手也勒出深深的红印,好象起了水泡。但木架上的人却再无声息,仿佛死去了;少女担心极了,几次想丢下这个重伤之人,但她终是心下不忍,即使受皮肉之苦,也想满足这个人最后的遗愿。 她害怕这男子即刻死去,边走边道:“豆豆是一个人的名字么?天下还有这样奇怪的名字啊?” 童博虽不能再言语,心中却清醒极了。他听着少女的话,嘴角露出了微笑,身上的疼痛也像减少了许多。是啊,豆豆的名字、以及她的为人,又岂是一般女孩子比得上的?她是一个精灵,来到童博的身边,成为他孤寂人生中唯一的伴侣。然而,现在他却再也不能保护她,守护她了,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不甘心,他便是死,也要见到豆豆最后一面。 在这五年中,他与童心、尹仲同时封印在灵镜之中。镜中岁月,又岂只五年?无数的等待,无数的激斗,当他再也无法击败尹仲时,他唯有发出生命之叹:“如果灵镜再也关不住尹仲,如果我再也无法阻拦他,灵镜,请将我的善良交给尹仲,将我的智慧赠与童心,让我以生命的代价换取世间的和平吧!”“灵镜,请答应我的请求!”尽管他不敢相信灵镜真能让梦想成真,他为了天下苍生,还是许下了这样的誓言。 灵镜果然不愧为灵镜!尹仲从灵镜中逃逸,而童博也因此付出了生命。 在这弥留之际,他不再想着那些伟大的理想、抱负,他终于可以静静地想念那个曾经想携手一生的女子;这样的思念虽然刻骨铭心,却也是维系呼吸的唯一心念。 他呆望着天空,蓝天白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少女不时回头来看动静,见他还睁着眼睛,心里才安定下来,心道:“好一个怪人,那个叫豆豆的又是什么人哪?” 她拖着木架艰难地走着,忽然前头山崖上有人衣衫飘扬,她大喜道:“太好了!总算找到一个人来帮忙……”话未说完,却发现那崖上的是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少女——虽然隔了那么远,仍然可以猜想到她的绝美的容颜。少女吃了一惊,发现红衣少女正朝崖边走了过来,她的衣服被风吹起,人也要从崖上飘落下来。 少女连忙放下木架,朝崖上大声叫道:“姑娘,小心啊!姑娘……” 崖上的少女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只是更向前走。 少女慌了,叫道:“怎么是好?我得尽快叫人来帮忙才是啊。” 木架上的童博这时也看到了崖上的人影了,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低声道:“豆豆、豆豆……”但他的声音太小,少女根本未曾听清。童博微微一笑,极力护住的心脉这时散开,可怕的麻木一寸寸蚕食着他每一寸肌肤,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崖上的正是豆豆;她看见下面的少女朝自己不断摇手,然后便跑远了。 忽然,她心中一震,看见了木架上的人——那青衣长发,极为熟悉,是童大哥吗? 她几乎要窒息了;也不顾一路的尖石乱草,便从崖上往下飞奔。 长长的裙裾拖在地上,几次都绊倒,她翻了几个筋斗,继续飞奔。 童博隐约中看见了那个向自己张开双臂的少女,一滴泪珠从眼眶滚落。 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心中最放不下的那个人;他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 豆豆,豆豆,我心爱的豆豆…… 他倾尽生命的最后一眼,望着地狱岩顶那模糊遥远的嫁衣身影;当他见到她踉跄摔跌,不顾一切地向他飞奔而来时他最后一眼,满满的都是她。童博终于含笑阖上了眼 他可以含笑阖眼,因为他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就算到死,他也在念着她。 她会知道,他心中最后的那个角落,永远属于她———最后也是最重要,最后也是最深,最后也是最初的那个角落,永远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