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朝的造反日常》 第一章 营救 乾隆三十八年七月,南阳,方城山下。 空中的乌云浓郁得象是被泼了墨,一层层一叠叠地堆集着。 狂风在树林间打着呼哨旋转,一片片树梢在随风摆舞。天边的云层中亮起一道道耀眼的闪电,沉闷的雷声响彻天地。 现在正是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假如不是老天爷马上就要降下大暴雨了,此时此刻,峰奇谷险、洞室幽邃的方城山的景色应该是很美的。 毕竟这方城山素来有北武当之称,山势雄浑,峰险洞幽,怪石突兀,群山拱之。如果景色不漂亮不带仙气,怎么可能留下这般的称谓,更留下了那么多的传说? 黄石公、葛玄、张三丰,听听,这可都是‘修仙界’的大佬,一勾连就极有逼格。 官路边一处山丘上,荆棘杂树纠结,野草山花杂缀,一株不怎么粗大的松树下,一个粗壮高大的身影正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 这人身高恐怕有一米八还多,合五尺五寸以上,放在现下绝对是一条彪形大汉。 双臂粗壮,虎背熊腰,浑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色的罩袍下,右胸口处还绣着一颗金星。很有一种神秘感! 在他身后,一匹高大的黄骠骏马正低着头在吃草,模样儿和它主人一样,也是那么懒洋洋的。 夏天的雷雨来得可真快。就听得“咔嚓”电闪着一道白光划过天际,如是挥出的一剑仿佛要把天空撕裂开来,随即震人心魄的雷鸣隆隆传来。 黄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 “嘀哒,嘀哒……” 松树下的雨滴越来越大,空中雷电霹雳仿佛乱舞,从那灰蒙蒙的云层中撒开千丝万线。 黑衣人一声‘卧槽’,转眼就从松树下消失了。只剩下那匹受惊的黄骠马,等着俩大眼懵逼的看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 想必它要是能说话,肯定也会爆出一句‘卧槽’! …… 黑衣人出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空间,虽然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色永远是灰蒙蒙的,就仿佛是刚朦朦发亮时候的黎明。 可作为黑衣人穿越的金手指,它偏又那样的光亮。 乍一看这里是无限高远无限广阔,然事实上赵亮只能在小小的大小十几亩范围内活动。 再远的距离,他就会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 不过这已经叫赵亮满足了。 前世在社会上打拼好几年,也没能自己买下一套房,甚至连个首付都付不起,现在却能随身带着一套五星田园别院——一个随身的小空间,一个永远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空间。 不要太美!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十几亩大的空间正中是一座占地三四分地的院子,有几间茅房草屋,外头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两年前赵亮亲手种下的两株葡萄早已经爬满了庭间木架。 这就是他金手指的效用,空间里的一日顶得外头的十天还多。 栽种两年的葡萄就仿佛有了三二十年的历史,爬满了整个支架。绿叶葱葱,枝干弯弯曲曲中,一串串成熟的葡萄,绿的似碧玉,红的如玛瑙,紫的像水晶,悬挂于翠绿的枝蔓中间。 葡萄架下是一张石桌,及一张躺椅,赵亮现在就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张摇椅上。 嘴巴一张,葡萄架上的葡萄自动的飞进他嘴里,香甜如蜜,美极了,他连伸手都不用伸。 在这个小空间里,赵亮就是主宰。 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围着他的意志打转。 想要什么,脑子一动就ok,金手指就这么神奇! 虚空中还开着一扇窗,就跟电视一样,可以叫他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情形。 也正是有了这个功能,穿越已经两年多的赵亮,几次跟满清官府的粮仓银库来进行亲密接触,都没被人抓到过一次。 方城山中暴雨下的正疾。 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地上抽打。 天地间如挂着一道无比宽大的珠帘样,迷蒙蒙的一片。 赵亮眼睛不由的眯缝起来,他不知道如此天气下他所要等的“人”还会不会如期而至,一想到计划出了变故,自己要在方城山多耽搁更多的时间,他的神态里就有些不大耐。 他的时间可宝贵的很,这直接关系到赵亮真实身份的隐匿性。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重新从空间里钻了出来,屁股下已经多出了一张躺椅,手中也多了一串绿油油的生八角。 又要成熟了? 赵亮脸上挂着笑容。十几亩地的空间里没有一丝浪费,院子外的土地都被他种植了各种各类的调味料,这些可都是他现今所造“基业”的根本啊。 一句话,赵亮现如今就是餐饮大佬。 云散了,雨住了。太阳出来了。 一股泥土雨后的清香迎面扑来。山林里的空气像滤过似的,格外清新。 赵亮耐下心继续等候着。 计划打乱了就打乱了吧,大不了重新排一下时间表,横竖赊店的酒楼还没到开业时。然李山、李阳这几个人他还是要救的。 这可是敢在半道上拦截放枪轰杀县令的好汉。 每一个都名噪豫西南,纵使性格鲁莽了一些,然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被当地发狠的士绅官吏给捕杀殆尽,现如今李家村只剩下这寥寥几人,个个跟满清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自己一拉拢一个准。 “解救他们就是在壮大自己。”而不壮大自己,他还怎么造反? 穿越两年多的时间,赵亮成就很是显著。 第一年他在打基础赚钱。 利用金手指,这点他做大很顺利。 十几亩大的空间种满了葱姜蒜等调味品,其品质之高,收获之丰,远胜过现实的同类,从饮食入手,本就薄有根基的老赵家很快就打开了市场,叫所有赵家人都看到了家族发展壮大的希望。 而赵亮呢,不仅为自己赚取了大笔的启动资金,更在赵氏一族中给年纪不大的他争取到了一定的话语权,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 这才好叫他在第二年的下半年陆陆续续的收拢一些‘仁人志士’。 杜撰出了一个庞大的‘反贼集团’,以组织下属的华中兵事总管一身份在豫西南收拢了好几股人马。 那些人还都是‘绿林界’刚露头的嫩苗,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却个个‘根正苗红’,与满清有着深仇大恨。正给了他手中诸多见不得光的钱粮去处。 两年多时间里,仗着金手指,他与满清的钱库粮库可有过多次亲密的接触,手里握着大把的银钱粮食,只分出来一小撮来,就足够他养‘队伍’的了。 而钱粮不缺,再稚嫩的小幼苗也有长大成材的那一日。 而之所以这么做,收拢资本,搞翻我大清是第一。 原因解释一下,这不只是穿清不造反菊花套那啥的缘故,还有未来中国的百年屈辱史的原因。赵亮穿越的时代已经是乾隆朝的中期了,距离一鸦已经只剩下七十年了。这绝逼是不能忍得! 再则就是自身的利益安全。短短两年靠着金手指,老赵家便发迹了起来,这要是再等个十年二十年,等到赵亮把缫丝机、珍妮机、织布机都搞出来,等到老赵家把票号银行都建起来,真正意义上富甲天下的时候,赵亮却还要对着一个个上门打秋风的无耻官员低声下气,对着权贵们一张张贪婪的嘴脸唯唯诺诺,他能舒坦才怪! 甚至都可能有教赵家无力阻挡的力量,直接排山倒海样的压来,将他拍在地上压成一张肉饼。 所以,造反是必须造反的。必须把一切的威胁都扫平扫净,把满清,把一切压在他头顶上的东西全掀翻,那样的人生才是美好的,才是安逸的,才是念头通达的。 第二,赵亮不愿意明目张胆的举旗造反,因为他不愿意置身险地。 造反是正确的大方针大指向,可具体的怎么去造反,那就是又一回事了。 他不愿意吃苦犯险。最为一个21世纪来的小年轻,好逸恶劳的本性从始至终都贯穿他的灵魂。赵亮不愿意吃苦,不愿意承担丝毫的风险。学陈鸣、李轩那样刚穿越就提着脑袋钻山沟沟,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干嘛把自己推到那般危险的境地呢? 又不是木已成舟已经不得不反了? 对比操刀子直接就干,他更乐意先潜伏起来,悄悄积累出足够强的力量——明面上的家丁护院和暗地里的各队绿林好汉,悄悄团结起足够多的自己人——从未来被拉下水的官儿到受他资助得以成长的官儿,以及商界的诸多朋友,然后再一声令下,天下“赢粮景从”。 简单一句话,就是把握十足的时候再动手。以一种不可违逆的滔滔大势,将满清和他的殉葬者彻底的压碎碾碎。 而在此之前,赵亮更愿意隐藏起来,当个不为人知的幕后黑手,操盘天下。把跟满清面对面硬刚的事儿,交由别人去做好了。 就像齐鲁清水教的王伦王教主,就像乾隆末期川楚的白莲教和湘南的苗民。 看透历史的进程,这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天赋神通’!他有着一双可以看透历史的眼睛,自然就能‘高屋建瓴’! 只二十来年的时间,到时候赵亮他也才四十岁,正年富力强的时候,正人生的黄金岁月。可现如今还如日中天正值盛世的大清朝呢,却会被乾隆这败家子折腾得贪官污吏横行,民怨沸腾…… 第二章 劫囚 赵亮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 太阳都要落山。忽然的,他神色一振,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手中变魔术一样变出一个千里镜,拉开扣在眼睛上向来路打望,面孔上浮起一抹舒心的笑。 舌尖润了润嘴唇,喃喃自语着:“可算来了……” 还真怕他们就停在前头的保安驿不动弹了呢! 就见下方贴着方城山通往北面叶县的官道上,一队清兵衙役混合的队伍押运着五辆囚车,正慢悠悠的向前行着。 为首的一名军官,是一个络腮胡大汉,身材魁梧,人高马大不逊此刻的赵亮,腰间挂着佩刀,坐在青色的健马上,很有一股威猛模样。凉帽上的顶戴是金色的,后头的花翎又是无眼蓝翎,这说明此人是七品官,又是武官,那就是个绿营把总了。 手下人是清兵与衙役混杂。一个个都自背着包裹,三四十人簇拥在五辆囚车的前后。其中几个清兵的背上分明就背着一杆杆鸟枪。 赵亮并不意外。他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两年多了,早就清楚这个时代的清兵与影视剧里的同时代清兵的最大不同处——火器化,眼下清朝的火器化程度那是相当的高。 无论军中,还是民间。 不说李山李阳他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半道伏击用土枪轰死了知县,一些天高地远的地方,两个临近的村子为争夺水源,或是宗族械斗,彼此间都能拿出抬枪、劈山炮等“重火力”来助阵。 可不止是清兵的火器化程度高,民间也存在着海量的鸟枪土炮! 尤其是主客矛盾尖锐的岭南地区,彼处毗邻海洋,当地人很容易从英国、西班牙、葡萄牙人手中购得火枪,所以在那个地方,火枪使用已蔚然成风,甚至连小孩都会使用火枪。官府上报的奏折里都能提到:“粤人善使鸟枪,山县民儿生十岁,即授鸟枪一具,教之击鸟。” 赵亮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枪炮到了晚清时候就变没了!他并不是专门研究清史的人,如何能知道乾隆后期满清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收缴火器,民间被陆续收缴的枪炮总计达数十万杆。 而那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之前提及到的清水教王伦! 后者发起的起义,对满清政权的危害不大,可影响却极大。 乾隆盛世么,煌煌华年里却竟有人在距离直隶极近的鲁西造反,简直是把十全老人的脸面扔到地上来摩擦。 纵然危害程度再是有限,也深深的震撼了满清王朝。可谓是满清‘盛世年华’光滑的表面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纹。乾隆对之严厉以待,‘禁枪’就是他最直接的反应! 少喝点水,把视线再转回来。 囚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刚刚下过雨,官道上免不了积水,自就难行了一些。 囚车不稳当,里头的囚犯自然也不会过的舒服。但谁还管这个呢? 五个死囚是送去省城秋后问斩的,不是当大官,享富贵的。只要能把人活着送到省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赵亮长吁了一口气。 今天这事儿终是要完结了。等候的人到了,他不用再去修改自己的时间表了。今晚就能跑回社旗店! 然后千里镜瞬间从他手中消失,转而多出了一把强弓,一壶利箭! 这是他画花费重金才寻来的三石硬弓,十五力以上的强弓(一力九斤十四两),满清是禁止民间拥有的,更别说是三石硬弓了。 这东西配上利箭,别说是下头的号褂绿营和衙役了,就是有正牌是八旗鞑子在,这也能洞穿他们的甲衣! 且双方间距足拉开了五六十步,下面清兵遇袭后放枪,也打不到赵亮。 前装滑膛枪的射击距离和精准度是很感人的。隔着五六十步放枪,弹子能偏上天! 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当头的那个七品把总。 “绷!”一声轻响。 锋利的羽箭仿佛闪电一般直射出去,瞬间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没入那名七品把总的面孔上。 锋锐的箭矢直贯穿了那把总的颅骨,剩下半截箭杆杵在外头。 人一声不吭的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霎时间押送队伍整个都惊呆了。 没人会想到会生出这等的变故,清兵也好,衙役也好,全都呆住了。包括囚车里的李山等人。 赵亮可没发呆,他现下射术有多么牛逼,他自己可清楚的很。 拜金手指所赐,这两年多时间里,他纵然年龄还是不大,但身体素质却在不断的提升,力量、眼力和控制能力都在不断的升高,自就叫他的射术越来越向着神仙境界发展了! 眨眼就又有三支箭射了去。 队伍中的兵头和衙头接连倒下了,一个去扶把总的清兵也倒下了。 赵亮的射术就是这么牛逼! 下面官道上的清兵和衙役已经混成了一团。零星的都有几个衙役在掉头逃跑了,仿佛是碰到了大灰狼的小白兔。而背着火枪的清兵则慌忙的下枪,躲到了囚车的后面,他们能够反击,但他们手中的火枪还要装填火药和枪子,这都需要时间,现在对赵亮一毛钱的威胁都没有。 超强的眼力能叫赵亮清晰的看到几名死者的惨样,几条生命就这样的从他手中逝去,但他的内心里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早在去年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赵亮就发现了这一点,什么下不去手啊、心里颤抖、呕吐啥的,他是一个也没碰到。仿佛没事人一样! 心神不是一般的冷硬,承受力上比许三多强的太多了。 而现在,他更是已经杀人杀习惯了,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这种远距离狙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赵亮又一次拉满了弓,瞄准了一名手持腰刀,正叫嚣着招揽人往山坡上冲来的清兵。 “绷”的声轻响,羽箭如流星赶月,飞射去,直钻入那清兵的脖颈。 清兵没得躲,箭矢穿颈后才意识到自己中箭。剧烈的疼痛袭来,叫他丢下腰刀,双手捂住自己喉咙,浑身跟触电了一样在颤抖,最后一头扑倒在地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持续的点名中。 “跑啊……”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大喊,剩余的清兵和衙役终于都崩溃的往后跑了。而那些鸟枪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响亮一次。 第三章 招揽 李山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在做梦一样。 太匪夷所思! 太不可思议! 光天化日下,红果果的拦道劫囚车也就罢了,世上总有傻大胆,亦比如他们自己。 但来者能箭无虚发,一箭一个,一箭一个,杀得几十号人落荒而逃,这就是大本事了!他们几个被官绅绞杀得片甲不留的人是远远比不得的。 “真是有天大的本事啊!” 看着掉头而逃的差役和兵丁,李山等心中惊喜之余是无不感叹。 这该是何等的好汉爷? 来人的‘强悍’真突破了他们的想想。 参照他们脑子里的认知,似乎就只有传说中的梁山泊好汉能拿来对比了! 可现在大清朝如日中天,世道上哪里又有什么梁山好汉? 不过赵亮没让他们久等,将躺椅等通通收好,人便现身官道上了。李山等人心中那梁山泊好汉的遐想也立刻就化作了灰灰。 这藏头露尾的是谁? 赵亮通体罩在一件黑袍下,头套上只露着俩窟窿眼。 虽然很藏头露尾,但也很给人一种强烈的神秘感,只半点也无江湖好汉绿林豪杰的英雄气魄。 而且外表看赵亮,体格粗壮恐武,倒也不负适才那番神乎其神的表演。 “恩公在上,受小的们一拜!” 李山五人出了囚车,先就排成一溜给赵亮磕头。 这人裹在一件神秘的黑袍下,腰后缀着一包袱,到现在了也没摘下头套。 “五位壮士快快请起。”赵亮心安理得的受下了这一礼,拱手开口道:“在下皇汉华中区兵事总管,身负重任,干系重大,故而不能真面目示人,还望诸位见谅。” 李山五人已经起身,五个人有一个算一个,目光都看向赵亮腰间的佩刃。一柄以不起眼的灰麻绳缠裹刀鞘刀柄的尺长短刀,却是真削铁如泥的宝刃。 他们脚下的铁镣,囚车上的木笼,全皆一刀了账。 对于猎户出身的李山等人言,这口毫不出众的宝刀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但再大再多的吸引力,遇到‘皇汉华中区兵事总管’这个名头也通通歇菜。 啥意思啊这是? 反贼有组织还有制度了?况且名头竟那么大? 听到“皇汉”两个字就知道来人是干什么的李山等人,一个个再呆傻着一张脸看着赵亮。 而这效果也正是赵亮拉虎皮做大旗的根本目的! 他年纪太轻,没有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在背后压阵镇场子,怎么好收服各路豪杰? “……耳闻诸位义士壮举,极是佩服,今特来相助。亦是相邀诸位入我皇汉……” “我皇汉反清复汉!” “我皇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我皇汉组织缜密,势力庞大!” “我皇汉财源广聚,粮米丰盈!” 赵亮并没有给李山他们多么详细的介绍所谓的皇汉,可言语里却明确无误的表达出了一股实力极强大的壕气冲天的味道。 这是一支有组织,有制度,并且有着庞大势力和充裕钱粮的反清力量。 正是李山他们这些与满清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最好的去处。 也立刻的就叫李山他们升起了敬畏之心。 仅仅是猎户出身的他们何曾接触过这般‘波澜壮阔’的大场面?感觉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事前从未听说过的新世界。 “诸位身负血仇,已与满清势不两立,这天地再大也难有存身立命之地,何不入我皇汉,好潜伏爪牙于山川之中,待那天地倾覆之时,再来洗荡膻腥?” 这招揽与投效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赵亮这边方一开口,李山、李阳五人就再度跪了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随恩公赴汤蹈火!” 赵亮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啊! ——这满清势强,他们要报仇雪恨,跟随皇汉这种势力庞大的反清组织,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了。 何况除了这种‘阳光’难以照到的地方,时间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 赵亮朗声大笑,二百两银子加上一叠路引,当即奉上。 ‘皇汉’如此规模‘庞大’的反清组织,暗中自然隐伏着‘不少’人手,他可是兵事总管啊,没有人马何以称‘兵事’? 而二百两银子加上一叠路引,就算是给李山他们的见面礼。之前这些一直在他腰间的包裹里。 银子是给李山他们今后一段时间花销的,路引却是这个时代人口流动所必须拥有的东西。 清承明制,别看鞑子入主中原的时候杀孽滔天,可事实上爱新觉罗氏却照抄了老朱家的作业。 路引制度就是如此,天地是大,却不是随便人来逛游的。 虽然乾隆朝已经不比清初,满清统治秩序的日渐稳固,其不管是地方上的保甲制度,还是路引制度,都已经松弛。可终究是有备无患,拿着路引,无论是住店还是进城,都方便许多。便是碰到官兵,也能堂而皇之的出入。 这一叠路引是赵亮事先前准备好的,是他从几处衙门里顺出来的,路引上用了别名,照着五人的样貌,早已经填写印盖妥当。 “南阳你们是不能呆了,去汝州吧。先在鲁山县落脚,那城中有一家嘉和客栈,你们就住那。具体情况,等你们到了鲁山,自会有人跟你们分说。” 汝州就是日后的平顶山,鲁山县位于伏牛山东麓,自然是占山为王的好去处。赵亮去岁就在那里埋下了一个点。 李山他们在南阳造下了那般骇人的案子,名头必然会传到汝州的,这里也适合他们竖旗。当然他们也能去其他几座寨子里落脚,一切就看李山他们自己的选择。 赵亮说着递给了李山一张纸,一张残缺的纸。纸上画着彩绘,似是一个骑马的武将。 “你们在嘉和客栈安心住下,到时候自会有人拿着另外半张来寻你!” 李阳四人正在死掉的清兵包裹里翻找出换洗的衣服和干粮,赵亮单独对李山吩咐道。身高一米七出头的李山比赵亮矮了好一截,颇有些诚惶的接过那半张纸。 他感觉着有些无措。 哪有才把人招揽了,就撒手不管了的? 可他们现在就面临着这么一叫人愕然的局面。 接着赵亮就在李山五人感激中又带着懵懂与彷徨不安的眼神中消失在了林子中。 回到栓马处,赵亮人瞬间消失在空地里,出现在空间里他迅速把黑色罩衣脱去,显露出一个身材瘦长的人影来。 那黑袍笼罩的身形之所以孔武有力,粗壮如熊罴,只不过是赵亮在胳膊腿腰腹上绑了些皮革。趁在黑袍下,谁能分辨的出来? 迅速扫去一切痕迹,再度显出人形的赵亮,乃是一个脸色有些发白的瘦高青年,一袭清布长袍罩在身上,瘦得跟个竹竿一样。 这种身材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个文弱书生,与他方才连开三石硬弓,百发百中的事迹全然风牛马不相及。 甚至赵亮本人也不喜欢这种样貌。作为后世人,有几个男人觉得带点病容的小白脸是帅? 可这却并不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赵亮才穿越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病鸡样。 “他”在饮酒之后落水了。哪怕很快就被捞了上来,人也大病一场,整个身子都要被掏空。 但奇葩的却是,病重的时候他没有穿越,偏偏赵亮原身的病已经好了,人只需要修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初了,赵亮换了内核。 刚一开始他是很伤心的,因为他爹娘爷奶都在,且人没有被雷劈,没有触电,没有车祸,甚至连个狗血失恋头顶草原啥的都没有,他怎么就穿越了呢?这一点都不符合穿越定律。 意识到穿越的时候,意识到再也无法见到父母爷奶亲人的时候,赵亮心里真就跟刀割一样。 直到他这具肉身的老娘带着丫头来瞧他,心如刀割的赵亮才再度懵逼。 这是他娘?这真是他老娘啊。除了年轻了十几年,除了衣着打扮不同,除了裹了小脚外,真是再没有什么不同了。 随后赵亮就发现,这个赵家与9012年的赵家还真是相似。 不管是他爷奶爸妈的相貌与之相同,不仅赵亮本人的相貌与前世一般无二,就连家庭成员都大致仿佛。 比如赵亮前世有一个二叔俩姑姑,四个家庭之间的关系极好。这个时代的赵亮就也有一个二叔俩姑姑,都是他爹的一母同胞。兄妹四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极佳。而他爷爷,从年轻到年老,明明往房里抬了好几个小妾,却一个怀上的都没有。 再有,9012年的赵二叔是搞果园种植的,现在的赵二叔也是果园打理上的一把好手,赵家那片不到五十亩的果园被他料理的好不兴旺。 而俩姑父也依旧大姑父姓任,小姑父姓郑。 连姑表弟表妹的个数都没有不同的,大家也还是八九不离十的脸。 赵亮眼睛里都泪汪汪的。 第四章 正经生意 所以,赵亮对于这具身体的爹娘亲朋,亲近感那是满满的。 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他就不能不想着自己9012年的亲人,赵亮不可能把这些人当陌生人一样来对待,半点感情也无。 甚至想着这个时代的赵亮,他就不由得就想到了现代,自己来到了眼下这个世界,那是不是在说——这个世界的赵亮就去了9012年呢? 赵亮不知道,但他很希望是如此。 因为他觉得清版赵亮在9012年看到与自己父母亲人长的都一模一样的现代版赵亮的父母亲人,肯定也会像现代版的赵亮对清版赵亮的父母亲人一样有感觉的。 甚至这种希望都成为了支撑他的一股信念! 因为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 …… 在眼下时空,赵亮出身小地主家庭,就像兔子建国前,赵亮听爷爷说自家那时候也是个地主那样的地主。籍贯淮宁县(陈州府府治),家中二三百亩地,祖辈兄弟甚多。他除了爷爷外还有两个亲叔爷爷,而太爷那一辈更有兄弟四个,子又有子,子又有孙的,这都是没出五服的血亲,在乡下那就是人多势众。父亲又是个秀才,那赵家的门第就是小乡绅了。不止在老家大赵庄是一手遮天,便是在龙路口里(行政单位,大约是乡)也是有头有脸的。 打小吃喝不愁的赵亮,自幼被灌输的便是科举功名,就是做官光耀门楣,放在这个时空那真是一点都不错。 而赵亮原身的脑子也甚是好用,十二岁下场就过了县试,虽然接着倒在了府试,却也让整个老赵家都视他为家族的未来,为家族的希望。 十五岁终于过了府试,得了童生,那就不用再考县试和府试了,只要再过了院试,秀才功名就到手了。 院试三年两开,乃是一省学政下到各府主持考试,时间皆在八月份。赵亮七月末去府城,因为龙路口里距离府城只有短短的三四十里路,廪生作保也早就办好(考秀才要五个童生互保,然后再找个廪生作保人,廪生就是县学考试第一等的秀才),他就是去考一场试。 结果临行前的酒席上他多喝了几杯,但还不至于伶仃大醉,还能送他三叔祖回家,只是回来的路上人在渠边撒尿,脚下打滑,一头栽进了渠里,这真是谁都怨不上,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 被捞上来后的赵亮大病了一场,还没等换芯子呢,人就是副病鸡模样了。 哪怕换了内芯后他开启了随身空间,得到了奇遇,身体力量在不断增强,可外观上却始终是一副病鸡样。 也是奇了怪了! “哒哒哒……” 黄骠马在山路之间穿行着,速度并不快,刚下过一场雨么。 赵亮并没有离开官道,但他显然不能在那儿现身。就近旁着官道穿行山路,将那些仓皇而逃中的残兵败将甩在屁股后头,直到绕过了保安驿,这才上了官道。 然后在天黑之前,成功的奔到了裕州城外。 “大爷,您回来了?” 起点并不知道自家少爷干嘛去了,但很显然这是一个少爷不想叫他知道的秘密,他自然就不会再去问。 在裕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换乘了马,赵亮带着身后多出来的小厮,两骑继续沿路往西南而去,直到来到了位于赵河河畔的赊店镇。 赊店,在后世中国这是一个很籍籍无名的地方。 哪怕是河南本地人也没多少人听说过这里,顶多是听说过赊店老酒的名号。 可是在清乾隆年间,这里却是一个与汉口齐名的豫南巨镇。 金汉口,银赊店,七十二条街道,三十八个胡同,十八里河堤,体量之巨比之开封的朱仙镇有过之而无不及。商贾走贩,贫贱高低,各行各业,十几万人云集于此。 这就是乾隆朝鼎盛时期的赊店镇。 明明已经是黑夜里了,但黑夜中被赵河包裹着的赊店镇却灯火通明,离得老远就能叫人望见。 “白天千帆过,夜晚万盏灯!”勒住坐骑,赵亮看着如同不夜城一样的赊店镇,眼睛里闪过一抹由衷的赞叹。 哪怕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这幅场景了,却仍旧忍不住感叹,娘希匹,这夜景比他9012年的老家都要热闹。 虽然说这话有点丢他老家的人。可事实就是啊。 “大爷……”起点轻声的叫道。 他虽然不知道自家大爷之前外出是干什么去了,可他却知道飞卢早带着人在老河街那等着呢。以保证他们一行能悄无声息的回到原落脚地! 他家大爷如此安排,显然是不愿意暴漏自己的行踪的。 “走——” 赵亮一带缰绳,就向着老河街赶去。 老河街是是赊店最先繁盛之地。 赊店镇作为现下中国中部区域最为重要的货物转运码头之一,作为山陕商人们北走南下所必经地之一,那也不是一天就建成的。 从晚明开始,到今天的鼎盛,赊店镇已经经过了一百六十年的发展了。老河街就是赊店镇最早的货运码头和商贸集市。 这地方,向北可去周家口(陆路),能够沟通贾鲁河往开封(朱仙镇)去,而周家口同时也能通过沙颍河东南下进安徽淮河流域,直抵江南;向南则通过赵河连通汉江,经水陆直达汉口,进入长江。 乍然一看似乎重要性很一般,根本不能同扬州媲美,但事实上这里却是山陕茶商们的命根子。 山陕茶商从南方进购的茶砖,就是经过这里北上周家口,再通过贾鲁河抵到朱仙镇,然后转入山西、陕西及西北各省的。(晋商对俄的茶叶出口,赊店的走量能占四五成之多) 何况当这里的南北商路被趟平了之后,维系赊店镇经济繁荣的又岂止一个茶叶啊。 药材、白酒、生漆、桐油、竹木、布匹、食盐等等,全都是大宗。 地处中原,向北辐射山陕西北诸省,向南勾连湖北,覆盖湖广西南诸省,人口上亿数,多广大的一个市场啊。 与领袖此地的那些明面上的巨头相比,刚刚兴起的陈州赵氏只不过是条不起眼的小鱼。且赵亮此番来也不是去那些个巨头碗里讨饭吃的,赵家现如今的主业是饭店酒楼,配套的有客栈、茶楼。 赊店镇富贾云集,七十二条街道上不知道藏着有多少家酒楼、客栈,开开闭闭,铁打的赊店,流水的商户,谁会对一个新开张的酒楼起心呢? 而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赵家的酒楼已经在豫东一带积攒了不小的名气,在多地开设分店,现在把生意扩张到赊店镇,也很顺理成章。 赵家的松鹤楼在河心街的北头。 赊店镇南北两侧有赵河、潘河流过,潘河流量小,经过疏通后也只能行走小船,赊店这儿主要还是看赵河。 赵河由北向南,流经赊店时,主流一分而二,形成南北两支流,至一公里外又汇合,中间形成岛状大沙洲,叫河心街。乃是现下赊店最为繁华之地。 因为水情深阔平稳、适合停靠的码头,是名为后河。 其最北头的码头叫北舞渡,自南面来的晋商秦商,到了这里就结束了水路转为旱路了。 走方城道去裕州,然后沿着官道一路赶至周家口,再转水路。 或是走三鸦路,那又被叫做古鸦路的,是宛、洛之间最便捷的通道,也是古代由四川、湖广到达河洛、关中的必经之道。 所以这里不止有码头上船只来往,千帆竞扬,桅杆如林,还有搬运行卸货分类,再由马帮、驼队转发去北方各地,常常通霄达旦,熙攘鼎沸。 据说光是上规模的搬运行就有四十八家,叫的出名的车马行则有二十五家。 后河码头有青石铺就的下货台,层层石阶通到岸上。岸上就是老河街。 在灯火通明的赊店,赵亮他们的马已经消失不见了,身边也多出了一个叫飞卢的小厮。 起点、飞卢,这都是他给小厮随从起的名号,也算是他不为他人知的恶趣味罢了。 一行人空手行走在老河街,就仿佛水滴落进了大海中,半点也不引人注意。很快到了停船处,分分钟就到了河心街。 至此,赵亮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第五章 发迹 松鹤楼的内部装潢已经结束,掌柜、大厨、帮工、小二等等也通通到齐。赵亮对此没有做任何插手,老赵家以味道取胜,装饰上没必要搞些花里胡哨的东东。 万事俱备,只等开业。而这也是赵亮之所以身在赊店的最主要原因,他打的幌子就是来主持开业典礼的。 从最初的陈州府城开始,随后赵家酒楼开到了周家口。后者依靠着贾鲁河和沙颍河,成为了中部区域的又一个商贸转点,那也是一个商贾云集之地,承接着北面的朱仙镇与南边的赊店镇,人口稠密,规模似乎也不比赊店小多少。 然后赵家酒楼向北顺着贾鲁河杀进了朱仙镇,顺带着进入了河洛和开封,向东南杀入了皖北,顺带着进入了归德与徐州。 短短两年里,产业是一扩再扩。 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因为在赵家酒楼进入上述诸多地方前,打着赵家牌子的饭馆小店早已经在各处铺展开了。赵字号的名头已经吵响! 这些饭馆小店与赵家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不少主家甚至都是赵家的亲戚。他们多是大赵庄的人。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中的中国村落,大赵庄九成以上的家口都是姓赵。大部分人都能牵扯上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只多是在田租上给你稍微的优惠一点,赵亮家本来有的二三百亩地就是这么租出去的。再则是借贷的时候小点利息。 这个时代的中国地主,放贷给平民百姓——更准确的说是乡邻乡亲,也是经营家业的重要一环。 利滚利的威力想想都能清楚的,破家毁业,威力极强。地主们想要扩大手中的土地,放贷都就是极必要的一环。以此手段来购入土地,而非是单纯的花钱收购。 土地是中国人的命根子,不是走投无路了,谁家会卖田地啊? 赵亮开第一家酒楼之前,先就使人请了个好厨子,只是为试试“空间产”的威力。 随身小空间是个大bug。对植物生长有着极大的增进作用,葱姜蒜之类的半个月就能收,辣椒更是用不了十天。即使是成长期需要三两年的胡椒、花椒,俩个月也能见到结果。 外头现实里的一个月时间,放在自始至终都温暖如春的空间里就仿佛过去了一年还多。 至于如何去收割,就更不是问题了。随身空间本就玄幻么,问就是在赵亮的一念之间。 用空间产的葱、姜、蒜、胡椒、花椒、辣椒等调味料打底,赵亮自己的‘手艺’都能有极大增益。简简单单的一道青椒土豆丝,都叫他自己舔起了盘。 原因自不是他手艺变牛逼了,自家人还是知道自家事的,青椒土豆丝好吃的主要原因还在那颗青椒和在那几粒花椒。 以他的手艺都能有如此大的buff,赵亮可不觉得自己的厨艺能比那些灶台边掌勺了许多年的专业人才更牛。 他请一位好厨子来,只是需要来人好好的做上几个拿手菜,好打动家中的长辈。 事实证明,一切都如他的预料,他爹他叔他爷爷,他娘他婶他奶奶,所有人的胃全被征服! 开饭庄就也变得顺理成章。 虽然长辈们都很好奇一个乡间的厨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手艺,大家都是龙路口里的,之前几十年怎么就没听说呢? 不过这不耽搁第一家赵字号松鹤楼开张。 而陈州府城的松鹤楼也只是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彻底的打出了名气。然后很顺理成章的就进入了富贵人家云集的周家口。 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只因为这个期间,赵亮当着他父亲和他爷爷的面,用一个特地买来的平常鎏金铜碗,表演了一式“无中生有”的魔术! 就是投进去一根葱,变出来千千万。 可把赵父和赵爷吓坏了,回过神来后就又欢喜疯了。 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赵亮务必保守秘密,即便二人接过铜碗后根本没半点神异,二人也只以为是神物有灵,只待有缘人。反正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全都归于了神,归了赵亮的天大运气。根本不觉得是赵亮本人在搞鬼,至此赵亮才算是暂时的远离了科举的威胁。 他可是赵家人眼中的读书种子,哪怕生了那场大病后,人变得有些‘弱不禁风’,那也不代表赵家人就真绝了叫赵亮走科举路线的念想。 身子骨差了可以好好养么。 虽然大家都知道科举是个体力活,童生试还算简单,到了乡试(举人),那就是要连考三场,一场三天的。期间人不能出考场,每天只能在考号打盹。而考号又是个什么东西呢?那是一个类似佛龛的空间,一排排一个个紧密相连,宽约一米,进深还不到一米半。人在里面根本躺不下。时至仲秋,北方晚间气温甚至要低于10度,考号连门都没有,住在里面相当于露宿。碰到阴雨天气就更见倒霉。 且乡试秋闱还算好的,再想想会试春闱,那是二月初开考啊。 身子骨差的人,一场考试下来人就坏了。 但这一切风险跟科举高中后的荣耀相比似乎都不算甚。 赵亮如果不能‘另辟蹊径’,他就是再弱不禁风,也挡不住那整个赵家的殷殷期盼的。早晚会被逼回八股文前。 可随着松鹤楼的出现和兴旺,随着他在自己老爹和爷爷面前表现出神异,赵亮的人生自主空间瞬间变的宽广了许多。 老爷子和老爹为他挡下了太多的‘麻烦’! 即便随着赵字号松鹤楼一家家的开启,那当中的神妙多被人看在眼中,可有了赵父赵爷撑腰,也没人敢去探究其中的奥妙。 接着就说那些打着赵家牌号的饭馆小店了。 这是赵亮在早期所设想到的一种创业之路,做餐饮生意并不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开酒楼,租一间临街门面卖快餐,做小本买卖也是一样可以的。 就是现代那种三荤两素十二块的盒饭快餐。 这种餐饮模式在现在这个时代是绝无仅有,哪怕上不得大台面,针对的只是下层阶级。但赵亮怎么想也不觉得会赔本。 周家口码头上的饭菜(针对下层人),要么是传统的面馆小饭馆,要么是包子馒头配汤。 盒饭快餐很可以搞一搞的。 结果这种模式根本没用到,一个无中生有,就彻底打懵了赵父赵爷。 赵亮没有把快餐抛之脑后,而是想到了庄里的那些个穷亲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么。 拉他们一把,都算亲戚么。用他们给赵家的松鹤楼预热是其一,探听外地的消息是其二,虽然这一点只能慢慢的来,然后把小空间最大利益化是其三。 只靠几座松鹤楼,小空间出产的各种调味料根本用不完。 而且这么来的话也算提升了整个大赵庄的经济水平,带领父老乡亲奔小康了。这也算是稳固了赵家的基本盘! 可以造福乡邻,赵父赵爷他们根本就拒绝不了这点。 第六章 古道热肠孙兆庆 七月十八,易开市,会亲友。 河心街北头的松鹤楼开张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赵亮站在大门前,迎接着一个又一个来客,脸皮都笑木了。出乎他的预料,自己发出去的帖子竟得到了热烈的回应。 要不是清楚这里是赊店镇,他都以为这儿是龙路口呢。 什么时候赵家的面子这么大了? 在赊的陈州籍商人竟来了这么多? “哈哈,贤侄太过谦了。你们赵家的松鹤楼,这两年可是名响中原啊。”顺隆车马行的孙兆庆捋着山羊胡道。 孙家籍贯亦是淮宁,是赊店陈州籍商贾中的头面人物,亦是陈州同乡会的会长,他对赵家的实力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龙路口的赵氏一族,别看不显山漏水,实力却绝不能小瞧。 这家人也不知道凭的是什么秘方,短短时间就做起了‘松鹤楼’这块金子招牌,分店已经开遍了豫东皖北各府,佳肴迭出,名商富贾、达官显贵全都纷至沓来。可谓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太具体的细节孙兆庆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周家口和陈州府城的松鹤楼有多么的兴旺。 顺隆车马行是主打赊店到周家口陆上货物承运的老字号车马行,出身决定,周家口就是孙家的老根据地,孙兆庆如何不知道松鹤楼呢? 两年前松鹤楼在周家口是一炮而红,至今都客源如潮,是周家口酒楼行当里的魁首。 更听人说过,那远在朱仙镇和开封城里的松鹤楼在当地也是红极一时, 这赵家还能被小瞧么? 三天前收到赵亮亲自送上门的请帖后,孙兆庆便出面向陈州籍的富商打了招呼,所以今天才能来那么多人。便是有不能来的,也使管事里送来了一份像样的贺礼。 孙兆庆哈哈笑,赵亮自然也要陪着笑,但他脑子瘸了才会信孙兆庆的话。 大赵庄的人这两年都很低调的,除了家家户户都翻新了房子外,就再没有其他大动作了,赵家虽然富贵了,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但名头也就那样。 哪怕是在淮宁县都达不到声名远扬的程度! 很多人知道松鹤楼,可不知道他们老赵家。 赊店镇的陈州籍商贾可是来自陈州府下属的七个县的人,有多少人会给一个‘默默无闻’的赵家面子啊?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哪怕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陈州同乡会,那只是一个同乡会,平日里见面打个招呼,彼此衬托一下场子,在不伤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你好我好大家好,仅此而已。 这并不是一个多紧密的组织。与所谓的商团是全然不同的。 相比起镇里大名鼎鼎的山陕会馆,陈州同乡会就是个大象脚下的小兔子;而相比起晋商秦商的抱团,陈州同乡会的散乱更是有目共睹。 再说了,涉及到利益,便是团结如晋商秦商之间也依旧有争斗。 所以,要说内中有很多人根本不会理会赵家,赵亮是绝对相信的。 ——松鹤楼的分店已经开了不少家,那样的场景又不是没遇到过?请帖撒了一麻袋,开业的时候来的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使人送一份薄礼。 事实上这才是‘请帖’所请的东东。再不顶用也能叫开业显得热闹几分,多几分生气! 而且这也是一声招呼,告诉一些人赵家来了。 “去备水!” 送走了一个个来宾客人,赵亮一副衰弱样儿坐到了椅子上。 酒席上他可是打了个来回的,很是喝了不少酒的。虽然半点也没上头,却要表现出疲惫模样,总是要顾及一下他现在的外在形象的。 “大爷,听小二们说,今日不少宾客都提及了孙老爷……”掌柜徐泰走近赵亮身边轻声说道。 这是赵家从周家口寻到的人手,不是什么大才,但却是个熟手。 如此就足够了。 松鹤楼有外挂助阵,不需要什么大才全才来操作,只要能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经营,便足矣了。 “孙兆庆?”赵亮有些意外,“适才……,他可半点也没表示啊。” 孙兆庆是同乡会的会长,与今日的来宾都相熟,带着赵亮一个个敬酒,对之帮助很大。 如果赵亮是长期留守赊店镇,那孙兆庆就等于帮他打开了局面。 徐泰也是吃惊。 “孙老爷出了大力,就是要卖大爷卖赵家的好。这一点也没表示……”那人情咋叫赵亮领啊? 因为孙兆庆热心肠,为人厚道? 市面上打听一下倒是有人这么说的,徐泰却一个字也不信。 赵亮也不信。 孙兆庆能坐上同乡会的会长,那是因为孙家顺隆车马行已经在赊店立足四十年,盘子体量在所有的陈州籍商人中都是首屈一指。所以他是会长。 可不是他为人热情厚道。 “咦……”赵亮忽的一声轻叫,像是想到了什么,玩味的一笑,对徐泰道:“这人情咱们不是已经领了么?” 酒席上七嘴八舌的,免不了要被小二伙计听在耳中,这人情孙兆庆可不做的扎扎实实?而且手段很高明。 徐泰微愣了下,嘿然一笑。 “难道是看在苏和泰的面子?” 坐在倒满水的木桶里,赵亮脑子依旧在想着是。 苏和泰就是赵家现如今的保护伞。陈州知府,满洲正白旗人,老姓伊尔根觉罗氏。 松鹤楼的味道是毋庸置疑的,做高端餐饮业,业务必须过硬。松鹤楼主打川菜和鲁菜中的济南菜,样式更向中部诸省份的口味靠拢,有着空间产的加成,哪怕掌勺师傅并非什么名厨大拿,那效果也不是一般好。 照之前开设分店的经验看,只要有客人来,用不多久便能在当地打响名头。 可是,对于松鹤楼,对于赵家而言,真正的麻烦事也正是在他们名头被打出去之后。 赵家官面上没人啊,赵父小小一个秀才功名,根本就拿不出手,镇不住场面。各地的松鹤楼在名头打响之后,往往要割肉放血跟某些人做妥协才行。 不然生意都做不安稳的。 这很叫人憋屈!可这才是现实! 所以,找一家保护伞就成了赵家的当务之急。 要不然赵家产业做的再大,也是为别人挣的。这满清时代的社会可不是一般的黑,况且净等着挨打,这也太被动! 苏和泰如此就又多了一笔外快。 第七章 皇汉集团的豫南转运使 就在赊店镇里松鹤楼红红火火的开张的时候,远在数百里外的鲁山县里,一个十来岁的后生找上了嘉和客栈。 李山五人在嘉和客栈里已经呆了三日,总算是盼来了接头人。虽然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实质的威胁,似乎那拦道劫囚的风波和震动还没有波及到鲁山,但他们仍旧有些发急。 两张纸对在一块,可不就是一副关公像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几位请跟我来。”后生引着李山五人出了嘉和客栈,绕了好几个圈,才向着一家货栈投去。而李山他们要是对鲁山县城有所了解,那就该知道自己去的那处宅院距离嘉和客栈根本就没多远。 货栈的主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相貌温和,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后生是他儿子,把人带到就径直往前院去了。留下父亲和李山他们说话。 “小人李山,受总管吩咐,特来听命。” 李山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彭功昌一笑,“可不敢拿大。在下添为豫南转运使,就是要给诸位提供钱粮兵械的。” 李山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竖旗,二是去别人的山头当喽啰。他们显然是选择一! 彭功昌并不觉得意外,十个人中九个会做出跟李山一样的选择吧。他从袖口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地图。 化名‘王庆’的彭功昌,明面上的身份是禹州新进崛起的一药材商。 禹州是中国的四大药都之一,明朝时候就已经是药商云集,药栈林立,药号巨头密布。这种情况下禹州药材市场几乎天天都有新人入城。化名王庆的彭功昌,用了一年的时间,顺利的就融入了其中。而鲁山临近伏牛山,正是禹州药材市场的原产地之一,彭功昌在这里设下一货栈也是应该。 同时也借着身份上的便利,收集鲁山的地理详情,探查这里的山山水水。 现在摆在李山面前的就是一副比满清官府手中的地图犹自要缜细的地图。鲁山境内但凡大一点的村落,图上皆给标示了出来。 “按规定,你们现在有一千两银子的启动资金。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彭功昌说着又从袖口抽出了一张纸,上面标列着鸟枪弓箭刀剑等器物,和粮食、布匹、食盐、糖油等诸多物资。总共一千两的限额,任由他们选择。 等选好物质,再等选定了落脚的地方(山寨),彭功昌把东西往就近处一运,接下来就要看李山他们的能耐了。 横竖是一千两银子,李山他们就是败光了又如何,赵亮根本不在乎。 并且这鲁山县真的大有可为。 这地儿穷啊。 西高东低,西、南、北三面环山,交通不便的很。可不像后世有诸多铁路、公路穿过,虽然是一个多山之地,却美其名曰交通便利。 现在的鲁山县,老百姓们不少都穷当当的,境内山势交错,交通极为不便。那些山沟野岭里的村落里,存在着大量的潜在力量。 潜力巨大! 李山等人自然不会当场就能决断,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生死的大事。 不把地图反反复复看上无数遍,铭刻在心里,不把物资清单翻来覆去的着么了又着么,他们哪会轻易拍板? 彭功昌亲自领李山他们进了后院厢房歇息,又去前面招呼一下货栈的掌柜,叫他准备些吃食。 然后和儿子回到了后院的正房,在香炉里上了三炷香。 “祖宗在上。不孝孙,又要给您报仇了。” 皇汉又壮大了一分力量,这就是对满清的一分伤害,彭功昌高兴的很。 …… 十六年前乾隆帝一声令下,告老还乡的彭家屏以私藏逆书罪论死,儿子彭传笏斩监候,秋后处决。且没收家产,彭家屏这一支名下的房屋、衣服、器物等通通入官。 可怜彭家屏致仕家居后,就建祠修谱,赡族恤邻,善行缕缕,却因为要为民请命,揭开了巡抚图勒炳阿瞒报灾情,弄虚作假的丑恶,而落得一如此凄惨的下场。 彭功昌心里怨啊,他恨啊。他恨不得能生吞活剥的乾隆。 而后者对彭家屏之所以反应如此强大,乃一是恨告老官员参政不老实,二是恨彭家屏曾为李卫一系干将,之前为官时几次三番的弹劾八旗大臣,此番以私藏逆书罪论死,这是在借机清算。 (李卫与鄂尔泰党争,双方的基本盘就是你汉我满,争斗很是厉害。但乾隆二十二年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死多年了) 可怜年近七十的彭家屏在严审之下,“交代”出自己家中确实存有几本明末野史,比如《潞河纪闻》《日本乞师记》《豫变纪略》《酌中志》《南迁录》等数种。 哪怕方观承(直隶总督)与图勒炳阿抄家的结果与彭家屏的交代大相径庭,那也只能是彭家屏之子彭传笏闻听抄家之信后,把家中所有的“禁书”一把火烧了。 乾隆稍后更亲自彭氏一门盖上了一“拥有厚赀,田连阡陌,而为富不仁,凌虐细民,乡里侧目”的罪名,完全把之描绘成一个地主恶霸的形象。 所以,杀之有理! 当然,皇帝还是‘宽宏大量’的,针对彭氏的清算,只局限于彭家屏彭传笏父子头上,但整个彭氏已经给毁了亦是不争的事实。 彭功昌是彭家屏庶子彭传笢的儿子,彭家屏父子遭殃,彭传笢又岂能得好?覆巢之下无完卵。彭传笢头上的秀才功名被抹掉不说,彭家连在夏邑落脚的余地都没有了。 皇帝说彭家罪大恶极,其他人还能说彭家好,与彭家友善吗? 哪怕是彭氏宗族的人,都不敢待见彭传笢。 最初几年,彭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需要多说了。 反正赵亮见到彭功昌的时候,彭家人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的书香气。彭传笢死了,彭传笏的子孙已经不知去处,彭功昌算盘打得飞起来。哪里还有一丝的官宦之家的气象? 要不是赵亮在亳州(四大药都之一)收购药材行,那祖籍永城的东家把手下几个掌柜管事的资料一股脑给了他,还特意点名了彭功昌,赵亮都不知道这几个管事里还藏着这么个人物。 当初彭家屏为民请命,那受益的终究是洪灾严重的夏邑、永城、虞城、商丘等县百姓,原先的东家也是看在那事儿份上提携了一把彭功昌。 可现在药材行易手了,事情就也要交代清楚才是。 赵亮如获至宝。 但在面上却是二话不说的将彭功昌开除了,于二者之间做了个切割。 满清势大,统治根基已经巩固,赵亮想要在乾隆朝搞事,想要寻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就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他必须庆幸,自己撞见的彭功昌,那是一个没有忘记家仇的人。 赵亮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彭功昌近三个月,在清明节时候亲耳听见了彭功昌在告祭先人的时候,那一肚子的报怨和对清廷的不满。 似乎赵亮毫不客气的把之开除,叫彭功昌再度想起了十几年前刚被抄家的那段苦日子。 赵亮也是这才下定决心收拢彭功昌。 双方一拍即合。 彭功昌旋即搬家离开了亳州,化名王庆,来到禹州,却也是深居简出。 第八章 赵亮的资本 时间转到八月,赵亮准备返程了。 但对比他来时的默默无闻,离开时的赵亮还算在赊店镇这座大湖里带起了一溜涟漪。 因为‘鹤楼’的牌子已经在赊店立起来了。 作为一个富商云集之地,很有些人好那口舌之欲的。只要味道好,现在的富翁们可没有健康饮食这一说! 离别时候的赵亮整个人都是欢笑的,叫人一看便知道他心情是十分的愉快。 孙兆庆等只以为赵亮是在高兴松鹤楼的红火。谁也不会想到赵亮真正高兴的原因是东边传来消息——清水教教主王伦有意与他一见。 这可不是梁山泊上无用无能的白衣秀士,寿张县的王伦王教主,那是敢在乾隆鼎盛时期扯旗造反,挥兵临清城,掐断大运河的猛人! 虽然战略决策严重失误,起义军困守孤城(临清老城),白给满清充裕的时间和空间来筹备军伍,整顿兵马,以至于临清城破,王伦义军上上下下被清兵一勺烩了。 可到底是在满清强盛之时发生于内陆腹地的一场起义,还一度掐断了大运河水运,震动南北,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号。 前世赵亮因为“王伦”这个名字而对这场起义产生了兴趣。虽然只是询问了度娘,了解的并不是太透彻,可这却一点也不耽搁他对王伦的看重。 除了爆发于乾隆末年的川楚白莲教大起义和苗民起义外,王伦乃是他在眼下时间段里唯一能找到的‘战友’啊! 与东边的消息相比,彭功昌传来的关于李山他们的消息,就有些无足轻重了。虽然整个豫南把‘劫囚事件’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紧张也紧张的是官府,是差役兵丁,就跟之前发生的多起钱库粮库被盗事件一样,这跟他赵家大爷有毛的关系啊? 鲁山的李山他们么?哪儿才是‘老子的队伍’刚开张!还早着呢! 而其他位置的几支队伍,现在都处在山匪路霸阶段,处在茁壮成长当中。犯下的事儿,怕是连州县都传不出来。 所以,现下时间段,赵亮所谓的‘皇汉’还任重而道远呢。 从赊店回到周家口,赵亮先是在松鹤楼里歇歇脚,自从赵家拿钱砸开了知府苏和泰的后门后,松鹤楼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真正成为了周家口餐饮业的魁首。 虽然这两年时间里赵家一直都没在周家口做扩大经营。 “大爷!” 刘树生听闻赵亮归来的消息后,立刻就前来求见。这是大赵庄少有的外姓子弟。 也是第一批投到赵亮麾下效力的人物之一! 赵亮接过他递来的单据,这段日子,刘树生手下的万和商行,一共收取生铁三万一千斤,硫磺一千八百斤,土硝三千斤。 这数额看起来仿佛很不少,但事实上都是便宜货。 现在铜料的官方价格也才一斤银一钱二分,也就是白银0.12两,铁料还要便宜许多,一斤铁的市价只有十三四钱,百斤铁价白银1.5两。土硝每斤三十文,硫磺每斤四十五文,三样加在一处也不到700两银子。 (清初一两白银兑换铜钱七百文,到了乾隆朝,云南铜矿已经大盛,铜荒得到一定缓解,可白银与铜钱的兑换依旧不超过1000文,一般八九百文吧) 六百大几十两银子,这笔钱款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可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即使是当初的赵家,还是龙路口里的一方人物呢,七百两银子也足以把赵家榨干榨净。 但是现在,这个数字于赵亮的眼中,只不过是毛毛细雨罢了。 “可都已经入仓了?” “回大爷,已经全部入仓。” “好,你办事妥当,我是放心的。账上且划去七百两。” 刘树生带着笑离开了。然后赵丰又前来求见。 这是赵亮一还没有出五服的族兄,他在周家口干的是铁匠作坊,主营铁锅,兼理日常的剪刀、菜刀等。但铺子才展开不久,在偌大的周家口镇,赵记铁铺连一点水花都还没见到。 赵家人都知道赵丰做买卖的本钱是赵亮给的,按照如今世道的规矩,父母在,儿子无私财的。可当家的赵父赵爷都不吭声,那谁也犯不着来找赵亮的麻烦不是? 他们可都知道叫赵家发迹的秘方,正是赵亮从某本古籍里寻到的。 赵丰也给赵亮带来了一张单子,一样是赵亮命他悄悄收购的铜铁铅锌等物,对比刘树生商行,赵丰这里获得各类金属更是简单。 但赵丰这里的最重要任务并不是暗中收购铜铁各类金属,而是制造一种水力机械。 用这种机械来驱动锻锤。 前世赵亮曾在b站看过欧洲的水力锻锤,那东西的机械原理十分简单,以一个水车结构的不怎大的圆轮打底,上方接着水源,放开水源后,哗啦啦的流水作用在圆轮水车上,自然就带起了一股转动力。 然后把这股转动力通过转轮作用在杠杆上,杠杆的另一头是一个铁锤头,下面就是铁砧。 圆轮水车带动铁锤头,如此就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水力锻锤。 据说中国汉代的时候就是这个原理。 现在,趁着周家口的水力优势,赵亮要把水力锻锤搞出来,这很难吗? 在沙颍河水边竖个大水车,以水车输送水源,通过高架管道将河水送到高处的水箱中,然后来驱动水车,以水力来驱使锻锤。 这半点难处也没有。 哪怕赵家没有巴结上苏和泰,只要肯掏银子,也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当然,做出来效果之后,那会不会有五花八门的力量找上门来,就说不准了。 在赵亮前往赊店的时候,赵丰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任务。并且进行的很顺利,虽然距离完成这一任务还有不短的距离,但初期效果已经出现。 至于那效果如何,只要看他那张难以抑制的笑脸,一切就都不言而喻。 赵亮打算办一个大型的铁器作坊,自不会只搞三两座水力锻锤。但是水的力量有多大,究竟能带起多重的锤头,又能把锤头拉的有多高,各种轻重不一的锤头又各自能被拉的多高?锻锤的工作效率,以及它的磨损程度,如何才能配比的最合适,那都需要通过大量的实验来验证。 “噌……” 一声清响,赵亮拔刀出鞘,三尺长的狭长刀身,如一汪清泉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赵亮带着起点、飞卢几人来到了码头边的仓库。 叫人守在外头,自己一个人进了来,挥手间,仓库内的铁锭、硫磺、土硝等物通通不见了踪影,只有墙角处堆着的四口木箱。 这就是赵丰这些日子里实验成果之一。 总数一百口腰刀。 除了少数几口外,大多数连个刀鞘都没。但不能否认,这刀比他从清兵手里得来的那几口腰刀好多了。 就是有点轻! 一斤半的重量操在他手里,跟拿过小木棍似的。 第九章 帮手 时间进入八月,中秋节就到了。 赵家自己过节是其一,给方方面面送节礼是其二,然后还有赵亮外公的生日。 赵亮的姥爷也是秀才,还是赵父开蒙的恩师,老头姓梁,得了秀才功名后就在龙路口集上开了家私塾,从启蒙认字到开笔破题练八股,全都教。 三十多年下来,学生不少,在本地是很受人尊敬。 但这终究是自家人。 从礼义上讲,外公的生日那是最大的。但从实际意义上说,却是如何给苏和泰送中秋节礼才最为关键。 一年上千两白银奉上,四时八节各有节礼备着,为一个苏和泰,一年下来赵家就要填进去三两千两银子。 虽然这笔钱对赵家言是花的很值,可也不能不感慨做官之人来钱来的便易啊。 怪不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只一个赵家一年就两三千两朝上的花销,偌大个陈州府又该奉上多少呢?哪怕很多人家并非如赵家这般投靠到苏和泰门下,没必要下那么重的血本,可四时八节的也总要表示表示的。 陈州境内可是有周家口这座聚宝盆的。 “噌……” 一抹寒光闪耀在小花厅,苏和泰看着手中的花纹钢宝剑,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好剑,好剑!” 作为一个八旗笔帖试出身的文官,苏和泰却每每以老祖宗的功绩自诩,明明对武事一窍不通,只是读了几本大而化之的兵书,却很喜欢以刀剑来彰显自己的“武勇”。 赵亮进献的这口宝剑可是铁匠铺花了大功夫才打造成的,也是赵亮去赊店之前给赵丰的另一桩任务。 一直到前几日才算完工。 不是因为锻造剑胚太费功夫,而是把握其中的火候太难。 按照他的要求,剑胚要以多层铁料折叠而成,这样能形成漂亮的花纹刃,除外表花纹美观外,刃身亦非常坚韧。这会叫苏和泰大为高兴的。 传统的冶锻工艺中,师傅一手执钳观察火候,另一手用小锤指点应锤打之处,徒弟用大锤奋力锤打,要反反复复的敲击无数次,耗费白日之功,才能得到一柄花纹刃宝剑。 现在有了水力锻锤,看似最难的地方得到了完美解决,可实际上锻造剑胚的锤法并不是次数多就好,因为钢含合碳量在生熟铁之间,捶过头就成熟铁了。通常是锤炼过的剑胚以减少到原重的三分之一左右为上。 只是古代没有专业的测试设备,故是否成钢全凭经验与感觉。 要令多层材料溶合,对所用炭、催化剂、温度都有特定要求,锻打需有丰富经验,稍一大意,材料不能溶合或出现了裂纹,剑胚即告报废。 铁匠铺招用的几名大师傅倒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其中虽然没有专门的刀剑铸造师傅,可要说他们没打过刀剑,却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经验再丰富,面对水力锻锤,那也需要试验了再试验。即便之前他们已经打制了上百口腰刀! 所以,能赶在中秋之前,他们能铸造好一口真宝剑,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稍后剑胚的打磨抛光开刃和装饰,那一切就都轻松的很。 周家口大大小小的商铺货栈可是有两千多家,涉及到各行各业。 早在剑身铸好之前,剑鞘、剑柄、剑格就都已经齐备。 “好宝剑,好宝剑……” 苏和泰一剑劈开了五枚铜钱之后,更是喜不胜喜,看赵亮的眼神都重了一分。 赵亮半点得意都不敢漏出来,可他知道,今年的中秋,有了这柄宝剑打底儿,赵家算是大大的讨好了苏和泰一回。 从知府衙门里出来,苏和泰面前甚是谄媚的赵亮脸上恢复了平静。 他心里头并不觉得什么屈辱! 这有什么好屈辱的?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苏和泰是个旗人又怎么样? 这是赵家先捧着银子主动上门的。 赵亮心中甚至都不对苏和泰有甚恨意。双方各取所需的事儿,别把赵家说的有多吃亏似的。 在9012年,叫他点头哈腰的事儿多了。赵亮一点都不觉得有甚可耻可恨的。那时候就能接受,现在就无法接受了? 就因为苏和泰是旗人,是鞑子? 呵呵! 他可真不是忍辱负重。 乾隆中期的旗人与满清入关时候的旗人是不同的。至少在赵亮眼中是不同的。(螃蟹) 对后者他只有一个‘杀’字,斩尽杀绝似乎也可以接受。但对前者也一样杀戮一空,赵亮心里就有点不忍了。 甚至若有朝一日他推翻了满清,坐了天下,而苏和泰他还活着的话,赵亮都会给他个好结果。 不在这个社会里打个滚,你就体会不到苏和泰对赵家的庇护是多么巨大! 此前时候。别说是衙门的差役文吏了,哪怕是个白役(衙署中额外用的吏役,没编制),都能给赵家使绊子。街头市井的地痞流氓都敢上店里闹事。 可现在再看赵家的产业…… 本就在陈州府的且不说,哪怕是外府的,甚至是外省的,有苏和泰的帖子,赵家就能直接登门拜访当地的父母官。送上一份礼,社会上一切不光明的破事儿烂事儿就都能从赵家眼前消失了。 这受益不值几千两银子么? “大爷……” “去何家!” 何家是赵亮同窗何志辉家。 当初赵亮饮酒后落水,一病不起,而年长他三岁的何志辉却顺利的参加了院试,并且十分幸运的榜上有名。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得中秀才,这放在江南文风鼎盛之地或许不怎么显眼,可在陈州却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不要太打眼。 高中秀才不过三个月,何志辉便与府城的陈家结亲,娶了陈盛隆陈老爷的二小姐。然后人也水到渠成的搬来了府城居住。 被老丈人使银子托关系塞进了弦歌书院。 弦歌书院取意弦歌台,后者又名厄台、绝粮祠,是纪念孔子当年厄于陈蔡绝日弦歌不止而建造的。为陈州府的七景八台之一。 一个陈州府,叫的出名的书院共有十二家,五家聚集在府城。 弦歌书院是其中魁首,与汝阳的汝坟书院,南阳府城的诸葛书院、志学书院,汝南县的汝南书院等齐名,比所谓的府学可强多了。 “知府大人这般气盛?以赵家如今的身份,厚礼奉上,竟连个个表面情谊都不做?” 何志辉昂头看着天空的太阳,是真没想到赵亮竟就在这个时间点便回了。这也就是说,赵亮捧着宝剑厚礼送到苏和泰手中,却连顿饭都没混到。 “赵家以经商致富,操弄商贾,为人轻视也是难免。”赵亮心里一点都不以经商为耻,但在何志辉的面前却故意表露出一丝憋愤。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所以才要明堂兄助我一臂之力啊。” 拉着何志辉,赵亮话说的情真意切。 第十章 读书人 何家是个不大的小院子,进门是三间大瓦房,左右各有一间耳房,东西两间厢房,后头接着个小后院,设有灶房、柴屋、茅房、车棚等。 家中除了何志辉小两口加一个女儿外,就只有一对母女。母亲充作使唤婆子,女儿在何陈氏身前伺候。 何志辉的父母现还在龙路口老家,原因如何,不言自明。这宅院可是人陈家小姐的陪嫁! 现在二人在何志辉充作书房的西厢房里喝酒,何陈氏与那婆子丫头已经纷纷避开。 但何家的院子小啊,赵亮与何志辉说话也不避人耳目。 正在西间里翻看着赵亮送来的几匹缎子的何陈氏就听:“广明(赵亮表字)贤弟果真要行那等事?” “果真要行,必须要行!”赵亮道。 “赵家家大业大且不怕,我这小家小户的又有何惧?既然如此,愚兄敢不尽力!” 何志辉当下又说了几个名字,何陈氏听了心理直打鼓,赵家人这是要做甚大事?加上何志辉说的这几个名字她是一个不知,心里头免不了七上八下。 倒不是说她怀疑赵亮、何志辉要造反,搞大事情,一般人的脑洞可没这么大。可怀疑上他们要做不法之事,或是冒大风险的事儿,就很平常了。 当下,那眼前的缎面也不香了。等到赵亮离开,她一把拉住了送客回来的何志辉就问:“赵家要做甚样的大事?叫赵家人自去做就是了,相公何必去参与?” 现在的何家,是何陈氏拿自己的嫁妆在养着何志辉,还时不时的要使人去龙路口来孝敬二老。因为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么。 家中不算多么富裕,但好歹宽绰。 何志辉性格温和,与何陈氏两口子感情甚好。而何陈氏生了个女儿,腰板挺不直,虽然是自己‘挣钱’(嫁妆)养家,可在何志辉跟前却一贯的做小。 此刻哪怕是焦急的很了,也处处捧着何志辉,没有妄自替他做决定。 何志辉看自己娘子如此焦急,了然一笑,知道何陈氏是适才听了一两耳朵去,并不知晓事情的详情。当下说道:“娘子莫急,听为夫慢慢道来。” 赵亮要找何志辉做下的大事,事实上并不稀罕,早明明白白的在史书上写着呢。 明朝中后期的江南士绅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商人与读书人相勾结,金钱与权力相勾当,那最终产生出的力量是极巨大的。 具体的过程就是赵亮请何志辉出面,明里暗里寻找出一些有天姿肯用功却家境贫寒的人,赵家出钱出力让他们安心进学,安心去科考,等考出了功名后再来回报赵家。 不说高中进士,哪怕是中了个举人秀才,那都能为赵家壮一分声势。 这整个过程分为两拨,赵亮的外公梁老秀才处是其一,风华正茂的何志辉处是其二。 前者立足于少年人,后者立足于成年人。 “实则与泰山大人相中了为夫,那是一回事。”都是在投资于未来。何志辉道:“区别只在于泰山大人仅仅选了我一个,而赵家却选了无数个。” 何陈氏焦虑的神态已经完全消散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别说,陈家与赵家真没啥区别。 “如此说,这府城之内,赵家是要相公出头了?”何陈氏的文化程度是不高,但作为一个秀才娘子,她脑壳又没进水,如何会不知道这当中蕴含的利益? 计划如果进行的顺利,那她男人岂不是陈州读书人里的风云人物,甚至是读书人里的魁首了? “娘子非愚笨之人,当知晓内里所含大利,为夫实难舍弃啊。”说话间何志辉右手伸到腰间,摩挲着他悬挂腰上的一口小布袋,里头片状硬物叫他心情汹涌澎湃。 夫妻俩人半响无语,都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那一切要真如他们两口子想的那样,等个三五年七八年后,何家的风光怕还要远远超过陈家呢。 何陈氏猛地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推了一把何志辉:“休要净想美事。那赵家既要顾小的,又想拉大的,一年的耗费何止千两纹银,他家支撑的了么?” 读书可是挺费银子的事情。 老师的束脩也就罢了,平日里的笔墨纸砚耗费,书本书籍所需才是大头。别的不说,就陈州府每到院试前都有书坊要放出的一批时文集,其印刷相当粗糙,纸质也很一般,但价格却很不便宜,单价二两纹银。 时文就是范文,所谓的时文集就是上几届陈州府院试所取秀才们的考场文章大集合。 在乾隆朝,一篇八股文七百字,《时文集》汇集了二三十篇文章,再加一些个点评,看似挺厚实的一本,实则就两三万字左右。 放到后世连十章3k一章的标准章节都不到,都不够某些快枪手一次爆发的。 而二两银子又是什么概念? 赵家松鹤楼的店小二跑堂,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 那是陈州府一家五口的一月之所需,还是能叫人过的挺不错的‘所需’! 就这还穷文富武呢!读书人真的并不便宜。平日的读书求学耗费+府试、院试、乡试、会试等赶考所需,真的能榨干净一小地主之家。 何志辉只能说是幸运,家在龙路口,距离府城很近。不管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都花不了太多的银子。 可等他考乡试的时候再看看! 从陈州到开封,似乎没有多远距离,顶多三百里路,比之南阳、信阳等是近多了。但来回路费和在开封府期间的花销,再是俭省也总要十两银子,稍微宽绰一点,没个二十两银子都难打的住。 而这还只是去开封,日后要是去京城呢? 别看何陈氏的嫁妆颇丰,但要是没有其他的收益,何志辉上京赶考一次,就能把整个家掏空。 而何陈氏听何志辉话语里的口气,赵家图谋甚大,准备投资的绝非是一个两个,那回过神后就不由的生出疑问:赵家支撑的了么? “娘子可知道那赵家一年要给府里的那位送多少银子么?” 何陈氏摇头,这她哪知道啊。 “至少都要这个数!” 何志辉伸出来一只手,三根手指张开。那可真是一个大数字,当初他听到时候心里都发颤。 “三百两?”何陈氏看着丈夫脸上露出的不屑,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拉尖嗓门说道:“三千……” 疯魔了吧,老赵家一年要挣多少银子啊?这个数字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至少是这个数!” 谁能想到赵家只是开几个酒楼饭庄,利润竟然就有那么巨大? 何志辉心中暗叹赵家生不逢时,这要放在朱明时候,只要赵家能用心经营,不急于求成,恐怕二三十年后就能成为豫东的士绅名门了。 但放在大清朝,别说是雍正帝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后了,就是之前,士绅阶层也一样被满清的大刀压的抬不起头来啊。 满清有八旗做支撑,后者先天上就挤占了读书人不少的上升空间。 第十一章 低级趣味 纵览三千年的中国历史,把‘官商结合’玩的最为完美的那就是江南士绅。 可惜这些人挖空了大明朝的基石之后,也没能迎来更加美好的新世纪,反而被满清当头一棒,打的脑浆直流。 这指的并不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而是指满清在江南掀起的三大案。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只要有心,如赵亮,有心学习当年老前辈们玩法的他可不就很轻易的便收集到了当年三大案的前后因果? 从奏销案到哭庙案,再到通海案,满清蓄谋已久的大杀招,打的刚彻底跪服的江南士绅阶级稀里哗啦的一败涂地。 彼时郑成功的北伐已经被满清彻底击败,实力大损的郑氏集团在东南沿海且都站不稳了脚跟,只能向大员岛转移。 如此情况下,腾出手来的满清对江南士绅喊打喊杀,那可不是‘天经地义’? 先前还顾及着老郑家在,所以不敢对江南士绅痛下杀手,这是怕江南士绅与老郑家合流了啊。 可现在郑成功都跑大员去了,你们还有什么凭借? 连我大清的钱粮都敢拖欠去,真当俺大清是老朱家啊?还是觉得俺八旗大兵的刀子不犀利了? ——清入关后,在江南地区实行了比前明更为严厉的催科。经征之官皆以十分为考成,不足额者要被参罚。但江南的缙绅豪强依然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致使积逋常达百十万计。而且在政治上他们还与反清势力藕断丝连,清政府不管是为了巩固自身权利,还是为了裁抑江南的缙绅特权和压服江南的地主阶级,那都不会善罢甘休! 郑成功金陵大败后的第二年便借口抗粮,以没能补缴钱粮而革去人功名出身,或将现任官员下降两级调用的,总计达1.3万余人。 吴伟业、徐乾学、徐元文、韩炎、汪琬等江南缙绅著名人物几乎全部罗织在内。 江南缙绅豪强受到沉重打击。直至三藩叛乱时,为了争取江南地主的支持,清廷才放松禁令,允许在奏销案中被黜降的官绅士子分别纳银开复。 而也是从此之后,江南士绅再无前明时候的声势不说,当初明晃晃的官商勾结也羞答答的遮上了一层厚帷幕。 朝廷断然没有禁止过官商勾结,官员家属都能光明正大的经商,官商勾结如何禁止?更没说富贾大商不准资助读书种子的,可这事儿如若曝光后到底不美。 读书人是要脸面的,是清高不言财的,而商贾的钱财都带着洗不去的铜臭。 别的不说,反正这事儿曝光后,何志辉怕是要前途彻底无亮了。 毕竟这事儿是有些犯忌讳,有结党营私之嫌不是? 何志辉却把这些坏的影响都给隐瞒了下来。他没告诉何陈氏江南三大案,没告诉他满清自开国以来就对江南士绅打压不断。 他只告诉了何陈氏好处,告诉他事情无论成与不成,都能给何家带来的巨大利益。因为他拒绝不了那个。 对比所要承担的风险,能够得到的利益太大了。 他何志辉堂堂一男儿,被自家媳妇拿嫁妆来养活,这在何志辉看来乃是一耻辱。没有人乐意吃软饭的! 他腰间布袋里的那张金卡,只凭它,每个月何志辉便能从松鹤楼支取二十两纹银。这是纯粹的纯收益。 何况那要是没有曝光呢? …… 从何家离开后的赵亮依旧没有回松鹤楼,而是去了城东的十字街。 “你们自己回松鹤楼歇着去,明日我自回去找你们。” 陈州城池并不多大,周长十里地都不到,错不是城池太小,这儿的四关也不会那么红火了。 城东十字街距离松鹤楼,直线距离顶多一里地。 起点、飞卢自然知道自家大爷是要干什么去的,一声不吭,驾着马车就走。 赵亮就抬腿往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走去。 什么是十字街啊?这就是城内的东西大道和一个南北走向的小街道的交叉口。赵亮进了胡同,看左右没人,手里无中生有,多出了一个木盒来。 “啊,是赵大爷!姨娘,大爷来了。” 轻轻抠门,里头很快就响起了询问声,赵亮闷声哼了一下,里头的丫头立马知道是谁了。开门后先给赵亮一个大大的笑脸,接着就风一样的跑回屋喊人了。 “这丫头,真是没眼力。” 厢房里出来一婆子,很是无奈的骂了那丫头一声,连步上前接过赵亮手中的盒子。然后利索的关门! 这个小宅院是干什么用的,婆子心里头清楚的很。所以,崩看已经在这儿落脚小一年了,大门从就没有敞开过。 周边的近邻街坊全都不熟。 做人外室了,那就要有个外室的样儿。 赵亮这边才走进院子,正屋里已经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 二十岁的年纪,脸蛋漂亮,身材高挑,穿着镶粉色边饰的浅黄色大衫,外着黑色大云头背心。裙边镶有黑色绣花栏干,行走间露出脚下一双不同于寻常尖头小鞋那般的圆头青色绣花鞋。 这位是一双大脚板! 这在北方诸省是很少见的。 虽然满清入关后几次下诏民间女子放足,但实际效果微乎其微,也就是两湖、两广、云贵等多山地的省份,民间平常人家有不缠者。 赵亮在中原能寻到这么一位,而且还是个身材高挑的美人,绝对是走大运了。 他在穿越前可是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小脚’图片的,他也相信真正的‘三寸金莲’绝对不是他在网上看到过的那些。 如果三寸金莲就是这些个玩意儿,中国历史上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爱上小脚的人? 那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审美的沦丧啊? 可是不管理智是如何,他心中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所以,赵亮爱大脚! 他心理上还接受不了‘小脚’! 美人满脸都是喜悦之色,快步跑到赵亮跟前,才念道一声大爷,人就已经被赵亮拦腰抱起了。 丫头小红站在门口撇着嘴不屑,她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副病书生样的赵大爷力气那么大!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抱着她家姨娘直接进屋! 这一年来时间里,小红已经见太多次那俩人的搂搂抱抱了,从一开始的羞臊难当,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小红觉得自己这辈子怕都不会脸红了。 第十二章 腐败生活 婆子姓李,对赵亮的肆无忌惮,一开始也是受不了。 这就跟八十年代的兔子国人看到老外搂搂抱抱一样,完全是三观上的破裂。 那些行为,与自己的认知,太大相径庭了。 岂止是一个辣眼睛? 但慢慢的就也习以为常了,就跟小红一样,甚至她都乐意见到这样。 作为一个吃的盐比小红吃的大米都多的人,李婆子很清楚自己俩人已经被死死的与柳姨娘绑在了一块了。卖身契都在人家手里握着,那可不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么。 为了大家的日后着想,她都恨不能叫赵亮夜夜都宿在柳姨娘的房里。最好是留下一个种! 这样柳姨娘日后有了依靠,她们就也能有将来了。 要不然……,赵家的长辈一怒之下叫赵大爷断了与这边的联系怎么办? 柳姨娘是外室啊,柳姨娘是外室,柳姨娘是外室,重要是事情说三遍! 这身份比妾都低。 李婆子进陈州城已经有段日子了,她再不跟邻居们接触,却也会暗中悄悄的打听赵亮和他背后的老赵家。 赵大爷的亲娘老子爷奶都建在呢,这天底下有几家的长辈能容忍小辈儿亲事都没成呢,就先养个外室在外头的? 且都这么长时间了,柳姨娘她现在还没在赵家过过明路呢。 这赵大爷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压根就没准备着把人带去过明路啊? 他都要十八了,都该成亲了。 若是对养的外室‘不上心’,那不是想什么时候断就什么时候断? 而他这么一断,柳姨娘接下又该怎么活? 李婆子每每想到这儿,心口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憋的都喘不过气来。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想再被人发卖了。而且柳姨娘别看出身有点低,人也生的人高马大的,可说话温和,待人也是很好,这么长时间处下来那也有感情的。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走向绝路吧? 可惜,李婆子几次出谋献策,奈何柳姨娘她不听啊。 真把一颗心都挂在赵大爷身上了,真把赵大爷的话当真的了,这不是可笑么。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李婆子也有少年时,当初她就跟现在的小红一般大年纪时,也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姨娘。 当时姨娘那叫一个得宠啊,真的连正房太太都要退避三舍。李婆子跟着也享了几年的福。连配的小厮都成了老爷身边的跟随,生下一儿一女,日子真是好不开心啊。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老爷一日吃酒后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的,醒来后就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了。家里的大权自然被大爷给拿了去。 那正房太太转身就喊来了人牙子,一股脑的将姨娘连她一院子的人都发卖了。 姨娘的嗓子都喊破了,可自始至终,也没见那老爷吱声说一个字。 那姨娘据说被送进了烟花地,现在怕是连骨头渣都化成灰了。李婆子也跟自己男人儿女分开,进了户新的主家当起了粗使婆子。 如果她闺女儿子都在跟前,现在怕外孙女孙女都有小红那么大了。 也是从那回起,李婆子深深记住了正房太太的威能,而后来在大户人家做仆人的日子里,更见到了子女的重要性。同样是姨娘,有没有子嗣那是两回事! 更别说柳姨娘还是个妾都不如的外室! 从本质上讲,她就跟赵家的长辈,还有未来的正房太太不对付。 外室的身份太拿不出手了。 哪怕不抢在正房太太前头生孩子,人家也不可能感激柳姨娘,只多说赵大爷为人还有分寸。 这日后真就是进赵家的大门,柳姨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赵家的长辈太多了,后宅事,怕也轮不到赵大爷做主。 依着她老婆子的看法,那索性就不进赵家的大门。 生下个儿子,独立门户,自己关起门来当太太,不也挺好? 再则赵家也家大业大的,柳姨娘趁着受宠,多从赵大爷手里挖出点银子置买田产旁身。横竖赵大爷是有能耐的,赵家都旁上知府老爷了,想要把私生子过个明路,给柳姨娘添个户籍还不容易? 可惜,“皇后”不着急,急死“宫女”都没用。 柳氏不张口,赵亮怎么可能知道李婆子的担忧? 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一点! 从来就没想过当狗熊的赵亮,不可能掰一个扔一个。这又不是21世纪,这里是满清。穿越男配三宫六院不要太合适。 “是自鸣钟?”柳氏拆开盒子,看到内里的东西后,惊喜的叫出声。 通体鎏金,两根花枝交错的框架,捧起中间一块圆形的表盘,顶上枝叶交织中立着怀抱婴儿的圣母像。表盘周边还镶嵌着一圈水晶。虽然体量不很大,可造型真心不错。 “真漂亮!” “你喜欢就好!”赵亮看见柳氏喜欢,自己心里也高兴。 而盒子里除了这座自鸣钟外还有一个小锦袋,里头装了一把金豆子,约莫有十几两。这是他在赊店跟钱庄兑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看的柳氏两眼冒金光,脸蛋都笑开了花,“谢大爷赏。”声音甜的跟浸了蜜一样。 可是过过苦日子的她,从来都不在赵亮面前遮掩自己对金钱的喜爱。 “那你要怎么谢我啊?”他的眼睛里也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欲望。 “大爷,这天还亮着呢!”柳氏嘴上说着抗拒的话,可粉红粉红的脸蛋配着眨啊眨的大眼睛,怎么看都不是在拒绝! 看到柳氏被赵亮抱着进了里屋,李婆子跟没事人一样,利索的把那茶盖都没揭开的茶碗放回了托盘中,然后对着边上的小红说道:“红丫头,烧水去!” 后者正呲着牙看那晃动的布帘呢,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叫小丫头忍不住投去一份鄙夷。 而李婆子却把目光看向了那礼盒。 好漂亮的西洋钟。 这玩意儿要放在康熙朝,怕是能买个好几百两银子。现在市面上的自鸣钟虽然多了,听说南方那儿有了不少个钟表行,自家都能造了,但也要有个百十两吧! 再加上那锦袋里的东西,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 小院里两年的嚼头是有了! 第十三章 一视同仁 中秋过后,赵亮人就常驻周家口。 因为这里交通发达,消息“相对”畅通。 在满清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现代灵魂,赵亮有太多的不适应,不方便。这通讯手段的落后就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使人寻来了养鸽人,但想要有足够多的信鸽往来各地,那显然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周家口这地儿,名义上他能更快的得到各处分店的消息! 实际上呢,纯粹是赵亮更自在了。 在这儿,他可以全无遮掩的去跟彭功昌他们联系,加强对手下几路人马的掌控。 杀官劫囚的影响已经震动了中原荆湖两省。 满清立足中原百多年,这种杀官劫囚的戏码真的是很久很久没再遇到过了。 这完全就是在挑衅大清王朝的尊严! 如果把李山他们枪轰知县的事儿再与之联系起来,那就更可怖了。 故而,两省官府齐齐动怒,尤其是鄂北与豫西南各州县,诸官府简直不要太恨。 海捕文书下发到每个乡镇,乡勇、衙役拦道设卡,便连地方士绅都大力动员来,李山他们在鲁山县的行踪早晚会暴漏出。 赵亮却并没有太多的表示,能不能扛过这一劫,全看李山他们的本事。最为幕后黑手,赵亮本身是不会有任何表示的。 之前的几支队伍皆是如此走过来的,即便他们所制造的震动远不能跟李山他们相比。 可带兄弟,就要一视同仁! 赵亮还可以更细致的敲定日后与王伦的会面——准备好一份把清水教给镇住的礼物。 不像在大赵庄,还要多一层手续,遮遮掩掩。 而且对比周家口,大赵庄也太过无聊。 在大赵庄他能干啥?是种地啊种地啊,还是种地啊? 然而周家口就不一样了。周家口再怎么着那也是豫东巨镇,吃喝玩乐,啥都有。并且铁匠铺就在他眼皮底下,时时刻刻都能盯紧了。 哪怕赵亮不逛青楼,待在周家口,也比大赵庄‘好玩’的多。 一个很叫他无语的事实就是,穿来两三年的时间,他发现自己竟也能把戏剧看的津津有味了。这太可怖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可一点都不爱看那东西的。 但大赵庄的消息却也在源源不断的传到他手中,从谁家准备盖新房了,谁家准备议亲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他老娘大张旗鼓的为他找老婆的大事,赵亮都了然于胸。 如今这时代,找老婆是不需要男主角的,婚姻大事一切都长辈来做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审美观’给透出去。 可也就是这个‘大脚板’,真真把他老娘给难为住了。 你说,家势到了缙绅这一地步的人家,谁家的闺女不裹足呢? 如果赵家还是之前的赵家,赵亮还是以前的赵亮,赵亮给透出来的那点‘要求’,在赵妈面前屁的份量都没有。他早就被定下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了。 可现在不是都不一样了么! 赵亮这些日子里小动作一串串的,可不管是赵爹还是赵老爷子,都当没看见一样,父子俩对赵亮的器重,无需言表。 而且关于赵亮的婚事,赵老爷子虽是一个字没有多说,却间接的叫赵奶奶提点了……,嗯,很多。 从性格到长相,从长相到家势,反正不能委屈了他大孙子了。 “你这孩子,你说你……”看着眼前的儿子,赵妈觉得自己都张不开口。那叫什么嗜好? “娘您别急,不好找,咱们就慢慢的来。横竖儿子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赵亮嬉皮笑脸的说着,换来了老娘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外人不知道,赵家自己人还能不知道?别看赵亮瘦成一副竹竿样,但他身子骨好着呢。 应付了赵妈妈,赵亮转过头来继续做自己的事。关注几个嫩苗的发展之余,这段日子他又搞了一批硝石、硫磺,弄了一大批药粉,连同空间里的一部分粮食和刀枪铁锭,这都是他将要面见王伦时候的见礼。 前世因为这王伦的名字与水浒里的白衣秀士重名,赵亮还问了一问度娘,知道这位王大教主和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清水教,虽然轰轰烈烈了一把,并没落得甚好下场。 但那是原时空的历史,不是他赵亮穿越后的历史。 赵亮可不会叫王伦这么轻易的就‘完蛋’! 今后的几年内,他更希望王伦成为‘反清复汉’的一面旗帜。 想想孙大炮…… 在满清还算可以的时代里搞造反,舆论问题可不能忽略了。 但这事儿也取决于王伦会不会听他的劝! 后者要是执意去打临清,去顺着运河打北京,并且长久围攻临清新城不下后依旧在临清‘巍然’不动,那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赵亮是一百个不能理解王伦的战略意图的,就那几千人马就去打北京,咋想的呢? 或许有什么是他不了解的内情,但这一切都需要等到他与王伦‘见面’之后再论! 所以,赵亮要为王伦为清水教送上一份大礼。 一份一登场亮相便能把王伦等清水教人等给镇住的大礼,这样他才能披着‘皇汉’的虎皮,继续的忽悠! 所以他的随身空间里,装满了粮食、药粉、钢铁,刀枪和银钱。 都在那小院和房间里堆着呢。 也所以,对于婚事他是一点也不急。 赵妈能怎么办?关乎儿子的人生大事,再困难,她也要办成不是? 一定要抢在城里的那个狐狸精下崽之前把儿媳妇娶过门才是,要不然整个赵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赵亮在城里养了个外室,他自己都没怎么遮掩,那自然是瞒不过家里人的。 赵妈第一时间里就要雷霆大作,但被赵爹给拦下了。 他比她更早知道柳氏的存在,也更清楚赵亮对柳氏有多么上心。 拦下赵妈,一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二是因为男女事堵不如疏! 让赵亮自己冷下来,比外力介入的效果更好。 但不让柳氏进赵家的门,似乎也成为了大家不言而喻的默契。 赵亮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多么在乎这点。 今后他家大业大的,暂且的多几个不放在明面上的儿子,没什么不好。至于说对于柳氏和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公平,那以后多补偿就是了。 一个很男人很男人的想法是不是? ——在一些事情上,男人和女人的感触与感观,真的很有不同。 身为穿越者,身为一个已经拥有一些资本的人,赵亮他无形之中就已把自己放在了柳氏之上。 双方的地位都不平等,这再来跟赵亮说平等,那就有点好笑了。 第十四章 这是什么神仙? 九月初,天气已经变凉。 赵亮一行六七人,启程前往齐鲁。 明面上,济宁和临清就是他此行的目地。 这两座鲁西最为富饶的城市,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齐鲁境内最为富饶的城市。凭借着大运河这条黄金水道的贯穿,临清与济宁两地在明清两朝都不是一般的繁荣昌盛。 他们一个被乾隆亲赞为‘富庶甲齐郡’,一个是河道(东河)总督驻地——主理中原与齐鲁两省漕运河工。 赵家的松鹤楼,下一步就要进驻运河一线,这样才好南下吴越,北进京津呢。临近豫东的济宁和临清两地,就是重中之重! 这是一个再正大光明不过的借口了。 没人可以拿出反驳的理由,没人可以找出不对的地方。 赵家的买卖经过了两年时间的发展,现在已然可以进入一日千里的高速车道。 每一个位置的人都有被历练出来的,从掌勺师傅到跑堂小二,再到掌柜的跟账房,全都有富裕的。如此就能叫松鹤楼迅速的扩张来了! 毕竟松鹤楼之所以能立起来,凭的不是掌勺大师傅们的高超手艺,而是牢牢把握在赵家人手中的“秘方”。 后者才是松鹤楼迅速崛起,并且一家家接连开分店的根本。 看看别家的饭庄酒楼,一个个能叫的响亮名头,凭的是掌勺大师傅们的本事,后者没有天赋与足够的时间,那根本就不可能复制。 这前后两者之间的发展模式,根本没得比,天差地别! 对于赵家而言,这每一处松鹤楼的分店开办起来,那都是一棵摇钱树。 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再说赵家现在又不是没充裕的银子来盖楼买地,自然是想着赶快让钱来生钱。而整个赵家里,能亲手操办这种事儿的,必然就是大爷赵亮莫属了。 赵老爷子岁数在哪呢,不可能远行。赵爹是个书生,生意场上的事儿,他差着路数呢。 赵二叔呢,那也不是做生意的块料。 这两年赵家宽裕了,有钱了,赵二叔就一门心思的钻进了花圃盆栽中。之前这只是他的爱好,现在却有点变主业的苗头了。 横竖赵老爷子和他大哥不会亏待了他,在赵亮暂停了科场脚步之后,赵家后辈中主推的就是他儿子赵充。 赵二叔现如今的小日子,过的美着呢! 所以,从头到尾,这买卖上的事儿,都是赵亮在经手。 也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了赵亮在暗中竟也做下了好大的事。 有明面上的生意做掩护,外人怎么能发现赵亮暗中的动作? …… 寿张县东南,后王家村。 村口处几名精壮汉子的身影晃过,杨垒清楚的看到这几名汉子打出的安全手势,心中本已经提到极致的警惕心,慢慢的平复了一些。 就说么,以他义父(王伦)在寿张几县的经营,只要打起精神,那皇汉就是再神秘莫测,但凡有半点动作,也都会早早被信徒报送。 不过他也理解王伦此番的小心翼翼,实在是之前被震撼的太大了——竟然被人把礼物直接送到了家门口,那可是上万石的粮食啊。 以杨垒的脑壳,他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因由来。 寿张县是清水教的老巢,那一重重的眼线直是纸糊的么? 而且偌大的清水教,一应高层人物今日通通汇聚这儿,那稍微有点不对就影响太大了。 毕竟官府对于他们这种秘密教门是一直都严惩不贷的。 而王伦这些年在寿张、张阿、堂邑几县传教,声势并不算小,肯定会落入官府眼中的。 杨垒坐回了圈椅上,伸手摩挲着椅子旁靠墙立着的白蜡杆枪,脸上露出一丝傲然。 作为王伦诸多义子中的武艺第一人,作为整个清水教中的武艺担当,出身贫民的杨垒不懂得什么大道理,那是樊军师孟军师要想的事情,同时他也不觉的‘千禧年劫难’就是真的。 早在三年前王伦就曾预言大劫将至——王伦主持的“清水教”,属于白莲教的一个支派。白莲教产生于宋末元初,杂糅了民间道教的养生说、弥勒佛的千年太平说,以及摩尼教的部分教义,后两种因素极具颠覆性质。白莲教主张“千禧年末劫”,认为人类历史发展要经过三重劫难,而如今的时代,正好处于第三劫来临前夕——前夕的年份似乎太长了些,从元末就开始了,这也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劫难,所有遭劫之人都将死亡,唯有跟从真正的“紫微星”,才能在未来的灾祸中幸免于难。 而至于什么是紫微星,那中国人就都懂的。 王伦说要度过劫难,只有入道者和炼气不食之人才能逃脱。他自称自己是“收元之主”,是真紫微星下凡,是无生老母派遣下凡、引导众生进入“新劫”的救世主。 杨垒不怎么信这个,可他信王伦这个义父。当初不是王伦搭手襄助,杨垒早就死了,更别提练就了今日的一身好功夫。 所以,今天杨垒就成了这场后王家村的治安司令,他不需要去懂会议里的那些条条框框,而只需要警惕四面八方,随时随地的去戳死一切探头探脑的人。 即便的皇汉的人! 在后王家村偏西北的地方,一片平民土屋中间耸立着一处宅院,十几间砖墙瓦房林立,这在乡间是绝对的气派。 青灰色砖头打起的高大院墙也叫人第一眼便能从诸多房屋里注意到它。 这里就是清水教教主王伦的居处。 家境富裕的王伦,年轻时候就急公好义,为乡邻推崇。等到他辞了县衙的差役职务,利用自己的过人医术治病救人,行游寿张诸县,那很快就拉起了一批人马。历经了十余年的经营,清水教这一支已然是鲁西地区最是显赫的秘密教门了。 许多年的传教生涯让王伦的心境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怎么才能忽悠别人,那必须要有一副天塌地陷犹自宠辱不惊的神仙范儿才可以不是? 可现在面对着樊伟、孟灿,面对着王经隆、颜六、归太、李贵这些心腹亲信,王伦大教主却有些心烦意乱的坐不住了。 “你们都来说说,这‘皇汉’究竟是人是鬼?” 一出手就是白银万两,就是上千斤的上好药粉,就是大批的精钢铁锭,钢刀枪头,就是近万石的粮食。 这手笔太大太震撼人心了。 王伦不想承认,但他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他被镇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组织,出手就这么大阵仗?尤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上万石粮食送到自家门口? 厅堂里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第十五章 诛心之举 孟灿很懵逼! 清水教是五六月的时候才与那‘皇汉’有了最初的接触。 当时的清水教高层对之都很嗤之以鼻。 起了好大好响亮的一名头,可江湖上何尝有他们的半分声名? 更叫他们气恼的是,那皇汉点名要与清水教的教主会面,可他们出面的却才是一区区特使。 双方的‘地位’完全不对称,那要求只让清水教一众高层怒火燃烧。 但孟灿与樊伟联手劝阻了王伦等人的恼怒,因为双方‘敌暗我明’! 皇汉怕早就摸清楚了清水教的底细,故才借着药材生意与他们轻松的搭上了线,可清水教对皇汉又何曾有半点的了解? 无论是落跑江湖多年的孟灿,还是在鲁西地面上人际往来较多的盐枭马贩(颜六归太),这三位教派内‘眼光’最广阔者,也都从没有听说过‘皇汉’的半分名头。 所以,因为顾忌,清水教一边提高了自己的警惕,另一边却还真不敢对皇汉豪横。 这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 现在那皇汉的特使终于要来了,消息传到清水教,王伦等都憋了一口气,想要好好见识见识所谓的‘皇汉’是多么的‘皇’! 结果人家人还没到,先送来了一份见面礼,就一下子砸趴下了整个清水教高层。 谁能想到皇汉的‘皇威’是如此的盛大,乾坤一掷的威力,本就无可抵挡了! 即便是王伦家境富裕,有着一二百亩田地的王家也算是小地主一枚了,加上地处寿张这等运河流经之地,那里的地价普遍要高过陈州一些。那王伦家的资本倒是跟没发迹前的赵家相差仿佛。 可小地主出身的王伦,这辈子虽然没缺过钱使,却也绝对没有见识过一万两白银堆积在一块是什么样的。 赵亮给出的礼单中,第一项就是白银万两。那十小箱白银被清水教人从寿张县城外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搬回了后王家村。 打开来,白花花一片。堆到一块,老大一堆。直接闪花了王伦他们的眼。 接着就是一桶桶药粉,就是一箱箱的钢刀枪头和钢铁锭,然后是粮食的地点,那也被告知了,就是距离后王家村不远的一处干河沟里。 这才是真正震动在座诸人心神的神来之笔! 一夜之间似乎就有上万石粮食飞到了王伦的家门口,在寿张县内根基深厚的清水教竟然半点也无察觉! 这太匪夷所思,也太可怖了。 所以,皇汉送来的这份厚礼,可不单单是礼物啊! 隐性的威胁,明明白白的亮在那儿呢。 这对王伦等人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 在自家的根据地里被人玩了这么一手,这表明了什么?这代表了什么? 那都是无需言表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人,当他们看到被堆在厅堂的白银和钢刀枪头药粉,以及被告知不远处的那一大批粮食后,所有人都在心中无限的将‘皇汉’拔高,同时把清水教的份量无限压低。 金钱的力量无论在哪个时代,那都是无与伦比的。 而比金钱的力量更加了得的是皇汉那神秘莫测的手段。 到了这一步,谁也不会再怀疑‘皇汉’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货色了。与之相比,反而是清水教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无论是皇汉显露出的雄厚财力,还是他们那人鬼不知的神秘手段,都彻底的碾压了清水教! 对于这样的一个神秘组织,王伦再也不因为要见自己的只是一个特使而气恼了。相反,他现在有些害怕! “义父不需担忧。任他皇汉再是了得,他们也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不然何至于费心费力的为义父送上如此大礼?” 王经隆看平日里被王伦极为倚重的樊伟、孟灿两位军师都蔫了,再看颜六、归太俩江湖大豪也都闭口不言,他终是站了出来,为王伦打气。 作为王伦的义子,同时也是清水教堂邑县香主的王经隆,平日里在教内声调并不高。跟曾经提议王伦趁乾隆下江南的档口,率教众数千僭入京师为变的樊伟,以及自入伙以来,就被王伦信如左右手,跬步不离的孟灿相比,王经隆是那么的低调。 可事实上作为主宰着一县教众,并在短短数年里将‘自家地盘’经营的好不兴旺的王经隆言,却是清水教内毫无争议的第一实力派。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王伦义子义女们,那都是王伦真正的铁杆根基,是王伦平衡清水教内部力量的重要砝码。樊伟、孟灿、颜六、归太等人,再是跟随王伦,他们也是外姓。 清朝时候的秘密教门,从来都是‘父子’相传的。 “寿张左右,终究是俺们清水教的地盘。如今官府半分动态也无,义父只要安如泰山,我清水教自就能安如泰山。” 清水教在寿张、堂邑等地经营多年,凭真正的硬实力,几县官府都是等闲,王经隆可不信皇汉在此地的力量能真的比的了他们。 鲁西地界的水太浅,哪怕有临清、济宁两州,有张秋重镇,也隐藏不了连清水教都无从探知的庞然大物。 “那皇汉的特使终究是要与义父见面的,到时候是人是鬼,凭义父慧眼如炬,自能分辨的出。哪怕那皇汉不怀好意,他们费心费力的为俺们送上这一份大礼,也总归是有所求的。” “等知道了皇汉的目的,那再分条析理的掰碎了去琢磨,总能察觉一些蛛丝马迹的。到那时候我们心中也就有了底。”总比现在这般的自己吓自己要好的多。 “阿弥陀佛,却是和尚着相了。王香主所言极是。”樊伟当即宣了一声佛号,他本就是寿张一庙里的主持,善谈天文谶纬,跟王伦一拍即合,老早就是清水教里的重要人物。 对于皇汉这个诛心之举,老和尚的心肝砰砰跳的厉害,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更该依附着王经隆来安慰王伦。 哪怕说的话都是闲扯淡! “皇汉能瞒过我们耳目,把那么多粮食送到干水沟,自然不可小觑。但教主也无须妄自菲薄,这里是寿张,是我们清水教的老巢。先前谁也想不到皇汉会有如此惊人手笔,大家没有防备,猜叫他们钻了空子而已。” 后王家村不远处的张秋镇,虽名为一镇,可实则繁华更胜寿张、阳谷等县城,体量不逊赊店、周家口等,往来人员繁多,更有赵王河由西南流去东北,经后王家村附近往东北汇入张秋镇。 皇汉悄无声息的运送粮食,必然走的是水路,清水教上下无有警惕,还真有可能被人钻空子。 但这并不代表着后者的力量就能在寿张县压倒他们,更不代表着清水教中遍布着皇汉的耳目。皇汉要真能轻松碾压了我们,恐怕那特使早就站到王伦面前了。 “这事儿是他们主动联系的我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哪怕那‘礼’是狠吓了我们一大跳。”他们也照样有求我们的地方! 第十六章 打响反清的第一枪 王经隆说的不错,樊伟语气也很坚定,这大大宽慰了王伦受伤的心灵。 虽然他还觉得心惊胆战,但自家人的支持,给了他极大鼓舞。 至少他能强自镇定心神了。 可王伦等清水教高层纵然一个个都镇定下了心神,但让他们依靠着手中仅有的一点“线索”,去从团团迷雾中造出皇汉的蛛丝马迹,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群人商量了再商量,也只能把目光看向了张秋镇。 因为这一亩三分地上,能迅速的调集上万石粮食的所在,距离后王家村最近的地方也只有张秋镇了。 可惜,一直走平民路线的清水教,在张秋镇这处商贸繁华之地的力量并不强大。 想要从中探查一些消息,王伦更多要依靠颜六和归太二人的个人力量。 他们一个是鲁西的大盐枭,一个是跑江湖的马贩子,于张秋镇的关系倒比王伦更过硬。 颜六、归太两人对视一眼,都能清楚的看到彼处眼睛中的忐忑,虽然上万石粮食聚拢的动静肯定不会小了,但两人真的没信心能抓到蛛丝马迹。保不准后尾人家都已经清扫干净了呢。 那么神秘的一组织,势力发展到今日竟然还能不为官府察觉,其能力之大,行为之谨慎,可想而知。想要从茫茫人海中筛出来,谈何容易啊? 可这个时候俩人也不能掉链子啊,关键时刻,就要扛得住才行。当即都应允了下来,除了表示需要些时间。 …… 张秋镇内一处客栈小院。 赵亮身边只剩下了起点、飞卢两个小厮,余下的都被派去临清和济宁了。 镇子里人头攒动,生意兴旺,临近天黑时候小院外有人登门拜访,那谁也不会察觉,更不会留神注意。 “去告诉大爷,李庆来了,说有事禀报!” 飞卢见到李庆,就忙把人让进了院子,片刻不停的带他前来面见赵亮。 守在门前的起点听了,一声不吭的就进屋通禀。 赵亮的声音下一刻就传了出来。“叫李庆进来说话。” 这架势摆的似乎有些大,可在李庆看来,一切那都是应该的。里头那位爷年纪固然不大,但却是从总部下来的特使,挂的是两颗银星。而自己呢?才是个一颗铜星的小联络员,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身为皇汉‘体制’内的一员,李庆早在入职之初,就牢牢记住了金银铜三等星的差距了。 “小人见过使者!” 张秋镇里的赵亮,脸上脖子和手背都涂抹了姜汁,白皙的皮肤多出了一层黄色,下巴上还沾了一抹短须,整体年龄也就显得大了几岁。 他看着堂下的李庆,这人二十多岁,是他从几支‘山匪路霸’中选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识文认字的人之一,也是早被他忽悠瘸了的人之一。 年前进入的张秋镇,明面上经营着一间杂货铺,唯一的任务就是坐探清水教。要不是他,赵亮也不能那般顺利的就跟清水教有了联系。 “你今日求见,可是有发现清水教的动静?” “使者明见,清水教的确有些动作。颜六、归太二人,明里暗里,已在镇子里打探各大粮号近来的动作了。” 说起粮食来,李庆看着赵亮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是什么力量才能让上万石粮食,悄无声息的飞到清水教的大门口啊? 皇汉,果然不止是名号霸气! 自己这早该死的人,不仅活下了一条命,竟还能有幸进入如此神仙的一组织中,真是老李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至于说这皇汉是不是真的有朝一日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李庆不在乎。反正他跟大清朝是不共戴天! “让他们去查。”赵亮自己跟张秋镇的几家大粮商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王伦他们能查的出什么才有鬼呢。 但这话听在李庆的耳朵中那就是满满的自信。 俺们这般强大的组织,哪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给清水教一班子泥腿子抓啊。 “颜六、归太你都不用去管,把手里的眼线也都收回来,小心别被抓住了尾巴。现在还不是你露面的时候。”至于跟王伦具体的会面时间和地点,赵亮是不会经李庆的手去办的。 李庆按下心中的躁动,温顺的点头离开。半年多的时间经营,就动了一下子便又转入沉默了,那还没有明面上已经暴漏的药材行有存在感呢。幸好特使为他吐露了一丝口风,现在还不是他露面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将来有的是他露面的时候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赵亮的真实身份绝对是保密的,他跟下面这些联络点之间的联系,通常也都是单方面联系,以信物为凭证。 换句话说,只要赵亮离开了张秋镇,甚至只需要改头换面的另寻一家客栈投宿,李庆就会断了与他之间的联络。 这种效率低下的联系方式,虽然会形成不小的浪费,可是为了保证自身的绝对安全,赵亮还是全然不会在乎的。 他会给清水教留出几天的时间来探查,等他们鸟毛都没有查到的时候,才会真正的与王伦会面——这会让清水教真正‘了解’皇汉的‘厉害’,但他对是否能顺利的说服王伦却始终怀着一定的迟疑。 清水教所宣扬的末日劫难,弥勒转世,赵亮是一根毛都不会相信。 但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伦必须要信,还一定要坚信。 早几年前王伦就已经吐口了,说佛劫当至,自己要做紫微星,要当救世主,不可能临到关口了就又把吐沫添回去。 所以,清水教的起义几乎是必然的,是不可能被阻止的。要不然清水教就不毁而毁了。 赵亮此行的目的也并非阻挠清水教的起义。 因为从他自己的角度出发,赵亮是乐得看到王伦举义的,要不起义,不打响康乾盛世造反的第一枪,王伦对他言最大的价值就也没有了。 可清水教起义归起义,起义之后的军事路线如何进行,却还能有很大的争议! 赵亮希望看到王伦打响(中原)反清的第一枪,打破康乾盛世那鲜亮光彩的外表,却不希望看到清水教一干人马才折腾出一朵浪花,就全军覆没。 第十七章 地狱开局真汉子 只有王伦起义进行的越是剧烈,持续的时间越是长久,那样产生的积极作用才越发巨大!才越能叫满清难堪,叫乾隆难堪,叫眼下中原这近乎四海升平的‘盛世’爆出巨大的不和谐,产生巨大的震动。 这就是打响‘反清第一枪’的意义所在。 所以,赵亮此行的根本目的只是给王伦义军续命一波,而并非阻挠王伦及其清水教一众发起的那场鸡蛋碰石头的举事。 但是,怎么才能说服王伦,怎么才能给义军续一波命,让起义军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早一点突围求生…… 赵亮的难就难在了这一点。 因为有的人头铁的想要找死,你根本拦不住。 在前世问度娘的时候,赵亮就曾经十分疑惑,怎么王伦就带着兵马沿运河往北打了呢?这是怎样的一个神仙策略啊?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死的啊,也太胆大妄为了! 可到了这个时空,有了暗中对清水教的诸多了解,他才清楚这王伦这波义军沿运河北上,直捣燕京的作战意图根本就不容更改。 因为自诩‘紫微星’在世的王大教主,利用信仰情绪掀动起一干教众之后,自身也渐渐的被他曾经宣扬的那些给裹挟了。 清水教起义的根本立意就是——王大真命天子必然要推翻满清王朝。 所以起义一旦爆发,义军沿着大运河向燕京杀去,就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王伦举义要成大事,那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燕京就成了他现今局面下唯一的可行路线。 清水教一干人又不全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清楚满清王朝的实力?乾隆中叶的满清可不是一百年后被列强欺凌,民不聊生的中国,老百姓还没到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艰难地步,尤其是齐鲁这块! 不可能有元末那一呼百应,天下皆反的局面出现。 所以,义军直取燕京,倒也不失为一条‘死中求生’的明路。那样才能最快、最大的震动整个天下,撼动满清王朝的统治基础。 在这般的情况下,王伦义军很可能就会出现大军全力北上,哪怕一时间被敌阻在了坚城之下,义军上下也依旧士气饱满,满怀信心的能攻克前方拦道的城池。 人大脑一发热就很容易上头的。 何况清水教上下都是平民百姓,军事造诣有限的很,也没有赵亮这种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的先知者做引导。义军起事后会很轻易的就连克多座县城,因为骤然爆发下,满清地方官府的力量根本阻拦不了民间起义,由是义军就会声威大振,一干头领们也免不了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之后呢,眼前区区的坚城在他们眼中又能有什么了不起呢? 直到敌我之局势骤然扭转,胜利已经变得缥缈不可及了,队伍再想突围时,却恍然发现自己所在之地早已成为一块死地,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清兵,想突都突不出去了。 赵亮觉得这很可能就是历史上王伦义军全军覆没在临清旧城的根本原因。 先期的微末胜利叫他们盲目乐观开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清水教上上下下败的太干净了。教内有名有姓的人物,愣是一个也没能逃出生天。这在古代起义事件中,真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而现在赵亮所要做的就是要改变这一结局,在清水教人马陷入清军的重重围困之前,说动他们及早突围!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并不是他与王伦见上一两回面便能有结果的事情。但清水教一干人等命运的改变,却肯定是从这次他与王伦的会面开始。 为此赵亮已经做了很周密的准备,而且他相信那效果必然会很显著。 李庆退了出去后,赵亮再一次摊开了手中的地图。这是一份他已经不准备给王伦送去的礼物。 要知道,赵亮本身为王伦准备了两份大礼的,他还没有送完呢。除先前物质上的支持外,还有接下来情报上的支持。比如他对齐鲁、中原、直隶诸州府绿营和八旗驻军数量的调查。 虽然那数据不可能全然符合实情,可赵亮相信,任何人看到运河周边的那一支支满清驻军后,都会毫不犹豫的给清水教起义的开局模式打上‘地狱’二个字。 从东南方向的兖州到正南方向的曹州、徐州,然后是西南方向的归德,四镇绿旗兵的位置摆设的不要太漂亮。而如果仍旧嫌弃不够的话,那还能再加上济宁州的河东河道总督的河标三营。 然后西面隔着条省界的就是中原的巡抚标营和河北镇兵马,东边挨着的又是齐鲁的巡抚标营,以及临清、德州、济南等地的八旗驻军。 而北面的直隶那边还有大名镇、天津镇、正定镇三路人马,以及保定的直隶总督在恭候。 不算京城的驻京八旗和巡防营,光一个直隶省就有七镇绿营的…… 不是赵亮看扁了清水教,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后者的实力纵然再膨胀上十倍,也不可能举旗一呼就直捣燕京。 乾隆朝的八旗绿营再腐败不堪战也比一鸦二鸦时候的同类强吧,他们的数量摆在那里呢,沿途路上还有忠于满清的一座座坚城,还有无数的火枪大炮,背后更是还有数以万计的甘陕绿营精锐和东北关外的披甲人…… 故而,王伦的起事从实际上讲,从理论上讲,都全无丝毫成功的可能。 历史上的王伦义军困顿临清新城城下,继而被汇聚来的清军聚而歼之,似乎也是很大的必然。 他们完全是在满清的军事重心之地举旗起事,四面八方都是清朝大军…… 以至于赵亮都不敢把这份大礼送给王伦他瞧了。生怕吓破了王伦的胆,让本该爆发的清水教起义化为了乌有! “可真是勇气可嘉,真是钢铁硬汉!” 看着地图上表示出的一营营清军,赵亮是佩服死了王伦,头太铁了。清水教的局面绝对是地狱开局,简直是神仙下凡来也要跪。 第十八章 刀在手,杀遍天下鞑清狗! 几天的时间眨眼就过了去! 赵亮优哉游哉的待在小院里,看着颜六、归太两个清水教的重要人物,在张秋镇虎头蛇尾的白忙活了一场,一根毫毛都没有叫他们捞到。 两个清水教的大头目难以置信之余就是浑身冷汗淋漓,心中对皇汉的份量又加重了一筹。 这在运河上有能力短时间内聚集起上万石粮食的人家并不少,但是能悄无声息,丝毫不引起周遭势力的瞩目的‘人家’可就太恐怖了,两个常跑江湖的汉子只能说一声——皇汉牛逼! 虽然他们知道大运河上的水一直都很深,但水深能深邃到眼下的境地,那真是彻底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所以说,赵亮的金手指真就是一莫大的作弊器啊。他根本没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凭白的再给自己披了一层闪亮光环。 “可惜了,这俩都是能派上用场的人。”颜六和归太这要是能被他收入麾下,皇汉立马就能得到俩干将。 但在清水教里,颜六、归太两个‘见多识广又交际广泛’的江湖好汉,看似也极得重用,可说白了却是两棵摇钱树,是王伦处除教徒孝敬之外最大的资金来源,除此之外他俩最大的作用似乎就只是给清水教壮一壮声势了。 至于招揽江湖同道,招集亡命之徒,清水教缺银子,没那白花花的银子打底儿,颜六、归太二人再大的脸面都不好使。 但要是到了赵亮的手下,银子那还不多的是啊,才是真正的人尽其才、相得益彰。 “可惜了……”又道了一声可惜,赵亮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眼睛看着头顶房梁,脑子想到了豫西南崇山峻岭里的那几支‘山匪路霸’。 时机和地域决定了颜六、归太的归属,这是赵亮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他所能寄以希望的就只能是自家地里的几颗小幼苗了。也不知道豫西南的官府现在消停下了没有,不知道那几支‘山匪路霸’各自的情况如何了…… 虽然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他们绝对不好过! 彭功昌半点消息也没送过来,毕竟按照赵亮定下的章程,他与那几队人马的接触都是转了好几道手的非直接性联系。而且在豫西南风声吹起的时候,赵亮就已经给彭功昌下令,暂停一切行动,全员断开联系,进入潜伏沉默中。 ‘山匪路霸’是很重要不假,可与赵亮有直接联系的彭功昌更为重要。 而且后者所担负的职责,直接催促着‘山匪路霸’的发展。 没有了现在的‘山匪路霸’,可只要彭功昌还在,那赵亮就很快便能二度种植出一批新的小幼苗来。 所以,当赵亮看到豫西南的风声渐渐吹起后,就立刻下令彭功昌,现在他自然不可能来埋怨人家彭功昌不给他传递新消息了。 …… 鲁山西境的茫茫大山中。 李山、李阳、李大木三个难兄难弟一身狼狈的奔走在荒山野岭之中,时间已经是深秋了,万物凋零,可好歹山中还能寻到一点残存的野果野物果腹。 要不然,他们三人就要跟已经扑街的李大江、李石头一样去阎王殿报道了。 要是那样的结局,他们宁愿当初就跟绿皮狗拼了,也胜过做饿死鬼。 被砍了一刀的肩膀钻心的疼,行走间李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可他半点停下脚步的意思也没有。 豫西南刮起的这场大风波正是因他们哥几个而起的,狗官鹰犬扑灭了他们刚刚安置下的窝点,肯定会发现他们的身份,保不准就有那建功心切的人对他们紧追不舍。所以,跑对于他们仨言是一刻也不能停歇的。 李山恨只恨自己没有经验,没去小心的遮掩痕迹,让地方上的乡绅大户摸着了蛛丝马迹,查到了他们的落脚地,若不然绝不至于叫绿皮狗们都杀到眼皮底下了,他们仍旧没半点察觉。以至于损失了全部的家底不说,更丢了李大江、李石头俩兄弟的命! 当初拦道轰杀县令就是他们一起做的,整个李家村全数覆没,就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遭遇恩公搭救,苟活了下来,现在却又凭白的折损了两个,李山只要一想内心里就跟刀剜一样痛。以至于肉体上的疼痛都显得不那么痛了。 李阳、李大木这时候也顾不得多多注意李山了。从窝点被绿营兵打破的那一刻算起,他们都连续奔跑两天一夜了,哪怕之前身为猎户,经常攀山越岭,此时此刻也筋疲力尽至极了。 现在唯一还支撑着他们意志,支撑着他们坚持走下去的便是皇汉,皇汉为他们带来最后的希望。 他们是有组织的人! 有组织,就有靠山! 等躲过了这一劫,他们在组织的扶持下,必然能东山再起,到时候刀在手杀遍天下鞑清狗! 到时候,他们自己今日里所丢掉的一切,自己都亲手讨回来! 不管是李大江和李石头的仇,还是陈家村里几百条人命的仇,他们都将讨还回来。 “走,走,走——” 三个人脑子里仅剩下最后一个字,那就是走! 却不知道,原本追在他们身后的绿营兵们,却早在昨日下午就打道回府了。 他们当然知道逃走的三个匪首是个大功劳,但那功劳便是捞着了,也是为上头的军官捞取的,跟他们这些跑腿的小兵有什么干系?是能升官啊还是能发财啊? 能顺着山路追出一通,已经足够交差的了。 何况不看那带队的把总自己都撑不住了么? 张权毫无心理负担的带人回去了,他亲自带队剿灭山匪,砍杀了劫囚事件中在逃的五人之二,这已经是功劳在手了。 至于余下的三个,到真不愧是猎户出身的,一个个都太能跑了,而且都逃进了深山老林当中,他抓不到人是理所当然,带队来鲁山的李千总可怨不得他。 此番方城杀官劫囚一事已经直达天听,听说皇帝都怒了,发下了话来,质问地方大员——治下怎地就这般无法无天?那些巡抚、总兵们哪个还敢偷懒?更底下的小兵们就更要跑断腿了。 而在那一切受到冲击的机构(建制)当中,驻扎在豫西南的南阳镇就是首当其冲。谁叫案发地就在南阳府呢? 南阳的知府都已经摘顶戴走人了,要不是总兵图伯特·保宁曾经在大小金川立下过战功,更是旗人,保不准也跟那知府一样滚蛋走人了。 现在总兵图伯特·保宁亲自带人压到了荆子关,对面湖广郧阳镇的总兵傅廷臣也在张牙舞爪的耀武扬威,这一边是为了应付上头的差遣,另一边则是为了震慑豫鄂交集处的百万流民。 更准确的说是郧阳府境内的流民。 而如张权这种小兵头就只能乖乖的去爬山越岭的剿灭匪寇了。 第十九章 太多的不解 郧阳府地处豫鄂川的交集之处,自古来就山高林密,为锁钥之地。境内山大林密,人烟稀少,官府的统治触角难以企及,遂即成为穷苦百姓逃避天灾人祸避难之所。到了蒙元至正年间,流贼在此作乱,终元朝一代,竟不能制。 明初,朱元璋命邓愈以大兵剿除,空其地,禁流民不进入。 然郧阳其地四面接湖广、中原、关中、川蜀多省,土地空旷。山谷戹塞,林箐蒙密,中有草木皆可采掘食。在社会安稳安定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跑来当野人,可当灾难一起,那难民在流离失所之时,郧阳便摇身变成了上佳的落脚之地了。 朱明成化年间,郧阳境内就已经聚集了百万丁口,明廷自然不能看着郧阳变成化外之地,下旨勒令流民返乡,以至于接连引发了两场大起义。前后历经七八年,明廷不得不又抚又剿,耗费钱粮无数,兵马累计动用上十万,才予以剿灭了。 满清入关后吸取了朱明一朝的教训,对郧阳采取怀柔政策,设立县治,驻扎军兵,引来大批外籍移民,尤以江西为甚。而由于郧阳地处湖广至川蜀、关中、中原几省的通道之处,又得汉江的舟楫之利,加之高山密林物产富饶,在满清中前期社会大体安定的情况下,民众们的生存条件还要优于平原,更能容纳远多于本地居民的人口生存,以至于四方民众流徙日渐频密。 到了乾隆中叶,郧阳府的高山密林之中已经隐藏了多达数十万众的流民。 图伯特·保宁和傅廷臣都是有脑子的人,两人一边派兵清剿境内山匪,可另一边却始终重兵镇压在南阳郧阳交际处,死死的看住大山中的那数十万众。 张权所在队伍便是襄城城守营,最高长官是正四品的都司,而带队下鲁山的是李姓六品千总。 甚至那李千总到了鲁山县城后,都没有再往西面迈出过一步。 都司压千总,千总压把总,把总压小兵…… 绿营兵多少年了,不都一直这么干的么。 张权顶着深秋的寒风,翻山越岭的带人去剿灭匪寇,得来的功劳,大头还是待在鲁山县里寸步不离的李千总的。 而李千总也要乖觉的把一部分功劳拱手让给鲁山知县和襄城的都司大人。 最终,南阳镇旗下所有军兵的功劳都汇聚一块了,大头还是保宁的。 张权已经做好了回去歇息一二,然后带队回鲁山的准备了,所以在他们先前打破的土匪窝子里见到了鲁山知县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惊奇与懵逼! 这位爷怎么到了? 然后他更是惊奇的看到了李千总。 知县前来张权还能有一分理解,李山、李阳他们毕竟干系重大,可李千总也到了却又是为何? 李山、李阳他们再是重要,也不至于叫李千总如此的迫不及待吧? 而且当李千总看到自己(张权)一行人空手而归时候,脸色竟然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张权真有些搞不明白了。 “张把总这边请看……” 鲁山知县也是一脸的难看,但他还是安耐了住,向张权说道。 “县尊是说这些缴获?” 张权此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贼窝子是他亲自带人打下来的,虽然逃走了三个匪首,但他也追了好一场,真已经尽心尽力了,怎么着,李千总摆脸色给谁看啊? “张把总可还记得劫囚一事的时间么?李山五人潜逃至今满打满算不过两月,落脚鲁山也只多一月有余,期间下山打劫大户仅仅两次,所掠不过是村寨富户,小有资产之家而已。所得只多是些少许钱粮、牲畜!” 鲁山知县手指颤抖的指着被堆积一处的缴获,“可你看看,这些缴获中何止钱粮肉食啊?” 除了粮食和熏干的肉食之外,缴获当中明显还有鸟枪、弓箭和锋利的刀剑,以及布匹、食盐、糖油等生活物资。 “更别说你留下的兵丁还从贼首的住处翻到了一捏路引,都是有官押的真路引……” 显而易见李山他们背后是有人的。 这一点从李山他们被劫来看就能发现踪匿,可即便豫西南的官儿们都能看到劫囚车之人的‘来头’实属更大,但他们再想去追寻,却真的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现场似乎只留下了一匹马的痕迹,但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人就对付了那么多人,一箭一个,一箭一个,这传说中的黄忠、李广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那痕迹也追不多远就上了官道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叫所有人都无可奈何,无处下手。 直到现在,从这个被打破的贼窝子里,大家似乎就又能发现些新东西了。 可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张权如果能抓回一个活口,那才是真正的突破口呢。 而现在,没有了活口在手的他们就只能凭借眼前的物质,来盲目的推断什么了。 张权这才知道前后因果,怪不得李千总和知县全都来了,他自己的脸色变也得很难看很难看。 李千总的反应还算好的,要是碰到了坏脾气的,自己都已经挨鞭子了。 “那现在看……”张权的求生欲十分强烈,一把抓住鲁山知县的胳膊,问道。 现在他们已经从眼前的这些缴获里都推断出了什么没啊? 鲁山知县摇头苦笑,就这些缴获,看似暴露出了不少‘事情’,可要真正的去探索,依旧是全无头绪啊。 你能知道那隐居幕后之人在鲁山县有不小的能量,不然这些东西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送到这处贼窝子里,但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呢?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他们怎么去查啊。 这儿可是18世纪的乾隆朝,不是9012年的新世纪! 这些东西是很快就被送到贼窝,还是很慢才一点点被挪到贼窝的,调查结果不一样,得出的结论就天差地别。 何况有了具体时间,他们也才好更容易的锁定目标。 可惜李大江和李石头两个贼首都死了,他们俩用自己的性命为李山他们换得了宝贵的逃亡时间,而因为立杆子而近期围拥来的几个山民,却都一问三不知,对于真正的内情毫不知情。 他们上山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绿营兵一杀到,那每一个敢负隅顽抗的,跑不掉的就乖乖束手。 从他们的嘴里,鲁山知县和李千总倒是没听闻有物资运输上山的事儿,可谁也不敢全信啊。 更别说拿捏盖着官押的路引,有了官押,那就是再正规不过的路引了,走到北京城都能通行,那些东西又是怎么来的呢?背后隐藏的人究竟是什么体量呢? 这简直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了。 第二十章 何等人物 赵亮可不会去给满清的官儿解惑,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后者永远也注意不到他。 “你去东药材街把这封信交到王记药材行!记住啊,不需露脸!” 肯定不清楚鲁山县发生了什么的赵亮,眼睛里脑子里有的还全是清水教和王伦。几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相信王伦已经得到了具体的消息——那就是清水教连屁味儿都没闻到。 所以,这也到了他跟王伦会面的时候了。 赵亮深信,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必然打消了王伦和清水教高层人等的不少的信心和气焰。 说着就把一信封递给了飞卢,至于飞卢怎么才能不露脸的就把信送到王记药材行,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两个跟随赵亮已经有两年光景的小厮,一直都是很了解赵亮的行踪的。虽然他们并没有被告知全部,也并没有被拉进皇汉的组织中,但俩人都不是傻子,对赵亮那遮遮掩掩的行迹和变化莫测的行为,多多少少是有些猜测的。 而这两个小厮,也通过了这些时间的考验,证实了他们的忠诚和可靠。 他们都是赵亮亲手从乞丐堆里捡回家的小叫花子,赵亮在他们心中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 飞卢接过信封后一个字都没多话,掉头就离去了。 那封信也在一刻多钟后被一个小儿送到了王记药材行的伙计手中,然后又被伙计迅速送到了东家王老板的手中。 盖因为信封上画着有一条鲤鱼,一条鱼鳍隐隐有些夸大的仿佛是小翅膀一样的鲤鱼。 药材行的伙计都清楚这是什么,这是王老板吩咐过的必须要第一时间里转交给他的‘家书’! 是不是真的他们也不清楚,反正立刻交给东家就对了。 如此,到了这天傍晚时分,后王家村的王伦便收到了药材行传到的消息。 皇汉特使邀请王大教主见面,时间约定在明日午时的德阳楼。 德阳楼是张秋镇里挺出名的一家徽菜馆,王伦固然没去吃过,却绝对知道那个地儿。 “张秋镇,果然就在张秋镇么……” 哪怕颜六、归太两个根本没能从张秋镇刮出什么消息,可张秋镇自始至终都是清水教一干人等的第一怀疑目标。现在赵亮又把地点定在张秋镇,那就更叫王伦认定了。 可惜,颜六、归太两个已经是清水教在张秋镇最有牌面的两个人了,他们都刮不出人来,换做其他人就更白搭了。 或许今后可以叫人长期的盯着哪儿…… “义父,以孩儿看,明日去德阳楼会面,到不用劳师动众。”王经隆说道。 “是用不着劳师动众。”王伦认同的说。“横竖皇汉是什么实力,我等上下都体会过了,老夫是甘拜下风。俺清水教上下都被人家摸透了,那就索性敞亮一些。” “就让老六与垒子随我左右,与皇汉之人相见,三娘与贤婿带少许干练之辈在外接应。”其余人等歇着就是,也省的被皇汉来人给瞧扁了。 王伦这话一出口,清水教一干高层全都不做声了,因为这般的安排,可谓周详。 王伦口中的老六就是指颜六,其面黑髯卷,指甲如爪,江湖人称‘虎爪’。早年招集亡命徒,居积私盐,大白天的荷筐入市,差役丁勇不敢置否。樊伟招揽的一众江湖好汉中,称勇健者,首推颜六。 而垒子就是指杨垒,王伦的干儿子里武艺担当! 这俩是清水教一干人等中武艺最出众的两个。 有他们俩伴随左右,王伦坚信,皇汉除非在德阳楼里埋伏下二三十人,准备着大动干戈一场,否则休想将他们拿下来。 要知道王伦本身也有一身好武艺,他自幼爱习拳棒,成年后身姿魁岸,膂力过人。 而那张秋镇到底是满清官府的天下。皇汉再是势大根深,也必然不敢跟朝廷明着硬来,否则他们的名头早就响亮天下了。 同时,在外接应的两人也是王伦绝对的铁杆。 三娘指的则是乌三娘,清水教中第一女头领,也是王伦的义女。 兖州人,年二十许,娟娟多姿而有膂力,善技击,早年与其夫李贵走江湖卖艺为生。结果夫妻俩路径寿张的时候,李贵染患痈疡,遇王伦治之而愈。且王伦不仅不收钱,还资助夫妻二人归乡,乌三娘感其恩惠,愿为义女。其夫李贵也就此入了教,至今三年来皆相随在王伦左右,寸步不离,系为王伦传话之人。 一下子动用了四名大头目,还伴着一些干练教众,可见王伦还是很用心的,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淡然。 当然,就清水教在寿张一带的力量,王伦自动用了四个大头目和一点教众,那还真是没有大动干戈。 次日天刚明亮,乌三娘、李贵夫妇就带了五七个人起身去了张秋镇。 俩人都是走江湖的出身,而张秋镇身为齐鲁巨镇,那最不缺的就是在这儿讨饭吃的江湖儿女。 历史上王伦起义,乌三娘为义军中之女首领,是王伦所仗得用之人。王伦破寿张、堂邑诸县,三娘皆从,而更招致其当日同卖械者十余人从军,王伦皆信之。 所以,他们夫妻二人进入了张秋镇,那就跟鱼入了水一样,很快就在江湖同道的遮掩下凑到了德阳楼外,偏偏还半点不显突兀。 等到正午时分王伦与颜六、杨垒出现在德阳楼外的时候,乌三娘、李贵已经使人进去打探好几次了。“倒是没有发现半点强人的踪匿,内里尽是富贵食客,一如平常酒家饭庄。” 但也正因为如此,乌三娘、李贵夫妇才越发觉得小心慌。 怎么想那皇汉都不可能在德阳楼半点准备都无啊。“一定是有准备的,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既来之则安之。老夫人都已经到张秋了,还怕进这德阳楼么?” 王伦倒是豪气不减,看着前方热热闹闹人头攒动的德阳楼,半点也不觉得是龙潭虎穴。 “你们就在外头老实守着。老夫带老六和垒子进去,倒要好好的看一看,这皇汉特使是何等的人物?” ps:今天医院做磁共振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轮到。错别字没能修改,直接发了。 第二十一章 一会德阳楼 从第一次接触开始,稍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明里暗里清水教与皇汉已经过了好几回合了。 毫不客气的说,清水教是尽落下风的。 两者的段位,也从一开始的半斤八两迅速变成了现在的天差地别! 最关键是,清水教上下,包括王大教主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么看会有错。 他们也已经不再去力求‘探索’整个皇汉了,观察范围极剧萎缩到区区一个鲁西,甚至都不是整个东大运河段。 清水教人已经不再去怀疑皇汉是否‘名难副其实’,而已经把自己摆的低低,把皇汉无形中捧得高高,一个个都‘认清事实’+甘拜下风了。 可作为清水教的第一人,王伦心中纵然已经对皇汉服气了,却仍然对皇汉派来的特使憋着一口气。因为从因果关系上来看,促使皇汉发力吊打清水教的最直接因素,显然就是这个特使! 他走进德阳楼,那真是想要好好的认识一番那个特使的。 “可是王先生当面,我家公子恭候已久。这边请——” 王伦带着颜六杨垒两人刚走进德阳楼的大门,一个二十来岁的人便迎了上去。这人正是李庆。 王伦一点都不为自己为人认识感到惊讶,他觉得清水教一干高层的相貌怕早被皇汉给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王先生!”赵亮早在雅间门内恭候,目光只看着王伦,“晚辈徐仕雄,这厢有礼了!” 他把身段放得很低,还在第一时间里曝出了自己的名号,连止步雅间外的李庆都听到了。 可把身段放得低的人未必就真的低了。 这道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很。 王伦看着眼前的小年轻,怕顶多二十出头的年龄,就是他这段日子里把自家清水教上上下下都折腾的不轻,更颜面大跌。 赵亮把姿态放得很低,王伦也不会拿架子。先是客气的一礼,但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平和了。就听他说道:“足下声名,近日来我教内兄弟多有耳闻,今日能亲见一面,王某实三生有幸!” 就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一样,人王伦好歹是鲁西的一霸,清水教的一教之主。在原时空位面上凭一己之力掀起了一场震动整个大清的起义,内心岂没高傲? 这短时间里被赵亮搞得颜面扫地,要说他一丁点的气都没有,那可真小瞧人了。 “哈哈,择日不如撞日,相请不如偶遇,两方合作就跟人交朋友一样,有的时候,还是需要一点缘分的。” 赵亮的语气也不高,但回应得很漂亮。不软不硬,切题贴意,却又不失气度。无形中就把皇汉的姿态拉高了。 然后不待王伦回话,就又说道:“王先生请坐。今天大家能坐到一块儿,便是缘分,之前的一些不愉快,都是细枝末节嘛!” “合则两利是合作的基础,我家历来讲究‘双赢’,否则生意也不会做的那么大。大家有共同的利益做基础,先把合作谈妥,朋友可以慢慢交。” 赵亮已经把雅间左右的房间统统包下了,但即便如此,他说话依旧很小心。 王伦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赵亮要传达的意思,这一刻他心中甚至在想——皇汉那么庞大的势力,竟然还能隐藏那么多年不漏声色,怕还真是因为‘双赢’呢! 天底下许多东西都能吃,但就亏没人吃。如果举报了皇汉,却要自己吃亏,那是真没人会做。 关上了门,李庆在门外守着,起点、飞卢在左右雅间呆着。 王伦这时候才发现,雅间内皇汉方面竟只有眼前的徐仕雄一个人。立刻觉得身后的颜六、杨垒两人有点那啥了。“你们也出去候着!” 输人不输阵,王伦是很讲颜面的。 等两人都出去了,他这才向赵亮说道:“既然足下说到了‘双赢’两字,王某是有兴致的很,说到底这世上没人愿意吃亏。所以,就敢请足下畅所欲言了。” 樊伟说过,事情是皇汉主动寻到他们清水教门上的,他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王伦挺认同的。 “何为双赢,双赢就是双方都能得益。就如贵教上下欲行那翻天大事,而我家人虽不信弥勒,却对此事是乐见其成。故而大礼奉上,叫贵教上下准备的更见充分,闹出的举动更大,于我家人眼中那岂是区区黄百物所能及的?” “这不就是双赢么?” “各取所得,各得其利!” 王伦听明白了赵亮话中的意思,甚至他都能品尝出一些别样的味道。比如皇汉那么大的势力,却宁愿挥洒金银的去资助他人,而不是自己亲自上阵,那显然是对起事造反不看好的。 但王伦现在更关注的还是另一个问题——皇汉大手笔的资助于他,就一点也不对清水教的基业心动? “这点请王先生放心。清水教始终是王先生的清水教,我家人绝非贪婪之辈,不然也万不会走到今日不是?” 赵亮矢口否认,说的话倒也叫王伦认同。毕竟没一方势力都有很深的根脚,以清水教为例子,要是皇汉真的对他王伦的家当起了别样心思,他王伦便是豁出去玉石俱焚,也断不会叫皇汉好过。他们要是那般行事,“皇汉”二字,怕早多少年就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为清廷和天下的人熟知了。 “如此说,贵上对老夫之行事,也是不看好的了?”王伦放下了心里的芥蒂,转而就又提起了‘别样的味道’! 那味道叫他有种给人当替死鬼当出头椽子的不好感觉。 “哈哈,先生见谅,我家之人对弥勒无生是半点不信的,便是周天神佛也敬而远之。上天若真有神灵,当日鞑虏入关,神州陆沉,亿万苍生啼血,如何不见他们下凡救世?” “不说这神佛谁都没亲眼见过,那便是真有这神佛,关键时候求他们无用,拜他们无能,我等又要之有什么用?” 赵亮很洒脱的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虽然穿越和相伴的金手指叫他对‘迷信’二字又产生了许多的不确定,但就算要拜神求佛,他拜的也是‘穿越大神’、‘起点大神’不是? “那你们就不怕老夫光收钱不干正事?”毕竟明面上,在鲁西这一亩三分地里,皇汉也没什么来制肘他王大教主的手段不是? “呵呵。天下教门大小成百上千,多的是只求财的龌龊小人。如王先生这般好汉,并不很多。先生在三十五年时便扬言‘佛劫降至’,那就是能熬能拖,又会托辞几年?” 赵亮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第二十二章 张秋小组 王伦来的时候还憋着一口郁气,但等他走出德阳楼的时候,那口郁气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里不是说话的事,速速回去!” 看了满脸都是话的乌三娘、李贵等人一眼,王伦现在却不想说一个字。缩在棉袖口里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铜制令牌,手指甲都钻进了肉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制住颤抖。 这不是他王伦没见过世面,没城府心胸,而是收益太过巨大,直接超出了想象! 十万两银子啊!虽能想到,皇汉特使转手就又是一份大礼?! 赵亮本来准备给王伦的是清军的兵力分布图,可实在是怕王伦被吓住了,转手就准备了十万两银子送给清水教好了。 这可绝对是一笔大钱! 从某种意义上讲,把整个赵家的基业都卖了,也顶多就十万两银子。 可赵亮本人真的不缺银子花。 他随身空间里多的是花不出去的官银。 十万两白花花的官银,全都是五十两的银元宝。要花出去他还要费劲的把银子融了才行,但这点难度相比是难不住清水教的。 同时还留下了一块令牌,就是李庆与清水教之间的信物,而李庆的真实身份,迄今也只有王伦一人知晓。 王伦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可这一回,他又跪倒在了皇汉的财大气粗之下! 信仰起义是真正的农民起义,他们的战士不需要铁甲精兵,不需要严格的训练,甚至都不需要有严格的组织建制,反正一支正常军队很多的需要他们都不需要。 就如历史上的清水教起义,恐怕很多人连件像模像样的冷兵器都没有,就更别说枪炮了。 王伦也肯定对这些情况心知肚明,但他没力气去改变。 信仰起义就是要这么干,如历史上的黄巾起义、元末红巾军起义、明末的农民起义一样,无论是能打硬仗的精兵还是坚固的战甲、锋利的兵刃,他们都需要自己去战场上抢夺和磨练。 可现在皇汉的出现却给了王伦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有条件来改变这一点了。 鲁西地区有大运河穿过,清水教只要有大把的银子,他们想买什么买不到? 不管是刀枪铜铁,还是枪炮药粉,只要有银子,不需要颜六、归太出面,王伦就有的是路数大把大把的买进! 如果皇汉能继续这么支持下去,再来几波大礼,清水教的综合实力就真的能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了。 纵然王伦不喜欢做白日梦,此时此刻,他也情不自禁的去生出一些遐想来…… …… 德阳楼内,赵亮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在雅间内好吃好喝了一顿,这才离开。 等回到落脚的客栈院子后,他才正式对身后的俩小厮发声:“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也该想好想清楚了。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赵亮不会说自己在隔壁的隔壁布置的也还有人手,虽然自觉告诉他,这俩小厮对自己的忠诚很高,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小的这条命是大爷的,这辈子赴汤蹈火,也无二话。”起点先开口说道,飞卢重重的点头。“只是叫小的奇怪,大爷荣华享着,富贵受着,怎么就非跟朝廷过不去?” “现如今大清国富民安,皇帝在位都四十年了,也是圣明之君,朝堂上贤臣云集,世道虽有晦暗,却远非皇朝末年那般漆黑一片,民不聊生,大爷想要改朝换代,何其之难?”这条路明明那么难走,怎么大爷这么聪明的人就要非走它不可呢?起点很是不解问。 “小的见识浅薄,也知道,要颠覆天下,必然要先有天灾人祸,非要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水深火热不可。现如今的大清远没到那般的地步,很多百姓都有口饭吃,他们有条活路,就绝不会随您去造反的。”这就像之前起点、飞卢他们当小叫花的时候一样,那么多的叫花子在,也没见谁想造反的。飞卢郑重其事的道:“大爷若是只想靠着清水教这般教门信徒起事,恐是会大失所望,难以如愿以偿……”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个小厮已经全跪在了赵亮身前。 “好,好,你们的忠心大爷是知道了。快都起来吧!”赵亮很高兴,自己的自觉果然不错的,他这两年也没看错人。 “想要掀翻大清,非一时半会儿就能成事,这一点你家大爷早有所料。王伦之清水教一干人,不过是为王前驱的伪龙罢了。不他甚至连伪龙都不如。鲁西之地,四周尽是满清绿营驻扎,旦月之间便已大军云集。在这地方起义,顶多能逞凶一时,如不快些往鲁中南山区转移,眨眼间清水教上下具都将被清廷碾为粉齑!” “那大爷为何不向王伦提醒一二?”起点、飞卢都是挺聪明的娃,跟随赵亮这两年里,还学了些字,读了一点书,但毕竟是年轻啊。看不出赵亮此番布局的阴险处,也是正常。 “为甚要向王伦提醒?是你提醒了他们就会听,还是你一说话就能叫他们乖乖的围着你转?” “没有结果的事,就少去做,没必要!” “此番我来寻他,只是为了给清水教起事提供些便利,提供些钱粮。更别觉得赵家明面上的这些资产就算多了,你家大爷的本事还多着呢。” 有些轻描淡写的把这话题揭过去,赵亮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要太看重清水教。这一点倒是叫起点飞卢觉得很安心。 这两年时间里,他们跟着赵亮去了不少地方,见识变多了,眼界开阔了,就也更清楚满清的强大是多么强大。 他们只怕赵亮与清水教牵扯的太深沉了,才不会去真正的重视清水教呢。 下午时候,赵亮去了张秋镇外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一趟,就跟先前寿张县城外的那一处平凡民居一样,这地方半点也不引人瞩目。所以,没人会知道,就因为有人在这里转了一圈,这套民居的地窖里就多出了十万两官银。 “把这个地址交给王伦,然后你就小心看着清水教接下来的动作就是!” 赵亮身前站着李庆。明日他就要离开张秋镇了,赵亮要先去临清州一趟,把那儿的松鹤楼一事给办妥了。 “小人遵命!”李庆脸上满是喜悦,因为他升官了。从一个联络点的负责人变成了整个张秋小组的负责人,虽然辖下只是多出了一个药材行,但升官了就是升官了。 对了,同时他还多出了一颗铜星。 第二十三章 临清城内 临清的繁华不需要多表,赵亮穿越的这两年多里,走南闯北的也去过不少地方,但要论繁华,这里绝对是第一位的。开封亦不能与之相比,绝对的大运河上的一颗耀眼明珠。 松鹤楼的位置位于临清砖城的西南位置,毗邻关帝庙,挨着永清桥,过桥向西就是齐鲁搃税课局所,挨着的就是临清大宁寺。 可以说这位置在临清土城里绝对是一等一的黄金宝地,光是购入这栋三层高酒楼的开销就是整整五千两库平银。 但这五千两绝对花的物有所值!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栋酒楼恐怕保全不了多久了。 因为清水教一起事,无论是不是在来年,他们的大军都要杀奔临清的,那临清砖城或许能守,可外围的临清土城是绝对守不住的。 赵亮之前用临清新城和老城来形容他们。 实际上那是叫反了。 临清新城并不新,临清老城也不老。 真实的称呼应是,临清砖城与临清土城。 早在前明中期时候临清砖城就建起了,可因为砖城内四分之一的所在都是粮仓,那时候的临清是大明漕运的枢纽点,常年储粮在百万担以上,总储量甚至可及三百万石。 所以砖城里大片的区域都变成了粮仓,又因为大量官衙的建立,以及粮仓的守备制度,砖城内实在不适合发展商业。 可这地方作为大运河黄金水道的一个节点,却又从来不缺商机。慢慢的,百姓商贾便自发的云集在砖城的西部和南隅,形成了现如今临清繁华商贸的初始开局。 而随着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起义的爆发,义军兵锋直指临清,彼时的临清守军在城南城西挖掘堑沟,垒砌土墙,防备义军兵锋,如此就是临清土城的来由。 而且随着三百年来临清不断的发展,现如今的临清土城已经向西和向南两个方向跨越了运河,临清城本身是位于运河的一个拐点,其西其南,两面临河。西南方还有卫河汇入! 最终土城的长度远远超出了东北角方位的砖城,长度达三十余里。没有足够的人手,根本就守不过来。 历史上的王伦义军杀到临清,不怎么费力的就突入了土城中,但最终却止步于砖城下。 就是因为清军眼看土城难受,索性就放弃了土城,集结兵力于砖城,凭城坚守,缺乏重武器的义军只能束手无策。 然老赵家的松鹤楼,无论是从追寻最大利益化,还是从正常的商业经营上言,都只能在商贸繁华的临清土城里做文章,想要把酒楼盖进临清砖城,那怎么想都是奇怪的。 再说了,五千两银子买的不止是酒楼,还有地皮呢。 王伦掀起的这波浪潮注定是要褪去的,而等到义军褪去,这块地皮依旧该死老赵家的那还是老赵家的。 到达临清的第二天,赵亮捧着一份厚礼登上了临清八旗驻军城守尉色勒敏家的大门。 整个中国,清廷分设了十多个八旗将军,比如成都将军、福州将军、广州将军、荆州将军等,但除了这些外,清廷还在不少次一等重镇布置下了不少人马,以齐鲁为例子,就有临清、德州、青州、济南等地。 这些地方的八旗驻军级别要较驻防将军低不少,八旗的驻防将军可是从一品大员,品级上已经与各地总督齐平,更是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实际地位还要超出九大总督。就是次一等城市的驻防八旗将领,为首的也是副都统、城守尉、领队大臣等三品或三品以上大员。 在地方上的份量很重! 苏和泰这个四品知府,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要比之色勒敏逊色不少。但是他们有亲戚,色勒敏是苏和泰的表哥,如此的赵亮拿着苏和泰的名刺登门拜访,就很顺利的进入大堂了。 色勒敏是城守尉,府邸之宽敞远不是寻常旗兵所能比的。 后者就是官造统一格局,独门独院,正房在北,院门在东南,人口多的再盖两间南屋,与大门相连。进门是影壁。 正房四梁八柱,青砖灰瓦,前后出厦,大花格木雕窗棂,房后有便门,屋内支有火炕,锅灶通常在南窗外房檐下,烟道与室内火炕相通。 说真的,在规格在现在这个时代绝对比的上后世的联排别墅。 再联想到八旗兵那超高的待遇,赵亮心中对满营就充斥着深深恶意。 不过在色勒敏面前,他还是一丁点的异色都不敢露的。 色勒敏不是狗屁不懂的莽夫,对于赵家区区一小地主之家,竟然短短时间里就开饭庄开到了千里之外的临清州,还同一时间在临清和济宁同时投入巨资,根本不担忧折本的可能,那是充满了好奇心的。 能能常人所不能者,必然是有自己的独门之道。 他对这个秘密倒不怎么好奇,而是好奇起了这松鹤楼的味道。 而且赵家人都把酒楼买下来翻新个七七八八了,赵亮才来登门拜访,显然是没准备借他色勒敏的面子去砸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苏和泰这小老弟还真收了一个好门人呐。 而且,身为临清州三品城守尉的色勒敏,根本就不缺钱好不好?在临清州更不会缺面子。 守着临清这个聚宝盆,就是叫花子来了,那也能沾染一层宝气! 但即便宝气加身的色勒敏,对于赵亮送上的大礼,也欣喜不已。 五百两银子加上其他一些礼品本就是一份厚礼了,这总价都不次于千两纹银了,可更让色勒敏高兴的是赵亮奉上的一口宝刀。 铁匠铺对宝刀宝剑的打造从来没有间断,有了之前苏和泰的经历之后,铁匠铺对火候的把握明显有了提升,在赵亮启程之前就又新鲜出炉了一口宝刀! 而色勒敏作为一个武将,他对宝刀利刃的喜爱,与苏和泰的那种喜爱,是完全的两码事。但最终的结果却都是一致的,色勒敏非常非常高兴! 这一份大礼本已经能让色勒敏丢出自己的面子去砸人了,可人赵家根本没用……,但这份情谊已经落在了赵家身上了。 …… 从城守尉衙门出来的赵亮,不仅得到了松鹤楼开业之时色勒敏必亲自到场的保证,更拿到了色勒敏的一份好感。 这就表示着,今后赵亮再来登门,那即便没有苏和泰的面子在,也不会被晾在大门外了。 “这钱花的值啊!”可惜不能全部报销。 躺在松鹤楼后院的摇椅上,赵亮翻着一本账簿,手中还提着一支笔,不时的在账簿页上划拉。 “拿回去重造!”赵大爷是需要面子的,需要一个‘用最少钱,办最多事’的认可。所以这里子就不能要了。 如此倒也给了他私下那些没有去路的官银,另一个发挥余热的舞台。 第二十四章 回家 松鹤楼在临清、济宁两地名头打响的很快。 有色勒敏的站台,临清城内是绝无问题的。不会有人傻到为了点银子而去触犯色勒敏的威严。人家可是八旗大爷,手中还握着刀把子,即便是城内另一个握着刀把子的临清协副将叶信,面对着有八旗光环加成的色勒敏,也必须要退避三舍。 所以,松鹤楼在临清城里的脚跟是稳的不能再稳。 而没有了外界的一些干扰因素,凭借着自身绝对的实力——绝佳的口味,松鹤楼很快就在城内声名鹊起。 而济宁州呢? 两地的距离才多远啊? 色勒敏一个正三品城守尉的名头,绝对可以影响的到三百里外的济宁。 所以进入了十一月的时候,赵亮已经准备行礼,打算回家了! 两家分店已经都站稳了脚跟,进入了正规,赵亮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不过来时的他一行只有六七个,走的时候却变成了十好几了。其中多出来的人就都是他在临清、济宁两地招募的保镖! 齐鲁多好汉么! 两座人口数十万的繁华之地,多的是前来讨口饭吃的人,从中选出几个保镖,不在话下。 而至于说为什么要选些保镖,那就必须说一说赵亮返程时候要带回家的那些东西了。 临清、济宁可是地处大运河沿线,直接沟通江南和燕京的,这里的很多东西的品质与档次根本就不是周家口的同类所能比的。 无论是丝织品还是珠宝首饰,亦或是各种把玩的小物件,乃至是书画、瓷器、铜器、陈设、笔墨纸砚等等,都要胜过周家口不少。 就像他花了上千两银子购入的岩露香、莲头香、切花香、东莞香、女儿香等,虽然是端午节时分才受用的香料,对比眼下的寒冬时节根本就不搭,但放到来年端午时节拿来享用不是一样么? 此类的上等货,周家口的香料铺里或许也有,但那点份量根本就轮不到赵家这等的“暴发户”去上前,就早已经销售一空。 还有一些金缎、彩缎、锦缎、西洋缎子、毛呢、羊绒,无论数量还是品质,都高过周家口的绸缎铺不止一筹。 还是那一句话,周家口也肯定有好货,但不一定会等到老赵家去买。 赵亮现在就有一种去大城市购物,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的感觉。 虽然银子没少花,可他花的高兴! 所以也就请了一批人做跟随保镖,等事情完结了,赵家那么多的产业,哪里不能安置? 而就在赵亮慢腾腾的为自己返回陈州准备‘行礼’的时候,彭功昌的又一封密信忽的送到了他的手中。 双方断绝联系已经两月有余,最近才重新联系了上! 信中彭功昌详细介绍了几棵幼苗的损失情况,具体数据远比之前一封要详实的多,然后就是向赵亮申请补给,是他这封信里最为重要的事情!接着才又说了满清官府近期里在鲁山一带的明察暗访,对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但肯定没落到实处,要不然不会这么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打乱撞! 赵亮第一时间就审察了自己的小金库。 手下小弟伸手要银子了,他可不能掉链子。 然后发现自己的小金库依旧充裕的很。在给了清水教十万两白银后,随身空间里的银子虽少了好一截,但总数依旧不小于十万两! 用来扶持那几颗小受伤的幼苗是完全够用的! 除此之外空间小院里还储备着大量的粮食、药品、布匹和油盐糖,刀枪猎弓虽然不多,但思量起那几颗幼苗的状态,也是够用的。也就是缺少药粉和枪炮! 但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送到幼苗们的手中呢? 没听彭功昌说么?满清官府已经警醒了,就彭功昌之前用一年时间打造出的运输线,想要悄悄输出东西,恐怕是不可能将痕迹全部消除的。 之前满清官府没有警醒也就罢了,现在还继续这么做,那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最安全的办法还是赵亮亲自出马,但他短期内显然没有去豫西南的机会啊。 “明着不成就暗中去?” 从临清到济宁是三百里路,而从济宁到陈州府,途径归德府,路程不下五百里。倒是从陈州府去往汝州并不很远,只多三百里路。 赵亮在地图上比划了又比划,觉得都不行! 因为在济宁也好,在归德府也好,都有松鹤楼的分店,作为赵家人,他不可能不去走走看看,不可能不露面的。 这就决定了他根本不可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过了归德府后,距离陈州只剩二百里了! 赵亮盘算了又盘算,最后觉得这事儿只有自己回到周家口后,专门抽出几天时间来办才行。如此他就需要好好想个借口了…… 当然,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回老家去。 至于之前他所想的,临走前跟临清、济宁等地的官库多几次亲热,现在看还是暂时推后吧。 接下来的赵亮,一反之前慢腾腾的节奏,去色勒敏府上拜访,与几家商行银货两讫,再到临清的同乡会拜访一二,虽然大家并不是一路人,可场面上的话谁不会说啊。 反正就是三下五除二,短短三天,把一切后事就都给料理干净了。 随后一行人起程南下,走陆路到济宁,水陆已经断了,都十一月了。 赵亮给队伍配足了车马,三百里路他五天就走到了。在济宁盘恒了两日后,队伍就向西往归德赶去了。 一路上都安安稳稳的,既没碰到劫道的,也没碰到卖身葬父的。 十一月二十日,赵亮人就赶回了大赵庄! 这速度可谓是神速了,把赵家人都唬了一跳,半月前他们接到赵亮平安信的时候,赵亮才在信中提及:诸事了结,有意反乡,现在这人就回来啦? 赵奶奶、赵妈是只顾着高兴,看到赵亮带回家的诸多物件后,就更高兴了。 赵老爷子和赵爹却是感觉到了一丝异常,赵亮自从丢了功课后人明显是吃不得苦了,现在却半个月就跑了七八百里路,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您二老就请放心,小子心中有谱着呢!”赵亮对此早有准备,苏和泰被他拿来做了挡箭牌。 第二十五章 借口 为什么用苏和泰当挡箭牌?这就要提及满清朝的一项规定了——进贡! 清朝的地方大员们年年都要向皇帝进贡的,但贡品本很有限。 以中原巡抚为例,中秋进贡:贡面九箱、山药粉四匣、百合粉四匣、金桔脯四瓶、桃脯四瓶、樱桃脯四瓶。 年贡:柿霜四箱、藕粉四箱、永枣五匣。 满清的这一规定显然是带着很大的象征意义的。 康麻子和雍老四在这方面都保持的很不错。可是到了乾隆朝,事情却有了颠覆性的剧变! 在乾隆十六年之前,满清的规矩依旧是地方大员一年中的“冬至、中秋、万寿节”这三个节日时候才向皇帝进贡。 可到了在乾隆十六年,也不知道乾隆是不是真就那么孝敬自家老妈,还是打着孝敬老妈的招牌方便自己享受,横竖进贡这条路是第一次被彻底的打开了,那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 那一年,正好是太后的六十岁大寿,乾隆下旨说:“自己准备在太后六十大寿的时候,带太后去南边玩一玩,大家一直表示想要给太后送点小礼物,这一次,就准了,不管官大官小,都可以送个小礼物,表示一下心意。” 官员们有几个不是人精?最擅长的就是猜测上司的心思了。接到乾隆的旨意官员们一看,立刻就读懂了皇帝的心思,从此为皇帝准备贵重的贡品,就成了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广州将军李侍尧给乾隆送了一座镀金洋景表,乾隆非常喜欢,为此还特意下旨说:“以后有这样的钟表,不论多少价格都一定要买来。”这一消息传出后,整个商场所有的西洋钟表价格翻了好几倍。直接导致了南方钟表行业的崛起! 乾隆还喜欢收藏名人字画,只要他知道有什么名人字画,就必要拥有而后快。这也让下面的人纷纷豁出脸面,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为他收集名人字画了。 只是可惜,这些字画经他收藏后,都贬值了。 本来地方官进贡是只有“冬至、中秋、万寿节”这三个节日的,可到了乾隆二十年后,“端午、上元节、重阳节”上贡也成为了定例。 甚至为了更好的巴结乾隆,大臣们还想出了其他的送礼方式。 如:皇帝出巡经过地方,臣子送礼,称为“迎銮贡”。每年皇帝都要到热河避暑,称为“木兰贡”,地方大员进京朝见皇帝称为“陛见贡”,被皇帝提拔送礼称为“谢恩贡”,甚至还有皇帝突然想要某一件东西,又找不到借口时称“传办贡”。 据说乾隆六十大寿的时候,各地官员一路上进贡的景象令人咂舌,四九城附近光进贡的大车多达三万辆,每辆车上都插有小黄旗,上面写有“贡”字,为了能抢运贡品,各车辆互相争道,篝火相望,热闹非凡。 而这贡品与苏和泰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和泰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乾隆再是无耻,也不会叫底下的知府一起来给自己上贡的。 这贡品是有讲究的。 地方上的土贡——土特产的意思,那都是讲究来头的。比如中原巡抚年贡里的藕粉,这东西在哪个时代也都不是稀罕物。想要贴上‘贡品’的名头,那是需要典故,需要历史的。 偌大的中原,哪里没有水啊?哪里不能搞点藕粉出来啊?可中原上贡的藕粉,有清一朝,却始终都出自陈州。 因为这地方的水他不一般! 陈州有个太昊陵,就在陈州府城北边,离城门还没三两里远呢。 太昊陵里埋的是谁呢?是伏羲爷啊。 虽然那太昊陵是前明的朱洪武下令建造的,但满清也认这个礼。 陈州府七景八台里头的画卦台,指的就是人祖伏羲画八卦的地儿,台前还有一个白龟池,应证的就是“人祖伏羲氏于蔡水获白龟,凿池放养,昼夜观察,始作八卦”的这段传说。 所以,中原上贡的藕粉都出自陈州。 这便跟苏和泰扯上了关联,而苏和泰为什么能被赵亮拉来当挡箭牌,赵老爷子、赵爹二人却都没一丁点的怀疑,这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赵亮手中有一种绝好的藕粉。 藕粉这东西对于富贵人家言不稀罕,赵老爷子和赵爹对之都不感兴趣,可对它的效果却很一清二楚,因为赵奶奶和赵妈在脾胃上都有些不好。 藕粉性温味甘,能益胃健脾、养血补益,还能清热凉血,益血生肌,故中医称其:“主补中养神,益气力”。 去岁冬季里,俩人都有些肺热咳嗽,烦躁口渴,还食欲不振。大夫的安排就是多用些藕粉,做长期滋补用。 这不是什么大事。 别说老主母和当家太太天天喝藕粉了,那就是天天燕窝鱼翅,赵家也供得起。 但中医见效慢,尤其是赵老太,年纪大了,调理起来就更见缓慢了。结果没多少日子,赵亮就拿着两罐藕粉来说是自己从外地新搞来的佳品,叫奶奶和母亲用用看。 随身空间的面积有限,但挤一挤也总能挤出一些空间,尤其是那篱笆墙后的院子里。 那两罐藕粉虽然也是藕粉,可质地细腻,生粉冰清玉洁一般。以开水冲熟后,呈淡紫色,晶莹透明。入鼻还有一股淡雅清香,不管是卖相还是品相,都完胜赵老太和赵妈之前附庸的陈州藕粉。 具体的效果更是惊人! 不过一月,赵老太和赵妈的脾胃就有明显的改善。 赵亮还很大方的把手中的一些藕粉当礼物,私下里派送。苏和泰府上也有收到。 所以,赵亮说苏和泰要他迅速回转来商议藕粉事宜,赵老爷子和赵爹还真信了! 事实上,苏和泰倒是真的向赵亮去信提及藕粉事了,可那藕粉只是他为了自家夫人索要的,至于上贡贡品,陈州藕粉都那么多年了,皇帝不一直都受用着的么? 这完全就是一个借口。 一个赵亮绞尽脑汁后想起的皇子。甚至他都做好准备,以搞藕粉为理由,尽快去周家口一趟,在那里盘恒一段时间,抽空将真正的大事给办妥了。 第二十六章 夜奔,杀戮 寒风呼啸席卷着大地,如同呜咽的号角,令人听了就骨子里发冷。 寒鸦呱呱的划过天空,投向了树林。 在郾城前往鲁山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迎风疾驰。 这人正是赵亮! 他昨夜从周家口启程,快马加鞭的连夜奔到郾城,天亮后在一处民院里换了马,然后就又沿着官道向前疾驰了! 真该感谢沿途的几个联络点,要不然,他就是把马跑废跑死了,这个时候也抵达不了宝丰。 当然他现在距离宝丰县城还有很挺远的一段距离。 道路两旁的树枝上已经挂满了冰霜,犹如一枝枝美丽的银条,在随着呼呼的北风甩动。 赵亮身上披着的黑色熊皮大衣已经占满了冰雪,他不饿也不饥,有随身空间在,这辈子他怕是永远也体会不了饥饿饥渴的感觉了。 但赵亮累啊。 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真的两半了,浑身都成冰棍了。这要是能一挨床,分分钟就能睡过去。 寒冬时节顶风冒雪的疾驰,与夏秋之际时的连夜疾驰,有着太多太大的区别差异了。 但他必须咬紧牙关,挺住! 从周家口到鲁山三百里路,而想要将整个事情办完,那就还要再跑三百里。 就这么算,“六百”这个数字也不是往宽绰上算的。 可他的时间呢? 满打满算五天。 再长,就要引人瞩目了。 当然,瞒也是能瞒得过去的,赵亮到底是小辈儿,放在周家口更不是什么声名显赫之人。之所以说引人瞩目,只是因为会有痕迹留下来,瞒也瞒的突兀。 不惹人眼的时候自然屁事没有,可一旦招惹了人主意,那很能就是惹人怀疑的破绽。 赵亮不是个半点冒险精神都没有的人。几次杀人,比如拦道劫囚,他可都没半个帮手也没有。但他又是会在有限的条件因素中追求最大安全化的人。 他会为了那几颗小幼苗而顶风冒雪,但在顶风冒雪的同时,为了不留下那破绽,他也会拼命,拼命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一切都搞定! 只是为了安全! 这似乎有点矛盾,赵亮完全可以把那几颗小幼苗抛在脑后的。 但他没有,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那几颗小幼苗抱有太大太多的期望了! 说到底,还是他心中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挺住,一定要挺住。 挺不住他之前花心血下血本在几颗小幼苗的心中种下的‘皇汉’豪横的印象,怕就要从此大打折扣了! 天黑了,他才赶到了宝丰县外,还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院,赵亮在这户人家的招待下歇了歇脚,换了一匹马,趁着天黑就又上了路。 然后在宝丰县与鲁山县的交界处碰到了哨卡。 挺简陋的一哨卡。 左右两堆土包沙包,中间横着路障。土包沙包后头是俩草棚,明显的两拨人在那守着,左右各生了火堆,赵亮从远处能看到火光的亮,却看不到一个站立着的人影。 绝对是都缩在棚子里烤火了。 这就是现如今的鲁山县。 官府明察暗访之余,还在各处设立哨卡,彭功昌的运输线根本是动都不能动一下! 将马拴在了百十丈外的树干上,赵亮抖了抖熊罴大衣,呼呼的夜风和黑色的皮裘完美遮掩了他的存在。 放轻脚步,赵亮赤着手,迅速向哨卡摸去。 彭功昌的来信有说,这种哨卡多则十余人,少则三五人。 眼前的哨卡简陋之极,仅有两个草席卷裹的草棚遮风雪,显然不会有几个人的。 他虽然没打过近战,可想想空间里那批上好了弹药的燧发手铳,前面的哨卡就真是十几人在,他也不怕! 一年多时间里,他叫人小心收购市面上的燧发手铳,那为的就是眼前的局面! 有足够多的手铳在,近战他也依旧是王者! 左边的草棚里只有两个人在,赵亮呼了一口气,他已经不准备去看右面的草棚。 已经没有必要了! 右手从袖口里伸出来,一柄仿佛还带着一丝暖气的厚背砍刀凭空出现。 “杀!” 两个早睡的死沉的卡哨,一个是有编制的正牌差役,另一个是跟着鞍前马后的白役,就是没编制的临时工。都睡的很香很香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霹雳,衙役当即就醒了。 但眼睛还没睁开呢,草棚草席就已经盖头压下,口中的惊呼也来不及发出,一把钢刀已经将他整个钉在了地上。 赵亮看准了这俩人的位置,先就结果了一个,抽起刀子,冲着前头那个正顶着草席奋力挣扎的身影,就再一刀砍去。 他力气多大啊。这一刀下去,就觉得自己像是切了个菠萝,比西瓜更有感觉,鲜血噗嗤的爆浆出来。 赵亮来不及掀开遮掩去看下头那人的惨样,就举着沾血的后背砍刀,直向着右边的草棚冲来。 后者躲着三个人,一个人还蹲坐地上,另外两个人倒是站起来了。可他们看着举着血刀冲来了赵亮,第一反应却是拔腿就跑。 “噗嗤!” 钢刀被投了出去,直中一人后背,那家伙当场就活不了了。而另外那人呢,‘轰’的一声响,被枪子打中了后背,人扑腾趴在了地上。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爷爷饶命,好汉饶命……” 可赵亮的回答是——死! 哪怕这人没有看清他的脸,他也是死了最好。 一脚挑起根杆子,这草棚周围裹着草席,也少不了竹竿支撑。 就“一枪”刺进了那求饶之人的脖颈。 “噗嗤——” 长杆就犹如真枪一样,杆头一触即没,直接穿透了那人脖颈,瞬时间鲜血疾溅! 或许他也是一家人的顶梁柱,也是人的儿子丈夫,也是为人父母的,可那又如何呢? 这个节骨眼上,九世好人他也不会留情! “驾,驾……” 赵亮取了马来,继续向鲁山急奔。 赵亮现如今一共有五棵幼苗,以鲁山县为中心,其北部的青条岭,西面的伏牛山余脉,这算是有三伙人,然后是鲁山西南的丹霞山,还有更西边的五朵山各有一个绺子。 赵亮要把东西送到地儿,先就要跟彭功昌联系上,这样他才能具体知晓五棵幼苗的现况。 然后跟彭功昌一块敲定好物资送抵的地点! 第二十七章 独照峨眉峰 赵亮给五棵幼苗送补给归送补给,但这却不意味着他就要跟那五棵幼苗亲自相见。 把物资送到他们存身处的某一就近地点,然后让五棵幼苗自己去取,这显然更安全些! 而想要见彭功昌,赵亮就需要先去到鲁山县城向西二十余里处的下汤镇。 下汤镇与鲁山县城之间隔着一个面积不小的昭平湖,后者据说是刘秀与王莽昆阳大战时,秀哥在此拜祖招兵的地方。 实则下汤镇是鲁山县的地理分割点,它东面就是鲁山东境的小平原,而西侧则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地丘陵,自然也是鲁山县里最接近西部山区的所在。 而赵亮看似很轻松的就趟平了一处哨卡,可这里才是鲁山最东面的县界,距离下汤镇至少还有四十里。 “死——” 喝呼声中,赵亮箭步如飞,几个跨步就到了面前差役的跟前,抡起手中铁棍劈头打下去! 这是他遇到的第二个哨卡! 因为有了前头的经验,先天上就把对面看扁了的赵亮,无意间就放松了警惕。他那知道这哨卡中真就有那‘尽职尽责’的人啊,人家只是缩着头在烤火罢了。听到脚步声,当即就站直了,一眼看到了赵亮! 铁棒是怎么出现的,那差役根本就没看清,但这当头一棒也没打到他。 因为他俩腿一软,人先瘫倒地上了。 铁棍打在了木栏子上,水木横飞,胳膊粗的木头栏子半点阻碍都没有,直到铁棍劈在了下头的土包上,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时那差役已经完全吓傻了,趴在地上两眼惊恐的看着赵亮,一手护在胸前。 而赵亮却仿佛根本没受到反震力一样,劈打在土包上的铁棍,一刻不见停顿,跟着向前就是一杵,正中那人胸口,叫后者当场吐血死了。 这时候哨卡的守卫已经全都惊醒了。 赵亮打眼一扫,除去死掉的那个,左右草棚一共还有七八个人。而且已经有几个人嗷嗷叫的向他扑来了。 毕竟赵亮是一个人么! 人总是会错误的放大自己的实力的。 “找死——” 赵亮不屑的说,也没什么招式,就单单一个势大力沉。手中的铁棍拦腰横扫,两个举着腰刀向他扑来的差役根俩充气娃娃一样被打飞了出去。 然后抬腿踹到栅栏,举着铁棍抢进去,再一下打趴下了第三个。 哨卡守卫就折四个了,剩余的人就全给镇住了。一个个掉头就跑,可又有谁能逃得过赵亮的手铳呢? 距离那么近! “唉,老子不想杀人啊!” 两个哨卡下来手上就沾了十几条命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撞上几次,他相信等到天亮的时候,鲁山的县太爷肯定会惊骇欲绝的。 “驾驾……” 感慨就跟张口哈出的暖气一样,眨眼就消失掉了。赵亮骑上马,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倒也顺利。虽然又接连碰到了几次哨卡,但对面人少,也没强手,对赵亮构不成威胁。 在天亮之前,他如期的抵达了下汤镇。 一夜的风雪叫他吃足了苦头,可大风大雪同时也遮掩去了他的行踪。 “铛铛……” 彭功昌床前火盆烧得通红,房间里一丝的冷意就感觉不到,但他就是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跟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 如果情况没变化,赵亮就快要到来了。 彭功昌想到这段日子里鲁山县内内外外的变化,心中实在担忧的很。也一百个想不明白,赵亮明知道鲁山县的一切,怎么他还偏要往这里闯? 这要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彭功昌相对于李庆、李山等人,对皇汉的了解是更深刻很多的,可他同样不知道皇汉仅仅是一张虎皮。 在他的眼中,皇汉势力不弱,财力尤其丰厚,于默默无名中悄无声息的发展到今天的这地步,那最珍贵宝贵的东西,绝不是他手中的这五颗小幼苗,而正是皇汉的‘默默无名’! 而拉他入伙的赵亮又是皇汉组织里的顶重要人物,一旦被官府抓住了,事情就大发了。 皇汉能一直这么默默无名下去,一直不为清廷所重视所瞩目,如此才能有更好更远的发展啊。 所以,在关键时刻真就是牺牲了那几颗幼苗,彭功昌哪怕是亲临第一线的‘农夫’,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几颗幼苗会不会因此与皇汉有了隔阂,哼哼,那隔阂便是真有了又如何?他们本来就只是一把刀,刀还能有自己的思想,能反过来影响主人啊? 两边的份量根本就不具可比性。而李山他们就算有隔阂了,那还能投降满清官府不成? 所以,彭功昌对赵亮的选择真的是有质疑。 如果需要赵亮这般重要的角色亲临鲁山县,如此才能给那五颗小幼苗带来足够的补给,并且能一定程度上保持安全,那他就觉得赵亮这一趟不应该来! 但问题是,赵亮已经来了。彭功昌他阻止不了赵亮的来到,于是,内心里就只能有着对赵亮的满满的担心了。 “铛铛……” 窗外又响起了铃铛声响,这一次彭功昌听得亲切,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伸手抓出枕头边的燧发手铳,彭功昌悄悄的来到门后,“雪山千古冷!” “独照峨眉峰!” 门外响起的声音叫彭功昌有些熟悉,而他此时的心情更是激昂。 “是总管?” 连忙开门把赵亮迎进来,风雪伴着寒意,从透开的房门中直冲进来。 “您这么快就到了?” 然后有些吃惊的看着赵亮,面色红润,衣装整洁,怎么看都不像是顶风冒雪赶了几百里地的人。 但彭功昌也不多问,因为他清楚,除了自己之外,皇汉在豫西南还有另一张暗网。 甚至自己的出现本就有三分替人顶缸的意味儿在。 出头的事情都教给了自己,然后另一张暗网就潜伏的更深了。 赵亮在跳进彭功昌这处院子前,先回到空间里休息了一会儿,不仅换了身衣服,更洗了个澡。 把那浑身的血煞气都给洗净了。 就是可惜他那匹马,跟他跑了大半夜,临到目的地了,死了。 第二十八章 再来忽悠 随身空间小院的葡萄架下,一匹良马的尸体正躺在那里,真就跟睡着了一样,一丁点的外伤都没有。可惜,马儿就是已死了! 这就是随身空间的一大特性,除了赵亮本人,任何生命都不能进出。 但彭功昌可不知道赵亮有随身空间这一bug,他只是下意识的想到了皇汉在下汤镇另有暗点。 觉得赵亮肯定是先去暗点了解了一些情报后才来的自己这儿。 这叫他有些彷徨又有些震惊。 彭功昌把活动地点之一设在下汤镇,那肯定是对下汤镇做过细致的调查和了解的,他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然事实却是,皇汉的暗点就在这里。 这暗点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之后落脚下汤镇的,那对彭功昌言就是一击重击,谁叫他半点都没有发现什么呢! “总管位高职重,实不该为区区幼苗而犯险的。”整理了一下心情,该说的话彭功昌却还是要说的。他就是认为重要如赵亮这般的存在,为了区区几棵幼苗就犯险,太不应该了。 赵亮全然没有想到彭功昌会这么说话,人都愣了住,彭功昌却是以为赵亮在想他的话,吧啦吧啦的就把心中的想法通通道了出来。 皇汉组织财大气粗,只要能不为清廷主意,日后再多的队伍也能慢慢培养。眼前的区区五颗小幼苗算的了什么? 万一赵亮在来回路上出了事,那就是大麻烦。 更别说皇汉组织动用暗子运输物资,一旦被官府抓到蛛丝马迹,隐患也是巨大。 赵亮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他发现彭功昌的话是有道理的,而是他第一次被手下人提意见! 作为一个穿越者,自负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自己有着一双能够看透世事的眼睛。 早在扯旗‘皇汉’这张虎皮之前,他就对自己的前进脚步有了一个具体的规划。 外表看起来很谦和的他实则非常非常的自负,自负自己只要按着计划一步步的走下去,早晚能轻轻松松的搞定满清,早晚能轻轻松松的搞定一些,从而实现自己的意志! 现在,彭功昌却告诉他你这样做不对,……第一次叫他感受到了不同,感受到了一种冲击。 彭功昌是全然不觉,赵亮却受冲击很大。 就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手下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而是生命就会有思考思量的,他们不是电子游戏里的npc。 “麻蛋,又要找借口了!”赵亮心里说着。 虽然他不找借口也是可以的,彭功昌只是他的手下,不是他的老子,赵亮做事可不需要给他一个充足的解释。 但赵亮还是找了,因为这理由乃是现成的。 “你要知道,我只是华中区的总管,偌大的皇汉可不止一个华中区!” 赵亮的表演开始了。 那种急迫的心情和焦虑的心态被他表演的惟妙惟肖。 “你知道么?” “明年,亦或后年。鲁西就要生出一场剧变,一场震动整个天下的剧变。而鲁西是华东区!” 从一种缥缈的语气说着模棱两可的话,那给人的暗示意味是非常突出的。 在彭功昌听来,那华东区的主事人与眼前的赵亮,肯定是皇汉组织内部的竞争者,而且很显然那位华东区的总管已经大大超过赵亮一步了。 而想到这位总管大人的年龄显然不大,那么年轻的人就能做到一区总管的位置,就能轻轻松松的调动那么多的资源,他的身份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那么,与他同级别的人的身份似乎也很明了了,这样身份的人的竞争又竞争的会是什么呢? 彭功昌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明悟! “总管说的大变……?” 彭功昌还有些不明了,这大变指的是什么呢?他有想到举事二字,可又觉得难以置信。在如今这个环境下,在鲁西举义,这是不是太扯淡了啊? “就如你所想的那样。”赵亮才不管彭功昌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反正他自己就用这种大家都该想到的语气说话。 “也所以,我一颗幼苗都不愿放弃!也不能放弃!” 说着他就轻轻握拳锤在了桌面上。 但这在彭功昌看来却不是轻轻的一锤,这是狠狠的一锤,那桌子都震的一震。 “常言道:物欲有度,大志必成,志远者不急,成大事者必忍。总管所谋之事何等重大,万不能急于一时啊。” “这道理我自然知晓,可看着……,又怎可能安之若素?”赵亮说着重重的叹了声气。 “罢了,不说这个了。你迅速将那五队人现在的位置标示出来,再看那周遭附近可有储藏物质的合适之地?” 事情已经很完美的糊弄了过去,甚至等到日后清水教起义的时候,还能震动彭功昌的心,叫他对皇汉的实力更有信心。 赵亮见好就收。毕竟他还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彭炳康提着食盒进了来,还温了一壶酒。早在他爹开门的时候,彭炳康就已经醒了,然后就一头扎进了灶房。 彭家父子不缺钱,小院看似普通,可灶房里却有鱼有肉,彭功昌又知道赵亮这几日会赶过来,每日灶房都不断火,大火炉上烧着一锅热水,上头的蒸笼里更是鸡鸭鱼肉齐全。 赵亮之前是已经在随身空间里歇息一会儿了,也洗漱吃喝过了,但热腾腾的鸡鸭鱼肉在前面,就觉得肚子里的五脏庙又要祭奠了。 海吃胡喝一顿后,彭炳康又端来热水泡脚,一切都罢了,彭功昌也已经将五颗幼苗现在的位置和其附近的适合之处在地图上标示了出来,并且详细的为赵亮讲述了各处地形。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手下人都藏好了,不得命令,一律潜伏不动,千万别给官府刮出来。你们自己也要小心!我来鲁山时,路上闹出的动静比较大,可别牵连到你们了。向幼苗们传达消息后就安安静静的等消息好了。” 赵亮看了看外面的天,还没放亮,那就趁早走。若是等天亮,哨卡的事儿传遍了,下汤镇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 他现在先离开镇子,尽可能的往北面走,真没办法了再往空间里躲一躲。 地上的积雪蛮厚了,正好试试滑雪板! 第二十九章 震惊鲁山 前世的赵亮可没那个功夫和闲钱去玩滑雪,一切都是他穿越后自行学习的。 也就是去年! 闲的实在是无聊透顶的他,先是在冻实的河面上玩起了溜冰。 这玩意儿在满清这个时代还挺有社会热度,乾隆就很喜欢溜冰,还特批了一个自己苦练成才的苗人青年喜桂,抬旗满八旗,并赐号“冰上燕儿”。 所以冰鞋在这一时代发展的很快,赵亮叫人找来冰鞋的时候,就吃惊的发现了与后世冰鞋大体已经仿佛的木制冰鞋和木制镶铁冰鞋。而且还分单刃和双刃的! 而由冰鞋开始,他的兴趣爱好也很自然的延伸到了滑雪板,反正造一副滑雪板挺简单的么。 当时的赵亮真就纯粹为打发时间,那里想到在这里竟然就派上了大用场。 空间里的马儿早死的不能再死了,赵亮部下的暗棋可没能力随时随地的为他提供新坐骑。 没看后者都是不起眼的平民之家么。 即便是这次为赵亮提供坐骑,那都是突发任务,事情结束后马匹要尽快处理掉的。 否则,区区平民之家,怎么配养马,还是一匹好马呢? 这跟月收入三千大洋的要卖法拉利有啥区别?太扎人眼球了。绝对不符合潜伏的第一要素——默默无闻,不引人瞩目。 从空间里拿出滑雪板,将皮索扣好,赵亮挥舞着两根钢棍做的滑雪杖,表情显得有些兴奋。 他之前有信心在两天时间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最大的原因就是滑雪板。有了这东西襄助,速度比起骑马来固然有所不及,但却比骑马灵便了许多。 所以,这场席卷了整个豫南的大风雪,对赵亮也是一极大助力。 固然在赵亮来返鲁山的路上会被冻的跟落水狗一样狼狈,但这场风雪对他抵到鲁山后,迅速的辗转多地,完成物资‘运输’,也有极大的助益。 总的来看,利绝对是大于弊的。 …… 青条岭。一处隐蔽的山坳里,章乐看着二虎送来的信报,整个人都被惊喜所淹没。 自从他们逃到这个隐蔽山坳里落脚之后,自从他向转运使发出求援信报之后,都小一个月了。章乐内心中怀抱的希望也一天天减弱来,只觉的要么是自己已经被放弃,要么就是皇汉没自己吹嘘的那么神。 当然,他也不是白痴,知道此时此刻外头的风声是多么的紧,内心里更倾向于自己被放弃了。却不想都已经绝望之时,猛然获得生机。 这种感觉真太美妙,太强烈了。 信报有两段,一段是明文,认字的人都能看懂。 领一段则是暗文,必须有密码本才能翻译出来。 而章乐在对着密码本将第二段翻译过来后,整个人就觉得这天也亮了,地也广了,天地都宽阔宽敞了。 不愧是皇汉,那就是牛逼哄哄! “太好了,太好了!”章乐激动地不能自已,只有挨过饿的人才能更明白吃饱饭的重大意义,有了这批援助,他们就是在山坳里窝上一年,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足够多的粮食,油盐糖,一些肉类,还有一批药材。这必须的生存物资就已经有了。 再加上三千两白银和一批刀枪、猎弓、土枪和药粉,章乐拉队伍的物质基础和经济基础也全都有了。 上头明言告知,外头局势严峻,这批物资支援是今后半年时间里仅有的一批。 可即便如此章乐也高兴坏了。 “走,叫弟兄们都起来,搬吃的去!” 如果是两个月前,章乐绝不会这么毫不遮掩的把补充物质全部亮相在手下喽啰跟前,青条岭三十多人里,能被他信任的只多三五个。 可现在历经了这阵磨练,那意志不坚定的,早就溜之大吉了。还能跟他在山坳里坚持下来的,都是能被他章乐信任的人。 而且大家现在的情绪都很低落,也正是需要鼓舞一下,振奋一下的时候。 那还有什么比大批的粮食物资更能叫弟兄们欢喜的呢?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足足上千石的细粮,他们现下这十几个人就是天天敞开了肚皮来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又能吃下去多少? 这皇汉果然不止名号起的霸气,行事也霸气的很。 得知消息和亲眼看到大批的粮食物资的感触是全然不同的。 站在几乎把坑洼给填平的粮食面前,章乐不得不感慨皇汉的神通广大。这段日子他也几次派人出去搞粮食,拿着银子都买不来,风声太紧了,没人敢顶风作案。 所以他对外头的局势还是挺了解的。 那实在是无法想象皇汉究竟是怎么办的,才能把这么多的东西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送进来? 看看,那油管旁边还有几坛子酒呢。 章乐撕开顶花,一股子浓烈的酒香立马就散了开来。 高兴的正起劲的喽啰们一个个都站住了,鼻子问到了酒香味儿,每一个都肚子里的酒虫大起。 章乐昂头灌了一口,火辣辣的烈劲顺着嗓子眼直通到肚子里,被风雪吹得冰凉的身子立刻燃烧了起来。“好酒,真是好酒!” “弟兄们都快些勇力,把东西都搬回去了,咱们好好的大吃大喝一顿!” 青条岭还剩下的十几个喽啰,此时此刻内心里别提多么舒坦了。有那么多粮食,他们就是两年三年不动弹,那也饿不着他们。 可鲁山县的警戒能持续那么久时间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而距离青条岭已经有五十多里远的山道上,赵亮一身白色,仿佛一条幽灵一样在山林中穿梭。而他的后头,数十名乡兵土勇在差役的带领下,大呼小叫着追来。但他们哪里追的上? 地上积雪盈尺,平地走起来都非常吃力,就更别提山岭山林之中了。那些人别看一个个大呼小叫的似乎很卖力气,可实际上他们正距离赵亮越来越远。 而至于说他们是怎么发现赵亮的踪迹的,那就要从今日清晨鲁山县受到的一连串急报开始了。 一处哨卡,两处哨卡,三处哨卡…… 数十条人命的死震惊了整个鲁山。 鲁山知县得知消息后,一口气都差点没上来,被师爷等抬回床上,揉了好半天胸膛,这才缓过了一口气来。 “圣天子在上,我大清国泰民安,正是繁花似锦之时,不想我鲁山治下竟然会出这等穷凶极恶之事,本官还有何面目牧理一方?” 鲁山知县就自己摘了顶戴,做足了姿态。 但他并没有乖乖的在县衙等着听参,或是等着上头发落。而是棉袍外穿着一身囚衣,亲自拎刀出城去缉拿匪徒了。 显然这知县也不是真就认命的! 第三十章 县太爷专车 一夜风雪虽然遮掩去了太多太多的痕迹,可鲁山县的捕快还是能做出一些初步的判断的。 比如这股杀戮,是出鲁山呢,还是进鲁山呢? 那从尸体的躺到位置来看,显然是有强人进鲁山县了。 故而,整个鲁山都彻底的戒严起来。 县衙三班捕快,连同大批的白役,一个个都被知县派了出去。或是在县城搜索,或是下到乡里乡镇,带着乡间的土兵土勇,疯狂的设卡设哨。 赵亮先去青条岭的时候,那卡哨还没有成行,他是来去自如。然后从青条岭转向鲁山西面的山地山岭地带,去的时候也挺方便的。接着他就顺路往丹霞山和五朵山去了。 可回来的时候就碰到人了。 满清这个时代,消息传递是很缓慢的,尤其在大风雪的季节里,山地山岭中冷得很,乡间村镇的士绅们未必真像听县老爷的调遣,但好歹他们要做个样子。然后就跟赵亮撞了个正着! 他是准备往下汤镇走一趟,问一问彭功昌已经通知几颗幼苗了,谁知道就撞到了人。 那些人也不是白痴,远远的看到一道人影的时候还没警惕,毕竟鲁山县虽然戒严了,可也要有人走动才是,但距离近了些看到赵亮这一身白的怪异装束,立刻就问对了味道。 只是他们没本事把人捉到而已。 赵亮的反应比他们都更快! “这是人是鬼啊?” 看着赵亮已经远去了的身影,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打了个寒颤。他是猎户,在山林里闯荡了十好几年了,可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东西! 是的,东西。 赵亮裹着一身白,这些人连侧脸都没见过他的,又有大风雪遮掩,谁也不敢保证赵亮就是一个人。毕竟他跑的那么飞快! 在满清地界,此时此刻可还没有滑雪板的概念。一些人看到滑雪板的实物后可能会立刻想到雪橇车,继而就搞懂内中的原理了,可他们这不是没有看见么? 赵亮滑雪杖一撑,人就能窜出去老远,他们根本就屁也闻不到一丝儿热乎的。 彭功昌父子再次见到赵亮的时候,神情充满了激动,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赵亮口中自己来鲁山时候闹的有点大的动静是什么了。 眼前这位大爷真是超乎了他们父子想象的彪悍,竟然是一路杀进鲁山县的。 ‘太平盛世’里几十条人命的折损,还是官字把头的队伍,真不知道给鲁山县造成了多么惊悸的影响! 而且彭功昌已经收到了青条岭的回话,一应物质都已经安全收到。且按照转运使的规矩,章乐还把自己收到的一应物资做了个详细的清单反了回来。 彭功昌大开眼界! 就跟章乐一样,他也无法想象,皇汉在鲁山县究竟经营的有多么深厚,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运送那么多的物资到青条岭。 与此相比,暗中调集了那么多的物资这一事,反而不怎么叫人惊疑了。 “也就是说,青条岭的章乐已经收到了物资,而西边的李山和王福还没消息传回来……”至于丹霞山和五朵山那就要更晚了。 反正自己是等不了了。 赵亮倒没必要一定要得到确切的消息后才放心的离开鲁山,这消息彭功昌随后通报即刻,他现在之所以问上一句,是因为他现在即刻就要离开鲁山。 至于怎么走? 那当然不是跟来时那样强行“冲关”了。 他是‘乘坐’鲁山县太爷的专车出鲁山的。 前文已经说了,鲁山县太爷自己摘了顶戴,一身囚服的在那张牙舞爪的妆模作样呢。 他的妻儿似乎也都在县衙后院,乖乖等候自家老爷的被发落,可没人知道他的管家已经在县衙内忙活好一阵了,就在今天要引着一支车队离开鲁山,回县太爷的老家故里去。 彭功昌并不怎么费力的就探听到了这一消息,而且时间就刚刚好!赵亮一看可高兴了。 同时,王记(彭功昌化名王庆)药材行也发了一批要进鲁山县城,这并不会引人忌讳,因为王记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收拢药材的车马回城。 那只是回城,又不是出鲁山县。 彭炳康有些发懵,这总管大人的做法,他怎么看不懂呢? 安排车马去县城,然后什么事儿就都不用管了?总管这就能顺顺利利的进入县城了?就能顺顺利利的出鲁山县了? 这什么道道啊?他真有些看不懂了。 而且不止是彭炳康看不懂了,就是他爹彭功昌也看不懂了。 不过不碍事,彭功昌对赵亮对皇汉的实力,有信心着呢。 而赵亮那具体的做法,实际就是自己钻进了拉药材的车马里,把车厢里的药材收走一些,能有个空地叫他藏身。 外头有人检查的话,他就瞬间躲空间里去,把药材再给还回来就是。 不管是他乘坐拉药材的马车去鲁山县,还是乘坐县太爷的专车出鲁山县境,那用的都是这法。 区别就是王记的马车,一路上被人检查了好多遍,而县太爷家的车马根本没人敢看。 赵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县界,他耳朵灵敏么,躲在箱子里也能听到外面人的叫喊。 县太爷家的车马每过一道哨卡都能听到一堆的讨好话。 毕竟穿着囚服摘了顶戴的县太爷,那也还是县太爷啊。朝廷的旨意不到,谁敢断定这县太爷就要倒霉了呢? 然后赵亮在听到一堆讨好的话后,隔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还没有听到下一堆讨好的话时,他就知道这应该已经过县界了。 然后人就往空间里一躲,就看见前方正有一队车马,毫不遮掩的举着火把,碾着冰雪而行。 赵亮等他们走远了,这才从空间里出来,而看时间已经发白。 他套上滑雪板,从官道下的田间小路上走,直到了宝丰县外,取了马后,才望着郾城奔去, 从宝丰到郾城,从郾城到周家口,赵亮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怎么合眼,到了周家口了,一打听屁事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好好的睡了一大觉。 醒来之后,什么事儿都没做,首先就捧着藕粉去陈州府了。 第三十一章 别具一格苏和泰 “小的给赵大爷请安了。” 守在知府衙门后宅口的奴仆看到赵亮来了,脸上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 就因为赵亮来每次的打赏都远超出他人。 这次赵亮也没叫那门子失望,抖手扔过去了一颗银葫芦! 顺顺利利的见到苏和泰,赵亮把藕粉抵上,换来了苏和泰的一个笑脸。 但苏和泰人还是有些严肃! 很多时候,人的情绪是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的。你只要去看了一眼,你自己就能体悟的到。 苏和泰并没在赵亮跟前遮掩自己的情绪,赵亮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老赵家的荣兴! “大人可有不快的,小人虽势小力薄,亦愿为大人分忧。” 给人当“狗”,那就要有当狗的自知之明。主人的意思都表达的挺明显了,你还能躲么? “广明(赵亮的字)可知道老夫为何忧虑?”苏和泰道。 “还请大人示意!”赵亮不敢妄加揣测,因为他想不明白苏和泰有什么忧虑的。 “你可听说了汝州之事?” 汝州?赵亮第一时间还真没意识到苏和泰说的是鲁山事。 但转瞬就意识到了汝州之事就是鲁山之事。 “大人是说……” “哦,你也听说了?” “周家口亦有药材行,小人从哪儿听到一些。尤不敢相信,太匪夷所思!” 赵亮看着苏和泰,他在回来路上就想过这个,纸是抱不住火的,鲁山事肯定会传到陈州府的。可事儿传进陈州府了,陈州府又会有什么反应那他就说不准了。因为这做官的真的很能叫人意想不到的。 比如早前赵亮就曾经跟陈州府的府库及常平仓来过亲密接触。 那时候苏和泰还不是老赵家的靠山,赵亮知道陈州府的知府是个旗人之后,对之没有半点的好感,自然也就手下无情。 他从陈州府库和常平仓里搞来了两万多两银子和上万旦的粮食,本以为出了这么大事儿,苏和泰肯定要倒台,干不下去了。哪怕他是个旗人! 可哪曾想事情明明已经生出来了,但苏和泰硬是压下去了。民间听不到一点风声,赵亮只看到一些差役倒了大霉!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意料。 所以,他对苏和泰听闻鲁山事儿后的反应是难以预计的。 而现在看,苏和泰的反应强度也果然很与众不同。 “大人的意思是……”赵亮有些懵逼。苏和泰告诉他,他曾听闻的消息都是真的。然后说为了防止此辈贼子擅入陈州,故陈州府也要设卡设哨。 只是陈州营兵不满五百,想要布防偌大的陈州府,未免太过勉强,所以需要地方乡绅的配合。 比如赵家,就应该出一笔钱粮捐给官府,好叫官府有财力物力来组织一队乡兵土兵。 其标准就好如早几十年,满清的根据还没那么扎稳的时候,地方上的保甲制施行的还有力度,每百户夜间都会组织起三五个男丁守夜——主要是城池城关。 苏和泰对于赵亮的懵逼不以为奇,他这一提议道明后,就是陈州营的守备和陈州府的通判同知也都在为苏和泰敛财手段高明而称奇佩服!更勿论小小一个赵亮了。 “大人为民为国,实是令小民佩服。赵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却也家有余庆。此番事自当竭尽全力。” 赵亮反应过来了,眼前的这位苏和泰,绝对不是个尽职尽责防患于未然的好官,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借机敛财而已。 不过他赶到何志辉家说起了这件事来,却是把何志辉还有陪同的赵德安下了一大跳。 “这天下太平年月,不想在中原腹地,竟还藏有此等悍匪!” 何志辉真给吓住了,几十条人命啊,一夜之间就都葬送了,而且还是被人以绝对优势给碾压的,这悍匪的力量简直超出他相信。 这可是太平年月啊! 虽然从满清入关到乾隆年间,实际上一直在打仗。但是在中原,在传统的汉地境域里,打平三藩之后,真就没战争了! 百姓们百十年间都已经习惯了和平,习惯了安稳,骤然听到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一个个可不就充满震惊么? 就像他前世时候,第一次听到东秃暴啥的时候,可不就震惊的很么! 更别说,事情发生地还近在咫尺,那“惊”就更大了。 从这一点说,苏和泰这人还真不一般。能瞅准机会,在别人还吃惊震惊的时候,他先就看到了发财的大好良机,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一回,老赵家少说要捐出千八百两银子,而整个陈州府又要捐献多少啊? 赵亮心里呵呵! 怪不得当初苏和泰能不动声色的把府库失窃和常平仓失窃给摁下去,只有能保住他知府的位置,那多少亏空他不能弥补啊? 赵德安合上了嘴! 他是何志辉在书院结交的新朋友之一,家里并不缺钱,但他显然也没富裕到有钱去串联组织,搞小团体的程度。 组织文会可是很费钱的,要选好的地方,还要有好的噱头,给人以好的待遇…… 可偏偏赵德安又是一个很热衷串联组织,搞小团体的人。 何志辉准备拉他入伙儿。 之前已经通报给赵亮了,赵亮也认同这点。 今天双方是第一次见面! 彼此,感官挺好! 赵亮张口苏和泰,闭口几千两银子,还是很能叫赵德安信服的。 “可惜。赵兄年纪轻轻,都已经过了府试,却放弃了。” 金钱的魔力虽然巨大,赵德安却还是发出了感慨! 赵德安想到了自己,他与何志辉同年中的秀才,年龄比何志辉还要长两年,一样的年龄,赵亮过府试的时候他还没过县试呢。这样的天分天资,竟然因为家里的经营而放弃了科举之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何志辉听了也觉唏嘘,但他觉得以赵亮的积累,等忙过这两年了再从新捡起书本,考一秀才还是手到擒来的。 而且赵亮要走的路,他要有一个秀才功名在,似乎也更方便了。 “届时我何明堂倒也能做他赵广明的几天老师!” 哈哈笑中结束了这一话题。 第三十二章 龙路口 临近年根了,悍匪作乱的消息却在陈州府境内传的沸沸扬扬。 苏和泰不加遮掩的宣传鲁山事,制造恐怖气氛,借此机会大肆敛财,那消息还能是秘密吗? 虽然地处豫东平原的陈州府与鲁山之地形地貌全然不同,理智一点的人都该清楚,真有那祸乱天下的反贼,人家也只会在山势连绵不绝的豫西南山区里待着,而不会来陈州府这种地势平坦的平原地带。 但‘恐怖’来袭,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或者说,苏和泰来袭,谁也不敢不捐钱纳粮? 赵家不能算是陈州府内第一等的大户,可松鹤楼的招牌,也叫他们晋身次一等阶层,更重要的是他家与知府大人的关系众人皆知。故而,老赵家不止是龙路口里捐钱纳粮最多的人家,同时还是这次龙路口里的练总。 陈州府城内,苏和泰已经设立团总局了。总团之下,设有团和小团。团是县级建制,团下设有小团,那就是一个或几个乡(里)联合而成。 不过这所谓的团总局与历史上满清后期的团总局是截然两样的。完全就是一个空架子,它只是苏和泰为自己的敛财行为善后而竖起的一块招牌。 上头万一有人问起此事了,苏和泰好有个像模像样的交代。 所以,各县的民团也同样是一个空架子。 倒是更底下的小团,还有点模样。 那一个个设立起来的哨卡,总要有人去守不是? 赵老爷子一脸愁苦的坐在大堂上首,左右坐着里长张松岭和张松岭他哥张松年。堂下左右两排坐着是龙路口里的体面人物。 比如赵亮的姥爷。 老秀才在本地的影响力还是很不小的,教书育才这么多年,绝对的体面人物。 同时还有赵二叔的大舅哥,张家寨的地主张光烈。 赵二婶就是张光烈的亲妹子。 然而此张家非彼张家,张光烈家远不能跟张松年张松岭家比。 后者可是龙路口里众人皆知的大地主,真正意义上的大户巨室,缙绅名流。 多少年了都霸着龙路口里的大权。 张家两兄弟,一个是名流缙绅,一个是里长。 错不是这两年里,老赵家异峰突起,更是巴结上了苏和泰这位知府大人,今日哪轮得到赵老爷子坐主位? 而当初赵二叔结亲的时候,老赵家还只是龙路口里诸多普普通通的小地主家庭。 小地主家结亲么,那自然找的也是门当户对的小地主家庭。 赵二叔和赵二婶,包括赵二姑嫁的二姑夫,那本也是曾楼最大的坐地户。 可惜曾老爷子死了后曾家三兄弟分家了,要不然今日在座的诸人中还要再多一位赵家姻亲。 赵老爷子此刻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为难。 高兴的是他老赵家终于能跟张家平起平坐了,虽然这次是借着苏和泰的力,才压过了老张家一头,但这也能说明他老赵家不次于老张家了。 这可是赵老爷子打赵家发迹之后睡觉都在想的美事啊。 而为难又为难在,他们现在面对的这档子事儿真的很不好办。 苏和泰不算个铁公鸡,却也绝对是半夜学鸡叫的周扒皮。最大限度的榨取利益,他从治下士绅手里“收取”的钱粮,十个里头怕有三分之一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剩下的再分润给陈州营的的守备和陈州府的通判同知,以及各县知县一些,那顶多能剩下三分之一用到实事上。 这三分之一的钱粮再被衙门的差役文书们上下其手,最后落到实际用处的究竟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龙路口里拿到的钱粮只多够士绅们召集民力在各处搭建卡哨的开支。那接下来至少还有三俩月光景呢! 龙路口里大小卡哨超过二十个,每日值守的丁壮,加上各村寨的巡哨民壮,三百人只多不少。 哪怕他们都是各村各庄的庄稼汉,都是在座各家各户田里的佃农,根本不需要给什么高薪酬,三百人只吃饭,那也是个大问题。 俩仨月时间呢。 赵老爷子想到这次老赵家出的血,心里就刀割一样的疼。 给苏和泰烘托一下颜面,他们老赵家明里暗里连银子带粮食,怕要填进去两千两! 给官府的捐献那是明的,而眼下养青壮民丁,那就是暗的了。 “赵老爷子德高望重,我们这十里八村的,谁人不知道?”里长张松岭笑呵呵的说着。“更不要说您家跟知府大人那是人所共知的好关系。今日之事,知府大人点明要赵老爷子管起来,那是恰得其分,再好不过了。” “二弟说的很对。此事由知府大人发话,关系重大,我等在座之人无敢有懈怠的。可今有了赵老爷子坐镇,松年想,那必是万事无碍的。”张松年看着坐在中间主位的赵老爷子,心里头不可能不来气。老张家都风光这么多年了,万没想到就这么的被赵家给追上了。 所以他是很乐意借着机会给老赵家添堵的。 民团丁壮这事儿,在座的所有人都能不上心不在意,而老赵家不成。他们可是知府大人的人,把家底儿掏干了都要给知府大人把这底儿给托住。 也就是说,在座的所有人虽然都需要拿钱粮,但即便他们拿的钱粮再少,落下的窟窿再多,也有老赵家兜底填补。 所以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都恨不能把心里话挑明了说,好叫在坐人等皆一毛不拔,看老赵家的笑话。 “大孙子料的不差。”正中间赵老爷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可内心里却并不慌。因为这一处戏,早在他没来时他的宝贝大孙子就给他分析到了。 得知府苏和泰的抬举,老赵家这次竟然压过了老张家一头,用屁股都能想到张松年张松岭兄弟心中的不爽不忿。 而偏偏他们赵家与知府大人的关系又很人尽皆知,之前苏和泰下黑手的时候,也是他们家第一个出面当的托。 上百石小麦杂粮加二百两银子,加在一块也不过三百两银子。 这一笔钱不算多,可它贵在给陈州府的士绅地主立了个标准。老赵家是什么档次的人家?他家都出了那么多血,别家的缙绅名流呢? 所以啊,这当官真的是超级赚钱。 “张老爷的话俺赞成。” “赵老爷子家跟知府大人是啥关系,在座的谁不知道?那万一有个疏忽大意的,也就老赵家有脸面在知府大人那里替咱们里扛下来。”张光烈在说话中一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话说的不假。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鲁山事可不是假的,真吓煞了人。”赵亮的姥爷,梁老秀才也开口说话。 这都是事前大家商量好的。老赵家能给苏和泰当托儿,那张光烈和梁姥爷就也能给赵家做托。 张松年与张松岭脸色变得很难堪了。而大堂外的赵亮,这时候笑的正开心…… 第三十三章 鲁山悍匪何足惧,人狠还是苏和泰 赵家。 厅堂上赵老爷子气压低沉,下方的赵爹和赵二叔,还有梁姥爷、张光烈等脸色也都不好看。 虽然他们的话为赵家兜回了一些底儿,但具体到真金白银上,张松年、张松岭还是影响不小,最终龙路口里的‘捐献大会’给老赵家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窟窿。 以三百人为限,每人每天一干一稀是少不了的,不可能吃的全是白面细粮,但把粗粮兑换成细粮后每日每人消耗两斤细粮也不能算多,三百人就是六百斤细粮,也就是五石。 而这般要持续多少日子呢? 上头根本就没一个明确的说法,那就放宽了讲,一百天为计,这就是五百石细粮。 只此一点便完全可以把一个普通的小地主之家给掏干榨净! 如今可是冬季,到来年春后的这段时日,粮价正是高峰,一石百二十斤小麦价格不低于一两五钱白银。五百石细粮又是多少银两? 反正未发迹前的赵家是万万拿不出这笔银款的。 而五百石细粮还只是丁壮们诸多最基本的消耗之一。除了粮食,除了柴碳这点小头,最重要的还是年关和春耕这两道关卡,前者你总要发下赏赐的! 何况那么多天里,你也不能每日里都只让民壮们啃窝头,不说隔三差五的就打一打牙祭,但十天半个月里你也重要让他们见一见油腥的不是? 而后者呢?耽搁了春耕,那可是关系到一整年的大事。如何抵消这个不满,唯钱而已! 再加上这期间还有受伤生病的,大冬天里守夜值班,要说百十日中都没一个生病的,那是不可能的。寻常百姓尽可能的窝在家里,冬季也是病情的高发季呢。 而赵家作为管事人,能撒手不管吗? 那赵家的声誉和口碑怕不需要张松年张松岭兄弟去败坏,就先自己败掉了。 这就是限制赵家的另一个枷锁。 在老家人中的口碑声誉! 谁不爱有个好名声好口碑啊? 千万别觉得士绅地主都是周扒皮黄世仁,聪明人都知道经营一个好名声的好处有多大。只不过是一些小地主,他们根本就没经营好名声的资本。 可赵家不一样啊。赵家现今财力很丰厚。 赵老爷子、赵爹便是没有赵亮的‘雄心壮志’,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自家声名一败涂地,要不然他俩当日也不会同意赵·爱惜同宗·脱贫致富·亮的‘帮扶’计划了。 这下有声名顾忌,上有苏和泰的压力,暗地里还有张家兄弟极可能的煽风点火,按理说赵家这民练练总的位置坐的是很烫屁股的。 赵老爷子赵爹他们就都是苦着一张脸,这一是因为龙路口里塌下的窟窿要比他们之前设想的大许多。 粗粮抵兑后,五百石细粮凑够的怕只多一半,另外就是强强达到二百两的银子。 就怎么些钱粮,那真可能连一半都不够! 二就是张家兄弟的敌意和反应,也要比他们先前预计的要大。 之前还认为有苏和泰在背后罩着,张松年、张松岭兄弟便是有意见,也要憋着。但这个想法从二张开口的那一刻起就被彻底打消了。 想想张松年、张松岭的话,真就跟扯破脸只差丝毫了。 也亏得赵家有后手,要不然怕连眼下的钱粮都要凑不出呢。 赵家管事之余要顾忌着自己的名声,还要防备着张家人兴风作浪,今后的日子有的苦熬了。 赵亮坐在厅堂的最下手,背靠在椅子里,神态轻松,就差翘上二郎腿了。 那是相当的刺眼睛。 “广明,你来说一说!”赵老爷子想到要花费的钱粮心中就直淌血,赵家再是赚钱,那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眼下除了花钱外,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心中呜咽了一声,放眼向下看,就待说出自己想法,那是一眼看到了他那神态轻松的大孙子。 当即就压着火气问道。 “爷爷无需担忧。左右不过是花钱的事儿。这就算其他人全一毛不拔,三百人养上百十日又能花费多少银钱?一千两?两千两?还是三千两?这钱我赵家花的起。” “而且这钱我赵家也花定了。” 如今之计,除了花钱,也根本就没第二条路可走么。 有张家人唱反调,那削减人手和哨卡的事儿根本就不用再提。 “既然花钱就能解决的事,那也就不算事。”上辈子苦苦逼逼的赵亮,这辈子竟然能说出如此豪横的话,那可真拖了穿越大神的福了。“我赵家算不上日进斗金,可两三千两银子还不缺。孙儿觉得,这关键是要把钱花的值了!” 花钱赵亮不怕,但这钱一定要花的有水平,不能既花了钱还遭人骂。 “依我之见,此事我家倒不如先拿出一个章程来,把拣选大权拿在手里。人头的待遇和所需耗费的时间,期间所要守的规矩,一条条都写的清清楚楚,张告整个龙路口里。” “所取丁壮定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不要瘦弱老病之人,好减少值班守夜期间可能的伤病;也尽可能的不取人丁寡少之家的丁壮,这样好顾及来年的春耕。” 虽然花费不小,所耗费的精力也不会少,但赵亮想说,这事儿只要做的漂亮了,赵家在整个龙路口里的名望就真的打出去了。 赵老爷子和赵爹等人的脸色依旧很臭,因为赵亮的说法并不能叫他们满意。老赵家还是要花不少冤枉钱,还是要花很多的精神。 赵亮笑着回了自己房间,赵老爷子他们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而章程什么的,就不需要他去费神费心了。 回到房间里,赵亮真的是挺高兴的。虽然现在他的事业才刚起头,距离日后(计划中)举旗高呼的时候还有很远很远的时间,可苏和泰竟然把练总的头衔送到了他的手里,那还是叫赵亮很高兴很高兴的。 哪怕现如今的民团根本就是个摆设,赵亮不可能真的把那三百人操练整训起来。 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的么。 长长的叹了口气,思维发散的他大脑转了无数圈,忽的想到了鲁山,继而想到了民团的根由,然后愕然发现,随着苏和泰的‘赚钱大计’铺展开来,这陈州府士民中,对鲁山悍匪的恐惧惧怕之心是与日俱减了。 大家都更怕起了苏和泰了。 第三十四章 龙路口民练 乾隆中期的冬季,不知道是不是还处于小冰河时期的缘故,赵亮就感觉非常的冷。 想那前世老家的冬季,最冷的时候也才零下六七度,而过年的时候气温甚至能达到十几度,跟现在时空比,简直就是贫民百姓的天堂啊。 哪怕他赵亮现在的生活水准早已经超脱了寻常人家,每次外出都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可就他那好逸恶劳的性子,能不外出那还真恨不得整日都窝在床上不下来呢。 之前去鲁山那都是被逼的没法子! “大爷!飞卢回来了。” 晋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这是赵亮身边的大丫鬟,之所以被起了这个名字自然离不了赵亮的恶趣味了,但天见可怜的,这丫头本人也姓晋! 是淮宁(陈州府治)隔壁郸城县晋菜园的,被人牙子贩到陈州府,后赵家采买丫头小厮,得以进了赵家的大门,转而又分到了赵亮这儿。 外头还传来了拍打衣服的响声,是赵亮身边的另一个丫头潇湘在给飞卢拍雪。 红袖添香实在太俗了。以赵亮的脸皮都没勇气用,潇湘倒是可以,虽然听起来它跟晋江除了水之外就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大爷。” 飞卢进了里屋,对着赵亮行礼。他被赵亮安排去收猪羊了。 如今,三百丁壮已经全部到位上岗,老赵家开出的条件并不算优待,民团的规定还是很严的。可如此条件对于普通的农人而言依旧很有吸引力。 一百天的时间不短也不长,耽搁春耕是肯定的,可赵家多少也给补偿了。更重要的是,在春耕之前的这段日子,他们可就等于吃白食了。 每天一干一稀,还有细粮咸菜配趁着,这对底层的农民而言,已经是好日子了。 龙路口里的佃农贫民们可不是家家户户都跟大赵庄一样,后者有老赵家的提携,现在家家户户都做起了小买卖,食摊生意还都挺不错,那是家家户户都提前跑步进入小康生活了。 而其他人家,那能混一个温饱就是好的了。不少人家到了冬季没农活的时候,一天两顿稀的都是清汤寡水。 可以说这三百丁壮,那很有些人是奔着一干一稀而去的。 至于其中的危险,呵呵,鲁山事是已经传出去一段时间了,众人皆知,上下皆闻,可那悍匪也消停了一段时间了不是吗? 再加上赵家许诺发抚恤——旦有死伤,民团是一概负责的。许出的钱还不少,够买条贱命的! 而也是因为老赵家许诺出的这些条件,整个龙路口里的士绅地主,谁也不愿意再跟民团有半点的牵连,都恨不能有多远撇多远。 可以说,这一波民团风潮里,偌大陈州府里如龙路口里这样的小团,几乎是有上百之多,可别家的小团都是练总、带练、帮办,山头林立,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个都不能少,独龙路口里的小团是老赵家的一言堂。 赵爹是练总,张光烈是带练,梁二舅是帮办。赵家是绝对的大权独揽,连个掣肘的都没有。 也是因为此,已经准备破两三千两银子豁出去的老赵家,对民团就十分的上心。 一是因为自己花了大价钱,要是还落不得好,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二就是趁这个机会奠定他老赵家在龙路口里的地位。好歹把三百人握在手中的,好好笼络来,有了民团这个名头,那就不比老张家的‘里长’弱去了。 所以,民团‘开门大吉’是要庆祝一二的。 赵亮叫飞卢去收猪羊鸡禽,就是为这番庆祝做准备! 而且这采买还特意就在龙路口里,要不然赵家从周家口采购牲畜更方便,那里可是整豫东最大的牲畜市场。 把钱花在龙路口里,准确的说是辛苦了飞卢几人了,但又显而易见的提升了老赵家的名声。 而且这种事儿也不是就这么一回,今后每过十天半个月的,赵家总是要来一回的。 赵亮账本都不看,这点钱算什么啊? 三百民团就是能把十头猪羊给啃光——这年月的猪都挺瘦的,一头猪百来斤重普遍的很,可不像后世饲料喂养出来的大肥猪,又才值几个钱? 老赵家还要设宴款待龙路口的士绅地主呢。 从当初大堂里的那些人到哨卡所涉及村庄的小地主,就像曾楼的曾家姻亲那样,还有府县衙门里过来的差官,这些人的招待费用才是真大头。 谁都知道老赵家是靠着饭庄餐饮发迹的,你招待‘贵宾’,还能只用猪羊鸡鸭这些寻常食材? 后面的才是大头! 不过被招拢来的三百民丁们可不这样想。 大锅的猪羊肉炖菜,还有一盏烧酒喝,旁边放着一筐筐雪白雪白的白面大馒头,可以随便吃,随意吃,这绝对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吃饱喝足后,三百民壮按照十人一[笔趣岛.biqudao.xyz]小队,三小队一中队,三中队加一小队为一大队建制,整整齐齐的排成三个十x十的方阵。 虽然站的有些歪斜,但每人身上都套着一件土黄色的罩衣,胸前写着一个斗大的练字,大家都统一制服了,那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大家都好好做事。我赵家不是那不讲究的人家。你们用心做事,自就少不了你们的受用。” 别看赵亮在民团事上不显山漏水的,可今日三百民壮吃饱喝足之后受到的训话,却是出自他赵家大爷的口。 赵爹、赵老爷子等还都在厅堂里陪客呢。 赵亮就裹着一件狐皮大衣来到了这三百民壮的跟前。 不需要说露骨的话,也不能说的真露骨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民练才刚刚开始! 等过个两三年了,人都真的喂熟了,养熟了,收拢住了,再慢慢的洗脑也不迟。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兆头。 苏和泰搞事情的时候,赵亮都没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他当时还只感慨苏和泰搜刮有方呢,哪成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别管赵家花多少的银子,这支队伍把持在了赵家手中,这个名头由赵家来掌握,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天见可怜,那老张家等大户,为了避免麻烦,竟都对民团撒手不管,叫之成为了赵家的一言堂,这真太叫赵亮舒坦了。 完全是意想不到的好处啊。 犒劳结束后,起点也利索的收拾行囊回到了赵亮这儿。 老赵家底蕴还是浅薄了些,事到临头想要寻出几个能派的上用场的仆人来,起点、飞卢都给差遣了。 飞卢去采买猪羊鸡禽,因为他识文认字,能写会算。 起点也被丢去民团那,做了梁二舅的帮手,当起了后勤主任,从分发粮食衣物锅灶柴盐到记载个哨卡人物编制,都可说是民团的第二帮办了。 第三十五章 乾隆三十九年 新年就在赵家人的忙忙碌碌中来到了。然后,赵家人在新年中就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了。 华夏民族几千年流传下的传统礼仪叫赵家的老老少少在乾隆三十九年的新春佳节中没有一天是安乐的。 赵老爷子和赵爹作为主人,对上要拜访淮宁县、陈州府的不少官员,比如知府苏和泰和知县张穆,以及民团总团的几个头头脑脑。 赵亮虽然要在身边陪同,但赵老爷子和赵爹也真的要在苏和泰和张穆面前露脸的。谁叫赵家现在还领着民团的差事呢。 而民团总团的那些个人,虽然论身份比之苏和泰和张穆差出了十条街,可赵家人的身份更低不是? 再有家里的各位老亲和新交,乃至生意场上的交情,就比如顺隆车马行的孙家,当初在赊店镇很是帮了赵亮一把的,那就都要备份礼上门。还有大赵庄的同宗外姓,赵家的礼节更要做全了。 赵二叔和赵亮的堂弟赵辉,往城里去的时候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可后勤保障却就主要靠他们出力了。否则光靠上了年纪的赵奶奶和文化程度并不怎么高的张二婶来帮赵妈,那会叫后者累到瘫痪的。 哪怕后世送礼,那也要讲一个亲疏远近和身份高下,你不可能把送苏和泰的礼跟张穆的礼搞得完全一样,你也不能把去大张家(张松岭兄弟)和小张家(张光烈)的礼品搞得一样,甚至就是到老梁家的礼都要跟小张家是俩规格。 谁叫梁姥爷还活着呢?谁叫梁姥爷是赵爹这边的亲戚呢? 长子和次子在新时代的豪门大家中都会有不齐整,在乾隆中期这一时代里就更是如此了。更别说现今赵家的发迹还都是靠着赵爹的儿子赵亮! 杂七杂八的礼物一车车的送进赵家的大门,然后在被辛辛苦苦的分装成一份份的,这是一个复杂而繁琐的事情。 纵然赵家已经有了过去两年的经验,可今年的赵家与去年的赵家又已经生出了极大的不同,航行在高速路上的老赵家每一个月都在变强变大。 只看府中的下人数量一直在增多,那就是一个最显著的风向标。 三年前的老赵家,家里的仆人就管家四口。 可现在,大管家、二管家,内院、门房、灶房、护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三十也二十多人了。 老赵家的宅子已经明显的不够用了,起新宅院的提议,迫在眉睫。 赵亮在老赵家的份量很重,不管是赵老爷子还是赵爹,亦或是赵二叔,见客陪客,但凡赵亮在都少不了他。 以至于整个年节下来,他愣是连去城里见一见柳氏的时间都没有。 对手下几颗小幼苗的指示,还有对清水教的贺礼,也是忙中偷闲做出的决定!然后就很彻底的把他们抛之脑后。 加之双方的联系也不是很流畅,以至于正月十三日赵亮接到消息,伴着当练总的赵爹急匆匆赶到陈州府的时候,他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事让知府苏和泰如此的紧张和迫切。等听明白是“鲁山事的后续”引起的连带效果的时候,心里松口气之余也不免感到一丝好笑。 这真是有点‘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了! 当然,表面上他是很严肃很认真的。 几棵幼苗良好的遵守了他给予的行动指示,在保全隐蔽自身行迹的情况下,在乾隆三十九年新春佳节到来之际,给鲁山县和南召县送去了热与火的慰问。 选出几家距离适合,又在之前那段时间里表现比较活跃的地主士绅之家当杀给猴子看的那一只‘鸡’,然后在年节里药粉火把齐上阵,不求杀人,不求劫掠,不求粮食物资,只求杀鸡儆猴,让鲁山、南召两县官民好生体验了一把冬天里的温暖。 造成的损失并不很大,因为死人不多么。 五棵幼苗,除了章乐那支队伍干活的时候,真把鸡给杀了,其他四队人更多是打草惊蛇。 就比如说李山那一支,拢共才几个人啊,除去放火放炮仗,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去杀人。 即便是章乐那队人马,那也是有点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感觉。放了一把火,又放了几个特别响亮的大炮仗后,竟然吓的那‘老公鸡’自己跑出了窝来。 想打开后门跑路,那可不就一头撞向了刀口上了? 但是,性质极坏,社会影响极坏。 鲁山、南召的官员士绅都不傻,当然看得出这是‘山匪’对他们的反击报复。 几家倒霉的地主士绅,全都是大清朝的忠臣孝子。 消息就跟冬季里寒冷的北风一样,迅速传扬开来,别地的士绅如何感想不提,反正鲁山和南召两县的士绅很没有安全感。 这也更叫地方官员们大为恼火,这是挑衅,这是对官府对大清朝的严重挑衅。 但是当官的再暴跳如雷又如何?他们根本就摸不到来者的行踪。汝州与南阳府的绿营、差役当即不顾严寒与佳节的再掀起了一波轰轰烈烈的严打,但又岂能摸到真凶的一毫一厘? 不过这风声还是很快的就传遍了四面八方!尤其是中原省的南部各州府。 苏和泰接到消息后的反应很大。 一方面是因为愤怒,他是大清朝的铁杆支持者,人家是上三旗的旗人。任何‘反贼’都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可另一方面聪明机智一流的苏和泰,明显意识到了这二度风波对自己的有利。 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的‘正确性’啊。 之前苏和泰大张旗鼓的在自己辖地里搞民团建设,那也不是半点压力都没有的,至少巡抚何煟对他的这一行为就较为不满,而陈州府境内各知县里头也有不同的声音响起。至于民间的士绅之流里头就更是如此了。 哪怕苏和泰是一个旗人,这也不意味着他在地方任上‘胡作非为’就半点压力都没。 只是苏和泰肩膀上的压力,一般人看不到也体会不到罢了。 不然,他要大肆敛财如何还要寻‘民团’这么个借口呢? 可现在豫西南传来的新消息却叫苏和泰肩膀上的压力一扫而空,甚至他还机敏的意识到,这对于自己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只要运筹得当,本来仅是供苏和泰敛财的‘民团’,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先见之明,成为他的政绩之一。 第三十六章 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 想想皇帝在接到汝州、南阳府的恶讯后,正勃然大怒呢,忽的又知道了有关陈州府他苏和泰的先见之明,那岂有不龙颜大悦的道理? 而皇帝一高兴,那保不准就有天大的好处落在他苏和泰的头上。比如说南汝光道的道台…… 他可是知道的,早在杀官劫囚事件爆出后,皇帝就重重的斥责了南汝光道的道台郑镛,连带的还有南阳镇的总兵图伯特·保宁,而南阳知府更是直接被摘去了顶戴,削职为民了。鲁山事爆出后苏和泰虽然没再听说郑镛被斥责,但用屁股想都能明白,这事儿肯定瞒不过皇帝的。多少双眼睛盯着豫西南呢,皇帝没有再明着斥责郑镛,可不代表他老人家心里不生气。 甚至为什么不再削郑镛,苏和泰也能琢磨出个三二一来。左右不是给郑镛留颜面,而是要安定豫西南诸官员的人心,先头已经摘了个四品知府顶了,这再要摘去道台的顶戴,可不就太吓人了?不看连那作秀的鲁山知县都还在戴罪立功的么! 还有就是为了图伯特·保宁的面子。 治下不稳,罪过岂能都推在文官身上? 论真的了,图伯特·保宁也不好过。 所以皇帝对郑镛再不满意,也只能引而不发,暂且忍下这口气。等这阵儿风头过去了,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可谁也不曾想到,豫西南的贼匪们竟然还敢玩打击报复。 别管具体的伤亡损失有多大,那影响是极恶劣的。 苏和泰就不信这次郑镛还能逃过一劫!有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啊…… 而吧话说回来了,哪怕是没能如愿,哪怕是他心里的盘算落了空,他苏和泰在皇帝面前也是露了一回脸不是? …… 苏和泰的想法很简单,但但凡知道一点乾隆帝喜好性格的人却都明白,这么简单的‘想法’未必不能真的去实现。 只要他能有人在合适的时候递上一句话。 而作为正白旗大姓伊尔根觉罗氏子弟的苏和泰,纵然不是高门嫡系,在燕京城中也绝不会少了能递话的人。 所以现在,苏和泰要做的就是把‘民团’的风儿二度吹起来,来做一个配合。 看清楚了,不是真正的要把民团搞起来,让别人无话可说,而只是需要吹一吹风就ok! 也所以,这事儿不但需要苏和泰手下的各县官员们配合,也同时需要民团的配合。也是如此,赵家父子才会被这么紧急火燎的喊来府城。 苏和泰需要赵家父子来打头炮! 离开知府衙门的赵家父子都有些沉没。但直到坐进了车厢中,赵爹脸上才露出一丝真正的不满和无奈…… 赵家再是投靠了苏和泰,那苏和泰也没有可着一人坑到死的道理吧? 瞧瞧他搞出的民团已经花了赵家多少银子了?那就能清楚他在陈州府乡绅缙绅中的恶名有多么大了。当然,其他各地的小团也不是都跟赵家一样实实在在。 如今的陈州府境内,各地大小民团弄虚作假摆样子的大有人在,苏和泰自己都清楚的很,他也不去管的。 真要是去管了,苏和泰在陈州府的名声可就会真的坏透了。 现在苏和泰再次要赵家来当头炮,那赵家又要多花一笔银子还是小事儿,更重要的是会叫赵家二度开罪了很多人的。 是的,其他的诸多小团们是可以弄虚作假,但当这阵儿风头是知府大人亲自吹刮起来的时候,哪怕是给知府大人一点面子呢,你也总要有所表示才行啊。 而要表示那就要花银子。 大家不敢真的付之于行动的来表达自己对苏和泰的不满,可愤怒的情绪总是要有一个发泄的,那被仇视被泄恨的目标是谁呢?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搞民团这一阵子,我赵家已经当了一回出头的椽子了,现在还要二度当恶人……,苏和泰可真是可着一只羊来薅毛。” “这厮只是一流官,在职几年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了,而我赵家可是要在陈州府扎根的啊。” 赵爹是一个很有文人气质的人,虽然功名只是个秀才,但心中的郁闷此时叫他也再不能沉没。 赵亮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穿越三年,他口中免不了会露出一些奇言怪语,以影响到身边人的言谈吐词,就比如现在。但此时此刻的他,真心没工夫去想这个。赵亮的脑子里现在转悠的全是苏和泰今日的表情。 那可一点也不紧张和焦虑,虽然吩咐事情的时候语气很严肃,可苏和泰的嘴角边却一直都挂着笑的。 究竟是有什么好事情? 叫苏和泰,一个沉浮官场多年的四品官员,都难以自矜? 情报的严重缺失,让赵亮根本就想不到苏和泰的真正目的何在。 毕竟他现在的地位还十分有限,怎么可能去想到乾隆呢?陈州府距离燕京城里的紫禁城可真半点不次于十万八千里, 如今的世界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世界,赵亮脑袋瓜还算伶俐,可不敢只凭脑海里的印象就去判断乾隆帝,判断大清朝。 之前清兵背着的鸟枪就是一个例子。 只看后世的影视剧,你如何能想想这个时代清军中的火器化竟是如此的高度? 而且苏和泰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距离乾隆帝的距离实太过遥远了,想破了赵亮的脑壳,他也不敢想象苏和泰的‘目标’竟然对准的是乾隆皇帝。 虽然赵亮前世印象里的乾隆帝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一个喜欢奢华而且奢侈到有些无度的皇帝,一个喜欢听好话听人吹捧拍马的皇帝。 但他跟眼下的陈州府,半点关系也没有。 赵亮只多想到了鲁山、南召的事情传来是不是减轻了苏和泰的一些负担! “这是自然!”赵爹一口咬定。“因为民团事,他现在的名声有多么臭,陈州府世人皆知。” “这时候豫西南传来此等消息,可不就喜从天降,证明了他苏大人的眼光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么?” 赵爹语气不觉得又增添了几分愤怒。 这事儿对他苏和泰是好事,可对赵家却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 “但即便是如此……”赵亮话没有说话,可意思,清楚的很。 “受人辖制者莫不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赵爹摇着头,“可不可悲的且不去说。路是大家一起选的,这几年我们家过得顺风顺水,如今……”反噬来了,那也是应该的。 “老子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实至理名言也!” “我现在只是担心,待日后这苏和泰调任他处了,新官上任后,我赵家与乡邻士绅已生龌龊,是否会……” 苏和泰在陈州府已经五年了,两任之期马上要到,那肯定是不会再留任陈州的。古代的官儿在任期上,与新世纪的官员还是很有共通之处的。等到新官上任,赵家的庇护没有了,那是不是要成众矢之的呢? 第三十七章 和珅和中堂 赵亮不由的笑了。 哪怕这个时候他心里也有点哀叹,可听了赵爹的担忧后,嘴角还是不由的露出了笑。 谁敢把赵家往死了弄?他先就弄死谁。 各县的常平仓和府库县库,包括县衙府衙,那都是当官的最要命的死穴。想真把赵家往死里整治的,那看他们的顶戴会不会先给抹了去,或者说他们的脑壳会不会先飞走了开! 当初赵亮是怎么发家致富的,那手段他可一点都没遗忘的。虽然这么一来,他“露馅”的可能性会直线拔高。 可要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赵亮还需要顾虑那么多吗? 当然,这话他也是不敢对赵爹说的,后者可是个大大的良民,猛然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心脏会加快速度的跳出嗓子眼的。 而且,赵亮觉得自家的处境便是真的艰难了,那也不至于走到生死存亡的那一步! 新任知府为难打压赵家,和把赵家置于死地,那可是两个概念! 再说了,除了苏和泰,他还另有计划。那要是进行的顺利了,苏和泰还算个屁啊。 “爹,你就放宽心好了。苏和泰可是旗人,就是离任了,那也只会往上走。官场上复杂多变,继任者脑袋有坑,才会跟苏和泰这等人过不去,死揪着我赵家不放!” 赵亮安慰着赵爹,但并没有起到什么大用。因为同样意思的话,赵爹和赵老爷子他们也都有想过。这样儿的安慰根本就抚不平他们内心的忐忑不安。 大家都很清楚苏和泰的身份,两任陈州知府,又是八旗子弟,任期满后稳步高升,并非虚诞。但他再是高升,继任者又能买他几分面子呢? 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放之古今皆为真理,人走茶凉也是官场上永远颠之不破的真理。 老赵家在后苏和泰时代究竟能不能如意,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利因素了。 在赵爹的眼中,那前来履任的新官,但凡脑子不傻,他就该知道自己想要收揽民心,那最快最简单也最容易的办法就是难为他们赵家。 不需要真的将他们老赵家置于死地,只需要一个态度,那就足够叫其在整个陈州府境内赚取大把大把的人心了。 而很多乡绅缙绅,就比如张松年家,也只是要上头一个明确的态度,就敢凶悍的扑上来撕咬。 这对新履任的知府老爷也是一难得的惬意体验。 一个地方官,很故意的去为难一地方上的士绅,却不需要顾虑地方其他士绅缙绅的反对,也不需要去考虑自己的官声清誉,那简直不要太舒服了,也不要太轻松了。 至于苏和泰,他的存在的确能起到一些缓和作用,可大家别忘了,赵家只是主动投奔去的门下人,究竟能被苏和泰有几分真心看重,这还很难说啊。 谁敢保证苏和泰就不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呢? 拿一个没大用的赵家,拿一家在他眼中如是草芥一样的汉人屁民,来卖好一个四品知府,这可是很划算的事情。 虽然这会对苏和泰的官声有妨碍。可赵家只要不家破人亡,苏和泰的‘口碑’就也倒不了不是? 内中的分寸与把握,一切都只看苏和泰对赵家的真实态度。 当然,赵爹现下脑子里想的‘苦难’也不是真关乎赵家生死的大劫难,他还不觉得赵家的麻烦就关乎生死了。那样说就太严重了。 但这档事儿即便不关乎赵家存亡,那对赵家的影响也是很大很大的。 “这……”赵亮还能说什么呢?赵爹的担忧完全正确合理。继任者都不需要把赵家彻底搞死,只需要先期打压蹂躏一阵,然后再高抬贵手,那保不准还能叫赵爹心生感激呢,也卖了苏和泰的面子。那站在赵家背后的苏和泰,即使没有卖了赵家数钱的意思,对此也不能说什么。 可这么一来苦的就是赵家人了。 都不需要多久,一年半载的打压就足叫赵家在陈州府声名扫地。不但能重重影响到赵家产业的下一步扩张,连赵亮与何志辉搞得那个不能曝光的会社都将会大受影响。 何志辉才只是个秀才,能教友交往的人又会是些什么人呢?举人他是高攀不起的。 所以,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何志辉能往来的就只是些跟他一样的秀才,就比如赵德安,甚至是一些连秀才都不是的童生。 这些人的抗压能力是很薄弱的。要是发现知府大人对赵家有不满和打压,作鸟兽散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而这种不可言明的事儿,第一炮没能打响的话,日后要东山再起就太难了。 不是赵家没那个财力,而是何志辉的号召力和声望,根本不足以做第二次。 车厢里赵亮也不吭声,而是在心里细细盘算着他早就计划好的后手。不提赵爹、赵老爷子对赵家今后未来的担忧,现在苏和泰要赵家二次起头,那连赵亮本人都开始有些担忧了。 虽然陈州府的得失,很小儿科,根本就不能跟计划比。 可计划的再好,不付之以行动,或是不能做好行动,那计划就永远只能是停留在纸面上的计划而已。 反观陈州府,这是赵家人的根本啊。 赵亮默默在心中盘算着,“乾隆三十九年,时间已经不多了……” 再有两年,人和珅和中堂就要彻底发迹了,到时候赵家想去抱大腿都很难。也就是现在,和珅还是潜龙在渊,被乾隆扔进内务府里当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管库大臣。 管库大臣并不是真的什么大臣,别看名头挺唬人,实际上就是管理皇家仓库的。和珅是分管布库。 但就是这么一很不起眼的角色,硬是被和珅给做出了花样来。 托和珅在后世的巨大名气,赵亮对这位天下第一巨贪的人生发迹史很是清晰。 和珅三十八年就任管库大臣,然后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先从这份工作中学习到了如何理财,然后又跟内务府上上下下打理好了关系——他本人是个小角色不假,父亲早已病逝,家势中落,可他背后站着英廉呢。 那可是乾隆朝的重臣,《四库全书》馆的副总裁,当朝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正黄旗满洲都统事务,议政大臣,赐紫禁城内骑马。 而且英廉并不是汉人,他汉姓是冯,冯英廉才是他的真名,系内务府包衣出身。内务府那是他的老家,在里头影响深刻着呢。 和珅是英廉仅有的一个孙女婿,他儿子早逝,至今的血脉仅剩下了一个孙女,所以和珅的这背后靠山是绝对给力的。 有自己的岳祖站在背后,和珅的差事做的不要太好太漂亮了。 到了乾隆四十年的冬季,他就会因业绩太优秀被擢为乾清门侍卫,次月再升为御前侍卫,并任命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到了乾隆四十一年正月,和珅改任户部右侍郎,并入军机处,彻底走上了风光无限的宠臣权臣道路! 那个时候赵家还凭什么去巴结已经发迹大发了的和珅和中堂呢? 所以,巴结人要趁早了去。 如今这乾隆三十九年,那就是勾搭上和珅家的最好时机! 第三十八章 不香么? 打定主意要去巴结和珅的赵亮,回到家中以后却不见有半分的动作。 急什么呢? 乾隆三十九年才刚开始。 赵家要巴结和珅,要把生意扩张到京城去,那也要等到陈州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才行不是? 眼下最重要的当务之急是把苏和泰伺候好。 赵老爷子叹息一声,挥挥手让赵爹、梁二舅、张光烈等人下去准备,手边只留下他的宝贝大孙子一个人。 很显然他是想跟赵亮说些什么的,可是,话音到了嘴边终究没有吐出口。 说什么呢? 叫孙子丢开家业去专心读书习文,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吗?好叫赵家拥有真正的根基,再也不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看遍整个赵家,除了他的宝贝大孙子外,这幅家业又有谁能支撑的起来呢? 所以啊,还是罢了吧。 赵老爷子岁数不小了,已经过了热血上头的年龄了。心中的激愤只是一时,等劲头过去了,人也就冷静下来了。 就跟之前写的那样,路是大家一起做出的选择,现在反噬来了,就大家一起扛着吧。 赵亮心中很有一股冲动,冲动的去告诉老爷子别担心,他的宝贝大孙子是能掀桌子的! 不说粮仓府库,只说那悍匪,他只需要多扮演几次,在陈州府境内做下几个大案子,就能顺理成章搞得的那新知府满头包,甚至都能跑到府衙里取了那官儿的脑壳,赵家可不就半点危机也不会有了?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的,谁叫陈州府的民团搞得这么火热呢?人家悍匪怼的就是这样的地儿。 甚至这种事儿他现在就能套在苏和泰的头上。 谁叫苏和泰去民团的发起人呢?他这么‘积极’搞民团建设,惹的悍匪动怒,多正常? 赵亮眼前猛地一亮,发现现在自己过来搞苏和泰,似乎很顺理成章。 如此不仅能打乱了苏和泰的步骤,还能真正的把紧张情绪在豫东搞起来,不说给赵家解套吧,就顺带着给苏和泰找点麻烦,顺带着给自己的小金库添加些储备物资,那都是极佳的! “起点、飞卢,你们立刻带人去查勘下淮宁地界各处小团的情况。要详尽一些,从哨卡的职守人数到巡逻队伍,从账面人数到实际人数。都给我查的清清楚楚。要快!” 回到住处的赵亮立刻唤来了起点飞卢俩贴身小厮,给他们支出了一百两纹银的同时,也为他们布置下了秘密任务。 起点、飞卢领了信儿后,毫不遮掩的跑到前院的二管家处,从那儿支了几个人做下手。当晚人就离开了大赵庄了。 这事儿一点也不需要避讳。 因为这情报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为了老赵家的任务而打探的。并不需要避开其他人! …… 侦查情报还需要时间,可龙路口里民团要重新‘振作’起来却已经开始了。 寒风呼啸的晚上。 小张寨南路的哨卡里,张大麻子缩着脖子坐在火堆旁边,眼睛直直的盯着火堆里的红薯。 这就是他夜里的加餐,虽然没有边上张平安烤的白面馒头香,但对于张大麻子言,这已经叫他很满足了。 作为小张寨有名的贫困户,给老赵家卖力的这段日子,那真是比待在家里头吃的都好。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守夜办班的丁壮们,每晚还有一个半斤重的杂粮饼子吃。 张大麻子每每都舍不得吃。半斤重的杂粮饼子,掰碎了合着红薯煮上一锅粥,都能够他们家混一顿早饭了。 所以张大麻子夜里的加餐一直都是红薯,而张大麻子本人也是小张寨这伙民丁中值夜班次数最多的人。 无奈何,家里穷,他就是图那个半斤重的杂粮饼子,就是图值夜班比白班多出了那俩铜板。 而旁边的张平安呢? 那是张松年的族侄,但并不是张松岭的儿子。 张家家大业大,枝枝蔓蔓的,多着呢。 张平安家就是张家这颗大树上发出的一支分叉,虽然分了有两辈人了,但张平安家在小张寨依旧算的是富户。 这样的人家按道理是不会参加民团的,可张平安还是加入了进来,这可不是他的心甘情愿的,而是整个张家的决定。 虽然张松年张松岭兄弟对民团并不放在眼里,可小张寨的哨卡他们总要把持在手中的吧? 再则,对于民团的动向和细节他们总归要有所了解的。 派人参加民团,也是顺理成章。 对此赵家并没有做出甚激烈的反应来,而是很干脆的把小张寨哨卡‘给了’张家。 对此,张家人的看法是,老赵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他们已经在民团上占得了大便宜,自己吃了肉,留口汤给张家也是应该的。 看了眼边上正啃着红薯的张大麻子一眼,张平安眼睛里全是嫌弃。 张大麻子这么个听起来颇有些青皮气息的名字,与张大麻子本人是全然不相配。这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一个彻彻底底标标准准的泥腿子,三脚也跺不出一个屁的木疙瘩。 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号,完全是因为张大麻子小时候得天花,虽然很万幸的熬了过来,却也落得一脸麻子,所以才被张大麻子的叫。 比起外头站岗的张狗子和他边上正为他烤着馒头的张二虎来,张平安一百个不耐烦张大麻子。 火光波动,燃烧的木材不时发出卡巴卡巴的声音,张大麻子那张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的影响张平安的胃口。 “说你呢,去岗上把狗子替换下来。” 正吃着烤红薯的张大麻子停住了,映入眼帘的是张平安满满的不耐烦,以及张二虎两眼的笑,他看着张平安露出一个满是讨好的笑,没有恼怒,也不做分辨,起身就朝外走去。 今日值夜的四个人,除了张平安头上顶着个小队长的名头,其他三都是团丁。可他地位最低,因为他最不得张平安的眼。 张大麻子心知肚明,所以他叫去站岗就去站岗,任劳任怨。 连气都不敢有,因为张平安背后站着的可是大张家。 作为张家的佃户,或许还是五百年前的一家人,张大麻子根本没有反抗张平安的念头。 可是,这夜里的岗哨,也真的很冷啊。 这样的日子若一直这么的过下去,张大麻子心中的‘敬畏心’又能持续多久呢? 寒风吹刮着张大麻子的脸,比起火堆旁边,这儿真冷。 身后响起了张狗子对张平安的恭维声。 当然要恭维了,若按照时间,他至少要在外头冻上大半个时辰,才能与张大麻子交班。 “大过年的,却突然下令加强巡哨、勘查,老赵家这是要干啥?” “……鬼知道老赵家又什么犯邪了……年节了又折腾了起来……” “怕是有什么事。”张平安的声音,“你们都不知道,今儿一早,赵家的那秀才和赵亮就急匆匆套车去了府城……” 张大麻子不理会张平安的话,赵秀才什么的距离他太遥远了。他只是对张二虎的话表示不屑:“赵家人多折腾折腾,团丁们就吃的更好了,那饼子那馍馍,它不香么?” 第三十九章 进城 第二天,整个龙路口里就都感觉到了不对。 各处哨卡的人丁明显有增强,而且勘查力度较之昨日也有了明显的上升。 这议论声立即便高涨了起来。 就跟那张狗、张二虎说的一样,大过年的时候折腾起来了,这不是明显给人添麻烦么! 过年就该是喜庆的日子,结果现在出个门都有人要问三问,心情能愉快才怪。 也亏得各处团丁民壮下手都有分寸,更没吃拿卡要的情况,要不然啊,老赵家的名声非带飞流直下不可! 哪怕很快就有答案传出来,老赵家得知府大老爷告知,豫西南的悍匪贼寇近期里是频频下山骚扰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龙路口里的民团才要提起精神来。保卫乡梓,护卫乡里,给龙路口一太平世界! 可也没有得到一声的好。 口号喊得再漂亮也没用。那匪寇远在豫西南,与他们地处豫东的龙路口何干? 说白了不还是老赵家当了知府的狗,知府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才闹腾起来的么? 而至于为什么知府又要闹腾起来,很显然,那是要搂钱的! 普通底民更加看不懂苏和泰的这番操作,但他们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当官的。 这种事儿之前不就已经来过一次了么。 而层次更高一些的乡绅地主们则都在暗自看老赵家的笑话。 叫那姓赵的扒苏和泰的大腿,这下舒坦了吧? 被苏和泰往死里坑啊! 大家都是乡绅小地主,那想法是很有相通之处的。赵老爷子和赵爹他们担忧的东西,其他的地主乡绅们也能想得到。 老赵家现在的麻烦可不就叫很多人幸灾乐祸么。 本来大家都是小地主,结果你老赵家不声不响的实现了弯道超车,这两年里整个大赵庄的改变都是肉眼可见的,不知道叫多少人暗地里羡慕嫉妒恨。对于老赵家手中的秘方,有太多的人生出了觊觎之心了。 可是赵家非常聪明的攀上了苏和泰,那他们再多的红眼也只能憋着藏着。 近来赵家在民团事上更把张财主家都压过了一头,那初开始时,乡绅地主们只有无限的羡慕,但很快他们就明白过来,这就是一个坑。 赵家得了一缕虚荣,却丢了实实在在的银子和粮食,更惹来了不少缙绅的不满。 看明白了这个之后,龙路口里的不少人都笑了。心中就跟三伏天喝杯冷饮一样,冰爽透心凉。 可现在呢,就在大家以为赵家这就已经有够倒霉的时候,老赵家更倒霉的事情来了,那真是叫有心人纷纷开怀大笑。 甚至都有人想到,苏和泰这么狠的坑老赵家,这是不是根本就没把姓赵的当‘自己人’啊? 比如张松年张松岭兄弟,就为此事嘀咕了好一阵子。 但哥俩把茶叶都喝白了,也没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 主要是苏和泰的地位相对他们言实在太高了,大张家比之寻常的乡绅地主来是家大业大,但他们家连个官儿都没有,甚至连个举人都没,淮宁知县来了都要毕恭毕敬,如何能比的了苏和泰? 这哥俩再是想着苏和泰不把赵家人当回事,他们也不敢真的去冒着惹怒苏和泰的风险,去跟赵家人过不去。万一他们想错了呢?苏和泰的雷霆之怒,可不是小小的张家能抵挡的! 赵爹还在书房里修改着文稿,上面写的都是几天后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一些话。 南阳汝州那边的风声还要过几日才能在陈州府吹开,那个时候就是赵家提议加强年节民团守卫的时候了。赵爹自然要好生的准备一下发言稿,虽然他满心的不情愿。 而赵亮在自己房间看的就是起点飞卢辛苦搜罗起来的情报了。 从龙路口里往东到陈州城,几十里距离上还有着郑集、王店两个小团,三地沿着官道几乎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布置,坐落在陈州府城的西侧。 而沿途路上也有李集、张湾、郭庄等七处哨卡,只不过除了被提出名字的这三处哨卡外,其他四处哨卡都是有名无实的。 赵亮算着彼此的距离,自己要真的对苏和泰下手,那先是在府城动手,后出城,然后骑马扫荡那几处哨卡,造出一路向西的样子来,最后再返回到陈州府城内,这时间完全充足! 但这仅仅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只要自己在陈州府这么的一动手,必然会把满清的目光吸引过来,这在整体上就增大了自己曝光露馅的可能。 将自己陷入一种危险的环境下,或是说增加了自己的风险性,这对赵亮而言绝非最佳选择。 可他无法选择啊。 一切的主动权都不在赵亮的手中,而是取决于苏和泰,取决于苏和泰究竟待赵家有几分真心。 于是这天的下午,赵亮就乘着马车再次进城了。 他要向苏和泰做个小汇报,顺带着也终于抽出时间去柳氏那歇歇了! 寡人之疾,男人的那啥,在后世还能被社会道德谴责,可在眼下时候,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赵妈和赵奶奶有心阻止,可也都张不开口。年后赵亮虚岁都要二十了。 俩人只能在心底里发狠,一定要尽快的寻一个好的儿媳/孙媳。虽然她们儿子/孙子的嗜好有点古怪,但只要用心,她们相信还是能找出个漂亮佳人的。 至于柳氏,无媒苟合的那啥,在她们眼中,那就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赵家的大门都不能让她踏进来。 进了陈州府城,赵亮先到知府衙门报个到,跟苏和泰汇报了一番赵家的工作,然后脚步一点也不轻快的前往了十字街。 苏和泰叫他失望了。 面对着赵亮的前来,他不仅没有露出欣慰,顺带着好生安慰一番赵亮——最为一个为官经验丰富的老油子,苏和泰对赵家在陈州府的尴尬处境绝不会一无所知的。 赵亮这次来访,本就是苏和泰扫除赵家担忧的最好时机,只需要他的一个非正式的承诺。 可苏和泰非但没有承诺,反而神态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耐烦。 这叫赵亮的心一下直沉到了深渊谷地。 而不提柳氏见到赵亮后的惊讶与高兴,也不去提两人稍后的翻云覆雨,就只说苏和泰见了赵亮后,带笑的把人打发走,便回到书房,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因为算算时间,京城那边已经该有一个结果了。 第四十章 修行还浅啊 苏和泰现在的心情就跟每周五,作者待在电脑前等推荐时候的心情一样,完全是在煎熬。 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京城,对于陈州府现下的事儿,那真是分出一丝一缕的精神都觉的浪费。 陈州府的‘大戏’唱的再好听也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功夫还是要看京城。 错不是还有点城府,苏和泰现在真要跪在佛堂里祈求佛祖保佑了。 虽然他真心觉得自己的优势挺大的。 除了民团这个亮点外,他还是一个历两任的知府,他还是个铁杆旗人。 皇帝就是不看在自己先见之明的‘眼光’上,也要看在伊尔根觉罗这个满洲老姓的面子上啊。 这个从三品的道台官职,真就跟一颗胡萝卜一样吊在苏和泰这头驴的眼前。 因为只要能迈过四品与三品的界线,迈过这道门槛,依照苏和泰的底子,进入监司级别(藩司及臬司),甚至接下来成为巡抚或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已经在知府的位置上熬了两任的苏和泰,真的不想再这么的熬下去了。 而至于赵家的未来,在苏和泰现如今的‘大棋盘’上,那根本就没有赵家的身影。他现在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他自己,就只有升官! …… 蜡烛把房间照的通明。 架子床上,赵亮把蜘蛛一样攀在自己身上的柳氏四肢挪开。精神到体力都已疲惫到极点的柳氏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沉了。 而守在外间的小红也早已无了声息,想来是早就睡了。 “苏和泰啊苏和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赵亮却还精神抖索。 今日与苏和泰的见面叫他感觉很不好,而这感觉一不好,人就容易瞎琢磨,那越琢磨人的心中就该越没底儿了。 “苏和泰真就不要脸的要卸磨杀驴,把赵家卖了么?” 这一念想仿佛毒咒一样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心神。一度,恼怒的赵亮真想就此潜入知府衙门给苏和泰一个厉害看。 有空间随身,赵亮皇宫大内都敢闯一闯的。区区一个知府衙门又算什么? 要不是外间有小红在,厢房里还有一个李婆子,现实不允许,赵亮保不准一时冲动的真就穿戴起装备来了呢。 也幸亏外在环境叫他没有一时冲动。然后,他就又想到了苏和泰的官声。 这家伙的官声还是可以的。 之前从没有把自己门下的人给卖了的情况出现,这一举动那是很伤人品的。 而且,苏和泰今后还要当官的,他这么的过河拆桥,日后谁还敢为他效劳啊?不怕做第二个赵家么? 就这么的想一想,赵亮又觉得那苏和泰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可能性,真就不大。 人是要学会安慰自己的。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在如赵亮眼下的情况的时候,那总是要自己宽慰宽慰自己的。 这一点他上辈子就很熟练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赵亮他手中握着一张能掀桌子的王牌。 知府衙门又如何,逼急了他是能杀人的。 就像前世网上打趣老毛子的一句话,北极熊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 赵亮换着法的宽慰自己,到了后半夜,人也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又是晴朗的一天。 虽然没有多问,可不管是柳氏,还是小红和李婆子,都能感受到赵亮神态的不同。 昨晚那是沉重中带着故作出来的轻松,而今天是真正的轻松了。 这下子她们可大松了一口气了。 之前一段时间赵亮没时候过来,她们理解归理解,但心里头到底是不安的。 昨日赵亮来是来了,然而赵亮那故意做出来的轻松表情下深深的沉重是瞒不过三人的眼的。 不说李婆子和小红,光柳氏就担心的要死。脑子里老是胡思乱想,怕赵亮是不是受到了家里长辈的压力要跟自己断了,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自己要是真跟赵亮断了,她真就没法活了…… 偏偏所有的话所有的忧虑都要藏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对赵亮问出来。 现在看见赵亮那真心实意的轻松笑容,三人才纷纷把心放回肚子里。 “你可吓死我了。”柳氏扑进赵亮的怀里,眼泪都流出来了,昨天她是真的害怕,要不然才不会在床上那么的不要脸呢。 赵亮是真没有想到还有这出戏。 他昨儿从见了苏和泰之后,心神就都挂在了寻思琢磨上。 自己的表演很露骨不说——三个老少娘们都能发现,眼睛也借给了麻虾了——连三人脸上的忧虑色都没注意到。 “这还是没修炼到家啊。”平日里没事时候脑子挺灵活,说起事儿来头头是道;可一旦真摊上事儿了,就转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城府太浅!心思也太浅。 这三年时间里,赵亮走的是顺顺利利。不管是赵家还是他私下里发展的暗线,那都是一路开挂样儿顺风顺水。 而现在苏和泰猛地给了他一棍子,打乱了赵亮的计划,更打乱了他的心。 “果然!”先贤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自己还差得远啊。 “……你不知道我昨儿有多揪心,就怕你不要我了……” “我知道自己一声不吭的跟了你是不光彩的,家里的长辈必是瞧不上我的,就怕你不能违背长辈的意愿……” 柳氏趴在赵亮怀里还在说话,边说边流泪,她也委屈啊。谁家的女孩子没有个嫁给如意郎君的美梦啊,要不是实在没法,她也不会就那么多跟了赵亮。 真当她不知道这是无媒苟合? 这不就是世事无情,都是给逼的么。 柳氏诉说着自己的担忧,赵亮听了去直想笑。不过他也清楚如柳氏这样的外室的不容易。 在这个时代,外室对于男人言就是个玩物,没有半分的保险措施。柳氏的担忧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放宽心,少在那瞎琢磨。这辈子你都是我赵亮的女人!” 又不是条件不允许,赵亮才不准备把到手的婆娘给撒手弄没的。婚姻这事儿上他不会跟长辈有太大的抵触,因为眼下不是前世,不是9012年。但除此之外的女人,就由不得长辈了。 趴在赵亮怀里的柳氏听了这话眼睛不禁一亮,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而门外头的李婆子则不屑的撇了下嘴。 男人的花言巧语!“呸!” 第四十一章 京城 燕京城,城西某胡同,内大臣阿克登府邸。 书房中,出身伊尔根觉罗氏的阿克登看着英廉使人送来的信报,朗声大笑。 “苏和泰年只四旬有二,此番能越过三品之门槛,未来可期也。看来我伊尔根觉罗氏又要增添一员虎将了。” 说着就叫来管家,叫之再备一份厚礼送到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正黄旗满洲都统事务,议政大臣英廉的家里。 虽然阿克登很清楚这只是英廉的借花献佛,甚至都知道这冯英廉是怎么先一步从宫内探听到皇帝的意思的,如果他也愿意,这消息于他一样是唾手可得,但他依旧要买英廉这个面子。 这是冯英廉对他的示好,是冯英廉对他释放出的善意,必须要接着。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结交内宦,里通内外不是? 旁边站着的三子星辉则是一脑门的不解。“父亲如何这般肯定?” 须知道,那皇帝对州府官员的任用都还没有旨意下来呢。 不是……,“这英廉老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作为伊尔根觉罗氏嫡脉中的嫡脉,阿克登一门世代显赫,先祖札尔固齐噶盖,乃大清的开国元勋之一,还是满文的创造者之一。 星辉对于苏和泰这种伊尔根觉罗氏里的普通角色,之前是根本没印象的。 四品的官儿很高贵么? 伊尔根觉罗氏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如此成就的不要太多了。 他星辉也是正四品的二等侍卫,年还不及三十,不比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强,他骄傲了么? 之前他老爹半点也不避嫌的在皇帝面前直接为苏和泰说好话,星辉从内心里是不赞同的。 这也太红果果了不是? 怎么着也要转过一道手才好看不是? 虽然他爹说皇帝英明,一些事敞开了说更好,也显得他阿克登人品坦荡。 但还是叫星辉心中对苏和泰生出了一些不满。 不过现在是好的结果,不管冯英廉的消息是怎么得出来的,苏和泰真跨过了那道门槛了,今后就未来可期了。 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真就成为伊尔根觉罗氏的‘明日之星’。 对于一些满洲大姓而言,四五品官真没啥稀罕的,因为京城里这样的差事太多了。这就跟后世中央部委里好升官一个道理。 但任何圈子都是越往上走越狭窄,位置越少的。 京城里四五品官儿不稀罕,可三品官的位置就少得多了。 就好比大内侍卫。二等的时候是上三旗每旗五十人,但到了一等虾,数额就锐减到二十人了。 别看星辉二十多岁就二等虾了,他却是一点都没希望坐上一等虾的。僧多粥少,太多人盯着那些个位置了。 且他们这一门之前可就有过一个一等虾了,他嫡亲的大哥,二十五岁就升到一等虾了。然后不管是他庶出的二哥,还是他本人,一等虾都没份儿了。 等日后要去外地就任,运气好了还能混个协领、参领、城守尉什么的,运气不好就只能在边地苦寒处做领队了。而不管是三品的协领、参领、城守尉、领队大臣、办事大臣还是二品的副都统、驻防大臣、驻扎大臣等,在真正的权柄还真比不上地方的监司大佬(布政使、按察使)。 这份量跟先前时候就彻底颠倒了个个。 苏和泰迈过了三品这道门槛之后,依照他的履历和身份,未来再进一步就是板上钉钉的。 那在族中的份量立马就改过了星辉了。 明着用了这么多文笔描述,实则在星辉脑子里转过的时间却极短暂。因为这很多都是京城达官显贵之家早已经有了默契的潜规则,和旗人高门大姓中不成明例的道理。是星辉瞬间就能想明白的事儿。 然后他心里真就酸了。 阿克登今日帮助苏和泰这么个他都不怎么熟的族人跨越了官场上最重要的一道门槛,可等日后他星辉要下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还有谁能如此得力的襄助自己呢。 除非跟他那庶出的二哥一样豁出命的到沙场上搏富贵,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在底下煎熬多少年才能冒出头来。 星辉心里泛起了酸劲,甚至是越想越酸。 可他老子脑子里转悠的却都是——“这英廉老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很不满意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什么脑子啊。冯英廉是怎么知道的,他能怎么知道啊?除了结交内宦之外,皇帝还能专门给他传旨叫之来自家府上卖好不成? 问也该问“这冯英廉好大胆子,不怕掉了脑袋么?” “英廉什么都不知道,你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把今晚上的事儿,给我埋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泄露。” 阿克登可不想跟高云从有什么首尾。 这狗奴才胆大包天,不尽心尽责的在御前伺候着,竟然跟观保、申保、英廉、倪承宽、吴坛这些人搅合在了一块,真是不知道死活,早晚要翻车的。 阿克登才不去自找麻烦呢。 继续跟儿子说:“你去派人给苏和泰送信,叫他有个准备。尽快到信阳上任去。”南汝光道的道台衙门驻在汝宁府南端的信阳州。“然后快点将南阳、汝州的匪患肃清,以报效万岁隆恩。” 阿克登内心里根本就不把豫西南的那点小事放在心上。 几个毛匪罢了,连癣疥之疾都算不上。比起正在进行的二次大小金川之役,豫西南的贼匪就是一根微不足道的毫毛。 后者可已经打了八年,前任四川总督阿尔泰被革职,继任的四川总督武英殿大学士温福战败身亡,还顺带死了四川提督董天弼以下将士无数,逼的乾隆不得不打出手中的王牌——阿桂。 至今那大小金川之役好遥遥未见曙光。 …… 陈州府城,深夜。 漆黑的夜晚,窗外狂风怒吼,听起来犹如人在哭泣一般,让人心头发颤。 赵亮拍了拍身边的柳氏,一点反应也无。床榻之上的翻云覆雨耗去了她太多的精力,人又喝了几口被赵亮暗中下料的茶水,现在睡的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人在房间里消失了一会儿,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然是穿戴好了一切。 赵亮又变成了拦道杀官劫囚的彪壮好汉了。 外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悄悄推开门一看,小红果然在小床上睡的正香。 那加料的茶水他是很一视同仁的,院子里一老两少仨个女人都给撂倒了。 灶房里亮着灯,赵亮摸过去看了一眼,李婆子人不在,那就是在厢房了。去到厢房看个究竟,李婆子人在床上呢。 喝了空间出产的精品曼陀罗花为主料制作的蒙汗药,她们三个不到明早是醒不来的。 第四十二章 还是没忍住 蒙汗药是后世人很耳熟能详的一种药名,具体的作用就是超高效的使人安眠。 这在小说中被文人以一种神奇的文字手法频繁描述。比如《水浒》第二十七回《孟州道母夜叉卖**肉》中的一段话:“那妇人哪曾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 然后两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噤了口,望后扑地便倒…… 蒙汗药当真是神奇,不禁让人浮想联翩,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也叫后世人生起怀疑,这种东西真就有存在吗? 赵亮穿越时空三年来是从没有真正的接触过江湖劫匪与蒙汗药的。他只是以科学的角度来考量这东西。 大家都知道要给人妻曹开脑壳的华托和他所配的麻沸散,那东西没有确切的流传下来。但《后汉书》中则对华佗在手术前给病人使用麻沸散进行麻醉做了详细的记载:“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跨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前洗,除去疾秽……”可见,在外科手术前服用麻沸散,病人能迅速昏睡,且疼痛全无,即使开膛破肚也不会知觉。 到了明朝,李时珍的鸿篇著作《本草纲目》给出了答案。 《本草纲目·草部》中记载了一种叫做曼佗罗花的草药具有麻醉的神奇功效。这个名字很美也很有阿三哥气息的药物又被百姓们称为风匣儿、山茄子,气味辛、温、有毒,可以“作麻醉药。秋季采曼陀罗花,阴干,等分为末,热酒调服三钱。为一会即昏昏如醉。割疮、炙火宜先服此,即不觉痛苦。” 反正赵亮接触的医馆大夫里,曼佗罗花作为麻醉药主药,已普遍为中医所采用。 他也很容易就拿到了曼佗罗花的种子。 在空间里培育出了一些来,配合着草乌、川芎、当归,制造出的蒙汗药,效果比大夫开出的麻醉药效果更胜出许多。 今儿赵亮就牛刀小试,一举药翻了柳氏她们仨,为自己今夜的外出扫清了道路。 灶房锅灶里的热水还依旧滚烫,赵亮把首尾收拾干净,那些加料的茶水都需要处理了。 然后悄悄的翻出了院子。 嗯,用梯子。他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能一蹦三丈高。虽然院子的墙头并不咋高,他一蹿就能攀住顶,翻过去很轻松。但这样难免就会有痕迹留下了。 赵亮一点首尾都不想留下的,他的空间里也早准备下了各式各样的梯子。 爬上墙头后长梯消失,然后又出现在了墙头外。随后下了梯子,收了梯子,他把目光看向了西北方。 那里是陈州府衙的所在地! 赵亮至今也没有狠搞苏和泰一把的打算(比如说摘掉他的脑袋),但因为苏和泰‘态度’的不友好,叫他始终对苏和泰的住处念念不忘。 说白了一句话,那就是他心里不忿不平衡。 更别说今天白日里赵爹进城,在苏和泰召集的士绅贤达面前狠是为苏和泰立了一功,但事后苏和泰却依旧没什么表示。 “给个口头上的承诺都那么难么!” 赵亮心里很不爽,自始至终都牵挂着这件事,就跟憋口气一样,他不通达。而当一个人的心态开始不平衡的时候,他就总想要做些什么来叫自己的心态搞平衡的。 他决定给苏和泰一个教训。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决定可能过于冲动了,但他就是没能忍住。 今日白日里赵亮人没有进府衙,可待在松鹤楼的他却对府衙内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 苏和泰的态度是赵亮今夜里走这么一遭的关键。 就是这样的‘冷漠’,压垮了赵亮心中的‘以不变应万变’。 当然他现在依旧拿捏不准苏和泰的真实态度,但就只苏和泰给他带来的这烦心劲,赵亮都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不管这苏和泰到底是怎么想的。 冬天的夜是真冷啊。寒风嗖嗖的刮着。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又隐没在夜空中。天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起来。 赵亮贴着街边走,转过几个路口,陈州知府衙门就已经在他眼前了。陈州府城太小了,四面城墙总长也不知道有没有过十里。 城区面积小着呢。 从城东的十字街赶到城中的知府衙门,直线距离只才里巴地儿。 但几个路口的团丁执哨还是给他增添了一点麻烦,要绕小道。 按照苏和泰的规定,地方乡里夜间要有民练警哨巡逻,而城中及四关也一样要有人巡哨值夜。 府城这一亩三分地可是在苏和泰的眼皮子底下的,再糊弄再拉稀,样子还是要摆出来的。尤其是今天苏和泰才吹了风。 赵亮躲在空间里向外瞟了一眼,俩挑灯敲锣的更夫正从自己‘身前’路过,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棉布上画着的陈州府城地图。 而知府衙门斜对面不远处的松鹤楼,则是一个眼神也没多打望。 悄悄来到后门,这儿根本连个人影都没,呼噜声都听不到。 赵亮没再用梯子翻墙,人离院墙还有一丈多远时猛地发力,若猎豹扑食,冲向院墙。接着冲刺之力,身子向上一纵,脚下在墙壁上一点,手就已经抠住了高墙顶头。两臂发力,人很轻松地翻上墙头,身子再贴着墙壁无声滑下,轻盈的落到地面。 风声和夜色成了他绝妙的掩护,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游走在阴影暗地里的长蛇,穿行在夜幕中,迅速向着内院潜去。 陈州的知府衙门是中国传统的官样建筑,讲究东西对称,规模不小,气势也巍然,占地面积数十亩之广,遵循礼仪,左文右武,前衙后寝。 中轴线上由外至内依次为照壁、宣化坊、大门、仪门、大堂、二堂、宅门、三堂;东侧线上有狱神庙、典吏衙、架格库、厨房、戈什房、杂项人房等。西侧线上也有狱神庙、典吏衙、承发房、钱粮厅、吏设等。院墙内有车棚、马厩、茶房、粮仓等。 整个建筑群体错落有致,结构合理。可它们跟赵亮都没有半毛钱的干系。 赵亮这次来是干什么来的啊? 那就是要给苏和泰一个教训。 打蛇要打七寸,打人也要往要害上打。要不然他就不知道疼。 在不伤及苏和泰性命的大前提下,如何给苏和泰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答案当然是银子了。 就赵亮所知道,苏和泰的银子全在府衙银库的内库里。 那可是一个很安全很安全的地儿。 第四十三章 还是不通达啊…… 所谓银库的内库,那就是地方官府放置备贮银的地方。 这地儿是常年不开门的,除了官员交接时候,新老官儿们要打开封门点验储银之外,库门三两年里动都不动一下都属正常。 因为这备贮银根本就不用于地方上的财政开销。 所谓“备贮”即另款封存于银库内,不参与日常钱粮出纳,仅留备急切公务或作永久性存贮的储备之款。 换句话说,陈州府要是不遭受难以忍受的天灾巨祸,或是京城没有下令运饷、协饷,这内库里的备贮银子百八十年也不会重见天日。 也所以,这项制度从康麻子晚年时候开始提及,到雍老四时候才得以正式施行,然后乾小四彻底的将这项制度确立。 因为老康末年的时候满清国库空虚,根本就没那个资本来实现这一制度。而雍老四时候,耗羡归公改革,各库亏空渐弥、积帑渐充裕,清廷才得以备贮银理念付诸实践。 而乾小四上台的时候,满清国力正值巅峰,国库里有他爹给他留下的八千万两白银,这才能叫他数次调整省封贮、分贮银数。并为巩固边疆治理、充实边储,将备贮银制度推广至边疆诸地区。还增贮盛京户部“永远存贮元宝银”一千万两。 陈州府的备贮银也有两万两,而且那内库里不止有本该有的两万两银子,更有苏和泰的诸多私财——苏和泰把自家的银子运去内库储备,这在知府衙门根本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因为那里最为安全。 赵亮想要探听这些消息,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更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来。 悄悄的向南摸索,赵亮知道银库的具体位置,就在知府衙门的二堂(衙门中仅次于大堂的重要建筑,是知府及其幕僚、属官们日常聚会商议的地方)和三堂(内宅,知府家属住处)之间。 彼处虽然有着不少零零碎碎的建筑,但其中最高大坚固的不是权柄甚重的督捕厅和钱粮厅,而是东边的银库和西侧的粮库,亦被称为银局和税库。 现今赵亮对粮食没什么大的需求,这次来是准备对银库下手的。 至于怎么才能人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内库里,银库的墙根下,赵亮手中多出了一把以不起眼的灰麻绳缠裹刀鞘刀柄的尺长短刀。 叫他躺着一个人,脖子上挨了赵亮一击,也不知道端没有断。而刀刃就跟切入一块嫩豆腐里一样深入了墙壁中,被赵亮扼着脖子的库吏脸色顿时大变,这该是锋利的宝刀啊。 要是插进自己脑袋上…… 库吏不由得想到了夏天被自己切开的西瓜,膀胱一送,灰绿色的棉裤里立刻湿了一片。 赵亮脸色也跟着猛一变,暗叫一声“妈蛋!”抖手把人投在地上。 紧跟着一脚踏在那人的脸上,库吏是连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敢叫出来一声,爷我活剥了你!”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 库吏实在不敢想象是何等无法无天之辈有那么大胆子,竟敢到知府衙门来挑事,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小命就攥在眼前的黑衣蒙面强人手中。 不提这位爷手里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只看他干脆利索的一巴掌拍翻了二强子(库丁),在自己惊叫声都没发出来的时候就扼着了自己的脖子,那就看得出他有多厉害。 “乖乖听话,我今晚上不想杀人。”要不然这库吏那还有活的份儿啊。 “我问你答。” “这内外库一共有多少银子?” 库吏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外库还有五十两元宝一百锭,二十两元宝一百三十六锭,十两元宝一百六十锭,计白银九千三百二十两;又有铜钱三千五百七十二吊。至于内库,小的只知道储银两万两整。至于知府老爷的一些私财具体有多少,那就不是小的能知晓的了。” “就这么点?还有那碎银呢?”赵亮有些吃惊,这个数字真不是一般的可怜。 “好汉爷,那碎银子都要溶了的。”要不然哪来的那么多银元宝啊。 赵亮点了点头,心中倒是去了一个疑惑,怪不得他之前几次跟官府银库亲热的时候,都只见到一锭锭打上了铭文的银元宝呢。 “他么的,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民间百姓中流通的九成九是散碎银子,这官府收了银钱要融成大锭,可等到银钱重新流回百姓手中的时候,又要被绞成税银。来回的折腾,图啥? 也不知道为啥鹰洋流入中国都好几百年了,可明朝也好,满清也罢,似乎都没有看到铸金银币的好处。 赵亮很不解,却也不准备多思量。 地上倒的库丁还有着气,赵亮一巴掌没把他脖子给拍断了,库吏很识趣的找来绳子把库丁绑个结结实实,又用布巾堵死了他的嘴巴。跟着,自己乖乖的跟着赵亮进了钱库,一声都不敢多发的就干起了活。 用宝刀劈开库门铁锁的赵亮,大爷一样坐在一凳子上,看着库吏辛勤劳动——一点点的把外库架子上的银锭堆在赵亮脚下。 银库里的银子从来不是一箱箱储放的,而是被一堆堆的放在木头架子上,每堆的数量都不多,数量一目了然,这样清点起来就很方便。 库吏干的绝对卖力气,绝对没有耍半点的滑头,但他的工作效率也实在很低。 低到赵亮都看不下去了,一巴掌砍晕过去,绑起来塞住口丢在了外头。 自己旋即挨个的收起了银子,还有铜子。 然后又劈开了内库大门,将内里的一切全都一扫而光。 耗时拢共就一刻钟上下吧。 空间的小院里多出了一堆的金银珠宝,还有一箩筐一箩筐的铜子。叫赵亮是好生了回了次血,之前被消耗的小金库一下子又满起来了。 但他内心里的畅快感真的没有多少,因为这座府衙内他真正的麻烦还没有解决。 苏和泰,苏和泰…… 站在银库的墙根下,赵亮默默的凝望着三堂内宅住处,足足有半刻钟,人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府衙。 等他回到城东的十字街柳氏院子的时候,那积压在心头的气儿,依旧跟一块石头一样堵心。 “还是不通达啊……” 第四十四章 匪夷所思的案子 第二天赵亮赖了个懒床,还抱着柳氏不叫她起身。 即是早上去卖鱼的李婆子跑回家说,知府衙门出大事了,围了好多的兵,赵亮面上表示好奇,实际上整个人还依旧是恹恹的。 这可能就是人常说的“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品越亏”的道理吧。 赵亮心里不通达不痛快,都不想去看苏和泰的笑话了。 有什么好瞧得? 虽然性质严重,但实质上并不能给苏和泰真正的打击。只是割了他一大块肉,叫苏和泰很肉疼很肉疼罢了。 两万备贮银加九千多两银子和三千多吊铜钱,拢共也就才三万多两银子。 对于普通人家言,这是一笔天文数字。甚至对一般的小地主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可以承受的负担。但对苏和泰来说这又算的甚么?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过是苏和泰当知府一年的收入。 这事儿如果不是性质过于恶劣,又难以遮掩,苏和泰为了捂盖子,自己出钱把银子补上,那都小菜一碟。 真正的意义在于它的恶劣性质! 汪洋大盗盗到了官老爷的头上,直接把知府衙门的银库给搬空了,这不是荒唐么? “荒谬,荒谬……” 苏和泰吹胡子瞪眼,气的辫子都要竖起来了。 银库被盗的性质有多恶劣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这个荒唐至极的结果。那么多的银子和铜钱,一夜之间竟然不翼而飞,这要不是有内应勾当接应,他能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近三万两白银那就是小两千斤的重量,清朝是十六两制,没有人接应,就凭那库丁库吏看到的一个黑影,累死他又能拿走多少? 更别说三千多吊铜钱。 十个铜钱一两重,一千钱就是六斤四两。一吊钱等值一两银子,哪怕现在的一两白银兑换不了一千文,那八九百文钱的重量也不轻了。 三千多吊铜钱就是一万七八千斤,那什么概念? 加上白银都上两万斤了,不算他苏和泰储藏在内库的私财,只这上两万斤的重量要在夜间不留一丝痕迹的给搬走运走,那都是不可想象的。 除非是鬼神! 火龙烧仓、阴兵借粮,当官的惯于搞鬼装神。可这件事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也在于此,苏和泰他既没有弄鬼也没有装神啊。 贼匪真就盗走了那么多的钱财,却丝毫的痕迹都没留下,给人的感觉真就像一个胆大包天之徒趁夜来知府衙门走一遭一样。 苏和泰真的是无法理解。 那就像大卫科波菲尔搞得诸多神奇魔术一样,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但一般人如何看得穿? 通判鞠国光、同知师仁良,以及陈州营守备廖毅,还有淮宁知县张穆,甚至是苏和泰手下的几个师爷,一群人全聚集在了二堂,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提苏和泰丢掉的诸多私财,那具体的数量有多少,苏和泰明显是肉疼不已,可他自己不愿意提,其他人也乐得不提。 这是在减负啊。只说丢掉的那么多官面银子和铜钱,就让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谁也不愿意‘没事’找事。 “上两万斤钱财,要丝毫不剩的搬运走,少于百人了都不说。 可知府衙门又不是菜市场,怎么可能任由百十人在晚上闯进银库?值夜的衙役和民壮交代的很清楚,他们根本就没看到任何的人影。 其他在衙门里歇息的文书小吏,乃至是师爷和仆人,也全都没听到任何的响动……” 偏偏那么多的钱财就这么的不翼而飞,这完全就是一个悖论么。 苏和泰急的已经无法抑制了。说话中咬牙切齿,眼光发红。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生出了这等的事情来,这是掐准时间来祸害他的吧? 如果时间可以允许,他宁愿今天一大早就亲自赶到银库,亲手把那两个被绑的库吏和库丁给放了,把这事儿给压下来。 损失的那么多钱财,他是很肉疼不假,但跟那个会影响到他的官运前途的可能比,钱财都只是身外之物。 银库里失踪的那三万多两银子,他也愿意补上。 是的,他现在手头上是没钱了,可他在京城的老家还有钱。不管是变卖店铺还是卖田亩,三万多两银子,最多一个月他就能补上。 可惜,等他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事情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再捂盖子,根本捂不住! 现在这事情不止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整个陈州城内都人尽皆知,更已经有人说是鬼神在作案了。而至于鬼神为什么作案,那当然是苏和泰这个知府大老爷的过错了。 作孽太多,神鬼难容。 苏和泰好悬没气吐血。 张穆坐在守备廖毅的对面,看着廖毅脸上故意做出的焦急模样,心中直笑。 你说你个丘八,做戏做不到家就索性不做不得了么,就像边上的同知师仁良,我直接面色深重就好了。 反正急的只是苏和泰一个人! 偏偏做的不像还偏要做,你是生怕苏和泰心里不记恨你是吧? 不过心中存着一件事的张穆虽然面如沉水,却也暗生了焦虑,真的焦虑,因为他希望能寻个时间,单独的跟苏和泰说说话。 “张大人有话要说,就尽可说来。本府洗耳恭听。” 苏和泰现在急的已经五脏俱焚了,但他知道自己再急也没用,看到张穆借着出恭的机会围上来搭话,倒也压下了内心的焦虑。只从这一点看,苏和泰的道行就比赵亮要深很多。 “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多前下官使人暗中卖粮一事么?” 大概是两年半前的时候,那时的张穆刚来淮宁上任不久,各方面都欠功夫,突然的花大笔银子使人暗中购粮,那自然瞒不住在陈州府经营深厚的苏和泰了。甚至都瞒不过那时候在任的通判和同知。 苏和泰使人查了查,发现张穆购粮乃是为了填补辖下的常平仓,由是便不再理会,只顾着看张穆的笑话,认为这位张知县是被前任给摆了一手,吃了个闷亏。要不然如何会自己去填补常平仓亏空? 不过现在听到张穆旧事重提,苏和泰却一下子惊醒了。“莫非……” “正如大人所想。下官所辖之常平仓内的五千石储粮,也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四十五章 火龙烧仓,阴兵借粮 张穆脸上满满的苦涩,他可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亏得之前已经当过一任知县,还有点家底,但即便如此把常平仓的亏空给填满后,整个张家也基本给掏空了。 “下官是转任淮宁的,非初入官场之辈,前后交接时候,如何敢轻视钱粮?” 张穆清楚当时陈州官场对他的看笑话,却一直憋着没说话,今天这一句憋了他两年多的话是终于被他说出来了。自己又不是傻子,敢在前后任交接时候忽视了钱粮账册? 张家有矿还是咋地啊,敢充那个冤大头?那钱粮账本上稍有不慎就会被前任给坑进沟子里的,到时候亏空的钱粮就不是前任或前前任的责任了,而变成他自己的责任了。 “五千石粮食明明就在常平仓内储存,下官是亲自验看的,断无虚假。” 张穆时隔两年有余,提起此事依旧难消一口气,同时也充满了不解和不可思议。 “可五千石粮食就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贼子更没有留下分毫的蛛丝马迹。” 那时候他初来乍到,根本不敢把事情宣扬开来,因为这案子根本就没有查到半点线索,张穆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就觉得自己一丁点查探出来的希望都没有。他又不是狄胖胖?而案子破不了,那最终的黑锅就还要他来背。 背后并没有得力靠山支撑的张穆,如果背了黑锅之后可就真的前途无亮了。所以在万难之中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打掉牙齿和血吞,我忍了。 “所以你现在才来寻本官,因为这两件事,如出一辙?” 苏和泰身子都僵直了半天,才压下了内心的震惊。原来这等匪夷所思的离奇事,竟然还不是孤单单的一例? “大人明见。下官遭遇之事与今日之难,实出一辙!” “那这两年多时间里,你查出了什么来吗?”苏和泰紧接着问道。虽然他知道张穆肯定是没有抓到罪犯,但也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从张穆的口中问出点什么。 鬼神之能不代表着是鬼神在作案,何况关于鬼神什么的,他苏和泰是一百个不信的。 张穆黯然摇头,两年多时间里他从没有忘记当日的震惊,那巨大的不可思议每一丝每一毫的都刻印在他的心底里,然而两年多的明察暗访,他没能寻出丝毫的痕迹来。 不过,“下官固然是没有发现贼人的蛛丝马迹,但下官也不是全无所得。” “大人可还记得许州与开封府的火龙烧仓一事?” 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赵亮在陈州府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就不在老家出手了。在他的初步计划顺利进行之后,赵亮的目标就标准了周边的州府。 许州如此,开封府亦是如此。 致使‘百年’难得一遇的火龙烧仓事宜,短时间内在中原上演了两次。 “你是说……”苏和泰眼睛一亮。 “大人乃久历官场之干臣,岂会不知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真像是甚?许州、开封接连发生此等恶事,两地官员非不知犯忌么。上头可没下钦差来查他们啊。不是迫不得已,无计可施,谁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就像他张穆,常平仓事宜不就是打掉牙齿和血吞了?他的小身板是万担不起‘火龙烧仓’的。 “下官之事,许州、开封二事,再有大人今日之难,短短三两年间如此就已有四起。那被人偷偷捂下盖子的还不知道又有几起呢。下官每思及此事,皆不寒而栗也……” “只是下官职小位卑……”这盖子张穆不止不敢主动的揭露出来,甚至连查探消息他都难做。 比如那被罢官发配甘肃的前开封知府石韶,还有被贬官滇南的前许州知州纳兰广敏,张穆就是心中怀疑,他也接触不上啊。 倒是眼前的苏和泰,有哪个资本来掀盖子,清查此事。 苏和泰脸色阴沉的走了,并没有给张穆一个确切的答复,但后者心情已经轻快了许多。堵在胸口两年多时间的一块大石头,仿佛没有了。 可他是轻松了,苏和泰却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经过了张穆的这一番“开导”后,苏和泰就跟当初才从囚车里下来的李山等人一样,眼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不过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烦恼。 光是中原境内,这贼子作案就如此繁多,可见其猖獗。换而言之,整个天下间这贼人又已经犯下了多少案子呢? 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对任何一座银库粮库都是巨大的威胁。 五千石粮食一夜之间都能不翼而飞,那可是六十万斤啊。相比之下,府衙丢的这些金银珠宝又算的什么呢? “不把贼人缉拿归案,这天下官场都将永无安宁。” 苏和泰握紧了拳头,狠狠地锤在了桌面上。麻烦的就是他要揭开了这个盖子,他自己的前途又将如何!? 皇帝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把他的奏报当成笑话?是会认为他耿直赤诚,还是以为他包藏祸心? 苏和泰心中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收到了京城来的报喜书信,时间赶得就是这么的凑巧。 新上告诉他,他的道台顶戴稳当了。可偏偏陈州府里却生出了这等奇案怪案…… “这真是,这真是……“ 苏和泰既喜又悲,却更知道留给自己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即可拿定主意,便再招来师爷们议事。 “大人三思。此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岂能再遮遮掩掩?” “万岁意叫大人高升,赋予重任,便是青睐大人的。那大人何不借此圣眷揭开此事?如此也好除去隐患。” “此等事,千古未闻。万岁圣明,明察秋毫,定会体量大人难处的……” 几个师爷你一言我一句的,反正是都赞同把事情扯开了说。毕竟事情已经传扬开来,很难再捂严实了。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赶紧把黑锅丢出去,千万别把‘故弄玄虚,蒙盖世人,推脱罪名’的罪过盖在苏和泰自己的头上。 “老爷,赵亮在外头求见。”管家这时候走进来在苏和泰的耳边禀告着说,语气小心翼翼的。 “不见。”苏和泰那里有功夫见赵亮啊,把手一挥的说着。 而赵亮呢,更没心思来见苏和泰了。今日走这么一遭,只不过是把事做全罢了。 听着那管家的宽慰之词后,面上带笑的退下了。而管家呢,袖筒里一串玉珠子他也笑纳的心安理得。 返回到柳氏院子的赵亮并没再做多停留,人很快就去了松鹤楼。 府城里生出了这等大事,他肯定是要回家报信的。 第四十六章 上京 时间在鸡飞狗跳中过的飞快,虽然沸腾的陈州、许州、开封等地官府是折腾了又折腾,抓了不少毛贼青皮,还有很多衙役跟着遭殃,但当官儿的们还是连真正贼人的一根毫毛也没抓到。 亲自负责此事的中原按察使荣柱又气又急,已经不知道暗中问候苏和泰的祖宗八辈多少次了。 他是中原省的按察使,负责刑名的省第一人。之前没有发现此等惊世骇俗之事已经是过失了,现在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是觉得乾隆好糊弄吗? 不管是年节还是元宵节,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等到陈州府新老官员交替告一段落,赵家彻底的从陈州府的‘紧张气氛’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了。 而这段日子里被赵家‘辛苦’经营的民团,不仅没有被新任知府给撤销,反而有一种长久存在下去的趋势。 民团总局都被新知府明伦给挪去知府衙门里了。 这可是一个很有标志性的举措,代表着新知府对民团对陈州府的一些看法。 所以,赵家身上的压力陡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就像之前有‘先见之明’的苏和泰一样,一直在为民团‘摇旗呐喊’的赵家,现在也有‘先见之明’了。 陈州府接连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这证明什么啊?证明陈州府里有鬼。 虽然官府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但这并不耽搁官府接下来的态度,甚至这都不耽搁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乾隆接到苏和泰的奏报后,虽然历经了不敢置信、荒唐可笑、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等多个前奏,但在确定事情属实之后他还真挂上了心。 这种手段真太不可思议,太匪夷所思了。 就跟苏和泰想的那样,不抓到贼人,不弄明白其中的原理原因,全天下的粮库钱库就都要受到威胁,整个天下官场都不得安宁。 要不然怎么可能把明伦放在陈州呢?人家可是姓富察啊。乾隆朝的富察氏有多么牛逼,老百姓都能知道。 何况明伦还能算得上是富察氏的‘嫡系’,他是傅恒的侄子,也是孝贤纯皇后的侄子。只不过他爹是李荣保的庶子。(李荣保生九个儿子呢,傅恒是老九) 之前一直挂这个二等侍卫衔在京城里混吃等死的明伦,忽的被派来陈州当知府了,你要敢说里头没有猫腻,那真是把眼睛借给麻虾了。 明伦到了陈州府就开始紧抓起民团,非但如此,陈州的驻军也被增添了一个营。守备营升格为城守营了。设参将一员,辖左右二营兵。 赵家经营的小团规模放在整个陈州府不算第一等大的,但赵家民练说三百人那就是三百人。比账面上记着五百号人,实际上连一百人都没有的‘第一等’小团强多了。 明伦履新之后半点难为赵家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多次公开的表扬赵家。叫赵老爷子、赵爹等人心中是如山压力飞灰湮灭。 因为随着事态的发展,新任知府的‘本职工作’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从来陈州府当官当好地方的父母官,到前来陈州府挖地三尺的抓贼子尾巴,那陈州本地士绅的态度于明伦本人言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带着一把无形的‘尚方宝剑’的新知府明伦,根本就不怕陈州本地的士绅不听话。 干什么,要干什么啊?竟然敢不配合官府,竟然敢心生怨气不满,你是好大胆子,莫非你便是那贼党中的一份子? 陈州府的士绅都不是傻子,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脖子去跟明伦手里的刀锋碰,那可是要一死死一户口本的,甚至都能被株连九族的。 无形中明伦就也不需要再来结好陈州府本地的士绅了。 他这官儿可比被贬谪汝州当知州的苏和泰当的舒服多了。 苏和泰被贬官了,也不知道是被迁怒还是真的罪有应得,他被乾隆一脚踢去了汝州。顺带着一块去的还有淮宁知县张穆,他被任命为鲁山知县,戴罪立功了。 陈州的事态变化叫暗中看戏的赵亮大呼痛快。 苏和泰受到的应有的教训,赵家的危机也迎刃而解,这叫他终于可以放心的上京城找和珅和大粗腿去了。 至于张秋镇的李庆使人送来的王伦的书信里,王伦询问赵亮,那陈州、许州、开封等诸地事,是不是皇汉所为? 赵亮根本就不予回答。 虽然他就是不吭声,王伦等人心中也暗自有数。这等手段与当初清水教被人下马威时受到的打击可不是如出一辙?更别说皇汉几次送来的银子中,都有着不少官铸银元宝的落款。 为了防止假冒和缺斤短两,官铸银元宝,成品银锭上都要注明哪个地方铸造的、铸造的年份、工匠的名字等铭文。与私铸的一比,可不就一目了然了。 清水教上下人等早前是根本就没有想太多,官银在市场上也不是没有流通的,更多是认为皇汉的来头那么大,搞来一些官银,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从来没想过皇汉竟是如此‘搞’官银的。 一帮清水教高层在感叹皇汉的厉害之外,更多的是羡慕皇汉的根基之深厚。 这该经营了多久了,才能如此的人不知鬼不觉? 与之相比,清水教在寿张、堂邑几县衙门里的渗透,那就太不值一提了。 赵亮并不去管清水教的发展,后者手中有了些银子,本身地盘又临近运河,边上就有张秋镇这样的商业巨镇,他们起事缺乏什么自然自己会去买。 这些不需要赵亮直捣! 今年里他对清水教最大的指导,就是建议王伦暗中组织一队青壮,悄悄的渗透到聊城(东昌府府治)和临清去。 年后的鲁西北已经经月不见雨水,眼看着田地渐旱,麦田枯萎,彼处的百姓却只能跪地祈求老天降雨。 至于自救?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你想要自救也难啊。没有水泵,只凭着人力去挑桶浇水,那是杯水车薪。 反正不管鲁西北今年会不会有大旱灾情,其麦田受灾,夏粮减收,已成定局! 也怪不得历史上的王伦会在这一年里起兵,怕是清水教起义也少不了天灾人祸襄助的。 但赵亮的记忆要是不出问题的话,他记得王伦起义的时间该是在深秋时候,距离现在还有半年光景呢。所以他现在不需要去考虑清水教,而只需要来抱和珅和中堂的大粗腿! “哦,机子都装好了?” “大爷放心,小的保证它万无一失。” 赵家后院里,一辆马车上几口木箱被一道道麻绳给死死的拴住。 “那就启程吧!” 赵亮丢下手中的一本杂书,起身道。 第四十七章 和珅很清廉 从陈州到归德,然后再到济宁州坐上船,沿运河北上直抵通州。 赵亮前半程路重复了之前的老路,脚程不紧不慢,沿途查看松鹤楼分店的账簿,是都很满意。无论是归德府的老店还是济宁、临清的新店,松鹤楼的盈利都叫人看了开怀。 顺带着他还加强了一下与临清城守尉色勒敏的感情。 如此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时间已是四月下旬了。 赵亮先去了京城的中原会馆落脚,然后就叫会馆的小厮带路,让人驾车前往了杨柳湾。 沿街的绿迢杨柳簇拥着一牙弯月,水面波光粼粼,和珅把自家安置在这里,那还真是有眼光。 因为不远处有一座桥——李广桥,明弘治年间权倾一时的大太监。他曾经在这地方建造豪宅,“引玉泉山水,前后绕之”,获罪后,八大罪状之一就是“盗引玉泉,经绕私第”。满清入关后,便在河道东、西两边各修了一条土路,两条路合称杨柳湾——河西侧土路称李广桥西街,东侧土路称李广桥南街。 和珅的府邸就在李广桥南街。 对比后世煌煌堂堂的‘恭亲王府’,现如今的和府,那真是不要太渺小了。 赵亮并没有下车,而是深深的看了眼和府的大门后,叫人继续向前。 前世他是从网络上了解了和珅的一些情况,但现在,‘虚幻’变成了现实,他怎么可能只依靠着前世的一些皮毛就轻率的与和珅接触呢。 必须对之有一个详细的了解,把一切都尽可能的查清楚。之后再与之接触才好! 而且他还没有上苏和泰家拜访呢,怎么能先登和珅家的大门? 这可不是前后问题,更是个态度。 《雍正王朝》里雍老四因为年羹尧回京后不先到自己府上而是去了隔壁老八家大发雷霆,很是治了年羹尧一下。 虽然赵亮跟年羹尧比只是个小爬蚱皮,年羹尧被治的事情中也蕴含着其他不少因素,可只从外表上看,这态度和前后的问题有多严重就可见一番了。 尤其苏和泰才被贬,怕是正值敏感的时候,赵亮才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呢。 虽然他这次进京注定要开罪了苏和泰。 再则就是松鹤楼此番进京,那也是需要一些准备的。不提京城的餐饮界是什么状况,只说从买地到酒楼的翻新和内饰的装潢,都很需要时间。 当然,赵亮现在最充裕的也就是时间。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他,根本不需要在别处费精神,只要全神贯注的把京城的事儿做好就行了。 次日他养足了精神,就带着厚礼登上了苏和泰家的大门。 苏和泰本人自然不在京城了,他老爹也病逝多年了,但家里还有一位老太太。只是身体不太好,被儿子的一喜一悲给伤着了,正养病呢。 不过苏和泰的夫人在家,看到是赵亮的帖子后,是又吃惊又喜欢。注意一下,这里的喜欢可不是男女事上的喜欢,而是喜欢在赵亮上门每每都送的厚礼。 赵亮钱来的容易,花钱就尤其的大手大脚。加之知道这位是爱财的人,那出手岂会小气了? 从最新样的首饰头面,到市井上最拿得出手的绫罗绸缎,再到一匣子品相不俗的野参——这东西在赵亮这里是最不值钱,他购买了些人参种子,就那么毫无技术含量的洒在了空间里,然后一颗颗的人参就自己长出来了。到现在也两三年了,放在外头就是二三十年,年份是不太长,但贵在一个个品相看起来都是绝佳,使之顺利成为这次一应礼物中第二珍贵者。还有一对珐琅瓷的银怀表,以及契约一张——京城松鹤楼的三成干股。可是把人给乐坏了。不由分说的就给赵亮打下了包票,“我家老爷再是遭了贬,家中也有几门靠得住的老亲,定给你护做全了。” 陈州府的松鹤楼有多么红火,她是亲眼所见的。这要是在京城里再发迹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这三成干股就老值钱了。 不过这三成干股她也拿的心安理得,甚至都觉得还不够。 虽然饭庄酒楼这一行,是个真正凭本事说话的行业。人老赵家有自己的独门秘方,能把场子给撑起来,这本已经是老大的资本了。 伊尔根觉罗氏不过是敲一敲边鼓,撑一下场子,杜绝一些不长眼的家伙罢了! 但实则他们肩膀上担的重任并不比老赵家少。 京城里的贵人太多了,而满清入关后又有明文规矩,八旗子弟禁止经商,这是“大清铁律”。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八旗子弟明着不好以身试法那就在暗地里投资,雇用手脚勤快,颇能吃苦之人为其经营,好以掩人耳目。 这饭庄就是八旗子弟们最为热衷的行业之一。 一是本钱少,二是他们自家也用的上。 在燕京城中,如今这种满汉合作的饭庄不要太多,且均开设在京城的闹市区,其字号吉祥典雅,院落清洁恬静,桌椅古香古色,一派富丽堂皇。 赵家的松鹤楼如果一直都不温不火的,那的确无须伊尔根觉罗氏太多太大的庇护,满京城的酒楼饭庄多了去了。可要想名噪京都,门庭若市,那真就必须有人在背后撑腰了。 甚至苏和泰这一门都有些肩膀太窄了,或者说三成的干股太少了。 毕竟他们是姓伊尔根觉罗不假,但却不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嫡支,苏和泰的官儿更才是个小小的五品知州。 要不是暗中还有和珅的大腿等着赵亮去拥抱,赵家在京城的酒楼真就前途未卜。 八旗子弟里有太多不成器的贪婪家伙了,为了钱他们罔顾一切。吞了酒楼算什么?他们就是把眼睛盯向了赵家手里的秘方,赵家又能怎么来抵挡? 时间走进五月里,松鹤楼的位置已经被选定,就在大栅栏。这地方是燕京城有名的商业街么,哪怕是眼下时候也已经很繁华了,很多新世纪都耳熟能详的名号,现在这里就已经有了。比如六必居酱园和同仁堂。 只是赵亮对松鹤楼的改建装潢都兴趣不大,他还在使人收集和珅的情报呢。 偏偏和珅是一个小官,声名不显的,燕京城内毫毛一根,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来龙去脉,兼之赵亮的地位更加卑微,这就使得他很难真正的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唯一花钱套出来的话就是和珅很清廉! 第四十八章 赵亮?这是何人? 天下第一巨贪很清廉! 拿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赵亮禁不住笑了。这么看他上辈子查勘的一些资料还真的说对了,人和珅在步入官场的初期,乃是一个大大的清官! 至于后头为什么那般的贪污腐败? 自然是因为官场太黑暗太腐朽了,才把一个三观齐正的青年才俊给染的污黑发亮的么。 ——王老师的那张胖脸无时无刻不在赵亮的眼前闪烁。 而和珅现如今的所谓管库大臣,实则就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 管库大臣就是广储司下属的六库事物官员,广储司是内务府下属的二级机构之一,直白的说就是皇家的仓库,管库大臣相对应的官职就是六部郎中,因为他们的副手中便有从六部择选来的员外郎。这是乾隆为了防止广储司官员上下沆瀣一气,亏了自己的家底儿而做出的一项决策——另从六部挑选干练司员充任六库事务之官佐,定期更换,且他们的编制偏还依旧留在六部,从而叫之无法上下一心,好彼此监督,以杜绝贪腐行为。 广储司的一把手每年由内务府大臣一人轮值担任,其下设总管六库郎中一人为其副手,置六库郎中各一,对应银、皮、瓷、布、衣、茶六库,掌其出纳。 和珅只是其中之一。 职责是专司收贮龙蟒缎匹、妆闪片金倭缎、江绸、宫绸及缎、纱、绫、罗、绸、绢并布匹、棉花等物。 虽然官职不大,但实则权柄不小。 布库专门负责保管“上用”和“官用”的绫、罗、绸、缎等各色织品,连大名鼎鼎的江南三织造衙门所造绸缎的花样、颜色、数量也皆由布库、茶库拟定。 坐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和珅如果想要在金银上下功夫,其收获必然是极丰盛的。 比如雍老四时候,雍正就查出库存之纱有变色之事,四年三月时,他又发现库存的绸过薄而丝又嫌生,新织造的缎也粗糙而分量轻,于是雍正传旨让内务府总管查奏,特别指示要查清楚“系何处织造所进”。到了雍正五年的时候,雍老四又高叫着缎匹俱皆落色…… 曹家倒霉的时候,这就成了他们被抄家的罪过之一。 但和珅偏就用铁一样的事实证明,自己是个大清官。 没有丝毫的由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围上去,赵亮怕是连和珅大腿的一根毛都抱不上,而只会被踢一个狗吃屎。 但赵亮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与和珅套交情了。 和珅人在官场,家住在杨柳湾,那地儿是内城,都不是普通汉人百姓能住的地儿。 赵亮想要正常的去套交情,要用多久时间才能见效?怕不等结果出来,和珅先就已经发迹了。 所以他在上京之前就先准备了一样礼物,虽然这样会让他吃罪于苏和泰。 这是一样儿跟和珅的职责没有太多瓜葛,但也多少也有些联系的新鲜玩意儿。 不过……,起点为难的看着赵亮,“大爷,咱就这么的凑上去?”他心中好有一种舔着癞皮脸硬凑的感觉啊。 太生硬了,这也太没有排面了。 赵亮则翻了个大白眼,他也不想生硬,可这不是没时间嘛。 就目前所知的情报看,这和珅和中堂那是一个为官清廉又才艺不凡的文青。擅长诗词,写的一手好字,传说中《红楼梦》是他日后给保下来的,那还真的很有可能。 而吟诗对画偏就是赵亮最不擅长的之一。 肚里空空没墨水,哪里还能掉书袋? 虽然他后世的诗词也记得几首,比如毛爷爷的,但他敢说么,他敢做么? 我大清的文字狱,大家都了解一下。 再说了文人吟诗作对随意性太强了,你肚子里尽是茅草,四书五经都背不全,唐诗宋词都记不住,那何必去丢人现眼? “去吧!”赵亮挥了挥手,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他要是能继承了原版赵亮肚子里的‘学识’倒也是好的,原版赵亮怎么说也是很大概率考中秀才的人,四书五经都背的滚瓜烂熟,在某种程度上这跟和珅的秀才‘文凭’已经处在同一档次了。 牛掰的和珅和大人也只是考中了秀才,举人几次考试都没能中,也就是托他老婆的爷爷的福,被英廉弄进紫禁城做了三等虾。 要不然他就只能以笔帖试入仕,怕是现在还摸不到五品官的职衔呢。 从内务府下班的和珅和大人看着眼前的帖子一脸懵逼。 “中原陈州赵亮?这是何人?” 他从没结识过叫这个名字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中原人士。 不过他对此虽然吃惊,但却更震惊于赵亮留书中所说的那种器械,能有现今织布机数倍之功?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啊。 广储司下头除了六库外,还有银作、铜作、染作、衣作、绣作、花作、皮作等七作,及帽房、针线房两房,男女工两千余人,分别承做各项物品。 织布机这东西虽不是主业,但多多少少和珅还是有了解的。 更别说内务府偌大个衙门里本身就有织工和织坊。 二十五岁的和珅是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满洲第一美男或许难过其实了,但相貌俊朗又满面春风,无有一丝的凌人之气,出现在赵亮面前的时候,那第一眼还真叫赵亮暗叫了一声好。 “竟然是和大人当面?”赵亮很吃惊,万没有想到他上午使人往和府送的帖子和信,晚上和珅就出现在自己跟前了。 这是一下衙回到家后立马就又赶过来了吗? 连宵禁都不顾了?京城里晚上九点后大街小巷的栅栏就落锁了,没有夜行牌,被人抓到就要扭送衙门打板子。越是知法犯法的,受惩越重。 “事业心这么的强,难怪结婚六七年了,还没个孩子。” 赵亮心中打趣着,实则大松了一口气。和珅能这么急切的来到,可见他为之准备的‘礼物’是大有作用的。 这最后的担心也没有了的赵亮,虽然相貌身材被眼前的和珅衬的很平淡无奇,可他神态从容,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倒是让和珅心中也叫了一声‘不错’! 作为布库的官家,和珅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打过交道,商人也见过不少。 因为广储司作为皇家的金库,其内各类物资来源复杂。除了国库的拨调,剩下的既有皇庄的营收,还有内务府的经营(皇商),以及榷关的分润,乃至是籍没家产、罚赎入库和捐纳报效。 里头一些皇家用不到的东西,或是常年积累下的东西,那都要折卖变现的。 虽然和珅只是内里的一小官,在内务府偌大的利益输出链上仅是一个小虾米,但他见过的商人真的不少,但很少能从商人身上感受到眼前之人所给他的那种强烈的自信。 哪怕对面之人是主动上他家门的,哪怕对面之人只是一个商人,而他和珅是官。 “和某官职微末,但眼睛还不瞎。听闻先生所言之新机器,深以为其乃利国利民之神器也。如果所言不虚,其效仿佛唐时之曲辕犁!” “如何还能按捺的住。故而连夜来访,还望见谅!” 第四十九章 赵和会 中国社会是男耕女织的社会,织布的重要性在整个社会经济体系中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要是真有一种能叫织布效率提高数倍的机械,那内中的意义有多大,和珅用屁股都能想到。 双方就此落座,相互打量起了对付。 说真的,初一见面,他们彼此间的感官都挺好的。 此时的和珅还不是日后如日中天的和中堂,他仅仅是内务府系统中的一个小官,本身又是从苦难和磨砺中走出来的人——三岁丧母,九岁丧父,被后母苛待,遭亲戚嫌弃,甚至连仆人都反噬,十三岁时为了自己和弟弟和琳能继续读书,卖掉了手中仅有的一块土地,虽然在宫学中得到了老师吴省钦、吴省兰的看重,却也只考中了区区秀才。 十八岁时娶了冯英廉的独孙女,看似要兴旺发达了,却也科场连试不第,举人都没考中。 被太岳使劲送进紫禁城补了一个三等虾的缺,到现在也才熬成一个五品的小官。 而哪怕是有冯英廉在背后做靠山,进了内务府体系的和珅,也一直都谦虚有礼,一丝不苟,从无骄傲自大。 这样的一个和珅,还是一个从来不自视高人一等的人。 而赵亮呢?作为穿越者,一个能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看穿历史迷雾的人,骨子里的傲气可想而知。虽然他从来不会主动的表现出来,甚至在苏和泰跟前更会昧着良心说好话,也能算得上趋炎附势和阿谀奉承了。 可赵亮心中有底气,一个底气十足的人,哪怕去看人眉睫,那他的样子跟一个真正的趋炎附热的小人的模样也是有不同的。 小人永远不敢拿目光直视自己要巴结的对象,赵亮敢,不仅敢,而且做得坦坦荡荡。 说真的,对于和珅这么个巨出名的历史人物,他心中真充满了好奇! 哪怕他知道和珅日后的成就是多么的“巨大”,哪怕他知道眼前的俊朗青年在不久后之就会飞黄腾达,哪怕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目光打量人有失礼貌,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去上下打量着和珅。 和珅并没什么恼意,这一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格,自小吃的苦和他入宫当侍卫的那段日子不住的被人嗤笑排斥,如此的艰难磨砺已叫他对外来的一切目光坦然以对。 他娶妻多年也没有一个子嗣,府中亦没有妾室,似乎夫纲大大的不振,这在古代可谓是一大笑谈了。能入宫做三等虾靠的也是英廉的出力,和珅这不是入赘(似乎)胜似入赘啊。 粘杆处侍卫中达官显贵家的子弟多了去了,自然和珅就在其中受到了不少嗤笑和侮辱,包括排斥,当然这里头也有和珅长得太帅的缘故。 对比曾经的那一道道饱含耻笑的目光,眼前的赵亮目光清澈,那只含有好奇的目光又算的了什么? 二就是眼前之人所代表的意义。 中国自古便是男耕女织之世界,如果眼前之人所言的新织布机真的有他所说的那般厉害,那意义之重大还真不次于曲辕犁。 “小人来京多日,曾使人多方打探,探听过一些消息,耳闻和大人能力出众且恪尽职守,更难的的是为官清廉如水,刚正不阿,思及再三才叫随人投书和府。不想今夜和大人便急忙赶到,实在是出乎意料,亦叫赵某欣喜的很。” “和大人没有因小人身份卑微而弃之不理,也没有自持官身来欺压小人,更没有将那新式织布机视为奇淫技巧,为不登大雅之堂之小道。其德其识其行,真乃好官,小人没有看错人。” 赵亮说话时候神情略微‘激动’,一副掏心窝子说话的样儿,把和珅是夸了又夸。 夸得和珅脸上都浮出了一抹红潮,还没有发达的他猛地被人这般的称赞,那免不了心神会有起伏波荡的。 何况赵亮‘真本事’打底儿,硬骨头的人夸人更醉人。 “赵先生言过其实了。和某乃朝廷命官,自要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那新机如真能有数倍老机之效,来日推广于天下之间,可泽被苍生,乃利国利民之神器!和某如何敢怠慢?” 赵亮看着和珅面上的真挚,似乎没有一丁点的虚假。这和珅究竟是段位太高了,高的叫他明知道不对也都看不出一丝儿的不对来,还是说眼下的和珅就真是一个如他所说的‘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的好官? “一点也不为过。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说来容易,实则难矣。否则小人如何要使人探听了多日,才敢投书大人府上?那不就是怕所托非人,置身送入了虎口狼穴么? 届时不仅新式织机难见天日,便是小人一家的性命也有不保啊。” 和珅听得张口结舌,这有点超出他的思维了,连声道:“不至于,岂能如此?”可这话要他自己说来都不信。京城内有太多的贪得无厌偏又来头甚大的混账东西了,从黑暗的角度来揣测这个社会,赵亮说的话,真不是没有可能。 他在上门之前可也使人打听了赵亮的来路的,赵家是开酒楼的,敢上京闯荡身价很不菲。 京城里万一碰到那没底线的混蛋玩意儿,保不准真要一口全吞呢。 赵亮端起了茶碗,并不接话。 和珅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认为眼前的赵亮那是在等着自己开价钱。当即开口道:“先生尽可放心,和某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先生所忧虑的那些尽为虚诞。” “我明日即可将此事物告之于太岳,请他上禀皇帝。如此利国利民之神器万万不会被耽搁的。而先生的大名亦可直达天听,留名青史。万岁爷英明神武,必不会亏待先生的。” 赵亮探听和珅的消息是千难万难,可和珅探听赵亮的消息却甚为轻松,很轻易的就从会馆里打听到了赵亮的来路。 心中对赵亮这个开酒店的却忽的拿出了如此’神器’,那是相当不解的。 但存在即是合理不是吗? 就像当初在咸安宫的时候,谁能想到和珅一个落魄少年能被英廉看中? “和大人乃英廉老大人之孙婿,有中堂大人襄助,小人亦相信此事会万无一失。不过小人的贱名能传入万岁爷的耳中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可不敢得陇望蜀再期望其他的。小人家里在京中新开一酒楼,在豫鲁多地亦开设有饭庄,生意颇为红火,岁入颇丰,足够养家也。” 赵亮脸色立刻变得柔和了,双方间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融洽了。 和珅开出了条件,赵亮给出了答复。那点要求在和珅看来真不算的什么。 “和大人且里面请——” 赵亮起身把和珅引入里间,既然‘条件’谈妥了,实物也该在真人面前露相了。 第五十章 另眼相看 所谓的新式织布机是什么? 那就是飞梭! 雍正十一年,也就是西历的1733年,英国的一个钟表匠约翰·凯伊发明了飞梭。这飞梭是干甚么的呢?它又是什么样的呢? 实际上飞梭就是一个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滑槽两端装上弹簧,能使梭子可以极快地来回穿行。 这就对织布大大有益了。 大家都知道织布是经纬交错的,这个梭子就是载有纡子并引导纬纱进入梭道的机件,它的运作速度直接关系到了织布的效率。 而且因为中国的织布机多是一个人在做,尤其是女性,她们用梭子引导纬纱的时候,两个胳膊相互配合,一边穿进来,一边拉过去,于是织布机就要做得小一些,布匹的宽幅也跟着小了下来,这样才方便梭子左右穿梭纬纱么。 外头引进来的少许洋布之所以宽幅大,那是因为约翰牛的织布机习惯于两人配合做工,也就是说在飞梭被发明之前,西方织布机的梭子是两个人从两边来回传递的。这样固然是费人工,但布匹的横面宽幅也跟着变大了。 而在飞梭被发明之后,一个人就能完成以往需要两人配合的织布工作了,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 因为飞梭穿梭经纬纱线,靠的是内置的弹簧的力量,是机械的力量。 所以飞梭的发明使得织布速度变快。它大大提高了约翰牛织布工人织布的效率,以至于约翰牛市面上的棉纱又供不上使用了,间接的导致了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从而揭开了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大序幕。 赵亮手中现在只有飞梭织布机,但珍妮纺织机对他言也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他没有搞出来。 这两样作为某点历史文中主角攀科技树时经常要出现的东西,前世的赵亮不止一次的询问过度娘,看过它们的动画原理小视频。内中结构一清二楚。 在周家口的铁匠铺开启后,随着第一批实用性弹簧的出现,赵亮就很轻易的就copy出了飞梭,但对于珍妮机么,他现在还不需要。 和珅自然没有织过布,但他对织布机的效率还是很清楚的,也知道织布机的大小。看着眼前这一台明显要比以往见到的织布机更宽大,操作实践中效率也明显更加迅速的机械,他的两只眼睛里满是憧憬。 这是织布机么?放屁,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是能够叫他的大靠山英廉一举抛开身上晦气的大功劳。 “好,好,此神器也,真神器也——” 想得再多再美也不如亲眼一见,脑子里陷入了无边遐想的和珅激动的简直要难以自抑,拍着织布机大声的叫着。好半天才镇定下了心神,对赵亮不做遮掩的说道:“先生真和某恩人也,此物神奇一如先生所言,分毫不差。于天下人有大用,于我和珅更有大用。” 虽然东西是赵亮的,可作为赵亮’献礼’的经手人,和珅也就罢了,他背后的英廉也罢,那是都有大好处的。 这妥妥的能叫英廉在乾隆面前卖个大好,而这个‘好’在英廉等一干重臣刚刚因事受到了皇帝斥责的时候,于英廉个人言绝对的是万金不换。 赵亮听出了一点话外音,但他先前半点英廉受惩的风头都没有探听到,就跟苏和泰一事一般,双方的情报严重不对称,他就是脑子再灵活也猜测不出真像。 事实是,就在赵亮上京的路上,兵部右侍郎高朴(高斌的孙子,慧贤皇贵妃的侄子)弹劾太监高云从向左都御史观保,侍郎申保、倪承宽、吴坛等泄露道府记载。乾隆皇帝大为震怒,就问英廉等一干内廷八旗重臣知不知道这事儿。 英廉等人纷纷说自己不知道,乾隆心里清楚啊,他们不知道才有鬼呢。下诏诘责,“云从以贱役无忌惮,岂可不亟为整饬以肃纪纲?但不屑因此兴大狱,故不复穷治。诸大臣岂无见闻,独高朴为之陈奏,内省应自惭……”,乃命夺诸臣职,却又叫之从宽留任。 可以说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于英廉等受罚诸臣言,都不过是一场表面功夫。但再是表面的功夫,那英廉等人的脸面也受损了。 这个时候英廉能忽的立下大功,会不会受到皇帝真金实银的嘉奖且不提,只说这受损的颜面,是彻底的弥补过来了。 在赵亮所知道的历史时空中,和珅的太岳冯英廉的仕途鸿运显然还长久着呢。 当初查和珅的时候他也顺带着瞄了几眼英廉,太具体的细节赵亮是记不清了,可大致脉络他还是有印象的。那冯英廉也是个bug,自从入仕以来就步步高升,中途几乎就没瓶颈拦截。眼下才是乾隆三十九年,冯英廉还能再风光十年呢。 但和珅不是冯英廉,他的位置低,眼界还有点浅,皇帝对他言那就是真正的‘天’,自己的大靠山太岳冯英廉受到了诏书诘责,可就像一块大石头横在他心口了。 和珅他不会擅自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英廉甭管能靠什么在皇帝面前卖个好,那就能大大缓解其中之“危机”。 赵亮对这些内幕一无所知,自然猜不出因果来,但他还是欢欢喜喜的送别了和珅,并与之约定了明日一块去英廉府上。 和珅离去之后,会馆内的司事、伙计再看赵亮一行人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之前是平常人视之。 这上京做买卖的人他们见多了。 可是做‘买卖’能做到引的官老爷冒着宵禁来访,这就是大能耐了。 四九城里能无视宵禁的官儿很多很多,可任是哪一个,在他们眼中那都称得上贵人。 内心是更加的好奇,这伙儿凭什么使得贵人夜里来访?赵亮他们自从抵京以后,一直都很低调很不显山漏水的。 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发迹后往京城发展的酒楼少东家。 可眼下的这本事,又哪里是经营酒楼就能经营出来的啊! 再说了,那松鹤楼在中原生意做的再是红火,影响力也传不到京城啊? 可那来访的贵人,通体一身贵气,相貌硬挺,看着就是不凡。 第五十一章 进宫 赵亮在决定拿出飞梭的时候,就有想过见到乾隆,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的快。 简直太顺利了。 自己头一天投书和珅府上,第二天上午就见了冯英廉,后者亲眼验看了飞梭织布机的效能后,当即就进宫求见乾隆,然后自己就也跟着见到乾隆了。 虽然人是趴在地上的,就是进宫途中,那眼睛都被领引的太监管着,不能东张西望,要一直瞅着地面。搞得像是他赵亮像是没来过紫禁城一样。 “小小年纪有此巧思,莫非是自幼好之?” 乾隆还没老糊涂,很清楚飞梭织布机的意义之重大,所以见到赵亮之年轻后很是吃惊。 一是震惊于此利器竟不是出于一老工巧匠之手,而是一个年纪如此青葱的小辈。旋即就有想到是不是此子吞了别人的功劳,胆大包天要蒙骗于他? 最后则惊诧于他的胆量。 无论是不是有欺君之嫌,赵亮之人的巧思聪慧都可见一番。小小年纪就投书于和珅府邸,借和珅背后的英廉之力,直达天听是其一;敢亲自上京经营酒楼是其二。 四九城里那些叫得响名号的饭庄可不是好经营的,乾隆虽深居大内对之也是颇有耳闻的! 而赵家的松鹤楼能名响中原,接连在多地开设分店,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其孤身北上京师闯荡,显然不会甘心默默无闻…… 英廉、和珅都在一旁竖立,闻言默不出声。这事儿与他俩无关不是? 赵亮便是犯了贪功冒名之欺君大罪,与他俩也毛的关系都没有。二人只多是见之欣喜,操之过急,受人蒙骗罢了。 “不敢欺瞒圣上。小人自幼攻读诗书,于机关工匠一道上并无建树。” 赵亮神态也非常之镇定,早在他决定要拿出飞梭织布机的时候就有想过这一点,自己一个富家少爷从来未接触过纺织,怎么就能想出飞梭的妙法呢? 这都不是和珅有没有提醒过的事儿了,而是他做事儿前先就要想到的‘漏洞’。 他的回答是:“去岁小人于济宁、临清两地开设分店时候,曾听人提及了三两句,言西洋之地有能匠,散巧思,改织布机省半力而工十倍……” 临清、济宁都是大运河沿线的商业明珠,人来人往的不要太多,根本就无法查实。赵亮以此做托口,万无一失。 传扬出去了还能给天下人敲上一记小警钟,叫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虽然这点警告根本就打不醒沉睡中的中国! 乾隆沉没片刻,接受了这个答案,鸡蛋好吃但不需要知道是下蛋的老母鸡是那一只么。横竖赵亮已经把成品摆在他面前了。 作为飞梭织布机这一’工程’的总负责人,赵亮任务完成的很漂亮,那功劳自然也是最大的。 至于他是怎么完成工程的,又是这么跟和珅、英廉搭上关系的,又为什么是跟和珅英廉搭上的关系,他通通不需要了解,也无意去了解。 心头仅有的一点疑惑消失了,乾隆的神态更加缓和。 下面的英廉、和珅不经意的对视一眼,知道赵亮‘立功受赏’前最后一道难关也过去了,接下来就顺顺利利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赵亮的好处就来了。首先是乾隆亲笔手书的‘松鹤楼’匾额一块,会由内务府做好后亲自送到;然后是赐金百两,也算一笔小钱了;最后赵亮摇身一变的成为了国子监生了。 虽然这最后一条的附加作用对赵亮来说根本无用,他一不会入国子监学习,二不会步入官场。这个由皇帝亲自恩赐的监生,某种意义上就跟寻常用钱捐来的监生没啥个区别。 但这好歹也是一份荣耀,一份大大的荣耀,能让州府官员都必须正视的荣耀。等于无形中提了一把赵亮的身份。 其实际作用不亚于乾隆的御笔亲书。 总的来说乾隆的付出与他的收获根本不能成正比,飞梭织布机对乾隆的助益远不是他所赐下的那点东西能比拟的。 可这就是封建王朝。 机械之功根本就不被重视的,想想戴梓的下场吧。 得了好处,赵亮就要出宫了。乾隆不会留他吃饭的。 而英廉也去了内务府,因为这推广飞梭织布机的差事落在了他的头上,喜的他满脸都是笑。 宫门外英廉还特意叮嘱和珅,叫和珅好好的款待赵亮,等他下衙后再当面重谢。 赵亮连道不敢,看着英廉的官轿远去,再看着宫门外广阔的天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从今往后,赵家真的就是天开云阔任翱翔了。 “和大人,小人等的此恩典,实大人的功劳。赵亮没齿难忘!” 神武门外,赵亮郑重其事的向和珅行了一礼,都被不远处神武门的侍卫看在眼中呢。 和珅忙一把将他扶起来,“哪里是你来谢我,该当我谢你才对。你是不知道啊……”三言两语的把英廉此前的受责一事讲明白了,听得赵亮心里卧了个大槽。 和珅重重的拍着赵亮肩膀,“今天你我等都在万岁爷跟前亮了明像,太岳丢的颜面不止补了回来,还被皇上许以重任,那新式织布机一旦能推广天下,内中的影响……”绝对是言语所无法表达的。 事情做好了,保不准英廉在后世都能混一个青史名臣,流芳百世。 虽然副作用是赵亮真的把伊尔根觉罗家往狠里给得罪了。 英廉都挨训了,一样是宫廷重臣的内大臣阿克登还能跑的了吗? “意外,大大的意外!” 赵亮心里暗起嘀咕,可和珅还依旧兴奋。 吃过苦头的和珅很清楚真正的艰难日子是多么的难熬,而他就是在最难熬的时候,生活质量也绝对比普通的平头百姓要强的多。对于后者,艰难的生活中但凡有一个多挣钱的法子,都是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现在英廉成为了给贫民百姓递救命稻草的人,都不知道能在这件事中收揽多少民望呢。 对于官员而言,那都是耀眼的政治资本。 “此时于和大人于英廉老大人言或许很重要,那于在下于我小小一个赵家言,又何尝不是万分珍贵?” 赵家压下心头的震动,开口说着。 赵家是真正的平头百姓,只多算是个籍籍无名的乡绅财主,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看看苏和泰一事给赵家带来的影响,那就可以看出权利的重要性。而现在的赵家却已经被乾隆许下了一层护体金光,哪怕不能跟当官的平起平坐,那也不再是府县官员手中任由他们把玩的小玩意儿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结果比赵亮拿来的飞梭织布机的经济意义更重十倍。 回去的路上和珅没坐轿子,而是随赵亮上了马车。两人,一个心存感激,另一个又有意应和,一路上言谈甚欢。 等回到英廉府上的时候,那已经是兄弟相称了。 赵亮很喜欢。在很有可能把伊尔根觉罗氏得罪大了的情况下,和珅这条大粗腿他必须抱老实了。甭管和珅的这份感激能持续多久,他都决定,自己顺着杆子往上爬定了。 第五十二章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听人提及三言两语便能造出实物来,可见贤弟是聪慧的。你家境又富庶,不缺钱资,听你言语也是自小进学,怎地不在科举文章上下功夫,以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小小年纪反而行起了商贾之道?” 听说赵亮两三年前就已经折腾起家中的生意,和珅吃惊大了。两三年前的赵亮才多大啊? 赵亮摇头苦笑,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来。“如果可行,谁又不想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小弟也曾下场应试过,十五岁时过县府两试,一度在我陈州府中也小有名气。只可惜时运不济,三年前应院试时,落水染病卧床数月不起。错过了日期不说,好容易能起身了,身子骨也毁了。” 赵亮伸了伸手,露出自己消瘦的手腕。“我家中长辈一贯宠爱小弟,多方滋补,也难见奇效。哪里还敢叫小弟再赴科考?” 和珅也是下过场的人,自然知道科考当中的艰难。看着赵亮那瘦如枯柴一样的臂膀,满脸都是忍不住的叹息。 十五岁就得了童生,那绝对是科场上的好苗子。但就赵亮眼前的体格,下过一场,那秀才考不考的上就先不说了,棺材板却一定要预备着。 甚至和珅都由赵亮想到了自己,他也是少年英才,十七岁中秀才,可惜接下的举人连试不第,太岳又拦着他不让他在科举上白白耗费时间…… “时也命也。小弟虽然于科考无有大气运,但在病榻中,闲翻古书,却从中找到了一个妙方。由是才有了今日的赵记松鹤楼。 先是陈州本地,次第散布中原、皖北,去岁又入驻济宁、临清。 说句自夸的话,这生意做得是很好地,可谓是日进斗金。但赵家根基浅薄,非是有知府苏和泰大人的庇护,以我赵家之身板做下此等大的生意,不次于小儿持金于闹市。” 和珅眼里没有一丝贪婪,只是有满满的好奇,好奇眼前的赵贤弟。这到底是甚么运道呢? 本来是个读书苗子,却因为意外而断了科举之路,但偏偏又讨得了一聚宝盆? “苏和泰,就是现任汝州知州的那个?” “兄长也知道?” “你们陈州府闹出了那么大的案子,满京城都传扬个遍了。实是匪夷所思!” 赵亮猛地点头,可不就是匪夷所思么。谁能想到自己这个病秧子会有bug一般的随身空间呢? “不过我曾听闻此人之风评,非是那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之辈。贤弟家中营生靠上了这一位,怕是要破费不少了。” 和珅一脸的玩味。他现在一点也不贪钱,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根基还没有打厚实,就是要贪财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何况他和善保自家里虽然很穷,但他媳妇可一点都不穷。英廉嫁个孙女,怕都要把冯家的家底儿给搬空了。谁叫那姑娘是他千亩地里仅剩的一根独苗呢。 “能把生意做顺了才是第一,与之相比,那点破费又算的什么?”赵亮全然不在意的说。 而至于苏和泰搞得民团坑了赵家不轻的事儿,他是一个字也不多说。很多事不需要自己亲口去说,而是需要别人主动的去揭开,这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就像那皇汉。 赵亮就不信清水教起义之后,清廷还能一点‘皇汉’的消息都探听不到。甚至聪明一点的官儿都能轻松的把皇汉与府库被窃时间给联系上。 不提清水教从皇汉手里拿到的不少银子上都烙的有铭文,只说赵亮给清水教下马威时用的那手段跟府库失窃案件就有着肉眼可见的联系。 皇汉不可能永远都躲的半丝儿风声也不露。赵亮自然是不愿意暴露在清廷目光下的,可这并不意味着皇汉就也是如此。 真要是半丝儿风声都不泄露,日后赵亮还怎么去拉拢队伍啊? 但皇汉想要打响自己的名号,借着满清的口来张扬,那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飞梭织布机这件事上,赵亮已经狠狠地把伊尔根觉罗氏给得罪了一番了。和珅一时间想不到,不意味着他日后就想不到。虽然苏和泰府上的那三成干股是赵亮亲自送上门的! 下午从英廉府上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了。赵亮人喝的有些微醺,拉住前来相送的和珅的手,把一个折好的纸方块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您一定要收下,一定!”这又是五成京城松鹤楼的干股。 “五成干股?这赵亮对自家的酒楼是信心十足啊。”英廉看了后立刻笑起来了。这赵亮在酒桌上看着还挺老成的,但做事却怎么就不留余地了? 这京城松鹤楼的生意要是不行了的话,他现在送出去的干股可就是得罪人了。 “孙婿之前与他交谈,赵亮谈及自家的松鹤楼,那还真是一个敢夸口的人。”在英廉的面前,和珅可不会称呼赵亮贤弟了。不过口气还是一贯的温和,今日事英廉是得了个大便宜,而英廉又是他和珅的最大最坚实的靠山,英廉牛逼了,他和珅不就也跟着牛逼了?所以和珅对赵亮是发自身心的感激。 “日进斗金?哈哈哈……”英廉听了话后又忍不住笑了,这个赵亮还真敢说得出口。 而至于赵亮口中感恩戴德的苏和泰么,英廉捋着胡须笑了笑:“真是亏了这苏和泰耿直,要不然有他在陈州,这飞梭纺织机一事,安能落到老夫的头上?” 伊尔根觉罗氏又不是在御前没有人手,阿克登还是个内大臣呢。 “哦,这么说赵亮倒是把伊尔根觉罗氏给得罪了。”和珅忽然若有所思。 那赵贤弟对苏和泰可是很‘感恩戴德’的,但这件事上呢,赵亮偏偏又像是在专门等苏和泰调任了,才把飞梭织布机给拿出来…… 因为这前后之间的时间点也间隔的太短了。 “这当中……”怕是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吧,不过不管怎样,很突然的,赵亮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有了点变化。 阿克登那可是跟英廉一块挨乾隆训斥的八旗大臣,然而现在英廉不仅把丢的面子给找回来了,还凭白的赚了个天大便宜,阿克登看在眼里能不吃味? 要知道这本是他们嘴边的肉啊。 结果呢?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 第五十三章 英廉的考验 英廉也很有意味的笑着,他一直觉得和珅很聪明。选择和珅当自己的孙女婿,那不只是因为吴省钦吴省兰兄弟对和珅多有夸赞之词,也不全是和珅家势中落,无父无母,后院既没人能压着他唯独剩下的宝贝孙女的人,前堂上和珅也必须依靠着他英廉的势,更不是因为和珅家庭虽差自身却努力进学。咸安宫学那么多的八旗子弟,虽然胡吃狗油的很不少,但刻苦努力的也一样很多,和珅并不是当中学业最好的一个,这看他举人都没考上就能知晓。 英廉选和珅当孙女婿,那第一是和珅的自身条件不差,第二就是和珅人长得帅气,而第三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和珅脑子有灵性。 不是在读书上有灵性,而是在为人处世上有灵性。 这在英廉看来比和珅读书用功更重要。 而现在看,和珅显然是领悟到了其中的重点。 “现在你又怎么看那赵亮?”自家的孙女婿对赵亮很有好感,英廉并不反对。他自己对赵亮的感观也不差。 但有一条他必须给和珅掰回来,看赵亮感觉不错归不错,但千万别感激他。 今日事就是一场交换。 英廉乃至和珅都得到了好处不假,赵家人的好处就少了吗? 从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乡绅一跃变成了无数人瞩目的陈州赵家,赵家的好处就少了吗? 大家是等价交换,没有和珅和英廉,就赵家的能力凭什么能这么快的直达天听?他英廉可没有昧了姓赵的功劳。 所以,大家有一定的好感是可以的,但那是看在双方有过一场愉快的交易的份上,万万没有感激的。 “是个聪明人。” 和珅正色答道,甚至都想到了赵亮临走前塞来的五成干股。 “只是孙婿还有不解,那赵亮已经与苏和泰相交日久,怎么这次就偏偏要撇开苏和泰?是因为苏和泰遭贬了吗?” 潜意思告诉和珅,自己最后的猜测是不对的。 “呵呵,这个原因么,你自己去想。”英廉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不说。 和珅知道这又是英廉布置给自己的一道题,心中已经想着派谁往陈州走一趟了。就跟赵亮的消息严重短缺一样,和珅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贤弟也缺乏严重的认知。 短短两天时间,甚至较真的话只能算一天,赵亮冒头冒的太快了。 只不过潜意思里他还是偏向赵亮的。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一直在京中原群商中默默无名的赵亮,忽的变成了中原商贾中的大明星。 无数双手向他伸来,一根根橄榄枝朝他递来。 赵亮没有自大,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反正这时候他风头正劲,有了乾隆皇帝亲笔提下的‘松鹤楼’御匾一块,满京城都没谁敢这时候向他下手。 说的就是伊尔根觉罗氏。 是的,这就是乾隆对赵家的恩赐,这层‘护体金光’在短时间里还是威力极强大的。 至于这些蜂拥而来的人么,其中有多少是因好奇而来见识见识赵亮——于他们眼中赵亮跟松鹤楼就像是被展览的大熊猫一样,大家都来看一看啊,又有多少是真的想要结交赵亮的,那就说不准也分不清了。 默默无闻的“松鹤楼”怎么突然间就被皇帝亲笔题名了呢?很多人都一百个好奇。至于赵亮头上的监生就很不值一提了。 燕京城内有太多的人可以无视‘监生’这一名号了。但大家必须正视松鹤楼! 燕京城内的餐饮业是藏龙卧虎不假,都不知道那些酒楼饭庄的背后有多少个达官显贵在撑腰,但乾隆皇帝的牌面必须是最大的。 这燕京城内,除了传闻中运气好大爆炸的“都一处烧麦”的风光松鹤楼还不能遮掩,其他无数个的酒楼饭庄,有哪一个能比松鹤楼风光无限? 皇帝手书赐下的御匾,先前也就独有烧麦馆了,现在再多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松鹤楼。 后者的装修还没搞完呢,就先已在京城中名声大噪。 更别说松鹤楼的招牌本身就有点名头,这么一宣扬,那就立马被抬入京城第一流饭庄之列了。 叫从来不担忧松鹤楼的招牌会被砸的赵亮喜不胜喜,他连打广告的钱都省下了。 而且京城的消息迅速的就会传遍四方,那其他各地本就红红火火的松鹤楼分店不仅都稳妥了,还能更上一层楼。可以说这一回赵亮下的血本虽然大,却也真正得到了不菲的回报。不管是从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 整个赵家的根基都借此机会给一举稳定下了! 但不好处就在于他把伊尔根觉罗氏给得罪了。 不看连贪财的苏夫人都使晚辈登上门来,送回了赵亮那份松鹤楼三成干股的文书。 可赵亮怎么会收呢。 他还是很看好苏和泰未来的前景的,如果他是皇帝,他就肯定会对‘性情耿直’的苏和泰褒以欣赏的态度。盖子掀的是有些鲁莽,但也总比那些老捂盖子的人强吧? 苏和泰能掀盖子,才说明了他心中真的有大清,有主子爷。 只要苏和泰在汝州任上做的不错,赵亮相信乾隆一定会大用他的。 所以赵亮并不想彻底的得罪了苏和泰一门,再说了赵家发展到今天也真离不开苏和泰的护佑,三分干股他给的心甘情愿。 而跟苏和泰家彻底闹翻的话,不说那会不会落得一‘忘恩负义’的骂名了,苏和泰可是才被乾隆贬官,赵亮如今的行为很有点眼看老东家要不行了自己慌忙跳槽的意思。 他可不想背着这样的骂名,那样的话他日后还怎么跟当官的交际? 同时呢,赵亮也更不愿意跟整个伊尔根觉罗氏结下怨仇。 在临清的时候他就已经送了城守尉色勒敏当地松鹤楼的三成干股,出手这么大方,那原因之一就在于此。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色勒敏能不能逃过接下来的清水教之劫! 别看老赵家得了皇帝题匾,但赵家人依旧是个屁民。 至于那些伸来的手和橄榄枝,呵呵,都不过是浮云罢了。可当不得真的! 第五十四章 伊尔根觉罗 伊尔根觉罗氏府上。 赵亮规规矩矩的坐在下手,“赵家出身微末,短短三年来生意就遍布中原,能做的顺风顺水,知府大人作用几何,赵家人心知肚明。这三成干股赵家出的心甘情愿。太太今日使人送回,赵亮如敢受纳,便真连畜牲也不如了。” 这个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上首端坐的苏和泰夫人脸色立刻好看了不少。 别说她傲气,姓赵的就是有了皇帝赐匾又如何?那照旧是个不值一提的草民商贾。至于赵亮头顶上的监生,那屁都不是。 之前她使人把文书送回,可不是怕了赵家人,也不是在试探姓赵的态度,而是在质问赵亮。 飞梭织布机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正式铺展开来,可阿克登已经很清楚其中的道道,颇感恼火。 这火气一是冲着始作俑者赵亮去的,二是对着苏和泰去的。 瞧苏和泰干的好事。明明是自家的门下,却叫姓赵的吃里扒外,便宜了外人。 他阿克登与英廉的地位相当,内大臣是仅次于领侍卫内大臣的侍卫亲军统领,比之英廉身上的官职不弱哪里去了。所以他们当初是一块受的乾隆训斥,这冯英廉先在皇帝面前卖个好跳脱出来就罢了,阿克登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跟他一样处境的八旗大臣还有不少。可偏偏英廉拿到的好处是从伊尔根觉罗氏门下挖出来的,这就太扫阿克登的脸了。 叫他觉得丢人了。 苏和泰府上已经受到了阿克登传来的斥责,府里的当家太太又怎么会不怒?自家老爷刚刚被贬了官,要想重新爬回原位置,可不正是依靠阿克登一门的时候么?却因为小小的赵家把人给重重得罪了。 苏和泰夫人想到这里,刚刚熄灭了少许的火气重新翻腾了来。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把话说清楚了。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究竟要干什么?把好好的功勋送给和珅冯英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在视我伊尔根觉罗家为无物么?” 英廉得了个天大的好处,她到不十分在意,她在意的是和珅得到的好处。照阿克登那边传来的话,那功劳本该是他家老爷的啊。 想到被贬官汝州的苏和泰,想到和珅这件事上可能受到的好处,想到自己从三品道台夫人落得如今区区五品知州夫人所惹下的嘲弄,太太内心的火气一股脑的怼向了赵亮。两眼看仇人一样怒视着赵亮。 “如果知府大人还是陈州的知府大人,或是如愿以偿的稳步高升,这飞梭织布机在下只会永远的瞒下去。”赵亮也不做什么遮掩的说话,“一是用不着,二是小人真信不过。” 赵亮抬手止住了苏和泰夫人的怒气,“您先听我说完。” “这一是用不着,是在于赵家旁着知府大人,俺们完全能一直的等下去。” “知府大人可是旗人,出身不凡,在京城里有着不浅的根脚。既然上了三品道台的衔儿,那依朝廷的惯例,日后步步高升,封疆大吏就不在话下。 我赵家只需要受大人的恩荫,稳步发展,等个五七八年,知府大人已经是一地大员,如何还能护不住松鹤楼?到时候再上京城就是了。” 今日的一幕很早时候就在赵亮脑海里预言过,谁叫苏和泰太籍籍无名了呢,跟和珅根本无法相媲美。后者才是赵亮真正要攀附的对象,但前者又是赵家必须先巴结的大靠山。 就松鹤楼初立时,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赵家最初攀附苏和泰那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不管苏和泰为人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当赵亮在和珅未发迹前攀附上和珅的时候,赵家都会重重得罪了苏和泰。 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区别只是得罪的深和得罪的浅。 如果能顺其自然最好,在苏和泰没什么察觉到时候,赵家就攀附上了和珅。等到明年和珅发迹了后,苏和泰心中再多的怨气也只能忍着了。 可那个时候的赵亮哪能想到赵家与苏和泰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呢? 苏和泰的被贬,明伦的接任,短期里赵家是很‘高枕无忧’。但赵家的靠山不稳当了这一事实还是加速了赵亮上京的进程。 至于拿出飞梭织布机当‘晋身阶梯’,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因为赵亮肚子里没有墨水,且身份又低,想要不着痕迹的跟和珅打下深厚友谊,根本不可能。 但赵亮也一万个没有想到自己出现的时间会那么的凑巧,从和珅那里听到了英廉等人受斥责的事儿后,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伊尔根觉罗家给得罪惨了。 然木已成舟,赵亮也后悔不得了。 今日他话语里是一句真话都没有,但细细品的话却会觉得很合情合理。 “至于那飞梭织布机,有了大人在上头庇护,赵家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自己闷头赚钱。何至于一分钱的利都没拿到就白白献了出去?” “而第二个信不过,那也是真的信不过。”赵亮没理会苏和泰夫人变化的脸色,继续向下说:“我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使人花了不少钱探听消息。伊尔根觉罗家的门第固然很高,但有几位爷的品性,实是叫人齿冷。” “说句真心话,苏和泰大人还有夫人您,纵然有些贪恋黄白物,可到底是有着分寸的。而伊尔根觉罗氏的有几位爷做下的事儿,就太没底线了。” 赵亮一脸的肃然,仿佛他已经把伊尔根觉罗家的龌龊事给调查的清清楚楚了。事实上他狗屁都不知道,他只是打听到了姓伊尔根觉罗的有几个大爷,行事过于放肆,市井间的名声很不好。可那些事儿他也只能知道个‘标题’,真正的细节,他毛都不知道。 可苏和泰夫人她不这么想啊。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以为赵亮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呢。 事实上,很多事情底层小民是想打听都难的,可身份高到了一定层次的人却不需要特意打听,就能听到。尤其是亲戚之间的破烂事。 “我是很怕的。怕飞梭纺织机一出,那几位爷不止能把这机械给此地吞了,更会将眼睛盯向了我赵家。这几年松鹤楼的营收可谓是日进斗金,到时候我赵家的秘方被那几位爷给盯上了,就我赵家那小身板,到时候拿什么抵抗?”京城的松鹤楼算个屁啊,不看赵亮现在都已经送出去了八成干股了么,他根本就没指望它挣钱。 燕京城的松鹤楼更多是象征着松鹤楼在餐饮行当的地位,那是来刷名望的,同时也是赵亮在京的据点之一。 可外人不会知道赵亮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啊。 “还是说届时知府大人能一力庇护?”这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可惜啊……”赵亮长叹说,“知府大人骤遭劫难,我倒是很看好知府大人的前程的。别看他现在有碍,可对于上位者,就拿您来说,您是喜欢如知府大人这般不顾己身忠君为国的耿直之辈,还是喜欢出了事就只知道捂盖子,丝毫不念大局的官儿呢?” “我觉得知府大人的前途根本不需要急,等上三两年再看,大人已是简在帝心之人了。” “可天底下偏偏就有那么多的有眼无珠之辈。知府大人才遭罪几日,那贪婪嘴脸就对着松鹤楼露出了大口。您说,我赵家该怎么办?” “是割肉妥协,还是破釜沉舟?” “这几年赵家的买卖做的如火似荼,偏偏还是饮食行当。这聪明人怕早就看出内里的不对了。看天底下的饭庄酒楼,有谁家能像我赵家那样接连不断的扩张生意?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不出名的好厨子偏给赵家网罗到了?这证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小人家里不怕松鹤楼被人觊觎,而怕有人盯上了家里的秘方。那些贪婪之人,为了钱财什么恶事不敢做?在下是真怕某一天忽的有官差就找上门来,把我赵家满门都缉拿去了……” 赵亮屁话连篇,苏和泰的倒霉固然叫松鹤楼外多了一些觊觎的目光,但那也只是觊觎,还根本没什么实质行动呢。他这里却把假话说的就像真的一样。 这样就很好的解释了赵家为什么要‘跳反’了。 当然,这只是赵亮给出的解释,人家听或不听根本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便是赵亮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伊尔根觉罗家的声评不好,那和珅英廉的名声就很好听么?”苏和泰夫人还真就被赵亮一张巧嘴给动摇了,心中的底气不知道怎的就忽短了一截。但还是强撑着架子喝问道。 赵亮陡然直起腰板,肃然正色的说道:“太太明见,那和大人真是伪大大的清官,好官!” 第五十五章 陈州府事(第二章来了) 陈州府里。 龙路口里又一次的乡绅聚会结束了,张松年张松岭兄弟率先走出厅堂,两人全是面无表情。 在张家兄弟的背后,赵老爷子和赵爹已经一群乡绅簇团团围住。如此模样与几个月前聚会时候大家对赵家人的冷淡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随着明伦在陈州府权威的增强,赵家的日子越发的好过了。 明伦可不讲其他乱七八糟的狗屁事,他来陈州府唯一的任务就是查清案子,找出贼匪的蛛丝马迹来。在这个过程中,手中握着实打实三百民丁的赵家能起到强大的表率作用,那他就捧着赵家!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陈州府各处设立民团关卡的作用越来越小——几个月时间了,贼匪再是保险起见,不轻举妄动,那些库银也该消化完毕了。而至于三千多吊铜钱,那贼人就是光明正大的花销,他明伦也看不出区分啊。 这种情况下,明伦实际上已经该改弦易辙,换一种思路了。 就像鬼子不能三月亡中国一样,把速战速决的思路策略变成长久战持久战。 但他依旧没有丢开团练,因为陈州这地儿是现今为止,唯一两次案发的地方,这里头必大有因由。换句话说,贼子在陈州定然有很大的干系,很深的经营。 他只是暂且没有查到罢了。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也不能丢开民团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陈州发生的这两起案子来看,贼犯在本地的经营一定很深很深。这样的贼子一旦事败,就要面临着满门尽没的下场,那时候怕没人会引颈待戮,束手就擒。而贼子一旦狗急跳墙,依照他们在陈州府的经营,依照他们在中原州府的经营,怕是要起大乱子的。 明伦傻了才会自废武功! 也是因为那诸般的猜测,不管是苏和泰还是明伦,两人实则一直把主要精力对准了地方上的百年望族大族。 因为不是有巨大的能量的话,贼人岂能不留半点痕迹的做下这等的惊天大案? 所以,赵家这样的新近崛起的新势力,反倒更能得明伦的放心。 就是何志辉的老泰山都比赵家更具嫌疑。 哪怕从赵家崛起的时间点看,这事儿与之还颇为吻合,但明伦和他的下属谁也没把怀疑放到赵家的身上。 因为赵家的根基太浅薄了。而且已经爆出的这几起案子,固然是两三年里才发生的,可谁敢说这等的案子就是从他们开始的? 官场上如张穆一般的人,天下岂在少数? 倒是苏和泰这般耿直赤诚,为了社稷不顾惜己身的人,才是真正的寥寥无几。 所以,明伦现在仅仅是没去再大力的推动民团,对赵家是一直真心捧在手呢。 作为陈州府的知府,一些事情也根本不需要他红果果的去表态说明,顺其自然的,慢慢的,慢慢的,大家就能看清楚他的态度了。 当然,从事发到现在,经过了苏和泰、明伦‘前赴后继’的努力侦查,他们虽没有查出自己真正要找的东西,却搂草打兔子,寻访到了一个秘密教门的痕迹——混元教。 说起来也很不可思议。这已经被圈定混元教的首领怎么看都只是个没啥大见识的农民,可短短几年里,愣是叫他拉扯起了一个偌大的混元教来。 什么“换乾坤,换世界”,“末劫年,刀光现”,“反乱年”,“子丑寅卯夏旱多”及“龙虎二将中元斗”,“三十六将二十八宿临凡世”等语句,明明是那么荒诞,那么的大逆不道,却有那么多百姓信奉。 而且这混元教都已经设坛聚会念经,每年的清明、五月十五、九月初十、十二月初一等日,成百上千的人‘非法聚集’,地方上竟然好似半点察觉也没有。 明伦查明白混元教的时候,肚皮都要气炸了。 鹿邑、淮宁、西华、上蔡、汝阳及安徽亳州,那么多人入了邪教,各地官府都置若罔闻,那些做官的一个个尸位素餐,都是白痴不成?非要闹出大乱子了,才准备来收拾么? 全部精力都放在陈州府的明伦,根本就无暇顾及京城的动静。 等富察家给他传来消息了,明伦才猛然一惊,这个赵家的长子长孙,短短时间里竟然在京城里做下了这等大事? 不过这事儿跟他似乎也没啥关系。 那飞梭织布机在明伦的眼中连自己任务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难道他还要自己去织布吗?赵家就是把那玩意儿献给自己,他也不会多瞅一眼。有那功夫他多用一份心在案子上,那不更能得皇帝的意么。 不过从来信中他却能感受到堂兄那不加遮掩的不满。仿佛丢了多大的一块肉,亏死他了一样。 明伦嘴巴一咧,这有屁的不满啊。 富察家在乾隆一朝虽然显赫无比,但那真正得皇帝亲睐的是富察家的嫡系一支。 不管是傅恒,还是袭了承恩公的傅文,亦或是早死的傅清,一个个都仕途如意,平步青云的。连他们的子嗣都全部飞黄腾达,个个都高官显爵。可到了他们这些庶出的别支,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如明伦之前的二等虾一样,不死不活的挂着。 现在富察家有真本事的人,或是有胆量的人,全都在大小金川前线呢。还留在京城的人,要么是富察·奎林这般承袭了一等承恩公的主儿,要么就跟之前的明伦一般的混吃等死之辈。 现在明伦好不容易熬出头,被皇帝指了个机会,外放办差。 他不想无所事事的混到老什么都没给子孙留下,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他不愿意见自己的这趟差事受到半分的影响,为之分半分心。 这京里的堂兄来信说他白白放过了一个大好处,还说赵家子这么做是胆大妄为的在藐视富察家…… 明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哦,不把那屁的飞梭献给他就是在藐视他啊?那要把苏和泰放哪啊? 还叫明伦动手给赵家一个厉害看,明伦权当是废话。 不说这赵家得了皇帝的赐字,已经有了一层护体金光,就说英廉的面子,他收拾了赵家又能有什么好? 英廉哪怕看在富察家的面子上嘴上不会说,但他心里呢? 明伦凭白的得罪人。 而且这赵家还是他这段日子亲手捧起来的榜样,对自己也一直很恭敬,就这么的打到,也不值当啊。 远在龙路口里的赵老爷子和赵爹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五十六章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六月初六,京城松鹤楼正式开业。 和珅不止亲自到场,还带来了一副英廉的手书,俨然就是以亲朋好友的身份在为赵亮站台的。 但在场的很多中原籍贯的商人,及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都半点也不惊奇。甚至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有料到这回事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亮就与和珅把关系打的如漆似胶,很神奇是不是?这当中自是有原因的。 那天赵亮在苏和泰府上与其夫人的一番对话被人传出来了。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提,只说和珅的清官、好官的名头,那就一下子在四九城里传开了。 ……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墙壁还有人专门去掏眼儿。 赵亮就盼着那些话能传出去呢。要不然他怎么跟和珅继续攀关系呢? 事实证明这个思路很对头。 和珅无形之中上了头条,大大的风光一把的同时还收揽了n多民望,这好处赚的不要太多。那必须要感激赵亮了。 尤其是这事儿人赵亮根本就没当着他面儿说,人家是背着和珅的,可行度就大大增加了。 和珅被赵亮这般夸赞,他还能不对赵亮没有好感? 也或许是因为有人专门在盯着赵亮的吧,这事儿打他出宫的第二天就察觉到了。所以在‘传声’的事儿里,赵亮他插手的并不多。而整体效果真是好到爆炸。 和珅也好,赵亮也好,甚至是苏和泰在内,全都得到了好处。真正吃亏的只有阿克登那一门。 一时间伊尔根觉罗氏那几个纨绔子弟做下的腌臜事,在京城内沉渣泛起。 还别说,那里头真就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烂事。 也算从某一方面证实了赵亮的‘担忧’绝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这件事,赵亮与和珅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强。今日和珅这个大明星亲自来站台,在场的商贾官员们,睡也不觉得奇怪。 “致斋兄一直好奇我赵家的秘方,今日小弟就叫你大饱口福。” 今天来捧场的人很多,就跟过往每一次分店开业时一样,赵亮这个主人需要端着酒到处敬酒。整场下来连一刻闲工夫都不会有。而这第一个敬的就是和珅,很是炫耀着的对和珅道。 “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和珅满饮了一杯,发出一声朗笑。 他之前使人去了陈州府,很是打探了一番赵家,对他们的发迹一事倍感惊讶。 赵家人从立起松鹤楼这块招牌后,他们的发家之顺利,他们的发家之迅速,使和珅膛目结舌。 这就跟后世小县城里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公司,眨眼三五个月间就成为全省的著名企业了一样。 太神速了! 和珅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都从没见过这样牛逼的人家。 自然的,赵家去岁今年的处境也被那仆人告知了和珅。 和珅看了后心里是彻底有谱了,他在琢磨一些鬼道道上是很有天分的。如此也给了他太岳英廉一张满意的答卷。 也很自然的,赵亮在他心中的印象就变得更好了。 这样一个品行还行,胆量能力皆佳,尤其是很推崇自己的人,给自己带来巨大好处的人,那你很难叫人不把他当朋友。 松鹤楼的招牌飞快的就在燕京城里打响了。 等到七月里赵亮拿着银票交到和珅手中的时候,和珅直接有点小眩晕:“日进斗金,日进斗金,你还真是没有虚夸啊!” 这是一个叫和珅完全吃惊的数字,而更叫他激动的是,这笔钱虽然不是他这几年来正儿八经挣下的第一笔钱,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款子。 之前的俸禄在这笔钱财面前根本算不得甚。 和珅很激动,一个吃媳妇软饭吃了好几年的人,猛地发财了,那内心的激动怕比大海的波涛都要汹涌。 可是激动过后他又充满了不好意思。 这算啥? 看着跟前的赵亮,这笔钱他怎么拿都觉得烫手。“这也太多了……” “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对于和珅的腼腆赵亮是很满意的。这就是‘贫贱之交’的力量。 有着那一份不一样的感情的,他赵亮送钱的感觉跟和珅发达后贪污受贿时的情况就是有不同。 “外地人进京做生意,难的可不止在自家的手艺上。我松鹤楼在京城能有今日多赖兄长庇护。何况小弟前不久还狠狠开罪了伊尔根觉罗家。” 这钱和珅收的天经地义。 当然英廉也不愿意为了个小小的赵家而跟阿克登起龌龊,但是赵亮跟和珅已经绑在了一起了,他不撑一撑也不行啊。 当然,赵家还有一层护体金光在。就是没有英廉的影响,阿克登想要找松鹤楼的麻烦,也会等一段时间。 谁都不是傻子! 可赵亮现在说的话却是要把事情给夯实了。 他相信这笔收入一定会惊动英廉呢。 一个月两千两以上的收益,这对和珅言是个巨大的数字,对于英廉来说也很不小的。这事儿英廉肯定会知道,也不见得真不会动心。 松鹤楼甭管大厨们的真正手艺如何,但做出来的菜好吃,在京城里立住了脚。那今后的收益比起今天这个数字就只会高不会低,谁叫这里的消费水准高呢。 等松鹤楼的招牌彻底打响后,那一桌要一百多两银子的烧烤席,一桌要百八十两银子的燕菜席,一桌要四五十两银子的鱼翅席,乃至是最低档也需要十几两银子的海参席,松鹤楼里必然会越来越多。 一年几万两的收益,谁敢忽略了? 不看隔阂大了的苏和泰家收银票都收的非常顺溜么。 谁还跟钱有仇啊? “京城内多有说小弟先前做的不地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您看看这收益,这要是外人知道了,谁能不动心?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眼前呢。” “那有权有势的要是能寻到几处合适的地儿,把秘方上的几味主料给养活了,将酒楼开遍整个大清,那真跟挖了一座金山没什么两样。” “赵家势小位卑,是小儿持金闹市,焉能不警惕?” 赵亮一直都在努力的洗白自己,虽然他现在于和珅心中的印象已经很好了,但他坚持不降。 第五十七章 混元教 从和珅那儿回来没两天,赵家收到陈州寄来的家书和货物。从信上看,老赵家最近日子过的很是舒坦,也很是兴旺。 松鹤楼得皇帝御笔亲题的事儿传回老家后,整个陈州府都沸腾了。 都没人能想到的事儿,赵亮猛地给办到了,这可不是凭空惊雷,吓了人一大跳么。 但这对赵家的的确确是大好事。 只从名头声望上说,赵家就一下子再蹦高了一个等级,成为了陈州府第一流的士绅贤达了。 明伦对赵家态度依旧,至少现在看没有爆出什么不好的,这就叫赵亮很放心。 赵家日子过的舒坦了,赵亮临走前布置下的事儿他们也办的很好。就是飞梭里的弹簧,铁匠铺很是锻造了一些,而赵家的木匠铺也配合着做了一批飞梭,这次是一起进了京! 在新式织布机里,飞梭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所在,它高就高在弹簧上。 不是说现在的中国就没其他人能造出弹簧来了,乾隆朝的时候连欧洲钟表的价格都被本土自造的钟表给打下来了,弹簧的技术含量虽不低,可不少地方还是能造出来的。 可是他们制造弹簧的速度有多快,成本又是多高呢? 这点用屁股想都能想到。 因为弹簧自身的用处就决定了弹簧本身的高质地,造弹簧的铁质必须很好,甚至都可以说它们是钢材了。 以中国现在的冶炼技术,想得到一批好铁好钢,那都是要花大时间和大成本,赵亮搞得那个铁匠铺不管是效率还是成本都肯定拔尖。 现在英廉负责新式织布机的推广,这段日子他可很是约见了不少江南的富商,这种新式织布机对后者明显有很大的冲击。 但如何制造这种机械,或者说什么时候才能制造出大规模的新式织布机,赵亮只从和珅那里零敲碎凿的就能知道个大概。 英廉的推广才是个开始呢。 内务府似乎准备拿那东西当一门生意来做,目标先就瞄准了江南,瞄准了纺织重地松江。 而赵亮在上京之前就吩咐老家人继续制造弹簧,制造飞梭,那是因为他的目标一开始也就瞄准了内务府。 这东西也是一门好生意不是么? 还能在某种意义上打响铁匠铺的招牌,丰富一下赵家的产业链。 赵亮嘴角上翘了起,他是还没有看那些弹簧和飞梭,但他知道这东西的造价为几何,对比从和珅口中听到的那个数字,那可是少不少的。 心情是抑制不住的大好。 可以说,至此为止,赵家的一切都在往他预计中最好的那个方向发展。 赵亮揭开了第一页,把信纸往手边放的时候眼睛已经瞄向了第二页,人突然的僵在了半道上。 “混元教?樊明德?” 这混元教不是乾隆末年的川楚白莲教起事的头首么,怎么就摸到了鹿邑了?真他么扯着蛋了。那鹿邑可就在陈州府的边上,后世陈州府变成了周家口地区,政治中心从淮宁县转移到了现如今的周家口镇,淮宁县跟鹿邑县一样都在周家口的辖区。 赵亮有几个高中同学都是鹿邑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把鹿邑跟归德府(现辖)混为一谈。但他是真不知道混元教竟然就生根于鹿邑的,否则他早就使人暗中接触了。 对比其他诸多以敛财为主的秘密教门,混元教的反抗精神是能跟清水教同一档的。 赵亮所知道的混元教教首是刘松,他的弟子刘之协和弟子的再传弟子宋之清,于川楚交界处传教多年,最终在乾隆末年时候引发了一场叫清王朝转盛为衰的大起义。 起义持续了九年之多,叫满清耗费了十六省的数十万军力,并导致十余名提督、总兵等高级武官及副将以下400余名中级武官阵亡。据统计,清廷为镇压起义前后投入了超过两亿两白银,相当国库五年的财政收入,使的国库为之一空。而八旗、绿营等清廷的正规军之腐朽在起义中也被暴露无遗,清政府被迫依靠地方团练镇压起义。 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起义的源头竟然就在距离龙路口里的鹿邑县,赵亮震惊之余是充满了懊恼之感。 自己穿越了三年多时间,怎么就没察觉呢? “可惜,太可惜了!” 樊明德的下场是很凄惨的,自身被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兄弟子侄斩立决,弟子中收徒10人以上者斩立决,亲属照律缘坐;门下同教九十余人分别斩、绞、流、徒有差。 赵亮摩挲着下巴,他估计着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混元教首刘松”,就该在那被发配流放的几十人当中。 只不过从满清处置樊明德本人及其一干亲眷弟子的残酷手法中看,混元教此时真正有名有姓的人物怕都已经死光了吧。 刘松要真是樊明德的继承人,脑袋早就掉被砍掉了。 他在混元教内应该只是一个不很出众的人物,这样一来,那个‘混元教首’称号就很可能是假的了。 赵亮想了想,觉得之所以后世不少的专家学者把刘松当做是白莲教中的重要人物,度娘也把‘混元教首’的名号按在刘松的头上,怕更多是因为刘之协和宋之清都是他这一门的弟子吧。 弟子出众——刘宋两人在川楚传教多年,是川楚白莲教大起义明面上的重要推力,老师水涨船高就也被抬的高高的。 这很顺理成章! 当然了,据赵亮前世所知,刘松这个人的反清态度还是很坚定的。 喜欢历史穿越小说的人,在看小说的同时,怕都有问一问度娘的爱好,不然一些历史事搞不清楚前因后果,一些历史人物你也不知道他有多牛逼,至少赵亮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是知道了一些,虽然他并不是专门学历史的。 此前的英廉和珅是如此,现在的混元教刘松就也是如此。 白莲教大起义影响巨大,内里还有王聪儿这样的女性人物,赵亮当初是问了不少次度娘的。 刘松这人先是被流放去了甘肃,二十年中都没能回中原来,后来白莲教起事,清廷追根溯源,把刘松给撸了出来。当官的闯进他家中,从土炕内翻出了历年存银两千余两。 记住,这两千多两银子是官员上报朝廷的数字,具体究竟翻出了多少银子,怕除了刘松就只有那当官的自己清楚了。 ‘两千多两’银子分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袋子,最早可追溯到十几年前,每一袋银子上都写的有年份,全都是刘松的弟子们交来的入门钱。 入门钱是秘密教门的一个老规矩,入教的弟子年年要凑笔钱给顶头的老师做学费。 但这笔钱是多是少,完全看老师对自己门下弟子的控制力高低。 如刘松这般,自己在甘肃发配流放,受官府监管,根本就无力插手具体的教务,那入门钱的多寡完全是有下面的弟子自己决定。 赵亮记得他曾经看过的一片文字中就有写,刘之协与刘松的关系由浓变淡,刘之协与弟子宋之清的关系由好变坏,那都是因为这笔入门钱。 所以刘松远在甘肃,能一年年积累下‘两千多两’银子,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这笔银子的用处呢,就刘松的儿子交代,那是他爹存下来做大事用的。 一个‘做大事’用的,就足以说明刘松的想法,说明他的志向。 “可惜,可惜啊……” 赵亮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自己要是早发现了混元教该多好,跟刘之协、宋之清好好的打打关系,日后在川楚白莲教里做下些勾当不就更轻松了么。 第五十八章 要起事了 和珅这里很快就看到了赵亮使人送来的弹簧与飞梭,同时收到的还有赵亮使人送来的报价。 “既然内务府要把这机械当做生意来做,那小弟也来分一杯羹,如何?” 赵亮哈哈笑的开怀。 他可不是来趁火打劫的。把大批的弹簧和飞梭送来,这对英廉来说,纵然不算是雪中送炭,那也是解决了他好大的一难题。 内务府的能工巧匠当然能够制造出合格的弹簧,可是内务府的摊子却铺得太大了。 英廉以推广新织机为己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江南的士绅,联系了松江的商贾们。然内务府打造出的新式织机就真的会全部送去江南吗? 要是那样的话,京城市面上已经出现的宽度在两尺以上的布匹又是从哪来的? 别以为幅宽两尺以上的布很平常,清朝不是后世。在这里,民间的土布多一尺上下,即便是行销天下的标布,也才是一尺一寸宽。 后世那种幅宽多在两米以上的布放到乾隆年间,那是绝对的不可思议。 所以了,那种两尺多幅宽的布匹来历,就很显而易见了。 那些京城的达官显贵,在新式织机都还没真正的交到江南纺织大户们的手中的时候,他们自己先就搞了一批,在京城内外开办起了一个个规模不一的工坊。 英廉他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可他根本就不会去阻拦。这种事儿在眼下的时代,那就是天经地义的,是理所当然的。 哪怕是乾隆皇帝知道了都不会说什么。 反正内务府又不准备大规模的搞纺织工坊。他们要搞也搞的是提花织机,对于内务府言,这才算是有用处。 而且幅宽在两尺以上的布匹一经流入市场,也立刻就起到了巨大的广告效益。看现如今京城内外的百姓,还有几人不知道这天底下新出了一种很神奇很神奇的新式织机? 对此赵亮并不羡慕。 这个时候办纺织工坊太扎眼了,不但是机器眨眼,还因为人多啊。人多就事儿多,赵家还是省省吧。还是等日后和大人的大粗腿够粗够壮的时候再进军丝织业,现在还是附加价值高的弹簧生意更适合赵家。 不显山不漏水的,有助于赵亮收缩近期太过光鲜的羽毛。 反正就剩了一年多时间,等和珅发迹起来了,作为穿越者,他心中真的有太多太多的财路了。 何况他近期里还有清水教的事儿要办。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走过,历史上的清水教起义之期日渐逼近。赵亮一点也不怀疑王伦会不会在今年秋季里起事,只从这短时间里他几次三番的向皇汉伸手要钱,赵亮就能断定王伦一定会起事! 混元教的惨案肯定会给清水教一干高层亦惊醒的。 前者是教门,后者也是教门,樊明德死的多么惨,王伦他们可都看到了。 何况今岁鲁西北一带干旱成灾,而各县官府没有人奏报朝廷祈求减免税赋不说,还反过来加倍的催促钱粮,寿张堂邑各县百姓怨声载道,这一切对王伦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要抓不住这个机会,清水教的下场只会比原时空更惨。 太平年月里谁愿意跟着你造反啊? 秘密教门中那真正的虔信徒又有几人? 靠他们起事都不知道王伦能不能走出寿张县。 所以,今年鲁西北这场干旱来的太是时候了。王伦必须牢牢抓住。因为鲁西北各县都十几年没受过大的旱涝灾难了,王伦能不怕这一年的干旱过后鲁西北就又风调雨顺了么? 也或许,鲁西北各县只是今岁一年遭灾,也才是各地官府在灾年依旧催征钱粮的底气所在吧。 百姓手中好歹还有点家底,榨干净了事。 和珅可不知道眼前的赵亮正在想着造大清朝反的事儿,他现在很是兴奋。赵亮搞出的这一出,可算是解了英廉一难题了。 至于说赵亮跟内务府做生意的事儿,这根本就不是事。 织布机的技术含量并不很大,新式织机主要就在一个飞梭,内务府也是把织机上大部分的木头给承包了出去,英廉组织了一批能工巧匠,专门搞飞梭。 要不然呢?叫内务府的匠人去造整体织机,那速度更慢了。而且也有点大材小用不是? 生意敲定的很顺利。 在英廉府上的小花厅里,赵亮很是得了英廉一个笑脸。 这可不容易。 如果赵亮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新式织机事后,英廉给他的第一个大笑脸。之前那些皮笑肉不笑的‘笑’就都算了吧。 别看赵亮跟和珅的关系很好,也多少见了英廉几回了,可英廉面前他还是一个草民屁民。 回到松鹤楼后,看似微醺的赵亮立刻就被送回了房间,等下人离开后人立刻进了空间里。然后看着地方的一块城市模型发呆。 这是燕京城的模型沙盘,可惜赵亮拿不到乾隆十五年内务府受命绘制的京城全图,要不然他能立马局限出一个小小小的燕京城来。 那张图据说把每一个王府、院落,每一个房间都画上了,是如今这个时空绘法最先进也最完整的一个京城全图。所以它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赵亮今天是挑着灯笼回松鹤楼的,时辰妥妥的超了二更天,所以他又一次的见识到了京城大街小巷上的层层栅栏。 他么的,这大大小小的栅栏,满京城都是,还有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兵丁、更夫巡逻,对于燕京城内的老油子来说不算个甚,可对赵亮这种初来乍到的菜鸟,真就是个大麻烦。 至少他现在一直都没想出什么好招法来,要不是如此,他早就开始行动了。 这里可是京城啊。遍地的王公贵族!一刀一个的全宰了,可能还真会错杀好人,但要一个隔一个的试刀子,跟定会漏网一大片。 “去他么的!”赵亮咒骂一声,人闪出了空间。 躺在床上,赵亮心中那种要大干一把的冲动丝毫没有被‘残酷’的现实给打没了,反而愈发的激烈起来。 毕竟他现在小金库都被掏空了,火都烧到眉毛了。 陈州府干那一票算什么,这阵子清水教的开支太大了。来京路上经过张秋的时候,赵亮一次性就给李庆搁下了五万两…… 他不搞点外快都要揭不开锅了。 而且赵亮很快就要离京了。最多再等半个月,他就会打着去找淮扬菜师傅的牌子离京往淮南去,那之后才能更好的参与王伦的清水教起义么。。 第五十九章 离京 有清一朝,京城餐饮界的老大位置就都非鲁菜莫属。 其注重礼仪,讲究排场和饮食仪式,菜品要做好,色、香、味俱全;餐饮环境要好,坐北朝南正中间,采光要好,内饰古朴典雅,四方的八仙桌是必备的家具;餐具讲究盘、碟、碗、筷、勺、叉等搭配合理。 不同的场景也都有对应不同的餐饮礼仪,比如婚、丧、嫁、娶、寿等对应宴会的上菜品种、上菜顺序、菜品搭配、座位顺序、喝酒方式、主人责任、客人赴宴的穿着、辈分的长幼、亲戚远近区别等都会具体展示出来。着尤其的符合官场的口味。 加之齐鲁之地环境优越,那里既有内陆之山珍,又有诸多之海味,食材品质一流,也就是足够珍贵上档次,这点上鲁菜就比川菜(这时)要强很多,也比粤菜更适合,堂堂正正而不走偏锋(粤菜多怪菜),这也符合官场的要求。 所以,整个有清一朝,不管是京城市井还是皇宫大内,那都是鲁菜师傅们的天下。 后世一些人所熟知的老燕京八大楼里,那就只有一家做的是江浙菜系,余下尽是鲁菜。 松鹤楼上京之前准备的自然也有鲁菜,并且是京城松鹤楼主打的菜系,但赵亮不可能叫松鹤楼只有鲁菜一根顶梁柱。 豫菜有些上不得台面,赵亮在第二年就引入了重油重味的川菜和湘菜作为填补,可菜品以精细著称,做工耗时,口味偏淡或甜的淮扬菜,他也始终没有放弃。 虽然淮扬菜的风格与赵家的秘方有些不搭配,后者更加适合于重口味的才要,可赵亮心中一直有一个集便天下名吃于一处的伟大梦想。这一梦想就从集全八大菜系开始! 只不过之前赵家的份量真的太轻了,松鹤楼的牌子也没传入江淮,他就是挥着钞票也找不到好手艺在身的老师傅。 所以松鹤楼主打的菜品还是鲁菜为主,川菜、湘菜为辅。 可现在不一样了。 赵家的名头‘响’起来了,至少比先前时候是重的太多了。赵亮以此做借口,要趁机下江淮聘请几位有真本事的大师傅,那谁都挑不出毛病。 “贤弟,一路顺风!”和珅还等着一品淮扬菜的滋味呢。 “兄长留步!” 东直门外赵亮与和珅就此道别。 然后没走出十里地就换了车,重新进了东直门。城门的兵丁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辆马车与其他车辆有什么不同。 飞卢驾着马车进了一处临街的小院,宅院前头的铺子还没有整理出来,但也因为此有人在此出入也显得正常。 宅院所在处是东直门附近的繁华区域,左右尽是商铺,不远处的胡同里也住满了富人。里头有几家人都是京城商界尽人皆知的白手套。 背后一个个都站立着八旗显贵! 其中以开煤铺赵家和开炉房的孙家最是豪富,经营铜铺的王家次之,做货铺的严家再次之。 赵亮这段时间里都打听了,这个与他有同宗之谊的赵家背后站的是质郡王永瑢,也就是乾隆的第六子。乾隆八年人士,母纯惠皇贵妃苏氏,二十四年十二月出继慎靖郡王允禧,封贝勒,管内务府、充《四库全书》玉牒馆总裁、监管钦天监事务。三十七年(1772)年,晋质郡王。 在乾隆朝,这是一个在朝野上下颇提议存在感的皇子。只不过他已经被乾隆过继了出去,在礼法上就不存在荣登大宝的可能了。 背靠着永瑢,赵家的煤铺自然做的很是兴旺,因为赵家能以出厂价从西山煤矿里拿到足够多的煤炭,然后在京城里安然销售,那利益可老大老大的了。 燕京城人口众多,煤炭早在元代时候就成为了这儿居民的家用必须。 有清一朝,随着康雍乾三朝的不断兴盛,皆知道乾隆早期京师人口已经再度突破了百万数额。如此每年燃烧煤炭数量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也亏得京城附近就有煤矿。尤其是西山一带,煤炭储量丰富,离京城也不远。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燕京城百姓的福报。 可是,这百年里西山等地的煤矿煤井虽然在日益增多,出煤量在日益增大,可京师内的煤价却始终有增无减。 写下‘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诗的赵翼就有记载,他初在京师时候煤厂将煤炭锤碎,做成块状,每一块三文钱,重二斤十二两,十几年后,一块煤的价格还是一样,但只有一斤重了。 那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京城内住着的那些八旗显贵们。 即便是刻薄严厉的雍正一朝,京师内的八旗王公大臣,也多有人使唤家奴在城外拦截运煤车,然后将煤炭加价后转卖给城内的煤店煤铺。 煤炭一行被八旗显贵们这般的胡搞,那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煤价不住高升。 赵家背靠着大树,甚至在西山都有自己的矿井,其煤铺利益之丰可想而知。 与之齐名的孙家,其所经营的炉房可不是烧锅炉的炉,那是“银炉”的炉。其作用就是铸造及熔化银锭。 因为这个时期的银两花样太多了,从大家都知道库平银、雪花银到元丝银、青丝银、白丝银、水丝银、西鏪银、石鏪银、柳鏪银、茶花银、茴香银、单倾银、双倾银等等市银,名号不一,成色也不一,这要是拿出去花销时候,于买家和卖家都是十分的麻烦。 所以,天南地北的商人和官员来到了京城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手里的各种成色不一的银子兑换成京师市井通用的松花银。 而炉房便是做这种生意的,且清廷控制甚严格,必须凭户部所发的执照开业,还有数额限制,不准多开。而孙家的炉房不止规模大,还间有兼营银钱业务者。要不是背后有钮钴禄家给他撑腰,那可没这么便宜。 此钮钴禄可非和珅所在的钮钴禄,人家是现如今钮钴禄一族中最尊贵的那一支。 而经营铜铺的王家和做货铺的严家,与前二者的模式都相差无几,背后都有着大人物做靠山,生意自然做的风生水起。 赵亮可是打听了许久才敲定了这四户人家的。 不管是他们的位置,还是周边的环境,亦或是他们的根脚,那都是最好下手,最好脱身,也最不会‘妄杀好人’的四个了。 第六十章 撞上了 “我并不想多杀人,你只要乖乖的听话,自然就不伤你的性命,为什么就不听呢?” 赵亮看着倒在床铺上的娘们,摇头叹息。 “小爷我又不是要劫色!”你说你有必要那么挣扎的歇斯底里的用脚踢我么? “我真不想杀人啊!” 感叹声中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咔嚓”脆响,被堵住嘴吓的屎尿横流的赵老爷,一个字都没说,脖子就被赵亮给扭断了。 “麻蛋。人家女的都宁死不屈,你还活着干吗?” 冰凉的月色顺着窗户照射进来,女人身下的床铺上衣被正在迅速的变成深黑色。 随手抓过布幔擦拭着刀刃,赵亮看着血泊里的女人,再一次的摇头。你一个小妾有必要为了个老头子豁出命么? 这位赵老爷可是超级怕死,自己只是捏碎了他俩根手指头,那真正存钱的地儿在那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就在他书房桌案下,有个暗室。 所以赵亮也没打算要他的小命!只是临走前加固一下捆绑,是那女人误会了……?毕竟今夜的事儿来的突然些,她心里没有准备。 现在可好了……,俩人都作死了。 赵亮把短刀插回刀鞘,转身走人。外间榻上那个被打昏过去的婢女还没一丝儿动静呢,这个他帮的最结实了,不用再看。 还是快去拿银子呢。 赵亮悄悄的摸向前,方向他已经问明了,东耳房就是姓赵的书房。 这座三进的宅院也不是很大,正房在那儿夜色里他都看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书房在哪儿了。 再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人影,就纵身窜出,飞速冲到小门边儿。 赵家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夜里头的三进和二进间的小门根本就没仆人守着,而且也没落锁。 轻轻的推开门,人就溜到了二进庭院。 然后三五步跳到了书房外。 旁边的正房廊下的灯笼正传播出暗淡的灯光,相比跨院的漆黑,正房明显强出一等来。 眼前的书房面积不小,门外挂着铜锁被赵亮挥刀砍做两半。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入,赵亮就借着月光来到书桌处,弯腰在地砖上敲了敲,就感觉到了异处。 这暗室做的也太不用心了。 不过把外头的砖头给扒拉下后,看着下头的厚铁板,他倒是忍不住点起了头来。就说么,藏银子的暗室不可能一点技术含量都没。 在厚铁板上有个锁眼,显然是钥匙所在,其他的地方则跟地面严丝合缝的,连个把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开了锁后失去的赵老爷又是怎么把这厚铁板给提起来的。 但这难不住赵亮,手中的宝刃可是个bug,冲着锁眼扎下去,轻松的就切开了来。然后整个厚铁板都被他切下来了,直接收进空间里,只要他手能碰着的。 晃开一道火折子,赵亮就看到,不大的暗室里真是堆积了不少的金银珠宝。一箱箱的码放的整齐的很! “哗啦啦……”珍珠掉落的声音,满满一大匣子珍珠。 这位同宗真特么有钱! 如法炮制,赵亮接着又往孙家走了一趟,这次他没有杀人,姓孙的比他同宗哥还乖绝,且姓孙的也比那同宗哥更有钱。 等从孙家里出来,再去另外两家已经来不及了。天都蒙蒙亮了。 赵亮直接跳进了王家宅院里,然后就进了空间。 至于天亮了后赵家、孙家都是怎么的哭喊哭嚎,怎么的哀叫连天,赵亮一律不管。 人先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经是下午了,他就开始整理起做完的收获。 珍玩珠宝什么的先放在一边,这东西还挺棘手的,他不想便宜卖了,但想要销出去,赵亮现在也没路子。所以只摆弄银子金子。这东西好弄啊,不管是重新融了,还是直接拿出去花销,这比珍玩珠宝强多了。 赵亮就一门心思的整理起了金银,根本不知道他昨夜做下的两件案子,今天在京城闹出了多大的声响。 那可是四九城里有名有姓的白手套啊。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全都亚历山大。 各自派出精兵强将来查探线索,可除了还原了一下赵亮的作案经过,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按道理,匪徒盗走了那般多的金银,那行动是非常不便利的,撤退的时候必然要留下很多的痕迹的,但他们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那就跟当初的张穆、苏和泰等人的懵逼一样,这完全是违背常理,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不过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一时半会儿的倒是没有联想到中原的那几件神奇案子,他们的眼睛全盯着栅栏里的更夫和巡哨的兵丁呢。 因为在燕京城里,如此‘匪夷所思’的案子并非没有发生过。甚至可以说,每隔个几年时间,就总会有大型的盗窃案件发生。 每每案件的真想都只有一个——监守自盗。 这当中以五城兵马司所属的兵丁为主。只因为这些人的粮饷太少了。 五城兵马司所属兵丁都是绿营汉军,据说初设时,街区凡有水火盗贼及人家细故之或须闻之官者,皆可一呼即应,救火、巡夜,清廉为政,不取分文。但是到后来日久弊生,始而捕盗,继而讳盗,终且取资于盗,同盗合污,不得人心。 更夫参与盗窃之始末也与之一般无二。 都是时间长了,就也变心了。 一方面是制度的腐化,另一方面是各方面的刺激。 大家一年忙活到头到手的钱粮太少了。常年处在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却只能拿那么一点的小钱,日久天长的,这心理能不bt么?而且旁边还有那么多吃着铁杆庄稼的旗人对比着。 后者不但银子粮食拿到的多,他么,就连红白喜事,朝廷都有照顾。旗人官员各有补助之外,八旗的护军校、骁骑校、前锋、护军、领催等高等兵丁,喜事给银十两,丧事给银二十两;马甲等普通兵丁,喜事给六两,丧事给十二两;步兵等下级兵丁,喜事给四两,丧事给八两。 另外伤残抚恤也较之五城兵马司所属汉军高得多。 在这种环境的刺激下,一旦队伍的制度再败坏了,那兵丁犯事的几率是很不小的。 京城里过往发生了不少盗贼兵丁更夫合伙同谋的案件。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眼睛就都盯着更夫和巡哨兵丁看呢。 赵亮就钻了个空子,第二天夜里,眼见王家并没什么变化,就把王家也给洗了。然后在他前往严家的路上,被加强了戒备的五城兵马司给撞了个正着。 第六十一章 大人可要给小民做主啊……(求收藏) 夜色笼罩的街道上,几个躲在小巷子里偷懒的清兵听到身后发出声音赶紧回头,跟跳下墙头,大步往巷子口赶来的赵亮撞了个正着。 天空中不见月亮,今夜只有暗淡的星光。 赵亮心里大吐了一声:“卧槽!” 他趴在墙头上的时候是真没看见这几个缩起来的龟孙子。 “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啊!”心头回荡着这一句话,可人却半点也没有耽搁,本来空着的双手瞬间变出了一对双管燧发手铳来。 东城兵马指挥宁保正躺在床上睡得香沉,孙家人把他侍候的美美的。因为孙老爷对拿回自己的银子还抱有一丝希望。 人总是会得陇望蜀的么。 看看边上的赵家人是多么凄惨,捡回了一条命的孙老爷本来就庆幸自己的运气好,那也不介意再接着做一场美梦了。 他还没想着去破财消灾! 结果人正做着美梦呢,半夜里忽的几声爆响将孙老爷惊醒,猛地打床上坐起,“我的钱……”是的,他的钱已经回来了,猛地啥都有。 “这是咋啦?” “什么响声啊这是?” 人还有些懵。 可孙老爷能发懵,宁保可不行。他本来睡的也挺香的,但这会儿的睡意全被枪声给打没了。 “怎么有枪呢?”而且这响声听着像手铳,不像鸟枪。再说,哪怕是鸟枪,五城兵马司里也没那玩意啊。 宁保想到昨夜儿这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后,哪里还敢跟孙老爷那样在床上发懵,屁股跟着火了一样登上靴子,抓起腰刀就往外跑。 “这些个毛贼,不懂得见好就收,竟然还敢来送死!” 他在孙家的倒座房睡着的,外头还有俩亲兵,这时候只有一个还候着,见到宁保出来就忙道:“禀大人,路人甲出去打探去了。”他自就是路人乙了。 “还探个屁!”宁保骂了声,提刀就往外奔。才上了门庭,正要跨过门槛,就又听到了轰隆一声大响,仿佛小炮在轰鸣。宁保站住了,前头到底是啥情况啊?怎么听着小炮都响起来了? 接下如此的震响连接大作,把他真给吓住了。 哪路神仙啊这是,京城还有这么猖獗的盗贼么? 此时于保宁的震撼真心半点不次于911于灯塔国,还有人敢这么玩的? 作为一个有见识的人,宁保对火器并不陌生,他知道手铳鸟枪那东西响过一声后重新装填需要多久时间,何况现在是黑夜里,那东西响了一声后就是个摆设了。 但这小炮怎么说? 一直在响不说,怎么,这还有人偷盗的时候专门拉着几门小炮的么? 宁保又惊又怕又是不解,脑门上全是官司。 哭爹喊娘的声音随之传进他的耳朵里,宁保探出头向外一看,模模糊糊的就能看到一道道人影向自己这儿狂奔来。 可不就是他手下的兵么。 赵亮掏出手铳连放四枪,把巷子口的清兵当场撂倒四个,剩下的最后一人胆子都吓破了,是屁滚尿流的就往清兵人堆里跑。 可他哪里跑得过赵亮啊? 三五步追上去,抡着手铳就奔后脑勺砸去,人当场倒地就不动弹了。 那时候外头的清兵都已经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了。见只有一个‘贼匪’出现,还做出了抡东西砸人的动作,不等领头的司坊官下令,一个个就全叫嗥着奔了来。(司坊官是兵马司指挥下头的属官。分副指挥和吏目,各自分管一坊,为分管官,亦具称司坊官。) 他们自然想到了眼前之人与昨夜里发生的两个案件的关系,还认为‘贼人’已经打空了火枪,只剩下烧火棍轮在手上,根本不足为惧。 一个个兴高采烈,只把赵亮当成了大大的功劳来看,是发疯一样冲来,唯恐慢了一步。 而迎接他们的就是赵亮从空间里掏出的超大号手铳。 那粗大的口径要是被一般人握在手中,恐怕一枪下去把手腕都能给震伤了。但赵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着涌来的清兵连放了六枪。 清兵们已经无心去质疑那贼子为什么有那么多手铳了。 那比抬枪口径都要粗上两圈的大号手铳,每一次激发都能射出五六枚枪子,反正这枪追究的就是近距离杀伤,赵亮一连六枪下去,把从来的清兵放到了足足有一半。 当然他们并没有全部死去,甚至只有寥寥几个点特背的人才会当场挂掉,绝大部分的人都还有口气在,全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惨叫呢。 赵亮收起火枪,大步的从硝烟中走出来,那些个伤势轻点的人还强忍着痛往街边两侧爬呢。 这是在躲避赵亮。 宁保傻眼了。 他等到赵亮的影子都走远了,才敢派出人来查看,发现贼人的确是早走了,这才带人来看倒地的那些伤兵。 而不等他闹哄哄的脑子清醒过来,巡捕营一名参将就已经带着兵马赶到,只把手一挥,就暂且把宁保等人全看起来了。 连番的轰鸣声和凄厉的惨叫已经将整条街道的人家惊醒,只是老百姓看着街面两侧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兵丁,他们是谁也不敢开门。 直到王家宅院里忽的响起了震天的哀嚎声。 “大人可要给小民做主啊……” 率队赶来的巡捕营参将脑袋都炸了。他正在询问宁保一行人的遭遇,怎么也不能理解幸存者口中的匪人是如何携带那么多火枪超大号手铳的。 那东西可都不轻,而带着那么多那么重的累赘,贼人还如何作案? 参将倒不怀疑自己被骗了。因为所有幸存者的口供都是一样的,而死伤清兵身上的弹丸也不是假的,这说明他得到的口供都是真的。但参将想破脑子也无法理解,无法想明白,你能想想一个带着无数把手铳的作案的盗贼吗? 就在这个时候王家老爷又跑出来叫喊,说自家被贼人抢掠,银窖都被搬空了。 参将险些一脚把王老爷给踹死。 “净扯淡!”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贼匪自始至终都只见到了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带着那么多火枪的同时还去搬空了王家的银窖? 小巷子可不是胡同大街,那是个死巷子。 但参将还是迅速的派人往巷子里查看,各家各户全都查出来一遍,等他的顶头上司占理九门提督的托恩多来到的时候,清兵已经将巷子里的各家各户给掀了个底朝天。 别说是抓到贼匪的痕迹了,那就是墙头上的脚印都没找到一个。 托恩多的年纪已经挺大了,去年他就已经卸任了九门提督一职,挂了个议政大臣的闲职养老,九门提督的职位则被乾隆授予了自家女婿福隆安。 结果今年福隆安又去金川前线了,这托恩多就只好重新出山,暂且执掌京师军权。 参将一无所获,被托恩多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以后要抓不住贼匪了,他也要跟着吃罪。那心里简直是委屈死了。 想到巡捕营里有传言说,皇帝准备在巡捕三营的基础上再增添两营,然后设左右翼总兵。参将先前还不高兴,不高兴自己的头上又多了一个婆婆。 现在他却是只恨那传言没有尽快变现,那样他就有总兵来分忧,也能减几分做过了。不然就靠着宁保那个小小的东城兵马指挥么?他才是个区区六品。 第六十二章 二见王伦 第二天,一场惊天大案在京城内外迅速传播着! 还是城东大案发生的老地方,五城兵马司所属官兵数十人被贼人一人击溃,十一死十三伤,余者数十人皆逃。 旁边的王家宅院,王老爷就跟前天夜里的孙老爷一样,损失了整座银窖的所藏。内中储藏的金银珠宝计不下十万两,被搬得精光,一文钱都没留下。 据说那地方另一家富户严老爷,已经广撒金银,邀请京城的好汉来帮衬了。 苦主赵家、孙家和新鲜出炉的王家,三家人把九门提督衙门塞得满满的,哭声震天。顺天府人家都不稀罕去搭理。 这消息一传出来就引得满京城轩然大波,不少人根本就不信数十名官兵会被一个贼人给打垮,但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却知道,这是确切无疑的。 在那些受伤和没受伤的城东兵马司官兵的嘴里,贼人虽然只有一个,却根本不是人。作案的时候竟然带了无数把手铳,那手铳也全是自发火,根本不需要点火,就砰砰的把他们打的抱头逃窜。 另外就是,昨天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手在那块地方折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都还留下几十人看守呢,根本没有发现贼人的半点蛛丝马迹,那贼人又是怎么进入王家的? 不可能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大摇大摆的进入王家的吧? 那就只能是事前就已经潜入了。 王家的宅院也就是普通的三进宅子,那王家人要眼睛多瞎,才能连一个个大活人都看不到? 所以,这王家怕不会就是那幕后的黑手真凶吧? 这个年代的官府衙门,毫无保密性可言。尤其是对诸多的达官显贵来说。 那什么消息都能泄露出来。 托恩多也没心去理会,因为他已经被朝廷纠纷和乾隆牵扯去了全部的精力。 五城兵马司闹出了‘大笑话’,这个责任该归谁? 宁保是必须要背锅的人,可他的份量太小太轻了,根本不可能叫朝野满意。那么谁来背锅呢? 五城兵马司按道理是都察院下属的巡视五城御史的属下。 九门提督所在的步军统领衙门主要看的是内城到皇城间,而京城的外城和城外的城厢区域,那就看五城兵马司的了。 这责任从五城兵马司往上捋,怎么看都会捋到都察院的身上。 这般的他们岂会甘心? 加之那随后赶来的可是隶属于九门提督衙门的巡捕营人马,托恩多怎么可能没责任呢? 乾隆也非常震怒。 天子脚下京师重地,贼人竟然手持火器,孤身一人击溃了数十官兵,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早起听说了这件事后,连吃饭都不香了。 托恩多是九门提督,是京城的卫戍司令,五城兵马司虽然与之没有直接的关联,可贼人是怎么把那么多火器运进城的,又是怎么搞到药粉和枪子的,这些却是九门提督无可推脱的责任。 托恩多明明都要告老的人了,临到头了,却因为给福隆安顶班而落得这样的罪过,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约束步军统领衙门啊。 燕京城里各类消息穿的是沸沸扬扬,不过三两天时间,京城悍匪的风声就已经传到了津门。 百姓们是乐得看笑话,那悍匪再是强悍凶悍,人家针对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户,可不会挨着他们这些草民的事儿。 可当官的和富商们却都紧张起来了。 于是各地的江湖好汉们倒是迎来了一阵大好时光。 眼下这个年月,通常意义上的镖局是已经有了不假,但绝对没有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么普及。 可不管京城闹得再是沸反盈天,赵亮却已经悄悄出了城了。 他就躲在空间里,连他置买下的那个小院都没进,人就在院子门口。 等飞卢赶着马车进城了,他才顺着进了院子。到了晚上飞卢再赶着马车出城,赵亮人就在车厢里坐着,但等守门的清兵上来检查的时候,他就提前钻进空间里,检查过后,马车要再行驶的时候他就再钻出来。 轻轻松松的就出了东直门。 还让飞卢发心眼里感慨自家大爷的关系埋的真深。 那清兵检查的是像模像样的,不知道的人谁能料到那都是在胡扯呢?赵亮明明就在车厢里。 飞卢由衷的配合赵亮,太深藏不露了。 赵亮却盼着赶快到中转站,他好骑马南下,这两轮马车坐着太遭罪了。 没有减震系统的两轮马车,还不如骑马来的好呢。 这次他在京城捞了一笔银子南下,也不知道能给清水教帮上多大的忙。 现在距离历史上王伦起义的时间已经没多久了,再扣去他从燕京赶去寿张的时间,也就剩下一个月出头,王伦既然是真准备起义,那现在这个时候他基本的准备该都已做好。 哪怕再要用钱,也多是零零碎碎的了。 所以,赵亮的银子到不到寿张,对于起义而言都没大的影响。可清水教的起义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今后他们的奋斗中心该是鲁中南山区才对。 不管是泰山还是沂蒙山,那里才是他们的归属地。 而满清在平原上击败了清水教义军之后,肯定不会放任他们在鲁中南山区逍遥,接下来清水教残军面临的必然是清军持之以恒的围剿。 那个时候的清水教义军可就太需要赵亮了。 而在清水教的起义版图上,赵亮觉得有了自己的支援,不管是张秋镇也好,还是聊城(东昌府治)也好,亦或是临清的砖城,那都应该不成问题。 而只要这些地方被清水教义军给拿下,赵亮他能发多大的一笔横财啊。 当然,王伦会说这些都是我的。可等到他的大军被清兵击溃,他还能保得住那般多的粮食和金银钱财吗? 想到这儿赵亮都要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可是张秋巨镇,那可是富甲齐郡的临清州城啊! 钱财物资都不必多说,只说临清砖城内修筑了无数座粮仓,占临清砖城面积的四分之一犹多。想想看清水教义军一旦杀进去了,光是粮食就能抢到多少? 风尘仆仆的赶到张秋镇,赵亮水都没喝一口,就叫李庆赶紧向王伦传信,邀请王伦二次见面! 第六十三章 二会德阳楼 还是张秋镇的德阳楼。 王伦依旧带着颜六、杨垒,依旧是刚进到大堂就被李庆迎了上来。 “王先生安好。我家公子恭候已久,这边请——” 李庆与王伦三人已经是老朋友了,这交情是赵亮花大把大把的银子买出来的,这半年多时间里他们明里暗里可打了不少交道。 所以王伦这次来就没再安排乌三娘、李贵夫妇带人候在德阳楼外了。 甚至颜六、杨垒两人都没有进屋去,直接在门外站岗。 房间还是上次的房间,人还是上次的人,两边连座位方向都没有改动。 但是,清水教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清水教,‘徐仕雄’也不再是过去的‘徐仕雄’了。 这两人虽然才是第二次见面,但双方间的了解,至少是‘徐仕雄’对清水教的了解却已经非常非常深刻了。 所以王伦半点也不做遮掩,先就向‘徐仕雄’道谢。不管那皇汉打的是什么算盘,这段时间一笔笔银子的不断解到,真是帮了清水教的大忙了。 “王先生无须客气,晚辈上次就已经道明了,你我是各取所需,是彼此双赢!” 银子当然花了不少,某人的小金库都要被洗干净了,可这钱‘徐仕雄’花的心甘情愿,花的快意乐意。 王伦却是摇头。有银子在手和没银子在手的区别是什么,经过这半年多的时间,他太了解了。想想现在的清水教,再看看当初的清水教,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这可都是眼前这小年轻的功劳,都是皇汉的功劳。 而且人家做事讲究,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清水教伸出一次手过——至少他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 这人情真大到天了。 “如今先生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子听闻消息后是喜不胜喜,此来便是敢问王先生,是否还需银钱做事。小子多的不敢保证,十几二十万两还是不在话下的。” 就像赵亮矢志不渝的在和珅面前洗白自己一样,‘徐仕雄’也一刻也不忘的在王伦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壕气’! 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在他嘴边就仿佛是十几二十个铜板一样,叫对面的王伦任是已经体会了半年多有钱人的生活,也依旧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不过王伦此来还真是向皇汉伸手要钱的,因为后者的财大气粗叫他的起义道路生出了一种新的可能——王伦不愿意起刀兵的时候还继续带着一个个妇孺老幼玩了。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基本盘里的‘妇孺老幼’给撇开,只要给后者足够多的银子,让他们向四方逃命去,他不就能带领全是青壮的信徒‘大杀四方’了么。 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必然会更快,纯粹的战斗力也必然更强。 而且这般的还能给清水教留下无数根苗。虽然他根本就看不上眼齐鲁的清军。 早年在衙门里混过一段时间的王伦,太了解地方绿营八旗的腐败腐朽了,不管是兖州的绿营,还是临清的八旗,军纪松弛,操练尽废,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了。 清水教的青壮信徒,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操练过,但跟前者一比,真就是神兵天降。 从心底里藐视清军的王伦还真不信自己手下的教徒会被那群乌合之众击败,但身为一教之主,必备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尤其是他们眼前依旧有了混元教的惨例在,王伦自然要考虑起义失败后被满清斩草除根的危险。 所以,叫那些妇女老幼们拿了钱走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不了真等他们成事了,大家再来汇集么。 而且这种离开也是本着自愿原则,真不愿意走的,他就编成后营带着就是。 古往今来,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不是么? ‘徐仕雄’对王伦的自信心表示佩服,当即应允了王伦的要求,不就是十万两银子么,小爷不缺这点钱。 不过这一笔银子还真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前想着现在的清水教只剩点零零碎碎的还没准备齐全呢,不曾想,王伦还憋了一个大招。 不过赵家、孙家、王家的家底更丰富,十万两银子,他给了。 王伦这下是彻底轻快了,端起酒杯先干为敬,连饮了三杯。“徐仕雄”也配了三杯酒。 大家正事儿告一段落,那就接着说起了私下里的小道消息了。 王伦心里都好奇极了。抱拳向‘徐仕雄’问:“自从听闻了陈州府奇案,王某这心中就跟藏了二十五只老鼠一样,是百爪挠心啊。今日徐兄弟当面,就敢问一声,那些奇案可是你们的手笔?” “先生怎么这么说?”‘徐仕雄’没承认,可他也没有否认。 在王伦这种老江湖看来,这就跟承认了没啥两样。当下感慨道:“皇汉,果然是皇汉,这名字起得大旗,根脚也扎的真深。”却也没有继续往下问。 问什么呢?问皇汉的那种神奇手段吗?对方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告诉他啊? 王伦没有说自己为什么怀疑,‘徐仕雄’心知肚明,也没追问。在皇汉与清水教的接触中,有太多的痕迹表示这一点了。只是略显自得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窗清风催送,徐仕雄望着楼外的王伦背影迅速消失在张秋镇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叹息一声。“这一时空的清水教起义,究竟会比之原时空有什么不同呢?” 罢了,还是别瞎想了。先去把十万两银子给安排好吧。 赵亮起身走出包间,外头的李庆迅速跟上,然后是起点与飞卢俩随从。四个人跟王伦一样,很快就消失在了繁华的街道上。 “把银子给王伦送过去,然后就把店面关了吧,首尾处理干净。这地儿马上就要乱了。” 他不信李庆跟清水教的密切联系就会半点也不落人眼里,虽然最开始时李庆的身份只有王伦一个人知道,但双方展开往来之后可就不一样了。而且据说王伦起义失败之后,满清可是对寿张、堂邑等县下了一次狠手了。所以他是不能再在这待了。 “是!”李庆脸上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这段日子的历练,他也有了一定的成长。 第六十四章 为王前驱 十万两银子送到王伦手中,然后很快的就被他消散的干干净净。 有意愿走人的很是不少,毕竟是‘盛世’造反么。清水教上下再是被王伦赋予信仰色彩,可满清的威压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大山。 就是王伦自己,都来劝说其长嫂王王氏离开。 王王氏年已经六十有馀,白发盈头,可身子骨依旧硬朗,能跨马挥双刀,在清水教内部被称为‘五圣娘娘’。 闻王伦言语哪里肯从。“这造反一事,是大家在提着脑袋打天下。教中上下谁家都能走,就王家人不能走!” 这是很粗浅的一道理,王伦未必不懂。他来劝嫂子离开,那是他的情分,可王王氏不接受。 王王氏反倒趁机说起了皇汉来,“那皇汉势力如此之大,财力更深不可测,如此根基他们自己都不反,反而是把俺们顶在前面来,这是在拿咱们这几千口人当探路石啊。” “你如他们的意来造反,用读书人的话,就是为王前驱。可千万千万要慎重!” 王王氏并不是在劝王伦不要起义,后者赶鸭子上架——末世大劫,改天换地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已经不得不反了。并且今年撞上了干旱的天气,地方官毫无吝惜,一些贪官污吏甚至还额外加征,对王伦那就是天赐良机,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兼之清水教几个月里又陆续的购置许多的枪炮药粉,不起事,难道就把那些东西藏在自家地窖里吗?不说安全不安全的话了,只说藏的下藏不下就是一个大问题。 鹿邑混元教樊明德亲友子弟的惨例可就在王家人眼前的。 事到如今,王王氏只能劝王伦再谨慎一些。 王伦初夏时候就跟清水教一干高层约定要在十月起事,后来被赵亮写信劝说,言语揽历朝历代之起义,消息多有走漏风声而不得不提前举事者。 汉之黄巾,元之红巾,皆如此。 故而劝王伦多准备一个急用方案,以防不测。 王王氏劝王伦再谨慎一些,也就在这儿。王伦听了是默不作语,半响才叹息一声,心里说道:“所以他们的钱俺才拿的心安理得。” 别看清水教前前后后花了皇汉几十万两银子,可王伦一个子都不准备偿还。 虽然张秋也好,聊城也罢,临清更是天下有数的膏腴之地。几十万两银子看着是多,可清水教把这些地方拿下来后,手头只需要紧一紧,就能把数给挤出来,但王伦就一个子也不打算还。 这是他该拿的银子,这是皇汉该给的银子。 赵亮明处里则到了徐州边儿了,才调转过头来回到了济宁州。因为淮南起了大水,赵亮自然就不这时候去江淮了。 而这也是一个新发的情况。 还别说,王伦还真有一股子运气,淮南一发大水,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当地对官府却是被绊住手脚了。 也怪不得他所看的那些资料里,王伦起义最终被剿灭的一个来月过程中,丁点都没看到有苏北清军的影子存在。 京城来的满军都早早的抵到临清战场了,徐州兵还纹丝不动呢。 嗯,至少他看到的资料上是这样的。 在济宁州带了几日,时间已经走到八月上旬了,赵亮这才来到临清,拿着临清松鹤楼三成的红利合着一份厚礼,前往的色勒敏府上。 这个苏和泰的亲戚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接下的一劫,可清水教马上就要起义的消息,色勒敏又哪里知道。那根本就不晓得归太已经领着一波清水教青壮进入了临清砖城。就眼下看来,色勒敏反倒真的是赵亮的一难过的劫难! 果然,那色勒敏虽然收了赵亮送上的分红和厚礼,人却连见他一见都没有。 这些个当官的啊,真的很翻脸不认人的。 早前赵亮给色勒敏送上临清松鹤楼三成干股时,色勒敏的笑脸还就在眼前呢。 没见到色勒敏,这对赵亮言不算是一个好兆头。 往小处说,这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日后保不准就会把赵家炸上天;而往大了说,这就是得罪了苏和泰和其背后的伊尔根觉罗家的必然下场。 英廉固然位高权重,但伊尔根觉罗家也有不弱于英廉的阿克登。而除开这两个王炸之后,整个冯氏家族与庞大的伊尔根觉罗氏相比,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后者完全可以在保持一个‘脸面’的情况下,动用自己复杂的关系网,给不少地方的松鹤楼增添大把大把的麻烦。 松鹤楼和赵家不见得会‘死’,但未来的前景却不会怎么‘美’。如果伊尔根觉罗家真的准备跟英廉教一下真的话。 但谁又知道赵亮背过人后的狞笑呢。 这个色勒敏,真是属狗的。亏得他之前还考虑过要不要与之接个善缘,也算缓和一下自己跟苏和泰的矛盾。 现在看么,色勒敏还是早点死了好。 很快赵亮就又去了一趟济南府,很自然,松鹤楼还要开分店么。但这只是他为了躲一躲色勒敏而故意跑出去的一趟,根本就是在济南府游山玩水了几日,专门去了一趟大明湖,结果也没见到夏雨荷。 然后还专门到布政使衙门看了眼,这里头的人叫国泰。川总督文绶的儿子,未来可是“赵亮阵营”不可多得的一员大将。 满清的贪官污吏都是他赵大爷的朋友。 而这个国泰那就是乾隆一朝贪官里的战斗机,敢随心所欲的婪索各属官盈千累万,那些官儿在他那吃了亏后还能不在自己任上找回本来?敢公然派人下到州府县城去索取贿赂,以致各州府县的税库都有很大的亏空。 当了五年齐鲁巡抚,本省的各州府县的税库亏空银两便多达二百多万。 有这么一个‘威武霸气’的巡抚大人在,可知道那几年齐鲁地方吏治之腐败了。 等赵亮从济南府溜达一圈回到临清州,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的下旬,他也没在临清多逗留,歇息了两日后就又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往济宁州赶去了。 对外的说法是准备回家了。 他赵大这次离家已有数月之久,内中发生了不少事,现在该回去一趟了。 可实际上呢,只有他知道清水教八月底就要起事了…… 第六十五章 叫人恶心的玩意儿 虽然因为赵亮的掺和,如今的清水教比之历史同期已经改变了许多,可他们的动作还是惊动了寿张知县沈齐义。 原因是王伦聚集了大批的清水教信徒于一处,动静闹得太大。 今岁鲁西北大旱,各县田亩夏秋歉收,甚至绝收者皆不乏其人。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各地官员却仍一味的催逼钱粮。这不止让鲁西北万民怨声载道,给了清水教一记绝佳的神助攻,也让王伦不得不撒出大把的银子,叫自己门下的弟子们分头在各乡寨村落聚集清水教信徒,施粥放粮。 大批的清水教信徒聚集一处自然就引来了无数人瞩目。而王伦不少弟子都知道约定起事的时间就快要到了,他们就趁着信徒聚集的档口,带人习武练兵,准备迎接起义。 这叫各地的乡绅地主大声恐慌,消息也就很顺理成章的传到了知县沈齐义的耳中。 后者在寿张为官多时,本就有耳闻清水教的名声,一听关乎王伦,即可就提起了警惕。使人悄悄探听,发现不少清水教信徒果真在演练武艺。 沈齐义心中大生恐慌,却又清楚清水教在县境内势大,就凭他手下的三班衙役和城内的绿营汛是根本铲出不了王伦一伙的。如是沈齐义便移文阳谷等县,约定时日,协诸县之力合同镇压。一举擒拿王伦,彻底查禁清水教。 可他万没有想到,连他自己手下的差役书办也成了清水教徒,李旺(差役)、李得深(书办)皆王伦义子,得信后连将此事报告给了王伦。王伦这下子是不想动手都不成了。遂决定先发制人,举义起事。 这天寿张城门开启,十里八乡的百姓就陆陆续续的涌入了寿张县城。那城门的官兵差役初时还不觉得奇怪,可慢慢的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人也太多了。便是过年时候,寿张县城都没有那么多人热闹过。而且很多人还都聚集到了县衙大门前! 等到有人在人群中发现有王伦的身影出没的时候,大批的清水教信徒都已经摆开了架势,手中多出了棍棒刀枪,就差明火执仗了。 知县沈齐义得知消息后惊慌万状,急急穿起官服,登上县衙大堂,试图“软语劝谕”,暂稳局势,日后再行剿捕。 可王伦又不是傻子,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岂能退缩? 当下振臂一挥,身后大批的清水教信徒一拥而上,擒下了沈齐义,轻易的就拿下了县衙。 寿张城内的绿营汛(营以下建制)只有六七十名老弱兵丁,一半以上的人在此番事变中都“闻风溃散”,旗人千总赶福亦惊骇欲绝,率人跳墙逃走,往张秋镇守备王廷佐处求救。把总孙云龙带兵二人,外委把总韩永忠带兵四人,问城中有变,皆仓惶逃出城去,往张秋镇求救。 沈齐义死的还有几分气节可言,他自然不会降顺清水教兵马,满清正值盛世巅峰,坐拥天下百万兵马,岂是王伦之流能够撼动的?他这时候贪生一时,日后不但自己依旧要死,便是整个家族都要受他的牵连。所以是坚决不降,身穿朝服,坐而骂‘贼’被死! 可以说是用一己之力,为寿张的文武官员拉高的平均气节分。 那赶福是八旗膏粱子弟,掉头就跑也算‘情有可原’。 可县学的那两位又是在表演什么? 一把手学谕朱麟符被划伤了左臂,就晕厥倒地,然后被义军捆绑扔进了监牢。 二把手训导李昂,年愈七旬,闻城中之变与继妻戚氏同上吊,结果,戚氏(三十余岁)立死,而李昂却因“绳断跌地”而生。 是不是很有柳如是赴水而钱谦益却水太凉的既视感?不,李昂他比钱谦益还要无耻,那姓钱的虽然卑鄙,可至少还硬托住了柳如是,而戚氏却是死了的。 那绳子能承受的住妇女,为何不能承受一老叟? 究竟那绳子是否为自断?究竟他有无必死之念?谁也难以断明,只各人心中自明。 停在张秋镇的赵亮接到寿张城内传来的诸多消息后,当场就对那李昂破口大骂,“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无耻之尤!” “真是白瞎了这个好名字了!” 寿张城内县学生员王鸣岗与其侄一同顽抗杀死。那政治立场且先不去提,赵亮只从各人感情上言就对那王氏叔侄好感大升。 “学生且能守节,朱麟符与李昂怎配为人师?”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所要面临的当务之急,那张秋镇守备王廷佐已经集结人马合着赶福前往寿张县城去了,赵亮可不看好他们的举动。 而且这张秋镇本身就也是清水教的目标,他赵亮赵大爷,必须立马跑路才对。 “走吧,咱们往临清去!” 那聊城他赵大爷都不稀罕落脚。 现在那清水教起义才刚刚开始,杀了满清一个措手不及,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赵亮才用不着去扫王伦的兴致呢。等王伦他打到临清州的时候,那多多少少就能看出一点苗头了。 事实上清水教的发展也的确如此。兵锋一起就是势不可挡,不说王伦所率的主力了,就是王经隆所率的堂邑分支力量都连破了莘县和阳谷两地。 那莘县的把总杨兆本就带人赶到了阳谷,是的莘县空虚的很,王经隆一经发难,所部大约五六百堂邑清水教信徒就轻易地拿下了莘县县城。杨兆闻讯之后大骇,不顾阳谷知县张克绅的劝阻,执意带人返回莘县,途中被从莘县县城继续南下的王经隆部轻易消灭。接着王经隆又带人拿下了猝不及防的阳谷县城,其知县张克绅,驻扎于阿秋镇,却闻讯带人返回的县丞刘希焘,全被砍了脑袋。 寿张县没有县城,阳谷县却有县城,这并不是说后者就比前者更牛,而是阿秋镇虽然也繁华,却比之张秋镇只能算个孙儿辈,如张秋镇那般直接布置绿营守备看守,阿秋镇没那么重要,但它偏偏又还有那么丁点的份量,这怎么办呢?那就设立县丞,分县丞驻于阿秋镇。 而就在阳谷县被王经隆一战拿下的同时,王伦也带人扫平了张秋镇。 赶福与王廷佐皆被击毙,兖州镇总兵惟一带领败兵狼狈而逃。 第六十六章 盛世乱起 兖州镇,前文就有说了,这是寿张往南是四镇绿营之一。统辖镇标二营,兼辖沂州一协、泰安等六营,总兵力五千挂零。 现任总兵惟一,出身哈达那拉氏,满洲镶蓝旗人,性格骄傲,素以勇略自夸。 听闻寿张民变,就率部三百人,疾驰而至。 堂堂一个兖州镇总兵,辖下五千绿营呢,紧急之中只能带动三百人出击,这既能说明王伦起义有多么的叫满清猝不及防,也能从侧面反映了兖州镇绿营是多么的腐朽。 否则,只惟一的两营镇标怎么可能就只带来了三百人呢? 兖州距离寿张大约二百里地,但清军有水运便利,两天就赶到了张秋镇。汇合了张秋镇清兵,共计绿营五百余人。 惟一又裁剪其中实在不堪战者,率四百五十人迎击打寿张县城杀来的王伦义军。 因为他根本就不把清水教义军放在眼里。自认为清水教兵马是乌合之众,也不看看自己手下的兵丁成什么体统。 乌鸦落在猪身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认为自己只要临阵放上几排枪就能把义军打的一败涂地。 结果却是清军大败,赶福、王廷佐皆死,惟一带着数十骑兵狼狈而逃。 清兵有火枪,义军如何就没有了? 清水教有赵亮的支撑,根本不差钱财,从四面八方收拢来了不少好枪炮。虽然皆是民间打造,并无真正的攻城重炮,可质量半点不差军中的上等器械。 清军仓猝而往,又众寡不敌,岂能不败?骑兵被创而奔,步兵无人生者。 接下的张秋镇可不就被王伦指挥的义军一举拿下! 这可了不得了。 张秋镇是运河沿岸巨镇,规模不逊于周家口和赊店,如此一座繁荣之地落入了清水教手中,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王伦看着一车车的金银,直恨不得那徐小子就在自个跟前,好向皇汉炫耀。 “这么多金银物资,打下一个张秋都是如此,这要是拿下了临清,咱们还怎么行军打仗啊?” 王朴都是振奋又是忐忑的说。 他是王伦的三弟,自然也是清水教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这次清水教在张秋镇的钱粮物资征集,就多是王朴出手做的。 根本就不需要烧杀抢掠,王朴只是把几家众人皆知的‘我有大背景’的商号给抄了,再把几家名声不好的劣商给修理了,然后下帖子把镇子里有头有脸的商号店铺老板掌柜或管事的,通通请到换了主人的守备衙门里来,大把的金银物资就不需要他多说便自己飞来了。 “所以,咱们是离不开这条河的啊!” 没有了一艘艘的运船,只靠着清水教义军现今手头的车马来运载,那行军速度就太慢了。 或者,清水教除非愿意把着数不清的金银和物资通通丢掉…… 王伦可舍不得。 如果是他没有见到那些前,那还有可能。但眼看着一箱箱的金银已经摆在身前了,他再难说出一个‘不’字来。 张秋镇几乎所有的船只,无分大小,全被清水教给征用。然后王伦连寿张县城都不回一趟了,带领着手下的队伍直接向北挺进。 消息传回到寿张县,留守的主事人孟灿也引着义军队伍开出城去,向北挺进。 同时间的王经隆也在‘打道回府’,转而兵锋向北杀去! 堂邑县就是他的另一个目标。 在王伦义军主力进攻聊城的时候,王经隆部拿下堂邑,顺带着护卫主力左翼安全。 哪怕是王伦一百个对清兵看不上眼,他也万没有料到满清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王经隆区区几百人,数日之内就连破县城,而他也轻松的解决了兖州镇的威胁,拿下了张秋。 从二十八日起兵始,到现在也才五天时间,清水教义军就彻底消灭了周遭的短期内的威胁。 王伦对于自己最终兵临京城的愿望更具有信心了。 回到临清的赵亮,屁股都还没有把椅子暖热呢,就听到了清水教义军打破堂邑,打下了聊城。 对此战绩,赵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有了他的资助和提点,王伦早就派人潜伏到了聊城、临清和张秋诸地,里应外合,怎么会拿不下来? 何况东昌府治聊城中只有一营吃空饷严重的绿营兵,满打满算三百人,算上城内的差役也不过五六百人。怎么能守得住一个聊城? 如果时间充裕,东昌知府还能召集丁壮守城,可张秋镇距离聊城尚不足百里,一夜功夫清水教义军就杀到城下了。 那时候王经隆的队伍都还没走到莘县县城呢。 王伦让自己的小弟王真,连同堂弟兄王柱和王柱的儿子王有德等,打出自己的旗号,猛攻聊城的南大门,虽然没有拿下来,却也叫聊城守军紧张不已。并且不自觉的就把兵力集中到了南大门。然后潜伏城内的颜六趁机发作来,一举抢下了聊城的东大门,等王伦的主力赶到后,聊城就彻底的易手了。 短短七八日时间,就已经有四座县城,一座府城和重镇张秋被清水教义军拿下,这波震动立刻叫齐鲁为之惊骇。 本来么,大清朝正值巅峰,整个天下也有不美之处(如大小金川),但大小金川完全就是那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处,于繁华富饶的汉地却还是一派鲜花着锦的盛世之色。 怎么突然间就有人起事造反了呢? 这太震动人心了。 大家本来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啊,却猛地有人做了。这简直就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直截了当的告诉大家伙,这大清朝也是能反的! 而且这伙造反的人干的还很不错。短短数日就干净利索的拿下了多座城市,更夺取了张秋镇和聊城,这两座在鲁西具有举足轻重之地位的重镇。 齐鲁巡抚徐绩最初得到消息时候整个人可都是懵懵的。 清水教,这一听就知道是秘密教门在搞事。可秘密教门不一直都在敛财敛钱么,他们怎么造起反来了? 就像去年打掉的混元教,还是之前几年收拾的八卦教,这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么。 前者传教多年,而后者更是传承了数代人,整个八卦教被刘氏家族前后把持了上百年,八卦教更是已经建立起了“内安九宫,外立八卦”的组织体系,乃是一套完整的教阶制度,发展成为一个教势庞大的民间宗教教团。 可就是规模如此巨大的八卦教,面对清王朝的打击也根本无有反抗之力,甚至是都没有反抗的意思,就被擒住了贼首。(如此一直潜伏了数十年,才在嘉庆年间举事) 清水教又如何能跟刘氏家族经营的八卦教来比,后者都束手待擒了,区区一个清水教倒闹起了如此之大乱。 徐绩是急忙就点起抚标,并济南城守营的兵马,就向义军扑来。可还没等他引兵追到呢,聊城就已经被义军给拿下了…… 第六十七章 想得太美了 “这速度,应该比历史上的快不少吧……” 聊城被下的消息传入临清的时候,引起了城内不少军民的恐慌。那些人有的是往外逃,有的则是从老城往新城挤。赵亮就趁着这股子劲儿,离开了临清。 位于老城的松鹤楼也同时被关停,所有人员都往西南方向的开封府撤退。赵亮名义上则去了济南府,实际上呢,人是进了临清新城,也就是临清粮仓所在的砖城。 当初在东直门的一幕,又一次在临清砖城的大门前上演。不管起点、飞卢和跟随左右的李庆心里怎么嘀咕,赵亮都顺顺利利的进入了砖城,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里安置了下。 静静地等候着与王伦第三次见面的机会。 别看清水教的势头比历史同期猛烈了太多太多了,可赵亮依旧不对他们有半分的看好。 双方间的差距太大了。甚至他都不看好王伦等人有突破齐鲁省界的机会!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收到半点驻京旗兵南下的消息,可他知道这注定是少不了的。 很快拦截在王伦前头的就不再是一座区区临清了,而是漫山遍野的直隶绿营和京城旗兵,同时在王伦的侧面和背后,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清兵不断地汇集来。 靠着举事前的准备,王伦拿下临清砖城的可能很大,但这十之八九会是他最后的成果了。 赵亮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着临清通判署理知州秦震钧“砖板闸,断闸桥,撤去各口渡船,舁临清关税银置城内,以供军需”,广积储备,并“团民勇八百余人”,以作守备。 等着城头传来哭声,却是清水教义军进入了临清土城,负责土城防御的临清协副将叶信不战而逃入砖城,将土城拱手相让。 然后徐绩就来了,一共来到的还有德州参将乌大经,与卷土重来的兖州镇惟一。 “大爷,巡抚大人到了,城头的清兵望见了徐绩的旗号,皆士气大振呢!” 李庆打探消息回来,他现在是随着起点、飞卢一般称呼赵亮,赵亮听了并不做声,半响才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充满了对清兵的蔑视。 他当然知道徐绩了,这位齐鲁巡抚险些就死在了接下的一阵中。 上辈子看资料的时候都忍不住觉得忒荒唐。 要是一个巡抚在第一战里就死掉了,那真是要天下大哗的。可惜他没死!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到了下午时,起点就一脸笑容的来禀:“那姓徐的中了清水教埋伏,被杀的大败而逃呢!” “那城内气氛该紧张了。颜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你们就都不要外出了。咱们下地窖。” 临清砖城里的这套小院下早就布置好了。 地窖入口在墙角很不起眼的柴垛下,而且没有另外的出口,空间面积也不是很大。 因为赵亮只是把这儿当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地,而并没打算把这里做一个真正的落脚点来长期经营。要不然地窖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这套小院的附近也不可能再没有赵亮其他的房子。 从前世无数谍战片中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一个真正的落脚点绝不应该是孤零零的一个点,这只能算是暂时的安全房。要是真正的落脚点,赵亮会在附近购买第二套、第三套房屋,地窖的挖掘会通过底下直接通到第二套、第三套房子里,地道战的干活,这样才更适合皇汉人员被包围的时候从容脱身。 赵亮躲进了地下,可地上的一切却依旧在按着时间的流逝而发展。 击败了徐绩军后,清水教义军短期内便没有了外在的威胁。河督姚立德在原时空里,抢在了义军杀到聊城之前入驻,力保东昌府城未失,并且自始至终都在严重威胁着义军的后路安全。 可如今这一时空,聊城在姚立德领兵赶到之前就被清水教义军给拿下了,姚立德就只能汇合了青州参将文坛屯兵聊城之外,与守在城中的孟灿军对峙。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清水教义军的规模较之最初时候已经扩大了数倍,光是王伦率领的主力就有了万人之多,孟灿、王经隆两支偏师亦有数千人众。 鲁西北的人心已经被清水教几日来势如破竹的攻势和接连的胜利给震动了。 东昌府境内,无论运河东西,都有穷苦百姓奔涌投靠。 现在后有孟灿所部在聊城挡住了姚立德、文坛,西有王经隆所部在冠县(堂邑的西侧)阻挡来自大名府和开州的清军,直隶的绿营和京师的旗兵还都在赶来的路上,王伦主力大军简直是无有任何压力的全心贯注的队伍临清。 这临清新城中虽然有千多人马守卫,但内中的主力是临时召集来的民壮差役,真正属于大清朝的经制之兵的数量,满汉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六百人。 别看临清协的主官乃是一员副将。 但不管是那秩从二品的副将叶信,还是那秩正三品的城守尉色勒敏,可他们在整个临清守卫过程中发挥的作用还不如秦震钧这个五品小州官呢。 而临清驻防旗兵在这一过程中更是马尾巴提豆腐,根本就提不起来。 也亏得这色勒敏往日那么大的排场。 不过这些就不是赵亮能清楚的了,而且他也不关心,他现在就一门心思的等着临清城破呢。 王伦在城内早就埋伏下了后手,归太在城内已经潜伏了多日,等到聊城被破后,颜六也带着一些精干力量混入了临清,并且在清水教兵临城下的时候,借着逃难的人流涌入了临清砖城。 他们连一个刀把子都没有带进城里去,因为兵器药粉等等,城内的归太找做好了准备。 后者在临清砖城潜伏多日,可不是一直在当缩头乌龟。那群人多有来自江湖的好汉,一个个江湖经验丰富的很,有王伦手里的银子撑腰,很快就在临清砖城上‘钻营’出了几个大洞,在清水教起事前就已经把不少刀兵火器运入了城中的据点储藏。 所以,在秦震钧还一心一意的巩固城防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临清城早在此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大的药粉桶了。 当归太、颜六两个点燃导火索的时候,临清砖城注定是要以悲剧而告终的。 赵亮现在最期望的一件事便是王伦能在满清大军压倒之前,顺利转移。然后,然后,把他们在张秋、聊城、临清多地的缴获通通留给他。 “那时候自己的小金库怕是要爆炸了吧?” 赵亮只要这么一想,整个人都云里雾里要飘上天了。 他想的太美了。 第六十八章 转折点 很多时候,人想得太美时,往往会被现实打脸。 但也有一些人显得很不一样,他们不仅想得美,现实还会教他们更美。 赵亮现在就有一种这样的感觉,自己果然不愧是穿越者,是大气运者,完全是心想事成啊。 “大爷……”起点、飞卢、李庆在静静的等候着赵亮的吩咐。 自从五日前临清砖城城破,这城内的混乱在持续了短短半日后就平息了下来。 他们这处小院并没有被乱兵或趁火打劫者闯入,四人就也再次回到了地面上,次日起点他们仨个就开始出去打听消息了。 据说州官秦震钧和临清协副将叶信皆已殉死,而最该与城共存亡的城守尉色勒敏却逃之夭夭, 色勒敏可是八旗大爷啊。 那不该是对大青果忠心耿耿的么? 怎么秦震钧和叶信俩汉人文武都殉死了,他色勒敏却逃了呢? 清水教兵马一路杀到临清,途中攻破了多座县府城池,那里头的文官可都尽数殉死的。 像此前堂邑县的知县陈枚,人都已经交印,只等着接任官员履新。闻变,虽知是螳臂挡车,却还慷慨守城,与胞弟壬中科武举陈元梁,把总杨兆相、训导吴溧,分守四门。堂邑县是清水教基础最为雄厚的地区之一,县中书役多清水教弟子,故而王经隆大军杀回堂邑时候,兵锋简直是长驱直入,先在南门斩把总杨兆相于阵中,又转赴北门抓住了陈枚,接着还有陈元梁和训导吴溧,可此三人全宁死不降,被王经隆尽数处死。 有了这些人做对比,色勒敏的行为是那般的不堪。 扣除掉一切民族因素,自从本性一角出发,这色勒敏简直就是大青果的耻辱! 不过色勒敏虽然能见机的早,带着一班人早一步逃走,可他的家眷和临清驻防旗兵的家眷却逃不掉,尽数落到清水教的手中了,那下场不是一般的凄惨。 不过这也怨不得清水教,谁叫清军俘获了清水教信徒后的手段极其残忍呢? 那徐绩怪清水教起义败坏了自己的前程,把一应俘虏都送到齐鲁布政使国泰处审讯也就罢了,却在把人送去之前就先下令将一应俘虏的脚筋俱割断,实在是没把俘虏当活人看待。 现在临清驻防八旗的家眷俱落到了清水教的手中,王伦又岂能会给他们好?这是一报还一报! 具体内容赵亮不知道,在起点、飞卢要汇报的时候他自己伸手打断了。 这东西很碍螃蟹的眼,他还是不要听的好。 如此,临清城就彻底的落入了清水教的掌控中,包括临清粮仓的粮食。这东西太重要了,秦震钧也好,叶信也好,到死也不敢发下烧粮的命令。 赵亮觉得自己可以好好的整理一下空间了,省的粮食物资太多,放不下。 他很愉快的调整着空间的布局,把大批的花椒、辣椒、丁香、肉蔻、八角书等清理或是挪开,还有那些散落期间的人参。腾出了一片不下五亩的空间,就等着美事成真的那一刻呢。 清水教兵马的主力已经在临清停顿了多日,原因自然不是王伦不愿意继续北上了,而是因为直隶的清军已经赶到了。 乾隆此时并不在京城,这个时节他还在承德避暑山庄呢,鲁西北民乱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也不过就迟了两天。 听闻消息后他是雷霆大怒,康乾盛世啊,这盛世里头怎么有人起义呢? 且这都有人要起义了,那还算是盛世么? 这是个多要面子的主儿啊,自觉的王伦起义跟一记狠狠地巴掌一样,抽在了他脸上。 此前满清经过康熙、雍正两朝的经营,到乾隆帝即位时,国力富盛、财力充裕,统治根基亦牢固非常,完全摆脱了元金那样的“胡无百年国运”的魔咒。 也是这种继承了‘亿万家财’的缘故,造就了乾小四好大喜功、虚荣矫饰的性格。 从历史的角度看,乾隆似乎够得上一个“文治武功”的英明帝王,他编修《四库全书》,开疆拓土,十全武功,被无数腐儒吹捧到了天上。但实则呢,那就不是一个励精图治有远见的统治者,而是一个躺在祖、父两代人宵衣旰食、任贤惕厉而成的大家业上,享尽荣华的富贵天子。 他好既缺少祖父康麻子的恢宏气度,又缺乏其父雍老四的认真求实精神。 历史不会粉饰。正是在乾隆一朝的中叶开始,满清由极度的繁荣鼎盛走向衰落,且其步履异常迅速,接连而起的社会动乱一直延伸到了近代史,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现在的王伦起义,就是敲响满清转盛而衰的第一记警钟,不过乾隆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它真正的警告,而一味的为其摧毁了自己“盛世帝王,千秋万岁”的美梦而大发雷霆。 直隶正定镇总兵万朝兴两日前领兵千人赶到,次日乾清门侍卫音济图带兵五百名来援,再加上卷土重来的齐鲁巡抚徐绩,其麾下有屡败屡战的兖州镇总兵唯一和临清城守尉色勒敏残部,以及德州城守尉格图肯部,至此清军汇集到临清战场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更北边还有钦差大臣舒赫德督促的一千旗兵,这是驻京八旗的精锐,由额附拉旺多尔济、都御史阿思哈率领,特选自健锐、火器二营。 距离临清也没剩下几天路了。 而西面的中原方向呢,何煟也带病起兵,引两千人眼看就逼到了大名府,到时候距离临清、聊城战场也就只剩一步之遥了。 还有直隶总督周元理和布政使杨景素督率的八百天津绿营兵,一千名保定绿营兵和五百名正定绿营兵,亦急匆匆赶来。 河督姚立德在聊城城外亦汇合了曹州绿营上千人,济宁旗兵二百,再有兖州镇兵马五百余。 如果此时有谁能洞察全局,那就会发现满清的兵马已经快要把王伦义军给团团围住了。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那局势就越发不利于清水教。 王伦也督兵向北进攻了数次,都被万朝兴、音济图拼死抵挡的下。 清军有火器优势,甭管王伦部拿下的临清、聊城有多么重要,他们又缴获了多少枪炮火器,但正定镇总兵万朝兴和音济图也不是傻子,既然是带兵赶来参战的,他们走之前岂能不把看得见的精锐和上等火器带齐了? 又是卡着运河水道只守不攻,外边还有徐绩为援,所以还算守的牢靠。 清水教几次进攻都没能如意。 别看王伦手下的兵力较之他才起兵时候已有了极大的增强,但清水教义军的平均素养却随之而大幅度下降了。 哪怕清水教义军本来的军事素养也不是多高,但现在无疑是更低了。 这或许也是王伦督军几次没能顺利击破清军的最大原因啊。 早前面临清军的火器时,清水教的信徒可是大声高喊着“枪炮不过火”,而直冲敌阵去的。 所以他们初开始时才能轻易的击败徐绩和惟一。 可现在,随着义军进展的不顺利,随着四边不停传到的清军援军消息,刚刚平稳的临清城内似乎又隐隐产生了一股躁动。 “你去找一下王伦,就说我要见他一面。”赵亮向李庆抛出去了一块令牌。 第六十九章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徐仕雄?” 正在为军事而发愁的王伦看着眼前的李庆,想着突然冒出来的徐仕雄,发现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吃惊。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皇汉’出现的准备。 是啊。那么神秘的一个组织,为了今日投入了那么多银子的一个组织,他们怎么可能错过这一场大戏呢? 王伦心中甚至还涌起了一抹振奋,他都期望于那个神秘的皇汉能否拿出鬼神手段,让他们顺利打开向北的道路了! 赵亮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都这个时候了,王伦还想着北伐燕京么? 李庆带回的话叫他知道此时的王伦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时。 既然如此,那就……,“不急。等上两日再去见也不迟!” 起点、飞卢和李庆都对视一眼,固然奇怪赵亮前后态度的变化,但他们听命行事就是。 短短两天的时间,局势就又有了新的变化。 首先,西侧中原方面的兵马赶到了大名府,然后清水教方便或是出动探子,或是抓到了清军的舌头,反正是弄到了京兵已经南下的消息。 然后就是曹州方面又开出了上千人马支援聊城城下的河督姚立德,里头有曹州镇的兵马,也有各县的民壮。 王伦并不把曹州的人放在眼里,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赵亮,说道:“区区千人何足挂齿,便是再来一千人也不怕!” 跟两天前相比,王伦的自信似乎并没有见少。 赵亮看着眼前的这位清水教主,他说的应该是真心话,语气中蕴含的那种对清军的蔑视感必须是发自骨子里的。也怪不得这位敢在鲁西北硬生生的起兵造反! “可眼下清兵是一千人两千人的事儿吗?”赵亮也记不清楚历史上的清军出动了多少人才彻底剿灭了清水教。 可就现在他所知道的清军,那就有九个十个一千了吧! 清水教并不注重军情机密,上头刚知道的消息,下面人也很快就知道了。 “临清战场上的清军越来越多,不提还没赶到的京兵,就说前头拦路的清军和东边徐绩带领的人马,那三四千怕是不会少吧?”两天的时间过去,徐绩那儿的兵力一直都在增长。 “西边中原来的清军也有三千人吧?” 最早时候赶到的人马加上中原巡抚何煟带来的两千人,那何止三千啊? 如此再算上聊城战场上河督姚立德率领的清军,清军的总兵力看似还没有超过清水教义军,但也相差的不太多啦。 “这要再加上后续源源不断赶到的京兵、直隶兵、中原兵和江北兵,还有齐鲁本地兵马,阁下以为贵教还有胜算?” “满清在直隶、京城、齐鲁、中原可是有几十万兵马,你们现在连对面的区区两千人都不到的清军都无法击溃,还如何能杀到燕京城下?” 赵亮很认真的看着王伦,而王伦也睁大眼睛看着‘徐仕雄’。 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啊? 他怎么隐隐感觉着眼前的徐仕雄对清水教一点信心也没有啊,对方的话,很是有种早有料到清水教不行的感觉。 “这话说的,你们皇汉对我清水教就那么的不看好?”既然那么的不看好,哪又为何投入几十万两银子?皇汉再是树大根深,也不至于拿几十万两银子打水漂吧? “满清就是一颗高耸入云的苍天大树,清水教就是一柄劈砍下的斧子,再锋利的斧子要去砍断一颗高耸入云的苍天大树也不可能一击便成。但我们皇汉却坚信“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任满清这颗苍天大树再是高大,只要能一斧一斧坚持不懈的砍下去,总有砍断的那一日不是么?” 别说皇汉那清水教当炮灰,这就是一个再公平不过的交易,双方各取所得。 要不然清水教想当斧子怕都不容易,就历史上清水教闹出的动静来看,他们顶多是个水果刀。 赵亮没有正面回答王伦的话,可他说的话却再明白不过的表达了皇汉的决然和坚持。 “阿弥陀佛!”樊伟合掌念了一声佛号。 这次见到赵亮‘真身’的清水教高层就很多了,听了他的话,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樊伟见王伦板着一张脸不言语,只能站出来询问赵亮此次的来意。 “在下此来只是为了劝说贵教改一改方向!” “再往北去明显就是一条死路,而临清也是一处死地。贵教现今最好的去处便是鲁中南。” “敌众我寡,置身于平野之地,岂不是在找死?只有进了山岭丘地,才能辗转腾挪,求的一线生机。就如西边的大小金川一样。” “而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未来不是?” 赵亮看着神态有了变化的一干清水教高层,继续自己的话:“乾隆好大喜功,骄奢无度,又虚荣矫饰,满清一朝今日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值盛世年华,实则吏治腐败,危机早生也。” “鲁西北有王教主如此英雄,有清水教诸位豪杰,敢于敌盛之时起兵,那天下间芸芸众生岂无王教主第二、第三者?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这句话是忽悠王伦他们的,是为了给清水教一众高层以错觉而故意说得。很含糊其辞! “大家东风未至,万事未备,天下自看似太平。可这是真太平吗?不过是如浔阳楼上的宋公明所书的那样: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王教主,还有清水教的一干英雄好汉,此时暂且忍耐一二,日后未尝不能看到大青果烽烟遍地刀兵起的一幕……” 王伦脸上还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旁边的樊伟等清水教高层,却都有了神动。 之前他们几次向北猛攻,都被万朝兴和音济图带兵堵了回来,虽然清军的战斗力并不是很强,战场上多依赖枪炮,鲜少见有白刃悍勇者,但这也说明了他们清水教义军的战斗力同样拉稀。 而且就如赵亮所说的那样,满清在直隶、齐鲁、京城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兵马,就清水教这点人和这样的战斗力,还怎么打到燕京? 继续坚持原先的路线,那是主动去送死。 而要是转进鲁中南山区,想到赵亮口中的‘大小金川’,樊伟、王朴、颜六、李贵等,全都动心了。 第七十章 劝王伦 “说得简单,那鲁中南山地,在座人等中又有几个去过的?我清水教在那儿人生地不熟,粮草补给尽皆无依,去到哪里还不是死路一条?” 就在众人动心的时候,乌三娘叫了起。 清水教在江湖上路子最广排面最大的两位就是颜六和归太,一个走私盐一个贩马,那多是在鲁西北平原活动,中南山区很少涉略。 而除了他们俩之外的其余人等,也尽是如此。 立刻跟一盆冷水一样泼在其他人等的头顶。 赵亮笑了笑,他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女子,一群大老爷们里夹杂着个女人,本就引人注目,更别说这还是位绝对意义上的美女。 身材高挑,年龄二十上下,上身穿着深蓝色碎白花短衣,下身一条黑色长裤,腰间束着腰带,脖子上扎着一条红巾,头上则与清水教一干高层一样都裹着白巾,白巾算是清水教义军的一个标志性装饰。 再挎着双刀,登上短靴,很是有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这位怕就是乌三娘了,久闻大名!”赵亮对着女子一抱拳,接着就道:“这一点诸位无需担心。皇汉短期内虽没有起兵的打算,可向贵教输送些物资粮草还是不在话下,哪怕是鲁中南山区。后者地域广大,势陡峭,连绵起伏,沟壑纵横,实乃上佳的藏身之地。” “贵教觉得陌生,那清兵岂不一样是陌生?”哪怕是在鲁中南区域驻扎的清兵,也就是兖州镇的人马,谁还会觉得他们对当地的地理位置有多么的了解么? “何况别的都不说,在那等地势里,火器之利先就要打个折扣。不仅清兵重炮难以进入其间,就是鸟枪的效用也会大打折扣,这岂不是正应了贵教之兵善肉搏的专长么?” 泰山山脉、沂山山脉、蒙山山脉,连在一起就是纵贯齐鲁中部的泰沂山脉,那就像是一个庞大的三角形坐落于齐鲁大地的中部。 这当中的泰山山脉先不提,因为赵亮对它的认知不多,而且在他的记忆里,那地方好像也没什么赤色基本盘,可沂山和蒙山山脉就不同了。二者联合一处的沂蒙山区,那可是新中国赫赫有名的赤色基本盘。 赵亮不需知道沂山有多么悠久的历史,不需要明白黄帝曾登封沂山,舜在肇州封山,亦定沂山为重镇。还有汉武帝也曾亲临其下,令礼官祀之。及至隋、唐、宋、元、明、清历代屡有增封,祀典不废。还有历代的大家名士,李白、郦道元、欧阳修、范仲淹、苏轼、苏辙,以及明状元马愉、赵秉忠等,也均至此揽胜,留下了大量诗章名句和碑碣铭文。 赵亮同样也不需要知道蒙山四季分明,雨量充沛,有各类珍惜类植物千多种,古、珍、特树种繁多,森林覆盖率高达95%以上。中国科学院环境评价部曾做测定,蒙山蒙阴云蒙景区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为220万个/立方厘米,是京城生态中心院内最高值的176倍,被誉为“天然大氧吧”、“森林浴场”。 赵亮他只需要知道一个沂蒙山赤色基本盘,那他对清水教义军在彼处的生存就充满了信心。 因为大家都清楚的,只要是赤色基本盘,那都是生活贫困,官府力量薄弱之地,正适合清水教军的活动和发展。 “如今清军的大队人马还没有全部到齐,诸位,你们还有几天的时间来商议此事。”不需要立刻做出决定,先叫他们好好的思量思量。 赵亮向旁边的王真递了个眼色,后者很知趣的把手一摆,引着赵亮去了外头。 这次赵亮是孤身一人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对边上的王真说道:“临清州衙在下还是头一次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这回就多打搅几日了。” 王真是王伦的幼弟,很清楚皇汉在此番清水教起义过程中扮演的是怎样的重要角色。现在听赵亮的话下之意是要在衙门里住下了,虽然震惊,却也欢喜。 之前的皇汉是多么神秘? 这个徐仕雄只跟王伦寥寥几人有过照面,可这一次他却要在州衙里住下,这里头的意思很多,可也无形中证明了皇汉对他们清水教的重视。 大堂里的清水教高层们立刻就得到了这一消息,不管是面无表情的王伦,还是乌三娘,还是樊伟、王朴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们几次出击都没能打开向北的道路,心底的压力还是很大的,皇汉再怎么龟缩,那也是他们的同道之人。 赵亮留在州衙不走了,那可不是当人质的,而是在表明皇汉对清水教的重视。 只要一想到皇汉那深不可测的形象,他们心底就总觉得多了一份依靠。这能叫清水教高层中的不少人感到安心,减少了他们因为现在局势的不利而产生的彷徨。 不过此时此刻的王伦对自家队伍还是有着很坚定的自信的,区区清兵算的了甚,他还依旧不把清兵放在眼中。 当即,王伦便整顿人马,准备再向被发起进攻。 樊伟、王朴等清水教高层眼中都露出了忧虑色,北边的直隶兵他们已经打过多次了,后者根本就不近身肉搏,只把弓箭如雨下,劈山炮,子母炮,过山鸟络绎不绝。义军几次进攻都是受不了死伤而败退。 这次就还是一样,义军的枪炮虽然也能打到清军那儿。可清军处于防御状态,阵地周围堆积着沙包土袋,还有门板床板等。防御力上比之举着门板而进的义军可强太多了。 王朴亲自带人冲阵,被炮子擦掉了一只耳朵,险些就脑瓜粉碎。 而他的受伤也叫义军的士气败落下来。 接着又是杨垒骑着白马上阵,历史上的杨垒骑的是骡子,而现在接连拿下了张秋、聊城和临清的起义军实力大涨,杨垒的骡子就也变成了马。结果被清军的鸟枪集火,战马胸脯中弹只把杨垒攒飞了出去,险些摔的背过气去! 军中高层大将接连受伤,义军士气大败,王伦无奈收兵回城。但他没心思接下来考虑赵亮的提议了,清水教义军在直隶兵面前的接连受挫,叫战场东侧的徐绩等人心气大涨,就在王伦收兵回临清城的时候,兖州镇总兵惟一、德州防御尉格图肯已经领兵出现在了临清土城的东城墙下啦。 第七十一章 那群狗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我去!”这徐绩真特么不中用。 晚上时候赵亮得到了一个新消息,立刻对东线清军主帅徐绩破口大骂。 清水教的困境明明都肉眼可见了,只需要静候几日,等到清廷各路大军汇聚,那想要全歼临清、聊城一带的清水教兵马很难吗? 可偏偏徐绩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先是叫兖州镇总兵惟一和德州防御尉格图肯带兵杀到了城外,惟一麾下有绿营兵四百五十名,格图肯麾下有德州满兵二百五十名,王伦则派出阎吉仁率七八百人攻击。两军在数目上相差不大,且双边都有枪炮,可义军敢于肉搏,八旗兵和绿营兵则就完全不敢肉搏,在义军突击部队逼近后就阵势大乱了。然后徐绩就带着余下的清兵堆了来。 这场战斗的经过,据王维的描述,“自未时起,开枪不断,打至戌刻,清军突击为教中精兵截击,白刃肉搏,清军大乱,逃兵甚急”,义军遂即大胜。 而据徐绩日后的描述,则是“申刻贼众自西南迎上,直趋阵前接战,匿精锐以少兵尝我,我兵易地少张两翼裹之,先枪后马,纷纷轻进。有顷,贼突出口,师分三队,冒枪杀人,横冲我兵为两截,彼此不相顾”。 赵亮这时候当然不知道徐绩的表述了,可他听了王维对这一战的描述后就知道清军这次吃亏是要吃大发了。 东线清军怕是要全崩。 徐绩把所有的人马几乎都压过来了,这一败还能得好? 而后续清水教使人传来的消息也表明了这一切,那清军被杀被俘超过五百人,其中八旗兵有七八十人之多。 思之东线清军的总兵力,这一仗简直是把徐绩军给打断了脊梁。 是夜,义军再次对城东的清军大营展开攻击,用大炮攻打营门,赵亮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炮,听义军的说法是在临清城缴获的,其炮高六尺,长仞有三尺,用硝黄铅弹三倍,较劈山炮更得劲,势更猛,火药轰起,声震山谷,炮子飞入营中,挡者尽为肉靡…… 徐绩狼狈而逃,与格图肯跑回了夏津城,而惟一则一口气跑到了高唐州闭门不敢出,这一仗可以说义军大胜,因此临清城内士气大涨,王伦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 “这么说你二哥是更不可能就此掉头了?”赵亮看着王维,脸色有些发苦的道。 王维是唐代大诗人的名字,同时也是王伦四弟的名字。王伦兄弟五个,大哥已丧,剩下的四兄弟,王伦居长,其次是王朴,再次是王维,最后是王真。 跟敢打敢拼的王朴和王真不同,王维真就应了他这个名字,身手平平,也不敢冲锋陷阵,很有佛性,王伦就只好叫他打理后勤。 如是就有了王维与赵亮的接触。 两人照面后也不需要多言,赵亮就知道了王维的心思,这人是赞同往鲁中南去的。 某种意义上说,这王维就不是一个坚定的‘造反派’。对比他二哥王伦那充满乐观主义的‘哥明’激情,王维更像是是一个失败主义者。 所以他也更‘理智’一些。 听了赵亮的话,他脸上的苦涩比之赵亮还要更多。“二哥现下兴致正高……”当然不会选择掉头跑路了。 “军师的态度也有改变。”这是说樊伟呢。 “他说什么可学伪清当年萨尔浒之战的法子,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说清军虽然势大,但分兵多路,就分散了军势,我军有兵力优势,可对清军各个击破,逐一歼灭……” 赵亮有些无语。 明金萨尔浒之战时的策略乍然一看与今日临清局势很是仿佛,但别忘了后金那时候的战略空间有多么巨大,而如今的清水教的战略空间又是多大。 不过反对的话并没有从赵亮口里脱出,现在清水教一干人正在势头上,他说什么都只是扫兴。 还是日后见分晓吧。 承德避暑山庄。 乾隆皇帝刚刚收到齐鲁民乱的最新战报,他很不高兴,很不开心。 “先丢张秋,再失聊城,现在连临清都落入贼手。那群狗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别给乾隆说什么寿张、堂邑等县城,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些。对比那几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张秋、聊城和临清才是重点。那些个小县城通通加在一块也比不上一个张秋镇! “传旨舒赫德,朕给他总督直隶、中原、齐鲁三省军政之大权,各地满汉兵通听他调用,给朕速速剿灭了那伙逆贼!尽快夺回临清,拿回粮仓!” 刚听到齐鲁生了民乱的乾隆,那只有满满的荒唐感。大清朝正值盛世,自己坐拥天下万民,带甲百万,钱粮巨亿,区区民乱那不是在找死么? 那时候的乾隆对比平定民乱,更挂心的是怎么描补这个巨大的污点。 他可是十全十美的圣德天子,大清在他手中走向了鼎盛,那天下万民就也该是富足安康和美的,是都忠君爱国的,怎么就有乱民要造反呢? 必须造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证明这伙造反的贼人,不是官逼民反,不是走投无路揭竿而起! 当时的乾隆对这一点更加的有兴趣,更加的焦虑。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战报送到承德来,乾隆的态度有了新的转变。 不管日后怎么描补,那都是他说几句话的事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王伦给抓了,把那清水教给灭了。 竟然拿下了张秋镇,还夺下了东昌府的府城,现在更攻下了临清…… 王伦这伙人是要上天啊。 张秋、聊城的意义虽然重大,但乾隆还能承受,不过是损失些钱粮罢了。临清可就不行了。 不提后者是多么的富庶,他几次下江南都打那里经过,至今对临清的富庶都记忆犹新。 但更重要的是,那地方储存了不下百万担的漕粮,可都是京城八旗的口粮,一旦乱匪事败了,走投无路下一把火把临清粮仓给烧了,大清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那不是说大清能不能承受损失百多万两银子的事儿,真要是百多万两银子,损失也就损失了。问题那是百多万担粮食。很多时候你就是有足够多的银子也难以买来足够多的粮食…… 更别说还把全部的粮食都集中在临清,在京城缺粮之前就源源不绝的把一船一船的粮食送入京城。 不过乾隆还算有脑子,哪怕再担忧临清的粮食,他也没给舒赫德栓上枷锁。没有叫他务必保全临清的漕粮。 第七十二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临清州后衙。 房间里的八仙桌上摆着的七八个菜,已经尽剩下残羹冷炙,旁边放着一坛酒也只剩下小半。 赵亮跟王维相对而坐,后者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但看他的眼睛就知道,王维现在还十分的清醒。 反观赵亮却似乎有点醉醺醺的了。 被姜汁染黄的脸颊上都透出了红,说话似乎也有些大舌头了。 “我说的是真话,你们要照着原路走那真是死路一条。清军绿营腐坏的很多,但他们在西北西南还是有能打仗的队伍的。 而且你们清水教才多少人马啊,出了鲁西北,谁又知道你们清水教是谁啊?其他地方可没有遭灾遭难,老百姓都活得下去,他们凭什么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去跟着你们造反啊? 真以为你们的教义就谁都能忽悠么? 说什么末世大劫,改天换地,还不如学方腊分田地均富贵呢,再加上一个反清复明。 直隶还有那么多的坚城,没有了内应,你们凭什么以为自能己拿得下?” 赵亮现在就是一个说话大舌头的醉人,嗯,也不是伶仃大醉的不省人事,而是喝了几杯猫尿后半醉半醒的,就有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 “那照这么说,俺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那你们投了这几十万两银子就真的值吗?” 王维问道。他自己是怎么品都觉得不值得的,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啊。 “怎么不值得?这是打响的反清第一枪,是告诉天下人,鞑子可反也,只凭这个就值得很。”赵亮说道这儿仿佛来了精神,把腰板都挺了挺,接着说:“我要是能把你们再劝到鲁中南,有那些山地山岭做屏障,清水教的旗帜怎么着也能再打上三五年。那就是再花上几十万两银子给你们送物资都是值得的。” “你们就是一面大旗,打的时间越长,给鞑子的伤害就越大!人心民意,都了解一下。” “再打个三五年又能怎样?满清的天下三五年里就能翻过来么?到时候我们不还是要死?” 王维语气中带出怨气来了,什么双赢两利,纯属放屁,合着你皇汉纯就是在利用他们啊,就是要他们去送死啊。 “从你二哥传教的那一天起,你们就还能活么?看看之前的八卦教刘家和混元教樊家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啊?”赵亮怼了回去。 这王维到底是不如他二哥。 “当然了,这反旗不能打了,你们也可以活。我们既有把握在清军的层层封锁中给你们送粮食物资,那自然也能把你们悄悄的带出来……” 赵亮又在骗人了。他装醉的经验是很丰富的,谁叫他家就是开酒楼的呢? 能有把握给清水教送大批的粮食物资,那靠的全是空间的便宜,可不是他有真关系。这话赵亮是纯粹在忽悠人呢。 同时也是在给清水教一干高层打一张保票! 毕竟蝼蚁尚且贪生不是? 能活着谁想死啊? 赵亮直接倒在床上歇息了,他是绝对不会洗脸的,坚决不洗。而王维呢,才没心思去照顾赵亮的洗刷呢,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往自家二哥处跑去了。 “就是这样……” 王维把话说明白了,房间里的王伦、王王氏王朴、王真、王柱等一干王家人脸色各异。 有的人心生怒气,如一只耳王朴,还有他兄弟王真就是代表。 “他们也太小瞧俺们了,再说了,这不是在拿咱们当刀使么?” 王伦和王王氏呢,则全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皇汉要不是欲拿俺们当刀使,他们何必投那么多银子来?” 最后就是王柱及王家的一干小辈,比如王伦的亲侄子王有恒、王有成,以及王柱的儿子王有德等,他们露出的却是如释重负。 这下可有靠山了,有兜底儿的了。 虽然这话他们根本不敢直接道明。 但他们不把话说明,却不意味着王伦看不出。他可一直都留神着诸人脸色的。而且也总算是弄明白了皇汉的心意,有人愿意兜底儿,这叫王伦心里也去了个挂念。 虽然他依旧藐视清军,刚刚义军还打了一个大胜仗的,王伦依旧没有打消北上的念想。但赵亮这么一次次的说北上乃死路一条,这叫王伦也不能不多想。 “要是向北真的不成了该如何?” 有了皇汉这条退路,王伦心里也安稳了很多。 第二日,趁着昨日大捷,义军各部士气大涨的劲头,王伦又挥兵向北进攻,然而才摆开阵仗,西边就传来了消息,王经隆受伤了,义军虽然还把持着冠县,可清军攻势猛烈,压力极大。而且中原方面的清军还仗着人多,分出一支兵马绕过冠县,北上进入了馆陶…… 清水教一干高层得知消息后,那因昨夜大胜而刚刚升起的轻快,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中原清军进入了馆陶县,那不止是能从背后威胁到了冠县的王经隆部义军,更是能从西面直接威胁到临清。 他们才把东面的清军击溃,西边的清军就又冒出来了? 而且他们也清楚,自己虽然击败了徐绩部清军,但东侧的威胁只是被短暂解除。徐绩他们的损失虽然不小,可清军在济南府还有着不少的兵力呢,更别说曹州镇和兖州镇了。 或许很快徐绩就会重整旗鼓,一如之前那般再次卷土重来。 何况北边的清军也在源源不断的赶到,或许再过两天,传说中的健锐营和火器营精兵就杀到眼前了。 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清军真的很能给人以巨大的压力感! 这日的进攻依旧没能奏效。王伦倍感焦虑,这一直打不开向北的通道可不行。 “难道向北真的不可行么?”事实就在眼前,王伦心底也都有了丝动摇。 不同于义军在东线战场是连战连捷,到了北线战场,连战连败的影响下,那厮杀还未开始呢,义军的士气先就弱了一截。 而就在王伦为北边的清军感到头痛的时候,万朝兴和音济图期盼已久的援军终于到了。额附拉旺多尔济当先率五百八旗兵乘船抵到临清北郊。 北线清军士气大振。 虽然拉旺多尔济并非他爷爷超勇亲王策凌那般名重一时的大将,可拉旺多尔济到底是皇家的额驸,是皇帝的女婿。只这一身份,就足以叫前线清军士气飙升。 北线清军援军已到,王伦更感焦虑了,这下想打开向北的通道就更难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拉旺多尔济率军赶到的时候,西线馆陶的清军也分出一支兵马向临清逼进来,同时南面殿后的孟灿军也传信告急。 第七十三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河督姚立德可比徐绩中用多了,虽然他也是文官,之前更因为高云从案倒了大霉。 姚立德为结交高云从而把高云从的兄弟高云龙收为了侍从,高云从案发后,姚立德坐逮,依结交近侍律论斩。不过乾隆已经对内廷的八旗大臣们网开一面了,自然也不会真杀了姚立德。那样的话,满汉之别就太露骨了。只名义上对姚立德夺官去职,实则仍留任。 姚立德按道理要比徐绩立功心切——嗯,徐绩的那场昏招,按清水教内部的商议,他们觉得是徐绩眼红北线清军的功劳,而他自己急于建功好洗脱自身罪过,清水教可是在他辖区里做大并举起造反的,徐绩身上岂能无有罪过?所以他才沉不住气,轻率出兵,致使清军大败! 事实上,自从徐绩领兵来到前线之后,他已经先后给义军送了多份大礼了。 藐视义军又急于立功,乃是他的心结。所以他屡屡轻率出兵,甚至只为了争功。 可姚立德不一样,人家很能沉得住气,缓缓聚集兵马,对孟灿部的压力与日俱增。 虽然没有分兵聊城的北路,切断聊城与临清的联系,可那是人姚立德为人持重,而不是说南线清军没有那个实力。眼下的南线义军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聊城城外区域的控制。 如此,南线、西线的坏消息接连传到,叫清水教高层们本就因为北线清军有援军赶到而败坏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 局势败坏的速度明显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这直隶的大队人马还没赶到呢,他们就已经承受起了重大的压力。 要是北路的清军援军主力赶到,东面的徐绩又重整旗鼓,那局面可不就……更加不利了? 什么是四面合围?那时候的清军就是四面合围,瓮中捉鳖。 清水教高层里很有一些人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夫,但再莽的莽夫也知道‘四面合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之前赵亮已经提出了东进鲁中南的路线,可那时候的义军刚打了一个打胜仗,王伦自然可以压制得住内部的争议。但现在又不同了,在局势不利的大前提下,很多人都动了心。 就是王伦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第一次认真的考虑了起。 对北面清军的攻势接连失利,给他的打击更沉重。 发自内心的瞧不上清军的他,却对前方才一千多清军据守的阵地屡战屡败,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心灵和认知。 北边还有数以十万的清军呢,现在他们连这点‘难度’都克服不了,那要是碰到名城大郡了,要是碰到清兵重点把手的地方了,可不就更难了么? 而从临清顺着大运河往京城去,期间的一座座城池,可多的是。 这个想法就恍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让王伦的大脑变得十分十分之清醒。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当然了,不得不承认义军的战斗力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强大。纵然有了皇汉给的银子后,他战前就购买了不少的刀兵枪炮。 但义军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 先前他们之所以能轻松的拿下张秋、聊城、临清等重地,那靠的更多是他们战前的准备,是他们早就布置下的内应,而不是清水教义军的纯粹战斗力。 “唉……” 大堂上首的王伦忽的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中充满了挫败感。 一干清水教高层全都静住了。 从王朴、王真这些个王家人,到樊伟、颜六、乌三娘、李贵等,多少年了,王伦在他们跟前全是一副天塌下来我撑着的伟岸形象,什么时候他们从王伦口中听到这种感叹了? “二哥……” “义父……” 王伦摆摆手,这些人的关怀他不需要。败了就是败了!决定起兵时,他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死,把整个王家的生死置之度外了,现在承认自己想当然了,承认自己失败了又有什么呢? “准备去东边吧。清军虽然野战不行,可他们据势以守,却还有几分战力。从临清到京城还有上千里路,途中城池无数,要是都如城北清军这般,不说咱们何年何月才能打到京城脚下,就是这一场场的进攻,也早白光了军中士气,流干了我教鲜血……” 王伦人一旦明白过来了,那真是比谁都通透。 “如今看来,真就如姓徐的所言,我们唯一生路就只在鲁中南崇山峻岭中。至于以后事,且以后再说吧。” 现在去想什么皇汉会不会借此机会把他们这支队伍彻底控制了,亦或是想皇汉会不会趁机在他们中大肆的招兵买马,那都是虚的。 大家都活下去才是第一的。 大小金川! 想到‘徐仕雄’曾经提到的这个例子,王伦心里就一片火热。“如此的例子可不止一个大小金川,还有清初时赫赫有名的夔东十三家呢。” 作为一个‘江湖好汉’,一个在官面上全无半点牌面的清水教教主,王伦对比那大小金川事实上对夔东十三家了解的更多。虽然那很多都是被后人加工过的传闻! 王朴、樊伟等看着王伦心中安定了下来,后者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双目中满是坚毅。 那令众人熟知的王教主又回来了。 “就这么定了。在徐绩卷土重来之前,在北边的直隶大队人马赶到之前,咱们先走为上!” 做出决定就不后悔。事情想得很明白的王伦当然清楚,自己该早走为妙,才不会当断不断的拖拖拉拉,最后清军都四面合围了,都火烧眉毛了,才仓皇而出。 “可咱们人是能走,那缴获的钱粮物资呢?” 连下多座城池,中间更有张秋、临清这样的财富重地,还有聊城这座靠着大运河的府城,光是抄检有当官的背景的店铺商号,光是抄当官的人的家,光是从州府钱库银库中的缴获,还有临清的运河钞关(明清两代运河八大钞关中设关最早、闭关最晚、延续最长、贡献最大的课税署衙。),那清水教此时手中握着的真金白银就不下百万两之巨,别看他们已经撒出不少银子,作为犒赏了,更别说临清砖城内储备的无数担粮食了,这些要是都丢了,可太心疼人了。 王伦冷笑一声,“这不有人早着的么?” 第七十四章 插翅难逃? “教主是说……皇汉?”樊伟有些吃惊的道。 “姓徐的一出来就怂恿着咱们去鲁中南,他们能想不到城内的钱粮物资?” 王伦的声音很冷。 “咱们要去的地方是鲁中南山地,那可没有水路供大军行船。更别说咱们要横穿济南府,进入泰安府才算稳妥。这个过程中清军层层阻截是必然的,别说是临清仓库里数之不尽的粮食了,就是咱现下手中的布匹、药材、铜铁等,也带不了多少!” “皇汉那么精明的人,他们会想不到这个?” “姓徐的来见咱们,眼睛怕先就盯上了我们手里的东西了。” “甚至我都怀疑他们资助俺们起事时候,就已经盘算到了这一点……” 揭开一切的遮掩,只有彼此的利益交易最为真实。 如王朴、王真还有颜六、归太、乌三娘等人,都被王伦的话给说傻了。这太血淋淋太冷酷了。 可赵亮听了王维转告的王伦这番话后,就差点要拍手叫好。 这王伦脑子和眼光还是可以的么。 但在面儿上,他必须做出一副饱受伤害的严厉模样来,大声指责清水教的忘恩负义,指责王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整个就是一副受害人模样! 如果他没有转头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临清粮仓看那一囤囤的稻米,没有去州库和税课局看那一匹匹的丝绸布匹和大量的油盐、皮货、药材等其他物质,他说的话还能更加可信一些。 “干嘛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赵亮立刻感受到了旁边那道‘火辣辣’的目光,扭头去问。得到的只是乌三娘一声充满‘不屑’的冷哼。 今天赵亮那两眼冒金光的模样可真叫乌三娘大开眼界。 之前她只是听人说过‘两眼冒金光’这五个字,还从来没见过,今儿算是好了眼界了。 在粮仓的时候她都怕赵亮控制不住自己一头钻进粮囤里去。 刚才也是一样,两眼球粘在丝绸上,揭都揭不下来。 作为江湖儿女,乌三娘虽然吃过没钱的苦,但也见不得赵亮这般贪婪的样子。 “什么意思啊?” 赵亮则很是不解,他可没唐突佳人。 乌三娘小嘴一撇,冷笑着道:“先前义父的话我还有些不信,可今日见了徐兄弟两眼直放金光的样儿,才觉得义父的话未尝虚假!” “乌头领这话说的就过了。徐某爱财又怎样?我皇汉的银子也不是凭大风刮来的,之前砸给清水教的几十万两银子,也是俺们一点一滴积攒的。现在能有机会回本一二,两眼冒光又怎的了?我可告诉你,钱这东西是很重要的。” 赵亮一点都不介意在乌三娘面前表现出自己贪钱的一面。 行走江湖,谁个还没有几张脸啊。 那些被清水教‘抄检’的人家都是有背景来历的人,经营的生意都是有大油水的,比如盐油,比如丝绸布匹,还有皮货药材等,放在市场上都是抢手的货物。 不需要真金实银,只眼前的这些货物,不算粮食,那全出手了就能把他砸在清水教的银子全给捞回来。 他当然两眼冒金光了。 而且这一路走来给他瞧看的都是现货,赵亮也隐隐有些明白了,真金白银清水教人马怕是会随军带着吧? 毕竟是真金白银呢,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丢下的。 赵亮明白来后一点也不气,气什么啊?再多的银子也是给他准备的不是? 之前无偿资助清水教是因为王伦手里屁点的银子都没,现在人家手头有银子了,那粮食物资什么的,可就不能白送了。 一石粮食十两银子就很公平! 赵亮怀着一颗愉快的心回住处了,乌三娘立马来见王伦他们,说起了赵亮一路上的表现,口气里依旧饱含着鄙夷。 王伦没有说话,樊伟反倒大笑起来:“听三娘这么一说,这‘皇汉’在和尚心中才算多了一丝烟火气啊。”变得更加真实了! 王王氏听了也忍不住一笑,接口道:“可不是么。神仙下凡了,都变成活人了。” 大堂上一片哄笑。 王伦也嘴角一翘,他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说,只怪皇汉先前的形象太‘仙儿’了,手段也好,财力也好,都不似人。 倒是现在这徐仕雄一贪财,打破了那股子仙气,叫皇汉整个变得像个‘人’一样了。 “俺倒是好奇,那些东西就是都留给皇汉了,他们又能弄出去多少呢?”别忘了,这临清城周边可都有清军在呢。 颜六摩挲着下巴,眼睛里是满满的好奇。 别说那临清粮仓的储粮了,就是他们收缴的各类物资,那都不是个小数目,皇汉究竟怎么做才能瞒过那么多双眼睛呢? 大堂上那么多人,谁都想不明白。 王伦把手一挥,散会,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呢。有时间就去做事去,废那功夫想那没道儿的事作甚? 不看连满清官府查了那么久都屁也没摸到一丝儿么? “二弟,真不盯着点啊?” 大堂里很快就没人了。王王氏走之前特意问了王伦一声,后者一脸无奈:“嫂子,这事儿是靠盯就能学会的么?” 世间没有神仙法,人皇汉有着能耐是功夫做到了,是根基扎得深。 …… 德州城内,请差大臣舒赫德收到了额附拉旺多尔济、正定总兵万朝兴和乾清门侍卫音济图三人联名送上的捷报。 叛贼向北的意图再次被挫败,毙杀贼军百十人。 有了援兵的抵到,虽然只有区区五百人,但因为拉旺多尔济的身份和五百援兵的身份,那前线清军士气是大涨特涨。 三人表示清军于林清城北的防线是固若金汤,万不会被贼军击破的。 “好啊,好啊。这可是个大好消息!” 舒赫德高兴的不能自已,这两天尽是好消息传来了,眼看那王伦贼军就要被他四面合围于临清聊城一带了。 “好,好。速速传书徐中丞(徐绩),告诉他动作要快,把东线给本官堵住!” 这样那王伦贼子和他手下的那些贼兵们就插翅难逃了。 第七十五章 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么? 九月十三日。 清水教起义至今满半个月,直隶的第二波兵马终于赶到了前线。 布政使杨景素督率八百天津绿营兵,一千名保定绿营兵和五百名正定绿营兵,赶至临清。 直隶总督周元理则在德州与钦差大臣舒赫德会面。 虽然他的年纪比舒赫德大了四岁,还是直隶总督,但后者是钦差,是武英殿大学士,管刑部事务,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充国史馆四库全书清字经馆总裁、正白旗满洲都统,地位更高。 “哈哈,有了周制台襄助,本官荡平贼寇易如反掌也!” 因为心情大好,也是因为周元理的身份地位,舒赫德很是给个大大的笑脸。 周元理的心情也很愉悦,自己督率兵马终于赶到了,清军在临清以北的防线也经受住了考验,正定总兵万朝兴算是立下大功了。 至于跟万朝兴一同作战的乾清门侍卫音济图,还有随后赶到的额驸拉旺多尔济,周元理内心里是很呵呵的。 哪怕那功劳需要切切实实的分割给音济图和拉旺多尔济,甚至这俩人的功劳还要排在万朝兴之上,但谁才是真正立下大功的人,周元理自认自己的眼睛还不瞎。 在满清一朝,这一切都是很‘顺理成章’,汉官们早就习惯这一点了。 “舒中堂说的哪里话。大人于无形之中已布下了那十面埋伏之阵,只等各路兵马汇聚,便可将贼人一网打尽。如今万事俱备,任凭那贼子翻捣,也难逃一死。下官不过是附骥尾罢了。” 三十二岁才中举,四十岁才做上知县的周元理,别看仕途亨通,但还是很会拍人马屁的。 “谬赞,谬赞了,主要是那王贼不识兵法,更不识天数,竟敢于当今太平世界造反谋逆,实蜉蝣大撼树,可笑不自量矣!” 堂堂一直隶总督的吹捧,舒赫德还是很受用的。 俩人一见面就是一通商业互吹,那场景别提有多么欢快了。 直到中午设宴时候,舒赫德与周元理俩人的心情还都是欢喜异常,可就在酒宴进行的正酣的时候,外头忽的传来急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清兵被接到花厅前。 “你说什么?”舒赫德手里的酒杯都掉下了。 周元理也不自觉的长大了嘴巴,“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么?” 先前可一点也没看出贼军有变向的苗头啊。 临清战场上再传来新的战报,昨天夜里贼军对北线清军发起了袭扰,万朝兴他们只固守营盘,黑夜中不敢擅自出兵反击。结果不料贼军竟趁机逃脱,等天亮之后清军被城内缙绅告知消息时候,贼军已经弃临清向东小十里了。 “徐树峰(徐绩),快,快马加鞭急告徐树峰,叫他务必引军截住贼逆!” 后者已经重新回到了夏津,手中不仅收拢了一部分残部,还把青州、德州的八旗兵汇聚一处,汇合了德州防御尉格图肯残部,兵力大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其中一半为八旗大兵! 同时高唐州的兖州镇总兵惟一也收集了部分残兵,大约有六七百人。 两者相加超过了两千人,按照万朝兴他们的表现看,这已经是一支战斗力很不俗的队伍了。 可是,思之徐绩、惟一他们之前战场上的表现,舒赫德心里不放心,周元理心中也不踏实。 “唉……”舒赫德重重的叹了一声气。 这眼看着就要尘埃落定,大功告成了,怎么突然的就生出这等的变故来? 王伦军早不‘变’晚不‘变’,偏在这个时候‘变’? 宴席草草结束,不管是舒赫德还是周元理,此时此刻都已经不再是感觉扫兴败兴了,而是全都忧心忡忡啊。 “你说,这贼逆往东去是什么打算?” 小花厅里退去其他人,只剩下周元理和舒赫德,后者看着墙壁上悬挂的齐鲁地舆图问说。 “额驸他们屡挫王贼之攻势,贼逆向北之意图已不可继续。此时调整方向,乃势穷之举。毕竟我各路大军陆续赶到,风声难免走漏一二,王贼等得知了消息,岂还敢继续在临清盘恒?” 言之有理,舒赫德等着周元理下面的见解。后者也在皱着眉头凝视地图,半响接着说道: “看今日之局势,他们向西能入中原,可大名府一带早有官军部署,想要西入谈何容易?更休说中原各州府这几年风调雨顺,巡抚何中丞仁政爱民,施政虽偶有瑕疵,但大体无过,人心归附。贼军西入中原,如那无根之浮萍,岂不是自寻死路?”更别说中原是四战之地,四面八方都有朝廷大军驻扎,豫东更是一马平川,正合我大清铁骑纵横,贼军如敢西入,比死无葬身之地。 “向南,淮南的水势还未消退,彼处虽有一些难民,可两江乃朝廷税负重地,水陆大军齐备,逆军一旦进了淮南,那纵横交错的河道就是绞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还是死路一条。” “只有这往东去。” 周元理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走到悬挂的地图前,用手重重的拍在泰安、沂州两府的位置上。 “沂蒙山!” 那地方虽历来穷困,可穷山恶水偏会出刁民,王伦的兵马要真进入了沂蒙山,事情就麻烦了。 虽然从大局上看,王伦这是在自寻死路,贼军逃入沂蒙山,仅仅是苟延残喘罢了。 而且清水教就是把沂蒙山翻了个底朝天,清廷的损失也比不上东昌府之失的一半重大。 但把话说回来,彼处山势连绵,沟壑纵横,王伦军钻进去了,清军要彻底剿灭王伦义军,就非一时半会儿能成事的了。 “舒中堂,务必要把贼军拦截在大清河以西啊!” 两个人都是满清的重臣,很清楚为了小小的大小金川之役,满清已经耗费了多少银两。这要是让王伦他们逃入了沂蒙山里,那即便不是第二个大小金川,也有六七分厉害了吧?那对大清可就是沉重的打击了! 这时候的黄河还是夺淮入海的,大清河还只是大清河,虽然大体走势与后世的黄河下游相仿,都是贴着鲁中南山区划了一道弧线。在肥城、济南府城以西,经过临近聊城、高唐州的东阿、平阴、长清几县,这几县地势还都是平原地带,属于鲁西北平原的边缘。 “这就要看徐树峰的啦!” 舒赫德怅然一叹,他再心里焦急也没用,一切还都要看打仗的结果,看徐绩能不能挡住王伦! “若是败坏了朝廷大事,本官非上折子弹劾他不可!” 第七十六章 粮食不见了 临清砖城的东门大开。 起点、飞卢和李庆三个,骑着马奔出了城门。然后三个人分做了两拨:起点、飞卢和李庆! “李大哥,咱们后会有期!”起点和飞卢要去济南府。 “两位贤弟,此行山高路远,还望保重。你我后会有期!”李庆则要去襄阳府。他又升官了,直接越过了铜星变成了一颗银星,带着之前的张秋小组变成了今后的襄阳站。 赵亮叫他去襄阳潜伏,给他一笔丰厚的活动资金,叫他小心接触当地的各方势力,要一边在郧阳府的山沟沟里发展势力,又一边留神襄阳本地的变动。 这里可是二十年后震动了整个大青果的川楚白莲教大起义的起始地。 收元教、三益教、三阳教、西天大乘教,遭受到重创的混元教的残余力量在彼处重整旗鼓。 李庆需要掺和进去! 起点与飞卢则又回头看向临清城内,他俩也不清楚赵亮的具体打算,后者就是叫他们去济南府等他。 包括今天一大早就出行,这些都是赵亮去找王伦时候吩咐了的。叫他们仨在清水教离开临清的第一时间,也立马走人。 所以他俩不止不知道赵亮是怎么想的,更没有看到赵亮是如何收取粮食物资的神仙表现。 拉旺多尔济第一个带兵进入临清砖城,那粮仓方向的滚滚浓烟很是刺激到了他,那可是京城八旗的粮袋啊。所以是一马当先的带人直奔临清粮仓,必须要抢救下来! 结果拉旺多尔济傻了。 赵亮在粮仓放起了火,但他一是没有足够多的燃料,二是舍不得浇油,加之临清粮仓主体又是砖石,赵亮能点的也只多是内里的粮屯了。 以苇席为主体构造材料的粮屯是很容易被点燃的,但只凭粮囤的那点热量,也真的很难烧垮砖石构造的粮仓。 所以别看外表上临清粮仓浓烟滚滚,仿佛已经被熊熊大火给吞噬了一样,实则它的主体建筑根本就没有大的损毁。 拉旺多尔济傻也傻在了这一点。 “粮食呢?那么多的粮食呢?哪去了?”就仿佛饿兽一样嘶吼咆哮着。拉旺多尔济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大叫着:“去把汪继烈给我抓过来。” 汪继烈就是带头向清军通风报信的临清缙绅头领,其曾祖乃是康熙年间的中原巡抚汪灏。 他在义军进城的第一时间里就藏匿他处了,等到清军杀回来,又带头向清军报信。 拉旺多尔济,还有万朝兴和音济图,得知王伦弃城而逃的第一时间都是大喜过望,但转瞬就都关心起了临清粮仓的安全。 而据汪继烈言,王伦军根本就没有对临清粮仓下手,这叫拉旺多尔济三人都喜不胜喜。 也是,义军要是火烧粮仓的话,他们还怎么悄悄的溜走呢? 第一个带兵进入临清的拉旺多尔济那是抱着极大地希望的,哪怕清军刚动身不久,拉旺多尔济就看到临清砖城起了浓烟,他也只认为是王伦余党在作祟。 很清楚粮仓的坚实和储粮之多的拉旺多尔济,坚信那么大的粮仓,那么多的储粮,根本就不是小撮人马在短时间里就能烧着的。 可当他带人一刻不停的冲进浓烟滚滚的粮仓区域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这里一颗粮食也没有!他连一丝儿稻米被烧开的香味都没闻到。 燃烧的都是粮囤。 挑开粮囤的余烬,那是一粒稻米的残留都没见。 稻米这东西是不可能一把火烧光烧尽的,而就算是被烧光烧尽了,那也会留下很多‘遗体’! ——一个个颗粒状的黑色焦炭状物。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看到。 拉旺多尔济叫手下的八旗兵全都去救火,然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里根本就没粮食。 这叫拉旺多尔济如何不愤怒?又叫他如何不惊慌? 临清粮仓是乾隆都十分挂心的所在,现在却猛地不见了一粒儿粮食,消息传回承德了,自己岳父的怒气有多大,拉旺多尔济根本不需要想就能知道。 汪继烈很快就被带到了拉旺多尔济跟前。 对于临清粮仓的情况他也狗屁不知,“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贼匪明明没招惹粮仓的啊?” 王伦军是败逃,怎么可能随军带上那么多的粮食呢?而且他们就是要带也带不下啊。 一辆大车顶多装载五七石大米,临清的粮食又何止三五十万石之多,真带上了那么多的粮车,他们还打屁的仗啊。 可粮仓里的粮食又怎么就没了的呢? “大人明见,大人明见啊,学生实是不知情啊。那贼兵进了城后,学生是有家不能回,只敢窥视贼兵一两动向。祈祷天兵早日来到,好扫尽贼寇。学生实在不知这粮仓事啊。”汪继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学生敢对天发誓,贼兵断没有招惹这粮仓,这几日他们是真的没有招惹啊。” 拉旺多尔济牙齿都要咬碎了,他没能从粮仓查出一丁点的线索。所有的粮食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大量车马出入库区的迹象,也看不到粮食被大规模搬运的痕迹。 这可是数以十万石的稻米,想要搬运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和很长的时间,一旦如此,临清的士绅怕很难不察觉。 而且贼军是夜间仓惶东逃出临清的,实在很难想象他们会在行军中携带上那么多的粮食。且假设粮食真是王伦贼军带去的,他们又是怎么带的呢? 理智告诉拉旺多尔济,这临清的粮食不可能是王伦军带走的,那问题就回到了远点,不是王伦带走的,粮食又去哪了呢? 虽然要证明不是王伦带走的这一结论,只眼前的汪继烈一人一口咬定还不行,拉旺多尔济还需要其他的证据。 但他现在已经无心再看汪继烈了,“把他押下去!” 拉旺多尔济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粮食。 …… “荒唐,荒唐。那么多粮食难道能长出翅膀飞走了么?” 德州城里,舒赫德拿到临清再次送到的快马急报,气的火冒三丈。若不是那拉旺多尔济是皇帝的女婿,他早破口大骂了。 周元理只把胡须给掐断了树根。“舒中堂,以老朽之见,这德州你我还是不用再待下去了。” “先快马加鞭,连夜亲往临清才是!” 不管那最终的结果怎样,先叫皇帝见了好知道,老臣们都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 第七十七章 掘地三尺 临清城中,大青果的龙旗再一次飘扬在城头。 一队队满汉清军行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这即是在追剿残贼,也是肃清市井。同时更是叫清军上下借着机会发财。 粮仓被点,虽然拉旺多尔济从很多粮囤的余烬中找到了点火装置,一些不到巴掌大的小铁盒,里头尽是药粉点燃后留下的痕迹,最中间则还有一个燃香粗细的插口。很明显,贼子是在把粮食运走后,就是分头留下了这些东西,来点燃粮囤的。 但拉旺多尔济才不会多事呢。 断人财路可是如杀人父母的。 所以,城内的一队队清兵无分满汉,全都兴高采烈,耀武扬威的行走在街头。 而临清州衙的大堂上,此时此刻气氛却与外头截然不同,那是非一般的凝重。 各路清军主官汇聚,钦差大臣舒赫德高坐上首,直隶总督周元理与挂着总督衔仍领中原巡抚,兼管河务,进兵部尚书衔的何煟分列左右。再往下就是额驸拉旺多尔济和左都御史阿思哈,再有万朝兴等一干军中大员。 而叫他们脸色凝重的事情,无疑就是临清粮仓的粮食。 对比王伦军有可能进入沂蒙山区的事情,现在,临清粮仓才是更迫在眉睫的。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就把临清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粮食找出来。本官就不信那么多的粮食能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思哈第一个表态。他是再正统不过的八旗子弟了,自官学生考授内阁中书,累迁刑部郎中,充军机处章京。乾隆十年,才三十五岁就擢甘肃布政使,乾隆十四年,还不满四十岁的他就已经做上了赣西巡抚的位置。 用苏和泰来比他,简直不值一提。 而周元理四十岁的时候才是区区一七品知县。 此番列坐,阿思哈与拉旺多尔济之所以位列周元理和何煟之下,也更多是因为后两人代表的地域性质。 “咳咳,总宪言之有理。临清仓那么多粮食的确不可能长翅膀飞走了。以本官之见,其多半还在临清城内。关系重大,不可不猛纠。”何煟也先表个态来赞同,但他接下说的话就有些不同了。“临清百姓刚历经磨难,多日惶恐一遭散去,正是云开月明,欢悦畅快之时。如果官兵在这各时候破门而入,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未免有些不美。” “以本官之见,不若使人拘来城中缙绅,这些人耳聪目明,什么事一问便知道!” 何煟为官多年,不是不知道厉害的人。临清粮仓关系巨大,绝不是他能担得起来的。所以他根本不会阻挠。但他信浮屠说,往日里谳狱辄从轻比,乾隆几次责怪何煟宽纵,所以这人还是有几分善心的。 他可是知道清兵的匪性有多重。这要真如阿思哈说的那样下令,事后临清仓的粮食能不能找回来他不敢保证,但他却绝对相信临清当‘天高三尺’。 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人无辜送命呢。 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何煟话语一落,大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别说阿思哈无所谓的一笑,就是万朝兴的神态都很不在乎。 银子摆在眼前,天王老子也管不住当兵的手。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没听说过这句话么? 临清城,富得流油的临清城,弟兄们拼死拼活的进了城来,那就是老鼠钻进了面缸里,打个滚身上都要沾满了好处,谁愿意两手空空的走人啊? 舒赫德早年官声还是很不错的,可他到底是旗人,眼睛里更看重八旗的利益。这临清粮仓的粮食那就是八旗子弟的粮食袋,现在有人偷到了八旗子弟的头上了,他找出人来拿到赃物才是第一,其他的都靠边去了。 “何大人言之有理,天兵刚复临清,实要安稳第一。但也不能因噎废食。”说着就点起了名,“阿思哈、拉旺多尔济!” “在!” “本官命你二人总理此事,务必要拿到贼人,找回失窃库粮!” 阿思哈、拉旺多尔济当场领命。 这是一个肥差,而且舒赫德明显站在了阿思哈这里,可阿思哈与拉旺多尔济两人面上并无太多的喜悦。 这差事固然很有油水,可他俩也不缺钱啊。对比那些黄百物,二人更看重的是粮食,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何煟也不再说话,能做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很对的起临清了。 而就在舒赫德他们为临清的粮食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向东距离临清城五十余里的杜家洼,乌三娘吃惊的看着被义军战士待到她眼前的人:徐仕雄? “你不在临清忙活了?” 清水教东进战略制定的很迅速,王伦拍板决定后就立刻使人通知南面的聊城孟灿军,还有西南冠县的王经隆军。 叫王经隆率军放弃冠县向聊城转进,与孟灿会师一处后,就在十二日夜弃城向东挺进。他们那里距离山区更近,只要突破了平阴、东阿一线(这俩县是东北西南排序的),那就算进入鲁中南山区(肥城地界)了。 而临清的清水教主力军,却需要面临夏津的徐绩和高唐州的惟一的堵截,还有济南府的后续兵马的反击,以及背后清军的追击。不仅要面临着更多的清军,路途还比王经隆、孟灿两部远了一倍还多。 所以王伦军是很‘轻车简行’的,很多物资都丢给了赵亮,军中携带最多的便是真金白银。 乌三娘早给赵亮打上了‘财迷’的标签,如何能料到赵亮竟然会第二天就赶来了,那么急? “乌头领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徐某好歹也算个人物,那些俗物何止于徐某亲手去料理?” 徐仕雄可是特使,特使了解一下?那在皇汉中也是个角色。 乌三娘果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前的人是特使么,是能甩手向清水教砸出几十万两银子的人,身份自然不一般,手下自然有人去为他干活。 “那不知特使大人此番又能从虎口里夺出多少东西来?小女子可好奇的很!”此时此刻的清军怕早就进入临清城了。乌三娘看着眼前一身清爽的徐仕雄,心里头真好奇极了。 “哈哈,乌头领若真是好奇,何不先来我皇汉看一看呢?” 第七十八章 嗯,这是好榜样 临清城是很大的,尤其是外头的临清土城。 但当进城的清军得到了军令,有恃无恐的开始怼上门来,明火执仗的踹门砸窗的时候,再大的城池也很快就会变成乱起来。 “军爷,军爷,你就发发善心吧……” “滚,滚一边去。再碍事,当心老子给你一刀!” 清军还算有点理智,没有连财带命的一起要。虽然过程中也少不了烧杀yin掠,但此时的临清州比之历史上的临清州来可好的太多了。 历史上的临清土城,成为了清水教义军与清军的最终决战之地。 舒赫德糜集临清周围的各路清军发起总攻。起义军被紧紧包围在临清土城,他们虽顽强抵抗,但实力不如人,很快就丢掉了城防,只能退入城中节节抵抗。 可即便如此义军也没有气馁。 他们或是上屋放枪,或是飞掷砖石,再或是手挥大刀长矛,与敌短兵相接,跟清兵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清军虽处优势,但在街道狭窄、民房栋连、深巷纵横交错的城区内与义军短兵相接,实属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清军最大的优势是火力啊。 那舒赫德由是便传令军中,且战且焚,于义军于百姓皆大肆屠戮。 一时临清土城内烟焰四起,哭号连天。鳞次栉比的民房顷刻化为灰烬,万千无辜百姓倒在血泊之中,尸体填塞街巷,舒赫德可谓是丧心病狂。 “把这些东西通通都给我搬走……” “军爷,军爷,小人东家是xxx,x大人啊,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高抬贵手……” “去他娘的xxx的,你喊他过来,看老子手里的刀片子认不认得他……” 一座店铺前,一伙清兵正在耀武扬威。而转过头来的另一家商号前,掌柜的却正冲着清兵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奴才,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俺家背后站着的是哪位爷……” “我去他娘的爷吧,今儿小爷吃定你了,老天爷来了也不行!” 腰刀一闪,八旗兵刀口上已经多出了一条血痕,而那个‘狗仗人势’的掌柜的则已经张大眼睛的倒在了地上。 大家都是xx,狗咬狗一嘴毛么。 几千清军就像是闯入人间的几千头恶魔,不让他们填饱自己那贪婪的胃口,那就难叫他们恢复一丝的理智。 偌大的临清城被这几千头恶魔肆意肆虐,那不知道多少人家、店面、商号瞬间就被抢劫,瞬间就已经家破人亡。 临清砖城里,舒赫德接着梯子爬上了州衙大门,看着临清内城已经大乱,而那外城乱不乱就更可想而知,是不发一言的下了墙头。只叫人守紧州衙大门,不要理会外面的是非。 反正王伦贼逆已经走远,事态的发展就是再恶化,临清城的安危还是不需要担忧的。 这就与大局无碍。 而兵丁厮杀日久,也需要好好的犒赏一二。 从长远角度上看,这是在竖立起榜样来,是件好事情。 横竖他已经叮嘱了下去,不可擅自对大家望族动手,那些兵将也多是往繁华市井里钻。 闹不出大乱子的。 而等他们消停了,临清的缙绅大族也都该知道厉害了。到时候阿思哈、拉旺多尔济怎么也能找出粮食的蛛丝马迹来。 舒赫德是个履历复杂,为官经验极其丰富的官僚。 他认可王伦军不可能带着那么多粮食行军的推断,同时也断定粮食没有被大规模的焚烧,更没有被一袋袋的倒进运河里,因为那样的话根本就瞒不住万朝兴他们的眼睛,所以就得出了一个临清粮仓的粮食还就在临清城内的结论。 那么多的粮食不可能不翼而飞。 而之所以能出现现在的这幅情况,那就必然是临清的本地势力作祟。 必须要给当地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 杜家洼在马颊河的西岸,后者并不是一条多大的河流,可它到底是一条河。想要过河,你就要有现成的桥梁,或是有现成的船只,否则那就是一场麻烦。 而杜家洼就有一座石桥,一座坚实的石桥,且过了河就能连接上宽阔的官道。顺着官道走不几里路就是高唐州境内的二十里铺。 那地方距离高唐州城还有二十里路。 如果只从战争因素考虑,二十里铺显然比杜家洼更适合义军停留歇脚。 但是没办法。王伦义军只能停留在杜家洼,因为昨晚上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二十里铺已经有清军驻守了。 高唐州城里的惟一,得到义军来犯的消息后就领着人赶来了二十里铺布防。 那时候的惟一还没有收到舒赫德使人传来的十万火急,得到的只是乡绅关于‘有反贼出没’的禀报,清军是轻装上阵,比王伦军的行进速度快多了。赶在义军抵到前抢占了二十里铺,并且还在石桥的东头布置了兵马。 直到天亮后惟一发现势头不对,马颊河对面的义军怎么那么多人啊?也是这时候他才收到舒赫德的急命,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对面的义军不是他以为的小股贼匪,而是临清王伦军的主力。 惟一立马就坐蜡了。 他是想走又不敢走。 不仅因为怕撤军中被义军顺势追击,再次落得全军溃败的下场,更害怕舒赫德的刀子。 那军令里舒赫德可是把什么狠话都撂下了的。 惟一他不敢不慎重啊。 但话说回来了,惟一他也真的是怕啊。 对面的贼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他手下的人呢?八百都不动。他拿什么来抵挡啊? 偏舒赫德的命令是教他堵住义军的去路,而不是教他守住高唐州城,惟一现在就觉得自己真太难了。 乌三娘领着赵亮去见王伦,一路上再没看他一个好脸色。 “终于露出尾巴了吧?见清水教往下坡去了,就开始公然拉拢教中的头领了?”之前还顶多在暗中活动呢。清水教的高层们根本不信皇汉在他们那儿就没安钉子。他们也查过的,虽说根本没查出什么来。 乌三娘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可不是那朝三暮四的小人。王伦于她们夫妇有大恩德,两年来一直信重她们夫妇,要是看王伦‘不行’了,就投靠他人(皇汉),她们夫妻俩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了? 江湖儿女最恨的可就是忘恩负义之人。 从殿后的后营走到王伦的中军所在,赵亮多少能看出一点苗头。 清水教兵马之所以停留在河西岸半天不动弹,不是他们不急着过河,也不是他们真的把对岸的那点清军当做了大敌,而是在休整旗鼓。 他们昨天凌晨就出动,黑灯瞎火中离开临清,一整天的时间走了五十多里的路,来到杜家洼,可不是筋疲力竭了?可不要好好地休息休息么? 第七十九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求收藏) 王伦此时已经得到了通报,可他很是不解。这个时候徐仕雄来军中做什么? 问樊伟等人,樊伟等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正兵荒马乱的呢,徐仕雄来作甚? ‘徐仕雄’见了王伦除了几句场面话也什么实话都不说,他才不会告诉王伦自己是惦记上清水教的家底儿了呢,脸上就一直笑眯眯的,这就叫王伦等清水教高层们更弄不明白了。 但再弄不明白,这位小爷也必须好好伺候着不是么? 清水教人马已经决意向鲁中南转进了,今后他们对皇汉的倚重,较之先前只会更重许多。 “既然他不说,咱们就也别问,一切顺其自然。”王伦的话给这件事定了性,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三娘,这几日里你就多留点神。” 好好的看一看这个徐仕雄要干什么!? 响鼓不用重锤,王伦相信自己话里的意思,乌三娘会明白的。 “义父放心!”乌三娘双手抱拳,两眼斗志昂扬。她跟那姓徐的耗上了,看他会不会趁机联系教内的暗桩,又怎么有脸当着她的面去勾搭清水教的其他兄弟! 王伦看了一眼乌三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总觉得乌三娘的神态,有点过于激昂。 不过王伦没工夫去细究这一点了。 义军对前方清军的攻势马上就要展开,他们已经在杜家洼逗留了半日之久,再等下去,屁股后头的清军能不能追上来不说,夏津的清军必然是会到的。到时候义军就是两面受敌! 所以王伦决定午时一过,就立刻对清军发起进攻! 惟一在发现对岸义军有动的时候心中就生出了很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王伦分出了两队兵马沿马颊河左右而动,明显是准备在上下游过河,接着迂回包抄二十里铺的清军。惟一自然也要分出兵马去应对,使得他手中本就不多的兵力变得更少了。 然后王伦挥军猛攻石桥,火炮火枪集中一处怼了过去,靠着人多枪多,压得对岸的清军抬不起头。 他手下的江湖好汉一堆,多的是悍勇之人,一声令下,颜六、归太两人亲自带领精锐,挺刀枪直冲石桥对岸。 清军就跟那薄纸一样被一捅就破。 惟一都还没等到两翼被突破的消息呢,他亲自坐镇的二十里铺就要不保了。 “万里长征第一步啊!”看着义军夺取石桥,顺带着拿下了二十里铺,‘徐仕雄’说了一句叫乌三娘听不懂的话。 “什么是万里长征,什么是第一步啊?”乌三娘心里好奇,却也不去发问,因为她感觉徐仕雄是不会告诉她的。 而且这话怎么品她都觉得有股怪味! 就仿佛有一双眼睛已经划破时空看到了清水教的结局,然后发出的感叹…… 乌三娘晃了晃头,不对,不对。姓徐的凭什么这么说?就凭他背后的皇汉么?又定心想一想,却感觉似乎又不是那意思了。 “击破了当面清军,过了二十里铺,高唐州境内就再无阻碍了。在下先在此恭贺贵教了!” 赵亮嘴里说着恭贺,但心思明显没有放在这上头。过了高唐州这一关,接下来还有济南府,再接着还有大清河这层关卡呢。清军只要应对的正确,完全可以在清水教义军赶到大清河之前,走水路先一步杀到那儿。 后世的泉城就在黄河边上,换到眼下时候,那就是在大清河的边上。 作为齐鲁水运交通的重要一环,泉城码头每日都是白帆点点,船桅林立,一派繁忙景象。 清军很轻松的就能征集到足够多的船只。以此运兵,赶在清水教兵马赶到大清河之前先一步抵达布防,并非难事。 只要他们用心肯去做。 清水教兵马不止陆路行进比不得水路便易,背后还有追兵,沿途城镇也定不会为之门洞大开。那就能叫王伦他们少不了费工夫绕行。 打,当然也能打。 清平、博平、茬平、平阴等闲并无上规模的清军驻扎,顶多是县官们纠集起来的民壮,缺枪少炮的岂能是清水教人马的对手? 可那绝不是最佳的选择。 城内的人只要把四门堵死了,稍加抵抗,那就能叫清水教义军浪费更多的时间。 倒不如彼此相安无事。 但谁又能保证那些个当官的就都愿意闭门死守呢? 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赵亮才说不准呢。 他只知道王伦义军在没有彻底突破大清河一线之前,他们就始终处在危险境地中。 距离杜家洼不到十里的地方,齐鲁巡抚徐绩正领兵急奔而来。 就跟惟一收到的急命一般,徐绩也收到了舒赫德使人传来的文书。内里舒赫德的言辞一样是非常的不客气。而且徐绩本人也清楚一旦不能迅速剿灭王伦一伙,作为齐鲁的现任巡抚,他必然要承受乾隆的重怒! 所以,徐绩根本就顾不得兵力的多寡,直接起倾巢之兵追击而来。 何况他沿途路上还能不断收到乡绅们传递的消息——贼军就在眼前,就在杜家洼,二十里铺两军厮杀正烈呢。 义军已经突破了马颊河,并顺利夺取了二十里铺的最新战地消息,徐绩根本不知道。 因为战场周遭有清水教骑兵部队的遮蔽——你别管人家是骑马还是骑的骡子,人家四条腿就是能跑。至少短期内遮蔽战场还是不成问题的。 也就是说,杜家洼和河对岸的二十里铺都被清水教义军给牢牢把控,根本就走漏不了风声。 王伦又叫人故意鸣枪响炮的大声呐喊,徐绩是真的以为二十里铺的厮杀依旧进行中呢。一点也没有怀疑,引兵直冲杜家洼而来。 一头扎进了义军的包围圈里。 杜家洼,杜家洼,听名字就知道这里的地势。 王伦叫李旺和王朴分带千余人埋伏在杜家洼的外围,等到杜家洼的义军与清军接战之后,两支兵马再从左右包抄合拢。 徐绩所部清军虽然八旗大兵占了足足一半,可这却并不意味着八旗兵的战斗力就有多么的强。 在乾隆朝中后期这个时代,八旗兵早就已经腐朽了。 被杜家洼里的义军拿枪炮轰击,八旗绿营他们都还能挺住,可两翼忽的跑出来了那么多义军,挺着刀枪直扑过来,那不管是八旗大兵还是绿营的丘八了,一个个全都抱头而窜。 乌三娘看的是目瞪口呆,“这就完事了?”那么多的八旗兵呢,她都以为要好好的拼杀一场,自己都准备着上阵呢。 “你还以为八旗兵有多能打么?”赵亮嘲笑着道。 第八十章 八旗不能打 要说早年的八旗兵能不能打,赵亮还不敢给出一个确凿的回答。 虽然满清就靠着那点八旗兵就捡回了中原的锦绣江山,入关之后更是一路横推,短短时间里就从华北杀到了岭南,仿佛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牛哗的不要不要的。 但八旗兵的真实战斗力于赵亮眼中却始终很可疑。因为纵览他们的那一次次‘辉煌’的战果,几乎就看不到硬碰硬,硬吃大明精锐的。 浑河之战的白杆兵就也不说了,到了崇祯末年的松锦大战,七拼八凑来的明军都能跟满蒙汉三军精锐尽出的八旗清军打的有来有回。最后也是清军袭击明军后方的笔架山囤粮地,让明朝大军军心不稳,加之大同总兵王朴率先夜遁,唐通、马科、吴三桂等相继做了逃兵,才促使之全线崩溃。 在此之前,清军多次向明军发起冲锋,均被明军击退,屡屡获胜的明军发起反击,结果也被清军打败,但数天之后,明军再次占据优势。你来我往的战斗中,很明显,满清八旗并没显示出多大的优势,而是只能和“腐朽不堪”的明军打的不分胜负。 七月末宣府总兵杨国柱在攻打西石门的战斗中战死,明军中伏失利,但是到了八月初,清军却又被明军一通暴打,多尔衮部正白旗兵马直冲明军阵列,不利而退,清人兵马死者甚众。固山、牛录等军官被斩杀者就达20余人。 所以,赵亮就觉得,八旗兵天下无敌手,女真满万不可敌,那只是基于满清的政治宣传,或者大家潜意思里的印象——明军败得太多太快了,很多人这才认为一开始的八旗大兵战斗力是一等一的牛叉。 但你要是细细的去品,却又总觉得十分之矛盾。 最后你除了感叹明末的汉儿不争气,凭白叫满清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外,就是再叫嚷着八旗兵能打与不能打,也不能全然服重。 但那已是一百多年前的八旗兵了,那时候的八旗兵能不能打谁都没见过,可要说到现在的八旗兵们,赵亮可以很坚定的告诉乌三娘,他们根本就不能打! “我给你说哦,尤其是临清旗兵、德州旗兵、青州旗兵这些驻扎于内地各处要害城市里的驻防八旗,那腐朽程度比之京城的那些八旗兵都更高。因为后者在这百多年里还频频出动厮杀,甭管他们是不是担当主力,那也是要上战场的。而地方上的驻防八旗呢?” 赵亮摆起了龙门阵:“乾隆下江南的时候在镇江看驻防八旗演武,那些渣滓连上马都不会了。骑马则坠地,弯弓射箭,则箭箭虚发不上靶。时人为之笑谈,乾隆自己都尴尬的很。” “就算是本色保持的最好的东三省八旗,在在行围演武猎兽的时候,也常有人弄虚作假。上缴的猎物虽多,却非是自己射猎来的,而是大多从猎户那里买来的。” “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这徐绩手下的德州和青州八旗兵,就也是这种材料,你说他们还能打仗吗?” 乌三娘不自觉中就张大了嘴巴,这些东西可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不同于后世那万事可问度娘的信息大爆发时代,如今这世界,那很多消息都是非常闭塞的。 尤其是一些关于朝廷的事儿,除非你已经进入了某个阶层了,不然那个阶层里很多都是人尽皆知的信息传闻,对于底层的人言却是绝对的秘密。 赵亮看着战场上哭爹喊娘的清军,尤其是穿戴跟绿营兵有明显不同的八旗兵,笑的不要太开心了。“这才是一点小利息,早晚他会彻底搞回本来的!” …… 然后话音未落,就见的凭空一双铁钳向他袭来,赵亮倒也发现了铁钳,那大大张开的铁钳左边写着‘河’字,右边写着‘蟹’字,赫然就是河蟹大神的蟹钳,赵亮安能躲得过?赵亮安敢去躲? 边上的乌三娘就听到咔嚓一声,扭头来看,赫然发现边上的皇汉贵客已经抱着胯下在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我要进宫了!” …… 赵亮怅然一叹,这也就是yy一下而已,都是为了和谐社会啊! 旁边的乌三娘很是不解,这徐仕雄一会儿一个表情,现在如此感叹,是又怎么啦? 战场上,清军抱头鼠窜,义军风卷残云。 徐绩军的溃败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这回他要损失多大,老天爷也说不准,可只看清军的败像你就能知道他们有多惨。 这一败,几乎是打掉了徐绩军的威胁。 短时间里其部兵马根本不可能再度重整旗鼓。而等到徐绩能再拉一彪人马出来的时候,王伦义军早就进入鲁中南深处了。 所以,这一仗虽然没叫王伦义军彻底了解的来自背后的威胁,却也是一次巨大的胜利——顺利的解决了背后距离最近的一支清军。 至于徐绩败讯的消息传到临清城后会叫舒赫德等如何的气氛,赵亮才不去想呢。 事实上现在满清的麻烦已经大了,就才一天半的功夫,临清粮仓储量不翼而飞的消息就被快马送到了京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俗称仓场总督的申保,后者全称总督仓场户部侍郎,官职等同户部侍郎。 申保是满洲镶白旗人,颜扎氏。雍正初由笔帖式升主事。乾隆间,历任喀什噶尔、乌什办事大臣。官至镶红旗汉军都统,伊犁参赞大臣。 坐上这仓场总督的位置也还没两年,骤然听闻噩耗,整个人都傻眼了。 自从临清被清水教义军攻克的消息传到京城,燕京的粮价就稳步高升,短短十日里,粮价已经上涨了三成还多。 这要是临清粮仓的储量全都不见的消息再传扬开了,那京城的粮价非翻倍不可! 要知道整个燕京城有军民百万口还多,多少人都指望着漕粮吃饭呢。 从清初开始,粮食多的根本吃不完的八旗兵们就开始了月月卖粮给京城内的粮铺的干活,到后来朽掉的八旗兵,甚至寅吃卯粮,今年的禄米还没发下呢,他们先就已经卖给粮铺换钱使了。 然后这些粮食就又顺理成章的流入了京城市井。 百多年下来,八旗兵的禄米已经成为了京城军民口粮的重要补充来源。 现在临清粮仓忽的完蛋了,朝廷如何才能在弥补这个缺口? 要是弥补不了,等到来年开春,漕船起运,临清的粮食无法及时送到京城,那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燕京城的粮价还不要飞上天啊? 第八十一章 英廉的熟悉感…… 申保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采买! 但他也知道,这‘采买’两字根本就说服不了当今的户部尚书王际华。 满清一直来发放的‘禄米’都是大米,你不可能猛地换成了小麦,二者同样是一石,却错了一半的重量呢。 而就算是换成同价位的小麦发放禄米,清廷从就近的粮食产地采买那么多的粮食,再从水路、陆路转运到京师,那期间要花费的金额也将是一个户部所不能承受的天文数字。 京城周遭的粮食产地,说白了就是中原。 齐鲁本来也能分担一些,而且有水陆贯通,耗费远少于陆路运输,可齐鲁这不是出乱子了么?别说分担粮食了,战后鲁西北还需要大批的粮食来赈济呢。 而中原到京城,这当中没有水路贯通,只能走陆路转运,只要一想到那巨大的采买数额,和转运所路上需要的人丁、车马,申保就有种败退的感觉。 都不需要王际华来反驳,他自己就觉得不行! 但除了‘采买’一法,朝廷又能怎么办呢?临清粮仓里储备了大几十万石的粮米,几乎占据了全年漕粮数额的两成,在本来的计划中,这里头很大一部分粮米是会在接下的九月、十月里陆续运到通州的,现在不成了,没粮食了,这个巨大的‘亏空’不是你视而不见就能弥补的了的。 申保脑壳都要爆炸了。最后只能迅速从通州赶往京城的户部衙门。 等他赶到的时候,时任户部汉尚书的王际华已经把手下的满汉左右侍郎全都召集齐了。 历朝历代的六部都是只有一个尚书俩侍郎的,可满清不一样,它要满汉分开,有一个汉尚书,一定还要有一个满尚书。有两个汉侍郎,一定还要有两个满侍郎。 此时的户部汉尚书就是王际华,满尚书则是远在大小金川干仗的阿桂。 两个满户部侍郎分别是英廉与福康安,两个汉尚书则是梁国治与金简, 金简是乾隆的便宜小舅子,高丽棒子的后代,清军两次蹂躏朝鲜,抓了不少人回去,其妹为乾隆的淑嘉皇贵妃。家势本为内务府包衣,后被抬入了汉军正黄旗。 可别看金简是汉军旗人,但那也是‘汉人’了,所以他能当户部的汉侍郎。 阿桂现下远在大小金川,户部事宜自然就有汉尚书王际华一人主办。但大堂上英廉的地位丝毫不弱于王际华,因为那满军左侍郎只是人英廉的兼职之一,人家还是刑部尚书呢。 福康安也一样不在场,跟阿桂一样在大小金川前线,只有梁国治和金简两人乖乖的在下头。 “这事如何处置,大家都议一议吧!” 王际华很头疼的说道。 他不去想那些大米究竟是怎么不翼而飞的,他只知道这种事儿一旦出现后,能把粮食找回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如此,这大几十万石的大米要该怎么弥补呢? 总不能一下子全加到来年的漕粮中吧? 那样的话江南士绅还不要沸反盈天啊? 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啊。临清粮仓的粮食是官府无能才弄丢的,他们江南纳钱纳粮,朝廷赋税可分文未少! 同时他王际华的名声也会臭到了家,他本就是江南人么。当了那么大的官,不能为家乡谋福也就罢了,现在老乡们遭遇不公了,他要还一声不吭,甚至是只做随声附和,江南士子不戳他老王家的脊梁骨才怪! 大几十万石的漕粮可不是个小数目,按照规矩,漕粮任务地区除了担负漕粮外还必须支付各种的额外开支(附加税),如征收过程中的各种耗费,以及运河运输的全程所需费用。后者不仅包括运夫的工资,还包括补偿途中必然会发生的缺损(如丢失、霉烂)的备用粮食。 王际华乃户部尚书,大清朝的财政大管家,对内里细节是一清二楚。以他老家江浙为例,除了百十万石的漕粮外,包括了各种额外加征项目,大致算一算,每石额征漕粮的额外加征数大约是五斗米,还有银两钱左右(0.2)。这般便是以北地米价计算,额外加征也相当于额征粮的六成了。 这还只是官府的账簿,实际是百姓的负担只能更沉重。 大几十万石的漕粮放到明面上说就是上百万石的稻米,江南便是再富庶,也不能视百十万石的大米为无物啊。 何况就算是顺利的加进漕粮里了,那也只能等到来年。京城缺的这几十万石粮食可是现在! 谁也不可能在京城才缺粮的时候,就立马把远在江南的粮食给及时送入京城啊。 对于清廷而言,对于他所主导的户部上下官员而言,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你就是把亏额给抹消了,你也不能如意如愿的把粮食及时运入京城。这样的话,那亏额抹消的就是再顺利,又有什么用呢? 王际华他们现在面临的难题,不仅是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更是如何把粮食运到京城的事。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已经是后秋里了。最多再有两个月就要入冬封河了,却偏生出了这等的岔子来。就算临清已经收复,漕运已经畅通,朝廷也没漕粮运输啊。 每年的漕粮都是在秋后才征收,到十二月里彻底征齐。现在各省漕粮的征收可能都还没开始。 而且还有那漕船呢。没船你怎么运粮食? 而现在行船去京城,江南一带的漕船即便能抵到也没法返回了,漕丁不安抚好处理好能行吗? 再说了,就大清漕运这幅现况,想要利索的组织起大批的漕船重新运输,谈何容易? 满清的漕船是很多,但这些漕船都是以府、州为单位,大家十人一船,十船一帮,十船互保。运送漕粮时候,都是按时间表分批向前京城的,一年只打一个来回。 可不是说所有的漕船都统归一人(衙门)管辖,他(衙门)可以随意的调动安排漕船运作的。 那怎么可能呢! 满清的漕运一年近四百万石粮食,涉及了中原、齐鲁、江南、两湖多个省份。 只是征粮的重点在长江以南地区,中原、齐鲁所分担的漕粮极少。 分布这么广泛,那根本不可能统一管理。通讯上的落后就决定了漕运必须是分散而行的。 毕竟,相对于漕运所涉及到的诸多省份,大运河就只有窄窄的一条,那不可能叫各省州府的粮船无秩序的自由前往京城。 所以说,这漕运既是一项活动,也是一项制度,对于任何一个朝廷而言,粮食运输必须是有序的,否则规模巨大、费时漫长、涉地数省、船只众多的漕运根本无法年复一年、连绵不断地转输接运下去。 第八十二章 大新闻,大发现 王际华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只恨不得阿桂立马归来抢班夺权。 梁国治与金简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愿意说话。 这事儿,朝廷不愿意付出大代价的话,那根本就是无解。可朝廷愿不愿意付出那个代价,那也不是他俩说了能算的,甚至就是王际华也不行。 而身为刑部尚书的英廉,他的注意力则更多在临清粮仓的大几十万石粮食不翼而飞的事儿上。 又是不翼而飞,又是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他可很有一种熟悉感的! 申保额头上大汗淋漓,身为仓场总督,他心中的压力远超梁国治和金简,但他也不敢表态度,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王际华。 最后还是王际华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于是事情很快就有了决议——就近采买。 因为在座人等都是绝顶聪明的,用蔡大妈的话说,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当他们‘看清’朝廷不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的话,那粮食缺口的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这一事实后,一个两个的就开始把话头往这一点上靠了。 甚至大家都有些心知肚明。 梁国治与金简作为户部的汉侍郎,是绝不会承担起主要责任的。 哪怕金简是旗人,还是乾隆的便宜大舅子,可金简的妹子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乾隆对他还能有几分情分?他才不会自寻麻烦呢。 梁国治这个乾隆十三年的状元郎,也是素被乾隆看重的人。但这件事儿上,梁国治的肩膀到底还是太窄了。 英廉显然也会置身事外,人家也有这个资本。 唯独王际华是真的难以脱出身,谁叫他是户部尚书呢?谁叫阿桂不在朝中呢?那索性就大包大揽的拍板吧。 丰富的官场经验告诉王际华,这事儿他根本就摆脱不了了。与其吞吞吐吐的拿出一个叫皇帝注定会不满意的决定来,倒不如当机立断。 哪怕立刻就惹来皇帝的震怒,乾隆现在对他发火了,也比日后京城到了真缺粮的时候再对他大发雷霆强。 再说了,国库虽然艰难,可大清还是有‘银子’的。 动员一下盐商、皇商之类的么,凑个一二百万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国库再给凑一点,三四百万还能凑得起来。 更别说还有地方上的支援。 比如中原省的藩库,还有地方上的粮库,地方上的徭役等等。 总之,虽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可大清还是能包的住的。 王际华接下来准备塌下身子,召集户部所有的算账高手,一点一点的扣银子,争取把成本做到最低价。 而离开户部的英廉则一脸凝重的去了刑部衙门。 并且很快的,刑部的人手就离京南下了。 当天晚上,英廉心情大好。孙女婿和珅也能看得出来英廉的心情,颇是奇怪,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吗?他怎么一点也没听到风声呢? 然后听英廉诉说后才恍然大悟,这的确是个好事。 临清的事儿跟中原发生的那几个案子的确有相同之处,甚至多联系一下,京城不久前发生的那几件案子,也与之有相同之处。 同样的不可思议,同样的毫无痕迹,同样的鬼神莫测…… “再神秘的手段也只是手段,贼人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迹就也会越多!”纵使单独的去看可能发现不了什么,但纵览各个案件,做横向对比,保不准就有新的发现。 脑瓜伶俐的和珅立刻就get到了点上,赢得了自家老太岳一个赞赏的眼神。 自己选的这个孙女婿,果然很对胃口。 “临清那么多的粮食竟然不翼而飞,从临清落入贼手到官军收复临清,那才几天的时间啊?” “不提城外官军和城内士绅的眼睛怎么就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就说那贼军里头,必与之有密切的联系。” 英廉已经系统的了解了清水教的来历,后者都造反半个月了,满清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那只是一个扎根于东昌府的小秘密教门,才那么点体量就敢起兵造反,那王伦的脑壳是不是被驴给踢了,英廉并不关心。 他只是在第一时间里就从心中否定了‘贼子’就是清水教的这一可能。 跟当初赵家洗脱嫌疑的因由一样,清水教根基太浅薄,根本做不出这等的神秘大案来。 而且私下里英廉还觉得,那清水教人等要真有这般神奇的手段,那王伦的脑子要聪明到何等的地步啊,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的起兵造反呢? 但英廉也通过‘临清粮案’这件事,断定了清水教与他寻思好一阵子的‘贼子’必大有瓜葛。 作为刑部尚书,英廉眼睛里看到的可不只是京城的那件案子,还有中原的奇案,这些可也都是他的责任。 但不管是陈州府的明伦,还是中原按察使荣柱,自己都没有给刑部一个满意的交代。甚至连一些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查到。 英廉在心中已经多次对那二人破口大骂,骂他们是废柴废物! 还好清水教冒了出来,还好临清粮仓案送到了他眼前,这一次他一定要从中挖掘到真像! 而此时此刻临清城内的舒赫德等人呢,一个个也睁大了眼睛。 他们有发现,大发现。 虽然跟临清失踪的那大几十万石粮食没有关系,但这绝对的是大新闻。 他们从被俘的清水教义军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王伦背后有‘人’在资助他们。 本来清水教的‘人生’是很平平淡淡的,大家都是苦哈哈,没啥大钱。 不管是军师樊伟这个大和尚,还是颜六归太这俩贩盐卖马的绿林大豪,大家手里都没什么钱。整个清水教要说最富裕的,似乎还是王伦本家。 他早年做过衙役,后来走街串巷的当郎中,看病治人,那点家底儿就已经是清水教的富豪了。 所以在去岁之前,清水教虽然早几年前就叫嚣着有大劫降世,要改天换地,可自身却始终没有购入大批量的枪炮刀兵等。 直到去年时候,教里头忽然间有钱了。 大批的枪炮物资源源不断的买进,教中每次开坛,大家伙也不再是粗茶淡饭了,而是真正的大鱼大肉。还有在今年田地受灾,大家日子过的艰难的时候,教里头不仅是散钱散粮,更在起事之前就通告了下,叫他们的家眷拿上银子早点去其他地方逃难…… 很明显的,清水教有了大靠山。毕竟是那么多的银子,总不能凭大风刮过来的! 第八十三章 王伦的背后…… 舒赫德、周元理等人前脚看着空荡荡的临清粮仓落泪,后脚就又为王伦义军的东蹿而头疼。 这下子麻烦就更大了! 那惟一和徐绩就是废物牌的,两千多人马屁用都没起到,王伦大军现在是直直的往鲁中南山区里钻,而孟灿、王经隆部贼军都已经钻进大山里了。 舒赫德只要一想起清军这几年里打大小金川的耗费,就觉得头疼难止。 如此的时间点里,那就是再发生了其他一些事,本也吸引不了舒赫德的注意力的。 可,怪就怪那新闻太大,那发现太惊人。 清水教被俘之人竟然说王伦背后有资助,这可把审讯官员给高兴坏了。凭他多年为官的经验,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莫大的发现。 舒赫德、周元理等收到消息后也是如此认为的,除了何煟已经卧床不起,病的无法理事外——谁都没想到,前几日还能领兵沙场的何煟,转眼间人就似病入膏肓了。这消息舒赫德已经上禀了乾隆皇帝,但看何煟的架势,很可能人根本就等不到御医…… 心头本来已经压了两块大石头的舒赫德,现在又增添了崭新的第三块。 挖出王伦背后的人,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因为整个战斗过程里清军并没有抓到清水教真正意义上的高层人物,一些事情就也无从得知。 直到刑部的人赶到临清了,舒赫德他们还是没有头绪。另外,那何煟也已经死翘翘了。 虽然他比周元理还小三岁,但也快七十的人了。 这时候死,一点都不算早。 前来的刑部齐鲁清吏司郎中佟和礼和手下的主事、书吏数人,到地儿后,什么事都还没做呢,先来给尸体见礼,那运气也是够强的了。 与户部一样,刑部下属也有十七清吏司。全国刑名案件题、咨到部,按省区分17个司办理。 佟和礼所在的齐鲁清吏司,针对的就是齐鲁的案子。 从何煟那里回来后,佟和礼跟舒赫德等一接触,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这下可有些作难了。 那清水教的人都逃进鲁中南山沟沟里了,猴年马月的,朝廷才能拿到其中的高层啊? 佟和礼立刻就起了封书信,使跟来的随从,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 而舒赫德、周元理呢,在听了佟和礼的来意之后,脑袋就更大了。 英廉竟然把临清粮案与中原府库案勾连在了一起……,这真是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但要是细细的去想一想,还真别说,二者间真的有很多相似处。 加之他们这儿的那个大发现,一下子就让英廉的推测变得更加合理了起来。 清水教的背后另有黑手支持,这个黑手能轻易的拿出大笔的资金,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大批的物资送到清水教的老巢,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如何就不可能是那些奇案的真凶主使呢? 这些日子里,舒赫德他们把俘虏的清水教人员是审问了再审问,还派人前往寿张等县去调查,不止发现了李庆存在的痕迹,还听到了不少‘神奇’的传闻。 这相互一应和,别说佟和礼了,就是舒赫德、周元理都相信清水教背后的幕后黑手与发生在中原多地的府库失窃案件有着密切的联系了。 几人的心情很复杂。因为这固然对于整个大青果都是个利好消息,忙活了那么久,终于抓到贼人们的影子了。说不定揭开老底儿就在眼前呢。 可对于舒赫德等具体复杂剿灭匪患的人言,却又是个大大的坏消息。前者的曝光意味着他们身上的压力将变得更大,整个朝廷都会期盼着他们能早日把王伦抓住,早日把王伦所知道的一切消息都掏的干干净净! …… 泰安城南,徂徕山下的官道上。 一支人员混杂的队伍正在竭力的向前行进着。 在接到大汶口镇卫驾庄皇帝行宫被围的消息后,徐绩是急调德州参将乌大经率手中汇集的各路兵丁上千人,往大汶口镇救援。 虽然只看人员配置,这似乎是一场很敷衍了事的支援,一场注定在走过场的行动。 因为乌大经手下带领的这上千清军实在太不堪战了。 作为各路齐鲁败军汇集的他们,士气低迷到极致,错不是惟一、色勒敏和格图肯的人头在警示着他们,乌大经都怀疑自己带着这样的一支队伍能不能安然抵到大汶口镇的卫驾庄皇帝行宫了。 真怕他们半道上就跑不见了! 当日徐绩在杜家洼的那一败后,至今还有不少绿营溃兵不曾归队,如此可见齐鲁绿营的斗志。 舒赫德只能祭起了自己的王命旗牌,使人擒拿惟一、色勒敏与格图肯三人,以临阵退避之罪就地斩首。才使得军中将士无分上下都凛然一惊! 这可是一镇总兵和两处八旗兵主将啊,就这么的被砍了脑袋,谁还敢不吃招啊? 算是勉强收拾了一下军心。 可这并不能迅速叫徐绩手下的齐鲁兵马变得能征善战起来。 他们还是一群士气低迷的乌合之众。(要不然前线的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早就招呼他们了。) 但就是如此,这也是倾尽了徐绩的全力不是么? 王伦起兵以来齐鲁八旗绿营是败了又败,徐绩他就只有这么点力量了。甭管那卫驾庄的行宫能不能保得住,横竖他端正的态度表现出来了。 再说了那行宫距离堽城坝的杨景素大军更近,责任怎么着也要有杨景素的一部分吧? 如今清军的前线主将就是直隶布政使杨景素,何煟病逝,舒赫德与周元理都无法离开临清城,只能叫杨景素代为主将了。额驸拉旺多尔济为辅,左都御史,官职份量更在杨景素之上的阿思哈,则先就引兵去了曲阜。 当代衍圣公孔昭焕亲赴临清大营,好说歹说,说动了舒赫德分兵一路分守曲阜县城与孔林。 可这样一来也叫杨景素手中的兵力锐减了一大截。如今他只能带着清军在堽城坝一带与王伦军主力对峙,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个战场再往东南四五十里就是曲阜县城,确实很靠近老孔家,怪不得他们惶恐不安呢。 白莲大劫起家的王大教主可不信儒家那套。 第八十四章 皇家行宫 堽城坝位于汶水(东西走向)与洸水(南北走向)的分流处。从元宪宗七年(1257年)于堽城筑土坝斗门,遏汶水南流入洸开始,至今已经有五百余年历史了。 元明清三朝对之多有加固重修,现如今早就从最初时的单层土坝变成了内石外土两层坝体了。 到了明清时期,堽城坝被设为驿道,北自肥城入境,南入滋阳,全然是将堽城坝当做桥梁了。枯水期,径走坝顶;雨水充沛时节,有水漫过大坝,难以通行,则依靠草船摆渡。 康熙六下江南时候,全都来过此地,视察堤坝。 现在王伦率军堵在了坝体的另一头。这一边是堵一堵清军的势头,挫一下清军的锐气;另一边则是给义军喘一口气,为进入山区做最后的准备。 沂蒙山可是个众人周知的穷地方,在哪里想要获取供上万人马生存下去的物资,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王伦岂能不趁着自己还在沂蒙山外的时候,多准备准备? 反正大军已经在山边儿了,他后头就是葫芦山,接着就是九仙山,然后就是泰沂山区的南麓,势头就是有不对,他也能掉头就往山里逃。 所以,堽城坝以南,大汶河以南的洸河两岸的宁阳等城镇,以及大汶河一线的城镇,都是义军的“物资收集地”。这里头自然也包括了他使人攻打的大汶口镇。 后者在堽城坝的东面,是大汶河一线的经济重镇。 在泰安府境内乃是很出名的一个镇子,经济水平如何,你只看镇子里的那一座河东会馆,就能品味出一二。 但大汶口镇再是富饶繁华,比之张秋、临清来也是不值一提,要不是镇子边上的卫驾庄有一座皇帝行宫,徐绩对大汶口镇的急报十八九会视而不见的。 可那做皇帝行宫偏就在卫驾庄啊。 虽然它不是很大,但却已经有些年头了。落成于康熙早期,历经了从康熙的第一次南巡,到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的第六次南巡的整个过程,康熙每次南巡均要在此处落脚休息。 为此清廷特意留有了数十名下僚、奴仆看守、清理、护卫宫室,而后乾隆南巡中也来过两次。 所以说,别看那地方只是一个皇帝的落脚地儿,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行宫,可它的重要性比还是很强的。 泰安城里的徐绩,完全不敢忽略之。 收到警报后,也不管堽城坝的杨景素是怎么想怎么做的,先就把手中的人马全部派了出去。 哪怕清楚的知道自家手下的兵马是多么的稀烂,也必须硬着头皮顶上了。 而且因为惟一、色勒敏与格图肯三人都被舒赫德砍了脑袋,徐绩手下无人挂帅,遂才启用了德州参将乌大经。 后者进入战场后虽也连吃败仗,但矮子里头拔高个,已经是徐绩手下最突出之人了。 乌大经从接受命令时就板着一张脸,现在随着队伍距离大汶口镇越来越近,他的脸色就也变得越发难堪。 老天爷,带着这群烂兵上战场,那不是在找死么? 早在临清见识过清水教义军战斗力的乌大经很清楚,自己带领的这支队伍,根本不是对手。 要是守城还能行。 放枪打炮,清军还能支撑。 可接下的战事是野战,他觉得手下的人根本就经不住清水教人马的几次冲击,保不准一个简单的左右兜袭,就能叫他们自己阵脚大乱,继而溃不成军呢。 可他即便是明知道这一点,甚至连巡抚大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然乌大经却仍旧要带着兵马赶去送死,乌大经觉得自己真太难了! 他现在只期望着行宫那儿的清水教人马不要太多,亦或者堽城坝的清军主力已经分兵前往了,不然啊,乌大经可就要先顾着自己的小命儿了。 大汶口镇以西的一处无名小山,不高的山头上长满了荒草枯树。赵亮、乌三娘带着几个人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山下。 只是与乌三娘等空着双手只有一对肉眼的清水教人不同,赵亮手中还扣着一支很典型的铜质单管望远镜。 这东西在南方还能见到,尤其是沿海的几大港口。 但是在北方,还依旧算是一件稀罕物。 赵亮倒是真想购入一批,自己用不多,送给清水教也好啊。又能废几个钱呢?可这钱你根本就花不出去。 他手中的这一具还是他当初从京城‘打劫’时顺到手的。就是那最后被他寻上门的王家。 甚至几个清水教的小喽啰土鳖没见识,听都没听说过这东西,赵亮递给他们试看,之后一个个都大呼是‘千里眼’。 眼睛里扣着这玩意儿,赵亮的方向虽然偏离了北方,可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清军。 “人还挺不少的。”但是那队列么…… 赵亮发出一声嗤笑,他觉得这急匆匆赶来的清军队列连清水教的人马都有不如。 “自己看去!” 乌三娘有些焦急,卫驾庄的杨垒义军可才五百人啊。且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北边的清军。 赵亮直接把望远镜递了过去,“你根本就用不着担心!” 杨垒人马是少,可对面清军不是更烂吗?而且固然杨垒要对付的目标不是北面的清军,可现在西边的清军不还没影的么? 稍后的一幕也果然叫他的猜想应验了。 才半个时辰都不到,清军队伍哗啦啦的涌过,又稀里哗啦的从退去了。 义军还是老一套,一边正面枪炮对垒,另一边分出精锐,从侧翼包抄扰袭,然后清军就垮了。 卫驾庄的清水教义军才五百人啊,可他们一边包围着行宫,另一边却也轻而易举的打败了来援的乌大经部。 行宫里的守卫一个个都在破口大骂。 他们好不容易盼来一支援军,结果却不料这支援军竟是如此的废柴! 宫里的首领太监发狠的望着乌大经败退的方向,这种绝望中看到希望可希望又重新把人推入绝望之中的感觉太惹人恨了。这就像落水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双伸出的手,可偏偏这双手的主人在落水者才爬上岸的时候就一脚又把人踹回了河中…… “咱家此遭只要不死,那必不与你干休!” 被分来行宫的首领太监,那必然是没资本没靠山没关系的三没人员,哪怕是天子家奴,可要说跟一个绿营参将结下冤仇来,似乎也有点不自量力了。 但老天爷也不能阻止一个人的‘恨’不是么? 视线再转回无名山头上。 赵亮看着目光已经从北方挪去西边的乌三娘,“我看啊,那边的清军是不回来了。要来他们早就来了。杨景素的兵力本来就不多,还能跟你们那样儿这边分点那边散点?” 第八十五章 伏击与反伏击 清水教之所以对卫驾庄的行宫起了兴趣,那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想要调一部分清军出来。 在卫驾庄五百人马的不远处,一千多清水教精锐正恭候(埋伏)着呢。 只要杨景素肯分兵过来,卫驾庄前领兵的杨垒就敢败阵,然后引着清军进埋伏圈。 这般胜上一阵,清军士气自然要收挫,而义军的士气则一定会猛涨。 随着义军调头东向,王伦昔日搞信仰宣传时候的‘大话’就开始了一一破产了,义军一路东来并没有吃啥败仗,可兵马上下的士气却逐日低靡。 王伦当然想要扭转这一切了。 那么尽可能多的打胜仗就成了惟一的选择! 这是他之前就料想到的。当初他没有选择在临清与清军死战硬拼,而是率军往东去,这一切的后果他能不清楚么? 可惜,这会西边那些能打的清军没来,来的是北面的一群乌合。 杨垒连背后的王朴、阎吉仁帮忙都不用了,留下百十人看着行宫,自己引着四百人就轻易打崩了乌大经部。 乌三娘先前看到北面清军赶来的时候,心头还挺紧张的。这不是准备一桌饭,来了两拨客么。但随着乌大经部的溃败,然后西边的清军依旧不见影子,乌三娘内心里虽然依旧焦急,可那焦急与之前的焦急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之前焦急紧张是怕西边的清军也适时赶到,杨垒被两面夹击。 现在的焦急是,西边的清军怎么还没到啊? “这姓杨的真好大胆,皇帝的行宫都敢不管不顾?”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乌三娘彻底放弃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那可是皇帝的行宫啊。 在她的眼中,那一切粘上皇帝老子边儿的事儿,可不都该是了不得的大事吗?怎么杨景素反应这么寡淡? 赵亮闻言一笑,卫驾庄行宫在一般人看来似乎很牛,甚至赵亮他也觉得卫驾庄行宫真的很牛。 这里可不止是乾隆两次南巡途中下榻的地方,更是乾隆最崇拜的爷爷康麻子六次南巡途中的落脚地。 前前后后,不算往返,这里迎驾都已经有八次之多了。 卫驾庄行宫所具有的‘政治和历史意义’已经远远超出它本身的实际价值。 皇家么! 如果行宫被贼寇占据,并一把火给烧光了,那是不是真会叫乾隆感到皇家颜面与威严受损呢? 所以,杨景素真的会不管不顾么? 赵亮的笑容中也存在着疑惑! “这杨景素的胆子真要大过天了么?” 虽说从两边的场面上看,杨景素不来分兵照料一个无甚战略意义的皇家行宫,绝不算是失策。 可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只看对错的啊。 “大人?” 正定镇总兵万朝兴抱拳向杨景素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大伙儿继续等下去么? 贼寇都准备着从大汶口镇撤退了…… 来自正定镇的上千清兵看着满载而归的清水教义军,只觉得对方实在太客气了。劳神费力的把镇子里一切有价值的战利品全都打包好的教给他们,那真是太客气了有没有? 他们已经急不可待的去接受了。 虽然底下的战利品中他们只能拿一个小份儿,还有一小份儿是藩台大人、总镇大人这些个大人物的,余下的则还需要给今天一块出营的那些八旗兵。 可这也依旧叫正定镇的士兵们高兴。 要知道,底下的贼军全都‘满载而归’,而毫无防备的呢。谁能料到他们得信后就已经出兵,可藩台大人却带着他们绕了一个圈,撇开卫驾庄行宫来到了大汶口镇外呢。 贼兵乱兵一点准备也没,这要是杀下去了,简直是白捡的战功。日后朝廷还要叙功嘉奖呢。 而且他们只是在大汶口镇的外头打个伏击,比钻树林的那些八旗兵可轻松多了。 后者是大名鼎鼎的西山健锐营的兵马,八旗兵里最为精锐的一撮人。是乾隆十三年,乾小四为了平定第一次叛乱的大小金川土司,而授命组织起的一支八旗精锐。 之前舒赫德受命南下,带领的一千驻京八旗精兵,里头一半人就是西山健锐营兵马。此时此刻这些人都在远处的树林子里钻着呢。 他们也在等着清水教人马! 因为杨景素在收到大汶口镇被袭,卫驾庄行宫被袭的消息后,虽是立马出兵了,还带着‘能征善战’的正定兵和‘勇武绝伦’的健锐营兵马,但紧接着他就感觉着不对了。 那前者还算正常,可以为贼军筹备自身所需的各类物资,后者又能干什么呢? 行宫,那只是一处规模不大的行宫。 方圆才一里多点,跟一家大户庄园似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十号人蹲守着,能有多少油水可榨啊? 里头虽然有一些皇家用品,可能对王伦言还真的很有吸引力,但就凭行宫里的那点人手,那根本就不可能抵挡的住贼军攻势。 偏偏探报的消息却是贼军围攻行宫许久,始终未下。 这里头有大不对! 杨景素立刻警醒,一边叫人传令大汶口镇周遭的乡绅继续密切关注行宫局势,探听贼军消息,另一边就改变了行军方向。 目标改卫驾庄为大汶口镇! 杨景素他爷爷杨捷做过提督,他爹杨铸做过总兵,他虽然走文官线路了,可也是出身军武世家,自幼看过不少兵书,更被爷爷和父亲耳提面命过。 眼下这局面,那行宫显然就是一个坑! 他不把各路消息探听的明明白白,怎么可能率军冲过去? 而后当地士绅就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了,汇总起来后一切似乎就很清晰了。 那从大汶口镇往卫驾庄去的贼兵,数量多达一两千人呢,与行宫外的几百贼兵显然有差错。 那行宫真真切切的就是一个陷阱! 摆在明面上的那几百人就是诱饵,虽然他们干净利索的击败了泰安府来援的援军,可除了叫杨景素又一次在心底里大骂徐绩废物外,那是一点的动摇都没有的。 等到他们终于迂回到大汶口镇外的时候,齐鲁败兵的影子都一个也看不见了。正定镇绿营开始抓紧时间休息,而西山健锐营的人就被杨景素派到了树林里潜伏。 就跟清水教人马想打清军的伏击一样,杨景素也想打一个对义军的伏击。而且不止是对大汶口义军的伏击……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到现在也没能确定下清水教究竟出动了多少人。“开始吧!” 第八十六章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卫驾庄行宫里,赵亮一屁股坐在了龙床上。这玩意儿的做工用料真他么牛逼! 料子一看就是紫檀木的,放到后世光木料就该多少钱啊?虽不如紫禁城里的那几张沉香木的龙床来的夸张,但也绝对的厉害了。 整体外观乌黑亮泽,床腿、床裙、围板、嵌板,包括六根床柱在内的木料上共雕有55条青龙,其中床柱床顶雕的是五爪青龙,床腿护手等则是四爪及三爪青龙,并配以众多云纹。 神龙乘祥云扶摇而上,神态细腻,令人叹为观止。 “真可惜了……” 哪怕是见识不多的杨垒看着这张龙床,眼睛里也冒出了花来。 这东西一看就是好东西。可是它太大了……,这就意味着这东西根本就搬不回去。 卫驾庄行宫的摆设当然不能跟紫禁城做对比,但这里怎么说也是行宫,一应器物都出自宫中,好东西还是很不少的。 比如说这房间里的家具摆设,不管是六柱飞檐的雕花大床,还是房间里的桌椅茶几,做工用料都不是一般人家所能触及的。 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看着就觉得顺眼,还可能是心理作用,老感觉气质特好。 至少比赵家用的器具是好出十里地了。 封建社会的道道太多,很多东西真不是你有钱就能买来的。 但很显然,照着杨垒、乌三娘他们的盘算,这些带不走的东东,肯定是要与这座行宫一起付之一炬的。 赵亮看的心痛不已,很不得能冲上去大手一挥,装进自己空间里。这东西放到21世纪,那价值可是以‘亿’做单位的啊。 但是他不能。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垒把大手一挥,一群拎刀握锤的汉子一拥而上,“咔嚓哐当……” “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赵亮真改天换地了,那不可能连床都不换的不是? 一把火将整个行宫变成了一巨大的火炬。 赵亮没那放火的兴趣,此时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被俘的太监。是的,在行宫被清水教发力攻破的时候,里头还活着的人就只有七八个老少不一的太监了。 那行宫的护卫是满人,都有名有姓的,他们可不敢投降。而除了主动投降的,杨垒也没打算留下俘虏。 再有就是几个嬷嬷,按满清的规矩,那都是包衣旗的,几个人投缳的投缳,投井的投井,也死的干脆利落。就只剩下几个太监了! 包括那个发狠话的首领太监,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牌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太监!”乌三娘对赵亮关注的很,顺着后者的目光所至,眼睛也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几个老少太监。 “你们俘虏这些个太监有用吗?”那王伦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老婆都没有娶,光棍一辈子。用个屁的太监啊? 许是赵亮话中的潜意思太明显了,惹来了乌三娘一个大白眼:“你管的着吗?” 然后一群人就‘打道回府’。 杨垒可不准备在卫驾庄过夜,还是赶去跟王朴、阎吉仁汇合,然后大家一起到大汶口镇与王维汇合,连夜过河,从大汶河南岸撤去堽城坝义军大营的好。 所以,今夜注定是不得安宁的。 赵亮坐在马背上,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早走一步?他没必要一直跟着大部队行动啊。 甚至今天之所以前来,最大的目的也只是‘观战’。 如果可以,赵亮是不会放过义军的任何一场战斗的。 但就在赵亮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东边忽然传来了枪炮和喊杀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猛地一肃,“是大汶口么?” 卫驾庄距离大汶口镇实际上并没有多远,直线距离怕顶多十里地。当然大汶河的河道不可能是一条直线,但即便如此,大汶口响起了刀枪和厮杀声,卫驾庄这儿也听的清清楚楚。 “怎么会是大汶口?” 杨垒满是不解。 耳边听到的枪炮声显然非是小打小闹,那也就是说有大批的清军在与义军厮杀,那么这些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 可别告诉他是前头的那一拨败兵! 然,不管那群人是怎么钻出来的,杨垒已经在命人迅速向大汶口进军了。 而在他之前,王朴、阎吉仁已经一跃而起,带着手下的千多义军风一样的向着大汶口奔去了。 然后他们就被埋伏起来的西山健锐营兵马打了个措手不及。 别看后者只有五百人,而被伏击的清水教兵马却有一千多。黑夜和伏击却就好比两个重重的砝码,极大地拉高了清军的份量,而打低了清水教。 何况西山健锐营虽然没有满清自我吹嘘的那样厉害,可他们也是十几万八旗兵里选拔出的精锐力量。平日中固然习练鸟枪,然登城与肉搏战才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骤然杀出,冷热兵器双管齐下,还真把王朴、阎吉仁打的狼狈不堪。 之前已经说了,清水教人马的军事素养真心的不高。别看他们伏击清军玩的很顺溜,可轮到他们自己被伏击的时候,那表现一样很可怜。 从两侧杀出的健锐营兵马轻易的就将一千多清水教义军拦腰斩成多段。 王朴也好,阎吉仁也罢,一瞬间里就丧失了对所部兵马的掌控,两人只能拼命叫喊着,招呼身边的护卫招揽更多的人聚集,却于大局无补! 要不是杨垒带着五百人及时赶到,王朴、阎吉仁绝对是大败而输的下场,甚至乱军中他们俩个能否逃脱生天都是疑问! 赵亮没想过自己就这么的拿起了兵器。 乌三娘早从到前面去了,赵亮身边只留了几个人保护。 他只能从地上捡起一根掉落的木棒,紧紧地握在手中。 “杀啊——”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杨垒的吼杀声。 而随着杨垒、乌三娘带人冲入战场中去,赵亮扭头看了看左右,只是眨眨眼,自己已经从队伍的前端变成吊车尾的了。 可要再吊下去是不是很危险啊? 冲锋你可以慢慢的,然脱离了大部队呢?也必然是不安全的。 “走吧!” 赵亮扬了一下手中的木棒,任命的叹气道。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第八十七章 你先走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老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赵亮挥棍打飞了两个向他冲来的八旗兵,耀武扬威的,拿刀子吓唬谁? 他身后几名守卫不觉得都张大了嘴巴。他们刚才看到了啥?那速度,那力道,眼前的这位爷哪里还需要他们来护卫啊? 赵亮停了下,他并没有太深入的搅合进厮杀中,只是在保持自己的位置,然后等着不长眼的家伙送上门。 但杨垒、乌三娘则是真的卖力拼命。 一个手持长枪,一个手持双刀,奋勇向前。 杨垒冲的更前,这是他惯有的风格。 长枪从一名八旗兵胸口抽出,忽然间头皮猛的一炸,潜意识里觉得脖颈间一阵发凉感。 是想都不想,立刻就滚起身子向前一扑,同时长枪做棍在身前一拦。 就见两支利箭落空,深深的插入泥土里。 要是他刚才反应慢上片刻,这箭矢就扎进杨垒的脖颈了。 可杨垒的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他太显眼了。不仅身后有几个举着火把的义兵跟随,人也勇猛的很,冲锋在最前,手下长枪下都已经不知道饮了多少八旗兵的血。 杨垒把枪当棍拦在身前,人还不及站起来,就有八旗兵猛扑上。“当当……”的脆亮响声中,他根本招架不下来,肩膀上一疼,左肩上已经吃了一刀。 火辣辣的感觉就叫杨垒心中忍不住骂娘。,还好他身后的义军赶忙涌上把他护了住。 杨垒这才狼狈的站了起来。 “让开,老子没事!” 肩膀上挨了一刀当然会影响到杨垒的战力,可他一点也不惧怕。相反,这时候的他看着眼前的八旗兵还两眼发起红来。 “老子宰了你们——” 惊吓过后,死亡的威胁激起了杨垒强烈的愤怒。 “杀啊——”杨垒丢了长枪,夺过一口单刀,挥刀砍出。 赵亮并不知道杨垒的遇险,但他很快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一只耳王朴。这个王伦身边最能干的亲兄弟,此刻恍如一个血葫芦一样,身上至少被砍了四五刀。 上次他幸运的躲过了炮子,只丢掉了一只耳朵,可只一次呢?赵亮看在眼中,总觉得在王朴的小命可能不保! 但这怎么也比大汶口镇的王维强啊。 王朴这还被人救出来了呢,王维才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带着队伍,收拢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就准备往渡口,把东西都运去河对岸。 大汶口镇在大汶河的北岸,而王伦义军的控制区在大汶河的南岸。 这里的一切缴获终须是要运过河的。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那么多的清兵杀了出来…… 王维本身就不是王朴、王真这种能带人厮杀的主儿,骤然间遇袭,可不就方寸大乱? 更别说他手下的这些人还多是义军后营的人马,战斗力上比之前营和中军人马本就有着差距。 如此骤然遇袭的后果,那就是——完全的不堪一击。 偏偏渡口的船只已经被逃跑的义军给抢走了。 王维可是王伦的亲兄弟,心中还是有点骨气的,在遇袭的第一时间,虽然很懵逼眼前的清军是哪儿来的,但还是竭尽全力的组织人手抵抗。 只不过他的军事才能真的太微不足道了,跟没有似乎没什么区别。 直到败局已定,王维这才想着脱身,也这时候才发现河边已经连一艘船都没有了。 看着火光照应下的河面上,那一个个浮动的人头,王维欲哭无泪。 他不会水啊! 可是自杀呢? 那该多疼啊。 清军越逼越近,王维握着刀的右手都在颤抖,他没有杀身成仁的信念啊,但他也真的不愿意给自己二哥丢人。 “杀啊——” 被逼到墙角的王维怒吼着,举着单刀,就像农家妇人举擀面杖一样,毫无章法的向迎头撞来的一名清兵砍去。 在两眼一黑昏过去之前,王维都还能看到那人满是惊喜的脸容。 是啊,怎么会不惊喜呢? 眼前这贼人,穿的是一身合体的绸缎劲服,身边还有一群人忠心耿耿的护卫着,用脚底板去想都知道他非比寻常。 来人先前还一直怕这贼首跳水了呢,结果不想,这家伙先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护卫被杀光,然后又举着刀跟个女人一样向他冲了来。 这简直是老天爷赏的功劳啊。 眼前的贼首怕是一丁点的功夫底子都没有。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王维真的是屁的功夫都不会,被那人轻松躲过刀子,然后一记手刀砍晕了过去。 “什么?贼首王伦的四弟?” 王维被绑起来后,他的身份很快就被被俘的清水教俘虏交代了出来。这下子可不仅惊动了总兵万朝兴了,连杨景素都兴奋异常。 什么是贼逆的核心人物? 这就是贼逆的核心人物! “快,快把人给看起来。待本官回营后要亲自拷问——” 杨景素现在直想着立马赶回大营,好好的把王维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掏出来,可他到底还是有城府的,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王维,而是立刻出兵支援战斗中的西山健锐营,争取把这一战的成果做到最大。 赵亮一把抓住乌三娘的胳膊,后者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要被鲜血浸透,也不知道里头多少是她自己的,多少又是八旗兵的。 “走,立刻走。”再不走怕都晚了。 清军解决掉了大汶口镇的义军,已经打着火把压过来了。 “你先走!” 乌三娘整个人一顿,赵亮力气大的叫她吃惊。但这点惊意不过是一瞬间的吃惊,乌三娘根本就没去多想。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前后近两千义军主力还处在不利态势下呢。 虽然随着杨垒军的到来,义军的局势有了明显的好转,至少不在崩溃的边缘了。但战局也并没有向着多有利于义军的态势发展。 随着战斗的持续,西山健锐营兵马数少的劣势是在显露不假,可想要熬到后者崩溃,在无外力插手的情况下,怕是非要等到天亮不可。 可现在正有一股巨大的外力要横插过来,一如之前的杨垒军那样。可西山健锐营的局势却明显比之前的清水教义军要好得多。 “一起走吧。再不走,谁也别想走了!” 乌三娘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可在这个危机时候还能做出‘你先走’,赵亮心中是有点感激的。虽然他知道这更多源于他对清水教义军的重要性…… 第八十八章 徐仕雄不见了! 王伦绝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精心设计竟落得如此的下场。 不仅叫队伍损失惨重,连他的亲兄弟都陷进去了。 直到赵亮、杨垒、乌三娘他们带着人逃回了堽城坝南端的义军大营里头,王维的身影依旧不见归来,那几乎就能断定他的下场了。 这是一个很悲哀的事实,可王家人也只能接受。自从八月末起兵至今,快一个月时间了,王家子弟在战事中折损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只不过王维的身份到底特殊。他的折损对整个清水教高层都是一种震动。 一样是遇伏,王朴即使被砍的跟血葫芦一样,可到底是活着回来了,他命还是很大的。 阎吉仁也活得好好的。 只有王维……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王伦重复着这种运动,竭力想叫自己平静下来,冷静下来。 眼下的局面,最最重要的根本不是王维的死活,而是接下来军中的士气! 大汶口镇是失利,对义军而言不止是损失了千多人的事情,更是信心和士气上的一次重挫。 本来么,义军掉头往东,王伦自己亲手粉碎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那就已经叫义军士气低迷。万幸一路上义军是打着胜仗进入泰安府的,士气总体还在水平线以上。 而堽城坝的对峙,对岸的清军也根本不能对义军形成实质的威胁,双方就是在对峙。 这一点不止两边的高层清楚,连底下的小兵也慢慢察觉。 王伦吃不动对面的清军,但他仗着地势,也仗着手头的兵马众多,分兵抄掠大汶河以南城镇,为进山做最后的准备,这些动作本也在鼓舞着军中的士气斗志。而且进行的一直都很顺利。 这次盯上大汶口,那就是打算跟清军做最后的一战。 因为有消息传来,南面的姚立德军已经在向北运送。被他们追击的孟灿、王经隆部义军,实力太弱了,根本无法对清军造成实质威胁。 姚立德部便一分为二,一路由曹州镇总兵阿兴阿领兵,继续追击孟灿、王经隆军,一路就由姚立德亲率,由南向北,夹击王伦军。 事实上这是舒赫德下的令。 王伦军在大汶河以南的洸河两岸活动猖獗,可杨景素部清军实力有限,显然无法单独击败之,舒赫德自然要另派兵马来援了。 他也对齐鲁的满汉兵充满了不信任,可中原、直隶的下一波兵马还没有抵到,那就拿姚立德来顶缸了。 虽然这样一分兵,姚立德手下的兵马也不多了。在不与杨景素军汇合前,很是存在这被王伦军各个击破的可能。 但姚立德为人持重,领兵作战至今,从没吃过亏。横竖舒赫德信他,对他的放心程度还在行伍世家出身的杨景素之上。 王伦收到了孟灿使人送到的消息,他就知道自己在堽城坝的日子到头了。 这才打算在临走前狠狠地干一票,给清军一个厉害尝尝,振奋一下士气! 哪里想得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王伦对亲兄弟的遇难感到伤心,可他对军中士气的低靡更觉得头疼。 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提升士气呢? 而就在王伦等清水教高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的时候,乌三娘慌里慌张的闯进大帐:“义父不好了,那徐仕雄不见了!” 这可是晴空响起了一声霹雳,所有人都懵了。 李贵嘴都张大了,半响反应过来,不顾王伦尚未发话就先问道:“你不是一直都跟着的么?” 在清水教刚吃了一个大亏的时候,他们对皇汉的依赖度无疑上升到了最高。偏这个时候乌三娘来说,徐仕雄不见了? 这要搞毛啊? “不要慌张。三娘的性格你们还不知道吗?” 王伦立刻发话稳定住了军心。 乌三娘狠狠的白了一眼自家男人(李贵),她还委屈着呢。“我哪敢怠慢啊?眼睛珠子都恨不得能贴在他身上,但就那么一转眼,人就凭空不见了……” 乌三娘说话时一脸的崩溃。天知道她刚才历经了什么。 “地下呢?” 立刻就有人问。清水教中多的是江湖人物,见多了江湖把戏,比如那所谓的障眼法,实际上就是在地上抠个洞。 “当然翻了!” 乌三娘也是江湖儿女出身,怎么会不记得这点? 皇汉在清水教内有人手已经是他们这些高层的一个共识。有人在暗中配合,悄悄的抠个洞,还不是简单的很? 可是,地下它没有啊。 “李贵。” “义父。” “你立刻带人去徐仕雄住处,看他留下了什么没有!”王伦可不信皇汉会放弃他们。如果那徐仕雄要走,他必然会留下东西的。 而此时此刻的赵亮呢,换了一身清水教战袍的他已经悄悄的溜走了,还顺带着顺走了一匹马! 他手里有王伦给的牌子啊。 在此时情绪正值低落混乱的义军营地里,可不是畅通无阻么。 不过骑上马的他也没能快马加鞭的走多远,有二十里地吗?起伏不定的山丘就在他眼前了。 这里就是葫芦山的外围了。 而赵亮要去的地方是葫芦山更东面的九仙山。 九仙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东西走向的一大片山,因为山头太多,所以名九。其中的凤仙山是九仙山区域内靠西端的一座山头,那里有几个规模很大的山洞。正适合赵亮放置东西! 他在帐篷里可已经留下书信,告诉王伦了地点,就在凤仙山等着义军到来了。 而顺着九仙山往东就能直接进入蒙阴县境内,也就是沂蒙山区里了。那里是泰沂山脉的腹地,蒙山山脉的北方。(沂蒙山是沂山和蒙山的结合) 九仙山的南端就是泗水,泗水的南岸就是泗水县城,从那里顺着泗水往西就是曲阜了。 曲阜的阿思哈现在神经绷得很紧,唯恐义军南下找他麻烦。届时不管是曲阜县城有失,还是孔林遭受到了破坏,对清廷对他本身而言都是一场风波。 可是一旦叫阿思哈知道义军在走败路,他怕是马上会化作一匹凶狠狡猾的狼,时刻准备着狠咬义军一口。 所以,王伦想要顺利转进沂蒙山,泗水他是过不去的,他就只能走九仙山。 第八十九章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堽城坝北头的清军大营。 杨景素一夜都没有睡觉,可他一点也不困。 大汶口一战被俘的清水教义军头目并不是只有王维一个,他已经从其他人口中拿到了一个叫他惊喜万分又惊恐万分的名字——皇汉! 资助清水教的‘人’就是皇汉。 这是一个坚定的反清组织,一切只看它的名字,你就能瞬间明白。 顾名思义,还有什么比‘皇汉’这俩字更能对满清造成冲击的呢? 所以,后者在短短时间里给了王伦几十万两银子之多。而王伦也是因为有了大把的银子,不止叫清水教在那段时间里发展迅猛,还悄悄购进了大批的冷热兵器,甚至还在举事前的个把月里就悄悄的向临清、聊城等地渗透人手。 也怪不得这两座坚城都是因里应外合而落入清水教手中的呢。 但那些中层头目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只知道‘皇汉’这个两个字,可皇汉具体是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一切还需要看王维的。 可是这王维虽然身手有够菜鸡,平日里也不领兵打仗,比之王朴、王真是差了不少,但他的骨头还是挺硬的。 杨景素拿到王维之后,奉为奇货。 先是用小命和荣华富贵来引诱王维,这要是能劝降了贼首王伦的亲兄弟,显然对清水教军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这王伦的亲兄弟都背叛了,都不看好王伦,你们这些不姓王的还要跟着王伦一路走到黑吗? 但王维没有被诱惑。 好酒好肉给他他就吃就喝,杨景素亲自作陪,笑脸以对,可对于义军的内部消息,对于皇汉,他始终是一言不发。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勃然大怒的杨景素立刻叫人对王维用上了手段。 他可没时间跟王维耗,后者要知趣,就乖乖的把肚子里知道的东西全都交代出来,日后朝廷宽宏仁厚,还能饶他一条命。可这王维竟然这般的冥顽不化,杨景素还能饶他? 中军大帐直接化作了刑讯室。 王维太重要了,杨景素必须保证人自始至终都在自己眼前。把他交给底下的人,万一下面的人立功心切下手重了,把人拷问死了怎么办? 杨景素可舍不得王维死。 不把他肚子里的消息全都掏出来,王维他决不能死。 九月下旬,这天已经是要入冬了。受小冰河的影响,北方这个时节已经挺冷了。 杨景素身子骨挺好的,但也加厚了衣服,平日外出更是裹上了厚披风。但此时此刻的王维呢,他浑身上下被扒的只剩个大裤衩。人被绑在了立起的十字架上,呈一个大字。两腕拷在铁环里,皮肉因为挣扎,已经被磨得鲜红鲜红。 头无力的垂在胸前,整个人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冷,剧烈的疼痛和一轮轮的酷厉拷打耗尽了他浑身的气力,人也变得昏昏沉沉。 要是早知道被俘后会被这么蹂躏拷打,他怎么会连自杀都不敢呢?谁会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而有勇气来接受这一轮轮的严刑拷问呢? 王维脑子里还有最后一丝的清明时,是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小胆,现在他真的后悔死了。 “还真是冥顽不化,这般拷打都拒不交代!” 杨景素却并不焦急。古人有言: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王维他能扛得住第一天的刑讯,他还能扛得住第二天、第三天吗? 作为一名做到了布政使级别的高级官员,杨景素太清楚‘屈打成招’这个成语的含义了。 没有人能扛得住酷刑的煎熬的。 他坚信这一点! “大人,王太医到了。” “那还不快快有请?” 这王太医本是皇帝派给何煟的,可何煟死的太早了,王太医便被舒赫德上折子留在了军中。 没办法。大家都是身娇体贵的人,谁也不愿意做何煟第二。 这军中跟地方上不一样,发起病来,那是真连一个合格的大夫都寻不到。 而且别说是他们了。 当初显赫至极的一等忠勇公、领班军机大臣加太子太保、保和殿大学士富察·傅恒,不就是因时疫死在了云南军中么? 迄今不过才四年也,谁都不会忘的。 帐外的王鸣鹤已经听得到了杨景素的声音,当帐帘被掀开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而刚刚入帐,王鸣鹤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闻到了一股人肉烧焦的焦臭味,恶心! 目光自然正视正前方的杨景素,可余光也看到了那被立起来的十字架和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还有十字架旁边燃烧的炉火。 炉火上放着烙铁,可知道这股子焦臭味儿是怎么来的了。 王鸣鹤心理素质是极好的,神态不见半点异色,上前两步后就要给杨景素行礼。 “王太医无须多礼,快来看看这贼子,是否还能再拷打下去?” 如果可以,杨景素就会叫人继续拷打下去。 不交代就用烙铁烙,一块、两块,十块八块,就这么烙下去,他相信自己总能撬开王维嘴的。 至于昏死过去了怎么办,那就用盐水泼醒啊。 王鸣鹤心里头一紧,知道自己碰上麻烦事了,相传二三十年前,太医院的人就经常去慎刑司做这种活儿,只是近些年不再见了。 但他也不可能推脱。 转头向十字架一看,纵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还是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倒不是他在怜惜那十字架上被绑着的贼人,王鸣鹤只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而且看着逆贼皮开肉绽的样子,看着他那都要被烫熟的胸膛,王鸣鹤真的想吐。 他是医药世家出身,前后在太医院当值已有十多年了,宫廷风云都见过不少,心理素质乃是极佳的,可如此这样的刑讯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杨大人,以下官之见这贼子还是缓一缓的好。且灌下一两剂药,养一养,再问不迟!” 王鸣鹤都不需要去号脉,摸了摸王维的脖子就能感觉到他脉搏的微弱。“且下官看这贼人身上尚且完好的肌肤,肤色白皙,手脚亦无老茧,也不见肌肉疙瘩,可见这人是没过过苦日子的。这一顿拷打可不轻松,叫他好好的想一想,说不准下头都不用上刑,这贼人就已经交代了。” 第九十章 真凶巨恶浮出水面 “皇汉?” 临清的舒赫德、周元理很快就收到了杨景素递来的消息。 大汶口一战的捷报固然叫二人欢喜,可杨景素从被俘清水教头目口中掏出的‘皇汉’两字更有价值,更别说杨景素还抓住了贼首王伦的亲弟。 只要能撬开那王维的嘴,清水教任何秘密都将不再是秘密了。 不过此时真正吸引二人心神的已经不再是清水教,更不是临清粮仓储粮的去向,而是那个大逆不道的‘皇汉’! 顾名思义啊。幕后黑手以那两个字为好,真是叫二人全都倏然一惊。这群隐藏在深处的逆贼,其与大青果势不两立之决然,不共戴天之怨仇,扑面而来啊。 这才是真正的反贼,巨贼! 俩人这时候真的想要不顾一切的抛下临清所有事,立刻赶到杨景素军中,撬开王维的嘴,把他肚子里一切的秘密全都掏出来。 舒赫德也顾不得杨景素还没撬开王维的嘴了,立刻写折子急报乾隆。 这种事儿他片刻都不敢耽搁的。 不过舒赫德的折子才刚发出半天的时间,杨景素又有新消息报到了。 王维开口了。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太痛苦了! 之前的严刑拷打他死死咬紧牙关,乃是有一口气在撑着。他可是王伦的亲兄弟。可他随后‘享受’了半天的好时光,再要叫他去苦扛刑罚,他真的受不了了。 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求痛快的一死。 “可不能叫他死了。”周元理说,王维说自己把所知道的秘密全都说了,那就真的全说了么?谁能保证啊。看那皇汉的消息,几乎跟没有差不多。 除了给中原的那几件奇案找了个结果,还有李庆、徐仕雄,交代出了俩个人名。而那李庆开在张秋镇的店铺也早就消失不见了……,这一点价值都没有。 “这等贼酋,当送解京师!” 该千刀万剐了不说,还更该再刑再讯,彻彻底底的把他肚子里的东西给掏空。 “的确如此。”舒赫德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道。 不仅如此,王维被俘的消息还应该大肆宣扬起来,好好的动摇贼军的军心。 二人议定,舒赫德遂即再写了一道折子,继续使人六百里加急往承德送去。然后就向京城发了一道公文,告诉那边有重犯要送到。 虽然王维的押送还需要缓几天,其押送中的人手和路线更需要好好的估算。 可别忘了暗中的皇汉。 南阳府杀官劫囚的事情才过去了一年多,舒赫德、周元理都是官场老手,做事极小心谨慎的。 乾隆此刻并没有在承德,而是在承德北三百里的木兰围场。这里是满清最著名的狩猎活动“木兰秋狝”的所在地。 木兰是满语“哨鹿”之意。哨鹿,是通古斯人一种诱杀的打猎方法。八旗兵在打猎时,都会有兵士头戴雄鹿角,在树林里口学公鹿啼叫,以此来引诱母鹿出现,以便猎杀。“秋狝”是秋季狩猎的简称,春季打猎为“春蒐”,夏季打猎为“夏苗”,冬季打猎为“冬狩”。 整个木兰围场,皇家猎苑的面积高达上万平方公里。 所以每次行猎,都需要出动大批的八旗兵,用来围堵驱赶猎物。非是如此,老康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创下了一日内射兔318只的世界吉尼斯纪录呢?假如这是真的。 而乾隆也不遑多让,从在位的第六年开始,他是年年都来。 木兰秋弥从康熙二十二年康麻子首次入围,到今年(乾隆三十九年),这对祖孙已经在木兰围场行围打猎七十余次了。(嗯,雍正一次没去) 但往年的木兰秋弥在现在时候都已经结束了,这时间都九月末了,往年这个时候乾隆都已经返回京城了,但今年却因事多逗留了一段。 因为自从乾隆三十三年,满清结束了乾隆在位时期的第一波对俄贸易全面制裁之后,短短五六年时间过去,老毛子又旧态重发了。 新上任的西伯利亚总督对自己人袒护包庇,对被老毛子抢走货物的中国商人不闻不问,还有一些中国人、蒙古人犯事后逃亡沙俄地界,老毛子也拒不遣返。 这种事儿发生的多了可不仅关系到了买卖城(恰克图)双边贸易的正常秩序,对草原上的蒙古贵族们也有影响。 虽然旅蒙的晋商与买卖城的晋商并不完全重合。可那些把生意做大的晋商,却又往往会掺和进对俄的贸易中。 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不管是晋商还是蒙古的一些王公贵族,那是都不愿意看到恰克图封关停市。可他们也一样不愿意吃亏啊。 如今的大青果还是天朝上国么,身上的虎皮还很逼真的,无论官民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被外人压在头上。要是在沙俄境内那也罢了,可到了大青果地盘上了,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那些走对俄贸易的商户背后谁没有个支撑啊? 更有一些参与其中的蒙古权贵,依靠他们单个的力量,老毛子是根本就不甩他们的。 所以就惯性的求助于满清朝廷了。 之前乾隆下令关闭中俄互市的恰克图市场,外禁皮毛输入,内禁茶叶输出,一关就是足足六个年头,可叫老毛子损失惨重。他们没有了便宜的茶叶、大黄来源,也丢失了一个重要的皮毛市场,后者可是现今的沙俄帝国最最重要的出口产品,占其对外贸易总值的80%以上。 雍正六年(1728年),俄罗斯一支商队带出了210万张毛皮,在京城销售了100多万张松鼠皮,20万张银鼠皮,15万张狐皮,10万张貂皮。 可乾隆这么一下令,他们不仅丢了一个巨大的外销市场和便宜的货物来源,还必须用往日三四倍的价格从英国人手里购买茶砖、大黄等。 这一里一外损失就大了去了。 可这并不代表老毛子吃了教训后会乖乖的长记性。 这买卖城才重开六年,他们就旧态重发。蒙古王公和他们背后的晋商当然不愿意吃亏,就把状子告到了乾隆这里。 而之所以在九月末了还在扯唠,却是因为就在不久前,又有中国商队被老毛子抢劫了,而且还死伤了人丁。同时还有外蒙地界也有牧奴杀人盗马逃亡俄界的事儿生出,可算是挤到一块来了。 乾隆对此并不怎么看重,区区商贾小民罢了。 别看他和声和气的安抚眼前的蒙古王公,可在他心里是真的不多挂念。 这些对乾隆来说就是个小事儿,重要性比之齐鲁事宜和大小金川事宜来微不足道的很,但表面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第九十一章 真是好一个皇汉! 一直以来乾隆对老毛子都是很有心理优势的,他并非不知道老毛子实力强大,但却有着谜一般的自信,坚定的认为:“罗刹地虽富庶,国虽广大,然茶布等物,必须仰给内地。且其每年贸易,获利甚厚,不能不求我通市。中国因得就所欲以控制之。” 这或许是因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那种“以茶制夷”的思想在作祟吧,这种看似有点无稽之谈的施政治国理念可是中原王朝自唐宋以来的一贯观念。 老朱家就尤其的相信这一点,从头到尾二百多年里把“以茶制夷”的思想贯彻的淋漓尽致。 朱元璋就曾对就封川蜀的儿子朱椿说过,国家垄断茶叶,目的是用茶换战马。现在边关松懈,私茶出境,拿我们有用之物,换些个无用的东西,让别人尽收其利,而自己吃亏,这怎么能够体现“以制戎狄”呢?为此,他推出了茶叶的金牌信符制度,形成了“茶贵马贱”的贸易格局,把利益和控制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通古斯人大体上继承了朱明的施政方略,如是,政界和士林就对此达成共识。他们都认为只要控制住茶叶,控制住了大黄,控制住了这些消油解腻通便的利器之后,就能控制住人群与疆土。却忽略了这个时候的“夷”,是涉洋过海而来的其他人种,而非与中原王朝一直联系紧密的北方少数民族。 当然了,于大清国政界和士林而言,像老毛子和英吉利这样的外夷,与其他少数民族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心理和认知的影响下,乾隆能对沙俄没优越感吗? 别看他对眼前的蒙古王公们很安抚,在内心深处啊,他甚至还希望着老毛子能把眼前这些人欺负的更狠呢。只有这样这些草原上的王公们才会紧紧团结在大青果的旗帜下。 尤其是那些外札萨克蒙古,乾隆都当他们说的话是放屁。事态真严重了会有驻库伦的办事大臣或驻乌里雅苏台的定边左副将军递折子的。 现在两边一个折子也没递来,可见事态是不严重的。 他回去京城了,顶多是下旨给库伦和乌里雅苏台,叫两边的人向沙俄发个官面文书之类的。 “万岁爷……” 传旨太监悄悄的走进帐中,乾隆正闭目养神呢。到底他也是六十有五的人了。 “何事?”眼睛没有睁开,乾隆问道。 “禀万岁爷,舒中堂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要不然他如何敢这个时候进来呢。 作为乾隆身边的人,这些御前太监很清楚这位万岁爷根本不勤政。 “舒赫德?”乾隆立刻睁开了眼。 这必是齐鲁事有了进展了。 “呈上来!” 贴身的大太监立刻下去几步把折子接了过,恭恭敬敬的捧到乾隆跟前。 “好,好!”舒赫德果然是有大进展。可乾隆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皇汉,皇汉……” 这是在钻他的心,打大青果的脸啊。 短短的四个字被他念得抑扬顿挫,可听在御帐其他太监宫女侍卫的耳朵中,却无不从心底里泛起刻骨的寒意。 “传旨,责令舒赫德彻查!” 乾隆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他堵心的慌。这个可恶的名号比’天地会’、‘洪门’之类的更可恶至极。 六十好几的人了,憋了一口恶气,乾隆立刻的就有点坐卧不宁了。 他在御帐里来回踱着步,就像一头焦虑的猛兽,浑身都泛着一股凛凛杀意。 这些年来谁敢这样的给他添堵?谁敢这么的招惹他? 这要是不把那群暗地里的反贼给挖出来,他要不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乾隆觉得自己要少活了五年去。 就是这个时候,传旨太监又掀开帘子进帐来了。 “禀万岁爷,舒中堂又有折子递来了!” 出发时候还间隔半天呢,但从临清到木兰围场,几千里奔波下来,时间竟然被拉断了不少。 乾隆浑身的不痛快为之一收,他觉得舒赫德这次一定给他带来好消息了。 事实上上次也算是个好消息。 至少叫他知道了那两个字不是吗? “呵呵,真是好一个皇汉啊。” 中原的那几个无忧头绪的案子是他们做的,给王伦逆贼钱财也是他们做的,甚至这次逆贼掉头往东去鲁中南,都还是他们做的。 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有把握将大批的军需物资送进山区里去,乾隆是一百个不信的。 这怎么可能呢? 那么多的粮食,要多少人去运输啊? 鲁中南的官军都是瞎子吗? 任这些贼子的手段再高明,总归不是神仙术法,不管是他们在中原做的案子,还是在清水教面前捣的那些鬼,乾隆都坚信是皇汉根基深厚的缘故。 中原那几个州府,大运河上,还有那清水教里,怕都不知道已在悄无声息中被皇汉渗透的千疮百孔了吧。所以那些贼子的手段才能这般的‘神乎其神’! “于敏中!” “臣在!” 别管内廷重臣有多少随驾的,王公勋贵又有多少随驾的,这商议国事,军机处领班大臣总是无法绕过的。 于敏中是个汉官,别看他是个汉官,但他依旧是大青果的军机处领班大臣,朝堂第一人。 当初乾隆二年乾小四复设军机处的时候,规定,领班军机大臣必须由满人担任,这一硬标准已经由乾隆自己亲手打破了。 没办法。傅恒、尹继善相继死了后,满清的大员虽然很多,但够资格也有能力担当起军机处领班大臣的人却是怎么也找不出一个。 不管是丰昇额、庆桂、阿思哈,还是阿桂、舒赫德、桂林等人,那都是起起伏伏,功劳不少,可犯的错同样不少。做军机大臣可以,做军机处领班大臣却都有些不够资格。 而福隆安、福康安呢,哪怕乾隆在他们二三十岁的时候就将他们抬入了军机处,但履历单薄,功劳也少,凭什么服众? 八旗官员青黄不接,乾隆无奈之下只能自食其言,把军机处领班大臣的位置许给了有二十年军机处大臣资历的刘统勋。 后者可谓是乾隆朝创造奇迹的第一人。 第九十二章 轩然大波 刘统勋可是比先前的张廷玉牛逼多了。 虽说从官职上言,张廷玉这位康雍乾三朝名臣,才是开启了汉官担任军机处领班大臣历史的第一人。可刘统勋就是比张廷玉牛逼。 乾隆二年复设军机处时可是明言要一直用旗人把持军机处领班大臣这个位置的,当初张廷玉就是因此被鄂尔泰压在了身后整整九年。而在雍正朝里,别看张廷玉是军机处的首席大臣,但那时候的军机处才是初立,规矩还没健全呢。且他前面一直都有怡亲王胤祥这位雍正的铁杆兄弟在压着。 其在军机处里真正的权柄地位比之两年前的刘统勋来可差了不少。 刘统勋,刘墉的老爹,当了两年的军机处领班大臣,在去年冬季一次上朝途中病逝,乾隆在朝堂上挑挑拣拣,那还是找不出一个能服众的满臣来,就只能把资历深厚的于敏中推上来了。 后者也就此坐上了第三任汉官军机处领班大臣的位置。 此刻御帐内随驾的大臣们已经悉数到场,两个折子也被乾隆发了下去。大家都传看了一遍了,纷纷被两个折子里道出的内容给震惊和激怒! 是啊,‘皇汉’这俩字太扎他们的心了。 不管是汉臣还是八旗。感情上都觉得很不是味儿! “臣以为当彻查漕帮!” 于敏中的回答很坚定。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在中原再多费功夫了,这阵子皇帝在中原州府已经狠下了一番力气,可什么结果都没捞到啊。 倒是这条运河很适合下手。 它的利益纠纷虽然很众多,可它的‘空间’却很狭小。 有资格不动声色的就在寿张调集起上万石粮食的人或组织,有资格悄无声息的把刀枪药粉等违禁物连绵不绝的送到寿张的人或组织,那似乎并不难找! 运河上的漕帮就是最大的可疑对象。 上至直隶的通州、津门二帮,中到齐鲁的济左、济右等九帮,下到中原的德左、临前、临后等八帮,以及实力最是强劲的江浙船帮,都要彻查之。 而齐鲁的济左、济右等九帮就是重中之重。 因为若是没他们的帮衬遮掩,那就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运河上调集上万石的粮食到寿张,还能无人察觉。 “皇上明见,奴才以为于中堂言之有理。那皇汉贼子能悄无声息的调集大批粮食送到王伦逆贼的家门口,其在运河一线上必大有根基。思之运河之罗教,自先帝在位期间便加以饬禁,迄今五十年仍不见效用,屡禁屡起,奴才且以为此教与皇汉贼子当是有着脱不开的勾当。” 随驾的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官保上言。 这是一个朝堂上份量很重的八旗重臣,才能不算出众,但人行事谨慎,资历很深。在做吏部尚书之前,他已经在理藩院、刑、礼、户诸部都当过尚书了。 而户部尚书,也就是他的上个差事,才交任不过一年。 做过监察御史,当过刑部、工部侍郎,做过刑部和户部尚书的他,对于运河上的罗教事了解的非常清楚。 这就是一个打朱明时候遗留下的祸患。 一开始还只是漕丁之间的互助团体,主要是与官府谈判水手酬金、与同行竞争工作机会。但随着发展它就与佛道结合了起来,性质也慢慢起了变化。 罗教声势日益壮大,自然引起了清廷的警觉。雍正五年,时为浙江巡抚的李卫下令,将罗教的庵堂改为“水手公所”。 雍正七年,赣西巡抚谢旻检举了191名罗教徒,其中有僧侣68人。随后清廷在赣西查禁罗教,搜出了上千本经书。 乾隆十三年时,闽地一罗教女,为使入狱教首获释,教唆教徒攻城,战斗两天兵败,事后当地禁止罗教。 然后就是三十三年、三十四年,江浙苏南饬禁罗教,将各地八十余座庵堂改为“公所”。 罗教至此元气大伤,遂转为暗中活动。 可官保知道,这只是一种形式的改变,罗教根本就没有被真正的禁绝。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言,这种转移到地下的罗教,还要比之前时候的危害更大更深。 “臣等附议!” 哗啦啦的御帐中跪下了一大片。 乾隆当然不会不允。相对比漕运上一时半会儿的震荡,皇汉更重要。更何况这都快要封河了,到明年二月里开河还有两三个月呢。抓紧时间,完全可以将危害降至最小。 “大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德州德祥酒楼里,受邀赴宴的德州帮帮主李五,被突然扑出的八旗兵死死的摁倒地上。 上首主座上的德州知州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冤枉?你的冤枉再大,能有本官的冤枉大吗?” 想到藩台(布政使国泰)大人快马送到的书信知州就火冒三丈。 就因为自己手下的漕帮可能有不老实,他三年一次的大计审评能有个‘平等’就不错了。横竖‘卓异’是跟他没关系了。 知州岂能不恼不恨? 他三年的时间白费了,而且这三年里他孝敬上头的那些银子,……不,这倒也没白花了。 他已经搭上了藩台大人的那条线了不是么? 这次藩台大人在信里就说的很明白,最好他是能挖出点什么来的,要不然啊,等到龙颜大怒,他们这种临运河的官儿,一个个怕都讨不了好。 就跟中原那几个案子发生地的官儿们一样,一个个不死也要脱层皮。 至于原因,那清楚明了的很。 别说上头的人怀疑李五这些漕帮帮助,知州看了后他心里都生出了怀疑了。 “来人,抄家。给本官仔仔细细的搜检李五的全部家当!” 后者闻言挣扎的更是厉害了。 每年他要拿出多少银子来讨好知州他们啊,这些狗官竟然要绝他老李家的根。 可惜那八旗兵早用抹布堵住了李五的嘴了,他就是想要叫骂也骂不出声了。 这一切都只是‘皇汉’两个字掀起的轩然大波中的一丝丝,可惜远在凤仙山的赵亮对此是一无所知,要不然他还能乐一乐。 现在的赵亮,连着几天待在空间里,虽然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还有品味绝佳的水果吃,边上灶火上大锅里煮着的肉骨头更是能叫人垂涎欲滴,他是好吃好喝好舒服的过日子。 但就是太无聊了。 “谢天谢地,王伦的人是终于到了!”山顶上,举着望远镜的他清楚的看到了山下开来的那支头扎白巾的队伍。 第九十三章 皇汉的条件 山下那对扎着白巾的队伍,领头人是王真。 而王真都已经到了,王伦还会远吗? 到了这天半下午时候,王伦带领着主力兵马就开到了凤仙山脚下了。 只不过,“这人怎么少了那么多?” 赵亮愕然了。这人头规模他觉得要比堽城坝时少了一半啊! 大汶口一战才损失了一千多人,其中一半还是战斗力不强的后营,总不至于就隔了几天时间,清水教就又吃了打败仗,损失上三千吧? 目光看向身边的王真,赵亮看到的只是王真一脸难掩的难堪。 这少掉的三千人那里是战斗损失啊,大军撤离堽城坝时固然与清军有交锋,可损失真的不大,之所以少了那么多人,完全是这段时间里有太多的人偷偷跑路了。 赵亮留下的信王伦当然有收到,所以王伦在赵亮消失的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准备撤军,但在赵亮消失的当天,清水教就已经开始有逃兵了。 大家本来就因为信仰破灭而士气不高,现在又吃了一记大败仗,稍后还要钻入贫瘠的沂蒙山,这今后还有前途吗? 别说那沿途路上加进来的新人,哪怕是清水教的老班底也都有了动摇。内中一些投机者,看义军形势不妙,更是心生去意。趁着在山区行进的机会,岂有不早早溜之大吉的道理? 横竖天地那么大,随便选个方向走上一二百里,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依旧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尤其是手头已经有了些好东西的人。 王伦并没有用心的去阻拦他们,人你能拦着,心你还能拦着吗? 这个时候走了些不坚定者还是好事呢,省的到了沂蒙山他们再叛变投敌,那时候造成的影响和损失只会更大更坏。 所以,清水教军对逃兵是看似严谨,实则松懈,只要那人别做的太过分。比如串联其他人一起逃走啊,亦或是要走了不说,还想拿上几颗同伴的头去清军那邀功请赏的之类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态势来,短短十天的时间,清水教义军便自己给自己来了个大瘦身。 “大浪淘沙,始见真金。那些要走的,又何必强留他们?” 拍着王真的手臂,赵亮把手向身后的洞口一指,“道不同不相为谋!” “贵教人马虽然损失很大,可进了这沂蒙山区,有山川丘陵做掩护,那还是大有可为的。远的不说,就看那大小金川,你便可知道一二。何况你们还有我皇汉的大力支持呢?” 听赵亮提到了皇汉,王真精神立马一震,神态中所有的难堪和低落全都烟消云散。 这是因为赵亮真的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 他背后的三个山洞中储备了大量的粮食、油盐、布匹,甚至还有一些酒水和腊味,王真在第一眼看到那满山洞的物资以后,险些都要落泪。 他知道自家二哥没有选错路! 这皇汉的能耐有多大不需要再提,但他们真的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上千担脱了壳的大米,一包包的码放整齐,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大粮行的仓库里了呢。 不过王真要是真的有心的话,或者说他能跟他四哥王维那样一直主持清水教义军的后勤的话,他就能发现除了一包包黄麻袋承装的大米外,不管是油盐布匹,还是酒水腊味,与临清城内的一些东西都是那么的相似,甚至是相同。 不过这一点早晚会有人发现的。清水教里还是有不少细心之人的。 赵亮随着王真下山见王伦他们了。 一同下山的还有一挑挑的酒肉油盐和大米布匹,当这些东西一一出现在清水教人马面前的时候,上到王伦下到最底层的小兵全都沸腾了。 酒饱饭足之后,清水教人马按次序上山,一个个都用军粮袋把白莹莹的大米装的满满的。就这还只能装了一半去。 王伦撤军时候舍弃了不少东西,包括一些粮食,都是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么。可以说是把最大的希望都寄托到皇汉身上了。要是凤仙山,赵亮真的在涮他玩儿,那清水教也就指日可待完蛋了。 万幸! 皇汉表现的一如既往的靠谱。 “本来按我们的预测,撤入山区的清水教人马该有万人左右,就在这儿准备了一千担大米。”至于油盐酒肉和布匹那都是搭配搭色用的。 “一千担大米,人均十斤,也不算增添你们的负担。” “然后等你们赶到蒙阴了,那时候自然再有大礼恭候……” 赵亮说话中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天地良心,他之前真的是想着清水教义军主力能有一万人撤入鲁中南呢。可现在南北两支清水教人马加在一块还能有七千吗? “王伦惭愧。让徐先生失望了。” 王伦表现的十分有涵养,一点也不见怒色。 “不失望,不失望。教主在不利形势下,能毅然决然的做出那般选择,实叫徐某大感佩服!”赵亮说的是真心话。他真的很佩服王伦的那一选择。 他可是第一当事人啊。 很多人置身事外的时候指点江山总是洋洋洒洒、头头是道,可一旦涉及其中了,就会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如赵亮当初在苏和泰事宜上的表现,可不就是拖拖妈妈,不干不脆的么。 可王伦却能稳住心神,默默地看着义军不断减少,看着大批的逃兵不追究,不急不躁的,这种心态赵亮不如也。 “千锤百炼始成钢,百折不挠终成才。丈夫在世,想要成就一番伟业,岂有一帆风顺的?” 赵亮目光直视王伦,“还请教主能避退左右。” 皇汉要给老王家开价了,岂能让一干旁人旁听呢。 “你们都下去!”王伦一直平静的双眼猛地出现波动,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其他人全都退下去后,王伦也不说话,只两眼紧紧地盯着赵亮。 “实话跟教主说,这大青果还没到药丸的时候,现如今起事,不管声势再好大,也终究会难以为继。这就是我皇汉的看法。” “可虽然是如此,但前面说了,苍天大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砍到的。我皇汉对于教主这般的英雄人物是真心佩服的。” “所以徐某就放言一回,您就当是我皇汉给王家所开出的条件!” 第九十四章 当头一棒(求收藏) “三年!只要教主能在沂蒙山中坚持三年。”赵亮竖起了三根手指头,“日后改天换地之时,我皇汉若真的坐上了天下,对王家子嗣必有伯爵之封!” 虽说王家的几个兄弟和长嫂子侄全都在军中,可王家兄弟五支除了无后的王伦外的四家人,谁个没孩子留在外头? 起事时候王伦都撒出大把的银子给教众家属了,又怎么可能不想着自己人? 大家的目光即便时时刻刻都注视着王家人,可他们看得都是王伦,都是在清水教中有着不俗份量的王王氏和王朴、王维、王真三兄弟。顶多再关注一下王家下一代人中几个年龄大的小辈。而没有把目光看在王朴、王维、王真哥仨的老婆身上,更没有看在王家那几个小娃娃身上。 “当然,这事儿现在很难说定。谁也无法保证最后的真龙是谁。保不准这世间会再杀出了第二个汉高祖、明洪武呢,甚至就是教主也未尝不可能成就那真龙伟业。那时候这些话自就作罢了。小子在这儿说的只是假如我皇汉真能坐上天下!”赵亮话说的很坦然。 那不坦然的就是赵亮准备在这接下的一段时间中,满满的接触清水教的一些重要人物。 “这就是皇汉对教主的承诺!” “三年,教主只要能支撑三年。” “而要是能坚持到五年以上,那就是侯爵。”不管怎么说,这回报对王氏一族而言都是极丰厚的。 赵亮眼中,王伦此刻的脸颊已经抽搐起来了,他怕是一万个也没想到赵亮会说这些话。 这还真是一场红果果的交易。 “当然了,要是教主愿意归附我皇汉,愿意打出我皇汉的招牌,那未来便是国公之位也未尝不可商量……” 王伦再是冷静,听到爵位俩字也不由得一息。顿时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乱搅,赵亮给出的许诺与他料想中的话,差别太大了。 他必须要静一静,冷静下来了,才好把事情给捋顺。 而赵亮也知机的转身离开,反正条件他已经开出了,就看王伦是怎么想的了。 不过他觉得叫王伦彻底投向皇汉的可能性并不大。 两边相接触的这段日子,赵亮对王伦的认知在与日俱增,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说自己真的看清看透了王伦。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又心如铁石的人。 不管是历史上的王伦,还是这个时空的王伦,敢在这个时间段又是在齐鲁之地起兵,那就必然是胆大包天,必然是心如铁石的家伙。 这一点他赵亮就是一个最好的参照物啊。瞧瞧他这个穿越者有多怂,那就可以知道清水教王伦有多么87v5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事情真的不可为的时候偏又能断臂求生。 毅然决然的掉头东向! 王伦或许是个土鳖,可他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土鳖。他很清楚自己改直取京城的造反线路为掉头东向丢失掉的是什么,那是整个清水教的信念! 而一支举起了反旗的队伍,一旦丢了信念那还会有好吗? 王伦他肯定想的很清楚。 但想清楚的一切的王伦还能在临清做出往东去的决定,仿佛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给了皇汉了,这种人真的很厉害! 而如此条件下,王伦就是‘降’了皇汉,似乎是他最好最有利的选择。 可赵亮冥冥之中就有股感觉,感觉王伦是不会投的。 英雄好汉,总要有些坚持的么。 王伦也的确不打算投皇汉,但这与他希望王家子孙有个好未来并不矛盾。所以他很快就给赵亮了一个答复,他不仅要坚持上三年,还准备往五年上努力! 而且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成龙之机的。 这个过程中士气有所恢复的清水教义军也顺利的进入了蒙阴境内,后者位于泰沂山脉腹地,蒙山的北面,山地丘陵占全县总面积的九成以上,可以说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地儿太穷了。虽然在后世是全国果品生产龙头县,可在眼下这个时候,那真是穷的只剩下山的烂地方。 全县在册的人口也不足七万人! 不过,沂蒙七十二崮,其中三十六崮在蒙阴。 不管是赵亮还是王伦,都一眼相中了这里。 崮是一个地理名词,指的是山峰顶部平展开阔如平原,峰巅周围峭壁如刀削,峭壁以下是逐渐平缓的山坡的地貌景观,在地貌学上属于地貌形态中的桌形山或方形山,因而也被称为“方山地貌”。 大名鼎鼎的孟良崮、抱犊崮就都是其中之一。 有着如此险要的地理地势,只要有足够多的粮草物资,叫义军在这里再坚挺上几年,那可真的有极大可能。 当然,义军中的逃兵现象依旧不成断绝。只是人数在越来越少。 而那么多的逃兵,清军也不可能一个都捉不到。 于是,义军在凤仙山得到了大批补给的消息就第一时间传到了杨景素耳中,然后就是周元理、舒赫德。 舒赫德得到消息后吓了一跳,顾不得孔家人的热情招待,就快马加鞭的直奔军中。 看到了那些装的满满的军粮袋后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脸色瞬间阴沉之极,宛如挨了一棒。 “中堂,那徐贼先是鼓动王逆掉头东向,后又在凤仙山给之大批补给……”这事儿怎么品都觉得不对。那么多粮食要悄悄的运到凤仙山的山洞里,纵然九仙山是山区,人口稀少,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吧? “下官怀疑,那皇汉是否早就暗中储备了大量物资于鲁中南,而后引王逆东进……” 这样的以来,王伦军生存在鲁中南山区里的最大一制约环节可就不复存在了。 舒赫德脸色难堪的很,因为杨景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朴园(杨景素表字)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之前舒赫德他从王维的口中掏出了王伦率军忽然东进的缘由,心中还嘲笑王伦把皇汉想的太神乎其神了。 重重围堵中皇汉怎么可能给他们以足够的补给? 可现在……,舒赫德真的很想哭啊。天知道这么一来他要在鲁中南耽搁多久。 虽然他也历经过不少战事,可山地作战实非他所长,更非他所愿。因为那不好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大清朝论及山地作战,首推大小金川。 可在这里,前有张广泗、讷亲两个倒霉蛋,后有阿尔泰、温福两个继任者,封疆总督都斩了一个撤了一个,外加上了俩军机大臣,这教训惨无人睹! 王伦他们要真得到了皇汉足够多的补给,那他们最大的短板就等于被补上了。 只靠着沂蒙山险恶的地理地势,他们都不知道要跟清军耗到几时呢! 他督战一方,看似位高权重,但要是不能尽快解决问题,早晚要被朝廷问罪。 皇帝几时不至于斩他的头颅,那舒赫德一帆风顺的仕途也会遭遇重挫! “这皇汉贼僚隐藏、谋划皆如此之深之狠辣,实我大清之巨患!” 舒赫德痛心疾首说。 …… 此刻蒙阴山区,一处平坦开阔的山顶上,一群群的义军将士正看着中央堆积如山丘一样的粮草物资欣喜若狂。 第九十五章 被殃及的池鱼 济南城里。 起点与飞卢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赵亮,真是恨不能用痛哭流涕来表达自己的惊喜。 太意外了,太惊喜了。 完全没有想到的喜事突然的来到自己眼前,这种骤然间遇到的惊喜,叫两个小厮高兴地冒泡。 天知道他俩在听说了清水教的那些败讯后内心里是怎样的紧张和担忧。 是唯恐赵亮折在了战场上! 到时候他俩还怎么跟家里的老爷太太老太公老太太交代啊? 现在看着活生生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那种欣喜与心安的感觉,真太美妙了! “嗯嗯,进去说话!”赵亮挥手止住了二人。 与起点、飞卢的欣喜雀跃不同,赵亮现在心中则更多的是疑惑。怎么回事?济南城里里外外都是兵丁衙役,仿佛是在搜捕什么人! “没错,那就是在搜捕人。”起点去为赵亮收整行装,飞卢就在旁边搭话。“官府这几日正在抓漕帮帮主梁行舟呢。” 却正是赵亮引起的那场关系运河的风波,别地儿的漕帮帮主是不是遭殃了不说,横竖齐鲁境内的九个漕帮帮主是全落难了。 从德州帮的帮主李五开始,到济南帮的梁行舟,传闻,九个帮主已经被抓进去八个了。 只有梁行舟,见机的快速,在官兵找到他之前逃之夭夭了。 但看官府摆出的这个架子,那梁行舟显然还在济南城内。 “罗教?” 这个词儿好熟悉啊。 赵亮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现实中的一秘密教门,而是某本小说里的女主。大罗妖女,嗯,存在感还是很强烈的。 “据传闻,九帮当中德州帮的李五最先被擒。朝廷在德州帮的老堂船(相当于旗舰)上,发现了他们供奉的罗祖神像。还审问出了为首的庵主就是德州帮的帮主李五。” 这下事儿就闹大了。 罗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德州帮在陆地上的庵堂被改成了水手公所,李五竟胆大包天的把牌位转移到了自家的老堂船上面,这是明知而故犯。 不提其他的原因,只这一条曝光出来,李五就要完蛋。 虽说在泉城的传闻当中,如李五这样做的漕帮帮主似乎还不止一个两个! “梁行舟?” 赵亮的脑子瞬间记住了这个名字。 “可惜啊……”实力有限的他根本就无法从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个人,要不然真给他一顶皇汉的帽子戴,必然会叫皇汉的形象在世人眼中变得更加具体。 “你们在市井中有听说过皇汉吗?” “尚未听说。只隐隐听到反贼……” “罢了,去把老家寄来的书信都拿来。”打王伦起义至今,这都一个多月了。不管是这阵子赵老爷子赵爹寄来的书信,还是赵丰、刘树生递来的书信,亦或是何志辉、彭功昌传来的消息,想必都积攒的有一些了。 而这处小院子就是各方皆知道的赵亮落脚地。 飞卢立刻下去准备,一封封书信早被他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几个木匣子里的信加在一块也才十封左右,可赵亮愣是看到了华灯初上时。 而后提笔写到了半夜,才梳洗歇息。 第二天他也没出头露面,横竖没人知道这座小院的主人就是御赐牌匾的松鹤楼的少东家。 可济南城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因为梁行舟的踪迹被找到了,在城北挨着大明湖的齐鲁贡院里。而且因为准备不足,官府也没能抓到人,叫梁行舟逃了。 这消息传出来,赵亮都不得不对梁行舟竖起大拇指,可真会找地方躲。 但官府没能抓到人,那岂能善罢甘休?整个白日里,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一队队的清兵和衙役,梁行舟的绘图更是贴满了街头巷尾。 赵亮特意去瞅了几眼,还别说,绘图画的挺像一个人的。 他对这个梁行舟很感兴趣,后者真太符合‘皇汉工具人’的条件了。 贡院后街的朱家场。 太阳偏西时候,一两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 赵亮下了马车,目光饶有兴趣的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对赶着马车的起点道,“自己回去吧,今晚上我有事要做。你跟飞卢等在院子里就行。” 反正书信要回的他都已经回了。赵亮在济南府也没什么事儿做,趁这个功夫就也来凑个热闹! 不然,只梁行舟东躲西藏的跟个耗子一样,就太无趣了! 这可是一场精彩的对决,怎么能一边倒呢? 朱家场就在大明湖的南岸,这里对应的是大明湖的西端,隔湖相望的就是铁公祠。 向西直线距离不足一里的地方就是小仓,而斜对着的湖北岸就是济南府的小武库,隶属于齐鲁藩库的大武库则在大明湖的最东头。 赵亮背着人钻进了空间里,整理起了晚上他要用的东西。 比如夜行衣,比如一桶桶的火油,比如一个个的定时器——装着药粉和燃香的小铁盒,还有过大明湖的小船和船槁。 他准备夜里乘船渡湖,去北岸的小武库走一趟。还要在贡院放一把火,以此来吸引济南官府的注意力,也加深一下大家对贡院的印象。 那梁行舟昨儿可才在贡院里被发现了踪迹的。 至于大明湖西头的小仓,他是真没兴趣。 粮食,他空间里多的是,不需要也不稀罕小仓里头的储粮。但武库他是真的很需要,不管是刀枪箭弩,还是枪炮药粉。这些都是有钱也难迅速搞定的! 沂蒙山里的王伦义军,粮食油盐什么的,赵亮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但大军坚持抵抗也需要大批的冷热兵器啊,总不能就靠着周家口的铁铺做活儿吧。而要大规模的外购兵器,他有没有能信赖的门路。 所以,抢一抢我大清,就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当天夜里,大明湖南岸的贡院忽的燃起大火,在火光冲天之际,一身黑衣的赵亮已经大步的从大明湖北岸的小武库里冲出了。 药效强劲的蒙汗药在此行中立下了一大功。 一包药蒙翻了小武库夜里守卫的赵亮,这次手上甚至都没沾染鲜血。 那些人在灶房里煮汤做夜宵,他顺手把药放进了锅里,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了所有人。 以至于小武库失窃的消息直到天亮了后,才传进了一夜没合眼的布政使国泰的耳中。 第九十六章 好汉梁行舟 “这是在报复么……” 听到小武库被整个搬空之后,国泰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贡院被烧可是大事,他忙碌了一整夜眼皮子都没合上一次,也就是看到了衙役从现场找到的诸多证据——大批的小铁盒后才松了口气。 那些小铁盒能充分证明贡院失火一事纯属匪人故意纵火,而非意外,这就能给国泰减轻很大的压力。 谁叫徐绩还在前线戴罪立功呢,济南城里现在他这个布政使最大。现在出了篓子,背锅的就也只能是他。 可屁股才落椅子上的国泰就立马又接到了小武库的噩耗…… 他第一时间里就想到了皇汉! 因为那手段太皇汉了。 小武库虽远不如大武库,可里头好歹也有冷热兵器大几千件,还有上百桶的药粉和火绳等物,一夜之间被清空,还没有留下半点的蛛丝马迹,这绝对是皇汉么。 除了皇汉,这世间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要是遍地都有人会使,天下还不乱套了啊? 何况从贡院现场发现的那些小铁盒跟临清粮仓发现的那些小铁盒是一模一样,后者的始作俑者可已经被确定是皇汉无疑了。 自然的,贡院失火一事就也是皇汉所为。而同一时间发生的小武库失窃事件,与之难不成还没有密切的联系么? 贡院失火难不成不是皇汉故意放出来吸引大家眼球和注意力的么? 以此来掩护他们在小武库的行动? 这个推论等式很成立呢。 国泰紧接着就想到了梁行舟! 甚至进一步觉得…… “大人,依卑职之见,那梁行舟……,怕真就是皇汉里的一员呢……” 济南知府的声音有些发飘。因为过去的几年里他可拿了梁行舟不少的银子,给梁行舟行了不少方便的。 国泰也闭上了眼睛。 是啊,梁行舟肯定是皇汉的一员。要不然皇汉为什么偏就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不就是在围魏救赵,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叫梁行舟打城里顺利脱身么…… 国泰脸上一晒,想转移注意力,哪那么容易? 对比神秘的皇汉组织而言,活生生的梁行舟更具有捉拿归案的可能! 而且他都已经‘逼’的皇汉这般行事了,可见他们距离梁行舟已经不远了。 而此时刚刚得到消息的梁行舟,也正一脸懵逼的望着跟前的小弟,看着对方两眼放光的样子,哑口无言。 “我这就皇汉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甭管梁行舟知不知道,他就已经是‘皇汉’了。只看这个小弟的表情,那就能知道他对此有多么的深信不疑。 甚至就连梁行舟他自己把前因后果的想了一遍后,也觉得自己应该是皇汉。 怕不是在梦里加入吧?笑! 济南贡院已经有人着手整理了,来年还要乡试呢,可耽搁不得。而小武库失窃的案子却跟没有发生一样。官府的主要力量依旧在对梁行舟紧追不舍! 而后者的大名呢?也是在这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就迅速的逾越了济南府一地,更跨越了漕帮这一界线,已然在短短时间里传遍了半个齐鲁的三教九流。 因为‘皇汉’这俩字已经传开了。 满清官府是很难长期保守秘密的,尤其是在全力缉拿追查‘反贼’的时候,你不可能不叫人知道那两个扎透了无数人心的‘字’。 于是,不知道多少漕帮弟子开始对梁行舟破口大骂,就是梁行舟这类的人才害得他们这段时间过的这么凄惨的;同样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同道对梁行舟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那还是清水教除外,第一个崭露头角的‘江湖好汉’呢! 值得佩服! 谁叫‘皇汉’这俩字太牛逼了呢! 一听入耳,第一个反应就是太高大上了。 被冤枉的梁行舟依旧跟耗子一样躲在济南城内的阴沟里,济南大街小巷的搞得太严实了,这么多天了他也没寻到出城的机会。 而赵亮这是也觉得束手无策。他连武库都给搬空了,国泰他们却还始终盯着梁行舟不放,他还能怎么办? 去杀了国泰么? 舍不得呢。 这可是仅次于和珅级别的巨贪,是能败坏一省吏治的牛人。 舍不得,也杀不得的。 这样一来,只是赵亮就感觉着十分的被动。仅仅空壳一个的皇汉,面对这种需要真正的实力来运作的事情时,完全束手无策啊。 “还是需要硬实力啊!” 虽然理智告诉赵亮完全不需要着急,给他个十年八年时间,凭着他手中的财力,完全可以一点点的把‘组织’力量发展壮大。 到那时候,兴风作浪,翻云覆雨,就都是等闲。 可此时此刻赵亮的内心里还是有了一丝急迫感! 这次回去似乎可以把学校建起来了。本来他是准备在和珅最大之后才着手建学校的,但现在要提前两年来搞也不是不行,只要学校低调一点,搞得规模小一点,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先推出一个幌子,梁姥爷的私塾。 梁姥爷的私塾这两年里虽然扩大了又扩大,老师从一个变三个,学生从开始的二十来人变成了现在的五十多人,但看在赵亮的眼里,那还是上不得台面。 这回他赵家大公子,有幸大难不死,那当散财以积福。 老人言:慎言可免灾,散财能积福。苏秦因会说而死,石崇因财多而亡。人皆欲会说话,苏秦乃因会说而杀身;人皆欲多积财,石崇乃因多积财而丧命。这道理是十分简单易经懂的,只是能做到的很少。 但现在他赵大爷就来做了,那也不显得很突兀。 造福乡梓么。 首先要扩大梁姥爷的私塾。从五六十人扩大到一百人以上,班级要从三个变五个,并且规定每班的前十名免交学费,也就是束脩。 前五名还会发放奖学金。虽然不多,只一人五小吊(五百文)。可月试是每月一次,一个月就是五百钱,这对一般人家言已经很多了。第一名更是奖金翻倍,且连日用的笔墨纸砚都给你包了。 这条件一经打出去,谁敢说老赵家不是在助学育人? 有这样的名头笼罩,赵亮的学校只要不太离经叛道,人数也不是太多,就足可以进行下去。 第九十七章 赵亮飘了…… 济南城南,火神庙街。 稍作打扮的起点走进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茶馆中,没去座儿上,而是看着柜台上打着算盘的掌柜走了去。 “客官您要点什么……” 掌柜的笑脸相迎。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起点声音压得很低,但吐字清晰。 掌柜的不假思索的来了一句:“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 然后他双眼瞬间睁大了。 茶馆里还有两个小二,见这人一进门就直奔掌柜的去,便留上了心。再看掌柜的神色,心中顿时发急。 其中一个转身就往掌柜的奔来,手心翻转朝后,袖子里的一根铁刺瞬间就滑了出来。掌柜的忙挥手把人拦住,看着起点,“这是贵客!”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起点里面说话。 掌柜的姓王,是王伦的远房兄弟,店里的小二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侄子。后院忙活着烧水的妇人是他婆娘。 这是王伦手中隐藏的最深刻的一据点,也是王伦他最信任的一个据点。把这个据点告知赵亮,这就是王伦给予皇汉的回报之一。 至于‘地振高冈,一派溪水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这句暗号的来历,那当然是出自赵亮的口了。这本是赵亮告知王伦的接头暗语之一,他也想不到王伦会转头把这句话用在济南府。 起点此来只为了一件事,问一问清水教人是否有梁行舟的消息。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自从清水教起事,王松就开始老实做人。 等清水教局势不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到他耳朵中后,王松虽然不能判断其真假,却也变得更加龟缩起来了。 “这是济民钱庄的银票,掌柜的收好了。王教主在沂蒙山内短期里顾不上您这儿,这些银子,您就先拿着用。” 总额一千两的银票,除五张百两银票外,余下的都是五两、十两的小票。 从茶馆里出来,起点立刻就回去通报了。 赵亮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至此他算是彻底没法了。 “无缘啊!” 然后就彻底抛开了梁行舟,也不打算继续‘打家劫舍’,为梁行舟提供掩护了,而是写了一道帖子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济南府通判安和壁的府上。 后者是英廉诸多门生之一。 听闻过赵亮与英廉、和珅的关系,更知道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新式织布机,就出自赵亮的手。 见到赵亮登门拜访,别说他还带来了一份厚礼,便是什么也不带,只凭着赵亮这个名字,安和壁也会见一见他。 然后对于赵亮的请求是一口答应了下。 松鹤楼要在济南城里开分号了,赵亮送上了两成干股,安和壁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去岁秋末本官来泉城履新,途中路经临清,虽未能亲到松鹤楼一饱口福,却也听说了贵号生意那是一个兴隆。如今这松鹤楼的分号开到了济南府来,我可是有口福了!” 安和壁说的绝对是场面话,可赵亮也要笑脸迎奉着。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哪怕明年这时候和珅发迹了,赵亮搂抱大腿搂的再结实,可他终究是个商人,天生的在这些做官的人跟前就要低一头! 哪怕和珅牛逼大发了,他赵亮也不可能立马张狂啊…… 历经了清水教一事后,又抱上了和珅的大腿后,赵亮发现自己再对安和壁这种‘小官’低头,那心里头竟然生出反感了。 这可是绝对的第一次。 当初就是面对淮宁知县张穆的时候,他也能毫无心理压力的伏低做小。 现在竟然敢对通判不爽了? 赵亮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不对,不知不觉中,他竟然飘了。 跟清水教混了一段日子,看着清水教接连砍了一些当官的人头,他就也能藐视当官的吗? 这可不行! 他需要尽快的往淮南走一趟,离开齐鲁这个环境,多跟百姓商人接触接触,好沉淀沉淀! …… “帮主快走!姓刘的把您卖了——” 都城隍庙街的一处小巷子口,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疯狂的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 梁行舟闻讯警醒来,想也不想就拎起包袱,拿上斗笠,往后门奔去。 箭矢划破长空,精准的穿透了那小年轻的背心。 后者噗通倒地,致死两眼都在望着巷子里的那一扇门,可惜他到死也没能看见那扇门被打开。 作为一个三十好几的老江湖,梁行舟做事决然绝情的很。发现势头不对就立刻当即走人,把老婆孩子都全抛下了。 而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丢下,现在再丢下一个小弟又有什么不能的呢?虽然这个小弟对他很忠心很忠心。 巷子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青年倒地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遗憾。 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挺精明的。竟然看出了自己在讨他的话,假装应付着,猛地跑路,搞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要不然怎么可能叫他逃到这里? 但万幸的是他已经从这小子口中掏出了一句最重要的话来,梁行舟果然是皇汉! 老刘祈祷着这能叫他立功赎罪,不然啊,他窝藏逆犯的大罪,那也是要抄家灭门的。 他死了也就死了,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什么福没享受过啊,死了也不亏。可他的儿子还小啊,他的孙子更小,他们死了就太不值得了。 老刘当初敢隐匿梁行舟,那也是自诩自己是江湖义气好汉。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发现自己真算不上好汉。 这年头要当好汉讲义气,代价太大!他付不起。 除了后门梁行舟就已经戴上了斗笠。脚步看似不急,实则却很迅速的往外走。 但是,整个都城隍庙街都已经被清兵和衙役们包围了。他再怎么走,也只能躲得开一时,躲不了一世。 身后传来了一阵飒飒的脚步声。 梁行舟回头一看,只见十来条人影手持刀棒的奔来,他连忙凑到一处店铺里去。本就阴沉的面容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该死,该死!” 第九十八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都城隍庙街就在都城隍庙的前头,而所谓的都城隍庙也就是省城的城隍庙,按照敕封那是公爵一级的——威灵公。 这地方挨着的就是济南城守守备署和左营参将署,再往西是历城县的官衙。历城县就跟陈州府城里的淮宁县一样,都是附郭县,而且比后者更苦逼。 后者只是三生不幸,知县才附郭的,历城知县却是三生作恶,才得以附郭省城。 想想一个七品芝麻官整日里面对着知府、按察使、布政使和巡抚等大员,那是何等苦逼? 县衙隔着一道街就是城守参将署和知府衙门。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衙门,不是为别的,只是叫你知道这条都城隍庙街周边都是什么地方,这里本就是济南内城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 梁行舟敢往这地方躲,本也确实起到了灯下黑的作用,可一旦事发了,他想从这地儿逃出去,可就难得太多了。 济南城守营与巡抚抚标的人马虽然大半被调去战场了,可只凭剩下的人马,还有城内大小衙门的差役白役,那夹在一块也有上三千人。 捉拿反贼又不是被拉去上战场拼杀,这些人的士气旺盛着呢。 那些清兵先不提,就说那些差役和白役,前者提刀后者拿棒,这几日在济南城内可不是一般的豪横。 梁行舟躲过了第一波躲过了第二波,可他总不可能躲得过第三波、第四波…… 都城隍庙街是挺繁华的一条街道,但面积也终究有限。 梁行舟躲进了一家饭馆里剧烈的喘着气息,左手掐着小二的脖子,右手紧握一把雪亮的短刃。 “……”小二一个字也不敢说,只两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梁行舟。 他从来没见过梁行舟,外头张贴的绘图也与梁行舟本人顶多三分像,并且梁行舟现在又有乔装打扮,可现在他无比肯定眼前的人就是传说中的皇汉反贼梁行舟! 小二的泪眼不值钱的往下流。 这位爷制住了自己有屁用啊,不说自己一个跑堂的进了包间这么久不出来,掌柜的会不会火气冲天的使人来叫,就说外头的官兵衙役,那可是一家店接着一家店的挨个搜捕,马上就轮到他们这儿了,这位爷真觉得自己能瞒的下去么? 梁行舟耳朵里也已经能听到外头的喧哗声了,他很清楚自己马上即将暴露,时间已经进入了不可扭转的倒计时…… 更知道区区一个小二的性命,在外头那些官家大爷眼中,屁的份量也没! “自己的死时,已到了……” 虽然梁行舟本人极度抗拒死亡,他还不到四十岁,他不想死。他死了,谁还能给他们梁家报仇雪恨呢? 因为头上戴着了一顶皇汉反贼的帽子,这就背上了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一死,他的家人,男女老少谁也都别想活! 可梁行舟又很清楚自己不能不死。 如果被官府活捉了,他们为了掏出自己所知道的‘皇汉’秘密,怕是会变着法的拿酷刑来炮制自己呢。 到时候就算他说自己不是皇汉,官府能信吗?怕只会以为他嘴硬。然后更变本加厉的拷打他! 想到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用烧炙、截耳、割筋等酷刑来惩罚底下的帮众,梁行舟就不寒而栗。 那滋味他可不愿意挨,哪怕是死了,也死的干净利索,不去受罪。 “唉……”梁行舟叹了口气,掐着小二脖子的左手不由得放缓了三分力气。自己都是死定了,何必再牵连他人呢? “梁爷……”小二开口道,声音中充满了祈求。 “罢了……”梁行舟想到了那到死还忠心耿耿的小弟儿,心里头不由得一软。眼前小二与他那个小弟儿年岁仿佛,他今天已经害死了一个,何必再去害第二个呢? 可就在梁行舟要松开手的刹那,门突然响了。 从安和壁府上回‘家’的赵亮才走到都城隍庙,就听到身前身后都响起了喧哗声,再一寻摸,发现原来官府把整条街道前后左右都给封了。 他立刻就想到了梁行舟。 而事实上官府封街也的确是为了梁行舟。 本来他都已经把这个人踢出计划外了的,可机会自己撞到他头上来了,那岂能不努力一把? 当即就下了车,在大街上转悠了起来。然后他就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血腥味。 赵亮的鼻子可是很灵的,他从身边低头擦过的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并不强烈的血腥味,那当即就挂上心了。 然后发现那个有心人,一路上是躲着差役官兵走,那原来的两份怀疑就变成了十成十的了。 穿着一身便服的赵亮上楼走到包间前的时候,赵亮已经是徐仕雄了,手中还多出了一个包裹,而外头搜捕的官兵衙役也已经很近很近了。 “皇汉特使,特来拜访!” 声音不小不大,能叫一门之隔的梁行舟听得清清楚楚,当然那被掐着脖子的小二也听得很清楚,眼睛里立刻露出一抹诧异。 “怎么?这位梁爷还不是皇汉反贼么?” 梁行舟并没注意到小二的诧异,他现在整个人都对皇汉两字十分的过敏,精神全被门外吸引去了,早不在意手里的小二了。 拨开门栓。 赵亮推门走了进来,那年轻的面容立刻把梁行舟吓了一跳。 “这就是皇汉特使?真的假的啊?” “梁帮主可真是叫在下好找啊!” 赵亮开口第一句话后,立刻伸手止住了梁行舟的客套。“闲话就不多说了,此处非久留之地。你马上下到大堂,等稍后我闹起动静,你就大喊杀人了,把这东西扔在桌子下,趁机开溜!”那是一个点了燃香的小型药包。 “如果有幸逃脱,那就去这个地址留信,来日还能再见。” 而要是没办法逃脱,那该怎么做,也不需要他多说。 梁行舟是个很有决断的人,他老婆孩子说丢就丢了,忠心小弟儿说扔就扔,何况是赵亮这个刚初见的人呢? 闻言是掉头就往门外走。 “这位爷……” 小二哥要哭了。 对自己有心软的梁爷走了,现在这位真皇汉好汉来了,他还会对自己心软吗? 自己这是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别哭,不疼的!” 赵亮言语未落就咔嚓一下扭断了小二的脖子。 他再不想滥杀无辜,这人也是万不能放活的出去的。 丢开尸体,赵亮大步往窗口去。三五步间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副强弓和一壶利箭…… 第九十九章 真·气运之子 “嗖嗖嗖……” 箭矢连珠般射出去,每一箭都能将一人钉在大街上。 那本来就因为封街和兵丁差役的沿街搜捕而精神紧张的路人,这时候是再也控制不住紧张情绪下的自我,一个个全都发出了尖声的惊叫,同时间他们也像无头的苍蝇一样,胡乱的奔跑。 楼下也发生了混乱。 梁行舟的嗓音很洪亮的传进了赵亮的耳朵中,然后喧哗的人声和着座椅碰撞翻到的嘈杂,非常完美的酿造出了一股人流。 那立刻就引得清兵衙役上前拦截,然后赵亮就调转目标,嗖嗖两箭过去…… “来,咱们再听一个响!” 当然已有人发现了赵亮,窗扇遮掩下,下头街面上的人纵然看不起赵亮的面容,可也能看到他手中的弓箭。 赵亮收身躲回了墙壁后,然后甩手扔出了几个特大号鞭炮。 “咚咚咚……”声响仿佛闷雷一般,街道上黑烟升腾,可实际上的杀伤力却几乎微乎其微。 这么做只是为了叫街面上变得更加混乱,还给梁行舟走人创造条件。 事实上梁行舟这时候已经溜到‘圈’外了,他对那个看面相就知道年纪不大的皇汉特使真佩服的五体投地。 舍己为人,人先己后,杀身成仁、舍身取义…… 脑子里是反反复复的出现这几个词儿。 因为那个皇汉特使是明显在拿自己做诱饵,好给他逃亡争取机会。 以至于此刻的梁行舟把后者‘从哪儿来的弓箭’这一明显无比的有问题的地儿都忽略了。 内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感激。 甚至都发誓要在日后为‘好汉’报仇雪恨,一定为皇汉组织多努力效力。 第一批清兵和衙役涌入了饭馆中,赵亮走到门口,向下一看,就见一群清兵围着一个当官的,全都对着二楼虎视眈眈。 可他们一时间的都不敢闯上楼来。 外头的那阵子箭矢可是让他们知晓了厉害,箭无虚发,又力道十足,这可不是一般人。 秦建业的大脑甚至还有些懵逼。 他认识梁行舟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梁行舟还有这么一手厉害的箭法。 那是一个很员外形的人,看着可不像啊。 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深藏不露!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眸子,一双充满了杀气的眸子。可这双眸子不像是梁行舟的啊? 秦建业瞬间有点愣住。 门缝的后面,赵亮两眼直视秦建业,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可没有愣住。而是,抬手就是一箭。秦建业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箭射中了脑门,当场毙命! 历城知县周向发人还在饭馆的外面。 刚才的箭矢和几颗大爆竹可吓坏他了。真太危险了,那死的清兵中的一个距离他就两三步远。 现在他人躲进了边上的店铺里,小心肝还在噗通噗通的猛跳着! “什么?” 外头又跑来了一个人,一脸慌张的对着他说些什么,周向发精神不集中,没听清楚。喝问一句却也没叫人‘探知’真想。因为这人所说的消息实在有点让人惊骇。 “城守营的秦都司死啦,被梁行舟那贼子一箭射死啦……” 现在那饭馆一楼的数十名清兵衙役全都躲起来了,躲在楼上那位爷看不见的地方。连给秦建业收尸都不敢,因为秦建业的身边又倒下了俩个。那没人愿意去做第三个! 周向发的脸都青了。秦建业这么一死,似乎现在场的人里头,就他这个知县老爷最有牌面了。谁叫那撮兵里头连个接位的六品千总都没有呢,只有一个小小七品的把总。 历城知县虽然也是七品官位,但比之一样是七品的武官把总,可有牌面多了。 “还快去禀告严参戎(参将)。”周向发破口大骂。 他才不愿意重蹈覆辙呢,还是丢给后头的严思成更正确。 先是被射杀了多人,后又有爆炸声,想必后头的严思成(济南留守参将)和知府大人很快就会赶到的。 他们俩才是这次缉拿行动的文武主官。 严思成比济南知府更早一步抵到,身边时刻都有盾牌遮掩,却是在来的路上已经接到了警告。 “这梁行舟真藏的有那么深?”看到了街面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他眼神猛地一缩。 但思及梁行舟于他脑海里的模样,严思成还是很难相信那是真的。 他跟梁行舟可不是见过一面两面了。那人圆滚滚的,胖乎乎的,拉关系、做买卖确是把好手,但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硬功夫? 看他的手,看他的胳膊,看他那身肉,那都不像啊。 他彻查济南漕帮多日,审讯了不少其帮中的要人,也没听人说过梁行舟练过弓箭啊。 这一切真就跟皇汉的神秘一样,充满了不可思议。 “严大人讷,你可来了。贼人就躲在临街二楼的那个房间,但梁行舟那厮射的一手好箭……” 周向发看见严思成后,如久旱逢甘霖,立刻上前。只想着赶快把事情交代清楚,把第一线的事儿全推给严思成去。 严思成能坐上参将的位置,自然不是傻鸟。立刻就明白了周向发的心思,可他不仅不气怒,反而高兴的很。 文人就是文人。才死了几个人就吓破了胆。 他严思成才不怕呢。 目光火辣辣的盯着赵亮的藏身之地,这可是大功劳,哪里是什么危险。 “传我命令,都给我上,给我冲。活捉贼子的,赏银一百两!” 军队里混出来的严思成很清楚该怎么鼓舞士气,那就是拿银子砸。而根本不需要身先士卒! 轻蔑的撇了一眼周向发,严思成红光满面。 洪亮的叫喊声连二楼的赵亮都听得见,要不是那严思成着实小心谨慎,他早一箭射过去了。 不过…… 赵亮嘴角挂满了笑容,他果然是气运之子。 清军要发起‘总攻’了,可时间偏偏赶在了…… “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恨不能震动济南全城。 周向发吓的抱头蹲在了地上,严思成也被这霹雳一样的巨响震的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 饭馆已经整个都被震塌了,还波及到了两边的近邻。 里头的清兵衙役不知道死了多少,又还有几人能活,可街面上的清兵衙役和行人,是全都抱头鼠窜。从空中落下的碎屑砖瓦如雨点样儿打落。 淡黑色的烟柱直冲起了三两丈高。 第一百章 人呢? 已经悄悄地溜到都城隍庙的梁行舟浑身猛地一抖,这声响叫他想起了那个包裹,那个皇汉交给他叫他带去一楼的包裹。 “皇汉的汉子竟都这么烈性?” 梁行舟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对皇汉的感激和对满清的愤怒,而是心灵上的震动。 他虽然只在短短的时间里跟那人照了一面,可他没从那人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死志!有的只是冷静从容和对他的一丝关切! 且后者自我介绍时说的也是皇汉特使,而既然是特使了,那身份总该不一般吧? 梁行舟觉得自己还没强大到值得皇汉这般对待的份儿上。 难道是中间出了差错? 毕竟这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谁会那般从容不迫的面对死亡呢?传说中的死士么? 这种死都不怕的人有多么的可怕,作为齐鲁江湖道上的一方豪杰,梁行舟清楚的很。 反正他漕帮底下是没这样的人物,别看齐鲁漕运九帮在江湖绿林中大名鼎鼎,但没就是没! 严思成回过神来后就是火冒三丈。到手的功劳飞走了?这死人哪有活人香呢? “快,快给我去找。就是一根手指头都要给我找全了!” 潜意识里严思成以为这爆炸是‘梁行舟’自尽搞出的,但他身边的亲兵也不全是废柴,悄悄的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爆炸是在一楼爆的! 这一点只要留神一下就能醒悟过来,哪怕当时没留意,看爆炸后留下的痕迹也能猜出一二。 要是在二楼,那楼顶的砖瓦早被彻底掀飞了。 严思成明白过来后,整个人立即精神大振。梁行舟人可是在二楼的,这一楼爆炸,只能是他早做下的后手,虽然爆炸威力厉害,却不见得梁行舟就一定会死。 “来人,来人。都跟我上——”一定要把梁行舟给翻出来。 周向发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身边的捕头问他道:“大人,您看这……”把手往边上一指,却正是那饭馆的掌柜的和几个小二。 梁行舟不去别地儿躲藏,偏来到这家饭馆,谁敢保证他们彼此间一点联系都没呢? 而且就是没联系,棍棒酷刑之下,那还不是叫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到时候案子做好做定了,那也是份功劳不是么? 面临生死考验时胆怯如鼠的周向发,这个时候可大脑伶俐的很。“速速将他们拿下,不准走漏了一人!” 之后不等这位周大老爷舒舒服服的找地儿坐下喝一杯茶,济南知府、齐鲁布政使国泰、按察使孙廷槐等大员就悉数到场。 如此又哪里还有周向发座儿的地儿? 等周向发向这几位大佬介绍完情况,国泰、孙廷槐两人脸色就都有些不好看了。尤其是孙廷槐,他可是主理一省刑狱的最高官。今天抓捕梁行舟一事上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要还拿不到活人,他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毕竟济南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梁行舟暗中都不知道为皇汉做了多少事,他一个失察之过本就是免不了的了。现在又…… 躲在空间里安安稳稳的赵亮瞄了一眼正暴跳如雷的严思成,心中算计着还要几分钟,他闪进空间的同时可顺手丢下的第二个包裹的——整整一桶药粉。 “也快了啊……” “轰——” 一声比刚才的爆炸声更家猛烈许多的爆炸。 国泰吓的一抖手,一盏茶全洒在了官袍上,边上的周向发已经反射性的抱头蹲地了。 “严参戎死的真惨!” 严思成的尸体被人从废墟里拔出来了,在场所有当官的看了后都忍不住流了两滴泪。真的太惨太惨了! 然后周向发就一脸苦逼的被发配到了第一线。 虽然他不用亲自进到废墟里去,同时他也不敢进去,谁知道哪儿还会不会有第三次爆炸呢? 但周向发依旧胆颤心惊,官袍之下,俩腿都在发抖。 一具具尸体沿街排放。 从严思成打头,然后是秦建业,依次往下,足足四五十之多。同时还有大批的伤员被运出去,一个个惨叫连连的。 这一次,赵亮很轻松写意的就给满清造成了上百人的死伤。 就是有些牵连无辜了。 从空间里看到被衙役给拿下的饭馆老板和小二,赵亮知道这些人恐怕很难得好了。可惜,他现在真的很束手无策。 “唉……”叹息一声,赵亮心里有点小不好受。这可不是鳄鱼的眼泪,他赵亮的良心还没彻底冷透呢。这种事儿不经历个三回五回的,怎么能‘视而不见’? 要他说,那些上位者为什么总是视底层小民为草芥?那就是见的死人太多了,或是亲手经办的死人太多了,自然的就慢慢当成数字了。 赵亮的冷漠现在显然还没修炼到家。 国泰、孙廷槐简直要疯了。没能拿到活口,还丢了一个参将一个都司,死伤上百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翻遍了废墟,却连梁行舟的尸体都没找得到。 这简直是挑战他们的底线。 “找!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 国泰看着周向发的眼神简直像要杀人的。 秦建业、严思成都死了,经手事儿的几个官儿里只有周向发一个(某把总被忽略了),能信誓旦旦的说梁行舟就在饭馆里的官儿,也只剩下了周向发一个人。 可现在梁行舟人呢? 别说人了,尸体都找不到。 国泰的一腔怒火只能对着周向发发泄了。 这事儿是很难保密的,到了这天晚上时,满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某个小院里,起点和飞卢正就着猪头肉喝着小酒。俩人的样子别提多自在了。可同时他们心中也有着深深地不解。 “你说那么多人围着呢,大爷他是怎么脱身的?” 飞卢翻来覆去的想着,脑细胞都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但一点头绪都没。 就他所知道,那处饭庄可不是皇汉经营的据点,没有密道供赵亮悄然脱身的。何况官府现在都恨不得挖地三尺的查找,就连饭馆左右的店铺都遭了殃及,地面被翻了又翻,什么也没发现啊? “咱们家大爷那神乎其神的手段还少么?”起点说。 第一百零一章 一封信和一枚戒指 同样不解的还有梁行舟。 他也探听到了这一消息,整个人一样的懵逼。 人被官府那么多的兵丁衙役包围着,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了呢? 难道那处酒馆是皇汉在济南府的一处据点? 可就他知道,饭馆的掌柜和小二已经全部官府拿下了啊。这怎么品都叫人觉得味儿不对! 他在听到第一声爆炸的时候,就暗自改变了主意,不在都城隍庙存身了。毕竟这里危险性是很大的,而且他还认为皇汉的人‘宁死不屈’,那么皇汉给他的那个地址就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所以,现在的他已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舒舒服服的安置下了。 那里头准备的不止有人一应的生活必需品,还有各色油膏、米粉、胡须、黏胶等化妆品,以及各种行头和不同的身凭。 梁行舟改头换面后当即去了附近一茶馆,很轻松的就拿到了自己所要知道的全部消息。之后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去了住处。 “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 赵亮在空间里整整躲了三天三夜,确定周遭真就没人盯着了,这才跳脱出来。 “你家的二百两!” 还有,“你家的二百两!” 这几日被炸塌的饭馆左右两家店面都受了不小的影响,赵亮一家丢了二百两银子。不管怎么着,这些银子丢出去后他心里好受点了。 他这是把殃及无辜的犯罪感全回报在这两家的头上了。 然后快步赶到都城隍庙,闪身又钻进了空间里。 天亮后,都城隍庙前人来人往,赵亮换好一身常服,再一个闪身溜了出来,继而混入人流中,安安全全的回到了小院。 起点、飞卢对赵亮的出现全无半分意外。 这位大爷能从那般危险的境地顺利脱身,现在回来了,那还不是理所当然? 他们在这几天里已经很利溜儿的去寻找酒楼地址了,很是为赵亮找到了几个不错的候选,同时还联系到了两个名厨。 因为鲁西北闹出的那场乱子,王伦起义波及到了整个东昌府,那里可是鲁西北最精华的地方。然后义军东去,又将混乱传入了鲁中南,这真的对地方经济有很大的影响。 济南作为齐鲁的首府,近来多出了不少的手艺人。 只要愿意花钱,找几个名厨还是很简单的。 起点他们就也联系了两个,都是小有名气的厨子。价钱也并不太高,因为这俩人在‘名厨’这个阶层中只属于中下层的阶位。 俩人跟着赵亮走过不少地方,见多了赵亮开分号的步骤,这‘助理’做的挺好的。 赵亮直接就把这事儿叫给他俩去打理了。 早晚起点和飞卢都要放出去独当一面的,不管是明里暗里,再次之前历练都是少不了的。而现在那就历练。 至于赵亮本人,则悄悄的去了另一处小院。 可是……,没人啊! 房间里那套化妆用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还有一捏身凭路引也没留下一张。 除了一封信和一枚戒指! 信当然是梁行舟留下的,信里头对皇汉是一百个感谢,还隐隐表达了效忠之意。可是他与皇汉预定的地点却不是济南城内,而是在东平州的安山镇。 戒指就是接头信物! 这安山镇就是水浒里宋江率军攻打东平府,曾大军驻扎过的安山镇。书中说安山镇距东平府四十余里,那与现实自然是有不符的,可也多少有几分相似。 这安山镇就在大安山下,因而故名。于元、明、清三朝为运河中枢总汇之地,忽必烈至元二十年(1283年),兵部尚书李奥鲁赤总统领民夫83万人,开挖安山以南,经袁口、开河至济宁的运河。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礼部尚书张孔孙、兵部尚书李处巽、漕运刺使马之贞,统民工251万人,开挖了安山以北,经阳谷、聊城至临清的运河。两河竣工后遂沟通了京杭大运河航运,安山镇遂成为运河航船货物转运中枢,商旅云集,店铺遍布,白天千帆竞发,帆樯林立,夜晚桅灯高挂,渔火漫天。至今依旧是鲁西南最大的水旱码头和商业重镇。 梁行舟是漕帮出身,在安山镇有秘密据点经营也不稀奇。 赵亮意想不到的是梁行舟的警惕性竟是如此之高。不仅没有在小院里落脚,留下的接头地点也不在济南城中。 不过这样一来也更显出了梁行舟的‘才能’! 赵亮想了想倒更高兴了,因为这种人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干将。 赵亮在济南城又盘恒了几日才正式告别了安和壁,乘坐运船往淮南去。没时间逗留了,再不走运河就要封河了。 留下了起点在济南城办事,然后在安山镇又留下了飞卢。 赵亮几乎是踩着封河的点的来到了清江浦。虽然已经是入冬时节,运河眼看就要封河,可这地方依旧非一般的繁华。 赵亮走南闯北这几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燕京城就不说了,临清、开封、济南,赊店、周家口、朱仙镇、张秋,这都是商业极繁华的地方。 可是拿他们跟清江浦一比…… 赵亮心里竟然觉得清江浦要更胜不少。这地儿看着简直比临清都要强出一档来。 “南船北马,九省通衢”,显赫交通要冲地位赋予了清江浦过于极致的繁华。这里光是人口就顶的了五个周家口,比之江宁城还要多,仅在石码头领有营业执照、专为往来行旅服务的脚夫就有约15000人。重要性上,明明连个县城都不算的清江浦(码头,虽然有江南河道总督驻节)却赫然与扬州、苏州、杭州并称。 赵亮抵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下船后沿着码头转悠了没多时,夜幕就笼罩了来。然后他就看到清江浦的夜景——夜火连淮水,灯影半临水。那可真不是虚假的。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搞事儿的心,赵亮只想着赶快找三五个一等一的淮扬菜大厨,送去京城去。完成之前打出的幌子的同时,趁机再给和珅送上一个,加深一下彼此间的情谊。 当然了,他自己也会留下一个。 作为一个前世屡屡为减肥发愁的二百斤大胖子,赵亮很为今世这不长胖的身体竖大拇指。 哥又不是没钱?什么山珍海味的搞不来? 他不止要把全国各地的菜系名吃通通汇聚于松鹤楼一处,自家的灶房里也必须全都有。 这是一个资深吃货的人生信条! 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什么意思啊? 淮扬菜是中国传统的四大菜系之一,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其发源于扬州、淮安一带,但清江浦也是淮扬菜的重要起源之一,还曾经一度是淮扬菜中的名角。 谁叫这里的地理优势独越,官商富贾云集,同时又是河道总督的驻地。 那任何一个经济繁荣的流金之地,餐饮业必然也是高度发达的。 只是现在不是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赵亮对清江浦真的很不了解。 网络时代,你纵使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你想要寻找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尽可以网上冲浪,上面啥信息都有。 可是在18世纪的中后期,你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处陌生之地,那就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 赵亮想要找名厨,可他连清江浦最有名的酒楼在什么地儿他都不知道。 什么清溪馆、淮宾楼、宴乐楼的,他来的时候在船上倒是打听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但具体的地址在哪儿,都有什么背景,是谁家在经营的,他全然不知。 不过赵亮相信,自己在这地方寻找几个名厨还是不成问题的,“清淮八十里,临流半酒家”,来之前只以为是虚赞,来到了这地儿后你才会晓得这话半分不假。 “走!去中原会馆。”赵亮拦了辆马车。 遇到事儿了那就往会馆投去,后者即便济不上大事,也多少提供一些帮助。 这是中国传统社会里的一个缩影。 而赵亮要办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几个厨子么。虽然这么说乍然一看是对厨师有些不尊敬,但这不是新世纪,手艺人的社会地位真心不高。 名厨这种东西,清江浦、淮安城内多的是。 谁叫河道总督与漕运总督都有钱呢?谁叫清江浦、扬州、镇江这几个地方狠吃大运河的福利,一个个都吃的盆满钵满呢? 漕运总督的油水就不需要多说了,你只需要知道那每一艘北上的漕船,在乾隆朝这时候都能夹带一百多石的私货而无需在沿途各关口缴纳一分钱的关税,漕运的红利有多么大,你就能自己品味出来了。(一艘漕船大致能载运四百石漕粮) 而河道总督呢?在乾隆朝那也是出了名的肥差。每年都能从燕京拿到大几百万两的银子,而这些银子三分之一被河道衙门的官儿上下贪墨,三分之一又被他们吃吃喝喝,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能用在正事上都是难得。 这俩肥缺大员一个驻清江浦,一个驻淮安城,今天你推出了三十六道长鱼席,明儿我就能搞出闻名全国的燕菜烧烤席。怪巧瑰奇,冠绝一时! 低档的银制餐具的银台面,中档的名窑精瓷的瓷台面,最高档的是玉台面,碗碟皆玛瑙水晶玳瑁琥珀白玉为之,犀角杯象牙箸,悉以金镶。一席之费,超过中人之产。 大老爷们都不差钱,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更休提不远处的扬州还有一群素来以奢侈靡费而闻名全国的盐商大爷…… 这江淮一带的厨师门,就在如此丰厚的资金支持下,各种山珍海味名贵食材源源不绝的涌到,加上达官贵人们的“竞争”,今日你压过我一头,来日我必还回来,几百年时光过去,淮扬菜可不就小母牛倒立——牛逼冲天? 当然了,满清一朝,燕京城的那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们还是更喜欢蕴含着礼仪文化的鲁菜。 但到了兔子时代,“南北皆宜,咸甜适中,烧焖见长,合乎营养”的淮扬菜立刻就从国宴中c位出道。 松鹤楼赵家的牌子如今还是有点份量的。 虽然松鹤楼并没有开到清江浦,可这儿作为大运河的水陆交通枢纽,消息是极其便利的。 得了当今圣上御笔亲题匾额的松鹤楼,还有它的经营者赵家,早在八月里的时候风头就已经传到了这儿。 别处可能会不知道,中原会馆反正是知道的。 只不过孤身一人前来的赵亮明显的没有得到会馆的信任。说的也是,这年头谁家的大少爷出门在外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啊? 可这点怀疑随着赵亮轻飘飘的甩出了一锭十足真金之后,那会馆的司事、伙计看赵亮的神态就有变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能轻飘飘的扔出这锭金子的人那显然是不差钱的。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赵大爷甭管是不是真的,首先他不会向会馆借钱了。 这样的话就等于叫会馆的损失降到了最低,甭管后者是什么目的。 等听了赵亮的话后,会馆方面就更是高兴了。不过是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又不是非要王小余那种绝对绝的顶尖名厨,就这位赵大爷开出的条件,那简直太容易了。 要知道,名厨除非自己当老板,不然啊,真心赚不了太大钱。 哪怕是清溪馆、淮宾楼、宴乐楼的顶尖大厨,每年的工钱也是极少,御膳房的大厨每个月银子才四两,谁还敢开的更多呢?大厨们的收入主要是看赏钱,东家的奖励,一种变样的工资吧,但和在一块能超过五百两吗? 肯定有超过五百两的,但也寥寥无几吧。 而赵亮开出的价格却是保底三百两收益! 这样的高价来聘请几个小有名气的厨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要不是赵亮寻的是淮扬菜厨子,恐怕连会馆的大厨都要来凑热闹了。 事情办的很顺利。 “我就说么,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找到头上来?”哪怕自己是这本书的主角呢。赵亮如此的想。 在金钱光环下,这件事中原会馆办的很顺溜,没有出现半点意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大致敲定了人选,然后又用了五天的时间给目标人物善后,事情就彻底办妥了。 一口气挖来了六个。 六个手艺不俗的淮扬菜厨子就到了赵亮的口袋里了。虽然这数儿超出了赵亮之前的预计,可他赵大爷不差钱。 自己试吃了一番六人的手艺,自我感觉很满意。就没半点迟疑的再给了会馆一百两银子,算是付清佣金,彻底结束了此事。 六个厨子,这数儿可比他之前想的要多。那就把他之前的想法改一改,两个送去燕京的松鹤楼不变,但送回龙路口老家的人由一个变两个,最后俩一个去和珅府上,一个去英廉府上。后者是捎带的! “你们啊,回去后都收拾利索了,就拿着信还有这牌子,上京的上京,去陈州的去陈州。” 赵亮他才不会等着他们呢。六个厨师年龄最小的也三十多了,保不准孙子都有了。一个个拖家带口的,他跟他们凑在一起干嘛? 而且他这两天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这会馆里有一个伙计似乎尤其的关注自己。 “难道主角因素,真的就走到哪儿事随到哪儿?” 赵亮心里嘀咕着。这是他最近两天里才感觉到的。之前赵亮对这个伙计的印象是热情。他自以为是自己给的赏钱多才叫人热乎来呢。 但最近时候就感觉着不对味儿了。 这伙计已经几次‘不经意’的来问他口风,打探他的下一步去向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马车停在一个很偏僻的胡同里,已经感觉着不对的赵亮,从马车上慢悠悠的走下来,冲着周遭围来的五六人慢悠悠的说。 他真的只是想赶快回家啊。 第一百零三章 人不可貌相! “赵大爷,老汉我教您一个乖,下辈子再做有钱人的时候,可千万别落单了!富少大爷的谱儿能摆出来还是要摆出来的。” 说话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马车的车夫,一个在赵亮眼中很憨厚老实的人。之前赵亮几次外出乘坐的都是他的车。 “我这眼光……,这还憨厚老实个屁啊?”现在,赵亮真是觉得自己眼瞎。 这车夫一脸轻松的站在边上,手里还摸出了烟杆来,可见早是内中老手了。 “人不可貌相啊。” ‘老汉’姓张,并不太老,可也上了四十岁,辫子已有花白,赵亮看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老实本分”这四个字。 憨厚老实的面像真太具有欺骗性了。 看,就算现在老张眼睛里正冒着贪婪的光的时候,他的脸还依旧看起来很憨厚。 “人不可貌相,真的是人不可貌相!”赵亮又一次在心里暗暗感慨着,同时也有些好笑自己的烂眼光。 这是啥眼光,咋看人的啊? 他要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今天这还不要玩完啊? “您看您要是身边多几个随从仆人的话,俺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得手了呢?你手底下一个人都没,衣食住行全会馆里安排,出手又是那么的大方,那可不就落俺们手里了?”老汉继续说。 有下人在,那一切都是下人准备好的。而不需要会馆样样儿都给操持了,而且包饺子的难度也呈几何倍的提升。 而现在呢?赵亮什么时候走人,都由会馆里的那个伙计盯着稍呢。这会馆一雇车马,老汉就出来了。然后轻轻松松的把赵亮这个富家大少爷拉进了沟里了。 而除了说话的老汉外,在场另外的几个人,都正面相狰狞的看着赵亮,如视待宰猪羊。这几个人只看面相就全是凶巴巴的恶人,手头都不知道已经沾了几条人命呢。 “看你们这明火执仗的样儿,就是拿到了银子,怕也不会放我走了吧?”赵亮心里已经认定他们是死人了。 同时内心里头也的确觉得今天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今后一定要注意吸取。 他可以不在乎这样的破烂事,无视其中的威胁,但他不能一次次的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不是? 他可是安全第一的天命之子,犯不得一丝险的。 “那可不能放你走了。俺们这是钱财也要,你的小命也要。赵大爷,您可是有钱人家,有钱就有权,俺们这些臭沟子里钻的老鼠,那是受不住您家的报复的。” 老汉很有兴致的跟赵亮说着话。这跟‘反派话多’是一个道理,谁不想踩着一个自己平日里只能仰视的‘高人’装逼呢? “老张,别他娘的废话了。大家先把人拿下!”一个恶人叫说着。 他心里头觉得有古怪。这赵亮从挑开车帘露面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太平静了,平静的都不合常理了。 往日落到他们嘴里的肥羊,哪个不是惊骇欲绝,腿吓的都站不直,哭泣哀求的? 可赵亮呢? 所以,先把人拿下了再说其他的。 这话得到了其他几人的应和,当先就有俩人扑了上去,然后噗通的倒在地上。 短短的时间里,赵亮手里先多出两根铁刺,刺穿了两人心脏,然后又瞬间从他手上消失。 其他几人还有老张在内,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只看赵亮手抬了下,然后那俩人就“噗通”倒地了。 老张人有些懵逼。 其他几个人则猛然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这是踢上铁板了?! 眼前的这位大爷那里是一头大肥羊啊,分明就是一只装成了羊的狼! 适才放话的那个脸色一变,掉头就想跑,可赵亮怎么能允许呢?“哪逃你?” 大步赶上,手中铁刺一闪就猛扎了下去。 “呸呸……” 陡然炸开的石灰叫钉住了俩个再杀了一人的赵亮反射性的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虽然他立刻就凭感觉的扔出去了两把斧头,但白烟当中只响起了一声惨叫。显然还有一个人是逃走了的! 可真是命大! 老张左腿被一根铁刺穿透,钉在了地上,而之前开口要拿下赵亮的那人也被铁刺穿透肩膀钉在了墙上。 石灰粉散去后,赵亮拽着一人的腿,将一个右胳膊齐根被斩断的家伙拖到了老张面前。凄厉的惨叫声里,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说吧。把你们的来龙去脉都给我交代了,我让你们好过一点!” 蹲在三个俘虏的跟前,赵亮手里拿着匕首,就跟玩儿似的在仨人身上戳了几刀,立刻就听到了三人杀猪一样的叫喊。 仨人交代的都很利索。别看他们谋财害命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起了,但当死亡真的来到了他们自己头上的时候,这些恶人们却一个比一个稀松。 很快赵亮就问明白了一切。 这他么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啊! 有买消息的,有买消息的,有盯梢的,有动手的,还有送(尸)客(体)的…… 当下就禁不住感叹:“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故人言诚不欺我!” 别看赵亮他自家也是开店的。 可是想那个会馆伙计,还有眼前的老张和恶人们,谁个不该死? 叹息中结束了三人罪恶的人生,赵亮挥手将几具尸体和车马通通收进了空间,自己又进去简单的换了一身行头,转身离开了胡同。 他无意把此事闹上官府,揭开黑幕,伸张正义,他可是个弱弱的病鸡啊。但他绝对要杀了那个卖他的会馆伙计,还有逃走的王七! 幽深的胡同里重新恢复了平静,除了大片大片新鲜的血迹外,任谁也看不到一丝儿可引人瞩目的东西了。 王七,现场仅剩的条漏网之鱼。在逃脱生天之后他并没有去告官,他犯下的事儿他自己清楚,可不敢去送死。而是立刻逃回家中,然后一刻也不迟疑的迅速撬开墙角的转头,将底下钱罐里的银子全都取出来,打了个小包袱,人就往扬州去了。 作为街头上的青痞,王七背后当然有组织了。可是他这事儿根本就见不得光,官府要查的话,很大可能会查处猫腻来。帮派老大不可能给他揭下这口大锅的。 而且王七根本就不敢去历经官府的‘考验’! 所以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那位大爷并非清江浦人,那他就总有离去的时候。事情如果没有曝光,王琪他稍后还能继续回清江浦去,而要是曝光见官了,他就直接改名换姓逃亡他乡了。 很清楚自己造下了多少恶的王七可不愿意丢了自己的小命。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的惊喜 赵亮在王七家里扑了个空。 虽然他接着用一把铜子,就轻松从王七的邻居口中掏出了他还有个姐姐嫁到了扬州府仪征县的消息,但一个现实摆在他的面前: 赵亮必须好好的思迅一下,自己要是长期的跟王七磕下去究竟值不值得? 谁也不敢说他追到了仪征,就一定能抓住王七啊? 要是抓不到人,他真的有必要在这儿跟那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做持久战吗? 那不可能啊。 赵亮在江南屁的势力都没有,想要从芸芸众生中找出一个人来,何等困难? 虽然王七‘知道’了赵家大爷身手不凡的消息,虽然赵亮一点都不愿意曝光自己有着超人一等的身手的事实。 可王七的份量真太微不足道了。 而你要知道,当一个人的身份太低微的时候,哪怕他说的都是真话,那也不可能叫人相信。 这就跟作者君说某个亿万富翁爱吃臭豆腐一样,谁信啊? 可他要是放任不管吧?这也终究是一个隐患不是? 而如果可以的话,赵亮是很愿意将所有的‘隐患’都斩草除根的。 这么一想,王七……,“唉,有点鸡肋啊。” 当天晚上,赵亮摸回中原会馆,悄悄结果了那个伙计后,把尸体往空间里一塞,人跑到外头,雇了一辆马车,直去仪征。 还是尽一尽人事吧。 真找不到王七人了,他也就打道回府了。 一个不值一提的青皮,不值得赵亮为之花费太长的时间。他还要回去办学校呢。但专门为王七跑一趟仪征,还是可以有的。 赵亮现在已经巴结上了和珅,老赵家短期内也得到了金光护体圣眷笼罩,等明年和珅发迹后,赵家于官面上就更是有了极大的保障。 同时王伦起义也爆发了。 这个伏笔爆发的也极好。 对民间与官府,不管是影响和震动都是极大的。 哪怕起义本身给清廷的创伤并非很大,主战场只限于东昌府一地么,但现在大几千号义军已经钻进了鲁中南山区中,谁敢说他们不能成为第二个大小金川?横竖未来之影响绝不会小了去。 而赵亮的‘嫡系’力量却还仍处于幼苗的状态,短期内,赵亮也没准备打出反旗。同时中原这一亩三分地里也再找不到第二个‘王伦’了。 至于西北的苏四十三、田五、张文庆和马四娃等僚,赵亮可从没把他们看在眼里,不会给他们一丝一毫的帮助,更不会将他们视为王伦一般的英雄好汉。 甚至他还能夸赞一声满清,平定的好,杀的漂亮。 那些个天方新教的教徒就该通通铲平,满清袒护老派的选择绝对正确。 赵亮还只恨满清干事儿不利落,留下了新教许多的根苗,使得百年之后新教教义大兴于西北,不但在同治年间闹出了一场死伤千万人的大乱,还遗毒后世。 如此的,赵亮就发现,自己已无事可干了。中原没有那么多的火苗可供他去扇风了。而同时他也正式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多时的高速(发展期)轨道。 今后的老赵家,官面上有了保障了,再也不用担心地方官暗中打压,或是人人上门打秋风了;自身的‘质量’上又绝对优秀,之前几年的积累更让他们有了发展壮大的本钱,这赵家的营生可不就要进入快车道了? 自然的,他自身的实力,也一样进入了夯实基础,悄悄发展,默默壮大的成长期! 想明白了这些的赵亮,时间是很宝贵的。 区区王七,对他的价值也就只限于仪征一行! 仪征城南大码头河西街。 从扬州一路逃难似也赶来的王七,此刻灰头土脸的,跟叫花子一样缩在街角。 他赶到仪征见到了自己姐姐不假,可他姐姐家当家做主的是他姐夫。他姐姐是挺疼他的,关键他姐夫不疼啊。 而且问及他为什么来仪征,又为什么这般的匆忙,把自己搞成了这幅狼狈模样? 王七结结巴巴的,说话颠三倒四,一看就知道心中藏着有鬼。 本来对王七就很不满意的王姐夫,这下就更不满意了。简单的管了一顿便饭,就要撵人。王七姐姐心疼弟弟,但她再是心疼也拗不过自己丈夫。 如是,王七带着一肚子的气,就流落街头了。 不过让王七感到兴奋的是,这一流落街头竟叫他瞄准了一个极佳的目标。 城南大码头河西街的萧家! 有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对于王七这种人言已经是了不得了。萧家人经营着一家茶食店,主营馒头、糕饺、茶点之类,店铺不是很大,但生意做的非常红火。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萧家家里没什么家丁护院,甚至连成年的男丁都没一个。因为这萧家人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招的是上门女婿。 偏偏六年前,因邻居失火,殃及其家,萧娘子的父母皆被烧死,丈夫也因之残疾。萧娘子不得不抛头露面来经营店面,本就饱受争议了,那为人处世可不就更小心谨慎? 世人的嘴吃人的鬼,萧娘子一点把柄都不敢留的。 萧记食铺里,帮忙的伙计都是些婆子,之前的男性伙计通通辞了,家中仅有的两个下人,也是一对婆子。 王七就发现这萧家,简直是太适合他动手了。 哪怕是被发现了,就几个娘们,又能奈他何? 正在灶房里忙活着调馅儿的萧娘子根本不知道自家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而比之王七来到仪征也晚不了多久的赵亮,刚从王七姐夫家不远的茶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小包点心。 不是赵亮舍不得银子卖更多的点心,而是这点心茶馆里就剩了这么点。 “城南大码头河西街的萧记!” 赵亮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来仪征县找王七,然王七的影子都没看到,却无意中品尝到了一盘口感极佳的茶点。 他对茶点可一点也不陌生。赵家主营固然是松鹤楼,可配套的客栈、茶馆也有在做。就是不出名罢了。 但赵家茶馆的茶点比起这个萧记的茶点来,真就是孙子辈的。 虽然二者根本不是一个派系,前者是京式,水油和面做皮,小包酥烘烤而成,一般做成扁圆;后者是苏式,馒头、糕、饺之类,小巧可爱,洁白如雪。 可只要做的好吃,谁敢说北方人就吃不惯南方的茶点呢?赵亮吃的不就很愉快么。 第一百零五章 登门拜访 第二天赵亮起了个大早。 他昨儿可就跟客栈的小二打听了消息,萧记食铺的生意非常火热,去的晚了就要排队等。 排队等赵亮不怕,但他怕的自己买不全萧记的点心。 再次感叹一声没下人跟着的不方便,赵亮还是快速的洗刷,然后大步往城南走去。 今儿他就要好好的品一品萧娘子的水平。要把所有的点心都吃一遍,如果味道一如既往的牛,那他真要准备重金挖人了。 至于说那萧娘子乐不乐意去赵家,赵亮相信自己只要银子给的到位,那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他跟那小二把萧记的情况打听的很详细,萧记的主事人竟是个妇人,这很出乎他的预料,但也没有半点问题。 赵亮求的是茶点师傅,又不是请看家护院的。 可他出了城南门,往码头上奔,还没到河西街呢,就已经听路人在嚼舌头了。 “听说了没,萧记夜里头遭贼了?” “咋没听说,萧家的那个废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大腿上还挨了两刀,萧娘子半夜去拍安平堂的大门,请李先生去治她男人。今儿更一大早就去衙门报案了。” “那还算是个男人么,连自己家都顾不住,死了算了。” “就是,那个废人还救什么救?” “白守着个大美人了,一点卵用都没有。” 赵亮心里是真卧了槽了,这怎么又碰到这种事儿了?萧记这么一耽搁,等它恢复来,时间还不知道要几天呢。 但他脚步也没有半分停留,还是继续往码头赶去。 萧家遭贼了,这对他内心没有半分的触动,更想不到萧家遭贼与自己有着密切的联系。可王七已经远走高飞了,这事儿根本就无人知道。 赵亮此时此刻心中只盼着萧家能够损失的再惨重一些,他们损失的越惨,自己才越好说动那个萧娘子啊。 不过当他走到萧记食铺的时候,赵亮的想法就又变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不可这银子砸人,多半也能把人撬走了。 “……她男人挨了刀子,她自己呢……” “半夜里房间进了贼人,那还能得好?” “嘿嘿,你们说,这萧娘子年轻时候可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贼人真就只偷了财?不那个点啥么……,嘿嘿……” “说的也是。萧家连个成年的男丁都没,这要是真只劫财才是蠢呢。……” 赵亮心里很是感叹。世人的嘴吃人的鬼,这种坏人名声的话,这群人说起来轻轻松松,一点叫他们心疼的代价都不用支付,可这对萧家人却绝对是一此沉重的伤害。 同样在这条街道上,一个抄着手靠在门扉上瞧热闹的中年人,嘴角露出一丝狠辣。 “活该你有今天!” 想到这几年自家的生意每每被萧记压过一头,中年人就打心眼里痛恨萧家。往日里他就放出了不少谣言,今天同样如此。 只要能叫萧家痛苦,他就感觉着畅快。 谁叫萧记的生意太红火了呢。 他已经被萧记压在头上压了一辈子,早前是萧娘子的爹,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把火后,中年人本以为自己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哪成想到没了萧老汉又有了一个更厉害的萧娘子。 要不是他聪明,用谣言轻轻松松的逼的萧娘子‘自断手臂’,辞退了店里全部的老师傅,只请了几个婆子当帮工,从而限制了自身产量。那是他的生意都已经被萧记给顶垮了。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中年人自认为自己‘限制’了萧记,但素来爱未雨绸缪的他却意识到了萧家小哥的威胁。 这可是男丁,带把的,只要长大成人了,凭着萧娘子高超的手艺,立马就能把萧记做大。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呢? 为了这个无解的难题,中年人这几年都不知道愁掉了多少头发。却一直想不出一击毙命的法儿来,那萧娘子着实太谨慎。 可是,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来。 凭白的叫他捡了个大漏。 从听闻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中年人就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等待了许多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还是从女人名声上着手。狠狠地一刀直接插在至关重要的‘名节’上。 虽然他根本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这重要吗? 这几年几次造谣的经验告诉他,那根本就不重要。 造谣就是泼脏水,别管被泼的对象是真洁白无瑕,还是早已经黑的不漏皮儿了。只要把脏水对准了泼过去就行了。 之后的事儿你就不用去管了,这天底下坏嘴的人多的是,由着他们去传话,很快就能达到叫中年人满意的程度。 而且这种方式也几乎不用付出代价,很简单的就能把事情搞定。 中年人这几年里用这一招屡屡得手,心理面不知道都自夸了自己多少回了。 赵亮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保不准在一边鄙视那中年人的同时,还一边感谢呢。 回到客栈,耳力绝佳的他自然能听得到周边人等的议论,那三句里头两句离不开萧家。“这萧家的乐子……,真是大了!” 事情都传的这么开了,萧娘子还怎么抛头露面? 赵亮心里叹息着,然后盘算着什么时候好去萧家登门拜访。 今天是肯定不行的,那明天?后天呢? 下午赵亮又去了王七姐夫家不远的那处茶馆,坐了半天,王七的人影儿都没看见。而茶馆的点心,嘿,赵亮吃着就觉得连自家的水平都不如呢。 如此的第二天也算过去了,接着是第三天…… 到了第四天上午。 在仪征县城转悠了一圈后,赵亮身后多出了一连串的小厮。 他们或是捧着一匹匹绸缎,或是抱着颜色艳丽的精美瓷瓶,还有抱着药匣和书画的,以及挑着腊味美酒的…… 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刚进到码头河西街,就引来了无数人瞩目。 等看到这群人竟然登上了萧家大门的时候,那一双接一双的眼睛中更冒出了无尽好奇。 “这什么人啊?”竟然这时候登萧家大门。 第一百零六章 重金相聘 萧家这两天的气氛是极度低沉的。 从主家人到下面的佣人婆子,一个个是都被严峻的局势催逼着。 那传的满天飞的谣言就像是逼到了背后的滚滚洪水,随时随地都能把整个萧家吞没。可偏偏萧家人根本无力应对,只能看着危险一步步临近。 萧娘子已经连着两天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笑了。 在这个礼教吃人的时代,那带着一点香艳色彩的谣言俨然就是人们最喜爱的谈资,激发了无数人的八卦爱好之余,同时也激起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劣根性。 他们才不管自己会不会伤害到他人呢,他们只求自己一时间的爽感痛快。 谣言也从来不会止于智者,它只会止于下一个更具有轰动性的谣言。因为很多谣言,本身就是“智者”制造出来的。 用一个更有话题性的热点去掩盖上一个热点,这是后世无数人都早已经熟知的操作手段。可在如今的仪征县,想要短期内造出一个更具有轰动性的谣言,那显然不现实。 而且萧娘子也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所以那关于萧娘子的香艳谣言就只会随着时间愈久,而愈发的不堪,愈发的向下三路发展。 不说这几年会不会有男男女女的看不惯萧娘子的抛头露面,从而故意的去诋毁诱导,只说人本身的劣根性,只说添油加醋和以讹传讹这两个成语,你就能知道这谣言发展到最后只能彻底的摧毁萧娘子的整个人生。 那就像后世网络上的黑子一样。 黑子那么多,他们可不全是能拿工资的,能拿工资的是水军,黑子更多的是为了黑而黑。那仅仅是为了获取精神上的愉快感。 如今的人传播谣言也同样如此,尤其诋毁的还是一个在仪征县相当有名的女强人。反正他们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嘴皮子上下碰一碰…… 如是,现在的萧家,那整个就是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态势。 这种情况下赵亮忽的携带重礼登门拜访,那不只教外头无数吃瓜群众跌破眼球,就是萧娘子本人也懵逼的很。 “陈州府赵家,松鹤楼?” 萧娘子从没听说过赵家和松鹤楼啊。她只是小小的仪征县的一食铺东家,从来没有抬眼看过外面的天地,知道的名家酒楼饭庄,也只多是扬州府本身的。 但先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家本身就跟他们家无冤无仇的,这人家郑重其事的登门拜访来了,萧娘子心情再是不好也不可能拒之门外。 赵亮进门后看到萧娘子本人的第一面那是有点失望的,什么一等一的大美人啊,真是‘乡下人夸大其词’。 眼前据说年龄才过三十的萧娘子,那梳妆打扮俨然就是个死板的老妇人。 身上的穿戴配饰颜色太深,太老气了,说她已经是有孙子的奶奶,跟赵妈是一个年纪的人,赵亮都信。 虚假的客套几句后,赵亮就开门见山的直接道明了来意。 重金相邀萧娘子北上! 这简直跟一枚重型炸弹爆开了一样,把萧家上下所有人都炸得七荤八素。 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萧记的点心是很红火,可再红火也只是在仪征县,出了仪征县谁还听说过萧娘子是谁啊。 现在却有一个远在中原的富家少爷来请人,这怎么想都不靠谱啊。 警惕性瞬间涌上了萧娘子的眼中。 赵亮能明显看到萧娘子的瞳孔猛地一放大,仿佛受到了惊吓的猫一样。 但他语气没有一丝的变化,继续说道:“在下此行江淮,本是为了求几个善于淮扬菜的名厨。在清江浦盘桓了几日,有幸托当地会馆的帮衬,事情办的很顺利。” “即便起了来扬州走一趟的念头。” “而后于冶春茶社就餐时候,听闻了仪征萧记的大名,遂特来拜访!” 赵亮的话并没有叫萧娘子放下警惕,他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大前天时候在下就已经到了仪征,只是当时两手空空,不好登门。便在城中转了转,于永胜街的广安茶社第一次尝到了萧记的茶点,着实惊艳。” “可惜茶社中余下的点心也寥寥无几,实在叫在下不能尽兴。” “次日清晨起了个大早,本要品尽贵铺的手艺的,却不料恰逢那等横祸。遂回客栈歇息两日,今日才登门相请!” 萧娘子眼睛里的警惕更深了,赵亮的话根本不能叫她释怀。大前天到的仪征,她家就是那天夜里遭的贼人,这个时间不能不叫萧娘子敏感。 也亏得赵亮与王七的身形不相等,否则,萧娘子这时候都可能要叫着抓贼了。 “当然了,口说无凭,立下字据是必须的。夫人如果愿意,在下可立即使人叫来衙门的书吏,定下官契。 一岁五百两官银,赏钱、奖励另算。” 赵亮说着就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来看,整整齐齐的五根散放着金光的大黄鱼。 当然了,这个时候金条还没有‘大黄鱼’这种说法。 “此乃安家费用。只要夫人愿意为我赵家效力。” 好大的手笔啊。 萧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叹。这可是五十两黄金啊,以萧家的家底,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哪怕之前才破了一次财。可四五百两银子萧家还是有的。 但萧家有四五百两银子和跟萧家有四五百两现银是两码事。而萧家有四五百两现银跟眼前的这位爷随手拿出五十两金子,那又是两码事。 如此阔绰的出手,倒不愧是眼前的赵爷所言的赵家气派。 那松鹤楼在各地的分号足足有十几处,还另经营有茶馆、客栈、货铺等,松鹤楼更是得了当今皇帝的御笔亲书…… “妾身这点微末手艺能得公子看重,实乃三生有幸。只是……,关系重大,须多加考量,更要与家人细商,一时不能答复,还望公子见谅。”萧娘子这时再看赵亮的目光就有不同了。金钱光环的威力就是这般巨大。 “应该的,应该的。”赵亮当然不会咄咄逼人,直接起身抱拳:“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 之前他已经说了自己落脚的客栈,这时候转身走人,连那五根大黄鱼都不要了。 萧娘子如何肯。 赵亮带上门的重礼就已经叫她感觉烧手了,这五十两金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第一百零七章 感恩戴德的民团 十一月下旬,中原千里飘雪,呼啸凛冽的寒风中,离家许久的赵亮终于到家了。 只是与走时候的轻便简洁有不同,回来时的赵亮身边还多出了萧家四口人,以及路上采买的两个丫头——萧家的两个婆子被萧娘子留在了仪征,一是照看萧家宅院,二是照料萧家的那点产业,路过扬州时候就采买了两个粗壮的丫头。 又在徐州的松鹤楼汇合了飞卢,后者见了梁行舟,圆满完成了赵亮交付的任务。成功的将梁行舟从一名假皇汉变成了一个真皇汉。 只有起点依旧还在济南府,也不知道年前他还能否回来。 大赵庄是早得到了消息。 赵奶奶和赵妈是翘首以盼啊,虽然她们都知道赵亮看似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下实则很健康,但后者一去就是半年还多,更历经了清水教之乱的阻截,可不想死她们了。 “亮儿年龄也大了,再不定亲就不像样子了。他这一出去都是那么长的时间,这回还碰上一场祸事,可心疼死我老婆子了。 他这次回来,说什么都要叫他把终身大事给定下。 不然老婆子说什么也不会再放他走——” 赵奶奶先就给赵妈吐明了心意,赵妈一脸的赞同。在这件事上,她跟自己婆婆是绝对的站同一条战线的。 “照我说,那康家的闺女就很不错。虽然脾气是大了点,可咱家的生意离不开亮儿奔走,这婚后小夫妻俩照样是聚散掺半。家里有一个厉害媳妇,挺好的。管家事儿全交给她,我跟娘您都能轻松享福了。” 赵妈从来不觉得管家有什么好。隔三差五的看账本,看得她头晕目眩。也亏得自己儿子想出了一个新招,列表格,数据一目了然,省了她老大的劲儿。要不然她头更疼! 那康家大小姐的厉害虽然在汝州名头响亮,可放在赵妈眼中却更是优点而不是缺点。 她自己脾气不硬,赵奶奶也不是刻薄的人,赵家一开始只是一个家庭结构很简单的小地主。自从几年前发迹了之后,家里的仆人一日比一日增多,那人一多就少不了有不安分的。 还是赵亮果断出手,把人直接拖去发卖了,狠狠地震慑了一下人等,要不然啊,赵家的内部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平静。 很有自知之明的赵妈,盼的就是能早日有一个厉害媳妇,来接过她手中的这摊子事。 赵奶奶当然知道康家的闺女是哪一个了。 那是巩义康氏的分支,汝州康员外的大闺女。 巩义康氏是个什么家势这里不需要多说,大家只需要知道他们是从前明时候就传下的富贵就可以了。 所以呢,这家势一大,族人就免不了根深叶茂。汝州的康园外就是巩义康氏的一个分支。家里有良田数千亩,还经营的有药材生意。 康老爷是个善人,每年年节和青黄不接的时候他都要施粥布善。早年是祈求自己能后继有人,等五年前他终于盼来了儿子之后,就又给自己的独苗祈福积德。 康家的大姐儿是康老爷嫡出的姑娘,因为康老爷长久没儿子,打小就被康老爷当儿子来养。 于是,这位康家的大小姐就不管是对管家盘账,还是外头的收租放贷、药行买卖,那都门清儿的很。 更重要的是,康老爷那个盼了多少年的根苗,自己虽然活的健健康康,可他的亲娘,却坟头早已经青草三尺高了。 当地都传说是康家的大姑娘下的手。 虽然屁的证据也没有,但谣言却传的满天飞。 当然了,那不会是好名声。 康老爷独苗的亲娘已经死了不假,可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娘兄弟都还在呢。 那谣言之所以在当地传的沸沸扬扬,未必没有他们的功劳。 横竖,康家的大姑娘在汝州当地是出了名的“厉害”了。 赵奶奶只恨不得能给自己宝贝孙子寻一个天下最好的姑娘,对康家的大小姐有点不满是正常,因为她又没碰过糟心事。 赵家富贵了后赵老爷子已经老了,新来的下人里头,那些个丫头要爬床爬的也是赵爹的大床,那回要不是赵亮果断出手,搞不好赵妈她就要多几个‘姐妹’了。日后更甚会有一连串的庶子庶女的蹦跳来。 婆媳俩在某种事上的出发角度不同,直接影响了二人对康大小姐的直观看法。 “娘,你别忘了你那宝贝孙子的癖好……” 婆媳已经相处二十多年了,彼此什么想法谁还能不知道么。赵妈紧接着就拿出了杀手锏。 要是没那要求,那个康家大小姐,赵妈也央不中的。可有了那个癖好,在如此的大前提之下,这康家的大小姐就是赵妈所知道的所有人里头最最合适的人选。 赵奶奶脸色一僵,情不自禁的扭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脚。这小脚怎么啦?乖孙儿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人才刚抵到龙路口,还没望见大赵庄影子的赵亮,完全不知道就自己媳妇这一重大问题上,他的老娘和他亲爱的奶奶,俩人刚刚达成了同意共识。 “张大麻子?” 赵亮挑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带人来查的张大麻子。那张全是小坑的麻子脸,整个民团三百人里独独他一份儿。 “啊,是大爷啊……”张大麻子惊喜的叫出声。 虽然已经半年多未见了,可对于赵亮这张脸,民团中绝大部分的人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可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启始啊。 就是因为这张脸的主人选择了他们,他们才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过上了“好日子”。 嗯,每天家里人能多吃一口干饭,每个月家里人能多吃一口荤腥,能让家里人多见一见油水,能在过节时候给老婆孩子扯上几尺布……,这些对张大麻子言就是‘好日子’了。 而且这种好日子还只会随着时间而愈发的好。 因为陈州府的民团已经半固定化了。至少作为陈州民团标杆的龙路口小团那是很固定化。 短期内张大麻子不用考虑自己‘失业’的可能了。 如此的他的好日子就能持续下去了,而且赵家人还说了,随着在民团日子的长久,工钱赏赐也会水涨船高。 而这些就全都不说,只说今年民团的人,谁个要是想借钱借粮了,都可以来大赵庄。赵家人一分的利息都不取。这就不知道帮了他们多的的忙了。 别人都咋想的张大麻子不知道,反正张大麻子本人对赵家是很感恩戴德的。 第一百零八章 婚事 赵亮没有想到自己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亲妈和亲奶奶联手打了一记闷棍! “汝州康员外家的大小姐?” 有些晕乎乎的,赵亮他还没有向长辈们献宝呢,这次他从清水教那里,从江淮地,可都搞到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后者,什么首饰钟表精瓷美玉也就罢了,赵亮竟然还买到了地球仪。 这东西虽然于明万历年间就被利玛窦传入中国,可到底有些敏感,有悖于中国的传统认知呢。能在市井店铺里看到它,赵亮还真是惊喜万分。 虽然它价格很昂贵,比之赵亮购买的怀表也不差多少。 可这东西的意义绝对巨大。能叫大家好好的开一开眼界,好好的塑造一下三观! 他一口气把那家店铺里的地球仪买了个精光。 准备在家里放一个,在梁姥爷的私塾里放一个,在他要办的学校里放一个,再给何志辉一个,然后最后一个合着年礼一块送去和珅府上。 仅有的五个地球仪,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再有萧娘子的点心,这也是一珍宝。今后不止松鹤楼能多了一道杀手锏,连客栈茶楼什么的,也能跟着享福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诉说呢,先就被赵妈赵奶奶联手给打晕了。 等他回到自己小院了,耳朵里还满满是赵妈赵奶奶的回声…… 这就要多一个老婆了? 赵亮对那个康家的大小姐并没有多排斥,婚姻上的事儿他早准备顺应时代潮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己提出的那一点萧要求,能被长辈的正视,并且很放在心上,这就足够了。 虽然赵爹赵妈赵老爷子和赵奶奶都长着跟前世一样的脸,但他们毕竟不是前世的人,在眼下这个社会大环境下,能有这样的照顾,已经叫他很满足了。 何况这康大小姐再厉害又如何? 在如今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男人要压不住自己的女人,那从来不是因为这女人太厉害,而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太废物。 反而是这个传说中打小被当男儿来养的康大小姐,那个传言中很厉害很厉害的康大小姐,叫赵亮听了很有一种女主言情文的感觉。 但女主言情文仅仅是后世人的yy虚写,眼前的这位康大小姐却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 这种事儿绝对很稀罕僻见的吧?这他都能撞上? 赵亮只得再次感叹自己不愧是天生的主角。 手指头敲打着桌面,赵亮想了一会儿,接受现实之余,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传信给彭功昌,叫他好好的查一查!”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根本就没从赵妈赵奶奶嘴里听过那个‘去母留子’的传闻的赵亮,对这位康家大小姐还是很接受的,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接受,所以他才要更好的认知她不是吗? 飞卢没有半点异议。自家大爷现在做的可是抄家灭门的营生,那将来的主母不好好的查一查,能行吗? “晋江、潇湘。” “大爷。”二女乖巧的应道。 “过几天会有些人来到,男男女女的都有,你们俩是这儿的领班。就好好地想一想,该怎么安置他们!” 赵家的新宅院已经建好了,年后就能搬过去了。对比现在的赵家老宅,新宅邸大的太多,自然就要用到很多人。 从各类下人到看家护院的,赵家的人口怕要翻倍的增长。而这还是因为赵二叔准备留在老宅的缘故呢。 赵二叔一家真是叫赵亮一百个省心。 这是真亲叔。 大人小孩一起,从头到尾是都将‘不争不抢’这四字贯彻的淋漓尽致。 这次更是借着机会隐隐摆出了分家的趋势。 对于这样的亲戚,赵亮怎么着也是不会亏待了去的。 当然这都是日后的话。现在赵老爷子和赵奶奶还都建在呢,不可能分家的。 而略过这一点,只说赵亮这里。他今后的院子就是西院了,正院由赵老爷子和赵奶奶住,东院就是赵爹和赵妈住,赵亮这儿的就是西院。 虽然从名义上看似乎只是一个偏院,实则却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四进大院子,还加配了跨院。 那比没有扩建前的赵家老宅都气派! 要布置如此的一个大院子,里里外外的下人就要二三十个之多。 起点、飞卢虽然是赵亮身边的小厮,但他俩日后是要为赵亮所重用的,才不会叫他们困于内宅之中。那内宅一应下人的领班事,就只能由晋江和潇湘两人担着了。 虽然她们的年纪不大,经验也不丰富,可照着葫芦画瓢么。赵家之前也是有‘规矩’的。 她俩现在只是要把过去没有的部分给填补上,比如二门的规矩,比如府里花匠的规矩,过去赵家二门上根本就没门子,更没有花匠。后者都由赵二叔兼任了。 现在不同了。 谁在大门,谁在二门,谁在后门,谁在灶房、谁在书房,谁又在内间伺候着,粗使婆子又要配置多少,采买的又是怎样,等等等等…… 诸多过去没有的新位置上都是什么规矩,晋江、潇湘两个都要在现有的规矩之上拿出一个更具体的章程。 话说自从赵亮果断出手了一次之后,那赵家对内对下的规矩就开始有他来主导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去办,可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赵亮更倾向于制定下一个明确的条法,告诉底下人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 本质上,赵亮需要的是一群规规矩矩、各有章法、各司其职的下人。 如红楼里头贾家的那群挖主家根脚的下人,把谱儿摆的比少爷小姐都大的下人,他可要不起,更绝对的不想要。 而对比正房、东院,赵亮的西院规矩只能更加严格。 原因不需要多说的。 终于缓过一口气后,赵亮又起身前往了陈州府城一趟,这不只是要宽慰宽慰那儿的美人,更重要的是带着赵辉去跟何志辉他们见一见。 赵辉火候可以了,明年就要下场了。 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八月里,赵家第二个秀才就能新鲜出炉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二月的县试,四五月的府试,八月的院试,可没那么好过。 但这却不妨碍他早一步带着赵辉去与何志辉他们结交。 第一百零九章 放眼全球 “这就是大清?” “就这么一点?” 陈桐震惊之余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惊叫出声来。 一旁的何志辉、赵德安几人虽然没人失声惊叫,可一脸认同的表情也充分说明了他们此刻内心里的震惊。 脑海中地域广阔为天下之雄的大青果,竟然只占了‘天下’小小的一角,这实在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哪怕在场的几人都是读书人,都知道中国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外国,可后者于他们眼中一直来都仅仅是蛮夷小国,哪怕蒙元一直都在标注自己远征几万里,可那些在此时此刻的中国正统读书人眼中真没什么份量的啊。 当赵亮拿出地球仪的时候,何志辉这帮子人里很多人都态度镇定,有了明末的西学东渐,再加上中国本身天文认知上的发展,地圆说在何志辉等人眼中已经很平常无奇了。 你认不认同是一回事,可你绝对听说过。 可出乎一干人预料的却是他们印象中为天下之中央天下之魁首的大青果,赫然是那么的小! 而且拨一拨球,说中国位于天下中央的说法,那也站不住脚啊。 如此实在有些破坏了这群读书人的三观! 陈桐是何志辉的大舅哥,陈老爷的长子,现在是不再进学了,可也是有秀才功名的。 所以跟何志辉这帮子人很能说到一块去。 他也挺喜欢来这里与一帮读书人谈天说地的。 “大家看啊,这地方大致就是陈州府了。这里是燕京城,这儿是广州府!”赵亮那个小细棍在地球仪上点了几下,话题就很自然的扯到了西方了。 “我在扬州听人说啊,广州那边有不少的洋夷。肌肤白皙却体味膻臭,无论男女皆蓝色瞳孔,毛发红黄黑褐各异……” “那里头距离我大清最远的就是英吉利人,也就是红毛国,年岁商贸巨亿,以茶叶纺织为主。他们在这里——” 赵亮很轻松的找到了悬于欧洲大陆外侧的英伦三岛。 “这么遥远?”已经接触家族生意的陈桐震惊的道。“这么远他们还能赚这钱吗?”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这可是商场上的千年古训名言。而广州那边的海贸,洋人们要穿过的间距何止万里之遥啊。 虽然陈桐很早就知道海外贸易赚钱,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秀才。知道这海上贸易在李唐时期就已经很兴盛了,宋蒙时候更鼎盛之际,但陈桐对于外国具体的位置所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明确过。这般遥远的距离,外国人肯定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蜂拥而至的,但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此遥远的距离下,茶叶、丝绸被运到西洋后还能有多大的利润? 赵亮哈哈大笑。这位何志辉的大舅哥可真是为他递来了一记好助攻啊。 这下他要好好的给眼前的读书人们上一堂课了。 “诸位怕是不知道,如今广州十三行光是对外出口的茶叶,每年已经超过了二十万担。而一担茶叶对外出口的价格少说也要九两银子。”一切知识都来自前世的度娘。 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一担茶叶一百斤就能值九两银子,也就是一斤茶叶要七八十个铜子,这在陈州府本地,已经算是中等茶叶的价格了。 “以最普通的武夷红茶为例,在广州的出口价格就是九两白银一担。可是这些茶叶漂洋过海到了西洋,以红毛国为例,你们知道哪儿的茶叶一斤又能买到多少钱吗?” 这句问话自然得不到回应。何志辉他们全都睁大眼睛的看着赵亮。 赵亮伸出了一个巴掌,口中说出了一个他们从没听说过的名词——先令,“五先令!” “二十先令就是一英镑,而一英镑就能兑三两库平银。” “也就是说,一斤在咱们陈州府三十个铜子就能买到一斤的武夷红茶,在红毛国就能卖到六七百个铜子。”至于有“绿色珍珠”之称熙春茶,在这个时代的英伦三岛上,一斤至少能卖出十个先令的价格,这点赵亮就不多说了。 “十倍之利啊,这是真正的十倍之利啊。”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没人能想到平淡无奇的武夷红茶在万里之外的西洋地界竟然是这么的昂贵。 那玩意儿在北地并不怎么畅销,在陈州府真就才三十个铜子一斤。这价格甚至比广州的武夷红茶成本价都低。 因为打闽地北上的茶叶可以走海路么。 大清是极贪婪的,这点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闽粤两省的官府为了多收关税,就做了一规定,一应前往广州交易的茶叶,都不准走海路。以武夷山的红茶为例,从武夷山到广州,如果能走海路的话,成本最多增加四钱银子。可是要走内陆,那茶叶就要先后换七次船、交四次的税。一担(100斤)茶叶运到广州的成本增加到了白银三两八钱。 比运到距离更远的陈州府的价格都更高。 然后十三行的人再以九两白银一担的价格卖给洋人。地方如果是上等的武夷红茶,甚至是极品的武夷红茶,那价格还会更高出许多许多。 “所以,洋人虽然光是在茶叶上就一年要砸下两百万两白银,可他们赚的钱只会更多。这些人不远万里的赶赴我大清,怎么可能是白白送银子给咱们?” “至于你们担忧的这一路上的运输安不安全,沿途落脚的港口又会不会征收重税,其他国家的商船我不知道,反正那个红毛国是不用担心的。” “你们可别看这国家面积不大,就小瞧了人家。”赵亮再度用小细棍点着英伦三岛,“这可是如今西洋的第一强国。” “海军力量雄视天下。” “光是载炮七十多门的正规战舰就有上百艘之多,每一艘都巍如小山般大。最强的战舰曰一等风帆战列舰,舰长皆能超二十丈,宽亦有四五丈之多,舰上装有三根桅杆,主桅也可高达二十丈。舰身设置了上中下三层火炮甲板,共装有一百零八门重炮。舰上一次齐射,可发射千斤重的炮弹。” 这般形容英国人的皇家海军,虽然略微有点夸大,可也不算是胡扯。 赵亮看着眼前那一个个被震是瞠目结舌的人,心中暗自好笑。 虽然知道这样说有点灭自家威风扬他人志气的意思,可他更清楚,想要打破这些人心中的‘天朝上国’之梦,那就必须用具有超级震撼性的言语去威慑他们。 “这是一个岛国,海贸十分发达,海运是他们的生命线,海军自然是国家柱石。人家那种载炮二三十门的海船,那是成千上万的。” “所以别看人家的本土面积不大,比之咱中原省也大不了多少,可人家的殖民地大啊。” 殖民地?赵亮嘴里又道出了一个十分新鲜的词儿。 第一百一十章 寻欢作乐 吧啦吧啦了一个时辰还多,赵亮终于停住嘴了。 他端起把凉透的茶水就一饮而尽,干得冒烟的嘴巴、嗓子总算得到了生命源泉的滋润。 眼睛还看着‘呆滞’状态里的何志辉等人,内中也包括他那小老弟赵辉,这些人都是现下中国最最具有代表性的读书人,他们的‘眼界’就只是一个大青果。 社会环境因素造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这种环境下生存长大的他们,想要消化掉赵亮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的科普,那还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呢。 不管是此刻欧洲各国的富饶,还是欧洲各国军力上的强大,以及被他们占据的那广袤无比的殖民地。——看看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以及英法的本土面积,再看看他们的殖民地,这种冲击感是排山倒海的。 还是赵亮言语里推崇的那种‘割殖民地之血肉以滋养本国本土之子民’那套不加掩饰的掠夺理论——这套殖民地理论太违背中国社会文化的价值观了,都是叫何志辉他们毁三观的猛烈冲击。 没有人能平平淡淡的接受这一切的! 而且期间赵亮还举了飞梭纺织机做例子,这项使得默默无名的赵家猛地圣眷加身的宝贝,现在早传扬开了,江南一带已经有新式织机为主的大工坊开设,连赵家都已经在悄悄准备呢,嗯,这是得到英廉许可的,加上在中国大名鼎鼎的红夷大炮的事儿,还有钟表等舶来品。这就叫赵亮的话显得很言之有物了,也有力的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那万里之外的西洋之地真的不是什么荒蛮野地。 从陈家别院出来,赵亮看了一眼沉没状态中的小老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从自闭状态里回过神来。 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整个人都恨不得能贴在车壁上。 回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嗯,科普的还是很到位的。一切事儿上是夸大其词了,但总的来说真不是胡扯的。 就像他说道了红毛国百姓的富饶,那依据的就是亚当·斯密的话。 在英格兰,没有一个人穷得穿不起鞋。在苏格兰,甚至最低阶层的男子也穿皮鞋,虽然最低阶层的妇女依然打赤脚。而在法国,无论男、妇,皮鞋都不是生活必需品。法国最下层阶级的男女,可穿着木屐或打着赤脚,走在人前,而无伤体面…… 兰德斯的《国富国穷》也说过,这一时期的英国,砖建的村舍,红瓦屋顶,身着毛料衣服,足登皮鞋,吃的是白面包。你们能够看见穷人,但看不到“可怜的人”;看不到饥寒交迫、面黄肌瘦的人;看到过乞丐,但没有一个乞丐没穿长衣和鞋袜…… 赵亮的记忆里,这个时代的英国百姓过的已经很不错了。依靠着殖民地利益,依靠着自身的工业革命,英格兰充分发掘了自身的本土人口潜力(还不满千万人),使得英格兰人进入到了一个只要肯卖力肯吃苦,就有你一口饭吃的状态。 这点从英国人的文盲率计数就能看出一二。在英国,就连农民的文盲率都下降到了50%以下,这是一个可以吊打满清无数遍的数据。 同时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英国本土人口已经渡过了维持最低生活需要这一时期,进入了增进物质享受的阶段。也就是指人们不再为最基本的生活物资而殚心竭虑,他们已经有条件去安心生活,有余力去改善自己的生存状态。 无论是茶叶、肉食的相对增加,还是服饰、窗帘、帷幔、花毯等纺织品方面的需求,自然也包括了人均识字率的迅速上升,这都能充分说明英伦三岛百姓生活的‘富裕’。 所以,赵亮真的没有谎话连篇,他只多是把侧重点放到了殖民地‘经济’上了,淡化了英国自身的工业革命因素。 毕竟殖民地的意义更能震撼人心么,也更容易被中国人想歪,更容易激发中国人的心。 什么受宗主国的经济剥削与政治奴役的国家和地区,什么是领土被侵占、丧失了主权和独立,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完全由宗主国统治、支配的国家或地区。 都是放屁! 中国人更乐意接受‘开疆拓土’这四字! 马车从城东门进来,走到十字街时停了下。自己大哥在府城里养了个外室的事儿,赵辉也多少有些耳闻,见马车没到松鹤楼呢就停下了,自然知道是自家大哥的缘故。 “想不明白,就慢慢的想。谁也没追你赶你不是?” 赵亮本以为自己说话会继续没有回音儿呢,说罢就准备提着早就备好的盒子下去。 赵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小弟会慢慢想的,以后有不明白的事,还要向大哥多请教。”然后脸颊抽了一下。因为他心里忽然的生出一个很冒失的想法,他想去广州府……求学。 自己大哥只是在扬州府听了那一耳朵,就懂得了这么多的海外事。他要是去广州府求学,那还不得知道的更多更明白啊。 不过赵辉是个好孩子,是个叫人省心的孩子,他知道这事儿有多么的不靠谱,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口来。 赵亮看在眼里没做多想。 “随时都行。” 摆了摆手,人就下车了。 柳氏见了赵亮来到,内心里有多么的高兴那是甭说了。 一别半年多,要不是赵亮的书信从没断过,她也清楚赵亮人真不在陈州,柳氏都已经赵亮把她给扔过墙了呢。 “姨娘啊,这您可要抓紧机会。您看这次,赵大爷一去就是半年多,多吓人呐。” 李婆子趁着柳氏准备热水的档口悄声说道。 柳氏脸上闪过一抹毅然,“妈妈放心,我晓得轻重。” 如果说之前的柳氏并没有为李婆子的言语说动的话,那么现在的柳氏就已然是下定心思了。 这半年的苦熬把她整个人的想法是彻底改变了。 这滋味太不好受了。 而她往昔的那种把一切都维系在男人身上的做法,也真太危险了。 虽然赵亮对她有过许诺,但一时的甜蜜,哪里抵得过半年还多的煎熬呢。 也亏得赵家没有趁机对她下手,要不然她连与赵亮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呢。 屋子四角都生起了火盆,房间又被蒸汽一烫,赵亮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人一点都不冷。 等饭菜上齐了,赵亮先舀了一碗煎焖鱼的酸辣鱼汤喝。 “你还别说,这一走半年多,还真想这一口了。” 陈州当地的煎焖鱼,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做法,乃是老百姓缺油少盐之下的智慧结晶。 就是在锅底刷上少量的油,把鱼拌上薄薄的一层面粉两面煎至金黄,再加入汤焖上即可。 做法看似简单,却汇集了穷人百姓们的大智慧。除了加葱、姜、蒜、盐等基本调料外,再有辣椒、花椒、胡椒、醋等调料,汤汁主要以酸辣味为主,绝对开胃,鱼肉很嫩,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一顿饭欢欢喜喜的吃完。抹了抹嘴,赵亮要说正事儿了。 他这次来可不是专门寻欢作乐来的,他还要说一说自己的婚事。 既然事情来了,赵亮就要积极面对,先就要安排好柳氏。 第一百一十一章 银子花的值了 “爷……” 柳氏发慌了。她没想到自己心里酝酿了好一阵儿的要求还没提出来呢,赵亮就先给她上了一道绝对的“噩耗”。 一想到传闻中新入门的主母对外室、小妾、通房的磋磨——李婆子说,柳氏就有点不寒而栗。 这一声‘爷’那是叫的千回百转,绵丽多媚。 “勿慌,勿慌!” 赵亮赶紧拍着柳氏的肩膀抚慰着说。 “都于你说了,爷是不会放你走的。还瞎自担忧什么?” 这次为了把柳氏‘安排’的明明白白,赵亮可是准备了相当一批财货的。 光白银就有上万两。 这点银子说实在的根本就没被赵亮放在眼中,只是短期内他手头上能够自由支配的银两就这么多了。 剩下的要么是带着铭文的官银,要么就是带着银号的私银。 安全起见,赵亮都是要过手处理一回后,才会拿到明面上使用的。 上万两白银再加上一批绫罗绸缎、精瓷布匹等,这足够叫柳氏安稳下来。不管是购买个小庄子还是开家货铺。 同时这个数额也很适合于现如今的赵家。 毕竟现在的赵家不是巩义富贵了n代人的老康家,而就是老康家的嫡出大少爷,拿出上万两银子和大批货物来安置一个外室,这也绝对是大手笔了。 门外头的李婆子已经在心中大叫‘阿弥陀佛’了。赵大爷真是个大爷,这手笔比她想的高出太多太多了。 上万两银子,这足可以叫柳氏够下一个一千多亩大小的庄子了。 现如今北方的地价,上等的水浇地一亩也不过十两银子上下,一般田亩的价格更低。 上万两银子在手,轻轻松松的就能买下一个千多亩地的庄子,这样就把田亩并拢一块了,更容易管理佃户。而余下的银子也能在城内盘下几个店铺,留一个自己做买卖,余下的都租出去,那又是一笔长远的收益。 这赵大爷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养人,可见对自家姨娘是真心的! 柳氏也不是真就不通一丁点俗物的富贵花,一听赵亮给出的‘安排’,那也是满心的欢喜。 这条件真的超出她预计很多很多了。 本来以为能有个铁饭碗就心满意足了,却不料直接捧上了超级豪华的大金碗…… 当天晚上啊,柳氏可不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的伺候了赵亮一回。 第二天赵亮起身去往知府衙门的时候,柳氏还浑身酥软的瘫在床上呢。 “赵公子?里面请,快里面请……” 知府衙门的差役一看到赵亮脸上就笑出了一朵花来。 这位爷出手大方是众人周知的事儿,可惜一去半年多光景,叫他们少了份赏钱。而且松鹤楼得到了皇帝的御笔亲书的事儿也早已传到陈州府了,小地方的小人物眼界不大,就以为这就是天了。再看赵亮的时候,可不就多了一层瞎眼的过滤镜? 赵亮这次来知府衙门,依旧是送礼来了。 他在扬州的时候,特意精选了一尊翡翠玉雕——三彩福禄寿瓶,专门要送明伦的。 这位富察家的大爷可是帮了赵家的大忙了。 虽然他的初始目的并不是帮赵家的忙,但赵家也不能不领情不是? 至少赵亮对明伦就挺感激的,后者的一系列做法叫赵家渡过了最危险的那段时光。 所以,即便那尊三彩福禄寿瓶耗费了他整整三千两银子,赵亮也甘之如饴。 嗯嗯,这个时候的翡翠虽然才被中国的上层阶级认可——雍正十一年,滇南的翡翠贡品得到了雍正皇帝的认可。 要知道能称为贡品的都是地方性最优质的物品。而一旦贡品得到了帝王的认可,也就意味着这件物品有了巨大的价值。 在明朝徐霞客游记当中就有写过翡翠,那时候人们还是勉强承认它是一种玉,对它的“价值”并不认可。 而雍正皇帝算是为翡翠被世人所熟知所认可打下了最初的基础了。 到了乾隆时候,翡翠的价值和社会认可度就有了进一步的升高,虽然还远不能跟后世或慈禧时期相比,但翡翠的档次也已经上升到玉器中的中间档次了。 也亏得只是中间档次,否则赵亮的三千两银子还真拿不下那尊三彩福禄寿瓶。 那瓶子可据说是出自扬州玉雕名匠之手啊。 赵亮的审美和鉴赏水准虽然不怎么值得信任,但眼前的这尊玉瓶给他的感觉却真心很好。 巨大的器身为一块完整的翡翠原石雕成,瓶身如同一枚硕大的寿桃,饱满丰盈,遍体的绿翠冰底,淡雅的紫罗兰色素裹全身,十分有贵气。瓶盖更是以黄翡巧雕五只蝙蝠团团飞舞,寓意着五福盘寿,翠玉雕琢的一只梅花鹿,扣衔桃枝,桃枝上硕果累累,谐音有“福禄”之意,蟠桃益寿,与“黄翡、绿翠、紫彩”的玉体“福禄寿”意义暗合,设计可谓绝妙。 更重要的是,整件作品透出一股雍容大气,堂皇富丽。 明伦看到之后果然喜欢,对赵亮的笑容都更增添了两分真挚了。 他都来陈州府这么久了,屁的线索也没能查出来。虽然明伦自负自己一直兢兢业业,半点也不敢疏忽松懈,可他知道上面人才不会看这些人。皇帝要的只是结果,自己拿不出结果来,那就是不合格。 虽然他才来了一年时间,虽然面上的明伦半点也没有松懈,可他知道,他的内心深处里已经拥挤进了太多的沮丧和失落了。 好不容易被皇帝姑丈想起来跑了趟差事,结果还没办好! 他明伦大爷今后的前程是再无明亮了。 如此的,借着机会多搞些钱财也是不错的。 就是可惜他之前摆出的模样太深入人心了,平日里几乎没人敢登门送礼。而且他也要在面儿上做好功夫,应对京里的眼线……,这钱财上的收益真心不多。 这样的一个知府大人,猛然看到赵亮捧来的重礼,那心里头岂能不高兴? 扬州玉雕,这可是乾隆朝最最负盛名的玉雕流派。那里是全国的玉器制作中心,还是宫廷玉器的重要生产基地。 乾隆三十一年,西域向朝廷进贡了一块大玉石,这块大玉石令乾隆想起了金廷标的一幅山水画《秋山行旅图》,于是下旨由宫廷玉作承做。然而,宫廷玉作的二十多名玉匠每天赶制,用了六个月日工,四个月的夜工,也只完成了区区二成,进度异常缓慢。无奈之下,乾隆下令将玉料运往扬州加工。 两淮盐政招募了3000名扬州玉匠。 历经四年后,作品方才最终完成。 三千名玉匠挥之即来,可见扬州玉雕行业的牛逼。 而赵亮看着明伦那一脸的欢喜,心中也是很高兴。三千两银子花的值了,只要这位高兴就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渣男 ps:国庆中秋赶在一块了,这真的很难得。大家节日快乐! “你这刚一返家,就给本官送上了如此重礼,意欲何为啊?”欣赏过玉瓶之后,神态欢喜的明伦终于想起了赵亮了。 上茶落座,明伦摆出官架来,向赵亮问道。可脸上全是笑容的问道。 赵亮当然回答的很得体了。 话里话外就表达了三个意思: 第一赵家是很感激明伦他的,知府大人的恩德赵家永记心上; 第二是他兄弟明年就要下场了,嗯,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知府大人一声,他兄弟明年二月里要参加县试了。虽然县试的考官是淮宁县的知县,但四月里的府试的主官是明伦不假啊。 而要不是更高一级的学政还不是赵亮能轻轻松松巴结上,他非把那学政也给打通关节了,叫赵辉能一次性的连过三关。 不需要太好的成绩,不需要做什么廪生,只要一个秀才功名即可也。 第三呢,才说到了柳氏。说自己在城里养了个外室,有两年时间了,爱之心切,舍不得放走,可现在家里正在给他说亲呢,他赵亮就准备给外室‘独立门户’…… 这些实际上都不是大事。 虽然哪一条外都不怎么合法,但这却就是眼下大清朝的现实。 地方上大户巨室的公子哥,只要文名不是太臭,疏通关节了,拿到一个童生的名分并不困难。 只要名次上谦虚一些,表要太突兀了,没人会上心的。 毕竟童生不是秀才,更不是举人么。 你地方大户可以轻松的搞定知县、知府,可督理一省学政的大宗师,那就很不好搞了。 这是一个品阶不高但却很清流能养望的位置。 能坐上这样的一个位置,那多半在士林中是有着一席之地的人。 这种人普遍都会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毕竟他们是清流,职务清贵,只要三年学政做满回到京城就基本都能升官。而等什么时候能熬到下到地方省份里去主持乡试了,这就彻底的熬出头了。 而给柳氏立一个单独的户籍,那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对明伦说,只需要招呼一声淮宁县衙户房的典吏,就足可以轻松搞定。 赵亮重点说的是第一条,连带着第二条都是顺带的,就更无需提柳氏的事儿了。 明伦这话听得舒服。 所以厚礼他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毕竟他真的对赵家抚照很大的么。 不过明伦的心情虽然高兴,但他依旧想不起来留赵亮吃一顿饭,只是随口给了赵家一个好处。 陈州府的民团办的兴旺发达,团总局也在陈州地界的份量大增,明伦虽然已经对自家的前途不抱啥希望了,可他还是要做好表面功夫的。那他下一步的做法就是准备把各县有牌面的士绅乡绅都引入团总局,给他们一个位置坐,如此也好加强加深官府与士绅贤达之间的联系。 赵家本属于可选可不选的角色,因为他家的资历太浅了么。 可明伦现在看在玉瓶的份儿上,决定许给赵家一个位置。 这等于是再抬了一手赵家。 将赵家从之前的龙路口一里之地抬入了整个陈州府的舞台上。如此一来,想必在龙路口里,得了大好处的赵家能把他的老对手张家给压得更牢了。 赵亮对此已经不觉得有啥大不了的了。 随着松鹤楼得到了皇帝御笔亲书的事情传到陈州府,现如今的陈州,又有谁不把赵家当做龙路口里的头牌? 之前仅仅是凭着民团上的差事才压过张家一头的赵家,现在立刻就稳稳的位居张家之上了。 而随着时间(和珅)的沉淀(飞黄腾达),老赵家走出龙路口里,登上整个陈州大舞台的时刻早晚会到来。 打知府衙门里出来,赵亮并没有立刻去知县衙门拜访,而是回到了松鹤楼,把空间里的银子取了出来。然后又去城东租了一间仓库,准备过两天就把绫罗绸缎什么的都运过来。 这些东西他就直接教给柳氏了。 “你今后可是要独立门户的。” “某种意义上说你就是这家的主人。柳家的家主!” “既然是主人了,那你就应该把所有的事都给担起来。” “不要怕做赔了,买贵了。放心大胆的去做!霍霍光了也权当积累经验!” “你总不能守着一个小庄子就小富即安吧?或者说你愿意自己的儿女只过着这种生活?” “你现在是进不了赵家的大门了,今后咱们的儿女就只能跟着你姓柳。你要是自己立不起来,那今后咱们的儿女可就委屈大了。” “别看现在的赵家还不怎么显山露水,你只看我的出手,心里就该清楚赵家的底子有多厚实。我可以打保票的说,再过个三年五载的,赵家的资产就能上百万了。等到咱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了,那赵家的资产只会比百万更多出许多来。到那时候一边是千万巨富家的公子哥,一边是个小地主家的少爷小姐,你觉得这事儿公平吗?” 柳氏脸色一会儿一变,那不管是柳家家主,还是百万千万,真的很刺激人。但再是刺激,在她听到公平俩字的时候柳氏也忍不住想骂娘。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本身对你就不公平着呢,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事情已经如此了对不对?” 赵亮搂住柳氏身子,边说边给她擦眼泪。 拿一个家门都不能进的外室来跟明媒正娶的当家太太做对比,柳氏的确该委屈。 “我私下里当然会给你银子,但你就不想对那康氏挺直腰板来吗?” “就算挣不了百万千万,挣个十万几十万的,你也能跟她分庭抗礼不是?” “赵家的银子可不是康氏挣得。” 为了激励柳氏,也是为了安抚柳氏,赵亮当了一回十足的‘渣男’。他这番话要是叫那位康家的大小姐听到了,后者非把赵亮拆骨剥皮了不可。 不过冥冥之中的柳氏也甭得意,因为啊,这番话赵亮早晚会对康氏重说一遍的。赵家的当家主母也必须劳动起来,如果他的亲事真就定了那位康家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今非昔比 汝州广仁堂。 药铺东家孟老爷亲自把贵客送出门外,态度亲切的简直望之如父母也。 “王老板。日后若再有这等的好山参,可一定要想着小弟啊!” 孟浩川也是要脸面的人,当着手下的面儿他不想太丢份儿,可面对着眼前这位大爷,他不能不跪的如意。这位大爷手里可是有人参啊,上好的人参。 别说汝州市面上已经很久没有品质这么好份量这么多的人参了,那就是在禹州都少见的。 自从满清入关以来,人参的价格就在逐年高升,因为满清皇家就好这口。所以内务府那群王八蛋就把关外和高丽的山参都给垄断了。 虽然人参的盗挖盗采问题日渐的严重,官商采参人相互勾结串通,在满清入关的这百多年中早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如禹州这种药材重地常年都可以见到人参。 但这东西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市面上能看到的山参品质与真正的好参也是有着难以逾越的巨大差距。 所以,明末时候才十几两银子一斤的人参到了眼下的乾隆三十九年,已经能常年买到八百里银子以上了,而且这还是宫中最末等的五等参的市价,就这还常年有市无价呢。 内务府将关外的野山参分为九等,一等者每支重1~1.5两,二等1两左右,三等0.8两左右,四等再次之,五等则为半两重。 这都是干参的重量,按照干参鲜参1:4的标准换算,那一等参出土时候都有六两重了,再参考一下‘七两为参,八两为宝’的老话,一等参的市价能买到六千两银子(一斤)以上也是应该的。 只有五等以上的人参才有资格入宫。这些一般人很难见到的珍品,清宫每年库存上缴或进贡的却可多达上千斤。所以,内务府储备的人参经常会有积压过多或受虫蛀的问题出现,如是的内务府便会上折子请命将积压的人参运到富庶之地发卖。 人参的价格就是这么的被内务府一手抬上去的,世人也吃这一口。因为有皇家光芒照耀么。 此次‘王庆’拿出的野山参,第一数量够足的,第二是五形六体皆绝佳,单体的重量也胜过市面上的同年份山参一等,但即便如此那也大多归属于五等参序列,孟浩川一千两一斤的价格也是叫王庆心动的。 “孟老爷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有好东西了怎会不想着广仁堂?” ‘王庆’摸了一下袖子里的银票,这是巩义康家银号的票子,在整个中原都能花的出去。富贵了二百年的康家在中原、关中和鲁西三地可是影响力巨大。 而这汝州就挨着河洛,乃是康家的腹地了,康家银号的票子在这儿有着无可争议的公信力。 眼前的广仁堂东家出手大方,钱更给的利索,哪怕他不需要来汝州探听消息,‘王庆’也不会丢了这个大雇主的。 虽然他拿出的山参绝对是豫西这一亩三分地里最棒的。 揣着三千两银票,‘王庆’带着身后一孔武有力的随从不紧不慢的回到了落脚的客栈。一路上心里美滋滋的。赵亮使人递来的人参他才出手了两成都不到,这要全部出售了,两万两银子可不是手到擒来? 这下不仅他来年的活动经费有了,连带着那几颗小幼苗的养料也充足了呢。 人还没有进客栈门呢,他就看到店里的小二哥在店门口探头探脑,见到王庆时候两眼更是闪放出金光。 “王老爷回来啦?”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这都是钱呐。“您出去不久,就有位小少爷找您来了,现在还在您院子里候着了……” ‘王庆’包下了一个院子。 “哦!”‘王庆’很满意这小二的服务态度,抖手抛出了一块碎银子。 小二高兴的接过了。 这两天光是从这位王老爷的身上他就赚足了一月的工钱了。 ‘王庆’已经知道是谁来‘拜访’自己了,他这次来汝州,明里是他和俩仆人,暗地里还有儿子彭炳康跟着,因为要打听那位康家大小姐的事儿么,这种活儿还是叫儿子亲自做更好。 彭炳康这两天就是在找人,早几个在孟家做过事的人儿,然后那银子把他们的嘴给撬开。 不提父子俩在院子里汇合后的表现,就说此时的陈州府的龙路口小民团,那已经是一片沸腾。 因为赵家正式发话了,他们要从民团中选出三十人来做护院。 虽然这里头能真正去赵家新宅的人并没有几个,余下更多是要分去赵家下面的产业里当保安,但这对民团的壮丁而言那也是‘一步登天’了! 他们本来只是龙路口的佃户平民,就比如张大麻子,他家连饭都吃不饱。 可现在他如果能被选中了当护院,哪怕只是保安呢,那一年下来的收入都足够养活家里人了。 而他家的老婆孩子也不全是残废,只需要稍微的种几亩地,家里的日子就能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即便这次他选不上,日后呢? 张大麻子觉得整个人都更有奔头更有方向了。 张松年张松岭兄弟再次凑到了一块,再次愁眉不展开来。 之前是赵家的松鹤楼得到了皇帝御笔亲题的消息传回后,张家就彻底的被赵家压过了。但张松年张松岭也熄了跟赵家一争长短的念头。 这就是‘皇’字的威力! 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张家虽然被赵家压过了一头,可是在龙路口里,张家依旧是最大的地主,他们家依旧有数量最多的佃户。 谁也不能忽略了张家在本地的重要性! 别看赵家手中握着三百团练,可张松年张松岭兄弟相信,团练这东西不可能长久存在下的。 那明伦当政的时候团练可以有,但下一任知府当政的时候呢?谁敢说团练就还能有呢? 这就跟苦逼作者一样,有一本书成绩不错,咦,赚钱了,可谁敢保证下一本书的成绩就依旧好呢? 所以张松年和张松岭兄弟心里是不急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姓赵的竟然给本没有‘出路’的民团练勇找到了一个更光明的新‘出路’,这下子赵家的实力就真彻彻底底的全方位碾压张家了。 因为谁都知道赵家的产业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松鹤楼可是得到了皇帝赞赏的酒楼,那岂有关门倒闭的时候? 而赵家只要一家家酒楼的这么开下去,日后需要看家护院的‘人’就只会更多。这种人岂不也是赵家的‘佃户’? 这叫土地为本的张家如何能比啊? 而他们又哪里知道,如今的赵家,不管是赵老爷子还是赵爹,亦或是天命之主赵大爷,都早已经不把张家看在眼里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乡贤名绅 ps:删了几个书评,原因是什么就不说了。 赵家的纺织工坊就设在龙路口里,里有三百张新式织机,这至少就需要三百个织工。能不能在龙路口里就地消化掉那还很难说呢。 原因是什么大家都明白,在这个时代里招收女工,那是很困难的。 而豫东地区又不是江南那种纺织重地,连很多男人都会操作织机…… 同时呢,飞梭纺织机运作起来后,它每日所需的纱线也要远超过旧式织机。就龙路口里附近人家所产的纱线数量,根本就不足以供给赵家工坊的所需。 为此赵家还特意组建了一支商队,早在十月里就开始囤积纱线了,并且在豫东多个州府县中设立了货栈。 他家的这一连串举动自然很早就引起了龙路口里许多人的注视。 只是赵家还没有开始招工,而本地人也几乎想不到会有人搞纺织工坊的事儿。这种事情在整个中原都几乎没有的。 这儿的‘纺织行业’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哪怕是以孟布闻名的怀庆,那里棉纺织业发达,所产“孟布”在朱明时期就已经成为了北地数省的驰名产品,西至甘陕,北至边墙,收布特多。 可哪怕是怀庆府里,纺织工坊这种事儿,也根本就不存在不。 孟布的生产至今依旧是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大大小小的布商于各乡镇集市收布,历时之久都长远的无法考究了。哪怕有质地不一,重量不一,宽窄长短不一等种种麻烦,那也没人想去搞专业的纺织工坊。这种事儿根本就不在中原广大商民百姓的考虑中。 所以,在时间进入到腊月后,在三十名护院被挑选完毕之后,当赵家放出消息说,要在来年开春招募三百名纺织工进工坊做工,那消息都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球! 这可跟饭店、货铺不同,赵家的这一行为简直是开创了陈州府‘纺织行业’的先河。如果陈州府真的有纺织行业的话。 但赵家给出的工钱可不低。 而一些脑子灵活的人,更已经想到了新式的飞梭织布机。 赵亮当日‘指’着地球仪说的一些话,这段时间已经在陈州府悄悄流传。 毕竟当日在场的李桐也好,赵德安也好,那背后都是有人的。 更别说赵亮在周家口开的铁匠铺这短时间里一直在打造弹簧,这些消息他并没吩咐要保密。 陈州府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松鹤楼’那块御笔亲题的招牌是怎么来的了,知道了赵亮本身的‘监生’名头又是怎么来的了。 现在赵家忽的要开纺织工坊,聪明人自然会猜到‘事实’! 可是猜到了事实他们也没办法学习,英廉能对赵家网开一面,这一是因为新式织机本身就是赵家所献的,二是因为内务府制造新式织机的弹簧相当一部分来自赵家的供应,三就是赵亮与和珅的良好关系。 如此英廉才网开了一面。 赵家得以赶上了进度,勉强追上了第一批‘企业’的尾巴,办起了自家的小作坊——才三百张新式织机,那可不就是个小作坊么。 但陈州府的其他人家,那就是羡慕的两眼充血,也一点屁用没有。 新式织机的生意,内务府的怎么也要把持个三年五载的,赚足了银子才好放手。 在此之前,这东西简直就是没有‘专利权’的专利,不给内务府交足银子,谁敢上手? 赵家提前公开消息,这是为了就近的男人能趁着年前的档口,多跟家里的老婆老娘学学纺织,毕竟工坊在龙路口,赵家还是‘就近取材’为主的。 所以有底牌在手的赵家根本就没把现在的张家放在眼里了。赵家已经今非昔比了,可老张家却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不提三百民团,只说这三百织工,那何尝不是赵家的‘佃户’啊? 只这些人在手,赵家的潜在势力就稳稳的碾压了张家。 再加上民团的影响力,呵呵,短短一年的时间,赵家就已经把张家甩出了十里远。 那张大麻子就是小张寨的人,那就可谓是老张家老巢的人了,家里租种的土地也是老张家的。甚至往上数个三五代人,都可能跟张家有着一些血缘。但现在你要去问问已经被选中当保安了的张大麻子,问他是姓‘张’还是姓‘赵’,看他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生存面前,肉眼可见的实际利益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张大麻子已经是‘赵家’的忠实拥趸了。 然后学校的事儿就也被提到了眼前。 先就是梁姥爷家私塾的事儿,一系列改革瞬间引爆了整个龙路口里,等到过年的时候,梁家学堂的名号都已经要传遍整个淮宁县了。 赵家的大手笔赢得了无数人的喝彩声。 这是助学向学,这是真正的造福乡梓啊。 跟着梁家学堂一块传扬开的就还有赵亮这位赵家大公子的名头。 赵家大爷在临清的时候不幸遭遇到了清水教起义,但又有幸逃脱生天,所以他大难不死,当散财以积福。 在梁家学堂偌大的名头遮掩下,赵亮要半个技校的事情就很不显山漏水了。 虽然赵亮搞得是免费入学,只是学成后要为赵家效力n个年头。这从本质上讲是很利于穷人家的孩子的,但那也要看后者教的都是些什么? 切菜炒菜,这是当厨子的,赵家的本业。 算盘写字,这是当账房先生的预备役。 还有铁匠、木匠、铜匠、皮匠,全都是赵家已经进入或即将介入的行业。 它们在读书人眼中也通通是上不得台面的行业。 包括赵家在龙路口里开设的‘仁和堂’大药房,赵家为什么就跟远在汝州的康家扯上了关系?那就是因为仁和堂大药房的药材都来自康家的药行。 里头有赵家重金请到的沈丘刘家子弟,刘炫打理。 沈丘是淮宁县的临县,位置偏西南一些。那儿的刘璐算是百年来陈州地界首屈一指的名医了。 59岁时赴京应试,受荐为康熙以周口黑驴胶治病奏效,遂声闻海内,雍正即位,封为文林郎。 刘炫是刘璐的四世孙,自小不求仕进,爱钻研医书。虽然水平上还差祖宗很远,可在陈州府本地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赵家倒是很想把李茂盛、赵学敏都请过来,再不济吴蓟也行啊,可人家谁理会赵家啊。那都是举国闻名的大拿。 仁和堂里坐堂的大夫还有好几个,儿科、妇科、内伤外伤、跌打损伤,是各自所长,更有各门各类种类齐全的药材。 赵家并不指望它赚钱,而只是为了造福乡邻。 老赵家已经很有钱了,那就更关注自家的名声了。 ……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接连遭受到沉重打击的张松年、张松岭兄弟,已经彻底自闭。 老赵家这一招接一招的,打的他们是根本无力招架啊。 就过年前这一个月里的几个动作,老赵家真就已经是淮宁县真正的乡贤名绅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氏宗族的未来 什么是乡贤名绅? 肯为乡里乡亲花钱的就是乡贤名绅。 这一点上老赵家几人看的都很明白。 这就是最浅显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就是有投资才有收获的道理。 赵家能这么顺理成章的晋级,就因为他们花了大钱了。而且他们还很有先见之明的把第一笔钱花在了‘教育’上。 这招比之修桥铺路施粥放粮更能叫读书人get中。 邀名买利,莫过于此罢了。 很多人都能想明白的,只是他们没那个资本做到罢了,只是他们舍不得去做罢了。 赵家银子来的容易么,又因为根基浅薄,花钱买声望与他们家乃是绝配。 赵亮这一阵子忙的屁股都不沾地,可他知道赵家的根基正在一点点被夯实夯稳。 ——不是说老赵家在龙路口在淮宁县甚至是陈州府的声望地位,而是老赵家掌控的实际力量,可以影响到的人口。 即将结亲的汝州康家的主家巩义康氏,那就是赵家需要效仿的对象。 后者富贵了两百年,十分之有钱。从前明时候康氏靠河运起家,再以现在的田亩固本,客栈钱庄为两翼,康家主脉的资产绝非眼下赵氏可比拟的。 但作为穿越者,赵亮一点都不眼红康家的资产,只要上头有靠山照着,就凭赵亮一肚子的奇思妙想,七八十来年里成为大清首富那是易如反掌。 什么‘富甲三省,船行六河’,什么‘头枕泾阳、长安,脚蹬临沂、济南,马行千里不吃别家草,人行千里尽是康家田’,亦或是‘河里行的康家船,岸上种的康家田,路上跑的康家马,栈房里借的康家钱’……,等等俗语,虽然说明了康氏的兴盛,但赵亮真就看不上眼。 这种发家致富的方式太普通了。 赵亮有太多的法子弯道超车了。 可是这康氏立足巩义二百年里经营下的良好名声,那一套接着一套刷名望的手段,却绝对是赵家说要学习的。 自从赵亮要与康氏的旁支结亲,他可不止叫彭功昌去打听结婚对象的为人,他自己在周家口也跟不少人打听过康家,周家口很多人都知道巩义康家的,尤其是山陕来的商人。 还有一些是河洛的商人,说起康家来是无不翘起大拇指。 赵亮私下里总结了一下,大致就是好善乐施——那修桥铺路、施粥放药都是小手段,人家出钱出粮帮官府赈灾。 黄河十年九涝么,康氏就出钱出粮使灾民度荒求生,不仅给自己积下了大德大声望,还极大地讨好了官府。 现在康氏家族的族长康大勇就是直隶州通判官衔,他儿子康云从比赵亮也大不了两岁,头上也顶着了七品文林郎的散官衔,这可比寻常商人捐官捐来的虚衔牛逼多了。 康家还独资修筑巩县圣庙,大大讨好了当地的读书人,当官的就没有不喜欢的。 黄河决堤,康家依旧大把出银子,乐输己财修筑黄河堤坝。 这些在整个中原都是有轰动性的善举壮举! 极大地提高了康家声望的同时,也极大的太高了康家的自我逼格。 更别说康家还时不时的‘抹消’族人和乡亲欠债的账目。 如此的,于官于民,于远于近,康家的名声岂能不好? 虽然都是拿银子砸出来的!可康家人明显很善于砸银子不是? “赵家要好好的学习啊!” 就在老赵家接连放出的大招中,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底了。赵亮这阵子忙的是连轴转个不停,他要去去周家口盘账啊。 年底了,谁家商户都要盘账不是? 彭功昌也寄来了回信,赵亮都只是简单的浏览了一遍。看后脑子里就只剩一个意思,这康家的大小姐真有够厉害的。 康家内外事物她是都有涉猎,胆子奇大。对内她敢一碗药要了那个生下男胎后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分的姨娘的小命,对外她敢轻车简行的跑去禹州药行去盘账! “厉害!” 这不能不叫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而且看到这位康家大姐是因为她同父异母的小弟亲娘不安分老实了,才果断出手的,赵亮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他将来的图谋是极大。家里头有把龙椅等着儿子们去你争我斗,这本身已经够残酷的了。这要是连内宅也不安宁,在儿子们开始互殴之前老婆小妾们先就斗的不可开交了,今天你死的,明天她亡的,那儿子间的争斗可就很容易演变成死斗! 这是赵亮绝不愿意看到的。 他宁愿娶一个能震着后院的母老虎,横竖他只会是打虎的武松。 庶务处理完后,年节就到了。大雪纷飞中,赵家上下是开开心心的过了一个年,不管是谁都觉得今年年节过的是一个舒坦如意。 自家的发展一帆风顺,财源广进。 而儿孙中也想出和睦,就是往年最叫长辈们发愁的赵亮的婚事,也确切的有了眉目。 汝州的康员外还是很满意赵家的条件的。 无论是从家资基业,还是从赵家的家风——对外好善乐施,内部家庭和睦,自己那个厉害女儿能嫁进赵家,那都算是享福了。 虽然外头都传赵家大爷的身子骨不怎好,但就是这么一个身子骨不好的人,却整日里南了北的奔走,他身子骨就真的不好么? 赵家的当家太太更是个难得的和气人,早早就放出话了,儿媳妇一进门,她就要交管家权的。康员外想着自己那个厉害女儿,觉得如此的婆婆真乃自家闺女的绝配。 所以,康员外真的是很乐意很乐意。 之前赵家仁和堂开业,康家就有人在场,知道了赵家年前的几个大动作后立刻传回汝州,以康员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赵家的图谋。 这才是长远富贵的法子啊。 所以年前时候双方就已经交明了心意。就等着年后走礼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赵老爷子赵奶奶赵爹赵妈等解决了心头大事,那岂会不乐呵呵的? 就是赵亮也极高兴。 因为,过年了,大赵庄很多在外做事儿的人都纷纷回家了。 这些人在听到梁家学堂和赵家技校的消息后,果然没有辜负赵亮的期望,那家家户户的都愿意给儿子报名。 这不止代表了赵氏宗族的整体上进心,更代表了赵氏宗族的未来更比现在强,这些才是老赵家的基本盘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酸 前文里说了。赵家的族亲中不少都出门在外做上小生意了。 赵亮对他们的特殊供给并非无限量的,所以这些赵氏族亲在外头都是大生意做不起来,小买卖却很风生水起。 从卖卤味到卖盒饭的,从熬牛羊汤的到卖胡辣汤包子馅饼的,可以很负责任的说,那绝对的人人都在赚钱,户户都在‘发达’。 而这些人家有了钱之后,有的人家目光长远,两三年前就已经把儿子送入蒙学了。 这是因为大赵庄里有那好多个现成的例子。 就比如说赵丰、刘树生等人,他们能在赵亮或赵家的产业里当上管事,独当一面,那不是因为他们跟赵家的血缘关系更亲近,或是跟赵亮的私人感情好,而是因为他们个个都识文断字。 有这样的例子在眼前,经济有所宽裕的赵家人,还真有不少人家的孩子已经上学了。当然了,人有不同,选择也各不同,那也少不了有人就爱埋头苦干的。 但再是愿意埋头苦干的人,今年回大赵庄时也发现了风向苗头吹向何方。 反正现在大赵庄的下一代,那就是条件允许的——上过蒙学认得字的上梁家学堂,条件不允许的——大字不识几个的来赵家技校。 哪怕前者要交束脩,日常学习中的书本费用和笔墨纸砚耗费也不少——学堂五个班,每班的前十名才免交学费,前五名有奖学金——可对大赵庄的家庭而言也不算啥负担。 有了这样的下一代人,等他们成长起来后,那即便不可能个个都是人才精英的,可只要被赵家吸纳进自家系统中后,那都会极大的巩固赵氏的根基。 技校也是一样。 这一手学校技校,一手何志辉他们,再有飞卢、起点这等出身的仆人补充期间,赵亮已经在遐想十年八年之后的赵家‘人才奔涌’的无限风光了。 而此刻的萧家,却是一阵闹腾。 萧娘子一家自从跟着赵亮来到龙路口里后,那就暂时在龙路口里安家了。 赵亮并没有立刻把萧记的茶点推上大舞台,而是先拿萧记的茶点当礼物赠送四面八方。 虽然受众面不多,却立马就在陈州府打响了名头。 谁都知道,赵家的餐饮业又多出了一张王牌了。 南方的苏式扬州糕点又如何? 后世的稻香村不也是打南面来的吗? 只要好吃,不分南北,都有人买账。 萧娘子也凭着高超的手艺,在赵家体系中彻底站稳了脚跟。人家这可是真本事,去到别地儿,照样牛气哄哄。不像松鹤楼的那些个掌勺的,任哪个离开了‘特供’,水准都要大降。 萧娘子也不多事,一家四口连带着两个丫头,就老老实实的等在龙路口,静候赵家吩咐。 前后一俩月的时间,别的不说,萧家的一双儿女却已经把面积不大的龙路口市集给混熟了。尤其是萧云,毕竟是男丁,出入方便。加上人生的俊俏白净,嘴也甜,在左邻右舍很混得开。 而萧家人口少,萧娘子对仅有的独子疼爱有加的同时,也从不拘着他。毕竟日后的萧记还要由萧云来继承,要是养成个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内向性格,可是不美。 但萧娘子从来没想过自己儿子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自己妹子跑出去了大半天。 “无法无天了是吧,招呼不打一声就敢带着你妹妹跑出去?你自己才多大,你妹妹又才几岁?你能看牢吗?要是遇见拐子被拐子拐走了怎么办?猪脑子!” 萧娘子指着儿子的鼻子大骂,铁青着脸,利索的抓起边上的尺子,对一边瘫坐在椅子上的丈夫说:“你可别护着他,我今天非要好好地给他点教训不可。” 萧娘子的丈夫姓梁,早年也是个读书人,只是没读出个明堂来。自从当年的大火把他搞成废人之后,梁书生就更加的疼爱自己的这双儿女了。 之前萧云不招呼一声就带着妹妹往外跑,当爹的自然也生气。可现在一双儿女都安然回家了,萧娘子也指着儿子的鼻子大骂了一通,又挥着尺子狠打了好几下手心,他心里头起先的那点气儿早消没了。看着儿子已经被打肿了的掌,只剩下心疼了,埋怨道:“你好好和他说,非得打成这样,云哥儿不哭了,日后再出去玩耍记着跟爹娘说一声。还有你妹妹年龄太小,可不能随便带出去!” “我……,我不是玩耍去了,我是去学堂了。呜呜呜,我要进学堂,我就要进学堂!那里的蒙学还有女先生,妹妹也能受教。”萧云也才十岁,挨了几下狠打,就哭得鼻涕眼泪都分不清了,手掌心红彤彤一片。 儿子手心红彤彤一片,别说梁书生看了心疼,萧娘子也心疼。她与丈夫成亲十二载,也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着萧云能将萧家发扬光大呢。 可也正是平日里宝贝,现在才愈发发狠。小孩子犯错了,不狠狠的给个教训,他们就记不住! 只是她虽然面不改色的叫萧云疼着双手去面壁思过去了,但萧云的话还是记在萧娘子心里的。 “梁家学堂……,倒不是不可以叫云哥进去。” 梁书生清楚,自己妻子对赵家给出的待遇很满意,也乐意离开仪征那就是非之地。所以,就近几年看萧家是只能是赵家手下的一个兵了。 如此情况下,萧云能去梁家学堂也不是不可以的。虽然那梁家学堂里只就近聘请了几个秀才当老师,扬州府长大的梁书生也打心眼里看不上中原这边的秀才水平,哪怕他连个秀才都不是。但这就是江南读书人的傲气! 有点像新世纪中原、齐鲁、川蜀等几个高考困难省份,对于燕京和几个边疆省份学生的感觉。 但梁家学堂里有不少的赵家族亲,不少人与赵亮赵辉都还没出五服呢。 萧云要是能跟他们熟识了,那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萧云现在才十岁大,不叫他读书又能叫他干啥呢? “阿雨也去,既然那儿有女先生,那就一块送去!”反正现在的萧家也给闺女找不到好的闺阁塾师。 萧云萧雨听了都十分高兴,萧娘子看着兄妹俩却有些发愁,自己的孩子素来待得娇惯,可要是进了学堂…… “到了学堂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了,对赵家的族亲表少爷表小姐之类的要小心一点知道不,可不能跟他/她们拌嘴打架。” 萧云根本就不当回事儿,萧雨年龄不大却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父母是在心疼自己和哥哥,仰着脑袋反安慰他们:“爹娘,我和哥哥都知道的。赵家是东家,要让着他们。” 女儿懂事的话叫梁书生眼眶一酸,萧娘子的气也彻底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酸。 第一百一十七章 豫西南的‘躁动\’ ps:靠,中午有事,多喝了点,一觉睡到现在。 鲁山,青条岭。 章二虎身影终于出现了,前方石头后突然钻出了大哥章乐。 看见章乐,章二虎兴奋的挥着手,然后脚下一个打滑,噗通摔个仰八叉。 二月虽还春寒料峭,但冰雪已经消融,这几日青条岭上就跟下了大雨一样,山间小路不是一般的湿滑。 不过章二虎一点也不在意,这下山上山路上,他早跌了四五跤了。 爬起来就高叫着:“大哥,好消息,好消息!” 整整在山窝子里熬了一年,终于到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几十里外的山沟沟里的李山、李阳等也凑在一块正聆听着李大木的诉说:“听说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转运使估计是因为齐鲁那边去年闹了好大阵仗,叫上头不高兴了。所以才下了这令。” 在彭功昌的宣传中,齐鲁清水教起事已经被归类进皇汉了。 “不过总管虽然下了令,但也不是拿咱们兄弟的命不当回事儿。咱们这边实力单薄,上头也没想着叫咱们闹得跟齐鲁那边一样大,只是叫咱们尽力而为!” “而且过几日上头还有一批支援要送到。叫咱们先勾画勾画,等支援送到后,再行动!” 因为过几天赵亮要去一趟汝州,正好顺道去一趟鲁山。 嗯,赵家跟康家已经在走礼了,速度还相当的快,纳采(媒人上门)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问名了,也就是求女方的年庚八字,要合八字么。 赵亮虽然会跟他们一块出发,但他是‘隐身人’,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的,自然不会参与到问名的事儿中。他只是‘有事顺便’外出了一趟。 长辈们倒也体量赵亮的那点小心思,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现在根本没什么事儿,有空闲了。 而这就叫赵亮有了很长一段自由活动的空间! 虽然他已经给了彭功昌足够的‘银子/人参’做经费,但一切事儿还是需要他亲身走一趟的。 这因由就跟他年中的时候还要跑一趟沂蒙山一样。 在满清重点盯梢的情况下,想要把大批的粮食物资安然的送到山上,没有赵亮的金手指,怎么可能成功呢?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 从鲁山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汝州的赵亮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打算在客栈里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夜里。 他准备趁着夜色去康家转悠转悠。 可不是要去‘打劫’的,而是想看一看未来媳妇的模样。 只不过情况出乎他的预料啊。 “爹,你干嘛不让我去?”康莞大叫着。这跟她的名字可真有些不协调。 “去什么去。你一个姑娘家的,跑到几百里外去打听……打听……”康员外手都在抖,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康莞要去龙路口打听赵家尤其是赵亮的情况,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当爹的还能害你不成?我不都已经叫人打听过了么?那赵家里里外外就没一点不如意的。”康员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他也是真这么认为的。 甚至他都认为要不是那赵姑爷癖好惊人,这么好的女婿轮也轮不到几百里外的康家。 康莞这闺女他是自幼疼爱,到了要裹脚的时候,康莞哭的要死要活的,康员外心疼啊。而且当时他也只有这一个独女,内心里未尝没有待将来万不得已了就招个上门女婿的念头。 康莞不愿意裹脚那就不裹了。 后来康员外他的宝贝儿子出生了,那招上门女婿的念头自然就打消了。但闺女也大了,性格也养成了,再改谈何容易? 更别说康莞还有一双大脚! 就跟赵家发愁赵亮的婚事一样,康员外也不知道为闺女的婚事愁掉了多少脑细胞。 这回因为仁和堂的药材生意康家跟赵家有了联系,赵家人听说了康家大小姐的情况下后就派人来探他口风。康员外真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那赵家就是一分聘礼都不给,他都愿意拿出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把女儿嫁出去。 现在六礼都已经走了两个了,那八字拿回龙路口了,就不可能有不合适的说法。那就是真不合适也必须合适。也就是说,赵家的聘书很快就会送来了——六礼第三步纳吉,就等于是订婚,自己闺女这个时候要去龙路口打听姑爷的为人,这要传出去了,连巩义的康氏女都要蒙羞的。 “如意个什么啊。我可听说了,那赵亮年纪小小就不学好,这几年一直养了个外室在城里。”康莞翻个白眼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康员外惊讶了,这事儿他早就吩咐过了,一定要瞒着大小姐的。 “您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是知道了,我不放心!”康莞说着就向她娘求援道:“娘,您也说说话啊。您就真不怕女儿我进了虎口狼穴啊?” 一直作壁上观的康太太禁不住笑了,怕打着自己女儿,道:“我叫你胡咧咧,口无遮拦的。哪有姑娘家这么说自己婆家的。” “你爹没有骗你,那赵家真就是一百个如意和心。” “你那婆婆也是个难得的和气人,上头的老太太更是个好相处的。” “至于姑爷么,少年暮色,他年纪也有那么大了。放在别家里的,早开荤了。保不准孩子都已经有了。而且姑爷从头到尾也就只那一个,身边丫头一个收用的都没,这已经是难得了。” “何况你那婆婆也早有说透,城里的那个,这辈子都甭想进赵家的大门。你这丫头进门就能掌家,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康太太说着说着都有些眼红自己女儿的好命了。 像当年她进康家大门时候,被头上的婆婆压得死死的,尤其是生养了康莞后,婆婆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康员外房里抬姨娘,康太太心里险些都要呕死。 不过爹娘的这些劝说并没有说服了康莞。 郏县县城。 这是从汝州去陈州路上要经过的一个点,过了郏县就是襄城,然后就是郾城,从郾城一路向东就到周家口了。这一路上都是官道! 赵亮揉了揉自己眼睛,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与自己擦肩错过的那人,就是康莞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诱饵 “少爷——” 飞卢发觉赵亮停住了。 “我后面的那拨人,你去盯着他们!” 赵亮能确定那人就是康莞,这位康家的大小姐还是出来了么?不过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位将来的正室老婆的样子很有点狼狈啊? 但想到她身前身后跟着的男仆女婢,康家那未来岳父应该是同意了吧。要不然康莞怎么会带着这么多下人? 康莞进了院子后人就瘫在了椅子上,左右俩贴身丫鬟一个去张罗热水,一个则忙给康莞捧来一盏热茶。 “姑娘……”碧螺有些担忧的看着康莞。 自家这位大小姐的胆子着实的大,老爷太太都不允许了,她自己还偏要来。不过自家姑娘事情想来考虑的齐全,借着老爷太太去上香的机会跑出来了不说,还‘假传圣旨’把家里的家丁护院也带上了。 就是这马不停蹄的一路从汝州奔到郏县,太累人了。别的不说,就碧螺本人,下车的时候那身子骨都是松软的。 “没事。再坚持坚持,等到了襄县就好了……”康莞有气无力的说着。 不提这边赵亮跟他未婚妻的事儿,把视线转去鲁山。 如今的鲁山已经跟陈州府很相似,各乡镇民团都已经建立了起来,只不过就跟苏和泰当政时期的陈州民团一样,鲁山的民团也是妆模作样的居多。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经济不允许,不管是当地的富户,还是当地的贫民。毕竟像赵家这种冤大头那是十分十分罕见的。 第二就是当地的匪患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几乎都消失了。 人们感受不到威胁,自然的就没有强烈的意愿去搞民团搞团练了。 如是,当李山、章乐、王福三股人马突然杀下山去的时候,那还真是狠打了鲁山地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等到鲁山县官府反应过来的时候,三股人马已经‘满载而归’的退回了大山里。 鲁山知县已经不再是那个爱作秀的官儿了,这就跟淮宁县的知县张穆一样,二人都去支援边疆建设了。 新到任的鲁山知县跟苏和泰来当知州的时间差不多。 俩人也都是捡了个大便宜,过去一年时间的安稳叫他俩都以为山里的匪患已经烟消云散了呢。 骤然听到有‘大批’山贼下山打家劫舍,那不管是鲁山知县,还是汝州城里的苏和泰,都顿时不安起来。 二人的反应也很一致。 鲁山知县接到消息后就集结了手中的百多号衙役和白役,还招呼了一些民团丁勇,大致上二百人马,就直奔‘受灾’地区了。 苏和泰接到消息后人也立刻点起了一部分绿营驻军,大约也有一百来人,就直奔鲁山。 但等他赶到鲁山时候,李山、章乐他们早就藏进了茫茫大山之中。 如果是其他州县,面对这种情况官府怕早就放弃了。 天下多的是杀不完的贼寇,哪怕是社会最繁华昌盛的时候,深山老林中依旧有山匪盗贼出没。 这是谁都明白,也谁都无法解决的事情。 可现在这儿是鲁山是汝州,这地方与其他地方有不一样。 是以,不管是苏和泰,还是鲁山知县,那都不敢轻易打道回府的。 既然不能回去,那他们就只能进山了。 鲁山县西北的普救关。 马蓝河南岸的两座大山夹峙而立,中间那道缝隙所在就是普救关。两千多年前它曾为楚国北扩疆域时所建。上置楼橹,下设铁门,屯兵驻守,按时启闭,极具威势。 但现在其关门则早已不复存在了。两千多年的时光摧毁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里只剩下一些过道残墙,基宽三米,门洞东西阔两米、南北长一丈。 只剩下了一个‘普救关’的虚名! 不过虽然失去了昔日的威武,但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隘天险依然存在。普救关门洞东西两侧与高耸入云的万丈石崖相连,关门北属伊阳县,由河卵石垒砌的台阶,宽五尺,五十余级台阶直通马蓝河岸,而后通过吊桥才能渡河。关门南为鲁山县界,直礕悬崖向下,道路沿着峭壁上呈之字形盘旋直入深沟底部。 两千多年前就沟通着伊阳和鲁山两地之间的古老通道,跟着败坏消失的城关一样,渐渐的埋没在了岁月的长河/荒草枯叶中。 此刻普救关北的伊阳县地界里,马蓝河岸上,一派荒草枯树中,大几十号人马正隐蔽在其中。他们全都是百姓打扮,手边却放着刀枪棍棒,隐隐的分成四拨人马,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好人’。 现在这些人全都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所事事下许多人已经呼呼睡起了大觉。 他们已经在这儿等候三天了。 在几天前,是五天或者是六天,他们在各自的当家的带领下,或乔装百姓或趁夜而来,全都偷偷摸摸的集中在了普救关。三天时间了,这地儿一丝烟火都没生,大几十号人都是喝凉水啃干粮。错非是之前当家的就已经做了安排,说是上头的贵人有令,他们要干票大的,他们这些人早就嚷嚷起来了。 这四队人马都清楚自己头上有人的。 要不然他们去年是怎么度过难关的呢? 那么多的粮食物资被悄悄送到山上来,竟然没留下任何痕迹,有如此实力的人要还不是贵人,谁还是贵人呢? 可即便是如此,现今的这些人也都没了心气。 二月份是没有之前冷了,可天天喝凉水啃干馍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还不至于发闹,可之前来时的冲冲兴气却已经被时间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现在唯一还能保持着高昂心气的主儿,就只有这四股绺子的当家人了。 姚安、章乐、周坤、王福,赵亮手心里的五棵幼苗,除了李山在外头引诱追兵,其他的四股人马是都已经聚集在这儿了。 李山的名头最大么,所以当他留下痕迹之后,那不管是鲁山县令还是苏和泰,都跟闻到了腥味儿的苍蝇一样,死死地追缠着,赶都赶不走。 哪怕李山早有准备,这几日的奔逃也叫他手下又损失了三个人,更叫一个活口落到了苏和泰的手中。 苏和泰自然不会一刀把人杀人,他严刑拷打一番,很是从活口嘴中撬出不少话来。 那里头最叫他心动的就是去岁那些突然出现的大批粮食物资。 这种手段在现如今大青果官员的心目中,似乎已经成了某个组织的代名词! 获得了如此重要信息的苏和泰,就更不会放过李山了。 所以,后者这个诱饵做的十分漂亮!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本官心切了 “大人,前面,前面就是普救关!” 鲁山知县气喘吁吁的来到苏和泰跟前禀报,脸色很是难堪。作为鲁山的知县,他出发前或许还不知道普救关在哪儿,更不知道普救关的地理地势。可随着李山逃向愈发的明显,他身边那些衙役白役哪里还能猜不出李山的目的? 普救关的确是一个让李山摆脱追兵的好地方。 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别看李山他们现在只有十几人了,可只要他们卖力拼命敢战,在普救关还真就有可能能挡住他们这群乌合之中的追击。 那地方地理地势太险要了。 平常都没有人往来。 连同伊阳和鲁山的道路又不是只有那里的一条道,两千多年光阴变幻,地理地势,河流走向,早已经跟当初不同了,当地的老百姓山民都不愿意走普救关。 “普救关?” 苏和泰插了一把额头上的明汗,“普救关怎么啦?那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追,追——” 对普救关好无了解的苏和泰大手一挥,反正到时候拼命的又不是他苏和泰。 鲁山知县把头一点,好的。追就追,反正死的也不是他这个知县老爷。 普救关北面。姚安、章乐、周坤、王福,四个人围坐在苇席搭成的一个棚子下,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嗑。 忽见执哨的王贵跑来报告,说对面山头的那颗树倒下了。 王贵是王福的亲兄弟。 姚安四人对视了一眼,章乐、周坤、王福仨赶紧起身跳起,按照约定,他们就该行动了。大声的招呼了手下人等,就往普救关的关南奔去。 他们要赶在清军抵到之前,在关南山坳里埋伏起来,等到清军的主力下到普救关下的时候,再从后面包抄偷袭,把清军留守后路的队伍给打散了去,争取把他们全赶进关南山道的深沟底部,两头扎进,把他们堵在里头。 如此的,四人中实力最强的姚安所部配合着李山部,在普救关顶上阻击清军,章乐、周坤和王福三部加一块也几十号人在后头包抄阻击,前后都极具有地势地利,清军想不被打的满头是包的就脱出身来,那是不可能的。 打的好了不说能把追来的几百名清军给全部吃掉,可至少也能撕咬下极大的一块肥肉来。大大的灭一把清兵的锐气,扬一把他们的威风! 他们只要两边守住了路口,见天的就往下头扔石头,都不知道能砸死多少清兵衙役呢。 “唉,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在在这地方窝憋了三天,休说是弟兄们没劲,就是我也乏了。”姚安平日里是一个很好吃很爱享受的人。这可能与他的出身有关系,穷苦人家出身,这种人苦怕了也苦够了,那一遭有条件了,可不就爱抓着‘奢侈’不放么。往日在山上那都是无肉不欢的。 不过那时候是有条件的,鲁山西边的伏牛山中野物可不少。但现在在这儿窝了好几天,连火都不能生,打再多的野物又有个屁用? 他摸了摸自己嘴,只想着清军能赶快来,他这几天遭‘苦’生出的闷气就要好好的发泄发泄。 “可不是,千盼万盼总算是盼来了。” 姚安身边的喽啰也在叫着,连着几天烟火不生,啃干粮咸菜啃的他们舌头都起泡了。 苏和泰一行毫无防备的就一头扎进了深沟里。 等身后响起了喊杀声和枪炮声,苏和泰才陡然意识到不妙。 那些抱头逃窜来的官兵叫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己被堵在普救关关南的深沟里了。 虽然这深沟的底部还有一片阔地,谷地面积并不小,前明时期的普救关寨的残迹还清晰可见。 但后路北断,前路也不通,他们现在俨然就处在了一个‘死地’的境地。 之所以苏和泰还能静下心来听留守后路的鲁山知县哭诉,那不过是因为军中上下带的还有几日的粮食,暂时不需要考虑断粮的事情。而且他也能肯定过不了三两天,外头的人就能知道。因为他自从进山来就每日皆与山外保持联系,这联系一旦断了线,外头的人可不就知道不妙了么? 一个知州,一个知县,还有一个绿营千总,外头的人怎么敢不来救援? 到时候援兵一至,这现下的困境自然就解除了。 所以苏和泰知道自己注定不会有事的,他只需要在这儿待上几日罢了。也所以他此刻才有闲心来愤怒的质问鲁山知县。 “大人明见,大人明见啊。实非下官和手下的衙役民丁贪生怕死,乃是贼寇火器犀利。” “他们不止有鸟枪火铳,更有小炮在握。”鲁山知县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那小炮观之不大,炮筒长不过两尺,炮口粗只似杯口,前有二爪撑地,许只三五十斤重量,两名贼寇便可轻松抬炮于山中奔走。 可火力却十分强劲。 一炮激发,无数弹丸喷出,散如满天星撒,又似一张大网铺盖罩下。凡被命中者,如受鸟枪枪弹一般,轻者受伤倒地,重则丧命。” 鲁山知县是一个纯正的读书人,并不知道这种小炮在明朝时候有一个‘虎蹲炮’的称谓。是戚继光当年对付倭寇时的一大利器。但苏和泰可是‘文武双全’,一听知县的诉说,就立刻想到了兵书中所记载的虎蹲炮。 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就他从‘兵书’里所知,这种小炮体轻易跃,每放在二三十步外,对于无甲的倭寇或是轻甲无甲的北地蒙古骑兵,有神效。 而如今苏和泰他所带领的这支乌合之众,恰恰就是虎蹲炮最喜欢的无甲部队。 “该死,该死。本官一着不慎,今竟为贼所制——” 向普救关攻击的绿营兵理所当然的败退下来了。上头的人都不需要跟之刀枪交锋,只需要将一颗颗石头木墩顺着路径往下扔去,就已经砸的清军一头包了。 加之背后传来的坏消息,绿营兵军心大乱,带队的千总索性就带着尸体伤员退了下来。然后这千总就从苏和泰这儿听到了如此的噩耗,自己一屁股坐在石头墩上,意兴阑珊。 这还怎么打么? 前面的贼人连枪炮都还没用呢,只扔石头就把他们扔下来了,这要再用上那种虎蹲炮,他们还打个屁啊。 乖乖的在底下等候几天,等着外头的人来救就是了。 苏和泰面临这般的境地自然也很束手无策。看到那绿营千总如此不给力,自己也只能乖乖的缩在深沟底部,以待援军了。 “大人如此奔波,于山中追击贼寇七十里,前后擒杀贼寇数十人,更于贼人口中查明此贼僚皆皇汉反贼之属,如是才有鸟枪虎炮,已是劳苦功高也。……” 鲁山知县打仗拼杀不行,但变着法的揽功推过,却是一把好手。 苏和泰阴沉的脸色都因此而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此言甚是。是本官心切了,急于擒拿贼子,方中了这等圈套!” 第一百二十章 终于来了么? 苏和泰汇同鲁山知县领着几百号人追击山匪贼寇,结果却落入陷阱,人数远远比贼寇多的官兵衙役反被贼人堵在绝地数日之久,还是得了外边的援兵搭救,才得以逃出生天…… 有彭功昌在那盯着,苏和泰的‘糗事’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至少在民间是遮掩不住的。 没等赵亮跟在康莞后头回到周家口,那消息就已经从汝州传到陈州了。 “彭功昌这事儿干的漂亮!” 虽然这只是小打小闹,甚至都没有撂出皇汉的招牌,可在中原,在豫西南,这已经是绿林道上的传奇一幕了。 当事情彻底的传扬开后,参与作战的李山等五人都将在豫西南绿林声名大噪。 而这就是他们今后‘茁壮成长’的本钱! 同时这样的事情也会小小的伤害到满清的威望。 就跟清水教起义一样,虽然这是缩小了无数倍后的效果,但意义是一样的。都是在打击满清的统治,都是在挖满清的根基。 赵亮知道自己的这点小打小闹于满清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他一点也不着急! 急什么呢? 时间还长着呢。 和珅和大人还没发迹呢,赵亮赵大爷也还窝憋着呢,他的‘嫡系’人马都还没有建立起,那有必要为一干‘旁系力量’的发展壮大着急吗? 赵亮很沉得住气。 这两年先就这样吧。 包括运河一线的梁行舟也是这样。 瞅准机会了就干上一票,给满清捣捣乱,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最好叫满清一次次的在豫西南、在运河上搞大清洗,就跟之前清洗齐鲁的漕运九帮一样,搞一次那就废了齐鲁漕运的‘半壁江山’。别看现在齐鲁漕运的新帮主已经纷纷就位,漕运九帮似乎已经彻底恢复了。实际上那影响大着呢。 那只看梁行舟这阵子陆陆续续传来的细把消息,那就知道影响有多大! 新近被满清官府一手扶持上马的帮主们根本没有昔日老帮主们的权威,漕运九帮现下烂的就跟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 至少对于梁行舟这个于齐鲁漕帮有深入了解的老人言是这样的。 拿银子开道,他已经在整个齐鲁漕运中初步建立起了一张情报网络。 各帮的漕船什么时候汇聚,什么时候装船起航,什么时候走到哪里,又或是外来的漕船什么时候赶到什么地方,梁行舟已经向赵亮打了包票了。 这就足够赵亮动手脚的了。 毕竟他的‘行动’从来不是单纯的依靠武力的。 有这样的成就,最近几年这么着就行了! 毕竟赵亮的家底太浅薄,没有足够可用的人手在握,他就是把李山他们每个绺子都养的兵强马壮的,那队伍就真是他的么? 这就跟眼下的王伦一样。 赵亮到了入夏后就要去齐鲁了,看一看临清那儿重新恢复的松鹤楼,再去济南府转一转,少不了还要奔走一趟沂蒙,给清水教军送去大批的粮食寄养。 后者在沂蒙山区里根本就筹集不到足够他们耗用的粮食物资。 那这支队伍可以说是赵亮在养着的吧? 可赵亮能说那支队伍是他的人吗? 显然不能。 他就是在清水教内部发展了再多的人,那忠于王伦的清水教义军,依旧会占大多数的。 所以现在的赵亮,一步步的夯实根基才是第一。 龙路口,松鹤楼。 康莞一行前脚从前门进去,赵亮后脚就从后门迈了进来。 一路上很安稳。 毕竟康莞带的有家丁护院,路上就是有那不安分的,也不会不长眼的瞄向她。 “大爷,您就这么继续跟下去啊?” 飞卢很不解。 这眼看着康家的大小姐都到周家口了,再进一步就是龙路口,到了龙路口,自家大爷在陈州府城里金屋藏娇的消息,那还能瞒得过这位大小姐吗? 赵亮在陈州城里养个外室的事儿,他可并没专门的去隐瞒。从他老娘指天咒地的叫他答应不让柳氏进门的那一刻起,赵亮在外头养个小的这事儿,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你以为她就真的啥也不知道么?” 现在的康莞内心里对赵亮的意见绝对不会小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做赵亮是她,他也一样心中不痛快的很。 所以啊,去找康莞坦白身份,赵亮觉得是下下策。保不准还能叫人恼羞成怒呢。 就放她去打听一切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吧,最后再视情况而定。 “大姑娘,这松鹤楼的味道真是绝了。甭管大菜小菜,还是热的凉的,都是一绝!”随行的护院中有人是来过周家口的,那两道招牌菜的味道显然是征服了他,如今对着康莞是赞不绝口。 “嗯,我早听说松鹤楼的名字,还知道贵东家的大爷自己整出来了不少名菜,什么爆炒鸡丁、鱼香肉丝、水煮鱼片、酸菜鱼等等,近来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大河两岸了。” 爆炒鸡丁就是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麻婆豆腐、水煮鱼片等一块吧,都是赵亮自己倒腾出的‘新菜’! 内里最大的特点就都是重油重味。 至于说川菜少了这些个代表作后会不会缺席后世的x大菜系之列,赵亮才不管呢。 “在老家我倒是尝过爆炒鸡丁和鱼香肉丝,这会儿有幸来到了正宗所在,自要好好的品尝。” 松鹤楼是赵家发迹的根本,这么短时间里就开了这么多的分号,还开一处火爆一处,必然是有独到之处的。康莞很清楚这点,所以她更要好好的品尝品尝了。 “去把你们店里的拿手菜都给本姑娘上一份来。告诉后厨,都拿出看家的手艺来,做得好了本姑娘还有赏。” 小二哥脸上刹那间就笑开了一朵花,“客官您就等好吧!” …… 远隔数百里外的鲁西某地。 手中不缺银子花销的梁行舟这段日子过的很是舒服,对于皇汉对他的安排,也认的干净利索。 这天他正酒饱饭足的躺在睡椅上哼着小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慵懒味道。外头传来了手下人的声音,很快一人就疾步走进房间,在梁行舟耳畔悄悄的说着什么。 后者两眼立刻圆睁,那里还能见一丝懒散。 “终于来了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是要手撕小三儿? 梁行舟自始至终都藏身于运河,一直来都没有离开过这快危险之地。 这里是他的老根据地,地理人情全都熟悉,藏身在此未必就不安全。 而皇汉交于他的任务也就是监察运河上的每一批漕船,尤其是今年年初的批次。 这对梁行舟来说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他很有信心完美的完成它,甚至这个‘简单’的任务还叫梁行舟隐约的洞悉了一点‘皇汉’的虚实。 ——他们在大运河一线或许有很强的力量存在,但那绝对不在江南。 否则漕船北上这等完全无法遮掩的消息怎么还需要自己来监察? 赵亮都没想到自己的命令下还隐藏着如此一个‘破绽’,可是他在江淮真的一个人手也没的。 被他从清江浦请来的淮扬大厨,留在龙路口里的这两位,平日里除了给老赵家烧菜外,最大的一个任务就是用赵亮提供的那些特供调味品来处理淮扬菜。 什么时候这俩位的研究告一段落了,能用那些特供来为注重鲜活,口味平和,清鲜而略带甜味的淮扬菜锦上添花了,那时候才是赵家的松鹤楼入驻江淮的时候。也是赵亮真正开始涉略江淮一带的时候。 而至于赵亮为什么总是今年年初的漕运,原因也很简单,京城里缺粮啊。 整个十一月份、十二月份,中原行省的新任巡抚徐绩都在拼命的搜刮各地储粮。 嗯,徐绩齐鲁巡抚的位置丢了,因为中原巡抚何煟病逝,乾隆就把徐绩挪到了中原,而后缴进孔雀翎示儆。 徐绩来到中原的第一件事就是筹粮。 不仅官方储备的大批粮食被征调走,他还从民间刮走了不少粮食,凭白的叫这个冬天里的中原粮价上浮了三成还多。 然后他又征调了大批的民夫,由驻军押送,沿着陆路官道,一车车的送往京城。 燕京城里的户部尚书王际华内心里直淌血,辗转一千多里陆地运粮,一路上人吃马嚼,又有风雪催逼,就算官道平坦,沿途也有各地官府在接应,中原的一石粮送到京城时候依旧是连一半且都不足。 这还是因为沿途官府准备了大批草束豆料,大大降低了运粮队马匹牲畜的所需。 对比人丁的胃口,这些牲畜才是真大胃王。 往年西北征战时,运送粮草艰难,那一是路难行,二就是千里无人烟,沿途根本就没落脚点供粮队补给所需。 必要时候只能拿珍贵的粮食来喂马,那耗费才真大上天了呢。 虽然这样一来就相应的加重了沿途各州府县官府的负担,间接的增加了北地老百姓们的负担,可是户部中央也真转移去了一部分压力。 就算如此,燕京城的粮食供给也出现了短缺,或许缺口并不是很大,可市面上谣言四起,各个粮店粮行的售粮价格一日一变,那股紧张的情绪席卷整个京城,可不叫幕后的东家老板们各个赚的盆满钵满的了? 赵亮都叫人盯着呢。那做的最过火的几家粮行粮店,看他日后再去京城了再怎么收拾他们? 清廷高层们都很清楚这些谣言的背后是什么人在作祟,但他们想的并不是去处理惩罚这些背后捣鬼牟利的人,而是视而不见,转而研究如何平息谣言和民间恐慌情绪的问题。 那么怎么才能解决问题呢? 恢复漕运,让一批批的漕粮接连入京,那就是最好的办法,最佳的选择。 这也是赵亮叫梁行舟盯紧了第一批漕粮的原因所在。 梁行舟传来的消息是第一批粮船已经在清江浦准备起运了。 虽然齐鲁比江淮距离京城更近,可是因为清水教起义那场大乱,还因为现如今沂蒙山里的对峙与厮杀,齐鲁本身还需要大批粮食支援呢。就是想挤出一点支援京城都做不到。 那满清依靠的就还是财赋重地江南。 几个月过去,虽然那儿的气温也不阳光明媚,但清江浦还是筹集了一批粮食。 等到二月里运河冰雪融化,就立刻送往启程送往京城。 赵亮收到消息的时候,怕那清江浦的漕船已经起航了。 “大爷,车马行消息,康家那位要去府城!” 飞卢的声音有点奇异。 就是赵亮听到府城两个字后,都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在内心里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这不是要上演手撕小三儿的戏码吧?” 赵亮咧着嘴站起身来,可不能真叫康莞杀到柳氏哪去。 “少爷……” 飞卢看着大步离去的赵亮背影,现在是不是要备马啊?先去府城通知柳氏避一避啊? 是的。在少年的心中,那位康家的大小姐乃是未来的正牌少夫人,柳氏又是什么身份,二者之间的身份高下立判,先天上就有不平等,自然是柳氏该去避一避才对。 但赵亮显然跟飞卢想的不同,他直接拦下了康莞。 “告诉你家的大小姐,赵亮求见!” 护院直接张大了嘴巴。眼前这人他见过,不是在赵家,而是在来陈州的路上。 可现在他说自己叫什么? “赵亮?” 如果他耳朵没出错的话,那应该是这俩字吧?而如果他脑子还没成浆糊的话,这俩字就是他家姑爷的名字吧? “别傻站着了。去告诉你家大小姐,什么事儿也该是我们俩谈。” 这句话几乎敲定了赵亮的身份。 护院忙把人让进门,然后自己一溜小跑的来报康莞。 碧螺、红霞都张大了嘴巴,护院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也就是说,那姓赵的先就去汝州打探本姑娘了?” 这可真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不,不对。不能这么说,要捋一下先来后到的关系。 康莞眼睛里是直放杀气。 这要是因为自家在龙路口的这两日里露了痕迹,叫姓赵的寻上门来,那也罢了。毕竟他们从周家口一路赶到龙路口,对赵家多方打听,她本人还亲自去了一趟赵家在龙路口开的茶馆,品尝了近来在陈州大名远扬的萧记点心。 不愧是赵亮花重金请来的高人,确实好吃,的确有真才实学。 而且那萧娘子有丈夫儿女,年纪也比赵亮大不少,显然不是姓赵的动了花花肠子…… 要是说因为这些留下痕迹,被赵家找上了门来,康莞也就无话可说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 护院都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脖子,大小姐的眼神太凶了,“小人敢保证,那赵大爷,小人真在郏县见过,在郾城也见过!” “那你还不把人给我请过来?” 康莞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浑身杀气四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未昏男女 一对闻名已久却‘一面’也没见过的男女终于见面了。 就跟飞卢内心里已经将康莞视为少夫人一样,康家的下人也早已经把赵亮视为了姑爷。 不分男女都很是毕恭毕敬。 特别是康莞房间里的俩丫鬟,上茶转身离去时,都隐隐的看了赵亮一眼,那眼睛里全是掩不住的担忧。 赵亮可不会觉得这俩丫头是在担忧自己。 她们心中怕是更担忧康莞吧。 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女性注定是弱势的一方。 一旦两人说不拢,闹将起来了,那外人看了也只会说康家的不是。 毕竟谁家的未婚姑娘要都跟康莞这样‘没规没矩’的,那还不要天下大乱啊?纲常伦理还要不要了? 这几日里康家人对赵亮了解了很不少,知道他早年是一个‘读书种子’,但这几年早已经化身为商界精英了。 赵家如今的产业几乎就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这样的人能是个善茬么? 不过龙路口本地人都说这位赵家大爷很‘弱不禁风’,乃是当初落水烙下的病根。今天一见庐山真面目,倒也真的是很麻杆。 可只要有脑子的人就会继续接着想,这样一个瘦弱单薄的人,还能几年里东奔西跑,一家接着一家开店,他身子骨就真不好么? 这可是赵家的长房长孙,一直都极得赵家疼爱的主儿。 反正赵亮的形象在康家人心中是很好的。是一个有一定的文采,能力十分出众,年纪也不大的有为青年。结合赵家的架势,这样一位姑爷配他家的大小姐,真的挺好。 但现在看么……,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 康莞上下打量着赵亮,这体型真的很有迷惑力,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常年奔波在外,费心竭力于商场拼杀的人。 做买卖有多困难,她可是清楚的。 对于赵家这几年里的发展,康莞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那真的是进展神速。短短几年就叫赵家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地主发展到今日还要盖过汝州康家一筹的地步,这般神速的发展她别说见过第二家了,那之前都是闻所未闻。 可是她对赵亮能力再是认可,这都不足以掩盖赵亮在男女事上的缺点。她可不想自己还没进门呢,就多出一个庶子庶女,且还是外室生养的。 她这个在汝州都大名鼎鼎的康家大小姐,竟然嫁给了一个养外室的男人,说出去她都觉丢人。 “跟了本姑娘一路子都没表明身份,很好玩是吧?现在是听到我要去陈州城了,你就着急的蹦出来了。你对那个贱人还真上心!” 康莞毫不遮掩自己要去陈州府城的目的。俩眼珠子继续冒着凶光,她有种被绿的感觉,更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而后者远比前者更叫她感觉着愤怒! 女人的绿帽子算什么?康莞长这么大,见多了男人纳妾娶小,天底下哪个男人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左拥右抱才是他们的追求。 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一个个恨不能学皇帝老子,来一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就比如他老爹,那要是纳一个小的就给她娘戴一顶绿帽子戴,这些年下来她娘都怕被绿帽子给压死了。 在这个年代里,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偏还要原谅他的滋味,那是大户女眷的标配。 可后者呢? 只要一想,她心中就有一股羞辱感。有种自己像小老鼠,被大猫玩弄的感觉! 康莞是真把赵亮给恨上了! “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我都没见过你,我怎么知道你就是康家的大小姐?也就是你到了周家口又到了龙路口,这么瞎打听事儿,我这才料到了你的身份。” 赵亮的解释还是很及时很有必要的,他这么一说,就能感觉到对面康莞的目光少了一层狠厉。 “至于城里的那个么,你完全可以忽略么。我不知道我娘有没有给你家说过,柳氏这辈子都不会进赵家大门的,将来她便是有了孩子,也一样只会姓柳。我这么说,你能消消火气吗?” “孩子也不姓赵?”康莞震惊了。两眼圆睁的看着赵亮,“那个柳氏,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啊?” 连孩子都不姓赵,这太狠了吧。 康莞彻底被震惊了。 往日里她所知道的一些大户人家,很是有从外头认会私生子的事儿。虽然那私生子在大院里也不会得太多的好处,地位比之府里平常的庶子庶女都底下,但好歹姓氏上一样。谁家都不愿意平白无故的把血脉流落在外的。 可眼前的赵亮…… 康莞一百个也想不到赵亮对自己的‘私生子他娘’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又会为之下多大成本。 赵亮还指望着将来拿柳家当幌子,发展自己的核心力量呢。 且只要柳家发展顺利了,孩子做柳家的大爷大姑娘,怎么看都要比在赵家当庶子庶女强。 而为了不在今后的年月里显得太过扎眼,分散一些产业,叫之‘独立’发展,那也是很自然的。甚至他都不敢保证,如‘柳氏’这样的主儿,今后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不一定非要是赵亮的房内人,也可以姓曾姓任。 赵亮的两个姑父,未来也能‘独立’发展的。 大姑父可以往物流行业发展,也就是这个时代的车马行、水运与镖局。因为任家本身做的就是车马行这一档,只是规模比较小,与赊店孙兆庆孙老板家的顺隆车马行是不能比的。但好歹也属于业内人士! 车马行南北东西都可以发展,水运则只能往江淮长江一线发展,因为黄河上飘得全是康家船;镖局更是一个需要官府来认可的行业,要是没有官方背书,镖局别说是壮大发展了,那就是能不能立足都很难说。 但只要和珅发达了,这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而小姑父则可以做货商。从茶叶到粮食,再到布匹丝绸等等,他都可以做。 有了物流上的便利,不做批发商可就太亏了。 小姑父本业是做茶楼的,曾家分家之后他就去陈州城了,在北门外开了一家茶楼。经营的不好不坏的。 赵家发迹之后,在涉及到那茶楼一行时候,就整个的都交给小姑父打理了。 虽然赵家的茶楼茶馆一直没什么大发展,但也算中规中矩的吧。 小姑父这几年眼界开阔了,见多识广了,只要背后有本金支撑,与大姑父家相辅相成的,似乎也不是啥不可能的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登徒子 “你叫柳氏自立门户?可大清没有女户啊?” 康莞并不同情柳氏,这可是个小三儿。但在听到赵亮连儿子都不叫姓赵时,女人心软,还是禁不住对柳氏生出了一丝怜悯。 这人啥眼光啊,怎么就攀上了姓赵的这个没心的人呢。 两人继续就这个问题谈下去,因为回过神后的康莞对赵亮的话有些不信任,这年月里,可是很少有大户人家容忍血脉外流的事儿发生的。 然后赵亮就说了柳氏自立门户的事情。 康莞惊诧了,大清不像汉唐宋明,没有女户的啊。这点她小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她那个庶弟还没出生呢。 如果当时的康莞爹娘都死了,那康莞就是户绝之女,按照大清律,户绝之女享有家产继承权的前提是同宗后继无人,“户绝,财产果无同宗应继之人,所有亲女承受。” 可康家的同宗是枝繁叶茂的巩义康氏,那地方的男丁不要太多。 所以那种情况下要发生了,康莞注定只会被他名义上的继兄弟给好好的供养起来,日后长大了再给出一副嫁妆打发了出去,而家产她是一根毛也摸不到的。 “汝州康家虽然不比巩义的康氏,但也家产上十万贯,康员外子嗣艰难也非秘密,多少人都盯着你家呢,你一个弱女子,也没有甚强力外援,想要顶门立户,怎么可能?”别看巩义康氏的影响力非常大,但盯着汝州康家最紧的怕就是巩义康氏了。 “但柳氏不同。她就是一个外室,声名不显,无人盯咬着她不放,且她背后又有我在撑着腰,只要钱财使到了,立下户籍自然不在话下。 大不了等日后有了子嗣,立马就换了家主就是!” 话说到这里,那就等于是什么都说开了。 虽然赵亮觉得自己跟康莞之间半点不像未昏男女在相见,没有一丁点的旖旎,反而更似一对未来的合作伙伴在谈条件。可话谈到这儿,他也能断定康莞的心意了。 这位康家大小姐对婚事没什么抵触,那他就继续往深处里说了。 “事实上你嫁给我挺好的,咱俩挺合适的。” “首先你性格上有点强势,嫁到别家,夫妻长辈的相处间未必和睦。” “但我赵家不一样,先说长辈,我娘我奶都不是那强势的人,你一进门管家大权就教在你手,只要你自己立的起来,你就是赵家后宅的定海神针铁。” “再说我。我今后少不了要奔波在外,后院必须安定。男女事上我可能有些……那啥,但我绝不想看到一个乱糟糟的,相互之间斗的跟乌眼鸡一样的后院。” “我需要的是一个上下有序,安定平和的后院。” “这就需要一个绝对立得住的女主人。你,挺合适的。” 康莞听到这儿嘴角已经翘起了一丝来。上下有序,安定平和,可以啊。只要上下有序了,那就必然会安定平和不是?而只要上下有序了,姓赵的裤腰带再松,那也没什么。 赵家就是开饭店的,还怕家里多双筷子不成? “上下有序,这可是你说的!” 康莞双目直视赵亮,说话间带着一股虎气,好似又在说,你日后要是拿这话当屁了,就别怪我也拿你当屁! “上下有序,嫡庶有别,这话我都能给你立下字据!” 赵亮起身走上前了两步,靠近康莞说道:“你只看我赵家的发展速度,你就能想到赵家日后的前程了。这要是后院闹得不可开交,嫡庶斗的难解难分了,那我百年之后,赵家还能得好?” “巩义康氏是怎么分配财产家权的啊?我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么?” 汝州康家就是从巩义康氏里分出的一支脉。当初康莞的曾祖那也是康家那代人中的嫡子,可又能怎么样?上头有个哥哥。他不像一辈子对哥哥唯唯诺诺,那就只能外出另立一脉,那时候康莞的曾祖又分了几个钱? 什么嫡长拿大,胞弟拿下,康莞他曾祖拿到的只能算九牛一毛。 所谓的大清律法规,那只有在当官的为你做主的时候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大清律,要是没官员在背后为你撑着腰,那就是一张废纸。 所以康氏家族内部现在足足有十九房之多。那就是一代代康氏没另谋出路的嫡子所留。 康莞听到这儿觉得自己真可以放心了。 这姓赵的甭管多渣,可只要自己大权在握,子孙后人又有保证,那他就是一等一的良配。 “何况我婚后也不会太拘着你。你在家中不也涉猎外务么,到了赵家,理顺了家里那摊子事儿后,你要还想做买卖赚点私房银子,那就尽可以去施展手脚,我绝不拘着你!” 只要康莞有真本事,赵亮尽可以放手叫她去释放自己的才华。 康莞眼睛瞬间闪亮了起来。“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赵亮距离康莞更近了,十八岁无丑女,何况这丫头本来生的就漂亮,固然称不上倾城倾国色,但放在后世也是女神一枚。 毕竟康家人都富贵二百年了,基因大大的被优化。 那生的漂亮的人,再差也不至于生出个无盐女来。 “我一直就觉得这世道对女人太压抑了。三从四德太绝对,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是扯淡!” “要不然,我也不会有那个癖好不是?” 赵亮已经站在康莞身前了,目光看向她伸出的双脚。别看是顾名思义的大脚,可赵亮瞧着这脚也不大啊。 康莞却好似被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的将双脚收回到裙底,红霞飞满脸颊,瞪大眼睛的怒视着赵亮:“登徒子!” 只不过这怒,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赵亮好整以暇的看着康莞,这美人娇怒也是漂亮。 “我这算什么登徒子?我要真是登徒子了,现在就把你搂在怀里了。”说罢丢下了一个物件,人就哈哈笑着跑出去了,身后立刻就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摔着了的声音。 “呸,不要脸的!” 碧螺、红霞俩丫头连忙跑进来,就看到自家大小姐满脸绯红的正坐在,两手攥着个什么东西,地上还摔着个茶盏。 可细看自家姑娘的模样,那也不像真被气着了啊。 “看什么看,还不把东西收拾了。” 自始至终,康莞都没叫俩丫鬟看到她手心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洋人制的金壳嵌珠珐琅怀表。 直径一寸左右,厚三分,金壳珐琅表盖,外缘镶嵌一圈漂亮的珍珠,中间镶嵌一颗大红宝石,精致华丽。珐琅上面西洋人物花卉鲜艳夺目,有漂亮的侍女,有的天真烂漫的儿童,有色彩斑斓的花卉,还有正中间c位上的怀抱婴儿的圣母,虽然是多姿多彩,可放在此情此景里,叫康莞如何不羞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运河水鬼 没能好好的欣赏到美人娇怒的画面,赵亮心中有点小遗憾。但今日与康氏女的会面,总体上说是一具有历史意义的巨大胜利。 虽然进程上出了点小差错,那最后被赵亮抛下的怀表,本来该是他正儿八经送给康莞的礼物,哪曾想……,那啥了。 不过总体上还是完美的。 心情大好的赵亮很快就得到了新消息,康莞不再准备去陈州府了。 但很快的,他就又收到了一个新消息,康家大小姐固然是不去陈州府城了,可她却要回去了。 赵亮得知消息的时候,康莞都已经上船了。 “大意了!” 龙路口码头上,看着船影早已经消失的水面,赵亮心中说着。 嗯,龙路口之所以叫龙路口就是因为有一条河经过,这是沙河的之流。从这儿乘船也能直接到周家口,再从周家口走水路到郾城,进入汝河河道,一路上也能顺顺利利的抵到汝州。 汝州虽然多山,但这里跟沂蒙山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有水流。而汝河再是不大,却也能通航。 萧娘子现在就每天都带人做好了茶点,然后一分为二,一部分走陆路送到陈州、归德,再远的话就不行了,恐怕茶点会坏掉。另一部分则被送到周家口。 “你立刻点上一小队人,追上去,沿途护送。”赵亮对飞卢命令道。后者一抱拳立刻就去了。 一小队人也就是十个人。 现在的龙路口民团,人丁之心尽在赵家手中,那真就有点赵家私兵的味道了。 等他从龙路口回到大赵庄的时候,不管是赵爹赵老爷子,还是赵妈赵奶奶,都云里雾里的套他的话,想问出点什么。 毕竟赵家是龙路口绝对的no·1,那里出了事,很少有赵家不知道的。 康莞在龙路口’公开‘打听消息,赵亮又来遮遮掩掩的,那怎么会叫他们不知道? 抹了抹鼻子赵亮笑的挺尴尬的,这事儿叫他怎么说呢?只能保证一切都结束了,都和美了。 长辈们也没有追根究底,那还真善解人意。 至此赵亮算是解决了当前最棘手的问题了,伴随着赵辉不出意外的通过了县试的喜讯,赵亮的当务之急就在运河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允许这些粮食被运到京城的。 至于怎么才能搞定他们,硬来是不可能的。 第一批漕船有一百多艘,每一艘上十个人,还有兵丁沿途护送,赵亮就是把手心里的力量全部都摆出来,也难成事。 那火烧呢?用油? 他空间里还储备着不少油料。 可想想也是不可能,因为他不可能跑到每一艘船上浇油。而直接把油料倒进运河里,然后放一把火…… 不考虑油料能不能真的在水面点着的问题,只说这样做所需求的量,就已经超出了赵亮所有的数额。 别看运河不是太宽,可至少也有十丈呢。 “所以就只能委屈自己了么?” 站在运河边上,凉风依旧,纵然头顶阳光照撒,嗖嗖的冷风也吹刮的赵亮直呲牙咧嘴。 他并没有对长辈说自己外出要干嘛,但他知道后者多半是怀疑他去汝州了。赵亮不解释,长辈们这样想也正好叫他省了借口。 闪身钻进了空间里,还是这里暖和。如此的直到傍晚时候,一支船队缓缓驶来。 这里并不是济宁、临清那般的商业重地,这里只是一个小‘村’。虽然这个村在运河一线也很有名,但这里显然没有足够的水域供一百多艘漕船停靠。 能上的码头休息的更多是船队里的头目和随行军官,剩下的漕丁和兵丁还会继续待在船上。 空间里的赵亮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一体式的水靠,这还是赵亮在仪征逛街时买的呢。也所以是鱼皮而不是鲨鱼皮的。 之所以买这东西有俩原因,一是好奇,二是有备无患。 当然,主要还是赵亮好奇。 之前他只在武侠小说里听说过这个词——水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结果不曾想,这儿就要用到了。 当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后,赵亮悄悄的下水了。 冰凉的河水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哪怕下水前灌了二两二锅头,这时候也照觉得冷。 不过赵大爷身子骨强,hold得住。 一咬牙,赵亮人直接钻进了水里。干事业就要下本钱,男子汉大丈夫,要下就下血本! 谁叫他的事业才开始,手下没本钱呢! 以赵亮的身体素质,十丈左右的运河水面,那真是眨眨眼就能游到对岸。 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漕船底部,短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中,赵亮对着船底儿就是几刀。 他并不眼馋上头的粮食。空间里他还有着足够多的粮米在手,现在赵亮只是要搞破坏。 这漕船沉水后,即便再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事儿了。而漕粮上头的漕粮被水长期浸泡,呵呵,那也必然会非常美好。 当然了,这般做最重要的还是影响,是这件事的影响力。 如此大事岂能瞒得过世人口舌?到时候赵亮再叫人在京城里悄悄散布些谣言,要燕京城里的百万百姓们都知道大运河的漕粮并不保险之后,那满清还不一定要怎么焦头烂额呢。 他们当然可以调集重兵防护接下的漕粮,但如此做的成本呢? 一想到自己的努力能给满清带来的麻烦,赵亮心里就一阵子火热,冰冷刺骨的河水也似乎并非不能忍受了。 像鱼一样从一艘船底游到另一艘船底,手中短刀切豆腐一样切开一艘艘漕船的底部,实在忍不住了就跳进空间里喘口气…… 赵亮根本就无须浮出水面。自然的就也不可能被漕船上值夜的人所发现。 不过在他第二次从空间里跳出时,赵亮就感觉到水面上已经有大量的人在嚎叫了。 那必然是前头的漕船要沉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漕船要挪动拔锚。 这一是因为头头们都不在,那反应自然也就慢了。二是因为没人发觉有异动,谁也没看见赵亮在水下的身影。 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还想着是漕船出了问题,那会想是有人在水下捣鬼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器\’ “啪嗒……”河督姚立德浑身一抖,手中的茶碗跌落,摔了个粉碎。 可他顾不得被茶水浇湿的下摆,人噌的站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下面来报的人便立刻再说了一遍,这回姚立德听得仔仔细细,底下的人的确是在说:运河闹起了水鬼,把第一批上京的漕船,一百多艘,全给拖下水了。 扯淡呢这是?! “荒谬,荒谬!” 信报被他的怒吼吓的瑟瑟发抖,他可就是一个小卒子,姚立德盛怒之下叫人一刀砍杀了他,那也是白死了。 “大人,大人明见,小的万万不敢撒谎的。” 那赵村一百多艘漕船相继沉没,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当时多少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呢,整个赵村的商户百姓都被运河上的叫喊声给惊醒了。 当时多少人都挤到了运河边上,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艘艘漕船接连沉没,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 “这不可能!” 姚立德牙缝里一字一字的蹦出,子不语怪力乱神。大清盛世年华,哪来的鬼祟妖孽? 这必然是有人从中捣鬼! 新年的第一批漕粮,当地官府脑子进水了,才会用旧船坏船运粮。尤其是这一批漕粮还兼具着极重要的意义…… “乱臣贼子,这必是乱臣贼子生事。” 这批漕粮直接关系到京城的人心稳定,可想而知,漕船尽沉的消息一旦传到京城,那会给那儿的百万军民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作为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一旦京城不稳,则大清国本动摇啊。 虽然姚立德已经能够想到这消息报道京城后,皇帝会如何的龙颜大怒了,可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报了。 谁叫他就驻在济宁州呢,距离事发地最近了。 齐鲁巡抚还远在济南呢。 赵亮这时候已经在策马狂奔了,从运河里出来后的他,就立马趁着夜色一刻也不停的往最近的一处据点赶。 就跟他曾经跑去汝州路上换马的那几个点一样,这里也是如此。 都是一家家平凡无奇的平头百姓,只多是近几年走了‘好运’,日子过的慢慢宽裕起来了。 他们平日里什么也不干,哪怕是传递消息也用不着他们,是完全迥异于彭功昌、梁行舟的另一套系统,是完完全全为赵亮一个人服务的存在。 将来给予这些人的定位,那是鸽巢。等赵亮寻到的养鸽人,养出了足够多足够优秀的信鸽后,这些人家就也可以养鸽子了。 打马从运河往西奔,赵亮要去的地方并非陈州,而是汝州。怎么着他也要在那儿露一回面才行,要不然跟家里的长辈们不好交代。 所以这一路披星戴月的疾驰,那都不需要多说了。 也幸亏陈州府的民团已经松懈了很多,不然的话赵亮宁愿绕道。 而运河上的事儿,他根本就不需要再去管了。那等事儿做下一票影响力就足够了,就足矣叫天下人都意识到运河里不安全的事实了。如此可不就足够了么?而且他也没时间去管了。 分身乏术,分身乏术啊。 作为一个明面上他根本不可能长久的不露面,待在运河边上等着第二批漕船来到。 梁行舟被听到的消息吓了一大跳。 之前他隐约察觉到皇汉在江淮江南没什么人手时候,心底里还松了一口气。后者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总算是跌下了神神坛。 可现在再见皇汉的手段时,那刚刚被打碎的神格似乎又重新恢复了。 这倒是是什么手段啊? 短短时间里弄沉了一百多艘漕船,还丝毫痕迹不显? 作为曾经诸多漕帮的帮主,梁行舟可是清楚满清对漕船质量的重视的,全国八省漕运,上万艘漕船,年年都有大批的漕船被报废换新。可实际上呢?那些名义上报废掉的漕船,转手就能在淮河长江卖出上好的价钱来。 那水鬼是无稽之谈,船只质量也同样是荒诞。事实只能是皇汉! “啪嗒!”乾隆狠狠的摔碎了手中的一柄玉如意。还如意?他现在如意个屁! 就跟姚立德、梁行舟的推断一样,乾隆初闻消息后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皇汉,甚至都想到了至今还未能缉捕归案的梁行舟。 后者是济南漕帮的帮主,对大运河不要太熟悉。这次的漕船沉没事件,乾隆很自然的就想到梁行舟了。 梁行舟要是知道了,非哭出来不可!那真是谢谢嘞,太高看他了。 可是乾隆再苦恼也没办法,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燕京城,不说那些背景深厚的粮商粮行,就是那隐藏在暗中的皇汉反贼,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乾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心中甚至都隐隐的对皇汉生出了一抹惧意,后者卡着大运河,那真是卡住了他的脖子了。要是皇汉一直盯着运河上的漕船不放,大清的麻烦才叫大呢。 “姚立德有心了!” 乾隆发泄过怒火后又赞了一声姚立德。毕竟他只是河督,而不是漕运总督。看似大运河的事儿与他大有关联,实则关系不大。 他能第一时间上折子并坦然请罪已经很难得了。 换做有些人,折子里就已经在推诿罪过了。 短短的五天时间,燕京城内就已经谣言四起,粮行粮铺的价格水涨船高,无数百姓哀声怨道。 这时姚立德与齐鲁新任巡抚杨景素的又一道折子也送到了,杨景素本是直隶的布政使么,剿灭王伦义军时立下不少功勋,尤其是大汶口一战,叫杨景素深的乾隆赏识,徐绩被挪任中原巡抚后杨景素便接了他的班。 那姚立德得闻消息后就一边上报京城,一边使人快马加急的告知济南府,然后自己也带人打马飞奔案发地。 到地方后又立刻使人招揽善于水性之人深入运河河底探查,同时招呼人力物力打捞沉没船只。 然后杨景素也飞马赶到了。 调集了大批人力物力,全力以赴的打捞沉船。等那第一艘漕船被打捞上来之后,他们才发现,漕船底部已经被利刃切开了一巨大的豁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无分官民。 这漕船用的料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料材,内里又有大批的漕粮压舱,可见这船底是在外面被外力破坏掉的,也就是在水底被人划开的口子。 可贼人手中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然能这般轻易的就把漕船船底划开?莫不是传说中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吧? 姚立德也好,杨景素也好,谁也不敢隐瞒消息。二人联袂上书,六百里加急的将消息送到。 乾隆也是不可思议。亦十分喜爱刀剑的乾隆皇帝自继位以来,都不知道命照办处打制了多少件宝刀宝剑,比如那大名鼎鼎的神锋宝剑、九龙宝剑,还有在后世被拍出了4830万高价的天字十七号宝腾腰刀。 那固然许多的天子宝刀宝剑都只是一个装饰物,繁琐华丽的装饰很大程度上已经将它们的实用性弱化了,但谁敢说它们不锋利? 而如此锋利的天子神兵,乾隆挥舞着连几案都斩不断,皇汉手中那柄在水中能轻易划破船底的利刃,又该是何等的神器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马过隙 三月里,南阳镇和河洛的大批兵马聚集到了伏牛山左右。 苏和泰别看狼狈的吃了个大瘪,可只凭他从俘虏口中撬出的那些情报,他就已经为清廷立下大功了。 同月,改装一番后的漕船开启了第二拨漕粮运送。 船上岸上,上千步骑兵马护送。每艘漕船的四周也加装了防护网。梁行舟报告说,那些网都只是忽悠人的幌子,改装后的漕船,真正的杀招是船底里加装的细丝线。 一根根的在船底悬挂着,夜色里根本就看不到,谁要是潜水潜到船下,就是能轻易揭开了外头的防护网,那也难逃船底七纵八横纠缠在一起的细丝线。 就跟河里洗澡时被水藻缠住了一样,很难挣脱开的,更难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惊动上头的人。 四月里,赵亮的婚书就送到了汝州,聘礼也很快就送了去,然后就是请期乞日,婚期定在了这一年的十月。 说真的,对比康家为康莞备下的嫁妆,赵家给的聘礼真心不多。 什么聘饼、海味、三牲、四京果、四色糖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和在一块也比不了聘金的一成实在。 赵家的聘金是实打实的万两白银和八百两黄金! 这消息传出去了,整个陈州府都为之轰动。 多少年了,都没听说过出手这般大方的家! 可康莞的嫁妆里,光是田亩就有一千二百亩,还全都是拢在一处的上好水浇地。 再加上店铺店面,以及各类各式的嫁妆摆设,样式繁多的首饰头面,成匣子的珍珠、宝石等,还有必不可少的压箱银子,赵家的聘金真心不多。 赵亮看了那边送来的嫁妆清单后都怀疑汝州康家是不是把半个家底都陪送过来了。 然后就是赵辉通过了府试的消息。 “你大哥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县试、府试好打通关节,难的是接下的院试,那就真只能靠你自己的真本领了。” 赵亮说的很露骨,叫赵辉听后好不羞耻。 他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这点,因为无论是县试还是府试,他大哥,包括他爹娘长辈,全都没人露出一点担忧之色的。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家不愿给他压力的缘故,可赵辉终究没那么愚笨。 可赵辉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真像是一回事,真像被赵亮这么的毫无遮掩的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人还是个小年轻么,脸皮薄着呢。 倒是张二婶听了狠狠点了一下赵辉的额头,“你大哥是为你好,才上下打点的。要不然凭什么要花那么多无谓的银子?” “广明(赵亮字)是不准备走官场路线了,赵家这辈人里能指望的就只你一个。大家都盼着你早日能金榜题名呢。到那个时候咱们赵家才算真正的站稳脚跟!” 当初赵家被苏和泰架在火上烤的时候,赵辉年纪小,谁都没告诉他过,可张二婶知道啊。 当然她也更加满意家里头对他们这房的安排。 自家男人是个没大本事的,那这辈子就安居乐业的活到老就好了。 儿子被安排去了官场打拼,这可真一点都没亏待他们二房。 大侄子年纪不大,就能钻研到京城,官面上的勾当多着呢。自家儿子要是步入官场了,得到他大哥的照应,来日为自己挣来一副诰命霞帔,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啊? 大房富贵就富贵去吧,自己儿子能当官,那也不比大房差。 而且那大侄子还说了,辉哥儿将来就是不能金榜题名了,那就是掏钱捐官,也会把赵辉拉拔上官场的。是拍着胸脯向她做的保证,保证未来辉哥儿的前途不会差了。 等个十几二十年,他老赵家也能出个三品大员,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五月里,赵亮的第一个孩子来临了。柳氏被号出了喜脉,这不止叫柳氏、李婆子等高兴万分,就连赵亮本人也大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自己跟项少龙一样搞了一大堆女人,却留不下一个自己的种儿。 柳氏的怀孕,叫他内心的那点小忧愁一扫而光。 然后他又明面上去了一趟济南,路上,错开时间的他,没有在运河里捣鬼,也没有在济宁、临清生事,而是去了兖州府一趟,把那里储备的大批粮饷和清军的冷热兵器兵甲药粉等等,来了一次大扫荡。 许是清军根本就没料到有人敢来他们的大本营里生事吧,直到赵亮埋下的‘定时药粉桶’一个接一个爆炸开了,他们这才发现,一夜之间,仓库里的粮食物资和大笔的军饷,就全不见了。 这件事再次气炸了乾隆的肚皮。 坐镇兖州府的舒赫德被摘了顶戴花翎,戴罪立功。 主理后勤的一应官员,轻者丢官去职,重则脑袋搬家。更倒霉的是,这消息很快就叫前线的清军知道了,一时间军心为之大乱,王伦趁机反扑。 南北义军齐出,大小五战皆胜! 一时间天下为之哗然不说,还叫乾隆刚刚因大小金川战局有重大进展而升起的兴奋一扫而光。 两年前军机大臣温福兵败大小金川,两万余人的清军损失四千尤多,阵亡的高级将领除温福本人之外,还有副都统巴朗等二人,提督董天弼等三人,以及总兵、御前侍卫、副将、参领、知府、知州、知县、主事、同知、典史、都司、守备、参将等文武官员百余人。 可家大业大的清廷承受得起如此惨重的损失,转眼间,乾隆皇帝就重新任命阿桂为主帅,加派健锐营、火器营兵两千,东北八旗兵四千入川西增援。 阿桂奋战两年,如今大军已经进抵大金川勒乌围官寨,大金川土司索诺木眼见势穷,鸩杀投奔他的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向清军请降,乾隆不许。 但索诺木如此做也可知道其势之微末。 这眼看着历时多年,前后耗费了清廷七千万两白银的大小金川之役,满清就要赢得最终的胜利了,沂蒙战区的清军却又吃了大败仗,乾隆能舒心才怪! 错不是大小金川之役还没结束呢,恐怕乾隆已经调阿桂来接手沂蒙战区了。 那般的,舒赫德就更颜面尽失了。 济南的松鹤楼已经顺利开张,赵亮好歹是来走一遭了。起点三月里就回陈州了,他在这儿做的很是不错,虽然年纪不大,但事情办的很稳妥。 然后七月里,赵亮就大张旗鼓的到京城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事了拂衣去 去年一别京城,赵亮与和珅之间已经有一年时间没见过了。 但两人之间的交情一点都没单薄。 原因就在那白花花的银子上。 一座松鹤楼的分红叫和珅第一次感受到了底气,做男人的底气。他终于可以挣钱养家,而不需要一切靠着老婆的嫁妆支撑了。 这一点上的赶脚可以参考一下何志辉。 他与和珅在某种意义上很有相同之处。 所以,只凭这一点,赵亮与和珅的感情就淡薄不了,尤其是和珅还没发迹的时候。 而至于赵亮曾经对和珅的‘帮助’,那就是旧情了,你可以记在心里,但千万别挂在嘴边儿。那样就不好看了。 而且去年十月里和珅亲弟和琳成婚,赵亮也送上了一份厚礼,一份足以叫和琳这几年中都不愁吃穿用度的厚礼。 和琳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生员,跟他哥的文凭一样,秀才公。都还没上班呢,还在努力着学习,想要中举人的。 而娶得老婆也家势平常的很,是他他拉·苏凌阿的长女。 这老东西年纪快六十了,官运不济的很,至今也不过是六品小官,但他有幸生了俩漂亮闺女,也甭管是谁生的了,先记在了大老婆的名下。 必要时候这就是一张能打出去的王牌。 而嫡女也明显比庶女好听,更体面,更有分量。 大女儿年纪大了,选秀落了牌子,苏凌阿算个屁啊,他那点份量怎么可能叫闺女在大选中出人头地呢?人再漂亮也不行,第二轮复选就落牌了。 苏凌阿睁大眼睛的给自己挑了和琳做大女婿,就因为和琳是和珅的亲弟弟,哥俩还感情极好。 而和珅乃是英廉的孙女婿,也很明显被英廉选做了自己政治遗产的继承人。 所以,大女婿短暂的平凡是不怕的,未来可期么。 如此一来,和琳家中就不要太简单。赵亮的礼物是一千两白银和两张房契,俩店面虽然不在富贵云集的西城,但城东的店面也不错了。 如此的大手笔,和琳要念他的好不说,和珅也要记上一笔人情。 所以赵亮与和珅间的感情不会淡了去。 这一次他七月里来京城,不顾自己十月就要成亲的‘当务之急’,那是因为京城的松鹤楼传来消息说城西又闹天花了,波及到了和珅府上,那和府的小公子有些不适。 赵亮心里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和珅也好,冯氏也好,还有那个感到不适的丰绅殷德也好,日后都活的好好地呢。 可这不耽误他一听闻消息就‘快马加鞭’的直奔京城。 如此才显得他一片真心,显得他真情实意么。 结果当然是虚惊一场。 才半岁大的丰绅殷德,“头面及上半身,俱发出微微红点。小腹、腿弯、臀、足各处,俱有点见”不假,可那是天气热捂出的痱子,而不是染了天花。 嗯,这个时候的丰绅殷德还不叫‘丰绅殷德’,他现在叫扎拉丰阿,也就是满语里头“长寿”的意思。和珅和冯氏成婚多年才孕育了这一个儿子,可是宝贝到极致了。‘丰绅殷德’是扎拉丰阿五岁时乾隆皇帝的赐名,满语意思是福禄兴旺。 后者是今年正月十九诞下的,光他满月时赵亮送上的礼物就能顶得上两三千两银子。 这个数字放在十年后的和珅眼中必然是不值一提的,可在现如今,那就是真正的重礼厚礼。 赵亮出手极其大方,人又有情有义,和珅怎么会不喜欢? 拉着赵亮的手,眼圈都不禁有点发红。这是他想起了当日的惊吓。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染上了天花,一个才半岁大的孩子凭甚能熬得过去,人要不在了,他非痛死不可! 想想都剜心钻骨! 二人当即是一醉方休。 只是和珅和大人是真伶仃大醉了,赵亮回到房间后就立刻清醒了,两眼明亮,那里有一丝的醉意朦胧。 这次来京城最大的原因已经办成了。他就是明天就转身离开,也没什么牵挂留恋的了。 至于要不要趁机在京城内生一番事,赵亮来的路上就反复的寻思过,最后是还是罢休。 总不能每回皇汉在京城生事都叫他姓赵的赶上不是?那就不太美了。 还是等到王伦把人手派出来后再定吧。 赵亮之前给王伦送物资时候与之商定下的,一应粮饷军需,清水教可以付钱,也可以付人! 是的,付钱,付人! 前者是市面上的价格十倍,要在清军那么多双眼睛下把军需物资送到山里头,可不容易,十倍的价格那都是友情价。 付人就便宜多了,绝对的平常价格。 一个像杨磊、颜六、归太、乌三娘这种外姓头领,一千担粮食! 较之再下一层次的,就像乌三娘手下的几个姐妹,虽然名义上也是王伦的义女,可显然与乌三娘的份量不同,这种人是五百担粮食。 再就是底下的精干精锐兵卒,作为清水教的死忠的他们,每人一百担粮食。 王伦收到价格表时满脸铁青,但他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赵亮那时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等到五月里王伦军大破清军之后,那边就送来了明确的消息,王伦很快就会派人去的。他以建立与皇汉更深的联系为由,派出一支三十人左右的精干力量出去,为首的头领正是颜六。 赵亮心里头充满了期待感,巨大的欣喜将内心深处的那点小遗憾彻底湮没。 颜六可以的,昔日齐鲁绿林道上的大盐枭。要脑子有脑子,要武力有武力,绝对可以! 虽然这支人马的数量不是很多,甚至可能都称不上多么的精锐,可他们照旧能成为赵亮手中的一把尖刀。 赵亮急匆匆的来到京城,然后又急匆匆的离去。 借口都是现成的,他要结婚了么。 来的时候他带了一些珍贵药品也都留在京城了,尤其是人参,和珅不止自己用,还献宝一样往英廉府上送了一匣子。 这东西在满清大员眼中自然不是太珍贵,但那也要看是多大的人参。哪怕英廉在内务府里根基不浅,家里完全不缺人参,可那全是三四等的满满一匣人参,也绝对是少见的。 到今年赵亮空间里的人参,年份最大的都要上五十年了,还是在如此一片宝地里生根发芽的,那不止是品相药性完美,体量也比外头同等年份的人参大上不少。其中有几支‘变异’的,那份量都能赶得上上等的百年山参了。 而赵亮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换回的,除了和珅和琳的情谊,英廉的满意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几幅书画。 就艺术价值上,这些出自和珅、英廉手笔的书画,真不值钱。可重要的是它们背后的附加价值不是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利刃出鞘 泰安府外的一座小镇。 饱餐一顿后的颜六放下手中的酒碗,目光透过窗棂,看着外头热闹的街面,心中竟然很是有种“人在山中坐,世间已千年”的恍惚感。 自从跟着王伦造反至今,接近一年的时间了,他可不就‘与世隔绝’了么? 不过颜六不后悔。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活的轰轰烈烈。不然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遭了? “六爷!” 一个手下兄弟闪身进来,手中拿着两个匣子,一脸说不上来好坏的表情。 把匣子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颜六侧手,端起一碗酒就一饮而尽。 “怎么了?”颜六一愣,连匣子都顾不得看了。 “六爷,那掌柜的催咱们快走呢,他,他把这客栈都盘给别家了。” 是的,一间平日里生意一般的客栈一下子来了二三十条大汉,住的满满的,这的确引人注目。哪怕颜六他们来的时候是分批分次来的也不行。 掌柜的催促他们早日走人,这很多。毕竟泰安府也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可是掌柜的不仅催促他们走人,还直接把客栈都盘给别人了,这就有点小过分了。 文达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 当日李庆在张秋镇与清水教联系时候,文达就是赵亮与李庆之间的联系人。张秋镇事了后他先李庆一步脱身,在济南闲了几个月,不久前受命来到泰安开客栈。 那等的就是颜六这批人。 在颜六他们出山的明确消息传到赵亮手中后,赵亮就已经通知文达,叫他准备脱身。 现在文达任务完成了,可不就急着走人了么。 以颜六的见多识广,这时候也禁不住呲牙咧嘴了来。什么人啊这是? 打开匣子。 “我去,皇汉就是皇汉。出手好生大方!” 左右的兄弟都小声的惊呼起来。 虽然他们下山时也带了自己的私房钱,王伦更是给了他们不少银子。可现在他们看到匣子里的一张张银票和地契后还是感到震惊。 “这都是不记名的票子,能直接花销的。”厚厚的一扎,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且全出自京城、津门、济南、开封、临清等大城市里叫得响名号的银号钱庄。 他们几个昔日里跟着颜六贩盐,江湖道上,道听途说的多了,这些银号钱庄他们都听说过。 “还有这些地契……”这就是他们日后的落脚地啊。 几个人翻看着地契,上头写的房产固然都是不大不起眼的所在,但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颜六并没有跟着一块激动,他正在看另一个匣子里的东西,比起这些纸张上印着官戳的真身凭路引,另外一个匣子里的东东也变得不那么珍贵了。 满满一个匣子的正版身凭路引,还有一旁大大小小的官府印章及朱砂,这就解决了颜六他们最大的难题。 他完全可以照实填写自己的面容面貌,然后把官印盖上,从而摇身一变成为曹州人、济南人、青州人、登州人,甚至是中原人。只要他能说地方方言!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城池,再也不怕官兵差役的受检检查了。 “好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当天下午颜六等人就陆续离开了小镇,兵分三路,在泰安府周遭安顿了下,横竖他们有银子,还有身凭路引,一个个都舒坦的很。 皇汉叫他们暂时安定下来,等候消息。 然后文达就迅速传信赵亮,此时已经回到老家的赵亮得闻消息后,轻快的一笑,立刻回信。 颜六在一家客栈里舒舒服服的待了五天,就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厮递来的信件。 里头没有别的话,只给出了一个地点。 颜六在那里见到了才几日不见的文达,然后一脸兴奋的回去了。 皇汉牛逼! 满清在运河上都防护那么严实了,还让皇汉瞅到了破绽。 在漕船的上游放下水雷、锚雷,这端的是一个妙招。而且人家连水雷都准备好了。 梁行舟忙活了好几个月才准备好了一批水底龙王炮。用牛尿泡套木壳子做雷壳,以保持水密,内装黑色药粉,以香点火作引信,起到延时引爆的作用。牛的尿泡联接在浮于水面的木板和雁翅下面,用雁翅管和羊肠给香火通气,同时保持浮力,无论木板随波浪上下,水也不能灌入,保证香能正常燃烧。牛尿泡下面则坠有一定重量的石块,使得它受力平衡并保持重心稳定,以保持漂流时的平稳,不至翻覆失效。 这是朱明时期就已有的发明,当年是对付倭寇的,现在拿来对付漕船,必不在话下。 颜六他们的任务就是悄悄的运动到运河边上,拿到水雷后,静候下一波漕船的到来。然后狠狠的干上一票。 这任务十分合颜六的心。太给力了! 天下人谁不知道漕粮对朝廷的重要? 去岁王伦起义,临清一场奇案,大几十万石粮食消失的无影无踪。京城粮价从去年冬天一直震荡到今年三四月份,才有见回落下。 这安稳的还不到半年呢,运河上要是再出问题,满清可就要‘重蹈覆辙’了。 而这种情况对满清的权威性打击还是很大的。 发生一次还不当紧,要是一次接一次的发生,满清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对清廷绝对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河督姚立德这大半年时间里就没得好过,虽然运河上的漕粮已经安稳了运转了好一阵了,但他还是多次在夜间被惊醒。 心中不安的姚立德,这大半年里多少次领着自己麾下已经被补充满额的标营巡视运河两岸? 一个月里过半时间飘在外头,那就是因为内心深处的不安。 朝廷至今也没有把‘皇汉’给挖出来,虽然朝廷先后从清水教和豫西南挖出了一些消息,可皇汉依旧神秘如故。 这个‘实力强大’的反贼组织,于是就成了悬挂在姚立德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时刻都在担心着它会不会落下,砍断了自己的脑袋。 哪怕大运河上已经安稳了大半年了。 姚立德这两日又隐隐生出了一股烦躁来,是因为到了换季时候么?他喃喃自语。 丝毫不知道自己一直关注的大运河上又有一件大案要发生了,那远在陈州府的赵亮童鞋,眼看着自己就要成亲了,也盼着等着大运河上燃放的烟花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婚(补昨天的) 九月上旬,运河济宁州段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河上那支由二百多艘漕船组成的船队,在慌乱之中或被炸沉,或是相互之间碰撞沉没、损坏的船只,足足过半。 这损失看似比不上年初时候的那一拨,可从河中打捞起来的水雷告诉姚立德,满清的麻烦真是大了去了。 那么长的运河,鬼知道反贼会从什么河段下手,这叫他们怎么来防啊? 就算漕运左右岸上都派军兵护卫,贼人也只需要把那燃香搞得长一些,他们就能在离岸上兵马远远的地方放雷…… 除非派马军,沿途扫荡,否则想要杜绝一切危险,那都不可能的。 姚立德可不是狗屁不懂的八旗膏腴子弟。读书人出身的他还是看过一些史书的,不仅知道眼前的东西是所谓的‘水底龙王炮’,更知道前明时候的两广总兵王鸣鹤还发明了一种以绳索为碰线的“水底鸣雷”。 那玩意儿连燃香都省了,下部由坠石当配重,悄悄的放进水里,不浮水面,肉眼很难发现它。等你发现它的时候,船只也已经触雷了。 那水底鸣雷比眼前的水底龙王炮更加危险。 而谁敢说已经拿出了水底龙王炮的反贼们就不能握着水底鸣雷了呢? “罢了罢了……” 姚立德回过神后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为这事儿操心了。 如今可跟年初时候不一样了,运河漕运之事关系到的已不止是漕运总督,还有他这位河督,以及济宁州的地方官。 这会出事儿,他和济宁知州的责任比远在淮安的漕运总督更大! 所以,姚立德觉得自己这官儿也是做到头了。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回老家了就不用再为这些事儿烦心发愁了。他这大半年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啊?姚立德觉得自己老了五岁不止,头发白了不说,还掉了许多。 “无官一身轻,无官一身轻也!” 姚立德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丢下手中笔,他招呼来济宁知州附属名字,然后奏疏连夜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姚立德本人呢,直接回房安心的睡觉去了。 如此消息传到赵亮耳朵的时候,他正带着迎亲队伍往老家赶呢。 嗯,康莞已经迎到了。 康家在周家口置买了一套别院,康莞先被她舅舅和巩义康氏的一族兄送到这儿,赵亮这边再点起‘人马’前去迎亲。 虽然龙路口到周家口也有小三十里路,但赵亮天不亮就起身了。天亮时候赶到周家口,吉时到时准时迎新媳妇上轿,然后好歹赶在正午前到了大赵庄,没有误了拜堂的时辰。 这场喜事赵家人办的极其热闹。 赵家新宅外头摆了流水席,谁到谁吃。当然,真正的客人在宅院内呢。 赵亮红光满面的,大家都以为他是娶了媳妇高兴,谁也不会将大运河上的爆炸案件跟他联系在一块。 高堂满座中,赵亮悄悄拉着何志辉来到了一边。 今年的八月份对于何志辉是一次沉重打击,他别说考中举人了,就连副榜都没挂上。 副榜,顾名思义就是正榜次之。即于正式录取的正榜外,再选若干人列为副榜。意思是这些人仅次于正榜高中举人者也,也就是指他们下一次乡试高中可期的意思。 清随明制,每正榜五名取中一名,名为副贡,不能与举人同赴会试,仍应下届乡试。 如果说没考中举人很叫何志辉失落,那连副榜都没有上,那就意味着他的实力还差得远呢。 这种创伤比之赵辉没能考中秀才所遭受的打击更大。 毕竟赵辉还年轻啊,今年还是他第一次应院试,考不中情有可原。 而何志辉却已经是第二次赴开封应试了。 虽然自觉‘无颜以对家乡父老’,可何志辉还是在放榜的次日就痛快的回乡了。在开封每多待一天那就是一笔开销。他纵然不缺钱,但银子也不是这样扔的。 何况一同前去开封应试的陈州学子中总有高中举人的,看着别人意气风发的模样,何志辉内心里就更难受了。 只是回家后的何志辉意气免不了有些消沉。 “最近一直忙于婚事,未曾与明堂兄相会,兄长何以如此意气消沉?” 何志辉把头一摇,这点上他可不会怪赵亮,赵家这阵子忙的不可开交,是人尽皆知,赵亮此刻能记挂着自己已经是很难得了。 没看到这赵家厅堂上挂的是朝廷重臣大学士刑部尚书英廉老大人的手书么。 时间过的并不快,可这赵家却是越发的牛逼了!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贤弟有多忙碌,愚兄如何不知?”何志辉叹息着。他当年中了秀才后就在弦歌书院埋头苦读,因为他那时候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就考不上举人。 直到三年前他才第一次赴开封应试,那没有考上也情有可原。但今年这都是第二次了,不仅没能金榜题名,连个副榜都没挂上,“愚兄惭愧,惭愧啊!” 赵亮都要笑喷了,“明堂兄只年长小弟三岁,今秋不过二十有四,风华正茂,何以有此心?” “休说他人,你就看那项城的樊执中。他三十有六方才高中举人,兄长今不过二十有四,何以如此焦急?” 赵亮举樊执中为例,一是因为樊执中乃弦歌书院走出来的‘著名校友’,是何志辉的老前辈;二是因为这个樊执中乃是近二十年里陈州府唯一的进士,哪怕他只是一个三甲75名。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樊执中的霉运。 得了一个同进士出身的樊执中,至今都还没做上官。他名次太低了,又没钱上贡,便只能一直在籍候选了。 三十好几了才中举人的樊执中,之前也是连连落地,家中的余财尽被他耗去。以至于空得了一个进士头衔,最后干的却还是教书育人的事儿。 他先是主讲上蔡书院五年,接着主讲项城莲溪书院,现在又主讲睢州书院。 十几年里倒是混了一个‘名师名士’的名号。 但对比项城的另一名进士赵垣来,真差的太远了。 赵垣中进士比樊执中早六年,名次也很低,也是同进士。但赵垣拔乡、会、殿三试,历经四科,科科高中。这真的太不容易了。虽然名次很低,却被乾隆钦点为即用知县,立刻就当了官。虽说哪怕现在赵垣也只是一小小州官。 “兄长且沉下心来,无须管那么多的担忧!亦或是等来年春后小弟上京时候,兄长亦一同去,权当散心?” 赵亮觉得何志辉意气消沉,怕不止是因为科场上遭受的打击,还因为陈家给他的压力。虽然陈氏一直表现不错,但谁都知道陈家选中何志辉,那就是在投资未来的啊。 结果何志辉两次不第,恐他也怕被陈家人给看轻了。 这倒叫赵亮又想到了和珅,这俩人的处境还真的像!当初的和珅也是连试不第…… 第一百三十章 和珅发迹了(第一章) 绘着葡萄、石榴纹路的床帐子晃了半夜,筋疲力尽的康莞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任由赵亮为她擦拭。一觉睡到天亮,赵亮醒的更早一些,发现美人正被自己搂在怀里,这时正抱着他胳膊睡得香甜呢。 也亏得这天儿已经见冷了。 赵亮缓缓抽出胳膊,不经意的把薄被掀了下,露出了一段酥白。 嗯,是对b,还好不是要不起的a。 康莞睡的也不深沉,或许是赵亮抽胳膊时就已经惊动了她,眼睛一睁开正对上赵亮那双色眯眯的双眼。 那下意识的就一扯被子捂到脖子上,脸上飞满了红霞,本来还有点朦胧的眼神立刻就清明了。 赵亮没有清晨开炮的打算! “起来吧,还要去西院跟正院呢。”揉了一把康莞的头,转身下了床。先到几案那儿将明了一夜的一双龙凤描金蜡烛给剪灭。 碧螺、红霞、紫雾、白霜听到内里的召唤后纷纷进了来。 赵亮岳父对康莞真心是掏心掏肺了,康莞身边光是贴身大丫鬟就有四个,这配置秒杀红楼啊。 康莞行动上有些不方便,哪怕赵亮昨夜里已经收着了,但第一次么。 赵亮看着康莞那亦步亦趋的小碎步,嘴角就忍不住笑,被康莞狠狠的赏了个白眼。 赵家挺不小的,至少比汝州的康家要大很多,康氏先去西院,然后再跟着赵爹赵妈一起去正院,那步伐是越来越缓。 赵亮一开始还带着点好笑的意思,可慢慢看康莞额头上都冒汗了,偏又在咬牙死撑着,自然要去搭把手。同时心底里也对康莞的脾气更认清了一些,这脾气倔的…… 也不顾及赵爹赵妈就在眼前,伸手揽住了康莞的细腰,手臂一用力,几乎把人都夹起了。 康莞吓了一跳,立马就用手推赵亮的胳膊,赵爹赵妈就在跟前呢,但她那点力气那里推的动?也算是狠狠的知道了一回自家夫君的力气了。 别看外表瘦的跟麻杆一样,那不止在床上有力气,人也真是有力气。 捏了捏赵亮精瘦的胳膊,康莞都怀疑,自家男人莫不是天生神力?这么瘦的胳膊,力气都藏在哪儿了? 拜见了赵老爷子和赵奶奶,旁边还有赵二叔和张二婶,连带着赵辉也来给康莞见礼,赵家祖孙三代人,做在一起好好的吃了一顿早餐。 康莞这个时候才对赵家的‘清静’有了一个真正的体会。 一张不大的圆桌,赵家的主子就全在座了。 不管是赵老爷子还是赵爹赵二叔,一个收小纳妾的都没,这不禁叫康莞想到了自己老爹! 赵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语的规矩,赵老爷子赵奶奶都挺喜欢在饭桌上说话的,赵亮就更别说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管合不合礼,反正很有一股家的味道,一股亲情的味道。 这种气氛康莞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康家也不是什么食不语的老古板,早年康莞爹妈和康莞在一块吃饭时,三口人也是热热闹闹的很有家的味道。但什么时候没有的呢?并不是她庶弟的出现,在那之前就已经不在了。时间久的康莞都记不清了。 回到西院。 背着赵亮康莞露出了一抹隐藏了许久的悲哀。 但转瞬她就又被羞红了脸,原来长辈们不止当面给了礼物,还另有一份更大的礼送到。 赵二叔张二婶的礼物还捎带一些含蓄,乃是一套石榴耳婴戏图屏风,虽然是很明显的多子多福寓意,但比起赵爹赵妈送的那尊求子观音还是要含蓄很多的。 而赵老爷子赵奶奶送的九子拜寿多子多福首饰盒,内里装满了首饰头面,却也不能叫康莞发烧发热的脸蛋有半点轻减。 赵家人丁单薄,偏又家大业大,对下一代人,可不就是多子多福么! 新婚大吉,赵亮难得放松了自我,不再去想着如何跟大青果捣乱了。伴着康莞在家里和和美美的过了一个月,然后夫妻俩汝州省亲,这一来一回的又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从汝州回来,看着这期间京城方面来报的书信,才知道和珅和大人已经如期的走上了自己在历史当中的老路了。 赵亮的穿越给满清找了不少麻烦,小翅膀煽风点火的,但并没有影响到和珅的人生轨迹。 十月初七,就是赵亮成婚的第七天时候,和珅迈出了自己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他被乾隆擢为乾清门侍卫。 从广储司诸多的管库郎中之中脱颖而出。 也从五品官一步迈入了正四品行列。 这并不出奇,和珅说到底也就是个二等侍卫,就跟之前的陈州知府明伦一样。 可是和珅升官不及一个月,就在十一月初三时候,他再被升为御前一等侍卫,并被任命正蓝旗满洲副都统。 这可就是正二品大员了。 如此神速的升官,堪称大清朝官场上百年未见的奇迹。 哪怕是素来得乾隆信重的前军机处领班大臣傅恒,当年也用了小两年的时间才爬上的二品官;福康安,生贝子死郡王的福康安,有清以来,第一个宗室之外,活着被封为如此显爵的人。他也是用了三年才从三等虾升到了御前一等侍卫。 虽然福康安当时根本就没真的在当值,他当三等侍卫的时候周岁才十三,十七岁就做了一等御前侍卫。但福康安是谁啊?和珅又是谁啊?二者家势背景完全不能比。 和珅这儿,真的太神速了。 这是真的平步青云,真的做火箭样儿直线上升。 燕京城内多少当官的都被惊掉了眼球,多少老百姓听了都不敢相信。 而京城之外,大清官场上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的眼睛通红。 就比如汝州的苏和泰和陈州的明伦,俩人都不是善茬子,消息灵通的他们对和珅那是个羡慕嫉妒恨啊。 连带着赵家也跟着受益,并且已经在受益了。 比如说汝州的苏和泰,他之前只是决定暂时的忍下一口气,等自己什么时候东山再起了,再找赵家的麻烦不迟。虽然京城松鹤楼的分红他一直都在拿着呢。 可现在,苏和泰决定跟赵亮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姓赵的运气太好了,在和珅半点也没发迹迹象的时候就巴结了上,这冷灶烧得太漂亮了,苏和泰可不敢去考验和珅与赵亮真正的情谊有几分! 远远的避开就是了。 明伦就更不须多说。本来跟赵家关系就很好的他,现在觉得很有必要继续加强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亮的‘宝贝\’ 等到和珅收到赵亮寄来的书信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一月末了。 “广明实乃人才也!” 和珅看了书信后乐得哈哈直笑,连声夸赞赵亮。听得一旁的冯氏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一个来月时间,和珅家的社会地位上升的太多太多了,很多之前相处很好的亲友,再上门时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言辞里都满是遮掩不住的谄媚巴结。 冯氏一开始还挺享受的,但慢慢的她就感觉着一股悲哀了。 可她知道这就是人世间。 她从没有跟和珅说起过这些事,可她知道和珅的感触未必比她浅。 别的他不说,她也不知道。但就冯氏所知道的,之前一直挂在和珅房间里的吴省钦吴省兰兄弟的书画,现在就全不见了。 这不是她丈夫水涨船高就看不起昔日里的恩师了,而是那对‘恩师’他们自己变了…… 至于和珅口中的赵亮……,冯氏认真的想了一想,她对其的感知还是挺好的。 不管是赵亮对和珅和英廉的襄助,还是松鹤楼每月的分红,亦或是和珅府上及楹联府上多出的那两个淮扬菜厨子,以及四时八节送到的重礼,还有前几月辛苦奔到京城送上诸多好药材的情谊,赵亮在冯氏心中的形象真心不错。 “怪不得你高兴,这是说到了你心坎里了吧……” 冯氏拿过书信看了一眼就笑了。 赵亮在信里先是祝和珅前程似锦大展宏图,然后就说和珅绝不会在御前一等侍卫及正蓝旗满洲副都统的位置上待多久的。 因为和珅明明更善于理财,为官又清正廉洁,户部才是最适合他的所在么。 这御前一等侍卫及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怕跟之前的乾清门侍卫一样,也是个过渡。 只要和珅能自己端得住,不给人留下攻讦的把柄,不久后的未来才是他真正一展所长的时候。 冯氏莞尔一笑。作为和珅的枕边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和珅的心意? 和珅对于军伍事明显不精通,也亏得现在的八旗都统副都统都已经是荣职了,掌其旗下军政、户籍等事,论实权比之在外的驻防副都统来是差远了。 自康熙年后,在京的八旗都统副都统除照章办理例行文案外,已成为只纳粮饷而无实权的虚职高官了,一般都由重臣们兼职,作为一种荣耀。 就像之前的英廉,在迁升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之后,还兼管着正黄旗的满洲都统事务,那与真正带兵打仗的事儿毫不相干的。 和珅现在就一天到晚的在乾隆面前当值,至于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呵呵。和大人的日常行为就充分说明了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是有多么的虚! 舒服的靠在椅子里,和珅已经在遐想未来了。如果真如赵亮说的那样,日后他进了户部,那自然就要大展拳脚,才是真的如鱼入水也。可比现在待在皇帝身边当御前侍卫舒服多了。 不过做御前侍卫,还是皇帝看重的御前侍卫,那是能接触到很多很多往日里根本就接触不到的消息的。 所以啊,为将来的日子着想,他还是要好好的干好御前侍卫这一职的。也趁着跟在皇帝身边的这一段时间,好好的观一观朝政,好好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因为日后他要真再进一步了,二品的官职由虚变实了,那他就是真正的当朝大臣了,岂能对朝政一无所知? 直到冯氏叫喊他一声,和珅这才从遐想中醒来。然后看到了冯氏拟写的一张单子,这是对赵亮的回礼! 看现在的日子,等这份礼物走到陈州府的时候,也腊月中下旬了,这就是年礼了。 所以单子里不止是给赵亮两口子的,还有赵爹赵妈和赵老爷子赵奶奶的。 从药材到上好的皮子面料,这份礼可是不轻。 “哦,这个……” 和珅现如今发迹了,接连高升的他这段日子收了不少的贺礼,冯氏列出再重的礼单他也不过是一笑罢了。 可是看到礼单上的那尊碧霞元君像,他就禁不住有些迟疑了。 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虽说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对他们自己家是意义非凡的。 当初两人成亲多年未闻喜讯,纵然和珅上无长辈,小两口的压力也是巨大的。和珅更是在外饱受诟病——他大老婆生不出孩来,偏偏和珅还不纳妾,这不明显是怕老婆(娘家)么?再联想和珅的家势和英廉的官职,和珅不知道被多少同僚嘲笑过。 冯氏是满天神佛拜过来了一遍。 开始时,因为大气候的原因,她拜的多是佛教,满清崇佛么。送子观音像是一尊接着一尊的请到家里来,可是没用。 最后去白云观拜了东跨院的慈航真人,也是没有。但西跨院里的碧霞元君有用了,碧霞元君又称泰山娘娘、泰山奶奶,主天下生育之事,这是道家的女神祗,冯氏请了碧霞元君没一个月人就怀上了,还一举得男。 从此就把那尊碧霞元君像当真神给供起来了。 现在冯氏要送的自然不是自己家里的那一尊,但也是从白云观请到的。 见到和珅面带迟疑,冯氏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把事情写清楚就是。我们是一片好意,如此就够了!”再多的话也不用多写。 和珅想了想自己与赵亮的关系,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一回事。 而就在和珅冯氏夫妻俩盘算着给赵家的年礼时候,远在陈州的赵亮本人,也在计划着过年时给和珅家送的年礼。 珍贵物品是全都不缺,可现在和珅的身份不一般了,哪怕他还没有变质,还是一个好官,这年节时候也早就要收礼收的手发软。 品级已经到了某种程度了,自身又是乾隆身边的亲近人,谁敢忽略了他? 所以这次的年礼必须要挑出一个好东西来。 “珍妮机不行,现在还不是拿出那东西的时候,飞梭织布机都还没有普及呢。” “那牛痘呢?也不行。不能和珅孩子前几个月才误传感染了天花,自己眨眼间就拿出牛痘。” “那……,银元?不行,和珅还没真正上位呢。羊绒,……羊绒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女婿值这价儿! “这什么料子?”汝州城康府中,康太太摸着自家姑爷使人送来的料子,人有些懵! 康家也是有钱人家,这些年里市面上什么样的好料子她没见过?哪怕是皇家用的织锦缎她私房中也能找出几匹来。这还是因为大头已经被她陪嫁女儿了。 可眼前的这两匹她还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遇到。 触感太柔软滑腻了,摸着就叫人感觉到一种温和。雪白雪白的,轻若无物,柔软如丝。 怪不得女儿信上专门提到了这两匹料子,叫什么山羊绒,最适合做贴身中衣,保暖舒服的很,名字是真不好听,可物件真是好物件! 只摸着东西她就能想到这料子做成内衣中衣了会有多么舒服。 以康太太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东西要是能放到市面上必然会大卖的! 康桥年(嗯,俺终于有名了)嗤笑一声,“还放到市面上,你知道这一匹料子耗了多久时间,又值多钱吗?” “姑爷从前年就开始着手了,收集羊绒,加以清洗,再试着纺纱成线,织成现在手感的料子,三年之功耗费了上千两银子,也不过得了区区十匹!” 赵亮在给康桥年的信中先就提及了山羊绒,内里言语并未详述,可康桥年也能感受的到艰辛。 首先就是羊绒的收集,这东西想就能知道有多么不容易收集。 虽然康桥年之前根本就没羊绒这个概念,可顾名思义,他还是能猜出实物来的。 此时的中国虽然没有‘羊绒’,但鸭绒鹅绒的概念可早就有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曾提到:“选鹅腹绒毛为衣、被絮,柔软而性冷,尤宜能解婴儿之惊痫。” 康桥年从鸭鹅身上想到了山羊身上,就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这山羊绒首先原料收集就很不容易,然后还要梳理杂毛死毛碎毛和一切硬物,赵姑爷称之为无毛绒,之后再清洗去油去膻,一头山羊只多得两三两净绒。 然后再“试着纺纱成线,织成现在手感的料子”,这一个‘试着’都不知道蕴含了姑爷多少的心血汗水! 赵亮对羊绒纺织狗屁不通,他只是多次在小说中看到过‘毛纺’俩字,然后自己稍微的问了下度娘,发现不少小说里提及的毛纺都是扯淡玩意。 中国的本土羊种几乎都是粗毛羊,产毛量少不说,还毛质差劲,根本不适合纺织。至少是现代纺织技术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 所以中国古代的纺织技术虽然十分发达,长期领先于世界,可在毛纺上始终没有啥建树。只多是做些地毯毡布类的东西! 而欧洲的英格兰却能非常顺利的上演着‘羊吃人’运动!那就是因为英国本土有着许多优质的细毛羊,羊毛产量高不说,还适合毛纺。 但羊毛纺织不成,羊绒纺织却能在中国大行其道,只要有人肯去做。 谁叫中国有那么多的山羊呢? 羊绒是出自山羊身上的,后世中国羊绒巅峰时候一度占据到了全世界羊绒产量的80%以上。 只不过随着新世纪环境保护的力度不断加强,中国羊绒的产量才开始逐年下降。 赵亮这个时候搞羊绒,如果真大行其道了话,那肯定对自然环境有伤害,因为如今时代的人可不懂得什么环境保护。 但他不需要考虑这些,他只需要考虑这事儿大行其道后对赵家有怎样的增益,消息传到蒙古,又能叫之与关内的关系有着怎样的加强! 所以,初成型的山羊绒纱条要经过二次碾压将两股线缠绕成一股,这样才能保证绒线的韧性,而倍捻的松紧度也对成品纱线有着巨大的影响:越紧的纱线强度越高,而越松的纱线则相对柔软。在保证纱线强度的同时兼顾柔软度亦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这些都是赵亮‘高薪’聘请的那些‘资深专业人士’耗费了无数时间和努力才得到的心血。 别看落在信纸上时候只两个轻飘飘的‘试着’,但这两个字每一个都真的有千斤重。 “十匹料子一半送到了京城。你也知道女婿在京城攀上了关系,现在搞成了好东西,可不要送过去?如果那位和大人能把这料子献给万岁爷,嘿嘿……” 康桥年的眼睛里闪耀的全是精光。 女婿要是发达了,他作为老丈人还能不得好么?当他没感觉到汝州官府近期里的变化么。 这东西要是能搏得万岁爷再开金口,赵家可就赚大发了。 别说是三年时间里花了上千两银子,那就是十年时间里花了三万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到时候看谁还敢说他康桥年为了个闺女就赔出去了康家一半的家底儿…… 这女婿值这价儿! …… 五点刚过半,外头还黑乎乎一片呢,赵亮就醒了。不是他睡饱了,而是因为他心中还记挂着事儿呢。 每年过年这一阵就是大户人家忙的脚不沾地的日子。 平头百姓还好,就是在走亲戚拜年,也没什么好犹疑的,家里头就那点本钱么。 可大户人家就不同了。 上上下下都要打点的恰到好处,从知府明伦,赵家的一干姻亲,到松鹤楼、茶馆、民团等赵家产业里的所有员工,再到大赵庄的村民近邻,哪怕不是同宗一族的。 过去几年都是赵家人老小齐上阵,今年这事儿有康莞分担了些,赵亮就解放出来了。借着给明伦等人送礼的借口,在陈州城里呆了两天才回来。那住哪儿了,就不闻自知了。 今年是除夕,要开祠堂祭祖的。可这大冷的天儿起身,即便是再自律的人也心生不愿吧,就更别说赵亮这样的货色了。 人已经行了,眼睛则还闭着,浑身懒懒的,这大冬天里,被窝里多暖和。 他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想看看康莞有没有再蹬被子了,鸭绒鹅绒填装的羽绒被么,轻便暖和的很,可康莞自小就火气旺,屋里头又烧了地龙,经常夜里头不自觉的蹬开被子,或是把腿伸出。 赵亮相帮老婆盖好被子再起身,却捞了个空,身边并没有温热的触感。 人一下子睁开了眸子,外头烛火晃动,帐子里虽然还昏暗着,可他也能看清楚,还该睡着的人不在床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想一想, 试一试 康莞四点时分就起身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份份年礼。 每年赵家都会给同宗们送过年礼,先前没发家时候送的简单,一刀豆腐几个馒头也是一份礼,配合着祭祖后分的祭肉,再加点家里平日晒的干菜,那也是一顿像模像样的饭了。 后来赵家发迹了,那过年礼就水涨船高了。之前祭祖的时候只有猪鸡鱼小三牲,现在则是猪牛羊大三牲皆备,而年礼的范围也不止是赵家的同宗人家了,整个大赵庄都覆盖在内。 这当中也分三六九等,有那关系远近的,有家贫家富的,需要看情况斟酌。 不过随着大赵庄人家经济的纷纷好转,家贫家富什么的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但赵家人又多了一种新的顾虑——那些家人在赵家产业里上工的人。 今年是康莞入门的第一年,一切都是第一次,这代表的不仅是上疏,更有巨大的压力。 她可不愿意在这种事儿上出半点的差错。 四点钟起床,就带着丫头去往库房,准备再亲自清点了一回过年礼。 赵亮揉了一把脸,对康莞挺无奈的,这人骨子里就带着要强,干什么都不愿意弱于旁人,更不愿意叫旁人挑出不对的来。 如此性格自然给赵亮的帮助极大,短短三个月,甭说西院已经被她牢牢把持住了,就是整个赵家的事儿她也理顺了。 大事小事,一把在手。不止叫赵妈和赵奶奶省了不少心,就是赵亮也省心了。 可康莞能不累吗? 而且今后随着赵家的发展壮大,后宅事必然会更多,她过几年要还是跟现在这样大事小事全都一把抓,那可就不行了。非把人累着了不可! 不过现在康莞才刚进门,这样的掌权方式才是最正确稳妥的。 天色一点点方亮。时间转到七点了,康莞才顶着一身寒气回来。 两人用了饭,没说几句话呢,东院的人就来请了。 要干正事了。 虽然赵氏一族的大权牢牢把握在赵家手里,赵老爷子的族长大权没有半点旁落的,但他并非赵氏一族中辈分儿最长的一个。 大赵庄还有几个老祖宗呢,年纪最大的一个都八十九了。 这个岁数放到眼下的时代,明伦撞见了都要礼敬三分。 虽然老人家眼不花耳不聋,精神头也好得很,但每年祭祖时候,赵爹带着赵亮都要恭恭敬敬的去请的。 还必须是长子嫡孙亲至,赵二叔和赵辉都不合适。 赵亮这一忙活就到了午后才回西院,哪怕他身子骨强劲,也感觉着累了。 祭祖是大事,整个赵氏一族的男丁悉数到场,然后跪在祖宗面前,听赵老爷子数摆今年老赵家和整个赵氏一族人发生的喜事。 从谁家成了亲、谁家有了孩子,到谁家起了新宅,谁家添了田亩,谁家的孩子进了学,有出息了……,还有赵家这一年是怎么碾压张家的,是怎么财源广进,又置了多少新产,以及赵辉过了县试、府试,虽然没能如愿的取得秀才的功名,可也为老赵家增光添彩了…… 他说的是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可就苦了底下人了。 老人们是都有座的,上香磕头之后就被晚辈的搀扶起来了,可其他人都要跪的板板正正,要不是人人膝盖下头都有蒲团垫着,那非有人今儿出了祠堂就走不成路不可。 但也是这一跪之后,整个年节里最繁忙的时候是过去了。 除夕夜守岁,初一初二虽然要走街串户的在庄子里转一圈儿,但实际上真能叫人歇口气。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走亲戚了。 直到出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年味儿才渐渐消散。 热热闹闹的小一个月的大赵庄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整个庄子上正当年的男男女女至少少了一半人,现在连孩子都上学去了,你说大赵庄能不平静吗? 这一幕真的很有后世农民工进城的视觉感。 京城皇宫里。 和珅塌着腰,恭恭敬敬的站在乾隆五步外。 “你是说松鹤楼的那个赵亮?” “奴才岂敢欺瞒,此物确系赵亮所进,乃山羊绒质地。”和珅看到赵亮的信后,那不仅自己搞了一套内衣试穿,还叫人寻来了几个贯于养羊的人家询问。他不把这东西全都弄清楚了,才不敢向乾隆进献呢。 “此子确是有些机巧。” 山羊绒真的是很好的东西,谁用谁知道。乾隆赞赏赵亮一句是应该的。 不过对于和珅的上奏之事,他还有些迟疑。 事关蒙古,干系重大,他还要好好的想想。 山羊绒价格不菲,那赵亮三年之功,耗费了上千两白银才制成了十匹羊绒布。 纵然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人工的耗费和试制的原因,现在有了经验,前者不说了,后者上那很多弯路就都可以省略掉。可山羊绒一样会价值不菲! 一头山羊身上只多能产二三两无毛净羊绒……,可想而知它的价格。 这羊绒布一旦出名了,那昔日里分文不值的山羊绒怕立刻就能价值千金,而天底下山羊最多的地方在哪? 蒙古啊。 哪怕内务府会大力的参于其中,也不可能彻底垄断所有的羊绒,那些精明的山陕商人们更是不会放过这个上好商机的。 如果经营的得当,他们甚至都能凭借着这一手艺对江南的丝绸形成一定冲击。 在中国高档纺织品行列中,威胁着丝绸的垄断地位。 至于蒙古的贵族们,也能借此机会狠赚上一笔了……,而他们手中有钱了,也肯定不会攒着不花,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山陕的商人们给抠出来。 这事儿做成了,必然能大大加强草原与关内的经济联系,至于多出的那点不确定因素,什么会不会给内外蒙古都造成一定的影响之类的,会不会叫一些蒙古部落强大了啊,乾隆根本不在乎! 如今的大清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大清了,蒙古人早就跪的服服帖帖了。 可在蒙古各部(旗)中,于乾隆言由远有近,有亲有厌,那山羊绒的利益,如果能大部分都落在叫他喜欢的那些蒙古贵族手中就更完美了。 所以,这事儿他还要再想一想。 “此事你先筹备着,那赵亮不是说山羊春后换绒么,且先试一试!” 如果真的成了,乾隆相信自己到时一定是什么都想好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助和珅一臂之力(上) 与和珅关乎山羊绒事宜的书信一起送到的还有和珅再度高升的喜讯。 乾隆四十一年正月,英廉去户部侍郎兼职,其孙女婿,年仅二十六岁的和珅被任命为户部(满)右侍郎。 这还远远不是和珅的巅峰,可赵亮知道,这个职务却是和珅真正步入朝堂的起点。 后世有人说,是和珅在广储司管理布库任上的出色表现,叫他得到了乾隆的青睐。虽然这个说法有点不真实感,但也总比乾隆把和珅当成爱妃转世的说法更叫人信任。 赵亮又要启程上京了。 带上羊绒纺织上的那一拨资深人士,这一路上他肯定是无法向上次一样自由自在的。想要再去一趟沂蒙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赵亮也不在乎,王伦那里还有足够多的粮食,他本来就没准备这时候过去。 他只是需要趁机给颜六等人送上一批药粉,这事儿容易的很。 虽然满清现在全国范围内严查硫磺、硝石,尤其是大运河一线,执行的十分严格,但硫磺硝石对于赵亮来说还是很容易搞到手的。 守着周家口这个商业重地,还左边勾着赊店,右手搂着朱仙镇,硫磺硝石朝廷监管的再严格,赵亮也不会短缺的。 刘树生手下的万和商行,这两年也是有不小发展的。生意不止蔓延到了赊店、朱仙镇,还沿着沙颍河进入了淮河流域。 谁叫他手中握着铁匠铺的大半出产呢。 后者的铁刀、铁锅、铲子、镰刀、铁斧等物,已经在周家口打响了名头。 纵然价格上与其他铁匠铺、作坊的产品相当,但凭借着质量上的更胜一筹,那生意就做的好不红火。 主管赵记铁铺的赵丰与整个赵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而万和商行几乎拿走了赵记铁铺八成的外销产量,靠着这一拳头产品,很快就在赊店、朱仙镇等地打开了局面。 毕竟铁制品是人类生活中的必需用品,放之四海,那都是有市场的。 有万和商行和赵记铁铺旁身,赵亮别说当初还‘偷走’了舒赫德大军的诸多军需物资,到现在还远没有消化干净,他就是一把刀都没顺走,守着万和商行和赵记铁铺,他手头也不会‘紧张’! 至少可以满足王伦军的所需! 后者守在沂蒙山中,更需要的是粮食盐油,而不是冷热兵器。 而豫西南的那五颗小幼苗,日常所需的‘养分’就更少了。 在赵亮要起身上京的前夕,他收到了彭功昌送来的最新情报。过去的时间里,五棵幼苗都有了不俗的发展,现在都已经脱离了‘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境地了,其中人数最多的姚安部,实力翻了一番,几乎有上七十号人马了。 但即便如此,这五支队伍加在一块也依旧不值一提。 短期内他们就是一群成不了气候的游兵散勇,凭借着大山和赵亮的支持,时不时的跳出来吸引一下清廷的眼球,给后者捣一捣乱。 而随着豫西南各地清军力量的增强,还有豫西南各州府县的民团乡勇建起,这些队伍给满清所造成的的实质伤害(影响),只会越来越小。 他们绑在一块再乘以十,那都比不上活跃在运河一线的颜六他们。 大运河可是满清的生命线,颜六他们是在捅清廷的肺管子呢,哪怕第一次后再成功得手的就不多了,可每每只要落到了实处,就有够满清疼痛的。 借着冬天这段日子,后者现今已经在沿运河诸州县皆设下了巡检司,并且调驻来了不少马军,分头驻扎在各紧要地段,每日里都沿着大运河巡逻放哨。 而梁行舟还拿到了内部消息,据说从今年开始,待到运河冰融,清廷就会在大运河上设下一道道拦截网。由司人专门执勤! 可以说是从根子上一举解决了水底鸣雷、水底龙王炮之类的威胁。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叫满清在漕运一事上废了更多的周折,消耗了更大的成本,这未尝不是在清廷身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慢慢的放满清的血。 三月里春暖花开,赵亮再次来到了燕京城,在松鹤楼歇了歇脚,立刻的就把帖子送上了和府。 合着帖子一块送上的还有一份厚礼和一群人头,前者是应有的礼仪,后者就是和珅所需要的。 内务府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据说在南海子直接圈出了一片地,专门养了一批山羊。 和珅第二天都没等,当晚放衙回家后,就换了身便服,带着刘全来到了松鹤楼。 赵亮为之整出了一桌儿淮扬菜,去到龙路口的俩淮扬厨子,经过这些日子的揣摩,成果斐然,经过‘改良’的一些淮扬菜,那口味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次顺带着把成果传到京城的松鹤楼来,可算是为松鹤楼再添了一层光彩了。 可这都是小事。 帮和珅‘建功立业’才是大事重事。 就他所知,和珅在户部是很受上下同僚排斥的,新任满尚书丰升额将和珅视为宠臣佞臣一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哪怕有英廉在和珅背后站着也不行! 丰升额连英廉都不屌的。 他可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公,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的五世孙,大学士讷亲的亲侄,两广总督,总管内务府大臣,兵、户二部尚书阿里衮的长子。 自三等侍卫袭封一等公,擢领侍卫内大臣,署兵部尚书、镶蓝旗蒙古都统。历任参赞大臣、副将军、太子少保、加一等子、户部尚书,参与平定大小金川之乱、准噶尔之乱,图形紫光阁的乾隆朝名臣。 英廉在丰升额跟前都是弟弟,和珅又算什么? 错非如此,刚刚进入户部的和珅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小的笔帖试的投诚,就一口答应包其升官呢? 后世时赵亮看和珅的度娘百科,有一个很叫他记忆深刻的名字——安明,那真是久久不能让他忘记了。 大名鼎鼎的贪污之王,竟然刚崭露头角就险些栽在他‘手上’…… 而安明之人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笔帖试啊,所谋事也只是为了上升到八品的司务官。 明代六部均设有司务厅,有司务二人,从九品,掌催督、稽缓、勾销、簿书。清代沿置,乾隆三十年时升为正八品,满、汉各一人,掌出纳文移。 对比和珅现如今的官职,司务官这是何等不起眼的一个小官啊,虽然职能似乎蛮重要的,但真心太低级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官儿,却叫才刚步入朝堂上层的和珅险些栽了一个大跟头。 安明送礼给和珅,希望自己能够升为司务。和珅并没有接受贿赂,但他向安明保证自己会向尚书丰升额推荐提拔安明的。如是安明就为和珅所用了,对之百般依顺,和珅随后也真的向丰升额保举安明就任司务。 但不巧的是,安明刚刚升官就收到了老家的信,他爹死了,家里人叫安明赶紧回家奔丧。 按清朝体制,父母过世,要回家守三年丧(二十七个月),这安明刚升职,可不想回家守丧,所以就隐瞒下来。但被尚书丰升额查出,丰升额联同礼部尚书永贵一同弹劾和珅包庇安明。 要不是永贵的儿子伊阿江与和珅交好,偷偷的把事儿告知了和珅,和珅非栽一个大跟头不可。 但这种事儿,追根究底不还是因为和珅在户部饱受排击的缘故么? 要是他真的实权在握,如何会去在乎区区一个笔帖试啊? 而那笔帖试就是胆子再大,又如何敢为了一个小小的八品司务,就去蹬侍郎大人的门槛啊? 他多大的脸啊? “听闻兄长又有高升,实在可喜可贺。且献上一礼,好助兄长一臂之力!”赵亮说着从袖口掏出了一本册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助和珅一臂之力(下) 册子上面是灰蓝色封皮,印着有总账两个大字。 这是京城松鹤楼上个月的总账账簿。 和珅拿着账簿有些呆了,别看他家每个月都吃着松鹤楼的分红,但和珅从没叫人查过松鹤楼的账簿。 这要是使人去查,就太较真儿了,两家间的味道也变了。 “兄长且掀开来看!” 赵亮脸上还是有点自豪的。 这种记账方式可是他搞出来的,比起一般的流水账是强的太多了。当然了,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太复杂专业的复式记账法他也整不出来。 赵家的账本整体技术含量上依旧没有超出眼下中国的现有轮廓,还是四脚账! 但记账的形式变了。 一样都是格格框框,赵家账本上的大框子,每一天的收入、支出、损耗、净入都分列记载着,每一天都是一横列,一天天的都写的清楚明了,今天的收益和昨天、前天的收益是大致相同,还是持续走高,亦或是忽高忽低,一切都一目了然。 而且不止有难写的传统汉字,还有容易写的现代数字。 和珅是看账本的行家,当初叫赵亮好一阵头疼的四脚账他是手到擒来。在搞明白了现代数字代表的意义之后,那看账本的速度就更快了。 几分钟的时间就对松鹤楼上月的收益损耗熟悉于心了,那12345678的确比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这些字看的更顺更快。 这虽然在框架上还是四脚账的模式,但实际上却更加细分了,每一天的营收都看的清楚,还能有一个非常具体形象的比较。要是对哪天的账记有了疑惑,单独将那一天的日清簿给找过来,那当中的分类更是详细,从当日的食材购进耗损,到当日的那一道菜被点了多少回,总共多少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月结总账的下面还有每月总结性的货清簿,算是这个月的货物清单了。 以白菜为例子,从二月初一的价格到二月底的价格,每一日都有记载,还有每日进购的份量,这很直接的就应证了总销售额度。 因为松鹤楼每样菜品都是有固定的用料的,买了多少白菜,用了多少白菜,拔一拔货清簿里头关于菜品点单的记载,那是否相吻合就一目了然了。 松鹤楼当然允许有多余的耗费,就跟之前满清加的火耗一样,把碎银子融成官银,那是要有火耗的。松鹤楼的后厨也是一样! 但你不能太过分不是? 赵家给的工钱可是不低,你在这当厨子的,总不能拿着松鹤楼做御膳房吧? 给皇帝当厨子的薪俸很低,但在京城内外却有大把的厨子花钱也愿意进去,原因就是他们在御膳房里能捞的更多。 松鹤楼这儿可是要杜绝这一现象的。 这种法子对和珅有没有帮助呢?只需要去看和珅那大喜过望的神态就已经有答案了。 把这种法子融入户部——和珅可以直接上折子给乾隆,如此法子能叫皇帝更加明了的知晓各省州府地方税赋多寡的变动——叫户部各清吏司照此规范整理出账本来,那要从中揪出一些龌龊事,可就不要太轻松了。 户部这样油水丰厚的衙门,哪个清吏司是干净的? 他和珅在户部里头的份量怕立马就能变得不同! 虽然这会叫他短时间里得罪不少人,可和珅很清楚自己最大的粗腿是谁,只要让皇帝高兴了,丰升额再一等公又能奈他何? 自己年纪轻,功劳不显,又无强劲的家势襄助,骤然坐上高位,满朝文物中看他和珅和致斋不顺眼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而既然如此和珅还有必要忍气吞声么? 家势单薄又无显赫功勋的和珅,注定跟丰升额、永贵这批人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如此的情势下,都不需要英廉来指点他,和珅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尽职尽责,不犯一丁点的错误,不给别人留一丁点的攻讦自己的把柄。然后在此基础上,慢慢的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此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来到他身边,这样才能夯实他的薄弱的基础。 想想历史上的和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贪污受贿开始结党营私,开始坠落而肆无忌惮的? 那就是丰绅殷德跟乾隆最为疼爱的十公主订立了婚约以后么…… 政治靠山彻底稳固之后的和珅,才不仅在钱财上变得肆无忌惮,更开始公然的拉拢党羽,打击报复往昔的政敌! 赵亮举起酒杯敬和珅。 看着和珅畅快的笑容,心里头隐隐有点不真实。 他也不清楚和珅为什么变得那么‘快’,根本无法解释的通。几乎是眨眼之间,和珅就从一名清廉能吏变成了一个大贪官污吏。 或许这就是和珅的本性吧。 前世不就有句话这么说么,一个人小时候最缺少什么,长大就会最渴望什么。 和珅年少时吃了许多许多的苦头,有权有势时自就不可控制的去捞钱贪权,再加上乾隆无限度的放纵…… 和珅的‘贪污’很大程度上是乾隆纵容出来的。赵亮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想的,长大后就更是如此认为了。 所以,眼下的表现的很廉洁自律的和珅,并不是和珅真是的面目,那他对赵亮表现的情谊呢?是不是也是故作出的虚假呢? 年前收到和珅的年礼时赵亮还真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对和珅表现的那么热络的。 现在和珅这般的表现,他似乎有点欺骗感情了。 而和珅夫妇呢?他们送来的年礼中竟然有一尊碧霞元君像…… 这可是在真拿赵亮当亲近人了,要不然谁会送来这个? 而更神奇的是康莞。 康莞真的是对和珅冯氏夫妇感激不尽了,因为那尊碧霞元君像被送到赵家不到一个月,康莞就被诊断出喜脉了。 那几日康莞身体不适,初开始时大家都以为是过年时候累着她了,可谁知道刘炫进府号脉的时候却发现康莞有喜了。 赵家现如今的地位当然不可能有平安脉一说的,但每个月刘炫都会进府给赵家人号号脉,只当是例行检查了。 被诊出喜脉的康莞大喜过望,赵家人也全大喜过望。 往日里被家务搅得心烦意乱的赵妈,利索的接过了大权,务必叫康莞安心坐胎。 等到二月二,陈州城的柳氏诞下一子的消息传入龙路口的时候,那赵老爷子赵奶奶等人脸上的笑就更灿烂了。 虽然柳氏子不能进赵家的家门,但他也是赵家的骨血不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官场上的胜利 这次上京,赵亮带来的重礼里就饱含了康莞对和珅夫妇的无尽感激之情。而赵亮在与和珅见面后的第二天,就也利索的赶往白云观,奉上了一笔重金! 之后他在京城便坐观风云变幻了。 官场上的风云变幻,赵亮真不懂。因为他没有置身于那个环境,在外边看的再热闹,也只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但他却知道户部里头有几个官员被下了大牢,而和珅在其中已然打开了局面。 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就是,来松鹤楼吃酒的户部官员越来越多了。 往日里别看和珅做上了户部的右侍郎,但来松鹤楼吃酒聚饮的户部官员却不增反减,别说跟刑部的诸多官员们比了,就是‘苦哈哈’的礼部官员也要比之多。 但近来时候来松鹤楼的户部官员明显增多,而且一个个手笔都想当的大! 这要是还不能反映出和珅在户部里所对局面的变化,那就只能看和珅和大人脸上的笑容了。 和珅这阵子过的真是太爽快了。 看着往日里那些个对他不理不睬的‘属官’,一个个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一个个对他笑脸相迎阿谀献媚的,那种内心的胜利感骄傲感真的能叫他飘飘欲仙。 如果不是英廉在后头提点他了一句! 而官场上的‘胜利’给和珅带来了多大的舒爽,他对赵亮的感情就有多大的增益。 以至于等到和珅收到自己进军机处了的消息后,很罕见的在赵亮面前失态了。 在酒桌上是又哭又笑,哭自己初进户部时遭受的冷落排挤,哭户部尚书丰升额的蛮横霸道,哭户部诸官员们的见风使舵,踩低捧高,而笑那就尽是得意地笑,郁气尽散的笑了。 他现在可是军机大臣了! “失态了,失态了!” 回过神后的和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举起酒杯向赵亮敬道。 “胸中愤懑堆积,久而久之恐就变了心性,于身于心皆不见好。兄长今日借着酒力宣泄出来,乃大好事也。”赵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和珅畅笑,“贤弟说的是啊。丰升额等户部诸官欺我太甚,我恨之久矣,如今能一去胸中激愤,皆赖贤弟之能。叫为兄念头通达,神清气爽也!” “念头通达,心胸自畅。人活这一世,短短数十年,转瞬而逝。有如兄长这般立志高远的,就也有小弟这种只求快活清逸的。但不管是立志高远,还是快活清逸,那都要念头通达方为人生。 小弟且以为,这想做就是念头,做出就是通畅。 不问结果如何,只求念头通达。这句话还是有不对的。人做了事儿就自然想有个好结果,证明自己做的成功,那做差了还是会心里不爽的。 所以做事就要做好,做好才能念头通达。如兄长于户部,亦如小弟于赵家。而至于如何去做,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毫无超能力的无魔世界,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可能将伟力归于一身。所以看着不如心意的事儿就决不肯憋屈着自己,凭白的让自己念头不通达,这种心性是要不得的,否则赵亮第一个做的就是把后脑勺的辫子给剪了。所以啊,还是赵亮的这番话更适合解说‘念头通达’! 和珅听了大事高兴。 他就是立志高远,因为年轻时候吃过大苦头,继母要赶他走,地里的庄头要联合当官的反吞他家的土地,不仅亲叔伯看不上他,连外祖家都瞧不上他,若不是刘全他爹当年维护他和和琳,刘全也是个忠心能干的,和珅哥俩现下保不准连骨头都已经朽了。 所以和珅野心勃勃,他要当官当大官,叫昔日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乖乖的给他跪下。 这般的心性下,‘做事就要做好,做好才能念头通达’这句话尤其的合他胃口。 这酒一喝就喝到了二更天,赵亮根本就没再回松鹤楼,因为跟伶仃大醉人事不省的和珅对比,他也是一脸醉色,站都站不住了。 当即被送入了和府的客房中,赵亮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睡的舒坦了,却不知道这京城内正有一个人为他犯愁。 刑部的河东清吏司郎中曹光楠摊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半夜里睡着觉了,天未亮就早早醒了。 没奈何,心中记挂着事呢,那秋审处的空缺可不等人。他再多迟疑两天,那空出来的位置就都要尘埃落定了。 秋审处,顾名思义,就是核实秋决一事的地方。 中国明清两朝都是秋天处决犯人么,故名秋审,也称秋决。 有清一朝。秋审处最初由川蜀、桂西两司分掌。雍正十二年始设总办秋审处,由各司掣遣满汉官员各二人专办,另派四员协办,一年一换。乾隆十九年始定以总办司员任之,郎中、员外郎、主事皆无定员,由刑部尚书从各司司员内酌委坐办或兼办。 秋审处在刑部内份量极重,掌核办秋审、朝审之案,出具看语,呈堂核定,汇刊招册,分送九卿、詹事、科道以待会审;会审情实者另缮黄册,进呈皇帝御览裁夺。另外,每年秋审、朝审所用经费,也由秋审处审核题销。 曹光楠不敢期望总办司员的位置,那位置历来就是尚书大人的心腹,曹光楠虽是刑部老人了,可在英廉跟前还差着份量呢。 他只盼着能去为总办司员打个下手,最好是兼办,这样他还能继续握着河东清吏司的权柄。 可刑部那么多郎中都盼着这好事呢,凭什么曹光楠能脱颖而出? 他一不是尚书大人的心腹,二也没什么深厚的来历靠山,三人在刑部诸多郎中里也不是出类拔萃的主儿。怎么看他都是一个陪跑,甚至连陪跑都算不上! 可曹光楠不甘心啊,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秋审处的份量极重,所以它就也很得上头人的瞩目,一旦干出成绩来了,必有提拔。 那就是没干出成绩,那也有一份苦劳不是?更能在上头人眼中混个眼熟。 这个机会对曹光楠这种能力不算太出众,也无大的背景靠山的人来说太难得了。甚至可以说,他这辈子能不能爬上三品大员,那都看他能不能钻进秋审处了。 不然的话,曹光楠要在清吏司郎中的位置上苦熬多少年,才能爬上四品啊?哪怕他愿意出京!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送女 曹光楠皱了皱眉坐起身来,随即外头的下人听到动静,就静悄悄掀开了杏色的帐子,挂在了床角的银钩上。 平日里伺候主人起身,这些屋内的丫鬟早就锻炼出了一身脚不沾地寂静无声的本事,今儿个看着一脸沉凝之色的曹光楠,她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都退下。”曹太太也被惊醒了,坐起后虽睡眼朦胧的,却也能看清自己丈夫的脸色。这是做出决定了么? 曹光楠双眼直直的看着屋内的蜡烛,说道:“今儿抽出空儿来,你就跟二姑说道说道吧。” 到嘴的肥肉吐出去,这让曹光楠很难受,可与自己的升官大计比较,区区一个女子也就不值一提了。 曹太太叹息一声,这几年她真是拿长二姑当自己帮手培养的,不仅教她学会了管家理财,而且还叫她学了吟诗作赋,连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日后曹光楠外放地方了,叫长二姑陪着过去,绝不会丢了曹光楠的脸面。 至于说什么宅斗争宠什么的,她大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早在长二姑被她阿玛送到曹家当奴婢的时候,她与曹光楠就已经是盖着被子聊天的纯友谊生活了。 这长二姑一是个旗人,二生得漂亮,三知道分寸,恰恰好给曹光楠带出去,哪怕生了儿子也不当紧。免得曹光楠在外头被狐狸精给勾去了魂儿,勾去了魂她也不怕,可要是坏了曹光楠的身子,他们家的顶梁柱可就塌了。 但现在…… “那好,我先叫她病着。”等曹光楠事儿办好了,长二姑就能‘死’了。 毕竟曹光楠瞅准的那对象叫曹太太有些不放心,可别礼送出去了,事儿却办不成了。 “办不成也有办不成的好处。那位可不是简单的主儿,只凭他跟和大人的关系,这再厚的礼也送不亏!” 那可是二十六岁的户部侍郎,军机处大臣。看看历任军机处大臣,除了傅恒、福隆安父子入军机处的年龄比和珅小,其他诸人,谁还能小过和珅? 而傅恒福隆安父子又是什么背景来历?满朝文武中有几个人能比得的? 和珅和大人又是什么来历? 他这种人能有如此之成就,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和大人前途无量。 而赵亮又是和大人的至交,哪怕这次的事儿没有做成,那下一回呢? 他曹光楠又不是只能在刑部里做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员,曹光楠丝毫不以自己旗人身份,又是当官的,却在赵亮这么个商贾面前低头卖好为耻。 但另一个当事人,赵亮却真的被吓傻了。 长二姑?他要是没听错的话,这位不是和珅的二夫人么? 和珅这辈子就俩儿子俩闺女,儿子是冯氏生的,两个里头立足了一个,也就是丰绅殷德;女儿就是长二姑生的,嫁的还都很好。 长二姑跟冯氏常年住在一个院子里,很得和珅的宠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被和府上下尊称为二夫人。冯氏病逝后,和珅就把长二姑扶正。 这位也算是和珅的老婆了,怎么就到自己这儿来了呢? 然后眼前的官儿是姓曹…… 赵亮全力转动自己的大脑,似乎那长二姑还是真是一个姓曹的官员献给和珅的。 “不是,曹大人。您想高升一步,那如何寻到在下这儿了?”和珅发达了,使得赵亮面对一个五品的六部郎中也有底气自称‘在下’了,而不像之前一口一个的‘小人、小的’。 “您要上也该上和大人府上啊?”和珅自己是军机大臣,太岳英廉是刑部尚书,要叫曹光楠如愿所偿,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赵老板啊,就因为和大人与冯中堂的关系在,曹某又岂敢将……”曹光楠向一旁的绿泥小轿示意了一下。 这长二姑才是曹光楠真正的礼物。除她之外,一些丝绸瓷器字画之属,加在也快也不过千把两银子,不说对赵亮来说很不值一提了,就是现在的和珅也不会把之放在眼中吧? 赵亮挑了下眉毛,明白了。 “这送女人给自己的孙女婿,坏了自己孙女和孙女婿之间的感情的家伙,还想升官发财,他做梦去吧!”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赵亮是英廉,他不会管和珅后院的事儿,但他会立马把这个姓曹的给摁死。 “也不知道眼前的家伙历史上是什么个下场?” 赵亮心里头嘀咕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那顶绿泥小轿,就见轿窗被掀起,露出了美人半边脸出来。 肌肤雪白,峨眉弯弯,一双眼睛犹似一对水杏,合着腮边微微泛起的一抹嫣红,哪怕不能看到全貌,你也能知道漂亮,顶顶的漂亮。 再加上长二姑历史里的身份,赵亮一时间真有些收不住眼睛了。 曹光楠脸上一笑,忙把手一挥,那边候着的轿夫得到示意后立刻起轿子,往院子里投去。 “这……”赵亮见了就作势要拦下,可那动作无力的很,真实意图已暴露无疑了。 美人都给送进院子里了,赵亮自然不可能不叫曹光楠继续站在门口了。 而在往客厅里走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这长二姑是旗人吧?要不然和珅不可能把她扶正啊。 满(在旗)汉(不在旗)不通婚啊! “是汉军正蓝旗人,父母皆已亡,长姐也在两年前病逝,现只剩下一个兄弟,已经成亲。在巡捕营当差。” 长二姑的老爹是个在马场喂马的马夫,可说是出身于最底层的旗人家庭。所以她姐嫁的也很普通,她兄弟更只是巡捕营里很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头目。 要不然长二姑怎么会小小年纪就被她爹送到曹家当奴婢呢? 而至于长二姑本人能出落的这么漂亮,只能说她会长啊,什么都挑着父母的优点来。 她那兄弟曹光楠看着就挺普通的,后者在巡捕营的差事都还是曹光楠出手搞成的呢, “那今后她就不姓长(zhang)而姓张了,弓长张!” 赵亮做事儿就不喜欢留下遗患。所以,旗人长二姑必须‘死’,活着的只能是张莹莹张二姑。 嗯,那是赵亮给她起的新名字。 “这事儿您就放心等好,一切包在我身上!”曹光楠拍着胸脯打保证。 “那行。我也给你一个保证,这事儿我肯定会去说。但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我都能保证你一个大好前程!” 和珅很快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了,虽然这个时候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很多,除了和珅之外还有五六个内务府总管大臣,而不管那些人是不是都是实职的,和珅注定只能排在最后一位。可那也是内务府总管大臣。 随着和珅权柄日益的增强,赵亮寻他为曹光楠换个位置,很困难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事成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理解,理解。贤弟不用跟我客套,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对于曹光楠的事情,和珅一口应下了。 别看他只是户部的侍郎,可他对刑部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秋审处除了个总司之外,还要填补好几个郎中员外郎,乃至是主事。选谁不选谁,他太岳英廉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后者早就过了拉拢人心人手的阶段了。 如此的选谁不行啊? 这事儿根本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英廉就是不念和珅与赵亮的情谊,也不管飞梭织布机的旧情,那只看和珅现今在户部混的风生水起的模样,他也必然念着赵亮的好,断不会驳斥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房内人,日后的左膀右臂已经被好兄弟给截胡了的和珅和大人,现在笑的很是开怀。 赵亮‘如释重负’,笑的也很是开心。和珅开心就好,毕竟头上有点绿,生活才过得去么。 他也不知道长二姑本是自己房内人么。 解决了这事儿后赵亮就等来了曹光楠,后者递来了一个信封,里头就是一些文书。长二姑是旗人么,死了的话是要上报所属佐领的,可那佐领是曹光楠兄弟家,要不然当初长二姑特爹怎么会把长二姑送到曹家呢,事情自办的妥妥的。 然后就是张莹莹的‘来龙去脉’,也办的完全。 “好,曹大人用心了。”赵亮看了高兴。 这美人在‘怀’的守礼君子他可是当够了,哪怕只有短短不足两日。 但他手中没有拿到这些东西前,赵亮是再急不可耐也不会真去碰长二姑的,那事情若被人告发的话可是要命的把柄。 “那在下也不多留您,曹大人且回去等好吧!” 曹光楠听了也高兴坏了,自己两日忙碌,还送出了一个大美人,下这么大本钱为的不就是这句话么。当下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而曹光楠离去不久,起点就进屋里来了。“大爷,长家大爷到了。” “还不快请!……不,带我去看看。” 这可是他日后的小舅子啊。而且在巡捕营任职,不觉得这地方很有必要布置么?可是这人要是烂泥糊不上墙,那硬托着也是不行的。 先看他沉不住沉不住气! 长顺表面镇定的坐在花椅上喝茶,实际上人是很战战兢兢又振奋激动的。 他知道自家妹子的去处,曹光楠给他通气了,所以别看长家已经挂起了白番,可长顺脸上不见有一丝儿悲意。 悲什么悲啊? 就跟那曹家管事的说的一样,长家这是要发达了。 借着这机会,他妹子攀上了高枝。这位赵大爷别看只是个平头百姓,还不是旗人,可人家比曹光楠这个刑部郎中都更有‘前途’! 想到这里长顺就内心里一片火热。 但也是因为此,他才更要按耐得住。这是他在巡捕营里学到的一招——凡事都要沉得住气。 要不然会被人看轻的。 而且他急什么急啊? 就他妹子的那张脸那身段,要不是他长家太没底蕴,那就是送进宫里头打拼都够份儿了。 不看姓赵的这么快就寻自己来了么,那显然是对自己妹子上心了。 长顺这么想着,越想越是对头,那绷紧的神经就慢慢松下来了。忐忑紧张消去,剩下的就只有满满的振奋激动。 “还行!”赵亮道了个评价,这时候人还能镇定的坐着,就不错了。 不过这长家是真的把所有的钟灵毓秀都长在长二姑身上了,眼前的长顺,明明与之是亲兄弟,同一个爹同一个妈,可那长相啊,天差地别了。 “长大爷,俺家大爷到了!” 起点先亮个相说着,赵亮后脚就走了进来。 长顺之前还能端着的架子再也维持不住了,因为他太明白眼前之人的重要性了,起身后说话都有些不结巴了。 赵亮自然也把身段放得很低,这个时候他没必要端架子,而且他的牌面也不是对着长顺端架子短出来的。 看着长顺激动振奋的神态,赵亮柔声细语,正好收其心! 自然就换来了长顺满脸的感激不尽。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特别容易交心的,就像现在。 赵亮并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己钉在是长顺恩主贵人的位置上,说话和声和气,一副拿长顺当自己人当亲戚的样子,这叫长顺如何顶得住?哪怕他明白这是赵亮拉拢人的手段,可那也照样感激! 怀里揣了一包金银的长顺回家了。 发现家里的人都已经散去了。本来么,一个未婚女子的死,在这个年月里就不可能大肆操办,尤其是长顺这等家境的。 长二姑实在了曹府,有曹光楠的兄弟在那站着,这本身就不是人敢擅议的。 今天半下午时曹府来了马车把长顺接走了,长家的远亲近邻们就更修起闭口禅了。 曹家是世管佐领,不止是一个正四品,更祖祖辈辈都管束着他们呢,那积威大着呢! 不过长顺家里的老婆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得过吩咐的她,一个字都没有对外吐露过,哪怕是她的娘家人。 等到长顺带着金银回家时候,俩人仅有的独子已经睡了,只有长顺老婆还在等他。 见当家的回来,长顺妻子下意识的就要去打热水,伺候男人洗漱。可站起来没走出两步她就醒悟过来了,现在可不是伺候长顺洗漱的时候。 长顺也已经一把把她拦了下。“你看这个,看看是什么?”满满的一包金银,应着烛光,璀璨闪耀的紧。 长顺话音未落就忙一把捂住了妻子的嘴,“嘘——,小声点!”刚才那架势,不捂着怕都已经叫起来了。 “别激动,别激动。日后咱家的造化还大着呢!”他一路上都已经激动过了,现在脑子里想的已经不是这一包金银了,而是自己日后的大好前程。 自家妹夫可是军机和大人的至交,日后稍微的提携提携自己,那就受用不尽了。 “那么多银子?还有金子……” 长氏可想不那么长远,她眼皮子浅,现在脑子里就全是金银。 “过两天你偷偷的去置买些绸缎首饰什么的,不要怕花银子,这些钱都是咱妹子挣来的。这要进赵家门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着也要置上一份嫁妆,权当心意了。”长顺觉得自己的前途全维系在那便宜妹夫身上,可不能跟他妹子离了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几天后赵亮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席,算是把长二姑纳入房中了。 收纳了一个‘有名有姓’的大美人,这叫赵亮挺有些兴奋的,连着几天脸上都笑开了花。外人也只会以为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却哪里知晓赵亮高兴的真正所在呢? 梁行舟在大运河上又放出了一个大卫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联系的人,又是如何将人说服的,横竖有一些漕丁借着漕船靠岸的档儿把‘定时炸弹’带上了漕船,将一支百十艘漕船组成的队伍毁得七七八八。 此举毁掉的粮食并不多,可影响十分巨大,十分恶劣。因为清廷不可能不叫漕丁们沿岸下船,那样做就是在拦十几万漕丁们的财路了。 每艘漕船随船运行的一百多石免税货物,那可不全是船头和帮主的,还有船上的漕丁的份额,沿岸的每一个停靠点,那就都是漕丁们的销售市场。 清廷如果严禁漕丁们沿岸下船,那就等于一举打掉了漕丁们的整个销售市场,其内部非沸反盈天了不可。 那人心晃动之下,保不准会给皇汉更大更多的可乘之机! 这事儿传入京城后又叫四九城的粮价出现了一波大起伏,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事情虽然不大却影响极其恶劣。 这种情况下,赵亮就觉得是自己对几个既定目标下手的时候了。 皇汉现在看似在对大运河动手,实则是剑指京城粮价。在这个档口里对京城的大粮行粮商们下手很顺理成章,谁也不会将此事与他这个松鹤楼的大少爷,军机大臣的亲密好友联系在一块。 赵亮还就这事儿还专门询问过和珅,后者是户部侍郎,现在又入了军机处,虽然户部尚书还没有进入军机处呢,那本就对和珅感觉不好的丰升额若是还能看和珅顺眼就怪了。现在的和珅已经算是正儿八经的‘国家领导人’了! 赵亮专门就京城粮价和运河的事儿问了问他。 然后就看和珅脸色立刻变得愁苦了,这事儿都已经困扰户部许久了。想想当初从中原省采购粮食的耗费,整个户部就没人想来第二回。可运河的事儿实在麻烦! 那就是京城粮价高涨的源泉,只要不把源头掐死了,京城粮价保不准就什么时候飞上天了。 可禁止漕丁沿途上岸的事儿又绝对的不可能,那现在就只能一次次的搜身检查了。 至于效果如何,朝堂上谁都没底儿。 皇汉与漕丁们产生联系的事儿,简直是防不胜防,因为漕丁实在太多太分散,来源太广了。 满清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加强对口外、中原、齐鲁、直隶等省地粮食的采购,口外指的就是长城以北地区,主要是张家口外头的察哈尔蒙古,以及东北关外的盛京一带。 前者有汉人移民,后者则是当年为入关的关外八旗老底儿。 毕竟是满清的龙兴之地么。 从康熙年间开始,盛京地区就有粮食输运京师。雍正年间,朝廷更是派出专门的官员至关外采买米豆,雍正元年时,朝廷差满官一员到盛京,就将锦州等处将军府尹及内府佐领所属现存米石,查看总数,于近海口处,兑十万石,雇觅民船装运至天津,以备京师之用。 乾隆年间,东北米豆丰产,粮价大跌,乾隆三年的盛京粟米、高粱价格仅仅相当于京师同类粮价的一半。在此情况下,清廷便开始常年从东北调运粮食至京城。东北地区亦渐渐成为京师的稳定的粮食供应地之一,以粟米、黑豆和小麦三色为主,其中尤以粟米为大宗。 但对比漕粮的数额,这些都只是小弟弟,察哈尔蒙古也是一样。 现在满清要做的就是把小弟弟变成大弟弟,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另外京师需用的麦面,往日就多是依赖于直隶和豫东三省的商贩。现在满清也要出台政策大力扶持了,减轻沿途关税就是一项很好的促进方式。 赵亮在旁听了心中暗笑,这可都是他搞出的成果啊!否则清廷才不会多了这么多事儿呢。 围绕着运河和漕粮,他与满清斗智斗勇了好多回了。之前不管是水底龙王炮还是水底鸣雷,都有短板,满清应对给力,能把威胁降到最低。可现在梁行舟直接跟人挂钩了,满清又能怎么办呢?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啊。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彻底解决,那就始终是个隐患。 和珅继续说,在如此情况之下,京城粮价也根本无法保持平稳。因为多条线路运输补充,看似增多了京城粮食的供给来源,却也加大了‘意外’情况的发生。很容易就会有‘坏消息’爆出来。偏偏户部即便想要贱收贵卖平抑物价也不行。 那很多粮行粮铺的背后都站着皇亲国戚,这些人的力量可是很大很强的。 所以,很多事儿根本就不是规矩、律法都道明白的,即便是乾隆都睁只眼闭只眼,一切还都要看背后的交易。 双方多次试探下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一边该赚钱赚钱,但你不能肆无忌惮的赚昧良心钱,以至于不顾国体了。另一边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这就跟打击投机倒把时,行动前先给‘人’通个气一样,那还能有屁的效果啊。 “没奈何,这事儿啊,先就这么将就着过吧。朝廷的目标一直都是皇汉,等什么时候挖出了皇汉更多的信息,将之斩草除根了,那一切也就恢复平静了。” “可大家现今都把这伙反贼传的神乎其神的,一个个好似唐传奇里的侠客,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何时才能抓住他们啊?” 赵亮脸上一派愁色,可心里头却充满了自得。 时间走到现在,皇汉的大名不说已经传遍了天下每一个角落,可大江南北却也都有传扬,都在传扬。 不管是中原的那些奇案,还是王伦清水教与临清粮仓案,亦或是京城与豫西南的案子,再不就是大运河上的一起起叫天下都为之震动的大案要案,“皇汉”这两个字伴随着人心一次次的震动,早已经扬名四海了。 什么时候能将皇汉真的挖出来? 和珅呵呵一笑,把手一挥,“那根本就没谱。” 赵亮笑嘻嘻的离开了和府,和珅的这些话可透漏出不少的信息,至少叫他肯定了一点——清廷现在距离他赵家大爷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以和珅现今的地位,他都给不出一个准信,那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当夜回到住处的赵亮就在床上施展出了浑身解数,被翻红浪,床帐轻颤,是策马奔腾到半宿,一大早就又神清气爽出门了。 第一百四十章 五大粮商 偌大的燕京城内,人口官商军民百十万人,粮行米店这种生活必须所在不要太多。但他们中很多都不值得赵亮动手,规模太小、储粮太少了。 所以,说来说去,能被赵亮盯上的就那么几家,而这几家恰恰就是之前被赵亮看准的人。 想想这也是对的。 雄厚的资本与深厚的背景靠山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看看眼下的赵家,要是没有雄厚的资本,赵亮怎么去用银子开路,撬开一张张官口呢?而要是没有官面上的照应,赵家的生意又怎么会做的这么顺顺利利? 粮商们抬高粮价谋取暴利,昧着良心赚钱,也恰恰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着足够硬的靠山不是? 不然啊,早被当官的给吞吃掉了。还能借此人头平息民愤! 京城的祝家,这是四九城里最大的粮商了,从朱明时候就起家了,明末清初的战争并没有叫祝家没落,跟巩义的康氏一样,顺顺利利的富贵到了清朝,截止到今日,祝氏已然是富过王侯,宅邸奢华壮丽,大小房屋多达1000多间,曾有人在其中走了足足十天,都没有将祝家的房子走一个遍。 宛平的查家、盛家亦是奢华非常,与祝家的财富相当。且这两个家族素喜欢与官场来往,不如祝家低调,屡屡被言官的弹劾。只是因为靠山够硬,始终屹立不倒。与那河东平阳亢家一起,乃是主导京城粮价起伏的主要三股力量。 当然那祝家也未必就清白了,就跟怀柔大名鼎鼎的‘郝善人’一样,这俩家谁也没在这场饕餮盛宴中少赚了,所有谁也不可能真的跟小葱豆腐一样清清白白。 怀柔的郝家,百年富贵之家,土地多达万顷,因为历代家族都喜欢装点门面,经常给贫苦百姓施舍,如是百姓呼之为“郝善人”。乾隆秋狝时曾经到过郝家,郝家为乾隆准备了极丰盛的菜肴,菜品多达上百道,都是用珍贵的食材做成的。而且郝家还为陪同乾隆皇帝的王公大臣、近侍护卫、军兵等同准备了饭菜,一日的费用就多达10万两白银。 河东的平阳亢家,那更是晋商中大名鼎鼎的首富之家了。亢氏从盐商起家(河东盐池),然后涉猎银号、粮行、当铺。货铺等,再到土地兼并…… 其在平阳老巢,仓廪多至数千,藏有米粮数十万石。当地有人言: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十万石。 而且因为八大皇商之故,河东晋商自清初时起,就已然是京城粮行中的重要一角了。 百多年过去,晋商内部起起伏伏多也,可不变的却是晋商在京城粮行里的份量。 这几大家族也正是操纵着京城粮价的幕后黑手了。 赵亮寻思了好久,才下决心拿平阳亢氏下手。 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运气一家接一家的把这几大家族给一一挑了,谁都不是傻子,有了一个例子在眼前,谁还不会加强防备啊? 不看这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京城护院的质量数量和薪俸都比往年高出不少么。 这就是赵亮当日搞了煤铺赵家、炉房孙家等家之后所起的变化。 谁都不愿意当第二个被扭断脖子的赵老爷啊。 这祝、查、盛、郝、亢五家也是一样,有一个遭难了,其他四家必然惊醒,赵亮想再去下手就不容易了。 而且五大家族中,也只有亢氏不是燕京地界儿的土著,他遭灾了也好叫姓亢的去胡思乱想么。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谁叫这亢氏得了八大皇商的遗萌呢。那就活该他家倒霉! 亢家在京城的粮店总行位于正阳门外的大栅栏里,正阳门也就是大前门么,这里可以说是燕京城商业最繁华热闹的所在了。比之地安门街、东西安门外、东西四牌楼、东西单牌楼,以及菜市、花市等京城内外的主要商业区来都更胜一筹。 打朱明嘉靖年间修建外城前后,这正阳门周围及两旁的大街便逐渐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商业区,聚集起众多的铺户。进入清代,随着内城汉人的整体向外城迁移,正阳门更是一跃成为了全国规模最大的商品流通市场,而铺户之集聚亦然居全国之首。 亢氏粮店的位置所在地是粮食店街。位于前门大街西侧,北起大栅栏街东口,南至珠市口西大街,全长一里左右,在这时候又名“粮食夹道”,就因街内亢氏主导的粮食市场而得名。 别看这地儿不大也不长,但‘有名有姓’的好东西却不少。比如在后世都大名鼎鼎的六必居;还有大刀王五所在的会友镖局——开业于康煕末年,是京城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家镖局;然后中国第一瓶二锅头的诞生地也位于粮食店街。 赵亮空间里还放着一批从那儿买的二锅头呢。 这酒他是不怎么喝,但不管是沂蒙山还是豫西南,都有的是人喝它。 赵亮在粮食店街转了一圈,然后寻个小馆子进去吃了一顿饭,等到太阳偏西了,才见到飞卢。 “怎么样?人已经出城了吗?” “大爷放心,我亲眼看着和大人出了永定门。” 永定门是京城外城的南正门,正阳门则是京城内城的南正门,二者中间连着一条大道,这就是京城的中轴线。过了正阳门再往内城中,就是后世的天安门广场,而挨着正阳门的这段儿中轴线就是前门大街了,大栅栏商业区就在前门大街的西侧。大名鼎鼎的八大胡同也在大栅栏里,距离赵亮所处的小馆子不到一里地,向西去就是! “走了好啊。”赵亮笑着道。和珅他去南海子了,因为刮羊绒的时候到了。这事儿对和珅来说很重要,做好了就是他在朝堂上‘扬名立万’的又一个爆点,他要亲自去南海子盯着。那赵亮自己可不就也能自由活动了? 谁知道这对亢家粮店下手他要用几天时间啊? 万一有不对了,人被困在里头了,赵亮躲在空间里是很安全不假,可外头和珅找来了,见不到人这不就麻烦了吗? “那就给其他人说一声,我去保定了!” 起点前几日就被他派去保定看地方去了,松鹤楼在京城里已经打响了名头,这时候赵家要去保定开分号,很正常。 第一百四十一章 火烧亢家店(明天十二点上架) ps:挺悲催的。虽然分强扑街了后就知道三江无望了,但连个强推都没混上,杯具e(┬┬﹏┬┬)3啊! 康家粮行的店面非常大,也非常的忙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改头换面一番的赵亮悄悄的溜了进去,没人注意,又悄悄的闪进空间里,似乎也没人察觉。 之后赵亮才有闲工夫来真正观察这家店面。 前头时他看似好整以暇,实则是很紧张的。目光是浮光掠影,根本就没真正的记在心上。 现在这么一看,才真正意识到亢家粮店的规模,那真不是一般的“大”! 偌大的门面里排列着一排排粮米柜,从上等的糯米、精米、白面,到高粱大豆小米这些粗粮,甚至是土豆玉米红薯这些杂粮,一应俱全。高高悬挂起的清单名牌上还写着玉田碧梗米、胭脂米、增城丝米、响水贡米、竹溪贡米等等极品大米字样。 果然无愧正阳门外第一粮店的牌面,也无愧亢家河东首富的牌面,真的有够厉害的。 那些寻常米面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些贡米,真心是没有门路有钱也搞不来的。 比如说赵家,赵亮有钱了后也想搞点真正的好东西,可惜,很多好东西真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可惜要一把火烧了!” 赵亮心中感慨着。 他可不觉得那些好东西会被亢家大量的放置在大厅里,这地方别看人来人往的,可全都是平民百姓。有闲钱卖贡米什么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豪门世家,那里需要来这儿?招呼一声亢家就主动送上门去了,粮店里又不是没伙计? 而除了散碎的卖粮之外,亢家粮店还同时搞批发,更有几个柜台专门用来收粮食的。 嗯,那些内城的八旗大爷们,每年那么多的铁杆庄稼,粮食多的根本就吃不完,除了留下一些必须外,余下的全卖给京城大大小小的粮店了。这已经是京城外城大几十万百姓们最重要的粮食来源之一了。 亢家粮店专门就辟了一间门面用来收粮食。 赵亮在空间里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人头,想着亢家粮店的规模,这粮店光大厅的横面就足足有三间房子宽阔,再加两旁的横跨,可想而知它的后院又有多么大了。旁边还有亢家的油铺,自古粮油不分家么。 这要烧起来可就是火上浇油了。 而粮油铺后院的仓库里可也都堆满了粮食油料。 据说这亢家粮店里常年储粮都不下数万石,每天都有大批的牛马车队打外头运入粮食,然后再贩卖出去。 这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亢家有着属于自己的下游产业链,后者收集粮食送来亢家这儿,然后亢家再零售或批发出去。 油料也是一样,亢家自己产的终究有限。 他家老巢在河东,从河东到京城,沿途路上的耗费太高,无论水陆。 就是不知道这场大火会殃及多少无辜! 但不管会殃及多少无辜,赵亮今天也硬下心来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他往日里是真没上心,甚至还有觉得那不过是上位者对自我行为的一种狡辩,可现在他却真的刻入骨子里了。 那不是‘做大事’的人真就不在意‘小节’了,而是现实逼着他们不能在意,久而久之的话,怕也真的就‘无视’了! 赵亮就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他现在可不就在慢慢的演变吗? 两天后的四更天里,亢家粮铺悄无一丝动静。赵亮闪身出了空间,手中提着两个大油罐。他空间里储存的油料今天可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借着这京城天天吹刮的西北风,非把整个粮行都给烧没了不可。 一坛坛的豆油、花生油、蓖麻油被泼洒在大厅里,整个空间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香味儿。 赵亮身上的衣物都似被油香儿给浸透了。 “烧吧,烧吧!” 烧光烧尽,震动才会大,效果才会好! 至于这场大火会殃及左右多少无辜者,这时的赵亮脑子里已全无这个概念,他想的全是好事。 火势汹涌,借着夜里的西北风,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赵亮已经躲进空间里了,都能听到外头的大呼小叫声,哭爹喊娘声。 得bug助力,他偷偷摸摸的搞这种小动作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这几年一次次的试炼,更为他增添了丰富的临场经验。 固然是做了好一通大事,实际上呢,轻松简易的很! 但他轻松了,亢家人可就不轻松了。 自从乾隆三十三年的两淮盐引案案发之后,扬州盐商就来了一次大洗牌,亢家在两淮的生意算是彻底砸锅了。虽然在河东盐场上亢氏还能有一席之地,可两淮盐业被斩断,就等于是斩断了亢家一条大腿啊。 亢家损失大了。 如此的亢氏对京城粮行的生意也就更注重一分了。 却不想今天也遭了大劫! 这一场大火怕是会把亢家粮店烧得精光,更不知道要殃及左右多少店面,自己本就有的损失,加上左右被殃及者的赔偿,亢氏又要大出血了一番。 在京城坐镇的亢家三老爷人已经瘫坐在地上了,他可怎么跟家里交代啊? 水龙队是第一个赶到的,大栅栏作为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区,水龙局当然是存在的了。 那就是这个时候的消防队。 中国古代建筑多以木质结构为主,那人口众多,灯火繁稠的商业区,时不时的发生一两起火灾不要太正常了。 民间专职救火的水龙局和水龙队就也应运而生。 因为清廷不管这事儿啊,像宋朝时候,就有专业的灭火“潜火队”。堪称世界上最早的专业消防机构。《东京梦华录》“防火”条记载,汴梁城内,“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瞭望。”一发现哪处起火,马上驰报,即由“军厢主、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各领军汲水扑灭,不劳百姓。”这些负责扑灭大火的士兵,便是“潜火队”的“潜火兵”,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消防官兵。 大青果没这事儿,那就只能靠民间民力了。 亢家是水龙局的钱主之一,水龙队来的就非常之快。但他们再快也没奈何,火势太大太猛了,根本就控制不住。 等到巡捕营和顺天府的差役赶到时候,粮食店街已经被大火照的亮如白昼,大批的人正紧张的拆毁房屋,制造隔离带。 而白天时候还人来人往生意兴旺的亢家粮店,已经彻底被大火淹没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尽心尽力(1/5) ps:上佳第一天。今天五更。没办法,就这么几张存稿了。 托恩多九门提督的职衔已经换人了,还是福隆安。 他已经从金川回来了,因为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再扛不住阿桂的兵锋了,年初时候自缚出降了。这就标志着耗时五年有余,耗费白银七千余万两,官兵死伤数以万计的大小金川之役胜利结束了。 乾隆高兴之余岂能亏待了有功之臣?尤其是自己的女婿?刚从金川前线回来的福隆安就被赋予了工部尚书的职衔,没过一个月又被加兵部尚书职衔,并仍兼管着工部,同时福隆安还是实权在握的九门提督。 那可比阿桂好多了。 后者虽然也得到了乾隆皇帝的厚待,封为一等诚谋英勇公,并进为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和军机大臣。清军班师回朝时候,乾隆帝更是亲自到京城南良乡行郊迎礼,进城后,“御紫光阁,行饮至礼”,可说是叫阿桂一时间风光无限。 但阿桂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还没把屁股坐热呢,人就被乾隆一脚踢去了齐鲁,替代舒赫德统军讨平清水教军。 因为阿桂才刚刚接手么,王伦那儿传来的消息看,后者一时间还没感受到什么压力。 但赵亮觉得,打仗方面,阿桂闭着眼睛也比舒赫德强! 保不准接下来清水教的苦日子就来到了呢! 不过此刻难受的却是福隆安,身为九门提督他自然要到现场了。大半夜的被叫起,这本就让福隆安气闷,等看到粮食店街化为一片火海之后,他又忍不住出了一头冷汗。 作为京城作为重要的粮食集散地之一,粮食店街直接关系到整个京师的粮价稳定。 这一把火烧得红火不说,天亮后整个燕京城的粮价必也会变得分外红火! 旁边先一步赶来的巡城御史将自己已经拿到的一些消息告诉给了福隆安。 “什么?人为纵火?” 福隆安之前还一直以为是亢家自己不小心走了水呢。 “火势起的太快太旺了,不合常理。那店里的伙计发现走水的时候,熊熊烈火已经吞噬了整个前堂大厅,这明显不对。” “而且亢氏一直都很重视粮店内的防火事宜,亢家的三老爷信誓旦旦的说,前堂大厅绝对没有留下一根蜡烛,一盏油灯。即便走水也不可能从那里开始!除非有人故意纵火……” 别看赵亮做事儿没有留下半点的蛛丝马迹,可天底下聪明人多的是,还是看出了不对的地方。 “那可有疑犯?” 福隆安脸上溢满了杀气。这春夏交接处,本就是京城粮价上扬的时候,因为青黄不接了么。而大运河上又传来恶讯,贼子还敢趁这个时候做下这等骇人案件,真是千刀万剐了也不解恨。 巡城御史猛低下了头,他哪有什么疑犯啊。 大火掩去了一切作案痕迹,保不准那疑犯都已经趁着刚才人荒马乱的档儿跑的不见人影了呢。 赵亮这时候也的确逃之夭夭了。他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的顺利,混在人群里轻轻松松的跑掉了。 可也正是因为此,他心里就又不好受了。 那些哭声真太惨了。 这被殃及的左邻右舍,可没人跟亢家这么家大业大。你也甭管他们平日里为商为人厚不厚道,这把大火却是已然烧掉了他们全部的身价、毕生的心血。那哭声岂有不凄惨的道理? 不过赵亮这会并没有再丢银子了,因为对现在的他而言,趁早脱身才是正理! 跑到了前门大街一角,赵亮闪身进了空间,把身上的这一套家伙给卸下之后,闲着没事的赵亮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现在不能停下闲着,因为一闲着他就会去想那把大火,继而就想到了那凄惨的哭泣…… 还是打煤球吧! 这东西他小时候还玩过呢。 那时候家属院里花钱买蜂窝煤的固然有,但直接在煤场卖散煤,再弄点黄泥,自己搅和搅和大煤球的也很多。赵亮家里就有过,他自己还玩过呢,所以记忆深刻! 之前就画出了草图,让铁匠铺的师傅们给打造了不少,空间里存放的就有一批。 这人力打煤机跟之前的账本一样,都是赵亮给和珅的礼物,只是打煤机要稍微的晚上一会儿。 而至于这东西和蜂窝煤在眼下时代的大青果能否流传开来,赵亮是一点也不怀疑的。因为他很明白老百姓的心理,他们从来都会以极大的热情看待任何一种可以降低自己生活成本的事物。 而且这些年里京城煤炭价格也升的太多了。 十几年前煤厂将煤炭锤碎,做成块状,每一块三文钱,重二斤十二两,十几年后,一块煤炭的价格还是一样,但却只有一斤重了。 有清以来,京城煤炭的价格是年年高升,可唯乾隆朝升高的最为迅速。 煤炭这东西是千千万万个百姓之家的必需品,别看价格低贱,但销量极大啊。 而蜂窝煤呢?制作中需掺合上黄泥,这就降低了成本。且配上煤炉子,或超级节省,至少比现在的灶台要节省煤炭许多。而且烧火也非常方便。 后世赵亮家用蜂窝煤时,经常一天只用三五块煤球就够了。 早晨打开煤炉子的风门,风门不用开多大,火够做饭用就可以,控制一下不让煤球燃烧太快。做完饭后封闭风门,添一块煤球,中午做饭时再打开风门,饭后继续封,再添一块煤球,等晚上打开风门做饭,然后再添上一煤球,还能继续烧水,等开水洗脚水等等都够了再关闭风门,再添上一块煤球。第二天早晨就可以接着打开风门做饭了,如此循环。 更别说现在的中国,有不少百姓都只是一日两餐,大家可别把一日三餐说的那么顺理成章了。 哪怕宋明时候一日三餐还是正理儿,可我大清那就是一日两餐,即便是皇室也是如此。谁叫人家是从白山黑水那旮旯钻出来的呢,大东北的冬天能冻死狗,且昼短夜长。一般7点多钟天才亮,到了下午5点多钟天就黑了,因此他们在上午9点左右吃一顿,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再吃一顿。由于晚上黑的快,且又没有电视打发时间,所以见黑就睡。这一天两顿饭是他们在关外时就形成的习惯。 另一个原因就是满清统治者在作秀,他们特别注意向臣民们展示自己的节俭,力求做出“明君”的形象。 康麻子就曾说过:“朕一日两餐,当年出师塞外,日食一餐,今十四阿哥领兵在外亦然。”康熙这话是对汉臣说的。他后面又说:“尔汉人若能如此,则一日之食可足两日,奈何其不然也?”意思就是在说,你们汉人要是能像我们父子这样的节俭,那么一天的饭就能吃两天,你们怎么做不到呢? 所以,不管出于生活习惯还是政治目的,清朝皇帝一天吃两顿饭这个习惯是万万不能更改的。而既然皇帝都只吃两顿,后宫的嫔妃们当然也不能不懂事。 只不过人家每日里都会多出不少点心零嘴罢了。 但许多的老百姓可没有这般的零嘴点心,他们是真的就每日两餐(有钱人除外)。这样就更能节省用煤了。 且有了这个煤球和煤炉,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煤炭,而且晚上就算放在屋子里,稍微开点窗,也不用担心中炭毒而死。 好处多多! 相信和珅看到这一天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满意的。这可又是一大政绩不是?哪怕没有铸造银元那么立竿见影,可这也是实打实的政绩善政! 而赵亮为和珅能早日在官场上站稳脚跟,那也真是尽心尽力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乾隆的满意 ps:上佳第一天。今天五更。没办法,就这么几张存稿了。 赵亮又在城内转悠了一天,发现事情真就如自己所料的一样,其他四大家粮商,乃至四九城里数目众多的小型粮铺粮店,那全都加强了戒备了。 有资本的就多添置了店伙计儿,没这个资本的也在店里多倍了几桶水。 他再想寻找下手的机会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他转身就离开了京城。 虽然燕京城大大小小的城门都已经被清兵衙役给封锁了,检查搜查的甚是严格,可赵亮想走又岂是他们能拦住的? 永定门虽然不是京城做热闹的一座城门,但每日往来的车辆也是络绎不绝,现在京城各城门一查的严实了,那永定门里更是排起了大长龙。 这当然招惹了不少人的愤懑不满,但谁也不敢叫吱出声。 赵亮现在就这其中,他身边还躺着一个昏死过去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黄带子,这是赵亮从八大胡同里捡来的。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可赵亮要他喝酒,他岂敢不喝呢? 接着赵亮再雇了一辆车,叫车夫送黄带子去南海子,也不管这究竟合不合理了。并且明着是下了车,实则趁着车夫在前头赶车的档口,又轻身闪回了马车。 依照着当初混出燕京城的法子,赵亮故技重施,轻轻松松的就躲过了大门的检查。有黄带子护体,把城门的清兵差役根本就是走个过场。 出城之后赵亮就不再跟黄带子一起玩儿了,伸手扭断了这人脖子,人闪身进了空间,等马车走远了才再跳了出来。看准方向就朝着一交通站奔去了。 为了区分这种只为赵亮一人服务的联络点和他联系彭功昌等人所用的消息通道的区别,赵亮现在把前者改为了交通站。 每个交通站的站长负责一片区域,那其中少的只有三两个交通点,多的则有十几个。 少则如眼下的顺天府,多则如千里之外的豫西南。 在交通点接过马匹后,赵亮就日以继夜的打马狂奔保定。然后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 赵亮又不是凭着和珅的名头威吓恐吓人?他是花出了真金白银来收购的,一点都没仗势欺人。 这叫松鹤楼和赵亮本人在保定饮食业赢得了一个不错的名声。 这段日子松鹤楼在京城声名鹊起,保定的同行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之前赵家来人在城内寻摸好地段,保定饮食业中就响起了一片’狼来了’的高呼声。 没办法,这蛋糕就那么大,多来了一个粉蛋糕的人,那大家就都要受损。这个时代的饮食业可不存在把蛋糕做大的说法。 偏偏距离京城很近的保定一直都有追随京城风气的习惯,松鹤楼不仅在四九城内扬名立万了,它还是被皇帝御笔亲题的存在,一旦在保定落户,必是一条过江猛龙。 一时间是人人自危。 更有几家身处好地段的酒楼担惊受怕,他们背后也有靠山和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再大的靠山和再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挡不住赵亮背后的和珅和大人啊。那可是军机大臣! 结果大家都不成想到赵亮做生意会这么的守规矩,丝毫没有以势压人的行为,而是靠砸钱! 这就叫人不能不对之升起好感来了。 有点略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本来已经接受毒打了,结果发现是一颗很甜很甜的糖果,哪怕这颗糖果厚厚的糖衣下隐藏的还是一颗苦药,但大家也是十分感激的。 便是担任直隶总督的周元理耳闻此事后也对赵亮甚是赞赏。 这个年月里,还有人能放着近在眼前的‘便利’不用,而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做买卖,这是很难得的。 周元理作为直隶总督,职位已经站在大青果的最顶端序列了,可他跟保定城内的酒楼饭庄还真是很不少联系。 因为周元理在做直隶总督之前,他还当过保定知府、直隶按察使、直隶布政使等职。 他虽不是什么贪官,跟李侍尧、国泰、王亶望等巨贪根本不能比,就更别说和珅了。同时也非老饕,跟喜爱美食的袁枚也大大的不同,可他在保定待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与不少的酒楼饭庄有了联系。 你官职再高也要跟同僚下属打好关系的吧?每年生辰或有其他喜事的时候,总要摆酒席的吧?这一来二去的就免不了有了两分情分。 保定城内的酒楼饭庄老板一哀叫,他就已经默默地注视起了此事。就等着赵亮‘仗势欺人’了他好给之以重惩,甚至还准备往乾隆那里告上一状。 这当然不是要状告赵亮了,他准备搞的是赵亮背后的和珅。 后者一无家势,二没过硬的功绩,三无甚功名,得以幸进至此,周元理能看得舒心才怪呢。 结果却发现赵亮做事儿毫无半分仗势欺人的地方。 一时间不止对赵亮的印象好了起来,就是对和珅也多出了几分好感。 年纪轻轻骤得高位,却能不骄不躁,对亲朋约束得力,如此之人难怪能得皇帝亲睐。 这般的品性,和珅若能长久的保持下去,恐怕大清朝真要崛起第二个‘傅中堂’了。 周元理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自然就不会再对赵亮有半点阻碍阻挠了。 后者顺顺利利的搞定了保定府的事儿,回到京城时候,那时间比预期中都提前了小十日呢。 而这个时候南海子的羊绒纺织也已经有了结果。 和珅可顾不得周元理的心理变化,他到了南海子后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羊绒收集和纺织的大业中去了。他比赵亮更早半个月的回到了京城,将赶织出来的羊绒布捧到了乾隆跟前,得到乾隆的大力赞赏。 这可是顶顶的好东西,质量经受了乾隆本人的考验,那还能有错吗? 而且身为皇帝他想要捧红一种物件,哪怕那是一个新生事物,也照样轻而易举! 但凡是好东西,落在乾隆手里,他就能叫之轻松体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来。 甚至趁着现在距离冬天还有半年时间的档口,乾隆还能多出半年的时间让得自己亲睐的蒙古贵族们去早做准备。 今年收集羊绒的大好时机已经过去了,事情要大张旗鼓的开办的话只能等明年了。但是早半年就做准备,还是事到临头了才猛然知晓,那可是大有区别的。尤其前者还有内务府背书! 乾隆并不着急了。只要应证了羊绒布是能复制出来的,这就是大好事,早一天晚一天对他来说半点区别都没。 此事被乾隆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似乎唯一‘吃亏’的就是和珅了。明明拿出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却不能宣之于众,还要熬上半年时间。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爷,您说真的? 在乾隆眼中,羊绒布那就是和珅的成果,什么赵亮不赵亮啊,乾隆的眼中,赵亮仅仅是和珅的附庸罢了。 事实上,自从提拔了和珅以后,乾隆对和珅自然是很关注的,虽然他明面上从没说什么,更没有去做什么,但他对和珅之前在户部受排挤的情形是一清二楚的。 可乾隆并没选择插手。因为和珅他不是傅恒,也不是福隆安,和珅若想要真的出人头地,家世不显的他就只能凭自己的真‘本事’。 把自己所遇到的困难通通扫平,把自己所遇到的麻烦通通解决。 他必须在荆棘地里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否则光凭得自己(皇帝)的亲睐是走不远的。 乾隆年纪大了,喜欢帅气的小年轻是正常的。就像后世的那句话,少男爱sunv,大叔爱罗莉!虽然乾隆和和珅之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但想想红楼里的贾母,再想想自己家里的老人,你就能明白了。 人的岁数一大,那就喜欢看年轻人,看新鲜有活力的。 如果那还能有真本事大本事,就更好了。 因为乾隆需要的‘和珅’是一个能做事儿会做事儿的大臣,如果真只是一个幸臣佞臣,那是不需要叫人进军机处的。 可和珅若是连眼前的‘麻烦’都摆不平,他日后还怎么为乾隆做事儿呢? 能做事儿,会做事儿,这代表着很多很大的意思。而‘政通人和’在某种程度上就也代表着能做事会做事。 所以,得到他(乾隆皇帝)的亲睐是一回事儿,和珅自己能不能能困境中杀出重围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不过还好,到今日为止,和珅的表现还是叫乾隆很满意的。 没打开局面时候谨小慎微,打开局面后也没有狂妄自大,叫乾隆暗中看了不住的点头。而这其中赵亮所起到的作用有多么大,乾隆也清楚,但他从不在意。 这就跟某部描述九龙夺嫡的小说中,把邬思道写的神乎其神,那你就能忽略了雍老四本身么? 还有一本描写康麻子的小说里,把伍次友写的也很传神,那就能忽略康麻子了吗? 乾隆的眼中,赵亮就是一个依附于和珅存在的小人物,他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他从不放心上。 和珅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吃亏’呢,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能叫皇帝觉得亏待你了,那是他多大的造化啊。 所以,才回到京城的赵亮连煤球机和蜂窝煤都没有拿出来,就得到了和珅炙热到极致的热情招待。 赵亮并不居功,“这些非是兄长准备的齐妥,安会这般顺利?” 和珅好,他赵亮就好。 别看乾隆把他抛在了九霄云天外,可随着煤球机、银元、议罪银等措施的拿出,赵亮相信乾隆的封赏终会到来的。 虽然那议罪银保不准就是乾隆自己的意思,和珅只不过是替他背锅罢了。 被醉醺醺的送回松鹤楼的赵亮,明明看似喝醉了,但上到床上后立马变得龙马精神一样,折腾长二姑半宿才结束。 第二天醒来后赵亮根本不想起身,看着怀里还睡着的长二姑,那种肌肤相贴中的温润滑腻感,叫他眼神一暗,便又压了上去。 等赵亮神清气爽地走了许久,长二姑才呻吟着醒过来。 “姨娘,您醒了?” 春雨去小厨房给长二姑熬燕窝粥,她是跟着长二姑一块被曹府送来的人,自然是长二姑身前第一得力的人,另一个贴身丫鬟夏荷是刚采买来的,人就在床旁守着呢,听到动静后才轻手轻脚掀起帐子来伺候。 一掀开帐帘,还是黄花闺女没见过啥世面的夏荷,立马就没忍住红了脸。 长二姑整个人半趴在床上,香肩半露的,一条大长腿还露在纹着葡萄枝蔓绣纹的丝衾外,身上点点痕迹被白皙的映衬衬托着,真真是无比明显。 尤其是大腿上那明显的手印…… 红脸红脸! 夏荷垂着眸子都不敢看长二姑的身子,手上端着温水伺候其起床。 “大爷甚时候起的?”长二姑喝了些温水,才微微哑着嗓子问道。 夏荷垂着脑袋,“大爷已经走多时了,临走前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吵醒您。” 长二姑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她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到了极点,赵家大爷比之曹光楠好太多了。 “您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夏荷继续问。 长二姑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但感觉着身上的不舒服,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半刻钟后。 春雨端着木盘木讷着脸站在浴桶旁,盘子里的燕窝粥已经被长二姑给吃光了,一盘子点心也被吃了七七八八。夏荷则有些偷笑又有些红脸的给长二姑擦身。 长二姑闭着眼睛躺在热水里,一边嚼着嘴里的点心一边感叹着,这给有钱人家当姨奶奶的日子就是奢侈呀,像以前她哪里享受得起这待遇? 作为赵亮赵大爷的房里人,长二姑身边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外加两个粗使婆子。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品质比曹家的大奶奶都舒服的多。 赵亮足足伴着长二姑在京城内外逛了玩了五天时间,卖了满满三车礼物,才算干休。 这不只是为了陪美人玩,更是为了给赵爹准备寿礼。 六月初一就是赵爹的生日,虽然因为赵老爷子的存在,赵爹的生辰从没有被大办特办过,可作为独子,赵亮该送礼物还是要送礼物的。 尤其是他现在人在京城回不去时,不仅要给赵爹送礼,赵妈赵奶奶和赵老爷子,乃至其他的长辈,比如赵二叔张二婶还有梁姥爷等,最最重要的是陈州城里的柳氏母子和有孕在身的康莞,包括何志辉、赵辉在内,那都要送到。 并且根据不同人的身份年龄,置办着不一样的礼品。 更重要的是,借这个机会也叫长二姑熟悉一下老家那边的人情。 “这些人你可都要记住了,一个都不能少了。日后逢年过节,都要记着往陈州送礼!” 床上赵亮搂着长二姑说道。后者承欢刚罢了,可说是正值身酥体软,精神不济,可意外的惊喜却叫她瞬间疲惫全消,精神焕发。 “大爷,您说真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想得美 长二姑的双眼在放光! 要是她没听错的话,赵亮的意思就是今后会留她在京城坐镇了! 当然,‘坐镇’俩字还是有些夸大了,但她今后的地位怎么看也像是平妻——商人在外经商所娶女子的一种称呼。 区别是前者在律法上依旧是小妾,而她过门就直接是小妾了。 朝廷对平妻的最新法律定义是为适应于‘兼祧婚制’而另娶妻子的称谓,正妻与平妻之间相当于堂妯娌。 而所谓的兼祧婚制,那就是俗话说的一子顶两门。后世的‘两头大’说的就是这个! 长二姑从来没想过要挑战康莞的家庭地位,这小妾对上正房太太,先天上就处于劣势。除非男主人是隆科多这种真·宠妾灭妻的人,不然再得宠的小妾对上正房太太也会轻轻松松的被收拾了。这一点上可参考红楼中的赵姨娘和王夫人。 但即便如此她也乐的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 而且京城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谁也不愿意轻易的就‘背井离乡’。更别说她还有哥哥在,那可是她仅有的亲人了。 赵亮搂着美人拍了拍,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叫长二姑去龙路口,在历史的轨迹中,这可是和珅的钱袋子啊。 他现在都还记得度娘百科上对长二姑的介绍,善于理财,常年负责和家财务,和珅做过的许多亏心事亦有她的出力。和珅卖官赚钱,收受朝中礼物也都是由她一手掌管。甚至因为她很有主见,和珅在官场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时也总喜欢与她商量。 哪怕度娘百科上的虚假信息很不少,但夸赞一百分也总有十分是真的吧? 如此的这长二姑的资质就已是很好的了,至少比被赵亮赶鸭子上架的柳氏要好很多不是? 多加历练历练,不说能成长到度娘口中的‘传说’程度,但能有个四五十分,对赵亮言都是一大助力。 “家里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大,但赵家想要真的做大,必先抱紧了致斋兄的大腿。没有官场上的护力,赵家就是赚了再多的银子,那也不是赵家的。” 以官护商,以商养官,那是中国千年不变的铁律,即便是到了后世…… 额,给河蟹大人请安…… 作者君扭头略过了这一话题。 “所以啊,这京城今后的地位是至关重要。”赵亮是不可能常年都待在京城的,而赵辉也不会走经商这条路,赵爹赵二叔也都不是这块材料,赵家明面上连个‘亢家三老爷’都没有。 “而曹大人也说了,你这几年不止学了点琴棋书画,连理财管家也有几分火候,既然如此,我何不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人有银子了,在眼下这个时代置买田地之余,那横行扩充产业就是个必然。 一如亢家发家后,一边大肆兼并土地,另一边又进入了典当行、银号、粮铺等,赵家今后的发展路线与之差不多。 只是赵家的目标会与之有些不同,那今后会是纺织业、矿产、冶金、运输、贸易、海贸等等。当然粮油铺和典当行、银号也必然是要插上一脚的。横竖有和珅做靠山么。 尤其是在影响力巨大的京城,放着和珅这块金字招牌在,不去狠捞一笔银子,就太亏了。 而如此布局完了后,赵家可就是跺一跺脚就地动山摇的庞然大物了。那时候他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食有粮食,要兵器有兵器,且自身影响力极其巨大,都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官商士绅,那一遭造反可不就是‘天下影从’么? 当然了,这都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的结果。现实中究竟会如何,谁也说不准么。 反正赵亮想的就是这么美! 那时候的他,手头上控制着东方世界最大的私人船队,完全能碾压清军的各路水师;同时还把握着有大批组织给力的工人阶级,更有不少身经百战的私人武装——从看家护院到水陆运输时候的武装押送力量,配合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火器和优厚的军饷,还有他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甚至能包括川楚的白莲教和湘南湘西的苗民力量,那时候要推翻满清就太轻而易举了。 赵亮想想就觉得美,真太美了。 照这个思路走下去,他根本就不用冒什么风险,只要能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等到他赵亮不得不反的时候,天下自就在我手中了! 长二姑可不知道此刻自己身边的男人脑子里想的竟是推翻大青果,要是知道了她非惊声的尖叫出来不可。 这并不是说她对大青果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多么大的忠诚,想想她家的遭遇,虽然是一户旗人,但日子过的不一样艰苦的很么? 只是长二姑的脑子里肯定没有想过造反就是了。 美人在怀,赵亮如何忍得住,猛个翻身上马,那就是一番策马奔驰。 第二天他又神清气爽的出门了。 没走两条街就看到一家粮店门前排了长长的一队人。 这当然不是因为亢家粮店被烧的事儿,那都过去多久了?这只是因为又有一队漕船出事儿了,就在临清码头。 梁行舟悄悄使人搞了一批小船,上面装满了浸透了油料的木头,还有大桶大桶的药粉。 一共十一艘小船,不止搞定了整支漕船,还顺便清空了大半个临清码头。 临清码头并不是海港那般有着多么广大宽阔的泊船水面,那里只是河道绵长,就跟赊店一样,水道环绕土城四周。 所以水道宽度相比临清的繁华乃是很‘狭窄’的。 平日无事时候船来船往还井然有序的,但一旦发生了这等猛事儿时,那就糟糕了。 就跟高楼大厦发生火灾了,再多的应急通道也不可能瞬间把一楼的人都‘应急’出去。 惶恐的船只相互碰撞,堵塞水道,而后头又有大火席卷烧来,才是临清火灾损失如此惨重的最大原因。 否则只是一百来艘漕船,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漕运上出了这等的事情,京城粮价应声而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赵亮并没有进内城,而是到了崇文门外一家煤店里。 刘全见他来了,老早就迎上了来:“给赵大爷请安了!” “呦,刘大管家什么时候嘴儿变得这么甜了。这个安我可承受不起!” 赵亮从保定回来后就拿出了煤球机和蜂窝煤,和珅亲自试用,那效果之佳叫他是大喜过望。 这可是一件有利民生的大好事啊。 当下就把煤球机、蜂窝煤连带着煤炉子一块送进了紫禁城,乾隆当然明白京城煤炭的问题了,虽然这在他眼中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可能够解决,那也是让他高兴的。 然后顺手就把这差事交给和珅了。 也算是对和珅的一个小补偿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东西!(5/5) 和珅知道这是乾隆对他的小补偿。 毕竟西山煤矿并没握在他的手中,靠煤球机、煤球和煤炉子,他也只多能趁着先机发点小财。 但和珅对这点‘小财’却一百个重视,因为这小财再小那也是皇帝给的啊。 大管家刘全被第一个派了出来,紧接着英廉的支援也到了。 直接在崇文门外盘下了一个面积颇大的煤店,还有一个铁匠铺,城外也搞定了一个砖窑,那是专门烧制炉瓦的。又招揽了一批铁匠、泥瓦匠什么的,一边打制煤球机,一边搞煤炉子,同时煤店的后院也辟了一片地专门放置蜂窝煤。 面积看似挺大的的煤店,短时间内足足给塞进了上百人在忙活。这要不是和珅、英廉的产业,官府的衙役们早找上门来了。 “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亮这些日子并没太关注此事,事情已经教给和珅了么。那全都是刘全在一手操办。这人还真的挺有能力的,只看眼前的这煤店,那么多人混杂,却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其能力就可见一番。 “打煤机已经备的差不多了,打煤球的么,明天第二批人就能到。到时候煤店一天少说也能攒三万个蜂窝煤。”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的话,煤店里就没地方隔蜂窝煤了。 赵亮明白了,蜂窝煤的推出已近在眼前了。 这也就是说和珅又要收割一波民望了,虽然这些真正来自于百姓们的感激在这个时代里并非属于真正的‘民望’! 可这对于和珅这个刚刚步入清廷最高政治舞台的新人新手来说,绝对是很珍贵的。 赵亮不会立马把铸造银元的建议告诉和珅,这小半年时间里和珅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现在是他沉寂下来的时候。 专心的把户部的事情打理好,对和珅更有好处。 对了,和大人又升官了。被加职镶黄旗满洲副都统,赏一品朝冠。也就是说和珅是一品官了。 这才是乾隆真正的补偿(奖励)吧? 羊绒这事儿,对蒙古的影响应该是很不小的,乾隆也不是个小气人,尤其是对自己看中的人,怎么可能拿那点蝇头小利来糊弄? 接下来的几日里,赵亮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大规模的产品发布会。 先是和珅大张旗鼓的给京城大大小小的衙门送去了上千个后铁皮裹的煤炉子,并为每个煤炉配了五十块蜂窝煤,此举瞬间就引发了整个四九城的热议。无论官商军民都被这一举动激起了极大地兴趣! 一时间煤火炉子和蜂窝煤受到了万众瞩目。 然后和珅准备的人手就派上了用场。 短短两天里煤火炉子和蜂窝煤的好处就传的满城风雨,叫不知道多少百姓为之心动。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大家还是能省一个是一个吧。 乍然看,煤火炉子的外表与这个时候京城百姓们使用的煤炉子没啥大的区别。这时候京城百姓人家通常使用的煤炉子,也叫小煤球炉子,外表看两者几乎是一模一样。历史上的煤火炉子也就是从现在的煤球炉子演变而来的。 小煤球炉子的制作是用薄铁板或厚铁皮卷成炉体,与铅丝加固的铁板炉盘铆接;炉底有数根铁条固定漏灰,这些过程煤火炉子也一样有。但煤火炉子所需的铁壳更薄,煤火炉子在内里增添了一个隔火耐火的炉瓦,又在炉瓦与外头的铁壳子之间填塞一些煤渣子,所以它不需要小煤球炉子那般厚实的外壳,这一增一减,两者之间的成本也是几乎一样。 同时煤火炉子的操作也极其简单,至少比小煤球炉子容易。 而且,小煤球炉子用的煤球是小饼状的煤饼,体量不大,煤店售卖的煤饼都是十个一斤重的。 京城里的百姓,那有钱的就直接买成块的原煤,没钱的就弄些煤末煤粉,没事时候在家就自己攥煤饼。 蜂窝煤是一斤一个,单体价格自然更贵,可整体价格就便宜了。因为蜂窝煤里头添的有黄土,而且它们不挑‘食’,煤末煤粉也一样能够尽数利用,最大程度的节省了煤炭资源。 与老式的煤饼相比,蜂窝煤最大的优越点就在于它极大地提高了燃料的使用效率。 如果大规模的使用,必然能够全面降低京城居民的生活开支。在这方面,有后世的‘真实情况’打底儿,赵亮对之是一百个有信心。 一天下来,同等的用火量下蜂窝煤能比煤饼节省三分之一到一半的用量。 这不只是因为蜂窝煤能燃烧的更加充分,也是因为有炉瓦的存在。炉瓦叫蜂窝煤更能保热了,并且炉瓦还能叫煤炉子更加安全了。 那原先的小煤球炉子,就等于搞个漏底儿的铁桶烧煤,煤炉子的四壁能比烫人皮肉吗?那活活就是一个特大号烙铁。 京城里多少百姓家的孩子被煤炉子烫伤过?可现在有了炉瓦就没这个弊端了。同时增加了一个提手的煤火炉子也更容易移动。 新式的煤火炉子和蜂窝煤的好处都是众目可见的,被和珅送出去后,第一时间就被各衙门的小兵小吏们瞧中。他们可不是和珅这样的大户,住着几进深的大院,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 小兵小吏们可没这福气。 他们中固然有肥的流油的家伙,可也有穷的一逼的人,所以还是一句老话,大家日子都不富裕,能省一个是一个。 这煤火炉子和蜂窝煤的好处很显而易见,操作也简单,一经手就叫他们喜笑颜开。 还有巡捕营里的大头兵们。 长顺得到赵亮的示意,第一时间掏钱购买了一批煤火炉子和蜂窝煤送给了手下。 这还是看在赵亮的面子上他才能拿到手的,之前送出去了上千个煤火炉子后,已经叫和珅手中的备货耗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煤火炉子都是他用来‘钓鱼’的。 “叫他们花钱也得不到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和珅挥着一捏文书满面是笑。 第一百四十七章 齐鲁骤变(今后更新就定在12点了) 这些文书就是他向京城内各大铁铺工坊定的煤火炉子壳。 契约文书在手,他还怕什么?又不是他和某人仗着权势在欺负人? 这是规规矩矩的官契。 和珅下了小两万个煤火炉子壳的订单,足以叫各处工坊好好忙活一阵子的了。 而这‘一阵子’里,那就是和珅专享市场的时间,他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在京城这个广阔巨大的市场里。 这期间赚取的利润还是小事儿,重要的是和珅能让自己手中的那家煤店成为整个京城百姓瞩目的明星。待建立起了口碑信誉只后,今后这就是和家细水长流的一门赚钱买卖了。 只要一想到日后的‘财源滚滚’和珅就激动非常,这可是他一手操持出来的一门赚钱买卖啊,纵然日后每月的利润肯定比不得松鹤楼的分红,但这二者之间的意义是全然不同的。 即便这门买卖的背后也有赵亮的身影存在。 赵亮自然想不到和珅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正在欣赏着和珅的表演。 这人的脑子真的很聪明! 他不过稍微的说了几个后世商家的操作宣传手段,人家就能完美的融入眼下的时代里。 煤店里光是打蜂窝煤的汉子已经有七八十人之多了,蜂窝煤的数量与日俱增,煤店的库房里蜂窝煤多的都已经没地方堆了,只能在外面搭起棚子,但和珅就不准备往外卖。 他的理由是,用小煤球炉子去烧蜂窝煤,要远比用煤火炉子来烧蜂窝煤废煤废的多,因为前者没有炉瓦,内部空间更大,自然就更易燃烧。 所以家里没煤火炉子的人家他是不会卖蜂窝煤的。 可偏偏现在的煤火炉子是有限的。 和珅的这番骚操作立刻就叫自己标榜上了‘良心’二字。哪怕很多人都看得出他是故意如此,但老百姓们就吃这一套啊。 这就像二十四孝一样,不管是汉文帝的作秀,还是黄香、王祥等人的作秀,真当天下人是傻子看不出来么? 但看穿不揭穿,看破不说破。这才是中国人的为人处世之道。 (汉文帝还说的过去,黄香、王祥、郭巨实在无法理解。古人结婚早,黄香才九岁,他爹又多大?正壮年的汉子叫个幼子暖床扇扇,这父亲做得也真不怎么样。如此之孝,令人也是五味杂陈。而王祥呢,他爷爷可是官至青州刺史,父亲王融也被公府屡次征召,虽然没有应召,可谁敢说他家穷的叮当响?还卧冰求鲤,不知道生把火么?拿石头砸也比那好吧?更有埋儿奉母的事儿,一个个都秀出了天际) 和珅这里也是一样。 谁也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儿跟一个军机大臣,皇帝的宠臣生出龌龊。哪怕是看和珅不顺眼的那些个满汉大臣们。 如是,这就在很短的时间内叫燕京城里的上百万民众都牢牢记住和珅的煤店,也顺带着把煤火炉子和蜂窝煤牢牢记在了心间。 然后那东西又很迅速的在巡捕营里传扬开了。 刚刚花钱坐上了外委千总位置的长顺算是露了一回脸儿,因为啊这东西在巡捕营里传播开的同时,在燕京城内也已经传播开了。 和珅的作秀合着一个‘官’字,煤火炉子和蜂窝煤就直接建立起了口碑。 皇城根的老百姓再见多识广,也被和珅忽悠的不轻,毕竟现在和珅的口碑还没有坏掉。这要是放在十年后再看,怕是除了拍马屁捧臭脚的,广大百姓们谁都会对煤火炉子和蜂窝煤嗤之以鼻。 而现在就很不一样了。 百姓们先就听这东西都已经为各部衙门的大人们所用了,那一个个先就高看了三分。然后配着和大人的秀儿,那形象和口碑就全都完美了。 巡捕营在京城也是一个超级大的单位了,内里不少人都是京城本地人士,加上他们的职业本身就挺联系百姓的,那蜂窝煤和煤火炉子是什么东西,他们清楚的很。 甚至很多人都知道煤火炉子虽然不值钱,可市面上根本没第二家在卖,唯一的一家也已经卖完了,大家想要再卖,只能等下一批煤火炉子做好了。 这个时候长顺竟然能拿到一批煤火炉子,哪怕数量不是太多,也叫很多人高看了他一眼。 还有人升起了疑惑,这人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可他要是有来历之前怎么趴窝了那么久? 这可是一大未解之谜。短期内怕是没人能破解! 时间走到这儿,京城的这场好戏已经是告一段落了。虽然还没彻底的落下帷幕,可高槽已经演过了。余下的把戏赵亮就没心情再看下去了。 他要尽快的赶往沂蒙山一趟。 因为这段时间里阿桂已经在行动了,他没有把目光瞄准王伦所在的蒙阴区域,而是先锁定了活跃在天保山、熊耳山一带的王经隆、孟灿部义军。 先斩断王伦的枝蔓么,这一直都是清军的作战思想,阿桂取代舒赫德之后也没有改变。 那唯一的改变就是,阿桂手中多出了一支久经厮杀的精锐,以及大量的经受了大小金川之役磨练的炮手。 兵力人力上清军还是很占优势的。 经历了大小金川之役后的阿桂也的确很有山地战经验,他虽然来到前线不久,就敏锐的发现义军凭借的防御工事,更多是山势本身,而非如大小金川的番民那般长久经营一地,早已经在当地立起了一座座坚固的碉堡。 所以在这儿的厮杀,用不着威力巨大却笨重无比的重炮。这可比大小金川之役好打的多了。 当初第一次大小金川之役时,川蜀清军就是因为缺乏重炮,并严重低估了番民们的碉堡,从而进展不顺的。 当时清军的大型火炮分布是极不平均的。因为之前的主要战争都是集中在东南和西北,做多加上两湖,巴蜀地区属于绝对的空白区域。彼处清军的武器装备相比其他重要省份的同行来说,极为不堪。谁叫那地方先是在明清交替时期损失惨重,之后又远离满清与三藩、郑氏、准噶尔交战的主要战场呢。 直到雍正末年,定额四万多人的川省绿营,仍就仅有两百多门较小的轻型火炮,连清廷定的配置标准都达不到。 等到了第一次大小金川之役爆发时,清军每次费尽气力的将劈山炮搬上山头阵地,结果都只能打掉对方碉堡碉顶的几块石头。偶尔在墙上崩出一个小洞,敌人也能立马补上。有的碉堡承受了二百多炮都还能屹立不倒,根本不用指望这种武器能撼动整个碉身。 整个大小金川之役,那就是一个清军更新攻坚武器的大秀场,打第一次大小金川之役时的劈山炮等小炮,到第二次大小金川之役时的红夷大炮。 后者也从一开始的十磅以内炮口慢慢增长到了炮身五六千斤重的小30磅炮口,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攻城重炮了。 再配合着劈山炮等轻炮,以及阿桂特意向乾隆索要来的冲天炮,冲天炮也就是欧洲战场上的大口径臼炮,凭借着近千门大大小小的火炮,才硬生生的把大小金川无数座大大小小的碉楼、石卡和木城一扫而光。 战争的最后一年里,负责炮弹回收的官员,光是在大金川核心位置的逊克尔宗及勒乌围官寨附近战场就陆续捡走了3万多发实心铁弹,平均单个重量高达十二斤。 而战后清军军营中的盘点,各类火炮炮弹存货也依旧剩有30余万发。 阿桂现在就把这批战争经验无比丰富的精锐炮手都带来了齐鲁,在背后清廷中央和齐鲁中原等省的大力资助下,飞快的铸造出了一批臼炮。 这对山地里义军的威胁就肉眼可见的暴增了一大截。 因为往日的劈山炮、子母炮等都是直瞄炮,射线走直线,而冲天炮属于臼炮,是一种曲射炮,身管较短,口径较大,体量轻,便于移动不说还多发射爆炸弹,也就是开花弹。 义军根本就没见过这种炮。 事实上要不是阿桂向乾隆索要这种火炮,冲天炮这种火器在康雍年间的一场场大战结束之后,就已经成为了一种绝大部分人仅能通过《大清会典》和《皇朝礼器图式》等官方书籍了解梗概的火炮了。 孟灿、王经隆大呼吃不消,只能带着人马撤退,利用山势山路,在天保山、熊耳山里跟清军兜圈子周旋。 但这绝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清军兵多将广,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压缩二者的活动范围,直到将他们彻底包围! 而且孟灿、王经隆两军灵活是灵活,可他们的避走也丢掉了自己经营起的老巢,丢掉了大批无法携带的粮食军需。 可以说处境只会越来越差。 要是没有外力营救的话,只多一俩月,周旋空间尽失的两军就会被阿桂给逮住的。 王伦一封求救信送到了赵亮手中,这是他所能给予孟灿、王经隆两军的最大帮助了。 除此之外,王伦军的频频出击根本就无济于事。阿桂布置了大批人马横置在蒙阴和费县之间,处在守势的清军可不是义军随随便便就能穿透的。 王伦凭借手中的力量根本不能给清军以真正的威胁,自然也救不了孟灿王经隆二部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现在就看皇汉的了…… 王伦都救不了,赵亮又能如何呢? 那是成千上万的军兵,不是成千上万的蚂蚁,赵亮可不是以一敌万的超人。 但他仍旧要往齐鲁走一趟。 皇汉的架子不能倒! 而且这一幕也早就在他的料想之中,沂蒙山也不是万能的。满清强,义军弱,再有沂蒙山和赵亮暗中支持的便利,他们终究也是要走到末路的。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赵亮对此番困难局势都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推演,又想了不知道多少奇葩招儿,反正他手里准备的还是有点东西的。 而且,这些东西起不起得到作用是一回事,但他去不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亮可还期待着能舔一波清水教的‘残余’的,他的为口子可不是颜六的那三十个人头就能满足的。可王伦也非常小心,别说自己手心里把握的实力了,哪怕是起事前分散而走的清水教信徒们的家属家眷,他都丝毫不漏口风。 赵亮‘大业’未曾,岂能这个时候就惹恼了王伦? 齐鲁他必须要去的。 可以救人失败,但必须给清军一个厉害。 躺在床上,房屋四角的冰盆让进入夏暑后闷热的屋内有了几分凉气。进入了圣贤时刻的赵亮内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齐鲁事…… 第二天,日上三竿。 长二姑从睡梦中苏醒来,她没第一时间喊人来伺候,而是摸了摸身旁已经空荡荡的床铺,扭头看着旁边那个依旧还有凹痕的枕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舍。 赵亮是不帅气不英俊,可超级亮眼的金钱光环能弥补一切,更别说赵亮人还很暖。 这是上辈子就铸成的人生三观。前世的生活叫赵亮在对待女人上比之这个时空的男人多出了一抹自然而然的尊重。对一些粗心大意的女人来说,可能体会不到,但长二姑不是啊。 她年纪小小就寄人篱下的当起奴婢了,对人对事上就极其的敏感! 赵亮给她的感觉很好很温暖,一点都没有不把她当回事儿的感觉。这对长二姑来说就足够了。 能从曹光楠的预定小妾变成眼前这个男人的房中人,长二姑觉得自己真要请一尊佛,好好的拜一拜了。 老天爷对她太好了。 “这是一万两银票,你先拿着用。生意慢慢的看,看准了再下手,万一银子不够用了,就只管去松鹤楼支取!” 男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呢,现在人就已经不见了。 长二姑收回手抱住自己的腹部,也不知道自己怀上了没有…… 这阵子,但凡赵亮人在京城,那他们就是夜夜笙歌的。 永定门外的官道上,赵亮骑着马,领着身后的起点、飞卢两个,正打马往南奔去。 他要尽快赶去齐鲁,所以不走水陆也不乘船,直接快马飞驰。 可即便他一路上快马加鞭,等赵亮一身的乔装打扮,顶着顺天府人士常威的名头赶到泰安府的时候,传过来的消息也叫他心里直打颤。 孟灿、王经隆两军已经被阿桂分割开了。 这是个绝对的恶讯。 不仅增添了赵亮‘工作’上的难度,还意味着二者所处的环境是多么恶劣。 “阿桂,阿桂……”有机会了赵亮真想把他先弄死了。 这家伙才来齐鲁不久,就先切开了王伦与孟王两军的联系,又切开了孟灿与王经隆间的联系,这是在一步步的将二者逼入死地啊。 虽然之前的舒赫德也是这么做的,但舒赫德指挥下的清军只能算合格,根本不能把彼此间的通讯给彻底切断。故三方间常互通有无,彼此间配合默契,几次玩合作打击,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王伦更多次输出粮食物资不及孟灿、王经隆军。 可现在的清军却能说得上良好,至少能打七八十分,将三者间的关系切割的彻彻底底。 这或许也不全赖与阿桂的指挥,更因为阿桂现如今的影响力,平定了大小金川之后,他就一跃而成为了当世名将,这可比舒赫德更能叫前线的清军振奋和听命了。 但这也成为了清水教的噩梦。 荒凉而了无人烟的西葫芦山,一支千把人的队伍停滞于此。 这里是熊耳山脉的一处山岭。 王经隆军此刻就停留在此歇息。 西葫芦山并不高大,几名目光犀利的清水教徒正在山顶上瞭望四周。山下的一座光秃秃的石丘顶上,一队穿着白衣手持刀枪的汉子无声矗立,人数大约在三五十人。 他们年龄老少不一,最小的可能才刚成年,最大的却已经须发见白,身材也不全都魁梧高大,唯独气势上能叫人感觉到他们的不好招惹。 这就是王经隆的亲卫队。 清水教尚白,所以王经隆的亲兵全身衣百。 他们的战力或许不是第一等的,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坚定的清水教信徒,哪怕王伦‘救世主’的形象破碎了之后,一个个也不曾动摇过。 他们之前甭管是庄稼汉还是别的什么身份,但现在历经了一次次厮杀,人生早已发生了改变,好像是一座座石雕一般,肃静无声时候也显得杀气凛冽。 打前还有一个旗手,一手按刀,一手紧紧地扶着一面白色大旗。 旗帜上一面绘着清水出莲,一面写着一个斗大的‘王’字。叫任何人看了都第一眼就会联系到清水教。 大旗有些残破,旗面上还有几个细小的窟窿,但旗面依旧雪白雪白的。 旗手的旁边还有一匹特别高大的骏马,浑身雪白,好似一朵天上的云。这是王经隆的坐骑,是他从清军手里抢来的。 王经隆给它起了一个很很好听的名字:飞雪。 白马飞雪这个时候还精神抖擞,可它的主人却表示很亚历山大。 现在王经隆连跟孟灿的联系都断掉了,等于是彻底的与外界隔绝了,这无形之中就会增大人内心的压力。就跟人关禁闭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会最大化的放大你内心的恐惧,还会叫你胡思乱想。 王经隆当然知道胡思乱想是不对的,可他就是忍不住。 时不时的脑子里就会蹦出:孟灿现在怎么样了的疑问?然后乱七八糟的答案就不自觉的从他心底里冒出来了。 十个里面几乎十个都是坏的。 然后自己就把自己吓萎了。“现在就看皇汉的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救星(一) 蒙阴县东南方向的大山中。 一处由大批清水教义军缜密守卫着的山崮下,乌三娘看着眼前的赵亮,不由的发出一声嗤笑:“呦,怎么又是你啊?皇汉莫不是没人了不成?” 似乎自从与皇汉打交道以来,那主事人就一直是这个徐仕雄! 乌三娘倒不是真小瞧了眼前这人,之前的一系列手笔足以证明眼前之人的厉害,可也正是因为此她才心中暗暗吃惊的。 如今这困居,徐仕雄更应该留在外面主持大局,而不是深入重重大山中轻涉险地。 他要完蛋了,死了他徐仕雄一个不当紧,误了孟灿、王经隆两军性命,就是大事! 当然这想法乌三娘打死也不会当面说出来的。 但乌三娘说不出的话,王伦却能说得出,当然言语不是那么直白了。 赵亮也不觉得被冒犯,笑道:“教主放心。得知教主急报,我父就已在运作了。” “毕竟要破解此困局,难点在清军之内部,而非外力!” 赵亮这两句话透漏出了很多东西,第一他背后还有人坐镇,所以这次他才轻身涉险。 阿桂在加强多清水教切割的同时,也没有放松对王伦军的包围封锁,赵亮一路走来,若不是有空间可藏身,他早就被清兵围殴了。 第二皇汉准备在清军内部搞事。 想到之前舒赫德载的那个大跟头,王伦有一百个理由相信皇汉在清军内部真的很有能量,那么这次他们又打算故伎重演了? “清军势大,阿桂也非舒赫德可比。再兵分两地已不合适。如果此番若我父在清军内部运作可以得手,那当能叫孟灿、王经隆二位元帅带兵突围,届时还望教主做好接应准备!” 不过这样一来义军的活动范围就缩小了许多了。 虽然蒙阴以北、以东都还有大片的山区,可以供清水教义军周旋活动,但他们只要挡不住清军的攻势,那再大的回旋之地也是完蛋。 大小金川土司能跟满清对耗这么多年,一大原因不就是他们能扛得住清军的攻势么。 但看现在的清水教呢? 阿桂手中只是多出了一些冲天炮,之前还能硬抗清军的义军就萎了。 孟灿、王经隆扛不住,王伦就能扛得住吗? 就算这次的困局真的被破解了,阿桂调转过头来搞王伦,王伦抵挡不住了,那不一样完蛋么? “教主还是多想想以后啊。清军火器具有,阿桂手下又有火器营的许多精锐炮手,如果日后来犯,教主何以抵挡?” 赵亮是完全没料到清军手中还有臼炮这种武器的,冲天炮三字往日在他脑子里只是一种烟火。 可现在他知道也晚了。 先前就应该提点清水教多修筑一二工事,让他们少来凭靠山势地理防御,这要是能多一些石质工事,哪怕是土木的呢,也不至于被臼炮欺负的那么惨了。 赵亮没在王伦这里多做停留,也没听王伦的意见多带几个人一块上路,孤身一个下山,没入了漆黑的山峦中。 他必须趁着夜色多赶一段路程,要不然,天亮后就更难行了。 不过叫赵亮意想不到的是,夜路走到半夜时候,他竟然在一处山沟子里撞上了一队难民。 应该是难民吧?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蓬头垢面的,一共五六十号人。 荆钗麻衣,布褂短袄,一看就是穷苦老百姓。 那些人也发现了赵亮,几个男人举着铁叉刀枪围了上来。可大部分的人却在惊慌失措的,慌慌张张的乱跑,似乎在逃窜,在躲避什么灾祸一般。 这是啥情况?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赵亮很不理解,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都是战区了?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赵亮并没打算动手,只是从空间里掏出一把朴刀,这是赵亮特意使人打制的。长短合适,便于招架遮挡;刀口锋利,砍人就是两段! 也是这把朴刀吓住了那几个围上的男人,然后后头的人群就不知道真的,叫喊着乱了起来。 “诸位莫慌,在下不是清狗。” 赵亮虽然有些惊疑不定,但还是后退两步收起了刀口,高叫着道。 “别跑,都别跑。不是官兵,不是官兵。” “就一个人,就一个人。大家都别慌……” 手握着铁叉的汉子回过头来高声叫喊着,人群很快的就又恢复了平静,赵亮还能听到的就只有孩子们的哭泣声了。 一群被清兵祸害了的山民? 茫茫的大山之中肯定隐藏了不少零碎的小村落,这些村子就是山民,就是不在清廷统治内的化外之地。平日里他们自在山里头耕种讨生活,也采集山货跟外头的百姓在市集上交易。 很有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感觉。 可现在满清大军压境,他们在清剿清水教的时候,也很顺手的收拾了不少山民村落。 乖觉的就乖乖的被清兵洗掠一空了,然后送到外头去编户齐民。不乖觉的,那就只有死了。 但山民本就彪悍,愿意服服帖帖的村落真不多,于是大部分的山民都倒在了清兵的屠刀下。 只不过这些山民虽然被清军逼迫,但他们也很少有加入清水教的。 原因很简单。山民的生活虽然简单闭塞,可他们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清水教前景黯淡? 不加入还有一线生机,加入了就真的十死无生了。 赵亮对这些山民也没办法,对方直接把他当成了清水教的人,明明被清军给祸害至此的他们,看着赵亮的眼光也充满了仇恨。 “这他么的也对!” 要不是清水教的人派来了沂蒙山,他们的小日子还过的平平沃沃呢。 再加上赵亮有要事在身,也无意跟这撮人耽搁功夫,扔下一口袋馒头当做买路钱,人就快步离开了。 而那些山民们也顾不得赵亮的馒头是从哪儿来的,只顾着馒头呢。 连前面有没有清兵,清兵都在哪一块活动的,都没有提醒。 赵亮只管提着朴刀大步向前走,渴了就喝凉白开,他空间里多的是。饿了,花样就更多,油饼肉饼包子馒头,还有鸡腿卤肉以及烤的香喷喷的羊肉和大块的驴肉牛肉…… 沿着山林,一路朝前方赶去,直到走出去二十多里路了,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他才看到了一队清兵。 人不多,只有二十多个,还分成了两拨,看守山上山下。 第一百五十章 大救星(二) 就是从那二十多个清兵开始,赵亮是再度踏入了清军的控制区域。 这一路往里面走,碰到清军的概率就越来越大。 赵亮很从心的换了一身绿皮出来,小心的在浩荡林海中悄悄前行。他现在很需要捉个有身份的活口,问一问孟灿军的具体方向。 但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要沉的住气不是? 盛夏时候的沂蒙山一派的好风光,钟灵毓秀的山岳郁郁葱葱,远观雄浑壮美,近看绿树红花。行走在山林草木之中,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清新的凉意。 如果没有要务在身,赵亮还真想合上双眼停驻在此,耳中聆听着阵阵松涛风啸,没有了闷热的空气在身边环绕,凉快得让人心清怡爽。 庄良才就跟赵亮一样的感觉。这时的他真不觉得待在这大山里头是一样儿苦差事。 身高五尺多点,体重却超过一百六十斤(清斤)的庄良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胖子,他这身材放到后世就是一米七的二百斤大胖哥,往年每到夏天时候,那都是他一年中最为难熬的阶段。 偏偏他是军职,点卯、报到、带兵,哪怕天上有了第二个太阳,他也少不了的。 那日子是真的难熬啊。 今年庄良才很不幸的被抽调到前线,本来很提心吊胆的,可没想到他竟然有意外的惊喜发现。 这沂蒙山里头比外面凉快的太多了。 就跟入秋后的天气一样,庄良才这个大胖子是一点都没感觉着热。 除了要没日没夜的点艾草驱虫外,庄良才都爱上这地儿了。甚至都在寻思着自己日后是不是要在这地儿谋一个差事? 毕竟大小金川被平定之后,大清就废了那的土司制度,在那儿接连设立了美诺厅和阿尔古厅,广兴屯田,大办屯务,一步步加强了对金川地区的统治力。 这沂蒙山虽然没什么土司,但地理地势的确是个大麻烦,万一日后还有贼人在此做歹作祟呢? 朝廷增设驻军就是必然的选择。 庄良才眼下虽只是个小小千总,可战后未必不能积功上升一级,在这地方做个守备,天高皇帝远的穷逼地方,谁会跟他来争抢啊,也很不错不是? 反正他在庄家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自从他那个幼弟高中了进士之后,他老爹早把他忘在脑后了。 庄良才不怨他爹,作为沂州庄氏家族中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家能走多远,全看官面上的遮掩。 从朱明到满清,沂州庄氏兴旺发达了一百多年,那靠的不止是庄氏善于经营持家,更靠的是家族里所出的几十位八府巡按、监察御史、兵部主事、户部主事、兵备道台、知府、知州、翰林院编修等五品以上官员。 这点上中了二甲的兄弟比他这个武夫的前途可光明光大的多了。 只要他兄弟能混个五品官儿,他家就也能挂上堂号。 在庄家,堂号是为标志其分支尊贵显赫的标识,是区别于寻常族人的标志。 从老祖宗含光公(庄谦)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中进士以来,庄家就富贵了一百五十多年,他们走过了万分惊险的明清交替时期,并趁着清初地价低廉的档口大肆收购土地,百多年时间里,其家族至今已经有良田十余万亩、山场五六万亩,祖宗堂号五十余个。 土地连陌千里,势力延至苏鲁豫皖四省,成为了鲁南苏北第一等的名门望族。 可也是因为此,庄家内部的竞争十分激烈,谁都不想弱别‘人’一头。 自从乾隆年大家开始挂堂号以来,由起始发慎守堂、恒山堂、明伦堂等5个堂号发展到现在鳞次栉比的五十余个堂号,庄家内部各支族人间的‘竞争’有多么的激烈你就能知晓一二了。 庄良才也努力过的,可性格上先天就标点着‘咸鱼’二字,所谓的努力也不过是年到三十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千总。 但再是咸鱼,庄良才也是有着自己的尊严的。 他还是一名军官! 看着边上突然跳出一个大汉,一拳打到了自己手下一个兵卒,他两眼圆睁,反射性的拔出腰间的佩刀:“哪里来的贼子,弟兄们都给我上,杀啊——” 庄良才乘凉的地方距离他们这支人马的宿营地还有着一段距离,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所以哪怕他叫出声音了,赵亮也不怕山下的大队清军立马赶来。 他老远就看到了一大肉球,真是圆滚滚的比猪都更像是猪。 头上官帽顶戴花翎,白色不透明玻璃及无眼蓝翎,说明对付是一个六品官员,也就是千总。 这叫赵亮立刻就动心了。 眼前这个千总周身只有六七个清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他自信自己能轻松收拾了这些个清兵,然后把那肥猪一样的军官给活捉了。再好好的逼问他一番情报。 所以他悄悄的摸到了近处,被打倒大汉的精神根本没有集中,两眼无神的望着正前方,赵亮从侧翼悄悄的摸生来,然后身形爆燃窜起,在目标的猝不及防之中,一拳重重的砸在目标的颈部。 这一拳赵亮半点没有留余力,咔嚓一声,目标就颈骨断裂,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亮大步向前,手中就已经多出了一口朴刀,左砍右劈,连续两刀,就把两个最近的清兵剁翻在地。 没有鸟枪在手,这就是一群low逼的战五渣。 别看赵亮没怎么练过,可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比他们强出不止一筹,甚至他衣服下面还有一层皮料护垫,双方冷兵器厮杀,那赵亮还不是勇不可当了? 一个握着长枪的清兵叫嚎叫着向赵亮扎过来。 赵亮只用朴刀轻轻一磕,就把长枪嗑开了三尺高,自己双手握住朴刀,一个前突,就把那人扎了个透气。 双方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雪亮刀光如同电光闪耀,“噗嗤”、“噗嗤”、“噗嗤”,血光四溅,除去那个肥肉球之外的所有清兵就通通被他砍倒地上了。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 庄良才手中的腰刀啪嗒掉在地上,不等赵亮把刀子对准他,人就已经跪在地上叩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救星(三) “嘭!” 一声火枪炸响声远远的传扬开来。 山下清军营地中的人立刻警惕来,把总周扬抓起腰刀就冲出了帐篷。作为一个有着一定战斗经验的人言,他第一时间里就已经判断出枪声是从山上传来的,而且这不是鸟枪或土枪,这是手铳。 可他不记得庄良才有带手铳上山的啊。 当然,这点并不重要。 “都跟我走。上山,带上家伙上山,快,快!” 周扬凉帽都顾不得带上,引着百十号人就往山上冲去。 不过是三四百米高的一个小山头,山道也算好走,很快这批清军就冲上了山顶。 然后从周扬往下,一个个就都被山顶上的这一幕给吓傻了。 一个时辰前大家还说说笑笑的同伴已经全都倒在了血泊里,或拦腰被斩成两截,或被一刀劈砍掉脑袋,再不就是被扎了个透心凉…… “大人……” 周扬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然后立刻发现血泊中并没有庄良才的人影。 但山头上的痕迹太明显了,一处是往南面去的,另一处则是东北去的,那里的青草藤蔓像被一头大野猪碾压过了一样,留下了一个至今也没有恢复的‘圆圈’。叫周扬立刻想到了庄良才那圆润无比的身形。 他几步上前去,顺着痕迹就看到下方十几米处的慢坡,他家的千总大人身子斜靠着一颗大树,心口上正中一支箭,血迹已经染红了衣襟。人已是一动不动了,旁边还丢着一把手铳! 这就很明显了。 庄良才带着观察敌情的幌子正在这儿乘凉呢,撞上了一个匪人,那么多亲兵竟就挡不住一个,庄良才吓的屁滚尿流的逃跑,手铳肯定也没打中,慌不择路的滚下了山头,顺着慢坡一直滚到被大树挡住才算停,然后他可能还没有爬起来呢,就被那匪人一箭射中了心口~~ “悲催!” 不止是周扬一个,那清兵里头也有不少人如此的‘想象’着山头上的真实一幕。 直到有人惊呼:“大人,大人他没死……” 那清兵跟被杀的猪一样嚎叫着。 叫周扬又一次张大了嘴巴,这都没死? “庄良才上辈子救了多少人才有这么好的神仙运气?” 人被几名清兵抬上了山头。周扬亲自动手扒开了庄良才血迹染红的衣襟,发现庄良才的心口处竟挂着一面金牌,那箭矢已经直接穿透了金牌,箭头都刺入了庄良才血肉里,也怪不得他衣襟上会有血迹染红。 “这要是没有这面金牌……” 怕是庄良才整个身子都会被这一箭给射穿吧。 周扬看着那穿透了整面金牌的箭矢不寒而栗,他也是武举出身,打小就练弓马,自然清楚要多大劲力的弓箭才能洞穿这面没有五分厚也有三分厚的金牌。 虽然金子的质地本就柔软! 庄良才直到中午时候才苏醒过来,听了众人的描述,再亲眼看到那支穿透了金牌的箭矢之后,他是一脸的庆幸。 脑海里同时回想起的还有那贼人自信无比的声音:你尽管放心,死不了你! 这还真是死不了人啊。 这一箭洗清了他全部的嫌疑,日后那清水教再怎么闹腾,也不会牵连到他。 周扬等人纷纷恭贺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庄良才内心深处里则全是苦笑,是啊,他是真大难不死,可未必就必有后福了。 或许,就是他这次没死才是真的遗祸无穷呢。 等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庄良才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金月牙,这就是那人留给下的信物了,谁叫庄良才他舍不得死呢。 不止为赵亮指明了方向,还留下了足叫整个庄氏家族都飞灰湮灭的把柄在那人手上…… 甚至庄良才现在就一百个祈祷那人能顺顺利利的找到孟灿。 如果他半道上被清兵发现,擒拿或扑杀了,就他身上的那些文书,一旦上交到上官的手中,那整个庄家的灭顶之日就来到了。 心慌意乱下,庄良才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赵亮是怎么携带着笔墨纸砚的,还有那把手铳和那张强弓! 要说笔墨纸砚和手铳还有的可能,一个包裹就足以装下,虽然赵亮出现的时候身上根本就没有包裹,但庄良才记得住记不住也很难说。 但那弓箭呢? 那么大的一把弓箭,他是怎么藏在身上的呢? 等庄良才回过神来后他非懵逼了不可。 不过现在庄良才是顾不上这些不对劲的事儿的,他正全身全意无比虔诚的祈祷着赵亮的平安。 有了庄良才的指引方向,赵亮在天黑之前就赶到了孟灿军所在地。 后者所据的也是一处山崮,千把号人正在抓紧时间修筑攻势,这可是之前时候义军中不曾见过的一幕。 赵亮有王伦的号牌,很轻松的就被人送到了孟灿面前。 后者一见赵亮就大喜过望,小兵们没见过赵亮的面儿,他可一直记着这张脸的。 “竟然是徐先生?” “这下有救了,这下有救了!” 孟灿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巨大的惊喜把他整个人都击倒了,瞬间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的‘徐仕雄’身上。 “哈哈孟元帅莫慌,我皇汉已经在清军内部运作,只要配合得当,此番必可叫孟元帅与王元帅两军跳出险境。” 赵亮并不把距离孟灿军不远处的那部清军放在眼中,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轻松配合着孟灿军将对面清军击溃。 但赵亮对沂蒙山这儿的整个局势不了解,他不知道孟灿军击溃了眼前的清军之后,会不会立马又被第二支清军给缠住。 而且现在也不是孟灿发威的时候。 赵亮在孟灿军中逗留的时间很短暂,大概就一刻钟左右吧,然后留下了一个神情复杂的孟灿,自己再度踏上了前往王经隆军中的道路。 “啊啊……哈……” 走了十几里山路,赵亮忽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已经两天三夜没睡觉了,要不是他身子骨超凡脱俗,早受不住了。 可王经隆军还在遥远的前方,现在又是黑夜,正是他赶路的好时候,赵亮再困也不愿意停下。心中默默地许愿,这趟子事儿了,他非好好的歇一歇不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救星(四) 熊耳山脉里,炮声轰隆。 王经隆几次‘转移’却始终甩不掉缀在屁股后头的清兵,眼看着队伍的士气越来越低迷,更可怕的是几次转移中他不得已下丢弃了大量补给,军中的弹药箭矢还够用,可粮食却一日比一日少,这叫他不得不下定决心跟清军干上一仗。 狠狠地打一仗叫后头的清军吃个狠,这样他也能得到几天时间休整。而且大战一场军中必然减员不少,也进一步减轻了后勤辎重的负担。 王经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的冷血无情,可这就是战争。 要么叫大家一起死,要么叫一部分人去死,而另一部分人却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们下一步就要切断他们的后路。” 一张非常简易的地图摆在军帐内的案子上,音济图指着义军防线位置的东南方地带,对手下的健锐营副参领鄂宝说着,“你部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趁着火器营猛攻贼军正面的档口儿,趁机猛插其侧后,尽快占据周边的山丘和高地。斩断贼军的退路!” 阿桂很清楚孟灿、王经隆两部的兵力都不是很多,所以他派出的清军也是以四五百人为一队,如此碰到了王经隆军后清兵虽然打不过,但也足以抵挡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就足够清军四面八方的赶来增援了。 这就是阿桂一点点压缩王经隆军活动范围的杀手锏。 战斗力不足以短时间里一口吞吃下一部清军的王经隆军,明明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可就是无可奈何。 只能一退再退。 同时阿桂又筹措精锐,组织了几支追击部队,跟在王经隆的屁股后头死缠烂打。 这音济图所率的火器营和健锐营兵马,那就是这几支死缠烂打清军中最精锐也最难对付的。 火器营是清军中专门演练火器的队伍,火力劲猛;健锐营则是清军中的特种山地部队,肉搏能力不仅不弱于义军,甚至还有超越。 在之前的战斗力立下了不俗功勋的音济图,看着前方的义军防线自信满满。 后者接连不断的转移,已经是一支疲军了,而清军却是轮流上阵,他部之前休整了一段时间,现如今士气正盛。 以劲锐之兵攻疲惫之兵,岂有不胜的道理啊? 如果这次能够顺利的生擒王经隆,他音济图就要飞黄腾达了。 前线的火器营护军副参领勒善此刻也是自信满满的,战争虽然残酷,可同样也是一机会。若是没有战功,他一个四品的护军参领何日才能飞黄腾达啊? “大人放心。”鄂宝凛然受命。 他比勒善的功利心更深切,要不然他也不会去西山健锐营啊? “火器营的炮手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他们手里的臼炮正适合眼下的地形。全力以赴下必能叫贼军难以招架。那时候你们再猛插贼军的侧后,叫王贼顾此失彼。” “这一仗只要能打好,不说生擒王经隆了,至少也能重创贼军。我等皆立下了大功。” “务必努力!” 音济图拍着鄂宝肩膀道。 “若不能斩断贼军侧后,卑职提头来见!” …… 山上的义军自然发现了清军的举动,但已经没人指着清军嘻嘻哈哈的说笑了,全部都在紧张的修筑工事、坑道。以应对清军即将展开的进攻。 当然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事首领,王经隆也没有忘记了保护自己的后路。不但将后营放在那儿,还加强了上百青壮。 “轰轰轰……”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清军向义军发起了一次佯攻。 一百多人的兵力被义军一排枪声给轰了回去。 清水教手中有着不少枪炮的,之前攻取临清、东昌等地的缴获就不说了,光是徐绩就为他们送来了多少武器?何况还有舒赫德的那一场大败帮衬呢。 先前王经隆军连火炮都有好多门呢,虽然都是轻型的小炮,可也能在战斗中发挥不俗的作用。 但随着一连串的败仗,那些个小炮也已被丢的七七八八了。 音济图并不关注火器营攻势的成败,一次佯攻罢了,何况他的真正杀招根本就不是火器营。 鄂宝带着健锐营和军中的八门臼炮已经悄悄的往义军前线的侧翼转进了。 但盛夏时候正是一年中山上草木最茂密的季节,只要小心一些,清军的行动根本就不是战斗中的义军所能察觉的。 更别说健锐营队伍不过三四百人。 鄂宝小心翼翼的带着队伍转移着,然后停下了,静静的等候着火器营的消息。 虽然战斗中清军的火力明显占优,可看贼军摆出的架势,那也不能小觑。火器营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把王经隆军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要达到预期的目标,那还需要时间。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 沉重的压力叫王经隆不得不把手中的兵力全部压到正面去,而且他开始抽调后路的兵力。 鄂宝等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战机。 三四百名健锐营扑杀过来,义军当然会有发现。 王经昌是王经隆的亲兄弟,他也没傻到把全部兵力都团结到一处,还是派出了一些士兵充作前置的,扩充队伍的警戒范围的。 自然地,当健锐营的兵马进入到义军士兵的视线时,他们的行踪就被发现了。 行踪被发现了,那就打! 鄂宝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带领部队就向着义军发起进攻。枪炮声骤然在王经隆的背后鸣响起。 义军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后营——老弱妇孺,但对比前营和中军,后营也的确是人最少最不能打的一个部分。 而被王经隆调来的百十青壮也都已经被他重新调去前头了。王经昌此时此刻手中只有二百余人丁,别说没大炮了,连鸟枪都不能人手一把。 鄂宝则是毫不留余力,一边指挥健锐营往山上猛扑,一边集中手里的臼炮,全力开火。 如果义军是一支久经战阵的精锐力量,他们或许还能支撑的住,至少靠着地理优势还能在健锐营面前抵抗一番。可他们真不是,且清军手中还有臼炮这种山地战‘神器’,只是一波攻势,半山腰处的义军就支持不住,留下三十具尸体伤兵,仓惶往山顶退去。 王经昌不可能丢下自己兄弟不管不顾的。 所以他在山头上拼死抵抗,自己都亲自上阵了。 “瞄准了,瞄准了再打——” 山地战中,义军早就丢弃了火枪齐射了。 事实也证明了,年前在山地战中,面对摸爬滚打,全线散兵进攻的敌人时,士兵的齐射根本没有半分效果。 让士兵靠着自己的能力,自主选择目标,才能把火力发挥到最大化。 可在眼下的局势下,怕是义军里最精锐的前营兄弟也无法沉得住气的继续瞄准射击吧? 很多义军士兵在臼炮的轰击下连装填弹药都做不到。 那些胆怯的、急躁的人,在健锐营士兵越来越接近的情况下,在开花弹不住的爆炸在山头的情况下,手抖的像帕金森患者,那阻击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事情都是相对的。 有那胆小的就也有那胆大不怕死的。见清兵越来越近,现在都已经能看清楚人脸了,那索性就丢了鸟枪,操起了更加顺手的刀枪。 “跟我上,都跟我上。快,快——” 鄂宝看到先登部队已经要冲上山头了,当即在下面立刻扬起了腰刀,大吼中举刀向山头一指,自己第一个跳步向上冲去。 身后二百多健锐营士兵立刻爆发出高昂的呼杀声。 “啪!” 手铳打倒了一名冲到跟前的健锐营士兵。王经昌丢下手铳,挥起单刀向第二个敌人砍去。 肉搏战开始了,后营全军覆没的的号角声就也吹响了。 因为清军的人数更多。 一个健锐营士兵倒下了,两个、三个……十个健锐营士兵冲上来了。 王经昌手下的士兵已经倒下了三分之一了,清兵却还人头攒动,仿佛多的数不过来。 “死吧,死吧,大家都死吧……”王经昌眼睛里不知道是被溅入了鲜血,还是真红了眼,猩红无比。 既然你们找死,我就送你们去死! “六叔,六叔。点药桶,点药粉桶,老子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王经昌歇斯底里的叫吼着。 都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怕死了。他可不是王维那个无胆鼠辈,更不像被清军活捉了送京去千刀万剐,还是同归于尽来的痛快! 义军手里的火药还是有不少的。 就这样,六个骤然爆开的药粉桶断送了鄂宝今晚上的攻势,更断送了鄂宝本人的小命。 山崩石裂,巨大的冲击波卷着飞溅的土石横扫四方。那一颗颗小石子就是一颗颗弹丸,洞穿人血肉不要太轻松了。 鄂宝就是被小石子糊了一脸,脑袋都被打得稀烂。 地动山摇一样的声势,完全就是地震,根本不是先前臼炮开花弹爆炸所能媲美的。 冲杀在山头的健锐营士兵骤然扑倒了一半,如虹一样的士气被猛的一遏,虽然义军的士气也随之完全崩溃。 骤然的爆炸搞定的不止是大量的清军,还顺带着把不少义军送去见无生老母的真空家乡了。 可作为首领的王经昌却意外的存活了下来,除了被灰土盖了一身外,他身上一点伤都没增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救星(五) 等到赵亮悄悄的靠近战场时候,他很意外的发现,山下营地里的清军竟士气十分低靡消沉。 这可是稀罕了。 自从他进入王经隆军的包围圈后,看到的清军就全是一副士气高昂的样子,怎么这儿的人就突然萎了呢? 但他顾不得搞明白这一点,就急忙上山寻王经隆了。 与之前见王伦和孟灿时的样子都不同,赵亮赫然是被一群义军拿着刀枪逼着见到王经隆的。但当他见到王经隆之后,王经隆的反应与孟灿却没丝毫的差异。 “徐先生?” 王经隆见到赵亮的刹那,两眼迸出了炙热的火花,火花中全是无穷无尽的惊喜。 “先生救我,先生救我啊!” 眼前之人已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王经隆本人并不怕死,可他不愿意看到那些跟着自己走出来的乡亲父老们,全都死绝。 “哈哈,王元帅休慌。在下此时此刻到此,那不就是为了元帅吗?” g先立起来再说别的。 这样能叫王经隆最快的镇定下来么。 而心中有了依靠的王经隆也的确很快就振作起来精神,尤其是在看到赵亮拿出的一样东西后。 “这是……”小号的药粉桶? 王经隆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药粉桶,因为若不是白天里六个药粉桶发威,他部现如今已经被清军给彻底包围了。 “这是一种投掷武器,三百年前的西洋人就已经在用了。就像缩小了的震天雷、万人敌一样。我们觉得这东西一定很适合山地作战。”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还是让王经隆突破清军的包围圈,尽快汇合了孟灿军后,一同向北与王伦会师。 “北上路上有多处清军营垒,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贵军可是要做出牺牲的。” 赵亮话音才落王经隆就拍着胸膛说道,“敢叫先生放心。俺军中将士尽是不怕死的。” “今日白昼鏖战,清军分健锐营精兵抄袭俺军后路,紧张时候就是有好汉奋不顾身,引燃了药粉桶,炸死炸伤清兵无数,方才确保了俺们后路无碍……” 战后义军清扫战场,后营固然损失超过百人,可健锐营也留下了上百具尸体和伤员,更有不少人被炸的尸骨无存。 虽然健锐营已经是满清绝对的精锐力量了,可在遭遇了那等事后,又逢长官阵亡的档口,他们在撤退时也无力再顾及其他的诸伤员了。 后者全成了义军的战果,一刀一个都剁了脑袋。 明明是鄂宝想一鼓作气的彻底拿下义军,他们借着前头的优势猛攻山头,还真就杀了上去了,可最后却落得如此惨样…… 健锐营遭此重创几乎丧失了战斗力,连带着火器营的人也在担忧,担忧他们攻山的时候要也遇到这种情形了……,于是清军士气大挫。 赵亮心中竖起了大拇指。敢于敌人同归于尽,“厉害了!” “如此正好。既然军中有好汉,那便选出悍不畏死者,元帅可叫人腰缠手榴弹,背负药粉包,直冲清军群中,投掷炸弹,引爆药粉,刹那间就可使方圆数十步内化为粉齑也。届时,元帅再挥军趁势猛攻出来,自可挡者披靡。” 这就是赵亮多次推演之后想出的最好的一招了。身处绝境之地,想要置死地而后生,那就只能拼命,必须拼命! 他相信这个道理王经隆他们会懂得,也相信这么硬核的战术,绝对不是这个时代里的清军所能承受的。 而赵亮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上至王经隆,下至他的亲卫,无不目瞪口呆,神色骇然。 但很快一个朗笑声就打破了寂静,“五爷爷……” 发出笑声的是王经隆的一名亲卫,一个须发都花白了的人,也是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人。 王经隆叫道。 “原来是他的五爷爷……,是亲叔爷,还是堂叔爷,亦或是族叔爷?” 赵亮还在想着,就听那五爷爷说话道:“皇汉果然有能人,竟然能想出如此妙策,着实叫老汉佩服。”然后对王经隆说道:“你就尽管下令吧,弟兄们中有的是不怕死的汉子,愿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俺老汉就第一个报名!” “只要能破开重围,给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俺来当第一个,为大军前驱!”这人神色极坦然,一腔赤诚,天日可表。 就是赵亮神色都肃然起来。 “敢问老先生大名。我父有言,今日愿舍身牺牲者。每人馈赠一百两纹银,添做抚恤。只要留下姓名,便有银子送到。相信贵教在外之人,定会把之送去家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亮考虑到清水教人马已经连吃败仗,士气、战意、斗志都远不如清军,这才下了一笔重金来激励义军将士。 反正这也是为了他们。王经隆军要是脱不出重围,他们都要死。清军打到现在怕是不会再留俘虏的。 五爷爷哈哈一笑,“皇汉莫不是在小看我清水教?老汉一双孩儿皆丧命在清军刀下,老汉是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我儿报仇雪恨,岂在乎那点银子?今日能跟清狗同归于尽,是一大乐事。” 赵亮不说话了,只是站起身来对着老汉一拜。 这都是在为他赵亮的宏伟大业添砖加瓦啊。 王经隆脸色怔了一怔,看着老汉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心中却是知道,如果真有一批人跟五爷爷这般的视死如归,为大军先驱,则这一战他有十足的把握。 历经了白日里的惊天一炸,大军决死之气已经升腾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很多人都认命了。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那后营的六叔敢点燃药粉桶,他们又比六叔差多少吗? 而现在又有了这人肉炸弹,能再杀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如何还冲不破重围? “既如此,那就立刻安排事宜,尽早杀出去。趁着山下的清军士气低落。” 王经隆当下做出了决断! “元帅尽管去忙,在下先歇息歇息!”赵亮看着王经隆和他手下的一干人,这突围战一打响,那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去呢。 对着众人一拜,人就大步的走出军帐。想必接下时间里王经隆他们会很忙很忙!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开血路 赵亮只眯缝了一个多时辰,王经隆军就已经做好了突围血战的准备。 毕竟他们人少么。 “走吧,走吧!” 山下的音济图如何察觉不到义军的动静?可他手下健锐营损失惨重,火器营又不善肉搏厮杀,这黑夜里他是万万不会追击的。 而且他也无心去追击了。 音济图现在全身心的都在担忧自己的前途,一百多八旗兵的阵亡,那可不是小事。尤其死的人还是西山健锐营的人。 这消息传到京城之后,他还不知道要受怎么惩罚呢。哪怕他在之前的战事中立下了不小功勋,可那也挡不住一百多健锐营士兵阵亡所生出的影响。 想想白天开战前他还美美的盼着能建立功勋,升官发财,这短短一天的时间,所有的遐想就都飞灰湮灭了。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充满惆怅的叹息声是音济图给自我的作别,也是他送给王经隆军的作别。 反正万朝兴是在毫无准备中遭遇到了义军。 之前的直隶正定镇总兵,现在的齐鲁兖州镇总兵,万朝兴正处在一个很关键的节点。 如果他在兖州的任职能顺顺利利——剿灭清水教,那下一步他就提督一省有望。否则,总兵这一级就是他仕途的终点了。 万朝兴当然希望升官了,谁不愿意当提督啊? 对于清朝的汉人武官言,做了提督才算是达到人生仕途的巅峰。 万朝兴与音济图二人之前在临清一战中阻挡了清水教兵马北上,这功勋绝对不小。但如此功勋固然很大,却也不足以叫万朝兴高升提督。 他现在还不知道音济图的遭遇,后者与他一样,都处在一个升职的关键点。 万朝兴是提督,音济图则是副都统。 可惜这俩人的美梦全都相继破碎的干干净净。 骤然遭遇到王经隆军,笑容还没有从万朝兴的脸上褪去,猛然炸响的轰鸣巨响就叫他手下的军兵乱做了一团。 王五爷后背冒着火花,肋下也冒着火花,左手抓着一副盾牌顶在身前,或翻滚或趴地,躲避着清军射来的枪子,一声叫吼后义无返顾的向着正前方的清军人群中扎了去。竭尽全力的把手中挟着的小药粉包扔出。 距离实在太近太近了,一颗弹丸打在了他顶在胸前的木牌上,王五爷的胳膊一阵剧痛。 弹丸毫不费力的破开了木牌,钻入了王五爷胸前的血肉中,疼痛叫他失声大叫起。可不等他回过神来,一支长枪已经朝他刺来,王五爷鼓起全部力气用木牌把长枪挡住,腿上一痛,人就已经跪在地上,却是另外的清兵也跟着扎了一枪过来,正中他小腿。王五爷浑身的力气一泄,盾牌再挡不住长枪,自己中门大开,那当面清兵瞅到机会,一枪扎穿了王五爷的胸膛。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吐出来,但王五爷是高兴地,看着那么多清兵湮没了自己,他眼神中绽放出满满的喜意,叫当面的清军只觉得不寒而栗。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王五爷的想法呢,眼前这些杀了自己的人,下一刻就都要给他陪葬了。 他不仅自己捞够本了,他还给他的俩个儿子都捞回本钱了。 “轰……” “轰……” 一大一小两朵橘红色的爆炎猛地在清军人群中闪现,就如晴天里降下的两道霹雳,又像王五爷临时那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清军垮塌的很快,根本不需要一个又一个王五爷去牺牲,只是少少的五个人,万朝兴的这支上千人的清军就彻底的崩溃了。 后头的万朝兴在马上看着义军洪流一样冲来的队伍,正哈哈大笑出声,指着说道:“王经隆这是昏了头了么?” 不好好的列阵来战,竟然自寻死路来了。 虽然他们来的突然,的确叫自己有些猝不及防,可就这么无章法的冲阵,他们就是死光光了也奈何不了自己啊。 只要前哨的兵马稍微的抵挡一二刻钟,万朝兴后头的大部队就能列好阵仗,枪炮齐下,任逆贼再悍不畏死,也是白白送死。 参将李锦脸上也满是迷惑的神情,王经隆不是这么没水准的啊。摇摇头道:“他是自己寻死,怪不得别人了!” 可能真的是昏了头了吧。 “这是老天爷助我等建功!”万朝兴才不管王经隆是不是真昏了头了,右拳砸在左掌上,狠狠说道。 脸上满满的兴奋还没落下,就看到两团巨大的焰火忽的从前哨阵线上升腾。 晴空霹雳一般的震动叫他险些落下马来,胯下的枣红马连连嘶鸣。 “怎么回事?” 万朝兴失色的看着前头。 “这爆炸声哪里来的?”李锦也是骇然。 可话音未落,继而连三的巨响就再度从前方传来,李锦脸色惨白。怪不得王经隆会这么干仗,感情他是有了凭仗了啊。 之前就觉得古怪,可惜他们就是再小心,也料不到贼人能驾驭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啊。 “杀啊,杀啊——”王经隆呲目怒吼着。 这种看似效果绝佳的法子实则是对指挥官巨大的侮辱,但凡指挥官还有一丝其他的法子,敢死队这种事儿他就不会去干。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王经隆再无一丝一毫的他法,他只能用这种以命搏命的招数,才可以取得迅速击溃清军的战果。 巨大的冲击波撕碎了多少清军的血肉之躯,又让多少清军哭爹喊娘的被掀翻在地。这里头甚至还会波及到一些冲在最前的义军士兵,但更多的还是清兵,还是猝不及防的清兵。 那是一种突破了他们‘想象力’的震撼。 就像第一次见到小鬼子的肉弹冲锋的山姆大叔一样,完全是不同于他们的‘世界’! 一个个士兵绑着药粉包冲来同归于尽,清军遭受的不止是心灵上的震动,还有肉体上的毁灭。 血肉之躯再是强壮精壮也是无法与药粉抗衡的,清兵更加怕死,当他们看到大批的同伴被一朵朵灿烂的爆炎笼罩后,他们完全崩溃了。惊慌失措下的清军,自上而下都在抱头鼠窜。 “不准退,都不准退——” “冲啊!” “给我冲啊!” “斩贼首一级,赏银十两,赏银十两!” “冲,都给我冲——” 万朝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是一阵是失利吗?这是他即将到手却又要长出翅膀飞走了的提督顶戴啊。 败军中他发疯一样怒吼着,一刀将一名蹿到他身前的败兵削去首级,鲜血顺着刀刃淋淋流淌下。“杀,给我杀。谁敢退杀谁。” “银子就在前头摆着,敢上的就去拿,不敢上的就来问问老子这口刀!” 全然是失心疯了。 如果不是王经隆军急着赶路,无意彻底吃掉万朝兴部,就这么的追杀下去,可能万朝兴本人都会跑不掉。 而今天这一天里,如万朝兴部这般遭遇的清军,那还远不止这一支。 王经隆军与孟灿军之间小百里山路,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多处清军营垒,王经隆与孟灿两军要一一将他们拔除掉,那显然非常非常的耗费时间。到时候怕连京城的乾隆皇帝都已经知晓战报了。 但有了‘人肉炸弹’后两军围点打援却非常的轻松惬意。 按照阿桂的战略部署,他把一支支四五百人的队伍分布出去,那就是叫义军只能看不能吃的。每一部碰到了王经隆军后都会打不过,但也都足以抵挡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就足够的清军四面八方的赶来增援。 这一招很简单很明了,但往日时候,王经隆就是无法破解。 而现在他手中有了人肉炸弹,那赶来的清军可就有的是办法解决了。 只是敢悍不畏死的那都是清水教里的骨干,如王五爷、王六叔这等,那一个个都是王经隆的铁杆支持者。 随着一声声殉爆,随着王经隆军一次次迅速迅猛的击溃清军,看似损失不多的王经隆军,事实上那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边缘了。 对于一支千把人的队伍,三四十名铁杆骨干的损失,足以叫王经隆对部队的掌控里大大降低一个层次。 清军大营里。 阿桂看着‘雪片’般传到的败讯,整个人犹如一头愤怒的猛虎。脸色红到了耳根,两眼燃烧起不可遏制的怒火。 大帐里已经悄无声息,每一个人都恨不能屏住呼吸,唯恐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点燃了阿桂积攒依旧的怒焰。 可是,败讯依旧不断的传来。 “报——,青州参将文坛速求救兵!” 瞬间,阿桂的脖颈涨得像要爆炸了一样,双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虎目盯着下头的小兵,复杂的眼神里,暴怒、气急、杀意不断的交织着,最后化作了一抹深深的无奈。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念!” 阿桂仿佛突然间不再生气愤怒了,你看他的脸色,就像恢复了正常一样。但大帐内的气氛却一点也不见轻松,惊人的安静。 那些跟了阿桂久了的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大人每每到这个时候才是他最愤怒的时候!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被黑锅的 济南的松鹤楼中。 赵亮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松的就把清水教的大难题给解决了。就是在他过去一次次的推演当中,那最好的结果都比不上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过从头到尾的捋一捋,事情如此完美倒不是真不可能! 首先清军的松垮程度一如他所料到的那样,相当的松垮;第二赵亮之前可没料到清军的战术与人肉炸弹是那么的相搭。 一波波的小股清军陆陆续续的赶来,然后被王经隆的人肉炸弹轻易给摧垮。 阿桂持之羁縻义军的战术从根本上被击败了,清军的整个部署也宣告失败就很顺理成章了。 这一番操作猛如虎,这到头一看,还真是巨赚! 赵亮本来求的是一,结果到手的却是五六七八。海赚了一笔。 而且,看看他前后的举措,似乎除了串联一下三部义军之外,就只在最后的一战中溜进清军阵地里放了几颗大烟花,为义军吹响了最后的胜利号角。 整个过程就那么简单! 那看似悲壮的人肉炸弹,悲壮的也仅仅是清水教,可不是他‘徐仕雄’! 最后的一把努力,他换上了清军的号褂后,趁着夜色很轻易的就混入了清军的营地里,藏在空间里把清军的阵地口令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可不就畅通无阻了么? 那些个看着他身影突然消失的清军,恐怕更多会以为自己眼花了吧。 然后燃放几颗大烟花,那不费赵亮的吹灰之力。 就这么的简单,三部义军便‘轻松惬意’的突破了清军层层的封锁,在蒙阴境内胜利会师了。 这期间被他们前后击溃打散的清军成千上万,三部义军缴获了大批的军用物资,孟灿、王经隆两军之前丢掉的物资炮火全被他们捞了回来不说,还大赚了一笔。 并且三部义军在整个过程里的损失的人数也是少的惊人。虽然那些人的质量也搞得惊人! 赵亮给王伦留下了一封信,人就再度‘消失’了。 对于清水教军今后的命运走势,那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前他与王伦见面时就已经说了,现在一切就看王伦的选择了。 阿桂统帅的清军吃了这一次大亏后,难道还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第二回吗? 而且肉弹攻势可不是一种常规的作战方式啊! 王伦是决心带着清水教上下去送死,还是趁着现今还有回旋的空间,陆陆续续的将一批骨干疏散出去?那就看王伦自己的抉择了! 赵亮信里什么话都说了,他现在更需要立马赶去济南露面。 可哪怕他到了济南城的松鹤楼了,那回想起过去几日里的经过,心中还是满满的喜悦。 真的是意外的惊喜! “哗啦啦……” 一阵儿噼里啪啦的碗盘破碎声音传入了赵亮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他可不相信现在还有人敢在他家的松鹤楼里闹事。京城都找不出怎么牛气哄哄的逼货! “大爷放心。这是文家的表少爷在胡闹呢,随他去,横竖文家会赔钱的!” 济南松鹤楼的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文家?哪里的文家?什么来头?” 赵亮怎么没听说过济南府还有个什么文家的? “就是前青州参将文坛文参戎家!” “前青州参将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参将自家,嗯……,这放在掌柜的嘴里也的确能称得上‘家’了。 “大爷可知道官军在前线吃了败仗么?损失了不少的人马。据说那文参戎被推出来顶了黑锅,已经被阿中堂摘了顶戴花翎,圈禁家中听候京城的处置了。” “这文家的表少爷本也随着文参戎在军中效力,现在也被停了差遣……” 这掌柜的是济南本地人,潜意思的就有点可怜文家,看他说的那些话!不止把黑锅和那个文坛联系在一起了,对文家的表少爷也…… “慎言!” 赵亮脸色猛地一木。 “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掌柜敢饶舌的?阿桂阿中堂乃朝廷大员,清正之名天下皆知,岂会冤枉了那文坛。必是他罪有应得!” 吓的那掌柜的当场就要跪下,赵亮离身后他还惊魂未定。 尝到了赵家的好处后就没谁愿意离开松鹤楼了,身为分号掌柜的,他不仅月俸优厚,更有济南松鹤楼的利润分红。哪怕份额不是很多,但也叫掌柜的多了一份‘主人翁’精神。 更别说随着和珅这半年来的节节高升,赵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作为赵家产业的一部分,松鹤楼的份量自然也随之加重。 这一点在京城自然是不怎么显眼,可放到下面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分号掌柜的位置带给他的已经不止是单纯的财富收入了,更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 “把这人盯紧了!” 赵亮表面上斥责了酒楼掌柜,但背过身就立马吩咐起点、飞卢将人看住。 前任青州参将文坛! 记得之前临清一战时候就有他出没,或许今后自己能跟他多聊聊呢。当然不是以徐仕雄的角色去见这个人,而是以赵亮的身份去见他。 因为随着和珅地位的上升,赵家的生意很快就要向着多元化发展了。赵亮需要一批武力来确保各地物资运输时的安全,虽然他能把这一块交给他大姑父,由龙路口的三百民团做后盾,那短时间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要是什么都只凭龙路口籍的三百民团,那就太闭塞了。 赵家还是需要吸融‘外人’的。 这个文坛就可以是。 次日赵亮又拜访了布政使国泰。 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是钱砸出来的。 国泰这个人,出身名门,高官子弟,少年得志,傲气的很,脾气也大得很。对待手下的官员尚且不能以礼相待,稍不遂意就大声喝斥。岂会真把赵亮看在眼里? 一切都是银子的效用。 而对于赵亮来说呢,应付这样的人可比对付和珅之辈容易多了,一直把国泰捧着就是了。 那之后他又沿着运河‘查看’了临清、济宁两地的分号,期间跟梁行舟见了一次面,又顺带着见了颜六,吩咐他就近留神消息,因为很快他就有同伴来找他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胖儿子 ps:今天的第二章还没写完,下午再放。 七月里,太阳依旧毒辣。 陈州府城东一座两进的院子里,生养过孩子后身形丰润了一些的柳氏正抱着半岁大的儿子在榻上玩闹。 因为天气尚炎热,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只穿了个红肚兜,露出胖的跟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 虽然才学会翻坐没多久,但已经很不老实了。小小的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总是喜欢扭来扭去,一倒下来就爱翻身,只要是趴着的,那就会像乌龟一样挥舞着手脚四肢爬。 只不过他爬不动罢了。 可能赵亮的超强体质并没有遗传到这小家伙的身上吧。 其生长规律还很符合三翻六坐七滚八爬的自然生长规律呢。 “姨娘,你还吃羊肉串啊?” 小红有点发愁,这柳氏打怀上了孩子后口味就变了,特爱吃辣的。先前她还以为生下孩子后就会变回原样了,哪知道小少爷生下了,姨娘却更变本加厉了。 大热的天,吃点素的不好么,羊肉多燥啊,还是烤的肉串子。 柳氏把手一摆,一点也不在意的说:“我就要吃,你吩咐吴妈去做就好了。” 柳氏换了院子,那自然就添置了一些佣人。她房间里除了小红,还有一个叫碧湖的,灶房里也多了一个吴妈,再由吴妈的孙子去看门,院子里加了一个粗使婆子,以及儿子那的一个奶妈子和一个伺候的小丫头。由李婆子总管一切! 小小的一座两进院子硬给塞得满满的。 她已经在寻三进的院子了。 但陈州城又不是扬州、淮安那种繁华的大城市,内里的人口流动并不很多,尤其是能住得起三进宅院的富户,短时间里哪那么轻易的就寻到合她心意的宅院啊。 横竖现在的院子还能住得下。 柳氏现在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儿子身上,至于其他的宅子、店铺、田地等等,那都一切随缘。 赵亮给她一万两银子叫她‘自立门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手里的银子还有五六千两呢。反正赵亮也没催她,柳氏现在毫无压力感,整日都是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太阳偏西时分,奔波多日的赵亮终于看到了陈州城的东城门了。 “回家了!” 哪怕他这几年已经习惯了在外的生活,这一去好几个月光景,再回到家时也感觉着一股由衷的轻松。尤其是他常常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 不过他这么一放松,就更觉得浑身难受了。 一路的奔波,身上的汗水混着灰尘,赵亮觉得自己能凭空重上半斤。 “走!” 赵亮大叫一声。他松鹤楼都不去,直奔柳氏宅院去了。 守门的是吴妈的孙子,还是个才十岁大的孩子。几个月没见赵亮的面了,可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对着赵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大笑脸,人就一溜小跑的往里通禀去了。 赵亮才过了二门就闻到了一股子羊肉串的味道,嚯,这味儿真香啊,绝对是松鹤楼独有的配料的味道! “大爷您可回来了,姨娘想您都要想出病来了……”李婆子脸上笑的不要太灿烂。 看赵亮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这赵大爷是才回到城儿,前脚进城后脚就赶来了,柳姨娘加上大胖小子的威力就有那么大。 “柳氏还睡着呢?” 赵亮很肯定的说道,要不然她还不早迎出来啊。 “姨娘还在午睡呢。可小少爷正醒着呢,要不……” “不,不用,我洗洗再去抱他。”目光恋恋的从‘婴儿房’上挪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地儿了人就感情充沛了,赵亮现在一想到那个小肉团子,整个人都柔柔的了。 再一点正屋,“别叫她,叫她继续睡。” 现在他要洗澡。 但柳氏显然不可能真就继续睡下去了,都不需要李婆子开口,听到动静出来的小红就已经回去把她叫醒了。 等赵亮洗漱之后,柳氏早打扮的如花似玉,抱着孩子等着他了。 “儿子,我的儿子!” 赵亮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看着娃娃白胖胖的脸,看着孩子一点也不认生的笑着伸出来够自己脸的小胖手,笑的太甜了。 “你把孩子养的很好,很好!” 这可比上次见到这肉团子的时候壮实多了,那时候它远比现在要小。赵亮都不敢长久的抱他,因为他自己的力量太大太强了,唯恐一个不注意…… 当初孩子初生时也是一样。 没有什么心情澎湃的想很多事,什么不仅是在抱着可爱的宝宝,更是在抱着幸福爱情的结晶和美好未来的希望啊,什么抱孩子会感到无比的喜悦,同时也知道做父母的确实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的父母也辛苦了,再就是爸爸会永远爱你什么的…… 全狗屁! 赵亮第一次见到肉团子的时候根本就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紧张,不是做父亲的紧张,是不知道宝宝怎么抱才好的紧张。 完全是本能的反应,生怕孩子摔着了,或是自己用力太重了。 那种小心翼翼心情比现在要重的太多太多了。 而现在呢?十三四斤重的肉团子,已经有点份量了,而且他很健康很活泼,赵亮再不用担心自己的抱怀杀了。 与此同时,打马奔到松鹤楼的起点飞卢俩人也刚刚洗漱完毕,此刻正伏案大嚼。 这段时间赵亮很辛苦,他们联系颜六和梁行舟,那也不轻松。 很有一种行走在刀尖上的感觉。 多少次夜里惊醒,梦到官兵差役向包围了自己…… 也就是随后过了一段‘平安’日子,他们才不用那般的提心吊胆。之前在济宁州的时候,起点飞卢见了官兵和差役都恨不能躲着走。 不过俩人的心是放下了,但不停的奔波也一样辛苦。 这一个累的是身心,另一个虽不累心,却更累身体。 如此陈州府这个‘家’对二人的重要性就更突出了。到了这里他们才可以彻彻底底的放松下! “七哥,大爷说下半年时要在岭南插上一脚,你想过去吗?” 飞卢是不想去的。他还是更愿意留在赵亮身边,岭南对他而言真的是太远太远了。 赵亮周岁都二十一了,起点、飞卢两个的年龄也不小了。再留在赵亮跟前当小厮是不行的了,要做也是长随。 对于他们来说,也真是要考虑一下未来前途的时候了。 是走出去‘独当一面’好,还是抱定‘中央’路线不动摇的好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捐官则常有,而李敏达少有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二天赵亮一觉醒来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他扭了扭头,看着一边枕了他一夜胳膊的柳氏,一阵抑制不住的哈笑直接喷出。 柳氏被惊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不解的看着哈哈大笑的赵亮。“这是怎么了?” 正要开口问,但嘴才一张大就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撕裂般的刺疼,当即连说话也不敢说,立刻小手就捂住了嘴巴。含糊的道:“我这是怎么啦?” 赵亮一把抱起柳氏,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再扒拉下柳氏的小手,看着镜子道:“知道是为什么了吧?” 同样是吃烤串,昨儿赵亮进门就闻到了羊肉串的味儿,想吃了。他昨夜一顿吃的量顶柳氏两顿吃的再乘以二,可他一点事儿都没有,柳氏的嘴角却起了三个大泡。 “姨娘,今后可不能这么胡吃海喝了。”小红用簪子把柳氏嘴角的泡给挑破,一边说道。她成语用的有些不规整,但意思还是很明确的。 一旁的碧湖捧着药膏等着,小嘴儿也是在抿笑。 她来的时间还短,比不上小红跟柳氏的情分深,一些话她是不能说的。 柳氏倒吸着气,含糊着道:“我就爱吃这口儿。” 她家财万贯的,吃个羊肉还吃不得了? “姨娘!”小红气急,人却又很无奈。 这边出门的赵亮已经去拜访明伦了。 他手中多了一副董其昌的手书,这是他从王伦那里拿到手的,推说是从临清收来的。只此一件就足可叫明伦欢喜了。 毕竟是受康麻子喜爱和推崇的董其昌手书么,市面上一千两银子绝对值得的。 甚至都有市无价! 明伦最是喜欢这些值钱的玩意儿。 更别说赵亮背后的和珅已经今非昔比了,连带着赵亮在他人眼中都很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了。 然后中午赵亮就在松鹤楼宴请了何志辉、赵辉、赵德安、陈桐、张敬、姚群峰、石奎等人。 这当中除了原先的老人外,还有两个是赵辉带来的同伴。他现在也是弦歌书院的学生了。 纵然依旧没有一个是举人,但那又如何? 有和珅在,赵亮有把握日后将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送进官场。包括陈桐! 何志辉等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一直都跟赵亮有着联系,很清楚和珅现今的地位已经与往日截然不同,那是站在大青果政治舞台最中心的几个人中的一个,是一条再粗不过的大粗腿了。 只要赵亮能牢牢抱紧这条大粗腿,他们跟赵亮的关系打好了,日后想做官似乎也变得很容易。 “能往上考还是要往上考的,哪怕是个举人都行。不然全靠纳捐,太难混了。这世间如李敏达公那般的,又能有几人?”李敏达公指的就是李卫。 他康熙五十六年捐资员外郎,雍正二年就升任了布政使,雍正三年又被提拔为江浙巡抚。两年后就是两江总督。不过十年之间,就从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闲职,一路担任各种要职,并最终官居总督,成为朝廷一品要员、封疆大吏,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且乾隆年间也不是历史上的清末时候,那时候清廷缺钱,捐官已经大行其道。可现在满清还正值鼎盛时候,乾隆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与科甲正途相比,的官员素质是十分低下的?那些人花钱卖了个官做,为的只是捞更多的银子。 所以,满清打入关时候就对那些纳捐而实授的官员设置了一些门槛,像不得在吏部任职,不准担任清贵的教职,还有只准授予工作压力较轻的简缺而不得选责任重大的繁缺等。 在眼下这般的局面下,想要捐纳入仕而飞黄腾达,那真的是很难很难的。 不过何志辉等人却更多在意的是赵亮的言外之意:能往上考还是要往上考的,哪怕是个举人都行。那也就是说不能往上考也是可以的了? 陈桐眨巴眨巴眼睛,慢慢的脖子都变红了。 到了下午,赵亮就在柳氏一边伸手捂住嘴,一边福身的别扭姿态中打马而去了。 黄昏时候他就到了龙路口,当天晚上是搂着康莞入睡了。 康莞很有这个时代当家主母的特色,一点也不觉得赵亮回到陈州的第一夜是在柳氏那过的有什么不对。她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就没想过再伺候赵亮,就是没有柳氏,她抬举个丫头做姨娘来伺候赵亮也很正常。 可康莞正常了,赵亮却有些不正常了。 放着正怀孕的老婆在一边,去了另一个女人那里,今天又抱着大老婆睡觉,这真心有点渣! 可奇怪的是,昨天里他怎么没这种感觉呢? 接下的几天里赵亮也忙碌的很,先是各个亲朋家里拜访了一圈,在技校民团里露露脸,然后再去周家口理一理账本,顺带着跟彭功昌好好的联系联系。 所有的事儿了解,时间都进入八月了。 中秋节要来了,这就又是事儿。 萧记在整个中秋节前的半个月里都没有得闲,这儿的人数从之前的十几二十人帮工已经扩张到了现在的四五十人。 每天做出的点心茶食都铺满了小半个豫东南。 以五天为期限,以纵横交错的水路为渠道。北到开封府,西北达许州,东南到颍州,萧记的点心茶食都能供给的到。 甚至随着天气日寒,食品的保质期也会随之延长,那期限还能宽裕到七日。 但天寒地冻的时候水路也会被冰封,那时反倒是萧记食铺的销售淡季了。 康莞的肚子越发大了,赵亮这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大肚子孕妇朝夕相伴,他是真怕出个好歹来。中秋就立刻撒出了银子,在整个豫东南境内挑选了四个广有口碑的稳婆,全请到家里备着呢。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叫周边多少女人对康莞生出了羡慕嫉妒恨…… 男人在外头再花里胡哨的,可只要不把女人一个接一个的领回家里,那家里的正房太太就全可以当那些女人是个屁。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而男人要是拿家里的正房老婆当一个宝儿,那她可就真的是一块宝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插足岭南 中秋节过后天气就一日冷似一日。 在几个稳婆还没有全部到位之前,起点和飞卢的人生规划就各自有了定论。 飞卢会继续在赵亮身边做个长随,说真的,现在的赵亮身边还真离不开一个贴心的人。 起点则希望能‘出去’闯一闯! “行啊,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一走,多见识见识市面,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赵亮对起点的选择并不觉得意外。 打起点一人操办起了济南的松鹤楼分号之后,他这种‘建功立业’的心就很明显了。 “那就去岭南走一趟吧。” 赵亮摊开一场南中国的地舆图,“你这次南下是重任在身。” 首先起点要在广州设立一个点,“去寻几家有高额欠债的洋行,挑拣出可信的人来,借给他们银子渡过难关,叫他们带着咱们做生意。” 赵亮说的话若是叫一般人听了怕会笑死他,号称‘金山珠海,天子南库’的十三行怎么会欠别人钱呢? 可事实确是如此。别看十三行是暴力垄断行业,可那其中的苦谁干谁知道。 他们赚的钱的确很多,可承担的责任也很大。 不提清廷一次次的向他们打秋风的银子,也不说粤海关的贪污腐败,就说他们除了自己做生意之外还要负责给清廷收缴洋商的税款;另外,还要承担洋人欠款的责任,这就是“商欠”。 为清政府收缴税银、为洋商做担保、替洋商背锅,这就是十三行的必然职责。 而且他们是垄断经营,商人追求利益为第一位么,就会经常控制不住自己——不少人都是秉着‘少赚即是亏损’的信念做生意的,为了进入更多的外贸领域和扩大经营,资本有限的洋行都不惜铤而走险,与外国商人私下达成借款协议。而一旦出现经营问题,又会被迫拆东墙补西墙,借更多的贷款来还账,最后落得资不抵债。 或许现在的十三行还没有落得如此凄惨,毕竟它还不到二十年么。但赵亮相信那地方绝不会少了借了大笔外债的洋行。 他们就是目标! 然后找人。 “那些懂洋文的,知道洋人事儿的,你能找几个就找几个来。”广州是满清唯一的对外海贸口岸,城里肯定不缺这种人的。只要肯出钱绝对能找得到。 “还有这里,澳门。” 那里是葡萄牙人的聚集地,但当地的华人也不会少了,寻找几个懂洋文又知道洋人世界的消息的人,甚至是知道一些洋人历史的人,应该也不难。 只要肯出钱么! “还有就是去闽地,云霄抚民厅。去找一个叫朱濆的人。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赵家干!” 满清一朝,海事上赵亮记不得几个人,但那有限的几个人中朱濆是绝对排第一的。因为人家一开始走的并非海匪海盗线路,人家是做生意做买卖的。 从组建海上的商运船队,到与濒江地区有商运历史传统的中小船商、渔夫、舵手、船工合伙,集资自立机构造船,发展自己的船运队伍。 这都是很正常很有经营头脑和组织能力的表现。 而从一开始时以贩运粮食等农副产品为主,到后来增加了营运丝绸布匹、陶瓷、靛青、糖茶、盐鱼等,这肯定与满清的禁海令有违背冲突的地方,但话又说回来了,法律明文禁止的才是暴利! 朱濆能一边跟官府斗智斗勇,一边把自己的经营范畴从云霄一地满满扩大到闽地的(福州)马尾、同安,粤东的南澳(军港)、澄海,江浙的宁波、台州,大员的鹿港、淡水等等,并且在云霄设立船场,在漳浦的古雷等澳坞埠头设立司账管理人员,这经营能力简直是满分啊满分。 在赵亮看来,朱濆这人之所以被清廷污为汪洋大盗,那不过是触动了当地官员士绅的利益了,外加偷税漏税的问题可能比较严重,还引发了群体效应,如是才被冠名的。 因为按照满清的禁海法规,不管是丝绸还是布匹,亦或是茶叶、粮食,那都是禁止出海的。 而丝绸、茶叶、布匹在广州还能卖得出去——要交税,可粮食上清廷控制的极为严格,连船员食用也不准多带,每船只能依照人口多少与往返航期,每人一天以一升米为度。 像朱濆这种贩运粮食等农副产品的行为绝对是官府眼中的一根钉。 至于后来朱濆的船队越发壮大,吸引了滨海许多谋生无路的贫民和无力自卫的小船(商)民、船夫等纷纷加入,这都很正常。 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之下,朱濆一边与官府周旋,一边又能半公开的活动在东南沿海区域,甚至跟不少清兵都是好朋友,比如那南澳岛,那可是南澳镇的驻地。这种手段,这种智商,真的能把蔡牵、郑一嫂、张保仔这几人甩出十条街。 所以赵亮相信那朱濆肯定会发现自己的致命短板——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一顶可在官面上为他遮风挡雨的官帽子。 而赵亮背后的和珅的帽子还不够大吗? “此人要真如大爷所说的那般了得,他必不会拒绝!”起点听了朱濆的生平后拍手叫道。 这个时候的朱濆还不到三十岁,势力影响力肯定没有达到历史上的最巅峰,具体的赵亮也不知道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只是收着劲儿的描述了一番,但那就已经是很不凡了。 起点脑子里这时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个人才,大才! “但愿如此吧。你尽力而为就是!” 朱濆在赵亮日后的发展计划中占有着很重要的一个位置,可要是他真不来,那没有了张屠夫,赵亮他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笑话。 区别不过是将赵亮的海贸计划推迟几年罢了。 “我这次于你十万两银子。”如此大的一笔银子几乎把赵家明面上的银子给抽调一空了。 “由我大姑父亲自押车,带银子与你一同南下。”不过赵亮大姑父负责的只是押运银子事物,其他的是一概不管。 “你自己就好好想想,都打算抽谁跟你一块南下。谁又愿意跟着你一块去广州!”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大的阵仗 先发一章。 赵亮忽的抽调出十万两白银要往广州那个几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做生意,这消息在整个赵家内部引起了渲染大波。 虽然大家都知道广州金山银海的,可那地方距离陈州太远,对他们来说太陌生。 不过老爷子不发话,赵爹在这事儿上根本就没发言权,赵二叔更闷头葫芦一个,两个姑父和梁家的舅父虽然反对,但他们的话语权太低了。 毕竟那是赵家的银子,而不是他们的。 姑父、舅父们的反对意见再大,也只能私下里去劝说赵老爷子和赵爹,而不可能公开的跟赵亮来顶牛。 谁叫赵家的发迹全凭的是赵亮的力呢! 结果人赵老爷子也是这一句话:“家业都是他挣得,随他去祸祸。” 倒是康莞听到消息后立刻找来赵亮,表示自己也想入一股。 康莞嫁入赵家之后,她手头的嫁妆什么的,赵家人是连看一眼都不看的,后者手中握着不小的一笔资金的。 “怎么?那银子你不是打算跟萧娘子开食铺的么?”怎么现在拿出来了?赵亮表示不解。 “切。人家看不上我这个少奶奶。”康莞没好气的说道。她已经使人寻萧娘子多次了,除了一开始还能见上一面外,之后几次都避而不见了。“我看人家这心是根本就没落在赵家这儿。” 萧娘子的态度完全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当然不是味儿了。 “那行。你能拿出多少银子?另外你手头要有多余的人手了,就也差遣两个,跟着起点一块南下。” 赵亮一口答应了下来。 “跟着起点南下?你呢?那么多银子呢,你就真的放心?” 十几万两银子呢,自家男人就甩手教给外人了?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起点跟我都这么多年了,我要是还收不了他的心,这松鹤楼那么多分号,我还能放心谁?”那赵亮还要造反个屁啊,趁早洗洗睡了。 “何况还有那么多人跟着呢!” 不管是寻人还是开设货栈,跟洋行入伙,那都需要人手去张罗。可不能全都找广州当地人。 可是这震荡也顶多只是在赵家内部震荡,消息都没有传入外人的耳朵里,在外头那最为人所乐道的赵家举动是,赵家大发善心的开慈善会了。 满清也有社会福利机构的,从针对孤寡残废生活不能自理之人的养济院,到特意针对地方上的贫瘠老迈之人(七十以上)的留养局,还有以救济贫苦百姓为主业的普济堂和针对弃婴的育婴堂,可以说整个慈善理念还是很充裕的。 而且模式也很具多样化,从官办到民办再到官民合办,制度相当灵活。 陈州府内也有这些机构,只是很多都是徒具其表的样子货罢了。 现在赵家发起的福利会就不一样了,其下属的养济院、留养局、普济堂和育婴堂,那一经开办就已经热热闹闹了。 哪怕这四项福利针对的只是淮宁县父老,甚至可以特指是龙路口的乡亲,但这也引发了三教九流社会各界的瞩目。 毕竟赵家摆出的架势之大是整个陈州府从未见过的,而且人家设置的规章制度也很清明。 慈善会除了赵家出资外,还接受社会各界的捐赠,那一应费用的收取支出,全部透明化。不但承诺会每月都贴出收支表来,更欢迎社会各界人士的监督! 这是历朝历代的慈善机构都从未做出的承诺和举动,甚至这都是突破了这一时代的人的大脑天际的做法。 那一经公布,立马就成为了赵家身上的一层两眼光环。 乘水路归乡的陈标打界首集时就感觉到了不对,这地儿的乞丐怎么那么少了? 过了界首集再向前,那分别是沈丘、项城、商水三县,陈标虽未下船,可他也能看出沙颍河沿途码头的乞儿一样在少。 直到他到了老家周家口,才猛然发现,这地方的乞儿竟然这么多。怕不是其他多地不见了的乞儿都集中到这儿了。 陈标虽久经行伍,见多了风浪,这时候也不由的张大了嘴巴。 啥情况啊这是? 一别乡土十余载,怎么他都看不懂老家的规矩了呢? 武进士出身的陈标可是近些年里周家口的标志人物,当年他先是高中原武举的乡试第一,随后又中了武进士,奋斗了十五年坐上副将的位置,然后这副将的职位就一做六年。 他没有背景靠山,只能凭自己本事,别看是武进士出身,可能用十几年时间就坐上副将位置,那已经难能可贵了。 至于总兵位置,他不熬到胡子眉毛全白了,或者是真寻不到合适的人了,那是坐不上总兵的。 陈标今年已经六十了,父陈其德,母邓氏皆早亡,是自幼失怙,多赖二伯父陈其福为生。 而陈其福已经去世多年,长辈中只有他二伯母还建在。可谁知道一个月前他收到周家口来信,说他伯母现在也已经去了。 陈标当即告假归乡。 他从龙门(今属惠州)副将职位上告假,到赶回周家口,总共也才一个月时间,那是一点都没在路上耽搁。 “铛铛铛……” 陈标自码头上下来后,就带着儿孙随从往陈家滩的堂兄弟家去。一群人胳膊上带着黑孝,脚下还缝着白面,码头上那么多人都避着他们走。 但还没走几步路呢,就听到一阵锣鼓声响起。很快的,陈标就看到一个个乞儿飞奔而来,向锣鼓声传来出聚集。 紧接着一连串的祝福语就震耳传来。 “这是……” 陈标惊愕了,他震惊了。 明珠入掌,小凤新生,彩凤新雏……,这是谁家生女儿了吧。 但怎么搞那么大阵仗? “真好大的阵仗,儿子在岭南多年可从未见过这般的情形!”陈标的长子陈演摇头叹道。别说这是生女儿了,那就是儿子也不至于这般吧? 把那么多乞儿都招过来了,可想而知,那酒宴排场又是有多大了。 “或许……另有隐情吧。休要多言,速返家去!” 陈标性格沉稳谨慎,对自己不了解的事儿,先就别说话。更别说他们身上有孝,就更不适合凑热闹了。 还是早早回家给长辈的敬上三炷香是正事! 第一百六十章 陈家,赵家 “你们说赵家啊……”陈标的堂兄陈林恍然道。 “前几日赵家的大少奶奶生了个闺女,是赵家第四辈儿的第一人,可不就大肆操办了。” 陈标一家人的赶回来,给陈家带来了莫大惊喜,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足可见陈标的心意不是? 一家人进门就披麻戴孝,规规矩矩的上香磕头。 全都是一脸的悲哀。 当然,除了陈标是真心实意的,陈演陈溢兄弟也能有三两分悲意,再小的几个孙辈就不提了。 大家也都能理解。 陈标是在老人家跟前长大的,感情自然很深;陈演陈溢兄弟小时候也跟老人有段相处,但再小的一辈儿人怕都认不得老人脸了,那还能个啥的真情实意? 老人过世都两个多月了,哪怕还没出热孝,对于陈林他们来说,再多再大的悲痛也过去了。 陈标一家人的到来算是把最后的缺口给补上了,这场丧事已经圆满了,如此就足矣了。 之后一家人凑到一块说话,话题打一开始就落在了陈家身上,不这么开始不行啊。 陈家人除了陈标有出息外,其他的人家都是小富即安,这么多年了,还是守着一个小粮铺过日子,甚至要不是有陈标几次出手帮他们度过难关,陈家粮铺还能不能开到现在都难说。 所以,陈林他们对陈标官场上的一些事一无所知,想说也无从说起,只能说自家人的事儿。 从粮铺生意说道陈家的侄子孙辈,真没什么好说。 陈家人若是争气,陈标还不早就把他们拉扯起来了? 不说一个个都做到多高的位置,他一个副将总能保举自家侄子一官半职的不是? 把总都有七品呢,千总就是六品。 再往上的守备、都司,陈标不敢说,可把总千总他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可惜,陈家人的胆量勇气似乎都长在了他一人身上,后辈儿很是不少,却没一个争气的。连陈标自己的子孙都算上。 陈演陈溢兄弟俩,一个是秀才,一个经了商,谁也没继承陈标的‘家学武风’! 所以啊,这话题说起来连陈林都绝不有点小丢人,就很快从自家身上扯到了周家口近年来的变化上,然后就有说到乞丐和刚才的响锣。 陈林听到界首乞丐时候还在疑惑着,但听陈标说自己都以为乞丐都涌到周家口来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撞上了赵家的排场。 “赵家?” 陈标想不出来周家口还有哪个姓赵的人家能摆出这么大排场来。 “不是咱周家口的,是龙路口的!” 陈标在外为官许多年不曾回家了,往日里便是有家书,写的也是自家事,而回老家的路上他是一刻不停,更终日服素,别说码头他都没下过,就是下了码头也不可能往松鹤楼去,他是真不知道短短几年中龙路口就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赵家! “短短几年就经营起了如此大家业,这位赵家大公子好生了得。” 陈溢本身就是经商的,听了堂伯的讲述,登时对赵亮生出了佩服之情来。只有干过买卖的人才知道要把买卖做大是多么的不容易。 何况这赵家初始连个靠山都没! 然后很是嫌弃了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小子今年周岁也十八了,人家赵亮十八岁的时候走南闯北的都给赵家打下偌大基业了,这小子却连路都没自己单独走过呢。 被父亲嫌弃的瞟了一眼的小年轻,心中暗自翻起了白眼,“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怕老婆的废柴!” 嗯,陈林也说了。江湖人有传言,赵亮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给女儿壮面子,主要还是康莞。赵亮有个外室么,据说已经生了个儿子了,那康莞岂能忍得住? 现在赵家摆出这样的阵仗来,那就是在安抚康莞么。 这在一些人的耳朵中,也就是赵亮怕了康莞的表现了。 “那飞梭机我倒也有过耳闻,不曾想竟是出自乡亲父老之手。”陈标对赵家的感官很好。 无论是兴学施药,还是救助乡里,都可为缙绅表率。如今的慈善会更是陈州楷模也。 “这赵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自家要用到的人就越来越多。与其日后再从人牙子手里卖人,再招揽人手,不如现在就着手准备。” 想想也知道那些被赵家养起来的乞丐,日后会对赵家有多么的忠诚。 其中年纪大的乞丐,稍微的培训一二,就能放出做酒楼茶馆的伙计。而一些个年纪小的乞儿,那更是会成为赵家死忠。 看那赵家开办的技校,后者若也学得一技之长了,那就等于叫赵家拥有了一个稳定的人才输出基地——几年之后,一批接着一批对赵家忠心耿耿的小年轻被赵家送入自家的各项产业中去,那可能因为扩张迅速而生出一些不牢固的根基,立马就会变得固若金汤。 赵家的生意扩张的太快太迅速了,潜意识里就会叫外人觉得赵家根基不稳。 别看赵家现在蹦的高,日后摔下来时也会更凄惨。 那外头就未必没人是这么样的,就比如龙路口已经潜伏起来的老张家。 可现在赵家只需再等几年时间,就能稳定的出产大批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年轻了,他们下到各们产业中,哪怕不能立马就挑起大梁来,也总会叫赵家多出无数双视线的不是? 想也知道那会对赵家有多么大的帮助。 还能趁机讨好地方官府,自己且落得一个极好的名声,这慈善会赵家就是填进去再多的成本也是值得的! “听你这么一讲,那还真是这个道理!” 陈林捋了捋胡子,不自觉的道。 赵家的慈善会上个月就开张了,陆陆续续的收了不少乞儿进去,所以周家口才有那么多乞丐从四面八方汇集来。 虽然很多人到现在还没被选进去,但赵家在叫花子当中的形象堪比万家生佛。 还有那育婴堂…… “照你这么说,那等到育婴堂的孩子长大了,赵家可不是更了不得了?” “到时候谁还敢招惹赵家啊?那些从婴幼时期就开始被赵家照顾的人,长大后怕是连为赵家死都心甘情愿。” 这样的主儿谁也惹不起! “爹这话说的就差了。那赵家傍上了大粗腿,京城的和大人年纪轻轻就位列军机大臣了,有他在那站着,这天底下还有几家人敢招惹赵家?” 1603359623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场交易! “爹这话说的就差了。那赵家傍上了大粗腿,京城的和大人年纪轻轻就位列军机大臣了,有他在那站着,这天底下还有几家人敢招惹赵家?” 陈标一个堂侄开口说话了,而且他话说道这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人一下子兴奋起来,跳将说道:“对啊,对啊。赵家,赵家。” 双手猛地击掌,揉搓着压下内心的兴奋,继续道: “叔父在副将位置上一坐就是多年,全因为咱们陈家没能耐,叔父背后没得力支撑。现在赵家就在咱们眼前,如果叔父能通过赵家大爷跟京城的和珅和大人搭上关系……” 陈标堂侄两眼兴奋的看着陈标。 这未尝不是能叫陈标更进一步的希望啊。 自从入仕以来,陈标最开始升官挺快的,可现在他六年都没挪位置了,难道还想在副将的位置上再做六年不成么? 这人的几句话像是一柄大锤敲响了晨钟,震得在场所有的陈家人都脑子嗡嗡的。 之前他们可从没想过这一点的。 可现在一去想,就发现这未必就不成! “堂兄说的对啊,这的确是个妙法。我们与赵家乃是乡党,他家在官场军中又无甚得力人收,彼此并无冲突,帮咱们一把,对他们亦有好处。” 陈演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猛跳。 官僚子弟的敏锐嗅觉叫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据说前不久赵家刚拿出了十几万两银子去广州做生意,叔父虽不在广州任职,但叔父在粤东为官多年,官场市面上的人脉岂是赵家可比的?只要赵家人能为叔父牵一条线,叔父自会在那边抚照他们一二……” 陈标的堂侄又说道。 现在连陈标的心脏都在噗通噗通乱跳了。不得不说他这个堂侄说道了点子上了,陈标在粤东的关系网还真的不弱。 他自从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十月,任广州城守协中军都司以来,三十年五月,任吴川(今湛江)游击。三十一年五月,升崖州(今三亚)参将。三十五年正月,擢香山(中山市)副将。三十八年四月,上司以龙门(惠州)要口地近安南,迁陈标为龙门协副将至今。 算一算,他已经足足有十五六个年头在粤东军中打转了。 在粤东的关系网自然不是从未涉足过岭南的赵家可比拟的了。 “主动送上门的不香。你叔父是堂堂副将,赵家再跟京城关系深厚,他们也只是一介商贾。没有咱们主动上门的道理。” 陈林对儿子的话很认同,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他都能看出陈标内心的剧烈波动,眼光闪烁的不要太激烈了。 但他觉得官商终究有别,陈标该端起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 “这事儿不急。你叔父是二品的副将,消息一旦透漏出去,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陈州府。”这就像前世时候有将军回老家了,那地方官们听到消息后,一样要来拜会一样。“到时候我再找人把你叔父在粤东任职多年的事儿一块说出去,赵家人肯定会有听说。” “他们在南面投了那么多钱,必然是十分重视。待知道你叔父在粤东为官十数年后,岂能不来拜访?” 陈标十多年没回家了。陈家不说在整个陈州府没啥存在感,那就是在周家口也籍籍无名的很。毕竟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陈家也只是有一门显赫的亲戚。又不是陈家自己牛逼了? 老人家过世的时候那走的是相当冷清。 十多年的光阴真的能叫很多人忘记一些事情,而且十多年前的陈标(赴粤东前)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儿。 这点上如今这时代的官府绝对是比不上9012年时候的官府。消息更新缓慢,忘性也太大了! 而且陈标和陈家人也很不会来事了。 陈标这些年是没来得及回老家,可他的信是能回去的么。每年只要几封信,附上自己的帖子,叫陈家人赶在四时八节的时候拿着他的名帖往官衙里跑几趟,都不需要花多大的代价,就能叫陈州本地的官儿们把他家记得牢牢的。对陈家经营的粮铺也会大有助益…… 可陈标和陈家人……,也太本分了。 陈标都不用说话了,事情已经被安排好了。 只短短两天的时间,知府明伦的长随带着厚礼和一份帖子就登上了陈家的大门了。 明伦还自持身份的没过来,也不好意思过来,传出去他觉得丢人。 在府衙里是狠狠把一些个文书吏员给发作了一番。 然后同知、通判也纷纷送来了名帖和厚礼。 那前者就是赔礼道歉的,这些人的名帖就等同是他们的一次人情,那可比后头的礼物更贵重。 而且通判是直接登门的,谁叫陈州府的通判已经移驻周家口了呢?这去年的事儿。 然后还有淮宁县诸县的官儿们,名帖礼物纷纷送到,尤其是淮宁县的官儿,知县江哲也是亲自上门了。 明伦和同知可以不来,尤其是明伦,他有那个资本;可江哲就不一样了,他要真有资本,何以在张穆被调去支援边疆后,他来顶着个倒霉的缺儿? 整个陈州府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赵家人又如何会不知道?周家口的人立马就通告大赵庄了。 “这可真是……” 赵亮听了好不无语,陈家这是在坑人啊。 有这么个关系在手,你平日里多叫嚷两声叫大家知道知道,何必藏着掖着呢? 现在搞得不少人都不好意思再去登门了。 不过赵亮除外。 在听说陈标人在粤东任职了十多年,一路从都司升到了副将,赵亮当即就决定要把人抓住! 这都算是粤东的地头蛇了。 而且人家还在广州城守协当过中军都司,不知道还有多少朋友故旧在羊城呢,稍微的照顾照顾赵家的商号,那就是极大地助益。 走进陈家的大门,又走出陈家的大门。 赵亮仰头看着天,“一场交易!”陈家人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自己抱的大腿果然有够粗啊。 且这陈标已经做了足足六年的副将,资历也到了。想必和珅也是愿意在军中增添一个帮衬的。1603425651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微服私访的知县老爷 江哲乘坐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周家口通往府城的官道上。 陈标这位龙门协的副将大人明显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江哲丝毫不觉难过,反而是一阵轻松。 这就等于二者间了却了因果了。 对他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虽然他江哲江玉龙并没什么大的靠山,可读书人的骨气他还是有的。 官场仕途再是艰难,他也不会扒着个武夫引以为援。 “老爷。前面是龙路口了……” 车夫老常叫喝道。 这是让江哲做出决定的,如果他愿意爆出名号,那马车根本就不会被拦被检查,就像江哲去周家口时一样。可要是他不愿意爆出名号,那除非下午哨卡上的人还是上午的那一批,而且人家还要记住他这个知县老爷,不然江哲就要屈尊下车一回了。 “走,咱们去看看龙路口民团的成色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江哲眯了眯眼睛。 龙路口,赵家…… 这是他早在上任之前就已经有听说的一号‘人物’,但江哲从没真的把赵家放在心上。后者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赵家子弟想在官场上崭露头角,那还早着呢。 之前赵家送了份儿厚礼给他,请他在县试的时候对赵家二房的赵辉通融一二,他也真通融了。而那赵辉先是通过了县试,又不出意外的通过了府试,可院试还是被打了回来不是么? 江哲觉得自己为人还是很厚道的,可知道赵辉院试失利的时候,原谅他真的很不厚道的笑了。 凭真本事从武昌府的县试、府试中一步步走出来的他,打心眼里对赵辉这等人有歧视。 可他知道这就是官场缙绅之间的默契,纵然他是官老爷,那也不能打破。 人家又没要求做案首不是? 张大麻子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跳下马车的年轻人,三十岁不到的年龄,相貌清峻,手持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山水图,看起来是个读书人。 可他怎么觉得这人的面貌有些眼熟呢?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张大麻子向边上的张狗子问道。 这张狗子真就是一条狗,谁得势他就是谁的狗。之前巴结着张家,现在就巴结着赵家,最直接的表现他在巴结着张大麻子。 “是有点眼熟,像是什么时候见过……” 但俩人真的想不起来江哲是谁了。 “你立刻去萧记,告诉大爷一声。” 张大麻子看着那年轻人转向下了官道,向着技校而去的马车。 张狗子二话不说,立马就往身后跑去。 赵亮这时候正在萧记跟萧娘子谈话呢。 “承蒙大爷这般看重,不嫌弃我这女流之辈,赋予重托,妾身是再无推脱的道理了。” 萧娘子在心底里几番盘算,觉得答应下来也挺好的。 毕竟关系到自己儿子的前途。 如果萧云能做官,萧娘子见鬼了才要儿子去学她的手艺。 现在赵亮打保票包下她儿子的前途,哪怕赵亮本身也只是个不入监的监生,但只凭他跟和珅那个军机大臣的关系,萧娘子就不得不相信。 不过这么一来她可就彻底的得罪了赵家的大少奶奶了。 前头康莞多次使人来找她,她都没答应,最后更是直接避而不见。可现在她终于出山了,然而辅佐的却是柳氏,大少奶奶能不厌她吗? 换做她是康莞那也气的咬牙切齿的! 但气就气吧。康莞再气也没有她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 拿定主意的萧娘子脸上的笑容都增添了几分真意。 这时候赵亮就已经要走人了,张狗子忽的在外头求见,赵亮就趁机告辞。 候在外头的张狗子见赵亮出门来了,忙上前禀报。 “有点眼熟,年轻人,二十来岁,拿一把折扇,读书人……” 只凭这些赵亮可猜不出那人是谁。 “他往那边去了?” 梁家的学堂就在龙路口集上,集市南边是慈善会,北面是技校。 “往北拐了,去技校了。” “行,知道了。你回去忙你的去!” 赵亮并没给张狗子赏钱,现在张狗子能有幸来为他报信,那是张狗子的荣幸。 招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赵亮坐上后就叫车夫往技校去。 而此刻的江哲已经进到了技校了。 他在门口哨岗处留的是江玉龙的字号,只说自己是汉口来的商人,在周家口时听说了赵家的一些举动,这是特意来看一看的。 江哲那一口地道地鄂省话取信了门口的团丁。 等赵亮赶到技校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技校的澡堂子前了。 看着一堆堆发枯发黄的头发被人收集一处,送去澡堂的炉房那里焚烧,看着澡堂子跟前排的整齐的两列光头党,脑子晕乎乎的。 这是咋回事? 之前他走过几个教学班,不管是教木工的,还是教厨艺的,那都很有‘技’校的感觉。 可这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剃人头发,还无分男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岂不闻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嗯,老祖宗真要跳起来打人了) 旁边维持秩序的人笑了,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些皆是新到的乞儿,往日里衣食无着、居无定所的,体发损毁极重,多有污秽滋生。如不搭理,聚集起来恐生出病疫。故而才有现在的这一幕。” “先去除污发,再入澡堂以药汤沐浴,然后会集中到后头的院子里隔离一阵时日,待确定他们无有病疫了,才会被送入技校,分科授学。” 而且这些乞儿哪怕是在被隔离的时候,都会受到教育。 “识文认字,能写会算,这是技校生最低的结业标准!” 这人并不是大赵庄的赵氏族人,可作为龙路口本地人,作为一个看着技校学堂和慈善会一步步建起发展的人,他知道赵家为之投入了多少银子。 小老百姓质朴的人生理念告诉他,赵家人这是在做大好事,在积大德。 作为龙路口人,作为赵家的乡里,他与有荣焉。 他为乡梓中出了赵家这样的善绅良绅自豪,为眼前的这些被收容的乞儿自豪。1603425689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挥一挥衣袖,带走一片感慨 这人年纪怕也有五十岁了,头发胡须都已经发白。这时候却把胸脯拍的邦邦响,对江哲说道:“这是赵家老爷们心善,才有了他们一条活路。这被赵家收容后,今后就衣食无忧的只管上进了。日后走出技校,便是不在赵家做事了,凭着本事也能混口饭吃。” “老爷们这是在积福积德啊。老天爷有眼,肯定会保佑赵家多子多孙,富贵延绵的。” 老人家的话说的情真意切,感情充沛。江哲第一时间就相信了他说的是真心话,这要是演戏演出来的效果,这老汉留在龙路口这乡下地方真太屈才了。他该进官场才对! 江哲这一刻心中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失职了。 之前他可一直都对赵家有点‘另眼相看’,对于赵家搞出的慈善会也先入为主,认为是赵家人在沽名钓誉。 可现在看,即便赵家真的是在沽名钓誉,是在养自家声望,那也一样是大好事啊。 这学校,这老师,这些乞儿,总不是假的! “自己应该为此做点什么!”江哲心里头猛地就生出了这个念头。很突然,却又很顺理成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赵氏兼顾乞儿、孤寡身残老人,还有育婴堂……,活生灵无数,可谓功德无量!” “老人家,不知如今这儿尚却什么,也好叫在下略尽微薄之力!” 江哲的话明显是认可了赵家的作为,这比什么都叫眼前的老汉高兴,胸膛挺得更高,胡子都往上翘了三分。 “不缺银子。赵家有银子,别地儿老汉不知道,技校帐上还放着上千两呢。那校门口都贴的有月度报表。”老汉捋了捋胡子,直截了当的以为江哲是打算捐钱。 “您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啊,那倒不如回乡后多宣传宣传,这天底下要是能多出几个赵家这样的大善人,俺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也更好过了点不是?” 自从赵家发迹之后,每年赵家借给乡里乡亲的粮食钱财都在扩张,不是数额激增,而是影响范围扩大。最初是大赵庄一个村,后来发展到周边的几个村,现在更把整个龙路口里都覆盖了。这可真叫底下的小老百姓们好过了不少。 因为赵家借钱借粮时给的实在,不是什么小斗出大斗进,也不搞九出十三归。粮食银子都给的十足,利息也微薄的很。 全然不玩那利滚利的腌臜事。 这两年整个龙路口里的百姓都受惠极深。 老汉一番解释后江哲对赵家的认知便更深刻深入了一步了。 很显然赵家跟不少名绅大家在走相同的道路,向他老家的一些士绅大族,都是有了银子之后就想要一个更好的名声。 天底下这样的人数不胜数,可不同的是,有的人愿意真真切切的来做事,比如眼前的这赵家;有的人却贯会投机取巧,比如他老家武昌府的吴氏。 吴氏家族中的第一个发迹者是吴培朱的祖父吴清河。纵然县志中记载的是:吴清河,事母孝,养抚侄如子。笃志力学,至老不倦。居乡尤多义举。但事实上呢,谁不知道那吴清河不过是一个恃富骄横,悭各贪婪,为富不仁的大商人、大地主呢?尽管在灾荒之年,他也会捐献一点钱粮,来赈灾施舍,装潢门面。 之所以把他的名声吹捧的这么漂亮,不过是吴家有钱又有权。 吴培朱,乾隆十三年二甲进士,如今已经做到了道台。那地方志岂能不大书特书? 江哲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走的时候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赵亮也始终没有跟他照面,只看门口簿子上的江玉龙三个字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在江哲出技校大门的时候,赵亮已经回到了大赵庄。 这段时间他可一次也没往府城跑,别看他刚刚为柳氏拉去了萧娘子这员大将,但实质上赵亮还是挺照顾康莞的心理的。 生下一个女儿,这绝对不是康莞所期望的。 赵亮到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看着闺女也是开心的很,赵奶奶赵妈也张口闭口的都是先开花再结果,主要是康莞自己。 赵亮怕康莞钻牛角尖了,所以他就更不能去府城了。 也如此的,康莞才不止有了面子,更得了里子。 要不然赵家就是把有闺女的排场搞得再大,赵亮却见天的往府城里钻,那又有个什么用? 赵亮回到西院的时候,正看见康莞在掉泪,手里拿着一封信。 “大爷来了……” 丫头们的通报声早传进康莞的耳朵里了,她头都不抬一下,直到赵亮在床帮坐下了,才傲娇的一哼转手把信藏在了被子里。 赵亮直到这是汝州的信,自打这信儿送到,康莞都不知道落了几回泪珠了。哪怕她也知道坐月子时落泪不好。 “莫哭了,你要实在想念,到明年岳母大人寿辰时候,我与你去汝州一趟就是了。” 孩子先叫赵妈赵奶奶带着就是。 “就你会说好听的!”康莞噘嘴道。等明年她娘过寿的时候,赵亮还不知道人在那儿呢。现在说的好听。 赵亮好一番做小伏低也没能把康莞的这股闹腾劲儿逗散了。直到屏风隔壁忽然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嚎哭声。 康莞所有的闹腾劲儿瞬间消散了,脸上只剩下了紧张。“快去看——” 就是赵亮也不觉得挺直了腰身。 别看这是个闺女,但要看她娘是谁。这才几天啊,这闹腾劲儿很已经很有康莞的范儿了。 本来她是有专属的婴儿房的,可就是哭的太凄惨,康莞执意把人抱到月子房里。母女之间就隔着一道屏风。 “大奶奶,是姑娘尿了!”奶妈的声音传了来,但换了尿布之后还是好一阵小人才消停。 “出去,出去。就怨你说话声大——” 好容易闺女安静了,康莞回头就冲赵亮怼道。 二者成婚也一年多了,康莞对赵亮的了解是日益加深,赵亮受前世的影响,对老婆是潜意思的想让,换来的就是康莞越发的‘自我’了。 不高兴了怼赵亮两句,不爽了摆个赵亮一个脸色看,小两口间的相处之道迥异于赵爹赵妈。 转眼康莞就做足了月子,然后时间也进到十一月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烈火煅真金 六点时还有一章。 十一月,中原已经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了。 赵亮本已经不准备外出了,今年他就缩在家里陪老婆孩子了。 可梁行舟忽然传来的坏消息叫赵亮不得不顶着风雪走了一趟归德府! 梁行舟被手下人给卖了。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危险,被满清的赏银诱惑的只是个小卒子,还接触不到梁行舟的核心机密。可刚刚从沂蒙山里转移来的乌三娘、李贵夫妇一行却倒了大霉了。 那个小卒子提供的情报中乌三娘李贵夫妻是最有价值的所在,至于梁行舟方面,清廷只是端掉了他手下的一个据点,叫梁行舟损失了几号人手。 可他收到消息后立刻就把那据点的消息通道全部斩断,人该撤离的就立刻撤离,等官府撬开俘虏的口,审问出消息再出动缉捕的时候,联系人早就走的干干净净了。 这个时代又没什么互联网之类的,海捕文书顶个屁用,绘像在济宁是张三,到了临清可能就是李四了,到了淮南更变成了王二麻子。 联系人只需要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姓名,那就能继续‘工作’! 可倒霉的乌三娘李贵夫妇却被官府追在屁股后头死咬着不放。 在另一头的线索被斩断之后,这边就成了官府全部的希望所在了。而且乌三娘、李贵还都是官府黑名单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是王伦的心腹。如果能抓住二人,那必能从他们嘴中掏出不少东西。 于是整个鲁西的官府都发疯了一样组织搜捕围捕。 跟着乌三娘、李贵两人从沂蒙山里出来的四五十名清水教汉子,在东平州就已折损了近半。 无奈之下诸人只能分头而行。 梁行舟最后收到的消息是乌三娘、李贵夫妇跑去曹州了,然后就再听不到什么了。江湖传言中只有今天某某地抓到了逆贼一,明天某某地抓到了逆贼二,真假虚实难辨。 梁行舟保险起见,已经下令所有人转入隐蔽潜伏姿态了。 这叫赵亮还如何坐得住?打着视察分号的旗号就去了归德府。 这地方跟曹州就隔着一条黄河,如果能听到乌三娘夫妇消息,他也好帮一把力。 但乌三娘、李贵夫妻俩具体在哪儿呢? 人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还怎么帮?一切只能等待。 这俩人可是王伦真正的心腹,这要是丢了,王伦心中不可能没有意见的。甚至都能叫他直接改变了主意。 之前救孟灿、王经隆两军时候,赵亮跟王伦提起过他们的日后。 清水教今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王伦是要带着所有人都在沂蒙山里等死呢,还是趁着尚有回旋余地,慢慢的将一批骨干力量疏散出来呢? 王伦当时没有给出答案,赵亮也猜测不出他的心意。按理说王伦明知道前路是一条死路,那就不应该带着所有人前去送死。可他想了想王伦的为人,想了想历史上的王伦在临清城的做法,他又觉得王伦还真有可能领着人一条道走到黑。 但现在看王伦他显然是选择了后者。 得到王伦传出的消息后,赵亮就让梁行舟改变职责,叫他运河左右的据点从情报侦查、传递,变成人员联络和接应。 反正入冬后运河也停下了,他们之前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了。 结果就传出了这么个恶讯,将一个喜事变成了一场悲剧! 从理智上讲,这就是一个秘密组织的成长发展过程中所必然要承受的磨砺和考验。 想想历史上的土工…… 梁行舟前一段很是联络了一批漕丁入伙,这看似壮大了组织,发展了力量,实则也污染了自我的纯粹性。 之前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一心一意跟着他赴汤蹈火的铁杆。可现在呢? ‘出卖’就是一个很好的答案。 这就是一个秘密组织所要承受的重压。 不断地考验和磨砺,就跟铁块被一次次的淬火捶打一样,打出了渣滓,才能锻炼出真钢! 之前的八卦教如此,三阳教如此,清水教如此,现在的梁行舟也是如此,日后更还有皇汉…… 任何一个组织只要人员一扩充,那就跟清水沾染了墨汁一样,再也纯洁不了了。 …… 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飞卢快步走进屋里,向赵亮递上了一张图。 归德城的地形图,上头用红色着重标志出了几座宅院。 “大爷,这几家就是侯高后人的宅邸了,这边的是其两家直系嫡传,这里是高家家庙……” 赵亮在归德城中干等着明显不是个事儿,他决定搞出个响动,轰动轰动,也好叫乌三娘夫妇知道皇汉在那儿。 那对什么人什么事下手呢? 赵亮现在不缺银子也不缺东西,何况归德府里没不见得有多少储备。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满清为了绞杀清水教,出动大军数万,靡费钱粮数百万,那可不是京城户部全拿出的。齐鲁中原等省也分摊了不少的,归德府作为中原与齐鲁的接壤只地,更是被掏的一干二净了。 他如是就把目标放在了地方大户身上。 沈宋侯,叶余刘,还有高杨在后头。这是归德明清两朝时候赫赫有名的八大家。 “八大家”之首的沈家头牌是沈鲤,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被称为“三代帝王师”,世称“沈阁老”、“归德公”。 沈家在朱明一朝达到了鼎盛,而到了满清时候也依旧富贵。 而其他几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比不得沈家当初时候兴盛,但也绝对出过封疆大吏。 内里的侯家就是侯方域家。他老爸侯恂为明末的户部尚书,侯方域这个大名鼎鼎的复社四公子之一,与李香君的那啥,更是托着《桃花扇》的福,传遍了大江南北。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就是这个鸟人曾献出火烧水淹之毒计,助满清剿灭了在鲁西南坚持抗清十余年的榆园军。 焚林烈泽,烟焰涨天,继遣健丁操锐斧列阵而进,摧枯刊木,灌莽若洗;决黄水灌之,匝月而贼势窘迫,渠魁授首,余党悉平。 这就是读书人,这就是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的真实嘴脸。啊呸! 侯家后人现在死了也不冤! 而后头的那个高家呢,就是叛明降清的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后人了。 顺治二年,高第改任中原开归总兵。为二等阿达哈哈番,加太子太保,累封少保兼太子太保,一品总兵,开国陈、宋、许、归、三海关总兵。 这家伙本是关中榆林人,到中原后就迁居归德了,立下家庙,高氏便在归德城中生根发芽了。其家庙之中还挂有御赐的“开国元勋”的牌匾。 啊呸! 赵亮侯家都想收拾了,还会放过高家吗? 这八大家里头虽然全都是膝盖软的家伙,可就属侯家和高家祖上作孽最大,自然也就最该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这事儿发生的太是时候了 曹州菏泽知县衙门。 县老爷顾峻面色阴沉的端坐在堂中大椅上,两眼中蓄满了愤怒的火花,“滚!”一甩惊堂木直砸在了堂下的巡检身上。 能叫素来温雅的顾峻顾大知县这么不顾脸面的厉颜相对,金堤集巡检吕震这还是菏泽县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中的第一个。 吕震老老实实的跪着,不跪不行啊。他明明都瞄到了乌三娘夫妇的踪迹了,却还是叫人跑了,那真不如一开始就没发现她俩呢。 这阵子曹州地界抓逆贼正闹得轰轰烈烈,自己却把嘴边的鸭子给放走了。 别说大老爷恼了,就是吕震自己在来县衙的路上都不知道甩了自己多少巴掌。 他这是主动的往刀口上撞啊。 可惜,隐瞒不报的事儿,他又没那个胆子做。 而且瞒也瞒不住的。 昨日那么多人在场看着呢,他要真敢隐瞒不报,怕是用不了两天县衙的差官就来拿他了。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心中一百个祈祷着自己能躲过这一刀。 结果被砸了一木头,这下挨的可值了! 吕震哭丧着的脸一出大堂就立马绽放起了灿烂的笑容。“总算过了一关了。”接下来就看知府大人怎么看了。 这菏泽城内最大的主儿可不是顾峻,而是曹州知府莫勒特图·莫尔思。 跟他比,顾峻只能算是个精英怪,莫尔思才是大boss。 因为啊,这人是蒙八旗的主儿,来头甚大。 往日里就是曹州总兵都要礼让他三分。 吕震是最怕自己的官帽被盛怒之下的莫尔思给抹了! 九品巡检虽然只有芝麻粒般大小,可它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啊,在官本位盛行的中国,这就是他发家致富的资本。而且所属巡检司坐镇的又是金堤集这样的富裕之地,每月的油水就很不少。 真丢了,他可就损失大了。 如此一想,吕震脸上就又挂满了担忧,眼珠子转了一转,当下怯怯懦懦的退出了县衙,然后等别人看不到自己了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而大堂上的顾峻呢,运气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来人,备轿!”他要立马去知府衙门。 某种程度上他甚至都成为了吕震顶缸的人了。 顾峻现在的心情跟吕震来时的心情很相似,吕震那双狗眼睁的那么大干啥呢?那直接看不见不就更好了么? 刚才顾峻能狠狠发作吕震,可等会儿莫尔思就也能狠狠的骂他个狗血喷头。 顾峻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他也没法啊,谁让他是吕震的顶头上司呢?谁叫吕震把这事儿已经上报了呢。 乌三娘夫妇关系甚大,那不是吕震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可以担得起的,也不是他顾峻一个区区七品知县能盖得住的。现在他也是硬着头皮往知府衙门去,别无其他选择。 知府衙门。 莫尔思身前的书案上放着分别来自阿桂和齐鲁巡抚、布政使以及按察使诸多衙门发来的公文,全是责命地方搜捕逆匪反贼的事儿。 乌三娘他们在东平州‘失踪’之后,已经确定是来到曹州了。据抓到的清水教反贼交代,乌三娘他们是要往齐鲁中原的两省交界处躲藏。等于皇汉联系上了后,再重做打算! 可这事儿没头没尾的,连个绘像都叫人看不起,叫他还怎么搜捕? 他已经调集手下差役合着曹州镇留守人马封锁了四边和水陆交通,也是在全力以赴缉拿反贼。但他心中一点能抓到人的把握都没! 当然,面子上他还要保持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以此来做出一副尽心尽职的模样来。 顾峻赶到的时候,莫尔思正纠集手下一干官员训话呢,语气中饱含着怒火和杀机,双目森厉的扫视着堂下的同知、通判以及衙门里的差官,说话间的语气中都冰寒刺骨。 只不过现在的莫尔思那仅仅是故意做出的表现,可当顾峻上报了金堤集事后,莫尔思眼睛里的怒火和杀机就变得再真实再真实不过了。 顾峻低头恭顺的听着莫尔思的雷霆大做,那吐沫星子都溅到他的脸上了,心中都充满了苦涩。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这话说的真一点也没错。”自己碰到了这样一场祸事,又何止是三生不幸啊,简直就是“三生作恶”了! 莫尔思很喷了顾峻一顿,心中下定决心等事后必上书参他一本。然后就立刻派出手中还留有的力量去更加严格严厉的布控周遭。 乌三娘夫妻真就到了曹州了,而且还跟官府碰了面,那这事儿就已经关乎到他们自身的前途,所以他也不怕自己说的重了叫底下人心生怨气,出工不出力。 在金堤集事出来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就都坐在同一艘船上了。 顾峻满怀心事的来了,又满怀心事的去了,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弄不好是要丢顶戴的! 知府衙门里,莫尔思至今余怒也还未消去。 金堤集的巡检简直就是个废物。 到嘴的鸭子都能叫他们长翅膀飞了,不中用的东西,废物! “来人,把那金堤集的巡检给本府锁了。若非是这狗头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那对贼男女早就为本府所擒。何至于还有今日这般的大费周章?” 莫尔思身后一个随从动了动嘴,但立马就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了。 锁就锁了吧,又不是立马就要砍头。 自己没必要在莫尔思气头上的时候生事,等他消消气了,自己再劝说一二也不迟。反正姓吕的已经把银子送到自己手上了,那就是他的了。 “啪!” 最后莫尔思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案面上,“真是气死本官了!” 整个知府衙门的气氛都随着莫尔思的震怒而便的阴云密布起来。直到归德府传来的消息送到! “你说什么?皇汉?” 莫尔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也太荒唐了吧! 两大家族的嫡系一遭尽被灭门,高氏家族的家庙都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内里的御赐匾额更被人特意劈的七零八碎的扔进臭水沟中…… 三处现场还都留下了一面铜牌,牌子上写着‘皇汉’两字! 这是滔天大案,这是对大青果的挑衅,这是对大青果的大不敬! 然回过神后的莫尔思忽的轻笑了起来,这事儿发生的太是时候了,叫他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了许多! 反贼逆贼这东西如果没有确凿的行踪暴露,地方官完全可以故作出一番姿态来应付上面。 可要是他们真的已经暴露了痕迹,那要是再抓不到人,就该是地方官们的失职了。 莫尔思之前就是故作姿态,所以看似疾言厉色,实则不痛不痒。 但随后他就是真的着急了! 而恰恰是这个时候隔壁的归德府忽的爆出如此一巨案要案出来,他身上的压力能不见小吗? 皇汉什么时候不是藏得结结实实的啊? 他们昨儿不露头前儿不露头,偏偏这个时候露头了,那能会正常吗? 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是在给乌三娘他们指路呢。 这时候他莫尔思身上虽依旧有着不小的压力,但更大的压力已经转移到归德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江湖儿女 归德曹州正闹得一片沸腾,千里之外的京畿和府里,主人家却是无比的安逸祥和。 自从入冬以来,和珅就接连遇到了好几处美事。 第一他羊绒上的功劳落到实处了,乾隆帝任他总管内务府三旗官兵事务,赐紫禁城骑马。 而更重要的是,和珅他在一干蒙古贵族中落得了不小的好名声。 与之顺利的攀上了关系。这对根基浅薄的和珅来说,助益极大! 第二他太岳的职务又有新的变动了。 署户部尚书兼署协办大学士。 从刑部到户部,英廉算是小进了一步! 因为户部汉尚书王际华病逝了。 可这对英廉来说进步意义虽不是很大,可对和珅来说,这却有着莫大的重要意义。 王际华在户部呆了多年,权柄甚重,足跟丰升额这个平了大小金川后才来的满尚书分庭抗礼。英廉来接王际华的班,哪怕不能全部接受王际华留下的遗产,手中的权柄也不会弱了。 丰升额哪怕再看和珅不顺眼,有了英廉在那儿站着,他也要给三分颜面。这就给和珅太重太大的支持了。 最后是蜂窝煤在京城内外的盛行。 这玩意儿对和珅言在官场上的意义不是很大,可在民间就为他搏得太多的好名声了。 归根究底便是蜂窝煤实实在在的益处摆在那儿呢。老百姓能体会到其中的好处,自然就感激他的‘发明’者了。 如此的,和大人官场得意,仕途通畅,民间还清誉满京城,这真是不要太美了。 赵亮的书信这时候被送到,和珅一看龙门协副将陈标,那是一口就应了下。 以他现在的地位,收拢两个武将进颊囊中并不过分。 而且从兵部调看的履历见,这陈标还是挺有能力的。 升崖州(三亚)参将时候,正值黎峒滋事,檄委进剿,足被伤仍奋力追击,未半载奏捷。可见打仗还是有点能力的。 任龙门协副将时,时值岁饥,军民乏食,陈标以工代赈,上官赏识其才干,上奏荐之。 这要是身后有人,现在早就是总兵了。 有能力,有头脑,资历还够,这样的人再多俩,他也不嫌弃! “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啊……” 和珅回首过往,现在他自己都有些晕乎乎的。这两年里他过的真太顺太顺了。 当下就修书一封回了赵亮,并在信中做了示意,叫陈标丧事结束,便速回龙门等候消息便是。 而此时的赵亮呢,则在归德城的东关,看着眼前的乌三娘,觉得自己都有些不敢认了。 这可真是‘乌’三娘啊。 要不是他眼神犀利,他真看不出那蓬头垢面的乞丐婆就是往日里飒爽英姿的乌三娘呢。 果然是江湖儿女,关键时候就是豁的出去! 赵亮镇定的从乌三娘面前走过,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得到,有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背后。 乌三娘心头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刚才那走过去的公子哥,她似乎什么时候见过。 不过乌三娘终究不敢擅自行动,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守着这地儿,等皇汉的人来联系自己吧。 从进到归德府开始,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寻到这个接头地点,皇汉的痕迹太隐蔽了。五角星不知道还以为是小儿随意的涂鸦呢,还有那条长着翅膀的飞鱼,乍然一看就大胖鸟大肥鸡啊。 赵亮已经看到了人,那接下来就很顺理成章了。 等他在东关的一座小院里再看到乌三娘的时候,后者已经略做了梳洗打扮,换了一身妇人的打扮,而赵亮反而有了装扮。 乌三娘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明的意味儿,但乌三娘没多说别的,只叫他赶紧去救人。 李贵病了,病的太挺厉害。 所以过黄河来归德府的只有乌三娘一个人,李贵被她留在了曹县的望鲁镇。 “怪不得眼前只乌三娘一个呢!” 赵亮立刻就答应了。 可他的身份不同于乌三娘,能随意走人。赵亮必须回城把事情安排一边,然后打着回家的旗号离开归德。 他之前说是要去看济宁和临清的分号的。但现在齐鲁乱的那么厉害,那显然不是时候。 乌三娘自然对赵亮明面上的身份好奇,可她知晓分寸,再大的好奇也压制在心里。 从中原的归德府往齐鲁的曹县去,黄河没有冰封之前,最便利的路是走刘家口渡口。而现在他们是直接趟着冰面过了黄河。 可他与乌三娘才一进望鲁镇,就立马嗅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镇口的衙役丁壮比其他地儿多出了不少,查看路引身凭也很严格,街道上还有人在巡逻。 赵亮眼神猛地一缩,因为他和乌三娘还没往里头走几步呢,迎面就撞上了这么一队人来。十来条人影个个都挎着腰刀,提着棍棒,行走在镇子街道的最中央,一副我是螃蟹的样子。 “镇定的往前走,别东张西望的。咱们现在是夫妻,去前面的客栈先打尖住下。” 赵亮乌三娘两人现在穿的衣服只能算普通,所以商户是万扮不来的。两人的手中都提着包裹,一路赶路的样子。 混在人群中也不扎眼。 赵亮本还直接去李贵那儿,可现在看他们还是先落脚的好。 乌三娘的江湖经验比赵亮更丰富,赵亮都能感觉着不对了,她更能感觉的出来。 红润的脸色变得发白来。 但还是强撑着不露出来,直到进客栈要了房间,把门关上后泪水才哗哗的流了下。 “你先别哭啊,事情还不确定呢。” 不管怎么样儿,李贵的藏身处他们都要去走一趟才行。 事实上李贵的藏身地距离这家客栈也不是很远,就是隔着两条街的土地庙。望鲁镇这地方的土地庙非常红火,不但有庙祝,庙祝手下还有俩打杂的。 乌三娘将李贵寄宿在那儿,对庙祝说自己夫妻是去单县投亲的,结果丈夫病成这个样子,是再走不成路了。就由她一人先去单县,找亲戚后再来接人。 还给了庙祝一把铜子,央求他暂且照顾几日。因为客栈的人根本就不收留这种病人。 然后赵亮就去了一趟土地庙,看见那明显比龙路口里的土地庙气派许多的土地庙,庙门大开,但就是没人进去。 那里还有半分红火的气象?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乾隆四十二年 赵亮是两年多后才知晓李贵因何被捕,被捕之后又是什么结果的。 那个时候王伦的清水教义军已经’飞灰湮灭’,一些事儿就也不再那么重要。被赵亮轻易的打探了出来。 却是乌三娘外出的第三天李贵忽的全身发起高热来,不管是庙祝还是土地庙里的俩打杂人,都以为李贵是没得救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环境和条件太差,如李贵这种因风寒而生出的高温病症,很容易要人小命。 但庙祝还是秉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准则,吩咐了手下一人夜里照看着点李贵,结果就是这一照顾照顾出了事端。 高热下的李贵昏昏沉沉的,再一次被人喂水的时候,恍然以为是自己人,直接念叨出了教主、皇汉的字眼来,可把那打杂人给吓坏了。 现如今清水教的名头和皇汉的名字,偌大的齐鲁怕没人会不知道吧? 何况近期里官府正在疯狂的搜捕清水教反贼。 那眼前之人也就是了? 打杂人先是惊骇欲绝,继而就欣喜若狂,疯一样的跑到了望鲁镇里长家报案。 然后,然后李贵就被打包送去曹县县城,在监狱里享受到了曹县境内条件最好的医疗照顾,但还是没被抢救过来。 据说那曹县知县被得知消息急忙赶来的知府莫尔思骂了个狗血喷头。 因为验看后李贵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了,这人就是清水教的重要人物李贵! 可是现在赵亮对李贵的情况真是半点也不知道,他和乌三娘在确定李贵真的已被捕后,第二天就离开了镇子。 乌三娘很失魂落魄。但不等赵亮说话就已经表示自己要回山一趟! 赵亮也乐得轻松。他的身份现在可不想暴露给清水教知晓。 然后他就快马加鞭的追上了飞卢,回到陈州府,安安静静的渡过了整个年节。 真的很安安静静。 豫西南尚在潜伏,沂蒙山无须他照应,京城一切安好,襄阳、岭南还都暂时没有打出牌面。 赵亮现在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发展就ok! 行走在龙路口,看看赵家的这些副产业,学堂、技校、慈善会,看看那些饱含感激、尊敬的目光,你就能深切的体会到赵家的根基正在一点点的夯实。 这种每天都在变强的感觉真的棒极了! 时间进入到乾隆四十二年,赵家新一轮的扩张又要开始了。 而且这次扩张与以往的扩张都有不同。 因为这次扩张赵亮是红果果的以势压人。 先前赵家涉及的酒楼、茶馆、客栈、商行、工坊等产业,要么是有金手指来相助,资金雄厚;要么就是先进技术在当家! 可现在赵家要介入的矿场矿坑行业,就不一样了。 赵亮可不懂怎么挖矿,便是知道现今的欧洲已经有具有实用性的蒸汽机了,那距离赵家也远隔着万里重洋。 赵家要插手豫西南的矿业,自身本钱雄厚还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还有和珅的影响。 赵亮坐镇周家口,手下的几名管事已经把半个汝州都给跑遍了。挑挑拣拣,很轻松的就拿下了两个铁矿一个煤矿。 那矿产的原东家当然不想变卖自家的产业,他们营生做的好好地,凭什么转让啊? 可赵亮连汝州城里自己岳父的人脉都没动,只靠着知州苏和泰的名帖就轻轻松松的把事情搞定了。这么一来,被赵亮仗势欺人的‘势’可就不是和珅而是苏和泰的了。 偏偏苏和泰是上杆子的来爬,主动顶缸! 这并不难理解。 自从和珅发迹之后,苏和泰的态度就转变了么。 成年人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只要有好处,苏和泰能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吐出的吐沫再添回去。 他小小一个五品知州凭什么跟军机大臣的密友顶牛啊? 双方之间的地位差的那么大,赵亮再是商人又如何呢? 至于为什么赵亮只买下了三个矿,那完全是因为赵家的资金还很有限。 年前才抽了十万两撒去岭南,接着慈善会也耗去了赵家不少的银子,他们本身又要留足了备用资金,能凑出的银两也只多买下这三座矿了。 不过松鹤楼和工坊都是量大管饱的现金奶牛,有这两点支撑,赵家面儿上是绝不会缺银子的。 “爷爷、爹,你们看,这就是洋人的纺纱机。只是把纺纱机放倒,把几个纱锭竖着排列,一个纺轮就能把他们全都带动,可得数倍之功。” 摆在赵家人眼前的就是一台再标准不过的珍妮机了,连竖直的纱锭数都是八个。 “造价便宜,操作简单,可以说是一台完美的多锭手工纺纱机!” 因为这东西要真正的大肆推广的话,纺纱机绝对不能价格高昂,太过昂贵的价格还叫老百姓怎么去更新换代? “我准备把这东西送去京城,看那边是什么态度。虽然我觉得内务府不至于连这东西都要霸占着。”因为这玩意儿太简单了。 别说是能工巧匠了,就是一般的织工,看一眼就能知道个大概。手动能力强的人,一天时间就能轻松改造出三五台来。 “可不管这玩意儿京城究竟是什么态度。咱们现在就大肆的收购棉花,那绝对不会错。” 纺纱忽然变得容易起来,这除了会叫棉纱降价,再在一定程度上叫布价下降之外,另一个影响就是棉花上。 那绝对会叫棉花变得抢手起来。 赵家收购大量的棉花,即便不转手倒卖,只是拿来自己用,那都赚了大便宜了。 何况他们现在还能趁着错差档儿跟一些地主签订购买协议,只要愿把价钱与市场价结合起来,那些地主们想必也乐意接受。 哪怕他们是上了赵家的‘当’,可赵家也没亏待他们不是? 到了三月,中原变得春光明媚起来,赵亮带着珍妮机上京了。 不出他的预料,和珅、英廉对这珍妮机虽然大感惊喜,但珍妮机的结构实在太简单了。不像飞梭还有个弹簧做技术限制,珍妮机这东西根本就保密不了。 不过和珅还是巴巴的进宫把之献到了乾隆跟前!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朕心甚悦 “这又是出自赵亮之手?” 日理万鸡的乾隆皇帝都能记着赵亮的名字了,这可真是他的荣幸。 “回万岁爷,赵亮说此物名叫珍妮机。是泰西一个纺织工所制。” “此人一日夜里回家,开门后不小心踢翻了他妻子正用着的纺纱机,结果弯腰去扶的时候猛地发现,那被他踢倒的纺纱机还在转,只是原先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的了。如是恍然大悟:若把多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不就可得数倍之功了么?” “那人甚是兴奋,着手去试,第二天就造出眼前的机子,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功效一下子提高了八倍。” “又因为他女儿名叫珍妮,遂就以此命名。至今已有十余载,此物于泰西之地流传甚广!” “赵亮年前曾经派人前往岭南做买卖,赵家的管事知道东家喜好,听闻了消息后当做趣谈写信告知赵亮。……” 然后的话和珅不需要多说了,乾隆也能明白。 这则故事很有趣味性,叫乾隆情绪大悦。 “好个赵亮,自飞梭机后接连为国谋福,朕心甚悦。赏金百两,以示嘉奖!” 很高兴的乾隆皇帝抖手打赏了赵亮一百两黄金。 赵亮捧着黄金充满了惊喜,没想到他还能落到实利啊。 边上的和珅、英廉则把他的这幅惊喜模样当成了激动。是啊,一个小老百姓,哪怕再有钱,接到皇帝赏赐的金子时,那也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吧。 赵亮的这幅表现完全合乎常理。 倒是长二姑撇了撇嘴,一百两金子,打发要饭的呢? 这东西要是被赵家人始终握在手中,看他们一年下来都能赚取多少金子? 那利润要是小了,英国的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夫妇就不会被小镇上的人打砸抢烧一通后赶出他们居住的小镇子了。 不就是因为“珍妮机”的发明使得棉纱产量有了明显的上升,于是,织布厂收购棉纱的价格就下跌了。那些没有使用“珍妮机”的纺纱工人不但产量低,而且棉纱也卖不出好价钱。日子久了,怒气爆发,才有了捣毁机器驱除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夫妇那一幕的发生。 长二姑自觉的自己的撇嘴很隐蔽来这,却不知道那已经被赵亮明明确确的看在眼里了。 赵亮故意把自己脸色一沉,抓着手边的茶盏猛地一顿,房间里的气氛立马就沉重了来。 长二姑吓了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赵亮生气呢。她之前拿着赵亮给的银子什么成绩都没有做成,反而先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又助她哥再进了一小步,赵亮知道了都一个字没有说她呢。 谁知道现在就发怒了?!这是为什么啊? “皇上日理万机之中能记得我这斗升小民所尽的丁点微薄之力,赐金百两以作嘉奖,这是多大的荣耀,你撇什么嘴?” 长二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然而她脸色也变得更白了。 这个帽子要是被她戴在头上,她犯下的就是大不敬之罪了。 “噗通!”跪倒地上。 蜡白着脸,一个字也不敢说。 皇权的积威对她来说实在太强大了,而她刚才也的确是在对百两金子表示不屑,骤然被赵亮挑明了来,巨大的恐慌惊吓之下,长二姑这个平日里甚是有主见的女子,现今却是连狡辩一声都不敢有了。 而且她更怕就此遭了赵亮的厌弃。那么,她的好日子,她家的好日子,就都会就此结束了。 这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她才过几天啊,她还没有享受够呢。 赵亮眼睛眨了眨,皇帝这俩字果然很了得啊。 可面上却把脸板的死沉死沉。 “也亏得这是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要是有第三个人听到了,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赵亮只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探明长二姑的心思,可没打算真的在她心中种下一个‘皇家’神圣不可侵犯的种子。 起身上前把人从地上抱起,坐回椅子上,将长二姑搂在怀里。 一边用手抹她的泪珠,一边又说:“这种神态再不许做了啊……”语气温柔的哄了起来。 长二姑哇一下就哭了。 赵亮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危机解除了,赵亮至少没有厌弃她,但听到赵亮温声细语后,又惊又怕的她再控制不住情绪,失声哭泣了起来。 “我就是替你抱屈么。那么神的东西,要是握在手里不放出去,那每年的收益又该有多少啊。一百两金子……”算个屁! 长二姑心里头添上了这三字。 赵亮一乐。这样的长二姑要的,“你可真是胆大,这话还真敢说出来。”接着是叹息一声道,“这金子跟金子能一样吗?”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赵家又没什么来历背景,能短短几年里走到今日的地步,那靠的就是知趣。拿大东西去换小东西。” “谁叫大东西赵家没能耐保住,而小东西赵家就能留住呢?”飞梭机的利润不比珍妮机更大?还有之前各方孝敬出去的干股。 “这就跟你一样,就这张脸,若是生在权贵人家,都能进宫搏一场富贵了。可生在贫寒家呢,年纪小小就为奴为婢……” “大爷……”长二姑觉得自己心里头暖暖的。赵亮这要不是喜欢自己,能这么跟自己交心么。 女人哭泣后的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股鼻音,像只小猫在舔赵亮的耳朵。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量力而行。同时目光也要放得长远。” “珍妮机的价值确不是一百两金子所能比的。可这一百两金子的背后附加的不好有皇帝的好感吗?而且我还顺带着讨好了和珅和英廉不是吗?” “和大人?”长二姑有些惊呆了,“你们不是至交好友么?”这在四九城里都成一段传奇了。 还没发迹的和珅,初来乍到的赵亮,然后飞黄腾达的和大人,财源滚滚的老赵家! “再好的关系也是需要用心经营的。感情就犹如盖房子,需要一砖一瓦的累积,需要一点一点的呵护,常不问侯,再好的关系也会淡。”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地方官的政绩 五月时候天气已经见热了。 赵亮离开京城返回老家去。 四九城内不搞事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八大胡同他早去过了,圆明园他想进又进不去,除了搞了一次市井调查,再跟着和珅结识了一大批官员,其他的毛事儿也没干! 所以,趁早回老家歇着去。 因为大姑父从岭南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就有几个他让起点找的人,还有朱渥。 后者是朱濆的胞弟,朱濆为船帮帮主脱不开身,就把自己兄弟派来见赵亮了。 至于豫西南和沂蒙山,依旧很‘平静’! 除了乌三娘稍微的显的有些暴躁,在过去的半年里,几次往衙门里撂炸弹,还组织人手伏击满清外出的官员,从而登上了满清的必杀黑名单。 声名也大大的响亮了来,成为了清水教中仅次王伦的‘巨头’,跟孟灿、王经隆、樊伟等人齐名了。 风尘仆仆的赶回龙路口,赵亮看到的就是老爷子和赵爹赵二叔他们满是欢喜的笑脸。 这是咋回事? “大哥,咱家上地方志了!”赵辉兴奋的叫嗥着。哪怕只是淮宁县志,而不是陈州府志,可这对赵家言也是一项殊荣了。 赵亮有些发懵,县志!? 那东西他当然听说过,地方志么。可他从来没有将其与赵家联系在一处过,骤然听到消息后,人还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清代方志编修多能依循六十年一纂的则例,定期续修。可这制度针对的是省一级的通志,至于省以下的府、厅、州、县、镇志,就灵活多了。 清代基层单位修志极其频繁,府、州、县皆设有立志局、志馆极其普遍,而成书之众,数倍于以往历代。 而陈州府,自从乾隆十二年修了一回府志之后,修地方志已经偃旗息鼓三十年也。 如今淮宁知县忽的挑起了这个头来,极快的就赢得了地方士绅们的支持。 中国最好脸面,如果能留名地方志,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士绅贤达们做梦才能梦到的美事。 毕竟这地方志虽然是官府出面主持修撰的,可修书的人却往往又是本地长官和名望绅士,这些人难免要矜夸乡里,虚誉人物,尤其是后者。 述地理,则必列八景胜迹,陈州府的七景八台就是这么来的。列乡贤,常爱及亲朋故友。 所以,这每一次修撰地方志,对于地方上的士绅贤达们来说都是好事。 结果这次却不料江哲主动提及了赵家,并且非常明了的表示慈善会事宜应当大书特书。 此事乍然一看是江哲在巴结赵家,就跟苏和泰的态度转变了一样,和珅现如今风光无限,赵家也跟着收益非凡啊。 可事实上江哲事前事后都跟赵家没甚大联系,等赵爹亲自上门拜谢的时候,人家也说的很明了——乃实事求是而已。 赵亮听到这儿就笑了,实事求是?见鬼的实事求是。什么时候地方志编撰的时候实事求是了? 虽然他对地方志了解不多,可也知道上次编撰地方志时陈州府闹出的一次笑话。 某县某人,嫡支六人,尽入志书者,又以其母入孝妇,祖母入贤妇,因被讥为“某氏家乘”。 这些奇闻趣谈一般的老百姓接触不到,可如赵家如现今的赵亮人等,那是想不知道都难。 他跟何志辉等人组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某县某人早就被他们笑烂了说烂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赵亮眯着眼睛道。 江哲自从上次去了技校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赵亮都要把他忘记了。 没想到却在县志编撰上给赵家送上了一份大礼。 赵家收下了这份礼,那就必须要回报一二。 如果这人真的很像样子的话,那赵家未尝就不能加深一二与之的联系。 赵辉何志辉他们还都为时尚早,这江哲却已经是知县老爷了。 “爷爷,爹!你们觉得咱们在陈州府城再设第二座纺织厂如何?” 所谓的纺织厂就是集织布、纺纱、轧棉于一体的大型工厂,在赵亮带着珍妮机上京的这段日子里,老家这边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了。 从纺纱用的一台台珍妮机到染纱用的染池,再到轧棉用的木棉搅车,那都准备了很多。还有场地和工人! 只是叫人始料不及的是,龙路口‘缺人’了。 场地器械很容易搞定,工人数量至今还缺少了上百人。 毕竟无论是珍妮机还是染纱还是木棉搅车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来操弄,但龙路口里先是有赵家的酒楼在,然后是民团,再接着是纺织工坊,现在赵亮大姑父经营的车马行和小姑父着手铺展的商行,也开始抢夺起了人手,龙路口里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出几根钉? 人力资源不足已经成为了赵氏产业发展的一大限制了。 赵亮提议把纺织厂开去陈州府城,那肯定是把‘主力军’转移到府城去,龙路口这边反而是个小头,这样也就能缓解人力紧张的压力了。 “府城有东西蔡河环绕,连通沙颍河,运输交通也是方便。而且府城及四关丁口众多,只要咱们把钱给够了,何愁招揽不来足够多的人?” 作为密集劳动力的纺织行业,哪怕是到了9012年,那都离不了人。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不然就别说织布纺纱和染纱了,只一个轧棉都能把人愁死。 棉花纺织需要经过轧棉、弹棉、纺纱、浆纱、绕纱、走纱、染纱、织布等繁琐工序。 其第一步的轧棉,早期时候就只能用手剥去棉籽,纯手工技术。比如一百年前的欧洲和印度,那就是如此。 别看印度的纺织工业历史悠久,工艺也挺厉害的,可那地方知道18世纪才出现了木辊绞花车,以后被引入欧洲后逐步发展成为皮辊轧花机。 中国这边则是早在南宋时候,在棉花才传入中国不久的时候,就出现了用铁筋或铁杖赶搓棉花去除棉籽的技艺。然后就有发展出了搅车或轧车以及木棉弹弓等半自动技术。 元朝时候的王祯在《农书》中首次绘出了木棉搅车,是棉花初加工技术上的重大突破,大大地提高了轧棉的生产效率。明代又出现了四足搅车,由一人手足并用地操作,更适合于小农经济一家一户的独立生产。 然后至今一二百年里都再没什么发展了。 赵家准备的木棉搅车就是四足搅车,而且赵家已经发出悬赏了,谁要能改进工艺,重金相酬。但那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何况知县老爷为咱家递来了一份大礼,我们不管怎样都要回馈一二啊。” 不管是哪一个时代,地方官都希望自家辖区的百姓能安稳富足,这样麻烦事就会少很多,治安会变好,市井会繁荣,税收会水涨船高。这些就都是地方官们的政绩啊! 第一百七十章 投资人,普法会 次日一早,赵亮就进府城去了。 登门拜访知县江哲江玉龙。 把自家准备的打算一经道出来,赵亮就看江哲面上有些懵,心底里发笑,这位江大知县怕是还没搞明白内里的因果联系。 “纺织厂下属织布、纺纱和轧棉三大工坊,预计所需人手要超过千人……” 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期的国人真很少有人愿意长期出门在外,抛家弃子的在工房里做工的。虽然赵家给的工钱不低,但他们在外头也不是活不下去不是? 所以,这种劳动密集型企业,真就需要放在大城市,因为这里的剩余劳动力更多。 江哲还是没能明白内里的因果联系,他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千人’这俩字上。 老天爷。这可是大场面啊。 从古到今,历朝历代的官府就都讨厌民间的聚会行为,满清尤其如此,他们是异族统治,更害怕人聚众闹事。 所有《大清律》对民间集会非常敏感,其限制之多、处罚之严厉,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大清律例·户律》规定:“凡兵民聚众十人以上,带有军器……不曾拒捕者,为首发边远充军,为从流二千里。若十人以下,带有军器,不曾拒捕者,为首者杖一百,流二千里,为从杖一百,徒三年。” 《大清律例·兵律》还规定:“凡异姓人,但有歃血定盟焚香结拜兄弟者,照谋叛未行律,为首者拟绞监候,为从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其无歃血盟誓焚表情事,止序齿结拜兄弟,……为首者杖一百,枷号两个月,为从各减一等。” 就是说朝廷准许你集会,但是有两条限制,一是不能携带兵器,二是不能私相结拜。 如果携带兵器参加集会,最低的刑罚是打一百大板,然后劳改三年;如果私相结拜,最低的刑罚是打九十大板(为首打一百大板,这里指“为从减一等”),然后枷号一个月。 像《三国演义》里刘关张他们三位,要是活在清朝,非被关起来严办不可,因为他们仨集会的时候不但携带兵器,还歃血盟誓私相结拜,两罪并罚,不是死缓,就是无期。 赵亮这儿不是非法集会,似乎也不存在兵器,但作为一名官员,他潜意思的就对此事有排斥。 上千人朝夕相处的聚集在一处,这会生出多少是非啊。 于是赵亮就听了满满一耳朵的大清律,于是赵亮也懵逼了。 “不是,大人,这是好事啊。大好事啊!” “你想想看,陈州城多了上千个就业岗位,只要他们踏踏实实的干活做工,每个月的工钱就足够他们养活自家人的。那陈州城内还会有那么多游手好闲的懒汉闲汉么?” “大家都有钱了,谁还会无事生非的肇事闹事啊?” “大家都有钱了,那城内的市井不是更繁荣了么?” “这城里的治安好了,市井好了,百姓好了,您还能不好吗?” 江哲一呆。这话说的也对啊,大家都好了,他这个父母官自然也好了。 “可是……” 江哲迟疑着。赵亮的话有道理,有诱惑力,但再强大的诱惑力也不能完全冲散他心底的担忧。 上千人的一个超大工坊,那就是江南纺织业最发达的松江地区也见不到吧? “大人是武昌府人,该知道贵地的矿业是何等的发达,沿江还有诸多商行、船帮,那人数汇集一下可也不少。只不过这纺织业劳动力更加密集了些……” 兴国州大家可能陌生,但要说道大冶大家就都知道了吧?这时候的大冶就属于兴国州辖内。 江哲的神志恢复了些,细细考虑起来。 二堂里的气氛随之也沉寂了下来,赵亮趁着江哲想事儿的时候,自己也喝了几口水压压惊。 这事儿闹的! 今天赵亮本来是带着一抹‘投资人’的心态来见江哲的,谁知道却被江哲开了一场普法大会,此时此刻他这内心也平静不下来。 “大人何必苦恼,此事……”江哲沉默了半响也拿不定主意,心中反复的衡量利弊,发现这利弊都大的很。一直在一旁旁听的一师爷突然插口了,看江哲的目光转移了来,那师爷把手中的折扇往东南方向一点,“那儿才是正主啊。” 如果江哲拿定了主意,明伦就也不需要出现了。可现在江哲拿不定主意了,那边可以主动的将知府大人扯进来么。 “此言甚是。”江哲脸上立刻笑了来,对赵亮说:“此时关系重大,我等还是请教知府大人一二吧。” 毕竟陈州城真的变好了,他这个淮宁知县能占大便宜,明伦这个陈州知府一样获利不少。 赵亮心里叹口气,他就是来卖个情分的,不然他自己都直奔知府衙门了,何必再来寻江哲呢。 万幸江哲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对赵亮态度十分的可亲,去知府衙门路上他还向赵亮询问了赵家准备给出的工钱。 “这点敢叫大人放心。只要员工尽心尽力的做工,一个月下来,基本工钱加绩效奖励,多则可达二两银子以上;便是想轻快一些,每日里只做基本份量,不加班,每十日必歇息一日的,一月工钱也当可挣得一两银子。” 从孙子康熙到雍正乾隆,百多年过去了,满清的人力工钱就没啥变化。 日工工价最少者为30文,最多达200文,但一般的为50文至70文;月工最少者为300文,最多达1500百文,但以800、1000文为常价;(比如红楼里的晴雯等人,每月一吊钱。而以佳蕙为代表的八个小丫头,每月月钱减半,只有五百钱。)长工最少为3000文(年薪三两),最多至20吊(年薪20两),但以10吊一年者为多(10两)。城市或城郊工价高,农村低。 赵家工坊的工钱绝对不算少了。 如果陈州城内外突然有了上千个家庭,每月多出了这般一份固定收入,那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对陈州府的好处会有多么大。 “既然如此江知县又觉得有何不可呢?” “大人。陈州府内暗藏玄机,这么多人聚集一处,卑职只恐那暗中的贼子会趁机生事啊。” “哈哈哈,那本官就正等着他们趁机生事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明伦来陈州是干什么来的? 那就是为了找皇汉的踪迹,可不是为陈州百姓谋福利的。 皇汉如果真的要趁机生事,这对明伦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倒是大大的好事。 只要能抓住皇汉的马脚,对于满清而言,哪怕整个陈州府都被祸害的一团糟又有何妨? 大青果不缺陈州府一地的钱粮,他们缺少的是皇汉反贼的脑壳! 所以,江哲的担心于明伦言反是大大的好事。 他会从头到尾的都全神贯注的盯着、看着,不放过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 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他意,皇汉的人没趁机来兴风作浪,没煽风点火,那对明伦而言也没什么坏处。 陈州的民生经济大肆好转,他作为本地知府,当然有功了。 保不准他还能凭此功绩在他那便宜姑父跟前露露脸,再有家族鼎力相助,就此转行当文官儿,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总比整日里顶着个三四品虚职混吃等死的强。 江哲一脸木呆的看着明伦,要不是知道眼前之人的确是明伦无疑,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假冒顶替的了。但他get不到那个点那就是get不到,谁叫两者的根脚不同呢? 倒是赵亮心中忽的通亮起来。“正等着他们生事……,原来如此!” 走出知府衙门,赵亮看着还有些神态抑郁的江哲笑了,“江大人一心为民,自然无错。只可惜……” 赵亮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了。但也并没有叫江哲心中宽慰,反而是更……,愤怒,说不上愤怒,就是有些憋闷。 此时此刻他心底里只在回荡着一句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赵家纺织厂一事在明伦的全力推动下顺利的进行了。 先是在城北购置了大片空地,然后刚入七月,便已经着手建设来。 那么大片的地被圈,这本身就吸引了整个府城百姓的注意,何况陈州城北隔了两里路就是占地不小名头也很唬人的太昊陵。嗯,就是传闻中太昊伏羲氏陵寝。 三殿、两楼、两廊、两坊、一台、一坛、一亭、一祠、一堂、一园、七观、十六门。几十座建筑贯穿在南北垂直的中轴线上,占地近千亩。 据说这太昊陵始建于春秋,增制于盛唐,完善于明清,朱元璋在里头出了大力气,岁月贯穿了3000年历史。 真的假的赵亮也不清楚的,反正就他所知,清乾隆十年时候,乾小四曾发内帑银八千两,修葺太昊陵。 陈州府有了这座被朱洪武列为天下帝王陵寝第一的太昊陵,隔不远的鹿邑县(属归德府)又有老子庙,整个豫东地界佛门的气息都很微乎其微。 老子庙还只能是小有名气,太昊陵相对的就名头响亮多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不知道有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来给人祖爷上香献礼。 赵家的纺织厂就在太昊陵不远处,那一经圈地动工,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眼里,那可就不是单单一个陈州府了。 到了八月里,半个豫东平原都传遍了赵家和纺织厂的名头。 一千多人的超大型工坊,在这个时代就那么的有噱头。 更别说老赵家给出的工钱又那么丰厚! 每月一两银子的基本工钱,只要不偷懒耍滑,老老实实的把分内的活儿做完,不迟到早退和请假休息,一个月就保管有一两银子的收入。 而且中午时候厂子里管饭,有人愿意夜班的话,厂里还有一顿宵夜。 平日每十日,也就是一旬里头有一天休息。 你要是不愿意休息,继续上班那也行,厂子里给补工钱奖金。每天把自己分内的活儿做完后还能接着干,那一样还有奖励。 如此的,每月的基本工钱加上全勤奖、绩效奖励,一个人都能拿上二两以上的银子。 这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对于本地的平民百姓来说,绝对的是高工资高收入了。 根本就不需要赵家去特意的宣传宣讲,百姓们自发的就已经把事儿传扬开了。 所以赵家的招工处那儿,没到八月十五呢就已经招满了一千二百人工。之后赵家边建设工地,边开始组织人力对员工进行岗前培训。 因为有龙路口的织布工坊当温床,又有赵家聘请的老匠人当老师,不管是织布纺纱还是轧棉。这岗前培训进行的是相当不错。 赵亮虽然没亲眼看到,可通过龙路口递来的书信,他也对纺织厂的进度掌控的一清二楚。 这就对了。把地点选在城北,他图的不就是一个广告效应么。 此时此刻赵亮人不在陈州的。本来六月里他就该陪着康莞去汝州了,结果正赶上芮芮(小名)生病,不管是赵亮还是康莞那都放不下心。 这一拖就拖到了七月里才启程赶往汝州,丈母娘的生辰是过去了,可还有老泰山的不是? 康桥年现在对赵亮这个女婿甭说有多么满意了,加之赵家的手脚现如今又已经伸到了矿产这一行当。他可不要趁着赵亮这次来汝州的机会,好好的给赵亮拉一拉人脉么。 如今的满清,几乎没有大的矿业家族或是商行。因为开矿这事儿,不仅要打通官府,还要充分的联系地方。 这就像两个端口,任何一个出了问题,那都不好办。 所以很多的矿主都是当地人士,不仅对上熟悉,对下也知根知底。外人很难插手进来,因为地头蛇们有太多的法子来整治外人了。 赵亮现在忽的插手进来,官面上自然畅通无阻,可私下里还是引起了不少诽议的。 这明显就是一头过江龙,那地头蛇们还能对之喜欢爱戴吗? 这一波倒霉的是别人,可下一波呢,谁知道会不会就轮到自己了? 要不是赵亮背后的大粗腿实在太粗太壮了,那许多的阴毒手段早就给他用上了。 可即便大家都之都保持着客客气气,赵亮铁矿煤矿所出也是没的销路的。要不是赵家还能自己内部消化,三座矿场那就是赵家身上三道流血的伤口了。 现在赵亮终于来汝州了,康桥年岂能不趁机把人脉给自家女婿拉扯一波? 赵亮也清楚这个理儿,乖乖的跟着康桥年屁股后头当了几天小辈儿。日后他还要在豫西南加大投入呢,真把眼前的地头蛇们统统得罪了,也不好。 这事儿结束了后他才有机会去自家的矿场走一走看一看!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下去视察 赵亮最先去的是煤矿。 汝州的煤矿,也就是后世的平顶山煤矿,那算是中部地区的一个煤矿重要产地了。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铁矿,而且储量不小。 赵亮想搞煤铁联营,那怎么看都是豫西南最为合适。 有铁矿有煤矿,彼此距离相近,对外运输还有水路相连,而且正好连着陈州。 所以赵亮出手盘下了汝州的三座矿场,那不过是一个开始,牛刀小试! 赵家的这座煤矿出产量并不是很大,之前销路很好,因为那东家在地方上关系挺深厚的,挖出的煤炭不愁销路。 可自从煤矿易主了之后,那些客户就纷纷掐断了彼此间的往来。 照理说这煤矿都开不下去的,没有销路,你挖出的煤炭越多越赔本不是? 可是赵家在拿下一座煤矿的同时还拿下了两处铁矿,并且增资三千余两白银将两座铁矿配置的炼铁作坊休整了一番的同时,还拿下了一座炼焦厂,煤矿出产的煤炭在焦炭厂焦化之后全送去炼铁工坊去了。 如此的,两座铁矿——两座冶铁工坊——一座炼焦厂——一座煤矿,彼此间倒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路循环。 他们最终生产出的铁锭连同一部分焦炭,走水路再运抵周家口,成了这两年规模愈发扩大的铁匠铺的原料源泉。 (明清时候以焦炭冶金铸铁已经并不罕见。只不过中国的煤铁质量太差,不仅铁矿low,煤矿炼焦后也不太好。当然,焦炭炼铁也不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不是从煤炭随随便便就能换成焦炭的。国内同时间依旧存在着大批炼铁炉直接用煤炭上阵,那并不是没原因的) 赵家即便跟汝州本地商圈没啥大的瓜葛,他们出钱涉足汝州后,也根本谈不上赔钱。 相反,这在赵亮眼中还是他大赚了一笔。 想想看两座铁矿一座煤矿就包裹了多少精壮劳力?加上两座冶铁工坊和一座炼焦厂,赵家别看才涉足汝州,其麾下各类员工的数量就超过了五百人。 而且水路上的事情也进一步为大姑父所经营的‘车马行’向水运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得到消息的管事梁品带着几个人人匆忙来到矿场大门处迎接。 他是赵亮姥爷的族侄,赵亮还喊他一声表舅。 早前在府城做个小杂货铺,赵家发迹后就把他挖了过来。 这人能力也就一般般,虽然‘资历’很老,可到现在也不过管这个煤矿而已。 “见过大爷。”梁品拱手道。 大爷已经是赵家一系人等对赵亮的尊称了。所有人都这么叫! “表舅客气了,你我何须这些虚礼。”赵亮口吻也非常谦和。 赵家进入汝州已经有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里,煤矿一丁点事儿都没发生,这是梁品的功劳。 而且看梁品现在的样子,比以前明显更瘦不少,这就是他辛勤的证明啊。 不过梁品人是瘦了,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尤其的有神。 自己在赵家熬了好几年,终于能出来独当一面了,这叫他很有成就感。 而且赵亮吩咐他在主持炼焦厂的时候多注意收集一些炼焦时催生出的油膏,他也收集了很多。只是一直不知道哪有什么用! 事实上赵亮对煤焦油也是不懂的。他就知道这煤焦油里能搞出沥青来,还能得到一种更轻质的混合油料,至于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反正在现代化学有大发展大进步之前,煤焦油就这么点用处了。 也所以,不管是煤矿还是炼焦厂都不是赵氏在汝州产业的中心重心。 汝州产业真正的重心在冶铁工坊,那里才是赵亮最为关注的所在。 因为他们在被赵家收购之前,其工艺就是low爆的煤炭炼铁。 中国的铁矿石本来质地就差,再用煤炭上阵(煤炭里所含的硫会导致生铁的热脆性,使之无法锻造成形),那就是差上加差了。 而且以煤炭为燃料的小铁炉也不是随随便便换了焦炭就能ok的。 焦炭很不容易起火的。 那东西是用烟煤经过洗煤和破碎成粉煤后,再经过一千度高温隔绝空气下的炼制,经过高温,粉煤的颗粒熔融互相连成一体,这就是最终的焦炭。 那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点着的? 必须用木炭或是用大量的木材才能把焦炭引燃,而且在炼制铁矿石过程中,还需要足够的空气助燃。 当然氧气是最棒的。 可现在赵亮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他就只能吩咐炼铁工坊的师傅们,自己试探着改进鼓风设施和调整炉内结构以获得更充足的空气。 所以,两处炼铁工坊那儿才是赵亮于汝州真正关注的重心。 最先来到煤矿,真的是因为这里距离汝州最近,也因为他跟梁品多多少少有些亲戚。 “目前新井的建设进度如何?” “大爷放心,非常好。咱们银子给得足,条件好,那些地头蛇再不满意也拦不住老百姓自己找上门来。现在已经有一百三四十人在做工了,工程又加快了许多,预计年底时候,第一口新井就能出煤了。” 后世的煤矿都是一矿一井,当然主井和副井、回风井肯定是配套的。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这时候的煤井岂能跟后世机械化的煤矿相比?不管是深度,还是煤井底下的扩展度,于后世比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但之前的东家又困于资金方面的压力,一个矿场就只打了两口井。而且为了节省资金,除了矿井里所必要的平巷、斜巷、斜井、掌子面外,还少了不少辅助工程,同时矿井中的设备,有油灯,有摆夷楼梯,却没有风箱、风柜、拉龙等,作业环境恶劣。赵家接手后一边加强矿井的安全结构,另一边也是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自然需要多开几个眼儿了。 而这也需要挺长一段时间。 从找人勘定位置,然后再挖洞,并且沿途不断的加固。 如此情况下,梁品还有把握在年底时候出煤,这效率已经很叫赵亮满意了。 进了大门后赵亮就直奔工人的宿舍区,从住宿环境到卫生环境,还有澡堂,都叫赵亮满意。 这些矿工收拢的好了,可将会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器。 “走。咱们今天也去吃一吃食堂!”赵亮笑着说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还揪出个蛀虫了? 矿工是一种重劳力职业。 每日里都工作在几十米深的地下,危险时刻相伴,可想而知愿意干这种活儿的人都是贫苦人。甚至一些矿工都是被人牙子送来是死契! 这些人的心身压力极大。 他们的情绪非常容易被触动,所以他们也很容易被收拢。 只需要给他们提供一个安稳的休息场所,给他们提供能填饱肚子的饭菜,若是再有一个可洗澡的地方,工钱也给的足足的,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东家了。 而这些条件赵家全都具备! 甚至这都是赵家人接手三处矿场后为矿工们所提供的最基本需求。 这一点赵亮只需要感受一下食堂里那么多矿工投来的一道道饱含感激尊敬的目光,他就知道这些人的心已经是赵家的了。 实际上他们要求的真心不多。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利益诉求,但是在满清时代,即便是矿工们最基本的利益诉求,都很少有人会被满足。 赵家的做法完全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啊,完全就是一群黑乌鸦中钻出来的一只白乌鸦啊。 赵亮打了一份工作餐,主动坐到一群黑乎乎的矿工当中。 上辈子是个屌丝的他吃饭是很不讲究的,也没那个条件讲究,眼前的这份工作餐放在前世的赵亮眼里已经很不错了。伙食是白米饭,另外还有杂面馒头和饼子,想吃就自己去拿,菜除了两份青菜外,还有一份煎焖咸鱼和一份土豆炖肉,酱黄色的土豆伴着一块块猪肉,这肉的数量还不少呢,另外汤是鸡蛋紫菜汤。 这伙食很可以了。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长桌上做下的梁品,后者略带讨好的笑了笑,显然这么丰厚的饭菜是因为赵亮今日的到来。 梁品等领导层本是有自己的小食堂的,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只是见赵亮在食堂和矿工们吃一样的饭菜,他们也只有跟着了。 不过看到赵亮这都能吃的津津有味,心中不由多了一丝佩服。 自家开着松鹤楼的赵家大爷,平日里吃的是甚样的饭菜,用屁股都能想得到。 可现在对着这般粗糙的饭菜却还能吃的这么香甜,厉害! 要知道,煎焖的咸鱼是赵家从沿海地区大批量采购的腌咸鱼,那味道远不如鲜鱼好。 而俩份青菜也都是白水煮菜,顶多今天煮菜的时候多挖一勺猪油,多放一勺黄豆酱。 总体来说也就土豆炖肉稍微的有点水平,可梁品自己吃惯了小灶,闻着那股子浓郁的酱油大酱味儿,他就下不了筷子。 不过矿工们对今日的饭菜可是一百个满意。他们的要求本就不高么。之前的东家给他们的待遇可都是咸菜疙瘩配窝窝头,再加一碗刷锅水了事。那窝窝头都不叫人吃饱肚子。 现在的饭菜与之前比,那是在天堂啊。 少东家在食堂吃饭的消息本就在矿工之间引起了哄动,许多人都借着加饭的机会到赵亮吃饭的桌子前走动一下,看看哨东家长什么样子,对于赵亮麻杆似的身子骨和年龄都啧啧咂舌。 赵亮吃饭的时候也没闲着,跟桌上的矿工们聊的挺愉快的。 他没什么架子么,而且工作餐吃的香甜,坐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觉得矿工身上脏,这些都叫矿工们很生好感。 最重要的是赵亮是他们的东家,是给了他们现今好日子过的东家,那感情上先天就倾斜着呢。 所以是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从自己的出身姓名到现在矿上的排班、工钱、吃住等等,赵亮听后脸上带笑,叫隔壁的梁品看了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出岔子不是? “大爷,您还能在矿上待几天啊?也好叫俺们多吃两顿肉,解解馋。”一个年龄不到的矿工用手里的杂面馒头把土豆炖肉的汁水攒的一干二净,边对赵亮说。 桌上的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尤其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应该是这小年轻的班头。一巴掌抽在了这小子的头上,“矿上缺你肉吃了?前东家那会儿怎么没见你这么馋啊?” “就是。才吃上几个月好饭,这小子就不知道好歹,要挑三拣四了。”还有人凑趣的说。 “谁不知道好歹,挑三拣四了?”年轻矿工立马反驳着,还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赵亮,生恐赵亮气他不知好歹,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 看到赵亮脸上全无半点怒意,才小声的嘀咕着,“俺就是觉得老吃咸鱼有点腻味……” “老吃咸鱼?”耳朵很灵很灵的赵亮抓到了重点,心中很有点不解。“怎么会老吃咸鱼呢?”那东西就是个配套的啊。 矿工是重体力劳动,为了收拢住这些人的心,赵亮给出的标准可是超高的——每人每月一两银子的伙食费。 新鲜的肉蛋鸡鱼才是重点,可不是配套用的咸鱼。 赵家三个矿场所需的粮食都是从康家拿的,足额不说,价格也低。便是上好的小麦也只多一两银子一石(一百二十斤)。 每人一天两斤细粮算(之前民团也是这个标准),一人一个月也就是半石粮食。算用去了伙食费的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呢? 在这个青菜只需两三文钱一斤,油牛羊猪肉三五十个铜钱一斤,盐酱醋十几二十个铜钱一斤,鸡蛋鸭蛋跟鸡鸭二三十个铜钱一斤的时代,半两银子的菜钱不少了吧? 不算休息日,每天至少十几个铜钱的菜钱,并且是大锅做饭…… 怎么也不至于老吃咸鱼吧? “怎么就老吃咸鱼了,上头也不知道给你们变变花样?”赵亮问。 隔壁的梁品脸色猛然大变,作为矿场的主管,他瞬间里就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这时候阻止不了那年轻矿工,更不敢阻止,只能心底冰冰凉的听着那人继续说:“就是。俺们都连着吃一个月咸鱼了……” 咣当! 身后传来了条凳倒地的声音,把年轻矿工吓了一大跳。一群人纷纷回头,看到的是梁品一张蜡白蜡白的脸。 梁品的心一下子坠到了寒冰窟窿眼里,再出不来了。 赵亮头都没回,“我的好表舅啊,现在你就来说一说,这事儿它对头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卫 赵亮并不怀疑梁品从中恰烂钱了。 能被派出来独当一面,这说明梁品的基本操行还行,贪污这点从矿工们嘴里扣出的菜钱,那还不至于。 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都没在梁品身边放,并没发现梁品这段时间有贪污之行迹。 可赵亮还知道,负责矿工食堂的人是梁品的小舅子。 梁品的小舅子叫刘守阳,人胖的像个大圆球,两只眼睛只剩下一条缝,这时候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姐夫。 少东家过来视察,这本是一件好事,刘守阳还想着怎么让手下的厨子弄上一桌好菜,让那赵家的大爷吃得满意,好教自己在赵大爷心目中留下一个好映像。 可他首先没想到的就是少东家竟然不吃小食堂,而是径直去了大食堂。 听到这个消息刘守阳先就有些懵了,继而心中便涌出了一股庆幸,今天的大食堂伙食也很好。 之前他偷偷看赵亮端着餐盘跟一群矿工有说有笑的,工作餐他竟然也吃的很香,刘守阳心里头还一阵的高兴。可眼看着工作餐吃完了,事情就要圆满结束了,忽的他看见自己姐夫竟然慌里慌张的把条凳碰倒,那心中立刻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只是多少还有一点侥幸心里,一直等在食堂里,所以矿场巡逻队的人一下子就找到他再带了过来。 赵亮并不喜欢以貌取人,尤其是不歧视胖子,可现在看到刘守阳胖成这幅模样,心里头还是涌起了一阵腻味。 该不是被自家食堂的菜钱喂成这幅模样的吧? “看我干什么?大爷在呢,你还不老实交代?”梁品看着这个小舅子又气又怒。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刘守阳的脸上滚下来,仿佛置身三伏天里,热得不行!一双眯缝眼也就更加的可怜巴巴了。 “刘守阳!” “正是小人。” “作为大食堂的负责人,你来说说看,老子每月拨下的伙食费你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一人一两银子。” “怎么也不至于叫人连口鲜肉都吃不上,每每荤腥都吃咸鱼吧?” 刘守阳身上的汗流得越发多,期期哎哎说不出话来,赵亮也懒得跟他废话,对梁品说:“他是你小舅子。你自己去查帐,自己去处置!” 梁品脸上无光的很,更担忧自己在赵亮这儿落下了不好的印象,比如御下无方之类的,这还叫他日后怎么更进一步啊?恨恨的瞪了刘守阳一眼,点了两个巡逻队人:“带上人跟我走。” 刘守阳此刻这已经彻底瘫在地上了。 当天晚上,赵亮在矿场不远处的镇子上落脚。 黑夜里飞卢看了一眼来人,毫不觉意外的道:“进来吧,大爷正等着你呢!” 这是一个年龄与飞卢仿佛的人,进门后直接就跪在了赵亮身前。 身为暗卫,今天的事儿,他失职了。 “我叫你来汝州来矿上,是叫你盯着整个矿场,可不是单盯着梁品一人的。亏你还是个头目,之前教你的都忘了不成?” 搞个暗卫对赵亮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儿。身为一个穿越者,他从心底里是不怎么相信忠诚的。 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 这一句话并没有在赵亮心底里深深印刻下来,但你要说它一丁点的影响也没有,那也不可能。尤其是赵亮现在所走的道路,秘密太多太大,自然的,整个人心中也越发多了三分怀疑。 起点身边他放得都有人,更何况梁品呢? 但眼前之人显然经验不怎么充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梁品身上,不然的话,大食堂的事儿他早就该发现了。 年轻人是跟起点、飞卢同一批为赵亮收纳的人手,只是他的表现不够出色,所以只能是暗卫。先是去了松鹤楼,然后又去了刘树生手下的万和商行,最后来到了矿上。 赵亮也没有对他太疾言厉色,那人自己已经觉得万分惭愧对不住赵亮的信任了。 “以后注意改正!” 六个字结束了今日的这番会面。等年轻人离开后赵亮又闭眼想了想,还是把心头生出的那个念头给掐灭了。 这是指暗卫与刘守阳同流合污…… 他心里头的怀疑还不至于那么大。 现在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暗卫也还规模极小,不至于就已经腐坏了。 虽然暗卫的确是需要有别的力量来制衡,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他将来也不会学朱明,暗卫就是暗卫,充当一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就好,没必要再给他们增添上锋利的爪牙。 接下来的几日他又走访了两座铁矿和两座冶铁工坊,就再没发现任何不对的了。 或许这些地方也是有不对的,可煤矿这儿的一出事,彼处还能不震动吗? 刘守阳可是被自己姐夫亲手打的皮开肉绽的啊,这家伙到矿上后一开始时还老老实实的,也是最近时候才逐渐放肆来。从矿工的牙缝里扣钱,敢砍下一半的量来。 不过虽然如此总数额也小的可怜,因为煤矿满打满算也才一百多人么,这家伙还需要拿出一些来分润手下,拢共也就贪下了二三十两银子。 这点钱赵亮自然看不在眼里,只是事情是小,影响却极恶劣。 刘守阳一个人把整个大食堂都拖下水了。 所以他对梁品的处置是挺满意的。 主动上交了贪污所得,还另交了一百两银子作为罚金,同时召集矿上所有的人,当着大家伙的面把涉案的一干人等狠狠地责打一顿,尤其是他的小舅子,打的那叫一个凄惨! 赵亮没有太过较真,不然刘守阳就要被送去衙门吃罪了。 所以他在铁矿和冶铁工坊也没有较真,就当这些地方真就完美了。何况两个冶铁工坊对焦炭炼铁的工艺改造还很叫他满意的。 带着心满意足的老婆从汝州乘船回周家口。 一路上听得最最多的,反倒是康莞念叨孩子的声音。 汝州这边的思念缓解了,她就想孩子了。很有种恨不能一步跨到龙路口的样子。 而等到赵亮一行人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收到了京城递来的快报的他,真的是笑的太开怀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行刺 丰升额死了。 那个户部的满尚书,那个看和珅不顺眼的满清大佬,世袭一等公丰升额,死了! 冯英廉捡了个大大的便宜,立马上位。同时还充翰林院掌院学士,《四库全书》馆总裁。寻命协办大学士,并仍兼管刑部事! 可谓权柄大盛。 和珅也从户部右侍郎转为了左侍郎,并兼署吏部右侍郎及步军统领,也就是九门提督。他是立马就疏请将内务府笔帖式,依照吏部例,三年考试一次,分优劣升黜,下内务府议行。 这提议一出,和珅这个排名最后的内务府总管,在内务府中的影响力,立马大盛。 所以,在岭南的起点又要赚钱了? 赵亮笑的不要太开怀了。 自从去年起点带着银子下到广州府,他头上一是有着和珅的影响力笼罩着,当地又有陈标的故旧照应,那很快就在广州府站稳了脚跟。 毕竟起点手里头握着实打实的银子。 广州十三行里的各家洋行可不全都都潘家、伍家那么的兴旺发达,那有的是人家缺钱。 可偏偏海贸的风险极大,愿意给借钱给他们的人家极少。 就连家大业大的内务府都不愿意借钱给他们。 人家更乐意把银子借给盐商,而不是把钱扔到广州来。 (清廷有对外贷款的制度,贷款由内务府借出,称为“帑金”,收取的利息称为“帑息”) 所以洋行的东主在现金流吃紧的时候,就只能求助于其他贷款来源。 十三行之间的内部拆借当然也是有的,但这也更导致了财富的集中化,富有的洋行靠放债变得越来越富,贫穷的洋行因借债变得越来越穷。一些新成立的洋行和经营不善的洋行由于信用欠缺,富有的洋行根本不愿意贷款给他们,这些洋行没了内部借款的门路,于是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向外国商人贷款。 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就是其一,年利率通常为6%至12%,这利息并不高,算是正常的商业贷款。 只是向约翰牛们借钱手续会比较麻烦,过程复杂,而且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大班也不是每每都有闲钱外借的。他们有时候还要向中国商人打欠条呢。 于是,来自天竺的巴斯商人就填补了这个空白。他们通常不需要复杂的担保等商业贷款手续,就能飞快的释放出大笔借贷。可同样的,他们的利息也会很高。年利率普遍高于12%,有时达到20%至40%,利滚利极为惊人。 至于东印度公司和巴斯商人为什么敢频频向洋行借款,那纯粹是因为满清规定的制度(前面已经有说明),哪怕洋行把自家的生意做砸了,也有其他的洋行替他们偿还。 巴斯商人惯用的手段就是在签下贷款合同,划清贷款以后便坐船飘然离开广州,几年后再突然出现,向十三行洋商们索要相当于本金几倍的利息,从而将这些洋行逼入破产倒闭的深渊。十三行洋商们却也只能咬碎门牙和血吞。 所以之前赵亮的预计还是有差错的。别看十三行才刚刚垄断了海贸二十年,可其中已经有洋行因经营不善而破产倒闭了,且不是一家。至于在外头欠下了高额贷款的洋行更是相当常见,只是有的洋行本钱雄厚,完全可以偿还,有的洋行则已经处在深渊边缘。 起点带着十几万两银子来到广州,很轻易的就打探出了一些洋行的底细,然后拿着银子上门寻求合作,且不说他背后还有大靠山在,那就是没有,他也能轻松的插足其中! 吃过一次亏的人,总是会长些记性的。 那洋行东家历经了一次跌落深渊的危机以后,再经营时候,自然会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保守。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真的是耽搁了赵家赚钱! 但赵亮并没催促起点,起点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观察,他也不会催促洋行老板。 只不过赵亮不急着赚钱是赵亮的事儿,可十三行的人才不会眼瞎一样看不见起点呢,他们会主动的把银子送到起点手中。 都不需要大出血,你来出一笔,我来凑一笔。满打满算赵家进入广州还不到一年时间呢,十二万两银子的本金就已经回本了。 虽然这种态势不可能长久的持续下去,可只要和珅在京城站着,可见赵家就赔不了银子。 现在和珅的权势更进一步了,赵家发财的机会就又到了。 那些刚刚消停下的洋行老板岂能不再送一波以表达自己对和大人的尊敬呢? “你心情很好么?”乌三娘看着赵亮道。这人眉梢处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还行!”赵亮回答时大白牙露的非常灿烂。 马上就要挣钱了,他自然高兴。 泰安府某地,刚刚会面,赵亮就叫乌三娘十分的不爽了。 这家伙心情那么好,肯定是皇汉有了什么大好事。然而皇汉是美了,他们清水教呢?想想这段日子清水教的遭遇,再想想王伦信中的吩咐,她的心情实在美不起来。 ——还美呢,眼看“老家”都要完蛋了。 所以乌三娘不仅自己的心情很不好,看到心情一副大好模样的赵亮,她也不爽的很。 “这可怨不得在下。一切都是你们清水教自己选的。”当初不趁大好机会分散骨干力量出来,现在局势吃紧了,那又能怪谁呢? 不过清水教毕竟在沂蒙山里坚持三年了,给满清制造了不少麻烦,赵亮又打算吸清水教的精华来滋补自身,是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理。 也所以他跟王伦才能达成那一系列的交换。 郎有情妾有意么,没有半点的勉强。 自己也就亲来莱芜县城走一遭了。 “我可给你说清楚了。刺杀阿桂乃是最后的一搏,不管成与不成,我饭埋伏下的人手都要撤离,如果他们还活着话。而你们能不能抓住机会,那就真只能看你们自己了。” 虽然自己跟王伦的交易很多,很具体,现在提及的“刺杀”和“突围”都只是最开始的部分,可这也是大前提不是? 这次他来莱芜,就是要取走阿桂的小命儿,不然沂蒙山里的几万清军凭什么混乱,王伦军那点人又凭什么突出重围? 是以他一点也不会对阿桂手下留情的。 这个阿贵就眼下沂蒙战场的表现看,端的是满清第一流的将军。至少他很擅长以势压人,仗着军事上的优势,压的王伦军难以招架! 而且杀了他不止对被清军围困的清水教义军大有好处——骤然失去领袖,清军的反应和应对肯定会出错的,更别说底下小兵们的军心战意了。王伦若趁机发起反扑,必能有所建树,进而达成与赵亮的约定。 ——燃烧自我最后的力量,绽放清水教最后的荣光! 那是相当嗨的。 而且对满清王朝也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在福康安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阿桂可是现下乾隆手下的一张王牌,是我大清的第一名将! 再则死了阿桂之后,和珅也能更早一步的领班军机处啊。 要知道别看和珅那么得乾隆宠信,可在朝堂上却始终弱阿桂一头的。后者在军机处上的排名一直都在和珅前面,长期任首席大学士、军机处领班大臣,居首揆之位达二十年之久,且主管军事。 和珅是主管财政的,阿桂死后和珅才短时间里成为首席大学士、军机处领班大臣。 并且阿桂为人谨慎,节操上比和珅强得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且是个好官! 而现在赵亮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的杀了阿桂这个好官! 第一百七十六章 阿桂之死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今天的夜色很美!” 赵亮昂首夜空。 这么美的夜色,放到后世,怕是只有上了青藏高原才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吧。 可惜这一切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今夜的莱芜绝不会寂静的,爆放的烈焰会给这个美丽的夜空更增添一份绚丽的血色。 “十一点了,要出发了!” 将怀表放回怀里,赵亮回头向东北方向看了看,似乎看到了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的乌三娘。 白昼里,他们以夫妻的身份进入了莱芜县城,然后乌三娘在草场边上的一座民房住了下。这是乌三娘他们早就购下的一座房子,清水教人从这座房子下挖掘了一条地道,直通草场的内里。而赵亮则苟在了县衙边上。 因为县衙是阿桂在莱芜落脚的地方。 “全都保重吧……” 赵亮着一身清兵号褂,闪身从空间里跳出来。 他的任务很重,乌三娘等人的任务也不轻松。 清水教的人已经有一些潜伏进了莱芜,乌三娘就是领头人,她们需要先在草场里头放一把火,然后趁机捣乱,最好能引起轰动,力求将清军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 为赵亮这边的动手减轻压力! 爆炸声和升腾的火焰打破了莱芜县城夜里的宁静。 尤其是草场里燃起的大火,更叫周遭百姓大感惊慌失措。 对草场,清军的守备还是很严的,因为皇汉的威胁还没有消除。 只是清军的目标都在外,对内则根本不算有防备。 乌三娘他们悄悄的破开地表钻了出来,把准备的油料和带着小铁盒的药粉包一一给草料用上。然后就根本不用他们再费力气了,一束束草料被轻易点燃,然后火星被风一吹,根本就无需乌三娘他们动手,一堆堆草料就自己烧的厉害了。 然后趁机挑起百姓慌乱,造成轰动,那才是乌三娘他们的重点。 阿桂这时候已经入睡了,闻讯惊醒,听到是城内的草场烧得厉害,脸色立刻就难堪了来。 “一群宵小之辈,魑魔伎俩。城中大火必是逆贼潜伏之人所为,传令上下,皆勿要惊慌。火药粮秣之地尽严谨守备。巡哨之兵,刀枪出鞘,如遇混乱,当场镇压。若有胆敢有掀动混乱者,有胆敢有趁火打劫jianyin者,皆杀无赦。” 阿桂从没想过这次事情的终极目标是他本人的性命,他自以为是清水教或皇汉在故意来生事,可联想到城内那么多重要的地方却只有最不重要的草场出了事,心底里还笑话对手黔驴技穷。 一点都没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 赵亮从围墙上跳入后衙中,还没落地人就瞬闪闪入了空间里。片刻后就见一队八旗兵举着火把持着刀枪围拥过来。 “我眼花了不成?”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连个脚印都没有。 可为首的骁骑营揉揉眼睛,挥手带着人离去。 空间里的赵亮舒了口气,然后迅速换下了身上的绿皮号褂,转而将一身棉甲套了上。 不曾想者后衙竟然多是八旗兵在护卫。 莱芜官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县衙,为中国传统的官派建筑,十五六亩的地盘,遵循现时礼仪,呈对称布局,左文右武,前衙后寝。 其南北轴线长达四十丈,东西宽二十五丈。中轴线上由外至内依次为照壁、大门、仪门、大堂、二堂、宅门、三堂;东侧线上有衙神庙、书房、厨房、戈什房、杂项人房。西侧线上有冰窖、督捕厅、洪善驿、官厅。院墙内有车棚、马厩、茶房、粮仓等。 看到后衙中竟然有不少的八旗兵在,赵亮立刻断定那阿桂就在后衙。 他目光盯在了后衙的正房上,那里廊角下挂着的灯笼正随风摇曳着,此刻屋内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灯火。 一队八旗兵守在门口。 赵亮就算知道阿桂的行踪了,他怎么摸过去呢? 强突是不可能的,赵亮还不至于为了杀掉阿桂而把自己搭进去。那么,就只有等他自己从里头走出来了。 “就不信他不出来!” 赵亮闪身回到了空间里,念头一动,一支火枪就飞到了他手掌中。 这依旧是一杆前装枪,只是对比滑膛枪来说,这支枪的精准度更高出许多。 它是一杆前装线膛枪! 天色亮了,莱芜县城中还是一片肃杀,街头巷尾都布满了清兵。 阿桂穿着一身正白旗甲衣,大步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本来是正蓝旗的,立功了么,被抬入上三旗里的正白旗了) 今日他要带兵巡视全城! 赵亮如果知道阿桂的打算后他肯定后悔莫及,早知道这样,自己干嘛还跑衙门里来呢。 他往哪个楼顶上一趴,等阿桂人来了,放他一枪就万事如意了。何必亲自钻进县衙呢? 这就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阿桂脸上全是肃穆。 昨夜的骚乱并没有引起城内百姓大的动荡,这叫他很满意。可清兵也没能抓住逆贼,这就令阿桂很不满意了。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胸口猛地一痛,如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接着才听到一声枪声,他想去看是怎么回事,但他身体已经不允许了,阿桂整个人都站立不稳的向后倒去。 阿桂一声遗言都没有留下,赵亮射出的子弹在他的棉甲胸口上开了一个大洞,然后打烂了他的心脏。 在阿桂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中,他眼睛里蕴含的全是疑惑?自己怎么就中枪了,谁打的啊?衙门后院里可多是八旗子弟,汉人他都没有放置几个…… 阿迪斯脸上流露出的是无比的惊讶和恐慌,作为阿桂的小儿子,哪怕当初他以三等侍卫坐父亲(阿桂)征缅甸无功,遭夺职,发遣广西右江镇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慌张无措过。 阿迪斯立刻扑倒在鲜血流淌的阿桂遗体上,而身边的侍从也瞬间把他和阿桂挡在了身后。 更有不少人扭头看向枪声传来处…… 这时候赵亮已经离开了,一枪过后他看都没看,就迅速闪入了空间。连那杆枪他都不要了。 “人呢?” 阿桂的戈什哈队长看着地上的火枪发出了无可言表的怒吼。 人呢?只有枪顶什么用,人呢?他刚才明明看到有人蹲这儿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肮脏的‘心\’ 阿桂死了。 甭管那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的匪夷所思。——不止一个人说自己有看到有人在那儿,但原地就只剩下了一支鸟枪! 一支燧发的前装线膛枪。 这支枪被人直接护送去了京城,这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珍贵。 满清又不是没见过这种火器? 乾隆爷拿着打猎的十喜花膛锸子枪,就是线膛枪。 之所以把这柄弑杀了清廷大将的凶器郑重其事的送去京城,那就是因为阿桂死的太离奇了。 事后的调查很清楚的能够表明不是内部人员出了问题,整个后衙的人丁,不管是八旗子弟还是汉儿,彼此间都能找出证明自己的证人。 这叫人还怎么去审? 要是说阿桂身边的这些人出现了大规模通敌逆贼,所以彼此间才能做伪证,彼此证明,那阿桂死的可就一点也不亏了。 同时,不管是乾隆,还是朝堂上的其他满清王公重臣,大家都不相信这点。 谁造反通敌,阿桂身边的这些戈什哈也不至于造反通敌啊。他们中的人都跟了阿桂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有问题。 而且他们要是有问题,阿桂早死了多少年了不是么? 最后的问题还是回到了这柄火枪身上。 它的存在显然证明了凶手的真实存在,也证明了阿桂周身的的确确有鬼。不然外人怎么就能拿着这种大杀器距离阿桂这么近呢? 但也是它的存在同时证明了阿桂身边的人没有问题。 因为阿桂身边的人都知道阿桂是要出去巡城以镇服人心的。 这种火枪能精准的击中三十丈外的靶子,凶手要是事前就知道阿桂外出的消息,他根本就不需要冒险进入县衙。 所以满清即便将整个县衙所有的人全都打进了牢里,最终却一个‘内鬼’也没能审问出来。 这就跟莱芜城被清军‘封印’了五天后,几千号人下去全城大搜捕,最终却还是一根反贼的毛都没抓到。 得到了皇汉精心传教的清水教,现在不仅知道在安全房里挖掘地道以藏身了,在设置安全点的时候还知道怎么摆弄链式安全房了。 结果清军的搜查非常简单,他们躲在地道里,根本就不用转移到另一头的安全房中脱身出去,清军就没能发觉地道。 莱芜县城被封印了五天后被迫开启了城门。 不开门不行了。 城内百姓即便粮食还够吃的,可柴火呢,还有蔬菜瓜果呢? 大汶河上,一艘小船随着水流西下。 两岸河畔已经结了薄冰,很快,封船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船舱里,赵亮和乌三娘扮作去往兖州府探亲的小夫妻,凑在一块说着‘悄悄话’。 但那只是表面。 实则呢,乌三娘脸色正有些发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冲刷着她脸上的脂粉。 烧草场的那一夜她们也不是一点代价都没付出的。 别看清军一根毛都没抓住他们的,可乌三娘知道,那一夜他们折损了足足三个兄弟姐妹,挂彩的人数就更多了。 这三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是当场被清军射杀的,余下两个都是躲在地道里熬死的。 枪子打中的,或箭矢刀枪留下的伤口,那不是说你有伤药就能痊愈的。 不管是破伤风还是铅中毒,都很要命! 清水教一干受伤的人都付了伤药,只死了两个人,不能算多。 乌三娘腰部上也中了一箭,万幸没出意外。可是她坐着的话人也疼,坐久了更疼! 所以赵亮在扶着她的腰。 明明很细很细的一条胳膊,竟然很是轻松的支撑起了乌三娘大半个身躯…… 要不是事实就在眼前,乌三娘绝对是不信的。 “我可没占你便宜的意思,只不过是叫你省力。”赵亮的话立马让乌三娘红透了面颊。 本来她心中也是没什么的,她跟赵亮接触虽不少,但一直是公事公办的,没有一丁点的暖味。现在自己有有伤在身,徐仕雄也算自己人了,自己人伸把手怎么啦?可现在听赵亮这么一说就猛地生出一股羞涩来。 那可是女人的腰啊。 赵亮没再说什么,他也不是啥撩妹达人,能口灿莲花的勾人心魄,现在更没有把自己与乌三娘的关系更推进一步的想法。还不是时候呢。 更没再劝说她这时不应该往兖州去,而应就地养伤什么的,之前都没有说服她,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何况人家是当事人,心里不更有数么? 反正莱芜到滋阳的距离也没多远,熬上两天就到了。 兖州府城滋阳就在曲阜的边儿上。 滋阳城外赵亮是好容易才控制着自己没往曲阜走一趟的。 这孔家人啊,劣迹斑斑,罪状多的叫人没法说归没法说,可孔家人的财富也一样多的叫人没法说不是? 现在……,罢了,还是忍忍吧,孔家人很快就倒霉了,就当便宜清水教吧。 毕竟王伦也是把自己的家底托付给了他不是么?清水教当初进山时候卷走了那么多好东西,现在全被王伦埋起来了,藏宝图就在他手里握着呢。 要不然赵亮怎么会那么坚定的刺杀阿桂呢?这就是一波很红果果的交换啊。 而不管是曲阜的孔家,还是王伦手里的宝藏,亦或是清水教几千兵马的小命和阿桂的性命,那都只是这场大交易的筹码也。 曲阜! 孔家人还先渡过了接下的这一劫吧。 至于算总账,那现在还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有他们好看的。 赵亮收回眼神,目光重新投在乌三娘身上,后者正趴在床上自己喝药呢,旁边还有两个妇人在紧张的看着她。 这俩妇人就是乌三娘来兖州的原因,她是为了跟清水教在外的人手接头,才坚持来兖州的。而至于乌三娘的态度为什么这么的坚定,赵亮心里也想清楚了,毕竟他与王伦的大交易才达成。 过去的三年时间,王伦已经跟当初起事前就走人的那些清水教家属们建立起了直接的联系。 对于清水教人等来说,这些‘亲人’才是他们最信得过的人。但凡有一点条件,就绝不会忘了彼此,再因为秘密教门的特性,所以清水教内部必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联系方式,就是王伦也肯定不能全盘掌握。 现在王伦和清水教都要走到生命的结尾了,没办法,敌我态势越发悬殊,赵亮能忙王伦一次,他还能帮第二次、第三次么? 清水教人马若还继续窝在山里头,那只有死路一条。 王伦不会看着手下的所有人都跟着自己陪葬的,而赵亮更盯着清水教的‘尸骸’垂涎三尺,这理所当然的就也成为了双方交易中的一个筹码。 现在乌三娘担负的任务很可能就是通知外头的人要‘小心’,要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他是从来不向乌三娘打听这方面的事儿,相反见到了俩妇人,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乌三娘有人照顾了,自己总算能放下心了。 “诸位,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赵亮离开的干净利索,权当没看到那俩妇人眼中的关于他跟乌三娘之间的暧昧之色,八卦果然是人类的挚爱,他在这呆的有点尴尬了都。 虽然要说他对乌三娘真一点心思都没,那也是扯淡。毕竟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呢。 但现在真不是时候! 王伦还在呢,清水教还没走过最后的一段路呢,乌三娘的单体作用和影响里也还没有最大化——嗯,从利益方面考虑男女情事,赵亮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已经很自然的带入了。 他的想法就是等这段时间过去,很快的——王伦很快就会升天,这是交易中敲定了的,清水教军跟清军拼杀一波,不管会不会元气大伤,他们最终逃离清军包围圈后的‘人’也必然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那个时候再收乌三娘。 到时候他可以依靠乌三娘的身份和影响力,她是王伦的义女啊,也是整个清水教的大头目,最大化的吸纳清水教的残存力量。同时也最大化的消弱彼此间的隔阂。可以看做是一联姻么。 虽然说现今人家乌三娘似是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可等到王伦和清水教完球儿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乌三娘’就已经不是她单单自身一人的了,那时候她代表的就是整个清水教的残余力量了,届时她与赵亮的结合,那完全就是一‘天作之合’。 可以叫两边人消除隔阂最快的走到一起。 再和双方的利益不过了。 所以赵亮现在的‘心’已经很肮脏了。 离开后的他不知道那俩妇人会不会接着打趣乌三娘,赵亮现在急着去见梁行舟,后者就躲在滋阳城外。 赵亮是去给他送银子的。 作为皇汉钉在运河大动脉上的一颗钉子,梁行舟现如今可算是赵亮诸多手下中花销最大的一处了。 毕竟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跳舞,一举一动都需要银子开路。 赵亮不知道自己花出去的银子是不是都用在正地方了,他不在乎梁行舟是不是贪污,他只要看结果。反正在归德搞了侯家和高家之后,他手里是不缺银子的。 何况还有清水教的宝藏在等着他呢,在跟梁行舟见面后,他会立马就去一趟沂蒙山‘挖宝贝’……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乾隆的‘无能为力\’ 与梁行舟的见面很简单,就是说些场面上的话,再给他加一颗星,主要还是给银子。 因为他对梁行舟的定位,一直都是很明确的。 这就是钉在大运河这条满清供血大动脉上的一颗钉子。 他并不需要梁行舟必须闹出多大的阵仗,更不会对之每年的工作量进行规定——你必须搞掉多少多少的漕粮,他只需要梁行舟能明确的向世人表示自己的存在,叫之成为满清漕粮供给上的一个众所周知的隐患。 如此就足够他回本的了。那么多银子砸下去,也值得了! 而梁行舟也不是大傻子,他也肯定有所发现,自从进入皇汉以来,看他跟皇汉的几人有接触?那最多的还是眼前这位。 可想而知他在皇汉中的地位有多么的差了。 自己名头甚大,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接触皇汉,更对其中的机密一无所知。 哪怕自己事败被捕了,那倒霉的也只会是自己的手下,对皇汉的主体没有一点儿的损伤。看之前那叛徒的事儿就是证明! 所以梁行舟清楚自己就是皇汉的一颗棋子,一把刀子而已,皇汉随时随地都能抛下棋子,丢开刀子,而无损自身。 他心中当然有不满了,但梁行舟更清楚,自己根本就没回头路可走了。 这一夜梁行舟整整一宿都没睡,哪怕他的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 …… 红墙,黛瓦,飞檐,翘角,一层薄薄的白雪,让紫禁城比往日的威严肃穆更多出了两分轻快。 这是大青果的心脏。 登临宝座,统御天下四十二载的爱新觉罗·弘历,就是它的主人,只是此时此刻紫禁城的主人心中却一丁点的轻快都不存在。 他都很长时间没有写诗了,没那个心情,自然也就看不到紫禁城的‘变化’了。 要知道想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人家爱新觉罗·弘历是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的牛逼人物,是几乎可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唐代两千多位诗人的传世作品相比肩的牛逼存在,是一个从八岁开始写诗,写到临死前一天都平均一天要写一首半诗词的神人,想要打断爱新觉罗·弘历的诗词雅兴,那可是一件莫大的难事。 这在无形之中就已为纪晓岚等御用文人省去了莫大的工作量。 因为,皇帝写诗是要受人吹捧的,这天天吹,绞尽脑汁的吹,草原上的牛都全被吹飞上天了,活儿也不轻松的。 琉璃瓦沿儿滴答滴答的水滴在寂静的皇宫大内显得无比清晰。 乾隆站在养心殿的月台上,昂首眺望东南。 弑杀了阿桂的那杆枪两天前就已经送到御前了,沂蒙地区的清军现在正乱成一团麻。 统帅的骤然遇刺使得齐鲁前线的数万大军群龙无首。 被王伦趁机反扑,清军接连吃了不少亏。 但算算日子,海兰察现在也该抵到军前了。 多拉尔·海兰察出身平常,靠着敢打敢杀几经出生入死,才走到今日的地步——一等超勇侯,赐双眼花翎,正红旗蒙古都统、参赞大臣、领侍卫内大臣。 本来乾隆考虑海兰察骤然升至高位,还是要沉淀一二才好,近期里并不打算派他领军的。可谁能想到阿桂就这么离奇的遇刺了呢? 乾隆大感措手不及的同时,就也只能先叫海兰察顶上去了。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领,他也深信海兰察的领军能力。 夜色中的紫禁城黑压压的宫墙高高耸立,檐下的宫灯散发着暖暖的红光,照的乾隆身影。 他根本睡不着。 三年前清水教叛乱刚起的时候,乾隆根本就没把这场起义放在眼里。 当时他全身心的全是愤怒,脑子里想的都是要如何描补这场乱搅事…… 可谁知道这群不知死活的贼人竟然在沂蒙山中坚持了整整三年。 “皇汉,还是皇汉在背后作祟。” 不然缺粮缺物的王伦贼子早就在山中坚持不住了。 可皇汉这个乾隆的心腹大患却补上了王伦最大的短板。 现在乾隆想的已经不是如何的去描补自己的盛世年华了,他就想尽快的平掉乱军,抓住王伦后掏出他肚子里的所有秘密,然后再将他千刀万剐了挫骨扬灰。 拿掉舒赫德走马换将后的阿桂没有叫他失望,若不是那群贼人在被逼到绝境时候骤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大杀招,去岁刚初来驾到的阿桂就已经能把王经隆、孟灿两个巨贼的脑壳砍下了。 不过虽然阿桂败了那一阵,乾隆也并不怪他。 因为事后证明那一招是皇汉贼子给清水教反贼勾画的。 接下的一年里阿桂的表现一如既往的优秀,不断的压缩王伦军的活动空间,不久前更是上折子说大军已经彻底将王伦军给包围了。并信誓旦旦的保证年底前一定将贼军彻底剿灭。 那些话他都还历历在目呢,阿桂就在自己戈什哈的围簇下遇刺了…… 乾隆受到这个消息后他只恨不能把莱芜县衙里的所有人都砍了脑壳。 他很愤怒很愤怒,也很失望,很无力。 不用猜他都能想得到这是谁家的手笔。皇汉,除了深藏不露的皇汉,这世间岂还有第二家能在重重护卫之中行刺一军统帅的? 果然,接下清军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败讯。 乾隆这几日里真真的感到了一种什么叫‘无能为力“。 作为富有天下的皇帝,尤其是满清这个全天下都是奴才和奴才且不如的人的王朝的皇帝,乾隆曾经以为自己无所而不能,他掌控着全天下人的命运。 他可以让富察家变得无比显赫,区区二十郎当的年轻人就能迈入军机处这个大清朝最高最有权力之处的门槛;他也可以抬举高家,让高氏从一卑微奴婢变成他的侧福晋,继而是贵妃、皇贵妃,他还可以将高氏母家从包衣佐领下拨归满洲镶黄旗,让高家成为整个大清都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督抚大吏层出不穷,比之眼下的魏佳氏更加的盛宠。他以为他的太平盛世就会永远下去,他可以成为比肩自己祖父康麻子的千古明君…… 乾隆曾经以为的很多,而且渐渐地这些‘以为’就都变成‘天经地义’,清水教和皇汉的出现却犹如当头一棒,打的他晕头转向。 他很愤怒,很失望,很无力。 第一百七十九章 清水教散伙 再强大的力量打不着人,那也是白搭! 就像前世弗洛伊德·梅威瑟的诸多对手一样,他们心中是那般期望梅威瑟能站直了跟他们撸,能来一场男人之间的硬碰硬…… 但梅跑跑又岂是浪的虚名? 现在满清与皇汉也是这样,对于隐藏在黑暗里的‘皇汉’,乾隆就是拥有着当今世界第一牛逼的力量,他打不到人,甚至都看不见人,那再强的力量也全是白搭不是? 后世很多人都说,一有梅威瑟的比赛,那电视转播权卖得很好,现场售票也是极佳,因为很多ufc拳迷职业拳迷,他们这么热衷梅威瑟的比赛,那不是为其欢呼的,而就是为了看梅威瑟如何被对方暴打击倒的。 梅威瑟在场外的一系列炒作方式把自己‘不受欢迎’的标签做到了极致。 他甚至是体育界最不受观众喜欢的人,而且没有之一。 老美有人说他在体育界直接开创了一个仇恨经济学流派,将拉仇恨做到了极致。 可是那所有拳迷对梅威瑟的不满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现今满清对皇汉的痛恨吧? 梅跑跑再秀下限惹来的也只是拳击迷们的厌恶恶心,大家想看到的都是梅跑跑在拳击台上遭到报应,被揍得鼻青脸肿,那还不至于上升到将他千刀万剐了。 可满清的当朝者们却真的恨不能将所有的皇汉都斩草除根了。 这次阿桂的遇刺甚至给所有的满清权贵都提了一个醒,人人都加强了自我的防护力量。 皇汉的人能在阿桂身边全是戈什哈的情况下行刺阿桂,哪有如何不能行刺他们呢? 即便是皇宫大内,也是加强了戒备。 …… 蒙阴县城里。 城头上飘扬着的青龙旗早已经被清水教的白莲旗所替代,三四千名义军将士将这座不大的城池填的满满。 县衙大堂上。 自王伦以下,清水教各大头领悉数到场,这是一场关乎到所有人前景性命的重要议会。 毕竟他们接下来就要出山了啊! 按照王伦跟赵亮的约定,皇汉在全力出手搞掉阿桂之后,清水教就该趁机杀出沂蒙山,杀奔曲阜城去! 王经隆、孟灿军与王伦军汇合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们在阿桂带领的清军围堵绞杀下,日子过的并不轻松。 别的不说只看清水教义军现在的数量,你就能知道一二了。 才三四千人,这比起去年三部义军会师时候的六七千人少的太多了。 王伦心中很清楚,清水教的‘末日’就要到来了。 哪怕他们这次躲过了这一劫,清军只需要照着阿桂的策略一如既往的围追堵截,最终清水教还是要全军覆没。 所以王伦在向赵亮求援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他答应了赵亮的那个提议——轰轰烈烈的生,轰轰烈烈的死! 年中时候赵亮在与王伦的通信中就对王伦提出了一个建议,与其叫清水教人马就这么的跟清军对耗在茫茫的大山中,那何不在尚有一搏之力的时候杀出沂蒙山区,冲进平原里呢。 那不管最终的结局是如何,也必然会引起天下的又一次震动吧? 这般清水教就可谓: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 王伦自然不可能立马做出决定,可随着局势的愈发恶劣,他终于在向赵亮求援的时候应允了。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交换,交换皇汉全力以赴的来‘搭救’清水教一把! 然后逃脱生天的清水教也在临死前为皇汉再卖一把力气。 这很公平。 谁叫清水教至今都是王伦的清水教,而不是皇汉的清水教呢? 赵亮在刺杀阿桂前给王伦的回答就两个字:曲阜。 他这显然是把刀锋对准了孔家,如果王伦是一个读书人的话,他一定会大骂皇汉不当人子的。 但王伦他不是读书人,他从来也没把自己看做是一个读书人。所以他虽然心中的震撼很不小,可另一边也痛快的答应了。 如果可以,他一定杀奔曲阜去。 孔圣后裔又如何?什么都比不得他们清水教重要。 然后赵亮就很愉快的叫文达带着东西去了泗水城外,如果清水教兵马真的能杀到这儿了,他就把东西教给王伦。不然的话,那就暂时隐蔽下来。 王伦现在才拿下蒙阴县城,他还不知道泗水城外等着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知道在大军杀奔曲阜之前,他必须召集所有人统一一下思想。 “拿下曲阜了就散伙!” 这就是王伦今日议会的主体。 谁都清楚敌我力量有多么的悬殊,清水教要是继续苟在沂蒙山里,那多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可要是突入平原地带,怕是很快就会被清军团团围住,然后全军覆没的。 所以他才说拿下了曲阜就散伙。 分散突围,纵然不能全跑出去,可至少也给大家一线生机了。 统帅阿桂的死对清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清水教突然舍弃藏身三年之久的沂蒙山区,趁机杀去平原地带,这对清军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意外。 就跟没人会想到阿桂在自己的‘家’里会骤然遇刺一样,清军也肯定想不到清水教会突然丢掉自己的老家往外走。 这两个巨大的意外相加在一块,义军突袭曲阜就未必不能得手。 “那然后呢?”王伦问道。 大堂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清水教便是能顺利的拿下曲阜县城,他们也依旧没有活路。 别看曲阜县城距离蒙阴县城就只有二百里不到,但这一边是八百里沂蒙山,另一边就是肥沃平坦的泗水流域。 清军最初时候自会被打的措手不及,可紧接着他们就能迅速的筹集兵力,从四面八方围杀来。 那时候清水教要是还不散伙儿,就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拿下曲阜之后,咱们趁着清军还没有赶到,就分散突围。只要能活的下的,就暂且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先藏好了自己,之后再慢慢的与其他人联系,与之前的家属亲眷联系。” 至于清水教就不去打曲阜,杀入泗水后大家直接散伙的想法,那根本没在王伦脑子里出现过。 第一百八十章 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哈哈哈,会玩,真会玩!” 泗水城外的王伦看着文达交给他的东西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边上的樊伟很不解的看向王伦。 可王伦还没把手中的画欣赏够,只随手把和画一同送到的一小册子递给了樊伟。 樊伟当下打开看,然后脸上全是错愕。 “这,这都是孔家人的罪状?” 王伦撇去了一眼,然后目光继续盯着手上的这幅画,那就像是有天地致理一样吸引着他。 不过王伦不说话,一只耳王朴却接口道:“就孔家斑斑劣迹,真要罗列罪名,岂是这个小册子能说玩的?”说着就很不屑的看了眼那册子。 在场的王经隆、孟灿、王真、杨磊等人纷纷点头。 是的,就孔家人的罪状,那个小册子根本记不完。 虽然寿张距离曲阜还有些距离,但大家都在鲁西,清水教又多有江湖汉子,各方面的消息都听得到,王朴这种高层多多少少都能知道些事儿的。 而颜六、归太、乌三娘这种江湖人物就更能罗列出一大堆孔家的罪状了,只他们知道的就不是这个小册子能记下的。 曲阜这地方打唐朝开始就是孔家人说了算了,明朝时候更正式改为孔氏的世职,一直至今。 上千年的光阴啊,你可以说整个曲阜就是孔家人的天下。 从司法到税赋,从经济到田亩,一切都把握在孔氏手中。 而且千年积攒的财富也叫孔家人富得流油,不说浮财了,就说最硬通货的土地,如今的孔家就把握了一百多万亩。什么河洛的康百万,鲁南的庄家,绑在一块也不如一个孔家! 后者光是在鲁西就设有五屯、四厂、十八官庄。 这些地都是孔家人得的皇帝赏赐吗?亦或是孔家出钱买的么? 放屁! 被孔家人直接抢占的更多。 就在二十年前,孔家人借口清理祀田,说苏北的沛县等地有元代赐给孔家的祀田九十顷,然后派手下人领着数千佃户蜂拥沛县境内,遍插圣公府三字旗帜,灭没村庄数十处,直接圈地三千顷,超过了孔家原称田亩数的三十多倍。 因为数量太大地方官府不同意,可双方扯皮了好一阵后,孔家虽然退还了大半土地,可依旧捞了个盆满钵满。地方官们也趁机大捞好处,那苦的就只有沛县的小老百姓了。 同时孔家人还会借口办学堂和祭祀自己祖宗为由,勾结地方官吏廉价强卖土地,甚至是直接了当的霸占。 这样的一个孔家,完全称得上是劣迹斑斑。真要罗列罪状,岂是这个小册子就能搞定的? “如此就已足矣。”王伦哈哈笑着,把手中欣赏了好久的画摆给众人看。 赫然是一副金钱鼠尾样的孔夫子画像。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眼睛,这脑洞大的叫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然后在场诸人就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樊伟第一个看清了画像边的题跋,朗声读了一遍,“好好好,好个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这是要把孔家一脚踩进了茅坑里才解恨啊。 “厉害。实在是厉害!” 孟灿脸色恍惚的说道,他算是清水教里学问最高的一个人,虽不是秀才,但也是童生。虽然是入了清水教,但骨子里对孔圣人还是有一份尊敬的。 现在看着这幅画,三观崩碎啊。 “还好,还好。皇汉只是针对孔家,而不是针对孔圣人……” 此时此刻孟灿只能如此的安慰自己了。 “不对。现在的衍圣公孔昭焕不是才第七十一代人么?” “孔老二到现在都两千多年了。”又有人叫道,“别说七十二代,那就是一百零八代人也够了……”在场诸人没人能说出来孔老夫子的具体年岁,但两千多年这个大体年限却有不少人能肯定。 所以七十二代真心不多。 “这就是个虚数。七十二不比七十一好听啊……”又有人说道。 然后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这时候大家伙更在意的是到了曲阜,狠狠蹂躏孔家人的时候,他们会有怎样的快感。 底层的小老百姓为什么看到高官显贵被抄家砍头的时候会尤其的兴奋? 那就是因为双方的阶层不一样。 他们是低贱的泥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白云。 可现在一遭乾坤反转,昔日里高贵的白云也被自己这些低贱的泥土踩在脚下了,那种暴虐中兴奋是叫人陶醉,是深入进人的骨髓里的。 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来炮制孔氏这么个富贵了两千年的名门世家,甚至在中国他家都能称得上是第一世家了…… 真是想想就叫在场众人激动啊。 不过他们是激动了,泗水县隔壁曲阜的孔家人就害怕了。 怎么回事? 怎么一眨眼的清水教贼人就杀到曲阜边儿上了? 泗水的官军还能不能抵挡的住?而那儿的官军要是抵挡不住,就曲阜本地的力量,还怎么招架得住清水教贼人啊? 打去岁清水教使出了人肉炸弹这一招后,他们不怕死的名头就彻底在齐鲁响亮了。 孔家虽然有很多的佃户,可再多的佃户也挡不住人肉炸弹啊? 更别说想要把那么多的佃户召集组织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偏偏清水教的贼人一朝一夕的似就能杀进曲阜了。 这曲阜县城要是丢了可咋办啊?哪怕是撑住了城池,城内的艳圣公府和孔庙都有了安全保障,这城外的孔林又咋办呢? 那要是遭了兵祸可也是一场祸事啊? 孔林位于曲阜县城北三里处,是孔子及其家族的专用墓地,也是世界上延时最久,面积最大的氏族墓地。 自汉代以后,历代统治者对孔林重修、增修过13次,以至开成现今规模总面积约2平方公里,周围林墙十一里有余,墙高一丈,厚三尺。 这样的墙头可挡不住大兵侵扰。 如果孔林真的被清水教人马给祸害了,哪怕不需要去刨他家老祖宗的坟头,只需要学张献忠祸祸凤阳明皇陵那般放一把大火,他们这辈儿孔家子弟有一个算一个就都要在孔庙里哭死算了。 要知道孔家人对孔林的保护可一点都不逊于孔府和孔庙的。满清对之也十分看重,雍正七年原“宣圣林”牌坊改为“至圣林”八年,大修孔林,耗帑银两万余两重修各种门坊,并派专官守卫。 彼处千百年来被孔家人陆陆续续的植入了上万株树木,郁郁葱葱的,却历来严谨私下砍伐。 甚至别说是正儿八经的砍树了,你就是捡拾孔林里掉落的枝叶都是不行。如果有人胆敢违犯,孔家就必施辣手。 可现在孔家再大的威风也摆不到清水教一群逆匪的头上啊? 面对如此危机,孔昭焕束手无策,他眼巴巴的看着俩叔祖,而孔继汾、孔继涑哥俩也都无计可施。 满清国势强盛,半点看不出乱世的迹象。他俩可不敢冒着杀头的罪过使人悄悄去联系清水教。而不能与清水教达成秘密协议,那等到清水教杀到曲阜城下的时候,他们又能如何去应对? 是凭兖州的救兵,还是凭泗水的官军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孔家搬兵 孔昭焕的儿子孔宪培呆呆的坐在下手,不发一声。 作为孔氏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孔宪培的年龄与‘徐仕雄’相当,可对比已经做出了好一番事业的徐仕雄来,作为一朵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没经历过半点风波的孔宪培真就经不起任何的考验。 面对如此局势,他跟他的废物老爹一样,束手无策。 倒是内间里正支着耳朵听声音的孔宪培的妻子于氏,这时候急的恨不能自己能蹦出去。 “打不过就走啊,至少把继承人送走。” “孔家现在根本就对付不了清水教反贼,那还一家人都留在曲阜干嘛?” 这于氏是军机处领班大臣于敏中的女儿,能嫁入孔家,还是乾隆亲自做的媒,以至于世上现在还流传着她是乾隆皇帝真公主的传说。 说是乾隆皇帝有一个女儿,聪明伶俐,端庄俊秀,深受乾隆的宠爱,只是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相师说这“主灾”,须嫁给比王公大臣更显赫的人家才能“免灾”。乾隆思来想去认为只有山东曲阜的孔府,才是千年不变的富贵世家。可是孔氏乃汉人,朝廷有满汉不通婚的禁令。于是乾隆想出一个办法,就把这个女儿送到文华殿大学士于敏中家里,做于敏中的女儿。这样,公主就“成为”汉人,名正言顺地嫁给了孔子第七十二代嫡孙衍圣公孔宪培。 但实际上呢,这都是扯淡。 只是于敏中身份特殊有,他的闺女能嫁入孔家,要说没有乾隆皇帝的肯允,那也是不可能的。 “两个该死的糟老头子,平日里都挺能揽权的,这个时候怎么就半点也不中用了。” 于氏不好埋怨公公和丈夫,一肚子怒气就只能对着孔继汾孔继涑两个太叔祖发泄了。 这不是没有内由的。 孔继汾、孔继涑兄弟的辈分很高,但他俩的年龄却不是很大。 他兄弟俩是孔府六十八代衍圣公孔传铎的小儿子,孔传铎的长子孔继护早亡,余下两子年龄也小,孔传铎本身又年老多病,就将爵位传给了长孙孔广綮,自己搬进了十二府。 可孔广綮也是早亡的,孔昭焕三岁就袭爵了,少不更事,府中日常事务只能由孔继汾、孔继涑二人主持。 等到孔昭焕长大成人,那孔府的实际权柄依旧被孔继汾孔继涑兄弟把持。 孔昭焕本人也没太大的意见,反正他才是孔府真正的主人么。 但到了乾隆三十七年,于敏中之女嫁给孔昭焕的儿子孔宪培后,眼见孔府大权旁落,于是于氏与孔继汾、孔继涑兄弟之间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矛盾。 但现如今孔府的当家人还是孔昭焕,于氏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憋着。 不过她对孔继汾、孔继涑两个太叔祖还是很厌恶的。 现在看自家的公公和丈夫没出声,两个老不死的似乎也没了主意,于氏心底里恨不得能熬吃了孔继汾和孔继涑。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叫孔宪培离开曲阜么。 这当然不是临危逃避,孔宪培可以去兖州府里搬救兵啊。 “母亲……” 于氏不可能直接跳到前堂的,她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婆婆,虽然是这位婆婆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并非自己的亲婆婆。 孔氏脑子里没有想太多的事,只觉的于氏的提议是很对的,把手一拍叫道:“好,好。媳妇考虑的极是。” 立马就招呼过一丫头来,吩咐了一番。 很快一个管事的就悄悄凑到了孔昭焕的耳旁小声的说着什么。 孔继汾、孔继涑兄弟看了过去,孔宪培也看了过去,这是有什么坏消息了么? “好。太太所言极是。”就看孔昭焕一拍手大喜道,接着就对儿子说道:“你速速去做准备,也无须再来此行,收拾好了就立刻赶去兖州府求援。” 如此借口找的正大光明,真是再好不过了。 孔宪培人虽然没经历过什么事,现在事情来临了,就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但他可一点也不傻。 听了父亲的话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父亲尚处险境中,孩儿如何……” 孔宪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孔昭焕伸手止住,“你与你媳妇速速去到兖州城,叫为父和你娘放的心来,这才是最大的孝顺!” 孔继汾、孔继涑听了这话也恨不能猛拍自己的脑壳,真是糊涂了,糊涂了。 甭管曲阜的最终结局如何,先叫儿孙们都躲出去啊。 孔继汾先是恨不能拍头,继而又心中大感庆幸,因为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孔广森正好不在曲阜。 孔广森,孔继汾幼子也,19岁便高中辛卯科进士,后为翰林院庶吉士,名响京城一时。不过性情有些不好名利,没多久就辞官回乡了。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孔家人终究不可能官场得意的。 但因为今岁六月中戴震病逝于京城,孔广森得知消息就去火速赶往了京师,祭拜恩师。然后又与戴震子戴中立扶棺南下皖地,至今都未回转。 如今看反倒是一件幸事了。 孔家发生的事情不远的颜家也一样在发生。 颜家就是复圣颜回一系的后人,颜回是孔子的学生,颜家也一两千年里始终做着孔家的小弟。 毕竟只是一个区区五经博士衔的颜家,还是在明中期才被设立的,实在难以于孔家分庭抗礼。 但蝼蚁尚且贪生,颜家人一样想活命。 颜锡嘏是乾隆三十六年承袭的五经博士,但儿子颜振估已经成人了,对比孔昭焕的无能,颜锡嘏倒是有脑子许多,当机立断就叫长子颜振估收拾好东西,随他赶往孔府去。 然后两个家族的嫡系继承人就一同赶到了兖州城。 城内的兖州知府陈顾此刻也一片焦头烂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兖州镇的主力都在沂蒙山里呢,总镇万朝兴因此前吃的败仗头上的顶戴都被抹掉了,落得一个暂代兖州镇总兵的差遣,虽然这结果比被丢官削职用不录用的青州参将文坛好上了十倍百倍,可万朝兴不满足啊。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提督一省了,而只期望着能坐稳一镇总兵官的位置。 所以万朝兴带着兖州镇的主力都在前线呢,现在贼军忽的从沂蒙山里中冲出,直奔曲阜而来,这叫他拿什么去相救? 他还担忧兖州城不安稳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泗水城下 泗水城里且驻扎着不下两千清军,这里还是清军的一处粮草中转站。沿泗水向东的上万清军,其后勤补给皆赖泗水供应。 谁叫这里是沂蒙山区西侧最近的县城呢。 但此时此刻,坐镇此地的是济南知府于易简却十分烦恼。 清水教兵马明显有大举西进的迹象,可偏偏王真又领着几百人马在城外高声喧叫,唯恐清军注意不到他们一样,这其中没有鬼乎? 泗水知县说的对,这世上哪里有几百人去挑衅两千多人的道理?内中必然有鬼。 城中的文武可没人觉得自己两千多人马一出动,眨眼间就能把外头的几百义军给捶成肉泥的,正当清水教的看家绝学——人肉炸弹是假的么? 那一旦战局形成了僵持,王伦大军再从周边四方杀过来,清军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站在于易简身后的多名清军军官一个个都默不作语。 他们才不想出城呢。 出去干嘛?去挨人肉炸弹吗?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面对着全方位占优的清军,清水教人马就在战斗中多次发起“人肉炸弹”攻势,以博取一线生机。 虽然清军的全方位优势不是一个人肉炸弹就能彻底抵消的,但一种恐怖的印象却已经所有的清军脑海里产生了。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在精神层面上。 就像现实中的清水教兵马与清军的战争一样,双方悬殊太甚。 而精神层面上呢,就清军的那副熊样儿,他们永远也使不出人肉炸弹这项绝学,甚至都承受不起爆炸带来的杀伤。 所以,几乎全部的清军都乐意打防御战。 俺站的远远地,只管打枪放箭,身心皆安然,可不美滋滋么? 泗水城里的清军军官们就都示之以默,只要不是于易简开腔,他们死也不会杀出城去的。 就是于易简打心底里也不想动作。 可问题在于,泗水的西面就是圣人故里曲阜,一旦曲阜有变,那就是震动天下的大变,于易简是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但他也怕清水教的西进只是虚张声势,实则王伦大军依旧在县城四周埋伏,就等着自己轻率出兵自投罗网呢。 如果是自己的指挥致使官军大败,伤亡惨重,甚至因此丢掉了泗水县城,哪怕他哥叫于敏中,于易简也担不起这么个责任。 是的,能力平平,官声亦平平的于易简,之所以年纪不大就能坐上济南知府的位置,现在更是成为了督促西路上万清军后勤供给的军需官,不但自身位置安全,战后叙功,他的功劳亦不会少,那全仗的就是他大哥于敏中。 可也正是如此,聪明机智如于易简,从来不贪功就是他多年官场生涯里最为显著的一个标签。 他根本不需要贪功,只要老老实实的无功无过,那最后就已经名列前茅了。 长时间的习惯养成了于易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格,现在他看着城外叫嚣的几百叛军,心里头真心矛盾的。 因为他清楚自己即便再不想出兵,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于易简眼皮子抽了抽,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这兵他是不能不出的。毕竟泗水西面就是曲阜。但可能性挺大的兵败之后的黑锅他也是不能背的。 “以本官之见,还是要出兵一试究竟的。须知道西向即圣人故里,如果孔圣在天之灵被这群匪人搅扰了,我辈百死不能赎其罪也。” 于易简先拿出了一个谁也不能否认驳斥的理由,果然叫身边的一群军官还有泗水知县都露出了吃屎一样的表情。 明明知道前头是雷区,很可能触雷,偏偏他们又不能不去! 清水教贼人的刀子是刀,朝廷的刀也是刀啊。 “但泗水县城关系重大,亦不能不防贼军有意设计官军,意调动我军出城后好趁虚而入。所以本官以为还当留下一部人马看守城池。” “刘知县,还有诸位,你们都意下如何啊?” “不如何!”几乎所有人心底里都痛骂起了于易简,这狗币玩意儿,有本事你自己出去领兵?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泗水知县扭头看了一眼面带苦涩的参将,辛苦了大兄弟。 三品参将被四品知府差遣这在大清朝不算个事儿,可四品知府能以绝对的口吻来差遣三品参将的这就很少见了。 大清朝有不少‘豪门’子弟都能如此,而眼前的于易简就恰恰是其中之一。 有一个军纪处领班大臣的哥哥在京城里站着,别说一个小小的参将了,那就是巡抚大人都要客气三分的。 而他一个小小七品知县,站如蝼蚁! 城外的王真看着前面的泗水县城,闲得无聊下都跟杨五、李世杰俩打起了赌,赌的就是城内的清兵究竟敢不敢出击。 “哈哈,看看,看看,这不是出来了么?”王真指着城门方向哈哈大笑。 不再去看杨五、李世杰二人带着点担忧的神容,自己大步窜到阵前前列,叫道:“弟兄们都听好了,放清兵出来,隔着半里地长短,他们进咱们就退,等把他们引到了埋伏圈了,再好好的炮制他们!” 义军士气一阵亢奋,虽然他们背后埋伏的伏兵连二百人都不到。 城头上于易简忽的发出一声惊疑,立刻举起望远镜扣在眼睛上,“还真是在后退?” “贼人这是要干嘛?” 他向身后的军官问道。 清水教军是引诱清军入套,还是他们之前只是虚张声势,现在见官军压倒就自己退了? 于易简不能判断。 而他背后的一名都司也一脑门的官司,他也搞不清楚,更不敢轻下断论。 一样心中犹疑不决的还有领兵出城的参将,他回头看了一眼泗水城,狗日的于易简一点表示都没有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传令下去,全军向前。各部听命行事,严禁擅自出击——” 参将闭了闭眼睛,向老天爷祈祷了一波。齐鲁已经有个姓文的参将倒大霉了,自己不至于落得第二个吧? 当下清水教义军在前方又是打枪又是高喊的乱叫,人数远远多过他们的清军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的后头,不敢轻举妄动。 乾隆看到这一幕了,怕非给气死不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挖坟掘墓 看着前头谨慎无比的清军,杨五、李世杰露出了笑容。 就这么一个刺猬蛋,看你还怎么莽? 虽然此前打赌他俩输了,但王真的盘算也没打成不是,他现在想冲也冲不起来啊。 难道要那弟兄们的血肉去堵枪子吗? 而且能不打就不打的好。 毕竟过不多久大家就要劳燕分飞了,甭管分开后大家的结局怎么样,现在能叫大家尽可能的活命来就尽可能的活命好了。 真当人肉炸弹就是白给的,对清水教自身一丁点伤害都没有吗? 那一个个去死的人可都是清水教的中坚啊。 过去的一年里光王家就有多个族人填进了敢死队里。那是亲族的血啊。 “贼子狼心,果然设有埋伏!” 参将看到左右树林里冒出的清水教伏兵后恨恨的一笑,自己虽然始终不骄不躁,集结手下兵马缩成一团,清水教兵马就是想冲上来也要先倒一拨人再说。 可这地方无遮无掩的,清水教这群不怕死的家伙,他们要是真头铁的冲下来,不顾一切的跟自己拼命,自己真挡不住啊。 “咋办?” 参将脑袋都要炸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对面的清水教兵马并没有大举冲下,反而也是不急不躁的跟他们在对峙。 这是要和平共处吗? 清军上下尽皆喜出望外。哪怕这时候聪明人已经想到了真想——清水教兵马主力肯定不在了,却也没人愿意拼杀。 就这么和和气气的渡过这美好的一天,那不好吗? 当然不好! 因为于易简出现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从泗水城外的地主手中得到了清水教主力西进的确切消息,那就是说眼前的贼匪只是一小股人马,他还怕个屁啊? “杀啊……” 来势汹汹的清军人还没到地儿呢,那暴躁的呐喊声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王真瞬间挑起了眉头,清军又出兵增援了?且看着声势,势头不对啊。 “撤,撤——” 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拖一拖泗水的清军,给主力攻打曲阜留出足够的时间,现在一个上午都要拖出去了,时间已经够用了。 王真哪怕之前还跟杨五他们打赌,赌赢了就能最先领兵冲阵——他不怕死。整个清水教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整个王氏宗族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再死一个他王真多吗? 一点都不多的是不? 可不怕死的王真也不是脑子一根筋的犟种。 他也会审时度势的,也会知难而退! 汇合了左右的一百多两百人都不到的伏兵后,总人数也没有超过七百人的清水教军,拍拍屁股往西面疯狂逃去。 参将必须要追啊。他不追没办法向上头交代啊。 可是当他与于易简带着兵马进入到了曲阜县境之后,二人又筹措了。 再往前,那可就碰到清水教的主力了啊。 于易简第一时间退缩,但他知道自己即便要退,也必须把曲阜的情况弄明白了,才可以退。 而此刻的曲阜县城已经是清水教的天下了。 留在城内的孔昭焕看到清水教的人马杀到城下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联系他们,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满清会不会高兴了,同时就是发动城内的青壮守城。 但是王伦干净利索的拒绝了前来的孔继汾! “一万石粮草,十万两白银。这的确是大手笔。可等本教主拿下了曲阜城池,那这些你们许诺的粮草物资,不一样是本教主的么?” 早在今年年中时候王伦就组织心腹将手中的金银珠宝通通埋藏了起来,因为局势恶劣,再带着那么多金银珠宝转移已经很不方便了。有哪个力气他们多带些粮食物资不更美么? 至于藏宝图,现在肯定也已经被送到了徐仕雄的手中。 王伦看着孔继汾脸上全是无尽的冷漠,不拿下曲阜他怎么给手下几千兄弟找跑路钱? 虽然这次大难之后的清水教残余就要不姓王了,王伦他也认了。 自己败了就是败了。 要不是皇汉,三年前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今他又在沂蒙山里苟活了三年有余,甚至还给王家子孙寻了一个好出路,还其他教中的兄弟姐妹找了条出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没必要自己死了不算,还要带着教中全部的兄弟姐妹都去死吧。 这曲阜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因为他王伦就是死,也只会是清水教王伦,而不会变成皇汉的清水教王伦。 何况他要不死,满清对整个清水教余部的追查彻查,会更加严厉许多吧? 如此的他又何惧一死呢。 那些金银珠宝和未来整个清水教的残余力量,那就是他对皇汉最后的答复,相比徐仕雄背后的人也该满意的。 因为一些话他都已经跟众人说开了。 如今的局面下,清水教余部即便能侥幸逃脱生天,不依附皇汉而活,没有皇汉的庇护,他们也只能跟暗沟里的老鼠一样苟且偷生一辈子。 反倒是有了皇汉的遮掩,清水教余部的生活不仅能过的美好起来,甚至他们还有有朝一日重新行走在太阳底下的可能! 这不很好么? 绝对是清水教之人最好的结局。 那时候自己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你回去跟孔昭焕说,叫他乖乖的开城投降,本教主看在孔老夫子的面上还能饶他一命。要不然,曲阜城刀兵之下,战火之中,军民共戮,玉石俱焚也。届时悔之晚矣!” 王伦挥手叫人把孔继汾带了下去,右手却已经不自觉的摸到了左袖口上。 里面装的正是那记载孔家罪名的小册子。 王伦昨日里已经把这个册子草草的翻了一遍,前头重点写了十几家人的罪名,并且这十几家人都是孔氏嫡脉的近支,毕竟只有关系够近了才会更有权柄么,也才能作恶行凶不是? 那就包括了之前的孔继汾。 这人最大的罪名就是当初沛县的圈地占地一案。 那一场祸事中,沛县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了殃,轻者破家破财,重则一命呜呼。 所以孔继汾是小册子里重点标注的对象,是必须死的一个人。 然后小册子最后两页还附带了一张名表,是皇汉点名让王伦挖坟掘墓挫骨扬灰的。 那第一个是孔璠,然后是孔元措,接着是孔之全孔治父子,再接着是孔克坚,最后是孔胤植。 第一百八十四章 圣人后裔,煌煌华胄?狗屁! 孔璠,孔元措,孔之全,孔治,孔克坚,孔胤植。 赵亮点出的这些个人可不是随意乱点的,那都是有着因由的。 孔璠,孔子第四十九世孙。北宋衍圣公孔端友之弟孔端操之次子。刘齐阜昌三年,补迪功郎,袭封衍圣公。金天眷三年,加孔璠承奉郎,袭封衍圣公。 乃孔氏跪舔女真第一人。 孔元措,孔子五十代孙,生卒年月不详。金章宗明昌二年袭封衍圣公,蒙古灭金后,孔元措仍袭封衍圣公。 为孔氏跪舔蒙元第一人。 孔治,孔子第五十二代孙。孔之全乃其父也。此二人虽非孔氏跪舔蒙元的第一人,但其行迹更惹人恶心,叫赵亮想吐。 一番家族内部的倾轧,只是为了夺位。孔之全孔治父子之恶,不次孔璠孔元措。 孔克坚,孔子的五十四代孙。蒙元灭亡,徐达于洪武元年三月下济宁,明太祖下旨召见。孔克坚称疾不赴。这是要当大蒙古的忠臣孝子么? 挖坟掘墓一点都不亏他。 最后是孔胤植。孔子第六十四世孙,死后八十年,为避雍正帝胤禛名讳,改名为“孔衍植”。 明崇祯十七年,李顺兵马尚未开进山东便先向李自成上了降表,在孔府中供奉了大顺永昌皇帝牌位。 但随着一片石之战李自成大败,清军入关,孔胤植旋即又于清顺治元年九月初一对满清上《初进表文》,更于顺治二年率领族众威望族人率先剃发,并向清廷上奏了《剃头奏折》。 朝秦暮楚,三姓家奴也! 不对之挖坟掘墓,不对之挫骨扬灰,赵亮心中恨意难消! 清水教兵马拿下曲阜城,孔家人损失最大的可不是自家的金银浮财,从老夫子的金钱鼠尾绘像到一些列的抓人审判和杀人,再到那一个个被刨坑的先衍圣公,名誉上遭受的沉重打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而这也是赵亮心中最通达最爽的快意。 或许这会惹来无数读书人的敌视和愤怒,毕竟谁都知道清水教与皇汉的纠葛,谁敢保证这些事的背后就没有皇汉的手笔? 可那又如何呢? 赵亮从来就没真正的把满清的腐儒们当是‘同伴’。 他接下来还有那么多年的潜伏时间,还能默默的培养出大批自己想要的人,这些人拿去当官又会比如今的读书人逊色多少呢? 怕不仅不会逊色,反而会超过不少吧。 而且等到赵亮势大之后,这些个读书人有的是来争着跪舔的。 就像他们曾经拼命的跪舔女真人、蒙古人、通古斯人一样。 再说了,天下那么大,亿万芸芸众生,这其中能干的人多了去了,老子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比之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之流,哪怕是换一个衙门里的小吏,那都不会比之更差了。 这世界上什么人都缺,但想当官的人绝对不缺。 …… 曲阜城门打开了。 孔昭焕哭丧着一张脸带着孔继汾、孔继涑等一干族中宿老,来到军前,然后看着清水教兵马鱼贯而入城中。 不止如此,城北这时候也传来了厮杀声,但非常非常短暂。 王朴非常轻松的就歼灭了孔林的少量守卫抵抗力量。 所有的孔氏族老心中都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愤怒和耻辱感。区区一个邪教头子,往日里根本就不被他们正眼看一眼的泥腿子,今日竟然如此的折辱他们孔家,辱没孔圣后裔,真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看官军克复曲阜之日,我辈再怎么炮制尔等!” 如果王伦此时此刻能看透人心的话,他一定会吃惊的发现,自己跟前的这些孔氏一族的实权人物的心底,竟然想的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这可真的是心有灵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孔继汾何在?” 王伦根本就不搭理跟前的孔昭焕,而是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按图索骥了起来。 孔继汾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不站出来。 不提他之前与清水教一干头目都已经见过了,那就是为了维护孔家人最后的尊严,维护他本人的这份尊严,他也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孔继汾在此。” 挺直了腰板,孔继汾摆出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跨步从孔昭焕身后迈出。 “孔继涑何在?” “孔继涑在此。”这个与孔继汾分掌孔家庶务大权的‘大人物’,此时脸色有些发白,但表现依旧得体。 “孔继洪……” “孔广棱……” …… …… “孔昭灿……” 陆陆续续的王伦直接点起了十七个人的名字,然后才收起了小册子,叫在场其他的诸多孔家人心底里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不知道王伦为什么点名,而且点起的还都是孔家内部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主儿,但潜意识里他们就赶到了一股慌张。 王伦再看着身前的这十七人,看着这些脸色已经有变化,却还在强自镇定的家伙,轻轻的笑着摆了下手,“全给我拿下!” 然后才好整以暇的对脸上又是惊慌害怕又是愤怒的孔昭焕说道:“别害怕。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本教主拿下他们诸人那自是有理由的。稍等片刻,等台子搭好了,自然会给你们一答案。到时候你们可全都要到场,别等着本教主叫人去喊你们。” “军师。” “你带着人去把这十七家给我抄了。” “其他的人,都跟我进孔府!” “大伙儿都去看看这天下第一世家究竟是怎么个了得!” 短短的几句话,王伦就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孔家老祖宗的招牌猛地不中用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孔昭焕不知所措了,孔家人彷徨不安了。 从唐宋开始,千年以降,皇朝更换频频,可他们孔家却始终高枕无忧。 不管是野蛮如女真人,还是凶残如蒙元满清,都对他们家礼敬有加。 久而久之的,孔家人心底里已经升起了一股自命不凡的高贵感。 俺们是圣人后裔,俺们是煌煌华胄,俺们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却像是一桶冰水淋头,刺骨的冰寒感让他们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依旧还是肉体凡胎,一刀下去,他们也是要流血送命的。 当握着刀把子的人不把‘孔圣’俩字当做一回事的时候,那他们这些孔圣后裔跟素日里被他们看不起的低贱泥腿子就也没什么区别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既当了孝子贤孙,那就要一步到位 孔昭焕呆若木鸡,孔昭焕束手无策…… 在决定开城的时候他们并非没有往坏里去想过,可是任他们想的再坏,也万没有想到情况局势会坏到如此地步。 这群贼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孔圣二字,真就对他们痛下杀手了。 当明白祖宗的名声再也不足为凭不足为靠的时候,孔家人全都安静如鹌鹑。 他们现在就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王伦等人来宰割。 所以接下来的公审大会开的非常寂静,甭管清水教宣布了再多十七人的罪状,甭管这十七人有多么的罄竹难书,下头的人都安安静静的。 完全没有一丁点开大会的热闹和喧哗,更看不到底层百姓们的欢喜,听不到他们的呼声。 即使清水教把从孔府及十七人家中搜出来的大量欠条、借据全都当着众人的面焚毁一空,那也只是引来了台下曲阜百姓们的一阵小骚动。 这叫清水教众人好生无趣。 开公审大会这一招绝对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杀招,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能想象得到这般做法会为他们招揽多大的民心和声望。 可惜,曲阜的百姓们也太不配合了,或者说孔家人对这地方的掌控力太强大了。 哪怕清水教是握着刀把子的,哪怕清水教已经把孔家踩在脚下了,曲阜的老百姓也不敢造次。 或者说他们也有脑子,知道这清水教得势根本不会长久,现在可不能蹦跶欢跳,免得日后被人拉清单。 但不管怎么样这公审大会还是会成为一个传奇,在日后长久的回响在人们心底里的。 扫兴而归的王伦等人再看着孔昭焕的时候可就没什么客气了。 “堂堂孔家,千年世家,你们就这点银子?” 连二十万两现银都没有,扯淡呢这是? 清水教从其他十七人家里都超出了小百万两银子呢,孔府可是堂堂嫡系,才这么丁点? 孔昭焕脸色苍白,他背后还有孔家的一干女眷,从太祖母徐氏往下,一代代孔府的女主人此刻都跟受惊的小母鸡一样,瑟瑟发抖。 她们身上头上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一丁点的富贵模样啊,所有的首饰头饰全都给摘下了。 “教主容禀。孔府实就只有这些银两了,再无其他银库秘藏。” “自从圣祖仁皇帝开始,康乾两位帝王多次巡幸阙里,祭祀吾祖孔圣人,孔氏连番接驾,固然是……极大的荣耀,却也付出了海量的金银。银库早为之一空也。” 孔昭焕语气停顿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吐出了‘荣耀’两字。他死就死了吧,横竖儿子儿媳都在兖州,孔府还后继有人。 而皇上也是明君,自己死难后,当更为怜惜孔氏才对。 王伦果然听不得荣耀二字,“荣耀?荣耀个屁。一群没骨气的孬种,孔老夫子泉下有知,他才不会要你们这样的后人呢。” “来人啊。咱们去孔庙,叫这些个姓孔的人全都过来看着!” 看着他王伦是怎么给孔夫子改头换面的! 说罢就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外去了。 王伦是打算死在曲阜的,他又给兄弟姐妹都谋取了一条好后路,人是了无牵挂的。而这人心中一旦了无牵挂了,就也开始变得、无所顾忌了,那破坏力可是惊人的巨大。 孔昭焕适才若是语气稍微的柔软一点,可能王伦还会给他留两分颜面。 但孔昭焕他没有啊。 看着那把话说完后就闭目任凭处置的孔昭焕,王伦当即就恼了。 孔昭焕这幅模样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家伙是真心实意的把康熙乾隆的到来当成孔家的莫大荣幸。 “本教主不是读书人,可也知道老夫子素重华夷大防。《论语》有言: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还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再有: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可见老夫子之念。” “可惜,子孙后人不忠不孝,无节无耻,凭白坏了先人名声。” “就像这金钱鼠尾猪尾巴辫一样,瞧着就让人恶心。可偏孔家后人里有个没脸没皮的孔胤植,清廷才刚下令,自己就带着族人主动剃头去发,还上什么《剃头奏折》,恶心不恶心啊?” 孔庙跟前聚集了大批的孔家族人,同时如颜家之类的曲阜名流也都被叫喊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们全都低头不语,脸都不带红的。 有什么恶心的?都是为了生存下去。你王伦怎么不问问你的爷爷太爷老祖宗们恶不恶心啊? 他们当年要是不剃头,现在哪还来的你啊? 大家都半斤八两的,你还大哥要说二哥么? 王伦立在孔庙大成殿前的月台上,这时候可不知道底下人内心的嘀咕,转身指着大成殿里的孔子塑像继续说着: “有这样的不肖子孙,被这样的不忠不义无节无耻的子孙顶在头上谋取荣华富贵,你孔老夫子还有脸留着那头头发吗?” 说话中王伦把手一挥,身后一人举着一副《孔子行教像》迈步上前。《孔子行教像》据说是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所绘,但原作早已不幸遗失。 孔庙里藏得还有一副石刻本,那也是极为传神的。于是整个齐鲁境内就多的是行教像了。 阳光照射在这幅被高高举起的行教像上,画中孔子雍容大度,身体稍稍前倾,双手作揖,谦卑有礼。并且头扎儒巾,双目前视,须发飘逸,与王伦背后被人所捧的另一幅金钱鼠尾版的圣人图可太有差别了。 “看看你们祖宗的发式,再看看你们自己的猪尾巴,你们还有脸拜他吗?” “他被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拜了这么多年,老夫子怕也没脸再留着自己的头发了。” “烧了它!” 王伦高叫着,声调已经不由的高起了三分。哪怕性情坚韧如他,此时此刻看着底下一群人被自己训得跟狗一样,那也不由得生出一股爽感来。 下面还有更爽的呢。 之前公审大会生出的郁闷,这一刻是全都灰飞烟灭了。 在一干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行教像飞快的化为了一团灰烬。 孔昭焕呲目欲裂,嘴角已经流下了一缕鲜红,清水教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王伦似乎看清楚了孔昭焕双目中的疑问,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自己想干什么?那是要名留青史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知道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吗?既然给鞑子当了孝子贤孙,怎么不一步到位呢?” “今天我王伦就给你们一步到位!” 手一挥,背后之人就已经高高挑起了一副画轴,随着画轴滚落,一副金钱鼠尾发式的孔夫子绘像赫然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帘。 “这,这……”颜锡嘏看着那被高高举起的绘像整个人都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而孔昭焕呢,“你,你……噗嗤……” 才只说出了一个你字,一口鲜血就已经喷出三尺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孔氏大劫 大成殿月台下一片混乱。 孔昭焕的吐血昏迷更是为这番乱增添了一把新火。 但一切的‘乱’随着王伦一声枪响,唰的就都安静了下来。 王伦手中的双管手铳枪头朝上,一缕青烟还未散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和他的手铳,然后局面迅速恢复到先前的模样。 “都给我跪下,老老实实的祭拜一回。谁敢不跪,看他究竟是自己的脖子硬,还是本教主的刀口硬!” 王伦对孔家人的打击还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烧了孔子行教图不算事儿,毕竟他们还没有把石刻本给砸了不是? 可为孔老夫子换发型这事儿就太叫孔家人难以接受了,这是对孔氏一族莫大的耻辱,与直接给人头上泼粪或是挖人祖坟没什么区别。 偏偏接下来王伦就叫他们对着金钱鼠尾版本的孔夫子画像行大礼…… “欺人太甚,欺人太……” 一名老朽当即就忍不住了,指着王伦就要开骂。然后又一声枪响了。 他手中是双管手铳么,能双发的。 弹丸正中那老朽心口,鲜血立刻就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一句遗言都没留下,人就呜呼了。 周边几个中年人还有年轻人立马扑了上去,可见这老头也是有子有孙的,而能在身后拖着一大家人的情况下,还敢站出来,也算有点骨气了。 毕竟孔家都要被王伦一脚踩进茅坑里了。 但王伦这一刻冷血的仿佛是畜生,一个眼光都不带多给那老头的,只把手一挥。 清水教军立刻就叫嚣了起来。“快点跪下,跪下……” 就算是那几个趴在死去的老朽身上痛哭失声的中年人和青年人也被冰冷冰冷的刀枪赶回了原来位置上,就是这么冷血无情。 王伦站在孔子新绘像的旁边,对着众人的祭拜避都不避,一点也不嫌晦气。 这祭祀时用的礼仪跟平日里跪拜时的礼仪可是大不相同的。 或许此时此刻的他都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活人了吧? 自从清水教进入曲阜城池之后,王伦一连串的输出叫孔家元气大伤。 无论是公审大会还是为老夫子改头换面,那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散去的。 哪怕过不多久清水教之人就会被清军杀的一个不留,可公审大会和金钱鼠尾版本的老夫子像却会像冬季的呼啸北风一样在最短的时间里席卷大江南北。那会在每一个有耳闻的人心中生根发芽,或许大部分人的心中没有‘这颗幼苗’茁壮成长的条件,但天下那么大那么多的人,总会有一些人的内心里适合幼苗生长的不是? 不管是从现在还是从长远出发考虑,这对曲阜孔氏都将是一次无法弥补的重创。 孔昭焕虽然没什么大能耐,可这一点他还能看得到的。所以大成殿下他才会气急到吐血昏迷,那是真气啊。 当然现在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极佳的解决办法。 毕竟他不管怎样都是不能跪下去的。 不然不止孔家要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那就是京城也会打不满意的。 可现在孔家好歹还能兜回一丝儿颜面,用他的吐血昏迷,用一位族老是死。 夫人程氏立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孔昭焕,无声的落泪抽泣。 她是孔昭焕的继室,父亲是吏部右侍郎程严。 而孔昭焕的原配夫人姓陈,单名一个珠字,曾祖是工部、礼部尚书陈诜,祖父为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傅衔陈世倌,嗯,就是海宁的那个陈世倌。 而从这陈氏、程氏还有于氏的身上,大家就可以看出孔家嫡传婚配的标准了,门当户对,女方架势那真叫一个显赫! “老爷……” 孔昭焕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惊动了程氏,后者瞬间的惊喜后那眼泪就更哗哗的往下流了。 因为就在孔昭焕昏迷的这短时间里,那清水教妖人又搞出事儿来了,还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可是孔昭焕现如今就这幅病鸡模样,她岂敢再来刺激啊?这要真的受不住一命呜呼了,她可怎么活啊? 自从嫁入孔家后,程氏固然能享受荣华富贵了,但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啊。现在更才二十多岁,比孔宪培小两口也大不了多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守活寡。 但是不说…… 程氏也不敢啊。 这清水教都要挖老孔家的祖坟了,这要还不跟孔昭焕这个当代衍圣公说,后者知道了还能轻饶了她? 而且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自从王伦妖人叫嚣说要挖了那六位祖宗的坟后,整个曲阜炸没炸先不说,可孔家人是爆炸了。多少族老就在外头等着呢,他们不敢去顶王伦刀子,就只能来孔昭焕这儿哭祖宗了啊。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 孔家人谁的个最高呢? 必须是孔昭焕这个当代的衍圣公啊。 没看凶残暴虐如王伦这等的妖人也没怎么把孔昭焕这么样么? 现在孔府是已经被王伦这妖人给抢占了,但孔昭焕和程氏也依旧被安排的好好的,再是偏院,也比丢了小命强不是? “什么?” 孔昭焕整张脸瞬间涨的血红血红,王伦这妖人真要刨自家的祖坟啊? “他怎敢如此,他怎敢如此?” 孔昭焕悲恸欲绝,这一瞬间整个人都要崩溃掉。 他手脚麻木了,血液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巨大的悲痛,无法想象的悲哀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鲜血随着他嘴角不住的流淌,流淌…… 孔昭焕想要说话,他费尽全力的长着嘴巴,却实在无力气去说了,一大口鲜血再度喷出来。 “老爷……” 程氏尖锐到极致的叫声立刻把外头的一干孔家族老,还有颜锡嘏之类的孔家小弟儿都惊动了。 很多人都还没有强身进去呢,程氏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前后堂,这是一个空间不是很大的偏院,前堂说话高声一点后屋就能听见,而后头的声音放高一些,前堂也能听到。 “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王伦妖人 颜锡嘏坐在一群孔氏族老中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两千多年的光景,两家的关系真的是很密切很密切。颜家的大门距离孔府就不到一里地远,每年的祭孔大典颜家人都在其中的,不管是孔家未显赫之前的几百年光景,还是孔家显赫发达了之后的上千年里。 漫长的光阴早已经把两个家族彻底绑定。 所以,颜家每每从孔氏一族的角度出发看事情,因为他们是一体的,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无间关系。 而孔氏一族也习惯性的不拿颜家当外人看,只看现在颜锡嘏那最可前的地位,你就能感觉的出他地位的不俗。 不过坐在前首的颜锡嘏眼下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大脑中的剧烈波动至今还没有平息。 那么大的震动,那么不可思议的一幕幕,今日的惊心动魄真的比颜锡嘏过去几十年人生所经历的全部风波加在一起都要大出十倍百倍。 经此一劫难,孔家要元气大伤的了。甚至他都难以想象日后的孔氏还怎么在士林中立足。 颜锡嘏想到此时此刻孔林里那些、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清水教人,心中就猛打了一个寒颤。 “祖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保佑这些要人不要把目光看向颜家啊。 因为他只是想想孔璠,孔元措,孔之全,孔治,孔克坚,孔胤植这些人都是谁,又都是干了什么事儿,那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因为他们颜家也一样跪了满清蒙元不是吗? 别看他家的五经博士一职是打朱明时候才设立的,但颜回被称为复圣全赖蒙元所赐啊,要不然颜回可当不了儒家圣人。 唐太宗贞观年间对颜回的封赏只是‘先师’! 而且现如今的复圣庙也是蒙元所建,当初跟着孔胤植一块跪舔满清的人里头一样有他们颜氏的祖宗…… 这要是颜家也入了王伦妖人的眼,不说将家产浮财都抄拿一空,只是把颜家祖宗的坟给扒了,颜氏就再无颜立足于士林了。 还好还好,曲阜孔氏一族的光辉太耀眼了,耀眼到把颜家都完完全全的盖住了,以至于孔家现在被清水教搞得七损八伤的,颜家却半点损失也没有。 别以外被清水教索要去的那些钱财是什么大损失,在颜锡嘏眼中,那根本就不是损失。 整个曲阜,除了孔家人,现在谁还敢说自己损失了呢?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颜家平平安安,保佑颜家能一直大树底下好乘凉。” 虽然这般想孔家略有些不厚道,但眼下的节骨眼上,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然后他就听到了程夫人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喊…… 接着孔昭焕吐血而亡的消息就立刻传到了王伦这里,“吐血而亡?他才多大啊?” 王伦震惊了。那孔昭焕看年龄也就才三十来岁,没想到身子骨这么的不中用啊? 不过不中用就不中用吧,他现在无心理会一个不中用的衍圣公,王伦才刚收到王真使人传来的消息,小两千泗水清军追在他的屁股后头杀奔曲阜来了。 “于易简这是在找死!” 王伦咬牙切齿道,别看清水教只剩下了三四千人,可这也不是区区两千都不到的清军能招惹的了的。竟然敢缀着自己兄弟的屁股直杀到曲阜,那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既然于易简自己找死,那本教主就成全他。” 一番调兵遣将,上两千义军迅速集结出城往东奔去。 泗水流域真就是一马平川的平野,并且现在又是初冬时候,田野中的青纱帐早没了,义军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就是说,这一仗必然会是硬碰硬的一仗。 但不管是王伦还是底下的小兵,谁都没有把区区两千不到的清军放在眼中。 西官庄,曲阜境内很平常的一个小村庄。但因为今天的战斗,那注定要在历史的书卷上留下了一笔自己的身影的,虽然那只是细微的一笔! 天气晴朗,太阳高悬。 冬日的阳光照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寒风的到来却又吹散了它。 没有了山岭树林的阻挡,北风变得更加一往无前了。夹杂着那一丝丝的呼啸声,让冬日的田野里显现出了属于自己独有的空旷和粗野。 进入曲阜后清军追击的脚步虽然没有停下来,但进军无疑更加的谨慎了。 待发现前面的大股义军来到,领军的参将立马收缩了阵势,靠着北面的泗水河摆出一副固守的模样出来。 泗水河是已经有冰冰了,但距离封冻还远着呢。距离封冻的河面上能行走大军,就更遥远了。 一排排鸟枪兵列阵在前,还有一批刀牌手和弓兵。 当然一些轻型的火炮也是少不了的。 清军是追击状态么,太过沉重的大炮是带不了的,随军的都是百十斤的小劈山炮。 这时候也一字排开在阵前。 参将和于易简列在阵中,看着对面阵列乱糟糟的清水教义军,打心眼里瞧不上。 也就是在山地里,难以摆出大的阵列来,难以列阵而战,若是放在平原平地,这群贼军怕早就被官军吞吃了。 即便贼军里头有人肉炸弹。 所以他也不知道,此时对面的王伦脸上挂着的也全是不屑的笑容。 之前在山地里,又因为大军要行进,王伦根本就舍不得拿手里的牲畜来‘冲锋陷阵’。它们可是军中最重要的运载工具。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马上就要散伙了,这些牛啊马啊驴啊什么的,那都派不上用场了。 逃难中的清水教徒们,最适合他们的身份就是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 所以这一阵王伦根本就不准备用手下的骨干精锐去送死,那些乱糟糟的队列后头,就有着大量的牲畜被分发了药粉包。 两军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了,孟灿也在领军转移去清军的南面,好半响孟灿军才进到位置。 然后王伦把手一挥,身后的清水白莲大旗摇动起来,义军阵列中随即就裂开了一条条通道来,此起彼伏的畜生嘶鸣声也已经在义军阵列中响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最后的绝响 橘红色的烈焰不断地在清军队列中升腾。 后者虽然枪炮列阵,但就清军的枪炮火力显然是挡不住发疯了牲畜群冲击的。更别说孟灿还在另外一边做出了带军猛打的架势…… 所以当大批的牲畜冲进了清军阵列之中后,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撤,快撤——” 于易简见势不妙,第一个就拔腿往后逃走。他才不去顾及影响呢,什么影响能比的他自身的小命儿重要啊? 是只管对着周边的军兵大声吆喝着道。 然后清军就更混乱了。 因为于易简身边的参将正在极力控制秩序,为此军队的建制。 可惜,于易简的一声吆喝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乌有。 “杀啊,杀啊——”王伦朗笑着大吼道,高高举起腰刀,下令全军出击。 “弟兄们,随我杀啊……”王朴高声叫道。第一个挥舞着大刀向着清军冲去,然后是杨垒、阎吉仁,然后是李旺、李得深。 清水教一干头领们这一刻勇猛的很,谁也不愿意放弃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同时他们也很清楚这一仗或许就是清水教的绝响了。 “杀啊……”两千多义军齐声呐喊。 “杀啊……” “杀啊……杀啊……” 完全是沸水泼雪的姿态,两千多义军蜂拥而上,轻轻松松的就将混乱败退一片惊慌之中的清军给冲的稀里哗啦。 钢刀划过一道银光,飞吻过一名清兵的咽喉,回刀磕去另一杆刺来的长枪,跨前两部,转手还回去一刀。一颗脑袋登时飞起。 王朴疯一样的扑进敌群中,这就是清水教的最后一战了。 虽然他很早时候就已经接受了清水教‘不行了’的事实,可三年他们都坚持下去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王朴还是难以接受。 尤其是他哥王伦还要以自己的死来为清水教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算皮的‘好前途’啊! “哈……”大喝一声,王朴迎头撞进一队溃败的清兵队中。 一把大刀寒光乱舞,上下翻飞。 所到之处残肢断臂,血色靡天。 就像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插进了烂豆腐里,所到之处感觉不到有一丝的阻碍。 参将已经放弃了。 于易简是真的狗,他这一逃把军心彻底坏掉了。 当然今日这种状况下就是没有于易简的临阵脱逃,清军也注定得不了好的。 所以参将也在逃。 但他的运气很不好,打马还没冲出几步就听到一声雷鸣般的爆炸在耳边响起,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发疯的坐骑猛地掀翻在了地下,摔得头晕目眩。 清军的药粉桶爆炸了。 也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在慌乱中搞了一把集体大升天活动,周遭几十丈方圆内的清军、义军通通趴窝。 一行人非死即伤。 整个战场在刹那间似乎都停顿了片刻。 参将好半天才有清兵搀扶着爬起身来,轰鸣的爆炸声依旧在他耳旁回荡,好似有一百只蜜蜂在耳朵不停地闹着里一样,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但他手下的清兵们却没有晕,一个个抽出刀子向周边的清军厉吼道:“让开,都赶紧让开。”好叫他们赶快跑啊。 便是参将没马了,由他们两边夹着,那速度也慢不了。 周遭的清军立刻作鸟兽散,但很快的就又有大群溃兵挡在了他们前头。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顾忌上下尊卑? 清兵炸营一般的向后逃去,错乱纷扰之中没人管你是不是参将大人! 他们已经乱成了一片散沙。 谁叫清水教的畜生炸弹太吓人了,谁叫于易简太没胆了呢。 官儿们的带头跑路,义军们的迅猛杀到,清兵谁还敢抵挡啊? 乱糟糟里不少人就又挡住了亲兵们的道儿。 参将的招牌也不管用了。 这时候参将终于回过神来了,见状怒极发狠,猛地抽出腰刀,“唰”的一刀砍下了前头一名抢路的清兵首级,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向周遭亲兵们喝道:“想活命的就要下狠手,谁再敢挡在前面,拿刀子招呼!” 这么个危局当中,就要当机立断,杀开一条血路! 王伦在后阵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清水教的绝响,也是他王伦的绝响,兄弟们打的很不错很卖力不是吗? 这就足够了! 他一个寿张普普通通的农家子,能有今日这般的成就,还未王氏后人找到了一个大好的出路,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三年前心就死了的王伦,现在一点对死的惧怕都没有。 相反,这对他来说还是一种解脱呢。 真以为整日里面对着大群被自己‘欺骗’过的兄弟的感受是很叫人开心的么? 他王伦大教主之前可是靠着宣扬千禧年末劫,紫微降世,才忽悠着一大干人跟着自己走上造反之路的。结果临清城外清水教兵马多次向北进攻,都没能突破那点清军的防御,从那一刻起,属于王伦的‘舞台’就已经谢幕了。 清水教大军转入沂蒙山区,这不过是王伦亲手给自己的棺材刷上一层漆而已。 于易简非常狼狈,头顶的顶戴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丢了,光光的脑门被寒风吹得发青,等他看到泗水县城的时候,整个人禁不住眼眶一热。 这一路逃回泗水,他太难了。泪水止不住的横流,把脸上的灰土都冲的一条一条…… 而且这一仗他也败得太惨了,于易简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上头交代。小两千官军怕是不全军覆没也八九不离十了,这副烂摊子他哥也为他收拾不好吧? “大人,于大人!” 城头的守军认出于易简来了,赶忙打开城门将人迎进城去。 大家伙都张着眼睛,只看于易简此时此刻的狼狈模样,出城的大军结局如何了,不用问他们心中也有底了。 不过现在泗水城内最为重要的事情不是于易简的这场大败,而是他们刚刚收到的曲阜消息。 太叫人震惊了有没有! 孔家这个富贵了一千多年的古老家族彻底的被清水教这帮妖人给踩进泥潭里去了,日后那就是再度爬起来了,浑身上下的淤泥都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时间才能清洗干净。 “你说什么?” 于易简因为吃惊过大,声调都不觉的变得尖利尖利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古第一罪人 于易简的亲侄女可是孔府的下一代当家主母。 于家与孔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姻亲。 于易简之前虽从来没真正考虑过清水教杀奔曲阜对孔家可能造成的伤害,但这并不是说他就不关心孔家,不关心自己的亲侄女了。 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孔家的门第太具有信心了,以为清水教便是占据了曲阜,也顶多在孔家这头大肥猪身上刮取一点油水,这对曲阜孔氏根本不能算是伤害。 谁能想得到清水教王伦妖人竟恐怖如斯呢? 看看那些手段,公审大会,老夫子剃发,再有挖坟掘墓,怪不得能把当代衍圣公给气的吐血而亡呢。 王伦这是要把孔家人彻底的打翻在地,压得他们百年、千年不得翻身啊。 于易简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立。 这太恐怖了。 谁家能受得起这般的被蹂躏啊? 哪怕是圣人后裔的孔氏现在也彷徨的很吧? 偏偏这种事儿根本就瞒不住,它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就传遍大江南北,成为无数人口中的谈资,孔家的那些龌龊事会彻底的大白于天下。 并且它还会在无数百姓的口中得到进一步的发酵…… 那今后世人再提起曲阜孔氏的时候,又该是何种表情了呢? 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于易简现如今对王伦的感觉就是这个。 不过在他定下心神后,忽的心头又猛地一阵轻快,因为他为自己的失利寻找到了一个最好不过的借口。 曲阜孔家人的遭遇简直就是现成的理由。 别说是折损了一两千人马,那就是折损掉一两万大军,京城诸公也不能说他不是? 保卫圣人乡梓,这损失再大都不是错。 “就是,就是这孔氏可咋弄啊?” 泗水县怕还不是第一个就接到曲阜消息的地方,兖州府距离曲阜的路程更近,于易简想了想自己的侄女和侄女婿,也不知道二人现在又给哭成啥个样子了。 当然,他更加好奇的是京城的诸公乃至是皇帝在收到曲阜的消息后,他们又会是甚样表情呢? 还有他那个好大个。 于家的三小姐,曲阜的衍圣公孔家,这还真结了一门好亲事。 虽然他大哥把庶女记在了他嫂嫂名下当做了嫡女,可那也不过是记名而已。 拿出一个庶女就跟曲阜孔氏这样的千年名门望族搭上了关系,这绝对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但他那个好大哥肯定是想不到孔家会莫名的遭此大劫吧? 挺奇怪的。 第二日时,那参将和零零碎碎的三四百残兵败将都已经逃入泗水县了,于易简对之根本就是无视态度,反而对刚得到的曲阜那儿的最新消息关注万分——打了一场大胜仗后的清水教贼军没有趁机走人,反而大模大样的回到城中,又再度驻扎下来了。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难道王伦脑子进水了,他不知道泗水城的这点清兵只不过是齐鲁清军里的一小份子? 别说整个齐鲁前线汇集的清军力量了,就单单是西路清军那就是上万兵马。王伦打赢了泗水的清军,兖州府的兵马又守成有余出击不足,这么个大好时间,王伦不趁机突走,反而又在曲阜城中停留下来了,这简直是有病啊。 他莫不是钻出沂蒙山区来就是为了狠弄一下孔家,然后再全军覆没于曲阜的吗? 这明显不对味。 可事实偏偏又是这么走的。 可别以为清军主力会一直这么不知所措,阿桂死了,杨景素还在呢。他的军令很快就会传递到清军各部的吧,到时候一支支清军还不化身为疯狗,死咬着清水教不放? 王伦现在竟于曲阜县逗留了三日,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不等到王伦死难的消息,于易简这种人又怎么会相信这世间真就有人能坦然赴死呢? …… 曲阜城内已经彻底戒严了,城内百姓要么走人,要么就待在家中不许出去。乃至上街都不允。所以曲阜城内已经十室九空了。大批的百姓都蜂拥逃去了城外。 王伦这似乎要在曲阜长久盘踞啊,这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等待曲阜的是一场何等残酷的战争。他们还待在城中作甚? 甚至就是城外郊区的百姓都大批大批的外逃了。 故而当地人根本就没发现城内的清水教兵力现如今已经减少了许多许多。 别看清水教的人头似乎密布整座城市,可实际上还留在曲阜的清水教人马连五百名都不到。 这些人都是王伦的死忠,不少都是王氏一族的族人,就像王王氏和王朴。 本来王真也想留下来的,但被王伦劝走了。 王氏的存在感是需要在接下的时间里大幅度减弱,是需要从清水教残余力量中剥离,但那也不至于叫王家的所有领头人全埋葬在曲阜县城。 而且王真的存在感比之王朴和王王氏可差不少,更别说是王伦了。 在王维被俘后叛变投敌的情况下,王家在今后的岁月里需要一个领头人站在那儿。 很快蜂拥而至的清军就把曲阜城给团团包围了。 孔宪培赤红着双眼出现在清军阵营中,看着城头上的清水教兵马,是恨不能把他们一个个都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心中的恨意真的是倾尽三江水也洗刷不尽。 天知道这段日子他是怎样度过的。 那无时无刻不在觉得内心像被无数虫子噬咬。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上好像有个小锤子在砰砰敲打。口中与心中都发狠,要狂喊一阵,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可喉咙里硬是有一个硬块在塞着,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京城也很快传来了乾隆的圣旨。 说真的,得兖州府的禀报之后,整个京城都跟炸开了花一样。无数读书人将清水教喷成了污水教,把王伦喷成了千百年来世上第一大罪人。 乾隆必须要对王伦说一声佩服。 敢把孔家往死里整的人这世上或许不算少,但王伦能把孔家整出这么多花样来,那绝对是一个大大的人才。 实在是能常人所不能,成常人所不成。 但这不耽搁他传旨前线大军务必要擒拿王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一百九十章 镇海王朱濆 当赵亮听到王伦置身火海而尸骨无存的结局的时候,他已经回到陈州城了。 此去齐鲁,前前后后的时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可他做下了好多的大事儿。 不仅杀了阿桂这个在原时空历史上乾隆朝后期的满清顶梁柱臣,还彻底‘了结’了清水教。 而更为重要的是他这回借着清水教的手,给孔家来了次致命的重击。 金银浮财和曲阜县城内被清军且战且焚所带来的损失,足够强大不说,更重要的是孔家在名誉上的受创。 哪怕嫡系继承人孔宪培还活着,可孔家短时间内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简直比《天龙八部》里的少林掌门玄慈事发后给少林名誉带来的损害还要巨大的多。 金大师的武侠小说里,少林寺经过了那日的一劫后,在随后的百多年里是寂静无声的,看那射雕、神雕,少林这一金系武侠里的江湖巨擘几乎都没啥存在感。 而这就是接下时间里孔家人的写照。 少林寺hold不住了要封山,孔家撑不住了也要闭门谢客的。 至于今后的岁月中孔家还会不会像金系武侠中的少林成功复活,那只看赵亮心里头对孔氏的不待见,后者的结局就已被注定了。 但在表面上赵亮表现的还需要符合他‘读书人’的人设。必须对孔家人饱以同情,而对民间穿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孔家坏料视而不见。 这很读书人。 掩耳盗铃当鸵鸟这一招,几乎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都能熟练使用。 像赵亮聚集起来的这群读书人,虽然一个个才刚入门,甚至还没有真正入门,可这当鸵鸟的招数就使得纯属无比了。 当然等到赵亮和何志辉、赵辉等几个亲近人小聚的时候,大家说话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态度变化之大虽然不如毕某人来的颠覆巨大,却也一样是极大地。 读书人素来讲究风骨,因为他们很缺失这玩意儿么,所以大家在嘴头上都很爱讲这个。久而久之的,真就把不少人给洗脑了,尤其是那些还没有踏入社会接受现实毒打的人,他们很天真的。 对于这几日里集体爆出的孔家坏料,那内心里是很难不介意的。 虽然时间终究会教他们做人。 可现在他们还很年轻,就算是何志辉也才比赵亮大三岁么。 这个问题要是换做何志辉的大舅哥陈桐来看,他对孔家人就绝对不是单纯的鄙视。 对于社会人来说,生存才是最大的意义。 早上从床上醒来,怀中美人还在酣睡,赵亮拢了拢柳氏散落胸前的青丝,脑子里想的却是接下来与朱濆的见面。 之前他已经跟朱渥见过一面了。 只不过因为赵亮银子给的充足,官面上的照应又出人意料的强大,近段时间朱濆的船帮势力发展很快很迅速,所以他必须要亲自来见一见赵亮了。 现任的闽浙总督兼八闽巡抚钟音是个满人,镶蓝旗的,可不姓钟,人家老姓是觉罗禅氏,家里头可是世袭的佐领。 乾隆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在批本处当过职,还干过起居注官,这是乾隆近臣出身的封疆大吏。 自乾隆十七年授关中巡抚以来,钟音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封疆大吏,长期在闽粤两省任职,朱濆如果是恶了钟音,这人的一句话那真就能把看似兴旺的朱濆船帮给彻底摧毁。 但钟音年纪大了,儿孙的成就也一般般,虽然看着和珅做火箭一样的崛起也很眼红,但他可没有丰升额那般的魄力和底气明白的排斥和珅。 自己都黄土埋到脖子了,何必再给家族带来后患呢?而且朱濆的那点事,算事儿吗? 那根本就不是事。 事实就跟赵亮嘀咕的一样,朱濆就是没有官场上的照应,如果他有人在背后撑着腰,就运粮食等事儿,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 现在朱濆忽的跟赵亮搭上了关系,起点打着赵亮的招牌真的给朱濆的船帮撑起了一片天。现在的朱濆已经不仅在运粮食了,他还运起了茶叶。 这东西比起丝绸布匹、瓷器盐糖等的利润更大。 前文已经说了么。 满清为了保障自身的税收,规定闽地的茶叶不准走海路运抵广州,必须一路转运一路交钱的走内陆水运,然后使得闽地的茶叶成本纷纷暴涨。 而现在朱濆忽的走海路来‘光明正大’的运输茶叶,他要还不赚钱,那就没天理了。 并且朱濆在官面上的势力也叫闽地沿海的许多大小船商看的眼红不已,直接联系军机处,有这样强的官面力量罩着,朱濆简直是抱上了聚宝盆啊。 一时间朱濆多了许多的敌人也多了许多的朋友,不少海运商船加入了朱濆的船帮来。 官面上的照应足够了,朱濆的船帮就是做起‘正规’的海运买卖,那也是大把大把的赚取着银子。 原因很简单,少了许多贪官污吏的剥削啊。 所以朱濆现在不得不来见赵亮了,因为他现在真是害怕了。 再这么下去,怕是很快他手下的‘兄弟’就要超过两千人了。且这还不包括船厂那班子。 朱濆觉得自己必须跟赵亮这个幕后的大东家好好的谈一谈了。 不然再这么‘漫无边际’的发展下去,那会触及更多更大的大海商们的利益,迎来大海商们的敌视的,日后一遭出事儿,可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倒不一定是造反,朱濆可从没想过造反的。 历史上的他扯旗造反,也完全是被清廷逼的走投无路了。 现在他大把的银子赚着,好好地日子过着,脑残了才会想去当反贼。 可是他的认知又告诉他,当自己真的阻挡了很多很多人的财路之后,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能干出常人所不能干出的事情来的。 须知道大海之上是没有法律可言的,他们虽然是海商,但摇身一变也能是海匪…… 这些疑问在朱濆此前的信中都有所表达,而赵亮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朱濆的实力就能发展的这么迅速这么快捷? 所以日后朱濆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他也没谱。 他对海商海运的事情了解更少啊。 “你说我该怎么回他?” 柳氏已经醒了,想要起身,被赵亮搂着不能动弹,然后听了一耳朵的朱濆和船运。 听得她眼珠子都红了。 “那么赚钱?”还那么容易? “当然赚钱。不说运茶叶这种违制品了,就是只管运粮食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了。”谁叫闽地自古山多地少,一直就缺粮呢。 朱濆在跟赵亮搭上关系之前,就靠着贩运粮食起家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下南洋 朱濆是闽地本省人士,他爹也是当地海运上的一个头首,本来就有根基,现寨利用自己的优势——手中有粮,自然飞快的就漳泉等地的沿海商民发展出了密切的关系。 双方的配合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每次交易,两边都事前约定好时间地点,用小船驳货到挂有标志在桅杆的海船上,以便躲开饷关的水上巡缉。 朱濆一手把闽地缺乏的粮食卖给沿海的商民,一手又从他们那里采购当地的土特产和运销转售外来商品。 那只要不被缉私的军兵抓住,就不可能赚不到钱。 而且钱可通神也,很多当地官兵与朱濆也有交往,名义上是在缉私,实是伙同朱濆贩运互利。 但这种就只是小打小闹。 那些飘在水上的缉私清兵只是阎王殿前的小鬼儿,别看话说的好听,什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岂不闻还有另一句话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朱濆的船帮‘实力’一般的时候,那还入不了上头一些大人物的眼,他自然只需要把一些小鬼儿打发了就ok。 可当朱濆的力量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存在对当地旧有利益集团就是一巨大的冲击,这些人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后,阎王爷发话下来,小鬼们岂能不听? 哪怕只是睁只眼闭只眼,那对朱濆的发展都是一沉重影响。 可现在赵亮的出现就全然改变了这些,都能直接的说,朱濆再不可能成为历史上的镇海王了。 对于此中内情熟悉于心的朱濆,见到赵亮的时候可不就毕恭毕敬? “我没去过闽地,跟福州城内的那些大人物也没有太大的交际,对闽地当地的商贾士绅更没有太多的了解,可我觉得你心中应该有谱的?” “说说看,你觉得自己发展到甚个地步了就会碰到红线了?” 和珅的脸面再大,闽省也不可能放任朱濆实力无限增长,这怎么都要有一条红线。 “海船百十艘上下。”朱濆立马给出了一个数字。 中式帆船所需的船员数量远不如西式帆船来的多,但一艘船除了被要航行,还需要具备一定的自卫力量,所以一艘船上怎么也要有三四十人在。 如此的百十艘海船,再加上一些配套、留守和预备人员,四千人甚至都不够!这在闽地已经很强大很强大的了。 而朱濆在得到了赵亮的注资之后,也已经开始淘汰一些旧船小船,更换新船大船,甚至都购入了多艘老闸船。 老闸船也就是红单船,一种中西相结合的船只。 早在明朝时候,在澳门获得居留权的葡萄牙人,就大量使用中国帆船展开中国和东南亚的区域贸易。在实际的使用中葡萄牙人发现中国帆船虽然有便于操纵和所需人力少的优点,可也存在着船体单薄,行驶不够灵活,不如西式帆船能够抵御风浪和海盗袭击等缺陷。但西式帆船单艘造价高昂,且操纵之需要大量熟练水手操作帆索,成本太过巨大。于是,葡萄牙人就将西式帆船的长舷展比船身,与中式帆船的硬帆结合起来,发明了一种兼有中西帆船优点的新式帆船,闽粤之人称之为老闸船。 这种船只的操纵也很简单,但修长的船体却能使之安装大量的火炮,每艘安炮二三十门,那火力之威猛比之旧式的福船、广船、鸟船等等可强大的太多了。 “只这么点就到顶了么?”赵亮喃喃自语。这个数字比起他内心的期望来可差的太多了。 因为这一百艘海船即便全都是‘强大’的红单船,那海上实力比之英国佬来也不堪一击。 听到赵亮自言自语的朱濆在心中翻起了个大大白眼,还就这么点?这位爷还真是不差钱。 “大爷,百十艘海船已经很多了。”那些新船那些老闸船都很能装货的。 许多海船的船主根本就拿不出购置新船大船的钱,是朱濆自己拿出银子融进去的,这就等于把之与船帮死死地捆绑在一起,所以他带领的船帮凝聚力远远超过了其他同等规模船帮。质量上也在一点点的将‘同伴’们抛在脑后。 赵亮看着朱濆带来的海图沉默不语。 这是一幅船帮的‘势力图’,从那些标注的红点上就可以看出,现在的船帮生意已经从原先的闽地一省发展至了江浙和粤东两省了。 闽地的马尾、同安,粤东的南澳、澄海,江浙的宁波、台州,大员的鹿港、淡水等,还有立在云霄的船场和漳浦的古雷等澳坞埠头。 跟赵亮没有注资之前相比,这发展势头的确十分惊人。 不过除在大员的航线是实线之外,在江浙和粤东的航线都还是虚线,尤其是去往江浙的,不仅是虚线,颜色还很浅。 赵亮当然看得懂这幅图,只要结合朱濆船帮现有的生意,那就能琢磨出个一二三来。 江浙的生意必然是刚刚开拓出来的,而朱濆跟粤东的生意就稳定多了。之前他手头的粮食都是从粤东购入的,现在又加了项茶叶,那绝对比江浙的买卖稳定多了。而闽地本身的买卖航线是最为稳固扎实的。 但,“为什么没有去南洋的?”赵亮问到。“如果今后咱们分出一部分力量去涉及南洋,那会怎么样?” 赵亮发展海上力量所图巨大,日后必然会涉及南洋的,尤其是现在婆罗洲上已经有了一个叫兰芳的存在,他要不趁机去插上去一脚,那就不是穿越者了。 “你知道婆罗洲吧,据我所知当地有一个叫罗芳伯的,虽然才从粤东渡海过去没几年,却已经深得民望,领袖群伦。” “便是当地的土王都要弱其一头。那今后的前程无可限量啊。” 赵亮在内心里真的是很佩服这人的,短短几年就从一穷酸秀才打拼到大唐总长,还没有半点的得意忘形,这才是真正的牛人啊! “如果我们接下来大力发展与南洋的贸易呢?就以婆罗洲为中转站!”那可是自己人。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能减轻闽地这的压力了呢? 朱濆脸上全是愕然,他根本就没想过往南洋去发展啊。时代的局限性无形中限制了他的眼界,朱濆眼中能看到的就只有中国。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造船购炮 历史上的朱濆一直到死也没有向外跨出过一步。 可现在他听赵亮这么一说,心中却是猛的一动。 向南洋发展?! 这倒真不是不可以考虑。 虽然他从没有涉及过,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闽地的海运从本质上来说是分对内对外两大版块的,对内就是指国内的海运,基本上向北不越过长江,向南不越过大员。 就是江浙、八闽、粤东和桂西东部。 而对外版块指的就是跑南洋了。那范畴比对内要大上很多,不管是吕宋还是爪洼、马来,再或是暹罗、安南、婆罗洲、高棉、亚齐等国,当然也少不了琉球和日本。 都在后者范畴之中。 朱濆此前混迹的是对内这一块,跟对外版块没啥大的联系。 可他也听说过跑南洋是多么的赚钱,一船货拉过去,换回的就是半船银子。虽然伴随着利润的丰厚,危险也会随之加深许多。 可下海的人岂有怕危险的? 只是跑南洋的海船需要比跑国内海贸的商贾更深更大的背景。 因为满清有过一道禁令,出海的船只是不准携带过多武器的。 康熙三十三年时就下过圣谕,严禁中国出海商船携带武器。到了康熙五十九年时又重申一遍:“沿海各省出洋商船,炮械军器概行禁止携带,如地官不严查禁止,致商船仍行私带者,照失察鸟枪例罚俸一年。” 直到雍正六年时这项规定才有所放宽,但仍规定“鸟枪不得过八杆,腰刀不得过十把,弓箭不得过十副,火药不得过二十斤”。 雍正八年再进行放宽,可每船带炮也不得过二门,火药不得过三十斤。 这是叫海商们出洋后等着被人打劫么? 那点轻微的防卫力,他们连南海的六旗帮都不是对手,如果在海上遇到西方舰船,更是除了束手待毙坐遭行劫外,别无其他选择。 以至于早期的一名英国船长就这样评价过中国商船:“一只帆船上的小艇都可以毫无困难地对它们进行抢劫。” 所以吃过亏的中国海商们只能用盘外招,也必须用盘外招了。 他们一是喜欢集团行动,这样人多就好有个照应;二就是行贿地方官员,私下里多多配置枪炮于海船上。 而这些就都是需要有大背景、大投入的。 以赵亮现如今的背景,朱濆当然是能去搞一把的。关系他有,银子他手头也不缺,甚至连红单船这种活力威猛的好船他都有现成的。 朱濆具备所有往外走的条件,之前他只是没那么想过。 “这是条出路,甚至能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外海那么广大,朱濆只要有本事,他可以尽情的去遨游。其发展空间可比内海运输还广的多,虽然这个时代的中国对外海贸还根本就没能发展起来。 同时呢,他还能对内对那些看他不顺眼的‘竞争对手们’大大卖一波好出去! 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说,闽地每年的内海海运份额就那么多,虽然总额度一直有在增长,但这个速度是很缓慢的。至少是远比不上朱濆船帮的发展速度。 在一干的既得利益者们的眼中,忽然插队进来的朱濆船帮可不就是一个来抢食的么? 朱濆要是没有官面上的庇护,那些既得利益者怕已经要对他下手了。 哪怕现在的朱濆已经有了官面上的照应,那私下里肯定也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小磕绊的。 当然,赵亮是不需要理会这个的,那都是朱濆需要面对的事儿。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么,朱濆需要有这个觉悟。 现在就来说这个内海的游戏模式,在蛋糕无法迅速做大的情况下,忽然的插进来一个抢食的,一干老前辈如果不想继续的损失下去,又没办法彻底的将新来的抢食者给掐死,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抢食者的生长发育空间。 这也就是赵亮前头所说的红线。 可朱濆这个抢食者要是突然间转移注意力向南洋去了,在瓜分蛋糕的聚餐中,只保持着一个适当的份量,这身上的压力可不就立马就小很多了? 没人会继续跟这样的一个存在不对付的不是? 甚至在南洋贸易上他还能跟闽地的一些大海商们交换利益,闽地始终是有对外海贸的传统的,这样一来他自身的活动空间就更能扩大许多…… “红单船以粤东顺德陈村所制为第一。最大型号可载重五千担,号50万大,每艘造价约三千两上下,可载炮二三十门。如果都装载千斤及更大之铜铁炮,一船所需银两恐不下三四万两。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船还是炮,都需要等!” 朱濆看到赵亮提及南洋时候的振奋,忙为他泼一泼冷水降降温。 红单船他是有,火炮他也能买进来,可要想彻底的武装一艘红单船,那所需银两可就比单单制造一艘红单船大的太多太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时间是等候,尤其是炮,你再强再大的关系也不能红果果的亮出来不是?想要到位那必须等很长时间。 红单船上的大炮又都是千斤甚至是两千斤起的重炮,威力巨大,远不是福船、鸟船所配的小炮那般容易铸造。为了保质保量,他甚至都还需要向澳门的洋人下单…… “那也要搞。”赵亮大手一挥,银子算个屁。 “你就放心的去施展,银子不够了只管来说。” 赵亮的口气不是一般的大,可朱濆知道眼前这位真的是不缺银子。在他的想象力,自己只凭着他赵大爷的面子就能赚那么多,赵大爷自己本身又能赚多少呢? “但是有一点,我只要真正的好货。日后海船放出去,它可以被风浪打翻,也能被优势海盗给围攻打下,但它绝不能自爆自沉,我花那么多的银子绝不能买一船的烂渣。” 这造船购炮明显是一大有油水的勾当,赵亮不介意朱濆在其中捞一点小好处,但朱濆绝不能那他当鬼来糊弄。 “这事儿您放心。朱某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做事规矩,有分寸。”他这么可能得罪了这位赵大爷呢,人家是什么身份,一句话就能把他打成汪洋大盗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掉进钱眼里的柳氏 就在赵亮跟朱濆在谈事的时候,柳氏也急匆匆的把萧娘子寻了来。 很碰巧,这几天萧娘子人在陈州城里,因为她跟柳氏合伙开的洋货铺开业了。 是的,洋货铺。 那就是从岭南直接送回来的舶来品,像什么座钟、怀表啊,还有珐琅器和香水,乃至红白葡萄酒和一些精美的玻璃器品,以及内地很少见的洋布。 主要是绒布和毛料。就比如华丽绒,那玩意儿在广州都要九两银子一匹,来到陈州后,它就更身价倍增了。 开洋货铺就是萧娘子为柳氏效力后所想出的第一个好招数,可也是一直筹备到现在才算完结。 从联系广州的起点,到从那边拿货回来,这可都需要时间。 而且这洋货铺也不是只准备开一家,陈州府又不是什么经济繁华之地,真正赚钱的地方在朱仙镇、在周家口,在赊店,在开封河洛这些达官显贵巨商云集的地方。 当然大运河一线更加的繁荣,可就柳氏的小身板,她根本就挤不进去。 那里早就有人卖洋货了。 也就是在中原这种空白之地还有作为。 萧娘子这段日子可谓是尽心尽力了,谁叫她被圈住了呢。赵亮用她儿子的前途做诱饵,萧娘子舍不得那个官字,便是只能为柳氏当牛做马了,再苦再累,她也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多说过。 反而是全心全意的为柳氏筹谋。 就比如那后续要开启的一家家分店。 在中原贩卖洋货,这还是个没怎么被开发过的市场,她们能抢先一步却不见得能步步领先。 因为康莞才是赵家真正的少夫人。她要是横插一手……,呵呵。你看那远在广州的起点会拜哪家的庙门? 所以抢先一步是不成的,必须抢先很多步才行。而且还需要柳氏在赵大爷那里多下下功夫! 之前不管是选店铺还是招募掌柜的跟伙计,对外宣讲的由头都是百货铺。 萧娘子的装扮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气,不紧不慢的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柳氏一副焦急与欣喜交织的模样。 这肯定是有好事了。 萧娘子心里头这样想着,面上还是不急不躁。 不过很快她的脸色就绷不住了。 柳氏你什么样的肚量你自己还没点数吗? 疯了吧! 现在竟然想着去海上分一杯羹?而且这赵家竟然还有海上的生意,她之前还以为只有洋行呢。 “你有钱吗?”萧娘子问。 只这洋货铺一项柳氏就把手里的银子花的光光的,这还是因为赵亮又给她了一万两。 “我是没钱,但我男人手里有钱啊。”柳氏眼波流转中满是得意。哪怕赵亮给她的银子不多。 “再说了,我又不是去跟赵大爷去争食儿。只是从那朱濆的手下拿两艘船,用来转运货物。” 赵亮给她说过,很多闽粤的海船都只是抵到江南,然后货物就交给江南的船帮运送了。 因为南方的海船多不适合在北方海域行驶——北方沿海海域多有浅滩,适合平底的沙船航行,而南方的海船则多是尖底船。这种船很适合破浪而行,适合深水区域。 柳氏不懂这些。 她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懂。 她只需要知道她家的男人在听到她也想从海路上恰饭的时候,结合她弄出的洋货铺,就给他出了个点子——从闽粤弄船直通到长江。 长江的水深还是很可以的,江宁以东江面万吨轮都能航行,更别说几百吨的小木船了,如此的不就能跟大姑父把握的船队接上头了么? 当然二者现在的力量都很弱小。 大姑父掌控的内河船队发展势头很不错,但时间到底还短,南下汉江的计划都还没打好,也就是在沙颍河上闯出了一点名头。 而柳氏更才准备扎进那摊浑水中,赵亮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就算有朱濆的帮衬,柳氏也只多摆弄起三五艘小船。 但什么事儿都是要一步步来发展的不是? 赵亮并不急。 柳氏难得的有了主动性,虽然这路不好走,甚至很可能赔钱,可赵亮也乐得出这笔银子。要知道他对朱濆可也不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困于实力有限——想掺沙子都没沙子可掺,不得不‘信任’罢了。 柳氏如果能折腾出一片天来,那对朱濆未必不是一个牵制?更何况这一点还涉及到了赵亮来年的‘工业计划’,从中原‘直接’运输货物去岭南是很至关重要的一环。柳氏的打算纵然很异想天开,但却偏偏与赵亮的下一步计划不谋而合啊。 赵亮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一万两银子只是一个开胃小菜。 萧娘子是柳氏的肱股之臣,更难的的是,萧娘子本身就是扬州府人,对水路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吧? 萧娘子沉默了。 她对水运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那根本与茶点这一行就全无交集。但就跟柳氏说的那样,她自幼生长在扬州府总是有耳闻的。 甚至当初她家中请的那对婆子里就有一个,夫家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 “可不是正好。你快写信过去,问个究竟。”柳氏高兴的笑了,就知道这萧娘子能帮她。 …… 这边赵亮与朱濆的谈话也进入了尾声。 大致方针已经敲定了,具体的细节两人也谈了很多,船只和火炮似乎都不成问题了,虽然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 只有最后的人手问题上,还需要朱濆回到云霄之后才能给出一个确凿的回答。 赵亮心里头还是很满意的,等个一年半载的又算什么呢,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而朱濆对赵亮这位幕后的大股东也很是满意,不懂的事就直明了当的问出来,没有不懂装懂,没有对船帮接下的运营方式指手画脚,更没有对自己趾高气昂的,于朱濆言这可说是极大的尊重。 不过他的好心情他对赵亮的赞赏很快就变得无语起来了。 看着眼前的萧娘子他僵硬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朱某人身上,必不会于姨娘太多麻烦!” 然后送走萧娘子后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大股东? 这事儿从实质上说等于是大股东挖自家的墙角啊。 这算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 朱濆觉得很难理解赵亮心态。女人么,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怎么还主动叫人抛头露面了呢? 你要是真喜欢这人儿,那就金屋藏娇好了。 闽地多的是养外室的富贾巨商,疼在心尖上的就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送着好了。何必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叫外室去挥霍…… 像赵亮这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这很财大气粗……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乌三娘故地重游 隆冬季节,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一场大雪正酝酿着。 早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归德城外,穿着一身厚厚棉衣的乌三娘来到了曾经呆过的那块地方。 依旧是小儿涂鸦样儿的五角星,还有那条乍然一看就似大胖鸟大肥鸡的双翅飞鱼。 但她并没有在这地方多停留一分一毫,只是随意的撇上一睹,看清了那暗号还在之后,脚步没有一丝呆滞停顿的走过了。 乌三娘知道这地方可以联系上皇汉,但她现在并不想立刻就见‘皇汉’。 或者说无所事事的她,现如今更大的兴趣是靠着手中的信息去暗中寻找皇汉。 清水教完了。 义父王伦葬身火海,当日留守曲阜的几百清水教徒,也几乎全部罹难,少数被清军生擒的教徒那最终的下场是什么,乌三娘想也能想明白。 然后清军就意识到清水教的主力已分散逃避的这一事实,立刻传书四方,责令地方官府加剧对行人的搜查,全力以赴的搜捕缉拿清水教残余力量,最初的半个月里,藏身兖州的乌三娘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哪哪哪个清水教首领被捕了,谁谁谁又被杀了的消息。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甚至半个月都不到,从李得深、李世杰、阎吉祥,到丁若锦、李赞等辈,然后是王柱(王伦堂弟)、阎吉仁这样的清水教大头目,纷纷落网。 没办法! 这些人钻山沟沟里三年多,天天手握着刀把子跟清军拼死拼活,那不管是个人气质,还是身形体态,与平常的老百姓都有很大不同。 而且这些人打曲阜离开的时候,人人都拿了不少金银。 王伦从曲阜城内搜刮到的上百万两金银全散给了他们,偏偏为了保险起见,几乎所有的清水教人散走的时候都是一副平民甚至是乞丐打扮。 这世间哪里有平民乞丐背着一大包金银的道理? 那清军不严加搜查的时候,他们还能蒙混过关,可一旦卡死了交通用心查看来,那不少的清水教徒就纷纷暴漏身份了。 乌三娘在兖州府待得很不舒服,天天都有熟人遇难遭殃的消息传入她耳朵中,这真的很考验人的承受能力。 还好在最初的那段时间过去后,清军的收获就告一段落了。 乌三娘这才整理好心情来了曹州府,来到了曹州府曹县的望鲁镇。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男人究竟是生是死,乌三娘还一丁点的消息都没听到呢。 不过当她再次来到望鲁镇的那座土地庙时发现,庙里头的庙祝和打杂的,根本就不是原先的那三个人了。 她心中空荡荡的。 视若亲父的王伦死了,成婚数年的丈夫也了无音讯,多年来为之奋斗的‘事业’亦彻底失败,乌三娘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 在客栈里躺了整整两天,乌三娘这才收拾好低落的心情。 她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去查一查皇汉! 这会很困难,细细想想这几年皇汉与清水教的接触交流,后者并没有给乌三娘留下多少线索。但也正是因为它困难,且意义重大,如此乌三娘才能鼓起劲来不是吗? 清水教的辉煌虽已经风吹雨打去了,但乌三娘可以肯定的说,诸多逃亡在外的清水教兄弟们,不是胆小鬼。 他们不会忘了自己跟清廷之间的血海深仇,也不会忘了王伦的恩情。 哪怕会有很多人胆怯,就此隐姓埋名的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可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咬牙切齿的发誓要跟清廷怼到底。 那为了能给满清造成更大的伤害,同时也是为了他们自身能更安全,尽快的联系上皇汉,融入进皇汉,对所有的清水教人都是一正确的选择。 不过这么求着联系皇汉,肯定不如自己悄悄的找上门去,给皇汉的震动更大。 乌三娘就本着这样的念想来到了归德。 她不知道皇汉在归德府的什么地方,可她知道这里必然有皇汉的。 “藏得可真深啊!” 接头点不远处的一座茶馆里,乌三娘一身男装扮相,头上戴着个毛茸茸的大皮帽,身上穿着皮裘大衣,小脸和修长的身板上下的这么一遮掩,不死死盯着去打量你真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她已经在东关看了三天了,这一带都转了好几遍,什么也没发现。 可她偏又十分清楚,皇汉在这一带必然是有人的。只是自己的水平有限,看不出来罢了。 乌三娘捏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小白糕一口吃进了嘴里,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味道真好。 “小五儿,去掌柜那招呼一声,包几份茶点带回去。”好东西要大家都吃么。 乌三娘这次来归德可不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她还带了俩婆子俩小子,如此她不仅可以扮平民,还能扮富家公子,甚至是贵妇人。 茶馆掌柜的听到小五的话后摇头笑了,“对不住了您,萧记的茶点只在本店卖都有不够,哪里还有外带的?” 掌柜的一听小五的话就知道这对主仆不仅是外地人,怕还是刚到归德的,才连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常识’都不知道。 “竟就这么抢手?”乌三娘听了小五的回报后惊了。这规矩还是她二十多年里第一次有听说。 “客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这萧记茶点自从发售以来就火遍了半个豫东。本家远在陈州府,二百多里路日夜兼程的运到赵家汇茗轩分号分卖。小店声名不显,在赵家哪儿,每日才五十份。” 再多的话就不用说了,这茶馆生意是很好的,一日才五十份点心,也怪不得不外带。 “这么说爷吃个点心还要专门去一趟那个汇茗轩了?”乌三娘的声音里透出三分的好笑。而且这明明是萧记茶点,怎么在赵家茶楼分卖? 掌柜的不搭前面的话头,做生意的人和气生财,没必要惹客官不痛快。 何况眼前之人,看衣着打扮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管是帽子还是皮裘,都是貂皮的吧。 “赵家的汇茗轩您可能没听说过,但赵记的松鹤楼您一定有耳闻。他家的大公子别看身子骨不是很好,风吹就倒的样儿,人是有大本事的,短短几年就为家中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在京城都是军机大臣的座上客。这萧记是赵家的大公子亲赴扬州府花重金聘请来的名师。手艺太好太棒了,赵家大公子都允了萧家人继续打萧记的名号。” 掌柜的对着赵家一通马屁狠狠拍下,乌三娘面上笑着把这一茬揭过去了,但心里头却总觉得哪点有不对,自己像是忘了/忽略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可究竟是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娘想起来了 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儿,而且是一非常重要的事儿,可偏又想不起来了,这种感觉很难受。 晚上乌三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冥冥之中就是老惦记那事儿,可究竟是什么呢? 她一次次回想着自己跟那掌柜的对话,就是在她跟掌柜的对话时生出的那种感觉,自然她也只能往对话中想了。 可双方彼此间就寥寥的几句对话,乌三娘一次次的去想,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扣,没有不对啊。 一股强烈的烦躁感从她胸中升起,叫她整个人都跟困兽一样,只恨不能大声的嘶吼…… 第二天醒来时候都快要到中午了,乌三娘夜里睁眼都不知道睁到什么时候才睡下。 到外面一个,只有王李氏人还在,王张氏,也就是来归德的另外一个婆子,还有小五小六俩小子全都不在院中。 乌三娘不问也清楚她仨是干什么去了。 王李氏看了一眼乌三娘没精打采的样子,劝道:“那皇汉能潜伏那么久都不为人知,可想而知他们藏得有多么深。官府之前把整个归德城都找了一遍,不也是一根毫毛都没抓到么?” “咱们也不急。反正近来没什么事,照我看不如就在东关盘下个店铺……” 她的意思是做长久打算。 只要皇汉在归德真的有人存在,日久天长的观察,总能看出点什么的不是么? 这个法子虽然很笨,可到底也是一个思路。 乌三娘这时候却整个人木木的,对王李氏的话一丁点反应也没。 因为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了。 皇汉,徐仕雄,那个看起来瘦瘦的跟麻杆一样的徐仕雄,是不是看起来很有一种风吹就倒的样儿?如果不是她亲身体验了一把徐仕雄的力量,乌三娘自己都不信那瘦嘎嘎的家伙竟是一身神力。而且当日她来归德等皇汉联系的时候,她也是看到过一个一样瘦瘦的如麻杆样儿的人…… 那人与徐仕雄的肤色很有不同,而面容什么的,乌三娘就不记得了。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人的一副麻杆身材,还有那得体的华服。 “赵家?松鹤楼?” 乌三娘觉得自己需要走一趟陈州了,而且是立刻即刻。 “什么?去陈州府?”王李氏惊叫。 “我自己去即可,你们就先在这里落下脚。按你说的来做,经营一个小店,但务必要把身份做踏实了。” 王李氏、王张氏,只看名字就知道她们的夫家姓王。而这个王字也的确就是王伦的那个王。 从宗族关系上看,她们是王伦的同族嫂子。 所以她们是乌三娘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因为她们俩与清廷都有着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乌三娘走的很快,王张氏三人回来后,她交代一声就走了。 从归德到陈州府,二百多里路,乌三娘只用了三天时间。 然后在城里歇了歇脚,找人打探清楚了赵家的具体情况,第二天她就已经现身龙路口。 赵亮根本不知道乌三娘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自认为自己在跟清水教来往的过程中一丝一毫的‘真实面目’都没有泄露,可他忘记了一件事,如今这个时代的瘦子虽然很多很多,但又瘦又高还很有钱的人,却真心没几个。 乌三娘一到龙路口就感觉到了一种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倒不是说这儿有多么的繁华,龙路口市集这几年虽然发展很不错,可比起周家口、张秋镇等地方却是差远了,更休说济宁和临清了。 主要是这儿市集的街面整洁程度,那水平已然是吊打其他所有的地方了。 龙路口这几年,先是修起了公厕,接着又组建起了清洁队,同时出台一些规定章程,有本地的民团负责盯看,监督实施。 多管齐下,效果自然是非常显著的。 等到去年赵家再度出钱休整了集市的街道后,龙路口的繁荣程度先放在一边不提,可在整洁程度上真是吊打全世界。 乌三娘对此只是略感惊奇罢了,她可始终都铭记自己的目的的。 当天夜里她就悄悄翻出了客栈,向着大赵庄抹了去。 西院里,赵亮这时候正被康莞的数落呢。 原因就是现下已经火爆了整个陈州的洋货铺。 她对柳氏还是相当关注的,对于萧娘子的选择,康莞嘴上从来不提,可心底里如何不知道这是赵亮插手了呢。 不过她也不在意。 萧娘子的手艺就是再好再棒,受制于时代因素,一个食品铺子/作坊一年就是从头忙到尾又能赚几个钱? 她之前可是投了两万两银子在广州呢。 这才多久的功夫,两万两银子就翻倍了。 如此收益下,康莞才不在乎萧娘子呢,只是觉得有些扫面子,觉得赵亮不应该插手‘女人’之间的事儿。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冷眼旁观,看那萧娘子跟柳氏混在一块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是万万没有料到,之前所说的杂货铺子猛地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间洋货铺。方一开业就火爆了整个陈州城。 简直是叫康莞气炸肚皮。 这个大便宜她这位堂堂的赵家正牌少奶奶都没沾手呢,柳氏这贱人却抢先吃进了嘴里。而且看她之前的一系列布置,在周家口、朱仙镇等多地设下店铺,之前说杂货铺显然是假的,现在的洋货铺才是真的。 柳氏这是要干什么? 她是占了先手还不算完,还准备一举把好处全拔进自己碗里啊! 康莞能不气么? 只凭柳氏抢在她前面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这辈子就都不会给柳氏好脸看的。 现在柳氏还敢这样? 康莞气的狠狠地数落着赵亮。 她才不信赵亮事前毫不知情呢,起点什么事儿会瞒着他啊。而赵亮明知道柳氏的盘算,还帮着柳氏来隐瞒她,康莞想想就心里难受的慌。 赵亮怎么办呢? 笑脸以对,诚恳认错。这事儿站在康莞的立场看,她的委屈的确不小。 但日后赵亮还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呢,呵呵了,这他可说不准。 事出有因,所以人被康莞狠狠数落一通,赵亮心里头也没一点的恼意。 好一阵后见康莞停下了嘴,赵亮立马凑了过去,结果就被赏了一个大白眼。 “哼!”康莞扭着小腰,背对着赵亮,心中像是还很不忿,整个身子都趴在了被褥上。 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泣一样。 可赵亮知道这一章已经揭过去了。康莞明显是在做假。 他本来想也俯下身子陪着康莞做一回假,突然的发现,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正侧对赵亮,他没能忍住…… “啪!” 嘿,手感真好,弹性十足! 康莞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亮,俏脸通红通红的,赵亮哈哈一笑,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扯过来,搂在怀中,低头噙住了那张小口…… “嘤……”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徐仕雄!!! 水渠冰面寒意刺骨,乌三娘却仿若不觉,趴在其上悄悄地避过了两拨夜间巡哨的民团,疾快的溜到了赵家大宅边上。 生意做得如此之大的赵氏,家庭结构却出人意料的简单。这点叫乌三娘很感意外! 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因为这样一来,她进了西院后就只管向着正屋摸去了。 不过这大赵庄的守备却强的出乎她的预料。 不管是村外的哨卡还是夜里的巡哨,感觉这里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一村庄,而是官衙重地了。 可也正是这般的做派,叫乌三娘心底里更加认定老赵家有鬼。 她这二十多年人生里,除了之前‘心中有鬼’的后王家村外,就再没见过第三个如大赵庄、后王家村这般守卫森严的村落了。 一丈高的围墙拦不住乌三娘,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再无声无息的贴着墙壁滑落下。 可等到乌三娘进了西院之后才发现,这鬼地方竟然一直有人在巡逻。 两人一波,挑着个灯笼,不停的在前后院晃悠。 区别就是前院晃悠的都是壮汉,手里头提的是鸡蛋粗的棍棒,一棒子敲下去非叫人骨折了不可;后院晃悠的乃是婆子健妇,看着也高高胖胖的,手里握着擀面杖一样的短棒。 身形隐没于暗影背角处,趁着夜幕的掩护乌三娘蹑手蹑脚的潜进了后院。赵家西院虽然很大,但主次分明,轻易的就可以叫她判定正房在哪儿。 至于偷偷的摸人房间,乌三娘虽然还是第一次干,但她的理论经验是极其丰富的。 知道富贵人家的屋子里躺的绝不只是主家男女俩,多是有丫鬟在外间候着呢,所以乌三娘根本没打算今夜里直接摸到赵亮床头,把匕首抵到赵亮的脖子上去,那太危险成功性太低了。 她只想悄悄的摸进房间里,放一块牌子桌子上。 一块做工很粗糙画面很简单的牌子。 水面上一颗红色的五角星,乍然一看鬼知道这是什么啊。这牌子就是落到了官府手中,当官的都不会知道它代表着谁。 因为这是赵亮给乌三娘的几种联络暗号之一,清水教内除了乌三娘再没其他人知道了。 匕首顺着窗户的缝隙插进,抵着木闩慢慢的向着一旁拨去…… 房屋内。 体力耗尽的康莞早已经陷入沉睡,赵亮躺在床上也已经睡着了,外头的俩丫头同样睡的很香。 因为夜里头赵亮根本就不使唤她们。 康莞有什么需要,赵亮自己起来就给办了。而康莞嫁给赵亮这一年多时间里,也适应了赵亮的习性。之所以碧螺、红霞还候在外间里,只不过是习惯使然。 乌三娘根本不知道赵亮睡觉有多么的轻,不知道赵亮的听力有多么灵敏,她自觉的自己已经很小心翼翼很轻轻的了,又哪里知道那点响动落在赵亮耳朵里却跟敲鼓差不多。 赵亮两眼忽的睁开,‘梭梭’的木闩攒动声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轻轻的起身下床,不慌不忙的提上鞋子,软底拖鞋走在铺着毛毯的地上,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毛贼?胆大包天,竟敢把主意打到赵家头上? 就没看到赵家里里外外的护卫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亮很生气,很生气。 两眼凝光,一脸肃杀的站在窗口边。就等着贼人自投罗网! 至于自己会不会失手,他没有丝毫的担心,对于自己的实力极具信心。 “咔哒……” 一声轻响,乌三娘感觉到匕首上传来的动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了,拨开了。 匕首插回腰间,无声的推开门,人影一闪就跳进了房间。 来者竟是个女人! 赵亮一眼看到那跳入房间来的纤细身影,就断定了这是一个女子,继而他就又闻到了一股单单的清香。 “嘶——”利刃破开空气的撕裂声传来。黑暗中一柄匕首直向着赵亮脖颈削去。 乌三娘人还没落地就看到了窗户边立着的赵亮身影,吓的她险些失声惊叫起来,反手摸出匕首就向赵亮削去。 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匕首刚出手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人可很可能就是徐仕雄啊。 但箭已经离弦,想要收回是不可能的了。 乌三娘脚下还没落地呢,只能勉强二度发力,把匕首偏一偏方向。 赵亮感觉到脖颈间凉丝丝的,耳朵里又听到利刃撕裂空气的声传来,当然知晓自己被发现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是也没叫么……”对于自己的实力极具自信心的赵亮在危急关头竟还有闲心来想这个。 看准利刃来势方向,左手由下而上反拨一撩,闪电一样的出手速度,使得赵亮立刻得了手。 虽然他从没有学过武术搏击,但当一个人的力量、速度、反应、眼神、听力,一切的一切都碾压对手的时候,后者就是技巧再牛逼,近身相搏的时候也只能被碾压吧? 乌三娘人还没落地就出手,这固然抢了个先手,可也把自己陷入了死地,她现在连退后闪躲都做不到。 赵亮入手的是一软柔小手,小手里面还握着一个匕首刀柄。 他可不知道来人是乌三娘,固然因为对方的女人身份手下有留情了,可还是很不客气的迅速将人控制住。 把手里的小手一拧,手臂一发力,将人搂进自己怀里,死死的抱住。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来人的口鼻。 乌三娘并没挣扎,她感受到了那股不可抗拒的神力,跟‘徐仕雄’真是像极了。 而且现在这样也总比‘徐仕雄’被自己一刀捅死的好啊。 赵亮收到了乌三娘释放的信号,把捂着乌三娘口鼻的手松了松,伏在她耳边细绳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来我赵家生事?谁主使你的?” 而乌三娘这个时候已经能判定眼前的赵亮就是徐仕雄了,因为二者说话的语气语调极像。甚至就是这个怀抱她都有几分熟悉感,从莱芜去兖州的船上她可是在这里呆了很久的。 “徐仕雄!”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擒活捉乌三娘 “乌三娘?!” 赵亮真有种魂飞天外的眩晕感。怎么会是乌三娘呢?他也听出这声音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哪怕以赵亮的自信,这个时候他也禁不住满心紧张,手上不自觉的发力。乌三娘就感觉浑身骨头都一咔吧响,整个人险些没被勒死。 “混蛋。你想勒死我啊?” 身后浑身一扭一旋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人就从赵亮怀里脱出去了。 当然,她握匕首的那只手还一直被赵亮给攥着。 身子脱离了禁锢的乌三娘,想也不想,飞起一脚就踢向赵亮下体要害处。 显然刚才的那股力叫她火冒三丈了。 赵亮来不及解释,而且他现在脑子里更想知道的是乌三娘怎么就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脚步一闪,身子微侧着反进了一步。乌三娘踢出的那一脚,在上盘不稳的同时就也跟着走了样,擦着赵亮大腿过了去。 近身再搏,力量上的弱势叫乌三娘第二次被轻松碾压。没两下就被赵亮擒住了双臂,继而脚下一绊整个人都被摁倒在地。 竟然就这么的败了? 乌三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的就被擒了? 她武艺还是挺好的啊! 赵亮整个人压制着乌三娘,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摁住她的手,再控制住她的双腿,整个人大半拉身子都趴在了人家的上面。后者死命挣扎,但哪里挣扎的脱? 几番用力后乌三娘彻底放弃挣扎了。这赵亮就是个畜生,那么麻杆的身子骨,力气竟然那么的巨大,活像是《隋唐演义》里的李元霸再世。 面如病鬼,骨瘦如柴,但就力大无穷。 而这时候赵亮也冷静了下来。甭管这乌三娘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这跟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官府所知还是有质的不同的。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松开一只手,赵亮再细声问道。 乌三娘呵呵了。 “一样的瘦,一样的高,还一样的有钱。” “一个骨瘦如柴却力大无穷,显然身体很好;另一个面如病鬼,可几年里辗转多地,给赵家打下了偌大的基业,那也不可能是真病鬼。” “陈州府又是皇汉第一个两次犯案的地方,之前你给我的联系地点归德东关距离陈州也很近,并且你家在归德府和在齐鲁也有着很大的生意……” “没见到你真人之前我还不敢确定,可刚才我要还不能确定你就是那个徐仕雄,就妄在江湖行走多年了。” “那你有没有把这些透漏出去?”赵亮有点紧张的问。 “没有。”乌三娘听清了赵亮话中的潜意思,又是一声冷呵。她当然可以扯谎说话,甚至只要说一声有同伴,这对她自己就更加有利。 但乌三娘没有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心里头有气,还是一时晕了头,就直说没有了。 接下来更嘲讽赵亮说:“想保密是不是,那就杀了我好了,这样一来这世间就再没第三个人知道这秘密了。” 赵亮笑了下,知道自己现在是把乌三娘给狠狠得罪了。 他内心里并没有全信乌三娘的话,换做是他,自己来之前肯定会把消息告诉亲信之人的,这样也好有个后手。 但他内心的紧张感被缓解了很多,这也是无可争议是事实。 心情这么一放松,赵亮就立刻觉得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自己口鼻,这时他才发现了自己姿态有多不雅,可心中没想着立刻避开,反而心脏猛地骚动了两下。 男人么!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呵呵,我可舍不得杀你!”赵亮说话时整个人都快趴上乌三娘的身上了,低头抵着乌三娘的脸庞,差的距离极小,呼吸间的鼻息气双方都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说话的语气也满带调戏。 不过真正的‘占便宜’并不多,分寸他还是把握得住的,可一定要小心身下佳人恼羞成怒。 乌三娘这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姿态挺不雅的,整张脸就想熟透的虾仁一样满是通红,心中又羞又恼又气又恨,两眼圆睁怒视着黑夜中赵亮模糊的脸部轮廓…… 赵亮不管乌三娘有多么的恼怒,手中先多出一条毛巾堵住了她的嘴,继而又多出了一条绳索,将乌三娘手脚都捆得结结实实。 乌三娘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彻底被绑结实了。 睁大一双眼睛,自己是怎么被绑起来的?赵亮手里的毛巾和绳子打哪里来的? 她用力的挣扎,却不能动弹分毫;嘴巴用力的呜呜,也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赵亮一手提起来到了几步外的条几下,看着赵亮掀开毛毯再掀开一排地砖……,额,不是地砖,那是一个密室的入口。 乌三娘对此并不陌生,清水教没起事前的后王家村里,他们也挖了不少密室的。 浓重的不安感彻底笼罩了乌三娘,她再次死命的挣扎起来。可是那点力气太小,就像一条离水的鱼儿,再挣扎也难逃毒手。 黑暗彻底将乌三娘吞没,直到赵亮划开了火折子。 乌三娘又一次竭力的挣扎起来,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是自己出了一身汗。 “放宽心,我是真舍不得杀你。只是需要你暂时的在这儿待几天。” 赵亮举着灯台坐到了乌三娘手边。 “不把这一切搞清楚了,理顺了,我是不能放你走的。” “现在你可以详细的跟我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而我也要好好的考虑考虑究竟该怎么对你。” “我要用一个甚么样的法子才能确保你真的不对外泄露我的身份机密?” 乌三娘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赵亮总算把毛巾拿掉了。 “我保证,我用我义父的在天之灵来保证,我一定不会向外透漏你的身份。” 赵亮翻了个大白眼,“空口无凭!” 他是傻瓜吗,会信这个? “那你把我绳子解开,我保证不逃总行吧?”反正乌三娘也打不过赵亮不是? “绳子可以给你解开,但这东西你要乖乖的套上。” 赵亮说着背身从空间里拿出一套手铐脚镣,还有一根铁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把你变成我的人 “徐仕雄瘦归瘦,但哪里有半点像病鬼?” 乌三娘没做半点遮掩的把自己怎么去归德然后再来陈州的经过说了一遍,赵亮听后觉得这娘们说的要是真话的话,那发现自己真实身份倒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留下的最大破绽就是把紧急情况下的接头地点放在了归德府了。而归德距离陈州也的确太近了。同时乌三娘又多次见过自己真人。 其他的清水教之人纵然跟自己有过接触,可绝不会有乌三娘这么熟悉。她可是亲身体验过赵亮身上的骨头有多咯人的。 但问题是,乌三娘说的真是真话吗? 赵亮内心里发出疑问,一切还需要看归德那边的调查,不过面上是一点不显,只做不满意乌三娘对徐仕雄的形容。 “切!”乌三娘俩眼看着赵亮仿佛能把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给看清,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 “嘿嘿,你还哼我?你还是自己先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叫我对你彻底放心吧。” 赵亮也被乌三娘挑起了两分火气,还有没有点b数,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都是俘虏了,还敢这么挑衅老子? 反正赵亮除了把乌三娘变成自己女人这个法子外,他是再想不出第二个法儿的。 乌三娘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倔强的摆出嘲讽脸,继续对赵亮挥洒着自己的不屑。 气的赵亮起身就要走,但在起身的瞬间,他双手忽的伸出去,拎小鸡仔一样把乌三娘翻了个身。 “啪!”一巴掌拍在了乌三娘的屁股上。 乌三娘都惊呆了,她跟赵亮是什么关系啊?或许当日船上时候有点小接触,但绝对清清白白,之前连点小暖味都没的。可现在赵亮竟敢…… 乌三娘瞬间有了一种找赵亮拼命的感觉,张口就咬向嘴边的胳膊。 自然没咬中。 赵亮大步向密室口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早点想出法子了,你也好早脱身不是?吃食饮水我都会给你送下来的。” 然后乌三娘就像挨了一闷棍一样,整个人都要抑郁了。 是啊,想出一个法子来才是根本。可这世间哪有什么法子能叫一个人彻底信任另外一个人呢? 那可是关乎到赵家全族人身家性命的大秘密。 乌三娘一想起这个麻烦,整个人都演蔫了。连屁股被赵亮拍了一下的大事都没心情去生气了。 而回到床上的赵亮呢,也是半宿睡不着觉。 只以为万无一失的身份竟然被人看破了,这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 世上可不止乌三娘一个聪明人,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人会从徐仕雄的个人形象上联系到赵亮呢。 赵亮心中的危机感真的是十倍百倍的上扬。 如果他的身份突然被地方官府知道了,那就太可怕了。 固然他能躲进空间里,保持安全,可他的亲朋呢? 龙路口的这些基业会被彻底摧毁不说,他所有的亲朋怕也都将人头落地,这个代价巨大到赵亮根本承受不起。 如果乌三娘是个男人,赵亮会痛下杀手的吧。 可她是个女人,一个身份特殊敏感,且在赵亮勾勒的宏图中占据着一席之地的女人。 更别说本人还长的美美的,这叫赵亮怎么去辣手摧花? 所以,这个世间虽然没有法子能叫赵亮去彻底的信任一个男人,只因为他的多疑;但却能叫赵亮很彻底的相信一个女人,只因为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只要男人不是太垃圾,如今这个时代的中国女人,那就是标准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潘金莲或许依旧会有,但是太少太少了。 再加上乌三娘此前的经历,以及她与满清之间的杀父杀夫之仇,赵亮如果可以将之收入后宫,那保密一事上当然能相信她了。 不可否认,乌三娘漂亮的容颜,在这个事儿中还是占着一定的因素的。 天亮后赵亮早早的就起身,到书房写了一封信,吩咐飞卢迅速把信送去归德府。 叫当地的人手悄悄的查看查看。 这才回到正房用餐,然后他送走了忙碌的康莞。 已经是腊月里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地的分号都有年礼送到。而赵家也需要准备更多不同档次的年礼去送,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工程,现在由康莞全权负责。她忙得很! 屋子里没人了,赵亮从空间里拿出些肉菜蔬果,再找了个食盒,提溜着下了密室。 乌三娘的神态很不好,看赵亮的眼神也有些躲闪,相必她也想到了那个法子。 两人一声不吭的。 一个默默的把肉菜蔬果拿出来,一个闷闷的张口去吃。 老半天了赵亮才道:“你说你跑这里来干甚?” “你就是在集市上多待两天,那也能见到我的面不是?何必夜里摸过来呢?” 叫彼此间一点的容错率都没有了。 “我又不是要你命的,就是准备丢个牌子在正屋,你要真是徐仕雄,这也显得俺们教里的兄弟不俗,都能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了。而要不是徐仕雄,那你也看不懂牌子的意思。” 宋公明想受招安还把大怂的官军击败了好多次呢,清水教牌子已经砸了,剩下一些残余力量想要在皇汉跟前卖个好价钱,那可不就要显出本事不是? 而皇汉藏得那么深,清廷下了多大的力还毛都没摸到一根,他们这些清水教的残存力量,却悄悄的找出皇汉要人的真实身份,显然是对他们力量的一次成功的展示。 “你要真是徐仕雄,看到牌子肯定明白是谁来丢的。就你们家在龙路口的势力,很轻松就能查出我在哪家客栈落脚,到时候再见面,我们不就……” 乌三娘说的都是再真实不过的大实话了。 叫赵亮听得一阵好笑,“就你们,都这个份儿上了,还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没。绝对没有。就是想显示一下本事,叫兄弟们卖出一个好价钱。” “那现在怎么办?” 乌三娘话刚落,赵亮就闻到,然后乌三娘就一声也不吭了。 “反正想叫我彻底的相信你,把我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都交到你手里,除了把你变成我的人之外,我是再想不出第二个法了。你说呢?” 乌三娘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如愿以偿 帐子轻重不一的晃动,乌三娘张着小嘴儿只能发出偶尔控制不住的几声细碎低吟,却让赵亮挞伐的更有力起来。 门外飞卢和潇湘仿佛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当值。 年纪较潇湘还要大上两岁的晋江现已经成婚,夫家不是别个,而是老管家的孙子,名叫赵安,现为西院前院的门房管事。 某种程度上说来,赵安还没自家婆娘的地位高。 此时此刻,晋江夫妻俩一个亲自坐镇灶房,督促着热水和可能会被要到的点心吃食,另一个不停的在前院的大门小门偏门正门转悠,绝对不能走漏了消息。 ——自家大爷忽的带了个女人来前院敦伦,简直跟炸弹一样叫前院大大小小所有人震惊万分,接着就也紧张万分。 不提大爷已经吩咐过了,务必不能走漏了消息。他就是不吩咐,前院的人也必须保住秘密啊。 这要是被后院知道了,那还不要翻了天啊? 虽然跟着大爷进前院的女人一直都低着头,但他们也能分辨的出来,这可不是什么黄花闺女,看年龄怕是比大爷还要年长几岁呢,虽然长相真的是漂亮。 也所以,这女人的身份来历必然更加复杂和麻烦,这消息要是泄露出去了,赵家这年怕都要过不好了。 后院不说,东院和正院先就会坐不住的。 何况这保守秘密本就是前院一干人等的职责。 半个时辰过去,赵亮重重抱着乌三娘躺了下来,脸色说不出的餍足。 飞卢听听里头那动静,激烈的炮声终于消停了,他看着潇湘有些涨红的脸蛋子,轻轻招招手,示意潇湘下去吩咐送水来。 赵亮心情大好。 男人嘛,吃饱喝足了心情总是更好些,更别说他也算如愿以偿了,那心情就更好了。 心情一好,他也就不吝啬多跟乌三娘说两句了:“清水教倒了不要紧,咱们的目光要放长远。接下这几年咱们先消停消停,皇汉的硬实力还略有不足,尤其是海上的硬实力,做这种杀头买卖,那就要全盘算计妥妥当当的,万无一失了再动手。” 王伦的确是条好汉硬汉,但说真的,他的起事太扯了。 “你这两年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把清水教残余联系上,引他们加入我皇汉。”这就是乌三娘本身最大的意义所在,当然了,他赵亮从来不是拔掉武器就没感情的主儿,“然后再给我生下个大胖儿子!” 乌三娘强打起精神,听得很认真,所以她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疑问。 比如说皇汉的实力究竟如何? 比如说赵亮在皇汉当中的地位究竟怎样? 还有他们干嘛要在海上搞事情? 等等。 这些问题全在一时间里怼上她的心头,怼的她内心的羞涩都抛在脑后了。但问题是,她这时候真的没力气去询问了。 还想着问题呢,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 赵亮抱着她清洗身子,乌三娘都没有醒过来。 刚才赵亮着实有些放纵了,因为他想着身下的人不是寻常的弱女子么,结果…… 乌三娘睡的很香甜,直到她感觉到一股压迫感袭来,那就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她胸口一样,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乌三娘近期时候是经常遇到的,沉重的压力叫她睡觉都睡不好,总是半夜惊醒。 但这一次,当睁开眼睛的乌三娘看见晃动的帐子,她才知道,这不过是某位大爷醒了不做人,化身为马了呢…… 一边压抑着自己唇边的呻吟,一边随着帐子晃动,乌三娘很快就也沉迷于汹涌波涛中了。 当她感觉到有人在拿着小衣擦拭她身上的时候,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赵亮看着死死拽住被角睡过去的女人,眼中流露出几分莞尔,似乎……这也算是女人的信任了不是吗? 他轻轻拍了把乌三娘的屁屁,怡然自得的起了身。 飞卢打凌晨五点时候就在门外候着了,听见屋里动静的时候还皱眉来着。这当然不是他在担忧赵亮的身子骨,而是赵亮的这种行为叫他意识到自家的大爷还是很上心屋内的那个女人的。 可是依照他飞卢在龙路口的份量,这一夜的时间调查,他竟然半点没有查出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是什么时候跟赵亮见面的。 仿佛是乍然一出现人就在西院,接着就被大爷带来了前院…… 但这怎么可能呢? 赵亮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知县江哲要来龙路口视察慈善会的事宜。 后者对慈善会真的是很用心的,县志里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也就罢了,平日中每月也要来上转一圈,这一圈圈转下来,江哲与赵家的关系就也越发亲密了。 不过随着对赵家认知的加深,江哲对技校的重视度也在不住的拔高。 当起点从广州、澳门招来的几名老师抵到龙路口后,赵亮就组织起了一个同文班,里面有学生三十人,全都是赵家收养的小乞儿。 那几名老师中还有一个洋教徒,本人虽然黑发黄肤是再纯粹不过的汉人了,却有一个很欧洲的名字——费尔南多。 他家在澳门已经生活了一百多年,很早就在为葡萄牙人服务,所以很自然的也就葡萄牙化了。 之前起点亲自去澳门招募老师,那消息当然瞒不过葡萄牙人了,这位精通葡萄牙语,洋教徒,对欧洲历史也有所了解的费尔南多,于是就成为了被招募中的一员。 但不要说与他一同被招募的另外两名澳门老师了,就是起点本人也感觉到了这个费尔南多与葡萄牙澳门官方间的密切联系。 按道理,这位并不需要为起点给出的高薪所诱惑,他在澳门并非没有更好的前途。 消息报到赵亮这儿之后,赵亮也对这个费尔南多另眼相看,这种人在他眼中先天上就被打上了不可信任的标签。 只不过这个费尔南多的能力也真的很叫赵亮动心。 他不仅能说葡萄牙语,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同时对欧洲的历史也有所了解。 他对欧洲的那些描述,被赵亮精心整理了之后,连江哲看了都极受震动。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放眼看世界的江哲 作为一个能考中进士的读书人,江哲的知识储备还是很丰富的。 最初在梁家学堂见到地球仪的时候,他脑子里就立刻想起了前明万历朝的《坤舆万国全图》,当时的震撼是很大的。 甚至可以说是毁三观的。 因为他此前并没有亲眼见过《坤舆万国全图》,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副绘制了天下万国的地图。算是理论上知晓了这个事儿。 但理论归理论,这跟他亲眼目睹了地球仪上满清的大小之后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他以往所接受的教育都是中国乃天下之中央帝国,中国之外尽皆蛮夷也,可是现在看,这四夷八方是不是有些太过巨大了? 自己往日里认为的‘天下’跟真正的‘天下’相比也太渺小了,如此毁三观的认知,对江哲来说是一记很强烈的冲击。 尤其在赵亮把费尔南多宣讲的一些欧洲历史,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欧洲人的殖民开拓史,陆陆续续的传给他看之后,江哲内心的触动就更剧烈了。 毕竟里头的一些事儿都是被赵亮自己加工过的么。 江哲是大开眼界。 从没想到过,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的精彩,如此的巨大,叫他不得不心生神往。同时欧洲人在非洲和南北美洲掠夺式的殖民行为是那么的残酷凶暴,但他们的收益却赫然是那般的巨大…… 这些事儿都是打破江哲认知,粉碎江哲三观的‘大杀器’。 如果是一犬儒腐儒,那此刻怕已经站在‘道德’的角度上对欧洲人横加指责,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道德仁义,彰显自身的优越性了。 并不能看出什么道道来。 可江哲不是那种人,他虽然也对欧洲人的感官极其不好,毕竟殖民掠夺跟儒家的学问是大相径庭的,但他却能从中看到了一股威胁。 一股来自洋人的威胁。 可别说洋人都在万里之外,如今的南洋不就已经是这些洋人的天下了吗? 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前明朝时候就已经来到了中原边上了,二者甚至还一度入侵过大员澎湖,跟明军几次激战,那可跟葡萄牙人赖在澳门的方式全然不同,甚至西班牙的一个吕宋总督都制定过一份侵略中原的作战计划,虽然那计划在江哲看来很可笑,可这已经能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威胁不是吗? 那已经很大很要命了好不好? 江哲对军事再一窍不懂,听到西班牙人在自己的无敌舰队覆灭之后,很快就又组建起一支同样庞大的舰队时,他对西班牙人的‘无敌’再嗤之以鼻也不得不承认其财力上的雄浑。 毕竟那是由一百多艘战船组队,载炮三千多门的强大舰队啊。 而且西班牙人的珍宝船队也叫他为之神魂颠倒。 不过事随时迁,当年强大不可一世的西班牙现如今已经没落了,倒是曾经跟西班牙人争锋海上的英国人变得更加强大来。 而不管是英国人在天竺地区的发展有多么快,还是英国强大的皇家海军,那都让江哲为之担忧。 百多艘体型巨大,载炮七八十门,军兵五六百人乃至更多的军舰,这股力量根本就不是眼下的大清水师所能抵挡的。 他可是看过戚继光的兵书的,那戚大帅就曾说过,海战只赖船大胜船小,炮多胜炮少。 可就大青果的水师里那些豆大的点战船,还有那点小炮,怎么跟这些洋人的战舰来比? 在看到‘费尔南多’关于六级风帆战列舰的描述之前,江哲脑海里甚至都不存在如此庞大的战舰。 与六级风帆战列舰相比,清水水师里的赶缯船、鸟船之类的,简直就像小孩子玩具一样。 哪怕是大鸟船的尺寸能几乎赶上第六等的风帆战列舰,可对比一下双方的火炮载量,就不说彼此水兵的战术素养和火炮的性能高下问题了,英国人的最末等风帆战舰也能轻松碾压大青果最大的外海战船。 一个中央帝国不应该在各个方面都彻底碾压外国吗?怎么现在大清反而成了被碾压的一个? 江哲不得不对此上心,他与赵亮之间就像是有了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样,也所以他很自然的就跟赵家的关系变得越发亲密起来。 只不过随着双方关系的不断加深,他们之间反倒看不见了‘利益’二字了,而更像是志同道合者了。 赵亮对江哲说,自己的理想是有朝一日领着船队亲自去洋人的本土走一走看一看。 江哲对赵亮的宏伟愿望大感佩服,而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能站在朝堂高处,向朝堂所有重臣,向皇帝描述洋人的危害威胁,给全天下人敲响警钟。 赵亮觉得江哲的这份认知比他更牛,因为他是个穿越者啊,人江哲则仅仅是个土著。 “江大人,为了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可要抓紧时间升官啊。” 这官儿升不到一定层次,你连朝堂站班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说向皇帝向满朝文武慷慨陈词了。 而且江哲要的还是说服皇帝说服满朝文武,给全天下人上上弦儿。 当时赵亮听后觉得江哲的这个理想抱负比他的宏图大业更难完成,原时空的清末历史,那就是最好的写照么。 不过这倒真的激发了江哲‘升官往上爬’的劲头,那之后是一改对赵家纺织厂的漫不经心,变得比知府明伦还更要关注纺织厂。 时间过去了半年多了,赵家在府城外设立的纺织厂早已经投入了生产,上千员工悉数入厂,其效益已经初见成效了。 嗯,这效益指的不仅是赵家的获益,更指的是府城百姓们的收入。 上千名工人涉及到的就是上千个家庭啊。 随着他们领到工资,那原有的家庭生活岂能不被改变? 陈州府市井明显就有了繁荣。 从粮食蔬菜果肉,到布匹油盐等其他生活用品,这其中的变化是能叫人肉眼看得到的。 并且随着纺织厂分班制度的开始施行,厂内所需各类工人的数量还要进一步增多,这对陈州府的影响力只会越发巨大。 “明堂,怎么样?广州有新消息传来吗?”见到赵亮的第一时间,江哲就连声问道。 第二百章 关注一场万里之外的战争…… 赵亮笑了。 这江玉龙,同一个问题他都问过多少遍了? 洋人来广州贸易,那是具有周期性的,每年春夏季节,各国商船都会顺着西南季风抵达黄埔港,十三行商区就在这时迎来了服装各异的商人、香料药材、珠贝宝石;而每年的冬季,东北信风从珠江口持续地刮向南洋和天竺海,将上好的茶叶、华贵的丝绸、精美的陶瓷等商品从广州运往世界各地。 所以现在的广州,那的消息依旧是原先的消息,完全不可能存在更新的。 “江大人太心急了。英国人和法国人乃欧洲海陆两大最强国,强国之间的碰撞必是要慎重再慎重的,岂能因为万里之外的一场民乱起事就仓促上阵?” 赵亮引着江哲往育婴堂去。这位江大人还是很有爱心的。 而旁边的张大麻子就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什么英国法国啊,天底下还有这俩国家吗? 要不是说话的人一个是县老爷,一个是赵大爷,张大麻子都只会用疯魔了的眼神去看他们。 江哲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看到英国人倒霉了,他迫切的希望能看到英国人这个跟头栽的更狠一些。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对英国人那么的敌视,或许真就因为英国人在一干洋人国度中对大青果的威胁最大吧。 身为满清官员,江哲很清楚大青果对漕运有多大的依赖性。偏偏那英国的海上实力绝冠欧洲…… 而且刚结束十几年的七年战争,英国可是最大的赢家。 法国人在《巴黎和约》中被迫将整个加拿大殖民地割让给英国,并从整个天竺地区撤出,只保留5个市镇。叫自己在天竺过往好几十年的经营一遭付之东流。 英国人几乎独霸天竺,现在不止占据了富庶的孟加拉邦,还把孟加拉西北的奥德邦收为附庸,并转而南侵迈索尔邦。 或许大清的官绅百姓们都会对这些地名感觉着莫名其妙,可当你知道孟加拉的东面就是缅甸的时候,那是不是就立马感觉不同了? 那距离大青果已经很近了。 所以当江哲听到北美独立战争的消息后,他迫切的希望看到英国人狠狠地栽一个大跟头。 因为从北美洲的地图来看,英国人夺取了法国人的加拿大后,那简直就是要独霸北美的趋势。 被封锁在内陆的法兰西人,白白占据着那么广大的地盘,却根本无力发展自身实力,一是海上出口太狭小,很容易被封锁;二就是法兰西在七年战争中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去经营万里之外的殖民地了。 而其他的占有者如西班牙人,那早已经没落了,根本就不能对英国人有任何的威胁。 这般看下去,英国人的未来那就不止是独霸北美了,还很有可能是独占北美。 那就真的叫人蛋疼了! 赵亮是怎么介绍北美洲的江哲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片土地简直就是天选之地。 英国人得到北美洲之后,再用心经营个几十年上百年,人口繁衍生息,到时候其本土面积狭小,人口数量有限的短板可不就被弥补了吗? 那时候谁还能制得住这个国家啊? 而现在英属北美的殖民地却起兵造反了,这真是太好了,如果他们能成功,英国人未来的偌大发展空间可不就被大大的削减了么? 尤其是赵亮告诉他法国内部有着很强烈的仇英情绪,只要英属殖民地的造反派能够坚持,法国人未尝不可能跟英国人再度开战。 现在为了寻求外界的支援,北美有一个大学者已经主动访问法兰西了。 虽然江哲对北美的那个没有皇帝的独立宣言很嗤之以鼻。 什么大陆议会,什么联邦政府,全都是离经叛道,全都是大逆不道。 但这不妨碍他希望北美殖民地造反派的手能狠狠的给英国人拖一下后腿…… 江哲身后跟着的两个师爷那也是频频点头。赵家大爷说的对,以英法两国的强大和旧怨,那国内仇英情绪便是再浓烈,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开打的。 谁知道他们这边打起来了,那万里之外的北美殖民地的反英起义是不是已被英国人给镇压了呢? 没有确凿的把握,没有绝佳的时机,换做他们是法兰西的主宰者,他们也不会轻易下注的。 “我是真希望法国人能雄起一把啊。” 英国人只有在欧洲拥有一个强大的,并且具有激烈的敌对情绪的对手的时候,它的注意力才会更多的放在欧洲本土,而不是用在对外扩张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江哲拨着眼前的地球仪说道。 “那也要看这些人争不争气啊!” 赵亮点着地球仪上的北美东海岸道,虽然他很清楚北美独立战争的结果,但现在他不能说啊。 因为就他现在所掌握的这些资料,那完全没法支持他的结论。说出来纯粹是自找麻烦。 “依我看,北美那些人除非打上一个大胜仗,坚定一下法国人的信心,要不然法国人除非傻了,才会跳出来跟英国人血拼。” 所以才把萨拉托加大捷誉为北美独立战争的转折点么。就是这场胜利让法国人下定了报仇的决心。 “让他们损失惨重的七年战争可才过去了十多年,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仇恨固然仇恨,但谁心里头能不怕呢?” 赵亮现在要这样说才显得顺理成章。 毕竟七年战争的惨重失败,不仅叫法兰西在欧洲大陆的霸主地位受到了挑战,在海上,他们的海军也基本被英国人给推垮了。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法国即便已经重新建立起了一支纸面实力强大的海军,那从表面上看,法国海军也依旧要怯英国海军三分才是人之常情。 江哲他们可不知道这十几年时间里,法国海军的贵族军官们知耻而后勇,不仅狠抓军队的纪律,研究新式海战战术,还组织起了一支上万人的炮手部队,每周坚持一训,十几年时间过去,法国海军早已经今非昔比。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就着赵亮给出的那一思路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并且讨论的很热火朝天。 这个话题可是这几个月里很叫他们热衷的焦点。 恐怕就是洋人们也不会想到在遥远的东方世界,竟然会有一小撮人在密切的关注着他们的国家大事。 第二百零一章 大浪淘沙,怎么回事? 任何一个团体都要经过生根发芽之后才能茁壮成长的,任何一颗苍天大树也都是由幼小的树苗一点点长大的。 眼下的江哲,眼下的陈州会,嗯,陈州会就是指由何志辉出面拉起来的那拨读书人,眼下龙路口的梁家学堂和赵家技校,那就都是赵亮种下的种子。 他们现在完全没有外来的风吹雨打,完全处在一个外人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的他们,如是在温室里生长一般。 养料充足,水源充沛,光照灿烂…… 这里头最让赵亮高兴和意外的就是江哲。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封建阶层的官员,头脑竟是如此的灵活,眼界竟是这般的开阔。 如果说江哲最先时候的丝毫是二者关系密切的开端,但两边关系能亲密到现下的地步,则完全就是他们的‘志同道合’。 不看江哲身边的师爷就只有两个了么。 淮宁县衙的师爷可足足有四个呢,分别是刑名师爷、钱粮师爷、挂号师爷及书记师爷。 刑名师爷,主要承担一地的司法、审判及社会治安,就是戏剧中站在县太爷身边的那个人。 钱粮师爷,主要承担一地的税赋征收及财政管理职责。但在实际工作中还承担了许多杂事,包括“强占田界”、“争房索债”等民事诉讼的调停和“俸工兵饷”、“河工碎修”、“常恤贫人”等公共事务的办理。其工作范围大致涵盖了后世的财税、民政、社会福利、民事调解、民兵等种个领域。 挂号师爷,又称“号件”,是州县之中从事公文管理的职业人员,负责登记、汇总、归档、分发所有出入州县衙门的公文、书札,制作表册,并监督审查、催促办理,以防公事逾限。这种职责与现在警卫处、收发室、督导室、高官热线及档案馆等相符,事虽杂,但是作用却不可小视,离开他们,衙门的正常运转都成问题。 书记师爷,又称“书启”或“书禀”,主要工作是为州县官书写信函和起草公文,办理一切事上接下、交际应酬、通候往来的文书。相当于现在的秘书处、外宣办、接待办。 在满清官场上,任何一个做官儿的那都离不开师爷的辅助,不是说就没有当官的能以一己之力撑起所有的差事了,而是太费神太繁琐了。 而且江哲身边仅仅只有四名师爷,这已经算是少的了。 就像明伦的身边,那不止有以上四名师爷,还有折奏师爷、书启师爷、征比师爷等。 其中光奏折师爷就有俩,他们就是专门替明伦拟写奏折的,而书启师爷和征比师爷就跟书记师爷、钱粮师爷差不多,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制衡书记师爷和钱粮师爷的。 因为这些师爷甭管不显山漏水,可他们手中的权柄真心不小,要是碰到那种奸猾之辈,把上头的官儿卖了数钱,那都不稀罕。 就好比红楼里的贾政,他身边的请客幕僚和家仆李十儿等。可不就在贾政赣西粮道任上把他给卖的干净了么? 明伦身边被配了那么多师爷,就是他家长辈为防止这般事儿做的安排。 话题再转回来,江哲身后只跟了两个师爷,这就是因为他手下的四名师爷里就这两个跟他尿到一个壶里去。 另外两个,一个是刑名师爷,一个是书记师爷,就跟晚清的倭仁之流差不多,以忠信为甲胄,以礼仪为干橹,信奉的是孔夫子所言的“君子以忠为质,以仁为卫,不出环堵之内,而闻千里之外。不善,以忠化寇,暴以仁围,何必持剑乎?” 加之现如今的大青果还没有遭受晚清被英法等军叩开国门的奇耻大辱,一个个还都沉醉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没有醒来,那就更说不通了。 于是,这段时间中江哲就与那两名师爷渐行渐远,而跟身后的俩师爷关系日渐缜密。 这就是一个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任何一个被涉入来的人,身边的亲朋故旧都会跟大浪淘沙一般剃除了再剃除。 等到来年时间合适的时候,赵亮就会把江哲与陈州会引为一体,这样就会产生起更大的碰撞。 而陈州会里的人呢,现在也陆陆续续的被赵亮开阔眼界,他们的思想也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那每个人态度的不同都会被赵亮看在眼里。 那慢慢的可不就有了三六九等了么。 江哲的那俩师爷如果可以,赵亮日后也会给他们捐官的,只要他们表现出足够的善意和诚意。 从育婴堂里出来,一行人就去了狗肉馆。虽然狗肉上不得台面,可谁叫江哲就好这口呢。 现在他跟赵亮也混熟了,没必要端着架子摆谱,干脆就直截了当的吃狗肉。 龙路口的狗肉馆可是有些个年头了。 赵家崛起后狗肉馆的生意就更火爆了,因为馆子的东家跟大赵庄的一户人家结亲了,两家合伙做买卖,有了赵家的秘方,生意自然就更上一层楼了。 吃过午饭,江哲又在留养局、普济堂都转了一圈,然后再去学堂里打了个来回,这时间就已经到夕阳西下了。 一行人向着技校走去,才进大门就忽的听到一片喧哗从办公室传来。 赵亮脸色一变,江哲也脸色一变,因为他俩都听到了费尔南多的嚎叫声了。 谁敢在技校里打人啊? 费尔南多这家伙虽然很被赵亮‘另眼相看’,但是也不能打他不是?这不仅违反了技校纪律,更是在扫赵家的脸。 一行人快步赶过去。 那打架的俩人已经被拉开了,费尔南多被揍得鼻血横流,眼睛也青了一个,肿起来的眼眶把颜值还算可以的费尔南多应的不要太凄惨。 另外一个涉事者不是别个,正是技校的教导主任,一个年纪已经四十多岁的老人家了。此刻虽气喘吁吁的,但精神抖擞,毫发无伤,看势头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表舅?” 赵亮吃惊了,这人的身份跟梁品一样,也是他姥爷的族侄,名叫梁启。 性格有些古板、较真,但绝不是仗势欺人的人,这可不是赵亮偏袒自家的亲戚,而是他能肯定认定的事情,不然赵亮也不会把他放在技校教导主任的位置上啊。 他下意识的就觉得梁启不是爱欺负人的人。 “怎么回事这是?” 第二百零二章 有朝一日起大舰万千…… “大爷,这姓黄的传教,想要引诱校里的学生受洗。” 姓黄的就是指费尔南多,他的汉名叫黄德灿。旁边一个老师怒视费尔南多道。 “传教?” 赵亮、江哲等一行人的脸色全都一变。 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啊。 自从康熙末年的礼仪之争生起之后,因为罗马教宗的妄自尊大,康雍乾三朝就都是同一个态度——严禁洋教在中国传播。 以至于明末清初百年时间里在中国发展的很像模像样的洋教,一度有人都做到了当朝一品的传教士们,刹那间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传教士被圈在皇宫大内当起了皇帝的宫廷艺术家、御用画师、御用工匠。 而其他各省的教堂传教士无不被充公和驱除。 而且因为罗马教宗的干预,洋教禁止教徒祭孔祭祖,哪怕个别传教士们有意的模糊其词,但他们终究是避免不了这个麻烦的。 而这项要求跟中国本身的传统文化先天上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尖锐矛盾,这也就更加剧了洋教在中国传播的困难。 如今时代,洋教在中国虽然依旧有人信奉,总是有例外的,就跟保定安肃县的某个庄子一样,全庄上千口人都是洋教徒,传教士们也依旧在偷偷的潜入中国传教,甚至在一些地方都已经跟地方的官府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比如说为了遮掩皮肤,用茶叶末敷脸,把皮肤染黄,并且尽量不介入地方事务……,也种种乖觉的行径还有大笔的金钱来换取地方官吏的睁只眼闭只眼。 但洋教已经转入了地下,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因为大家都知道信洋教要不祭孔不祭祖,那不祭孔也还行,不祭祖宗岂不是连祖宗都不要了? 故而很多地方的百姓对洋教都很是反感,这种大气候已经彻底形成。 所以梁启听闻费尔南多传教的时候才会这般的暴躁。 而更加年轻力壮的费尔南多也清楚自己干的事儿很‘致命’,根本就不抵抗梁启的殴打,甚至希望自己的形象能更凄惨一些,好搏得一点同情。 乾隆朝的教案可都历历在目的。 乾隆十一年,八闽巡抚周学健起福州教案,闽地辅理代牧白多禄于次年被斩首,名道明会士和两名洋教会士在狱中秘密处决。 血淋淋的惨案虽然没能阻止传教士们接下的继续传教,但无形之中也给他们拉响了警弦儿。 费尔南多还不满三十岁,他可不想死。 “江大人,你看这事儿?” 赵亮直接把决定权交到了江哲手中,如果江哲人不在现场,这事儿倒容易捂盖子了。 可现在恰巧让江哲给撞上了,决定权就不由赵亮做主了。 费尔南多对着江哲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丑逼的笑容中满是讨好。 “一个是教导主任,一个是任课老师,竟然在校内之中公然斗殴,着实有伤师风,影响极坏。以本官之见当各打五十大板,通通扣除本月薪金。” 江哲才不会这个时候较真呢,不提他跟赵亮之前的情谊,就只说他这芝麻大的小官,就算是拿着了一个传教的,又能如何呢? 还把赵家给深深的得罪了。 所以传教什么的,他根本就没看见,看见的只是技校里有人打架斗殴了。 其他人等自然也会‘深以为然’,即便是愤怒如梁启,这时候也心中满是庆幸。这要是闹将起来了,姓黄的这孙子会不会死翘翘他不在乎,可他在乎的是技校和校里的孩子会不会受牵连。 现在这般结果那就是最好的了。 出了这件事,江哲就也不在技校里多做停留了。 赵亮伴着人往外去,事后如何处理费尔南多,如何处理梁启,那都是小事儿。 “这费尔南多也是无知的紧。陈州府方圆千里地界,百姓们人人尊人祖拜羲皇,佛道之能皆难在此地兴盛,洋教更是无根之水。他竟然还想在此传教,真是痴心妄想也。” 江哲随口diss着费尔南多,然后满是感慨道: “自从圣祖仁皇帝末年禁教以来,迄今已五十余载,洋教在华虽仍有流传,基业却已然尽毁。也不知道那为西洋教宗地下有知,后不后悔?” 按照中国的文化,随机应变是很被人认可的一种策略,牺牲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换来更大更多的收获,这很符合中国人的认知。 所以,起始于康熙末年的中西礼仪之争,在很多官场之人眼中都是十分可笑的。 起因可笑,教宗的妄自尊大可笑,教廷的数十年坚持更是可笑。 虽然这种坚持于教廷而言会有着更大的获益。毕竟他们的根本利益在欧洲本土。 来的路上江哲跟赵亮谈的是技校的师资力量,谈的是能不能多几个费尔南多,这样他们才好借其所知更加详尽的了解欧洲历史。结果碰到了这种事儿。大家回去时的话题就免不了要转移到了洋教上头了。 赵亮哈哈笑了,这事儿的经过江哲的了解跟定还没有他多呢。五十多年过去了,江哲现如今的地位也不高,最多只能是道听途说些罢了。 赵亮他前世可是专门向度娘询问过这场礼仪之争的。 在教宗下令禁止祭孔祭祖之前,洋教内部就此已经有了好几次翻转,然而耶稣会本身与教廷之间的矛盾,反而促使教宗克勉十一世在1704年态度更加坚定的下达了禁止教徒进行祭祖祭孔仪式的谕令。 这不是说耶稣会与新教、路德宗等一样是强烈反对教廷的,相反它们还是教廷中反信仰改革的中坚力量,是教廷中央集权圣统制度的最大最强力支持者。 可是大时代的潮流不是你说逆转就能逆转的,几任教宗在与法王路易十四、路易十五,以及欧洲爆发的启蒙运动,新教,詹森学派和高卢主义的博弈中,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们被迫放弃站在教宗和国王这边的耶稣会。路易十五国王也希望以此谋求法国政局内部的稳定,教宗则希望以此重建教廷内真正与永久的和平。 虽然从历史的角度上看,不管是法兰西的波旁王朝还是教廷本身,如此做法都只是饮鸩止渴,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他们的目光看不穿历史的迷雾不是? 1742年,教宗本笃十四世重申克勉十一世的禁令,并禁止一切的辩论。算是为此事彻底的盖棺定论了。 赵亮的一番娓娓道来叫江哲听得神采飞扬。当下就夸奖道:“明堂于欧洲果然有心了,连这等事竟然都能烂熟于心?“ “不过是心中不忿罢了。洋教西洋之教也,不通我中华礼仪,入我东土,不从我邦旧俗,反欲以我泱泱华夏从其陈规陋习,何其可恨?” “我心中有一念,只以为其教宗藐视我中华是也。” “故愿见朝廷雄起,有朝一日起大舰万千,遮空蔽日,远渡重洋万里而至罗马城,问罪于人。逼的那教宗改张易弦……” 所有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起万千大舰就为了做这事儿?这该是何等脑残的皇帝才会干啊。 第二百零三章 乾隆四十三年的大礼 赵亮再回到西院时候并没有见到乌三娘,她人已经走了。 晋江、潇湘根本就不知道乌三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有后者留下的一封信。 赵亮打开一看,信上简简单单的就一行字,乃是一处接头据点。 其他就再没有了。 没有一些男女间的言语,更没有赵亮想要的保证…… 这叫他很怅然若失,一度里他心中都生起了一股紧张。 这可不是担心乌三娘落入官府手中有危险了,而是担心自家的秘密会不会被她透漏出去。 所以说赵亮真的就是一个超级大渣男。 长叹一口气,赵亮拍拍屁股去找他爹去了。 牛痘那事儿就是他爹跟刘炫在负责呢,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出成果了。 马上可就乾隆四十三年了,赵亮又要给和珅送年礼了,这次的牛痘可比之前的织机、珍妮机什么的都牛逼多了。 就是乾隆看了后也会大喜过望的。 谁叫这些个人就怕天花呢。 虽然这个时候‘人痘’技术已经发展的相当成熟,但人痘到底不比牛痘,那身体弱的人,熬不过去的并非啥稀罕事。 而牛痘这玩意儿就较之人痘安全多了。 因为这东西在后世是已经被事实论证过的不是么? 虽然牛痘的发明把中国本土出产的人痘碾压的全然了无生息,叫很多对之不了解的人,都以为‘人痘’可有可无,不值一提呢。 他们又哪里知道在牛痘被英国人发明出来之前的千年时光中,‘人痘’才是世界各地天花病毒治疗史上最伟大最璀璨的成就。 别以为天花这东西就中国流行,欧洲一样饱受其害。据说18世纪的欧洲每年因为天花病毒丧命的人都能高达五十万之多。 这东西在欧洲,尤其是英国都已经是一种常见疾病了。 一个人成年时,几乎肯定要与这种疾病有所接触,要么是他有抗病能力,要么是在得病后生存下来,取得了免疫力。 约翰牛在海外的殖民地白人,很多富裕人家都不愿意把儿女送去英国本土学习。他们宁可为儿女选择低水平的殖民地教育,也不愿意叫他们冒险去英国体验一把什么叫感染天花。 虽然他们这里也有天花在流传,想想西班牙人是怎么征服印加帝国的,但是在美洲的“天花”主要是一种时疫。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席卷一些殖民地,使许许多多成年人得病。可它到底不比在英国本土,你时时刻刻都会听到他的消息。 当然欧洲大陆也一样被天花病毒的魔影所笼罩。荷兰国王威廉二世、奥地利皇帝约瑟、法国国王路易十五以及俄国皇帝彼得二世等知名人物都未能幸免。 这种情况下,起源于宋代,成熟于明清的‘人痘术’简直就是全世界人民的大救星,是人类攻克天花病毒的曙光。 即便受种者里约有2%的人会被感染,可人痘依旧是世界上第一支能有效防御天花的“疫苗”。 1688年,俄罗斯派医生来中国学习种痘术; 1744年,中国医生李仁山将人痘术首次带到了日本长崎; 1721年,英国驻奥斯曼公使夫人蒙塔古夫人在将人痘接种技术从奥斯曼带到了英国,并且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试验成功。 等到了眼下时候,人痘已经在欧洲各地广为流传了。 赵亮这个时候把牛痘拿出来,于欧洲人言可能不算什么突兀,毕竟这方面他们这么久的时间里一直被中国医学给碾压呢。现在不过是重新被碾压了又碾压罢了。 但在中国在满清皇室眼中,这绝对是一莫大的惊喜。 大家都知道康麻子得过天花,一些历史知识丰富的人还会知道多铎也是因天花死的,甚至知道顺治所生的八子六女中,大约有皇子四人、皇女五人都未能活过八岁。而造成这些皇子、皇女死亡的主因就是天花。 还有,顺治帝本人要是没有出家当和尚的话,十有八九也是死于天花之手。 还有咸丰帝,也就是慈禧老佛爷的老公,不仅从跌落马背摔成了瘸子,本人也一脸丑陋的麻子——堪比他的祖宗康麻子。那也是因为天花。 再有他儿子同治帝,这要不是死于花柳病,那必然也是死于天花。 从这里你就可以感受得到天花对满清皇室的威胁,自然的,满清就也会对天花极其重视,也就能知道牛痘对他们言有多么重要了。 虽然这名字不好听,第一时间里甚至会受到不少人的讥讽。 因为就是在二十多年后英国,当牛痘被发明了之后,发明人琴纳本人也受到了各种不公平的对待。在医学会的一次例会上,琴纳把自己深思已久的想法告诉同行。但没等琴纳把话说完,那些平素和琴纳关系极好的医生们就突然都换下了友好的微笑,一个个嘲笑挖苦起了琴纳。甚至还有一些人说种过牛痘的人会在身上长出牛毛,头上长出牛角。 那在中国就更不需要多说了。 但是赵亮需要担心这个吗? 和珅脑子再残,他也不会拿到消息后就立马送呈乾隆的,他肯定会先做一些实验的。 而刑部大牢里有的是待死之囚当小白鼠。 赵爹并不在东院,一问赵妈才知道,半下午时候去集市了,现在还没回来。 至于他去集市忙活什么去了,那必须是牛痘啊。 赵爹干什么事儿也从不瞒着赵妈,赵妈虽然只是个秀才娘子,见识不多,可也清楚牛痘意义。 “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咱家从你太爷爷那辈儿就发家了,养了那么多年的牛,也没见谁注意过那个牛痘的。这次要是给你搞成了啊,你可就是万家生佛了。” “不是,那已经成了。你爹说了,现在那刘大夫种痘的手法别提多好了……” 赵妈脸上的自豪感不要太多哦。 因为这牛痘可比人痘好太多了,这要是宣扬天下了,日后痘神娘娘可不就要被扔在脑后,大家都拜她的宝贝儿子了? 这事儿只要想想就叫赵妈兴奋不已。这能积多大的德啊。 他儿子保不准日后还能当神仙呢。 第二百零四章 良法,大大的良法 京城,杨柳湾。 夏日里沿街的绿迢杨柳早已经化为了粘满霜雪的玉树琼枝,又像是一根根银条悬挂于树上,远远的看过去甚为壮观。 奇寒的天气叫那片为玉树环绕的水面早就封冻,李广桥附近的孩子纷纷跑来冰嬉。 本来么,这也就是满清八旗的老风俗旧传统了。 倒是让冬日里一片肃杀的杨柳湾更增添了几分生机。 和珅就很爱听府外孩子们滑冰时候的杂耍吵闹声,这可比朝堂上那群老银币可爱多了,特意吩咐府上多备一些姜汤红茶,免得这些孩子玩闹后生病。 倒在无意中给自己又搏得了一份好名声。 “老爷……” 刘全小心的叫着,自家老爷在门庭处已经站了一段时间了,他刘大管家的脸都木了。 和珅收回了投在月牙湖的目光,伸手揉了揉要冻僵的脸颊,扭头往院子内走。 朝堂上的钩心斗角,倾轧陷害真的很叫人防不胜防。甚至你明明都看到哪里的厉害了,却依旧要硬着头皮踏进去。 就在前几日,和珅收到了一封举报信,说是阿桂的义子,左都御史曹文埴的外孙女婿,前平阳知县黄枚贪污受贿,勒索民财,亏空库实,侵吞部定谷价勒捐之钱,计赃不下十余万。并且附属了不少叫人看了触目惊心的证据! 而且说黄枚因自己服义父阿桂之丧丁忧去职,结果前来接任的知县金仁都不敢就任——亏空太大了,他要是接任了,那些亏空可就都落到他头上了。 平阳当地更是有民谣传唱:黄梅(枚)时节家家苦,青草池塘处处冤。 这些只要是有三分属实了,那黄枚就死有余辜。 可是,他是阿桂的义子,是曹文埴的外孙女婿啊。 在这个阿桂才死了不久,曹文埴就任左都御史的情况下,又还有几人敢与之较真呢? 按照道理和珅虽然是吏部的右侍郎了,可这种事儿根本就挨不到他的手上,偏偏这东西就抵到了他的手上了,而且还有多位吏部官吏做人证。 和珅能怎么办? 他只能把这东西据实上禀,至于这东西是不是真的,那就不干他的事儿了。 可这事儿又怎么不干他事? 黄枚已经被抓进大牢里了,而且统计其家产,超过了十万两白银。这证据虽然还没有被夯实,但怎么看黄枚贪赃枉法都是肯定的了。 不然他根本没办法解释这些财产的来源。 他凭他死了小十年的老爹吗? 他爹死了之后黄枚的生活、读书、婚姻,还都阿桂一手操持的呢。 而且这事儿不管是真是假,和珅都必是要得罪好大好大一批人的。 比如阿桂的一干亲朋故旧,很多都是满清权贵,名门望族;比如曹文埴的一干亲朋故旧,曹家可是徽州的头面人物,如今的扬州盐商之首。 甚至就是在皇帝眼中,那是好是坏也模棱两可。 因为阿桂才殉职不多久啊,皇帝是不能那么冷血无情不念情分的。 纵然他们都知道和珅是被人设计了,但哪又怎么样?位置达到这个高度之后,谁还以为谁会讲理不成? 但和珅又怎么敢隐瞒不报呢? 他怕是这边才隐瞒下,那边就已经被人宣扬的满城人尽皆知了。 到时候黄枚不是贪官还好,要是真被敲定了罪状,和珅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清名可也就要付之东流了。 这一招都已经近乎于阳谋了。 叫和珅如挨了当头一棒,接连几日里都郁郁不乐,他心里头憋屈啊。 更是担忧那将来的反击会来的如何之猛烈。 因为哪怕是皇帝为了表示一二,都很可能需要处罚一下和珅。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兢兢业业如和珅,此时此刻也都只想着整日里缩在暖房中不出来了。 可职责不允许啊。 和府正堂里,冯氏端坐着,等候着丈夫和珅的到来。手边还放着一封信,这是赵亮写给和珅的一封信。 “老爷回来了。快来看明堂的信——” 冯氏当然知道这几天和珅的心情有多不美好了,所以她才那么兴奋的么。赵亮在另一封信中可是说了,要送和珅一份天大的礼。 冯氏想到之前的飞梭机、珍妮机什么的,那就喜形于色。心中一遍遍猜测着赵亮送来的这份儿大礼究竟是什么,能不能叫丈夫一举脱险来? “明堂?陈州府的年礼到了啊?” 和珅恍然,是啊,这都腊月中旬了,朝廷官府都要封印封衙了。 “可不是么。明堂可是说了,有一份天大的厚礼送你——” “你之前说过的,什么飞梭机、羊绒、珍妮机的,明堂是每一年都要送一份大礼给你,现在看看是不是那礼?” 冯氏高兴的把信直递到和珅手里。 和珅的聪明比起他老婆来只会更高不会更低了,脸上在最初的懵然后就也尽是喜悦。 忙拆开信。 “……牛痘?” 和珅脸上全是懵逼。他听说过人痘,自己六岁时候还种过痘呢,他弟弟和琳也种过,可牛痘又是什么啊? “……一种可引起轻微天花病灶的病毒。人若感染,只会产生轻微不适,并如种了人痘一般产生抵抗天花的……” 和珅继续懵逼。 牛身上的痘痘?那能跟人身上的痘痘一样吗?那牛身上的东西能用到人身上吗? “…………用最薄、犀利小刀割开前臂外皮,将痘浆点入,须令自干,且不可擦去。三四日后,即于所割出起泡发浆,并不延及他处。经数日即结痂脱落。小儿并无所苦,嬉笑如常。并不避风忌口,真良法也。” 大冷的天,哪怕房间里生的有地龙,气温也不能跟夏天时比,可和珅愣是额头上浮起了老大一片明汗。 这……,这要是真的,那就真太牛逼了。 “小儿并无所苦,嬉笑如常,并不避风忌口……,良法,大大的良法!” 这要是真的,只凭这个牛痘,赵亮都能给自己挣一个三品顶戴。 曲阜不久前才生出了那般骇人听闻的事情,皇帝叫军机处领班大臣于敏中亲自赴齐鲁慰问,但不管朝廷怎么做,孔家已经是元气大伤无疑了,这段时间里恐怕整个天下也都在讨论这些事情。 朝廷虽然要打压孔家的影响力,希望其只做一供起的排位,但也不愿意看到孔家真就倒下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拿出另一个更具有轰动意义的事情来强过前者的风头。 这牛痘可真的是恰逢其时啊。 第二百零五章 笑到最后 赵亮这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他当然清楚了。 作为一个信息时代来的穿越者,用一个轰动性的新闻去覆盖另一个大新闻,这是前世娱乐圈里很惯见的手法。 可他依旧要拉孔家人一把。 这可不是为了孔宪培他们的人情,或是说见孔家被搞得太狠了,他心里头生出怜惜了。 放屁! 孔家就是被彻底搞垮了,赵亮眉头都不会邹一皱的。 而是赵亮发现,关于孔氏丑闻的舆论发酵,最近时候似乎停止了。 老百姓们又没见过改头换面后的孔夫子画像是多么的丑陋可笑,他们的关注点更多在于清水教的挖坟掘墓,那样做是不是太狠太毒了,太伤天理了,还有清水教人又从墓里头挖出了什么宝贝没有…… 对于孔夫子的改头换面反而没有太大的惊喜,或许这跟他们自己天天看着金钱鼠尾看习惯了有关系吧。 并且孔昭焕的吐血身亡也叫很多百姓对孔家产生了一丝同情。 之前此前被公审的十七个吃刀子的孔家家老,很多人似乎根本就没听说过,就比如他老家陈州府就没这方面的消息。 难道被后头的接连重击给打崩了? 赵亮很无语的。 而读书人呢,此前赵亮已经说了,春秋笔法一直都是文人们所擅长的拿手好戏么。 就算三两人聚在一块说真心话,吐槽一回两回之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毕竟大家都是知识分子,孔家人干的那些破事烂事,他们心里早就有谱的不是么? 而且他们的老祖宗也都跟着一块跪了不是么?要不然哪里还来的他们啊。 横竖,这事儿的发展速度挺叫赵亮不满意的。但古典时代有古典时代的规律,你不能拿信息时代的速度去套古典时代不是? 如此的,这时候赵亮放出牛痘,也就有点无所谓了。 相反他现在很需要更大的名头来支持他在东南沿海的发展。朱濆要经营远洋船队,需要大规模的购入火炮,赵亮就需要更响亮的名头和背景。 这牛痘只要献上去了,不愁乾隆不龙颜大悦。而乾隆一高兴,赵亮也就金光护体了。 冯氏接过和珅手中的信看了一遍后,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世间真的有福运庇护之人不成?天下养牛之人何止百万,从未听闻过什么牛痘的,偏明堂记挂上心后就转眼拿出了这个来?” 赵亮在信里解释了牛痘由来,说是之前扎拉丰阿(丰绅殷德)误传感染天花,虽只是虚惊一场,可也叫他心中很生忧虑。 因为天花这东西一经感染可不管你身份高低贵贱,它在汉人里头虽不如旗人那般繁多,却也不知道夺走了多少人命了。 而人痘又有很大的风险,并且种痘医者也很不好找,这就叫他心里更是烦忧。 如果是自己儿女有朝一日染上了这病,甚至是赵亮自身感染了这病灶,那可就天塌地陷了。 所以他虽然明知道效果不大,但还是指示仁和堂的大夫着手研究。 偏偏好运的是,给他家养牛的一个小子忽的升起了痘病,赵亮初听闻时候还骇然失色,可再细打听却得知牛痘根本不致命。 不少养牛人都得过这种病,其虽然看似与天花有几分类似,但一不致命,二好转的迅速。 赵亮听了若有所思,便起心使人研究。 随后的几个月里,他爹与仁和堂的主管大夫刘炫一起,彻底搞定了牛痘。 总结出了一些列的要点要素,比如牛痘的豆浆,浆不可过十日,过十日则力薄不效。 还有种痘时候的小刀样式,锋宜尖薄,约长寸许,外用玳瑁壳藏护;取痘时的象牙小簪样式,长寸许,两头宜尖利,等等。 冯氏不觉得赵亮会在此等大事上开什么玩笑,双边相交已经不断了,赵亮在冯氏心中的印象是很稳重的一个人。赵家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如何敢把东西连带刘炫本人一块送来京城? 和珅听了冯氏的话后不像说话了。他必须承认这个世间真是有奇才的,赵亮在机巧赚钱上是一个奇才,那福康安在军事上就也是一个奇才。 二十三岁的盛京将军,你听说过没有? 除了开国时候八旗里出了一批年纪轻轻就权高位重的将领之外,如福康安这种人,何曾还有第二个? 这简直跟汉武帝提拔的卫霍有的一比了。虽然在功绩上福康安还是个弟中弟。 而福康安的老爹傅恒呢,20岁任御前侍卫、总管内务府大臣,管理圆明园事务。21岁时出任户部右侍郎,不久后担任河东巡抚。23岁傅恒进入军机处。 26岁起任军机处领班大臣,之后二十年雷打不动。 可偏偏人家能德心孚契,自其谨慎,无一丝飘飘然,这就不是年羹尧之辈可比的。 就凭着这份持重,就凭着这份谨慎,傅恒就能做的起二十多年的军机大臣。 所以啊,这世间的妖孽是真的不少的。 只是很多人被埋没了。 和珅都觉得要是把赵亮放在他的位置上,赵亮干的也一点不会比他差劲。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对冯氏讲的。 “我去太岳府上,今晚就不回来了。”和珅对冯氏道,后者点头,这事儿必须把英廉拉进来。 “刘全。” “老爷。” “你先去松鹤楼把刘炫刘先生请到二爷府上。告诉你家二爷,叫他务必把人看好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事儿只要做成了,不提皇帝的高兴,他和珅也彻底的从前头那大坑里跳出来了。 “等着吧!” 等他和珅喘口气了,他非把那幕后之人挖出来不可。到时候再看他怎么炮制人! 而阿桂的亲朋故旧和曹文埴他们,要是还想寻他和珅的麻烦,那大家就较量较量好了。 就是皇帝要处罚他一二,和珅现在也不怕了。 有牛痘打底儿,他想要卷土重来,那还不容易吗? 他和某人现在还不到而立之年呢,今后还有大把大把的风光年华,看他们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百零六章 煤铁联合体 三月,大地回春。 寒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绿色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席卷了山林遍布的汝州。 衙门里头,赵亮与汝州知府苏和泰相对而坐。 这似乎与昔日陈州府的一幕很相像,但实则又孕育着很大的不同。 今年二月里,汝州终于升格了,苏和泰终于升官了。 汝州从一个州变成了一个府,苏和泰从一个五品官回到了原先的四品官。 可赵亮也不再是昔日那微不足道的乡下小乡绅之子了。 不提赵家现如今的体量,不提赵家在陈州府的声望和影响力,只说京城里站着的和珅,那官面上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什么?你说和珅被贬官了,和珅要不行了? 那扯淡的吧,官场小白啊是不是? 不知道和珅现在干的什么差遣吗?监督崇文门税务,总管行营事务。 知道什么是监督崇文门税务吗? 崇文门税关,机构名,京师的收税总机关,统管京城九门进出货物征收商税的总衙门,其长官称“崇文门监督”。 在这里“当差”,那是“京城十大优差之一”。 乾隆虽然罚了和珅给阿桂旧人给曹文埴亲朋看,但怎么瞧着都不是真恼了和珅。 这是真正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把和珅放在崇文门,看似和珅受到了惩罚,他也真的受到了惩罚,从一品变成了从二品,可实则无伤大雅,只看他现在的职务那外人就都该知道乾隆对和珅的真正态度。 而且崇文门税关监督,由皇帝从满清王公权贵中选派,任期一年,隔一年可以再任,但是不得连任。也就是说和珅顶多雌伏一年! 再说和珅的军机大臣还没给抹掉呢。 人家依旧是大清朝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里的一个,还总管行营事务。 这就是乾隆什么时候出巡北上时候,和珅是整个队伍的大管家,这必须是皇帝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才能做得官儿。 所以和珅正月末被乾隆寻了个罪过,以失察之罪降两级留用,但这根本无伤其根基。 官场之人全都是人尖子,岂能看不到这一点,而生出赵家的靠山要不行了的错觉来? 苏和泰现在面对赵亮的时候就没有半点的趾高气扬,已然将这个昔日的门下犬马当成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知府大人与小子乃是旧交,小子自不敢也不会欺瞒大人。此番来汝州,小子只为了一件事,收购矿山。” “大人当知道我赵家在周家口的那个铁匠铺子,现在它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作坊了。每年都要用掉不少的好铁焦煤。” “小子还在岭南掺和了一脚,投了一个船帮,并且这个船帮还整准备从内转外,我大清的铁器在南洋可不是一般的抢手。” 当着苏和泰的面儿,赵亮说话不遮不掩的,仿佛大青果根本就不严谨金属物资出洋一样。 可苏和泰听了也半点反应都不带有的。大家都不是小白菜鸡,谁不知道出洋的船上,除了布匹茶叶之外,就大青果要禁的那些东西最赚钱啊? 有能力放大船出洋的人家,那身上就没谁是真干净的。 “汝州煤铁,周家口制器,再转运万里送到岭南,费用几何?何不就地取材,那广铁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好铁啊。” 佛山铁冶,铸锅、铸铁灶、炒炼熟铁、打拔铁线、打造铁锁、农具杂器和铁钉、煎盆镬等,那在朱明时候就是天下闻名的。 “任何地方都是有圈子的,广州远隔数千里,小子虽然能仗着和大人厚爱去分得一杯羹,但终究受制于人。如何比的了自己拉货供货来的自在?” 用后世的话说,赵亮这就是产销一条龙。 “至于成本费用,小子亦欲在汝州设立一大型工坊,只要沿途转运顺利,成本亦不比就地采买粤省铁器来的贵重了。” 来找苏和泰之前,赵亮已经使人跟巩义的康家通过气了。 汝州的铁器先走一段陆路运入白沙镇,也就是伊川河畔,然后装船送到黄河,由康家的黄河船队把货物直接送去大清河入海口,再走海路把货物送到江南,然后转朱濆船帮。 这一路下来成本价格肯定会升高不少,但细细核算一番后发现,如此之后的铁器价格比之广州的本地铁器,也只能说旗鼓相当。 只要赵家铁器的质量过硬,那在南洋就根本不愁没有销路。 当然,赵亮是不会长久的叫自己的运输命脉把持在康家手中的。 在与康家做买卖的同时,他也会叫大姑父大力整合沙颍河上的船帮船行,然后静静的看着柳氏能在江南捣腾出什么花样来。 甚至火候到了,他还会在莱州湾搞一支以平底沙船为主的沿海船队,在汉江、长江一线搞出第二支江河运输为主的内河船队。 将自身的运输线多样化来。 虽然做这些花费的银两和精力都会极大,但对日后赵亮布局天下,却必大有好处。 还是那一句话,再宏伟的目标也需要一步步的去实现。 那沙颍河上的船帮船行,莱州湾的沙船船队,汉江、长江的第二支内河船队,都想需要很长时间去慢慢实现。 就像朱濆搞的外洋海船一样,就像赵亮将要在汝州做的事情一样,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赵亮完全有耐心去等,他时间很多。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与苏和泰为首的汝州官府打通关系,为接下他在汝州的大手笔投资做好准备工作。 “知府大人如果感觉一时难下决断,不如先看看这份数据。在下明日再来拜会!” 赵亮当然不会寄希望于苏和泰当场就答应了一切。 那些矿产矿山不管是有主的还是没主的,那都是汝州人的,赵亮之前牛刀小试一把也就算了,现在更要举十万两白银杀进来,这对当地“矿场主”们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 苏和泰如果一口答应了下来,为赵亮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还把一些矿山都交由赵亮开采,那不知道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呢。 第二百零七章 这可是小婿的护身符啊 在满清统治时期开矿采矿可比后世困难多了。虽然乾隆中后期时候,满清的禁矿政令已经是禁而不止,一些地方官甚至会主动呈请开放,以解决部分无业之民的生计问题。 但满清对矿场还是有严格的监管的。 因为矿为国有,开矿要从国家需要考虑,因而垄断矿藏开采,禁私采。再有就是防止农民弃农开采,追逐末业之利,荒废务农本业,动摇国本。 最后就是大家都认为滥行开矿会破坏王朝的龙脉风水。 他们害怕开矿聚集四方之民,因为这样容易引起骚乱,影响社会治安和统治秩序。并且开矿初采时聚人容易,一旦矿苗枯竭,矿工无业,就又容易变为盗匪。 乾隆朝虽然已经松开了禁制,但更多是适用于造钱的铜矿铅矿,因为自清初一来中国就一直是铜贵银贱么,一两银子现在只换了900个铜钱,其他方面的矿产就很一般了。所以只汝州境内就还有大量的矿藏没有被开采,一些矿山矿场,大家都知道它是个‘金山银山’,可你就是没办法去开采。 所以不少的矿场矿山名义上它们是无主的,可事实上却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苏和泰在汝州任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内幕,赵亮身后再是站着和珅,他也不可能一口把赵亮的条件都应允下来。 所以赵亮就给他留了一份数据表,里头一部分数字是汝州、郏县、伊阳、宝丰、鲁山,一州四县的户籍人口和相应的耕地数量,以及各县的农商工税赋情况。 另一部分是陈州府淮宁县的税赋情况,是赵家的纺织厂大肆招工之后对当地各方面的影响。 只要苏和泰不是傻逼,他就能明白赵亮在说的是什么。 数字这东西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虽然赵家的纺织厂才开办一年。 少地多山的汝州府不大力发展煤铁矿产业,那似乎根本就没第二条路可走。要知道就是到了信息时代,很多外人提起平顶山的第一印象还是那里的煤呢。 大山里头赵亮的那几颗小幼苗为什么那么难被剿灭?汝州当地数量庞大的贫瘠人口就是它们最大的温床。 至于说煤铁矿产大力开发之后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骚动混乱,那只要监管的好,又会有个屁的麻烦啊? 不看滇省的铜矿么。汤丹、碌碌、大水、狮子山、大功诸厂,大则矿丁六七万,次亦万余人。仅仅十几个著名的矿厂,就业者就不下四五十万。那也没见他们乱起来啊。 反倒是距离汝州不远的郧阳,那里是没什么矿场的——明面上,但那儿的崇山峻岭中就隐藏着百多年来不断汇聚去的流民难民,如今人口没一百万也有七八十万了。 十几年后引发了嘉庆中落的川楚白莲教大起义,其主力军之一就是出自那里。 另一队主力军是来自川蜀大巴山里的流民难民,其性质与郧阳如出一辙。 “矿山,河运……” 康家。 康桥年听到赵亮的话后连连抽气,赵亮这可是要剜汝州人的肉啊。 汝河河运是汝州人的‘命脉’的一半,另一半就是白沙镇,握在康家人的手中。 而当地的矿山矿场那更就是汝州人最大的财富了。 别看明面上汝州境内大大小小的矿场加一块一百个都不到,最大的矿场也才二三百矿丁,比起滇省的铜矿来完全是孙子辈的,但这都是因为上头有官府辖制,要不然啊,你试试看? 多少矿藏都是人家瞄了几十年甚至是更久的肥肉了,赵亮现在想横插一刀,这无疑是要虎口夺食啊? 康桥年眼里,赵亮这个什么都叫他满意的好女婿,那一直来都是稳扎稳打稳稳当当的,怎么突然的就……飘了? “哈哈,岳父说笑了。小婿手中只有十万两银子,纵然还能再挤出来一些,于矿产矿业上也不过杯水车薪,可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大小通吃。” “小婿只是有把握能说服官府放开禁止,这才是最重要的。”于此相比,区区十万两银子又算个甚? “以说服官府为筹码,以十万两银子做本金,我欲请汝州本地商绅共襄盛举。岳父意下如何?” 赵亮话音刚落,康桥年就兴奋的一拍桌子蹦起,“好,好,好!你小小年纪就能参透了‘舍得’二字真谛,实在是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都说善财难舍,大青果可是标准的官本位社会,赵亮在京城有和珅做大靠山,真要是下定心了吞吃这全部的油水,那也不是不能做到。 哪怕汝州本地的商绅会对其大有意见,甚至会在赵亮开矿采矿的期间小动作不断,但终究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不是? 可现在赵亮却把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拿出来让大家一起赚,就算他会挖走不少的利益,那也是大大的卖好汝州本地商绅啊。 这就团结了大部分人,这就是得道者多助。 太祖说过: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赵亮这一舍一得,莫过于如此了。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越舍越得也。 康桥年都不需要想就会知道,那肯定会有很多人五体投地的来欢迎赵亮入伙汝州的。 依旧不欢迎赵亮的肯定也有,但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已经不需要去理会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的道理,与其看着一块块肥肉被官府辖制着,叫他们只能看不能吃。那还不如赵亮这种呢,还能好好的上桌吃一顿。 “岳父既然认可,那就可以为小婿放出消息去了。我欲立下平山公司,筹集三十万本金,而我这十万两银子,要当十五万两。” 也就是他要占这个公司的五成股份。 满清时候中国商界已经有‘股份’这个概念了。就像几乎垄断了蒙古牧区市场的大盛魁商号,那就是三个人合伙开创的,它就是标准的股份制商号,除了银股,又称财股,是财东(股东)投入资金形成的股份,还有身股——又称“顶身股”,是对掌柜、伙计实行股权激励形成的股份。 这规矩都已经相当先进了,对员工的奖励机制都有了。 大盛魁商号三年分红一次,盛时每股分红可达一万余银两。 所以赵亮说的话,康桥年都懂。而且他也不觉得赵亮要的太贪婪了,甚至他还觉得有些少了。 只不过这女婿一开口就是三十万两银子,这数目真太大了。 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啊,要是败了买卖,就是巩义的康氏都要伤筋动骨的。 当然,康桥年不会说丧气话,他也真觉得这买卖不可能败掉。 就是……,有点唏嘘。 “这买卖太大了。足足三十万两银子,你要招多少矿丁啊……” 康桥年的语气充满了感慨,赵亮只微微的一笑,“能招多少就招多少,招的越多越好,招的越多我就越安全啊。” “岳父大人啊,这可是小婿的护身符啊。” 第二百零八章 赵家动不得 “护身符?”康桥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自家这女婿的“护身符”不就是京城的和珅和大人么? 投资一些矿产矿场算什么护身符了? “岳父啊,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实话实说的,换做其他人那是一字也不认。” “小婿这也是从这次和珅和大人骤然间被降职才感悟出来的。” 赵亮不自觉的就放低了声音,康桥年伸着头来聆听。 “和致斋才多大年纪?而立之年还未到,今后的日子还长久着呢。而当今皇帝呢,眼看就是古稀之年了。什么时候风云变幻,龙椅上变了新人,那都说不定。谁敢保证和珅就能一直都这么春风得意呢?” “再把话说回来,就算龙椅上的人不变,谁就敢保证和珅就一直这么受信爱,皇帝就一直不真的恼他呢?”这次和珅被连降两级的风波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虽然和珅只是伤了一点皮毛,实则根基无损,但这也说明了他不是什么神人能士,可以避祸就福,可以神机妙算的躲过每一次的算计,和珅和致斋他也不过是一凡人,而凡人那就有马前失蹄的时候。 就像曹文埴,那可是个官场上都少年的精明人,这次不也被自己的外孙女婿给连累了吗? 所以说,官场变化真的很云谲诡波,很变化莫测的。 “岳父您想想,如果这次和致斋是真的栽跟头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皇帝高高挂起轻轻放下,您觉得小婿这幅家产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吗?” “可是如今的大清就是这般高下分明,当官的高高在上,商贾再有钱没权也是白搭。小婿啊,这算是处安思危,也算是未雨绸缪,那就想谋一个真正的护身符。” “我要叫那些当官的清楚看到,赵家动不得,动一动就是地动山摇!” 那在如今的时代里又要怎样才能达成如此目的呢? 事实上跟信息时代时候差不多,只需要你手下拥有足够的‘人’就行了。 就像巩义的康氏一般,黄河上跑的全是康家船,关中、中原、齐鲁这沿着黄河的一线里,更有数不清的康家地和一间间外人都难以看清的康家货栈和钱庄。 这还不算康家人那么多年里经营下的好名声和与官场打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叫地方官府如何敢轻易的对康家下手啊? 而赵家呢?时间不允许它全盘抄袭康家的策略方针,赵亮就只能人为的去‘制造’。 陈州城北的纺织厂是其一,周家口的冶铁工坊是其二,这汝州的矿业矿藏就是其三,还有河上的运船,陆上的车马,这就是其四。 只要赵家持之以恒的发展下去,把一座纺织厂变成两座、三座、四座……,把一个大工坊变成两个、三个、四个……,把汝州矿上的矿丁从几百人千百人变成几千人几万人,乃至更多。 那就是和珅有朝一日倒台了,外人看到赵家的体量,也不会轻易往死里下手的。 这就是赵亮给康桥年所解释的‘护身符’。 康桥年立马就信了。 因为照着赵亮的这一说法,那还真就像一回事儿。 在满清的天下里,以上的这些做法,加上赵家早就开始营造的好名声,还有在官场上各处的打点结交,这真就是一个商贾家庭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唉……”康桥年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当官好啊,权比钱重多了。” 怪不得这女婿要招募那么多矿丁呢,甚至康桥年都怀疑自己的女婿能领悟到‘舍得’两个字,大手笔的拉汝州本地商绅上船,就也是为了护身符。 一时间里康桥年有些意兴阑珊了,就是刚才的兴奋高兴也全都烟消云散去。 全没留意到自己女婿那看似沉重的面容上,实则平淡的很。 一夜无话,第二天康桥年就开始忙起来了。 大撒英雄帖,广邀汝州商绅。 而衙门里的苏和泰呢,书房里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宿,然后带着浓重的黑眼袋,强打精神再忙活了一上午,这才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那时间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这时候一则消息也已经在汝州城内流传了开来,苏和泰身边的长随见主子醒了,忙给他禀告。 苏和泰听了微微一笑,“这厮……”自己这里还没有得个准话呢,他就开始行动了,可真是自信到极点啊。 不过苏和泰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被打动了。 看过那些对比后他又使人找来了各县的赋税存档数据,地少人多已经是汝州所要面临的第一大难症了。可偏偏这根本无解! 而就像赵亮说的,这些贫瘠无地之人,已然成为了山中逆匪们的兵源温床。不将这根源斩断,山里头的逆匪就是那有源之泉,永不会枯竭。 这大开矿业不仅能解当地民生之艰难,更能断逆匪之根源,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 他苏和泰可没打算在这地方跟逆匪们搅合一辈子,他的愿望远大着呢。 所以他需要一个完美的答案以给上头交代。 苏和泰不求能彻底的剿除逆匪,可怎么着也要对之产生肉眼可见的抑制之后,这样才能风风光光的离开汝州。 “莫要多话了。去康府叫赵亮来见我!”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苏和泰就更要弄清楚赵亮的打算了。当下对长随吩咐道。 赵亮得到告知的时候笑的非常开心,苏和泰的长随不再说话,在边上候着,脸上全都是笑容,心里头则很mmp。 这个姓赵的当初可是被自家老爷恨到了骨子里的啊,提起来就都咬牙切齿,可现在……,这是不仅又和好如初了,还似乎要更加紧密了。 这可真的叫人始料未及啊。 长随心里头对赵亮生出了一股佩服之情来。 果然能做大事业的人都不是简单的,换做是他,当年只会把东西老老实实的交给苏和泰,哪敢似赵亮那般另寻了靠山呢? 而且人家这靠山找的,真是太有眼力了。 长随就觉得,这古往今来那么多商人里,也就奇货可居的吕不韦能盖得过这位赵家大爷了。 第二百零九章 拉着旗人去反清 京城东直门内。 长顺靠着炕桌抽着旱烟袋,沉默的看着屋子里七八个低头不语的汉子,面无表情的。 屋子里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 但气氛再是沉重,也终有被打破的一刻。 因为今天就是长顺给出的最后期限,他们允与不允,都要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衣着有些破旧的中年汉子终于抬起了头来,“顺爷,俺家的老二老三,就都交给您了。” “俺家老幺也算一个。” “还有俺家的二子……” “待在京里也是混日子,又没钱给他们谋个差事,还不如去外头闯荡闯荡。” 有人开口了,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屋里头的几个人一个个全都应允了。 长顺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意,这样一来他就收拢了十个人手了,便宜妹夫交代的第一件事儿总算完成了。 他转身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来,往炕桌上一方,一阵叮当响声。 “这里是十锭银子,还有十张文书,你们来签字画押。完事儿了就拿银子。” 一干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那个衣着有些破旧的中年汉子。 这文书一签,他的二儿子三儿子就都‘死’了啊。 但中年人毫不犹豫的摁下了手印。 人都是要被逼一逼的,可一旦被逼过了防线,那接下来就也无所谓了。 然后对着长顺一点头,揣着两锭二十两重的银子扭头就往外走。 片刻后十锭银子被拿的光光的了,炕桌上只留下了一块布、一盒印泥和十张文书,房间里也只剩下了长顺一个人。 长二姑从后门走了进来,看着炕桌上的十张文书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这些东西,那就可以去佐领那里削籍了。然后这十个人就是连户籍都没的‘活死人’了。 “你说这天底下那地儿没人啊,二十两银子都能从人牙子那买三俩成人了。怎么那位就偏要从旗人里扒拉?” 这一人二十两银子可只是安家费,今后每人还各有工钱呢。如此的诱惑力绝对是许多底层旗人家庭所无法拒绝的。 就像他此前找来的这几家人一样,他们也不愿意儿子被‘活死人’,可是他们真的没办法。 这跟当初长顺他爹把长二姑送到曹家当婢女一样,能行一点,谁也不会把闺女儿子卖了不是? 可问题是他们真就没法了。 都说旗人是铁杆庄稼,但铁杆庄稼那也是有份额的,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得上的。 现在都乾隆四十三年了,早不是八旗才入关时候了。当初八旗子弟人数少,基本上个个都能补上“兵缺”,吃到“铁杆庄稼”,那是真香。 不过到了现在时候,旗人的人口数量呈爆发式增长,然“兵缺”又固定只有这么多岗位,虽然不比原时空清末时‘五丁一兵’来的叫人愕然,但京营满蒙汉八旗小三十万男丁补十一二万兵缺,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十几万的男丁当不了旗兵,补不上缺,那也就吃不到“铁杆庄稼”。 这些人被称为“余丁”。余丁是没有收入的,哪怕是皇帝恩典“遍赏八旗”时也没他们的份,所以底层旗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一人当兵当差,全家老小都吃他的那一份钱粮,虽然八旗兵的粮饷真心是不少,但人口一多就也显得不那么多了。清廷又不允许旗人种地或经商,很多底层的旗人生活都很困难。 当初的长顺家里就是如此。他爹就没谋上兵缺,正蓝旗牧地上做放马人,日子过的自然艰难。 所以不少旗人一辈子都领不到一分钱的铁杆庄稼这并不稀罕。 赵亮现在就盯上了这批人,并且打算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长顺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划算。 长二姑翻了个白眼,“有银子赚还堵不住你的嘴?你管他怎么想的呢。五十两银子已经到手了不是?”一个人头赵亮给长顺提五两银子呢。 但在长二姑的心里头,她本人也是这般想的。这是赔本买卖啊! 可男人不在身边,她想问都找不到人问。 “好了,不说这事。你还是先派人把他们送到临清的好!” 这是赵亮吩咐的第二步。他会在来京的路上跟他们见一见。因为针对这些个旗人,他有着多个不同的位置安排。 他们或是去广州,或是去朱濆那儿,或是去汝州,或是去大清河口——赵亮需要在那里建一家货栈,各个不同的位置都对应着不同的待遇,这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而至于说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这当然不全是赵亮的恶趣味了。 他是想着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一点点渗透到旗人的底层中去,给满清造成足够大的影响。但他更想在日后起兵的时候直接拉起一支旗人师团。 到时候满清方面的表情想必会十分有趣吧?他们依为长城的‘八旗子弟’都突然的不可靠了,这简直是对满清当朝最大的讽刺! 如此不止是对满清的一记沉重打击,更重重一拳击打在了人心上不是么? 至于说到时候赵亮手下的那些‘旗人’,会不会乖乖听话,跟着他赵大爷起兵反清,那只需要考虑一下满清给他们的银子和赵亮给他们的银子,答案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更别说以满清的尿性,他们就是不跟着赵亮干,那还能被满清信任吗?那只会里外不是人。 但每一个‘反清复汉’的旗人应对的就是一个旗人家庭啊,他们的兄弟里甚至都可能在八旗中当兵,这些人满清又会不会去信任呢? 想想都知道,这事儿只要被赵亮干成了,与内与外对满清都是一极大的麻烦。 不过这些打算赵亮是肯定不会对长家兄妹说的,他们现在距离知道真相的资格还差得远呢。 周家口,松鹤楼。 赵亮猛地挑起眼,“费尔南多还没有走?”他去汝州的时候可就已经敲定了这事儿。 别看费尔南多拉人传教的事儿被压下去了,但费尔南多本人必须要受到惩罚,要不然他还不上天啊。 “嗯,他说他有话要当面见大爷说清楚。” “行啊。那就把他带来吧。”看他要说清楚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章 为什么选择葡萄牙?因为葡萄牙没落了 听到自己被解聘的消息后,费尔南多神色很坦然。因为他清楚这是必然的结果。 不管那个官员是不是真要放他一马,赵家肯定是不会放他一马的。 所以他对自己被解聘的事儿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让费尔南多不解的是,赵亮在解聘他的同时却又给他了两封聘请书,人员全有他做主。 要求还是之前的那些要求,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并且懂得西方的历史知识。 这是叫他回到澳门后为赵家接着寻找两名‘费尔南多’的意思么? 这很叫费尔南多不理解。 要知道他可是澳门葡萄牙当局的人啊,还刚刚在龙路口惹下了大麻烦。 费尔南多不信赵家不知道这点。 不过很快费尔南多就明白赵亮的意思了,因为赵亮又给他了一封信,一封写给澳门长官的信。 信中赵亮说明了朱濆的事情,然后出重金向澳门当局聘请一批炮手,以作为日后朱濆远洋海船的枪炮教习。 费尔南多发现自己没有想错。 这位赵家的主事人,的的确确是想加强与澳门葡萄牙当官之间的官方联系的。 可转眼他就又生气了一个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啊? 赵亮为什么这么做啊? 只因为他准备组织船只涉足远洋领域吗? 这与他所认知的中国人有太大的不同了。 费尔南多所认知的中国人,他们是很不愿意跟外国人打交道的,如果不是不得已的话。而现在的赵亮却是主动的在与葡萄牙亲近! 这是很毁三观的事情,多尔南多对赵亮这个人好奇极了。他觉得自己搞错了努力方向,之前他不应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孩子们身上,而更应该把注意力转向赵亮。 “为什么选择葡萄牙?” 椅子上赵亮笑的很开心,“原因很简单,因为葡萄牙没落了。” “现在的葡萄牙已经不是二百年前的葡萄牙了不是么?”自从1580年被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侵占之后,葡萄牙在欧洲的地位,葡萄牙本身的国势国运,就已经一落千丈了。 到1640年摆脱西班牙的统治之后,葡萄牙又历经了让自己损失惨重的里斯本大地震,他们的首都里斯本整个城市都因此而毁于一旦,火灾和海啸几乎将整个里斯本吞没,死亡人数占全市人口的1/4~1/5,这令葡萄牙国力严重下降,殖民帝国从此衰落,葡萄牙也彻底告别了辉煌。 现在的葡萄牙,虽然还保留着富饶的巴西和其他几块殖民地,但他们已经彻底退出了殖民强国序列。 费尔南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已经彻底明白赵亮的意思了,虽然赵亮只说了一句话。 没落的葡萄牙远远比强盛的英国人来的可靠,更别说落脚于澳门的葡萄牙人还要面临着大清帝国的威压。赵亮的朋友在大清帝国高层有着巨大的能量,一旦澳门当局想耍小聪明惹怒了他,赵亮有的是方法报复澳门! “好好的把事情给澳门的葡萄牙人说一说。刚准备进入蓝海的我很需要他们的帮助,而同时他们也很需要我的友谊不是么?” 据赵亮所知,澳门议事会的权利远远比那个所谓的澳门总督厉害,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在葡萄牙女王玛丽亚一世《王室制诰》之前,所谓的澳门总督只是负责澳门防务事宜,其他方面的权利都是由澳门议事会来决定的。 某种意义上说,澳门是澳门议事会进行的葡萄牙社区的自治管理区。 议事局每3年进行一次选举,每次选举6人。由葡印总督最后确任为市议员。其中3名为40岁以上的长老,两名为30岁以上的初级法官(又称判事),1名是民政长官(即理事官)。 处理日常事务中三名长老轮流主持会议,两名初级法官检查长老们是否违反法令,并处理民、刑案件;民政长官执行议事局的决议,负责城市建设,兼任司库官和海关负责人,并负责与中国官员联系,前明时候还一度担任明朝政府任命的官职。议事局还建立一支市政卫队,这支卫队与海关雇佣的一队黑奴一起负责社会治安。 所以眼下澳门的当家人真不是那个澳门总督,而是一些在澳门居住不少年,甚至都可能是澳门土生土长的葡萄牙人。 他们对中国的文化、国情都有很深的了解,应该清楚一个军机大臣的份量的。 费尔南多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觉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课。赵亮这个出生在中国内陆的士绅之子,一个从没有到过岭南,从没有跟欧洲人有过接触的内陆人,竟然…… 啥也不说了,他乖乖的赶回澳门才是第一的。 赵亮也没继续把目光投在费尔南多身上,他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和珅来书信说,牛痘的第一批人体实验进行的非常顺利,如果可以,他会在乾隆今年寿辰的时候把牛痘进献上去。也就是今年的八月十三。 所以在此之前赵亮一定是要来京城一趟的。 故而赵亮在上京之前是要好好的歇一歇的,他年后就开始着手汝州一事,查看那里的资料,然后又亲自跑过去转了一大圈,虽然很完美的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也真的很劳神费力。 现在他要好好的歇一歇,好好的乐一乐。 回到龙路口,素了一段日子的赵亮今晚降妖除魔时候分外有精神。到了最后,康莞浑身都颤抖的厉害,实在是没力气,只能带着哭腔求饶,这才让赵亮放过她。 第二天再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赵亮已经不见了踪影。 康莞躺在床上傻呵呵的笑着,双手不觉得抚摸着腹部。因为就在刚才她睡的正香时候,忽然梦到有一道星光直落入自己的怀里,康莞一下子就醒了。 然后整个人都高兴傻了。 这可是再明显不过的胎梦,而且这个胎梦好吉利啊。 “碧螺?”一张嘴康莞觉得嗓子眼儿都干疼。 碧螺不在,红霞守在外头呢,听见她沙哑的动静,赶紧端着温水过来:“您醒了?快漱漱口,奴婢给您准备了蜂蜜水。” 康莞却不管不顾的抓起温水一饮而尽,“快,快去给我找本解梦的书来!” 哪怕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再好不过的梦兆了,可康莞还是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书上的注释。 当然了,这事儿在确定之前,她是不会对外吐口一个字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康·老佛爷·莞,赵·小李子·亮 康莞是要保密的,可她对自己的肚子实在太在意了。打那天之后竟然不愿再跟赵亮同房,还主动的赶赵亮往府城去,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亮就是个木头他也能感觉出不对来,不仅他看出不对了,赵妈赵奶奶也全看出来了。 康莞被三堂会审了一遭,自然一切都真相大白。 星光投怀,星君下凡,这可是传说中的那些大人物们才有的待遇,赵家立刻就封了嘴。边上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谁也不许乱嚼舌头。 而回过头来的赵妈赵奶奶呢,立马像供祖宗一样看着康莞,当即就叫来了仁和堂的大夫诊脉,那人自然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滑脉,哪怕康莞那天晚上真就怀上了,这也才几天时间啊? 可赵妈赵奶奶的态度却丝毫不变,赵亮的那丁点‘委屈’被二人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赵亮是真有点委屈了。康莞这还没有确诊呢,就已经被捧着供着了,这要是真给确诊了,那还不被当成老佛爷伺候着啊? 可这回就是赵爹赵老爷子也很坚定的站在了赵亮的对立面。 对赵亮说的不必大惊小怪的,因为他根本就不信什么神佛,这世间要真有神佛,五胡乱华、南北朝、女真、蒙古南下,还有八旗入关时候,滔天杀戮可不比百年国耻来的逊色了。 怎么没见那些被亿万芸芸众生供奉的神佛们显灵显圣呢? 康莞这顶多是做了一个很吉祥的梦。保不准啊,她根本就没怀孕呢。 赵爹和赵老爷子对赵亮的话嗤之以鼻。他们二位可是非常非常信任神佛的,之前要不是赵亮极力阻止,这两位早就在村头建起彭祖庙了。 中国厨子的几位祖师爷,里头有几人的忌讳比较大,像自大国若烹小鲜的伊尹,从厨子当上国君的少康,易子而食的易牙,还有糕饼业的汉宣帝之类,这都不恰当。 就彭祖最合适,人家还是房中始祖,中国最早的xx学大师,长寿始祖,第一位的养生专家。 因为亲眼目睹过神奇的出现,赵爹和赵老爷子至此把‘举头三尺有神明’奉为圭臬。 现在听闻康莞的说法后,那是比赵妈赵奶奶都还紧张,真真就以为这孩子(如果真有)的天上星宿下凡了。 赵亮能怎么办?他真的很无奈的。 甚至他都不敢擅自离开龙路口的,因为这会影响到康莞的心情,女人嘴上再做大度,看到男人去别地儿寻欢作乐了,那心里也会不好受的吧? 所以赵亮第一次去信把柳氏接来了龙路口。并且去市集打炮之后,还必须在日落之前乖乖的出现在西院,陪着康莞用餐。 蛋疼啊!赵·小李子·亮。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就有孕了。”赵亮又好气又好笑的自语着。他本来是准备五月里就启程去京城的,可现在么,他非等上一个月看个究竟不可。 飞卢低着头不说话,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龙路口的萧家宅中,柳氏也一样心里不爽的很。 这算什么事儿? 她成了什么了? 虽然她的身份的确比不得康莞,但这一回,她是真的把康莞恼上了。 “娘,您不劝劝柳姨娘吗?”萧雨细声道。 一旁的梁书生和萧云都默不做声。两人都很清楚柳氏的重要性,清楚萧娘子为什么要以柳氏马首是瞻,也所以心里头满是羞惭的他们怎么也开不了口劝萧娘子去柳氏那儿的。 这劝人可不是好劝的,搞不好自己都要成出气筒,受大委屈的。尤其在二人身份有差异时。 萧娘子摸了摸女儿的头,冲着丈夫和儿子微微一笑,像是知道了两人内心的想法一样。 梁书生眼神有瞬间黯然,而萧云更是一脸藏不住的丧气。 他都十二岁了,都是大孩子了,已经懂事了。 “先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碰到这种事情,除非是倚栏卖笑的风尘女子,不然任谁心里都会窝火。这是整个人的自尊都被人践踏的感觉。 “奶奶,偏院的周婆子说,柳姨娘气的开口骂人了,这要是叫人听到了……” 一个丫鬟忽的跑进来伏在萧娘子耳边道。 “叫人都离偏院远一些,谁也不准打搅。再去镇一壶酒,过会儿……”过会儿萧娘子再去弄俩小菜,今晚上就陪着柳姨娘一醉方休了。 丫鬟应声是就走,萧雨也不说话了。她都不需要猜就知道那柳姨娘跟定不会说什么好话。 萧娘子跟了柳氏之后,萧雨对柳氏也熟悉了起来,知道这位姨奶奶别看只是个外室,可过的日子跟富贵人家的正房太太没什么区别。这次可不是气狠了么! 等了半响,先前那丫鬟又来了,但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口晃了一下,萧娘子就知道意思了。 “你们该吃饭吃饭,该读书读书,就别等我了。” 萧娘子去了厨房,没两刻钟就提着一个食盒去了偏院。 院子的面积并不大,就是一个很寻常的一进小院,正中的三间屋子,外带左右两间厢房,现在一间由小红领着另一个小丫头在住,一间则被改成了洗浴的屋子。 萧娘子提着食盒进院子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屋外的小红与那个叫小荷的丫头。 俩人看到萧娘子后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小红更直接合掌对着萧娘子连拜,柳姨娘这口气能不能泄了,就全看萧娘子的了。 不然等明天赵大爷再来,那万一闹犟起来了,可如何是好啊。 小红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个世间有男人就是属贱皮子的,你不多闹腾闹腾,他都看不见你。 夏天的夜晚最是迷人。天空象是被清洗过一般,黑的发蓝。 明月高悬空中,圆润晶莹,如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层层云朵簇拥着。 寥寥几颗银星点缀在周边,皎洁的月光播洒在前院的地面上,月光似水。 赵亮抬头望着夜空,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并无赏月的雅情逸兴,反倒暗暗吐了一口气。“还好,今天夜色够美,不然的话就要摸黑去集上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夜半偷香 晋江、飞卢看着自家大爷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彼此对视一眼,嘴角上同时间都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 “罢了。主人家的事儿咱们不搀和,就做咱们该做的事儿吧。” 把前院约束好,叫所有知情人都牢牢闭上嘴巴,才是第一位的。 晋江回过头更是第一个就吩咐自家男人,备好马,一旦后院有动静要召唤大爷,赵安就需要即可打马飞奔集市,把大爷叫回来。 赵安还回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心里头都快要压不住大笑一场的欲望了。 历来都牛气哄哄的大少爷这几天过的可真憋屈! 眼下连找个女人都要半夜跑路,而且更悲催的是天不亮他就要回来。 赵亮可不知道背后几个人是怎么编排自己的,他现在心情愉快着呢。你不叫我干甚我就乖乖听话了?笑话么。 那很是有一种精神胜利的。 再加上夜里一溜溜的凉风吹着,心情就更畅快了。 不过赵亮还没有高兴地忘记一切。 他这是去萧家,可不能让旁人知道了,不然难免会有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的。毕竟柳氏来龙路口也是悄悄的进来,打枪的不要的。 大赵庄和龙路口夜里的守备措施全都是赵亮一手敲定的,当初制定了五个方案,无规律的随机而定,可是赵亮对它们真太熟悉了,一切都了然于胸,很轻易的就避开了眼线。 萧家宅院外头,一个黑影轻松的蹿上了墙头。 赵亮并没遮掩自己的行踪,睡的不怎么沉的小红当即就被他跳下墙头的声音给惊醒了。再看一眼还依旧睡的香甜的小荷,来不及叫她,自己就先冲出厢房了。 “大爷?” 月光如华,小红一眼就清晰的认出来人了,吃惊的叫道。 也亏得萧娘子早有吩咐,叫家里的下人不要太靠近偏院,不然非惊动了其他人不可。 “睡你的觉去!” 赵亮心思全在女人身上,可无功夫搭理小红。摆了下手,头都没扭,根本没发现小红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近万正屋里可不止柳氏在啊,还有萧娘子呢。 俩人吃酒都有些醉了,萧娘子就也在偏院歇息下了,睡在西屋的凉榻。 但看着赵亮兴冲冲的背影小红又不敢打搅他性子了。 已经成婚成家的小红,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单纯丫头了。 她很清楚自己一家的‘幸福’全都维系在柳氏的身上,所以她虽然成了家,却还是回到柳氏这里做起了管事姑姑。 这样的她男人很轻松的就在府城的洋货铺子谋了个差事。 也更清楚,连她都要依附的柳氏,亦要如她依附柳氏那般的依附于赵亮。 这位大爷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甚至他就是她们头顶的一片天。 小红稍微的一犹疑,赵亮就已经大步走进了正屋。 “罢了,月光这么,他总不至于摸错了东西!” 小红只能如此的安慰自己,然后回去厢房,看着床上睡的甜甜的小荷,一时间真恨不能一巴掌打下去。心里头都不知道是想要有一个伴儿,陪着自己烦心的好,还是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更好保密的好。 赵亮刚进正屋都闻到了一股酒味儿,这酒味儿中还夹着一股香甜。 是扬州的蜜淋漓酒! 一种蜂蜜掺酿的特制高粱酒。 他鼻子太灵了。 桌子上的酒菜都已经被小红小荷收拾多时了,他却还能闻得出来,甚至都分辨的出是哪一种。 “喝酒了?” 赵亮知道自己离开时候柳氏的表情很不高兴,这时候又闻到了酒味儿,自然就猜测柳氏在他去后心烦意乱下借酒消愁了。 “那现在爷就给你一个惊喜!” 说着就搓着手就向屋子的西头摸去了。 他刚才一进门就看到西屋的凉榻上躺着一道曼妙的身躯,除了柳氏还能有谁? 赵亮把衣服往边上的桌椅上一扔,人就上了凉榻。 凉榻并不凉,相反还很温暖,那是已经有人用身体为他暖了床。在不算宽敞的凉榻上,赵亮刚躺下,一具温软幽香的娇躯就依偎了过来。 毫不客气的把人抱在怀里,丰腴的娇躯叫他心底的xx因子迅速膨胀。 他此来本就动机不纯的么。 此刻的赵亮便是觉得自己的小腹发热,口中发干。 女人的脸埋在他肩窝,他的唇轻轻在女人的后颈上轻咬着,慢慢的,一点点前移。双手往下,毫无顾忌地勇攀高地,隔着薄薄的裤子开始揉捏起了面团。 咦?似乎丰满了不少!? 赵亮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只不过他脑子里现在装的全是浆糊,那丝疑惑迅速就被迫切的xx掩盖住了。 上边化作吸水的长鲸,下边化为翻江倒海的蛟龙。 握着山丘的双手变得越来越有力道,耳中已经听到女人的呼息越来越沉重幽长,那被他紧拥在怀里的娇躯也开始发出微微的颤抖。 心念如火的赵某人轻车熟路的解开女人衣物,双手抓球,就要扣篮,猛听着一声全然不同于柳氏的娇吟。 叫其心里大震。 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月光照撒凉榻上,一张与柳氏全然不同的面容赫然映入他眼帘。 “我去!”这是萧娘子? 月华下的萧氏给赵亮的感觉与平日常见的中老年妇女妆容不同,此刻这个秀发如云般散落在枕上的女人怎么看都才是一个二三十岁的花信少妇。 赵亮从空间里取出一盏油灯,西屋立刻一片光亮。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里起身离开凉榻,而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榻上的美人。 灯光下,萧娘子的玉容有如施了粉脂一般娇艳迷人,不见半点平日所能见的淡黄,肉感十足的红唇上闪烁着晶亮的光泽,薄薄的蓝色中衣坦露,丰满处只剩一抹嫣红的肚兜,可肚兜并不能把一切全都遮盖,那边缘露出的雪白耀眼的肌肤反而更刺激赵亮的视觉神经! 萧娘子怎么会跑来偏院? 赵亮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有心推醒对方,但手到中途他猛地缩了回来。这不醒还好,推醒了才是真麻烦呢? 这可不是信息时代啊。 现在是女人贞洁大于天的乾隆朝,而且他也不像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 赵亮瞬间把油灯收回了空间,做贼心虚地向东屋处望了一眼,这边躺着萧娘子,柳氏肯定在东头躺着呢。 然后又一脸的纠结。 第二百一十三章 萧美人 “真的能下嘴吗?” 赵亮很不想放开嘴边的这口肉,但他也怕事后萧娘子不管不顾的闹腾啊。 眼下时代,妇人失贞,那是天大的事情。 万一……,萧娘子看不开,闹腾起来,不说赵亮会丢大人,整个赵家都会因此蒙羞。 辛辛苦苦好几年才建立起来的好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 这可是有损赵氏根基的大事。 赵亮被烧成一团浆糊的大脑终于凝结了,什么事儿都比不得他的宏图伟业。女色他固然爱之,可一旦涉及到他的造反大业了,赵亮的大脑也就恢复清明了。 清醒的意识到这事儿所具有的巨大危害性之后,赵亮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手里有钱,什么样的美女求不到,怎么就精虫上脑,差点把事情推到不可预知的境地呢。 万幸这萧娘子睡的深沉,任他又亲又揉的,都不见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起身下了凉榻,赵亮轻手轻脚的就要离开,但马上的就又转回头了。 衣服,萧娘子的衣服。 他必须把萧娘子的衣服给整好了才行。 但就在他弯腰去拉萧娘子上衣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萧娘子伸出粉嫩的舌尖,舔掉了唇上他刚才留下的口水。 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可能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却让弯下腰的赵亮石化一般顿住了。 他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心动,虽然这时候的萧娘子真的很漂亮,这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也真充满了诱惑力,但赵亮满心祈求的却与此情此景大相径庭——千万不要醒啊! 不过墨菲定律告诉世人,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的。 赵亮紧接着就发现了一件能让他的二弟弟猛烈抽筋的事情,萧娘子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事实上之前赵亮又搂又亲又揉的,萧娘子已经有感觉了。她是陪柳氏喝了不少的酒,蜜淋漓酒是一种带着蜂蜜的香甜的酒水,口感很好,所以睡得挺沉的。但她本身酒量不不小,还不至于被人捡尸了都不知道。 只不过酒色向来不分家,适度的醉意往往会促使人的生理需求膨胀。 何况自从当年那场改变了整个萧家命运的大火之后,萧娘子跟丈夫梁书生之间的敦伦事就几乎停止了。 梁书生再是上门女婿,他也是个大男人,最基本的自尊还是有的。 人残废了后连那种事儿都只能趋于被动,这太伤自尊了,叫他如何还能提得起兴致? 一次两次,萧娘子自然能感受到内中的冷淡,然就就也没有然后了。 反正儿子闺女都有了,萧娘子又接着忙活店面生意,每日忙忙碌碌的,罢了就也罢了。 可是人的生理欲望是能压制,而不能消除的。 几年的空旷期,一遭迸发,那一瞬间里反而更加炙热了。 迷迷朦朦之中,男人喷着热气的唇舌与大手,将她从醉眠中唤醒!继而也唤醒了她心底里的生理需求。 她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夫妻鱼水交融的时候…… 那种感觉她已经好几年没有体会了,萧娘子都有些沉醉于这种炙感了。 可很快的男人就停下了动作,萧娘子的神情也慢慢恢复了清明,她意识到了不对,这不可能是她的丈夫。 那么这个在半夜里出现在柳姨娘房间里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萧娘子到龙路口也有段日子了,就没听说过这里闹过贼的。 而她对柳氏自然也很了解,与其怀疑夜间有盗贼光顾偏院,或是怀疑柳氏偷偷找了个相好的,还迫不及待的在龙路口来找死,那认定这个‘相好的’就是赵亮本人,似乎可能性更大。 而这个‘相好的’之所以摸到了自己这里来,只能说他摸错地儿了。或许他进门口第一眼就看到西屋凉榻上的人影儿,以为是柳氏呢,就只管上床了。 萧娘子心里乱糟糟的,但再乱再糟她也没想过去死,她的儿子闺女还小呢。 面上不露分毫,只管闭着眼睛不动,但她能感受得出有光亮。 然后她就感觉到身上的男人僵住了一阵。 接着这个男人下床了。 萧娘子心头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羞恼,但毫无疑问的,她现在对赵亮有了好感。 因为萧娘子很清楚自己的容貌,不管是在老家扬州仪征时候,还是在陈州龙路口,她只要出门都是要涂一层茶粉,把脸色染黄的,就是为了免生事端。 也清楚的知道赵亮适才的生理需求有多么的强烈,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还能悬崖勒马,这很难叫人不起好感。 所以在感到男人离开后萧娘子睁开眼了,而且睁开眼睛前她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丝留恋…… 四目相对,俩人全呆了。 刚才沉浸在内心里的萧娘子根本没听到赵亮去而复还的动向,而赵亮也万万没想到萧娘子她在这个时候醒了。 她醒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赵亮反射性的扑上凉榻,大手死死的捂住萧娘子的嘴。 后者强烈的挣扎起来,因为任谁被人捂住了嘴的时候,那都会挣扎。虽然萧娘子肯定不会大嚷大叫的。 赵亮四肢齐上阵,死死的把萧娘子控制在身下。 “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我认错人了,真认错人了……” 这一刻赵亮所有的冷静都化作了不冷静,头上刹那间就急出了一层明汗。这也是他潜意识里就怜香惜玉,要不然萧娘子这时已经是死人了。 反倒是萧娘子现在是真的很冷静,她刚才也就是反射性的挣扎,现在已经停住了。 不过赵亮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中去。 因为此时此刻她感到很羞耻。 赵亮说话的口气都喷吐在她脸上,胸膛直压在她的高耸上,两人下身也在紧贴中,那种感觉很叫她羞耻。但越是羞耻,她心里就越感到一股兴奋。 用一个宅男们都很熟悉的词来形容,那就是——背德。 整个人被规规矩矩束缚的太久了,瞬间脱离束缚与道德的感觉叫她有些欲罢不能。 就像一股激荡的浪潮,长时间压抑在心里的感情仿佛像决口的洪水一样汹涌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只是强大的意志叫萧娘子回归于理性,这可是一个在家庭惨遭巨变,一夜之间父母离世,丈夫残疾的情况下,一人挑起了整个家庭的女人。 赵亮松开了手,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彼此,萧娘子大口大口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还不下去?你先前不是要走了么?” “可我现在又不想下去了。” 赵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这四目交织中,他与萧娘子俩人的关系突然间不同了。 可是天地良心啊,他之前真从没想过萧娘子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赵亮炙热的眼神仿佛能把萧娘子整个人都融化了,小兄弟石更的跟铁棍一样。 前头的事儿已经不需要再去想再去考虑了,管萧娘子之前是不是已经清醒了呢,横竖都是过去式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 他们彼此目光对视,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情动。 赵亮不自觉的已经改压制为拢抱了。 但萧娘子却在努力的强逼自己再度回归理智。 她心动了是一回事,可真到了真刀实枪,要两身合一暗推磨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萧娘子全身,这种行径跟眼下的时代大背景,跟她平素里的行为准则、道德准则,真的是有太大的不同了。 萧娘子再多的情愫也冷却了下来。 “别逼我,别逼我……”胡乱的摇着头,绯丽的面容变得一片苍白。 她是一名妻子,她更是一名母亲。 萧娘子知道自己这回是要身坠十八层地狱了,哪怕她还没有真的跟赵亮那啥,可双方这个样子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哪怕这事儿外人根本不知道,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一切来的太突然太迅速了,快的叫冷静下来的她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身为人妻,身为人母,那是要有该有的担当和职责的,在有丈夫有孩子的情况下,萧娘子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刚刚是……昏了头了么,反正她现在感情上还过不了‘真刀真枪’这一关。 赵亮当然不会强逼萧娘子,反而更觉得此时的萧娘子有些可怜。 这种肉眼可见的痛苦,肯定是极其不好受的。 他翻了个身,把萧娘子搂在怀里,慢慢的抚着她的后背。 “不逼你,不逼你。没人逼你,谁也都不会逼你……” 萧娘子的‘痛苦’太与男女气氛背道而驰了,赵亮的小兄弟都要消停了,这时候他抚摸着萧娘子光滑的背部,不带一点青色。 眼泪打湿了赵亮胸膛,萧娘子哭了好久,像是要把内心的恐惧全都哭出去了一样,哭着哭着人就平复了下来。然后看着赵亮又是笑又是哭。 你说赵亮这么‘正人君子’干嘛? 刚才他要是用强,萧娘子肯定是从了,现在木已成舟?她也就没这些烦恼了。 哪怕事后她想不开寻了死路呢。 可现在赵亮这一‘正人君子’?萧娘子固然守住了最后一关,可在心里却陷得更深了。 赵亮‘正人君子’都两次了?不管是不是有用。这都能叫她高看赵亮几眼。可问题就在于这两次正人君子真屁用也没有?现在她跟赵亮与潘金莲西门庆的差别也就在她还没有谋害亲夫了。 恐惧情愫全都离开后,恢复了理智的萧娘子想的更多的就是现实了。 那么什么是现实呢? 现实就是她跟赵亮再难有清白了。 现实就是她不可能果决的离开龙路口离开赵家?因为她儿子的前途。为了那个,她哪怕搭上了自己的身子?她都觉得是值得的。 官字真的太诱人了。 现实就是她萧娘子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不想死。就是不扯什么闺女儿子,她也不想死。 所以呢? 萧娘子的双臂也不觉得把赵亮搂紧了,今后,这位就是她的依靠了么? 赵亮眼睛里再次喷出火焰来?他双臂把怀里的美人抱得更紧?嘴巴就像是沙漠里饥渴到极点的行人看到了一泉清水一样去寻觅两片香唇。 一通热吻,意犹未尽的嘴唇分开,鼻尖贴着鼻尖,呼息可闻! 要说一开始萧娘子还有几分被旺盛的生理需求驱使的感觉,所谓的‘四目交错’的情谊中还带着很多虚假。现在这些虚假已经要化为真实了。 毕竟在男女事上?双方只要一坦然相见,女人的身心肯定会有很大变化的。 哪怕是风气沦丧的信息时代?很多女性都是如此,就更别说眼下的乾隆朝了。除非那女人性情决然的要跟男人再不做任何联系?或者说就跟书上所言的‘贞洁烈女’那般。 萧娘子不是‘贞洁烈女’的,虽然她此前从来没想过要出卖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儿?萧娘子的心态已经变了?或者说她在失声哭泣中就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赵亮和萧娘子现在可是紧密的抱在一起倒在榻上的?双方衣服都是散落的…… 所以,别看萧娘子眼睛里还带着泪花,但那泪花只是她对以往时光的道别。 气氛,已经变了。 赵亮很清楚的感受到了这点,然后他二弟又要石化了。 “我都半老徐娘了,你何必……” 萧娘子下身与赵亮贴在一块,怎么会感受不到?当下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矛盾。 从道德层次上讲,她现在就该被浸猪笼,死后也让儿女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从现实上讲,眼前的人才是她今后的‘人生’,这虽不能叫她立马与丈夫切割的干干净净,但也同样叫她不愿意让赵亮难受。 都木已成舟了,还装什么装?这点上她甚至隐隐都带着一股真心。 当然,随即那浓郁的功利得失的味道就碾压上她的心头。 萧娘子很清楚赵亮现如今的份量,有京城的那位大人物在,她要是与赵亮有了首尾,她儿子的前途真就再不需要担心了。 甭管她儿子是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所以这就是一个天枰,赵亮的‘个头’当然比不得梁书生,那本该是绝对的劣势的,但随着赵亮拥有的砝码(资本)被一个个添加到天枰上头,那他现在即便还比不得另一头,这差距却也似乎没那么巨大了。 这就是女人啊。 感情上头一旦有了变动,就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会自己给自己加戏,一些走极端的人非但不会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还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过分。 萧娘子不是那种人,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她身上也应验的很淋漓尽致。 “这事儿你说了可不算,要我说了才算。” 虽然他还没有把萧娘子彻底拿下,但这人已经是他的碗中餐了,想吃,那还不容易吗? “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了算,腰快被你勒断了!轻点。” 萧娘子还挺自得的,自己可比赵亮大了十二岁,还能把这位赵家大爷给迷住。 不过赵亮抱得太紧了,她整个娇躯完全贴在男人胸膛上,崇山峻岭都要被压平了,让萧娘子大感吃不消,不禁仰起脸来娇嗔道。 …… 月上中天,一片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小院里。 小红两眼直直的望着窗外,哪怕已是深夜,她也没有半点的睡意。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有灯光从西屋亮起…… 这简直是晴空霹雳,刹那见她真有冲进屋里去的冲动。 所以小红现在全无一丁点的睡意,她心里头充满了负罪感,对于柳氏的负罪感。 人直愣愣的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小红,在听到外面再度有声音传来的时候,飞快的爬起身,冲刺一样的跑到了门外。 赵亮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小红睡觉了呢。 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完全的不当紧,谁叫小红的身份太低了呢。 手辈在身后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多了一个礼盒,“拿着给你家姨娘。“ 小红人有些懵逼,之前赵亮跳下来的时候她好像没见他有盒子拿啊?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接着。 小红上前几步从赵亮手里接过礼盒来,就听赵亮又说了:“你不是个蠢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然后礼盒上就又多了一个半斤重的金镯子。 赵亮做事就是这么粗暴,对于小红这种身份的人,威胁加利诱,那就足够封住她嘴的。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赵亮回头就看到人影在门口一闪而逝,小红却看得更清楚,心中再咒骂萧娘子是贱人,却也不得不赞一声这女人的姿色,的确是诱人。 赵亮不再停留,翻墙离开了去,也不管身后那俩女人复杂的内心。 萧娘子几次想出去跟小红说说话儿,可巨大的羞耻感叫她几次都没能迈出脚步。 而小红呢,进厢房的时候给吓了一大跳,因为她发现小荷那丫头竟已经坐起身来了。 “姑姑你……“ 小荷看着小红手里的东西很懵逼。 “刚才赵大爷来了。正屋里除了姨娘可还有萧娘子在呢,赵大爷可不能进去。把东西交给我,等天明儿了在给姨娘看,也好叫姨娘高兴高兴。“ 然后小红把脸色猛地一板,指着小荷说道:“你这小妮子给我听好了,这事儿半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要是叫我在外头听到半点风言风语的,仔细你的皮。“ 唬的小荷连连应是。 而已经跳到墙外的赵亮呢,回头望着偏院,手指间尤是还能感觉到那温润凝华……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古人诚不欺我!“ 这萧娘子虽然还没被他长枪入洞彻底得手,可也正是因为还没得手,反而叫她在赵亮心中更重了一分。他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无声的笑了。 这一夜他过的可真是有滋有味,那比他来之前所想得精彩的太多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这大青果还能好吗? 赵亮在康莞跟前伏低做小了整整一个月,然后赵家迎来了一大喜讯——少奶奶有身孕了。 高兴之极的赵奶奶赵妈大手一挥,全家上上下下的仆人丫头婆子,包括外头酒楼店铺的伙计,还有民团的人马,通通赏一个月的份例。 这一下子就挥霍出去了好几千两银子。 还有赵家大手笔的在学堂技校和慈善会的捐款捐物,就这么一个消息,一万两银子都出去了。 叫很多暗中观察赵家的人,无不感到咂舌。 这老赵家的底子已经厚到什么程度了?孙媳妇坏了一次身孕,就撒出去了那么多钱? 他们又哪里知道赵家长辈们对康莞肚子里的孩子抱有多大的期望啊。 全程赵亮一个字也没说,这事儿上也没他插嘴的份儿。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康莞二胎还是继续生闺女的好,这要是真生了个儿子,呵呵,那还不大小被他爷爷奶奶老爹老娘宠上天啊? 这样宠溺着长大的孩子,那还能有好吗? 长大后要万一生成了大脸宝那种人,赵亮他还不要呕死啊。 索性他是要去京城的了。 这时间都六月里了,到京城怕都已是七月份了,可不算早。赵亮收拾了东西后就启程出门了。 陈州城里,赵亮在柳氏这里盘恒了三天,之后是终于等到了萧娘子。 洋货铺的后院里,赵亮前脚才到,萧娘子后脚捧着一摞账本就过来了。身后的伙计利索的沏茶摆上点心,然后转去门外候着。 挺着一张泛着病黄色的脸,萧娘子衣着打扮一如既往的老气。 就这幅形象,赵亮先前要是能对她提起兴趣,那口味儿可真就不是一般的重了。 而现在呢,见过萧娘子真面目的赵亮,再看她这幅老气的装扮,哪怕形象依旧‘堪忧’,却愣是能感觉出三分美来。 看着神态流露出蠢蠢欲动之色的赵亮,萧娘子心里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怒视他一眼,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然后板起脸来汇报起几间洋货铺近来的收益,这数额还真是不小呢,可比起最初一俩月时已经有大幅度衰减了。 “这很正常。”钟表、珐琅器什么的,都不是什么易耗品,买上一次下回再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所以现在洋货铺经过初期的膨胀后,收益下降的厉害这并不稀罕。至少用现在的洋货铺比之一般的百货商铺来,收益上还是很给力的。 “吧啦吧啦吧啦……” 赵亮摆正脸色跟萧娘子扒拉了一达通?可最后的一句话才是真正的重点?“晚上等我!” 说罢就大步的往外走了。 萧娘子的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她虽然知道这一天是不可避免的?可当它真的来到的时候?又怎能不脸红羞赧呢? 不过也的确不能再拖了。这都一个月的时间了,再吊就把人吊恼了。 而且一个月的时间了?她的心理建设早已经完毕了。 当天晚上,萧娘子支开了身边的丫头?房间里琼液香杯?烛影摇红。可谓是香暖金猊,被翻红浪,最是旖旎。 第二天清早当她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在枕边留下一面鸳鸯玉佩! 赵亮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打马奔出了陈州城?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归德。可惜在归德府城东关的那处小铺子里?他并没有见到乌三娘。 这娘们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就再没消息传递回来,不过文达与清水教的联系却已经在缓慢恢复,包括梁行舟,与清水教残余力量的联系也在慢慢的加强中。 后者现如今的落脚地已经转移到徐州府了,这是一个梁行舟涉足很少的地带?如果可能他根本不愿在这边落脚。 但是大批的清水教人马翻车,陆陆续续的被清军审问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对赵亮的威胁性还并不很大?对梁行舟就不一样了。 谁叫清水教翻车之前,梁行舟有一阵干的主业是接应清水教出山的人马呢。 哪怕此前梁行舟已经紧急通知手下撤离?但很多痕迹不是人走了就能消除的,这些人当初是怎么在当地落脚的?很多事情都是经不得查的。 这叫梁行舟的关系网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他只能暂时跑来徐州避一避风头了。 赵亮没去徐州见梁行舟?而是打归德到济宁后?就沿着运河一路北上。 路上仅仅在临清停留了一日,那里有第一批为他效力的旗人在么。 七月初五赶到京城的时候,京城外头已经排起了一连串的长队,各地上京给皇帝老子送寿礼的人马,首尾相连,如同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 赵亮觉得这些车马怕是上万辆都打不住,那每辆车上都插有小黄旗,上面写有”贡“字,为了抢运贡品,各车辆互相争道,篝火相望,热闹非凡。 “见识到这场面后,你觉得这大青果还能好吗?” 赵亮对身边的飞卢说道。 后者合上张大的嘴巴,一个字不说,可脸上那满是讽刺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乾隆皇帝还不知廉耻的说什么:“这些送礼物的钱,都是官员们自费的,并不增加百姓负担,又可以增加君臣之间的感情,何乐而不为。”可事实上,这事根本不需要思考,都可以知道这些东西只能来自百姓。 给皇帝送礼谁敢就送两尺布头一只鸡啊,谁敢不大肆操办啊? 可就满清官员的俸禄,即便是有养廉银子,那也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官员能够承受得起的。 因为到了乾隆朝中后期,一个官员一年进贡的次数早就不是三两次了,除了“冬至、中秋、生日”这三个节日,还有“端午、上元节、重阳节”也要上贡,而且皇帝出巡经过地方要送礼,称为“迎銮贡”。每年到热河避暑要送礼,称为“木兰贡”;地方官上京朝见时候要送礼,称为“陛见贡”;被皇帝提拔时要送礼,称为“谢恩贡”。 任哪个地方大员一年都要送个七八九次礼给乾隆。 这京城外汇集四方朝贡车队的一幕,俨然成了中国进贡史上的奇观。 而事实上乾隆晚年,出现的数起贪污大案,背后都是进贡者的问题。那些受皇帝赏识的大臣,往往都是进贡最多得,后来多数都成了贪污犯。 李侍尧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的案子还没爆出! 第二百一十六章 和珅高兴,赵亮就高兴 赵亮到了松鹤楼,沿途路上碰到过多个拉着蜂窝煤的车子,可见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发酵,蜂窝煤已然在京城彻底的铺展开了。 不过关于牛痘的事儿他却是只言片语都没听到。 和珅办事儿真的是很稳妥。 “大爷……” 看着眼前的人长二姑惊喜的叫喊出来,她可很长一段日子没见赵亮了。要不是每个月都能收到一次赵亮寄来的书信,之前更由她兄长为赵亮办了事情,她都以为自己被赵亮忘记了呢。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呐!”花言巧语不断地从赵亮嘴里说出来,反正又不要钱。 当日赵亮连松鹤楼都没去,人窝在长二姑这里,好好的宽慰了一番美人的思念之情。 次日清早,他才神清气爽的从美人屋里走出来,直接上松鹤楼吃了顿早餐,算是露了一面了,也懒得看账本,提起礼物就奔和府去了。 杨柳湾和府门前早就挤满了来客了,一个个人一辆辆车都要把月牙湖给遮蔽。 和府大门敞开着,可两个门子当在前头,死活不放人进去。 就算是帖子都不愿意收,直说是自家老爷有过吩咐,万万不敢擅自收下的。 赵亮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和珅的人生轨迹,叫这位历史级别的大贪官提前开启了自己贪污腐败之路呢。 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赵大爷?”王平、方二两个铁面门神在见到赵亮面容的刹那就变成了笑容满面的招财猫了。 忙给赵亮请安,然后热情的把人让进了院子里,而且不是在门房坐着,而是王平直接引着人往二门里去。 门口处等了许久的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了,这是哪里来的神仙? 他们等了都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平、方二俩货这么客气这么热情的呢。 而且连门房都不坐,就直接引里面去了,这也太有面子了吧? 须知道和珅本人可是不再府里的。 还留在门口的方二听到外头人的议论声,心里头不屑的切了一声,他们背后虽然都是有名有姓的主儿——眼前的人头车马很多都是送贡品上京的地方官派来的家人,他们除了给皇帝送礼,给当朝大臣们也一样送礼啊,可如何能跟赵大爷比面子呢? 这可是自家老爷的贫贱之交。 “哈哈,嫂夫人,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啊。” 赵亮进了花厅,屁股还没把椅子断热?冯氏就已经带着扎拉丰阿来到了。实岁已满三周岁的扎拉丰阿?身子骨还算壮实,说话也很流利。 规规矩矩的给赵亮见礼请安?叫赵亮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的小外甥了。 跟扎拉丰阿一样的年岁?说话也很流利,可这规矩礼貌上就差的太多了。 “明堂啊?你说可算到京了,要是再晚两天?你兄长都要写信去催促了。”和珅、英廉私下里做的‘实验’已经接近尾声?实验数据可以说是出人意料的好。和珅英廉这对孙女婿和太岳丈人,都已经快要等不及了。他们都非常迫切的去引爆这个大炸弹! 那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收益,叫他们俩垂涎欲滴。 这时候就需要赵亮的来到了,由他来做最后的描补?将发现牛痘的前因后果细细的叙述一遍?一些事儿信里头根本就说不清楚。 所以和珅、英廉、冯氏都迫切看到赵亮能早日来到,自然的,这同时也意味着赵亮的功劳将会被落得实实在在。 “实在是有事耽搁了。非是康氏怀了二胎,小弟早六月里就到京了。” “哦,弟妹又有身孕了?”冯氏眼睛里瞬间爆闪出羡慕的光芒。 扎拉丰阿都三岁多了?她身体早就调养好了,但子嗣就那么的艰难。去年冯氏做主为和珅抬举了两个同房当姨娘?但现在都快一年了,还一个有消息的都没。 不管是和珅还是冯氏?现在都隐隐有了个猜测,这子嗣艰难的事儿?多半是和珅自己有毛病。 不过这猜测是一丁点都不能往外传的。 赵亮能怎么说?只能把事情往碧霞元君头上推了。 当然这事儿他们说起来尴尬?还不适合多说?冯氏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牛痘身上。 “嫂夫人谬赞了,这事儿说起来只是因缘际会罢了。” “天底下养牛的虽多,可牛倌儿能有什么见识?他们是什么出身?大字不识的一箩筐。便是见到了牛痘也不会想到人痘,想到天花的。 当官的有钱人倒是读书多,见识广,可他们又怎么会接触耕牛呢?” “不然啊,这天底下那么多的聪明人,早就看破牛痘了。” 冯氏听了深以为然,读书人的确见识更广,可对于农事,他们真不在行。 和珅她是最了解的,平日里也看过几本《齐民要术》之类的农书,但那只是为了应付事儿。除了知道有水的是稻,没水的是小麦之外,至于田地里种植的是韭菜还是麦苗,如果没人告知,他根本都分不出内里的区别。 “稍有涉略农书的就都知道,牲畜和人有时能得同样的病,小到感冒腹泻,大到痨病瘟热等,人能得的病,牛马猪羊等牲畜也一样会得。”这点后世人更加清楚,什么炭疽病、狂犬病、霍乱、口蹄疫、流感、破伤风、寄生虫等,人畜共患病不要太多。 所以人和牛同染痘疮一点都不奇怪。出在人身上的叫人痘,出在牛身上的自然就是牛痘了。 “哈哈哈,贤弟啊,我的好贤弟,你这会可实是帮了愚兄的大忙了!” 和珅听说赵亮来到后人直接翘班了。这有多么的热情是无需多说的。拉着赵亮的手都不放下,基情满满的很。 这实验的效果叫和珅极其的满意,可想而知,这东西递上去之后能叫皇帝有多么的高兴了。哪怕从牛身上取逗浆很有点不雅观呢。 但小命更重要不是么? 而且这牛痘可比人痘好得多了。 满清皇室用的人痘,都是经历了多茬灭毒种痘后的熟苗,但这熟苗要被健康人体一次次培养,那里有牛痘来得方便快捷?更别说二者种后的危险性和一系列的反应对比,牛痘完胜人痘。 “兄长要是这么说话可就见外了。” 赵亮哈哈笑着说,和珅高兴就好,和珅高兴,他就高兴。那再多的辛苦也不值一提。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松鹤楼算屁,出洋才真赚钱 晚饭前松鹤楼已经送到了一份酒席。 厨子们都清楚这是给谁吃的,那一个个是全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手艺。 赵亮也是时隔许久才再来品尝京城松鹤楼的手艺。 这刚一入口就叫他点头称赞,京城松鹤楼的厨子手艺是又有进步了。 一道清汤狮子头,简直是完美。 清谈不淡,肥而不腻。 淡黄色的狮子头,浸泡在乳白色的高汤,旁边点缀着两片青菜,清清爽爽,简简单单。 拿起筷子轻轻夹开一块,放进嘴里,瞬间就化成了浓郁的肉汁,整个味蕾都欢腾雀跃起来了。 而乌鱼蛋汤呢,汤汁颜色金黄,口味咸鲜清香,乌鱼蛋片洁白滑嫩,汤汁黏稠适中,与乌鱼蛋片融为一体,滑润爽口。 赵亮只是下了一筷肉丸,喝了一口汤水,就已经对松鹤楼的厨子们点赞了。 很好么。 没有躺在功劳簿上混日子,还能继续用心研究菜品,只要有这股劲头在,松鹤楼日后便是没了特供也倒不了。 至于精心煨制的佛跳墙就更是让人满意了。 反正上辈子赵亮他也没吃过正宗的佛跳墙,现在喝着汤吃着海鲜,就已经觉得很美味了。 他这个整日里好吃好喝的嘴都说很美味了,那佛跳墙一经被松鹤楼推出,就立马名扬京城,也就丁点不奇怪了。 “我怎么感觉这味道比平日里吃的还要再美上三分了?”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那吃喝就已经放在说话后头了。 和琳先挑起了话头,一句话就让和珅赵亮全都大笑了起来。 “希斋兄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了,我松鹤楼的牌子都要立不起来了。” 别看满清皇宫里头至今都是一日两餐,但外头的王公贵族们,早就从心的一日三餐走起了。 和珅今天还拉来了和琳作陪,因为他知道赵亮的酒量很厉害。 “全京城的酒楼饭庄都倒了,你家的松鹤楼也倒不了。味道摆在那里呢。只要手艺好,京城有的是款爷捧场。” 和琳口里的‘款爷’还是从赵亮这儿学来的。 “不过这松鹤楼如此的赚钱,近来怎么不见你家再有新分号开业啊?” 和琳奇怪的问。 他可是知道京城松鹤楼每月的收益是多少的,他哥只凭着松鹤楼的分红?小日子就过的别提多美了。 再加上赵亮于岭南的生意也有分红给他哥?和珅的年收入绝对吊打九成九的在京官员。 近来都已经准备置买邻居家的宅第,打算在来年起一个更大的宅院了。 “松鹤楼这块招牌凭什么能立得起来?原因你们也都知道。那不过是秘方占了便宜?而不是真就有那么多手艺拔尖的大师傅。”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愿意再开几家分号了,这东西来钱不算太快?可它稳当啊。但那秘方越来越难凑齐,里头有几种东西?真是花钱都难买到手的。” 赵亮一副另有苦衷的样子?和珅和琳兄弟当然不会去问他那配方究竟缺了哪几种,反而揪着赵亮话里的‘不恰当’猛批起来。 “松鹤楼那么赚钱,你竟还嫌来钱不算太快,过分了?明堂你真太过分了。” 和琳现在因为哥哥和珅的势?已经从笔帖试升为了工部郎中,正五品的官儿。 那他的正当收入有多少两呢? 官俸,一年80两银子,80斛粮米,也就是四十石粮食。 这点粮食也只多够他家上上下下主人仆人消耗的。 而区区八十两银子那在京城算个屁啊?和琳是和珅的兄弟,每月他光是官面上的往来吃喝送礼就不会小于这个数字了。 要不是进了乾隆朝后京官也有了饭银?也就是养廉银子的另一种说法,大体跟地方上的养廉银子数额仿佛?五品官不到一千两,再加上“冰敬”、“炭敬”之类?让和琳勉强能顾着体面?他真就要伸手向和珅要钱使唤了。 当然?和珅也体量兄弟生活的不容易,银钱方面根本不需要和琳开口,每月就都变着花样的送去和琳府上了。 再加上和琳成婚时候赵亮送的重礼,所以和琳的日子还是过的很滋润的。 但和琳也是真缺钱。 现在听到赵亮竟然说日进斗金的松鹤楼来钱还不快,和琳心中是真的懵逼。这都不算快,那什么算快啊? 赵亮说这种话,那还让不让他和琳和希斋活了? 赵亮也诉苦啊。要不是和珅在京城站着,他那松鹤楼的买卖能做的这么顺利吗?一月赚个十两银子怕是要有一半都分润出去,甚至是更多。 而且平日里烂事儿破事儿还不会少了。 他赚的这点钱,他赚钱的速度,比起东南的那些大海商们赚的银子,算个屁啊。 “致斋兄知道,我早前使人去了岭南,除了在广州入股了一间洋行外,还在闽地盘了个船帮。洋行赚钱不算本事,可你们知道就这个船帮,就这么点儿的时间里,它赚了多少钱吗?” 赵亮放低声音为和珅哥俩科普了一下海运赚钱的速度,“这还只是东南一带的沿海运输,要是把远洋也算上去,仅仅下一个南洋,那就是真正的金山银海呢。” 他手指沾着酒在桌面上飞快的画起了一副大致的地图,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棉铁工业+河海运输网战略。 最后赵亮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把大半个中国和大半个南洋都圈了进去。 “只要把这事儿做成了,打通了各处的线路,又有致斋兄在京城罩着,今后那可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涌过来,你挡都挡不住。” 和珅和琳哥俩的表情不住的随着赵亮话语变幻,这海路上的大规模运输,肯定会触犯大青果的条律,但这点小不严的事情他们哥俩都不在意。 反而对未来的金山银海充满了遐想。 他们这也算是以权谋私了,可比起那些吃相难看的贪官污吏来,和珅的这点以权谋私简直是比豆腐都白。 不过赵亮话里话外的为远洋商船叫苦的事儿也挺叫他们唏嘘的。 别管那些关于枪炮粮食药粉的规定是哪位大神制定的,可赵亮刚才的话有道理啊。 那些洋人都是满载枪炮而来得主,又进是见钱眼开的货色,海上无法无天的,他们岂会放过这嘴边的大肥肉?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我项上人头 “商船出洋携带炮位,原为海面御盗之用。如今各国来广贸易的商船未便禁止,只内地出口商船一概不准携带炮位,倘若海上遭遇匪船行劫,这还叫人如何抵御?岂不是要束手待毙之理?” 和琳先就叫说。 这不合理么。 “所以啊,那些远洋的海商真的是不能不违法犯禁,他们不违规犯禁,再多的海船到了海上都是给那些洋人还有洋匪喂肉!” 赵亮这是为以后的事儿在打埋伏呢。但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要花那么多的银子去组建远洋船队。 因为他也在违规犯禁! 和珅和琳兄弟根本就不在乎,尤其是和珅,早在赵亮派人去岭南的时候,他对这些都已经是默许状态了。 自己的亲朋至交,借着自己的一点名头去做赚钱买卖,而且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真正拿出了真金实银的,他和珅一点都无愧于心。 “致斋兄乃圣上信臣,朝廷重臣,不知可否寻一二合适机会向皇上进言,也好叫沿海商贾脱开这层枷锁?” 赵亮为和珅倒了一杯酒,双眼满含期望的看着和珅。这个表现可以打十分,十分之合情合理,毕竟能合法了,谁都不愿意违法不是? 但和珅思考了半响后,坚定决然了摇了摇头。“不可能,朝廷不可能开禁的。” 这危害这影响太大。 就赵亮刚才说的,那些出洋的海船,一队恨不能就可以上十艘。那要放开了武装火炮就要多少门了?整个东南沿海又有多少队这样规模的出洋海船,那最后的炮位总数可不就要成千上万了? 这对满清的海防和海疆安全,乃是一致命的威胁。 朝廷肯定是宁可叫人不出洋,也不愿意坐视这等威胁加剧的。 反正和珅的脑子里是没有朝廷主动加强沿海的外洋水师规模,以应对日后之变的想法。想的而只是把事情变幻的萌芽直接掐死。 赵亮长叹一声气,“我也就是担忧这点,可偏无能为力,一切只能看致斋兄谋事。好歹跟着混一点功劳,日后哪怕事发了,朝廷看在我这斗升小民尚且在为其分忧的份儿上,也能网开一面饶我不死啊……” 赵亮语气说的轻佻,和珅听了更哈哈笑起来。他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岂能听不出赵亮的话外之音。 那就是舍不得海上的银子,哪怕是他很怕和珅倒台了后自己也被和珅的政敌清算。 但即便如此赵亮也舍不得海上的金山银海,这很有点舍命不舍财的味道。 但这样的选择在和珅的眼中真不稀罕,他这些年见过太多类似的事儿了。 而且赵亮的担忧又岂不是他的担忧呢? 这几年他升官好似坐了火箭一样,直上青云。这在官场是爬的高固然是好事,但要一遭摔了下来,也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前他面上不显?但并不意味着他心里不愁。所以做事儿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唯恐出了岔子,叫人抓到了把柄。 不过这一切随着牛痘的到来就全然不同了。 跟之前那些有利于民生有利于社稷的事情相比?牛痘的功劳更大?更能得皇家的心。 皇家子弟又不需要去纺纱织布,什么飞梭机珍妮机的?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啊?可牛痘就不一样了。这直接关系到他们自己、他们子嗣后人的小命儿啊。 之前满清皇室宗室的阿哥格格们种人痘,那可是郑重其事的很。 首先要选合适的集结?不能冷?也不能热。 其次钦天监和内务府根据阿哥格格们的生辰八字选择好良辰吉日,皇帝御批之后这事才算初步定下,然后还有内务府总管专门负责此事。之后,再将吉时告知皇太后、皇后、阿哥格格的生母。 种痘的场所也要张灯结彩?努力营造出一派热闹的氛围来?等到了吉时皇后和格格阿哥们的生母先到祭祀的地方去进行祭拜,拜痘神娘娘。为格格阿哥们种痘的几位医生也要祭拜。仪式告一段落后,这才算能开始种痘。 可哪怕如此的郑重其事,皇宫大内和宗室府邸也依旧常有幼儿夭折。 可现在牛痘一出,简直是把所有的担惊受怕全都一扫而空?这对皇室宗室的贡献有多巨大啊?和珅能敢肯定,自己只凭这一功劳?就能赢得无数的人情感激,今后一辈子都无须担惊受怕了。 “贤弟勿忧?勿忧。之前哥哥我还不敢打包票,可现在不同了。有了这牛痘打底儿?哥哥我日后就是再落魄?也能保得了你我项上的人头。” 面对着和琳和赵亮?和珅说话也放的很开,连这种露骨的话都吐了出来。 所以今天三人不开怀痛饮一番,那岂能善罢甘休? 等到第二天赵亮从长二姑床上醒来的时候,他头还微微有些疼呢。 昨夜里他事实上并没自己表现的那般大醉,肚子里压了无数秘密的他岂敢真的很醉了去? 不过酒不醉人人自醉。只要想想和珅的那些敞开心扉的话,赵亮都有些醉了。 跟这个原时空的中国第一大贪官把关系打的那么好,那对他今后的一系列动作真有太大太大的帮助了。 别的不说,就说内外海运上的事情,和珅拍着他的肩膀直接就明说了:“放手的去做,大胆的去干,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点上哥哥我罩得住!” 有和珅的这一句话在,赵亮觉得自己今后都不需要为海上的事儿烦忧了。 因为南洋出现了一个兰芳公司,只要把船啊炮啊什么的都遮掩在兰芳公司的羽翼下,那赵亮根本就不会再为此事烦恼。 他现在更大的问题还是怎么加快对‘嫡系’力量的培养,然后把他们掺和到朱濆的船队中去。 昨夜里醉醺醺的他最后就是想着这一点入睡的。 可一觉醒来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想要加强嫡系力量的存在,真太需要时间了。 万幸他还有其他的后手,而现在这时候,那封信也已经送到琼州了。 琼州镇总兵府。 刚刚上任一个月左右的新任总兵官陈标,看着手中打陈州发来得书信,一脸的惊喜过旺。 这可真是瞌睡时递来了枕头啊。 他高升一级,终于坐上了总兵官的位置,与昔日的一些故旧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了。 因为陈标不止升官了,终于坐镇一方了,人家还抱上了大粗腿。 他昔日在广州、在中山、在龙门的一干老朋友可不就更看重自己与陈标的关系了么。 这个时候陈标如果能拿出个什么东西来回报大家,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陈标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什么招来,万幸赵亮的这封书信送到了。 “万幸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心质朴啊 作为军中将领,谁的手底下没有一干跟随多年的老兄弟啊? 可陈标他们又不是年羹尧、岳钟琪、古飞扬这样的大人物,能把自己帐下的小兵都拱到二三品顶戴,虽然没有司职,可品级是有了的。 陈标这些人就不行了,手下的老兄弟跟他们跟的再久再长,也很难有大的发展。 并且随着他们在军中任职时间的长久,他身后提溜着的‘老兄弟’们就越发的增多,因为老兄弟是有亲戚儿子的,而这些小兄弟们在帐下混个几年之后,就也变成新的老兄弟了。 或许有的人直接就甩锅了,可陈标不是这种人。他手下好多的人都指望着他吃饭呢,也就是坐上了一镇总兵官的位置后,他手中权柄增大,就也能更多的安排一些人手。 可一个他初来乍到的琼州镇,远不能帮陈标解决掉所有的麻烦,这个时候赵亮一纸飞来,朝他“求援”来了——说是自己经营的船帮里需要一些海上的老手帮衬。 薪水待遇给的可是很高很高的。 这对陈标而言可不就是瞌睡了正好递来个枕头么? 他手底下多的是能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他的不少故旧手下也多的是这种见过血的老兵。 轻轻松松的就能给赵亮凑上百十人头。 所以当朱濆这边刚刚从顺德拉回了两艘50万大回云霄,屁股还没有暖热呢,他的老兵和枪炮教官就全都来到了。 从澳门赶来的枪炮教官是伴随着第一批火炮一同来到的,带队的还是一名三十岁的中尉军官。 这绝对是朱濆无法拒绝的存在。 而他的‘老兵’们其实并不老,年龄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除了两个领头人的年龄超过了四十岁,其他人还都是年富力强。 而且里头极其七八成的人有过海战经验,就是剿匪么。 满清的外海水师也是会出洋的,每月都会出动战船巡视海域,打击洋匪是他们的分内之责。 所以论及战术水平,眼前的这波‘老兵’并不比朱濆手下的弟兄们弱了,甚至在一些方面还要超出他们一截。 不过朱濆更加清楚,哪怕眼前的这些老兵根本比不上自己手下的兄弟,并不能真叫自己满意,他也不可能把这些人再退回去。 这一招显然就是大东家为了加强自己对船队的掌控力、影响力而做出的决定,自己要是否了,那是不是就在告诉赵家大爷,这船队别看你是入了重股了,可它还是老子的! 那还不立刻把那位爷给气死啊? 朱濆脑子里可从没有过造反的念头,他只是想要赚钱,如果可以谋取到一个更加体面的社会地位?那就更好了。 所以他对赵亮是完完全全服从的。 赵家大爷想来掺沙子?想要加强船帮身上的‘赵’字印记,朱濆还乐得如此呢。 因为他早就认定了赵亮的大粗腿?清楚自己想要的那些东西?自己要自己抱紧了赵家的大腿,那就可以轻松的得到。 所以说?这一个人的思想观念真的很重要的。 赵亮受到朱濆的回信后也大松了一口气,这家伙果然是个‘本分人’。乖乖的接受了一切?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船帮是不是已经要改姓赵了。 这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人生三观最好最直接的一次体现。 就像那婆罗洲上的兰芳公司?罗芳伯等在站稳脚跟之后不也期望着能向京城称臣纳贡么? 去年时候就有人到京城来了,那几乎是刚一改‘公司’为政权,就立马派人来京了。可惜乾小四以海盗匪巢视之,并未接受这个南洋华人在海外建立的政权。 而等赵亮听到消息的时候?江戊伯已经离京返回婆罗洲了。 可赵亮这时候觉得自己真应该感谢如今的世道?还没离乱起来,还没被洋人打开国门,要不然他凭什么能找到朱濆这样安分守己的队友呢? 这要放到清末民初时你试试? 我的山头我做主,大股东来了也一脚踢开。 这就像孙大炮几次被人踢开一样,甚至以袁大头之能?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不也是被手下人一脚踢开了么? 用朱濆去跟那时候的国人相比,简直就是拿傻白甜去比老奸猾。 “大爷?我哥来了……” 长二姑推门走了进来,现在的长顺已经是巡捕营里的把总了?之前花的银子是很有用的。但是在赵亮跟前,不管是长顺自己?还是长二姑?都从没想过摆官架子。 长顺规规矩矩的在客厅坐着?他这次来是为了赵亮第二次拉人,之前才十个人,现在就要五十人了,这是不是有点快的夸张了? “五十人算个屁,就是五百人我现在也能吃下。” “知道我在汝州又多了多少矿山吗?” “知道车马行和船帮需要多少护卫吗?” “知道东南的船队里能装多少人吗?” 这尼玛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五十人算个屁,这才刚刚开张。 虽然八旗子弟早已经朽了,可赵亮这里要的是余丁,是八旗里最底层的一部分人,是八旗中最没地位最穷的一部分人。 这种人往往可塑性最强。 只要好好的调教调教,如何就不能用了? 虽然他们的身份敏感,可这些人已经是活死人了,他们的后路已经断了。 赵亮是有些担忧,担忧这群东西太不争气,可他们自己心里也该有些b数的…… “树挪死,人挪活。你们在京城连个粮饷差事都没,再担着旗人的名头又有个鸟用?到了外头虽不再是高人一等的八旗大爷了,但你们能凭着自己的双手来挣钱来养家。 甚至都能年年寄一笔钱来京城孝敬你们的父母。……” 当初在临清,赵亮看着那十个活死人时,就是这么说的。他说的这些话那适用于所有的下层旗人。 虽然那么多的下层旗人中肯定有不上进的,宁愿一家老小饿肚子,也不愿意出来打工赚钱。甚至在他们的眼中,做工都是一件丢人得事情,宁愿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卖了也不出去做工。 但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有那些好吃懒做,朽木不可雕的,就也同样会有一些散发生气的。 第二百二十章 大好机会不能白白错过 “至于说为什么我愿意花大价钱来勾搭这些个旗人?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担心将来万一有个好歹了,那位在朝堂上要是站不住脚了,我就是赚再多的银子那也不是给我赚的。到时候朝廷看在我这些年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了,保不准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这话说的赵亮自己都不信。 “第二个就是我手下的矿场、海运、车马行,或多或少都有些违法犯禁的地方。虽然那些事儿大家都在犯,但一旦曝出去了到底不美。我必须要保证一些人就算把东西都看在眼里了,他也不敢轻易的告官说出去。” “那可就不是一张身契就能管着的了。” 赵亮的话纯粹是忽悠人,可一时间还真唬住了长顺和长二姑,至于事后这兄妹俩能不能回过神来醒悟,赵亮就不管了。 反正到时候他们俩肯定不敢再追着赵亮去问究竟了。 因为赵亮这明显就不愿意向他们吐露真言么。 “还有啊,你自己也放聪明一点,别总抓着一只羊薅毛。京城那么多旗人呢,那么多余丁呢,日子过的艰难的,又不愿意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的人多着呢。别总在你那一佐领里下功夫。” 虽然这次长顺拿出的名单并不全是他们这一佐领的,可那也有二十多人呢。加上此前“死掉”的十个人,短短时间里就报效了三十多个余丁,这是要把人当傻逼啊? 长顺连忙点头,“我回去就再找其他人。” 赵亮没有再纠结这点事儿,他相信自己点出毛病后,长顺是能把事情做好的。 “你现在才一个小小把总,这官职太低了,说话没力道。这回事情做完了就先放一放,你先想法子让自己升升官。钱财方面你只管支取,不需要任何顾忌,但也不要去打着那位的旗号,京城里的人精着呢,你背后什么来历,早就被有心人知道了。”就跟那有了化名的长二姑一样,京城里肯定有不少人知道她的来历。 “这次你就多花些心思,把上上下下都给我打点好了。日后自就有机会落下的。不说叫你升到游击、都司吧,守备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再差也至少能拿下一个千总。” 赵亮的话仿佛一针杠杠的鸡血,叫长顺立刻精神焕发。 守备?千总? 这可是他做梦都想拿到的位置,可长顺一直很清楚自己抱的是谁家的大腿。 他背后的人是赵亮,而不是和珅这个兼着九门提督的大佬。 这中间差着一层呢。 虽然赵亮很有钱?可在巡捕营这种所在?有背景有身份的主儿实在太多了。除非是你背景靠山牛逼到不行,不然在这地方升官的速度远比不上地方绿营。 而银子这东西在低端局里还能愉快的玩耍一二?到中高端局就不行了。你若没有过硬的关系?哪怕用银子砸也砸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现在的把总还是上头的人看在和珅的面子上给的呢?更别说他还没有啥像样的功劳打底儿。 可京城中又哪有那么多的功劳等你去拿啊,这都多久没生事了? 或者说敢在京城里生事的主儿?那岂是巡捕营能抓的到把柄的?横竖在长顺的眼中?京城内外已经消停很一阵子了。 “您就放心好了。绝不会给您拉胯。”长顺心里已经认定,赵亮这肯定是找和珅了。要不然,他手里的那些银子可进不了千总这道坎。 这六品千总已经是巡捕营中高端的守门员了。 毕竟一万多人的巡捕营,千总也只才四十六人。 而京城的巡捕营自打去年起就已经从原先三营正式扩充为东西南北中五营了?人数也扩大到一万三千多人。 是各按所管地界?分汛驻守,巡防稽查。 五营共计二十三汛,堆拨、栅栏一千二百五十六处,每汛分左哨、右哨,各以千总一人领之;每哨分头司、二司?各以把总一人领之。 所以说这千总在巡捕营中已经是中间层次了。 只不过二十三汛四十六哨,那位置遍布京城内外的?从圆明园、畅春园到永定河,里里外外分布的都有(京师内主要是外城)。 长顺当值的地方就在京城郊外。 所以赵亮敢肯定?自己即将做的事情一点都不会涉及到长顺的前途安危的。且等到乾隆的这次万寿节闹出大乐子后,巡捕营想不吃招挨罚都不可能。到时候还不知道会空出多少位置来的。 虽然和珅这个兼职九门提督的主儿会受到不小牵连。 但和珅底子厚啊?这点小事根本无伤大雅的。 所以只要长顺银子送的到位?等事后赵亮再给他送上一份儿大功劳?长顺想不升官都难。 毕竟长顺这回立下的功劳可是能狠狠帮到和珅一把的。 而长顺他还以为赵亮是跟和珅打了招呼呢,那是扯淡。 和珅跟前,赵亮一个字都没提及过长顺的。虽然他敢肯定和珅对他和长顺的关系必清楚的很。 当天晚上长二姑别提是多配合了,她可就长顺这一个哥哥,二人再亲不过了。 现在这长顺要得了大好处了,长二姑可不就要好好的回应回应么?她的这身肉赵亮还是很乐意享用的。 第二天一早,赵亮继续满京城的游荡,万寿节越发的临近了,整个京师都披红挂彩的。 不在这个档口里给满清来一下刺激的,大好机会可就白白错过了。 这不是他的风格,也不是皇汉的风格! 清水教虽然覆灭,但皇汉还在的。 这一次赵亮就要把皇汉的名头打的更加响亮了。 而配合着他一块下手的就是颜六归太。 这俩人都是樊伟一系的骨干,一个是早就跳出清水教了,另一个在曲阜‘突围’之后,很快就与之联系了上。 甚至在联络点赵亮还见到了樊伟本人,这家伙又重新回归了一副和尚打扮了。 但他还算屁的和尚啊。 “这几个地方就是我瞅好的点,满清的王公大臣们要进宫,就必要打此经过。” “我可以给你们送去充足的药粉和枪子,就连小炮都能给你们运过去。” “你们能将事情搞得有多大我不管,我只要看到结果。” 手下有人手可支配的感觉真的好极了,赵亮再不用亲力亲为了。不过他看着樊伟这个光头心情却很有些不快。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樊伟在王伦死去之后,竟然利用自己旧日里的威望,利用自己跟颜六的关系,在很短得时间里就拉拔起了一拨人,很有另起炉灶的架势。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奴才罪该万死 清水教一干人对海兰察充满了仇恨,如果可以,他们更愿意倾尽全力将海兰察斩于马下。而不是分散在几个不同的地点,对经过的王公大臣们发起袭杀。 王伦是已经死了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清水教的残余力量就对他没感情了。尤其是在樊伟这种想要拉扯班底另起炉灶的人眼中,那为王伦报仇未尝就不是一个获取大义,笼络人心的妙法。 这就像鹿鼎记里谁杀了鳌拜,谁就是天地会青木堂的堂主一样。 可惜海兰察是领侍卫内大臣,跟和珅这种还做着内务府总管的人一样,早早就去皇宫大内主持工作了。 八月十三这天,樊伟他们是想要下杀手都找不到机会! 所以他们寻找目标的方法就相当简单粗暴了,就看谁的谱摆的最大,那肯定就是地位最高的。而他们这些把命都豁出去的人,干的就是这些人! “轰轰轰……” 枪声炮声药粉包爆炸声合着王公大臣们的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转瞬间就把披红挂彩的京师热闹气氛给杀的片甲不留。 官员们都惶恐不已,内城外城的旗兵汉兵更是火烧屁股一样发疯的玩起全城大搜查大搜检。 今天可是皇帝大寿的日子,虽然不是整寿,但也是大青果第一等喜庆的时候。京城内竟然这时候生出了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不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在狠狠打皇帝的脸么? 那延伸出来的后果,可是会要人命的啊。 “奴才罪该万死!” 和珅跪在乾隆跟前,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刚才他遐想着自己怎么献上牛痘,怎么叫乾隆皇帝惊喜万分,对他连连夸奖呢。眨眼间就祸从天上降了。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呢,还是该不幸呢。 如果刚才他就把牛痘的事儿禀告乾隆了,那他手下可就少了一张能打的王牌了。而把这张王牌始终握在手心里,那他就算因此今日的事儿翻了车,他也有资本东山再起不是? 只不过,天地良心啊。他这两年虽然一直都兼职九门提督,可他真就只是兼职啊。 这事儿满朝上下谁不知道? 皇帝老子更心知肚明的很,但和珅还是一个字的辩解都不敢有。 乾隆满脸的杀气腾腾,这人多要面子啊,可现在却有人叫他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了个大脸,他现在疯狂的想杀人。 不过四十多年的皇帝生涯叫他还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自己再大的杀气也不会冲着满朝文武去发泄去释放。要杀,也要杀那些乱臣贼子。 但这不代表着他不会摆脸子给底下的群臣瞧瞧。 “你是罪该万死。” 乾隆指着和珅的鼻子大骂了一通,和珅头杵在地上,心里头反倒松了一口气。 皇帝要真是恼了他了,如何还会大骂他?一声令下他就已经被打入大牢里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将功补过,把那些逆贼给朕通通抓住!” 和珅屁滚尿流的下去了,乾隆却还不能纾解心头怒火,回到后殿,他拔出宝剑,狠狠的砍在旁边的龙柱上。 京城有万寿节要庆贺,内外十七座城门早已经严加防备?如那群逆贼所用的枪炮药粉?除非是早早就被送入城中了,否则根本就不可能进的内城。 而且就算是平日里所输送?那也叫人细思极恐。 京城各个城门因为此前的事情本就不敢放松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叫人把大批的枪炮药粉等危害品送入城中来,尤其是送进了内城里来?乾隆只要一想那背后可能会有的‘可能’,整个人就气得发狂。 守卫内城九门的城门尉城门校可都是旗人啊?主力人马也是步军营的满、蒙、汉三旗的旗丁?巡捕营的主场在外城七门。 步军营要是都除了漏洞了,那是不是说八旗都要不可靠了呢? 乾隆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个至今都还没有让他抓到真正线索的造反组织——皇汉。 似乎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们有此能量行此大事了。 “可恶,可恶!” 乾隆气的想吐血,今年万寿节的体验感太差了。 “万岁爷?……”身边的吴书来看到乾隆发青发白的脸色?还有那不停的大喘气的样子,被吓了一大跳,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蹦起来就要去搀扶着乾隆。 “传太医!快传太医……”养心殿里一片人仰马翻。 皇宫外头,天安门。 和珅脸色难堪的从一干被袭身亡的王公大臣遗体上移开目光?明明已经是中秋了,他现在却很有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这黄带子红带子死了一堆也就罢了?连舒赫德这种当朝重臣都挂了,和珅不仅颇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更有些后怕。 这要是放到他和致斋的身上,他不也一样要死翘翘了? 不过很快的他脸色就有变得铁青铁青?因为各处的消息已经汇总起来了?那附近的官兵竟就没能拿到一个活口得。 “蠢货?蠢货!” 和珅才不管那些清水教人是不是心存死志了呢,也不管那些人里头有多少是自己点了药粉包跟人同归于尽的,他现在只看结果。 而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最最要命的。 这时候白塔山(今北海琼岛)上的信炮位已经发炮了,这是他们的职责。若京城内发生暴乱、敌情、火灾、爆炸,则凭金牌“奉旨发炮”;内九门也各设信炮五位。白塔发炮,九门信炮亦跟着齐鸣。京城驻防官兵闻炮声后,立即分区集合待命。 但现在连一个活口都没能拿下,和珅就是把驻京八旗上十万人全都动员起来,又有个鸟用? 想要从人口百万的偌大京城中搜查到不多的一些反贼乱党,那无疑是大海里捞针。 “皇上,奴才以为和大人还是专心户部事的好,这擒拿乱党,规范京师一事,还是要另选合适之人担此重任。” 天门安处的事情不可能瞒着大内,消息传来后,军机大臣,也是吏部尚书的永贵,第一个对着和珅发炮。 第二百二十二章 长顺发达了 永贵这话说的好像此时京城的搜捕事宜真就全是和珅在做主的一样。 护军营、骁骑营、前锋营等各部的人马,可不是和珅能指派的懂得。 但谁叫永贵看和珅不顺眼呢? 他跟阿桂的关系可是很不错的。 当初清军平定西域大小和卓之乱后,为了巩固自身在彼处的统治,阿桂先就提出了屯田伊犁的建议。而永贵在西域不仅是阿桂在战场上的战友袍泽,同时他也提出了请疏沟渠,兴耕稼的奏疏,与阿桂可谓是‘志同道合’。 和珅此前把阿桂义子黄枚送去了断头台,叫阿桂的身后清名大受影响,因为普天下人都会问:那阿桂的义子都是个大大贪官,阿桂自己能不知道吗?他自己能不贪污吗? 那事儿虽然是和珅被人设计,但永贵有机会同样不会放弃对和珅的打击报复。 朝廷上跟阿桂有旧的人还有不少呢,包括跟曹文埴有关系的人也不少,也就是现如今乾隆跟前的人皆属重臣,数量不是太多,不然的话非哗啦啦的跪出来一片人来附议不可。 英廉一动不动稳如老狗。 这九门提督的兼职去掉了也好。 因为这世道不太平啊,看今天这些乱党逆贼的架势,你很难保证明年他们不会再来。这事儿的麻烦还在后头呢。而既然如此和珅还占着九门提督的位置干嘛? 乖乖的去当军机大臣,去当崇文门的税监,去当户部左侍郎,吏部右侍郎,它不香么? 和珅如果知道这时候英廉心中的想法,肯定会给自己的太岳丈人竖起个大大的大拇指。因为他现在真的是全无一丁点的头绪。 这怎么搜捕盗贼,怎么去抓人,真心不在他的技能栏里啊。 长顺这个时候正睁大眼睛的盯着街道两侧。 他们这些部署在外头的巡捕营兵马已经全被招入城中了,而且还分出一部分人进了内城。长顺不在其列,只在外城城东的广渠门附近巡街。 虽然他知道自己碰到乱党贼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去一百个一千个努力。 因为他知道这事儿几乎就与自己的前途休戚相关。 他的靠山是赵亮,赵亮的靠山又是和珅,而和珅正是现如今的九门提督。 今天京城里出了这等捅破天的大事儿,要是最终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那背锅的人就只能是做着九门提督的和珅无疑了。 而这位和珅和大人一倒霉,他长顺还凭什么升官发财啊? 不看刚才那些人的嘴脸吗? 明明拿他长大爷的银子拿的那么爽利,可到了节骨眼上了,长顺连进内城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时候的长顺长大爷都不需要别人来给他拱火,他自己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要撒。 长顺带着手下四五十人逛过一条街道,就丝毫不见停歇的往另一条街道搜去。却一眼看到前方有一个穿着黑灰色袍子的大汉,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扭头向着旁边的胡同跑去。 “站住!” 长顺大吼着就握着腰刀朝胡同里冲去。 身后的兵丁们也全都冲了来。 刚才那个大汉身材好不魁梧,看着就不像好人。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更是掉头就跑,用屁股都能感觉到有不对。 长顺跑进胡同的时候?正看到那黑灰色影子消失在一个巷子口?可等他带着人冲到那巷子口的时候却连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搜,挨家挨户的给我搜!” 长顺这一刻真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很可能走大运了。 不过更叫长顺吃惊的是,当他们搜查到小巷第二户人家?拍门拍不开,直接撞开大门闯将进去的时候?他们只在正房里见到了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黑灰色长袍怪?另一个穿着一身便服,盘腿坐在屋内的木床上,神态充满安详。要不是他嘴角流着一缕黑色血迹,长顺都以为这人是在打坐参禅呢。 屋内的摆设很平民化?两人的穿着也很平民化?可他们死了,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嘿,晚了一步!” 长顺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这煮熟的鸭子虽然没飞走,可它楞是少了一条腿。 “搜?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等到内城的和珅、海兰察、阿克登等人听闻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长顺等人已经把整个小院彻彻底底的搜了一遍,恨不能都挖地三尺了。 找出了几张伪造的路引身凭?还有两套和尚袈裟,而且发现那屋内两人的身份都是和尚。 他们头上的辫子是粘上去的假发。 而且跟着路引身凭和袈裟一块被搜出来的还有两杆短铳和一包金银?外加一面汉字令牌。 如此已经可以确定这二人必是反贼乱党无疑了。甚至长顺都怀疑那块汉字令牌是不是跟传说中的‘皇汉’有关系。 唯独可惜的就是俩人全死了?以至于不能确定了这俩人的身份了。 “秃头?和尚?” 和珅两眼放光?长顺的意外发现真是一巨大收获,总算是叫他和致斋对宫里头有个交代了。 “当日曲阜一战,事后盘点乱匪人头,并无发现乱贼军师樊伟之踪迹,可见此人必是逃脱法网了。稍后各地严加盘查,虽有所得,却依旧不见樊伟的去想。此贼手下多有昔日弟子跟随,如今这俩秃驴,莫不是就是樊伟的弟子?” 和珅这时候倒不敢去肖想樊伟本人,这樊伟在王伦等人授首之后,那可就是清水教残余里第一等的重要人物,不至于轻身犯险吧? 可即便如此他也兴奋异常,在内城还没有消息呢,外头先就斩获了两颗人头。 然后再问长顺得姓名,一听心里就更高兴了。原来是自己人啊,怪不得如此用心卖力。 当下拍了拍长顺的肩膀,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经叫长顺浑身都轻飘飘的了。 “去刑部把那个王维叫来,让人认一认这俩人是谁?” 如果搞清楚了这俩人的身份了,和珅一秒钟都不愿意在外城呆下去了。他要立刻进宫!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名垂青史 “奴才和珅,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养心殿里,和珅低头耷脑的进了大殿,对着乾隆高呼万岁。 旁边不少满清贵族大臣的脸都臭臭的。 今天的养心殿里,那可真是好一个大型打脸现场。 永贵他们正揪着和珅的‘无作为’狠狠摩擦呢,那边和珅就传开了好消息。 你可以说他走了狗屎运,但这位被打脸之后的尴尬,永贵等人却也必须要担起来。 曹文埴在边上默不出声,心里却暗自庆幸,还好老子没上阵。 要不然他岂不也要跟着尴尬了? “托皇上洪福,奴才们抓到的两个逆党,系清水教巨擘,妖人王伦军师樊伟和尚师徒。此贼僚侥幸逃脱法网,不隐姓埋名,苟全性命,竟还敢在京城做歹,在今日之盛事里捣乱,实罪大恶极。虽已经服毒自尽,却还当枭首示众,挫骨扬灰,以警告天下。” 乾隆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死的人是谁了,再看和珅的时候,之前的那点怒气也顺下去了。 和爱卿还是很贴心的,也的确有些冤屈。毕竟他这个九门提督有名无实啊。 如今出了大乱子,和珅固然难辞其咎,但也情有可原。现在更是立下了功劳,乾隆已经决定要放他一马了。 嗯,罚还是要罚的,而且要狠狠地责罚。 所以和珅就又被降了两级,他变成从三品官了,头上的九门提督一职也被拿掉了,可和珅依旧是军机大臣,依旧是两部侍郎,依旧是崇文门税监。 等到华灯初上时分,宫廷内已然再度是灯火通明,笙歌笑语,一片安详景象。虽然发生了偌大的不愉快,可再大的不愉快也不能盖过皇帝的万寿节不是么? 一盏盏宫灯高高挂起,加上绢糊彩剪的各种花灯,彩丛里照耀如同白昼。 乾隆坐在上首,满面是笑的看着底下的臣子们争相向他奉上的寿礼。 本来这事儿上午就该结束的,但因为此前的事儿?生生给拖到了晚上。不过好饭不怕晚?大青果中央地方的朝堂重臣封疆大吏们,一个个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整出来的奇珍异宝稀罕玩意儿?那等的可不就是眼下这一刻么? 这些人谁都不会在这点上表现吝啬的。 哪怕是一些所谓的清誉廉洁之官?也不会学电视剧里的刘罗锅那样送皇帝一桶生姜。 你在给皇帝逗趣吗?那回过头来皇帝就敢跟你的脑袋逗趣。 和珅笑呵呵的站在群臣队列里,看着前面的王爷贝勒们送的什么万万寿无量寿佛、无量延寿诸佛啦?还有什么南极星图、蟠桃献寿图、群仙捧日图、万万寿玉杯、万寿玉犀炉、万年如意玉杯、长寿玉瓶、寿意扇器十全等等,亦或是仇英画的、唐寅的南极呈祥图、十州仙侣图、灵山庆会图?等等之类的全然无动于衷。 而排在他前面的几个大臣老臣们送的玉雕、牙雕、珐琅器、彩绘贡瓷、盆景、钟表、插屏、织绣等等精美礼品?也全都不以为然。 他有大杀器在手,他怕什么? 等到牛痘一出,他和珅和致斋绝对能通杀全场。 而此刻的外城。 赵亮看着人去屋空的小院,身子轻轻的跳了出来。 然后丝毫不加留恋的离开了小巷。 外头的顺天府衙役和巡捕营的兵马根本就想不到真凶还会在里头?赵亮穿着绿营的号褂?只把头上的凉帽压低一些,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警戒区。 转了个圈后已经换回了便装,跳上飞卢的马车,轻轻松松的回到了长二姑那儿。 “放心好了。你那大哥不仅没有遭罪,反而是立下了一场泼天大功。接下就是不用我去招呼?他也能高升上去。这次他可帮了和致斋的大忙了……” 长二姑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整个京城都被戒严了,听说进攻的贵人们遭到了袭击?死了一批宗室贵胄不说,连军机大臣都挂了一个。 那些宗室贵人们?说他们贵重那是真贵重,可要说道具体的权柄?怕是一大群人绑在一块也比不得舒赫德这一个军机大臣。 这些人一死?那可不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然后长二姑就听到了内九门上的信炮放响?而后大批的军兵就从城外开进来了。 她根本就不敢出门,偏偏赵亮也出去了一整天连个信儿都没传回来,长二姑内心有多么焦虑,可想而知。 “你去叫人准备准备,保不准过会儿还会有圣旨传到呢。” 安抚了长二姑后,赵亮吩咐她先去做事儿,并没给她具体的说细节。自己也去洗了个澡! 长二姑当然急于知道自己大哥立下了什么大功劳了,可她更清楚圣旨的意义。 听了后是喜不胜喜,赶忙下去准备了。 大殿上一片寂静无声。 上到宝座龙椅上的乾隆,下到伺候打杂的太监宫女,上千人的眼睛看向了和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 乾隆声调第一次有了不同,他万寿节都过了多少回了,早就清楚该怎么应付了。虽然今天他被人打了脸,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乾隆他更要把事情描补了。 所以不管是谁,大殿里的众人都跟忘记了前头的事儿一样,一个个演技全都能c位出道,吊打后世的小鲜肉小花儿们。 “奴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和珅噗通跪在点上,脑袋杵地,屁股撅的高高的。 “好!” “责命太医院速去检验,此事如果属实,和爱卿功莫大焉。” 乾隆心情激动无比。 他感觉自己丢的脸仿佛又被和珅给找回来了,这牛痘要真的如和珅所言,可不就是天赐之功,是上天对大清对他乾隆的奖赏吗? 乾隆看了一眼吴书来,这位养心殿的大总管连起脚步将和珅亲自搀扶起。 然后,然后整个庆典都叫人感觉着索然无味了。 突然间就没有了劲头,不管是上头的皇帝,还是下面的文武百官们,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的。 “万岁爷,奴才向和大人打探清楚了。此事与那陈州府的赵亮大有关联。” 乾隆呵呵笑了起来,果然如此。他就知道和珅身上发生这种事儿的时候,就少不了那个姓赵的小子掺和。 从最早得飞梭机开始,看看这几年那赵亮都送了和珅多少功劳了? 和珅现如今这般好的名声,大半都赖赵亮所赐。 “嗯,去传朕的口谕,叫他这几日不要乱走动了,安心候旨。” 乾隆相信和珅是不敢忽悠他的。所以牛痘的效用,即便没有和珅嘴里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可也必是八九不离十,会远超过人痘的。 这就是神术啊。 只要他将之推广开来,那又是一件名垂青史,可以大书特书的显赫功绩。 “嗻。”吴书来轻快的应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皇恩浩荡 说起来有人会不信。赵亮乾隆四十三年的中秋节是在床上渡过的。 他被“禁足”了,哪儿也去不了,他上哪说理去? 不过对大青果的忠臣孝子们来说,这种‘禁足’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了吧?可惜,赵亮他不仅不是大青果的忠臣孝子,他还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反贼。 “三个五带个七!” “三个十带个a!” “要不起!” 院子里闲来无事,赵亮也不敢玩消失,那就来扑克吧。 因为叶子戏马吊牌那东西他整不明白,而麻将那国粹,他也不咋稀罕。倒是扑克还能玩一玩,尤其是双升级,一度曾十分痴迷。 高中时候他寝室里六个人,打双升绰绰有余,那最长的一轮曾经一度‘走’了一个多月不断。 可惜现在人手不够,敢放开来打牌的除了长二姑就只有飞卢了。 那三人凑一块就玩斗地主了。 长二姑是第一次接触到扑克,但她上手的很快,因为扑克玩法简单么,而且便于识别。甚至在一些规矩和样式上与马吊牌也有相同相似的地方。 比如方块、红桃、梅花、黑桃四色,跟马吊里的“以、像、四、时”4类就如出一辙。 虽然她完全不理解j、q、k的存在意义,可长二姑她也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把它们当成11/12/13就可以了。 大小王也变成了大小鬼。 赵亮并不需要去考虑太复杂的解释,他现在只是需要‘玩’,只多去说借鉴了法国的扑克么,就可以了。 管他甚么凯撒、查理曼、亚历山大、大卫王呢,这么说的就好像后世的中国人都清楚kqj都代表的是什么人一样! 等到圣旨在此下到赵亮这儿的时候,长二姑才恍然发现,转眼间十天的功夫都过去了。 这十天里,赵亮足不出户,但外头的消息还是能不断的传进来的。 比如长顺就升官了,而且跳过了六品的千总,直上守备了。 只不过他现在属于焦点人物之一,不适合直接来与赵亮联系。 第二就是牛痘的事情,短短数日就已经风传整个京师。不管是百姓市井,还是官场显贵,人人都在议论之。 原时空牛痘的发明人在英国遭遇的那些‘磨难’,不出意外的也降临到了和珅的头上,亏得赵亮的名头还没有道出去,要不然啊,怕是连松鹤楼都能被人妖魔化。 那种种了牛痘会长牛角,种了牛痘,手脚会变牛蹄子的谣言是层出不穷。 甚至都有人拿烂菜叶臭鸡蛋去堵和珅的大门。 这些消息接连不断的传进赵亮耳朵里,长二姑听了脸色都变白,可赵亮和飞卢根本不当回事。 因为事实是不容否定的。 甭管现在的谣言有多么汹涌澎湃,在事实面前?全都不堪一击的。 和珅这段日子也是不见人影,倒是和琳来了一趟?向赵亮传递了消息?叫他静候喜讯就是。 皇帝对牛痘的重视性比之他们先前的预计只高不低。这事儿妥妥的了。 “奉天承运皇帝,曰: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人子报亲之至,莫切于显扬。矧惟郎署之英?茂著贤劳之绩?肆推恩命?奚间存亡。尔赵泰乃通政副使赵亮之祖父,郡邑名家,乡邦善士,安恬有守?朴质无华?倾囊周族党之贫,每多义举,爱子笃家,庭之训卓有贤声?顾鼎釜之养既违,而纶綍之褒?宜厚用彰潜德,永耀幽扃。兹特封为中议大夫、光禄寺卿,……” “敕曰:教养兼隆,母德不殊于父,宠荣均被君心,实体乎臣。盖忠本孝移,而亲由子显,彝伦攸系,典式俱存。尔王氏乃通政副使赵亮之瞩目,令族遗风善人,良配俭勤,兼至慈孝,夙全秉正,道以相夫,化行闺阃,佐义方以训子,荣陟郎曹,顾禄养之方隆,属慈龄之未艾,宜推恩典以示褒嘉。兹特封为太淑人,谅福祉之未涯,尚家规之永赖。” …… 赵亮等了十日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他成了从三品的通政副使,虽然这只是一个散官虚职。 但是赵爹赵老爷子却跟着变成了官儿,也都是从三品的官儿,而赵奶奶赵妈和康莞,更全都三品的诰命加身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赵亮受到的待遇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员才能享受的。 这也就是乾隆对赵亮的恩赏了。 牛痘的出现可以说是彻底解决了悬在满清头上的一把利剑。 虽然此前的人痘已经给这把剑装了个剑鞘,但只要这剑悬挂在人的头顶,那就随时有脱鞘而出的可能不是? 从大的方面讲,乾隆给予赵亮的恩赏一点也不为过。 只不过在公开的宣讲之中,那根本是听不到赵亮的字眼的,所有的功劳都被归结于和珅头上。如是和珅不仅重新变回了一品官儿,还被加为一等男。 他之前的世职是三等轻车都尉,现在进步为一等男,那可是跨越式的大进步了。 不过对于和珅而言,这牛痘的好处更在于他跟满清权贵们关系的好转,多少人会因此对他心生感激,继而这种感激转化为实质性的帮助倾向,这就都能叫他在朝堂中彻底的屹立不倒。 就跟那羊绒布一样。 和珅大肆推广之,其所得的好处真就是乾隆赏的几匹羊绒布吗?那是草原上大把从中获利的蒙古王公们的好感。 “皇恩浩荡,这皆是皇恩浩荡。” 等赵亮再见到和珅的时候,他还能怎么说呢?必须要吹捧再吹捧啊。 这次他收到的好处看似不多,实则牛逼大发了。 那些官场上混迹的人们,没一个眼睛瞎的,岂会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这名声只要传扬开了,巡抚这一级别的官员都要对赵家另眼相看。 何况京城的万寿节本来就是全国各地的高官显贵们(眼线)云集的地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进多少人的耳朵中。 赵亮相信自己得名头现如今早就被无数封疆大吏们知晓了。 今后他的生意岂还能被‘无形’的限制?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两虎竞食 汝州的煤铁联营公司已经挂牌一段时间了。 多个矿场同时招工,完全是风卷残云一样的从汝州各县吸纳了三千多名富裕劳动力,而这还仅仅是初期。 随着矿场规模的不断扩大,区区三千多人的数量根本就是个小弟弟。 而且在公司挂牌的同时间,任姑父也挥舞着金钱大棒杀入了汝州的水陆交通领域。 运输公司水陆齐发,也轻轻松松的吸纳了上千人,再加上为他们提供粮油果蔬蛋禽肉类和百货杂务的店铺,这个才刚刚建立的经济链,虽然才刚刚成型,但其已然碾压了汝州本地的商帮。 这就是一个刚刚脱离了母亲怀抱的幼虎,虽然还生涩,却已经散发出了王者之风。 汝州范围内的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地方的经济发展本来就有限,而且赵家经济力量的突入也让巩义的康氏感受到了危险,虽然二者在布匹上的合作无比默契——康氏向赵氏购买布匹,但是汝州交通领域上的竞争却十分激烈。 汝州可是康家往日的后花园,他们才不愿意叫自家的后花园为别人所窃占呢。 只不过赵家的本钱太过雄厚,官面上更叫康家亚历山大,加之赵家在汝州主营的乃是矿场冶金领域,跟康氏的经营主业无有半点重叠,故而,彼此还能相安无事。 但赵家紧接着就往汝州的交通领域上插手,这就戳中康家的要害部位了。他们可是怕赵家借着汝州伸手去勾黄河上的船帮啊。 那玩意儿乃是康家的命脉之一,绝不容有失的。 所以便是赵亮几番向康氏保证,赵家绝对无意跨入黄河水运领域,可康大勇也要信了才行啊。 如今汝州的水陆交通领域,那就是两虎竞食,激烈的争斗叫本地的车马行和船帮们叫苦连天。 本来两个大山头,一边要是用强的话,他们还能往另外一边靠拢靠拢,可现在是两边一起挤压下来了,那滋味不要太酸爽了。 赵家和康家都没有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因为他们还没有到彻底撕破脸的程度。 现在双方在竞争的同时可都有着极好的合作的。 那就凭靠着银子说事了。 收购船帮,并购搬运行,降低运费,两家的竞争只限于商业,且全都是凭本伤人。 而后世商场上经常见到的经典一幕,老大老二打架,打没了老三老四。如今就在汝州商场上赫然出现了。 这只能怪汝州的本地商人,无论是经营者的资本厚度还是他们体量大小,都太小了。 面对巨额资金的袭来,哪怕本地水陆运输方面的商人一开始就齐心努力,可还是显得非常杯水车薪。 因为不会有人放着低价不选选高价的。 而且汝州本地的商品外出本身又非常受地形限制,只有往周家口去的汝河水路,和往伊川来的陆路。 赵家和康家一边卡着一头,真是叫当地是船帮车马行没活路了。 这船也好车马也好,一天闲着那就是一天的本钱。 可要是也跟着降价打价格战吧,他们哪有那个财力啊?一时间整个行业都哀声一片。便是连其他行业的人看了也觉得揪心。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么。 但再兔死狐悲,他们也无可奈何。 因为这赵家也好?康家也好,现如今对汝州言?那可都不是外人了。 人家又很守规矩?没有仗势欺人,已经是道德楷模了?你自己竞争不过,还能怎样呢? 有见机的早的?就早早把手下的船只车马打包卖了去?那还有条生路言。但这样的人太少了。 这个时代的商人比信息时代的商人们更守旧保守?很多人甚至都不会抬头看看天气,只会闷着头往前走,等实在难以为继的时候,想退已经晚了。 等到赵亮起身赶往京城的时候?汝州水陆运输行当的纷争已经有了个大体结果。 不出意外?赵家赢了汝河,康家赢了陆上。 虽然把当地的商贾士绅狠狠地冲击了一把,但随着事情的告一段落,汝州就又渐渐稳定了来。 康家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是赵家势头强劲,想要把赵家彻底的赶出汝州已是不可能的了?那现在的局面就很叫康大勇满意了。 亲自坐镇汝州主持局面的康云从在这一役中显露出了不俗的商业眼光。 但任姑父却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他背后的赵亮很不满意。 车马行被康家攥在手心里头,看似没啥大不了的,可实际上康家却能通过车马行的数据对煤铁联营公司有一个很深切的了解。这绝不是赵亮所期望见到的。 但想要跟康氏二度开战,现在也并非好时机。毕竟赵家的发展方向绝不是区区一个汝州的。 九月的汝州更加热闹了。 因为煤矿铁矿又招人了。 已经有了几个月的成果摆在眼前,汝州人就更信赵家的牌子了。 这几个月里,赵家矿上给的银子多伙食好不说,更重要的是人员伤亡的抚恤金也给的足足的。 这只一条就不知道叫多少其他矿上的矿丁看的羡慕不已。 毕竟这开矿那就少不了有伤亡,以信息时代的科学技术尚且免不了这个,眼下就更甭说了。 而对于矿上矿丁的伤残伤亡抚恤金的问题,也从古到今,都一直是矿丁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这关系到他们家人、儿女的后路。 赵家在这一点上花钱大方,那收到的感激可一点不比他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矿丁们来的少。 如是的,当煤铁联营公司的第二批招工启事张贴出去后,蜂拥而来的人头就更多了,里头很明显的还有很多熟练矿丁。 这点上从他们的体型和手脚上就能看得出来,甚至从他们的沉默寡言的性格和木讷的表情上你都能感受得出他们的不同。 而煤铁联营公司的喜悦那就是它汝州同行们的悲哀。 这阵子,后者们清一色的都历经了矿丁工作消极,爱怨声载道,乃至是成规模的走人此类事。 那只要是汝州境内的矿场,只要是那种上规模的在官府里留了底儿的矿场,而不是小作坊式的盗采盗挖类型的所在,那几乎都经历了以上事宜。 因为这种矿场的矿工矿丁消息并不闭塞,赵家得宣传力度摆在那儿的,很多人想不知道都难。 他们很自然的就会比较彼此的环境待遇的不同,比较自己与同行之间的得失,那还能依旧心平气和的,绝对万中无一。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张诚坐在茶桌前,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淋漓秋雨,心情如同外面的雨天一样,非常郁闷。 从开煤铺起家,到现在自己也盘下个矿坑当矿场主,他用了整整二十年。 这期间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煤矿在他眼中就好比是他的孩子一样宝贵。 这些年里他看着自己的煤矿一年比一年壮大,心里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尤其是他攀上了周家口赵记铁铺的路子之后,短短时间里他足足赚了上千两银子,本以为从此就可以走向人生巅峰,把自家产业做的越来越大,为止还在赵家进入汝州的时候果断拒绝了赵大爷的邀请,是一心只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怕他那时候就想到了自己会丢掉赵家的订单。可更叫他没想到的是今年刚开始,他就又挨了当头一捧。 汝州开矿禁的消息让汝州的煤炭价格应声跌落了接近两成,每一个煤场主都损失惨重。 然后随着赵家一系的煤铁矿场的开发,随着赵家那用钱砸出来的好名声在汝州进一步的发酵,张诚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家煤矿人心的不稳。 矿丁们在抱怨,抱怨自己的待遇不够,抱怨自己给出的抚恤太低,甚至抱怨自己太刻薄苛待。 他张诚在一干矿场主里头本来还算是名声好的那一拨人呢,现在就要被腌臜的遭不住了。 而且随着前不久煤铁联营公司第二批招工启事的贴出,才几天时间啊,他就接到了十数起向他提出辞呈的报告,这些人还都是他所熟知的老人,不少都是跟着张诚十数年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的老人。 张诚真的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离开。 除非张诚也提高底下人的待遇和薪金,但他根本跟不起啊。 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最具有技术含量的一波老人默默的离开…… 这倒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只要他的矿上还有人做工,慢慢的熬下去,新人总能练成老手的。 可问题是,跟随着这批老人离开的还有数量更多的‘新人’,他们对比那些个老人来说当然是新人,但要放在张诚的矿上,那也已经是熟练工,是小组长是骨干力量了。 这些人的一走,张诚矿上的效率立马就拉胯,更叫他呜呼哀哉的是,就在前天?他矿上发生了一起矿难?五个矿工被埋进了洞里。 这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可要是没有外部的影响,这些困难?张诚也是能担得起来的。开矿十几年了?他什么样的事儿没遇到过? 但偏偏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他的意。 矿难发生后,矿工家属立马就找上门来闹腾?他给出的抚恤条件根本就不被家属接受。其他的矿工们也站在遇难矿工家属那边,全不愿意上工?所以他现在的矿场是停摆了的。 人还背上了官司。 张诚的压力真的很大。哪怕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全都伤不了其根基?只要他肯出钱就能摆平了,五条人命的价格他还不虚。 可张诚却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事后工人们要都向往煤铁联营公司的条件待遇,他是不是也要跟上呢? 这会叫他压力更加沉重,可要是他不答应?那还会有人来他矿上上工吗? 总不能去就凭人牙子的那点输出量吧? 汝州的矿产矿丁分两种?或者说整个大青果各地矿场的矿丁都分两种,一种是人工,一种是奴工。 前者干活拿钱,死了伤了残了,矿场主都要给抚恤的。其中有些人跟矿场主签的还有工契。 而后者就是一群奴隶?签也签的卖身契,死了也就死了的。 张诚手中也有几个这样的人?但只凭这几个人,那是远不足以支撑起一座矿坑的。 于是?张诚今日就不得不来到汝州城一趟。 不管他是不是要卖煤矿,赵家人已经发来帖子了?张诚还必须要买这个面子的。 所以明天的汇茗轩茶楼?那可就是决定汝州矿产行业命运的一会了。 张诚相信明天如他这般前往汇茗轩的矿场主?肯定不会少的。 不过张诚内心里对‘卖矿’一直是极其抗拒的。 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卖掉不是? 看着外头淋漓的秋雨,张诚再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正想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收伞一边问:“敢问可是隆鑫煤矿的张老板吗?” 张诚连忙站起来:“不错,正是在下,请问这位小哥有何事找张某。” 年轻人连道不敢,从怀中掏出一个请帖递给张诚:“张老板,俺家老爷今日突然接到急报要去外地一趟,所以明日的汇茗轩茶楼一会只能暂且告罢,等俺家老爷归来后再说。事发突然,来不及及时转告,实在抱歉的很。” “您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去有间客栈坐一坐,那里有不少您这样的。” 张诚扫了一眼请帖,脸上露出意外,康桥年在汝州的名头很好地,不会无缘无故的放那么多人鸽子的,这里头必然是真有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儿呢?能叫康桥年弃众人于不顾? 伸手拿过请帖,这有间客栈看来他是必须要去坐一坐的。 嗯,有间客栈就是赵家所经营的松鹤楼配套设施之一。 名头跟原先的汇茗轩茶楼一样,完全不出彩,比之松鹤楼是差远了。可现在人家汇茗轩靠着萧记得茶点都大有起色了,有间客栈却还是不温不火。 年轻人送完请贴,马上重新打开油伞走了,张诚则再也坐不住了,拿着请帖来回的踱起步来。 然后狠狠一跺脚,叫下人备好马车,人就奔着有间客栈去了。 汝州城内的有间客栈并不很大,所以张诚刚走进大门就发现了不少同行。 康桥年使人下帖子在有间客栈,那明显就是要留他们安顿么。同时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场所,叫这些人好生的彼此交流交流意见。 所以谁都不傻,得到通知后都跟张诚这般立马赶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水涨船高 现在张诚的这些同行都在客栈大厅里老实等待,并没有去后头的小院住下,这是因为他们中的不少人都跟张诚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难题,在无法立刻得知康年桥心思的时候,彼此间相互的交流交通一下,那也是极好的。 嗯,这里说一下。 康桥年此前拿出了五万两银子,购得了煤铁联营公司八分之一的股本。 煤铁联营公司总资本三十万两,赵亮的十万两当十五万两用,汝州本地的二十万两当两外的十五万两用。 康桥年又是卖铺子又是借款的,拼尽家底拿出了五万两现银,买入了12.5%的股份。也同时成为了公司的执行总裁。 赵家跟康家的挥舞金钱大棒搞竞争的时候,双方都没有用上官场力量。可康桥年在整合汝州矿产业的时候却是用了不少外招。 不管是叫人买通别家矿上的矿丁传播利好,暗中勾搭别家的技术骨干,还是在别人矿上出事之后怂恿遇害矿工家属去官府闹腾,甚至都向衙门里打了招呼,让这些家属的状告,一告就被收纳,这都带着一点小阴损。 但这也都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不是吗? 张诚很快就融入了其中,因为他发现他现在跟这些人好有共同话题啊。 大家遇到的麻烦是有大有小,可怎么看都十分的类似。 张诚立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怪不得那几户人家没钱没势的,却能在衙门那儿一告就是一个准儿,原来背后有玄机的啊。 要不然大家怎么都会遇到如出一辙的麻烦呢? 可即便他们明白过来了,又如何?张诚就没见有人甩手而去的。 相反,一些个彼此相熟的同行打过招呼后,就另找了地方坐下说起悄悄话了。 小半个时辰后,一个人物的出现叫有间客栈的大厅喧哗成了一片。 这人姓孙,双名少如。年龄比张诚要小个七八岁,现今才三十五六。 “各位,怠慢大家了,实在对不住,康老爷有急事不得不出去一趟,实在是抱歉的很。” 孙少如是煤铁联营公司的一个什么经理,反正是挺重要的一个人物。上头除了康桥年这个总裁之外,经理就是主管一方的‘封疆大吏’了。 “孙经理客气了,我等也是刚来不久啊。” “是啊,是啊,孙经理太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到。” …… 一个个同行都十分客气的和孙少如打招呼,语气中充满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无意间得罪了孙少如一样。 仿佛眼前的孙少如是多么大的一个人物一样。 这让张诚非常感叹,因为他知道这孙少如实则就是煤铁联营公司在汝州树旗时候第一批投过去的本地的矿场主而已,或许他还花钱买了一点联营公司的股份。 然后现在就被一群资本和地位上与之并没太大本质区别的人如此的巴结。 如果当初自己答应了那赵大爷的邀请?那么现在同行们小心翼翼奉承的人可不就是自己了么? 张诚心中忽的升起了一股迷茫?为自己坚持自己来‘抚养孩子’的‘坚持’而迷茫。 自己的坚持真的对吗?真的有必要坚持吗? 只是换一种方法,自己似乎就能得到一次巨大的‘阶级层次’跨越?那么自己这么坚持独立?真的有必要吗? 就在张诚为自己的人生而迷茫的时候,人一直在家根本就没有动弹的康桥年这是也正满是羡慕的对夫人诉说着什么。 陈州府他闺女传来了最新消息——姑爷在京城的事儿做成了。不止自己戴上了三品顶戴?连赵家一门子人也都跟着‘贵重’起来了。 赵老爷子和赵奶奶,赵爹和赵妈?包括他们的宝贝闺女康莞在内?全都被追赠加封了。 康桥年看了后都觉得不真实,眼睛一眨,自己闺女就是三品诰命夫人了? 虽然自家女婿身上的通政司副使是虚的,但这追赠加封可是实打实的。 要知道大清朝的诰命、敕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封赠体制在康熙二年的时候发生了重大变化?主政的四大辅政大臣取消了“三年考满”即可以封赠的条款(前明的规定),如此一般情况下官员女眷要获得诰命就必须等待“覃恩”了。而所谓的“覃恩”,即是皇帝登基、册封皇后、皇帝逢十的大寿等普天同庆的情况下才能有的恩典。 所以有清一朝对于文武百官家属的封赠都极为严格,康雍乾三朝皆是把诰封制度当成了自己笼络人心的法宝,是不会轻易封的。除了一些亲近皇帝和对皇帝、朝堂至关重要的的职务者、功绩超群者、劳苦功高者?皇帝才会破例以特恩形式给予封赠,不然?你就等着普天同庆的那一日吧。 可赵亮这里,几乎是嗝都不打一下的?立马就封赠了下来,显然这当中孕育着极大的不同。 官场上的那些明眼人?只要是看到了这个?那寻常就不会有人再敢主动来找茬。 因为这赵家保不准都是‘简在帝心’的主儿了。 康桥年得意极了?自己找的这个好女婿,真得是找对了人家啦。这日后只要女婿愿意伸手扒拉扒拉小舅子,他儿子未来的前途就可限量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会把一切都料理妥当了,那些个连亲戚都算不上的’舅舅’,还是趁早歇了。 旁边的康氏很看不上康桥年这得意样儿,“可不是么。姑爷他年纪不大就给莞丫头挣来了一副三品诰命霞帔,这福气真大了去么,可不都拜老爷所赐呢。” 康桥年抽了抽脸颊,他怎么品着这话味儿有不对啊。 不过不等他细细品,康氏就又问道:“府里人多眼杂的,我可不敢保证他们都是锯嘴的葫芦。你这几日都要待在府里,万一被人说漏了出去,传扬开了岂不难堪?” 康桥年哈哈一笑,“我还在乎这个?”他早就给李少如做好了吩咐,叫他掰细了揉碎了告诉底下的那群土鳖们,让他们都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了这封赠,康家那块朝廷赐下的“良田千顷”的金字匾额,也要彻底扛不住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赵亮收礼 京城。 赵亮所住的地方还是长二姑的那个小院。 可现在旅京的豫东籍商贾官员再打量着眼前这个小院时,不少人心中都感慨万分,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啊,就全然不同了。 赵亮的三品虚职在京城内叫不起名头的,但现如今的京师官场又有谁不知道他在不久前轰动整个京师的“牛痘事件”中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呢? 不然皇帝怎么会忽然的对这个小小监生(商贾的身份在当官的人眼中更提不起来)加以厚赏? 所以明眼人都会对赵亮另眼相看的。 因为那个“牛痘”会叫赵亮无形中就得到了大批八旗权贵们的好感,甚至是来自皇帝的好感。就跟现如今的和珅和大人那般。 而更重要的是和珅与赵亮的关系。 之前很多人都知晓和珅与赵亮有厚交,可这‘厚交’未免有些发虚。因为他们二者间的地位差距太悬殊了,根本就没人相信赵亮与和珅的交情会长久的持续下去。 很多人都觉得,用不多久,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就会慢慢变质的。 虽然如此,很多官员依旧不会去得罪赵亮,无数旅京的商人更会对他眼热不一。但也无形之中叫大家把赵亮看低了一层。因为如他这般的人在京城地界着实太多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牛痘对和珅的助益之大,满朝上下谁人会看不到?那和珅和大人如此精明的人,岂会短时间里就跟赵亮生疏了?那不显得他太薄情寡义了么? 而且有这么个大功劳在,这个赵亮赵明堂在和珅和大人那里落下了多大的人情啊? 当然,以上都是很多官场之人的看法。 ——对于这些官场之人言,赵亮与和珅关系的密切与真假全不去提,只说赵亮在和珅那里落下的大大人情,那就是一笔最宝贵的财富啊。 要知道和珅可是吏部的右侍郎,还是户部的左侍郎,而户部的老大就是和珅的太岳丈人,英廉又同时兼管刑部事务。 好家伙,朝廷一共才六个部,和珅就占了仨。他的一举一动牵扯到了太多太多的官员了。 这阵子和珅家门口围着的送礼之人,比之前万寿节时候还要多呢。 而不少人见和珅那里打不开门路后,就悄悄的将目光转向了赵亮这儿了。 然后理了理赵家的产业后,他们就明显发现了赵家的一个短板——土地,对比赵家的家产,他家名下的土地未免太少太少了。 而这世间还有人不喜欢田亩田产的吗? 如是在极短的时间里,九月份都还没有过完呢,赵亮眼前就突然多出了大批的田契,而且多是豫东地界的。 这些田契的单体数量并不大,极少有超过一千亩的,但加在一块也很不小了,且多在豫东,这对赵亮来说算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了。 但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拿着地契找上门来的主儿,十个里头怕是没有一个是真正着眼于自己的。 不然呢?当官的给经商的‘送礼’,活见鬼了吗? 和珅听到赵亮的这一‘烦恼’之后乐得哈哈大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情我愿,天王老子也挑不出毛病来,明堂怕的甚事?” 这一个来月里和珅可谓是春风得意的紧,在朝堂上日子过的不要太愉快了。而这一切全都是拜赵亮献来的牛痘所赐,这份大恩大德他和珅可不会忘记的。 区区三品的虚衔和几个封赠算的什么事? 眼下的这些田亩又算的什么? 比之和珅得到的?根本不值一提。 他和致斋向来重情重义?才不会去挡朋友的财路。 而且话说回来了,那些明着与赵亮做买卖暗中向他和珅示好的人?日后统计统计?抽出时间来联系一下感情,那可不就是他和珅囊中的人了吗? 这次一举多得的大好事。 不过赵亮这边一“收礼”?可就叫不少豫东籍的旅京商人们作难了。因为他们经常能听到人的暗示,暗示什么呢?暗示他们也把地卖给赵家。 这不是坑爹么! 对于这些商贾们而言?他们更直接的看到的是赵亮得了三品官衔后的风光。朝廷刚赏了赵亮顶戴?竟就把他的老婆父母爷奶全给封赠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很多商人的眼睛并不能看到太高的层次,他们不会去考虑赵亮与和珅的长远关系,也不会去考虑牛痘的影响里?他们眼睛看到的就只是赵亮的三品官衔和朝廷对他家的封赠。 要知道清廷的捐官人群里商人是占大头的?也正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捐了官,所以才更知晓“封赠”的内幕,才会更加把赵亮高看。 天下捐官之人多不胜数,可家眷父母长辈有封赠的却少之又少啊。 如赵亮这般的更是仅此一例。 所以让他们来拜访赵亮,加深一下彼此间的联系?这些人是很乐意的。 甚至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这样做了。 可这并不代表着这些人愿意把家族的命根子卖给赵家。 田地在中国社会中占据着太过特殊的地位了。 只不过形势比人强,那有些人能扛得住压力?有些人就扛不住压力。 “诸位前来,赵某未能远迎?还请诸位恕罪。”赵亮站在小院门口向诸人打着招呼。 “赵大爷,当不得?能得到您的邀请?这是我们的荣幸。” “是啊?是啊,您可是我们的恩人啊。” 十几个人乱哄哄的回着赵亮的话,直到各人在厅中坐下后才安静下来,人人看着赵亮。 之前赵亮收购他们田亩的时候一点也没趁机压价,反而较之市价还有所浮高,这实在是难得。这些人虽然割肉一样把田亩卖给了赵亮,但心底里对赵亮并无大的反感,一些人甚至还觉得赵亮的为人很不错。 赵亮看不透眼前这些人的内心,但他觉得眼前的这些人中肯定会有一部分在心底里会对他有意见有抱怨,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他更知道,再差的关系在真实的利益面前也会变得和洽友好的,那就像七八十年代的中美关系一样,面对这毛熊的威胁,彼此不久很友好么? 现在这些人中得一部分人对他暗中有抱怨,可当‘真金实银’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再大的抱怨也会立马化身舔狗。 所以现在这些人的真实态度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家与他们在此前的交易中已经建立起‘关系’了,已经存在纽带了。 借着这条纽带,赵亮就能把这些人家全都拉上自己的战船,就像汝州的那些人一样。而等待他们赚足了银子,等到最后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他们想不跟着自己造反也是不可能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意外之喜 “各位,今天请大家过来,是要向大家通传一声,敝人现今手中有两门上好的生意,但引囊中羞涩啊,略短银两,所以要向诸位筹备一二。” 赵亮拿出来的‘真金实银’就是纺织厂和渲染厂。 现在飞梭机和珍妮机虽然已经在国内普及,但后者还好办,结构着实太过简单了,前者却依旧是抢手货——弹簧那东西江南岭南当然也有造,人家钟表都造的很好么,但产量真心上不去。 所以如赵家这种能自己全盘制造的,又是被内务府默许营造自用的存在,真心是极少。 如此的,赵亮拿出的纺织厂那是绝对很有吸引力的。 何况赵家在陈州府已经有个现成的样子在了,那纺织厂开办至今才多久功夫啊?银子是哗啦啦的往赵家里淌。 在座的一群人一听赵亮准备向他们募资筹建纺织厂,那一个个不要太高兴,这就是之前所说的‘赵家情谊’么? 这‘情谊’真太真情实意了。 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赵亮,活像是在看财神爷一样。 不过赵亮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有两门好生意呢。这次要搞的不止是单一的纺织厂,还准备在归德搞一个大型的渲染厂。 而何为渲染厂,实际上就是大染坊,这东西做好了一样是极赚钱的。虽然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这东西极其污染,但现在是啥时候啊,环境污染屁都不算事儿。 这话一出现场有些冷场了。 在座众人都不是商场菜鸟,哪怕所营生意不涉及布庄布行行当的,那也知道开染坊是需要秘方的,那些染布的方子就跟中医世家的秘方一般,都是一个家族传承下去的根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根本就不会传出去。赵家之前从没有涉及过渲染这一行当,现在突然要开大染坊,这怎么品都觉得不靠谱啊。 “哈哈哈……”赵亮哈哈大笑,这些人啊,真把他当成了一纯粹的商人了不成? 别忘了和珅现在的份量,而且他不止是内务府总管,之前还主管过布库,而和琳现如今也是工部的主事。有他们兄弟帮衬,赵亮早就备好了现今中国最最顶尖的一部分渲染匠师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赵大爷这是在往老朽手里塞银子啊,若还不应下?就太不识好歹了。老朽愿领五千两。” “我领三千两。” “我领五千两。” …… 几乎是眨眼之前?两门商议五万两的股本就被认领了出去。 一个个全都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赵亮可是讲究人,拿了好处绝对不会不干事的。就跟和珅那边一样?赵亮不止把那些官场的大爷们伺候的高高兴兴?还没有忘了这些商人。 别看他们不怎么显山漏水的,名头远没有晋商鲁商响亮?但把视线转回到豫东那一亩三分地,有了这十几家人帮衬?赵家的影响力瞬间就能遍布整个豫东。再配合着他家手里猛然多出的小两万亩良田?赵家现下的牌面就更足了。 而且小两万亩地啊,那要有多少佃户?如果能有效地把之整合起来,那又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到了十月末,最后一批银子送到京城?赵亮至此算是彻底结清了跟那些官儿们的银钱。 所以他也要离开京城了。 这消息传出后有人是再也坐不住了?吴垣本来还有些犹疑,犹疑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走这一步,可现在赵亮人都要离京了,他再犹疑的话赵亮人就不见了。遂亲自登上了小院大门。 这人的官不大,本身似乎也没啥大的前途?都五十好几的人了才是个吏部郎中。 可赵亮一点都不敢疏忽,听闻吴垣到了?忙亲自相迎。 没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厉害老爹?有一堆厉害的爷爷叔爷,有一个厉害的太爷爷?更还有一个牛逼弟弟呢。 他爹吴绍诗以诸生荐授入仕。乾隆时历任关中、黔中督粮道?滇南、咁肃按察使?赣西巡抚,所至有声,尤慎于决狱。 是满清顶顶有名的刑狱名臣。 他弟弟吴坛比他还小五岁呢,却已然是两淮(苏省)巡抚又加二级,也就是一品的官衔。 赵亮下一步在江南将会有大动作,岂能不把苏南苏北的各路英雄探听个明白? 有个巡抚老爹,有好几个厉害的长辈,还有个巡抚弟弟,哪怕那几个长辈和他爹都已经死了,哪怕吴垣还只是一个小小郎中,但谁敢无视呢?更别说人家还是吏部的实权郎中。 “老大人大驾光临,在下真是诚惶诚恐啊。” “贸然来访,是老夫失礼了。”吴垣非常的客气。 没办法,他这次上门是来求人的。 海丰吴氏虽然似已进入了鼎盛阶段,他爹做到了二品致仕,他兄弟人还活着呢就已经是一品大员了。 然而吴家后继无人啊。 不管是他的儿子吴之承,还是吴坛的儿子吴之勷,亦或是其他各支,下一辈人不争气,别说考中进士的了,那就是能中举人的都一个也没。 就连女婿任兆烔都才是个小小秀才。 这后继无人的紧迫感叫吴垣也好,吴坛也好,都内心戚戚然。 所以吴垣希望自己能从吏部调去刑部去。 家学渊源,跟着他那个刑法名家的父亲长大,不管是他弟弟吴坛还是他吴垣本人,对于刑名事都极有心得。 只可惜早年他爹在刑部做侍郎,吴垣虽然得了乾隆亲命毋需回避,但前途也耽搁了。好不容易他爹致仕了,他兄弟又当上了刑部侍郎,就只能调去吏部。 等到为他爹守孝三载除服,兄弟俩虽然都很快就起复了,可吴垣刚把监察御史的事儿理顺了,又升任了给事中。他兄弟吴坛就再高升为巡抚了,按照清廷惯例,这封疆大吏的兄弟不可为言官,吴垣就又被调去吏部了。 而他现在真正想去的是刑部啊。 自从清水教和皇汉浮出水面后,刑部的一些业务就愈发的烫手了。 然而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吴垣明晰律令,处事条理分明、理智得体,自认为自己即便是一把年纪了,去了刑部也少不了用武之地,反倒比呆在吏部被满郎中压着的强。 尤其是他老吴家几代人于刑部中经营,打他太爷爷那辈儿开始,吴家人就代代出刑部侍郎,四代人的积累下来,人脉关系不要太丰富,来到了那儿他才算真的如鱼入水也。 而且他现在弃吏部而趋刑部,落在和珅和大人的眼中也未尝不会没好感。 毕竟吏部满尚书永贵看和珅不顺眼那是出了名的。 而吴垣这时候虽没有跳去户部,但他也进了跟和珅有着千丝万缕得联系的刑部不是? 那中堂大人保不准看他就多了三分好感呢。 英廉跟永贵倒是始终井水不犯河水,但谁也不信英廉就真的不恼永贵。 这对赵亮来说绝对是一意外的惊喜。 第二百三十章 来自科举世家的蔑视 吴垣请赵亮向和珅说和此事,作为交易的代价,海丰吴氏会在大清河入海口的丰国镇和苏南苏北两淮地界,为赵亮大开方便之门。 海丰就是后世的无棣,位于齐鲁最东北靠着海的武定府境内,大清河的入海口所在的利津县,距离海丰也就咫尺之遥。 以吴家现今在武定府的份量,说为其大开方便之门,那就真的是大开方便之门。 一个祖孙数代人都是一二品大员的簪缨之族,族中还有多个其他品级官员,那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 别看吴垣兄弟都在为下一代人的后继乏力赶到忧心,但吴家在武定府的地位那是固若金汤。 之前赵亮一使人去丰国镇购买场地,吴家人就得到了消息。 因为丰国镇是盐场所在,也是吴家的钱财主要来源,那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吴家人的眼睛。 可千万别以为吴家自诩是耕读传家,他们就真是耕读世家了。 那扯淡呢。 说个不好听的话,武定府的知府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海丰吴家拜访。不然,惹恼了吴家人,你知府老爷也难安安稳稳的干不下。 只是先前时候吴家人根本不把赵家放在眼里,也就不以为意了。 但是等到牛痘的横空出世,别说吴垣要对赵亮上心了,就是远在两淮的吴坛也对之上心了。 如此的柳氏使人在淮扬一带筹措船队的事儿就也上了吴坛的案头。 作为一个打按察使开始就在两淮任职的封疆大吏,从按察使升布政使再升巡抚的吴坛,对两淮地区的掌控不要太严实了。 之前是不查所以不知道,现在想知道了,那就根本瞒不住他。 然后俩兄弟交换了情报,所有的事情吴垣就全知道了。 用一个几乎不需要付出实际价值的许诺,就换取了一个‘另谋生路’的机会,吴垣很划算的。这个问题只在于他愿不愿意去开这个口,而不是他许诺的事情他会不会做到。 老家武定府就不说了,就说两淮那里,他兄弟还能驳了他的面子不成?当初他可也是为吴坛的前途做过牺牲的,哪怕是被迫牺牲呢。 哥俩的感情摆在这儿呢,叫吴坛在那边漏个口风,推赵家一把,咋啦? 赵亮这边笑的牙发子都露出来了。 这真的太叫他高兴了。 吴垣在刑法上的专业能力是早就被人认可的,把他调去刑部,那是在为英廉送去一员大将。至于说吴垣在刑部发展几年后会威胁到英廉的权利,那也大可不必担心。 英廉现在是户部尚书,他还想兼管刑部事物几年啊? 这对赵亮根本就毫无压力么。 这场交易,对于吴垣来说是轻而易举?而对于赵亮?那如何又不是手到擒来的呢? “老大人太客气了,比起海丰吴氏这等簪缨之族?科举世家?我赵家才是刚刚立足,如何有脸去谈甚后起之秀啊。” 交易进行的非常愉快?那话题很快就转移了。 看得出来,吴垣对此还是有点小羞赧的。 赵亮心里暗笑?立马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吴家人最为得意的家学身教上。 海丰吴氏打前明时候就为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了,虽然无人高中举人,但秀才举人还是层出不穷的。等到入清后吴自肃高中进士开始,其本人做到了刑部侍郎?为赣西、江南、河东三省名宦。他三子吴象宽雍正癸卯恩科进士?也做到了河西布政使;四子吴象默做到了兵部、刑部侍郎,桂西鄂北巡抚;五子吴象弼雍正癸卯举人,亦当上了学政。等到吴自肃的孙子辈也就是吴绍诗的时候,虽然没人再高中进士了,但吴绍诗也做到了刑部侍郎?而且吴家人在刑法上精心钻研了三代人后,打吴绍诗开始?那忠于成为天下所公认的名家了。 吴绍诗的俩儿子就是吴垣和吴坛,吴坛在去两淮之前?那也在刑部当过侍郎。 这样的家族何其恐怖啊。 但人都是‘谦虚’的,对于这般的簪缨之族?你夸他们是官宦名门?那是在骂他们。必须夸他们是耕读世家?必须夸他们是科举世家。 而且吴家四代人里出了三个两榜进士,那也真的是很不简单的。老牛逼了,称他们一声科举世家,也一点不为过。 而且人家在传统教育上也的确很有一套心得,家中子弟五岁就入族学,且其中聪慧伶俐者往往还会延名师课读。如吴自肃年十三就外传以王清为师,而王清为内弘文院学士;吴坛亦曾受知于齐鲁学政李治运等。 同时吴家历代有功名之人,还会将自己的文稿留下,《吴氏试艺》的大名在整个齐鲁都是人尽皆知的,可惜外人根本就难以一窥究竟。那是吴家打前明开始,历代族人优秀文章的汇总,为本族子弟所必修。 然后就是历代为官子弟的官场心得。 这点只看吴垣吴坛兄弟刚入官场就搏得了刑法名家的名头就能知道一二。 如此这般的作为,虽然免不了叫吴家子弟功名利禄熏心,但不可否认,他们不管是在科场上,还是在官场上,一旦涉入真就会少走很多的弯路。 所以,言传身教是‘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而不是单纯的用嘴说出来的。 海丰吴氏就是中国古代社会中最为典型的一个‘科举世家’的活例。 这种‘言传身教’跟赵氏的办学之法之宗旨,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看着吴垣以一种高傲自矜的口吻来点评赵家‘慷慨助学’的时候,赵亮只能更起劲的去吹捧吴家。 毕竟在现在的大青果,吴家这样的‘言传身教’才是真正得正途。 “我父只一秀才,我只为一童生,尚有一堂弟,亦不过刚刚过了府试……” 说起家学和学业来赵亮‘自愧不如’啊。 而这种‘惭愧’显然很对吴垣的胃口,或许这样的对比,这样的优越感之下,会叫他刚才内心的那点羞赧给冲散冲淡了吧。 现在赵亮很有唾面自干的精神头。 第二百三十一章 陆战种子,赵家嫡系 汝州府某地。 一支百人规模的队伍正顶着寒风站在偌大的操场上,衣着单薄的他们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一个人叫喊抱怨,更没一个人胡乱动。 这些人就是赵亮培养嫡系陆战力量的种子。 他们中几乎九成的人来自赵家技校,或者更准确的说,那几乎九成的人是赵家收养的乞儿。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例外,他们或本就是大赵庄人,或者是赵亮打京城拉来的旗丁。 而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那有一个算一个,不管他们本身对赵家的感情是怎样的,都无不为赵家人给出的丰厚待遇所倾倒。 赵亮现在不可能把一些事儿现在就说的那么露骨的,这里还是大青果的天下,时机远没有成熟。 可只要银子砸的好,那一切就都ok。 因为前世看过一些小说,又看过很多的影视作品,本身也受过军训,赵亮并没有冒险的在汝州引入葡萄牙士兵,又不是技术更加专业化的海军,陆军完全没有必要么,便照着自己的臆想拟定了训练大纲。 反正他也没打算立马就造反,或者是立刻就跟欧洲陆军顶牛,就算只能练出一个花架子,那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修补。 这方面赵亮有着很强的容错率,他不怕‘失败’。 …… 在赵亮的认知中,后世军队里,最最重要的不是队列亦或军姿,后两者固然重要,都是训练军队意志和组织能力,以及团队协调能力的强大法宝,可它们再重要也比不得‘纪律’两字重要。 一支强大的军队,纪律必是第一位的。 所有的战斗力也都是以‘纪律’两个字为前提展开的。 所以,受训的这一百人,他们的待遇固然是非同一般的高,可他们所要承受的约束也一样非同寻常。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赵家在汝州圈定的这个面积不小的训练场前部,一栋不怎么高,但在现在的国人眼中却模样极其的奇怪别扭的三层小楼前,一百名新到的受训人员正以五列横队模式站定。 远远的看过去倒也像模像样?似乎挺整齐的?可一旦离近了你就能听到队列中传出的议论声了。 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队员在交头接耳。 他们能出现在这儿可都是pk掉了一个个竞争对手后的成果,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年龄和文化知识?这些人都是赵家现有手下人员中综合素质最优秀的一批人。 昨日在抵达训练场的当天,这些人就好吃好喝了一整天?食堂里鱼肉管饱,除了没有酒水没有娘们?这里就是天堂。 而且就在昨天晚上?上头还如数发放给了他们本月的薪水,十两银子,这简直太丰厚了。 当然随之的还有一份正式契约,但那个时候他们那里还会去看契约里的内容啊?一个个都被银子砸的晕乎乎的呢。 哪怕是京城来的旗丁。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如今的大青果,十两银子足够叫一五口之家舒舒服服的过上三四个月。 这些人本就都是出身贫苦,不管是大赵庄的人还是京城来的旗人,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乞儿出身,可想而知那对他们的刺激是多么大了。 要说之前他们对‘十两高薪’还只是一个概念?可现在十两银子一文不少的发到他们手中了,那种沉甸甸的感觉?真的把所有人都给冲懵了。 心中只有兴奋的他们,根本就不去看契约具体写的是什么?便都晕晕呼呼的签了字画了押。 便是京城来的那些旗丁此刻心里想的都全是一个念头,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只要东家不让自己杀官造反?那真是做什么都行啊。 然后这些人很快就后悔了。 第二天训练场并没有一开始就给他们个下马威?用哨声和棍棒‘叫醒’所有人。而是给了这些人充足的时间睡个懒觉,然后再到食堂里舒舒服服的吃个早餐,最后才被哨声聚到小楼前。 一栋三层高的砖石结构小楼,标准的后世建筑风格,不止跟现下中国经典的飞檐斗拱式搭不上关系,跟此时欧洲的复古主义建筑也不搭腔。 这栋楼昨天就叫他们惊愕,现在再看还是觉得惊奇。不像他们的宿舍,四四方方豆腐块一样的平房和里头的一张张双人床,初一看很新奇,但很快也就就那么一回事儿了。 任冲站在窗前,抱胸看着楼下的一百‘新兵’,嘴角全都是满带恶意的笑。 “砰!” 一声枪响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周东浑身一个机灵,本来想要活动活动的双腿立马不酸也不麻了,整个人昂首挺胸,一动也不动。 有过三年乞儿生涯的他是很珍惜眼下的生活的,对赵家也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哪怕是没有十两银子的高薪,他也愿意为赵家赴汤蹈火。 不过脑子机灵的他更清楚一件事——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十两银子这什么概念啊? 赵家会舒舒坦坦的叫他们拿着用? 这里头肯定憋着大招呢。 半夜里当银子带来的惊喜慢慢消退了后,周东大脑恢复了清明,立刻就产生了警觉性。 不过他的这种想法根本没有说动其他人,食堂吃饭的时候周东曾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但同寝室的其他九人都没当回事。 可现在…… 这一声枪响告诉了周东,他没有想错,“干货来了。有人要挨刀了……” 就像他们刚刚被赵家收容的那段日子一样。 一群乞儿是怎么学会干净,怎么学会排队,怎么学会最基本的纪律要求的? 无外乎是惩罚。 只不过在龙路口是惩罚都仅仅是棍棒,周东可从没见过赵家人动火枪的。 周东余光一瞟,三层小楼的拐角走出来了一人,一个三十来岁,面相和穿着一看就是大人物且还是一个不好惹的大人物。 “聊啊,大家伙儿接着聊。” 任冲背着双手缓缓走到队伍前端,然后狠狠的给了1号排头兵一下,刚才这家伙是最活跃的人之一。 一个来自京城的八旗余丁。 队伍发生得一切,任冲站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 “队列期间随意说话,所有人扣十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分分,学员的命根 任冲是任姑父的族侄,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此前却一直在镖行厮混。无论是空手兵刃还是弓箭火枪,那是都能耍得起来。 赵家开始搞民团的时候,任姑父立刻使人招回了任冲,所以任冲还在民团中混过一阵。 民团的操练规则是远不如眼下这批人来的严格的,但任冲也算是有经验了。 训练场的这批教官教员几乎都是民团里出来的人。 他从头到尾的走过横列,然后转身周会队列的正中央位置,“我告诉你们,赵家是十两银子不是拿来养废物的,更不是叫你们来吃白食的。” “在这里,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一百积分,当这一百积分被扣光的时候,你们就只有一个选择,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那之后你们还可以当店伙计当小二,当工匠当车夫船夫当护卫,你们三年五年后,或十年八年后也能再度做到月薪十两银子起的位置,可这中间的差距有多么的大,你们心知肚明。” 队列里所有人的神情都凝重严肃了起来。 都不需要任冲再去训斥他们,所有人就都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挺直了腰板。 同时每个人都在心底里痛彻心扉,刚才的那十分啊,真他么肉疼啊。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我希望你们能闭上自己的嘴,在这个地方,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个词,那就是服从!无条件的服从。 教官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问一堆为什么,别讲什么困难,立马就去做。” “你们在考核中的那点成绩我都知道。但它们说明不了什么,那东西在我的眼里狗屁不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场景,更不知道自己被这样训练为的是什么!” “在几千里外的大海上,属于赵家的远洋海船已经蓄势待发。但是汪洋大海之上不止有泼天的财富,更有无穷无尽的危险。天地之危也就罢了,更有一波波的洋匪海盗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所以那些海船上必须要有绝对过硬的力量来守护。” “你们中的一些人就会是远洋海船上第一批护卫头领。” “另一批人则会留在这儿,成为训练基地的教官教员,成为下一批受训人员的老师。而等到下一批受训人员结束了一年时间的训练之后,他们中也会有一部分人走向海洋……” “所以,一个个都好好地想一想吧。” “愿不愿意拼搏这一次。” “贪生怕死?只想着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的人?那就现在出列,站到我的左手边。” “而不怕死?不甘平凡?不愿意一辈子都平平淡淡渡过一生的人,那就原地不动!”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在食堂铃声敲响之前?你们可以静静的去想去思考。” “但是不准交头接耳,不准私声议论。” 任冲的话停下了一段?似乎给出足够的时间让眼前的一百人来消化一样。 “最后额外提示你们一点?十两银子的月薪只是你们受训期间的工酬而已,当你们真正走向了正式的岗位之后,你们的工资只会比这个数字更高。比如说现在的我,你们的总教官?想知道我一个月又能拿多少银子吗?” “那你们要先坚持下来?留在这地方做教官教员才行!” “科举考试也分个一二三甲呢,你们自然也会被分出个三六九等。能者上庸者下,再哪儿都是跌不破的道理。” 说罢嘴角一挑,任冲留下了一抹说不清是嘲笑还是嘲笑的笑,掉头离开了。 这是一个决定人生命运的选择?他要给这些人足够多的时间。 不过雷他也一样埋下了不是? 不准交头接耳,不准私声议论?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在食堂铃声敲响之前?都可以静静的去想去思考…… ‘静静’俩字划上重点。 没有经历过严格训练的人,怎么可能一个时辰都‘静静’的站着呢? 但是他们敢不‘静静’吗? 昨日这些人签署的契约中有规定?在今日上午午时末刻之前这些人是有权利反悔退出的?而过了那个时间点之后?这些人想要退出都是不可能的了。 那时候他们离开这里的唯一一条路就是扣光自己的积分。 一个时辰过去。 小楼前还能站立着的人连十个都没有了,周东在听到铃声响起的瞬间,整个人都体会到了一股灵魂出窍的美感,那真的是太久旱逢甘霖了。 这些人都不是笨蛋,在直愣愣的站着想了十几分钟后,猛然的就体会到了那颗大雷的存在。 但是没人敢去品尝大雷爆炸的滋味。 之前的十分已经叫他们一个个都痛彻心扉了,这些人可不敢不坚持。 周东坚持了下来,一直坚持着,直到整个人都木了。 他觉着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比他当初第一年当乞儿的那一整个冬季都难熬。 听到铃声的时候,周东有种要流泪的冲动,而当他再听到任冲说“所有还站着的学员,每人加5分”的时候,那眼泪真的就流下来了。 一百名学员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的,因为他们都受过穷,知道这样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是多么的难得。 哪怕一些人内心里对死亡有着莫大的恐惧,他们也会用留下来当教官教员来说服自己。 而且只是要求听话,只是要求列队时候不要讲话和乱动,这也很容易不是么? 眼前的一百人可没怎么学过站军姿,就算是技校里出来的乞儿们,也更多是昂首挺胸的站着。 所以,很多人站着站着腰就已经弯下去了,不自觉的弯下去了。 但这些人依旧不敢动,因为他们四周已经出现了一个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提着短棒的教务人员,这些人正睁大眼睛的在看着他们呢。 如果忍不住动了,那是不是又要被扣分啊? 可是没有经历过刻苦严肃认真的训练,人怎么可能控制的住自己呢? “37号扣两分。现在出列,向右——转!” 被杀得鸡很快就出现了。 周东当时整个人就是一凛,本来发软发酸的双腿立刻重新恢复了坚挺。 然后他就知道了一个事实——坚持不住摔倒的,不扣分;坚持不住自己动的,扣分。 那可真是一段难熬的时间。 第二百三十三章 鞭策 只是有这样想的人还没过一天就后悔了。 午饭后基地并没有再操练他们,而是五十人一组的完成了分班,接着又给他们讲了下基地里的纪律。 从生活到卫生,从作休时间到操场训练时候的纪律和基本动作、规则。 比如立正、稍息,报数等。 还有队列之中不可以说话,需要说话喊报告,经过教员教官的批准后才可以说,这是最基本的一条。 但总的来说这一下午的日子还不难过,尤其是晚上时候开启的文化课程,叫不少乞儿出身的学员都有种自己重新回到了技校的感觉。 可是当次日清晨,天都还没亮的时候。 “嘟嘟~~” “起床!” “起床啦!” 一阵刺耳的哨声在房门外响起,教员高昂的叫喊声传进了寝室内每一个学员的耳中。 毕竟十人一个寝室,一个班也就只有五个寝室。 两名教员的叫喊足以覆盖所有了。 周东顶着红肿的双眼,十分不情愿的起了身,磨磨蹭蹭穿着衣服。天气已经入冬了,清早那么的冷,谁不想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打滚啊。 他昨天夜里可是很晚才睡着的。 “都聋了吗?没听见起床哨吗?” 张大麻子大声的叫喊着,挨个拍打着还在赖床的众人,不远的赵耀也同样如此。 这家伙是赵亮一个还没出五服的族弟,从小就不是个安分人,进民团混了两年,现在顺理成章的来到了训练基地。 “起床超时的扣积分,昨天宣讲的纪律,都忘了吗?” 张大麻子不惯着众人,直接‘冷水’浇头。 还有些迷糊不情愿的周东瞬间清醒了。 他可不能扣分,他还想坚持到结束呢,到时候他一个月至少就是十两银子起步,那回到他老家给他父母修座坟,还不轻而易举么? 所有人都清醒来了。 然后一个个全穿起了衣服。 训练基地的训练服跟中国这时候的长袍马褂可不一样,然乍然一看很短装,但却是对门开的,更像是女人的对襟,而且不管是上下身,扣子都至关重要。 腰带也变成了扣眼皮带。 在众人看来,这种模式的衣服就跟之前的三层小楼一样,叫他们看了别扭。 可现在他们就又体会到好了。 由于时间是冬天,现在天亮的完。寝室里又没亮灯,抹黑穿衣服,也亏得这作训服简单易穿?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要多耽搁多久呢。 大家列好队后?两个班被单独分开,进行早操。 等人到齐了任冲看了眼手里的怀表?这都要过去十五分钟了?不由得撇了撇嘴,一个个的都是欠操。 接着一班二班的教官正式就位。 见教官来了?张大麻子对着众人喊道:“全体都有,向右看~齐。” 五十名菜鸟跺着小碎步?头微微朝右看去?你一眼我一眼的做着相同的动作。 这些都是昨天下午时候被教授的一些基本动作和经验。 学员们看着是挺有模有样,实则整个队列明显的不齐,歪歪扭扭的。 但冷眼旁观的任冲也好,下班级里担任教官的人也好?都没多说什么?毕竟是第一次集合列队,还没有开始正儿八经的训练,能把动作做出来,就很好了。 口令继续下达着。 “向前~看。” “报数。” 一套流程走完,天色已经变为了蓝灰色。 然后早操就正式开始了。 “今天是第一天带大家出早操?就先跑个十圈热热身。” 教官大咧咧的说着,仿佛那十圈真就跟糖豆一样?张口就能吃下。 张大麻子暗中咽了口吐沫。 这操场里一圈就是一里地呢。 他三十多岁的年龄能拼到现在,那肯定能跑的下全程?但也绝对不轻松。 当初选拔教官教员的时候,他的成绩并不突出?要不是大公子抬了他一手?张大麻子未必就能进汝州的训练基地。 也所以他万分宝贵眼前的机会。 别说早操十里跑了?那就是二十里他也要撑的住。 “121~~” “121~~” 教官嘴里喊着口号,周东他们知道这是口号,知道12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真的踩不准点啊,一个个步伐依旧杂乱无章的。 有几个人去特意赶步点,但没几步就有乱了。反而因为赶步点搞得自己也章法打乱,手足无措的。 而且随着一圈一圈的跑下去,很多人已经纷纷把最初的想法抛在脑后了。 他们只是咬牙坚持都困难的很,那里还有精神去赶步点呢? 一个‘简简单单’的早操,那就是最厉害不过的下马威。 不知道多少人跑到最后呼吸喘的像拉风箱,人也从队列中落了下来,但他们依旧要跑下去。 因为这就是服从么。 纪律是基地里至高无上的信条,他们这些受训的学员,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对于教官吩咐了的事,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能做到要执行,做不到也要执行。 这十圈他们就是爬也要爬到最后。 当最后一人归队之后,整个操场两个学员班都陷入一阵沉默当中,受训两个字似乎没他们想的轻松。 “今天的早操,二班的学员最先到齐,二班进食堂后吃甲区窗口,一班就去吃乙区窗口。” “甲区的饭菜就比乙区的要好,每个人还能多一个鸡蛋。” 任冲停下了话头,然后就听二班的教官高喊道:“二班的学员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二班回答的很洪亮。 “那么这个胜利二班要不要保持住?” “要保持。”二班学员的声音继续洪亮,而边上一班学员则纷纷有些脸红,还有些不忿。 “我听不见,大声点。”二班教官说道。 “要保持。”二班的声音果然比上次又响亮了一些,这些被选中的人又不是笨人,才不会放手自己得到的好处呢。 “再大点声,我还是听不见。”二班教官的声音咆哮起来。 “要保持!” “保持什么?” “胜利!” “保持什么?” “胜利!” “再大声一点!” …… 反反复复一句话,在被所有人叫喊的时候,那会最容易引起你心底得盲从心理的。 可二班学员的盲从又何尝不是对一班学员的鞭策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慢慢走着瞧 等到赵亮从京城回到陈州,然后再赶到汝州视看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月时间磨砺的受训人员,已经跟先前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那肉眼看着就有个‘兵’样儿了。 虽然这个兵跟大青果的兵是全然不同的。 任冲看着眼前的一百个受训人员,他不知道这些人里能有多少人会坚持到底,说不准有几个人在年底之前就会离开。 而眼下即将展开的突击考核,就更会是促使某些人提前离开的因由。 因为这个‘考核’原本是根本不在他们的计划列表中的。 可这是赵亮提出的要求,任冲他们只能照做不是? “今天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大家入训也有一个月了,今后的三天时间里,基地将会对所有人展开考评,从综合成绩到单项评比,检验一下你们的各项基础技能。” 任冲说的很轻松,但底下的人可瞬间就感觉亚历山大了。 这种突然间开启的考试,那是很挑战人的心理素质的。 更不要说,但凡是考评,依照基地的尿性就必须会跟积分扯上关系。 一些分数雄厚,自身素质也过硬的人还能松口气,而那些本来就拖后腿,积分也被扣的接近于0的学员,心里已经在打鼓了。 周东也感觉自己的心率猛然加快了许多。 这当然不是他担心自己的分数会变零蛋,而是在想着能抓多少分,能不能成为所有人中的第一名——那可不止有众人的羡慕与荣耀,更有不少肉眼可见的好处。 比如在日常伙食上,比如在银子上。 只要他夺得了第一,并且坚持到这个月的月底,他的奖励可就是实实在在是十两银子啊。 任冲当然看出了底下人的想法,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安慰,优胜劣汰,这本就是开办训练基地的宗旨:“考核项目有负重十里越野,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双杠,擒拿,刺刀,射击(装填),投掷及基地条例十项。” “每一小项的第一名奖励十个积分,第二名五个积分,第三名三个积分。成绩合格者不扣分,成绩不合格者一律扣十分。” “综合成绩第一名奖三十个积分。二至十名奖励十个积分。” 基地里的积分倒也并不难赚,但也同样很好丢失。 任冲的这些规定宣布了之后,下面的学员中有忍不住露出喜色的?也有面色难堪的。别看这次考核成绩只要合格的就不扣分了?但对于吊车尾的那几个学员来说,哪怕只是‘成绩合格’?都不是那么有把握做到的啊。 赵亮在窗户前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楚的很。 随之转头看向身边的赵宝:“什么时候基地的教官教员也组织一次考核?或者是把他们跟学员混在一块考试,也拿出点真本事叫学员们看看?别以为做教官的都是些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你可做个人吧……” 赵宝心里立刻吐槽着,但面上连连点头应是。 这人就是赵安的爹?老官家的儿子。之前是跟着赵爹的长随?也算是东院的大管家了,训练基地建起来后,赵宝就来这儿了。 作为基地的大管家,赵宝对这儿的一切可以说的了如指掌?很清楚基地的作训有多么的严格?甚至还不止一次的听教官教员们说过这儿的作训比民团难熬的太多了,强度高的太多了,换做是他们自己都不见得能撑得住…… 比如那张大麻子,他就不止一次的这么说过。甚至都在学员的面前说过,他年纪最大么?早就不要脸了。 可现在大爷却想叫所有人混在一块考核,这不是要红果果的去揭其他人的老底儿打人脸么? 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能叫多少教官教员背地里骂娘呢。 不过赵亮是大爷,赵亮是大老板?他想干啥就干啥。 赵宝看着底下的任冲等人露出了怜悯。 很快,当沙漏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之后?当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赵亮露脸了。 在场的学员们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一看赵亮现身,先是对今天的突击考核恍然大悟,继而内心里就更生出紧张了。 这就像公司的大boss突然现身第一线视察,谁还不想表现的更优异一些呢? “谁是邱志宽、陈元祐和周东啊?” 赵亮向任冲问道。因为现在的积分榜里,这三人是第一位的,而且教官教员们对他们的评价也是上佳,都是非常刻苦努力的人。 任冲立马给赵亮指了出来,“这三个都是好苗子,不止身体素质强,关键是训练刻苦,为人也本分,文化课上也是不拖后腿。不像那个徐家亮,京城来的,有股子傲气,加上自己身体素质好,认得些字,还学过一点拳脚,火枪也摆弄的挺熟练的,对谁都拿下巴看人。别说跟自己小组里的人合不来了,就是一块打京城来的那几个,跟他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整日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扣了不少积分。要不然他的积分排不到前五也能排六七八名。” “徐家亮?那个五十七号是吧?”别说,赵亮对这个徐家亮也是有印象的。 此前长顺给他拉来的第二批五十人里头,就这个徐家亮叫赵亮记忆很深刻,因为这家伙的家里还是个小官呢,他本身也是个养育兵。 所谓的养育兵就是八旗的预备役。 从顺治朝开始设立,雍老四时候彻底定策,打一开始的四五千人发展到乾隆年间,已然有两三万规模了。饷银是一两五钱,满洲、蒙古有米,汉军无米。 待遇比之八旗旗兵是差的不少,可比起绿营来也算可以了。 但徐家亮能因为打架斗殴把自己头上的‘养育兵’给打掉了,那也是没谁了。 也所以他的傲气真不是到了汝州后才有得,人家在京城时候就傲气。 只不过作为一个男版的‘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徐家亮的下场如何只看他现在处在啥地方,那就可见一番了。 虽然以他家里的底子,徐家亮便是没了养育兵,那也不至于就饿着他人了。可谁叫徐家亮自己得罪了人呢,把他家里人都给连累了。 不过看他虽然傲气,虽然小错不断,却始终远离零蛋,积分还不错,赵亮就知道这人心里还算有谱的。 那就慢慢走着瞧好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哥,我想回家 汝州这边的陆军种子训练严格,云霄那里的海军种子也一样是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起伏不定的波涛上,一艘大型红单船正随着海浪不停的摇摆着。 通晓汉语的葡萄牙总教官费雷拉中尉在大声的吼叫着: “看看你们的队伍,歪歪扭扭,根本不象话,现在我命令,整队,向左向右——看齐。” 整个队伍一片忙乱,只是过了半天,歪歪扭扭的队伍依然是歪歪扭扭。在起伏不定的海船上想要排出整齐的队列谈何容易? 更不要说这些刚刚上船的水手们,之前就从没有接触过类似的训练。 他们一些人能熟练的操纵大炮和火枪,但是论列队的基础则甚至连技校里出来的乞儿都不如,就是在平地上排列出整齐的队列,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难的。 费雷拉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可这正好让他给出一个下马威不是吗? 作为一个葡萄牙人,他能从底下这群人的目光中明显感受到排斥,这些中国人并不欢迎他一个鬼佬来当他们的教官。 那自己就必须要拿出真本领才能压服他们。 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也才能对得起那位赵老板发给他们的高薪。 “迪马斯、罗兰多,你们带人去给他们作一个示范,叫他们看看该如何排队。” “是的,长官。” 迪马斯、罗兰多是两个葡萄牙老兵,他们带着另外的四名葡萄牙士兵,非常熟练的在一干受训人员面前排成了一条直线。 “看看他们,再来看看你们,瞧瞧你们排的队列,像样吗?” “或许你们会说,你们并不是军人,你们只是一群水手,一群炮手枪手,你们根本不需要受到军人的要求,去达到军人才能达到的标准。” “这是不对的。” “大海上的残酷丝毫不比战争逊色。” “当你们遇到海盗打劫的时候,你们说自己不是军人,海盗洋匪就会放过你们吗?到时候你们不是军人而胜似军人。在面临着你死我活的战斗时,你们除了用更快更准的炮击去击毁对手之外,你们别无第二个选择。 那时候的你们跟军人还有区别吗?” “与其在临到死亡时候哀嚎抱怨自己的无能,那么,不如早早的就用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来将自我的实力锻炼到最强大。” 所以费雷拉现在用军人的那套来训练眼前的所有人,就也很顺理成章不是吗? 被训的人无话可说。 虽然他们觉得这话有不对,但想要反驳也很难,尤其是一些能反驳的话并不适合公开宣扬。 你能说什么呢? 说海盗洋匪取财却并不一定要害命,尤其是中国籍的洋匪。还是说海面上的战斗并非真就是你死我活的决斗?见势不对的话?海盗洋匪并不一定会强吃硬怼? 这叫上头人听了会怎么想? “教官,我有话说。”但还是有人忍耐不住的道。 费雷拉眼睛死盯着那个出头之人?确定了那人眼神中掩不住的桀骜之色后?才说话:“记住,现在是训练期间。我之前已经讲过了?说话之前必须喊报告——教官,得到允许后才能讲话。你没有记性吗?” 那人脸色变得难堪来?说真的?他还真没记着。 大海上讨生活的人,那性格本来就不是安分的,而这种条条框框的规则纪律先天上跟他们就不对付,叫所有人打心底里排斥。 “念在你是第一次犯错?我可以仁慈的不予你处罚?现在你重新喊一遍,如果出错,我会狠狠地踢你屁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教官。” 这人脸上一阵血红?还他么仁慈,这洋鬼子还不如抽他几鞭子呢。 “报告教官?我有话说。” “说。” “我认为我们不需要去练习列队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我们只需要学怎么更快的打炮!” “错。没有强大的组织力?没有强大的意志力,你就不可能真正的去更快的打炮。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你会凭着自己充足的体力将炮击的速度提上来?但很快你就会软脚虾一下趴在那里动也懒得动弹。” “在一场为期漫长的海战中?强大的组织力和意志力是任何一个参战者都不可或缺的能力。” “这一点上,身为一名军官,我认为自己比你更有资格来判断对错。” “而在你眼中那些花里胡哨的训练,恰恰就是在磨练你的组织力和意志力。” “现在你明白了吗?” 费雷拉激动地吐沫横飞,却还算清楚的回答了那人的疑问。 “明白了。”出头鸟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他内心里并不服气,可就像费雷拉刚才说的一样,他是军官,他更有经验和资格来判断对错,而不是自己这个水手出身的平头百姓。 “错,你应该回答,听明白了,教官或明白了,教官。执法队,该名学员犯错,鞭五下。” 费雷拉仿佛抓到了耗子的大猫一样,双眼瞬间直放精光。 “是。” 朱涛上前应是。 他是朱濆的族弟,也是眼下的执法队长。 这些受训人员可是朱濆好不容易挑出来的种子选手,他可以放手任由费雷拉去操练,却不可能不派人监督的。 就像汝州训练基地的赵宝一样。 朱涛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队员,后者几步走到出头鸟跟前,叫道:“出列。” 等出头鸟来到他跟前后,举起竹鞭,“啪,啪……”就真真的抽打了五下。 竹鞭并不不重,只有手指粗细,可这玩意儿越细打在人身上才越疼。五下打完,那出头鸟的背上已经露出五条紫红色的血迹,眼泪都要忍不住流下来了,看得其他所有学员都心中凛然。 好不容易等到这场煎熬结束,所有的学员已经被费雷拉折磨的筋疲力尽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列队和站军姿。 朱波饭都没吃,就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敲响了大哥朱涛的休息室。 执法队是现下一干受训人员中最嫉妒的职业,这群人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根本不用来吃这苦头。 朱波心里都懊恼透了,他为什么来自讨苦吃啊。跟着他哥屁股后头混,那不香吗? “哥,我不想训练了,我想回家。”一句话说完,朱波就放声大哭起。 第二百三十六章 酸儒腐儒的闲话 乾隆四十三年年底很快就来临了。 中原吹刮的寒风大雪并没有给归德的热闹带来多大影响,腊月初十,归德府城南的北沙河畔就传来了一阵阵的鞭炮响声,赵家筹建了好一阵子的纺织厂终于开业了。 本来这地方十月份就能竣工的,计划中是十一月初期就要开业的,可谁也没想到临到入秋了,黄河在仪封十六堡漫口150余丈,黄水所过豫、皖两省庐舍田禾皆被淹。 这种突发意外大大延迟了厂房等一系列工程的建设。 要不是归德府随后的大力支持,知府蒋希宗催促着赵家继续开工,因为这样能为其收纳大量的灾民流民,然后又期盼着纺织厂能早日完工,好正式的去接手大批难民。 俗话说得好,有恒产者有恒心。 纺织厂的活儿很辛苦不假,但也能赚钱不是? 那些灾民难民虽然相当一部分人都回归原土老家了,但滞留于归德境内的依旧有上万人之多,这可是一颗大大的炸弹,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爆炸的。 赵家的纺织厂能收纳了一两千人,这一两千人再连同其家属,怕是不把那上万人的难民群占个七七八八,也至少能战去六七成吧? 归德府的压力可不就年轻极多了? 所以归德府上上下下都是鼎力支持,甚至纺织厂里都第一次招募了女工,那消息传出来了后,立刻就引得不少酸儒腐儒说闲话。 什么以钱财诱骗女工进厂,上千男女同处于一室,此等污秽何谈贞洁啊。 什么以奇淫技巧夺取小民口食,乱我法度,系国蠹民贼也……,等等。 如不是蒋希宗一力压制下,那还真很难耳根清净,这工程拖延到年后一点也不稀奇。 一百多名安保人员身穿灰色的劲装,分站在纺织厂的各个角落里充当保卫,这些人身姿挺拔,让前来来道贺的一班宾客都看得啧啧称奇。 是个人,在发达了之后都会搞几个家丁护院。而随着产业的不断扩大,那手下家丁护院的数量和质量也会随之增高,这都是很人之常情的事情。 而且归德府的很多士绅官员都清楚陈州民团的事儿。 那些人当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能不能起到作用且不去说,可光看架势还是很唬人的。 “赵老板,恭喜,恭喜!” “张老爷客气了,大家同喜!同喜!” “明堂老弟?恭喜啊!” “赵大人再开一聚宝盆?更为朝廷解难,两全其美?真是可喜可贺啊!” …… 开业这天来贺喜的人特别多?赵亮站在大门口迎客,腮帮子都笑疼了起来。 归德城内的几个大家族自不必说?他们都是自家家主亲自带队前来祝贺的。 恍惚中短短几年时间,赵家真的是鸟枪换炮了。 还有那些参股的股东?那也是家主亲自出面的。 这几家人在豫东地界都有着不俗的份量?他们除了祝贺赵亮纺织厂开业,也有顺便看看自家产业的意思。谁都知道纺织厂赚钱,赵家才干几天生意啊,就赚了个盆满钵满?每月刚出厂的布匹不等进库就被康家人通通拉走了。 那银子可真是流水一样淌进了赵家的钱库。 而除了这些有头有脸的士绅贤达之外?不少本地的小商绅士绅也亲自到贺,毕竟知府大人隐隐站在赵家的背后呢。 加上各衙门里的来人,到贺的宾客足有数百人之多。 也亏得赵亮早有准备,在大礼堂直接摆下了六七十桌席面,让来贺的人宾至如归。 当然了?今日能来的人都不缺这一口吃的,大家借这个场合聚集在一起?那真是有谈不完的话题,整个大礼堂都热闹非凡。 而大家最是好奇的就是这纺织厂的耗费和收益。 飞梭机和珍妮机现在都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了?很多人看了赵家大把大把的赚银子后都禁不住升起了跟风的心。 哪怕我规模小一点呢? 虽然宁愿把银子藏在银库里放黑放烂的人依旧大大存在,但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那总是有几个想要尝鲜的。 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见到赵家赚钱后?也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尝鲜的。 大礼堂内聚集了数百人?大家正说得热闹的时候,门口一个大嗓门喊起来:“归德知府,蒋大人到!” “什么,知府大人竟然亲到了?” 大礼堂中不知道多少商人惊讶的叫出声来。 知府衙门已经有人来了,他们都以为蒋希宗会避一避嫌呢。 蒋希宗才不会避嫌呢。 这时候避嫌岂不是把到手的功劳凭白扔出去么? 赵家这纺织厂一成,一两千流民男女就有了落脚之地,归德肩头上的压力骤减,甚至都极可能把整个流民难民涌潮给真正风波不起的平复下来,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黄河决口,这事情满朝诸公都眼睁睁看着呢,他的表现还能被人吞吃了不成? 他才不会在此时犯糊涂呢。 而且这赵亮跟京城的和中堂大有渊源,乃是一条再好不过的向上爬的梯子了。他加深与赵亮的联系还嫌不够,避嫌?他避个鬼啊。 “知府大人竟亲临敝厂,实在是蓬壁生辉。”面对蒋希宗,赵亮是十分客气的。甭管在之前事上这人是不是存下了小心机,可只看结果,蒋希宗乃是他完全能够团结的对象。 蒋希宗身材矮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虽然穿着官服,却并没有给人压迫感,甚至叫赵亮都生出了一种这人挺亲切的,挺人蓄无害的感觉。 也是没谁了。 官场上厮混的人谁会真的人畜无害呢? “纺织厂关系重大,本官不请自到,实在叨扰了。” …… 纺织厂的外围还围着大批的流民难民呢。 赵亮在大礼堂摆宴席的同时,也没有忘了他们。在场外归德府专门划出的空地上,立起了一个个锅灶,一锅锅包含了咸鱼肉骨头和菜干的稠粥被熬煮的香喷喷得。 大批的流民难民眼巴巴的看着锅灶。 而当日一别后都已经一年有余的乌三娘,此时此刻也正一身邋遢的藏匿在其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唯恐百姓不反乎? “噗……” 空间里的水果就是好吃,并不是一味的甜如蜜糖,还夹杂着一缕酸味儿,十分的刺激味蕾。 赵亮再揪下一颗土鸡蛋样儿大小的葡萄塞进嘴里,模样漂亮,个头也大,吃着太过瘾了。 就这样,一大串紫水晶一样漂亮,外表颜值可以打满分的大葡萄,很快消灭在了赵亮肚子里。 不久前因为喝酒而有些微醺的大脑也迅速恢复了清醒。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空间水果的一个隐藏属性,似乎可以解酒一样儿。 但每次喝酒之后,背着人吃点葡萄,啃个苹果桃梨什么的,这已经是赵亮的生活习惯了。 就在赵亮站起身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要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忽的从外头传来。 “大爷,蒋大人遇刺了。” 飞卢的声音传到赵亮耳朵里后真的叫他大惊失色。 “什么?什么人干的?” 他可真没叫人下手啊。 这个蒋希宗因为对酸儒腐儒们的坚定态度,赵亮对他是很有好感的。 不过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冷静下的赵亮瞬间想到了一个对象。 “是清水教吗?” “应该是他们。”飞卢也不敢肯定,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除了清水教,飞卢也想不出第二个怀疑对象了。 皇汉真没下手的。 “立刻去联系他们,问他们是什么目的!” 自打樊伟折在了京城之后,清水教残部经过了一系列的震荡晃荡,现如今已经被乌三娘大体收拢在一起了。 毕竟她的背后有赵亮支持,人,赵亮是拿不出手的,但银子赵亮多的是。 而且清水教两大派系力量,王伦在曲阜事前就跟赵亮达成了默契,很自然的就让出了领导权,乌三娘的身份地位接班那是王家人都乐意看到的。而樊伟呢,没有了王伦压制,他还真的有可能拉起一班人马另起炉灶。 可惜他死了。 樊伟这么一死,他拉拢的那班人马立刻就群龙无首,像颜六、归太这等人,大家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当朋友是可以,但谁也不会臣服于谁的。 而王经隆、孟灿俩经过之前的起事,心气大衰?反清这是根本核心?是不会动摇的,可俩人真没心思去争老大了。 这样一来乌三娘的整合行动做的还是很顺利的。 不过后者与皇汉还没有彻底合流。 按照赵亮的想法?清水教会被一分为三?一部分人去豫西南的群山峻岭中去,如果可以?他们甚至能往鄂北郧阳一带发展;一部分人留在地方上星星撒撒的散开,会成为一个个联络/情报点?然后一个个联络/情报点再组成一个个情报/联络小组?小组上头再有交通/情报站,这能极大的增强‘皇汉’的信息情报力量;最后就是乌三娘直属的精锐力量,就像是当初的颜六小组一样,他们的任务就是刺杀、搞破坏?搅乱人心。 不过这些设想还都需要乌三娘的配合才行?赵亮现在都一年多时间没见到乌三娘了,还谈什么合流呢? “诶,对了。蒋希宗人怎么样了?” 到了这时候赵亮才想到了蒋希宗的安危问题。 “怕是不会好。人已经昏迷了过去,浑身被药粉包炸得鲜血模糊,那就是真的能活下一条命?官场怕也待不住了。” 当官的要有官威要有官像,也就是说要正的体面。 这点上可以想象钟馗的传说。 满清对官员长相远没有唐宋来的苛刻?那时候你可以去朝堂上看看,一个个全他么都是中老年帅哥。 但满清的要求虽然下降了?可当官的必要的‘身言书判’还是讲的。当官的要是有残疾,特别是文官面上有伤的?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个先不去讲?你先去联络清水教?注意要小心。” 飞卢领命立刻就去了。 而赵亮在屋子里想了一想,本来也要去立刻安抚员工的,但他又停住了步。 自己干嘛要这么着急呢?自己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甚至他这时候保持一二迟疑才更正确…… 本来面对的就是一群流民还有不少非议,现在大力支持赵家的知府大人‘挂’掉了,就已经为纺织厂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要万一清水教在难民中掀动是非,想要搅闹出一场大乱,自己这厂子还怎么能开张? 这时候要开张岂不是开门揖盗了么? 瞬间里归德府的形式就来了次一百八十度的大变。 前一刻大家还欢欢喜喜呢,可药粉包一响,整个归德都不好了。 第一、知府大人遇刺,这是天大的事儿。 第二、反贼的出现叫马上就要投入运行的纺织厂卧了个大槽。赵家不可能不去考虑内中的风险问题,所以赵亮在蒋希宗遇袭之后,虽然立马就赶到了归德衙门,却对开工闭口不谈。 第三、第三也就是第二的延续。因为纺织厂的不‘开工’,上万难民流民自然就不安了起来,这叫归德府上下都如临大敌。 在中原巡抚荣柱接到消息后紧急火燎的赶到归德府的时候,整个归德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了。 赵家的纺织厂迟迟不开工,甚至连个准信儿都不给,这深深的刺激到了这些灾民难民。 纺织厂本就是这些灾民难民们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可现在……,连条救命的稻草都不给他们了,这是怕他们不反吗? 当然归德镇的兵马也不是木头人,这几日里是连连调动,隐隐把难民给包围了起来,但凡他们敢轻举妄动,那些绿营兵怕立马就会大开杀戒吧? 可这样一来也就更加刺激了那些难民的神经。 等到荣柱赶到的时候,归德的局面已经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了。 “乱弹琴,乱弹琴。这是唯恐百姓不反乎?”荣柱暴跳如雷的吼叫着,“传本抚之命,责令绿营各部收兵回城!” “然后给我把赵亮找来。” 荣柱还是会办事得,官场几十年经验了,一眼就看出了归德事件的关键所在。 只要赵亮答应纺织厂开工,那危局立马就能化解大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荣柱派来的人抵到松鹤楼时,赵亮早就等候多时了。 “劳烦诸位了。” “赵大爷客气了。巡抚大人正等着呢,您看……” 来的人是归德知府衙门的差役,说话中身子放得很低。 “可不敢叫巡抚大人多候。” 赵亮站起身就向外走,飞卢早已经备好马车了。 车轱辘压过老旧的石板路,赵亮靠在车厢里,手指头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乾隆三十九年王伦起事后,中原巡抚何煟领兵入齐鲁参战,不久便染病身亡。齐鲁巡抚徐绩遂即便因王伦一事上的错误被乾隆‘贬’为中原巡抚。 是的,贬为中原巡抚。 大家千万别觉得这齐鲁巡抚和中原巡抚都是“巡抚”就一般的大了。满清那么多巡抚,唯独齐鲁巡抚是正二品官,其他各省巡抚都只是从二品。 造成这一现象当然是有原因的,满清朝堂肯定是从军事、政治、经济、税赋、盐务、漕运等多个方面进行了全盘考虑,才会做出如此决定的。这里就不加以细说了,大家只需要知道齐鲁巡抚高其他各省巡抚半级就好。 徐绩在中原当了三年巡抚调入中央了,然后布政使荣柱便顺利接位。 赵亮对自己家乡官场上的大变动当然十分上心。尤其是这个荣柱,他早惦记着呢。 不是因为荣柱他在中原已当了好多年的官,王伦起事时候他就是中原的按察使,四十一年时布政使颜希深调任鄂北巡抚,他就顺利的登上了布政使的位置,然后徐绩被调去京师,他又再向前进了一步,接了巡抚的班。 而是因为这人老姓伊尔根觉罗氏,满州正白旗人,跟苏和泰虽不是一门的,但绝对是一族的。 早年时候赵亮就曾担忧过,自己“得罪”了苏和泰,那会不会被荣柱打击报复。 但很显然荣柱没有这么做。 是因为荣柱跟苏和泰的关系不怎么好?还是明伦的来头太大了,荣柱不好插手陈州事?具体的内幕赵亮也不清楚,反正事实就是如此。 这就叫他对荣柱的感官十分复杂,也万幸当时的赵亮根本接触不到荣柱,双方没什么必须相见或是打交道的理由。 而时间走到眼下的乾隆四十三年了,赵家已经今非昔比了。 甭管荣柱内心里对自己对赵家的感官究竟如何,赵亮都底气十足了。 “砰砰砰……” 连着五声枪响忽的传入赵亮的耳朵,靠在车壁上的他明显就赶到车身震了几震。而外头已经是一片哭爹喊娘的惊慌乱叫了。 赵亮恍然大悟,原来已经到了‘遇袭’时间啦?他刚才只顾着想事儿呢,竟然没留心地段。 庄宝山从马车下探出头来,枪声消停了,枪声没有继续射击,那就是说袭击的人已经跑啦? “赵大爷,赵大爷?” 甚至钻出来,庄宝山没有在车前看到飞卢,他也顾不得飞卢了,连忙叫了几声赵亮。 这位才是真正的要紧人物呢。这要是挂了,纺织厂开工可就再无一点的希望了,那整个归德还不要爆炸啊? 车厢里赵亮向飞卢使了个眼色?后者用手铳小心的挑开车帘?露出半边脸看向外头,做出一副害怕还有人袭击的样子。 庄宝山卧了个大槽?他看到布帘有动就连伸过头去?结果被手铳的俩枪管应了个正着,然后他还看到飞卢的另一支手里头还端着第二支双管手铳。 “放心好了。俺家大爷的马车早有防备?枪子根本打不穿。” 赵亮乘坐的马车可是有夹层的,车壁并不是整块的木板?而是一个‘三明治’。三块薄板中间夹的还有两层被锻锤捶打了无数遍的“棉甲”?整体防护力相当可观。 自然火枪是绝对打不透的。 知府衙门的荣柱听到赵亮也遇刺了的消息后,火冒三丈,把归德镇总兵揪来破口大骂了一通。也亏得赵亮没事,否则他这次的麻烦真就大发了。 “中丞大人的来意小人心知肚明?开工当然可以。几万两银子的事儿?就是整个纺织厂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赵家也损失的起。” “但是大人啊,那火一旦烧起来了,烧掉的可就不止是厂房器械和棉花棉纱了,那还有无数条人命啊。” “更重要的是?那一旦乱起事来,我赵家就是想脱身都难。到时候谁要是多说一句?问我赵家跟清水教贼子是否暗中勾搭勾结,或是再搞出一些所谓的‘证据’来……” 赵亮眼巴巴的看着荣柱?他真的是太难了。因为在如今时候,当官的想要趁机找事?在这种关系重大?涉及事宜人口又多的事情上?那太容易不过了。 荣柱听了哈哈一笑,“你赵明堂与京城的和大人关系深厚,中原官场上,孰人不知孰人不晓?用得着担心别人趁机构陷吗?” “中丞说笑了。和大人为官正派,向来不徇私枉法的。小人与之虽有交情,但公是公私是私,岂能混淆一谈?” 赵亮两眼直视荣柱,他真的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中丞大人,小子正是因为与京城的和大人关系深厚,所以才更要小心谨慎不是吗?” 荣柱恍然大悟,他就说么,赵亮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刚才的那几句话里果然很有深意。 作为满清的高层官员,荣柱可是很清楚和珅的处境的,这位和大人现如今固然风光无限,但京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祈祷着他栽跟头呢。吏部尚书永贵那群人,现在也只是偃旗息鼓,可谁要认为他们真会就此跟和珅进水不犯河水,那才是傻逼呢。 如今这归德事宜已经被急报京师,上头人是什么反应,荣柱自己都难料定,但是十有八九是会派人下来的。 如果有人趁机捣乱,构陷了赵亮,怕更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哪怕这事儿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并不能真的把和珅搞下去,可也能搅得和珅一阵烦恼,狠狠灭一把和珅的威风。 只单单是如此,荣柱觉得就有一些人会忍不住下手的。 可要是自己力撑赵亮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乌三娘的好奇心:皇汉究竟多大? 归德城外的紧张气氛随着清兵的后退而消散了不少。 但这些都只是浮云,并不能解决根本性的问题。 上万流民难民一日不得妥当安排,那紧张气氛就一日不会消散。 这是一个最最普通的老百姓都能明白的事情。 虽然将视线转移至他们内部之后,你看着那些孤苦无依的妇孺、老人,饿的嗷嗷乱叫的孩子,真的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很可怜。 但归德城外四关和村落的百姓乡人却一点也不会这么觉得。 这段日子他们之间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冲突,因为食物、财货,便是人命都出过好多起,双方已经接下了深深的梁子。 那些本地人都恨不得流民难民能早早的死光光呢。 尤其是最近几日,随着局势的变化和紧张,难民群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几乎破灭,一些人已经不可抑制的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攻击性暴增。 归德城郊的村落,还是四关的百姓商户,都深受其害。 偏偏他们还要克制。 因为大家都知道局势的变化,叫这群难民灾民已经要‘走投无路’了,如果再被刺激到,那一旦脑子里最后的那根弦儿绷断了,引的群潮而动,闹将起来,归德可不就要大乱了? 到时候,即便归德的驻军能把闹事儿的难民灾民通通咔嚓了,歇斯底里的灾民难民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也肯定会给归德城外的百姓造成惨痛到极致的损害。那吃亏的还是他们! 归德本地的衙役每日都会有一部分人来到城外执勤,这些人天天都提心吊胆,因为灾民难民们一旦闹事,最先遭殃的必是他们这些人无疑。 所以一个个都异常用心,非常警惕。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闻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腥臭味道,每个人都觉得很难忍受,却偏偏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竖的直直的。 但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局势的扭转竟然来的那么快。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前脚才听到赵亮也遇刺了的消息,后脚城头上就敲响了大鼓。 “咚咚咚……”的声震十里之外。 然后城门大开,几个当官的稳步走出城门,身后还跟着大批装着馒头饼子等熟食的车马。 然后那些衙役就跟那些流民难民一样,听到那几个当官的宣布?赵家纺织厂今日就开工。 “巡抚大人这才刚赶到归德的吧?” 不知道多少积年老吏感叹了起来?不愧是巡抚大人啊,就是能担当。当然了?赵家也是冒了绝大的风险的?也能道一声了不得。 欢呼声瞬间就响动了整个归德城。 所有人都知道,笼罩了归德城数日之久的大危机消散了?那最根本的问题解决了。难民灾难的最大不安分因子被一举斩草除根,挖取个干干净净。 当欢呼声落下去后?难民群中响起了大片的哭泣声?这是绝望中看到光明之后的喜悦,这是绝地逢生之后的喜悦。 特别是这些灾民难民,本来就历经了从绝望到生机,然后又走向绝望?现在再走向生机的整个过程……?内心中的惊喜真的是呈十倍百倍的增长。 虽然清水教反贼的存在始终像一把刀悬挂在所有人的心头。 几乎都没人相信清水教人马会安安稳稳的看着小两千难民灾难进入纺织厂,没人相信清水教人会看着难民灾民重新变成顺民…… 不止是当官的,不止是归德本地人,那就是流民难民中的有识之人,这点上也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在蒋希宗遇刺之后?在赵家暂停纺织厂开工的时候,整个流民难民群体都绝望了。 而现在呢?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赵家的纺织厂开业了,这本身就说明了官府的态度不是吗? 至少荣柱为首的官府是不希望看到归德乱的?是不希望看到难民灾民们一条路走到黑的。 而赵家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开工,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将难民流民招入工厂?自也是自己善意的最大体现了。 无数灾民难民们在哭泣声中感谢起了荣柱?感谢起了赵家。 如果这事儿能顺顺利利的解决?荣柱的收获绝对是最大的,而赵家的获益也是极不菲的,而且还能隐身于荣柱的背后,一点不抢官府的风头。 在赵亮看来,这样的结果是再好不过的了。可乌三娘却有很多不解,“你这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吗?便宜了荣柱了。” 这最大的好处落到了荣柱的手中,只要运作的好,绝对能把这个官绩官声都很一般很普通的官僚一举捧成大清官场上的风云人物。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荣柱要是有真才实学,那自然捧得起来,可他有那本事吗?” “再说了,你是不知道这阵子我赵家的风头有多么的强劲,这时候就该避一避风头才对。” 乌三娘都看得出的机会,荣柱岂会看不出来?他可是伊尔根觉罗氏的人,有这么个好机会在,相信整个伊尔根觉罗氏都不会放弃的。 乌三娘直愣愣的看着赵亮,她心底里一直都有一个极大的好奇,赵家跟皇汉到底是啥关系啊?赵亮他自身在皇汉中的地位又是什么样的啊? 一年多前她就想问了,只是没有机会问。 那天她再度从床上醒来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亮,人直接走了。而这一走就是一年多。 如此隐秘重要的消息她又不可能在信上询问。 所以这个疑惑就一直埋藏在她心底里。 “你们是皇汉很多个家族中的一份子?是新入的,还是后入的?你们那些神乎其神的手段到底是怎么搞成的?” 乌三娘真的是好奇极了。 赵亮脸上露出了一抹犹豫来,他潜意思的不愿意把一切暴露给乌三娘,因为很多事他根本说不清楚。 “嘶~~,你掐我干嘛?” 肋下猛地一痛,赵亮伸手拍开了乌三娘的手。 “你说掐你干嘛?你是不是在想怎么糊弄我得?看你那脸色就不对。老娘孩子都给你生了,你还想着骗我?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章 原来皇汉就是你家的…… “孩子?你生孩子了?” 天地良心,赵亮之前真真是在想着怎么糊弄乌三娘的。可是他现在的关注重心转移了,不止是他的关注重心点转移了,就是乌三娘的关注重心也转移了。 要不是现在就跟赵亮躺在床上,衣服都没穿整齐的,乌三娘绝对会撒腿就跑。 她其实还没有准备把这件事告诉赵亮。 最初的时候她是在犹豫,因为当她察觉自己有身孕的时候,那都是两个多月后了。乌三娘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人都懵逼了。自己跟赵亮两个多月没见了,还就只有那么一晚,然后这边说怀上了赵亮的孩子,赵亮不信了怎么办? 就算乌三娘自己都觉得,假如自己是赵亮的话,那也会犹疑的吧? 她真的是不想面对这可能存在的‘犹疑’。 因为,她经历过了那一晚之后,内心里就已经把赵亮当成了自己的男人。 前面说了么,女人经历了那事儿之后跟之前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尤其是眼下这个时代,尤其是乌三娘她丈夫都死了的情况下。 所以那可能存在的‘犹疑’对她真的影响极大。 乌三娘潜意思的就不愿意去面对。 不从清水教残部与皇汉的结合事宜上出发,只是从男女之间的事儿上出发,她就不愿面对。 所以乌三娘就一拖再拖,直到现在,直到她再次跟赵亮相见。 死死的把乌三娘压在身下,赵亮两眼直直的看着乌三娘。后者心虚的挪开眼睛,但心虚中也夹杂着一丝掩不住的伤感。 “你不怀疑那孩子是我跟别的男人生下的?” 事情已经捅破了,乌三娘就只能直面一切,她这点勇气还是有的。 但她跟定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中蕴含了多么强烈的情绪。 “你不是这样的人。” 赵亮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的没怀疑乌三娘。 听到孩子的消息后,他心底里先是惊诧,继而就是高兴,真的没去怀疑! 当然,以他的性格,以他的尿性,那惊喜褪去后,心底里肯定会怀疑的。 可赵亮傻逼么,他会这么说? 乌三娘笑了,笑的很开心,甭管赵亮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至少她听到了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话不是吗?女人有的时候很喜欢自欺欺人的。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已经过百天了。” “叫什么名字?” “大名还没起呢,乳名叫福寿。”乌三娘脸上满满的慈爱,只要一想到孩子那胖乎乎的模样,她心底里就软软的。 “我不想叫孩子重复你我的生活,我想叫他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所以我叫他福寿?不仅要有福?他还要长寿,还要活得幸福?一辈子都福泰安康?都和和美美。” “赵亮,赵明堂!你听见了没有?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赵亮把乌三娘搂抱住?轻轻地拍着她后背,“我听见了?也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你保证?咱们的儿子一辈子都会福泰安康,都会和和美美。” “咱们的儿子当然会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底下,没人会抓他,没人敢得罪他。我向你保证?等福寿长大的时候?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 “你什么意思?”乌三娘像是听明白了,可她更糊涂了。 “就是我话里的意思。”赵亮低头亲吻着她脸颊,“最多二十年,等咱们孩子长大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为尊贵的人。” “怎么?是不相信你的男人?还是不相信大青果再有二十年就被推翻了?” 赵亮看着傻了一样的乌三娘说。 “可别以为我先前的话都是在忽悠你们,我现在是还没做好准备?但十几二十年后我要还没万胜的把握,我能力就太逊了。”这可是穿越奇遇啊?还有空间bug,这要是种田二十年都不能夺取天下?赵亮真就是逊毙了。 赵亮搂抱着不说话的乌三娘?好半响过去?乌三娘手指死死扣着赵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说皇汉已是你的么?” “可以这么说。” “那你怎么还亲自露面?皇汉那么大势力,顺便找个人也比你亲自抛头露面安全啊。” 赵亮心底里苦笑一下,但乌三娘话语里的关心很叫他高兴,“放心,我的身份很安全。” 亲自去见王伦有啥啦,他还亲自救了梁行舟呢,之前更亲自出手救下了李山李阳他们呢。 “原来皇汉就是你家的……” “二十年就有把握推翻朝廷,你们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啊?你们家都经营多久了啊?” 想想现如今的满清,国势真的正值巅峰,而赵亮却那么的有把握,乌三娘再想到皇汉的那些神奇所在,真的是有种的发出感慨来了。 又哪里会知道二十年后的满清与眼下的满清,真的会有天差地别的。 乌三娘把肚子里的疑问全都咽回去了,因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她心里的好奇已经完全被刚才的惊天大料给满足了。 “回去后把孩子带来我见见,还有,纺织厂难民灾民的事儿,要有头有尾,把事情给做全了。记着没?” 赵亮又说,可乌三娘这时候的心思全然不放在这点上,也没去想自己儿子的未来,甚至是自己的未来,而是只把藕臂紧紧地抱着赵亮,身子扭啊扭,摩啊摩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那惊天大料吃的她激情涌动…… 赵亮嘴角挑起,这个运动好啊,这可是有氧运动,后世还有研究表明,这项运动在所有的中等强度的锻炼中属于运动强度偏低得种类,大概等同于20分钟走大约5公里距离。女性每分钟大约能消耗3大卡的热量,双方都有助于能增强心脏、降低血压、减少患上2型糖尿病的风险。 美极了不是么?他最爱这个了。 飞卢这时候正守在院子里呢。 他是一百个也意想不到,那个叫他查不出头尾的女人,竟就是乌三娘。 怪不得大爷对清水教残部那么的信任,大把大把的银子毫不犹豫的就撒过去了。 原来乌三娘已经是自家大爷床上的人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与英国人的交易 赵亮年二十五的时候才从归德归来。 而随着他的离开,归德府的风云激荡也渐渐消停了下来。当然在外人眼中,那是因为清水教人损失太大。 纺织厂开工后的几天时间里,那是没有一日是安稳的。 白天还好,晚上被人捣乱搞破坏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同时归德地界还出现了很多难听的传闻。 说厂子里的女人就是赵亮的大后宫的传闻,短短时间里就飞满了天。 放火、打枪、药粉包等些手段也都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双方都有死伤出现。 区别是清水教人留下了一些个尸体,而赵亮这边在第一时间里就向衙门求援,除了第一天夜里伤了五个护卫外,其他的日子里死伤的就都是归德衙门的差役和归德镇的绿营兵。 赵亮为此还多花了不少银子。 可他给的高兴啊。 归德这里的赵家护卫,那骨干是从龙路口民团抽调的人马,填充了部分陈州纺织厂抽调的保卫力量以及一部分招收的归德本地人,在外人眼中没甚可珍惜的,然赵亮非常看重他们。 这些人也是种子不是? 他们从质量上比不了汝州训练基地的‘种子’,但一样能‘生根发芽’不是吗? 赵亮带了五十人回龙路口,走之前才见到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 飞卢这才知道赵亮跟乌三娘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心中一边感慨着,一边再度提高了乌三娘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这位姑奶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背后又有着清水教一干残部,今后可了不得的。 而乾隆四十四年整个年节当中,那就是巡抚大人荣柱佳名飞满天的时候。 荣柱本人果然没有放过那个大好机会,立马就使人宣讲了开来。甚至在宣讲中还有意无意的压了一下赵亮的存在感。 反正是等到京城来的人马下到归德府的时候,后者已经‘风平浪静’也。 而在京师里,伊尔根觉罗氏也同样在为荣柱造势。 毕竟从场面上看,荣柱这件事上做的真很漂亮的。 敢在赵亮纺织厂开工的时候向之打包票,这怎么看都是一种有担当的表现。而且纺织厂的开工也真的如期解决了难民灾民的问题。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看,前归德知府蒋希宗的功劳更大,人家不止坚决支持赵家纺织厂的建设,还在前时候支撑起了整个赈济体系。要不然不等荣柱来到,归德府的难民灾民们就爆炸多时了,当然也可能是冻死饿死的。 但不管怎么说,荣柱都化解了归德府的危机。 赵亮在开工之后,就向工人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这一举措立马就安定了诸多人心。这也归结于荣柱的爱民了。 虽然虚的假的很不少,但荣柱到底还是能吹起来的。哪怕他摘了蒋希宗的果子。 而等到荣柱的相关事宜被添油加醋的传递到岭南时,时间都已经走到乾隆四十四年的四月了。这时候起点跟英国东印度公司驻广州的主任大班霍奇森的‘牛痘’交易也已经走到了重要的关头。 在赵亮把牛痘教给和珅的同时,他也去了封信给远在广州的起点。叫他跟找个合适的时间去英国人通个消息,他认为英国人对‘牛痘’这种对天花有着神效的医疗技术,肯定会有大感兴趣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霍奇森一百个一千个感兴趣。他的亲人中就有不止一个人死于天花,当他得知有一种比人痘更为神奇?效果更好许多倍的新技术出现后?霍奇森的眼睛都发红了。 哪怕理智告诉他,他并不需要多焦急?因为这种技术只要出现?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广州的。 中国人当年并没有对人痘技术加以任何的封锁,那现在也不可能对新技术态度迥异。 但霍奇森还是决定与起点进行交易?只要起点不狮子大开口,他就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以便更快更神速的拿到新技术的每一个细节。 而起点也真的没有狮子大开口?他只是要求与英国东印度公司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 就是订购了几台瓦特蒸汽机,订购了几台水力纺纱机,订购了几台切削火炮的车床和制造枪管的大型钻床,以及轧片机、切割机和螺旋压力机等一系列的机械制币器具。 霍奇森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但霍奇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就像中国人并没有封锁人痘牛痘技术一样?这时候霍奇森的脑子里也没有技术封锁这一概念。 主要是想封锁他也封锁不来。 除了瓦特蒸汽机外,其他的那些东西,整个欧洲到处都是。英国不卖,法国、西班牙、葡萄牙也会卖,那他何必不去赚这笔银子呢? 而瓦特蒸汽机这东西在霍奇森这个已经离开英国本土很多年的商人眼中?跟存在了许多年的纽可门蒸汽机也全无丝毫的区别。 霍奇森是东印度公司驻广州的主任大班。 而何为主任大班呢? 主任大班就是大班管理委员会的一把手,第一大班。 1770年后?东印度公司开始在广州设立长期留守的大班管理委员会。之前东印度公司的大班都是随商船而动的,乘船来随船走?而现在这些人就长期留守广州了。 这会使得大班们对广州的商贸行情具有更深入的了解和把控,明显有利于东印度公司的收益。 霍奇森就是委员会的第二任主任大班?他之前是委员会里的大班之一?而成为大班之前?他更是常年随船奔波于天竺和广州之间,在天竺他更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了。 长期的远离英国本土,让他对瓦特蒸汽机毫无新鲜感觉。 这事儿霍奇森拿到了管理会上讨论,也被一干大班毫无二话的通过了,因为他们的人生经历跟霍奇森几乎相同。谁也没意识到瓦特蒸汽机的重要性! 不过除了瓦特蒸汽机之外,不管是水力纺纱机、车床、大型钻床,还是轧片机、切割机和螺旋压力机等一系列的机械,天竺的英国人都有。 甚至一些器械在澳门就能寻的到,如果把视线扩大到整个南洋,那就更多了。 霍奇森才不会真不远万里得去英国本土给起点运货呢,他只需要就近搜罗一些二手的旧器械,刷新刷新,把之当成新的卖给起点就ok了。 而当时间进入到四月里后,任何一天,满载机械的英国商船出现在广州外海,都毫不稀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又是大功一件 扬州码头。 火辣辣的太阳照晒着大地,四通货栈门前的一棵垂柳下,胡永翘个二郎腿躺在摇椅上,优哉游哉的真好不自在。 如此的日子他已经‘享受’了好长一段时日了,自从他姨父家莫名其妙的抱上了大粗腿,他胡大的好日子就来了。 本来在一家钱庄当学徒的他利索的打包滚回了家中,成为了他姨父手下的最大得力干将。 谁叫他姨父他俩表兄都是大字不识的一箩筐的粗人呢。 他姨父拿了东家的银子做事,东家就是啥话也没多说,那也必须全力以赴的把事儿做好不是? 自家的亲戚里头,脑子灵活的,识文断字的,见识又多几分的,就只有他胡永了。 而胡永呢?在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里就有了决断,必须帮自己人的忙啊。 一个钱庄学徒的活儿叫祖宗也比不上货栈掌柜啊。 尤其是他这家货栈还没什么盈利上的硬性要求,更牛逼的是,这货栈才开业没多久,就得到了官面上的照应,本来还没着落的仓库被人主动送到了他手中,而且不需要立刻付钱。 这是什么神仙东家啊? 扬州和清江浦的码头仓库啊,那是一般人能拿下的吗?尤其还是以这种方式拿下来的? 有这样的关系在,栓条狗在客栈掌柜位置上,那也把生意做不黄啊。 明白其中利害的胡勇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背后东家的利害,明明远在中原,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却这么牛哗。 至少那位在真正的大东家面前够得宠,大东家愿意把‘面子’借给东家用,这就足够了。 扬州和清江浦的码头仓库都到手了,还要啥自行车? 那么,他胡大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去做,今后是不是也会变得牛逼大发了呢? 不过在一切都走上了秩序之后——嗯,也就是打中原运过来的铁器等物越来越多之后,打东南运来的洋货香料等物越来越多之后,胡永赫然发现这个位置上可供自己自由发挥的空间真心不多。 这四通客栈名义上是独立经营,实则更像一个中转站,就胡永姨父盘下的几艘沙船,整日里往返清江浦和扬州之间,把北面来的货物往南面送,把南面来的货物向北边送?这七八成的运力就已经被占用了。 偏偏胡永姨父为了保险起见?一直不愿意扩大经营——继续够船,因为那船只再多的话?他姨父和他那俩表兄就照看不过来了。 胡永没办法反驳他姨父?毕竟他现在的好日子是因他姨父而来的,胡永决定暂等上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他的‘翅膀’硬死了,他直接跟东家反应反应。 自家姨父和表兄都是老实人?行为处事本分的很?可生意场上你太老实太本分了也不行的。要有一定的冒险精神,不然你生意什么时候才能做大啊? 所以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的胡永现在淡定的很,整日里优哉游哉的。 “掌柜的,船到了。” 离得老远就看到货栈的伙计一路小跑的跑过来。 胡永精神立刻一振?“南面的船到了?” “到了。打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离得老远就看清楚了。” “走,上码头去!” 胡永翻身站起,急匆匆的带人赶到了码头。 这次随着南船一块过来的可有两个大人物,一个是云霄帮的二当家的,另一个是背后大东家放在广州的心腹。 半个月前南面就报来了消息?胡永天天就算着日子盼他们呢。 这俩大人物可是难得一遇,因为按照资格?他这个所谓的货栈掌柜的层次,差那两位太远了。 这就跟一个七品芝麻官忽然有机会接待一品总督大人了?那岂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只是叫胡永有些意想不到的是,无论是朱渥还是起点?面对他的殷勤招待虽然态度亲和?但他能明显感觉得出?眼前的两个大人物对船上装载的货物更加重视。 在苦力搬运货物的时候,两人都是叮嘱了再叮嘱,口中叫着小心了再小心。 以至于叫胡永本人对箱子里的东西都生出了好奇心来。 不过他还算有自制力,没敢擅自开箱。 毕竟是在钱庄里混过的人,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再明白不过了。 别的不提,就看中原那里一船船的铁器不断的往南面送,胡永就明白这货栈的水有多深了。 放做一般人家,铁器当然也能运输,可光是交税和过关口所耗时间,就能叫人一个头两个大。更别说这些东西被装上了南船之后就直接顺江东下出海了的。 这就更牛哗了。 怪不得清江浦和扬州的码头仓库都有人主动送来呢。 能力太大了,内里的水也太深了。 周家口,等到赵亮拿到这些器械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七月里了。 那沙河边上被圈起的大院子里,水力纺纱机被第一个组装起来,然后就是轧片机、切割机和螺旋压力机等一系列的机械制币器具,至于切削火炮的车床和制造枪管的大型钻床却被赵亮暂时藏了起来。 那还不是它们露脸的时候。 水力纺纱机有四对卷轴,以水力作动力,工作效率显然胜过珍妮机不少。但它也不是没缺点,第一就是依靠水力,一旦天气干旱,河流枯竭,或是入冬后封河,那就不能运转了;第二就是它纺出的纱虽然很坚韧结实,但比较粗。 不过总体来讲是瑕不掩瑜的。 轧片机、切割机和螺旋压力机等一系列的机械制币器具,效果也非常显而易见。 那制造出的金银币,因为没有事前雕版,只能得到一些两面光光的‘游戏币’,可它最亮瞎人眼的一个优点已经被所有人看在了眼中,那就是火耗小。 火耗极小。 虽然不是半点‘耗费’都没有,但比起铸造铜钱和官银元宝时候的火耗,那真的可以忽略不计的。 “大爷这是要把这些献给朝廷?” 朱渥在一旁看的真切,赵亮这是完全模拟了外来洋元的大小、重量和质地来实验的,那最后的结果不出意外必会是盈利不少。 这要是献给朝廷,可不又是大功一件吗? 尤其是这位爷得靠山正在户部管钱,那跟眼前的这些器械,真太合适不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两榜进士不香了 “东南地界洋元已经甚为流通,这点上你们俩都是亲眼所见的不是么?” 赵亮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盘算,谁叫他跟和珅的交情那么好呢。而且他说的这话一点也不假,哪怕是明末时候,葡萄牙、西班牙的银元就已经流入东南沿海了。 “银元这东西质地统一,计数方便,比之我大青果内的各式不一的银样,你们说,交易时候它能省下多少功夫?” 为了不吃亏上当,每次交易时候,光检验银两就能叫急性子们等到崩溃。赵亮穿越这几年里对这一点是深有体会。 当年他‘初来乍到’,就在银子质地上吃了好几次亏。 那时候内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明明是赚钱的买卖,最后一核算,都要赔本了。那感觉太炒蛋了! “所有的耗费开支全部剔除,大概还有七八分左右的利润。这看似不高,实则油水极丰厚的,朝廷看了岂能不动心?” “何况这银元一经普及,火耗亦随着削减,不止利于百姓商户,亦利于朝廷不是么?” 各省府州县的银库年年为铸造官银,都不知道要在火炉里耗掉多少两的银子,现在这不都省下了么? 虽然赵亮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清两朝五百年时间里,中国人就没想起过铸造金银币,只等到了清末国门彻底被打开,洋元行销,利权外溢之后,才开始大规模的铸造银元。而那时候的欧美等国都已经在使用纸钞了,似乎整整晚了人家一代…… 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把东西摆在和珅面前,为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脑袋瓜比猴都精明的和珅就绝对会大喜过望。 七八分的利润是不高,但你要想想它们所面对的基数——整个大青果又有多少银两呢? 在这个基数上乘以七八分利…… 老天爷啊,那会是一个叫任何人都疯狂的数字。哪怕对于满清朝廷,都是大为有益的。 当然,赵亮这也绝不是好心的在为满清的财政事业添砖加瓦,而是他坚信自己‘创造’出来的这点‘富余价值’,在花钱大手大脚的乾小四眼中,根本不算啥。 搞不好今年大造银元后叫国库多出的那点银子,来年都全花在乾小四的第五次下江南路上了。 “都看仔细了,争取把东西全给仿造出来。谁要是还能改进技术,大爷我有重赏。” 赵亮对着自家一干匠人师傅们说着。 底下一班人全都点头,他们在赵家这儿已经干了不短的时间了,知道赵家人的规矩。 只要把活儿干好干漂亮,赵家人不会亏待他们的。 轧片机、切割机?包括螺旋压力机在内?那都不是什么复杂玩意儿。 哪怕螺旋压力机它分两种,一种是向螺栓上施加扭矩而产生静压的方式?另一种是通过螺栓上固定飞轮的旋转能量集中一次用于成型的方式?但它都不是天堑。 在工业革命来临之前,西方在器械技术上固然超过了东方不少?可彼此间的差距还远没有达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赵家聚拢起来的这些老师傅们,只凭手工技艺?复制拷贝这些个器械?全无压力。 而至于效率上的事儿吗?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一点的时候不是吗? 等这儿的事儿告一段落了,赵亮这才有心来‘看’朱渥和起点。 这俩人一个在广州,一个则是负责云霄船帮的远洋船队,这回一同赶来?当然是有事了。 起点是要成婚了?做了大赵庄的女婿,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人生大事。甚至可以说是人生的一次脱变,从此之后他就不再是赵家奴仆出身的外放管事了,而是赵家人的女婿了。 自从高大上上,他比飞卢牛哗。 顺带一路上看护着这些个器械?因为他清楚赵亮对此的看重。 而朱渥显然是来向赵亮汇报工作的。 两艘‘大50万’已经备齐了全部的火炮,就连那些个‘船员’经过半年时间的训练?也得到了极好的锻炼。 不久后秋风来临的时刻,它们就会扬帆南下了。 虽然红单船比之正统的西洋帆船来?是并不受季风限制的。哪怕是逆风时候,它也照样能在大海上航行?因为它身上装载的是中式硬帆嘛。 可盛夏时节正是南洋风暴迭起的时候?朱渥也好?他哥朱濆也罢,才不会第一次下南洋就叫人冒这么大风险呢。 等到入秋时候再发船,狂风暴雨少了不说,一路上还顺风顺水的,它不香吗? 而朱渥此次前来就是向赵亮禀报这事儿的,虽然可以书信上告知,但现在距离发船时候还有一段充足的时间,朱渥他亲自跑一趟中原向赵亮当面禀报,也显得更郑重不是? …… 陈州城南,弦歌书院。 何志辉、赵辉、赵德安几人静静的待在人群中,人前,弦歌书院的山长及一干要人正满脸是笑的陪着樊执中说话。 这么多年了,樊执中可是弦歌书院走出的唯一一个还建在的两榜进士。虽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官了,但照样清贵的很。 更别说人家樊执中在教书授学上还很有本事,今日造访弦歌书院,院方一干人岂会不欢迎? 整个书院的学生全都夹道欢迎。 赵辉看着左右那一张张面带狂热、尊敬的面容,心中很恍惚。 这些人究竟是在尊敬樊先生本人呢?还是在敬他老人家的两榜进士名头呢? 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也会是如此之中的人之一吧。 可是现在,赵辉越发的不愿意在四书五经上下功夫了。 他自己都有察觉,之前拿起来都不愿意放手的文集、制艺之类的,现在都要看不进去了,反倒是万里之外的那些事儿更能吸引他。 就像前两天他哥使人传来的关于英法关系和美洲战事的最新发展,赵辉挑着油灯,连夜把挺厚的一本摘抄给一字不漏的看了个遍。 石奎就调侃过他,说就凭他哥赵亮在京城的深厚关系,来年院试的时候必过无疑。 而且他赵辉想当官也是容易的很,赵家要钱有钱有人有人的,捐官入仕,还愁补不上实缺吗? 这让赵辉十分的汗颜,心底里都不知道埋怨过自己多少次了——他真的太辜负家人长辈对他的殷勤期望了。 可是,可是,赵辉发现自己根本收不了心。 那万里之外的事儿,那些他早前闻所未闻的一幕幕,想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幕,那辽阔到极点的新世界,真得对他太有吸引力了。 进士这荣耀对他来说真的不香了。 “子华……”赵德安在背后叫着赵辉的表字。 这怎么就走了呢?樊先生可是还有讲课呢,因为马上就是乡试了。他们很快就要启程去往开封应试了。 今天弦歌书院来了不知道多少外书院的学生,大家都想要聆听樊先生的真知灼见呢。 赵辉怎么就走了呢? 何志辉一把拉住了赵德安,“广明都不去管,你叫什么?随他去吧。”毕竟赵辉跟他们真的有很大不同啊。 区区院试对他来说根本不算甚事儿。 就赵家现今的声势,赵辉逼着眼睛也能考上秀才的。 虽然赵亮对他也暗中许下了承诺。可何志辉心中依旧满怀忐忑。只是这话他是什么人也不敢与之诉说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官职在身,何日方得自由? “一枚银元重七钱二分,含银九成、铜一成。一万两银子,把人工用料耗费全给算上,造出了一万六千一百三十五枚银元……” 按照三块西班牙双柱银元合二两库平银来算,赵亮这算是赚了一千一百三十五块银元,不到八分的利润。 可这才是他第一次造币,损耗或许大了点,如此获益,已经叫赵亮很满足了。 这时候的墨西哥还没有独立,所以没有鹰洋,中国流通的洋元多是西班牙的双柱银元。一枚双柱银元的实际重量在0.70两左右。而大青果的库平银的纯度在93%左右,高于双柱银元的90%,也比更加有名的袁大头高,后者才八成九的含银量。 赵亮很满意,把一万六千多枚银元全装箱子里拉回大赵庄了。 将账本往赵老爷子跟前一拍,“爷爷,您看这买卖可还能干?” “当然能干了。”这种没赔钱的可能的买卖,赵老爷子是最喜欢的了。“你是打算今年送这些东西上京?” 自己孙子每年都会送新鲜玩意儿上京城,在赵老爷子眼中这都是惯例了。 “那位不整在户部当值么?把这东西献上去,就又是一项功劳。” 赵老爷子没有说话,只用手抓着白花花的银元抛洒着。他心里头犯愁啊。自己孙子待人是不是太真诚了? 这好东西一次又一次的送去京城,虽然把那和珅拱的高高的,接下来好大的情面,就连皇帝的眼中都有了他们赵家了。 但是,升米恩斗米仇啊。 那和珅有啥个本事啊,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除了得皇帝的亲睐外,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好孙子在为他拱火的么? 在赵老爷子眼中,那和珅的功劳九成都是他宝贝孙子送上去的。 要不是他宝贝孙子投胎到了老赵家,换做他孙子做和珅的位置,那事儿不比和珅办的更好啊? 这虽然是他孙子跟和珅加强友谊的极好办法,但老爷子就怕有一天和珅欠自家孙子的人情欠的太多太多了,多到都无法回报了,那万一动了杀念了…… 作为一个黄土都埋到了脖子上的人了,他这辈子可不是没见过真实版的‘恩将仇报’的。 赵亮没有留意老爷子的神态变化,他要是知道了老爷子心里的想法后,肯定会乐得哈哈大笑。 他倒是很想今后每一年也都这么的给和珅送‘大礼’,但他实在是做不到啊。 哪有那么多的‘大礼’等着他来送啊。 在这次银元事之后,赵亮会消停很长很长一阵儿的,到时候就只有他去烦劳和珅的份儿了。 等到起点成婚的时候,江哲是亲自到场祝贺,甚至若不是何志辉他们已经启程去往了开封府?这些人也会亲自来喝一杯喜酒的?就像陈桐一样。 这两年里从广州传来太多的东西叫他们为之神魂颠倒了。 所以起点现在对外的身份纵然有点小尴尬,那也值得他们前来走一遭的。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到了日后再来看看?谁的身份尴尬,起点的身份也不会尴尬。 嗯?现在起点已经改回‘原来’的名字了,叫齐典!就跟飞卢坚持说自己的原名叫费陆一样。 次日一早朱渥就告辞了?带着赵亮交付给他的任务?比如细致的观察兰芳,比如多收集一些奎宁的种子,比如尝试着在坤甸盘下一块地皮。 江哲握着朱渥的手依依不舍,搞得旁边的赵亮像个局外人一样。陈桐看了都觉得有点尴尬了。 “见笑了?见笑了……” 收回目送朱渥离去的目光?江哲双手抱拳说着,一脸的不好意思。 “玉龙兄若真对欧洲神往,那日后何不找个时间亲自去走上一趟?”虽然这估计要等到满清被推翻之后才能成行。 “官职在身,何日方得自由?” 江哲瞟了赵亮一眼,觉得这家伙是在说风凉话。 他可是知道赵亮的那些宏伟愿望的?什么自己也搞一次环球探险啊,看看地球是怎么个圆法;还有起大舰万千?遮空蔽日,远渡重洋万里而至罗马城?问罪于人啊,简直比朝廷都要牛哗。 “人生在世就是要有梦想才行?否则与咸鱼有何异?玉龙兄年纪轻轻?尚不过三十?何至于老气沉沉?” 被赵亮怼了回来的江哲懒得再搭理他,‘切’了一声,甩袖而走。 与其被赵亮气着了,不如回去补个觉。 等江哲神清气爽的二度起床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他找到赵亮时候,就看到赵亮跟陈桐凑在一块正在玩‘积木’呢。 区别就是跟他们家孩子玩的木头积木不同的是,这二人玩的是白花花的银洋。 赵亮在大力发展煤铁联营和交通运输业的同时,康莞也在大力的发展棋牌室和玩具屋,扑克麻将么,这东西一旦被人推广,那很难不在中国流行开来。 尤其是它们都是‘成熟体’,赵亮还附带了那么多种玩法。 而玩具屋呢? 玩具在明清时候被称为“耍货”,常见的儿童玩具莫过于九连环、华容道、七巧板和鲁班锁这些中国古代玩具里的四大天王了。 加上明清时期盛行的泥塑,放在豫东这地方,就被叫做是泥泥狗。 再加上空竹、骨牌、骰子这些东西。 花样也不算少,可比起后世的玩具店真的是少的太多了。 康莞经营的玩具屋里比起同行来也没质的变化,不过增加了积木、布偶、拼图,还有做工精细的‘手办’! 像中国人都知道取经四人组啊,还有哪吒啊,二郎神、嫦娥什么的。 积木和拼图都是中西结合式的,而布偶模样更卡通一些,小孩子见了就没不喜欢的。 看似增加的种类并不多,实则已经极大地竖立起了自家得品牌。 如是,康莞的棋牌室和玩具屋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可谓是红遍了豫东南。 她现在都已经兴致勃勃的准备将生意扩展到京城和江南了。 “如何?”赵亮看着江哲问道,“这可是个大好机会。” 赵亮从来不在江哲面前遮掩自己跟和珅的关系,这些银元和制造银元的一些列器械,那显然是要送去京师‘邀功请赏’的。 “你若愿意,就将你也添上去,有和大人做主,升官上必胜过你在底下苦熬。” 赵亮眼睛深处蕴含着一抹审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徇私舞弊 气温骤降了十度还多,一个没注意,感冒了。头疼鼻塞的,太难受了。 …… 对赵亮来说,京城里他有一个和珅和大人在就齐活了,不需要再往那边增送人手了。 江哲江玉龙这种跟他挺合得来的官员,与赵家关系很密切的官员,摆在地方上对他的增益才是最大的。 尤其是放在东南沿海,那今后会对赵家的帮助更大。 而且那也有助于江哲这样对‘外界’极感兴趣的官员的进一步成长。 可是,强摁牛头不喝水啊。 这种事儿必须讲一个你情我愿,否则反倒容易起芥蒂。 而江哲眼下所作出的选择,就也决定着他日后的命运,是会得到赵亮的全力‘栽培’,还是会在悄无声息中被赵亮打入‘二等公民’序列。 江哲自然没意识到赵亮的审视,脸上全是意外,他没想到赵亮这么够朋友。不过并没有高兴,而是有些怅然,摇头说道:“我去京城干甚么?去铸银元吗?”有这些器械在,这活谁不能做啊。 “与其往京师里钻挤,我还是当我的地方官的好。”不是什么为民造福这种虚头巴脑的大话,而是江哲清楚自己的底子太薄了,全无家势可言的他进了京城就只能依附他人而活。 被赵亮推荐到了京师,外人眼中,他天然上就已是和珅和大人的门下。 那之后的成长,有了和大人的提携必然会很快,至少远比他在地方任上苦熬来的快,但那根基也完全维系在和珅的身上。就像攀着大树往上生长的藤蔓一样,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江哲想要的。 或者说对比这种形式的‘生存’,他更希望自己能脚踏实地。 哪怕最终不能成长为苍天大树,可他也能‘活的’踏踏实实。 当然,江哲不能否认自己内心里的那一抹惧怕。 上层的那些大人物间的争斗,很容易会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就像之前和珅和大人被明了明的‘陷害’一样,可见他在朝廷上层大员里也是有着强大的对手的。 这些人搬不动和珅,还搞不定他江哲吗? 再是风险大回报大,江哲在面临抉择的这一刻也心中生出了惧怕。甚至他都进一步想到了日后和珅倒台了…… 虽然这很‘杞人忧天’,可这多少也算是一点顾虑,多少在江哲决定自我‘命运’的时候起到了那么一丁点的作用。 赵亮同样不清楚江哲在这短短时间里,内心里涌现出了多少个念头多少个顾虑。反正那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他只需要知道江哲的选择甚和他的心意就足够了。 “就算不上京,你也该升官了。怎么想的?是准备在陈州继续干下去,还是……,往东南往粤东沿海去闯闯?”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么。 江哲既然对外头那么多感兴趣,之前都拉着要走的朱渥谈了一夜,那何不亲自去粤东走走呢? “当然留陈州了。”江哲飞快回答说?毫不犹豫。 “你家的纺织厂今年还要扩张是不是?还有你从外头拉来的那么多器械?也早晚要大干一场的不是?陈州正是出政绩的时候,这么好的位置我可还想多待几年呢。” 赵亮也干脆?江哲现在的官职太小?调去粤东了也没啥大的作用,还离得太远?想帮忙都难。留在陈州才最好,等把官职刷上四五品了?再去粤东也不迟。 “那好?此去京城就正好看看能否帮你疏通一二。只要大计上能得一个‘卓异’,通判之位还不是非你莫属?” 通判是正六品,与七品知县老爷中间还夹着一个从六品呢。 一般情况下,从七品知县到六品通判之间还需要走一个从六品的州判?可江哲如果在“大计”中被判为了卓异?那越级升官就也很正常了。 这就跟京察里的‘一等’一样,凡地方官被列为卓异者记入名册的,都能得皇帝接见和赏赐,回原职等候升迁。 比如大名鼎鼎的于成龙,在湖广黄冈同知任上获得卓异后不久?便被提升为武昌知府。 江哲对赵亮口中的‘疏通’两字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了,那一是他跟赵亮的关系够亲近?二是他想要在大计时获得卓异的考评,那还真必须要有赵亮为他疏通。 不然那升官的机会怎么就会落到他头上? 就凭他江玉龙在淮宁任上干的好吗? 扯淡。 每次的大计京察?有多少卓异和一等被那些达官显贵子弟给占据了?多少尽职尽责的官员只能落得个中等二等? 那模式看似很有效果,可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公平。 不然黄枚还怎么把自己辖下之地搞得一团糟? 送走了江哲?赵亮在龙路口继续忙活着?这起点的婚事不过是开胃小菜?接下来就是赵亮宝贝儿子的百天,这对赵家绝对是大事。 连京城的和珅都使人送来了一件长命锁,上头镶嵌着红宝石、绿宝石和黄玉、紫水晶,象征着福禄寿喜。 如此这般的玩意儿,赵家并不稀罕,可因为它是出自军机大臣之手,就显得尤为特殊了。 不过在赵亮眼中,小孩的百日也就那么回事儿。赵辉的婚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一切就等着今年的院试结束了。 不管赵辉有没有考中,他都要成亲了。 女方是陈标的小孙女。 婚期已经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底。 这是一门在外人看来并不怎么门当户对的婚事,但陈家人心里头是最明白不过了。 别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只说陈标得赵亮之助力,轻轻松松的坐上了琼州镇总兵官的位置,那陈家就是陪个嫡女给赵家又何妨? 更别说赵辉也不是胡吃狗油混日子的废物。 时间已经进入了七月,赵辉这次回龙路口后人就不再进城了,马上就院试了,他需要闭门苦读一阵子么。 整个赵家的长辈都对八月里的院试重视之极,是一边围着赵辉嘘寒问暖,另一边又明里暗里的示意赵亮多活动活动。 之前赵辉院试铩羽而归的阴影至今还笼罩着他们呢。 而赵亮他怎么可能不活动吗? 中原学政王大鹤得家底都早被他使人查穿了。 通州人,少年时即颖悟勤学,精通各项典籍,又能明史,学问功底身后。 乾隆二十二年科场高中,考庶吉士入翰林。不到三年即受任翰林院编修,负责国史、实录等编纂记述事宜。 连续9年分别在顺天府充当三次乡试同考官,负责阅览考生试卷,进行批注并择优推荐给主考官,以定考中举人。 又连续9年分别充任四川、云南、湖南三省正、副主考官,职掌总阅试卷,核定名次、奏报皇帝等事。 乾隆四十二年接任中原提督学政。 其本人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读书人,不阿谀权贵,也对高官厚禄不怎么用心,为官二十余年一直在清流学官中打转。 这样的一个人想要抓他的把柄,或是拿银子砸晕他,那是很难的。所以赵辉能绝对中秀才的事儿,并不像何志辉以为的那么简单。 因为王大鹤很看重自己的一世清名。 可是,王大鹤本人虽难以抓到把柄,他老家的兄弟子侄却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卑鄙无耻赵广明 时间转回到五月里,转回到那个炎热非常的夏季里。 通州城外一家并不怎么大的工坊里。 “东家,您这边请。”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人在前头带路,为王廷泰开道。 王廷泰就是这家工坊的新主人,那原先的东家是个倒霉催的齐鲁人,刚把工坊建好没些时间,就迷上了博戏,一日在牌桌上发了兴致,一把把自己刚筹备好的工坊输给了王廷泰了。 后者天上掉馅饼一样捡了个大便宜,人都高兴傻了。 因为那工坊是一个纺纱工坊,里头一百来张珍妮机,纺出的纱线就供给通州本地市场,根本就不愁销路。 更重要的是,那里头不止有男工,更有不少的女工——把棉花纺成棉纱,可不是直接把棉球堆上纺车就可以了。还要经过清花、梳棉、并条、粗纱、细纱等多道工序,需要不少的人力——且不止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娘,还有很多年轻的小媳妇,王廷泰可是早就闻得大名了。 作为通州城内颇有些名头的王家子弟,王廷泰二十多年时间里没像他父亲那样学的满腹经纶,反而在爷奶的宠溺下变得有些五毒俱全了。 平生最迈不过的就是一个色字。 博戏上还能克制得住,但裤腰带是真的系不紧。 骤然间得到了这么个大好处,还有那么多的年轻小媳妇在,王廷泰心里就跟生了毛一样,急不可耐的就赶来了。 工坊的管事非常的恭敬,也非常的知趣,不需要王廷泰开口,就主动向王廷泰交代了事物。 一朝天子一朝臣么,原先的东家滚蛋了,他这个前朝老臣在这儿也干不下去的。 仓库里还有多少棉花多少粗细棉纱,工坊的销售客户和进原料的路子,还有工坊每月的薪水开支和其他各项耗费,一五一十的都给王廷泰交代了个清楚。 王廷泰的眼睛却全盯着女人看呢。 纺纱车间里,一排排珍妮机整齐摆放,每台纺纱机前都有一名女工正在忙碌。 而且工作环境闷热潮湿,更别提这天气本就是盛夏,女工们一个个都大汗淋漓的,姿容绝对不美妙的很,可王廷泰这色胚却看得津津有味。 管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一个字也不多说。 而那些正处在闷热环境中工作的女工们更是无心去搭理王廷泰,她们可不知道工坊已经易手,全都全神贯注的工作呢。 因为她们的时间都是金钱啊。 工坊里推行记工制度,多干多得,少干少得。 女工们既然抛头露面的来到工坊,那家境就没几个是好的,一个个全都紧抓住机会不撒手的,才没心思关心其他的事呢。 当然了?什么事儿都有特殊/个别。 这本就是为了赚王廷泰而布下的一个局,工坊里招募的女工里专门找的就有几个姿色不俗又不怎么安分的女子?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妇人与寡妇。 所以那齐鲁的前东家才会开出了一个能与其他工坊的男工比肩的酬劳?这就不愁招不到女工。 虽然从实际出发,齐鲁人依旧有赚的。 这些女工便是拿到了男工的工钱?那工钱与她们创造的价值相比,也是很少一部分的。 但在这个时代?能被剥削也是幸福的不是吗? 只要能把白哗哗的银子拿回家?她们才不管自己的创造价值又有多高呢。 王廷泰一步深一步浅的来到了办公室?可他的心思却还留在那群大汗淋漓的女工身上呢。哪怕那些女工一个个都穿的严严实实。 王廷泰刚在椅子上坐下,管事的就向外面喊了一声,却是叫人送棉纱过来。 然后很快的,一个姿色不俗的妇人就捧着棉纱走进来了。 这是一个小寡妇?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管是面相还是身段都是王廷泰喜欢的那一款。王廷泰如何还忍的住,眼睛都恨不能粘在那小寡妇的身上。心里头不住暗骂那个齐鲁来的倒霉蛋,狗日的,竟然在工坊里还藏着这样的美色?这也太幸福了! 管事的暗中瞟了那小寡妇一眼,心中嘀咕着自己是做了孽了。 只不过破锅配烂盖?这女人自己守不住了,那没了今天的王廷泰还有明日的张廷泰、李廷泰。 管事的走的很干脆,然后王廷泰的‘幸福’生活就开始了。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人家就把两个寡妇三个妇人搞上了床,且不止是他在工坊里乱搞,那进入工坊的王家子弟,包括王家的奴仆,也纷纷乱搞。 反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只不过时间尚短,一切消息还没有传出风头去,但时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一些带着香艳的风言风语就免不了会被传的沸沸扬扬的。 到时候不止王家的清名会受大损,不止工坊里的许多无辜女工会跟着受牵连——清白不毁也毁了一半了,那作孽就真的做大了,更保不准会掀起轩然大波,进而都影响到赵家的纺织厂。 所以这事儿必须早点结束了。 开封府里,提督中原学政的王大鹤,也就是王廷泰的亲爹,看着手中的一封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非常生气,气的恨不能吐血。 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无品无行的儿子呢? 当然了,他更恨赵家了,恨赵亮不当人子,竟然设下了如此毒计。 这事儿要是一旦引爆了,王家的一世清名,自己的一身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但作为一个官场上混迹了二十多年的老鸟,王大鹤更清楚赵亮这么做是为了甚。 他很快就要下陈州督考了。 “这次怕是难以善了了。” 王大鹤无力的垂下了头,他很清楚自己只能顺着赵家的心思去做,不然的话,这事儿被引爆的后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至于把这事儿告知朝廷,那更不可能。 因为赵家人跟这事儿一点也不相搭,那出面的齐鲁人,包括送信之人,还有信上得字眼,你就寻不出半点跟赵家有联系的干系。 可王大鹤知道这就是赵亮干的。 因为就在半个月前他才拒绝了赵家暗中送来的厚礼,那被拒后的赵家管事一点也不恼,只是话中示意了一二。 王大鹤之前还以为是赵家人气急之下的威吓,他根本就不在乎,谁知道今天就遇到了这事儿,叫他瞬间就想到了赵家人。 “卑鄙无耻,卑鄙无耻……” 第二百四十七章 被打开的新世纪 当王大鹤的回信送到赵亮手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不久后的八月里,赵家、大赵庄、梁家学堂里就会多出四到五名秀才相公了。 这个数字是飞卢跟王大鹤掰扯了好几天才谈下的数额。 之前赵亮开口要了十个名额,这数额真的太大了。 整个陈州府也才四十个秀才,赵亮张口就要十个,这怎么能行? 然后掰扯了一通,飞卢与王大鹤是逐一而论,寸土必争,最终谈下了这个数字。 说真的这是略低于赵亮的心理预期的,他觉得十个没可能,六七个还是可以的,谁能想到王大鹤怎么能砍价呢。 “行了,四五个就四五个吧。”反正明年还有恩科呢。 乾隆四十五年,那不只是乾隆五下江南的年份,更会加恩科的,因为那年是他的七十整寿。 所以,到了明年,院试、乡试、会试,那都会加恩科。 到时候河南学政也要换人了,那他再做准备就是。 赵亮的心里根本就没把王大鹤这人放在眼中,区区一个清流,虚名不错,可真正的权位他这辈子是甭想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这种人先天上就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日后和珅脱变成贪官之后,还是赵亮起兵灭清,要彻底改动中国社会格局的时候,如王大鹤这种清流名士,那注定跟他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那就说说严福和戈源……” 手指头敲打着扶手,赵亮接着问道。 赵辉的等人的院试是一个事儿,何志辉他们的乡试就又是另一个事。 飞卢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起点。 他此前去开封府只顾着跟王大鹤‘交谈甚欢’呢,这严福和戈源就是起点在负责了。 京城前不久才传来的消息,今秋中原乡试的正副考官,即是严福与戈源二人。 这俩人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严福),一个是监察御史(戈源),都是芝麻大的小屁官(正七品),可是端的清贵。 “大爷,以我之见这严福更为可行。” 起点斟酌着说话。 “其人出身洞庭东山安仁里,地处吴中,亦算是书香门第。其祖上早在前明时候就已经发迹。可在入清之后?严家除了在康熙六年时出了一武进士外?至今百年光景也才出了他一个进士。” 尤其悲催的是,乾隆四十年的乙未科?严福明明就是会试时的第一名?到了殿试时候却只得了一个二甲的第五名。 虽然那夺取了状元的吴锡龄翰林没做满一年,就病亡了。 但起点觉得这严福的功名利禄之心必然高炙。 因为严家百年光阴所凝聚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能在殿试中一遭夺魁,一举成名天下知?那严福肩膀上的压力可能还会小一点?一个状元及第已经足够他回报家族的了。可偏偏殿试上除了岔子,会试的第一名,殿试的第八名,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 这种人内心的功利之心应该更迫切的。 而且相对来说副主考的戈源就十分难办了。 这人系河间府人?少年得意?乾隆十八年癸酉科举人,次年就中了进士,时年不过十九也。 自童子试至释褐,也就是打考秀才到殿试,不满一载。 但是比严福明明早步入官场二十多年的戈源至今还是一七品的监察御史?想想那就知道这人有多么的顽固不化了。 而且他爹他哥全是进士,虽然官职也都不大?但戈家人就像是跟科道官较上劲了一样,清一色的察御史、给事中之类官职。 起点现在对满清官场的认知是很透彻的?戈家父子这类的人,那是少沾惹为妙。 赵亮不觉得张大了嘴巴。 如戈家父子这样的官儿?那还真的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这种人惹不起的?更别想他们能被功名利禄所打动?人家在世几十年里,求的就不是高官显贵飞黄腾达,人家求的就是一个‘名’字。 “那就尽快接触一下严福,如果可以,就安排我们见上一面。” 时间走到七月的中旬,赵亮又该起身前往京城了。 这时候他再度把一些种子交给了赵二叔。 比如猕猴桃的种子,比如玉米粒和几个红薯土豆,比如一批烟叶种子…… 都是历经过空间改良后的。 者是他今年夏天时候才意识到的事情。 之前赵亮很少从空间里拿水果出来的,因为差异太大,他不好解释来源。可就是有限的几次,便叫赵二叔做成了好大的事。 首先就是葡萄,这东西的生长周期短,两三年就能挂果了。 赵亮第一次吃到赵二叔二度繁衍的葡萄时候,感觉“呦,不错啊”。 虽然比不上空间产的一百分,但也能打个八十分朝上了。这是他穿越的这几年里,吃过的本土最好的葡萄了。 品相也好,个头更能与后世的巨峰葡萄相媲美了。 让赵亮十分之惊奇。 这时候的中国就已经有了这么牛掰的葡萄品种了吗? 然后赵二叔就为他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那空间里的水果/种子竟然还能在外头生根发芽? 这是赵亮从来就没想过的事情。 潜意思里赵亮就把空间里的一切都当做了bug式的存在,就理所当然的认为空间里的东西跟外界是毫无通融性可言的。 但现在赵二叔用事实告诉他——不,这是不正确的。 因为他不止种出了葡萄,还种出了苹果和橘子。只是后两者还在长大中,并没有挂果。 这些就是再真实不过的证据了。 赵亮的新世纪被就此打开了。 他十分的想要知道,他如果在空间里种些小麦水稻之类的东西,那结出的小麦水稻种子是不是一样被优化了? 就跟眼前的葡萄一样。 哪怕在外头种植成功后品质会有些下降。但它的味道也得确变更好了,产量、品相比之其他同类言也都有巨大的进步了。 不是吗?这就已经超牛哗了。 那些个葡萄在被他种进空间之前,可都是很平平无奇的普通种子啊。 但现在你再来看呢? 这就等于是种子品质的一次巨大优化啊。 跨越式的。 这空间还兼职袁大德鲁伊么?而且会是无数个大德鲁伊?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命天子赵大爷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亮,当时是万分激动的。 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小麦水稻也一样能牛哗了,那空间可就真太牛哗了。 他也太牛哗了。 这些不可思议的‘金’种子,完全能叫他在战后迅速的收拢全天下人的民心。 那些都将会是他的赵氏王朝得上苍之庇佑的最给力明证。 民以食为天啊。 想想看,在现在一亩小麦收获两石的时候都算丰收好年景的情况下,如果突然出现了一亩地亩产小麦四五石,甚至更多的情况,这可就不是神迹了么。 这要是在现实中大规模种植,这消息要是传递出去,影响力绝对是历史级别的。 第一时间里就轰动天下,就会叫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的信服踏着满清尸体建立起赵氏王朝的赵亮赵大爷,乃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到时候赵亮的威望将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甚至他都会是神佛在世,是圣人的化身。 那个时候他想要改变中国的社会结构,改变中国各阶级的根本,阻力还会很大吗? 那些叫他此前都要郑重以对的存在们,就俨然变得不值一提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把王大鹤之流看在眼中,这样的文人名士对日后的赵亮言,那就是一群可以所以收割的‘草芥’。 也所以他只给了少量几粒种子给赵二叔,他自己的空间也很有限,还要保持松鹤楼的招牌呢,只能用一些角角落落的地方来搞一搞物种优化了。 一个夏天过去,外头是短短的一俩月的时间,空间里却已经足够生长一个轮回了。 赵亮利用一些边边角角,就也搞出了一些优化物种。 不过很多种子的最佳种植时间已经错过了,接下来能种的似也就小麦最有价值了。 不过赵亮不着急,时间还长着呢,只要赵二叔这里能证明种子的确被优化了,他想要大规模的来种植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反倒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叮嘱赵二叔,务必小心。 在老宅的后院开片地,自己种一种,心里有个数就好了,那些个粮食种子是千万不能放出去大规模种植的。 就是收割时候,一切事情也都需要他自己亲手操作。 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不允许赵家有操作空间,除了水果之外,所有的粮食作物一律不能外流,就算是棉花也不能外流。 当然烟叶是一个例外,是可以试一试的。 毕竟那是个明末时候才传进中国来的外来物种。 当然,想要保密的话,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赵二叔也都蒙在骨子里。等到他扯出“反清复汉”的大旗时候,再把这东西当成一张王牌打出去,但赵亮觉得没必要。 赵二叔他还是能信任的。 更别说边上还有赵老爷子和赵爹看着呢。 而且这样做也是为了应证这些种子历经了第一茬的种植后,它们的后代会不会就立马蜕化了,亦或是还能继续保持之前的优越性…… 包括这种金种子到底历经了多少代繁衍之后才会良种退化…… 这些都是赵亮很想知道的。 所以别看赵二叔在赵家的存在感十分薄弱?可现在他在赵亮心中的份量一点也不弱的。 康莞早前还惦记着京城的长二姑?可自打上个月才过百天的儿子发了一次热后,那就一门心思的都放在宝贝儿子身上了。 对赵亮都已经要不闻不问了?生意都丢在一边了?更休说长二姑了。 柳氏、萧娘子那边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她们的生意都做的很是红火。 赵亮离开陈州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得到了彭功昌的禀报——徐家人能救下来的就都救下来了。 徐家人是什么人? 那就是徐述夔的后人。 而徐述夔又犯了什么事儿呢? 文字狱也。 一旦案发?乾隆侧目。如是已经死了十五年的徐述夔和他乾隆四十二年刚死的儿子徐怀祖,全都被开棺戮尸?枭首示众。 按乾隆的话说?那就是“以彰国宪,而快人心”! 徐述夔的两个学生徐首发、沈成濯被斩首,两个亲孙子徐食田、徐食书呢,因为是正犯之孙也被斩首。且徐述夔的兄弟和他的亲侄子?年十六以上者也皆斩?十五岁以下及妻妾、姊、妹,子之妻、妾付给功臣之家为奴。 苏省布政使陶易丢官去职下了牢狱,如今已死于京城。 扬州知府谢启昆因办理案“迟缓半月”被判“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东台知县涂跃龙因“未能立即查究”处以“杖一百,徒三年。” 陶易的幕僚陆琰被认为“有心消弭重案”,所以处以死刑。 原礼部尚书沈德潜?这位生前多次获得乾隆特别恩宠的诗坛泰斗,因为撰文称徐述夔“人与文章皆可为法。”也被乾隆命追夺一切谥典官职?撤出乡贤祠内的牌位,仆毁御赐碑文。 徐述夔案发时候沈德潜都已经死了十年了。 原栟茶盐场大使姚德璘衙门的塾师毛澄曾为徐述夔的《和陶诗》作跋?后来改名黄斌,从原籍江浙浙幕于河西?已入籍迪化?中了关中的举人。亦15年前的一篇平平常常短短的跋文?使他“杖一百流三千里”! 一连串的官员被牵连,其中还有沈德潜这位活多了九十七岁的太子太师,死后都不得安宁,可以说因徐述夔而起的这场文字狱震惊了整个天下。 赵亮也是事发之后才听闻消息的,且事发时候他还在京城,想伸出手去捞人都不可能。 只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后,再吩咐彭功昌暗中下手了。 彭功昌现在手下也组织起了一支几十号人的精干力量,都是他从那五根组建长大的小幼苗里头抽取来的。 暗中下手,有心算无心,还是叫他救下了几个徐家人得。 但都是男丁,女眷或者已经守节自尽,或者就是零星四散了,想要把活着的徐家女眷找出来,救出来,那太难了,还不是彭功昌所能做到的。 可但凡被彭功昌救出来的徐家男丁,那无疑就是最敌视满清的一小撮人了,自然也会是皇汉最为可信的人了。 嗯,额外的再说一句,扯开这场文字狱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后世许多人心中的大清官,刘罗锅刘墉。 人家去年年底就因办事有功和督学政绩显著,自苏省学政迁户部右侍郎,后又调吏部侍郎了。 真是好一个刘罗锅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大清的心腹大患啊 今年八月的京师相当寂寥,虽然大街小巷也张灯结彩的看似挺红火,但那气氛是远不如去年。 也难怪,皇帝不再京城么,他们还热闹给谁看啊? 乾隆五月里就秋狝木兰了,现在正在木兰围场高高兴兴的射兔子呢。 只是和珅没有一同跟着去,虽然他丢了九门提督的位置后,立马就被乾隆抬了一手,命他在御前大臣上学习行走。 这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见习的御前大臣。 而依照和珅的恩宠,那显然会很快就转正的。 虽然这御前大臣更多是一种虚荣,跟欧洲宫廷的贵族很相似。实权上远不如六部尚书、九门提督之类的。但御前大臣常日侍直于皇帝左右,奉皇帝出宫巡幸,并兼管奏事处事务。 从长远角度来看,这对和珅日后霸揽朝廷大权打下了伏笔。 赵亮很清楚这一点的。 因为满清的政治制度经历了雍正的一番改造之后,就决定了不可能有真正的权臣出现的。哪怕是军机处的领班大臣也不行,因为军机处的大臣们并不能阻碍皇帝跟前的‘言路’。 无论是密折还是其他的一些行政措施,这决定了清朝皇帝能‘言路大开’。 所有奏折都是直接送到皇帝面前,然后再由奏事处转发军机处的,而不是先送到军机处再由军机处转给皇帝批阅,这跟明朝的内阁和内相制度是大有不同的。 皇帝可以毫无阻碍的知晓全国的任何事情,你还怎么当权臣?你还凭什么做权臣? 可是和珅不一样啊。掌权后的他身兼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两个职务,打破了制衡的框架,要求“凡有奏折令具副本关会军机处”。如此以来,在制度设计上,就令军机处的地位大大提高,不仅参与决策,还实际掌控了信息渠道,皇帝被操纵的风险大大增加。 不过现在才乾隆四十四年,距离和珅真正独揽朝堂大权的日子还远着呢。 这次和珅并没有随驾乾隆左右,他留在京城一门心思的为来年乾隆五下江南做准备呢。 从沿途路径到下榻的驻地,从一路上的安全防护到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吃喝供给,还有沿途路上皇帝要赏赐下的东西,以及地方上官员士绅名流们的献礼…… 那事情不要太麻烦了。 乾隆早在去年木兰秋弥的时候就宣布四十五年要下江南,可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和珅还在忙的不可开交。 因为这不只是乾隆一个人,他要带多少后宫嫔妃和王公贵族,又有多少大臣要随驾,这些王公大臣们的家眷仆人,以及宫里头的太监宫女,还有随行的大部队——如今运河线上可不安稳,万一途中被反贼们钻了空子,历经过去年万寿节一案后的和珅是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虽然这些事儿并非是他一人的责任,领侍卫内大臣都有六个呢,御前大臣也还有好几个?被钦命负责南下事宜的王公阿哥都好几个呢?但和珅身为其中的一份子,职权还相当重要?一旦出事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等到他在京城看到赵亮搞出的那些银元之后?看到运行起来后的机械一块块的往外‘喷吐’出白花花的银元之后,和珅都不想把它立马呈现上去了。 就跟去岁牛痘救了他‘一命’一样?眼前的这些好东西,关键时刻亦能叫他再次起死回生的。 “致斋兄也太过忧虑了。那些逆贼自去年开始就逐渐于运河一线销声匿迹?以小弟之见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 赵亮轻松的说话一点都不能宽慰到和珅。 “贤弟有所不知。那群逆贼藏的忒深了?数年来朝廷花费了无数银两,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抓到他们的丝毫线索。这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啊。” “若不能斩草除根,早晚必生大乱。” 赵亮心底里给和珅竖起了大拇指?真和致斋真是好眼光。可面上还自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来。“致斋兄也太言过其实了吧。我大清今国富民强?天下净平,正值盛世啊。” 赵亮这是一种很从众的说法。 打康麻子的“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到乾小四的:“比年以来西域大奏肤功,国家势当全盛”?“方今国家全盛,府库充盈”?满清的几人皇帝对‘盛世’这俩字很有一番自己的建树。 于是臣子们也有样学样,乾隆平大小和卓之乱后?于敏中就赋诗称颂乾隆:“觐光扬烈,继祖宗未经之宏规;轹古凌今?觐史册罕逢之盛世” 这“盛世”?“全盛”等词汇经常的在我大青果臣民之口中出现?并在乾隆一朝的社会舆论中彻底形成了“盛世”意识。“康乾盛世”的这种历史记忆也在官方和民间逐渐成形,被文人学士们广泛接受…… 但实际上呢? 呵呵。 和珅继续摇头,“如今国库中倒也有些银两,但年后皇上南下,沿途耗费不小,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呢。而这天下靖平么……” 等什么时候把‘皇汉’连根拔起了后再说吧。 反正他是一想到明年的万寿庆典,心里头就替福隆安悲哀。这位内心里怕是更窝火吧。 他自己的老丈人亲手把他推进了火坑里,真是要被坑死了。 “若是朝廷钱粮有亏,致斋兄把这银元一事献上去,可解朝廷一时之忧,那不功劳更大了?” 赵亮一脸喜色的道。 用实际行动充分表明了自己对麻烦事得不稀罕。 和珅听得一乐,也不知道是赵亮的话把他逗乐了,还是他被赵亮的态度给逗乐了。 “托你赵广明的福,哥哥我这功劳已经够大的了。”暂时的,和珅真不需要啥个功劳。横竖又升不升官? 那于敏中才六十多岁,看样子还能再干三五年没有问题。 而福隆安、永贵、袁守侗、梁国治,这四个压在他上头的军机大臣,他一个也超不过去。 哪怕他立下了再多再大的功劳也不行。 “倒是要辜负贤弟一片心意喽……”和珅为赵亮解释了一番军机处的排名后,如此说道。 第二百五十章 你我之间还需客套么? 和珅是在说笑。 这官场上的人怎么会觉得功劳没用处呢? 以一个最简单的话来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再多的功劳也是不怕的,等积攒的多了,那位置自然而然的也就上去了。 而且立下的功劳多,他也能得到皇帝更多的亲睐和宠信不是? 何况赵亮这次献上的‘银元’那是帮了和珅的大忙了。 作为一个精于理财的主儿,和珅用他那沾了毛比猴都精的脑瓜轻易的就得出了一正确的结论,一个‘银元’足可以叫国库凭白多出几百万两的银子来。 而且一年年的这么下去,朝廷收益极大。 哪怕随着一年年的延续,这红利会逐渐的减少,可凭白多出了数以千万计的财富,真太香了。 “吾得广明,如猛虎生翅,一飞冲天,再不可挡也。” 和珅喝的有些多了,说话都有些不顾及言辞了。 但也能见他对赵亮的感情绝对是真挚的。 这些年自打他跟赵亮结交了后,先是在经济上得到了男人尊严,然后一件一件的功劳被赵亮不断的送过来,不只叫他在民间在朝堂上都把自己的声誉刷的高高的,就连皇帝对他也更家亲睐了。 这般恩情,他和珅永远也不会忘了。 “江郎才尽,江郎才尽矣。这次机巧过后,怕是就再难有下一次了……” 不管是水力纺纱机还是蒸汽机,那东西想要大规模的推广开来都很难的。不管是从流通性还是从经济效益上,比起飞梭机、珍妮机和银元牛痘来,都不能比的。 那属于技术的更新换代,是需要很长时间,需要市场足够大的反应,才会慢慢升级的。 赵亮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与飞梭机、珍妮机、银元牛痘这些投入小见效大的‘新事物’相比肩的。 和珅全然不管赵亮说的,对他来说,这些功劳都是天上掉下的,已经帮了他太大太多的忙了。 “银元一事与国与民皆有大利,一旦上禀皇上,必得应允。国库内帑中存银虽以千百万两计,可银元这物件是造的愈多获利愈多。” “贤弟可速在京城置下一座钱庄,专门行此兑换事宜。” 就是一头拿银子兑给户部,一边再用银元兑给外头的百姓商贾。 猛一看是不赚啥钱的,但这买卖是两头吃利,又怎么可能真的不赚钱呢? 赵亮两眼立马放出金光来,他这回来京城干嘛来了?那不只是为加强与和珅的感情?更不是单单的给江哲跑关系的?那更就是为了搞钱庄啊。 从最开始的白银银元兑换,到慢慢的发银票?然后是发汇票……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银行也不是一下子搞明白的。 但钱庄就是银行的起点是不会有假的。 这东西只要做大了,那影响力是会巨大的叫人难以想象的。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有提出来呢?和珅先就想出来了。而且是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想出了这个赚钱的法儿,这位和大人端的精通理财啊。 “可是这么一来……?外人若说您是因私废公?徇私枉法……”赵亮脸上有难以抑制的心动,可又有满满为和珅前途声名担忧的真挚顾虑,那演技真不是后世的小鲜肉小花们能比的。 和珅大手一挥,不在乎的说道:“朝廷得此大利皆赖你赵广明点破天机?顺带着收点好处如何不可了?哥哥自在奏折里向万岁爷禀明此事。你就安心的准备钱庄吧。” 至于江哲大计想拿‘卓异’的事儿?和珅更不以为然了。 照规定,凡任内无加派、无滥刑、无盗案、无钱粮积欠,没有亏空仓库钱粮者均可定为卓异。 但天底下这样的官儿多去了,能不能被评为卓异,全看上头有没有人。 毕竟这都是乾隆四十四年了?大青果的吏治早就败了,可不能把这一现象的因果关系全推到和珅的头上。 那李侍尧身为乾隆宠臣?乃是天下皆知的大贪污犯,但现在人家封疆大吏当了好几十年。 乾隆真不知情吗? 怎么可能。 只不过是李侍尧本身能力不俗?能替乾隆办事,又同时能把乾隆讨好?所以乾隆才视而不见。 这种风气打乾隆开始大规模收外臣贺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可扭转了。 不过从江哲的事儿上开头?话题很快就被和珅转到了赵辉头上了。 “我可记得你那小弟尚是一童生,本科可要下场啊?” “现在怕已经在许州了。” 学政行院试,那并不是一定要在驻地的。按照规矩,学政于驻在地考试就近各府应试童生,其余各府则依次分期亲临考场主持。 总结一句话说,那就是分片考试。除了开封府这个主考地外,在全省范围内还会设立其他的分考场,以便各府童生就近选择。 而这分考场也是不固定的,但总的来说似许州这样的省直隶州比陈州府、河洛来的可能更大。(明清时候的州有两种,为直隶州和散州。直隶州相当于现在的省辖市,与府(相当于地级市)平级;散州相当于现在的县级市,与县平级。) 王大鹤这次就把地方选在了许州。 一个几乎位于中原版图最中央的直隶州。 “可有把握?” “把握极大。” 赵亮笑的挺含蓄的,可和珅立马就听出了内里隐藏的意思,笑着点了点他。 “有把握就好,来年恩科,一举高中,那就能补个官身了。” 在和珅看来这是一条再明白不过的道路了。 就赵辉那院试都要他哥帮衬的水平,猴年马月才能金榜题名啊。不如中了举人后就出来做官,有他哥有自己的帮衬,那前途还会弱于进士不成? 而且他和珅有胆量在乡试得时候去插手一二,尤其是中原这种非科举大省所在,但是会试和殿试上头,他是真没本事也不敢去插手的。 赵亮当然听出了和珅话里的意思,感激的看了和珅一眼,不枉自己多年的辛苦,和珅能说出这种话来,这是真的把他当自己人了啊。 举起酒杯就要开口,被和珅一把堵住,“你我之间还需客套么?” “来,喝酒!” 第二百五十一章 棚户棚民?不,那是摇钱树 第二天赵亮醒后回到长二姑那里,就看见长顺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外头的椅子上候着呢。 两边一搭话,长顺说明了来意后,赵亮惊了。 “你想外放?” 就是长二姑都一脸的惊意,她可从没听长顺说过想谋求外放的啊。 “不外放等着背锅吗?明年就是万岁爷的七十大寿了,那等普天同庆的日子,反贼们还能按耐得住?想想上次他们闹出的事儿来我就心惊胆战。” 这要是倒霉的差事落到他头上了,那可就不止把前程填了进去,保不准还有他的项上人头呢。 赵亮可没想过这一茬,他还想着叫长顺在巡捕营里多向上爬一爬呢。 至于明年的事儿,到时候制定计划的时候避着他一些不就齐活了? “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们巡捕营里已经开始有人运作了?” 长顺的脑子不能算多好用,赵亮潜意思里就把他当个平庸之人来看待。一些事儿他如果都开始行动了,那肯定是有人提醒他了,或是他见到别人在行动了。 “最近才听到的风声,半个月前就有人在运作了。” “你心中有顾虑我明白,但这事儿关系到你自己的前程,可要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当然想明白了。”长顺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都说大风险也是大机遇,我就不是那块料。还是平平安安的好。” “那你想去哪儿?”一个小小的五品守备,要调动一二绝不成问题的。甚至赵亮都不需要劳烦和珅动手。但长顺三十年里人都没离开过京城,他想去哪儿呢? 江南粤东都是富裕之地,但那里的坐地虎可也不少。身板不够结实的人去了,要么为虎作伥,要么就成了人家的口中食了,这可真不是啥稀罕的。 “去向都行,只要不在京师就好。听您的吩咐!”长顺道。 “既然这样那就去郧阳怎么样?” “郧阳?”长顺傻眼了,他听都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襄阳你总该知道吧?郧阳就在襄阳边上。不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但很重要。” 赵亮也不催他,就叫长顺回去了好好的想想,再做决定。 长二姑打着送人的幌子去送长顺,赵亮知道她去干什么的,并不拦着。 “妹子啊,你说那郧阳是啥个地方啊?哥我倒是听说过铁打的襄阳城,可郧阳是什么地儿那是真不知道啊。” 长二姑没好气道:“你管那是什么地儿呢,又不是要你去发财的,有我在,还能缺了你银子花销么?” “屋里的那位爷出手有多么大方,你有不是不知道?” 这两年里,长二姑生意没啥起色,大把的银子倒是都填补给长顺了。 后者用银元攻势开道,那不管是早期的外委把总,还是后来的把总,现在的守备?都把位置做的稳稳的。 以至于他小小一个守备在整个巡捕营中都挺有名头的。 不是能力高超的名头?而是跟着长大爷有肉吃的名头。 “他说那地方很重要,那你就安安分分的过去。事后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看长顺这才两年就从小兵升到了守备了么。 长顺猛地点头?自家妹子这话说的在理儿。当下就要回头去找赵亮说去?被长二姑一把拦住,“你自个愿意就行?事儿我替你说了。你还是先回去吧,等过两天他的事儿忙完了?再聚。” “唉。”长顺转过头的身子又转了回来。 接着不几步走到门口了?他又小声的对长二姑说道:“那秘方你用了没?趁那位爷在,可要抓紧时间啊。” 自己妹子年龄眼看就二十了,还没个孩子,这就是再得宠?长顺心里也不安定。 还是有个外甥好。 有个儿子?长二姑的好日子才能长久,他的好日子也才能长久。 长二姑脸面一红,冲着自己大哥唾了一口。 等到回到厅堂时候,赵亮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怎么说的?你哥可答应了?” “自然答应了。”长二姑没骨头一样坐进赵亮的怀里,双手搂住赵亮的脖子?“可是那郧阳究竟是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看重?” 别说长顺没听说过郧阳,长二姑同样没听说过。 赵亮美人在怀?双手立马变得就有些不老实了。不过他还没有急色到立马开炮的地步。 “郧阳啊,那是一片山地。山大谷深?林密土肥,北接南阳?西北临汉中?西南临川蜀?位于四省交界之地,山高林密,自古以来就没几天消停的。” “自大清入关以来,虽然明君辈出,可天灾人祸又岂是人力可阻的。百年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流民难民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 “在郧阳府的深山密林之中,他们依山而活,依林而生,长久者都已经繁衍了数代人。” “只不过这世间安有法外之地?” “这些藏在山林里的流民难民的日子过的可不怎么好。” 不但要受当地士绅地主的压榨剥削,就像现代找的黑工一样,不仅工资少,一应的福利也全都没有。而且每一回衙役下‘乡’,那些山林里已经建起了长久居住地的棚户棚民们都要被生生的拔掉一层皮。 郧阳官府和当地人把那些山里林里的难民流民唤作棚户棚民。 原因很简单,这些难民流民刚刚进入郧阳的时候,可不就穷的只能住棚子么。 “当地官府视这些棚民棚户为心腹大患,可我却视他们为摇钱树。” “想想看,那么多得劳动力,如果能为我所用,哪怕就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为我所有,那就是一笔多大的收益啊。” 这么一块大肥肉赵亮早就盯上了,李庆这两年在鄂北发展的很不错,已经跟不少人接上了头。甚至如果可以,赵亮还希望能把大巴山的棚民棚户也勾人手心里,至于这样一来会对收元教、三益教、三阳教、西天大乘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他根本就不去理会。 大不了等到火候了,他叫人打着白莲教的旗号造反么。 长二姑一脸懵逼。她完全想不明白赵亮怎么会用到那么多的人。赵家的产业有那么大吗? “矿山是一个无底洞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是哪路的神仙啊? 京师内城。 一座庞大的府邸旁边的一处小院里。 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听得青衣小厮的一番禀报后,将手挥了挥。小厮知趣的离开了,剩下中年人独自扭着胡须苦思冥想。 “钱庄模样?” 赵家这么快就要在京城涉足银钱这一行了吗? 就中年人对赵亮的了解,后者应该不是激进冲动的人啊。 怎么会突然间风格大变了? 竟然想着在京城开钱庄了? 而且这赵亮来京的时候还带了那么多的箱子车马,莫不是里头装的尽是银两制钱? “来人啊。”中年人叫喊一声,外头立刻进来了一人,“继续盯着赵亮的一举一动。” “是。” 来人飞快的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中年人一个,他看了看笔架上的毛笔,然后挪开了视线。还是等到查明一切了再给老爷回话吧。 …… 大栅栏,京师最最出名的商业区。 闹市中一家店铺正紧张的装修中,柜台、隔断,那模样那架势,叫眼熟的人一看便能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这是一家正装修着的钱庄。 路上的行人丝毫不关心这家店铺的内容,大栅栏是京师最最繁华的地方,店铺店面开开闭闭的不很平常吗? 只有左右邻居看着那间店铺心神不定。 作为一个坑里刨食的人,他们可是很清楚邻居家的经营状况的,门庭若市是称不上的,但远没有到关门歇业的地步。而且这京城最繁华商业区的店面门铺,就是转让那也需要时间来扯皮的吧,可旁边这家竟然是如此干脆利索的就易手了。 这情况完全超出了‘邻居’们的想象。 所以,无数的猜测在店铺开始装修的第一天起就层出不穷了。 而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么新邻居实力超级强,直接拿银子砸晕了老邻居;要么就是新邻居的来头特别大,大到老邻居根本就不敢吱声。 而这两个最为靠谱的猜测,无论是那种,那都能叫‘老街坊’们为之侧目。 “东家,东家……” 店铺掌柜的老吴一溜小跑的来到东家张士恒跟前。 “隔壁来人了。” “哦?”张士恒猛地站起身来,作为一个来京城打拼的皖商,大栅栏的这家店面维系着他过半的身价,那旦有丁点的风吹草动他都是不会放过的。 对于隔壁的过江龙他当然也百般留意了。 否则这段时日他何以天天都来店里? “不过……”老吴见张士恒起身就想要去拜见,忙拦了下来,“东家,那边露面的是个妇人。年纪看着也不大。” 所以,张士恒还是免去上门的好。 “妇人?” 张士恒惊诧的张大嘴巴,要不是他听得亲切,老吴更是一脸的郑重,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呢。 这下还真不好去求见。 但是张士恒心里更痒痒了。 当然了,这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痒痒,而是好奇。无穷无尽的好奇! “去叫人盯着点!” 老吴下去了后张士恒还兀自心中嘀咕,这到底是哪家的神仙啊?叫个女人抛头露面的? 社会行情如此,这个时候的女人先天上就受压抑。 相信这条街上的有心人?此时此刻内心里如此嘀咕的绝不是张士恒一人。 长二姑并不知道这些?知道了,那也不会在乎。现在她正全心全意的看着自己的‘基业’呢?虽然她实际上只是一个大掌柜。 可赵亮把这么大的生意甩手交给了她?叫长二姑整个人都高兴的发光。连趁机怀上一胎的想法都抛在脑后了。 这要怀了身孕,那还怎么做事儿啊? 朝廷要造银元?纵然长二姑对银元的成本造价并不了解,但她也知道这是大好事。 因为市面上那多大数十种的银两实在叫人头痛?衣食住行似乎干什么事情?你都少不了验银、兑银,麻烦费时更吃亏。 而要是朝廷出了一种跟制钱一样的银元流通市面,那真就太好不过了。 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到火耗税赋的事情,可自从自身的角度出发?自从商业的角度出发?那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现在赵亮有把握从中分一杯羹,搞个钱庄专门用意银两和银元的兑换,这生意可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吗。 有朝廷撑腰,想黄也黄不了不是? “这还需要几日能装点好?” “回姨娘,最多再有三天。” 挥退了工头?长二姑脸上已经满是振奋。 三天,还有三天。 三天之后她长二姑可算是登上了真正的用武之地了。 “去安排一下?现在就可以宣传了。” 小广告攻势么。赵亮只是稍微的提点一下长二姑,人家自己就搞定了一切。 从小广告的印刷到找人招人组织宣传?一切尽都不在话下。 张士恒下午时候就看到了老吴亲自送来的小广告,“大清龙元?” 这是啥啊? 他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户部准备铸银元了?” 小广告上写的啥都有?什么因为朝廷过去对于金银的铸造采用放任政策?没有统一标准?各地所铸造银锭的成色和器形都不一样,种类繁杂,换算不便,各自的适用范围都不大,给相互流通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也使天下的货币制度陷入混乱局面。 所以从今日起户部就要铸龙元了。 以库平七钱二分为准,等值于外面传进来的双柱银元,即三块银元合二两库平银。 然后小广告上还印的有银元的样式,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大体上张士恒还能看的清楚。 那龙元正面是乾隆通宝,还标注的有库平七钱二分的字样,并且是满汉两种文字,背面是长尾龙配长云纹样。 虽然小广告低劣得印刷质量并不能把龙元的真实模样显现出来,但大概模样还是看的清楚的。 银币铸造的相当精美,字口、纹路和边齿深峻,很有西洋流入的洋元风格。楷书文字书法极为精湛、大气,间架结构平衡舒展,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也就是说,这龙元是真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张士恒更惊讶了。隔壁到底是什么神仙啊,自己消息都没听过呢,人家却就已经打通了所有关节,把那龙洋都拿到手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福隆安的愤怒 “木兰围场。 福隆安愤怒的摔掉了手中的茶杯,他今年跟着乾隆来木兰,却也在京城留了人专门盯看和珅,结果就看成这样儿? 错不是那人这时候并不在他身边,他非狠狠地踹上两脚不可。 早说了叫他紧紧地盯着和珅盯着和珅,结果那和致斋把银元的样钱都送到御前了,他这才得到消息。 福隆安在乾隆面前当然不会有失风度的去胡搅蛮缠。 这铸造银元事,是不是利国利民,他清楚的很。 只是之前从没有去想过罢了,现在这层纸被捅破了,那御前都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在痛心疾首,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和珅这又是立了一大功啊。 人家悄无声息的搞定了一切,现在不止样钱出来了,连一应人工耗费和机械耗费,还有火耗都算的清清楚楚,那实打实的实利叫乾隆乐得本就不大的小眼儿都眯成一条线了。 福隆安心头则是叫一个气啊。 如果京城的奴才用心尽心,早一步那事情查好了,他虽然不能一脚把和珅踢出局,但也能从中分一杯羹不是? 这下好了,功劳全是和致斋的了。 虽然短期内和珅的官职不可能跑到自己的前头去,甚至他的官职根本就不可能比的了自己,但如此的功劳一件接着一件立下,和珅在朝堂上的影响,和珅在他老泰山心中的地位,那是会与日俱增一天重过一天的。 作为乾隆的四女婿,作为孝贤纯皇后的侄子,作为前军机处领班大臣傅恒的儿子,如今的和硕额驸,一等忠勇公,军机处仅次于敏中的第二大臣,兵部尚书领工部,九门提督兼领侍卫内大臣,福隆安对和珅这种幸进之臣那是相当反感的。 因为只有他这么牛哗的家势的人,才能那么牛逼。和珅何德何能啊?竟然也这么牛哗? 就好似自家地盘里闯进来一个抢食的人,先天上福隆安就敌视和珅。 之前他略施手段坑了和珅一把,结果和珅并没有大碍,虽然他狠狠地得罪了一批人。 但福隆安跟永贵等人本就交好。他们这些‘名门望族’出身的世家子弟跟和珅这落魄户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至于之前的事儿是不是误伤了阿桂,福隆安表示这是活该的。 早前的大小金川之役里他就跟阿桂结下了梁子了。 乾隆三十七年?川蜀总督桂林轻师突进?以至其部将薛琼率兵三千在墨垄沟被小金川的番兵切断后路,围困七日。薛琼一再请兵救援?而桂林始终坐视不救?他不敢出兵,以致薛琼全军覆没?麾下仅有官兵二百余名泅水逃脱。 桂林这家伙是乾隆的便宜岳丈,事后上书朝廷请求治罪?但大玩起了春秋笔法?并没有详细地说明自己的罪状。 总兵宋元俊与散秩大臣阿尔泰弹劾他所奏不实,并弹劾桂林在卡丫建造屋室供自己居住,还迫使属僚为其供应物资,还与副都统铁保、提督汪腾龙等终日酣饮?很少召见诸将;而密令腾龙畀总兵白王万邦用黄金五百赎归被掠的官兵?以掩饰他的罪责。 乾隆见后大怒,罢免了桂林的职务,然后命福隆安迅速前去接管军务。 福隆安跟桂林交好,到达后很快就上奏说之前宋元俊、阿尔泰弹劾桂林的奏疏多有不实,只有官兵伤损没有立即处理的事情属实。至于用黄金赎回被俘官兵以掩饰罪责绝无此事。 结果在川军中名头响亮?在战事里屡次立下了显赫战功的宋元俊被乾隆以奸狡负恩的罪名夺职逮问,并籍没其家。 也亏得宋元俊很快就病死在了军中?要不然这件冤案还不知道叫多少前线的汉军寒心呢。 可即便如此,宋元俊的儿子孙子也被发配边疆了。 直到大小金川之役结束?宋元俊的部将张芝元请于阿桂,有阿桂上疏乾隆?宋元俊的子孙这才得以还乡。 但福隆安本人却半毛钱的事儿都没有。 之前被乾隆帝以在军中多次饮酒误事?贪图安逸?不能与士卒同甘苦,而戍守伊犁的桂林,更早在次年的(乾隆三十八年)七月,就从伊犁被召回授予了三等侍卫头衔,然后仍命他前往军前督运粮饷。乾隆四十年复又授以头等侍卫的头衔,不久又授为川蜀提督,然后实授两广总督。 虽然桂林到任不久就死了,可对比之宋元俊及其家小的遭遇,这桂林和福隆安的待遇,真的是令人呵呵啊。 也就是那时候福隆安与阿桂结下了梁子。 但阿桂在活着的时候,无论能力威望,还是职位,都要胜过福隆安一头。 更重要的是,福隆安知道以乾隆的性格,自己便是使人揭发了黄枚事,阿桂也顶多被降几个品阶,保不准连军机处次席大臣的位置都不会被动摇(领班大臣是于敏中),那根本就无伤阿桂的根基。 所以福隆安一直把仇结在心底里,面上却半点也不显露。 直到他准备搞一搞和珅,那趁机也给死去的阿桂摸一把灰,阿桂能力再强,在满清朝堂中威望再高,他也已经死了,那也不可能蹦出棺材来打他不成? 所以那一举两得的计策,福隆安毫不客气的就用了。 就是效果不怎么如人意。 但这也叫他对和珅更加上心了,顺带着就连赵亮都入了他的眼。只不过,事情进行的还是不顺利的很啊。 这不,和珅有立了一大功。 “二哥,二哥……” 就在福隆安越想神色越阴沉的时候,屋外突然出来了福长安的叫喊声。 福隆安阴沉的面色立马一敛。 这是他家的老四,也是家中的老幺,虽然跟老三福康安一样打小就被乾隆养育宫中,但哥几个之间的感情很是很好的。 福长安今年才到二十,却已经从蓝翎侍卫累迁正红旗满洲副都统、武备院卿,领内务府事了。虽然都是虚职。 福长安满心欢喜的跑进来,一点都没留意到自己二哥的神情变化,更没留意地上还在的茶水痕迹。“二哥,我又升官了。” 福隆安神色一点变化都没,富察家得儿郎升官不是很正常的么。 “皇上叫我晋工部右侍郎兼正黄旗汉军副都统。” “工部右侍郎?这是……”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把老四塞进工部了呢? “皇上已经下旨造银元了,令户部工部领事。” 所以自家老四要跟在和珅的屁股后头了? 福隆安的心情瞬间恶劣到极点。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兰芳 茫茫的大海上,两艘块头庞大的红单船正疾快的行驶着。 在季风的推动下,它们现在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五节,照这样的速度,再有六七天他们就能见到曾母大岛了。 而那个曾母大岛,就是后世的纳土纳主岛,也就是原先的安不纳岛,现在的“安波纳岛”。 后者是荷兰人改的名字。 按中国人的叫法,那还是曾母大岛。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永乐大帝旨意,万生屿,安不纳。就是安然居住不需纳贡的意思。 而“曾母”是因为当年留住于此的一干船工是以曾沅芳为代表,他老娘足足活了九十多岁,这才有了‘曾母’二字,才有了曾母大岛和后世人所熟知的万里石塘曾母暗沙。 此地距离台海足足有三千余里,但在如今的季节里,顺风顺水的红单船,十来出头的时间就足以从台海之地驶到这儿了。 虽然现在的曾母大岛已经不似张杰绪当初还活着的时候的光景了。 曾经盘踞曾母大岛自立一方的张氏族人,现如今早就风吹雨打去。可曾母大岛上已经是华人说了算。 也所以,往来南洋的诸多华商船只,都以曾母大岛作为一个固定的补给点、停靠地。 从北边来的商船到了这儿就几乎是到目的地了,而从南洋回大陆的船只在经过了曾母大岛后,茫茫几千里海路上就再无靠得住的地方供他们歇息补给了。 蔡牵站在桅盘里,举着望远镜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南洋可不是太平无事的地方,这里看似平静的海面保不准就隐藏着无尽的危险。对于他们这样的远洋商船而言,恶劣的天气还只是次等的威胁,最大的威胁是那些洋匪海盗。 前者是专门打劫商船的,比如整个东南都赫赫有名的六旗帮;而后者中的一部分还兼职经商,或者说他们的本职工作是经商,在经商贸易的同时兼职海盗。 毕竟茫茫的大海之上,毫无道德正义可言,只需要瞅准了机会,弱肉强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也因为那些人的本职工作是经商,所以他们下手的时候才会更加狠辣,这是为了灭口,为了防止消息走漏。 倒是六旗帮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劫财不要命,只要你不坚持反抗到底。 作为船队的瞭望员,蔡牵觉得自己这工作挺无聊的,茫茫的大海上全都一个颜色。初开始看还有点趣,慢慢的就觉得太无聊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贪污高薪而报名了瞭望员?他现在都羡慕死那些待在船舱里的炮手了。 他们可以上课?文化课,有充足的时间来学字识字。 还可以去宣讲员那里听说书。 蔡牵到现在也不懂得宣讲员是干啥的。 那刘老头之前就是个说书的?除了在海上不晕船外?除了给大伙儿说书逗乐外,他还能干啥? 就这点屁活儿?刘老头那的银子竟然比他还多。 所以蔡牵就更加羡慕识文断字的人了。 自幼家贫的蔡牵,少年时就父母双亡?自己孤身一个流落到霞浦县三沙港?以渔船主打工。 要不是被云霄帮的高薪给吸引了,他现在还在霞浦打鱼呢。 这两天风挺大的,但天气不怎么好,晚上看不到半点月亮和星星?白天也看不到丁点的太阳。在孤寂无边的大洋上茫然的行驶着?要不是船只里还储备着丰富的饮水和食物,那真的是让人毛骨悚然。 舱室内,朱渥正抱着一本摘抄看的津津有味。 这些都是关于兰芳的记录,也有很多关于罗芳伯、江戊伯、吴元盛、刘台二几个兰芳主要人物的记述,还有跟兰芳不对付的埔头公司的黄桂伯、明黄公司的刘乾相?以及和顺公司的谢结几人的记述。 这里头黄桂伯和刘乾相都已经扑街了,倒是和顺极其兴盛。 因为和顺公司是做矿业的?他们是十四家华人金矿公司的大联合,是婆罗洲华人中的另一股强大力量。 不止人数多?还都敢打敢拼,在兰芳的崛起过程中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 甚至可以说没有和顺公司?那就没有现在的兰芳共和国。 因为在兰芳崛起之前?称霸婆罗洲的华人组织是天地会。其首领刘三伯是兰芳崛起道路上所遭遇的最强大敌人?几度打的罗芳伯丢盔弃甲。 可就跟那句西方的谚语说的一样,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 刘三伯打败了兰芳之后,垄断了整个大米市场的产销,并且对打劳鹿地区的金矿虎视眈眈。 结果造成打劳鹿十四家金矿联手对付天地会。乾隆四十年时,双方在王梨岽发生激战,天地会大败,刘三伯与五百多名骨干伤亡。 兰芳这才趁势而起,取天地会而代之。 而参加与天地会战争的十四家金矿公司也正式结盟,联合成立和顺总公司,总厅设于打劳鹿。 势力大涨的兰芳也把苗头看向了打劳鹿,因为之前的天地会败亡,其幸存者被矿业公司瓜分,打劳鹿的各金矿公司都有了专门人员从事农业生产,实力也在迅速增强,因为他们弥补了自己最大的短板了。 兰芳就是不图金矿的利益,罗芳伯等也能感受到来自打劳鹿的威胁,何况他们又怎么不眼红金矿的利润呢。 然后一战下兰芳再败。 但和顺也无力进一步逼近,因为罗芳伯的为人跟此前的刘三伯不同。后者持强压人,就跟前秦的苻坚一样,一战不利就土崩瓦解。罗芳伯平日诚信待人,又因为是秀才,早在登陆坤甸之初就得到了当地华人的信重,此前在坤甸埠头“教书”几年,更在当地建立其了自己的威望与基础,虽然跟和顺得冲突失败了,但罗芳伯败得起,一如赤壁之战后的曹操。 至此婆罗洲华人就是兰芳与和顺两强分立,但是因为和顺是由十四家公司组成,更像是抱团取暖之流,是以其声势远不如兰芳。更休说兰芳现在已经立国了。 有旗帜有货币有衙门,还规定了服饰,以长袍马褂为准,军兵也一应都是清朝绿营兵的打扮。 …… 摘抄本里的内容太多了,尤其不少情报都是他临走前才被送到的,甚至一些情报的真假都难以分辨,朱渥必须敢在抵到坤甸之前,把这一切都烂熟于心。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升赤旗 看了半个小时的书后,朱渥将摘抄阖上。 “到时间了,该去巡视了……” 这大海之上的日子太过无聊了,想要叫大家都依着条例一丝不苟的各行其事,那显然很难。 哪怕这上头的枪炮手都是被洋人训练过的,但甲板上的水手呢? 出航才几天时间,就已经有人提不起神了。 朱渥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自己船上的水手们都在闲着摇骰子。 当然,这也跟这几天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情况有关吧。太顺利了都,啥事儿啥意外都没有。 朱渥起身就要把挂在墙上的皮具拿下来,那里头装的有双管手铳和望远镜,再整理一下衣襟,打开舱门就准备先去驾驶舱看看。 然而他才刚走出船长舱室没有多远,就看到自己的副手一脸紧张的跑过来。 这是一个在海浪中拼搏了十几年的老水手,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下南洋,可朱渥知道这人在他大哥那里都是宝贝,光是在海上碰到风暴,就遭遇过好几回。 似乎从认识了这人开始,朱渥就没见过副手这么慌张过,换一句话说,能让这位见多了狂风大浪的副手这么慌张的也只有更大的大事了…… 朱渥的心底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我们有麻烦了。正前方发现了洋匪……” 朱渥的脸色一沉,这是海上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碰到的东西。而且,他怎么没听见警钟敲响的声音啊。 “蔡牵那小子肚子不舒服……” “这是擅离职守!”朱渥这一刻恨不能把蔡牵都当成一坨翔丢出去。幸亏另一艘船上的瞭望兵发现了洋匪踪迹,立马朝这边示警了,要不然…… “有办法避开吗……” 大海之中不可以呕气,能不交手还是不交手的好,比较谁也不敢保证胜负不是? “恐怕不能!”副手回说。 距离太近了。 蔡牵此刻已经提着裤腰带从船艉跑回桅盘下了,看着远处海上出现的一艘艘大小不一的鸟船,整个人冷汗淋漓。自己就偷了个懒,怎么的偏如此倒霉呢? 这下他真的是想好都难了。 看着船艏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朱渥,蔡牵内心里对自己的前途都要绝望了。 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去祈求朱渥原谅,抓起绳索猴子一样往桅盘里爬。 这样做很危险,可蔡牵现在顾不得危险了。 一艘大鸟船上,黑旗帮老大郭婆带正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眺望着不远处的两艘大红单船。 眼睛里流露的全是红果果的渴望。 现在可才乾隆四十四年,不是二十年后的嘉庆朝,南洋洋匪虽然已经叫响了名头,但他们的势力还远没有发展到鼎盛。 不说别的,就看郭婆带,历史上的黑旗帮鼎盛时拥有战船100余艘,属下上万人。而现在的郭婆带部,别说一万人了,他的手下连一千人都不到。 十几艘大大小小的鸟船就已经是郭婆带全部的本钱了。 而就靠这点本钱,他们是根本拿不下两艘装备了数十门火炮的大红单船的。 这次的联合作战主力是旁边的红旗帮。 郑一的资本远比郭婆带来的厚实?这次他带来了足足有两千人。 而这还只是红旗帮的一部分人马。 因为眼下时候是深海了?红旗帮很多小船都来不到这里,如果是在零仃洋里?郑一把所有的人马都拉上来?那少说也有三四千人。 红旗帮的实力本身就比其他几股洋匪雄厚的多,要不然郑一怎么会一门心思的兼并其他洋匪?自己当老大呢? 郑一这时候也在眺望着对面的红单船。 大五十万啊,真比他脚下的这艘十几万的小红单船牛哗多了。 但是郑一他一点都不怕。 船大又能怎样? 有他的炮厉害吗? 这可是他从自己那位在安南西山军里混迹的堂兄郑七那儿搞来的洋炮。 清一色的葡萄牙造。 都是他堂兄战场上打阮主军那儿缴获的。 也是他这次赶来捋两艘大50万虎须的最大底气。 而云霄帮的老巢虽然在闽地?可闽粤不分家么?加上朱渥在广州也有生意,这云霄帮近两年是如何坐大的,又是多么的赚银子,这一切都看在郑一的眼里的。 所以从云霄帮打顺德购买大50万起?他就盯上了。 对云霄帮的经济实力有充分认知的郑一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自己只要能一口把这两艘大50万给吃了,那就必然会赚个盆满钵满。 到时候把货拉去江坪——一个位于清钦州防城和安南万宁州之间的边境小镇,因为处在两国交界之地,先天上就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依山旁海的江坪,便由此聚集了大量来自岭南和安南的商人、渔民及逃犯?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罪犯。 中越两国水师在缉捕过程中,因担心产生越界问题?就也把之视而不见,使得江坪越发沦为无法无天者的乐土。 那自己可不就发大财了? 西山军出手是很大方的。 阮岳、阮惠、阮侣兄弟现在正跟广南的阮主军打的不可开交?后者虽然把富春老根据地丢了,但阮福映又重新占据了嘉定地区(西贡)。并且支持阮福映的杜清仁打仗很厉害的?加上黎文匀、阮文弘、宋福匡、宋福梁等支持阮主的人士也纷纷举兵响应?现在整个嘉定地区——嘉定城及其辖下的藩安镇、边和镇、定祥镇、永清镇及河仙镇等大片土地——都被阮主收复?西山军多次南下讨伐皆被击退。 原本是势如破竹的趁胜追击,这眼睛一眨就变成了对峙相持战了。 简直叫人跌破眼镜。 而西山军不愿意两面受敌,要向北边的郑主军交好,不仅把富春等大片南朝的精华之地献给了北边的郑主,还需要年年奉上大批的钱粮物资。 所以国用匮乏的西山政权对海盗洋匪们送去的物质是不问来由一概全收的,而作为回报,他们能够给出的就是更大的战船和更多的大炮。 当然还有官身。 从组建水师的第一刻起,西山军的水师中就充满了中国海盗洋匪的影子,比如郑一的堂兄郑七,他现在就是西山军水军里的都督。 而在他之前的陈添保、莫官扶两人就更是大都督总兵官和侯爷了。 中国的海盗在西山军里都当上侯爷了。 那消息传出来时都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人,郑七当初就是因此才去得安南,而郑一始终留在珠江口零仃洋。 郑家人这也算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而郑一靠着堂兄郑七在西山军里的份量,这几年实力也迅速扩张,手下不止多出了一批‘专业’战船,更有了不少上好的大炮,包括他现在依为凭持的葡萄牙洋炮。 法国人进入安南的时候很早,百多禄这个洋和尚那是相当给力的。 此前不仅帮助阮福映从葡萄牙人那里获得大批武器,还组织了三艘葡萄牙军舰为阮福映助阵。 这也是郑七能搞到葡萄牙火炮的原因。 “升赤旗!” 看着对面已经排布开阵仗的三四十艘海船,朱渥脸上闪过一抹坚毅。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一次海战 ‘赤旗’是云霄帮在接受赵亮的注资之后才确立的一项规矩。 它的意思就是血战到底! 朱渥可不想当俘虏,更不愿意见到自家远洋船队的第一次出海就一头扎进了海沟里的后果。 他朱渥丢不起这样的人,他哥哥也丢不起这样的人。 所以朱渥是宁愿死也不会屈服的! “轰轰轰……” 炮声远远的传开去。 大小数十艘鸟船、广船、福船向着两艘大50万扑来。 拥有着绝对人力优势的他们才不会乖乖的玩炮战呢。 何况炮战打赢呢又能如何? 船也毁了,保不准船上的物质也会跟着一起沉浸汪洋大海中,洋匪们还如何赚钱? 所以,还是跳帮战最合适。 只要得手就能船货两得! “镇定,镇定!” 费雷拉在高喊着,所有的炮手已经就位,药粉桶和炮弹等等也全部就位,但对比洋匪们大小炮放得轰轰作响的表现,两艘大50万上的所有枪炮却还都寂静无声。 海面上炮声轰隆,远远望去硝烟弥漫。 可这些枪子炮子没有一发落到了两艘大红单船的身上。因为洋匪们与它们之间的距离还很远,远的完全超出了枪炮射程。 现在开枪放炮更多是为了威吓,半点实际意义也没。 直到双方距离拉近到一里左右时候,两艘大红单船忽的扭转方向,在海面上划过一条九十度的大弯弧,五六节的航速骤然下降了近半,但却横列过了身形,将船舷的一门门大炮对准了敌人。 这时候两边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二三百米了。 “轰……” 大红单船开炮了。 船体坚固,载炮量多的红单船,才不会像洋匪海盗那样谋求跳帮战呢。 突然,郭婆带左手一艘海盗船上暴起了一朵硕大的烟花,黑色的硝烟凝成蘑菇状,须须升起。却是那艘船船艏的炮组被正巧命中,一整个炮组连人带炮都在药粉爆炸声中被裂成了碎片。 整艘船也瞬间停摆了。 船艏几乎被削平,十数个海盗满身是血的倒在甲板上,或已经一动不动,或在凄惨的哭喊着。 “他娘的!” 郭婆带恨恨的骂上一句,屁的好处还没捞到,他就已经先损失了一条船。 而有损失的又岂止是黑旗帮呢,红旗帮的船只更大,损失也更大。 几里地外的郑一脸上表情都没有一丝儿闪动。 几条人命算什么? 他一路走来看到的惨事多了去了。 不说别的,光是珠江口生活的疍民就有小十万人,那些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见天的死人一点也不稀罕。 郑显贵大吼着道:“开火!” 久在海上讨生活的红旗帮人,又怎么会不清楚枪炮的射程? 别看之前开枪放炮打的热闹,郑一手下真正的杀招始终在引而不发呢。 现在彼此距离贴近到二百米左右,这才是海战的最佳距离。 不知不觉中郑显贵脚下的红单船已经成为了冲在最前面的几艘海盗船之一了,他是郑一堂弟,郑一的大名叫郑显文。 所以今天的战斗,他们郑家人不先拼命,其他兄弟们又如何会真去拼死? 反正郑显贵是不怕死的。 大海上的郑家儿郎就没人怕死的。 且他儿子都有两个了,自己就算死了?那也有后了?害怕什么啊? 珠江口郑家从明末开始就在海上厮混,中间还一度追随过国姓爷?一百多年的时光?家族势力始终延绵不绝,靠的就是传承的这一规定。 ——族人血脉?视若己出。 郑显贵自己就是死翘翘了,他的儿子也能继续在大屿山活的滋滋润润。 人这一存了拼命之心?就真的胆壮心定?郑显贵指挥着战船直向着一艘大红单船地贴近。炮声轰鸣中,硝烟弥漫了船身! “轰隆~~” 过十二丈长的船体剧颤起来! 大红单船腰身部位被滚滚烟气给笼罩,一朵燃烧的火花正在绽放。 朱渥的心头如遭重锤! 虽然知道只要接战就肯定会有伤亡,但当洋匪的炮弹落在船上的时候?他还是心里发颤。 船上的水手都在紧张的灭火?两艘受伤的水手一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爆裂的碎木把他后背扎成了刺猬,另一个则还活着,虽然肩膀上的肉被蹦飞的碎木削掉了一大块,森森白骨染着鲜血…… 但好歹还活着。 “镇定?镇定。按照顺序装填炮弹,按照顺序……” 费雷拉对船上的死伤视若未睹?作为一名从军多年的老兵,这样的场面他见过太多了。 火炮装填需要先轻膛?然后装药粉装弹托再装炮弹,一些列程序比之火枪略有不同?但也大体仿佛。 大红单船上的火炮填装远比对面的洋匪快。 因为他们的弹药都是定装的。 尤其是那些定装弹?药粉包和弹托炮弹整个一体?这装填速度不要太快太方便。 虽然如此一类的定装弹只能是实心弹和些葡萄弹,其他如纵火弹和链弹则还远不能定装,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比对面快的太多了。 “这云霄帮真的难搞了。” 郭婆带抹了抹头上冷汗,战斗已经开启了一段时间了。明明他们有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但却反过来被云霄帮打的鼻青脸肿。 后者火炮的射速也太快了。 而且姓朱的仗着自己船体坚固,把距离逼的也太近了。 当然距离近了对两边都有好处,但大红单船的坚固性远超过鸟船、广船等,而且对面的火炮也比他们的威力大。 自家的火炮轰过去一下,都不见得能把人家的船舷打穿,可对方的一炮轰来,…… 郭婆带唯一万幸的就是,刚才那颗炮弹并没有命中战船的要害。只是在船舱上破开了一个洞。 “轰,轰!” 凌乱得炮弹不断在周围落下。 似乎每一次的间隔都只需要眨眨眼,就飞快的过去了。 蔡牵依旧待在桅盘里,手中拿着一杆线膛枪,咬紧牙关,脸皮绷紧,那对面每当有炮弹飞来的时候他心头就在不住的念叨着:“妈祖保佑!妈祖保佑。不要被打中,不要被打中……” 他待在高高的桅盘里,这要是桅杆被打中了,他真的是想活命都难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蔡牵的悲催 炮声不绝于耳。 蔡牵他一声声的听着,听着听着似乎心也就没一开始那么慌张了。 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举起线膛枪去寻找有价值的目标。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能保证射击的精准了,尤其是初开始时候,胆颤心惊的,连枪都握不稳。可慢慢的他的心就也变得稳一些了,手也变得稳一些了。 因为蔡牵想明白了。自己与其胆颤心惊的祈祷妈祖保佑,那还不如多射杀几个有价值的贼匪,为战斗出一份力。 生涩的蔡牵就这样迅速的被轰轰炮声给催熟了。 而随着他在桅盘上第一次打中敌人,看着远处那个立在船艏的海盗,随着自己的枪响一头栽进了大海里,蔡牵的心就更稳了。 再听见炮声也不惊慌失措了,虽然他依旧在祈祷妈祖,但他握着枪的手更坚定了。 战争就是如此的磨砺人。 与蔡牵一样历经了人生‘大磨砺’的还有郑一。 他也在祈祷着妈祖保佑,可他的战船还是会被炮弹命中了。因为朱渥已经认出了郑一的旗舰,自然要集中火力倾斜去一波。 这真正实力上的差距可不是一个‘祈祷’就能够弥补的。 郑一所处的那艘小红单船被一颗链弹哗啦一下缠住了主桅杆,连着两颗圆球的铁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深勒入桅杆,然后全船的人就听‘咔嚓’一声大响,整艘船都在这声大响中剧烈的一震,仿佛一根擎天柱一样的主桅杆就哗的一下倒塌下了。 可偏偏它又断的不彻底,还有点木茬连着断裂处,再被帆布和绳索拉拖着,主桅杆如同一个大累赘挂在了小红单船的左舷,压得整个船都动弹不得。 要不是郑一身边还有多艘海盗船跟随,见到郑一的座船遇险,立马就上前堵了枪眼,他们这艘船非被接下的炮弹给打个稀巴烂不可。 郑一整个人被震倒在了甲板上,从甲板爬起来后就先叫满地滚爬的喽啰赶紧去砍断桅杆,砍断帆绳,可话音还未落,尖锐的呼啸声就由远而近。 却是航行中的大红单船错开了一条缝后对着郑一座船又打来了四颗铁弹,虽然只命中了一下,却也将小红单船的侧船舷砸开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巨大的豁口就像是被咬了一口的绿豆糕,狰狞吓人! 郑一看着依旧似两个巨大堡垒一样稳定行驶中的大红单船,恨得牙直痒痒,这太气人了。他这回赔本可是赔大发了。 是啊,战斗虽然才进行了半个时辰不到,但所有参与的海盗都已经明白,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除非两艘大红单船忽的被打断了风帆了,不然他们就几乎不可能再翻盘。 同样的,两艘大红单船在战斗中的表现也深深的在所有人心底都落下了印记。 那种链弹、纵火弹就不说了,很多洋匪海盗根本就没见过,也就一些老人知道洋人的舰船上会放出这种专门对付桅杆或是烧船用的玩意儿?他们此前可从不知道云霄帮也有。而更叫洋匪们印象深刻的是云霄帮火炮的射速?一些人都要觉得自己这边才开一炮,对面就都已经放来两炮了…… 这样的火炮射速加上大红单船坚固巨大的船体?简直就是两个特大号的铁刺猬。 红旗帮和黑旗帮布下了这个大口袋?为了力求把两艘大红单船彻底吃下,他们甚至连零仃洋都略过去了?而直接把战场选在了深海里。 却不想装进来了不是两只大肥鹅,而是两个咬不动啃不动的铁刺猬。 郑一看着如今的局面就感到头疼。 偏偏这事儿最要命的还不是红旗帮现在的损失?以及他郑一江湖上被折掉的名头?而是接下来云霄帮的报复。 后者可是有后台的,要是叫云霄帮的靠山说动了两广官府,那大屿山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洋匪海盗在脱离战斗,他们已经放开了南面的封锁?朱渥皆到这个信号后?也立刻指挥大红单船迅速离开。 大海之上可容不得斗气。 他心中哪怕把红旗帮、黑旗帮都恨得要死,但现在朱渥的第一任务是保证自身的安全。 蔡牵从桅盘上被替换了下来,都不用别人吩咐,他就主动的给其他人帮起手来。 从抬伤员到修补破碎的船舷,还有清理船甲板的血迹污渍等等。 忙的一刻也不停闲。 但他终究是还是没有逃过应有的惩罚! 因为他此前犯的错误实在太大了。 曾母大岛上?蔡牵一脸懵逼的看着身前的朱渥,要不是内心里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在?他都要蹦起来打爆眼前这坏家伙的狗头了。 他被朱渥发配在曾母大岛上了。 拿了一笔至今在曾母大岛上安顿下来,首要任务是照顾伤员?之前的战斗两艘大红单船上都有不少人死伤。 那死去的人只能被扔进大海里,美其名曰海葬?实则就是用布一包扔海里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 而受伤的人就只能熬着了。船上倒是备了很多药品?但伤员们能不能熬的过来?那还要看他们的运气不是? 但不管怎么说,这在船上养伤必是不如上岸的。 曾母大岛作为华人进出南洋的一大要点,几百年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儿养伤养病了。 根本就不需要专门留下人手,而且还只留下了一个人,只需要把银子给到位,岛上的人绝对会像伺候姑奶奶一样伺候伤病员的。 因为不少人家都是在靠这门生意过活,所以曾母大岛这点上的信誉是很好得。 所以,这就是朱渥对自己的惩罚了? 他一个船上的瞭望兵眼睛一眨就变成了看店打杂的了? 除了照顾伤病员外,蔡牵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寻求在曾母大岛上搞一块地,建个据点。 今后云霄帮下南洋的船只只会越发增多,在曾母大岛上建立一个据点是很有必要的。 这项任务在蔡牵眼中可不就是看门打杂的了? 不过蔡牵再气再恼也无能奈何,只能在两天后看着两艘大红单船扬帆出海。而他就这么被留在了曾母大岛。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贡院龙门开 开封贡院里。 被连续多日的考试考得油尽灯枯的中原士子们,一个个都默默等待着龙门开启。 何志辉、赵德安两人相互搀扶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中秋之后天气本就寒冷,谁料这几日气温大降,就更叫士子们苦不堪言了。 唯独万幸的是没有降雨雪。 何志辉、赵德安双手冰寒,可俩人内心里却极是火热。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今日只要出了这龙门,半月后放榜之时,那就是荣耀加身之日了。 谁叫这考试的考题都是由主考命题呢。 他们俩早早就心知肚明了,有着充裕的时间去做准备,去参考他人的制艺文章,更于考场内的那位有着隐隐的默契,如果这样他俩还不能如愿,那就趁早断了科举这场梦吧。 不过即便如此俩人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好。 谁叫这乡试太磨人了呢? 首先时间在八月,所以被叫做秋闱。考试再分三场进行,以初九、十二、十五日为正场,考生于每场正场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前后绵延八九日光景。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用八股文,谓之制义,亦称制艺、时艺、时文;第二场考策论一篇,判五道,诏、诰、表择作一道,这点上官宦子弟极占便宜;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虽然三场考试的时间很长,但考题量也很大,时间上并不是多么宽裕的。且内中更有许多许多的忌讳,比如一些不能用的字,比如卷面必须干净无染,比如上大号。 考场内连上个大号都有风险,因为那样的话你的考卷上就会被留下一个戳记,时人谓之屎戳,一经留下,先天上就被阅卷官贬低了一等。那也就等于几乎不可能被取中。 “明堂兄……” 张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彼此搀扶着对方的何志辉、赵德安二人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饱含的惭愧。 三人同来开封应考,可为了保险为了安全,他们俩却偏偏要舍下张敬,这叫他俩内心中对张敬是极为抱歉的。 但当两人回过头来看到张敬生龙活虎的样子时,虽然他们心中都对张敬充满了惭愧,可还是忍不住羡慕起了张敬。 果然是打小就锻炼出来的童子功?的确比他们要强太多了。 张敬在何志辉拉扯起的那一班人里头?算是出身最好的了。他爷爷中过举人,当过两人知县?父亲虽然只是秀才?但善理庶务,把张家打理的红红火火。 也是因为祖父辈都是读书人?吃过考场的苦头,张敬自幼就被家长严格管教——打从过了十岁之后?每年的八月和二月?也就是秋闱春闱的时候,张敬都会被他爹送去张家的一个小院。那里头有一间考房,不管是高低大小,都跟正规的贡院考房一模一样?张敬一年就被送去考两次。 不止对考场的规矩要求了如指掌?连身体也好了很多。 而且对时间节奏都把握的极娴熟。 别以为这没什么,实际上张敬的便宜占大法了。 不要看何志辉、赵德安俩人现在还能站着,那考场的侧门里,这三场考试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身体撑不住的士子被送出去了。 张敬这时满脸的兴奋,显然这一场考得很好。倒是叫何赵两人减轻了几分内心的愧疚?但俩人都没去想着张敬能考中。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张敬的文章并不比何志辉、赵德安强了去?上一科乡试,他三个都是副榜无名的。这一科按正常规律来算?三人能登上副榜那就是一大进步。 此前来开封时候,书院的先生也都觉得他们的希望不大?虽然嘴上没这么说?什么都有可能?但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龙门开了,龙门开了……” 一阵喧哗声响起,何志辉三人连忙抬头去看,却是他三个说的入神,把‘正事’都忘了。 走出龙门后,三人就见外头全是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士子的家眷、书童、仆人、车夫都在龙门外站的密密麻麻。 待见龙门被开启,多少人都涌动起来,只希望能早点接到自己家的子弟。 就跟后世的高考差不多。 “何大爷!” 何志辉听见了喊声,但见开封松鹤楼的掌柜的带着一溜仆人正翘着脚向自己招手呢。 见了这一幕,何志辉立马开心起来了。 甭管这一乡试的结果如何了,松鹤楼这位陈掌柜可把他们伺候的太好了。 “麻烦陈掌柜了。” 掌柜的道了一声不麻烦,然后一挥手,后头的仆人就涌了上来,接过三人的考篮,将何志辉与赵德安背上了马车,直接行驶往松鹤楼去。 热水、干净的衣物,还有丰盛的饭菜,松鹤楼都给备着呢。但除了张敬还能抖擞起精神大吃大喝来,何志辉与赵德安却是无福消受的。 俩人早就疲惫不堪,更染上了感冒,一点胃口都没。 松鹤楼是开封城内顶尖有名的酒楼,三场连考后的士子们尽数放下了之前的沉重,很是有一部分人放浪形骸起来。 这就像后世高考之后的学生们一样,不管考得好坏,老子先痛痛快快的玩上几天。 而松鹤楼里定不了就有这样的人的。 一个个高谈阔论,自吹自擂。彼此吹捧着,仿佛举人功名已是手到擒来的了。 徐延辉目光轻蔑的扫了一眼那群士子,一群好大言不惭的宦官子弟,离得再远他都能闻到那股味儿。 另一旁的徐延光也很不屑的指着那些人道:“大哥,你说这些人怎的这般不知廉耻,靠着家势在此跳梁,就不怕来日放榜后落得笑话?” “半桶水响叮当,我们不必理会这些人。” 经历了家族剧变后的徐延辉为人更多了几分沉稳,反正他们兄弟得目标又不是这些人。若不是碰巧赶上了,他连多看这些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出身江南的徐延辉自己都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子,要不是两年前遭逢巨变,他现在怕也是会今科下场一试身手的。 “不过……,那仨人怎么没有出现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京报连登黄甲 “阿嚏……” 何志辉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鼻子上冒出一个大泡。 抓过一张草纸查了查后,他狠狠地拽了一下身上的棉被,把自己跟个粽子一样彻底的裹起来。 这就是他跟赵德安两人第三场考完后的日子。 比之张敬的潇潇洒洒,他们俩是只能苦逼地在松鹤楼后院养病,每日喝着苦口的药汤。 虽然松鹤楼的陈掌柜伺候端的精心,看那旁边的草纸和纸篓,前者是被小二专门裁剪好的,用来擦鼻涕最合适不过;后者就放在床头,算是一特大号痰盂儿,方便又整洁。 何志辉、赵德安这俩难兄难弟,日子过的一点都不算难受,他们就是懊恼错过了结交其他士子的好机会。 读书人的交际,尤其是跨州府之间的交际,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这科举应试。 每次乡考会试之后的几日里,就都是他们结交他人(秀才举人),扩展自己人脉关系的重要阶段。当然也有那真才子,借着一次次聚会迅速打响了自己的名头。但那种人是极少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扩展自己的人脉。 别看只是萍水相逢的几次交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这是中国千百年来的人际交往区域的一个组成部分。 可惜何志辉与赵德安是彻底错过了。 大夫说他俩都是一个病,是疲惫过度而感染了风寒。 这种病是考举之后惯有的病症,也就凑巧遇到上届乡试时的好天气,撑得住的士子们才会多起来,否则来应试的士子,十个里头有八个要在考后喝几幅汤药调养身体。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了底气,那心思自就放宽了很多,俩人除开始两天沉沉睡去,之后身子骨就日渐好转了,尤其是赵德安,都开始下床与人说话了。 只有何志辉还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他心底里不时的会这么想,因为平素他的身子骨比赵德安还要好上一些呢,这次的病却比赵德安更要厉害。 但再多的报应他也甘之如饴不是? 举人啊。 多么遥远的目标,现如今却就要触手可及了,这场病就是来的再猛烈十倍,何志辉也甘心。 日日一天就这么过着,离放榜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 省城里的青楼、客栈、名胜古迹,随处可见赴乡试士子们的身影。 每回乡试,这些上省城应试的士子们就总能跟烟花之地的老师们传出点绯丽艳闻。读书人么。 虽然此类故事的结局,大体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是负心薄义郎的桥段。 而在士子间的交游聚会中?作为两个籍籍无名之辈?何志辉和赵德安根本就不会被提起。 张敬倒是在其中混的如鱼入水一般。 回来之后也每每都滔滔不绝的为何赵两人讲述期间的过程,惹得俩病号更是羡艳了。 毕竟都是读书人?先天上对这种集会文会就心向神往。 如此半个月过去?终于熬到九月里放榜的这一日,贡院之外?车水马龙。 除了部分小心脏受不了的士子,只敢客栈里等报录人上门之外?大部分士子但凡能起身的就都是来了贡院。 但见贡院前的照壁外人头攒动?比开封城最热闹的集市都要密集十倍,挤满了这一次赴乡试的士子。这些人或是焦虑的翘首以盼,或故作出云淡风轻样儿,有的则已经紧张的满头汗水?很少有人能真正的镇定以对。 除了这些士子?最急切的就是报录人了,他们可没有士子们的患得患失之心,一个个都等着榜单公布后,好抢着去中举士子那贺喜呢。 众人立在榜前,正榜一百二十八人?副榜二十余人,两榜一共不过百五十人?这里的小八千名士子注定绝大部分人是要失望的。 毕竟乾隆有旨,把直隶、江南、赣西、八闽、江浙、湖广列为大省?准其每举人一名,录送科举八十名;齐鲁、河东、中原、关中、川蜀、粤东列为中省?每举人一名?录送科举六十名。 也就是八十人取一和六十人取一。 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果然是如此。 “正礼兄!” “德修兄!” 冀复礼在榜下找到张敬,二人聊了起来。 “怎么为何不见明堂兄(何志辉)与彦才兄(赵德安字)?” 张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还病着呢。彦才倒本已有好转,可哪里料到前日去大相国寺转了一转后就又发起了热。” 冀复礼不由道:“可惜,可惜。” 虽然这能不能高中举人还八字没一撇呢,中原是六十取一,真没几个人有把握。但既然来应试一场了,放榜时候人不到现场,那多少有些遗憾。 两人正说话间,这时一排衙役走来,众人一并道:“放榜了,放榜了!” 顿时无数考生失去了读书人的斯文与体面,相互推搡着,都想争第一位的来看榜。 三年一桂榜。那张红榜承载了多少读书人的期望? 见了这一幕,冀复礼不由叹道:“八千士子,正副两榜仅只百五十人,不知到谁人失意谁人得意?”接下来的一幕少不了有人狂喜有人大悲。 张敬也叹息了一声,这举人才是一道真正的门槛呢。只有上了举人后才算是乡土之间真正的一方人物,便是当官的也要礼敬三分,而秀才算个甚呢? 仅仅是一个秀才,想要真正入仕难如登天;可是举人就简单很多了,亦如张敬的祖父,亦如冀复礼的先生。 在无数士子的喧哗之中,乡试主考严福,副主考戈源,连同多名考官,在众官兵的护卫之下,从另一旁登上了贡院旁的唱经楼。 砰!砰!砰! 三声炮响,顿时所有的士子们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翘首看着唱经楼上的官吏。 然后张敬傻眼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正榜第七十一名,这绝对是一巨大的惊喜,可这惊喜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这次考试里有些题他是做过得。 四书五经就那么多字,这么多年来是变着花样的出题,而天底下的老师呢,也一样在变着花样的押题。那总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时候。 张敬就属于这种情况下。 但何志辉和赵德安是什么情况? 他俩竟然也高中了? 哪怕是一百名朝后,但那也是举人啊。(乡试唱名不同殿试,是从后往前来的) 第二百六十章 和大人的一丘之貉 赵亮人还在京城呢就收到了中原传来的喜报,先是院试赵辉等人高中,龙路口一口气出了多名秀才,这可是几百年里都没出过的大喜事啊。 所以赵亮对付王大鹤所废的劲儿,是完全值得的。 而接着就是乡试捷报,何志辉、赵德安与张敬三人高中,再加上另外的两人,今科光是淮宁一县就出了五个举人,这何尝又不是几百年从未有过的喜事呢? 赵亮不会去管另外两个举人如何,他接到喜讯后惊奇的看到张敬的名字,牛逼了,六十取一的独木桥都能闯过去。 “致斋兄,小弟实在是汗颜啊。” 和珅脸上端着的笑容一丝儿变化也没有。对于这次赵亮来京后几次三番的上门求援,他是一点反感都没有的,反而有种自我价值体验的奇妙得意感。 那是一口应了下来。 横竖他是不吃亏的,那严福在翰林院中的风评也是不错的,学问品性皆是不错,那只要靠拢过来就能帮得上他和珅的忙。 因为和珅现在不止是国史馆的副总裁,还在四库馆担当了副总裁,同时被授予领侍卫内大臣。 这都是因为赵亮献上的‘银元’之策。 短短俩月的时间乾隆龙元就席卷了整个天下。 天底下也除了不少兑换生意的钱庄银号,毕竟有门路从户部搞东西的主儿绝不只是赵亮一个。虽然那些人都没有过明路,不像赵亮这样的,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他这是被皇帝默许了主儿。 和珅、福长安也拦不住这波浪潮,他们能做的就只是自己也趁机搂点,尤其是福长安本人。 这才几天时间啊,赵亮就有种这家伙已经跟和珅好的穿一条裤子的感觉了。 回陈州的路上他想了又想,觉得福长安和和珅还真的很有共同点。 一样是少年得志,一样都有些文采,可文采上俩人又都不真正的突出。 同时他俩还都善于溜须拍马,和珅就不说了,把乾隆伺候的妥妥帖帖的,那福长安更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更了解乾隆的性格,更知道怎么把乾隆拍舒服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和珅头上不存在什么人压着,而福长安却因为福隆安与福康安的存在,注定是登临不上真正的高位的。 所以赚钱就成了福长安的一大乐趣,他以工部侍郎的身份来‘辅助’和珅,这就更等于把老鼠放进了面缸里,可不就是任他造么。 偏偏和珅对福长安的一系列举动都视而不见?这可就叫福长安太高兴了。 俩人之间的情谊从开始时候的表面功夫?很快就进入了真挚化阶段。 不得不说和珅的运气是极好的。 福长安是什么身份? 他突然的跟和珅交好起来,这完全是和珅撬动八旗老派势力的一个机会啊。 这点上福长安比伊江阿都牛逼多了。 伊江阿是永贵的儿子?跟和珅的关系也很好?并且这关系不是因为权位,而是因为王八绿豆看对了眼儿?伊江阿很佩服和珅在诗词上的造诣,作为一个文艺青年他跟和珅经常诗歌相和?二者的感情极好。结果被他爹(永贵)一脚从军机处(军机章京)踢去了齐鲁。 再加上齐鲁巡抚国泰?这人跟和琳一样纳了苏凌阿的闺女当老婆(继室),虽然这家伙性格暴躁起来了连老婆都打,可也因此与和珅关系日见紧密。 如此再算上景安这个和珅的老族孙,这人年纪比和珅还大十多岁呢?现任河东按察使。 这几个人就是和珅发迹以来所结交下的最靠得住的关系了。 “好像除了那个景安之外?就没一个官声正面的官员。” 国泰福长安就不需说了,伊江阿也是一丘之貉,也就景安的官声还好一些。不过赵亮也很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老实。 所以,和珅的贪污之王的政治路线,赵亮是从来不去怀疑的。 看看他结交的那些人?就知道这人的本质了。 回到龙路口时已经是十月了,四周拜访一圈?然后再被人拜访,比如何志辉和赵德安这两位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 赵德安老婆还有些不理解,毕竟自己男人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这么巴巴的跑过去?跌份儿了不是么?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这次自己能高中靠的是什么,赵德安可记得清楚的很。所以谁才是真正的老大,他心里头也明白的很。 “明年恩科试一试?” “试一试。” 何志辉、赵德安对视一眼,这是他俩商量了多次作出的决定。 明年恩科试一试,不行的话就捐资入仕。 “那你们现在岂不就要启程了?” “张正礼、周文举他们都没回乡,就直接启程进京了。” 何志辉、赵德安他们跟张敬不一样,人家是凭真本事考中的,他们则是作弊得来的。所以对乾隆四十五年的恩科真心不报啥希望。 只不过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又已经中了举人,甭管怎么中的吧,那不上京赶考一趟岂不是遗憾终身? 至于双双落榜了怎么样? 那就捐资入仕途啊。 反正他们是举人了,在士林中地位再低下,还能低得过笔帖试么。 送走了上京赶考的何志辉和赵德安,赵亮又跟江哲好好的聊了个通宵。 之后还有其他一连串的事情。 比如彭功昌那里的,乌三娘那里的,还有柳氏,以及梁行舟。 这些都需要赵亮亲自决断。 不然你让彭功昌来拍板几颗小树苗的下一步发展规划么? 这太不利于赵亮对‘基层’的把握了。 五颗小树苗经过了这几年的沉淀后,实力已经逐渐接近了临界点。 除非是转变发展规划,要不然任他们这么发展下去,那五棵树苗的老巢就很难确保安全了, 倒不是说豫西南各县的民团驻军会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威胁,而是因为满清在南阳汝州等地施行的治安策略,使得小树苗们获得的养料越来越充足,自身体量在迅速的增强增大。 就跟北宋王安石变法失败后,旧党人物抨击保甲法一样,满清现如今在南阳等地大肆的设立民团,那最终导致的结局也是残民害民的。 区别是王安石出台保甲法的初衷是好的,只是因为变法阻力巨大,旧党根深蒂固,新党又急于求成,使得好好的政策被底下人念歪了。而满清在豫西南州县施行民团的时候,却根本就没想着那么多。 他们设立民团组织团练就是为了限制剿灭‘贼匪’的,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会不会叫一些百姓更加的饥贫交迫,那根本就不再他们的考虑范围呢。 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谁愿意天天出钱养团练民勇啊? 那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一个无底洞啊。 就跟陈州府当初的民团一样,那时候看似遍地都是民团的陈州府,可仔细瞅瞅,除了赵家支持的龙路口民团之外,其他的大小民团可不都是个空架子么? 偏偏豫西南的官府盯的严格,不允许有空架子。可官府又不拿出大笔的钱粮支持,只凭底下的士绅乡绅,如何能长久以往的坚持下去? 最后豫西南的民团就只能变成徒有其表的虚架子。 看似有那么多的人,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被士绅地主们用极小的代价‘征召’的,自己整日里饿着肚子不说,还耽搁家里的农活,这般的民团民勇,那只能起到反作用不是? 再加上手中握着民团的士绅地主们,其实际权力已经在无形中被放大许多,哪怕官府并不承认,但乡土之间的权柄更加的聚集在他们的手中,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当官的都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乡土间的族权绅权不断扩大,自己自当没有看见。因为他们很清楚底下的士绅地主们的不满。 可这样一来苦的就更多是当地的普通百姓了不是? 有几个人在手中权柄增加的时候,还能保持如一啊?那太难了。 所以得满清之助,那些本该被严密绞杀的小树苗们,现在反而正迅速成长。并且随着满清政策实施时间的延长,这一现象正愈发明显。 不过当地的官府也不全是笨蛋,在发现自己难以有效遏制‘敌人’的时候,他们也会使出一套套的阴谋诡计。 那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派卧底。 林子一大啥鸟都有。 当五棵树苗从小幼苗发展到今天之后,他们的体量已经增长了许多辈,这个时候你就很难再确切的关注到没一个人的异动。 那稍有不慎就极可能暴漏行踪、驻地以及物资储备之地。 前两者倒也不算啥,可要是藏粮食军火的老巢被官军逮到了,这些树苗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些年若不是靠着外头输送的粮食和军火,他们怎么可能在官军的如此缜密封锁之下熬的那么久了? 行踪、驻地屁都不是,粮食军火却是他们的命根子。 所以五颗树苗现今就面临着一个巨大得抉择——要么他们就明刀明枪的跟清兵干了,要么就继续往深山里撤退,但他们彼此之间就必须拉开距离了。 不然不够他们活动身子骨的。 你说这事儿能是彭功昌一人就拍板决定的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男人的成熟 “以姚安、章乐两部为首,分于汝州、南阳两地起事。余下三部,初期给予前两部一定配合,后迅速转移之。” 赵亮笔下的短短几十个字背后代表的却是几百条、几千条、甚至几万条的性命。 不过他写的轻松自如,半点不觉得笔重如山。 “这一切都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赵亮心里如此认为这。 他当然清楚这是他的心态变了。 可置身于如今这个世界里,任谁坐在他的位置上,执掌无数人生死,坐看清水教起落,历经了这些事情之后就都不可能再始一成不变的。 处理了彭功昌的事儿,连带着那徐延辉徐延光兄弟也顺利的成为了技校的先生,赵亮就接着处理生意场上的一箩筐事情。 也亏得这方面的事儿有的是人为他打下手。 赵亮从来就不是劳累的命,早早的就培养了一批人,就跟后世的秘书室一样,专门用于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现在也只是听人汇报,人后签字签字再签字。 总之一阵忙碌过后他就又清闲下来了。 然后康莞这里待两天,陈州府里待两天,这日子很快就来到了赵辉大婚的日子。 整个龙路口都变得一派热闹。 以赵家现如今在陈州地界的声势,可想而知,赵辉的婚事会有多少来客来宾了。 陈家女儿的嫁妆被先抬进了赵家老宅中,那一长溜儿的红箱子看的无数人咂舌。 “不愧是总兵府的大小姐,这嫁妆真叫个厚实。” “那位当初进门时候是六十四台,也不知道这位是多少。” “应该不够六十四,这礼数还是要讲的。但那瓦片土坯可一点不见少……” “都说赵家二房被大房压的结结实实的,现在看,大房哪里是压二房了。光这总兵府的大小姐不是大房在撑腰,二房只一个小小秀才,凭什么能联上姻缘?” “大房跟二房的关系好着呢。你听那些人放屁?” “二房的秀才成婚,大房明里暗里还不知道贴补了多少呢。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只知道二房现在住老宅子,那里知道二房在府城、在省城都有大宅子呢。” “俺家外甥是辉二爷的长随,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龙路口集市上大群凑热闹的人聚在一块,对着陈家的嫁妆指指点点。而不远处的赵家技校里,新到的一批乞儿正满含热切的看着眼前的学校。 他们知道这里就是今后自己的归宿了。 这批乞儿大概有二十来人,有男有女,都是七八九岁的样子,有的机灵,有的忠厚,但都不甚怕生。 毕竟他们是乞儿啊。 送他们来龙路口的带头谈拍拍最前的一个男娃的头,招呼其他人上前,大声说道:“这是技校的梁主任。” 二十多个孩子忙躬身施礼,道:“见过梁主任。” 梁启笑呵呵的摸摸小孩的头,夸奖道:“都是好孩子,以后都要认真学习。” 大家再齐声称是。 “时间不早了?走?我带你们去食堂,还能赶上午饭。” 被梁启摸头杀的孩子叫郭五儿?他家一干兄弟里?他排老五。 父母兄弟都在世的时候,郭五儿日子过的还是可以的?至少一天两顿粗粮是能吃饱的。不过那昔日里的一切都随着今年的大水就都变成了过去式。 年仅七岁的郭五儿一夜之间没了父母兄弟。 但他打小机灵,心灵剔透?愣是从中原齐鲁交界处熬到了陈州?然后来到了这里。 赵家的牌面在如今的中原全省都是很铁的,他很放心的就在契书上按下了手印,毕竟能够吃饱饭,对于他这个孤儿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但出于对未知的恐惧?郭五儿内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慌的。只是随着梁启和缓的话语声,随着他在食堂抱着大肉包子吃的满嘴流油之后,隐藏在心中的最后一丝惶恐也消散了。 郭五儿已经被告知了技校是什么一地方所在。这里就是赵家为自己培养一切所需的地方,从工匠技师到小二跑堂,到账房文书?自己只要听话,认真学习?今后也努力为赵家做事,他就也能和领头人一样?成为赵家的员工,从此再吃喝不愁。 郭五儿不怕吃苦?也不惜力气?他现在心中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老宅里张灯结彩。 虽然是在晚上?却也灯火通明。 新房中一应家具器物装饰都已经铺摆整齐,今日新娘子的嫁妆送到,这也就意味着最后的时候就要来临了。 赵辉一个人在新房中转着圈。 再没有第二个人同在,他大脑此刻是无比的清醒。 故人言成家立业,他如今已经成家,那立业就也必须提到日程了。 按照家人之所想,赵辉接下如果能继续科举中第,中举人中进士,那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了。 因为这样才是真正的官宦正途,才是真正的光照门楣。 但这显然很难不是? 因为赵辉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再跟从前一般了,他心思都不放在四书五经上了,日后学问文章还能有多大进益呢? 别说是中进士金榜题名了,那就是考举人他都没有一点把握。 所以呢? 及早步入官场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而两榜进士还是不要去想了。 且再一想到赵亮跟他说的那些悄悄话,赵辉浑身上下就有些不舒服。 他万万没想到今科乡试里得偿所愿的何志辉和赵德安,竟然是自家大哥暗中出了一把力。 那是不是就也在说,自己的秀才功名,自己大哥实则也暗中出力了呢? 赵辉此前是从没这样想的。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想了。 自家大哥竟然能把手伸进乡试里去,这一情况实在太出乎赵辉的预料了。也深深的打碎了赵辉心底里对‘士林名儒’的最后一丝遐想。 权势利益都能打动的士林名儒,那还是真读书人吗? 而一个不是真读书人得读书人考出来的一群读书人,那些人就也算是真读书人吗? 同样的,赵辉也很明白赵亮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赵亮这是在告诉他,乡试无须担忧也。 所以明年的恩科,他也能顺利的成为一名举人了? 赵辉心里有些酸涩,有些好笑,可还有无尽的轻松。 有了举人功名,他接下来捐资入仕,就也水到渠成了…… 虽然这条路充满了‘污秽’,可赵辉很清楚,比起自己埋头苦读,去凭真本事闯荡会试殿试,以求能高中两榜进士,这条道路才更加实际。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乾隆四十五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当…当…当…” 三声起床钟敲响,汝州训练基地里,寂静的宿舍区瞬间惊醒,开始喧闹起来。 周东一挺身坐了起来,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对面床喊道:“二胖,三胖,快起床!” 对面床上的张二虎闻言,嘴里不知嘟囊了一句什么,转了个身,又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周东下铺的吴超更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嗯,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那鼾声还是顿了顿的。 而屋子里其他三张高低床上的五个人,两个人已经醒了,但并没有立马起身穿衣服,其他三个人也跟吴超一样还都蒙头大睡呢。 今天难得休息一日,是个人都想在暖和的被窝里睡个懒觉。 至于为什么他们这儿五张高低床只有八个人,另外两个显然是被淘汰掉了。 入训都半年时间了,这很正常。 而且十个人里只淘汰了两人,这已经算好的了。 周东摇摇头,从上铺跳下来,一手提裤子,一手用力拍着吴超的屁股,对着其他人大声喊着:“你们再不起床,早上的肉包子、肉壮馍可就被人吃光了啊。” 基地里有规定,比如在食堂里吃饭,不准打饭回去吃的,而且食堂里是到点吃饭,到点关门。 所以啊,今儿真想赖床的人,要么就饿肚子,要么就只能去食堂里吃别人挑剩下的素包子和杂面馍馍了。 最先赶到食堂的人,绝对不会放着油汪汪的肉包壮馍不吃,而去捡素包子、杂面馍馍吃的。 吴超的鼾声顿时停止,随后猛地掀开被子,跃下床来,手脚麻利穿好衣服,反过来催周东道:“快!快!” 他这个三胖在吃的上面还是很有敬业精神的。 而二胖张二虎人也睁开了眼睛?眨了眨?可终究是又裹紧被子不动弹了。 “我省着肚子,中午吃饺子。” 周东吴超两个端起脸盆跑到洗漱区时?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先自己打好水?用猪毛牙刷就着青盐刷了牙,然后非常自然的用着冰凉的冷水洗脸。随后冲回寝室放好脸盆牙刷?一个个就都撒开了脚丫的向食堂跑去。 过年了,食堂里也张贴着大红福字?还有各式各样的剪纸?打扮的很有年味儿。 但在吴超的眼中,这些都比不上那热腾腾的大肉包子。 龙路口的赵家技校里,郭五儿这时候也正拿起木饭盆,打早餐。 他们这儿的竞争比起训练基地还要‘残酷’许多。因为如郭五儿这类的人多是乞丐出身?在他们眼中食物是最珍贵的所在。 可没人会为了睡个懒觉而错过吃饭的机会。 更不要说起的越早?排在越前面的,那挑拣的好吃的就越多了。 “六婶,新年好!今天有啥好吃的?”郭五儿嘴巴嘴甜,一样都很得饭堂大婶们欢心。 “呦!新年好!你也新年好!小五儿来的可真早!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肉饼,还有大肉包子?有胡辣汤、豆腐脑和油茶油条,你要哪些?”赵六婶儿看着郭五儿笑眯眯答道。 她知道这小子爱吃好的?有肉的时候绝不吃素的,那馒头馍馍之类的?她就不说了。 郭五儿要了一大盆胡辣汤豆腐脑两掺,六婶又给他切了一张肉饼?又拿了两个肉包子。这饭量说真的?一般大人都吃不了。 跟他同班的张华吃着油条?喝着豆腐脑,无论是从饭量还是从油脂度上比之郭五儿都少多了。看着郭五儿那满满的饭量叹道:“小五儿啊!你怎么这么能吃呢?” 大家都当过乞丐,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郭五儿嘿嘿一笑,只是埋头猛吃。 他可不只是饭量大,他学习还好呢。至少在他们那一批里,他是第一个入正班的人,而且这次年底考试里,他的文化成绩也没拖全班的后腿。 当然了,这不拖全班后腿并不是郭五儿的理想,他的理想是在文化课上夺得阶段的第一。因为这又这样他才能获得最丰厚的奖励。 “哦?这小家伙是谁?” 午饭后是大年三十这天人最清闲的时候,赵亮抽出时间往技校里转了转。 这地方很热闹。 因为如今的技校里,被赵家陆陆续续收养的乞儿已经有一千多人,这还是因为有一些年龄大的乞儿在经过短暂的培养培训之后就被送去当小二跑堂的了。 虽然跟人员齐满时候不能相比,但好歹有一千多人呢,可不是热闹的很? 赵家并没有遗忘了他们,不止给这些人送来了很多好吃的好喝的,还叫人送来了一批说书的和唱戏的,再加上马戏杂耍的。 技校里可不就更热闹了? 总之就是叫这些乞儿也跟着乐呵乐呵。 操场上还有自发组织起来的运动会,比赛的项目是赛跑、跳远、投掷、俯卧撑和引体向上这几个他们体育课上常练的项目。 技校里经常有各式各样的比赛,初开始来的人还很不适应,但慢慢的他们就习惯了。 梁家学堂也是一样。 一旬一小比,一月一大比。 那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赵家的办学宗旨就是凡事对学习有益的事,都可以拿来比。 学堂那里还好,也就是比比谁的字好,谁的文章好,再有就是算术、历史这些个杂学科目。 技校就了不得了。 这里教的本来就杂,这一比那就更杂更多了。 光是文化课就有国文、算术、历史、地理、外语五个大科目,其中历史、地理和外语又能拆分出不少的小科目,特别是外语,随着新一批澳门老师的来到,那除了葡萄牙语和拉丁文外,还有法语、德语和英语。 而其他的那些动手项目,从最原始的比质量到比速度,然后比精巧,还有比学员们的眼力。 就像厨师班的,就比他们分辨食材的能力,还有刀工、火候等等。 那有重大进步的会被嘉奖,从银子到待遇,叫无数人羡慕。 得第一第二第三的也会被嘉奖,可名次下降的同样还会被拉上讲台,他们要做的就是检讨了。 人都要脸皮的,哪怕是乞儿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无数同龄人的面前公开检讨自己的错误,那感觉,绝对的终身难忘! 当初就是梁姥爷都听得头皮发麻,看向学生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可这样做的效果也是很明显的,学生们的进益有目可见。就是外界,随着梁家学堂得学生考中秀才之后,那也都无话可说了。 “咦,这人是谁?” 赵亮没想到技校里这么热闹了,竟然还有人在图书馆里呆得下去。 梁启眯着眼看那道背影,错不了,肯定是小五子。 “郭五儿?” 赵亮仿佛在那儿见过这个名字。 “最新那批收容的乞儿里,他是第一个跳入正班的。”也是唯一一个年前就跳入正班的。 所以梁启对郭五儿很有印象。是个聪明的娃子。 赵亮点了点头,他就说么,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名字。不过他现在却是第一次真正的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如果这孩子能始终保持着这股劲头,未来大有可为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贪污之王的开始 乾隆四十五年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日子。 对和珅的发迹史了如指掌的赵亮,清楚的知道这一年里和珅会经历怎样的大转变。 这是他从一个兢兢业业的大清官变成了一个贪污受贿五毒俱全的历史贪污之王的开始,起因就因为李侍尧这个乾隆几十年的宠臣他翻车了。 正月里,元宵节都还没出呢,京城就传来了消失——军机大臣和珅不见了。 赵亮立刻明白,李侍尧这个开启了乾隆朝‘君臣礼尚往来’的大贪官已经翻车了。 原因是,滇南粮储道海宁因擢升按察使自滇回京,他对李侍尧的种种贪婪情形不敢据实上奏,却又不敢丝毫没有表示,就在背地里“私相议论”。乾隆帝有所风闻,两次召见海宁询问内情,但海宁始终隐匿,不敢奏出李侍尧之罪状。乾隆帝大怒,命军机处传旨严讯,海宁这才禀明李之贪情。 乾隆帝寻命和珅汇同刑部侍郎喀宁阿赴滇南清办。 并再下旨,命人严密稽查沿途驿站,防止透漏消息。 最后传谕湘南巡抚李湖,该省去黔地的必由之路,令其派委干员,严密稽查,如有私骑驿马由北往南,便系透漏消息之人,即予截拿,审讯来历,据实具奏。 所以赵亮明知道和珅的去向,甚至他都知道和珅什么时候会经过郾城,但这次是绝对不能去找和珅叙旧的了。 听着外头呼啸的风雪,心头暗自给和珅鞠了一把泪。这种鬼天气里,奔波几千里去查案,太苦逼了。 不过赵亮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和珅心底里正火辣辣的滚烫着无限激情呢,他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因为皇帝透出口风了,有意把宫中最为得宠的十公主配给扎拉丰阿。 这事儿太大了,意义也太重了,偏偏事儿又还没有被落到实处,皇帝才透了一点的口风,和珅纵然内心里激荡万分,也不能轻易的对其他人诉说。 可自从收到乾隆的这一示意之后,和珅的身子骨却都已经轻了三分,极有种飘飘然想上天的感觉。 那可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十公主啊。 作为乾隆的近臣,作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和珅太清楚乾隆对十公主的宠爱了?甚至都不止一次的亲眼目睹过十公主的盛宠。无数奇珍异宝被送到其母妃宫中,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重要的是?便是乾隆在盛怒之时?一见到他这个宝贝公主那都会怒气全消。 对于帝王,对于宫廷?这才是真正的盛宠。 十公主出生的时候乾隆都六十五岁了,这个年岁上还有闺女出生?这表示乾隆还不老么。所以十公主的母妃一跃而被封为惇妃。 更难得的是?这个闺女还生的酷似乾隆,这就更被乾隆疼爱了。虽然那样的相貌着实有些委屈扎拉丰阿了。 可一个极得宠的公主所带来的好处,足以把所有的负面效应通通抹掉。 甚至京城里都有传闻说,乾隆曾对十公主言:“你若为皇子?朕必立你为储。”说这话的可是满清皇族里的大人物。 那是相当有可信度的。 其母惇妃倚仗着女儿?这几年里渐渐变得轻狂起来,不象之前时候那么谨慎小心了,反而经常会为一点小事就打骂宫女内侍解气。 乾隆四十三年的时候,惇妃更是直接把一名宫女活活打死了。 这可闯下了大祸。 清宫的宫女制度与历朝历代都有不同,这些小选进宫的宫女虽然是奴婢?但鬼知道她们背后是什么身家呢。 就像死了不久的皇贵妃魏佳氏,还有此前极度受宠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以及淑嘉皇贵妃金佳氏,包括雍老四的亲娘德妃?八贤王的亲娘良妃,这些人都是宫女宫婢出身?但她们背后的家庭可都是有人做官的。 再说了?一个后宫女子?你手上就是沾染了再多鲜血,也决不能把人明了明的打死。 你就是再恼她,从礼法上说也只能把人送去慎刑司,直接把人活活打死,你当自己后宫之主是皇后啊? 而且惇妃也是小选入宫的啊,虽然他爹做到了都统,但家里没给抬旗,那也是包衣。 现在居然公然打死宫女,行为可谓恶劣之极。 乾隆帝得知这个消息,勃然大怒。按照他的脾气,按照清宫里的规矩,那本是要狠狠的处置的,但就因为十公主,乾隆手下留情只是将惇妃革去妃位,降为嫔级,并且不久就又恢复了妃位。 小小的一个三四岁的娃娃,直接挽救了母亲及整个母系家族的前途和颜面。 和珅那可都是亲眼看到的。 这样的主儿,来当他和珅的儿媳妇,这代表着什么啊? 和珅现在有一肚子的兴奋一肚子的高兴相对人说,可他又不能说。 所以漫天的风雪也不能叫他和致斋冰冷了。 而对于自己此行滇南之事,和珅更是没有丝毫的担忧。 李侍尧这辆车翻定了。 海宁交代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他那么多的把柄,那么多的漏洞,等李侍尧发现自己跟喀宁阿抵到滇南的时候,他即便想堵都堵不住,想补都补不过来了。 即便这个人是朝野上下所公认的能臣干吏,是被乾隆在继位之初就誉为天下奇才的主儿。 可哪有怎样?滇南各州府钱粮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他还怎么弥补? 谁还以为地方官会拿自己口袋的银子来孝敬李侍尧吗? 整个滇南的钱粮账册都已是烂透了。 敲不开李侍尧的嘴,其他人的嘴也一样硬吗? 那照样能把李侍尧证的铁证如山。 说真的,这案子既然已经捅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既然要下决心查他了,那贪污受贿的事儿就是铁板钉钉,谁也不能替李侍尧挡下这一刀。 而且这李侍尧若是聪明的,他就不会去抗拒上头下来的钦差。 因为顽抗到底这对他来说反而是失分的选择。 倒不如乖乖的向皇帝请罪,那保不准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嗯,和珅心底里就这么断定的。 因为李侍尧虽然是天下能吏,可他贪污受贿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皇帝对此应该早就心知肚明。如果就因为贪污受贿就要办了他,李侍尧的脑袋怕早搬家了。 这次之所以这么的大张旗鼓,更多是因为海宁口里吐出的话语太过骇人听闻。 这李侍尧不但公开的勒索下属官员,还使得治下各州府钱粮亏空的一塌糊涂,而且连按察使这类的方面大员都不放过,连巡抚也要视而不见,这真的有些吓人了。 那些滇南黔省得地方官也就罢了,滇南的巡抚孙士毅,还有黔省的巡抚舒常,李侍尧的罪过一旦敲定,他俩就也别想得好。 原因很简单,国家设立督抚,原为互相纠参,以维吏治而饬官方,可他俩倒好,目击李侍尧营求受贿,赃迹累累,竟置若罔闻,隐匿不奏,那还要他俩有什么用? 和珅现在就恨不能一步跨到滇南去,立马的就把李侍尧的案子给办漂亮了,好叫自己在皇帝心中更增添一分光彩,给自己儿子再加一枚筹码。 等到这桩婚事彻底敲定了后,他和珅和致斋就跟皇帝是亲家了,今后可不就能高枕无忧了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过了正月十五,乾隆皇帝南巡的队伍就浩浩荡荡的出京了。 这是乾隆的惯例,不同于康麻子六次南巡啥时间都有,二月、九月不定时,乾隆却是从第一次起就把时间定格在了正月。 可能是因为他要欣赏江南三月那段最美的风情吧。 而因为正月里的运河还未开封,所以出京的大部队是先走陆路的,到了苏北之后,准确的说是过了宿迁的黄淮交口处,这才改为乘船。 那之前沿途路上可都是有大批军兵护送的,队伍中更跟随了说不清的车辆。 因为沿途路上的一应所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包括药材在内,那都是内务府和督办大臣事先前就敲定好的。 全从京师运及不现实,但一路上沿途采买更加不安全。皇帝除外,乾隆打第一次南巡开始就大肆收底下人的孝敬了。 他嘴上说着力屏浮华,时时思物力之维艰,事事惟奢靡之是戒,实际上做出的却是另外一套。一路上广布行宫,陈设古玩,各地官府大肆挥霍财力物力采办各种名肴特产,乾隆对他们的奉承献媚,不仅不加阻止,反而重金奖励,凡建有行宫的,各“赏银二万两充用”。 所以保证皇帝这儿的一切用度安全,内务府还是有这个力量和准备的,但他们显然无法彻底顾全了所有人的日用品。 要知道整个随扈的后妃皇族、王公大臣、侍卫官员就高达两千多人,算上诸臣家眷奴仆,这数量少说也要翻一番,而沿途上护卫的军兵就更多了,之前不说,仅仅这次乾隆护卫左右的兵马就不下万人之众。 内务府只能事先选出几个定点来,早早的吩咐地方官负责督办,以便最大化的保证安全。 但是赵亮相信,他们就是准备的再精心再精细,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窥视。 “还不到那个时候。” 拍了拍乌三娘的手,赵亮伏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着。在周遭人群的眼中?这就是一对很普通的小夫妻在说悄悄话。这皇帝御驾就在眼前的情况下?这事儿多了去了。 乌三娘手下现今能抽调一批精华力量不假,甚至这些人一个个都能豁出命来跟满清拼了。 可这样的人?赵亮绝不会轻易牺牲了。 “只需要做出点小动作?叫鞑子精神精神即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番乾隆南下必抵曲阜,我已经为他准备下一顿大餐了。” 说着扯了扯乌三娘?两人就随着大流一块跪下了。 嗯,这周边的老百姓跪的还是有两分真心的?因为乾隆一路南巡虽然害得地方不浅?但好歹也给地方州县带来了一些福利,比如减免税赋,豁免之前积欠的钱粮等等。 而且这乾隆刚入齐鲁地界就平了一场小冤案,发配了一个知县?这事儿对乾隆来说虽只是一桩小事而?可在民间还是能引发不小的轰动的。这证明了皇帝老子是爱民的么。 曲阜乾隆是必须去的,不为别的,就只为了撑一撑风雨招摇中的孔家。 自从当初事后,这两年孔家的日子可难受的很。 银钱上的损失根本无关大碍,重要的是名誉上的折损。别看明年似乎已经风平浪静?但老百姓不是金鱼儿,大家都是有记忆的?纵然没人说起了孔家的龌龊事,可谁要一提起孔家来?那记忆转瞬就都涌上心头了。 这就跟王宝宝与那位马夫人一样,就是到了20年?一提起原谅帽?可不就又想起他们了吗? 亦或是做头发的某位? 孔家现在就是这样。 事情似乎很快就不见了?很快就风平浪静了,实则是深入人心了。 而百姓之间是如此,士林之中就更是如此了。 别看大家都避讳如深,谁都不会公开谈论此事,但大家谁的心底里又不清楚呢? 何况不公开谈论,那私下里呢? 就像当初何志辉跟赵亮的吐槽。 孔宪培自从继位衍圣公之后,两年多时间了,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是奉公守法之极。 整个孔家都一改往日的作风,不仅开始善待曲阜百姓平民,还大兴学堂,广开学路,甚至拿出了不少家中秘藏印刻出版。 可惜这点手段所起的效果,对比整个孔氏言,都很杯水车薪。 所以乾隆此次南下,注定要专门走一趟曲阜的。 这不仅是在表示自己对儒家的尊重,更是在给孔家装点门面。 虽然曲阜孔氏这块招牌太活跃了,那绝不是满清统治者所愿意看到的;但乾隆也不愿意后者太过落寞了,太没落了,孔家就也失去了做‘牌位’的作用和资格了。 曲阜县城,还有孔林这等地方,都早已经被戒严。 兖州镇绿营兵马充斥期间。 万朝兴战战兢兢的,是大半个月没睡一场安稳觉了。 跟清水教打过交道的他很清楚皇汉藏得有多深。清水教被打平前后,清廷捉到了不少清水教之人,从他们口中掏出了太多关于钱粮物质上的信息了。事实证明,哪怕是满清数万大军团团围困,皇汉的人马早就将不少粮食物资送入了沂蒙山中。 万朝兴至今也想不明白皇汉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皇汉的形象在他心中已然就要‘鬼神化’了。 那么现如今他负责提领兖州镇绿营,沿途拱卫、护卫御驾,那真就能不出一点差错吗? 从乾隆离京的消息传来至今,万朝兴都不知道这段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真的是倾尽了全部的精力,费尽了全部的心血,短短时间里人都老了十年一样,可现在他依旧不敢做出任何保证。 万星魁悄悄的走进了房间,皇帝已经走到东昌了,他这儿也做好准备了。 一切就看老头子下不下的了这个狠心了。 “父亲。” 万星魁看着自己老爹一脸的犹疑不定,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这事儿风险太大,他们万家可没那个资本去拼一把。 真出事儿了,谁也不会伸手捞他们的。 何况就是不出事,一切都平平安安的,那万朝兴又能落得什么好呢? 能坐上齐鲁提督吗? 不可能得吧。 最多得一句皇帝的好话。 那可真不值得万家把一切都拼上去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他们……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赵亮在空间里乐得哈哈大笑,他看见了什么?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一场再真是不过的‘父子相残’? 真是要乐死他了。 没想到这个万朝兴会玩这一手。 他儿子,叫万星魁是吧,也是个人才,大才! 赵亮在空间里笑的呱呱叫,外头的清兵却已经乱成一团。总兵大人落脚的地方怎么就生了爆炸了呢? 要不是大公子素来谨慎,自总兵接了差遣之后就甲衣不离身,在察觉不对时更下意识的挡在了总兵大人面前,那万朝兴万总兵现在怕就已经不好了吧? 赵亮趁着人群大乱的机会,轻松的留出了王家宅院。曲阜城外的王家宅院正是万朝兴的驻地。本来他就想找机会先搞定了万朝兴,给清兵制造一些混乱来,然后好趁机溜进城里去,现在看是用不着他出手了。 曲阜的清兵混乱还只是小事情,这事儿哪怕传到孔家后吓的孔宪培等人瑟瑟发抖,知道是有厉害的东东找上门来了,但心里头更加恼火也更加惧怕的是乾隆啊。 这个时候他都有些坐蜡了。 他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去曲阜呢,还是改弦易辙的不去曲阜呢? 去曲阜有危险,万朝兴身为领兵总兵官,其住处显而易见的是守备森严的,皇汉那些逆贼都有办法将药粉包神不知鬼不觉的装到他的住所里,还能知道他回归的大致时间点,设定好时间,这其中的细节想想都叫乾隆头皮发麻。 但是不去的话,他多没面子啊。 自己堂堂天子竟然被一伙逆贼吓的掉头而跑,那面子里子可不都丢光光了? 乾隆人生七十年,除了他爹还活着的前二十五年时间不算,接下的四十五年里,那是最要面子不过的。 这个时候便是硬着头皮,他也不愿意掉架子。 只是乾隆的这一决定却叫随扈的一干王公大臣们如丧考妣。 不管是福隆安这种顶级大佬,还是阿克登、海兰察这种‘小人物’,那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这一刻他们是对么羡慕和珅啊。 去滇南查案子是苦差事吗?如果是他们都愿意替和珅去吃苦头。 别看现在决定是乾隆下的,可要是真出事儿了,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海兰察愁的当夜一整夜都没合眼。他是真的怕啊,要是皇帝出了意外,他满门人头落地都弥补不了这个大错啊,那会叫整个大青果都地动山摇的。 而且海兰察活的好好地,他也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人头落地。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便是随驾的后宫嫔妃们也都小心翼翼起来,都怕一个不好?遭了殃。 就这样的?圣驾一路上赶到曲阜,竟然只出现了几次小打小闹?连外围的防护都没突破?根本就无伤大雅。 可福隆安、海兰察等人丁点也不敢放松警惕,他们都有种感觉?感觉逆贼们是在憋大招呢。 事实上赵亮的确在憋着劲呢。 这时候跳出来跟清兵拼命干甚? 后者上上下下警惕性正是高涨的时候,这时候跳出来生事?那是事倍功半。 等到了江南再说。 可以不对乾隆下手?转而针对随扈的那些个王公大臣们下手,效果绝对不会差了。 而眼下的曲阜么,实则就赵亮一个人在。 这天气还是太冷。哪怕是二月天了,依旧连个蚊虫都少见。要不然?赵亮搞点蜂蜜啥的在孔府的地方墙上写几个大字?那肯定能叫乾隆的脸臭上半年。 而其他机巧的法子虽然也有,但并不容易操作,因为赵亮是要闪现闪离的,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赵亮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高高的地方,等乾隆出来了?他就瞬间现身,提溜起药粉包?天女散花一样到处扔到处投。 炸死谁了谁倒霉。 反正和珅不再,乾隆他也会小心着仍偏?那其他的王公大臣们谁死了,赵亮也都不心疼。 “什么人?” 一声厉喝打破了曲阜县城的寂静。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但曲阜县城内外却都一片光明?大大小小的火堆火把把整个曲阜映照的如是白昼一样明亮。 街头巷尾?城头鼓楼,全都站满了清兵。 两天前升官做了御前大臣的阿克登亲自抵到曲阜,代替受伤颇重的万朝兴执掌兖州镇绿营。 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阿克登一到曲阜顾不得拜见衍圣公,就抢先去入主兖州镇了。 像现在这种黑夜里曲阜城里里外外都燃着火堆火把,部署了无数军兵四下里看着,把曲阜变作了一个真正的不夜城一样,那就是为了防止夜间贼人活动。 哗啦啦的脚步声响起。 十几个握着刀枪的清兵飞快的向一个巷子口冲来,因为有个人明明看到有人影在这闪过。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不止巷子里寂静的一笔,就是巷子口两边的街道上也全无任何异动啊。 “丁三儿,你眼是不是瞎了?” “你才眼瞎了呢。” 丁三儿不敢置信的眨巴了眨眼睛,“刚才明明就看见了啊。” 但现在这也真的什么都没有。 就这么一条俨然是错觉一样的报告,第二天清早都直接递到了阿克登的案上。 这位刚刚抵到曲阜还没有三天的御前大臣,看着手中的这片纸,仿佛见到了无比恐惧的东西一样,额头上冷汗直生。 “这都第几次了?”阿克登问身边的儿子。 星辉脸上也全无半点轻松,是啊,这都第六次还是第七次了。 有人看到人影闪过,但当兵丁真的围上去得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 那世间还真的有鬼吗? 阿克登不敢置信,他心中有种极不好的预感,那些人,他们来了。 孔宪培现在也在瑟瑟发抖。 这也是一个聪明人。 人眼花是常有的事儿。 但一个人眼花和六七个人陆陆续续的眼花,还可是两码事。 更别说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了。 跟阿克登的判断一样,他也觉得那些人来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乾隆的脸皮火辣辣的烫 看着清兵手里的画鬼符还有黑狗血、童子尿、妇人经血等污秽物,赵亮眉头先是厌厌,可继而就又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中一招,立刻多出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本来就有凭靠着空间之能装神弄鬼的念想,只是从没这么做过。因为这些年每当他用到空间之力的时候,那都不是装神弄鬼用的。 可是这一次…… 赵亮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有必要装神弄鬼几日。 在曲阜城里,在这个圣人故里,在这个节骨眼上装神弄鬼,那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于是在无数清兵绿营的眼中,曲阜城这几日突然的鬼物横行了起来,可阿克登、孔宪培知道,乾隆等君臣也知道,这那是什么真正的鬼神啊,这是皇汉在挑衅啊。 “给我挨家挨户的搜,一个人一个人的查——” 阿克登都要崩溃了。 这种你明知道敌人就在那儿,但你就是找不到的感觉是十分难受十分叫人憋屈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调来十万大军,把曲阜县城团团围住,然后一个个的彻查,挖地三尺的彻查。他就不信皇汉的人就是神仙! 可阿克登没那么大的权利,他更没那么多的时间。 乾隆在东平州停留了一日,去堽城坝看一看,再去大汶口溜达一下,时间再是拖延,现在人也已经到了兖州府城滋阳了,距离曲阜只一步之遥。 而就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你还想要皇帝再拖延几日啊? 那样做岂不是明了明的告诉天下人,皇帝老子都怕了皇汉的逆贼反贼了? 如此的话,阿克登还不如干净利索的自己抹脖子得了。 但阿克登更怕乾隆在曲阜城内遭遇不测啊。那样的话似乎遭殃的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脑袋了。 这时候他心中忽的升起了一股对万朝兴的羡慕来。 滋阳城内。 “阿克登这个混账,他眼里还有没有我大清之威仪了?”乾隆勃然大怒。 自从自己决意亲赴曲阜以来,那已经有几天没人再给自己上这种灭自家威风的折子了。 现在阿克登又不长记性了啊?竟然上书自己不要亲临曲阜,而改招孔宪培到滋阳觐见,他乾隆这张七十岁的老脸可不是这样丢人的。 所以,明天乾隆必定是要启程曲阜的,在外头的一干大臣眼中,老头是死硬死硬的。 但是当福隆安等随扈的大臣都离开后,乾隆脸上一改之前的阴郁愤怒?整个人变得犹疑不定。 “吴书来……” 乾隆害怕丢脸?但他一样害怕死啊。虽然他今年都要七十岁了。但乾隆的小闺女才区区五岁,他可一点都不老。 此前智天豹的“万年书”案发?这个江湖术士为了荣华富贵自己胡编乱造了一本万年书。万年书内按八卦名目复于每卦后编设三项年号以应三十三天之数?名为受天之命。书中把乾隆年号设定57年,然后又一鼓作气编写了30多个年号?以此表明大清朝国力昌盛,且比周朝八百年更为长久。 谁知乾隆看书后龙颜大怒:“大胆刁民?难道我乾隆只有57年皇命?我煌煌大清?岂容山野村民妄编年号!”那是怒发冲冠,当即下旨将智天豹和张九霄交军机大臣会同刑部审讯。 原来,乾隆皇帝登基之初就曾焚香默祷上天道:“若蒙眷佑,俾得在位六十年?即当传位嗣子。” 也就是祈祷自己在位六十年。 至于为什么把自己在位的时间限制在六十年呢? 那是因为乾小四极为憧憬的爷爷康麻子才在位六十一年?乾隆不愿超越康熙。 这一点身为草民的智天豹却并不知道,把乾隆年号设定57年,马屁拍到了老虎的屁股上,那必须是玩完的。 所以如今距离‘大限’之日还足足有十五年的乾隆皇帝,必须是很‘年轻’的。 他爹到死也才做了十三年的皇帝。 “去?把德保叫来。” 这是继位内务府总管大臣里头排名倒数第二的一个。 自从去年迈拉逊死了之后,内务府几个总管大臣中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除了质郡王永瑢还依旧排第一位之外,本来排在第二的德保一下子变成最后一个了。 金简、福隆安、和珅都排在德保的前头了。 要知道?永瑢就是个摆设,德保在此前的十多年里可都是内务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把手。后者是内务府包衣世家出身?历史上德保前前后后做了近三十年的内务府总管大臣?他儿子也做了大概二十年差不多。 所以别看德保身上的品级职位在一干总管大臣中是最低的?可单单就内务府这一亩三分地里的实权,他却始终是极大的。 因为德保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头蛇。其家族在内务府包衣里头攀枝错节,极其庞大。明里暗里把持了不少紧要位置。 就是一样出身包衣世家的金简也不能相比,谁叫金简是棒子后裔呢。 而且福隆安、和珅、金简等人都有其他的要职要担当。 也所以一些事儿,乾隆只会交给德保去做去安排,而不是把事情叫给福隆安、金简他们。 “奴才给皇上请安。” “人都准备好了吗?” 德保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乾隆问了一句叫人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回皇上话,人已经到位,保管万无一失。” 吴书来听到乾隆的话后整个人都脸色一喜,而德保脸上也同样是掩不住的喜悦。 只要皇上点头了,那一切就都好办。 “不但要面貌像,亦不能丢了朕的架势。” 乾隆闭着眼说,却依旧觉得脸皮火辣辣的发烫,仿佛正被无数道嘲讽的目光行注目礼。 “嗻。” 德保迅速退了下去,这种事儿皇帝才做出决定,他还是先去办事儿要紧。而且这今后的一段日子他也最好表在皇上跟前晃悠了,省的皇上他老人家记起这个不愉快来。 不过自己做的明明是有功于社稷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皇上的大好事啊,怎么反倒不落好了呢? 德保想了想觉得很无奈,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该做得。 作为皇家世仆,他德保这点忠心还是有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和珅的冷笑 皇帝在曲阜遇刺了。 这个消息仿佛飓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兖州府,然后再继续风一样的向四面八方狂卷突进。 虽然不少士绅官民心里都有嘀咕,觉得皇汉极可能在皇上这次南巡的路上动手生事,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心底里还是极受震动的。 尤其是动手的地点,曲阜。 此前曲阜孔氏遭殃,那动手的清水教王伦背后明显的有皇汉的支持,王伦那一系列的举措究竟是他自己临死前的疯狂,还是有皇汉的属意,这本来就惹得无数人猜想。 也就是随后王伦葬身曲阜县城之内,叫人百思不解的同时,亦洗去了皇汉的一些嫌疑。 王伦在明明能逃走的情况下,竟然选择了死,那曲阜孔氏的一系列事情,似乎真有可能是他临死前的疯狂呢。 可即便如此,那谁也不能否认皇汉于清水教的影响力,谁也不能彻底洗清皇汉身上的嫌疑…… 这就让很多人都感觉着有趣了。 因为一个立志造反的复汉组织,作为一个有志于天下的主儿,与孔家,不应该结下这样大的冤仇的啊。 这样做不是凭白增多变故么? 可不管怎么说,世人再去纷纷猜测,他们也钉不死皇汉主谋这事儿。 皇汉与孔家之间还是有着缓和空间的。 但这一次皇汉人马直接在曲阜城动手,刺驾杀王,那表现的可就是一点不在乎孔家人了。 也就是乾隆没事儿,只是死了一些随扈的王公大臣及侍卫,比如曹文埴,那就被当场炸死了,连孔宪培本人都受了伤。 但乾隆没事儿,这也就没事儿了。 赵亮躲在空间里看着外头的清兵、孔家人等等忙忙碌碌,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一通猛操作究竟搞死了多少人,只要乾隆不死,一切就都没事儿。 而且他心里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看到乾隆的时候,内心里竟无端的生出一股别扭来。 不过这点异态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自己搞出的这通事情,消息肯定瞒不住人口的,就不知道传出去之后,对满清会是什么影响。 别看小说王刺驾杀王的段子不少,就以为这事儿真就很平常了,事实上这种事是极少见的,尤其此刻没有抓到,还被刺客杀掉了那么多人…… 传出去满清的脸可就要丢大了。 赵亮甚至怀疑这一世还会不会有乾隆爷六下江南了。该不会这第五回就是绝响了吧。 毕竟外头晃悠着这么大的一威胁,谁还有心游山玩水呢? 要是换做赵亮,他肯定是没这个闲心的。 不过乾隆还是会做样子的,甭管内心里多么震怒多么紧张,却还是沉下气来?命令缓辔而行?还让沿途接驾的士人百姓不要跪了平身免礼。一路行一路到百姓之家探望,访求民间疾苦?一脸的慈蔼?好像大家都是父子亲人一样。 那要不是随行的有太多的军兵护卫,那真就很‘平易近人’。 如此的走到宿迁顺河集?减去一部分扈驾兵丁和大部分随行的车辆,然后在徐家集渡过黄河。乾隆按照之前定下的章程?先是在黄淮交汇的清口巡查河务?然后才开始乘船沿运河行驶,船队先是在扬州逗留了一日。 可乾隆的心思并不在扬州,如是很快就启程由京口渡过长江。 没有先去江宁,两江总督、巡抚等大员都在镇江迎驾。 御船继续向南?抵达浒墅关?当地官员士绅名流纷纷来到桥南接驾。而乾隆一行先是到瑞光寺祈福,复又从盘门登城楼,眺望苏太的烟云风光,大肆的赞叹一番,做足了轻快赏玩的样子?仿佛丝毫不受此前之事的影响。 然后队伍才进入城中。 苏州城内闾阎街巷都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喜气浓浓?以此表示对皇帝临幸的欢喜。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这种面子工程都是少不了的。 第二天,乾隆一行临幸虎丘?登上万岁楼。离开的时候?经过二山门?这时早就安排好的一场大秀就开始了。 当地的士绅名流多人跪在地上磕头进言,请求减免苏太等地的多余征粮。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乾隆先是命令侍卫收进奏疏,接着立刻就传谕九卿科道酌情商办此事。 一时间整个苏州城里都响起了‘万岁’的呼喊声。 乾隆脸上这才露出了第一次真心的笑颜。 吴书来等近侍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自从曲阜事至今,乾隆心底里堵着一口气,已经不高兴好几天了。偏偏他人还要出去作秀装样子,那就叫乾隆更不开怀了。 连着多日,御驾前都有内侍宫女被拖出去发落。 吴书来等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唯恐有朝一日自己也撞上风头了。 万幸,乾隆终于高兴了。 乾隆一高兴,就在苏州游览各处园林,又陆行至灵岩山游玩,前后待了整整十天。 这才由苏州出发,继续沿运河继续前行,至嘉兴右门镇后,舍舟骑马前往海宁阅视海塘,而后再去南湖湖心岛的烟雨楼上耍玩。等他重新登船南行杭州时候,时间都是三月下旬了。 而三月里的杭州,真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乾隆在杭州登观潮楼检阅江哲水师,游览西湖美景,题诗作赋,好不快活,竟一住又是半个月。 而就在这时间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了四月里的时候,和珅、喀宁阿也已经将滇南李侍尧案查的一清二楚了。 李侍尧案并不难查,因为海宁已经把李侍尧的老底儿都揭穿了,和珅到了滇南后,按图索骥,很快确凿的证据就拿到手了。 三月中的时候,和珅、喀宁阿等的奏折就送到了乾隆手中,奏称:李侍尧收受题升迤南道庄肇奎银两千两、通判素尔方阿银三千两、按察使汪圻银五千两、临安府知府德起银两千两、东川知府张珑银四千两。又于前年差家人张永受进京修屋,素尔方阿送银五千两,德起送银五千两,俱在板桥驿交于张永受。张永受供,主子发交珠子两颗,一颗卖给昆明县知县,勒要银三千两,一颗卖给同知方洛,勒要银两千两。总共赃银三万一千两。 这说出来都没人信。李侍尧外派督抚大员二十多年,为皇帝私人进贡一百二十余次,每次都出手阔绰,随便算上几次进贡的价值就够这个数了。 说李侍尧案就三万来两银子,就跟说和珅的家产真就有八亿两银子一样扯淡。 可和珅虽不是大青果的专业司法人员,但他很清楚朝廷的办案潜规则。对于本案,即使他很想弄死李侍尧(李侍尧跟和珅也不对付,大体上就是李侍尧看不上和珅的突然爆红,他这么多年里为乾隆效力,都没混上军机大臣,和珅年纪轻轻,屁的功劳也不见就上位了,李侍尧跟和珅关系好了才怪),也也得坚持“就案办案”的规则。 而且在督抚贪赃案件的查办上,查办谁不查办谁,查办哪些情节,一应官僚是完全处在皇帝的掌控下的,办案不得有疏漏,可也不准波累迁延。 皇帝要你查什么就只查什么,别的事情不准管也别管,办案人员是没有主动权的。 况且,就这三万余两白银的涉案金额,只要定实,也足以让和珅终结李侍尧政治生命了。 主意了,是政治生命,而不是生命。 因为李侍尧就是李侍尧,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非常利索的承认了自己受贿了,但却坚决不承认自己贪污了。 因为大清律有规定,受贿罪的规定量刑中,并没有可论死的条文。只有贪污罪中才明文规定:“凡侵盗仓库钱粮入己,数在一千两以上者,斩监候。” 李侍尧所坐实的罪名属于受贿而非贪污,察觉到不对之后,他立刻把任上的亏空全都补上了。 所以,在和珅与喀宁阿等的奏折,两人态度明确的建议处李侍尧以“斩监候”,也就是死缓。 这从律法上说是属于移花接木。 这倒不是和珅的独创,而是官场上的另一项潜规则。当时大多数贪官都死在这一条上,不管他的行为是否的确符合这条法律的规定。办案人员为了表现自身对贪污行为的深恶痛绝,都会在建议上这一条,甚至还会加上“请即行正法”的铿锵语句,光明正大得建议超越法律条款,提高量刑。 和珅没有这么做。终结李侍尧的政治生命已经足够,此后是否要再进一步,那是皇帝的事。他很聪明地为皇帝留下了回旋余地。 而且他也真心觉得李侍尧死的可能性不大。 这可是李永芳的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帝也不会杀李侍尧的。 更表说这些年里李侍尧一次次的向皇帝进贡,和珅真不信皇帝就不知道李侍尧的贪污受贿。 四月的滇南也是正值胜景时分,和珅拿着乾隆传来的旨意,心中一阵冷笑:“侍尧身为大学士,历任总督,负恩妄索,朕梦想不到,夺官,逮诣京师。” 第二百六十八章 皇上的意思…… 满清司法实行的是“逐级审转复核制”,一审即终审的情况并不多见,因此即使是钦狱大案的督抚贪赃案件,皇帝也很少直接核准初审拟罪,而是会交诸“三法司会审”乃至“九卿会审”程序逐级复审。 一些大案要案到了复审环节,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清王朝正儿八经的司法机构——就有机会正式露面了。 可这一次,乾隆却跳过三法司会审的环节,将李侍尧案的复审直接升格为“九卿会审”,也就是三法司要联合六部尚书、侍郎、右副都御史、通政副使、大理寺少卿等几乎所有在京的高官们,一共四五十人一起来复审。 司法系统好不容易有机会发挥点作用,却也不过是个配角。 “皇上这那是在要李侍尧的命啊,这是要保李侍尧啊……” 和珅多精明的一个人啊,立刻就体察到了乾隆的真实用意。 乾隆嘴上说本案事关重大,应该慎重定刑,实际上乃是想在一个更大的范围里暗地寻找支持,保住李侍尧。 不过乾隆意想不到的是,李侍尧往日做事太过于高调,人品实在太差,大家都对他深恶痛绝。九卿会审的结果是,建议皇帝将斩监候升级为斩立决。 “哈哈哈,哈哈哈。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也……” 和珅从云贵返回京城的路上与赵亮终于会面了,他依旧去不了陈州,但赵亮可以先来郾城。 两人一会面和珅就主动谈起了李侍尧案,因为这案子实在太可笑了。虽然现在民间几乎还没有风声传出来,赵亮一脸的‘懵逼’,狠狠在和珅跟前演了一次捧角。 “这李侍尧贪赃枉法,妄为朝廷重臣,他论罪当死,他死有余辜。皇上素来英明神武,如何偏偏要绕过这个贪官?” 和珅抿了一口小酒,对于赵亮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笑。 “什么罪不罪的?什么贪不贪的?皇上说他该死,他没罪也该死;皇上不想叫他死,他就是犯了死罪,那也死不了。这天下是皇上的,一切都赖皇上乾坤独断。” 这就是和珅这阵子琢磨出来的一个道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不是李侍尧的案子今后会怎么样了,而是在琢磨,皇帝为什么明知道李侍尧贪污受贿,是个大大的贪官,而就是不办他,甚至还想为他开罪呢? 他心底里已经有了个答案,那就是皇帝的恩宠青睐。 李侍尧的罪该不该死,他该死。可皇帝就是不想叫他死啊,这是不是就是说?只要有了皇帝的亲睐恩宠之后?那就是犯了国法,犯了死罪?也不用怕了呢? 和珅有种‘寇可往我亦可往’的感悟。 那李侍尧固然得宠?可他哪有自己得青睐啊? 这家伙犯了那么大的罪过,几乎糜烂了一省?皇帝都舍不得他死,那自己岂不也能一样? 何况如果此次回京后一切顺利?他马上就要跟皇帝结为亲家了?那岂不是更不用怕了? 赵亮知道和珅跟李侍尧的过节,更清楚和珅现在在笑什么的。他当然不是在笑乾隆了,和珅这是在笑李侍尧呢。 皇帝突然插手进来,其用意并非真就没一个人看出来的?可大家都在装聋作哑的装蒜?可见这李侍尧平日中得罪了多少人了。 “这般结果皇上怕也是没想到吧。”赵亮又为和珅斟了一杯酒。 和珅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来,“可不是么。这老东西平日里就傲横逼人,不知道与人为善,这次有的他苦头吃。” “皇帝再乾坤独断,朝廷大臣们的颜面也不是那么好抹掉的。” “就是再想救李侍尧?皇上也必须考虑一下大臣们的感受,所以李侍尧这老东西这次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和珅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遭事?那就止不住的咬牙切齿。 和珅当初挨罚,从一品大员掉成了三品官?但人家依旧把工作做得漂漂亮亮的。比如掌管崇文门税关之后,他除了依照规定向来往的商贩收税之外?还开始把征税目光投向了另外两类人群——进京考试的读书人和进京述职的地方官。 前者没权没势的?只能自认倒霉。后者却有不少人大为不满?一位布政使向福隆安诉苦,请福隆安上书弹劾和珅。 奏章呈上去后,没了下文,因为和珅的行为事前就已经得到乾隆的允许了,乾隆自然不会打自己的脸。 官员们看到位高权重的福隆安都无法撼动和珅分毫,只能自认倒霉,经过崇文门时候乖乖的奉上银子。 可有一次,云贵总督李侍尧带着献给乾隆的贡品入京,走到崇文门时却打了和珅的脸。 李侍尧同样是乾隆宠臣,看小小年纪就入职军机处,过的比自己还红的和珅很不顺眼,过门时候自然不肯交钱。 李侍尧的部下和税官发生争执,双方差点动手打起来,有人赶紧向和珅报告,和珅听说来者是李侍尧,也不敢怠慢,亲自出面与他交涉。 结果李侍尧很是出言不逊,看不起没真功实勋的和珅,气焰嚣张,咄咄逼人。 还拿出一封信,信没有落款,只盖了一个印章,印章上有“长春真人”四个字,叫和珅大惊之下只能忍气传令放行。 长春真人是何许人?这就是乾隆。 乾隆不止是中国历史上的弹幕鼻祖,还是历史上著名的刻章刻印狂魔,一生刻了1000多印章,长春真人就是其中一款。 于是李侍尧趾高气扬进城了,而和珅的心里头很不舒服,将这笔账牢牢记下了。 “兄长既然已经知晓了皇上的心意,那您何不去递个台阶……” 赵亮又道。 这样做似乎好处捞的更多更大。 “哥哥既奉了皇命去查李侍尧,这为皇上递台阶的事儿,无论如何就也都轮不到我了。” “这九卿会审不能叫皇上如意,那接下来保不准就要把李侍尧案下发到各省,由各省总督和巡抚审议。” “到时候……” 这台阶终究会有人给皇帝递过去的。 不过这台阶递过去了之后,那人的名声什么的,就也见不得好了。 而且朝堂地方,大家伙都盼着李侍尧这老东西不得好死呢,偏偏你去皇帝那儿做好人,就你聪明不是?那日后也少不了要应付一阵明刀暗枪。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敌进我退 乾隆六月份才从江南回京城,但旋即就又马不停蹄的前往了承德,木兰秋狝。 精力可谓旺盛到了极致。 而和珅身为乾隆宠臣自然要侍奉左右了,因为李侍尧案与他已经无大关联了,乾隆已经把案子发给各省督抚议讨,虽然那效果又叫和珅大笑了一通。 李侍尧真是不争气。为了保全他,乾隆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满朝文武,数十位地方封疆,楞是近乎无一人替他说话。陕甘总督、湖广总督、江苏巡抚、湖北巡抚、陕西巡抚,以及代理云贵两省巡抚的刘秉恬、颜希深都认为九卿会审的结果是对的,李侍尧罪该论死。直隶总督、四川总督、代理云贵总督、东河总督、漕运总督、山东巡抚、江西巡抚、广西巡抚这波人更狠,纷纷上书请求乾隆帝继续深挖李侍尧的其他罪状,让他死得更惨些。 李侍尧究竟是怎么做人的,也是没谁了。 都说秦桧还有三好朋友呢,这话放在李侍尧的身上楞有些不对味儿了。 直到安徽巡抚闵鹗元的建议到来,乾隆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明白朕的意思了,总算有人给李侍尧说一句好话了。闵鹗元为李侍尧说情,说他是皇上的好奴才,办事能干,适用于清王朝法律中“八议”的从宽量刑办法。 但乾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把李侍尧放出来,毕竟群臣之中实在没人愿意看着李侍尧死灰复燃,乾隆就只能暂且把人放在大牢中了。 到了七月中,额尔德尼自后藏入觐。乾隆在承德万树园赐宴。 随后御驾就返回京师。 整个秋狝历时只短短的一个来月,可谓是历年中最短的一次。 同时间京师内外已经彻底热闹了起来,皇帝的七十大寿,这注定是一次普天同庆的大欢喜。 虽然福隆安、海兰察等人已经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下令各城门务必要严查死守,不能叫一粒儿药粉、一柄兵器入城。 同时还在京城内大肆的统计硫磺、硝石等物,所有的铁铺、铜铺也一应被官府纳入掌控。 为的就是从源头上掐断一切危险的苗头。 可即便如此,福隆安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根本就杯水车薪,皇汉保不准多少年前就开始在京师囤积一系列的违禁品了。想靠着眼下的这点功夫就限制后者的行动效应,那是痴心妄想。 但这些事儿他们又是必须要做的。 毕竟有做过总是好过没做过不是? 他们可不会知道赵亮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在京城,而正在豫西南的群山之中,督促着姚安、章乐两部于清军做最后的拼杀呢。 池浅养不得真龙,甚至连大鱼都养不了几条。 所以五颗树苗必须有个取舍,权当修剪枝叶。 反正赵亮人在军中,寄养无须担忧,事不可为的时候就带着他们走人就好了,一个劲儿的往大山深处钻就安全了。 姚安、章乐两个也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谁叫他们打不过豫西南的清军呢。 两人竖杆子可有阵时间了,最鼎盛时候都没能打破过一座县城?两股人马齐心合力的试过好几次?都没能得手,倒是顺带着拿下来了几座小镇子。 但很快就在清军的反扑下丢掉了。 大批从镇子里拿到的粮食物资?都还没落稳手心呢?就被清军给夺了回去。 挡不住清军攻势的姚安章乐就只能往山林里头退,自然大批的物资就只能丢弃了。白白便宜了清军。 深山老林里?人烟罕至处。 已经战略转移了足足十日的姚安、章乐残兵,现在躲在一片树林里?正大口大口的吃着手中的腊肉。 没人去想上头的人究竟是怎么把这些东西送进这片深山老林中的?奔逃多日的他们,一连啃了多天干粮的他们,此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闷头吃肉。 便是姚安、章乐两个也是如此——围着火堆在大吃大爵。 虽然这玩意儿比起鲜肉来似乎还差了点意思?可就是最爱享受的姚安?这时候都心满意足了。 上头有人罩着的感觉就是好。 这都被清兵打的丢盔弃甲,打的大败而逃了,他们在逃跑的路上竟然还能大口大口的吃肉,这日子怕是身后头的清兵做梦都想不到吧? 绵绵的崇山峻岭,人迹罕至?想要补给都只能自力更生,要么从后方一点点转运。 而后者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躲在深山老林中的山匪土匪们?只要能撑过官军的搜捕,到山林更深处躲几天?官军自己都会退回去。 不退他们都会没粮食的。 这次被清兵们闷头追了十日都不放过,只能说当官的发狠了?腌制了大批的肉干供给当兵的?那东西可比干粮米面当饱多了。但即便如此姚安章乐也坚信?所有的‘喽啰’们也坚信,后者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日子了。 “大家都把心放进肚子了。这明面上厮杀咱们是不如清兵,没他们人多,训练也不够。但要说供给物质,保障退路,这点上大家尽可放心,天底下就没人能超得过咱皇汉。” “哪怕乾隆老儿发狠了调集十万大军来追,把整个豫西南都围住了,他们也耗不过咱们。” “大家伙都吃饱喝足了,养足了精神,再等两天,等绿皮狗们一退,那时候就该轮到咱们追着打他们了。” 赵亮手里挥舞着一条烤羊腿,金灿灿的羊腿十分诱人,挥舞之中都有汁水溅出来,可这却绝对的能鼓舞大家伙儿的士气。 在如此的境地当中,可不就是肉最能给人鼓劲儿么。 说得再好听都不如手中得肉实在,而当手中拿到了足够的肉之后,当上头的人把说的话都已经变成了现实之后,底下的人士气怎么着就也低落不了。 “这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赵亮坐下来有对姚安、章乐俩人说,“你们只要参悟透了这十六个字,清军就是雄狮百万也奈何你们不得。又有上头在钱粮上的支持,日后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姚章两人把脑袋点的像啄米的小鸡,纷纷拍着胸膛向赵亮表忠心。 第二百七十章 敌退我追 ps:郁闷了。早前先是我感冒,接着发烧,好不容易好了,老婆又感冒发烧了,然后爸妈和两个孩子。 特别是俩娃,布洛芬、退热栓根本没用。吃喝后能管俩仨小时,然后就又烧起来了。现在只能挂针,这阵子也是无语了。 …… 他们作为两个被皇汉一手扶持起来的人,哪怕实力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候,心底里也从没想过对皇汉背叛。 原因很简单,有清水教的前车之鉴在,姚安章乐还没王伦当日的自信,自信自己就能真的杀到京城去,推翻大青果。 所以他们才不会自绝生路呢。 哪怕是接到了叫他们去送死的命令,姚安、章乐依旧对皇汉忠心耿耿,乔装打扮后的赵亮一经亮相,就把握了两支队伍的大权。 当然,那也跟赵亮亮相时候,姚安、章乐已经走背运了,大有关系。 两人都在紧紧地搂抱着皇汉的大腿。 虽然清水教的王伦死了,王伦的兄弟子侄们也死了不少,但王家人可不止死去的那几个人啊,其他的都上哪去了? 皇汉的作用那都是不言而喻的。 他俩也希望自己能跟王伦一样,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也能给子孙后人留一条活路。 而且他们还不见得就必须死。 饭后残兵们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姚安章乐就发现了前方升起了烟花信号。 等他们带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赵亮正站在一处不怎么大的土穴边,招呼他们过去搬东西呢。 手雷、地雷、弹药枪子,还有几门虎蹲炮。 土穴并不多大,被一箱箱的军火物资填塞的满满的。 而清兵撤退的日子也很快就来到了,连两天时间都不用过,就在次日。 赵亮握着望远镜,打量着缓缓而退的上千清军,这些人都是南阳镇的精锐,在总兵图伯特·保宁的督导下,作战能力还是挺强的。 至少比姚安章乐剩下的这三四百残兵败将来的厉害许多。 可是再强大的军队,当他们的后勤出现问题的时候,这支强大的军队也就开始不强大了。 如后世那支赤色军队一般的队伍,中国历史可是仅此一例。 眼前的南阳镇绿营显然不在此中。 “姚安,你先上。章乐带人接应。” “遵命。” 姚安、章乐信心十足。 他们的精气神与昨天时候相比已然全然不同,谁叫南阳镇退了呢。 现在的他们再来看南阳镇绿营兵马?已经从不可抵挡的劲敌变成了一块肥美的大肥肉了。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十六个字真是有着无上的玄机。 姚安、章乐各引着百多人轮番上去撕咬?不求杀敌歼敌多少,而只求扰敌。 图伯特·保宁在南阳镇当了许多年总兵?战场经验十分丰富,在军中亦有不俗的声望?可一时半会儿的也奈何不了姚安章乐。 主要是攻守之势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 清军从攻势转为退势?粮草不足的他们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要不然等个几日,等他们最后的肉干干粮用尽,可大军可就惨了。 姚安章乐呢? 他们昨天才收获了大批补给?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而紧接着清军后撤,这叫他们上下心气胆量都为之一壮,现在正是士气鼎沸时候。 此刻反扑清军,就如一群鬣狗围住了一头狮子,狮子纵然凶猛?鬣狗也无所畏惧,反而兴致勃勃的要吃了狮子。 图伯特·保宁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过这种情况下了。 赵亮把十六字方针传给五棵树苗?姚安、章乐往日在与清军周旋的时候,进退之间就十分的灵活多变。只是那个时候的姚安、章乐虽然战术多变?可总归还有一点执念——总想着多吃掉一些清军绿营,反而被保宁抓住机会打了几次反击。 可现在大大不同了。 保宁最大的不利就是他必须要撤退?因为后勤有限?清军若是多被在这儿拖延几天?全军就会陷入断粮的绝境。 若是清军要撤退是一个敌我双方都明白的大前提。 这保宁的最终意图都明了明的露出来了,那就等于还没开打呢,先就被敌人抓住了一个短板,这还能得好吗? 姚安和章乐根本就不贪功,他们就一门心思的给清军捣乱。 而清军虽然相对他们置之不理,可好几百人呢,一旦真杀过来了,那可不是小事。 所以宁保就只能把队伍分成好几段,交替掩护撤退。 “通知下去,各队做好准备。等鞑子一进地雷阵之后,立刻给我点了。” 姚安心中冷笑着,宁保也太小瞧他们了不是? 以为一个简单的交替掩护就能把他们难住吗? 接着再说了句:“告诉李学鸣、张仲元他们,爆炸停止后,我们这边杀声一起,他们就立刻给我冲下去。” 保宁把人分开了也好。 清军一千二三百人呢,聚在一块,可不容易对付。但他们现在分成了三段,每段人马就三四百人,体量可不就小很多了。 姚安这次带了二百人绕到了清军前面——反正是大山中么,只要脚底板快,绕道前面去堵清军一点都不困难。 赵亮对此不予置否,一切全看姚安自己的发挥。 “轰轰轰……” 一个多时辰后,一连串的巨响从丘陵下响起,尘烟弥漫中,惊恐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姚安看了赵亮一眼,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立着,一点也没亲自下场或是发令的意思,自己一举手里的鬼头刀,吆喝身后的兄弟们跟上,“杀啊……” 呐喊着冲将下去了。 这都清军撤退的第四天了,清军根本就没防备着敌人会绕到自己前面去,药粉的爆炸很突然,药粉的连环爆炸声势更加惊人,被伏击的清军的情景就可想而知。 先不说被炸掉了多少人,他们自己历经了地雷的连环爆炸后就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姚安背后大群的喽啰紧随后头呐喊着杀了下去。李学鸣、张仲元两个小头目也纷纷高呼喊杀,二百人潮水一样汹涌的冲下,这可是个痛打落水狗得好机会! 赵亮依旧面无表情的立着,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清军已经开始溃败了,他才不会出手呢! 不过如此的伏击战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了。接下的清军肯定会加以小心的,那再想如此轻易的伏击他们,就不容易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冰火两重天 “无能,无能!” 开封城内,中原巡抚荣柱看着南阳发来的急报,气的破口大骂保宁。 这眼看着万寿节就要到了,南阳却传来了这般的坏消息,这是要恶心谁呢?你保宁没有金刚钻就别去揽什么瓷器活。现在好了吧? 这消息传到京城,那完全就是给皇上找不痛快的。 而皇上不痛快了,他荣柱就还能痛快的了吗? 荣柱在花厅里又气又急,团团打转。他本来还指望着保宁能赶在万寿节之前彻底剿灭姚安章乐二匪,好叫他给京城报个大喜,也是锦上添花了。 哪知道保宁这般的不中用。 不仅没能彻底剿灭姚章二匪,还损兵折将,落个灰头土脸。 这叫荣柱很有一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感觉。 “大人,如今之计就只能……” 一旁的布政使李承邺、按察使郑源璹全一脸的酸苦,眼下的节骨眼上出了这趟子事儿,这可真是要命了。 所以,据实已报是不可能据实已报的,那就只能玩起文字游戏了,把保宁的战败变成追剿无功做脱了贼子。 可这样一来就又有了新的罪过,荣柱一个人是万万不愿意担当的,今日拉来李承邺、郑源璹,那就是把这两人也一起拖下水。 一来事发时好有个同伙一起承担后果,二也是避免了那二人在背后捅刀子。 李承邺与郑源璹当然明白内里的因果,可俩人谁也不敢冒险去触怒乾隆。 所以荣柱很顺利的就达成了自己的构想,那接下来他们要商议的便是如何才能彻底的剿灭姚安章乐二贼了。 这两个敢明目张胆的攻打县城的贼人,虽然没能得手,可也是震动了整个中原的。在无数中原官员的眼中,这二贼简直就是仅次于王伦的巨匪恶匪了。 谁叫天底下那么多的贼人匪徒,就这俩人胆大包天的去打县城呢。 这也就是没能得手,这要是真被二贼得手了,整个中原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掉顶戴呢。 但是怎么才能彻底的将二人剿灭呢? 保宁对此当然有自己的见解,那就是往深山老林里修寨子,囤积粮草,屯驻官兵,作为进山扫荡贼人的据点,同时也是震慑山外百姓的工具。叫他们看见朝廷对贼匪的狠辣手段,让他们还敢源源不断的上山?! 但他也知道这是个笨方法,所以问题和决定权上交上头。 横竖他保宁就这个法子了,没有安全的后勤保障,轻师突入大山之中太危险了! 花厅里立刻一筹莫展开来。 李承邺与郑源璹要心里头有招儿,他们那里还会等到现在? 有赵亮在背后支撑,有着充足的钱粮军需物资的姚安、章乐等人,唯一所需要的就是人手。 而豫西南那地方重重大山,最为后世的赤色老根据地之一,那里的穷人不要太多。而只要有穷人在,只要有活不下去的人在?姚安章乐就能一次次的重整旗鼓?一次次的卷土重来。 谁叫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后勤供给呢。 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他们要是有这样的条件,估计早十年就能打进燕京城了。 所以这肯定会是一个顽疾?成为附属在中原身上的一个烂疮。 他或许还要不了人命?但绝对会叫人难受之极。 汝州府衙里。 对比愁眉苦脸的荣柱等人,汝州知府苏和泰却正一脸的高兴?因为他升官了。 虽然上半年闹腾的姚安、章乐二贼给他减了一些分数,但他还是升官了。 可能是他背后的伊尔根觉罗氏使力了?也可能是乾隆对他的印象不错。反正苏和泰是一步越过了道台这一门槛?直接升任皖省的按察使了。 因为皖省巡抚闵鹗元刚刚被调任为苏淮巡抚,底下的布政使、按察使挨个升迁,空出了一按察使的位置,就便宜了苏和泰了。 至于闵鹗元为什么能跑去苏淮担任巡抚?这显然是因为乾隆对他的酬劳。 还是李侍尧案?乾隆不是把案子发给各省督抚议讨了么,结果就闵鹗元一个人给李侍尧说了好话,为乾隆搭了个下来的梯子,乾隆很高兴,这不就给闵鹗元回报来了。 苏和泰喜从天降?振奋异常。 知道赵亮现在正在汝州视察矿场工坊,使门子特意将人请来?好好的吃了顿饭。 因为苏和泰此次之所以能升任皖省的按察使,一大原因就是他工作干得漂亮。 哪怕有姚安、章乐这些减分项?可汝州直线飙升的税赋金额,那也是苏和泰抹不去的政绩! 要知道?汝州可是冲繁难疲官场四大要素中占据了‘繁疲难’三样的。 雍正年间?清廷根据地域、人口、赋税、政务等方面的差异?对同一层级的地方政府(不含省)所作的等级划分,并以此有针对性地选派官吏。其中,“冲”指地当孔道,“繁”为政务纷纭,“疲”是赋多逋欠,“难”指民风刁悍、命盗案多。 汝州四样里头占了三样,除了不在交通要道外,这里是政务繁多,赋税拖欠的多,民风刁悍,命盗等刑事案件多。 在汝州当地方官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差事。 可苏和泰这两年,一是补交了不少往年里拖欠的钱粮赋税,二是治下刑事案件大大减少。百姓武力抗税的事情也大大降低,这可不就是再过硬不过的政绩了? 而这些苏和泰都托了赵亮的福了。 大量矿山的开采,赵亮主导的煤铁联营公司,所用的员工日益增多,现在已经高达上万人了。 而且在煤铁联营公司的‘逼迫’下,整个汝州矿上的矿工薪水都有了不小幅度得上扬,使之收益的人群就更多了。 老百姓手中有钱了,那税收之前就容易受了,这点上看淮宁就能知道。 所以苏和泰如何能不感激赵亮呢。 不说赵亮与和珅之间的关系,就只说眼下的这些,他就要对赵亮感激不已。 而且他下一任在皖省,那地方遏制中原与江南之间,就赵家这发展前景,日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长着呢。 “大人说笑了。汝州能有今日皆赖大人殚心竭虑所致,小人何德何能?” “日后小人还要多赖大人照应呢。” 苏和泰哈哈哈的笑的欢畅,他就喜欢赵亮的低调。明明都有那么硬的靠山了,还一如既往的低调守规矩,这样的人可真心不多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面挡风遮雨的墙 八月十五是举家团圆的日子,但事实上有太多的人,这一天并不在家了。 比如说朱渥,他再一次启程往南洋去了。 自从第一次下南洋之后,这已经是朱渥的第四次了。中国硬帆可以八面来风,并不像西洋软帆那般只能趁着季风往来南北。 就算是逆风,朱渥领着两艘大红单船照样可以穿过茫茫海路,顶多是用时多一些。顺风顺水时候的半个月变成一个月,甚至是一个多月。 所以一年的时间里往来三趟,这并不稀奇。 甚至要不是需要筹备足够多的时间来处理货物——因为他们是初来乍到,在南洋没半点根基,货物需要一点点变卖,货栈是需要时间来建立——朱渥一年都能跑四趟也不稀奇。 因为他们现在只涉足闽粤到婆罗洲间的商道海路,并没有去马来、小吕宋或是巴达维亚。 这当然会叫他们的收益大大减少,毕竟在坤甸购买香料的价格比之巴达维亚可要贵上一些的。 而且掌控坤甸的兰芳都是中国人,对于朱渥送来的货物也要压价不少,这一减两减的,必然会严重影响到买卖的利润。 只是朱渥他们带去的货物也相当抢手。 不管是铁锅、斧头、小五金等铁器铁具,还是笔墨纸砚、布匹、药品、茶叶等等,那在坤甸都是绝对的抢手货。 这倒是有利于朱渥他们跟兰芳建立起密切的关系,因为后者也是要赚钱的。 朱渥他们把国内的货物运送到坤甸来,质优价廉,这代表的就是利益,是朱渥他们主动让出去的利益。后者不管是自己人用,还是转手买去巴达维亚、马来,那都获益不菲的。 所以朱渥在坤甸购买地皮建立商栈一事进行的很顺利,甚至他在第三次驾船抵到坤甸的时候,还见到了兰芳的二号人物江戊伯。 如是赵亮要他在兰芳置地建立种植园的事情也顺利的办妥了。 坤甸的土地根本不值钱。只要你不想买熟地,城外有大片的空地等待人开发呢。 而这第四次下南洋,朱渥的队伍就不再是两艘大红单船了,而是变成了四艘大红单船,海贸的利润被赵亮全部投进了造船购炮上。 但四艘大红单船装载的货物却跟此前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还装载了不少人。 粤东那地方是真正的人多地少。康熙末年时候人口才六七百万,可等到现在时候人口就已经超过了两千万,这里头不仅有雍老四的功劳,还有红薯土豆这些外来物种的功劳。 可不管怎么说,粤东人多地少是局面就使得无数人不得不另谋生路。 如罗芳伯这般的下南洋,对于粤东沿海的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选择了。 四艘大红单船足足载来了五百多人,全都是青壮男女,他们就是赵亮南洋庄园的第一批劳工。 这些人跟朱渥他们一样,也是没有中秋节的。 而且他们面临的局面较之七月底离家北上的赵亮岂不是更心酸?不但要在举家团圆的日子里远波重洋,还要面临着接下日子里的无数艰辛和磨难。 粤东的气温虽然温湿多雨水,可跟南洋一比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当然,这五百多男女的适应能力肯定会远超过北方,可即便如此也少不了会有人染病身亡。 赵亮派去的人当然会严格要求他们的卫生习惯和生活习惯?甚至从这些人被招募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宣讲员那儿接受教育。 ——在南洋,想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严格整洁的卫生与生活习惯是必不可少的。 这只是在尽人力。 只是为了尽可能的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但人员染病的事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而除了学习农场的一系列规章制度和生活卫生条例之外,这些男女还需要全力以赴的去学说官话。 要不然?大家你一口我一口的方言,这太不利于今后的发展了。 赵亮对他们的安排可不止是单单的农场建设?那是有着一系列的计划的。对男女们来说?学说官话的重要性比之规章制度与生活卫生条例来丝毫不差。 赵家的人还会一个个的为男女们打分,谁的分数高,到了坤甸后谁就能当基层头目,谁也就能最先挑选媳妇/丈夫。 五百多男女里九成九的人是未婚男女?或者说没了老婆和老公的?让他们成家立业是必然的。只不过如何去成婚成家,谁先来谁后来,那就有着说头了。 比如说那些分数高的人,他们/她们就有权先结婚,只要能看对眼了?那就能结婚。结婚后农场有一定的优待,就像房子?单身宿舍和独院独户能一样吗? 只这一条那就能为婚姻铺平道路。 总之就是一个目的,最大程度的调动移民男女们的积极性?调动他们的活力,这样才能更好的建设农场?为赵亮的鸠占鹊巢之计出份力不是? 鸠占鹊巢?或者说是借尸还魂。 赵亮对南洋事可是抱着极大的期望的?兰芳只是他的一个起点,是他南洋计划腾飞的一关键,但绝对不是最终目的地。 在今后的十几年时间里,赵亮会一点点的向这里迁移人口,开垦土地,扩充自己的力量。 等到时机成熟了,他还会以此为点向周遭辐射,就比如现在还是一片荒凉的李家坡。 那地方拥有着绝佳的地理优势,但一点也不被土人看重,就是荷兰人和英国人,这些精明似鬼的殖民者们也同样没留神那里。 这就是赵亮的可乘之机啊,他完全可以用金钱将那里从柔佛王国手中买下。 完全可以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城市,开辟自己的港口,同时组建自己得武装,把之变成独属于赵亮的赵家坡。 在这个过程中,兰芳的赵氏庄园不仅会是一个强大后勤根据地,同时他们也会深深的掺和进兰芳的内部权力中去…… 不管是罗芳伯还是江戊伯,他们可都有大量的亲眷亲属在大陆呢。有心算无心,就现在赵家的份量,把他们悄无声息的掌握在手中很难吗? 所以只要经营的好了,兰芳共和国那就是一面为赵家挡风遮雨的墙。 第二百七十三章 社会变革时期所必须有的痛苦 而也就在赵亮启程离开陈州北上的时候,几个大箱子在经历了几万里海路和几千里陆路、水路的奔波后,也终于抵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一批从英国购入的蒸汽机。 今年六月里,英国人如期交货。 起点这次没有亲自押送东西回陈州,可他为这些箱子安排了足足三十人的护卫。 两台16马力的纽卡门蒸汽机,两台16马力的博尔顿-瓦特蒸汽机,一台30马力的博尔顿-瓦特蒸汽机。 为此赵亮一共付出了一万五千两白银的高价。 哪怕这些东西都是二手货,都是英国人从自家公司的工厂中拆卸下来的旧货,哪怕那两台16马力的纽卡门蒸汽机完全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赠品,但蒸汽机的价格就是这么昂贵。 在英国本土,一台16马力的纽卡门蒸汽机价格是200英磅,一台16马力的博尔顿-瓦特蒸汽机价格800英磅,30马力的更高达1500英磅。高昂的价格才是制约蒸汽机推广开来的重要因素,事实上直到1815年,英国的纺织行业中水力机仍旧占据着主导地位。 所以霍奇森三台瓦特蒸汽机要了赵亮足足一万五千两银子,并不是良心大大的坏了。 1717年,牛顿将黄金价格定为每盎司3英镑17先令10又二分之一便士。从此英镑跟黄金就有了固定的比例,这是最早的金本位制雏形。如今的1英镑可买黄金7.3224克,以现在的金银比价,1英镑相当于三两白银。 霍奇森三台瓦特蒸汽机,16马力的要价一千二百磅,30马力的更是翻倍要价到三千磅,后经起点一通砍价,拉到了两千五百磅。再加上两台不值钱的纽卡门蒸汽机,五千磅,一万五千两银子,没毛病。 五台蒸汽机被送到了龙路口,而不是汝州矿场或是周家口,这是因为它们的‘职责’根本就不是干活儿,而是供赵家的大师傅们研究的。 甭管那其中的道理能不能理解,大家先试着仿照起来。 反正这时候的蒸汽机还不算太复杂。 褪去那层神奇的光环之后,用实事求是的目光去看它,那真心并不复杂。 赵家的大师傅们,一个个虽然科学知识比之瓦特来是差远了,但只论打铁敲铁器铜器的功夫,那一点都不会弱于英国的顶尖同行。 蒸汽机的一系列组装工作完全由赵桐负责,这人是起点的小舅子,当初跟起点一块下的岭南。向英国人订购蒸汽机的时候,起点是真没想着派人一块去学习。好在霍森奇想的很周到,没有太坑起点,随着蒸汽机一块被送到的还有不少资料。 赵桐英语学得不错,这次就回来当翻译了。 一路上他对资料反复的研读揣摩,等人和机械回到龙路口的时候,赵桐已经将蒸汽机的一系列构造全都烂熟于心了。 赵家人早就得过赵亮的叮嘱,为这些器械提供做好的条件。 所以很快的赵桐就指挥着人手把一台纽卡门蒸汽组装了起。 技校的一口水井旁边?比牛的体量要大出不少的蒸汽机正坐在那里?喷吐着白烟,发出巨大的噪声。 周遭围着大群看热闹的技校老师?还有赵家人。 之前时候没人知道什么是蒸汽机?这些人现如今对蒸汽机的了解和印象也只限于那超级昂贵的价格。 没有人对之说闲话,大家只是瞧热闹?这主要是因为赵亮在赵家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威望。 别说是一万五千两银子了,那就是十万两银子的买卖黄了?谁也不会觉得赵亮‘罪不可恕’。 现在大家伙内心里更多是好奇。 “出水啦?真的出水啦……” 一群人大声的叫喊着。太神奇了有木有! 明明这东西就是烧煤的,怎么就能抽水呢?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出水口的量也很大,看得出这口水井的深度对这台蒸汽机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那也就是说这东西还真能去到矿场抽矿井的水呢…… “西人奇淫技巧之能?巧夺天工?实匪夷所思矣。” 梁姥爷捋着下巴的山羊胡摇头晃脑的说。 从飞梭机开始,到珍妮机,还有那水利纺织机等,区区几个器械,竟就能使得棉纱、布匹产量暴增十余倍。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啊。 梁姥爷虽然是老秀才了?但也并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怎么会不知道布匹、棉纱大降价后的深重影响? 这机械之力?绝对不能小觑的。 一旁的赵爹也深以为然的点头,这翁婿俩的三观向来很一致。 俩人都只看到了表面?而从没有深思熟虑过,这种现象对于中国传统的小农家庭经济而言又将会带来的多大的影响。 那水力织布机等大型器械根本不是家庭为单位的小老百姓们可以拥有的?一旦在中国真的推广普及开来了?棉纱、布匹的降价只会比现在更加低贱?这对于百姓的影响可是灾难性的。 从棉花变棉纱,再从棉纱变棉布。 棉花这种原始的生产资料,本来是可以被小老百姓们进行深加工处理,然后再变现成数量更多的收益的,可现在这收益却大幅度减少了,甚至小老百姓们连进行深加工处理的必要都不存在了,这对任何一个小农家庭言都是影响深重的。 别以为大赵庄的百姓富裕了,或者说龙路口的百姓富裕了,整个天下的百姓就都富裕了。 那是扯淡的。 看着吧,再等个三五年,等到一些机械变得更加普及了,平常了,等到飞梭机和水利纺织机更多更常见了,那对小农家庭的伤害就会开始显露得。 数以万计受影响受冲击的小农家庭,甚至是数以十万百万计的破产农民,那只会叫满清恶劣的局面变得更雪上加霜。 与之对比,铸造银元这点好处,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这对赵亮的宏图大业也更加有利不是? 反正这都是社会变革时期所必须有的痛苦,大家忍一忍就过去了。 又不会太长太久? 等到赵大爷推翻满清,四下里搞迁移搞移民的时候,那大家伙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四面八方那么多的土地都等着大家去开垦去建设呢。 不要都把眼睛盯着国内这一亩三分地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坏了名声的和珅 一路急行,赵亮在八月十一赶到了京师。 和府的大门都没有登,就先去了几个不起眼的小院卸货,药粉包、枪炮等东东全部送到,然后发出信号后,他这才登上了和珅的大门。 但并没有见到和珅。 这个档口后者肯定是忙的脚不沾地的,赵亮只是奉上了一盒人参,在冯氏跟前露了一面,交代一声自己要去关外走一遭,人就离开了。 “嫂子,这怕都是要二三百个年头的好参吧?太大了。” 冯氏身边的他他拉氏打开盒后吃了一惊,盒子并不大,但再不大的盒子里头只分了三个隔断,装了三颗人参,那人参的个头就也可想而知。 冯氏当然清楚赵亮的手笔,那一次出手都是极大方的。听赵亮说只奉上一盒人参时候她就知道这人参绝不平常,但听到他他拉氏的惊呼,上前一看后也是心下吃惊。 这等的好参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啊。 “这赵广明真是越发神通广大了。” 如此体型的人参,就是和珅现如今的权势,和府内也一根都寻不到呢。 府医很快就来了,看到三颗人参后也是大吃一惊,这样好的山参市面上根本就看不到,那每一株都当是皇宫的珍藏。 不过二三百年倒不至于。“这三株参当为百年参。”虽然该山参参形硕大,芦头、主体、须、艼齐全,匀称美观,芦老而长、纹细而密,属皮条参、灵气体,珍珠点多。品相之好,可以说是府医几十年中所罕见。 但也正是因为各项均好,府医才能轻易的从芦头、主体、须、艼等方面确认这三株山参年头,它们不管体型再巨大那也都当是百年人参。 只是山参生长于野外,几十年、上百年时光中,难免会被野兽踩踏,或是茎叶被野兽啃食掉,这般时候人参就自动进入休眠期,消耗之前的养分,因此就会负增长,以至于有些上百年的野山参体量还不足一两。而七两到八两的野山参往往需要数百年时间才长成! 可眼下的这三株山参?府医以为?那当是生长在一得天独厚之地,百年光阴中从无被打搅过?且环境极其适宜?如此才能在百年时间中就生的如此巨大,品相亦如此完美。 这三株人参已被炮制?看似加在一块也不到半斤重量,可真是无价之宝。那新鲜出土时候怕一个个没有八两也差不多了。 等到和珅终于筋疲力尽的从皇宫归来的时候?看到那三株宝参?知道赵亮已经历经后,‘哎呀’一声,“怎么走的那么急切?”他心里头还有事儿跟赵亮商议呢。 然后立刻叫人送一株去英廉府上,另一株送去和琳的府上。 这个万寿节?大家过的都不轻松。 那群逆贼果不其然的跳了出来了?依旧是药粉包枪炮俱全,福隆安他们之前那阵子忙活,似乎根本就没对逆贼产生半分的影响。 不过因为这回王公大臣们都有防备,不止带的人更多,把车马四下里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更有不少人为自家的马车安装了装甲——棉甲都是小意思,有的人甚至都给马车加装了铁板。 明明看起来很普通的一马车?压在石板上的声音却骨碌碌的跟拉石板砖瓦的重型马车很相似;明明是两匹马拉拽的一马车,却速度缓慢的如是步行。 但王公大臣们都不在乎。 安全第一! 所以这次死伤的勋贵大臣并没几个?但事情闹出来了,它的影响力就不会小了。 谁叫乾隆的七十大寿搞得那么隆重?那么盛大呢。 不止后藏的额尔德尼和草原上的许多蒙古贵族来了?朝鲜为首的一干属国也纷纷派人来贡。 满清这下子是丢人丢到了国外了。 所有人都知道满清国内不太平了?都有逆贼反贼胆大包天到在这个时间点搞事情了,那逆贼的声势岂能不嚣张? 此前明清两朝四百年光阴里,可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所以乾隆虽然收了数不清的贡品贺礼,可他脸上是一点也不高兴。 而他不高兴,满朝的文武百官就也要跟着不高兴。和珅这还算好的了,好歹头上没有了九门提督的差遣,福隆安可就倒霉了。 这几日奔波劳苦的,连来京述职的弟弟福康安看了都觉得心疼。 福康安之前是吉林将军,然后迁为盛京将军,现在又被该做云贵总督了,算是接替了李侍尧的班。他这次来京,一是述职,二就是为乾隆祝寿,结果看到了自己二哥惨兮兮的一幕。 福隆安等人忙的脚不沾地,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除非他们能一直禁闭内城的各个城门,严谨一般百姓出入,但这怎么可能呢。 内城的商家店面能受得住,八旗子弟们也遭不住啊。 所以在和珅离宫回家前夕,福隆安、海兰察他们就只能乖乖的向乾隆请罪。 和珅现在是无比庆幸之前的那场祸事,真亏得他不再是九门提督了,要不然这场无妄之灾可就落的太冤枉了。 皇帝哪怕没有真的恼你,降个几级官也属正常吧? “福隆安圣劵在身都免不了一场责罚,那这九门提督的位置,日后谁还能坐得安稳啊?” 冯氏口中啧啧。 这种事儿连福隆安都扛不住,那今后的九门提督,可不就要一年一换了? 和珅大手一挥,这事儿他才不去想呢,反正这九门提督的位置,他这辈子都不会去做了。 现在他有时间还不如去想一想怎么给皇帝的小金库捞钱呢。 一场南巡,一场七十大寿,乾隆可是把内务府的银子花的要精光了。这还是因为户部铸造银元分润了不少银子给内务府,否则就内务府的那点储备银,根本就不够用。 而现在和珅也已经不再是户部的左侍郎,而是正儿八经的户部尚书,他老太岳英廉则被乾隆调去了直隶总督任上。 和珅现在成为了大青果的财政大总管,皇帝的小金库似乎不归户部尚书管,但和珅同时也是内务府的总管大臣不是?他就必须为皇帝小金库的事儿考虑。 要不然内务府可就要伸手朝户部要钱了,到时候和珅就免不得会有点小尴尬了。 所以他迫切得想出一个法子来给乾隆搞钱。 这事儿和珅已经琢磨了好长时间,心中多少也有点成算,只是有点坏名声,所以他还需要想的更万全一些…… 赵亮如果在,他还能与他好好的说说话。 第二百七十五章 议罪银 此时此刻赵亮已经出山海关了。 这回他是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来关外溜达一圈,为手里头的人参找个出处。 所以在离京的时候就把长二姑也带上了。 反正钱庄还处在一个很原始的境地,所营业务还是兑换银两银元,长二姑离开一段时间,完全没问题。 一行人一路上走的速度也不很快,真正是在游山玩水。 虽然这关外的风情山水并不如江南秀丽,但一地有一地的好,关外之地随处可见广袤大草原,可叫人自由驰骋,任意遨游。 且人迹亦少,野物极多。 赵亮、长二姑累了就上马车,不累就打马奔驰,来了兴致就拎起弓箭涉猎一二。 还别说,这感觉完全就是迥异于关内。 那没有了那么多人,就像也没有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秩序一样,茫茫草原,广阔无边,自由自在的打马奔驰期间,使人心胸为之一畅,为之一块。 叫赵亮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大自在。 长二姑虽然是女子,但也会骑马的,她父亲生前都是牧马人么。 但她很小就被送到了曹家,在那里可没她骑马跑马的份儿,这么多年过去了,马术生疏不少,甚至都已经忘记了骑马奔驰时候的感觉。 可现在一旦温故,那就跟赵亮一样,整个人都沉迷陶醉在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中了。 赵亮人都那么狂野了他还觉得没大自在,束缚的恍,长二姑的人生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重新体会到了跑马的感觉后,那瘾头比赵亮都来的大,等到了吉林时候,成功的把自己折腾病了。 九月的关外雪花已经飘飞,气温冷的跟关内的寒冬腊月一样。 也亏得赵亮人来到吉林也就ok了,并没有打算从吉林城向北再进一步。要不然岂不要为长二姑耽搁了行程? 被请来的王姓大夫还是靠谱的,只抓了两服药,就让长二姑的病情大为好转。 “大爷。京城递来的消息。” 赵家在吉林还真设有货栈,虽然规模不大,每年收一些关外的特产,但更多是只为赵家人自身服务的。可好歹是一个固定点?传递消息是足够用了。 “……” 赵亮拆开信后有些沉默?自己似乎出来的恰到好处啊。 这和珅想的法子十有八九就是那臭名远扬的议罪银。 亏他之前还想着如此恶法,是不是乾隆自己琢磨出来的鬼主意?然后找和珅背黑锅呢。毕竟这议罪银制度早十几年前就有了。 这是乾隆自己搞出来的潜规则?错非有这玩意儿,纪晓岚保不准就死在伊犁了呢。 可现在看?这绝对是和珅自己的发明再创造。 太缺德了。 议罪银又叫“自行认罪银”、“自请认罚银”等,就是一项以钱顶罪的制度?即根据官员犯罪情节的轻重以多少不一的银子来免除一定的刑罚。 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拿钱消灾。 你要犯罪了?就拿一笔钱交到皇上这儿,然后乾隆一看,本来应该流放你十年的,得了?现在就流放你三年好了。 当然这罪行一般是不大的。 早在乾隆二十几年的时候?这就是一项官场的潜规则。 只是现在潜规则变成了明了明的规章制度,而且罪行幅度也有不小的增益,这似乎已经与乾隆帝当年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要知道,当初乾隆可是为严肃吏治,才搞出了这种潜规则的。 其目的是借小过对督抚进行一笔高额罚款?但并不直接治罪,既保持地方政治稳定?又对部分督抚示以警告。 可现在呢? 这议罪银制度出台后,必然会大受到贪官污吏的欢迎?同时也必招致一些直吏的质疑。和珅清廉清官的名声怕是要就此急转直下了。 可赵亮觉得这是好事啊。 因为用屁股他都能想到,这议罪银制度一经实施?不但使乾隆皇帝的钱包重新鼓了起来?解决了他个人的财政危机。更同时加速了那些贪官们敛财的力度和速度?加深了满清腐败的速度。 以钱代罪,有罪不究,律法变得形同虚设,那还能有好吗? 这对大青果绝对是件大坏事,可这对赵亮言又绝对是件大好事。 “只是可惜了……” 赵亮在庆幸自己出来的正是时候,能不跟这一腌臜事直接扯上关系的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小遗憾,遗憾自己没能亲眼见证这项伟大政策的出台。 等赵亮琢磨着写好一封信叫人发回京师之后,出来的他就看到长二姑正一脸的高兴与幸福。 一旁还有王大夫在。 才到吉林的时候长二姑喝了这王大夫两副药,可谓是药到病除,风寒立马就好转了。之后半个月里是没过三五天就请这大夫来诊一次脉。 “恭喜赵大爷,二奶奶有喜了。” 王大夫已经来走动一段日子了,知道长二姑的身份,见赵亮出来,忙道喜说。 赵亮脸上猛地爆出惊喜色,他那几个女人里头,除了萧娘子身份特殊,就只长二姑还没身孕,现在猛地迎来喜讯,可不叫他高兴非常么。 他赵大爷未来的家大业大的,正需要多几个儿子来继承。 不过……“此前用药对孩子是否有影响?” 前世的一些知识告诉赵亮,孕妇生病的话也尽量不要用药,因为那对胎儿有影响得。 “桑枝、防风、木瓜、秦九、白芷、酒川穹、忍冬藤、紫苏、合欢皮……”王大夫嘴里念着此前的药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回道:“赵大爷放心,此些药物尽皆无碍。” “二奶奶的脉象虽浅,还不足月,但圆滚有力,往来流利,胎像甚佳。” 赵亮搓了搓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把这个王大夫一块带回关内去,至少在进入京师,能找到足够好的大夫之前,自己很有必要把这人拴在身边。 “这个……” 王锡堔大感意外,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到一张长期饭票。 但是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现在还有孝在身,也不知道这位赵大爷是不是忌讳。 王锡堔立马讲自家事讲明来,他爹去岁才死,他跟母亲女儿前来奔丧,至今还不足一年。 连他父亲王者辅的名字经历全都倒了出来,以供赵亮去查,也免得被这位赵大爷认为自己是有意隐瞒。 第二百七十六章 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王者辅,字近颜,号惺斋,安徽天长县人,廪生出身。于雍正六年授海丰县令,生性怪癖,不肯阿谀奉承,好直言,常犯上官,时称“怪尹”。 衙中仅用7人,文案均自理之,不用幕友。 平时布衣素食,外出不坐轿子,骑一匹羸马,带两个皂隶,俸禄之外,一钱不染。 与上司惠州知府互参,二人同时解官。 中丞会审时,与知府当堂质对,使知府气病而逝。王亦触怒中丞,被判死刑。后赖海丰士绅百姓筹金相救,方得免于死罪,改判处监禁4年。著名学者蓝鼎元听说王者辅之事后,特撰《怪尹记》一文。……” 赵亮在聘请王锡堔之前,自然也叫人打听过他的根底。 知道此人是为父奔丧而旅居吉林,随身携老母幼女,其父王者辅早年亦是做官的,后被革职,入两江总督庄滋圃幕府,因办案差错,谪戍吉林,历八年而逝。 老子被流放了,并不意味着儿子也有罪,所以王锡堔可以放心大胆的用。 只是赵亮万没有想到王锡堔之父的经历竟然如此精彩。 者辅出狱后,大名震动粤东,新任巡抚延之为幕僚,并因其操守可信,人才难得而再度向朝延保荐,于雍正十二年被发往甘肃随军效力。乾隆元年授为固安县令。这人在固安,依然不改刚直之性,被称为“铁匠”。平素俭约?每餐仅一个菜?外出常以烙饼裹胡葱充饥。 然后短短几年就升上了正四品宣化知府。 宣化有不少皇庄,庄头串通官府?贪墨产出?盘剥百姓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王者辅到任后却坚不与庄头们同流合污,得罪庄头?又被弹劾。乾隆六年降职粤东,十二年间先后历署惠州府知府、钦州知州补、嘉应州知州?最后又以文武官僚不和而失官。乾隆十七年左右?入两江总督庄滋圃幕府中,之后做了整整二十年的幕僚,直到三十七年被谪戍吉林…… 吉林这地方有个副都统,蒙人?十分佩服王者辅的操守?平日里对其多有照顾。这也是飞卢出去溜达溜达就能把王者辅的事迹打听的这么详细的一大原因。 王锡堔前来治丧亦得到了这人的大力关照。 不然王锡堔一个外地人凭什么短短时间里就在吉林的杏林中站稳了脚跟? 赵亮要寻第一等的好大夫来给长二姑治病,王锡堔就能在其中居一席之地? 就凭他医术不错吗? 这不是笑话么。 这都是他爹的萌荫啊。 “告诉王先生,他这个人我请了。只要他把人给我安治好了,不说银子的事儿,就是那七十五柜藏书我也尽给他打包送走了。这都不是事。” 王锡堔来吉林治丧?怎么呆了一年时间了,人还不走? 那一是三年之期还未到。王者辅是就地安葬的?就埋在吉林了,当儿子的要守孝。 不过这守孝在哪儿都成?不一定非要守在吉林。 可另一个原因就是王者辅死后留下了整整七十五柜子藏书,王者辅本人是回不了乡了?可这些书一定是要拖回去的。 不然就真是不孝了。 但想做到这一点这可不容易啊。 这个年月里是有镖局了?但吉林没有镖局啊?而且镖局的耗费比后世的物流可昂贵的太多了,根本就不是王家所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王锡堔人就索性在吉林住下了,带着老娘和闺女,上头又有人照应,他自己也有着一手不错的医术,小日子过的还挺好。 但赵亮相信这王锡堔肯定是乐意回老家去的。 关外太冷了。 能行的话谁不愿意去暖和的地方呢? 赵亮现在就把他的后顾之忧给解决了。 这一是因为他真的需要王锡堔一路上跟着走,不然把长二姑一个人留在吉林安胎啊?还是说赵亮也在这地方继续待到长二姑绝对把胎做安稳了? 二就是他爹王者辅的萌荫。 如王者辅这样的官儿,真的很难得的。 赵亮知道这些话里肯定不仅实情,一定是夸大夸奖了王者辅。但只要这些事儿有一半是真的,这人就很了不得了。 可惜啊,人已经死了。 不过赵亮看这王大夫的年龄,看着王锡堔跟他闺女的年龄差,这王家子嗣来的艰难啊。 王者辅雍正六年当官,年龄怎么也上二十了吧?死于乾隆四十四年,这死的时候怎么都有七十多岁了吧? 但王者辅本人也就四十来岁。 而更可怕的是,四十来岁的王锡堔身前就一个宝贝闺女。王贞仪,今年才十二。 “那丫头生的真好。” 长长的车马缓缓驶出吉林城。最大的马车里,赵亮跟长二姑腻歪在一块,后者很自然的就说起来王贞仪来。 王锡堔的母亲和闺女跟着他一块走了,同时运走的还有七十五柜子的藏书,所以马车队伍才会拉的那么长。 “谁啊?” “王大夫家的千金。” 大家都是见过面的,赵亮知道王母身边的小丫头是她孙女,但是没留神过。 一是年龄问题,赵亮根本就不感兴趣。 二是礼节问题,他也不好盯着人家十二岁的小姑娘看不是? “千金?万金怕也难门当户对的嫁出去。生的再好也没用。” 赵亮呲牙一笑。 “怎么说话呢。”长二姑拍了一下赵亮,这种话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最恶毒不过的诅咒了。 而且怎么就万金也难门当户对的嫁出去?还生的再好也没用? “王大夫令堂是王者辅的继室,现年六十有余,王者辅则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在这地方能熬这么多年,活到这么大年龄,王者辅的身子骨够强壮的。 “王大夫可没别的兄弟姐妹,就他一个。四十好几的人了,身前也就只一个宝贝女儿。你说那小丫头日后还能嫁得出去吗?” 这个时代议亲,女方子嗣艰难可是一大减分项,而王家这子嗣都已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艰难了。 “你就是个不正经的。一个大老爷们,有闲心去琢磨这个?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无理取闹了不是?我连她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赵亮喊冤着说。 马车里密切私语,不时的传出长二姑银铃一样的笑声,跟那寒风刺骨的外头真是两个天地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拿不出手了? 十月燕山已然飘起了大雪。 一支二十多辆马车组成的队伍顶风冒雪驶入了广渠门。 很快队伍一分为二,赵亮回长二姑处,王锡堔一家及藏书则有他人妥当安排。 一路上长二姑及胎儿平平安安。 “哈哈,看广明一脸喜色,此行怕是大有所得吧。” 和珅见到赵亮登门,欢喜不已。 “关外之行收获固然颇丰,但更喜房内人怀了身孕,再添一子嗣。无论男女,皆是大喜啊。” 长二姑怀孕的消息和珅此前可不知道,听闻后忙向赵亮贺喜。 他与和琳两兄弟尽皆子嗣艰难,和琳一子一女,比和珅还要好一筹,反倒是赵亮,后来居上,妻妾尽皆有孕,外室亦有子嗣,数量已经远超他们兄弟二人了。 “弟在关外,耳目闭塞,只听闻兄长议罪银事,不知现况如何啊?” 絮叨了几句闲话,赵亮就说及了议罪银的事儿。 和珅脸色登时一变。 这天底下人的固然爱权,可如果能行,谁又不想名利双收呢? 但议罪银的事情叫和珅多年来经营的清名清誉大打折扣,最近他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以至于他都觉得这可能就是乾隆有意使之。 不过想想又觉不太可能。 “唉,为兄是万没想到此事波及如此之大,以至现在被弄的焦头烂额,骑虎难下也。” 赵亮觉得和珅说的是真心话,他可能也想不到反噬如此之大。 “当初何因,以叫兄长出此下策?” “先是南巡后世万寿节,不止国库耗费了不少银两,内务府银库更是为之一空。为兄添为户部尚书,又兼内务府总管大臣,夹在之中颇为尴尬。只能另想他法来为皇帝谋钱……” 和珅实话实说。 “事前虽能想到此事一出必于清誉有碍,但实不曾想影响如此之大。” 他这几年上位迅速,那本来就有幸臣的嫌疑,这事儿之后那是再脱不掉这个帽子了。 不过和珅对此也不是很在意。 “虽然有碍清誉,可身为人臣为皇上排忧解难,却也是分内之事。至于些许清誉?和某人清者自清?不要也罢。” 和珅这话说的就扯淡了。 他的确是很重视为乾隆排忧解难,那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李侍尧一案的前后经过?深深的体会到了皇帝的亲睐宠信之‘价值’是多么的宝贵。 李侍尧如此大罪?愣是被皇帝拖了个不了了之。 打五月里各省督抚反馈意见纷纷送到京城,就一个皖省巡抚为李侍尧说的好话?给皇帝打了个下台梯,然后乾隆就顺水推舟的把李侍尧案押后待定了。 这一押后就直接押到了十月里?把秋决的日子都拖过去了。乾隆这才佯作语重心长地发布了关于李侍尧案的意见:“李侍尧一生功罪原属众所共知?诸臣中既有仍请从宽者(仅闵鹗元一人),则罪疑惟轻,朕亦不肯为己甚之事。今年虽过,停勾至明年朝审时。九卿自必拟以情实?朕亦断不能曲法姑容?是今虽稍系从宽,实非量与末减。李侍尧著而应斩监候,秋后处决,余照大学士九卿原拟!” 既然有“这么多”人为李侍尧求情,朕也就不再坚持了?今年处决犯人的时限已过,朕就暂时放他一马?到明年再议,如果明年大家还是觉得他该死?那就再行处死吧。现在,他的判决暂定斩监候。 这下子朝野上下就都彻底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历经了此事整个经过的和珅看到得更多?也更心有体会。 他是彻底的明白了?国法算个屁啊。 大青果的治理?归根结底靠的是人、是皇权,而不是靠法律、法权。 皇权的存在遮天蔽日,包括法权在内的其他一切权力,若与之发生冲突,都将不复存在。 只要自己也能像李侍尧一样博得皇帝的亲睐恩重,哪怕捅了天大的篓子,皇帝都会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的。 而且和珅也自诩自己的恩宠一点也不下于李侍尧。 他李侍尧混了大半辈子也没坐上军机大臣,自己小小年纪就已经入军机处了。 同时自己的儿子还跟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定下了亲事,这可真是丰绅殷德(福裕)。 皇帝都希望自己儿子能福裕长驻,好为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带来好运。 那自己还差的了吗? 之前乾隆在赐婚之后就大手一挥,把李侍尧家被查封的金银细软等物通通赏给和珅了,这对和珅的冲击不次于一颗巨大的炸弹爆炸,震荡的他灵魂生天。 当初在滇南查处李侍尧家产的时候,后者家庭之富饶和珅看的就震撼不已。那么多的金银财富奇珍异宝实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要知道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李侍尧作为给皇帝进贡的始作俑者,那可是向乾隆上贡了一百多回的。这人如此热衷办贡品,一半原因是为了讨好皇帝,另一半原因就是为了纳入私囊。 因为大员们向皇帝进贡的礼品都必须是奇珍异宝一级的,而有了这个名头后李侍尧就能光明正大的对豪商巨户行巧取豪夺之举,这中间本来就能为他自己捞取大把的好处。加之送上去的礼物皇帝也不会全收,乾隆爷是个讲究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象征性地退回来几件的,而退回来的宝物自然的就也全都进入了李侍尧的私人口袋。 所以这次李侍尧栽倒,其损失绝对是巨大的,光他家中积攒了二三十年的奇珍异宝,那价值就是难以估量的。 谁知道现在皇帝大手一挥,李侍尧这么多年里积攒下的家当,就全成了和珅的了。 这并没有叫和珅心满意足的沉醉于‘一夜暴富’之中,而是打开了他内心深处羁縻着“贪婪”欲望的枷锁。 就像那有钱人有了钱后,就只想着更加有钱。 就在赵亮前往关外的这俩月时间里,和珅与齐鲁巡抚国泰的关系就再度亲近了许多。 那绝不是看在国泰是他兄弟和琳的连襟的份儿上,双方间先天上就有着密切的政治联系,更是看在国泰此番进京之后豪横的手笔上。 别处不说,光是来他和珅府上就送了不下上万两银子的重礼。 这还是和珅迄今为止收到的最豪横的登门礼呢。 赵亮不算,赵亮给他送来的那几份‘大礼’根本就不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 “大爷,想什么呢?” 长二姑递了一杯香茶给似乎在发呆的赵亮。 “想和珅和致斋和大人啊。” “想我今天的这份礼,再过两年,是不是在和府就要拿不出手了?” 虽然觉得这只是历史的重演罢了,但看着一个操守甚佳的清官忽然的就大变样儿了,那感觉还是很……感慨的。 长二姑心中咂舌。 赵亮今天的礼物都是她亲手整治得,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除了两支价值千金的百年人参外,还有貂皮、虎皮、熊皮、鹿皮、狐皮等不少一些质地品相上等的皮料,再加上野鸡、鹿肉、野猪和蜂蜜、蜜尖(蜂王浆)等东北‘特产’。 不管是诚意还是价值都满满的了,怎么会拿不出手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钱庄+票号=银行? 赵亮是不会大把大把送银子给和珅的。 不说那是一个根本就填不满的无底洞。 就说用银子来绑定他跟和珅之间的关系,也绝对是大大的下策。 他在和珅跟前的定义,就该是超脱于利益之外的‘世外高人’。是用那一个个奇思妙想来为和珅创造更大政治利益的‘至交好友’。 所以,赵亮翻看这手中的计划书,信心满满的来寻和珅了。 “银行?” 不是原本历史上日升昌一般的票号,而直接是钱庄+票号的结合体,虽然‘银行’的名字显得有些太另类,但也极大的区分开了自身与钱庄银号的差异不是? 和珅翻看着赵亮递来的计划书,两眼精光闪闪。 脑子聪明如他,对经济银钱也通透无比的和珅,如何看不出这计划书里所蕴含的价值? 大青果现在有很多钱庄但还没有票号(后者是出现时间有很多种说法,这里按日升昌的走),可这并不意味着和珅看不透内里的无限商机。 历史上的日升昌票号,一经成立后就火遍了全国。飞快的在全国40余个大中城市设立了分号,解决了当前社会大宗项银两往来的困难,可不就把自身业务搞得红红火火了? 黄金时期其年汇兑总额高达3800万两白银,可谓“日利千金”。 但一大遗憾就是票号与钱庄从一初就被中国人直接的区分开了。 可能也有人想把钱庄票号连在一起做,但这真的太难了。 钱庄是区域经营,京师这地方早在康熙年前就已经银票横飞,几大出名的钱庄银号发行的银票还很有信誉的流通到了保定、天津等地。 但通常来说流通范围不大,很难有那家的银票是全国通行的,都是很具有地域特色。 而且钱庄资本还从事借贷业务,与商业资本和高利贷资本密切结合,可说是三位一体的。 这种经营理念注定了它只会专注于一地。 而票号是以汇兑为专营业务的信用机构。 原时空的大青果在嘉庆道光年间,商品经济的繁荣发展和商人活动地区的不断扩大,使得异地大金额交易不便成为了阻碍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巨大障碍。 于是办理异地之间汇兑业务的票号就应运而生。 这就是一种我在a地存银子,然后拿着票据到b地的同一家票号取银子的买卖,如后世的汇票。 所以可想而知这种买卖需要极强的官方力量背书,或是极高的商业信誉做支撑。 历史上的日升昌就是后者。 而现在赵亮所行的银行就只能取前者了。赵家发迹的时间太短暂了,说起来挺响亮的,但信誉还是不够硬实。 所以只能用官府背书作保。 和珅就是一个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军机大臣、户部尚书,还是皇帝的亲家,谁还能信不过? 赵亮还想着在必要时候直接从官库拆借银两,以解燃眉之急呢。 所以他就心里思量着,这做票号生意的人,要么真的是银子多的没处花销了,所以各处分号都能备上充裕到极点的银子。要么就是背景厚实的一笔,可以跟官府充分互动,那官家的银子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那背景上还要更胜过钱庄银号一筹呢。 甚至可以说是因官而兴,因官而衰,因官而亡。 至于历史上的诸多‘前辈’们为什么把钱庄与票号分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就没人把之联系在一起做个银行,可能真的是条件不允许吧。 做钱庄的人?不会想到去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开设分号?因为关系背景和资本都没达到准线。 而做票号的人呢,人家一开始就没着眼于钱庄的那点生意。而且他们的这种经营模式也会让很多储户担忧?那票号是不是在拿我存去的银子去顶别人的账呢? 而等票号生意做大之后?光是那些达官贵人的银子都收不了了,那里还回去管小商小贩呢? 官员大可以将公款无息或低息存入票号?使票号获得无成本资金,而票号对官员个人给予优厚利息?并严格保密?这样一来两者都可以躺着赚钱了。 而具体到赵亮与和珅这里,只要他赵大爷能严守秘密,怕是日后还能经手一二替人“捐官谋缺”的勾当呢,那银子来的就更利索了。 同时还能代官府汇解各处税收协款、领发军队饷银及衙署薪金?有和珅背书?这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也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而加入了钱庄业务后的银行,最为重要的不是它赚钱更快,而是它涉及的面更广阔了。不仅对上对商贾巨室,还能对下对黎民百姓?这影响力可就大的没变没沿儿了。 有了官府背书,老百姓们贪图微薄的利钱肯定有不少人愿意把银子存进来?赵亮再拿去放贷,他背后有官府撑腰?商人们借钱之后岂敢不还? 这就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良性循环。 通过此举,赵亮的触角都不知道能悄悄的把大青果渗透到何种境地呢。 也所以?只要这事儿做稳妥了?那就是一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也所以赵亮很需要和珅来背书?需要他这个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的名头来向芸芸众生作保。 和珅清楚无疑的看到了这一点,他当然是乐意的了。因为他相信赵亮有本事把这计划书里的东西给变现。 这样一来他就也等于有个巨大的宝库在握了。 同时他也觉得这是赵亮为他送来的一份大功劳。 这样的好生意,只要把内务府的银子和招牌引入进来,等一切做大做强了,那大把的银子岂不是能让内务府赚的盆满钵满吗? 和珅现在还处在一个转变阶段,脑子里还没有形成老子搂银子第一位的概念,对于功劳还是非常在意的,看了计划书之后立马就想到了内务府。 因为后者是可以投钱做生意的。 内务府来钱的门路很多,就比如之前所说的人参买卖,而这投钱做买卖让钱生钱就也是如此。并且人家还只投赚钱的买卖。 十三行内务府都不稀罕投,而只收孝敬。 他们真正重拳出击的行当是两淮盐业和滇南的贩铜,这两样是天底下众所公认的赚钱买卖。 所以内务府提出银子,“借拨”给盐商矿主,规定好年限和利息,盐商矿主依照约定分年偿还或到期后一次性偿清。且他们不仅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还要从自己赚取的利润里划出一部分作为盈余银,以“报效”的名义上缴内务府,表示对皇恩的答谢。 这种交易尽管表面上打着一借一还的幌子,本质就是投资经商。 康雍乾三朝,内务府早把这一招玩的烂熟。 同时到了眼下的乾隆后期,内务府的‘经营’范畴也已经从最初的贩盐、铜矿两样儿扩展到当铺、钱庄、古玩……等等。 可以说凡是社会上收益丰厚,又需要大量流动资金,并具备高投入高回报特征的行业,内务府都积极参与。甚至鼓动八旗军民以俸银一起参股,从中赚钱生息,是正好可以解决八旗生计问题,又能减轻国家财政负担。 明朝朱姓皇帝是农民泥腿子出身,对商品经济的意识很懵懂;清朝皇帝则是在辽东马市上做边贸起家的,在这方面就表现的特别灵活机动。 所以读书人用‘与民争利’做借口绝对堵不住内务府的手的。 “有内务府帮衬,这是再好不过了。”赵亮把手一拍,给和珅透了个底儿,“赵家现在紧紧手能拿出三十万两银子,再发动一下亲朋故旧,还能再有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比不得河东人的钱庄银号本钱雄厚,但也不算弱了。” “再有户部背书,内务府入资,这一出手,关中、河东、北直隶、中原和齐鲁,大半个北方就都能包下了。到时候要不赚钱,我提头给你。” 和珅哈哈笑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内务府是没银子了,但户部还有,拆解一笔款子还是可以的。你就安心回去,等哥哥我的好消息吧。” 和珅送走了赵亮,人就往内务府衙门赶去,但走到半路上他突然醒悟来,这事儿自己应该给福长安这兄弟先通通气啊。 也省的日后被朋友抱怨自己不够义气,明摆着有赚钱的门路不给走。 “走,去福长安福大人府上。” 和珅吩咐道。 然后心底里就情不自禁的开始琢磨起了一件事,这回广明贤弟又要分润自己多少银子呢? 说真的,光是松鹤楼的分润,就已经够和珅现在花销的了。 再加上东南船帮和十三行得分润,和珅的日子过的已经很阔绰了。 他真的是不缺钱。 哪怕今后要每年多给皇帝备几件宝贝,给宫里的惇妃和十公主也备着厚礼,时不时的还要寻些新鲜玩意儿送进宫里孝敬,同时还要对汪家(惇妃娘家)客气一些,但和珅也一样不缺钱。 只是李侍尧案对他的影响真太大了,被打开了眼界的和珅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加富裕的。 “或许,这和府也该变得更阔绰些才对。” 以自己现今的身份再看和府,有点小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福大人?” 隔了一天,赵亮应邀来到和珅府邸,见到和珅旁边立着一个比自己还显年轻,但通体气派却一点也不输和珅的人。 一听名字,哦,原来是富察家的四爷福长安啊。 这的确是个‘不弱’于和珅的主儿。 忙上前见礼。 福长安变现的非常‘平易近人’,上前拉起赵亮,不住的夸奖他的厉害。 毕竟这是和珅的挚友,这门生意也是和珅介绍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何况福长安也清楚赵亮这些年的‘神奇’,真的是对和珅现如今的成就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一件件或有功朝廷或有益百姓,或功在社稷的事儿,都是出自这位之手。 福长安虽然自持高贵,根本看不上赵亮的‘卑微’身份,却也不得不对赵亮的这份神奇这份智慧表示一分重视。 闲话叙过,彼此坐定后,和珅就把话语扯到了银行事上。 赵亮自然无有不许。 能把福长安拉下水,这是意外之喜啊。 有了富察家的照应,这银行的发展势头岂不是更不可阻挡了? 所以就福长安出资五万两白银入一成股,赵亮一口应允了下。 别说这位爷还出了五万两银子呢,他就是空口白牙的前来咬上一块肉,赵亮还能不允许么? “老弟,别觉得哥哥是在多事。富察家厉害着呢,有福长安在,绝对是利大于弊。” 和珅有些话没有说透,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赵亮说。 这福长安虽然跟他交好,但人家的底蕴摆在那儿呢,有他站在银行这边,不少跟和珅不对付的八旗勋贵大臣都要卖上三分薄面。 别的不说,就福隆安福康安就不会节外生枝。 “兄长说的哪里话。你我相知多年,小弟岂会不知兄长的为人?富察家的声势世人皆知,今日能将小弟引荐给这位爷,银行之事如虎添翼也。” 和珅送赵亮出府,临道别时候小声的说了这些话。 见赵亮真的没有一点的芥蒂,反而是能领会到自己的情谊,和珅乐得哈哈大笑。 “那为兄就等着老弟捷报了。” 和珅知道赵亮手下有不少的人手,只要银子到位,怕是最多年后开春,这‘汇通银行’的牌子就会在各省的商业重地给挂起来了。 而那时各地的官场,他和珅与福长安也必早已经招呼到。官商合一?还何愁银子不会自己哗哗的送上门来? 等赵亮回到长二姑那里把话一说?长二姑却立刻就露出了一副肉疼的模样。 “又是一成,又是一成啊。” 长二姑拽着赵亮的袖子?感觉着这一成股份就像是在剜她的心尖肉一般。 而赵亮所说的一些好处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因为她觉得没有福长安?甚至就算没有和珅在,那汇通银行依旧能开的下去。因为这项买卖最最重要的东西在赵亮的脑瓜子里呢。自己干?顶多初开始时候艰难一些,但之后所有的肉(红利)可就全是自己的了。 而现在有了和珅和福长安插手?光他俩人(隐含内务府)怕就要分走一般的利润。 而且她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左传中有一句话是: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如果赵亮跟和珅、福长安之流纠结的太深沉了,那日后他们俩要是不好了,赵亮还能平安吗? 虽然从她的角度看?赵家此前的这些生意?那都是以赵家自身为本的,之所以红火兴旺是因为赵家打铁自身硬。 可现在这汇通银行…… “和致斋是当今的户部尚书,军机大臣,更是皇帝宠臣与儿女亲家,如何回倒?” “福长安就更牢稳了。他哥是军机处第二人?还是皇上的女婿,自己自小就在宫中长大?与十五阿哥永琰交情极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现如今龙椅上的这位不在了?人家福四爷也早就荣华享得,富贵受得。” “十五阿哥?”长二姑有些懵懂?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难道说十五阿哥会是……” 天子脚下的人都喜欢说道些国家大事?京城的哥的传统是血脉里就带着的秉性。 长二姑也知道如今的乾隆爷早年曾经册立了元后富察氏所生的皇次子永琏为皇太子,认为“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聪明贵重,气宇不凡”,但永琏九岁时死去,后来乾隆又有意立皇七子永琮为皇太子,可永琮两岁时又因痘症早殇。 连死了两个嫡子之后,元后富察氏也一命呜呼了,乾隆就再没听说过有密立皇储的。 长二姑真的从没听说过十五阿哥的名头。 “这等事,那位和大人都知道?”还把这种机密的事儿告诉赵亮? 长二姑实难想象这俩人的交情怎么会好到这个地步,要不是赵亮的性取向一直表现的很正常,他都怀疑俩人的内情了。 “别问那么多,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赵亮一副不多说的样子,却叫长二姑更加相信了。 事实上现在知道乾隆在三十八年密立皇储,即皇十五子颙琰的人可能还真没几个。 乾隆的儿子虽然多,可年长的还建在的皇子却真心没有几个,这点上他比他的崇拜对象康麻子来可差多了。 康麻子那是生得多立得住的也多,成才的更多。 而乾隆呢? 他生的也不少,却死的更多。 光是夭亡夭折的就能拉出一大堆来,从皇后的俩孩子到皇九子、皇十子,再到皇十三子、皇十四子、皇十六子都是出生没几年就死的。 然后几个立得住的儿子也纷纷早逝。 皇长子永璜、皇三子永璋、皇四子永珹、皇五子永琪,那都是活到了二三十岁就挂了的。 到了再次秘密立储的时候,当时六十多岁的乾隆在世的皇子就只有六人了,其中皇六子永瑢还已经出继旁支为嗣,其余五人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二子永璂、皇十五子永琰、皇十七子永璘。 里头皇十二子永璂的身分最高,他是乾隆帝第二个皇后那拉氏所生,当时十五岁,但早在乾隆三十年,其生母那拉氏皇后与乾隆帝发生尖锐矛盾,其具体原因莫名。但此后,那拉氏的后位已名存实亡,乾隆三十一年七月便悒郁成疾身亡。乾隆帝尚余怒未消,命以低于皇后规格的皇贵妃丧礼葬之。这一事件殃及了皇十二子永璂,所以他早早就已经出局。 其他几位皇子,皇十七子永璘,出生于乾隆三十一年五月,当时尚未成年。 皇八子永璇,年龄较长,但他举止轻浮,做事不得体,朝臣宗室当中的人缘也不太好,并曾受到乾隆帝的公开斥责。 皇十一子永瑆,文才较优,尤善书法,但乾隆帝对他的不重骑射、仿效汉族儒生的文人习气很是反感,也曾严厉申斥。 所以皇十五子永琰最适合不过。 不过这事儿除了赵亮这个穿越者之外还真心没几个人知道,满清得秘密建储制度还是有用的。 且现在也才乾隆四十五年,乾隆哪怕七十岁人了,可精神头还很充足。 十五阿哥虽然很得一些朝臣的看好,可几个年长的皇子表现的也还挺有竞争力,这事儿不到最后谁也不敢打包票。 长二姑现在倒是安心了。 福长安跟未来皇帝交好,这可不就稳若泰山了么。 第二百八十章 都来赵家开会啦 之后几日赵亮拿到了内务府出示的文书,这就是有凭据了。 然后人就快马加鞭的赶回陈州府。 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对不住长二姑。 这一别之后,两人再相见的时候,保不准长二姑肚子里的孩子就都已经出来了。 长二姑心里头也不舒服,哭哭戚戚的有点小情绪。 但她知道,自从她选择在京城落脚,而不是去到龙路口的大赵庄对康莞毕恭毕敬之后,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的了。 顶风冒雪,赵亮人回到大赵庄的时候,时间已经是腊月里了。 这几日的大赵庄,或者说是龙路口那不是非一般的热闹。 半个豫东的商贾巨室都有人物来到这儿。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赵家发出了邀请函,上头清楚写着,他们有要事相邀。 凡是受到这邀请函的人家那就不带没有空的。 哪怕家主来不了,继承人也回到,就像巩义的康家,来的就是康云从。 因为他们都知道赵家如此大张旗鼓的邀请众人来到,必定是有大事大生意的。 都不需要看赵家在京城的关系,只需要去看看汝州的煤铁联合公司,去看看归德府的纺织厂,那信心就已经在了。 这两样儿就是赵家树立起的榜样,可都是大把大把赚钱的机会。 所以这些大户富贾才会趋之若鹜。 而叫他们更加心里痒痒的人,这些人抵到龙路口,抵到大赵庄后,赵家的主人面上说话好听,事情做得却很果决。 是真心的就先签署一份保密协定。 这份保密协定说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那些人回去后使人把消息透漏出去了,赵家还真能查处来是谁干的不成? 那么多人呢。又不是只三两个。 但这封保密协定却很大程度上诉说了赵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这就叫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发痒,十分好奇赵家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 但赵家人闭口不说,只说主事的大爷还没回来。 这一天天的可不就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给憋得满满的了。 到赵亮这天终于赶回龙路口了,他连陈州府都没歇一歇,就跟柳氏见了一面,看了一眼孩子。把和珅送他的玻璃妆镜,还有紫檀镶玻璃福禄式的小挂镜以及文房四宝加一件哥窑笔洗留在了柳氏那里。 前者自是给柳氏的,后者则是给孩子的。 因为啊,柳氏为他生下的长子,这眼看着就四周岁了,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五岁了。马上就要开蒙了。 这文房四宝都是赵亮从京城选购的珍品,而那件宋代哥窑的笔洗,更是和珅自李侍尧出所得的珍品,是被乾隆退回来的宝物。 现在送给孩子,寄托了赵亮的一片父爱。 可不是叫孩子钻研四书五经的。 赵亮到了龙路口后,正经事儿立刻就办了起来。 地点定在了技校的礼堂里,这天一大早?技校外头的街道就都被车马仆役塞的满满的了。 但好歹还保持着秩序?因为那些提着棍棒的民团练勇在周边把持呢,谁还敢不听招呼呢? 所以技校外人马虽多?可却很平静。 但礼堂里就不平静了。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到一块了,三五成群的扎堆?或窃窃私语,或是谈笑风生?礼堂中是相当热闹。 “铛铛铛——” 赵亮敲响了手边的小铜钟?这才吸引来所有人注意力,把声音押下去。 “诸位,今朝我赵家请大家前来,那是有要事相商的。不过在谈事之前?小子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他举着手里的小册子。 “这是一份计划书?现在我就叫人发下去,人手一本。诸位可以先看看这计划可行否。” 康云从明白了。 这小册子就是点子,就是赵家这次大张旗鼓又严格保密的‘机密’。 礼堂里上百号人都提起了精神。 他们心中憋了多日的好奇终于有解了,终于可以看一看庐山真面目了。 一群技校里选出来的优等生,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袍服?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本本小册子?挨个给在座人等发放。 康云从拿到手后立马就翻看起来,然后没看两页就险些叫了出来。 这赵亮的脑子是咋生的?怎么就看出了这么个大商机来? “广明兄此次召集大伙儿可是要筹资?我康家别的不多,就是不缺银子?十万、二十万还是三五十万?您只管说个数。” 康云从这次再不敢把赵亮平辈儿视之了。 就凭手中的这个小册子?赵亮就能做起一个不比康家产业差的大局面来?他康云从服气。 “贤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继续往下看。” 康桥年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笑的像个偷鸡成功的老狐狸一样,他真太得意了,因为这买卖必然有他掺和的份儿啊。 这女婿真是太棒了。 闺女带着一半的家产才嫁到赵家几天啊?赵家还回来的就已经不比闺女带去的少了。 别得不说,光一个汝州煤铁,康桥年的社会地位比之当初就高出一个档次来,现在他就是对上新任的知府老爷都不差牌面。 而现在又有一个万金不换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女婿这不是要给他送钱吗? 哪怕他只能分到一个不大的份额,这都够他传承子孙的了。 “长寿老兄说的对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康桥年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来捧他臭脚了。当然人家也同时在挤兑康云从。 “康家是有钱,但再有钱也不能吃独食。俺们是没你康家家大业大,但大伙凑一凑,一二百万也不在话下。” 人群中肯定有跟康家不对付的,那声音立马就起来了。 康云从连忙回首抱拳赔不是,他知道自己刚才心急了,说错花了。 赵家邀请了那么多人前来,那就摆明了不会给康家吃独食的机会么。 “大家都看最后看最后。这买卖有和珅和大人和福长安福大人背书,总股本五十万,福大人出五万两占一成股,和大人也占一成干股。我赵家再出银二十万两,占四成股份,还剩下了二十万。同时呢内务府出银二十万两,利息两成,也要占了一成干股。” “也就是说,还有三成实股,二十五万余额!” 第二百八十一章 赵大爷真太牛了 归德府来的陈棠听了上头赵亮那平淡无奇的话后,心中禁不住生出了“我不如也”的感叹。 这已经不是赵亮第一次搞出这种少股多金的事情了,这也不是赵亮在仗着上头势胡作非为。 人家这是本事,大大的本事。 总股本50万两,三成实股25万两,这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吗? 看看周遭那些恨不能削尖脑袋钻到赵亮跟前的人,大家丝毫不以为是讹诈,反而只恐自己不能加入这场饕餮盛宴中来,不能掏更多的银子来占取更多的份额。 这本事……,陈棠自负,自己真是不如也。 “把十五万两银子的股份卖到二十五万两银子并不稀奇,可是一不仗势欺人,二不强买强卖,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陈棠身边的康云从也感叹着说道。 他与陈棠都在第一列。 陈棠代表的是归德府七大户之首的陈家,陈家在金银资产上自不能跟康家比,但却占到了一个“官”字。所以陈棠能跟康云从并列,成为第一排在座的仅有的几个人之一,也成为了如今情况下依旧自信满满,不急不躁的几个人之一。 因为陈棠相信赵亮不可能抛下他们陈家——之前纺织厂事儿上大家合作的就很愉快,陈家为维护赵家出过不少力的。 虽然与陈家世有姻亲的侯家前几年遭了大难,这让陈家的声势不免弱了一些,但陈家打铁靠的是自身硬,而不是侯家。 归德陈氏一族的始祖陈宗石来归德府投亲的时候,陈家已经没落了。谁叫他爹陈贞慧入清之后坚不仕清,隐居家乡十余年,不像同为复社四公子的侯方域那样积极为满清效力,哪怕没能如愿当上大官儿,却也始终保持了侯家的富贵。 而当年比归德侯氏更加显赫的宜兴陈氏却没落了。 陈宗石来归德府时侯陈贞慧死了,方域也已经翘辫三年,但侯常氏没有嫌弃落迫中的陈宗石,周济他与女儿完婚,并将侯府的东园作为陪嫁相送。 不过有小道消息说当年嫁给了陈宗石的侯氏女正是李香君留下的孤女,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就此宜兴陈氏在归德落根了,陈宗石成为了归德陈氏的一世祖。 至今繁衍六代,可以说枝繁叶茂,人才济济。 陈宗石的两个儿子陈履中、陈履平均为御史,陈氏从二世履中、履平“兄弟御史”起进入辉煌时期,孙子陈濂,曾孙陈杲(陈棠堂弟)、陈崇本,玄孙陈焯均为翰林。 在整个中原,归德陈氏都因为“一门五翰林,四代词馆家”而名噪一时。 只是陈家出身江南?从来就没打算做真正意义上的耕读之家?在子弟们一边埋头苦读的同时,一些天分不高的子孙就同样投身宿务。 一如陈棠。 从血缘关系上?他才是陈家的嫡脉玄孙?可惜笔头上的功夫不济,就也只能跑来龙路口了。 听到旁边康云从的话后?陈棠是连连点头,这就是他不如赵亮的地方。 人家这眼力就是牛逼! 少股多银不仅不仗势欺人?不强买强卖?人家还卖的红火,卖的叫人主动送上门来挨宰。 然后呢,赵家不动声色的便已经收回了十万两银子。 或者说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是用五成的价格买三成的股份?而人家赵氏?却是在用两成的价格买了四成的股份。 “真他么牛逼啊。” 陈棠心里头都忍不住爆出了出口,但在轮到他出银子的时候,那也是毫不客气的保住了自家的份额。 赵家做事还算有点良心。 没有拿事儿挤兑人,让今日在场的百十人‘自由’报价,来争抢份儿。 而是直接把二十五万两的银子分配到三成股份上?以‘一厘’为一个单位,让在场的百十人来自由讨论结合。 你们几个人凑一股自己来决定?除了少量份额被直接许给了康桥年、康云从、陈棠这类人外,剩下的就都是待定。 哪怕是第一排的那些‘大人物’?想要夺占一点份儿,那也要看他们是不是能把其他人给镇压下去?或是利益交换的安抚好。 那很快的在场所有人就都打心眼里赞叹赵亮的厚道了。 这亏得人厚道?如果直接叫人报价?叫人凭本钱去拼抢这股份,怕是赵家的二十万两银子不但一个子也不用自己掏,还能从在场人等身上大大的赚一笔呢。 谁叫这个计划做的太好太完美了呢。 和珅福长安那都是甚样的人物啊? 一个是当朝宠臣,皇帝的儿女亲家,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户部尚书,还有内务府大总管。 另一个是皇帝视若子侄的人,是打小在宫里跟着阿哥公主一起长大的人,是元后的亲侄子。他还活着的俩亲哥,一个是军机大臣,皇帝的女婿,另一个二十来说就是云贵总督了。 大家伙自己掂量掂量,有这两尊大神站在那里,这生意就是闭着眼也黄不了啊。 赵亮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他是故意放开这笔银子的。事情没必要做的太绝了,他今日拉这么多人入伙,那是结善缘的,而不是结仇结怨的。 所以他把这笔银子让出去了。 要不然,只需要搞一个拍卖行,估计都不需要找托儿了,就这么一厘一厘的拍出去,赵亮不把自己许出去的二十万两银子给全捞回来,他敢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当然了,在场的这么多人,肯定会有很多人心里盘算着自己要不要跟风搞一搞。 那么大的一市场,赵家的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全部倾吞。 这玩意儿只需要一点角角落落,就能叫他们吃个肚儿圆的。 不过这事儿一定要缓一缓在座,否则就是出头鸟了,肯定会惹来赵家的打击报复的。 看看赵亮背后站着的那些人,他们一发力,那可不是他们得小身板能扛得住的。 萧云默默的站在一边,手中提着一水壶,很有眼力的为士绅富商们添茶倒水,有时候还会把一些瓜果点心送上去。 今天的这场大会那可是持久战。 但萧云在一旁一点也不觉得烦躁,更不觉得劳累。 他今儿真是长见识了。 听着这些人说话,那心里头对赵亮的佩服之情是不足的在升高。 “赵大爷真是太牛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捐官补缺 赵家已经不是当年的赵家,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知道牵动着多少人的视线。尤其是这次他们的‘大会’规格又是那么多高大上,这就叫更多人感觉着好奇了。 可惜他们什么也没探查到。 当日与会的一干人对于会上的内容全都闭口不谈。 但“赵家厚道,赵大爷厚道”的声音却在会后猛地于整个豫东都传扬开了。 与此同时,赵家寻到了一桩绝好的买卖,很快家族声势实力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传闻也迅速的在豫东地界流传开来。 凡是听闻到此讯的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就赵家现如今的声势实力,再进一步,那不是要超过康家了么? 更叫人神奇的是,康家大爷也是当日到会的一员。 提起当日之事那是满脸带笑,满口赵家的好话,满满的对赵亮的佩服,对‘传言’肯定了又肯定,但就是对当日的具体内容一字不漏。 乾隆四十六年很快就来到了。 在正月里河西传来民变的消息的同时,赵亮先在陈州送别了将要进京侯缺的何志辉和赵德安。 一万两银子,赵亮给这两位各捐了一知县。 虽然地方官最高可以捐到知府,但没有经验,就是坐上知府位置了,也不过是木头牌位而已。想要长远考虑,还是从知县做起好。 朝廷从来不缺候官候一辈子的主儿,别说是捐官了,正经的科举出身的人都还如此呢。就像隔壁项城的樊执中,那不就是如此么? 所以捐官不稀奇,捐官之后能迅速的不上实缺才叫厉害。 何志辉、赵德安这就是已经敲定了,赵亮走了和珅的关系,两个小知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因为清朝有规定,官员不得在家乡五百里范围内做官,所以这俩人一个补了齐鲁的官,一个补了皖省的官。 现在二人就要上京城走一遭了。 跟着赵亮送别二人的一个是赵辉,一个是陈桐。 陈桐现在还是秀才,但他也已经捐官了,就等着时机到了再去补缺。赵辉也是一样,他现在不仅捐了七品知县,还在去岁秋闱中考中举人。 虽然是排名最后的一小撮人中的一个,但消息传到陈州府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片渲染大哗。 因为这实在有些离奇。 在弦歌书院中并不显山漏水的赵辉凭什么去年才中秀才?今年恩科就又高中举人呢? 没几个人觉得他是凭真才实学的?很多人都想到了赵亮。 只不过这事儿没有真凭实据,而赵家的声势、权势又摆在那里呢?所以终究是一时风起?很快就又风平浪静了。 赵辉准备停两年再去当官,在何志辉补上了实缺之后?他会以师爷的身份跟着何志辉去齐鲁的福山上任。 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历练他。 叫他在当官之前就先了解了解当官的难处,先了解了解衙门里的那些沟沟道道。 陈桐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只是他不准备去自家妹夫那里?而是准备跟着赵德安走一趟皖省。 随着何志辉、赵德安二人的实缺有了着落,陈桐现在对自己当官的‘命运’也是信心十足。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去考虑自己怎么才能补上实缺的事儿了,而只需要去考虑自己怎么才能把差事干好的事儿了。 “一路小心。” “后会有期。” 道别后看着两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赵亮三人先去了松鹤楼喝了两杯暖暖身子?他又听着赵辉陈桐两个好一番的感慨?然后各回各家。 赵辉回龙路口,陈桐回陈家,赵亮则去了柳氏那里。 还没进门呢,他就听到了儿子欢快的笑声,这是一个屋里坐不住的家伙?是个在大雪天气里都想往外跑的人。 赵亮年后时候让人在西院里安装了一些小孩玩的玩意儿,比如滑滑梯、跷跷板、秋千之类的?还专门叫人打制了小马车,买来了矮种马拉车。 家里的大姐儿也就比柳氏这里的小六七个月?虚岁也是五岁了,见到这些是玩的疯起。 赵亮转手就又叫人给柳氏这里加装了一套。 反正项目不多?占地面积不大。 敲开门?柳氏这里的门子忙把赵亮让了进去?他是一眼看见了正骑着小马跑的柳阳。 可惜啊,矮种马根本就跑不快。 看到赵亮来了,马背上的小柳阳高兴的欢呼一声,带了下马头就向赵亮冲了来。 赵亮一把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喜欢马吗?” “喜欢。” “那就快些长大,等再过两年,爹爹送一匹真正的小马驹。你就跟他一起长大!” 别看赵亮跟孩子相处的时间不是太长,但小柳阳跟他却是很亲很亲的,谁叫赵亮有钞能力呢。 果然孩子听了这话是更加高兴了。 “我有小马驹了,我有小马驹了……” 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父亲的嘴角猛地一抽。那个‘再过两年’是被他吃了吗? 这孩子性格打小就有些霸道,现在都一点没有变。 柳氏已经立在边上看着父子俩的互动了,对于赵亮抽出的嘴角视而不见。 她孩子本来就受委屈了,这要性子再平平和和的,那将来还不被人蘸酱吞吃了啊。 跟孩子又玩了好一阵子,积木城堡摆好了又毁掉,毁掉后又摆好,足足一个时辰有余,柳阳才见困,被小红带下去睡觉。 柳氏跟赵亮就说起了她手下的几门生意。 洋货铺已经进入了平缓期,柳氏现在的主要精力和财力都花在船运和四通客栈上。 首先船运的规模经过最近一次的扩充后,已经有大小沙船上二十只了,可谓是发展神速。 而四通客栈呢,也在长江对岸的镇江、江宁和淞沪等地新设立了货栈仓库,可以说发展势头也是很不错的。 这几年柳氏从洋货铺赚到的银子是全投在船帮货栈上了。 “我再给你十万两,你要抓紧时间,北上徐州、济宁、临清,南在苏杭等地,都要尽快的设下库点来。” 随着汇通银行的建立,赵家银子上的流通已经变成一不可忽略的大事了。 哪怕银子不凑手的时候银行可以从官府那里支借,以解燃眉之急。但借官府的银子,那总是要还的不是? 而大姑父手下得车马行、船帮现在触角还远没有探进江南,那就必然看柳氏了。 柳氏听了大为欢喜。十万两银子是一回事儿,自身在赵家商业版图中的份量变重又是一回事儿,这可是再双喜临门不过了。 这人一高兴,床榻之间的尺度就免不了要放宽一些,她总要好好表示一二不对? 到了晚饭时,小柳阳吃了几口饭菜后就不愿意再吃了,而是吵着要吃双皮奶。 赵亮闻言“咳咳”了两声,而去看柳氏,就见柳氏眼神闪烁,有些不敢去看孩子。脸上更已经浮起了一层红霞……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赵亮南洋之行 等到春风彻底褪去了寒冬的最后一丝冷意,春意彻底席卷了整个大地的时候,汇通银行的招牌终于挂起来了。 这种完全是急完全商家之所急的新行业一经推出,立马就引来了无数人的热议,更引来了数之不尽的金银。 哪怕汇通银行的汇费收的有点狠,哪怕汇通银行白银兑换银元的手续费也同样有些狠,可这都拦不住生意的红火,拦不住滚滚涌入的真金白银。 因为银元也才推出不久,天底下还多的是没有兑换成银元的各等成色银两,这些银子送进汇通银行之后,再出来的时候就是官造的银元了,那中间自然是要有手续费的。 而汇通银行跟户部之间又有py交易,再加上银行本来就要收取的汇费,他们等于是吃了上家吃下家,这银子赚的就真的有点狠了。 就算是在河西被变乱的新教教徒们搞得灰头土脸的和珅,听闻赵亮爆出的数字后都有阴云散去的迹象。 实在是那个数字有些惊人。 赵亮现在已经在河西了。 正月里河西民变,实则就是近来才从天方传回的新教信徒与其老派力量的冲突。 清朝官服明目张胆的偏袒老派,那不仅是老派人与之联系更加密切,还因为新教的教义过于集权化了。 本来这些天方信徒比之佛道徒来就十分的团结集中,也就是西域的大小和卓被狠狠镇压,清军势强无敌,大势碾压下叫所有人都不敢露头,慢慢的彼此间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清朝官府就权当那些老派长老们是汉地的士绅大户了,后者对官府也十分恭敬,而清朝官府也同样需要这些天方信徒来制衡汉族士绅,这样的彼此间就形成了一种平衡。 可新教徒不一样。 他们是刚刚从天方传回来的新兴势力,其最大的特点,或者说他们与老派长老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内部权力的集中。 底层必须听从上层的领导,顶层一声令下,简直是杀官造反似都不在话下。 这哪里是官府能容忍的呢? 但新教头领也不会束手待毙,在清廷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就抢先动手,杀了只带数十衙役前往地方弹压的兰州知府杨士玑,乘胜攻占河州(即今临夏)城,夺取了军械和马匹,杀死知州、都司等官吏。加上当地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极其尖锐,原为新教和老教之间的教派斗争?很快便转变成了以新教徒为主并包括若干其他教派的信徒的联合反清暴动。 甘陕总督勒尔谨闻讯后?一面调西宁镇副将贡楚克连尔由循化截住归路,并派循化文武官吏率兵赴河州镇压;一面将新教教主逮捕?由官川解押兰州。 但是兰州城内兵力空虚?只有千人不到的守军,面对着士气旺盛的新教人马?被打的抬不起。 万幸其他方面清军来的迅速。 反正在和珅赶到之前,海兰察已经引着清军把新教人马杀得抱头逃窜?迫退守老巢华林山。 和珅的崛起真的太快太快了?在军中毫无根基,更无丝毫的影响力。 海兰察等明显对和珅不怎么感冒。 同时呢,和珅为了抢功——民乱都要被镇压下去了,他再不抢功?难道要白来一趟么?不听海兰察劝阻?坚持叫海兰察与总兵图钦保等分两路围攻华林山,结果山里头的新教军利用有利地形,大败清兵,击毙总兵图钦保、游击王三杰以下上千人。 这场大败搞得和珅灰头土脸,在军中威信全无不说?还惹来了不少军中将领的怨恨。 勒尔谨因“师久无功”被革职,和坤也被乾隆调回。 乾隆算是知道和珅的能耐了?理财上的确是个大才,军事上就是一个白痴。 所以他转身就又把李侍尧给提溜儿了上来?让他以三品顶戴暂理甘陕总督一职,负责清剿新教余孽。至于之前的斩监候什么的?通通忘记了。 这李侍尧在大牢里满打满算待了还不到一年?就又‘官复原职’了。 “教匪的凝聚力更强?别说天方教本就抱团,你只看前面的清水教一事,便可知晓一二了。” “华林山为新教老巢,贼子久处其中,详知其地理地势,加之山势本就易守难攻,急切间遭遇大败并不稀奇。” “如果我是兄长,我就会围而不打,先以夷制夷,令撒拉族土司率众打先锋,再调一些惯于山地作战的藏兵助剿,围困华林山,绝其山上水源,将一应房屋寺院尽行烧毁。待其士气耗尽,再就势猛击——” 赵亮在和珅跟前话说的头头是道,而事实上这是历史上阿桂督军剿灭新教时的策略。 阿桂的情况与和珅全然不同。 第一他在军中广有威望,不存在和珅这种为军中将领所轻的情况。 第二他不需要证明什么,在老一辈将领都凋谢的现在,阿桂那就是满清中最能打仗的人。 第三和珅抵到时,清军已然胜券在握,他必须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白来的。而阿桂抵到的时候清军士气正衰败,可大势依旧在清军,所以阿桂就势选择持重之方法也不稀奇。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和珅这遭‘麦城’是走定了,不过估计也正是因此,和琳才会选择走武将路线吧? 两兄弟一文一武,这样才好遥相呼应么。 赵亮跟和珅这番谈话后不到一个月,海兰察报捷的奏折就送到了京城,其过程一如赵亮所言。却是清军在一个下雨的日子,对山中势穷人疲的新教人马发起了总攻,是一举克敌。 苏四十三等虽拼死血战,却也只多拼死几个垫背的。新教人马全军覆没。 和珅很想找赵亮感慨一番,早知道是这等结果,他当日就该早赵亮当参谋才会,何至于丢了这么大一人? 不过赵亮这时候却已经早不再京城了。 他之前沿着运河南下苏杭,现在人更已经到了闽地的云霄。 是的,今年赵亮就准备跟船去一趟南洋。 反正国内没什么事儿叫他牵挂,就是长二姑肚子里得胎儿都还很好。 而南洋那里,云霄帮在经过了两年的发展之后,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现在是他们从婆罗洲走出去的时候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谋取狮子洲 “上帝啊,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一个生活在中国内陆,从来没有跟任何教士接触过的人。” 澳门议事会的理事官费尔南多高声惊呼着。 这个费尔南多可是真费尔南多,与黄德灿那个假洋鬼子大大的不同。 这位真费尔南多可以说是现今的澳门葡萄牙中的第一实权人物,作为民政长官,澳门议事会的议长,如今的澳门‘总督’比之他来就像一个安保队长。 “是的,这很不可思议。他既知道哥白尼还知道凯撒,甚至知道美洲的印加帝国,知道英格兰的光荣革命和大宪章,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一名初级法官也神态激动的说着。 如果说这位赵先生知道七年战争,知道现在北美洲发生的那场大战的话,这都不算稀奇。 但是凯撒、哥白尼还有印加帝国、光荣革命、大宪章,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这根本不像是个生活在中国内陆的人,哪怕是一些生活在广州,生活在澳门的中国人,都没有他更加了解欧洲的历史。 “所以我们需要跟他们进行更密切的合作不是吗?” 坐在一旁的澳门总督高士德笑眯眯的说着。 这位尊贵的先生用重金从他们手中购买了三百只火枪和五门陆军炮,高士德能从中分得一笔不小的金钱,他太爱这位先生了。 议事厅里所有人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没有人能抗拒利益不是? 这两年里,这位先生已经通过朱家兄弟从他们这儿采购了大量火炮,云霄帮的火力升级了。 而且不仅他们的远洋船队在一天天扩大,他们的近海船队还多次配合中国政府的水军对大屿山一带的海盗力量进行围剿。 只因为那个郑先生之前围堵过一次他们的远洋船队,而且还没能成功。 所以,不能因为他外表的温和就小看了这位赵先生。在费尔南多看来,赵亮是一个很标准的中国人,那层温和有礼的外表下隐藏着与之相反的狠辣。 跟中国人打交道久了的人就都知道,这些中国人别看外表都很温和,甚至能称得上一丝懦弱,但对于利益他们跟饿狼没什么区别。 除非你能拿捏着他们的死穴,要不然他们是绝不会放弃一个铜子的。 就连那些软弱的好说话和退让都隐含着中国人的处世哲学,他们多给了你一些好处,那绝不是怕了你,而是想和你‘交’朋友,而交朋友的最直接目的就是想着你未来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 如果你拿到好处之后翻脸不认人,那你就祈祷着自己永远的幸运吧,否则你一定会很倒霉的。 中国人能把这个仇恨记上一辈子。 “既然大家的意见都一直,那么,就行动起来吧。在这位赵先生从南洋回到广州的时候,我希望他所要求的那些东西能全部到位。” 费尔南多一点都不为赵亮曾经的实话实说而感到义愤。 葡萄牙的确是没落了,这没什么难以承认的。对比现如今的英国,葡萄牙对中国没有丝毫的威胁力,这本来是他们的一大劣势,可现在劣势转化为了优势,那就愉快的去享受好了。 至于如何教葡萄牙有朝一日再度反超英国,那是王国大臣和女王们去想的事情,澳门这里只有生意和金钱。 八艘大红单船护送着十几艘鸟船、福船横跨数千里海路,安安稳稳的抵到了坤甸。 这些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的海船一经抵到港口就受到了兰芳官民的热烈欢迎,赵亮收起了身前的一副海图,这前后都有一个月了的海路航程真不是好熬过的。 还好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 第一批走下码头,这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哪怕前不久他才在曾母大岛靠岸,接受了蔡牵的招待,但现在双脚踏在大地上的赵亮,还是情不自禁的涌起一股安心的感觉。 “罗总制?久闻大名如雷灌耳。” 赵亮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浑身都散发着善意。 罗芳柏啊,传说中的人物,传说中的英雄,他今天是见着活人了。 罗芳伯、江戊伯等兰芳高层人物在赵亮面前没有丝毫的装腔作势,甚至一些人还情不自禁的的放低了身段,没办法,谁叫他们一个个都亲眷家属一大堆人在大陆呢,那可都赖赵亮的照顾。 所以,赵亮在大陆那里照顾他们的家眷,他们在婆罗洲这里照料赵亮的生意,而且赵亮的这生意还大大的有利于他们,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脑子有坑才会在赵亮面前摆谱。 酒桌上,在彼此间的客套和吹捧中,不知不觉的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正式进入了正题。 这两年随着云霄帮的发力,赵家庄园的面积和园丁数量是持续增多,虽然那点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到兰芳,可如果赵家庄园持续不断的扩大下去,那总有一天会把双方间的友好破坏殆尽的。 看看云霄帮现在的运输力,一出手就是十几艘鸟船、福船,一次就能运来好几千人,而且进来后就立刻编组,其组织力比起一般的农业公司都要更强,这要一直扩充下去,搁谁谁遭得住啊? 但赵家人背后的关系又太硬了,兰芳也怕啊。 就像罗芳伯,他爹娘兄弟老婆孩子一大堆至亲都在老家呢,而且今后也只能搁老家了。 因为他此前为了加强与土著的联系,娶了一个土著女子当妻子,那他老家的原配和孩子就不可能再来兰芳了。 罗芳伯在兰芳建立之后就还专门回了一趟老家,送回去了一些银子,他也并不是真就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而现在他俩兄弟罗葵柏、罗台柏,还有他儿子罗子增,那都在跟着赵家人吃饭,你说他怎么对赵家下硬手呢? 江戊伯也是如此。 兰芳这边的顾虑真的太多了。 还好赵亮不是不顾兄弟义气的人,这次他来兰芳,那就是要另辟新地的。 “狮子洲?” 罗芳伯一头雾水,那里是柔佛王国的地盘,而柔佛王国一直仰荷兰人的鼻息,他们怎么可能把狮子洲让给赵家人呢? 或者说他们就算愿意,他们背后的荷兰人也不会愿意啊。 在座的人都是南洋通,知道狮子洲那地方的地理位置,别看后者落在天猛公手里屁的存在感也没有,但它的位置真太敏感了。 赵亮嘿嘿一笑。“荷兰人?荷兰人马上就要自顾不暇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约翰牛牛掰! 北美的独立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第五个年头,法国人早就下场了。而且法国海军卧薪尝胆十余年终于显露出了厉害来,1778的大海战中,法国海军强势狙击了约翰牛。 虽然没能赢得战术上的重大胜利,却直接赢得了战略上的巨大优势。 法国海军不败就是胜利,他们的存在已经打破了英国海军对北美十三州的海上封锁。 这大大鼓舞了西班牙、荷兰等国,各国陆续掺入战争,他们的海军力量单个来论自然不是英国人的对手,但围拢在法国的身边摇旗呐喊,却已经足够了。 各国的参战叫英国人的海上优势进一步减弱。 这直接导致的一大后果就是英国对北美十三州的海上封锁线被彻底打破。 大量的军需物资,甚至是‘民间志愿者’从法国源源不绝的来到北美,这给北美大陆军带来的影响不次于恩同再造。 用一个更加为人熟知的例子来比,那就是解放战争期间老美对光头党的大力援助都比不上现在的高卢公鸡对老美的支持。 不用抗战时期的美援来打比喻,是因为那会儿的美援太少了。而且人家高卢公鸡一边大力支持老美,另一边还同时拉起一班小弟在大海上跟约翰牛大打出手。 荷兰人就是参与国之一。 虽然他们是被动加入的。 因为英国人在去年以荷兰支援美国独立战争为理由,片面的废除当初威廉三世所主导的英荷同盟的各种条约,并对之发动了第四次英荷战争。 这事儿很有点阴谋化,后世不少人都因为这是英国人见势头不妙后准备找垫背的了。 因为这场战争中荷兰人输得很惨,英国人从他们这里得到的巨大收获都足以弥补自身于北美战场的失利了。 赵亮相信这个时候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肯定已经收到欧洲的消息了。 虽然他对第四次英荷战争的过程全然不知,他只知道最终的结果——约翰牛靠着优势的海军,把军备废弛的荷兰彻底打垮了,掠夺了荷兰丰厚的商队物资与殖民地。 哪怕这场战争战争随着英国人承认美国独立而结束,荷兰的国势与信用力也一落千丈,只能依赖盟友法国作调停,才跟英国人争取到了较好的和平条约。 但这又为十年后高卢公鸡大革命期间法国对荷兰的侵入和干涉打下了伏笔。 不管怎么说吧,这场战争荷兰人都败得凄惨无比。 赵亮记得自己从那里看到的资料有说:英国打垮荷兰可以说是其自身失去北美十三州的一巨大补偿,这增强了英国的国力与竞争力——荷兰从此失去与英国竞争商贸的力量,而原本他们向荷兰人借贷的巨额国债(参见威廉三世),也被英国人用战争为借口免付了巨额利息,并在战后以低价向荷兰商人收购国债。以致使荷兰战败的骨牌效应越滚越大,此前一直是全世界金融中心的阿姆斯特丹,战后被伦敦彻底取代了其金融地位;荷兰东印度公司亦因战败影响而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露出了巨大的难以弥补的赤字,最后在18世纪末宣布破产解散。 所以赵亮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英荷战争的走势,但根据结果反推,他也能肯定巴达维亚在这场战争之中必然会受到了英国人的猛烈攻击。 这可不正是他谋求狮子洲的大好机会么? 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要等到十几年后的高卢公鸡大革命时候了。 罗芳伯、江戊伯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懂得那么多的欧洲政治时事啊,甚至他们都感觉不到英国人有多么强大。 因为在南洋,英国人根本就没有落脚地,他们的风头全然被荷兰人和西班牙给压制着。 眼光只关注南洋这一亩三分地的兰芳人,如何懂得外边的天地里,他们只以为的大敌早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了。 赵亮也不介意趁此机会为罗芳伯等人好好介绍介绍欧洲的政治军事局势。 这是他刷逼格的大好机会。 一番娓娓道来后,赵亮的个人形象与罗芳伯等人眼中是更高大上了。 果然是厉害人物,人家在国内眼光就放的那么远呢,不像他们人都到了南洋,都到了荷兰人的眼皮子底下了,却连荷兰在哪儿都懵懂的很呢。 同时英国人的地位在所有在场的兰芳人等眼中一下子也变得雄伟起来,这该是多强大强盛的一个国度啊,还敢在全球各大洋中与几个强国同时开战? 这还多亏了赵亮没有把话头扯到北欧东欧,扯到俄罗斯身上呢。 现如今欧陆上风头强盛的俄罗斯叶卡琳娜二世就趁着英法等国打成一锅粥的时候提出了《武装中立宣言》,要求限制英国在海上的权利。 大体意思就是在战时保护中立各国的商业利益。 简单的说来就是老毛子他们都看英国人不顺眼,想趁这个机会跟老美多互通商贸,多卖给老美一些物质,让他们跟约翰牛好打的更凶更狠。 而英国人霸道惯了,直接在海上拦截各国商船,一经发现‘违禁品’了就立即扣留。 这就进一步加强了各国对他们的反感。 所以叶卡琳娜二世提出的这个宣言一经放出,就立刻赢得了瑞典、丹麦等北欧国家的支持,接着又是普鲁士、神罗、葡萄牙、两西西里王国先后表示接受宣言,遂形成了一个多国组成的武装中立联盟。 宣布中立国船只有权在海上用武力抵御交战国的进攻,一众国家根据这些原则还缔结了联合防御条约。 然后这些国家要求交战国法国、西班牙、荷兰与英国接受这一宣言。法国与西班牙、荷兰立即就接受了,这等于是他们的友军啊。英国则予以拒绝。 但英国人再牛逼也不敢主动挑火武装中立联盟了。 所以北美独立战争约翰牛战败真心不稀奇,他们已经是在与全欧洲为敌了。能在败局之中反手摁着荷兰人这只大肥羊狠狠的撕咬一通,东边亏了西边补,那已经是厉害了。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最终以失败告终,那本该是损失超级大的,看看七年战争后的法国人。 可英国人呢,除了军费欠债增长了不少外,整体国力竟然能没有太大减弱,那真是牛掰了。 也可见他们把荷兰人打的有多狠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柔佛天猛公 八艘大红单船排成两列向着柔佛挺进。赵亮来这里是要见柔佛的天猛公阿都哈密的。 这柔佛王国也是一个历史挺悠久的国度。他们的前身是15世纪于南洋强盛一时的马六甲王国。 但马六甲的运气不好,就在这个政权才进入黄金时期的时候,他们就被初来乍到的葡萄牙人给盯上了。 双方二十多年的狠斗,强盛一时的马六甲王国灰飞烟灭,都城马六甲被葡萄牙人占领,王子阿拉乌德丁退往柔佛(穆扎法尔二世)建立起了柔佛王国。 这个王国从建立之初,就一方面不断地与苏门答腊岛上兴起的亚齐王国交战,另一方面又继续与葡萄牙人进行战争。 这场三角战争足足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最终柔佛人等来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荷兰人。 二者联合击败了葡萄牙人,击退了亚齐人,夺取了马六甲,清除了葡萄牙在马来半岛上的旧有势力。柔佛王国的国势也一度转强。 但是好景不长,柔佛王国很快又遭受苏门答腊岛上的占卑人的入侵,从此国势一蹶不振。 等到马哈茂德苏丹被人暗杀后,传承了数百年的马六甲——柔佛王统就此灭绝,柔佛政权落入首相之手。即是为柔佛的首相王朝。 但这个首相王国由于血统问题,立国不久就遭宣称苏丹马末二世遗腹子的锡国王子攻击。 为了赶走锡国王子,继任的苏丹苏莱曼与来自苏拉威西岛望加锡的武吉斯人合作,导致了武吉斯人日益深重的卷入了这场权力斗争中。并且随着武吉斯人取得最后胜利,武吉斯人首领被委任为副王,掌控大权并与马六甲的荷兰人争夺马六甲海峡及锡矿贸易的经济利益;苏丹则沦为傀儡。 这个期间森美兰又从柔佛王国脱离出来,吉打、吉兰丹和丁家奴也都已在暹罗控制之下,成为其保护邦。 到了今天,本来占据了大半个马来半岛的柔佛王国就只剩下彭亨、柔佛、狮子洲和廖内群岛。 柔佛王国也早就成为了荷兰人的附庸势力。 苏丹成为了傀儡,赵亮不打算去理会,副王也变得有名无实了,就因为天猛公的崛起。 二十年前阿都哈密从一系列斗争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柔佛王国大陆区域的世纪掌控着,也就是彭亨、柔佛、狮子洲三地的主宰。 苏丹和副王只能束足于廖内群岛——一个有几百个岛屿组成,总面积却不超过四千平方公里的地方,关门玩起了过家家游戏。 赵亮根本就不稀罕去,事情要谈也是跟阿都哈密直接谈。 不过抵到狮子洲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里见到阿都哈密。 因为这阿都哈密在他的眼中虽然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柔佛当地,他却是当之无愧的王。 手中握着彭亨、柔佛两地,面积超过五万平方公里,人口数十万众,天猛公阿都哈密自是有一番非同一般的排场。 不过阿都哈密最终还是见了赵亮,以一种接见的架势见了赵亮第一面。 谁叫赵亮捧上了一份厚礼呢。 丝绸、瓷器和一百支火枪。 前者在阿都哈密眼中真不算啥稀罕的,这东西在南洋市场上挺多的,毕竟海贸在的么。 可一百支火枪就叫他坐不住了。 他手下的军队也才一两千支火枪,军火库中储存的火枪也不足五百支,赵亮这里出手就是一百支火枪,厉害了。 但阿都哈密在听了赵亮的来意之后,却恨不能立马叫人举着那一百支火枪,将赵亮打成筛子。 “移民,农垦公司?这小子骗鬼呢?” 狮子洲是挺小的,但如果没有外来威胁,又有哪一个统治者会出卖自己的土地呢?尤其他的公府还就在这儿。 别看赵亮的提议是移民和建立农垦公司,地点也仅是淡马锡河河口一带,但这都是套路,是西洋人玩旧了的套路。 只要他们站稳了脚跟后,那图谋的怕就是整个狮子洲了。 在阿都哈密看来,赵亮的行为简直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要不是顾忌赵亮的身份,还有柔佛海峡上飘荡的八艘大红单船,他都想叫人立马拿下了。 从公府里出来,赵亮的脸色很不好看。 阿都哈密竟然语气坚定的拒绝了?哪怕他会拿出万两白银当租金,阿都哈密竟然还是坚定的拒绝了,他这是找死啊。 “大爷,天猛公手下主要是两部分组成,其一是柔佛,其二是彭亨。彭亨的宰相阿都玛吉在十年前宣布自治,但彭亨依旧效忠于阿都哈密。” “那柔佛呢?” “柔佛的宰相呢(盘陀诃罗)?” “柔佛的宰相是阿都哈密的儿子阿杜拉曼。那是阿都哈密最看重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 赵亮点起了一支烟,这是他空间里出产的极品烟叶,手工卷的香烟虽然没有过滤嘴,但绝佳的口感配上那种吞云吐雾的快感,还是叫他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不管那么多了,先把阿都哈密干掉再说。” 心中迅速拿定了主意。 他可没准备在这地方长久的呆下去,快刀斩乱麻才是他的解决方式。 而且这种活儿他也干的很纯属不是? 当天夜里两艘小船就悄悄的划进了淡马锡河。 你们在这里接应,我亲自进去接头。 按赵亮的说法,那就是他在这儿有人手的,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搞死阿都哈密。 但他能否立刻出来就不一定了,如果到了凌晨三点时候他还不见人影,那飞卢他们就立刻回海上去,万不能留下痕迹。 等到明天再来这里接他。 人不到了就到点后再回海上去。 如此总有一天他会来的。 这些人不需要对他的安全有顾虑! 飞卢真恨不能以身代之。 赵亮说的那些话叫他心里直打鼓。 可赵亮不允许他也没法。 一群人只能静静的等待着,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只是叫飞卢等人欣喜的是,赵亮并没有出现意外,而是不到两点时候人就回来了。 “走,回海上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阿都拉曼的选择 阿都拉曼人在与狮子洲一水之隔的柔佛新地。 次日上午时候他就接到了自己父亲惨死的消息,阿杜拉曼的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这怎么可能呢? 他前几日还跟老爹一块吃饭,阿都哈密的身体很好。 “大公是死在毒蛇口下,一同毙命的还有卡蒂加夫人。” 阿杜拉曼根本顾不上一个小娘的死,反正他老娘早十年前就病死了。他在意的是他爹! “父亲的寝室中怎么可能会有毒蛇?” 如果说阿都哈密是在野外被蛇咬了,阿杜拉曼还有些相信,但是在大公府邸,这不可能! “这点十分可疑。小人前来报信的时候,拉赫曼将军已经带领卫队控制了整个公府,就是不知道是否能搜出些什么。” “拉赫曼?” 阿都拉曼点了点头,这是他父亲身边的老人,是一个绝对可靠,不可能背叛他父亲的人。 “集结所有的人,跟我前去公府。” 阿都拉曼大声的叫着。 所有人都立刻行动了起来,所以直到队伍上路了,阿都拉曼再有空问信使,他父亲那里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 “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昨日有一队中国来的商人求见大公,送了足足一百支火枪,请求在淡马锡河河口圈一块地做开垦用。” “谎话,这一定是谎话。”阿都拉曼做出了跟他父亲一样的判断。 “是的,大公殿下听了后也是勃然大怒,叫卫兵将那些中国人赶出了狮子洲。” 说到这里信使忽然顿了一下,“您说这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中国人做的?” 阿都拉曼虽然心中十分沉重,这一刻也都要大笑出声。 “你可真有讲笑话的天赋。怪不得在父亲身边混了十多年,至今依旧是个侍从。你的脑子都借给了魔鬼了吗?” 凶手要真是中国人的话,他们会在前脚受挫的情况下,后脚就杀人吗?这不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吗? 阿都拉曼更相信有敌人暗中潜伏在公府里,选择动手,仅仅是为了让那些华人来背锅罢了。 所以只隔了三天,赵亮就收到了阿都拉曼的邀请,邀请他在淡马锡河河口见面。 过去的三天时间中,阿都拉曼没有任何的收获,他父亲的死因,凶手没留下丝毫的线索,一切都陷入了死路。 同时整个柔佛王国的反应也还没有回馈过来,虽然阿都拉曼绝对有信心继承自己父亲的伟业,但他也觉得随着他父亲的突然横身,那柔佛王国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些震荡的。 彭亨的阿都玛吉可能不会,但寥内群岛的副王罗闍·阿里呢? 还有不远处的荷兰人和英国人? 别看英荷之间的战事还没有在南洋开来,阿都哈密却已经收到了两边的示意,作为一个政治上的老油条,他立刻就感觉到了风头不对。 这两个庞然大物是要开打了啊。 阿都哈密觉得自己的小身板并不足以掺和进这样庞大的战争中去。 他希望自己可以中立。 但这样的选择往往意味着两边不讨好,尤其是巴达维亚那里。 他们可是柔佛王国的主人,阿都哈密的选择意味着对荷兰人的背叛。 前几日内心压力挺大的阿都哈密招来了儿子吃饭,餐桌上他很是给儿子诉了一通苦。所以阿都拉曼的心中,他父亲的死,荷兰人的可能性才是最大。 只是这种猜测依旧存在着不少疑点。 荷兰人这样做那不是把他往英国人的怀抱里推吗? 这是很不明智的一种做法。 除非荷兰人有绝对的把握能在父亲死了之后,接着把阿都拉曼也一块搞定。 所以这几日阿都拉曼连公府都不敢住,周身更是卫队不离。 同时他还想进一步的购买火力,扩充自己的实力。 他相信只要自己的实力够强了,不管是英国人还是荷兰人,都会聪明行事的。 那么从哪里购买军火呢? 阿都哈密手中也有足够的钱财,只要有人愿意卖给他,他的财富足可以把手下的所有军队都换装为火枪兵。但是很显然,荷兰人在这点上对阿都哈密的帮助很小,甚至他们还在有意的控制阿都哈密的实力。 “军火?” 赵亮眼睛眨了眨,“可以啊,这绝不是事儿。” 不提船上的枪炮,就他空间里都还有不少自造的枪炮呢。 汝州的煤铁联营已经搞了一段了,枪炮私下里自然备了一些,甚至一些都被半公开的卖给了汝州的民团装点门面了。 这事儿官府也不追究的。 苏和泰在任时候是巴不得境内的民团全是硬骨头么。 新任知府大人上位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清廷近来严查枪炮的呼声越来越强,所以在去年入冬后赵亮就吩咐下去了,枪炮不搞了。 至少明面上是不搞了。 暗中他叫人收拢了不少聋哑人,在汝州的山窝窝里搞了两个小加工厂,一个造枪一个造炮。 之前被他藏起来不叫人见的几台车床(切削火炮)和大型钻床(制造枪管),都被这些聋哑人熟练的掌控着。 聋哑人在社会上是绝对的弱势群体,这种现象哪怕到了新世纪都照旧,就更别说这时候了。 赵亮把他们收拢过来,请人教他们哑语,教他们文化,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穿的暖暖和和的,病了也有人照看,这些人哪一个不对他感恩戴德的? 别说是让他们待在山窝子里造枪造炮了,那就是给他们一把刀去杀官造反,这些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坤甸那里的赵家农场已经开始‘整军备战’了,队伍人数不多,教官就是当初汝州训练基地毕业的那群人,为首的张大麻子和赵耀两个还是第一次知道赵家在海外竟然还有这么番基业呢。 在赵亮来柔佛的时候,他俩已经领着周东、徐家亮他们几个狠狠地调教起新兵了。 这一批人马赵亮只取了五百人。 这数量并不算多,尤其是日后要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坤甸,一部分去狮子洲,那就更少了。 徐家亮这个京城来的八旗子弟,一点都没想到赵亮要造反,这些人是他积蓄的力量。还一直嫌弃人少,叫着再搞五百人。 之前赵亮用银子没能达成的愿望,现在用枪炮轻易的就完成了目标。 阿都拉曼现在心中很有股迫切感,又因为亲眼看到荷兰人对他们的武备控制,那只要能另辟一条购买军火的通道,即便是真把狮子洲真让给中国人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后者比之荷兰人和英国人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么。 “五百支新枪,五门小炮!” 这些东西放到市面上价值也超过一万银元了,可赵亮手中的都是自造产品,实际成本三千块都不到。 而且日后每年还要向阿都拉曼提供同等数量的枪炮,这都是小菜一碟。 第二百八十八章 海外武装 阿都拉曼不仅没把自己老爹的死怀疑到赵亮头上,还划了土地跟赵亮做起了生意。 本来还想抽时间把阿都拉曼也搞掉的赵亮立刻就消停了。 交付了枪炮后一边在淡马锡河口放下了二三百号人打前站,同时也从船上卸下了一批的粮食物资等等,另一边就是赶紧开船回坤甸。 如此不过十天时间,红单船就带引着十多艘鸟船、福船满载‘移民’与各类物资,比如水牛、农具、粮种和石灰、砖瓦之流,再次来到了狮子洲。 此前留下的人手已经在河口的南岸位置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还修起了好多个简易房。 后者是赵亮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就是高架木板房——平常的木板房下面加一个吊脚楼一样的高架,因为这里是热带,虫蛇太多了,高架房子更安全。 而无论是房子底下的高架,还是房子的木板木屋顶等等,那都是事前就做好的,一旦投入使用只需要简单的组装起来,楔几个钉子就完事儿了。 质量很堪忧,但方便快捷啊。 最适合眼下的场景。 因为这淡马锡河两岸完全就是荒地,草木不是一般的茂盛。 这个时期的狮子洲可不是日后好几百万人团集的李家坡,几乎就没有多少人。整个岛屿热带雨林至少占去了九成地方,也就是东南临海位置有阿都哈密的一座公府,才算有点人烟。 但现在阿都哈密死了,阿都拉曼根本不愿意继续待在这地方,对比狮子洲他更愿意待在新山。 阿都哈密又不是只有这儿的一座天猛公公府。 可想而知今后这里本就不多的原住民还会大大减少。 所以说整个岛屿还处于一个相当原始的境地。 河南岸的大片树木草丛已经全部被铲除干净,一桶桶的石灰不要钱样儿洒落各地。不过这里属于热带,哪怕现在是狮子洲一年中最为干燥的季节,也时不时的会下雨。 石灰这东西消耗很大。 而且只能靠从坤甸运输补给来。 各类物资的储备也是个大难题,因为想要修建起足够安全坚实的仓库,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赵亮这次拉来的移民都是庄园里的老人了。 一千男女配合着三百名新兵,再加上各船支援调配的人手,一千五六百人干的热火朝天。 可直到赵亮不得不返回坤甸,因为他要乘船返回大陆了,淡马锡河口还依旧不成样子呢。 他给这里的负责人蔡牵下达了一个任务,修筑赵家港口。 ——此前在曾母大岛,蔡牵任务完成的挺漂亮的,有一定的经验,赵亮就把他调来狮子洲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赵亮知道这么个人,他是与朱濆同时期的大海匪,但跟朱濆以生意牟利为目的的出发点不同,蔡牵一下海干的就是海盗营生。 早在蔡牵于云霄受训的时候,赵亮就注意到了他。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好苗子,会在队伍里茁壮成长,却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出海就险些捅了大篓子。但毕竟是人才苗子啊,赵亮还是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猛然的被调来负责狮子洲建设工作的蔡牵,对赵亮是感激涕零,他都已经做好在曾母大岛苦熬许多年的打算了,赵亮却猛地把他救出了苦海。 那一到任就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做事儿那叫一个兢兢业业,认真负责。 历史上的李家坡开港是在1819年,英国人把这里定位为免税自由港,各地商人都乐意前来进行贸易活动。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到李家坡停泊的大小商船已有超过了三千艘,转口贸易做的红火的一笔。又过了两年,这里的贸易总额就已经超过了上千万银元,这也标志着李家坡已经成为了一个繁忙的大港口。 赵亮选定的淡马锡河口就是历史上李家坡开港之地,这条河虽然很短,只有六里地长一些——李家坡的河流都很短,但它的深度却很可以。至少对于现在的木帆船言是足够用了。 可他却没打算复制李家坡的成功之路。 现在赵亮的海上力量还很薄弱,搞出一个繁荣的港口来干嘛?惹得别人窥视么? 在实力还没有真正的发展起来之前,一切都需要低调。 赵亮叫蔡牵建设港口,只是为了自身的物资运输做准备,可不是要走李家坡的崛起之路。 然后就是搞水库。 这地方别看属于热带,但地下水资源却严重不足,毕竟四面都是海水。 后世的李家坡人均水资源居全世界倒数第二。数百万居民的日常用水,一半是依靠收集储存的雨水,另一半则是根据新马供水协议,长期向马来亚买水。 赵亮要在这里立足,那从一开始就必须修建蓄水池,走收集储存雨水自供自给的路线。 蔡牵没有半点迟疑,全盘应了下来,还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保证明年时候狮子洲这里就能自供自给。 赵亮相信只要他用心做,这一切都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狮子洲距离坤甸只有千八百里路,这已经很近很近了,他这里有兰芳的赵氏庄园做后盾,不管是粮食、人力、药品等物资,还是农种、农具、铁具和水牛等等,都一应俱全。 蔡牵如果在这种条件下还处理不好狮子洲事物,他就逊到家了。 赵亮手里的东西,现在看也就土水泥还藏着掖着没露面,其他的东西真是倾尽所有了。 从狮子洲回到坤甸,赵亮第一时间去见了罗芳伯等兰芳掌权者,这些人现在对赵亮的感官是更好了。因为赵亮已经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无意在兰芳做大做强的。 然后赵亮又去看了一眼船厂。 他用重金从闽粤沿海搜罗了一批船匠师傅,送来兰芳这里造船,那目的是把这个造船厂变成自己的舰队源泉。否则光靠购买,那不止速度慢,还费钱。而且这种命脉一样的东西不把握在自己手心里,他也不放心。 造船厂已经在建造红单船了。 他倒是希望能搞两艘西式的软帆船,但水手一时间还没到位,西式帆船上操作风帆绳索的水手可是专业性很强的。所以现在做的还是红单船。 汝州那里的枪炮工坊,配合着兰芳的造船厂和赵氏庄园越来越多的人丁,这就是赵亮的另一条腿——他的海外武装力量。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给你三天时间 珠江口,大屿山。 就在赵亮、朱渥带着队伍逆风而回广州的时候,大屿山里的郑一正气的破口大骂。 “二两银子一旦大米?这米是用银子金子种出来的么?” “还有硝石硫磺……” 那昂贵的价格叫他只感觉着肉疼,无比的肉疼。 “姓王的这扑街,是越来越过分了。” 郑一气恼的抓起茶碗摔了个粉碎。 一旁的郑显贵等人都低头无语。 这两年随着云霄帮的势力和影响力不断扩大,红旗帮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军事上的打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经济上的封锁和压制。 是的,云霄帮还没有强大到叫人不敢跟红旗帮做买卖的地步,但那些东西它贵啊。 二两银子一旦的大米,说笑的吗? 从安南、暹罗运进来的大米,那市场价格才一两一石,到了大屿山就直接翻倍了。 而硝石、硫磺还有铁料这些违禁品价格上涨的就更厉害了。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是什么。 姓王的固然过分,可真正的厉害的是朱濆,是朱濆后头站着的姓赵的。 那家伙不把钱当钱用,自己挥洒银子给珠江口的那些疍民,以至于云霄帮虽然是外来户,消息却一点不弱于坐地虎。让红旗帮行动愈发受制,偏偏红旗帮还不能报复,因为郑一手下的这些人,主力就都来自珠江口的疍民。 眼看云霄帮的大红单船队有要回来了,那几乎可以预见的,大屿山又要被围一遭了。 红旗帮这日子……,唉,难熬啊。 雷霆大怒一波后的郑一叫手下一群锯嘴葫芦通通滚蛋,然后才又悄悄的使人叫来了郑显贵等几个郑家心腹。 “去安南投奔七哥(郑七)去!” 这一提议再度成为了郑家人内部会议的主要议题。 郑一原本不愿意的态度现在已经动摇了很多,没奈何,形势比人强。 这两年里,红旗帮实力不仅没有进一步增强,反而大大减弱了不少,从人员到火炮,都收到了很大削弱。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前景不妙也。 可是红旗帮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帮里除了郑家人还有石家人呢。 打明末时候,郑、石、马、徐四姓疍家贼就横行珠江,郑家、石家当海盗这都是祖传手艺了。 而且郑家跟石家一直走到亲近,两姓之间多有姻亲。 红旗帮这里,石家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对比背井离乡的前往安南打拼,石家人更倾向于留在珠江口,甚至前阵子石家人都说出了找人向朱濆向赵家赔礼道歉的话来。惹得郑一火冒三丈! 那话啥个意思啊? 怎么赔礼道歉?拿他郑显文的脑袋吗? 但在郑一心中,与石家人的裂缝却再也无法当它不存在了。 “走吧,再不走真的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赵亮背后的靠山是和珅,而和珅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因为红旗帮跟云霄帮跟赵家的冲突,郑显贵等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可是皇亲国戚了。 有这样的大人物站在赵家背后,两广的官儿兵儿的,可不就要狠狠地巴结着赵家了。 他们留在大屿山这地方,距离两广水师真太近了。 而且云霄帮的实力也越来越强,那大红单船,当初才两艘他们就顶不住了,现在都变成八艘了,就更难挨了。 “石家人怎么办?” “愿跟着走的就走,不愿意的就留。咱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没必要因这事闹出血光了。” 郑一脑子里回想起哗啦啦花出去的银子,想到库房里还剩的那点储备,狠狠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反正他有朝一日一定会重新杀回来的。 郑一心底里暗暗发狠,但郑显贵他们全都在高兴着呢,才顾不得这点呢。 五天后,石阿磊看着一艘艘大船远去的背影,脸上不见半分高兴的模样。 有啥好高兴的? 郑一走了,红旗帮分家了,现在大屿山脸上妇孺,一共两千来人,四五十条船,比之鼎盛时候的红旗帮来差的太远了。 云霄帮和官军要是再打过来,他们可抵挡不住。 到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所以,必须尽快的把消息通告上去,尽快的跟云霄帮跟那位赵大爷消除误会,要不然他们就也只能彻底放弃大屿山这片根据地,化整为零,分散去珠江口了。 但这种事情朱濆可不敢拍板。 这要等到赵亮来下决定。 但他觉得那位赵大爷答应下来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落井下石,彻底的把大屿山拿下。 赵亮收到消息后倒也的确如朱濆所想的一样,彻底把大屿山拿下。 只是他的这种‘拿下’与朱濆所想的‘拿下’又有不同。 大屿山算个屁啊。 那地方山多地少,拿下了又有什么用? 赵亮与其在那里下功夫,还不如多多在后世的维多利亚港下功夫呢。 洒下银子把海港两岸买下来,投资一番,比大屿山更有钱景。 赵亮的‘拿下’是不动刀枪的拿下。 大屿山的那些海盗海匪完全可以移民狮子洲去么。 只要双方商量稳妥,再把官府拉进来,顺便卖一波功劳给他们,保管两广官场睁只眼闭只眼。 到时候赵亮没有了大屿山这颗眼中钉,而石阿磊他们也能有个安稳去处。这些人十个里头七八个是疍民出身,如今能上岸,能有田种了,不已经实现了他们祖宗八辈人的最大愿望了吗? 石阿磊这天在港岛见到了赵亮。 看着赵亮那年轻的面容,他是唏嘘不已,郑家石家盘恒大屿山那么多年了,竟然短短时间里就毁在了眼前的年轻人手下。 不过石阿磊的唏嘘感慨还没有持续片刻,他就已经被赵亮的话给震惊了。 他今天只是来跟赵亮服软的,只是为了请求赵亮高抬贵手的,万万没想到赵亮已经把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平心而论赵亮给出的条件绝对不差。 只要愿意去南洋,人口五十亩地,无分男女,无论大小。 主意是人口五十亩,不是一家一户五十亩,还不分男女,无论大小。 并且赵家提供水牛农具粮种等一切所必须物质,连房屋都能有。 若是石阿磊自己,他一口就能答应下来。 但是他不是他‘自己’,今天他代表了大屿山老老少少两千多口人呢,这事儿他必须回去商议商议在给出答复。 “那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还是这地儿,咱们再会!” 第二百九十章 加深一下大家的感情 两广横置中国大陆的最南疆,这里有漫长的海岸线,有着众多天然的海港和无数的大小岛屿。自古以来这里就都是那些海盗的最佳藏身之处。 位于钦州防城和安南万宁州之间,有一个叫“江坪”的边境小镇(前文有提及)。因为远离两国的行政中心,这里一直就都处于无政府状态,从而聚集了大量的来自两国的商人、渔民和逃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海盗。 中越两国水师在缉捕过程中,担心产生越界问题,所以对这里都视而不见,这就更使得江坪沦为无法无天者的乐土。 到了乾隆四十六年时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已经成为滋生南海海盗最大的巢穴。 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安南人,他们去江坪时是渔民、是商人,出来时就已经变成了海盗。 谁叫这地方有一个大大的窝主呢。 阮文惠三兄弟为首的西山军政权,就是这里诸多海盗、商人们最大的雇主。 他们用船只枪炮从海盗、商人手中换取自己急需的各类物资,甚至因为国用匮乏,还奖励海贼四出劫掠。 栖居江坪的商人海盗与西山军政权已然结为了利益共同体,通过向西山军提供劫掠来的物资,把西山政权变成他们销赃的大客户;另一方面,海盗们作为海上军事力量,加入西山军,为西山军战斗。 从西山军与南海海盗接触的第一刻起,海盗们就几乎参于了西山军所有的海战,是阮文惠兄弟当之无愧的海军主力。 作为回报,西山军政权不仅向海盗提供船只和武器,并赐予他们招兵买马时封官许愿的权力,给他们颁发了一堆通行证和印信。 这样,这些活跃在南海的海盗们,一夜之间就披上了合法的外衣。他们返回中国去完成劫掠,再来安南向西山军缴纳战利品,而西山军则向他们提供安全的庇护港和可观的分红。 以至于现如今东南沿海的大小海盗都知道,安南有个“大老板”。奉西山军为“大老板”,他们就能在海上攫取更大的利益。 也所以这些海盗都是越打越强,因为战争需要,西山军造船时候可不像我大清那样有意限制船只的大小,他们都是尽可能的往大里造,往坚固上造。 所以这些海盗有大船有重炮,他们还从与南阮军的战斗中学到了高超的作战技术和组织方法,在与南阮军(阮福映)打海战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实战经验,战斗力如何不比清军水师强? 赵亮已经知道郑一往江坪去了,可他敢带着大红单船堵大屿山,却不敢带着他们堵江坪,这一瞬间里他心中还有点小羞臊。 这水上战力真的还要继续加强啊。 粤东提督章绅接到虎门总兵唐述先使人传来的消息后是大喜过望,赵家那位真坐下了好大事,这是大大的喜事,是再惠而不费的好事情了。 但他知道这事儿怎么也不能隐瞒上头的,不管是巡抚李质颖,还是将军永玮,亦或是两广总督巴延三,他都要把消息透到。 而事情的发展也不出赵亮的意料,无论是粤东巡抚还是广州将军,亦或是两广总督,对此事都是喜闻乐见。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 并且有之前两广水师对大屿山持续不断的剿杀封锁,这笔功劳他们拿的半点也不虚。 但此事过后大家的‘情谊’更深厚了,却也是事实。 没人会想着赵亮把那多么海盗收为己用了是要图谋不轨,在这些人的脑子里,你人只要出了中国去了南洋等,那就是‘野人’了。 毕竟这时候的中国士林关于华夷之辨的结论是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这是蒙元时候的垃圾为了捧黄金家族的臭脚,而形成的一个说法。但到了满清时候又成为不可颠覆的正理了。 所以再多的人只要出了大青果,那就不是人了,自然也就不是啥威胁了。 到了十月末一切都准备就绪,有一批人要启程向南了。 赵亮抽空去了一趟琼州。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跟陈标联系一下感情,同时也给他说道说道赵辉的前途。 后者跟着何志辉去齐鲁也已经有半年时间了。 福山这地方很多人可能都没听说过,但芝罘岛大家都知道吧,那地方就是后世的烟台。 不过现在齐鲁的港口主要看交州,连登州都没落了,烟台就更没戏了。哪怕这里的港口历史很悠久,历史上的烟台港以其优越的地理优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与碣石、琅邪、会稽、句章并列为全国五大港口。隋唐时期这里曾是通往日本、高丽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元代时漕运兴盛,这里是海漕航线上的重要中转港。但明清时期实行海禁政策,港口即陷入萧条。 所以从海贸上想法是不成的,因为上头的政策在限制中。 赵亮当初给何志辉出的主意就是捕鱼。 不是捕一般的海鱼,而是捕猎鲸鱼。 现在又不是赵亮穿越的那个时代,那时候捕猎鲸鱼是受社会谴责的一种行为,但现在现在捕猎鲸鱼根本不会对鲸鱼群体的繁衍生存形成大的危机。 而一头鲸鱼一旦被捕猎成功,它的油脂,它的肉,它的皮须,甚至是骨骼,那都大有用处。 虽然会有一定的危险,可利润觉得很大。 只要有第一头鲸鱼被捕猎成功,那只是依靠鲸油和鲸肉,就能轻松的在福山开辟出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来。 虽然这需要赵家垫资。 赵亮花钱够船雇人去猎杀鲸鱼,这事儿放在中国很有些骇人听闻的意思,但事实上只要银子给得住,有的是不怕死的勇士。 陈标这里就有不少人去了。 现在半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福山那里发展的怎样了,他更不清楚赵辉有了什么样的成长。 但他知道陈标对福山的情况肯定有了解。 所以赵亮跟陈标依旧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期间他都还想提一下石碌铁矿的事儿,但想想又忍住了。石碌铁矿对他的重要性没那么迫切,没必要现在就去下手。 第二百九十一章 福山事 十一月的福山海风冷冽,但再冷冽的海风都吹不散这儿的热情。 伴随着新任知县何大人的到来,福山真的是有福了。 何大人抵到福山后没多久便惩治了一批差役,还顺带着翻了多个冤案,整个福山县百姓就没有一个不喊他青天大老爷。 却是在何大人到任之前就有了几个外省的中原人拿着银子来到福山,先是在芝罘岛周边买下了大片的地,然后修造栈桥码头,大造工坊、仓房。 整个福山都惊呆了。 芝罘港早就没落好几百年了,连当地人眼中都已经没有了大海,海路已然破落到只剩下几个渔村小码头,停泊的尽是本地的小渔船。 这忽然的来了一批人建造码头栈桥,大造工坊仓库,可不就叫整个福山为之瞠目? 同时外头还有一船船的煤炭不断的往芝罘岛这运送,就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福山本地士绅冷眼旁观,而县衙里的差役则纷纷上前打秋风,直到何大人到任后,没出半个月就忽的雷厉风行的整治了好一批衙役。 老百姓们没见识,只以为是新任的知县老爷精明厉害,在何志辉顺带着翻了几个牵扯出的冤案之后,那青天大老爷的名头就彻底给他戴上了。 福山的士绅们却是知道,这位何知县跟那些来福山撒银子的中原人,必大有联系。 事后的发展也确实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但是浮山县的士绅们没有一个抱怨的,反而一个个的大呼‘真香’。 何志辉到任福山后的第二个月,赵家名下的北海商行就开始有大船驶到福山了。 不是商船,而依旧是货船。 一艘艘大海船上卸下了一桶桶鲸油、一桶桶鲸肉,甚至还有鲸鱼皮、鲸鱼须以及少量的骨粉。 一头鲸鱼全身是宝,从内到外就没有一点没用的东西。 哪怕是骨头内脏也能榨出油来,剩下的骨粉依旧是肥田的上好材料。 只不过骨粉的价值最低,要不是这第一船货物有多余的空间,这些骨粉肯定是要被丢下的。 这个时代有捕鲸传统的欧洲人,所需的更多还是鲸鱼油,他们捉到一头鲸鱼后甚至直取油脂,而将其他的东西通通抛弃。 这太浪费了。 但北海商行刚刚投入运营,为了尽可能的回本,只要条件允许,别说鲸肉不可能丢掉了,鲸鱼皮、鲸鱼须乃至骨粉都被收集的整整齐齐。 鲸鱼骨粉的作用已经说了,鲸鱼皮可以当皮革来用,无论是鞋子皮衣皮具都能做,鲸鱼须则能做伞骨,还可以做刷子。 行驶在日本海上的北海商行商船,以船队为基本单位,每一支船队有两艘大船三艘小船组成。 那小船就是猎鲸船,而大船就是加工船和运输船。 一头鲸鱼被猎杀后,如果靠近海岸线或是靠近海岛基地了,那是最好不过。但这种可能性不大,而且海岸线可能还是棒棒的或是小鬼子的。 更多的时候是在海上直接解决。 一块块鲸油、内脏、骨头等等都被送上加工船,那里头有加工舱,面积是狭小一些,却能熬煮鲸油、腌制鲸肉。 这样就能把船只的利用效率达到最大化了。 而一旦库房中积累的物资达到一定程度了,那就可以返航了,或是其中的一艘加工船返航! 在这片海域,北海商行的船只是很有安全保障的。 因为这边几乎不存在西方船只活动,更难看到西方的海军舰船,北海商行的这些船只又装备有小炮、猎鲸叉等武器,反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能实实在在的压过棒棒的水师一头,至于小鬼子,德川幕府根本就没水师,所以根本就没有威胁。 一桶桶鲸油和鲸肉等被送到了福山,那已经准备好的大型工坊立刻就开动了。 鲸鱼皮被用来做各种皮具,从衣服到腰带、马靴、马鞍、刀鞘等等。鲸鱼须主要用来造伞骨和刷子。因为中国不需要紧身衣,而杯罩这东西也不存在市场,除了赵亮能自己搞几个私下里玩玩,不存在任何的经济效益。 但鲸油和鲸肉就不同了,大批的鲸肉第一时间就投入到了福山市场,并且飞快蔓延到登州莱州等地。 鲸油就更不需要多说了,蜡烛、肥皂,甚至还能用来做机械的润滑油和炼钢回火用。 所以大工坊忙碌了起来,而大工坊里的工人又都是福山就近招募的,如此一来对福山本地民生的提升就不言而喻了。 但福山经济的起飞更大还是因为蜡烛、肥皂等大批的投入市场。 商人们从来都是一种嗅觉灵敏的动物。 福山的变化早就已经吸引了登州、莱州商人的瞩目,更别说福山当地人可能还不知道何志辉的背景来历,但有的是神通广大的家伙知道何志辉背后站的是谁,更清楚福山那些变化是谁带来了。 从鲸油、鲸肉出现在福山的第一时间,那些人就纷涌而至。 到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谁叫鲸油好用,鲸肉便宜呢。 对比其他燃油,鲸油光照明亮不说,还没有臭味和烟味,只这一条就足以叫它成为了无数家庭的所需,尤其是那些手里有钱的人家。 而鲸肉呢,那就是老百姓们的挚爱了。 大块大块的瘦肉,没有太多油脂,尤其是被腌制了之后,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它并不香,可这东西足够便宜就胜过了一切。 所以何志辉来到福山不到一年的功夫,福山本地就涌现出了多个拳头产品。 从鲸油到鲸肉,再到蜡烛、肥皂,甚至是鲸鱼皮具和鲸须伞,就现在来说,全都是抢手货。 偏偏福山县人口有限,整个县境还十万人左右,在面对着这么大一经济洪流的冲刷下,其民生之受益无须多言的。 从岭南北上的路上,赵亮收到了赵辉、何志辉等寄来的亲笔信。 信中未尝不在感叹他们在福山做的太粗糙了。 不管是之前正值县衙差役,还是随后的工作,那都是简单粗暴——对付差役是钓鱼执法,随后的振兴福山是大手笔金银投入,都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对手,全然没有斗智斗勇的过程。 俩人都在信中感慨着自己没‘学’到太多的东西呢。 赵亮哑然失笑。事实上他们俩个都已经熟悉了衙门的运转,看到了衙门差役的狠辣贪婪,那就已经是巨大的收益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找老毛子的麻烦去! “北海商行先下属有三个猎鲸船队,以及一个后勤保障队。在过去的九个月时间里,共猎杀了大鲸四十三头……” 除了猎鲸之外,猎鲸船队还猎杀鲨鱼、海豹、海象、海狗、海狮等,尤其是海狗和鲨鱼,海狗皮在中国被成为海龙皮,价格十分昂贵。一等海龙皮每张单价高达五十两白银,而被虫蛀的三等海龙皮料也要卖到30两银子。相比之下,貂皮每张单价才只有一两。 而鲨鱼呢,鱼翅(鳍),鱼唇是海产八珍中之两珍,鲨鱼皮也名贵也是众所周知,何况鲨鱼肝脏也是绝好的东西。 可以说除了海猪被赵亮明令禁止猎杀外,海上的一切大型动物都在猎鲸船队的捕猎范畴中。 这大半年的忙碌虽然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危险,甚至在捕猎鲸鱼的时候还死过人,可收益丰厚。 如果不算北海商行在东北沿岸和库页岛南端建立起的三座基地的投入,就这九个月里的收益,北海商行此前的船只、人员、薪酬等等投入,就都已经回本了。 没办法,鲸油、蜡烛、肥皂这些东西太抢手了。更别说福山还新出了一种香皂,用各种药材配给出来的香皂专供有钱人家使用,利润更大。 “日本人和老毛子可都见了?” 赵亮歪在马车里,这马车是他特意找人制作的欧式四轮马车,奢华不在于外表,而在内里。 马车通体是铁力木材质,这东西有“硬木之王”之称,刨面极光滑耐磨、易油漆,还无怪味,材质密度大,气干后的重达是杉木的四倍,而它的承受力自然也远远超过杉木了。 如此材质配合着外头的一层棉甲,只要不是被炮弹命中,这辆车那就是18世纪顶尖的防弹车。 当然舒适性也是必不可少的。 赵亮的马车当然被安装了减压弹簧,车厢内又铺垫着厚厚的毛毯,车厢一角燃着火炉,别看外头是大冷的天气,在里头的赵亮只穿着一身羊绒秋装,那就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 “日本人已经进入了库页岛南端,势力属于虾夷地的松前藩。俄人倒是没见过,但根据与岛上赫哲族人的交谈,俄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库页岛北端,还已经建起了营舍并开采煤矿。” 对于北海商行,库页岛南端的赫哲族人、阿伊努族和费雅喀族都是非常欢迎的。因为北海商行对他们并不诉之以武力,双方都是“公平”交易。 北海商行用铁锅、剪刀、针线、斧子等东西从他们手中换取皮毛和野味。库页岛上自然丰富,狼皮、狐狸皮、兔皮、鹿皮、貂皮、水獭皮等等,放到中原价值不菲的皮料,在这里却不算什么稀罕物,至少远不能跟北海商行所付出的丁点铁器划等号。 这也算是北海商行的一意外之喜。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土著人帮助,北海商行在库页岛南端的据点才会建起的飞快。 当然那些土著们也不吃亏。 给北海商行干活,他们既有香喷喷的饭菜吃,还能赚到钱,然后用钱去购买各种铁器、武器和酒水,那几个头领当包工头当的不亦乐乎,都恨不得能整天泡进酒坛子里。 “给他们一些火枪之类的,叫他们去找老毛子的麻烦去!” 松前藩在库页岛的力量太差了,连个固定的据点都没有,只是每年派几艘船来跟当地的土著交易一场,他们派人来找上门更多是秀一下存在意义。 但北边的老毛子可就不一样了。 从他们登上库页岛开始,杀戮、劫掠和剥削都从来没有停止过。 甚至就连煤矿开采,都是从各族掳掠的奴隶在工作。 赫哲族等并非不恨老毛子,只是他们打不过。 有着丰富的开拓经验的老毛子在登岛之初就选择好了地方,然后飞快的建立起了据点,虽然那据点很简陋,甚至都只是木墙。但有火枪在手的他们,也不是只有弓箭的库页岛土著能吃得下的。 徐延光心中有些诧异,他不知道眼前的赵亮怎么就对俄人那么反感了。 从他嘴里你只需要听到‘老毛子’这三个字,就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赵亮对俄人的那股恶意。 语气语调太明显了。 而且第一次徐延光心里对赵亮生出了一种神秘感。 看刚才赵亮口中的话,“给他们一些火枪之类的,叫他们去找老毛子的麻烦去!” 那代表的可就是一幕幕鲜血淋淋的厮杀,代表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赵亮的语气却是那么轻松,仿佛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 一个自幼生活在内陆的人如何对俄人那么反感,且放在一边不谈。可一个‘规规矩矩’的商人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般的话,怎么看也不对头啊。 难道这位赵大爷背地里还隐藏着什么吗? 想到赵亮此前是出海下南洋了,再想到他之前在老家时候听到的一些传闻,这位赵大爷保不准还真是见过血的主呢。 徐延光兄弟自从被彭功昌救了后,第一个任务就是改名换姓的前来赵家‘潜伏’。 这一点他们做的很顺利。 凭着哥俩的才学还有坚韧的性格,他们俩一个进入了万和商行,另一个进到了技校当教员。 然后在北海商行组建的时候,徐延光被抽调了去。 因为他能吃苦,文化水准也高,人更是灵活,很得上头看重。只看这次他被派回来向赵亮汇报工作,那就可以看出他已经跻身进商行的中层了。 但徐家哥俩虽然工作都很努力,但他们还是不解,为什么自家俩人要来赵家。 尤其是徐延光,北海商行组建的时候,他收到上头的通知,务必要进入其中。 那时候的徐延光是真的满心不解。 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却已经体会到了北海商行的重要性,不是因为这里来钱有多快,而是因为这里的一艘艘大船和那些敢拼命的人,还有这的一门门大炮。 没见过真正市面的徐延光对北海商行所属船队拥有的大炮很看重很看重的。 所以他一度都以为这些炮这些人就是他们兄弟来赵家的最大原因。 但现在从赵亮这儿的新发现却叫他生出了新的想法,保不准那还没被他发现的事物才是他们兄弟来卧底的真正原因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给大青果的大礼 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总督府。 去年才坐上总督宝座的阿尔廷正气急败坏的看着眼前争吵中的人群。 吵,吵,吵! 吵架骂战有个屁用,英国人的舰队已经起航了,公司返回欧洲本土的船只被截击,损失巨大。可更重要的危机还在后头——如果英国人杀入了南洋地区,就巴达维亚现如今的舰队,如何能够抵挡的住英国人? 就像在加勒比海,英国海军上将罗德尼指挥舰队运载着陆军将军约翰.沃恩的登陆部队已经杀进了加勒比海地区的部分荷兰殖民地,荷属圣尤斯特歇斯、萨巴和圣马丁等地根本无力抵抗。 阿尔廷得到的消息是,荷兰军队只守住了少数几个岛屿和苏里南的殖民地,其他的全都丢了。 而东印度的局势比之西印度也好不到那儿。 就巴达维亚的这点实力,根本就不是英国人在天竺的分舰队的对手。 到时候英国人都不需要强攻巴达维亚,就足以瘫痪公司在整个东印度群岛的威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柔佛王国传来的消息——天猛公阿都拉曼把狮子洲卖给了中国人,阿尔廷也无暇去顾及了。 反正北方的清国不会南下的,没有国家在背后支撑,狮子洲上的那些中国人就是无根的浮萍,根本不需要重视。 哪怕他们把狮子洲建设的再好,巴达维亚腾出手来只需要派出几艘军舰,派出几百名火枪兵,就足以叫中国人乖乖的把丰盛的成果让出来。 阿尔廷眼下头疼的是英国人。 不过英荷开战的消息至今依旧没有在南洋流传开来,只有一些上层人物从近来英国人的一些行为举止中看出了一些苗头。 后者开始大力拉拢南洋的土著贵族,甚至都已经到了明火执仗,不加遮掩的地步了。 阿都拉曼自然也收到了英国人拉拢。 但就跟他父亲一样,阿都拉曼也不愿意轻易的置身险地,这种庞然大物之间的较量,他还是却而远之的好。 哪怕他父亲很可能都是因此而死去的。 愈发紧张的局势让阿都拉曼愈发的谨慎的起来,同时他也更加精心的去维持与赵氏的关系。 因为他需要另一条巩固的军需通道,以防止自己被荷兰人卡脖子。 蔡牵已经连续两次从新山交易来了大批的水牛牲畜,甚至还雇佣到了一些土著帮工。 这叫淡马锡河口的赵氏‘庄园’工程进展变得更加迅速了。 等到下一批‘移民’抵到这里的时候,想必这地方都已经会有一个城镇的雏形了。 顶风冒雪,赵亮临近腊月时候了才抵到龙路口。 然后就又连轴转了小半个月,这才处理完了所有挤压的事物,或者说是了解完了赵氏下属各行各业的追新进展。 同时还跟乌三娘、彭功昌都见了一次面。 前者在即将过去的乾隆四十六年中继续制造着惶恐,配合着梁行舟部,他们是袭杀官员,袭击仓库,截击漕船,再往京城里撂炸弹,那是一样都不带拉下的。 至于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给满清带来了多大的损失,那就不用多叙了。这就跟此前四十五年里南巡和万寿节上的捣乱一样,天下人只需要他们还在他们依旧活跃,那就可以了。 就这么一天天的继续下去,每每弄出一点声响来,早晚天底下的人都会习以为常的,都会认为反清是‘正常化’的——就跟孙大炮的反清起义一样,不求真的推翻满清,只需要造出声势,把反清的理念深入人心,打消掉‘满清’在人们心中的神圣不可颠覆性,到那个时候满清的国力甭管还能保持多少,它的根基却都已经被动摇了。 而且除了这些个小打小闹之外,乾隆末年的起义可也是层出不穷的。 几年的苏四十三起义只是个开头,等两年河西那里还有后续呢。 而再过几年,到了乾隆五十一年,大员的林爽文起义,那也闹腾了小两年时间呢。 并且林爽文不比苏四十三,苏四十三那是赵亮也想摁死的人,林爽文却是赵亮的好战友。 不说别的,至少也是王伦一级的人。 等林爽文加入天地会后,银子枪炮,赵亮会大大方方的给,比王伦那时候更加大方的给。因为赵亮现在比当年更加阔气了。 历史上的林爽文起义折腾了小两年时间,接连攻克大墩、彰化、凤山、诸罗、竹堑等城,而清军被打的只能据守于府城与鹿仔港等地。 短短时间里义军就攻占了大员一府四县三厅大部区域。 清军先是派了水师提督黄仕简和陆路提督任承恩率兵增援,结果根本不能击溃义军。南北路起义军依旧合围府城。 随后清军又增掉了江浙、粤东上万兵马,却还是不能取胜。 最终乾隆派出了福康安为帅,统帅内陆多地满汉兵丁渡海抵到大员,这才最终平定了起义。 前后费时一年多小两年时间,调集数万军兵,才最终取胜,其事影响之大,只看乾隆这不要脸的在日后将平台一事列入自己的十全武功之中,那就可见一番。 王伦被赵亮指导一番后都能在沂蒙山里坚持三年之久,那林爽文一事要是有了他赵亮的掺和,保不准还能在闽地清军大举来援之前,先就把府城拿下来,先就席卷了全岛呢。 那样的话,事情才是真正闹大呢。 这要是再打上三五年,等事态平息后,不说当时的满清损失有多大了,只等到接下来黔东、湘西苗民发动大起义,那满清真就给人一种战火不断的感觉呢。 而湘黔少民大起义在历史上也打了足足十二年,比川楚白莲大起义坚持的时间就要更久呢。 只不过这场起义的影响范围有限,因为起事的高层都是少民,眼光有限,甚至可以说有些太狭隘了,而且领头的吴八月早在起义之初就因叛徒出卖而被俘被杀。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赵亮为满清挑好的献礼,就等着一一引爆开了。 先把我大清炸得半身不遂了,然后他赵大爷才好收割胜利果实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生难得几回搏 到了乾隆四十七年,河西的王亶望案也有了结果。 这家伙胆子太大了,整个河西官场都被牵扯进了大半,上下勾结,虚销赈粟,这已经是翻天的大案子了,结果一查才知道人家犯下的大事又岂止一个虚报慌情骗取国家赈济啊。 因为乾隆看到的是整个河西连年干旱,田亩歉收乃至绝收,不仅往河西拨调了一批钱粮赈济,还下令免除了一些重灾区的钱粮赋税,然后这也就也全被王亶望联合手下官吏瓜分个干干净净。 同时王亶望还搞起了“捐监冒赈”的勾当。 这也是乾隆允许的。 所谓“捐监”,就是为解决钱粮困难问题,官府允许一些人通过捐粮捐钱换取监生资格。 王亶望把粮食也全折成银两,等于把“监生”资格卖了。 这样做也是怕上头接连收到灾情的禀报后,见势头不小,赈济所需钱粮巨大,就派出钦差下来监察赈济了。 王亶望向朝廷谎报旱情,编造说把“监粮”用来赈灾了。等于是河西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了。上头拨调的钱粮远没有这场‘大旱’所需巨多,那自然就不会派出钦差来监察了。 可实际上,王亶望他把捐纳的银两全部私分了,从总督到州县官员人人有份。从此,河西省有一多半的大小官员,参与了“捐监冒赈”的贪污侵吞活动。 而且王亶望也凭出功劳从河西这种偏僻艰苦的地方成功的跳跃到了江浙这等鱼米之乡。 结果去年年初苏四十三起事,清军在平叛过程中常因为遭遇大雨,而兵马行动受阻。 乾隆又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出了不对。怀疑河西连年报旱情不实,命李侍尧详查河西往年赈灾情况。 李侍尧上去一查,很轻易的就揪到了王亶望的罪证。 乾隆勃然大怒,遣侍郎杨魁赴江浙与巡抚陈辉祖严审王亶望,抄其家产,抄没金银一百余万两及大批珠宝玉器等。 所以王亶望的罪证四十六年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但整个河西官场要被拿下多少官儿,这才是这个案子后半程的主要任务。 最终到四十七年开春了才彻底有了个定论,王亶望斩首是必须的,河西自巡抚以下大小官员共判死刑57人,发配56人,革职亦是许多。 可以说大半个河西官场被清理了。 这场大案搞得轰轰烈烈,惊动了大江南北。 赵亮去信给赵辉、陈桐,他们两人的实缺已经有数了。就是河西! 当然赵辉与陈桐不一样,赵辉毕竟是举人,更是赵亮的弟弟,他如果想要换个位置,那也轻松的很。 赵辉连回信来说无须更改。 一是觉得怎么做不好看,二是认为这样做没必要。 他有这么硬实的靠山在,想要调任他处随时可以,所以他在哪个地方做官做不起啊? 现在自己刚刚进入官场,最应该积累的是经验,提升的是自身能力,而不是去个好地方舒舒服服的躺着享受。 见赵辉这样坚持,赵亮当然没话可说。 这是赵辉上劲心态的一种自我体现。 他还要鼓励呢。 但便是去了河西那也是有区分,河西是苦寒闭塞之地不假,可哪里一样有好地方有和坏地方,一样有平安的地方和不平安的地方。 “别看河西民乱已被弹压了下去,朝廷更罢黜新教,禁止其信徒集会,还把提督移镇于固原,又改总兵镇于河州,再于循化厅改驻参将一员,加强武力震慑。可据我说知那里依旧不太平。” 到了四月份,赵辉、陈桐全都回到了陈州,三人见面说起了事来。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甭管这反抗站在赵亮的角度上是不是‘正确’的,可站在天方信徒的角度看却是再正确再正义不过了。 苏四十三事败之后,满清在河州等地行斩草除根,斩绝根株之政策,是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又将多少人流放至滇南(说一句,咸丰年间的滇南天方教起义,那未尝就不是现在埋下的隐患)。此外,清廷还颁布禁令,限制信仰活动,对那些去过外国留学的信徒尤其敌视,还禁止信徒聚会。 这信徒聚会都不允许了,那还是天方教么? 所以满清的这些政策不仅触犯了新教利益,连老教信徒都难受起来了。 这接下来还有一波起事呢。 只是这些人赶到了乾隆年间,赶到了满清军力还在的时候,你闹事我就杀头,用刀把子血淋淋的把事情给镇压了下去。但是斩草不除根,还是给日后留下了隐患。 等到咸丰年间天平天国起事后,满清的军事力量不断倾斜,关中河西之地空虚,剧烈的反噬那不就来了么。 不过历史上的同治那啥是一回事,现在的乱民起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之后世的那场前后延续了七八十个年头,直到新中国大军席卷大西北的时候,才彻底拨乱反正的大乱,现在的后续民乱只是小打小闹。 “现在就看你们敢不敢搏一把了。如果在民乱中守住了城池,那就是大功一件,于日后前程自大大有利。可要是守不住……” 所以说这个决定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打铁还要自身硬么。 赵辉、陈桐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这一选择还真是关乎他们的前途呢。 “娘,你就别说了,这事儿孩儿主意已定,就是要拼一次。” 回到家中赵辉把自己的选择还有因由都告知了父母妻子。 陈氏没什么好说的,大事上一直都是赵辉在拿主意。 赵二叔也只是叹一口气,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了,他没必要啥都管着了。 只有赵二婶心里充满了担忧,充满了害怕。 “捐官入仕非正途也,不好好的立点功劳,上头凭什么升你的官?” “儿子已经成家立业,总不能干什么事都靠着大哥吧?” 赵辉、陈桐这次是都选择了拼一把。 人生难得几回搏么。 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好机会,他们不想错过。 至于赵亮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落了空,赵辉也好,陈桐也好,那根本不去想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流民难民 很快赵亮就又送走了赵辉和陈桐,他俩要去京城侯缺了。 本来他也是要去京城的,长二姑的孩子都要满周岁了,他还是很想去看一看的。 但是不巧,黄河决口了。 黄河在睢宁郭家渡决口97丈,仪封县境决口20余处,焦桥曲家楼南北两岸漫口,同时青龙冈黄河决口复决。 水所过,豫、皖两省十数县庐舍田禾被淹。 连陈州府都遭灾了,北面的太康遭灾,黄水一直漫到了龙路口北不过三十里的清河驿。 整个豫东一片哀嚎,大把大把的流民蜂拥南逃。 归德、陈州,还有两淮的徐州和皖北的颍州、凤翔诸府,首当其冲。 在这种情况下,赵亮还怎么离开? 别处赵亮还暂时没有得到消息,反正陈州府他是知道的,各地的那些空架子民团被迅速的填充了丁壮劳力。 虽然全部都是老百姓,手中拿着棍棒刀枪,那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尤其是北边的村镇,都已经搞起联保来了。 因为大家都怕被流民冲击了啊。 主动的向外施粥散粮,虽然有损失,但损失却都在各家各户的控制之下。 可要是被流民冲击了,那就完蛋了。 保不准小命都不保呢。 龙路口这里自然是全面团结在赵家的大旗之下,甚至是周边的曹河和郑集,都已经唯赵家马首是瞻了。 龙路口民团迅速从300人扩充到了一千多人,此外就还有很多乡丁。只要脑子不糊涂的人就都知道这时候是关键时刻,各村各庄的地主乡绅都已经全力动员起了手下的佃户,只要年纪合适的,全都组织起来。 倒是没有一口气全涌来大赵庄,是把儿子侄子之类的派来送报个确切的数字。 这也是对赵家许下的承诺。 只要有需要你就招呼一声,人马全给你拉来。 江哲在周家口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周家口是陈州府的聚宝盆啊,碰到这种事儿,那里的商贾肯定是要出一笔血的。 其中一部分更要被他捧着送到知府大人跟前。 明伦这个陈州知府都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好多年了,两任都过去了,既没有挪窝,也没有升官,那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比之初来乍到时候已经全然不同。 没精气神了。 甚至在上回升官没有升上去之后,更是连政绩都不要了,只爱搂钱。 而且是什么钱都敢搂。 比如粮库的粮食。 明伦这几年为什么对赵家的青睐始终不变呢?那不仅仅是赵家的靠山更强了,还因为赵家银子给的多。 而为什么他这个知府大人对江哲这一通判的工作那么大力支持呢? 似乎就从没有想过伸手去周家口搅和搅和? 那也是因为江哲识趣,银子孝敬主动捧到他跟前。 所以这次赵亮在准备齐全之后,开始大肆招揽流民‘以工代赈’,明伦也是视而不见。 他没办法去看见。 陈州府库的粮食都被他折腾的七七八八了。现在猛地闹出这等事儿来,明伦只能把一切全权委托给赵亮了。 赵亮又能怎么办呢?不帮忙吗?怕是京城的福长安知道了都不会答应。 只能应下来,谁叫明伦的来头大呢。 而且这也是他扩大名声的好机会,只要事情做好了,名声买来了,一切花销都值得。 所以明伦才不管赵家要干什么呢,只要不搞出乱子来就好,他现在更乐意确确实实的在后衙里醉生梦死。 各地的流民一波波的被引到龙路口这边来劳作。 干的是什么呢? 第一修镇墙。 第二修水渠。 第三修路。 第四修码头。 第五扩宽河道。 没有给你白吃饭的道理,挖土挖坑,摔坯烧砖,搬碾垒转,整个龙路口地界处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叫曹河、郑集两地都看的眼红不已。 一样的事儿他们也被安排上了,但一切还要等到龙路口的事儿结束后才能轮到他们。 赵亮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把老巢好好地布置布置了。 倒是没有明目张胆的给大赵庄建城墙,大赵庄这里只是一丈多高的庄墙,并不过分。同时龙路口的二丈镇墙给立起来了,大赵庄这里呢还以加强水利为由多挖了几条‘水渠’,然后在大赵庄周遭堆了几座土山。 再加上修路、修码头和扩宽河道,这些事儿别看他嘴皮子上下一碰,简简单单的就规划布置下来了。实则消耗人力物力多着呢。 要不是有黄河决口的机会,赵亮可舍不得花那么多银子来‘造福’乡梓。 算上他在老家花的钱粮,再加上他在归德府花的钱粮,还有向上头孝敬的治河银子,一二十万两银子就哗啦啦的撒出去了。 可以说要不是有汇通银行的盈利在,就这笔银子,那能叫赵家掏个七七八八。 赵家能赚银子,松鹤楼自始至终都是赵家的现金奶牛,但赵亮银子赚的多,他花的也多。不说别的,就一个十三行那儿,这两年就只见账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多了,但实际上起点一个子都没往龙路口运啊。 反倒是这边不停的在增加那儿的资本。 再有大姑父和小姑父的事儿,一个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扔进水里——现在水路是重点,一个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进地里——大江南北的设立货栈。 松鹤楼的盈利能力便是再强,也遭不住这样的花销。 幸好赵家在汝州的产业还算兴旺,赵家的汇通银行更是现金洪流。 时至今日银行已经不是汇通一家所独有了,但其他那些银行绑在一块也比不上汇通。 谁叫汇通占据了先手呢?谁叫汇通的来头巨大的不可想象呢。 福长安去年底拿到分红的时候,喜欢的嘴巴都咧到耳朵后头了。银行利润之高叫他专门给赵亮写了一封信,以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赵亮把所有的事情都是布置了下去后,本以为自己可以清闲几日。好好的勾画勾画日后。 看是不是策划一下陈山、周坤、王福他们蹦跳一二,好歹给清军紧紧皮子。 没曾想他根本没办法清闲下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 他赵大爷变成万家生佛活菩萨了。 颍州、归德等地的流民大肆的涌入陈州,本来陈州的流民被赵亮大肆的吸纳之后,一两万劳力有了去处,剩下的三四万妇孺老弱自然就安分守己了。 主体态势已经平息了。 毕竟满清还不是一百年后,各地各级官府还有一定的行政效率。 可现在……,风波又起。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此事下官已有计较 不管是不是受灾区,不管本地的秩序没有受到冲击。在上头政令传达下来后,各地官府相继开仓放粮,又张贴告示告诉流民难民们朝廷要减免税赋了,以来安定民心。同时开封府那边也在大量的招揽流民组织修复河堤,这态势就渐渐平息了的。 陈州府就是这样。 流民主力被赵家吸纳了,五六万人堆在龙路口也算安稳。各县也各自收拢了一批人,那又是消化了一两万。这样一来还在流动着的流民数量就大大的减少了,最多也就是二三百人一股的,乱不动大局。 可是现在随着其他几府的流民难民纷纷往陈州府里涌入来,陈州境内的流民不说短期内暴增三五倍吧,却至少也翻了一翻! “各位说说看,这事儿该怎么做才好?” 看着短短十年就将赵家发展到今日地步的赵大爷也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在座的人等不少人都生出了幸灾乐祸的心里,虽然神态上都很戚戚然。 赵亮刚才是好一番诉苦。 他家再有银子粮食也不能担负起上十万老少丁口的开销吧? 而且他家的钱粮就算一时间能担负的起来,龙路口就那么大地方也招呼不下这么多人啊。 之前的流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在一起都五六万呢,全窝着龙路口了。 也亏得现在是夏天,搭个棚子,扯个帐子就是住的地方了,这要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啊,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但即便如此赵亮也是千防万防。 从难民营的治安安全到个人群体的卫生整洁,再到他们的饮食习惯。从大小便要入厕到饭前要洗手,再到不准喝生水,全都要安排了再安排,吩咐了再吩咐。 技校、学堂里大批的学员被拉进难民营里管起了事儿。 这些人的年龄是不大,可他们至少懂得纪律,懂得什么是干净卫生,也个个都能写能算。 而且龙路口民团也分出了五百人驻守难民营。 可以说,就这五六万人便已经叫龙路口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了,毕竟整个龙路口不算技校里的几千学生才多少个人啊? 五六万人比龙路口的原住民都多出两倍来了。 再来五六万人,往哪儿塞啊? 又哪里有那么多能写能算还知道纪律卫生的人来约束管理他们啊? 而且也没这个道理啊。 什么事儿都叫地方的乡绅做了,那还要你官府干甚? 毛志文坐在上首大椅上,面上一副镇定样子,心里头似乎是很没谱的。 一下子涌进来了那么多的流民,他在归德听闻消息后就立马知晓不好,快马加鞭的带人赶到陈州府,来到龙路口。 这里的情况他看的很亲切,赵家真心不错。 可以说龙路口的难民营比归德府的都要强出许多来,只从卫生这一条就能明显的感觉出来。 归德府的难民营里是污水横流,屎尿遍地,秩序也乱的叫人头疼,而龙路口这边的难民营干净有序的简直都不像难民营了。 所以这赵家真的是有功于朝廷的。 这凭这一点他在事后都要为赵家请功。 上头也一定要给予嘉奖的。 毛志文是按察使司副使衔的分巡中原开归陈许道兼管通省兵备河道的道台,只从他的头衔上你就能看得出来,他能管兵也要管河,但事实上豫东的绿营兵由归德镇总兵和巡抚提辖,河道也有河道总督分管,他这个道台更像一个大号的监察御史。 现在河道上出篓子了,毛志文的干系当然是有,但并不大,只要那些受灾的流民难民不造反,不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了,毛志文屁事都不会有。 所以毛志文对赵家是非常非常有好感的。 要是他下辖几州府能多出几个这样的厉害人物来,他还怕流民闹事吗? 本着体现朝廷关怀的院子,毛志文就说道了官府可大开粮库的事儿,这样可以为赵家这等大大的良民减轻一些负担么。 毕竟京城都已经有旨意下来了么,地方上一切以稳定难民为主要,各县都可以加大开仓放粮的力度,尽可能的截留流民。 只是他刚刚有意提出这事儿的时候,就看到列席的陈州府的通判在向自己递眼色,毛志文就又按住了口儿,同时心里重重的打起鼓来。 该不会陈州府的粮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从此这场议事就没了滋味了。 好不容易等一群人散去,毛志文忙使人叫来江哲,询问是何因由。 “大人有所不知。鄙府太守大人素善理财,每每于青黄不接之时粜米贷货,而夏粮丰收之时再籴米入仓。不料今岁碰上了这场大水……” 毛志文一屁股跌回了椅子上,“你是说只府库粮米,还是全部?” “常平仓、义仓皆在内。” “那各县粮仓呢?” “亦是如此。” 江哲脸色有些羞赧,停了几秒钟后小声的说:“据下官所知,商水、项城、沈丘三地抚慰流民难民之米粮,皆出自赵家粮仓。” “打了欠条了。” 明伦贪财好利的性格这两年表现的是愈发突出了。但各县知县没谁敢跟他过不去的。通常都是明伦身边的随从拿着一张条子就把粮仓储米尽数提去,高价卖出低价买回,一来一回总能得取不少利润的。 而且他们还经常干出好米拿去陈米还回的事情。 各县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谁叫人家知府大人的来头太大了呢。 大家不但不敢阻拦,还必须帮着他去遮掩。 但明伦厉害就厉害在人家虽然贪财贪出了个大篓子,但却能找出人来把它堵住。 明伦跟赵亮把事儿说清楚了后,赵亮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各县粮仓转运粮食。 各县知县也纷纷打出欠条。 而他们手中也握着明伦开出来的条子。 “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毛志文口中喃喃道。 什么是目无王法?什么是无法无天? 明伦的表现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但是他敢捅破么? 他不敢。 就跟陈州府的几县知县一样,他不敢啊。 “可眼下之事又当如何?” 几万流民哗哗的涌进来,赵家的储备粮食再多也撑不住十几万人消耗吧?更重要的是那么多人聚集在一块,里头鱼龙混杂,而且这突如其来的谣言必是有人在捣鬼,万一出事了呢?后果想想都怕啊。 “大人放心,此事下官已有计较。只是还需向赵广明通通气,先得了他的首肯才可。” 毛志文大喜。 第二百九十七章 自导自演 “这么说毛志文答应了?” “他没理由不答应。” 赵亮问,江哲答。两人相视一笑,这一波配合绝对完美。 “那就趁热打铁,早点把这事儿了了早点安心。” 江哲闻言也是点头,在他看来这次的事情着实有些凶险。“查出了是谁家手笔没有?” 已经有确切的消息证实的确是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这就是说有人盯上赵家了。 “查出个屁了。那么多人,查个毛线。” “连个怀疑对象也没有?” 江哲觉得这般轻易放弃不是赵亮的性格,这家伙边看外表一副病样儿,可相交越久越能发现他的真实个性是很好斗的。 尤其是不喜欢吃亏,有点睚眦必报的感觉。 “几个府同时做事,还叫他们做成了。这样的手笔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我认识的人里,就一个康家有这般的能力。但康家不至于跟我家闹到这个地步啊?而且要真是他们下手的话,我粮食也买不过来。现在康家的粮食都已经运到汝州了,只要我一个消息递过去,十几万石粮食就能源源不绝的送到周家口。” “沂州庄氏倒也兴旺发达的很,可我跟他们素无交往。而且要是凭空去猜测,整个大青果有这般能力的可是不少,我还一一去怀疑论证一番不成?” 赵亮觉得就凭自己现在的演技,就是再穿越回9012年,那也不怕没饭吃了。 江哲一点都没怀疑这场危机是赵亮自导自演的。 把头一点,人就走了。 赵亮都没有一个头绪,他就更不行了。还是去找毛志文吧。 “你的意思是……” 毛志文揪着下巴上的几根胡子皱起了眉头。 “大人,周家口虽然繁盛,却皆赖河道水利之便,百姓商贾亦拥挤于两岸。其他地方可都有大片的荒滩水洼无人无主,何不以这些荒地为质,让赵家全力襄助朝廷渡过此劫?到时候就是全把这些荒滩水洼都给了赵家又如何?” 周家口是沙河、颍河、贾鲁河、汝河等多条水道汇聚之地,别看人口繁多,但在繁荣的周家口集市外头,却依旧还有大片的河滩水洼等无主之地。 陈标老家的名字就是陈滩。 这些无主之地面积可是不小,更重要的是它们就在周家口这个聚宝盆的附近,只要整治得当,赵亮不管是去建厂房开工坊,还是直接卖地皮建仓库,那都大大的有利可图。 最重要的是,借眼下的机会,凭白得来的那么多低廉的劳动力,这会大大减少投入成本的。 赵家还顺带的能赚取到大把的名声,于官于民于己,全都受益,一举三得。 江哲也能凭此功劳狠狠夯实自己的根基,为下一次进步打下坚实的基础。 “好。你去给赵广明说,只要他家把这事儿都兜住了,本官做主,那些地尽就是他家的。” 毛志文立马就下了决断。 反正都是一些荒滩水洼,又不是自己的,给了赵家又如何? 只要赵家把事情给兜住,让陈州城内的那位大爷平平安安的过掉这一关,再多的地皮毛志文也都舍得。 因为这事儿只要反馈到富察家去,他毛志文就给富察家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更别说这事还是一项不俗的政绩,就是没有富察家的因素,说出去了也挣面子。 “答应了就好。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赵亮接下来需要忙碌的就是如何组织跑来的流民难民干活了。 流民难民的模样很邋遢,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不说,也全都穿的破破烂烂。 有些小孩甚至完全光着屁股,他们也毫不以为意,只在用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看着龙路口民团那帮衣冠整齐、提枪执刀的团丁。 便是他们的父母长辈也都是一个样。不过成年人心中更有敬畏之心,都不敢多看,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同样在影响着他们,使得他们只是偶尔将目光转过来一会儿,又很快缩了回去。 哪怕这里是赵家是他们主动投奔的地方。 赵亮的目光从一张张木讷、老实、麻木的脸上掠过去,看得出来,这些难民流民的性格还没有被生活的无奈所改变,毕竟这些人虽然是在逃荒逃难,但跟明末时候的老前辈们相比还是不同的。 他们此前大多都是一辈子都待在村里种地的庄稼汉泥腿子,现在也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见识’变大了。 之前他们对外界的认识很可能仅限于居住的村镇这么一个狭小的范围,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没去过外县,他们的社会关系也及其简单,大部分局限在左邻右舍或地主东家。 但是现在,这些人最基本的生活环境和秩序已经被打乱,这些人的‘眼界’更广阔了,从统治角度上说,这样当然是不好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些人在逃难的沿途中不时的得到官府士绅的救济,这叫他们的生存环境远没有恶劣到‘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地步。 所以他们的‘心’还没有变质,绝大部分的人还保持着此前的泥腿子心理。 这就大大的减轻了赵家的负担了。 因为中国的农民在本质上是最为驯服的,他们只需要一口吃的,只需要活下去,就可以忍受的了上位者最大限度的剥削和践踏。 现在赵家给他们一口吃的,让他们生存了下去,那接下来很自然的就能尽可能的压榨剥削了。 明明团丁的人数远远少于流民难民,可后者却跟温顺的猪羊一样,任由团丁们将他们分离开,再一批批的带下去洗刷。 是的,洗刷。 那是真正的洗刷。 旁边一个个大型木结构房屋内,男女分开进行洗澡、洗头等个人卫生活动。 同时进行的还有剃头,小孩子最好修理,不论男女,一律剃光头。 但大人就要结合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房间里都有用砖头和土水泥砌的大型澡池,蒸汽机不断的把热水送上高高的水塔,然后再顺着高架输水渠输送到水池里。 同时还会不时将一桶桶烧好的药水倾倒进去,或是干净利索的往里头扔些硫磺。 也别管是不是对人体有害了,能杀菌消毒就行。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举两得 每一批人进去洗澡后,站在门口的人就会将他们脱下来的破烂衣物取走送到灶膛里统一烧掉,然后里头的头发也会统一烧掉。 那些男女都是龙路口各村各庄选出来的老实本分人,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要一看就给人一种安全感的。 澡堂子里的人也是一样。 当然,每个房间里还是要配两个面目凶狠凶恶的男女的,这样才能给人以震慑。同时也更好的叫难民流民们体会到什么是善意的难得。 然后给每个洗完澡的人都会发一套新衣裤。 为了节省不了,这些新衣裤就是彻底的后世风格了,跟这个时候的男女服饰有很大不同。 男性还好,短衫短袖跟他们夏天里穿的短褂汗衫也差不多少,就是前开门的裤子叫他们有些挠头,但在如今的时候,还能得一身新衣服,已经叫所有人高兴非常了。很多小孩子往日过年的时候都可能没新衣服呢。 而女人们就更羞赧了。 这个时代的风气保守,女人们哪见过这种前开门的裤子啊。虽然她们一上手就知道这种裤子的方便,但前开门对她们来说实在羞涩。 可就跟男人们一样,自己都是现在的境地了,可没有这不要那不要的道理。 难道还要放着新衣服不穿,偏要穿那些破破烂烂的旧衣服? 洗完澡的难民流民再被人统一领到澡堂旁边的大食堂吃饭。 饭菜没别的,就是简单的红薯大米粥和土豆咸菜。 赵亮可不会充当冤大头。 要是给那么多流民难民放开肚量吃好米好面,他又要多费多少银子啊? 平日里叫他们见一些油腥,五天给他们吃一顿荤的,就足可以叫所有人感恩戴德的了。 之前他就已经给北海商行去信,索要了大批的鲸肉,想必难民流民们是不会挑剔鲸肉没有牛肉羊肉好吃的。 吃完饭后就是他们自己动手给自己搭建住处的时候了。 那边堆砌的有大量的木板,还有竹竿和大把大把的草帘蒲席,只要动作利索,晚上之前足够他们搭起一个安住的小窝了。 而想要把小窝装点的更好,至少是不透风漏雨,那你也可以在今后空闲下来的时候去领取麦秆芦苇蒲子,自己动手自力更生。 到了第二天这些人也不会立马就上工,而是会被集中起来接受宣讲。 事实上此前他们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在接受教育了,新的居住地里更是有带着红袖标的人不同的巡逻,要是抓到随地大小便,或是随地泼脏水泼屎尿的人,那就等着挨饿吧。 人家都大口大口的吃着,你看着。 这种惩罚要不了人的命,却绝对会叫难民流民们记忆深刻。 同时,难民流民中最基础的编整也随之展开,有家室的人被放一边,先从孤身男女开始。 按照十人一小队,一百人一中队,五个中队一个大队的规格。 大队一级的领导通通有龙路口本地人担当,其中很多都是‘退伍’的民团团丁。 然后有家室的就按照户来编制,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 编制中尽可能的保证保甲之间成年男丁的数量均衡。 保甲制以保为单位集中居住,而另一边以大队为单位集中居住,一经编制妥当,就立马拉去上工干活。 周家口这里有太多的活儿等着他们干了。 而为了安全起见,赵亮不止把手里的团练派来了三百人,还从曹河、郑集那里拉来了上前民团也一股脑的送了过去,同时还从陈州府要来了一个营的绿营,带着枪炮驻守周家口。 这所有的事情全都忙活完了,时间都到了六月了,才松了一口气的赵亮就又收到了国泰使人送来的书信,在信里头,这位素来眼高于顶的巡抚大人,简直要把赵亮当成自己的亲兄弟。 “呵呵……” “那齐鲁的事儿结束了?” “钱沣是什么下场?” 赵亮心中感叹着,自己又糟蹋了一个好官。 “大爷。那钱沣已经被摘了顶戴,革职待参了。” “罢了,不理他了。你再去齐鲁走一趟,看看那边的银子什么时候能还回来。”真不行的话赵亮就只能往齐鲁运银子了。 临清、济宁这些地方都是大运河一线的商埠重地,汇同银行分行要是忽然断了银子,那可就太砸招牌了。 “大爷,以我看,那边的银子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啊。” 国泰头上的铡刀刚刚被挪开,正是要‘安分守己’的时候,突然的藩库又给搬空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那钱沣虽然被拿下了,但还有左都御史刘墉呢。据说这次去齐鲁查案子,刘墉才是背后的真黑手,钱沣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角色。” 飞卢之前在齐鲁操盘了整个事情,大把的银元从汇通银行送到官府,仅是藩库就填补去了三十万银元呢。 亏得之前国泰受到信后还想着从齐鲁的商家那里借来一些银子填补藩库,也不想想商家手中的银两是什么成色? 那既不是银元也不是成色十足、色泽明亮的官银,这不是明白的叫人知道有猫腻么。 不过飞卢虽然成功的帮衬国泰过了这一劫,可为了填补齐鲁官府的亏空,汇通银行也足足送进去了上百万银元。 上到齐鲁藩库,下到县里头的县库,整个齐鲁的汇通分行储银都要为之一空了。 而且刘墉还在,那短时间里真的很难要回来。 “刘墉?不怕。藩库里没银子和把藩库的银子高息借给汇通银行了是两码事。” 赵亮要的只是不砸汇通银行的招牌。 飞卢立马明白过来,的确,这是两码事。 摆了摆手叫飞卢下去办事,赵亮在房间里有想了一会儿。“这刘墉……” 实在不行还可以叫他肉体消失的么。 毕竟是左都御史啊,绝对的朝廷大佬了,被叛贼刺杀,天经地义。 虽然这个在后世名气很大的刘大人,其真实政绩远不能跟他爹刘统勋相比,但也是一条大鱼。 死了后也总能叫天下人震动的。 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坐在火山口 到了七月里,刘墉死了,赵亮也彻底的从周家口工地里抽出身来。 到处都是人头在动,到处都是号子加油声,如果能再多打一些红旗,真就有新中国大会战时候的气派了。 巡抚荣柱在六月里都专门跑来看了一趟,亲手把地契交给了赵亮,同时跟着荣柱一块抵到的还有一块《德泽中州》的匾额。 自从黄河决口以来,赵家为中原捐钱捐物,至今已不下十万。再加上其在陈州坐下的这些事,耗费之巨大叫不知道多少人为之瞠目。 官府自然要表示表示了。 赵亮看着那牌匾不知道笑的有多甜。好事,大大的好事。这下子又多了一个宣扬的噱头。 等到事态平息了,等到这些流民难民日后回归旧土了,他赵家的仁义仁爱之名就传播的更远、更广了,自然也一切就都做的实打实了。 而等到南洋的消息传到他手中时候,赵亮就更加高兴了。 去年时候,英国的天竺分舰队就进入到马六甲海峡,但因为没有寻找到有利战机,随即又返回天竺还,用以进攻锡兰。 同时荷兰东印度船队在历经了天竺海域的凶狠截击之后,在西非海岸再度遭遇英国舰队的袭击,几乎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传递到巴达维亚之后,整个城市的荷兰人都在哀嚎。那些个商人全都在祈祷着装载着自己货物的船只能够幸运的逃脱生天。 虽然过了西非海岸后,前方的直布罗陀海峡是一道更加危险的关口。 那里也在英国人的掌控中,伊比利亚半岛西侧的大西洋上,游弋着的英国战舰可一点也不比此前的少。 接着到了夏季里,天竺的英国分舰队袭击了位于苏门答腊南侧的巴东,获得了大量战利品。 更重要的是,英国人还不走了,他们牢牢占据着巴东。 这个后世西苏门答腊省的省会,最大的城市,文教、商业中心,苏门答腊岛天竺海海岸最大的港口。位于苏门答腊岛中段的沿海平原上,这里农业和养畜业发达,矿藏丰富,香料、咖啡、烟草、椰干、煤炭和马匹,均在此集散。 同时这里还是荷兰人控制苏门答腊岛南侧沿海平原的重要节点。 英国人占据了巴东,几乎立刻就让整个苏门答腊岛南侧沿海地带都脱离了荷兰人的掌控。 赵亮现在就想跑去南洋瞧热闹。 不过他还是稳了稳心神,往京城跑了一趟,看了看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儿子是其一,随后他要跟着赵辉一块去河西是其二。 而南洋么,还是明年再去吧。 赵辉和陈桐的去处都定下来了,一个是靖远,一个是伏羌。 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比起会宁、秦安、通渭等地来却又好了许多。 至少这俩地方还不算太缺水。 一个位于黄河沿岸,一个位于渭水沿岸,地势地貌是都很复杂崎岖、沟壑纵横,都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可只要不缺水那就是上佳之地。 赵亮让赵辉、陈桐在后头慢慢的走,自己带着一队人先往河西去了。 在他的记忆深处,一个当官的想要升官,那做出政绩就是第一位的。 所以不管接下来的民乱会对二人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们现在第一要做的还是搞好本职工作。 而靖远与伏羌,一个临近黄河,境内多有矿产存在;另一个地势海拔较高,也没有太明显的矿产特产优势,但境内山地交错,本地百姓多有造梯田者。如果可以,赵亮觉得这两地,一个从矿产着手,一个从梯田着手,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切入点。 所以他要前去那俩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顺便若可以的话,他还连带着给这俩人打通一二关节。 虽然陕甘总督兼理河西事的人是李侍尧。 可李侍尧要真能拉的下脸来跟赵亮过不去,他也就太没头脑了。 “怎么样?这一里走来,蒋先生有何感想啊?” 赵亮对身侧的蒋希宗说道。 这位前归德知府,现如今已经致仕的蒋大人,实际年龄还不满半百呢,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骤然遭遇此等失意事,心中的憋屈是无以言表的。 可朝廷不可能寻一不体面的人当官,他能带着从三品顶戴致仕,就已经是朝廷的恩遇了。 心中是有苦说不出来的蒋希宗,回到老家吴县后也常借酒消愁,人颓废的一塌糊涂。 但也正因为心里头的不痛快,在接到赵亮递来的邀请后,蒋希宗利索的收拾行李奔来京城了。 此前赵亮先行一步,他们自从进入到河西境内,那就不止一次目睹了军兵官府对当地天方信徒的压榨杀戮,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民间的矛盾已经有多么激烈了。 这要是真有一个火星子冒出来,立马就要引炸一大片啊。 “李侍尧也是积年干吏,怎会如此不智?”蒋希宗也是摇头不解。 “我现在都怀疑朝廷是不是在有意的逼反他们!” 赵亮手指头点了点不远处的几个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平定了接下的一场民乱后,陕甘总督李侍尧不仅没有受到惩处,反而从陕甘这种贫瘠之地跳去了满是膏腴的两广了。 这事儿可就透着古怪。 作为河西最高军政长官的李侍尧,他难道不需要为民乱的发生负责人吗? 然后就负责到升官了? “未尝没有几分可能。” “自古教匪难除,尤其是天方信徒,如是魔怔了般,斩之不尽,杀之不绝,偏又极其记仇。若不能给予之严厉打击,叫他们知道厉害,日后定会有大乱。” 所以现在逼一逼,杀得更多,对他们的打击创伤更深,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蒋希宗捋着山羊胡,越品这事儿越是如此。不看这儿的官儿都只逮着了信徒下黑手,对于汉民却还保持着极大约束么。 “广明若是不安,现在去为另弟另谋出路还为时未晚。” “为何要另谋出路?我弟本就是捐官出身,若不能为朝廷立下功勋,如何跻身高位?眼下河西虽是一个火山口,但我等既已经看破了其中的关键,按方下药,那还能应付不过来吗?” 第三百章 怎么才能刷出政绩 赵亮入河西的线路没有走宝鸡,而是沿着泾河从邠州入泾州,之后进入平凉府,先向北绕过了整个六盘山,之后来到盐茶厅,大致位置就是后世的海源吧,再顺着屈吴山向南走,来到静宁州。 这地方向西北经过会宁就是赵辉要去的靖远,向东南经过通渭就是陈桐落脚的伏羌。 这俩地方着手点都非常清晰明了,谁去哪儿都可以,没什么孰优孰劣的。 赵亮稍微迟疑,便决定往伏羌去。 去到这里先了解一二当地的情况,然后赵辉、陈桐也该赶到了,他再去靖远。 “老啦,真的是老啦……” 蒋希宗拍着自己两条发软的腿,若不是赵亮搀着他,他肯定是登不上山顶的。 古坡镇的大条梁,这地方都说是伏羌地势最高的所在,登上这里眺望四方,的确大片高低起伏的山地丘陵尽收眼底。 “蒋先生以为该如何改善此地民生?” 从进入伏羌县一直到来到大条梁上,赵亮他们走了足足七天,走马观花一般将大半个伏羌县看了个遍。 对这儿的基础情况那已经有了一个认知。 的确不缺水,但这地方最主要的是他们存不住水。 典型的黄土高原地形,仅有的一些平坦田亩都被一条条沟壑切割的七零八碎。 水利工程几乎都看不到。 也就好在这地方人口也少,都不知道有没有淮宁县的三分之一多,所以老百姓还能过得下去。 再加上到处都是黄土荒山,百姓们有能力的还能开荒开梯田,哪怕梯田上只种一些糜谷、高粱这等耐旱植物,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增益。 县境内没什么工商业,这一路走来叫赵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脊兽。脊兽就是大户人家房子的屋脊房檐上立着的小兽。这里他所见到的几个冒烟的地方,都是烧制这东西的。 然后一打听才知道伏羌县的脊兽是当地的拳头产品,靠着渭水,东入秦州(天水)西进巩昌,占据着附近渭水上游的市场,乃是伏羌第一等的特产。 “老夫见广明嘴含笑意,想来心有成竹,还何必多言呢。” 蒋希宗摆了摆手。 “小子也没想到啊,在中原已经普及的玉米、番薯、土豆,在这地方竟然还不为人知。” 这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啊。 要知道后世对康乾盛世可是给起了个‘红薯盛世’的别名的。 在中原红薯、土豆、玉米已经相当普遍了。 这些作物耐旱性极强,让各地大量难以灌溉的山丘旱地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数千年来第一次被视作耕地而得到开发利用。 而几乎所有的农民也都知道,有玉米参加轮作复种的土地,比没有玉米轮作的土地普遍可增产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番薯这玩意儿更哪怕是在眼下这个落后的时代亩产一两千斤也是轻轻松松。 可是伏羌县种植的却还是高粱、糜谷这些低产耐旱作物。 “此乃地方官之不作为也。” 蒋希宗狠狠的拍着屁股下的石头。 红薯土豆玉米对民生有多么重要,作为一个入仕二十余年的老官僚,他再清楚不过了。 不说别的,就以归德府为例。 那里可是豫东平原,土地肥沃,更不缺水源。自然条件比不上江南鱼米之乡,也远远胜过河西之地吧? 就那他此前的几人知府也都在大力推广玉米土豆红薯的种植,只因为人口膨胀太厉害了。 乾隆六年时候(中国第一次人口普查),归德府上下人数也不过刚刚超百二十万。可等到他蒋希宗上任的时候,归德全府人口已经超过了二百万。 几任知府不大力推动土豆红薯玉米的种植,如何才能叫归德府平安无事啊? 而据他说之,这等情况还不止是归德一地,便是他老家苏州,这三四十年中也是人丁膨胀的厉害。那就是因为市面上多出了玉米土豆番薯这些价格便宜的杂粮粗粮。 “这做事儿果然是要亲自走一走看一看才算真切啊。” 赵亮眺望四方。 来伏羌之前,他从户部、吏部了解到的情况是,伏羌人贫地瘠,百姓多开梯田以补己用。当时他觉得开梯田好啊,只要有这个自然条件,再有人愿意花钱,那梯田开辟还不是轻而易举啊? 甚至他还能在山顶上修建储水池,收集雨水,灌溉梯田,这可比当地原始的梯田强多了。 可谁想到来这儿走走看看逛了一圈后才猛然发现,这么穷的地方,竟然还没有玉米土豆红薯? 这不是活该受穷遭罪吗? 中原那地方很多百姓日常吃喝里一碗好面还掺上两碗杂面呢,河西这地方竟然还在靠着糜谷、高粱过活,他们不穷都没天理的。 “这下子事情就简单了。你只需叫赵辉、陈桐于当地走走看看,做足样子后再就起一道联名奏疏,上奏省司,接下来便可以坐等恩赏了。” 河西这地方的最高长官是李侍尧,这人跟和珅有仇,肯定不会看赵辉、陈桐这两个走和珅门路来当官的人顺眼。但他更是一个富有政治智慧的人,拿到奏疏后就当知道事情他是拦不住的。 不然京城的和珅岂会坐视不管? 搞不好反倒是他落了个以私废公的罪名。 所以李侍尧必会把事情般的漂漂亮亮的,争取自己在其中也能落得一份功劳。 而赵辉和陈桐那可就美滋滋的了。 立下了建策之功,再从中原寻几个积年老农来伏羌靖远都高高推广,不用天方信徒锦上添花,三年之后他们也会得到境内百姓的交口称赞,绝对的卓异。 所以等到数日后赵辉与陈桐赶到伏羌时,两人听得赵亮的这么一说,一个个全都欣喜异常。 原本他们刷政绩的法子是靠赵家大力输出资源的。 赵家借伏羌县银子,然后伏羌以新修的梯田为质,梯田修好之后典卖给当地士绅百姓,所得钱财再还给赵家,亦或是直接兑给赵家,那都是好法子。 然后靖远这里就是开矿。 赵家在汝州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手,只要在靖远寻到几个矿场,大笔银子投进来,大把大把的招募当地人做工,那政绩可不就刷的飞起来了么? 可现在看两人是全然用不着之前的盘算了。 能凭‘真本事’刷出政绩来,可不比那银子刷政绩要强得多? 说出去那都能变成他们的“真本事”的。 第三百零一章 大员天地会 “你不是要在河西过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乌三娘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赵亮。 她可是知道赵亮去河西干嘛去的。 “因为啊,不需要在那儿呆了。我就回来了。” 赵亮抱起孩子撂高高,四五岁大的孩子正是喜欢疯的时候,咯吱咯吱的笑声不成断绝。 等疯够了一阵子后,赵亮又陪着孩子用饭,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这才有空和乌三娘说话。 乌三娘听了赵亮河西一行的经过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我真是觉得你自己更应该混官场。要是十年前你就捐官入仕,现在怕也是满朝皆知的能臣干吏了。” “再能臣干吏又如何?还不是磕头的奴才。” 赵亮才不想给人当奴才呢。 当初在苏和泰跟前伏低做小是一回事儿,天天伏低做小,天天巴结着人好求升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在闽地台海活动的怎么样了?大员那里找到人了吗?” “天地会是已经有所接触了,在闽地他们的形式并不太好,官府追查的甚近,其首领近来已经渡海去台了。至于林爽文、庄大田二人,也都初步有所接触。但这两人……” 乌三娘是真不理解赵亮的指示。天地会还能明白,可为什么那么看重林爽文和庄大田呢?双方间真的半点联系也没有啊。 林、庄二人可都是大员的富户,募众垦田致富。在台中台南的漳州籍移民中甚有威望,这样的人不可能抛家舍业的造反吧? “那你给我说说大员内里的情况。” 赵亮是知道林爽文、庄大田起义的,甚至一些细节都知道,但那些细节只在于二人起事之后,而不在于他们起事之前。 两个身价颇厚的地主究竟为什么举义反清呢?真就因为天地会的洗脑吗? 这显然不可能的。 “大员的情况挺复杂的。整个社会都可以分做三类。” “第一等是士绅大户。我认为他们是绝对支持满清的。 清廷在台的田税定的并不高,又因为这些人来台的早,个个都占据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他们没理由不支持满清官府。” 康熙雍正年间就不说了,只说乾隆朝。 从乾隆元年开始,大员丁粮著照内地分中减则,每丁征银二钱,以舒民力,岁征银三千七百六十余两。及十二年(1747年),乃议匀入田园征收,其番众所耕田地,概免完赋,照旧就丁纳粮。到了乾隆四十五年,通计全台垦熟田园凡有二万八千一百余甲,又近三千顷余亩,谷种折地一千四百三十亩,年征粟十六万五千六百余石。 其田一甲赋:上田二石七斗四升、中田二石零八升、下田一石七斗五升八合。这赋税比之中原北地来说绝对是很高了,但在大员却并不能算高。 民不以为病,地力有余,上者无忧不足、中者截长补短,犹可借漏卮以支应。 加上那些地方豪强新垦之地隐匿、漏不升科,那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开垦新田甚至不需要花费一分钱,只需要从官府那里拿到垦照,就能大肆的招揽移民前往既定区域开垦新田。 新田期间每年收获一九分成,移民可得绝大部分。 但是在新田起科之后,也就是新田变熟田的时候,官府的田契只会发给拿着垦照的大户。 而那些开垦土地的移民就瞬间变成了大户手下的佃农了,租税瞬间变重了许多。 所以满清的统治之下,那些士绅大户们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了。 “大员距离闽粤很近,风俗受闽粤影响,早期时候主要流行的是永佃制。即佃户由于参加过土地的开垦,因此就获得了对于土地的永佃权,业主不得将土地再转租他人。并且,佃户在不欠业主租金的条件下,对于自己耕种的土地,享有继承、转让、抵押和买卖的权利。且如果不愿意继续耕种了,也可以选择退租。 因为早年大员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对于饱受山海交错,人多地少的闽粤百姓来说,绝对是理想的去处。 但现在大员生民已经有小百万众,便易开垦之地已经尽数被开垦了,然移民人数却不断増加,因为这些年闽粤人口大盛。所以新一代的移民就几乎没机会再获得主地的永佃权了,只能临时租种土地或者受雇佣,再者就是进入到城镇中,成为手工业者或是小商贩。” “所以……” 赵亮对大员的内情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知,原来屁民也能分高下的啊。 “所以享有永佃权的百姓是一类,最后只能临时租种土地或者受雇佣,再者是进入到城镇中,沦为佣工或是小商贩的人是另一类。” 在这样一个分层之下,林爽文和庄大田都是绝对的第一等人上人。乌三娘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要是有那么好的条件,她肯定会老老实实的享自己的福,才不会提着脑袋去造反呢。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说这俩人在漳州籍的移民中的威望很高么?还经常接济他人……”这样的人天地会怎么可能不接触呢? “他们会加入吗?”乌三娘依旧不能理解。 “那咱们接着往下看不就是了。” 赵亮的自信心让乌三娘有些动摇,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更懵逼了,难道在两年前这位大爷就想到这些了吗? 那时候的天地会也才往大员发展不久啊。 “说说天地会。” “天地会虽然才进入大员不久,但据反馈说,他们的发展是十分顺利的。”要不然天地会的首领也不会跑去大员。 “那地方的游民太多了。大批的移民跑了过来,却没有田产,没有生计,长期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中,被当地人称为“罗汉脚”。” “这些人无宅无妻儿,不士不耕农,不工不买卖,票度摸窃,械斗树旗,靡所不为。单身游食四方,随处结党;且衫裤不全,赤脚终生。”所以被叫做罗汉脚。 “你也知道,这江湖人凑到一块了,少不了就要歃血盟誓的,不说欺压他人,仅仅是抱团取暖也必须如此。江湖义气便是他们的行为准则,而天地会立会有名,江湖名头响亮,重视兄弟义气,就吸引了大量的游民加入。发展是十分迅速!” 第三百零二章 废物再利用 赵亮闭目冥思了好久。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把事情前后串联起来了。 天地会,林爽文、庄大田,然后漳泉械斗…… “一个组织要发展壮大,只靠底层的小老百姓是没用的。就如清水教最早时候有你义父支撑,随后又有颜六、归太他们来投;河西的新教,也有苏四十三、韩二哥这些家有资财,有权有势的人当了马明心的徒弟。 天地会想要做大,他们就必会跟林爽文、庄大田之流合流的。” 乌三娘不说话了,赵亮的话并不能叫她完全信服。 “你要想想漳泉械斗。” 后者可是从明末开始到民国贯穿了整整三百年的大乱斗啊。 “不说以往的那些打斗了,就只说今年的这一次。” 乌三娘动了动身子,她作为清水教残余力量的主脑,作为清水教接触天地会的指挥者,当然清楚今年八月里大员发起的那场大械斗了。 最早是因为几声吵嘴,引发了两大族群的这场械斗。开头5天,组织起来的敌对双方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九月,官方的介入使得这场争斗处于暂时的平静状态,但是到了十月初,大规模的械斗席卷了整个彰化,大约有200个村落遭到攻击、焚烧和抢劫。然后暴力迅速往南蔓延至诸罗。 两县的械斗暴力全都具有毁灭性,以至于大员官府不得不从闽地调动兵马前往大员协助镇压。 一直到了前不久闽地有消息传来,因为时间到了大员收稻子的时候,械斗瞬间消停了下。 而这整场大械斗波及了村庄数百个,无数人离家外套,死伤亦数以百计。而这还不算被清军拿下的人呢,后者少数也要被砍下百十个脑袋。 “闽粤地区的宗族势力惊人,彼此械斗不绝,其根本原因不过是这些人为争夺资源罢了。而这些年来大员的移民当中,大部分来自以上地区,为争夺社会资源而好勇斗狠的习气一直存在,并且台湾地区随着移民的不断増多,树帜械斗,动则以万计,清军亦不能弹治。就比如眼下这次。” “清军才不会在两边斗的最狠的时候登场介入呢。他们只会等事态平息了后再去秋后算账。 大员官场吏治腐败,由来已久。其随后清算的过程中,还不知道会怎么压榨地方呢。 而大户?哼,只要家中没人当官,越是大户,清军才越是欢喜。 如林爽文这等交友广泛,讲江湖义气,本身却又无靠得住的背景的人早晚会吃招。” 因为林爽文的声望高,一旦有械斗他少不了就会被牵扯进去,再或是事后有人逃入他这避难,那都是军兵官员眼中现成的把柄。 历史上林爽文起事,一大原因不就是林爽文庇护逃客,而清兵放火烧村相逼,从而导致了这场大起义的爆发么。 什么事儿那都是有根源的。 不是林爽文性格太四海了,什么人都敢收都敢留,不是清兵太肆无忌惮,行事太酷厉了,那起义还真未必就会爆发。 只能说是各方面因素共同导致的后果。 乌三娘这个时候倒是有些信服了,赵亮的说法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未必不是一种可能。 “你传信给王经昌,叫他加深与天地会的接触,先给他们一点好处。” 王经昌是王经隆的亲兄弟,王经隆名头太响了,现在还是隐蔽起来最好,赵亮已经在计划着是不是把一些人送到坤甸去。 王经昌就成了清水教与天地会联系的接头人。 他手中握着一条紧急联系通道,需要的话可以从云霄帮直接直取一笔银子。 但现在还不是挑明态度的时候,天地会别看在大员发展的很神速,但他们未必就想着造反。 看看林爽文和庄大田,那几个露出脸的人全都是大员漳州移民里的领袖,可天地会的人呢? 但现在去跟林爽文挑明叫他造反就更扯淡了,还是要从天地会入手。 第三天起来,赵亮见到了孟灿。 到现在为止孟灿还依旧不知道赵亮的现实身份,所以对于赵亮示意他往南洋走一圈的事情他表现的很抗拒。 “痢疾怕什么,我这里有金鸡纳霜。这可是治痢疾的神药,康麻子当初打摆子打的都虚脱了,都是吃这个吃好的。” 这东西最早是他从澳门淘来的,顺带着还拿到了几粒种子,葡萄牙人曾经试着种植它,但没有成功。然后撒进了空间里,生长情况不要太好。 也原谅赵亮的小心谨慎,他是不会向孟灿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不仅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更因为现在他的真实实力还差的远呢。 孟灿依旧摇头。连问一声赵亮叫他去南洋干嘛的都没问。 赵亮就只能另外选人了。 说真的,他是很想让清水教的一些骨干去南洋体会一下什么是排枪击毙的感觉的。 这些人的年龄都太大了,等到十几年后年龄就更大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到时候他们都不中用了。 赵亮也从来没指望这些人在日后的天翻地覆中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到时候战场上会是新式军队的天下,是火枪大炮的时代,他们的儿子倒是能改头换面一番送去汝州培训培训,感受一下什么是新式军队。 但老人们呢? 没办法给他们系统的作训培训,但赵亮也不会叫他们白白闲置的。那太浪费了! 赵亮瞄准的就是几年后的林爽文起义。 要是等到乾隆五十一年了,林爽文还不闹腾起来,赵亮就是在外头点把火,也会把这场起义给他们挑起来的。 虽然他必须要为几年后的这一战做好准备。 王经隆、孟灿这些人打仗的水准在赵亮眼中虽然并不咋地,可他们到底经验丰富。 至少比林爽文、庄大田要强吧? 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赵亮就想让这些老人感受一下排枪击毙的熏陶,感受一下坤甸的赵氏庄园和狮子洲赵家港的武装力量的作训演练。 然后在几年后送他们给林爽文、庄大田当军事顾问去。 当然了,像孟灿这个年纪的人,去到南洋后想当兵他们也当不了兵了,年龄超标了,但他们却可以当民兵的。 赵亮在南洋组建扩充正规武装的同时,那些移民村落也同样建立起了民兵,他们至少要拥有一定的自卫力量。平日里巡哨村落周边治安,作战时配合主力部队作战。 “你把这消息透给王经隆,看他愿不愿意。”赵亮抱着乌三娘所。 第三百零三章 四海镖局 狂风裹卷着大雪吹过荒凉的隔壁。 陇山西侧,由北向南,一支前后二十辆车马组成的队伍正艰难的沿着官道行进。 为首的人是一个三十来岁面相富态的中年人,他根本就受不了外头风雪的吹刮,从进入河西的那一刻起就整日里缩在马车上,便是出恭都恨不能在车里解决。 外头是五十名雄壮健拔的汉子拱卫着车队,为首一个人外号刀疤,因为他的脸整个几乎被一刀劈成了两半,人能活下来真的很命大。 这人姓穆,单名一个易字,因为他爹姓杨,之所以姓穆是跟了母姓。 武艺高强,但为人有些沉默寡言,想熟的人更多叫他石头。 这一是他的性格原因,二是因为他真的很像一块石头。 虽然沉默寡言,却绝对强硬靠得住。 四海镖局是任姑父组建起的一个专门走陆路安保的机构,车马行太单一了。 你组建一个镖局,跟官府沟通好了,刀枪弓箭火器都能购置一些,但车马行不行,至少车马行不可能普及火器。 这支队伍驶去的目的地是兰州,他们要为兰州即将开业的汇通银行分行输送储备银。 足足一百万银元啊。 作为长安以西的又一个据点,也是汇通银行在大西北唯一的一个据点,一百万银元看似不小,实则却并不很多。因为这地方补给银元实在太艰难了。 开设一个分行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储备金,但是汇通银行分行开设之前,兰州这边就已经接到了十好几笔“订单”——多的要兑上十万银元,少的也要兑上两三万块银元,只是这十几笔订单就要耗去六七十万的银元。 所以运过来一百万银元真心不多,他们还要往回运几十万两银子呢。而且估计剩下的银元都可能支撑不了一年,四海镖局就还要再走第二趟。 因为西北这地方虽然穷苦,但多少也是有些好东西的。 首先就是西域的玉石,其次是西域的骏马,然后是大西北的羊绒,这东西已经在整个中国都流传开来了,现在靠羊绒赚钱的可不只是北疆的蒙人了。西域的蒙人和畏兀儿人,甚至是更西边的哈萨人,都愉快的薅起了羊绒。 只是这些人收集了羊绒之后实在没时间、精力去整治它们,最初时候的羊绒混杂了杂陈石沙、枯枝败叶等等,还带着一定的油性,想要把之变成人们印象中白白的,蓬松松的羊绒,还需要花费大力气去梳理、洗涤之。 少民们可没那个时间去搞这个。 或者说是为了更合理的生活,他们宁愿直接把羊绒卖掉,而不是自己去花费极大精力去梳洗,这样羊绒的价格当然就会降低很多了,可少民们也省事了不是? 同时集中起来梳洗的羊绒也进一步降低了成本。 再则就是大西北的一些药材了,可不止是西域,还有河西、西宁,所以这里的药材市场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如红花、雪莲、肉苁蓉、枸杞、甘草、当归、陇西党参、黄芪等等。 当然了,这地方的纺织品市场也很有潜力。 康家在把关中攻占了之后,未尝不想再进一步杀入河西去,只是这里的运输条件太差了,增大了成本,而康家在其他方向还有着很大的发展潜力。所以康家的经营范围在西头就止步于关中了。 汇通银行往大西北发展当然也遇到了相同的困境,运输不便就是个极大的难题,同样是调遣资金运转,兰州分行缓慢不说,耗费也大,途中更不安全。 但这“攻城掠地”时候可不能一味的讲究得失,为了占据市场,暂时的多付出一些成本也是商家常用的手段。 那么大的市场摆在那里的,汇通银行不进入,早晚有其他同行进入,现在国内的银行已经起了不少家,大家都在竞争呢。 现在要是慢了一步,那日后很可能就要付出十倍的代价才能追上。 说这么都不过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兰州这地方设立分行,还下了这么大成本。 穆易拢了拢身上的皮袄,从脖子下头拽出一个铜哨来。 尖锐的哨声瞬间传遍了整个车队。 所有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包括赶着马车的车夫在内。因为这声哨子告诉他们,现在已经离开城池二十里了,在河西这地方,离开城池二十里地就不能算安全区域了。 所以大家要提高警惕了。 五十名镖局来的趟子手纷纷更换了手里的兵器,刀枪这些破玩意儿都扔回了马车上,换上的全是火枪、手铳,甚至还有一人手中拿的是杆线膛枪,但都是用厚厚的棉布包裹着。 这些才是四海镖局走天下的资本。 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刀枪弓箭能压得住场子吗? 穆易的大皮袄下还穿着有棉甲和一层锁子甲,站在那叫一般人用刀砍,估计都砍不破防。 而弓箭,除非是重箭抵进攒射,不然也肯定破不了防的。 队伍不见丝毫减慢,继续顺着陇山往南走。 大家一路从河洛走到陇西,还没有碰到过不长眼的,但所有人依旧警惕性十足。 这就是四海镖局趟子手的素质。 他们是被汝州来的人按照自身为标准狠狠操练出来的,虽然周东、徐家亮这些表现最出彩的学员都已经去了南洋,但其他的那些人也不能小看了不是? 反正穆易就是觉得有些‘晚’了。 如果他能提前几年知道这些,那说不定还能改变一二清水教的命运呢。 嗯,这个叫穆易的人就是清水教的杨垒了。 他当初离开曲阜之后也是被清兵发现了身份,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但整个面貌已毁,现在就是叫当初认识他的人站到他跟前,怕也认不出他来。 “哔哔哔……” “戒备,戒备——” “前面有人,全都打起精神来。” …… 兰州城总督衙门。 德清正一脸笑容的看着眼前的陕甘总督李侍尧李大人。 他是福长安的人,也是兰州分行的经理。 这汇通银行虽然理论上都是尽可能的把存进来的银子兑换成银元还回去的,可这事儿在中原还能做到,在河西实在困难了些。 更怕的是兰州分行一时间断了银钱,而内地运来的银子有没赶上,这一时间的周转不济可是银行业的大难题。 而眼前的李侍尧李大人就正好能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第三百零四章 乾隆四十八年 “年息一成,年息五分……” 李侍尧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赵家这是花钱买平安的,也是在表达一种态度。而且用的人还是福长安的门下,自己真不好不答应啊。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李侍尧笑呵呵的投出去了三十万两银子,这几乎要把藩库也搬空了。 但是只要这三十万两银子能在汇通银行帐上存放上一年,那他就白白得手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这何乐而不为呢? 经历了此前一个大跟头后,李侍尧已经不打算跟和珅为敌了,除非他能寻到和珅致命的把柄,但这个真心有些困难。 当然能顺便着给和珅一个难看,他也不会视而不见的。就好比此前的平定河西民乱那样。 李侍尧无形中就装了和珅一脸。 但他也并没有‘趁胜追击’不是? 德清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把事情跟手底下的两个副经理一说,那二人也全都高兴非常。 固然汇通银行来头不小,可这里是河西是李侍尧的地盘。这老头要真心与汇通为难,那他们就麻烦了。 现在能花钱买平安,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怎么说的?李侍尧可是个大大的聪明人,干甚跟钱置气呢?” 这消息在年前被传回了龙路口,赵亮在地图上用笔把兰州这地方从空心圆突然成了实心的。 旁边的江哲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堂堂的一品总督封疆大吏啊,竟然真就要把此前的事儿都揭过去么? 换做是他,江哲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你和珅、福长安是势大势强,但我李侍尧也不是软柿子啊。 何况地点又不是在别地儿,而是在河西。 江哲觉得自己有太多的办法来整治汇同银行了,还能叫和珅、福长安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你现在才多大?李侍尧又多大了?” 赵亮调笑了江哲一句,难得见到他这样的表现。 “再说了人家李侍尧身后还有一个偌大的家族呢,你江玉龙呢,不说光杆一个吧,也差不多少。” 时间眨眼就是乾隆四十八年了。 江哲一任期满,这次他想继续留在陈州就太难了。 除了像明伦这种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变相发配的人外,让一个官员长久在一个地方任职,这并不符合大清朝的官场规则。 所以江哲这次肯定要挪位置的。 而且五品的知州多少也算有些份量了。 “去东南还是去西北,你可作出决断了?” 江哲与赵亮绑的死紧,他并不需要发愁自己不能升官,而只需要发愁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当官。 东南是享富贵开眼界的,而西北是捞功劳的,虽然有一定的危险。 “子华(赵辉)都能去西北搏一搏,我又如何没这个胆量?” “那就静宁州了?” 那地方距离伏羌很近,地处陇山之口,形势险要,此地安宁与否,事关重大,故以静宁为名。 “就静宁州。” 江哲实际上一想到很可能爆发的二度民乱,头皮就禁不住发麻的,但同时也精神为之振奋。 这危险之中果然蕴藏着莫大的机缘啊。 “为兄于武事上一窍不通,那将来如何守城,还要多赖贤弟帮衬。” “这个你放心。四海镖局本来就有在静宁州设点的打算。” 赵亮对苏四十三起事前后倒是听清楚的,因为那涉及到了和珅,可对接下的后续起事就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在乾隆四十九年里。 所以江哲到任之后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一年的时间里,足够土豆玉米番薯成熟一季的了,也就足够江哲在当地建立起一定的民望了。 然后到了四十九年时候,再组织民力搞一搞建设,把一部分人丁始终我在手心里。那二度民乱就算爆发了,江哲只需要依凭城池坚守,还能弄丢了城池不成? 现在的这场民乱跟后世同治年间的那场大乱可不同,人数少的太多了,主要是新教在闹事。 而且这些新教的矛头也主要对准的是清廷,甚至是一些老教,而没有对准当地的汉人,这样就没有引发太大的骚乱。别看闹得很轰轰烈烈的,却是无根浮萍,一推就倒。 整个陈州府就没人知道江哲要走人了。 事实上现在的江哲在陈州那可是炙手可热,因为夏秋时候闹腾的事情,十几万男女,光丁壮就有数万人,辛辛苦苦的劳作之下,在八月之前搞定了周家口附近滩地水洼的整治工作了。 这些地皮自然落到了赵亮手中,那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觊觎。 而江哲不但是坐镇周家口的陈州府通判,谁又不知道他跟赵亮的关系亲近呢。 赵亮也的确卖江哲的面子,他本来就没想着吃独食,很是卖出去了一些地皮,虽然赚回的银子还不能弥补此前几个月时间里的耗费,但一半总是有的。而且赵家手中还多出了沙颍河两岸大片的土地。 这里头不仅有靠近河岸的‘商业用地’,还有不少农业用地。 那些水洼子把入口一堵住,里头的水一排空,然后修筑水渠,削高补低,那都是上好的田地。 总的来说这一波操作,赵家真的没有吃亏,反而落下了大大的善名。 周家口赵家别院里。 赵亮抱着萧娘子一通激烈的肉搏之后,进入了贤者时刻。 “萧云可也不小了,都到了娶亲的年龄了,你对他是什么打算?”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眼睛一晃,萧娘子离开仪征来陈州都小八年了。 萧娘子当然也考虑过自己儿子的前途。她本来是想让儿子走官途的,但现在……,萧云那根本就没做官的心思。 龙路口这里有打澳门来的‘二鬼子’,这些人‘见多识广’,加上云霄帮和十三行那里时不时传来的消息,萧云的眼光不知不觉中已经看到了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了。 且龙路口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赵亮的一大梦想就是组织一支环球舰队,也试着来一次环球远航。 萧云的心真的定不下来。 这样的心性去了官场萧娘子反而更担忧了。 “哪有什么打算,那小子太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的,不然,你就把他留在身边?” 萧娘子把整个身子都恨不能融进赵亮怀里,那两个大白馒头按摩的赵亮好不舒服啊。 “那我带着他下南洋去北洋你也愿意?” “你,我要还不能信,那还能信谁啊?” 萧娘子的话叫赵亮心里很舒服。 “那是。我可是他干爹,我还能害他吗?” 第三百零五章 报纸 乾隆四十八年正月初八。 阿克登仰天遥望着满天星斗。 今晚真是一个晴朗的夜空,整个天空黑青黑青的,密密麻麻满天繁星多的都有些不像冬夜了。 “大人,四更天了!” 四更天就是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这个时候别说是冬季了,就是夏天里也正是深夜,人皆酣睡的时候。 但济宁州的城门却已经被悄悄的打开了。 阿克登冰冷发令:“出发!” “是!” 济宁州这些年屯驻的兵马更多了,还多配了二百名八旗马甲。 连同阿克登带来的人手,足足三百骑兵一起应命,翻身上马,奔驰而出,三百骑奔驰,联地面都隐隐颤动。 城外是济宁州的南关。不少家庭都已经点灯起来探看,微弱的灯光下,可以清楚的看见鱼贯而过的马军。更有大批的绿营兵随之出动,检查着整个南关的一举一动。 看到这般架势,寻常百姓如何还敢吱声? 可有的人却只急的头顶升烟。 作为大运河上的一个节点,梁行舟在这里怎么可能没布置人手呢? 不过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不要露出丝毫的痕迹。 不然他们的身份肯定会暴漏。 “看来,又要出事了!”多少人内心里感叹着,然后又都暗自揣度着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前面就是马家店了!” 阿克登身边是济宁八旗驻军的骁骑校。 “通通围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跑。” 梁行舟手下的人手相当多,但从一开始起,他们这一部分就没有消停过。 不是有人漏了痕迹,就是有人投靠了清廷。 可以说梁行舟的手下就是在这种不断增长又不断淘汰的起伏过程中走到今日的。 现在的这一幕若是叫梁行舟见了,他肯定不会陌生。 他手下又一个据点被清军摸准地方了。 三百骑兵对付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这简直是手到擒来,而且这个村庄里的人也不可能全都是梁行舟的手下,事实上只有这个村的保长和保长的血亲兄弟与梁行舟有了首尾。 星辉亲自带着人赶到了保长家的大门口,这时外面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内里的人,星辉也不拖泥带水,厉声喝着:“破门!” 立时一队马甲兵就如狼似虎向门口扑去,只听“轰”的一声,大门就被撞开,毕竟只是寻常人家的大门么,后续大群握着刀枪持着鸟枪的八旗马甲,举着盾牌就一涌而入。 这时,屋里头已经响起了女人孩子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的破口大骂声,星辉大步走进来,高喝:“马三福私通乱党,参与谋逆,罪无可恕,该当诛灭九族……” 对于这些人,星辉的经验还算丰富,并不需要一开始就劝降,必须先下辣手,打杀了一些人后再叫他们束手就擒。 接着就是一声命令:“放!” “啪啪啪……” 顿时鸟枪声响,不止是外头的鸟枪响起来了,里头也有鸟枪射出。 但很显然马三福这里根本就不是对手,清军装备齐全,身前有盾牌,身上又穿着棉甲,哪怕被鸟枪打中了,也跟被人用棍狠狠捅了几下一样,死不了人。 甚至可能连见血都用。 可房间里的人准备不充分,枪子从门口窗户射进去,打的屋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 几个运气不好的人,身上连开几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跌倒地上。运气好的就是了,一时间没死掉的可就惨了,无不大声的惨叫起来! 震耳欲聋的火枪声不断的响起,直到硝烟弥漫了整个庭院,星辉听到后院也已经响起交火声,这才大手一挥。 “杀!”数十名穿着铁甲的八旗兵拿着刀枪就只从屋里去了。里头响起了一阵短暂而激烈的厮杀声,但很快就平息了。 前前后后也就一刻钟的事儿,甚至连一刻钟都不到。 马三福等人就或是死翘翘或是被擒拿,连带着女人孩子,最终马三福这个大院子里只有不到十个活口被送了出来,剩下的就全是尸体了。 老人、孩子、男人、女人还有一批青壮。 “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搬回去。” 阿克登看了一眼死翘翘的马三福,心里头一点也不可惜。 这些贼子都有孩子在外头,别看马家死了那么多人,但他们并没有绝根儿。这些孩子长大了之后必然又是新一波反贼。 所以贼众中固然有软骨头,可贼头多是很强硬。 阿克登自打乾隆四十五年在曲阜吃了训斥之后,就被乾隆扔到运河一线清查乱党,这两年也是有一些收获的,知道马三福这等人的做事章法。 最早时候心中是很有一种‘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凌乱感的,现在么,则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啥时候能调回京城。 这有消息说皇帝还打算第六次南下的,这要是途中再挨了刺杀,他阿克登怕是不仅这辈子难回京城了,就是这头顶的顶戴都难保住了。 当初皇帝在曲阜用的是替身,这事儿外人不知道,他知道啊。 用替身行动,那不知道要皇帝内心里多恼火呢,所以他阿克登事后就遭了罪。 这要是再来一次,阿克登简直不敢相信皇帝的愤怒。 赵亮是在正月十五当晚收到梁行舟详细报告的,损失了多少人,损失的那个点有什么作用和意义,梁行舟都汇报的清清楚楚。 而此前八月十二日的时候赵亮就已经先收到了飞鸽传书的简单汇报。 几年的时间过去,信鸽和鸽巢早已经被布置妥当,平日消息传递方便了许多。 虽然这信鸽常有丢失——但因为信息传递用的都是密码,赵亮专门印刷的密码本,非常简单非常原始的密码,哪一页哪一行第几个字,按图索骥就能翻译出来了——,也不用担忧走漏了消息。 但现在似乎还没出过篓子。 对于梁行舟所部的又一次遇挫,赵亮已经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现在就是被竖起的一块靶子,隔三差五的出来秀一秀,隔三差五的被敲掉一些人,总之就是不能的闹出动静,这样就已足够了。 “大爷,技校印出的校报送来了。”飞卢拿着一捏报纸走了进来。 第三百零六章 控制舆论 在信息时代来临之前,报纸始终是控制舆论的一项强力武器。而在广播电视这些电气时代的产物出现之前,报纸的作用更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赵亮今后一统全国,要改变中国的命运,开创一个大大的大时代,就不可能让中华大地继续‘沉沦’于古典时代而无法自拔的。 要开启民智,普及教育自然是必须的,而报纸同样也是必须的。 当然了,现在还是大青果。报纸是不可能被正儿八经的宣发的,赵亮能够搞的就只有校报和厂报之类的了。 校报优先于厂报,因为校报针对的是技校和学堂的学生,后者这一群体的文化水平更高,识字率比之纺织厂、工坊、矿场的那些工人们可高的多了。 而校报的内容也不可能有任何的过分之处,因为这是面对大众的,根本不可能做到保密。而乾隆后期正是文字狱频发的年代,现在几乎是一年一次大案,更有小案无数。 所以眼前的校报非常本分。 重点在于表扬技校学堂的优秀教师学生,重点在于学生们的文章和诗词,次要篇幅才是天下的奇闻趣谈,最后才是海外的地理、历史一类。 报纸散发着一股油墨的味道,这是赵亮从澳门直接引进来的,同时搞来的还有一部古腾堡的铅活字印刷机。这玩意在西方世界已经流传三百年了。 赵亮就叫人全抄了一遍,山寨出了二十多部铅活字印刷机。因为他出了要印刷校报、厂报之外,还准备进入书籍印刷行业。 这用油墨的铅活字印刷术,成品的效果比之老式的雕版刻书印刷可便易也便宜多了。 准确的来说,赵亮现在用这法子印刷四书五经,成本价格也就二三十文,这还是装订好了的。 可市面上的四书五经、论语等书籍呢,少则一二百文,也就是平常书生的手抄本,贵的精装本就要上七八百文。 以乾隆三十八年朱筠椒刻《说文解字》8册,封面钤有“每部工价纹银五两”朱文方印,每册六钱二分,也就是620文。 可想而知赵亮进入了印刷业之后,会对这一行当形成多么大的冲击。 尤其是他背景深厚,没人能用一些乌七八糟的手段来阻碍他的情况下。 而等到天底下所有刻书印书的人都知道赵亮拥有新秘法了之后,他在把铅活字印刷术公知大众,那就不怕那些个书商们不乖乖跟进。 这对整个中国的文化教育发展都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的。 “我不知道大青果什么时候可以开设报社,但只要两位本本分分的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赵亮对着校报的一正两副三个主编说道。 这正主编是打澳门来的郭子华,是不是有洋文名字他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个郭子华比之前的‘费尔南多’要乖觉的很多。 郭子华表情十分兴奋,一个主编职务就彻底的把他从相对繁重的教学工作中解脱了出来。 今后他不仅层次上超越了技校普通老师级别,薪水待遇上也大大超越了从前,这等于是升职加薪了,对任何人言都是大好事。 第一副主编樊琪是樊执中的侄子,没能考中举人,更勿囵进士了,只是一个秀才的他两年前来到技校应聘,传统文人气息比较深重,但对学生无论贫贱都能做到一视同仁,教课授学中也很负责认真。 赵亮觉得这样的人是真正把书读进骨子里的人,这样的传统文人未尝不好。 他负责校报中的文章诗歌版块,很是乐在其中,一些文章诗词的回语,甚至能写的比作者的原稿字数还要多。 对于职位高低也并不看在眼中,当然他对郭子华的文化素养也很看不上眼。 第二副主编是徐延辉,这是被赵亮有意提携的,他所负责的就是海外的地理、历史这一板块。 是三人中份量最轻的,存在感也最低的。 “大爷与京中的和中堂等建有深交,何不上言和中堂,于国内推行报纸一事?” 在樊琪的脑海中,这报纸就是朝廷邸报的变种,是邸报的扩大化,还是很有必要的。 就像他叔樊执中,那没到朝廷邸报发下的时候,都使小厮前去购买。官府中就专门有人在抄录邸报。然后借此了解一些家国大事。 “此时干系重大。朝廷于言论之上……把关甚严格,这要万一有人因此犯了事,我这始作俑者怕也要受到钱粮一二。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你们也都给我把眼睛放亮了,谁要是在这上头出了岔子,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樊琪立马闭嘴了。 赵亮的话他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而徐延辉的眼睛发红,差点当场落下泪来。满清的文字狱害得他徐家好惨的! “既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那就加快印刷,等到新学期开学时候,就是这校报面世之日。” 然后整个正月的后半段,陈州府里上上下下热议的不再是今年谁家的花灯最漂亮最出彩了,而是龙路口传出来的校报。 虽然这报纸上刊登的文章诗词都很青涩,水平有限,但也能入一些‘前辈’们的眼不是? 连府学县学的教授教谕都亲自赶来龙路口询问赵亮,能不能这报社也收录他们的文章诗词? 这稿费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自己的文章被印刷成一个个小方块字后的巨大成就感。 赵亮当然一口应下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等到县学府学的秀才哥们纷纷把文章送到龙路口,然后再刊登出来后,那陈州府各个书院的学生还能坐得住吗? 这样一来校报还是校报,但校报的影响力就已经不是“校报”了。 而伴随着这影响力扩散,那些刊登着天下奇闻趣谈,海外地理历史的小框子们,也早晚会被这些‘读书人’看在眼里。 事实上现在陈州府的老百姓们就已经主意到这些海外奇谈了。 因为赵家名下的酒楼茶馆客栈都有放这些东西,甚至那些说书先生们都有在讲。 而且一开讲就是从金山银山这些普罗大众们都感兴趣的地方入手,一开讲就从日本这个很多人都知道的国家开始。 第三百零七章 赵亮的奋斗 福山县,十家蒙学今日开张了。 这是有知县大老爷牵头,北海商行在幕后主导的一场助学盛事。 十家蒙学只是一个开始。 福山当地的士绅大户也纷纷有所表示,毕竟他们要给父母官面子不是? 在过去的一年里,靠着知县大人拉来的北海商行,整个福山都焕发了新机,而他们这些当地的士绅大户更是从中分得了一杯羹。 不管是鲸肉鲸油和蜡烛肥皂的转卖,还是专门生产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盒,供给北海商行,那都是大有油水的赚钱门路。 而且福山市井繁荣了之后,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车马行运,大家就都能赚到银子了。 何志辉在福山县的名头绝对是历年诸多知县中最响亮的。 现在知县大人要着手于教育,这个大家都十分理解么。劝农兴教,这是官员造福一方的表现! 何大人现在固然不劝农,可兴教育还是很有必要的。 并且大家也全都支持,因为这事儿能为他们赚来好的名声。 所以本来要出大头的北海商行反而不需要出银子了。 最后北海商行能拿出手的功绩就只有捐了一批书籍了。 从《琼林幼学》到三百千等等,这些蒙学所需的书籍,北海商行大手一挥,运来了一整船。 这些新书印刷清晰,字体饱满,绝对是好书。 一些有经验并且心细的人都从上头发现了一些奥妙,这字不一般啊,或者说印刷的墨不一般。 印刷书籍不比文人墨客作书作画,后者用的自然是上等的好墨,里头不止含有大量油性物质,还有麝香、梅片、冰片、金箔等物来祛除异味,调整墨色。 所以一些墨锭俨然已经上升到了艺术品、奢侈品的地步了。 可印刷书籍的用墨就是很普通的水墨了,印刷出的字体不但有晕散,有的还带着异味。 都说书香,实际上是墨臭。 可眼下的这批书籍,那字体就像是用上等的油墨印制的一样,非但不怕水,还能让印刷品呈现出强烈的、均匀的色彩,并具有强烈的光泽。 事实上赵亮印刷书籍用的油墨与中国传统制墨工艺还是有一定的相似度的,都有用灯黑。 但对比中国制墨用的桐油、麻油、脂油和墨胶物,赵亮这边就是将亚麻仁油煮沸,冷却后以少量蒸馏松树脂得到的松节油精,与灯黑搅匀后,放置数月,即成适用的黑色油墨了。 二者工艺中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要制成可打死人的硬块,后者则无需如此,所以节省了很大的成本,也精简了许多工艺。 然后就在很多人还赶到惊诧的时候,福山县城里一家新开张的书店营业了。 这个挂着‘赵记’两字的新书铺本来在福山县城内是毫不起眼的,可随着开业第一天何志辉亲自送上的匾额,不少人瞬间明白过来,此‘赵’为何‘赵’了。 同一天有书铺开业的地方还有济南、济宁和临清几个地方,都是齐鲁境内一等一的种地。 所以那些价格便宜到极点的书籍瞬间就引爆了齐鲁大地。 作为‘圣人故里’,齐鲁这里的文教之风还是很重的,每科考中进士的齐鲁籍举人,在北地诸省中也的确算多的了。 市面上突然多出了大量便宜又质量优异的书籍,可就引来了太多人的瞩目了。 然后就在福山县的小娃娃们已经捧着书本坐在房间里朗朗读书的时候,很多人都来到了陈州。 随即他们就发现,原来这里已经有了太多的同行在等待了。 不止是他们齐鲁,还有中原本地的,以及皖省、河东的、直隶的、湖广的和江南的、闽粤的。 这些地方都是赵家有手脚能够触碰的地方。 天南地北的人都拥挤在龙路口。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赵家大爷他病了。 谁都知道赵亮为什么病,所以大家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老老实实的看着赵家新开的书铺迅速在全国各地攻城略地,然后期盼着其他地方的书商也赶快赶来或是派人来。 外人怎么评价赵家掀起的这场风波,赵亮不知道。他本人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不是他的聪明才智真的碾压了那么多的老狐狸,而纯粹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站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 铅活字在西方都流传三百年了,可在中国,在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书七百年后的现在,印刷书籍的最常用手段依旧是雕版刻书。 因为中国没有铅活字,民间存在的都是木活字、泥活字,而官府才能办起的铜活字。 木活字、泥活字印刷质量堪忧,书籍都是最低档次的。 而铜活字成本太过巨大,耗费太多,民间几乎没有谁能操制的起来的。就是江南闽粤那些鼎鼎有名的大书商也不成,他们宁愿都找一些刻字师傅。 雍正四年至六年,内务府用25万个铜活字排印了64套大型类《古今图书集成》,那已然是现今中国金属活字印刷的巅峰了。 当然了,高丽那里也有铅活字,只是那里的铅活字与约翰内斯·古腾堡的铅活字不同,古登堡所发明的铅字,实际上同时含有铅、锡与锑,是一种金属合金,远远比单纯的铅字更耐用。 而且人家最主要的发明是印刷机,合金铅活字冷却得很快,能够承受印刷时的压力。印刷本身又使用的是转轴印刷法,大大加强了印刷的效率。而棒棒的呢,一天只能印个几十页还不够浪费时间的呢。 所以,赵亮这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来吊打的书商同行。 他心里头一点骄傲自豪都没有。 现如今的这一幕唯一让他感觉着自豪的地方就是——各地的书商都飞快的来到了陈州府来到了龙路口,没人想着用些盘外招来对付赵记书铺,也没有人迟迟没有发觉危机。 这说明他赵大爷的背景靠山已经在全大青果都叫得响了,这说明赵家的名头也在全大青果都叫得响了,这不得不说是他的一大成功啊。 这些年他的‘艰苦奋斗’有成果啊。 第三百零八章 赵家的根本 “诸位,这里就是技校了。” 梁启笑呵呵的迎接着又一批‘游客’的到来。 做了这么多年的主任,他现在底气十足,面对着眼前的富贵大爷们一点都不怯劲。 因为技校很重要很重要。 用赵大爷的话说,这里是赵家的人才供给之地,是赵家的根本之地。 他梁启负责着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他还有必要对谁怯劲吗? 现在龙路口谁不知道,他梁启家里一到逢年过节,就会收到天南地北被送来的节礼,那都是往日里从技校走出去的学生。 梁启做事认真又负责,将心比心,那自然有很多人会记着他的好。 技校里的一些老师们也是一样啊。 不管是教文授学的,还是教手艺的,随着一个个年头过去,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走出了技校,走上了一个个岗位,他们在逢年过节时候收到了孝敬就越多了。 甚至现在的技校和慈善会还会受到一部分来自学生们的捐赠善款,总的来说,这一切已经走上了一个良好的循环阶段。 哪怕赵家每年还要投入大把大把的银子,可看着从技校里走出的学生迅速填补了一个个空缺,这银子谁还敢说它花的不值得呢? 这些人可都是赵家的嫡系,对赵家的忠诚比之从社会上招募的人手,都不知道强出多少。 而用他们掺入各类岗位中,还能起到一个监督监察的隐性作用。 汇通银行就是如此,不管是哪个分行,几乎三分之二的基层员工来自技校。连带着那些中高层都无形中赶到了约束。 有这么多的基层眼线在,那些从和珅、福长安和内务府来的,从康家、陈家等家族中来的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肆无忌惮的贪污贪腐。 “从木匠、铜匠、铁匠、泥瓦匠这些个基本的技术工开始,再到雕工、厨子、美工、大夫、金银匠等,还有就是个个工种的晋级班。” “按照我赵家的规矩,这些基本班毕业的学员就是三等工,三等工上头还有二等工,然后是一等工、特等工和大师一级。” “一二三等工都有对照班级,所以俺们这里可不止是一些小娃娃。” “那特等工和大师呢?” “那是没能耐培训的,都要看个人造化了。” 梁启笑着回答说,然后把手一引,“诸位这边请,咱们进去看看。” 却是一间木匠班,大批的木料堆放在地上,一个个学员正或锯或刨,紧张忙碌着。对于这些进来的人群,视而不见。 这种事儿他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学校里的桌椅板凳,这都是木工班承包的活儿了。再有多余的就送到纺织厂里去,或是其他几处工坊,反正都是内部消化了。” 一群来参观的富商管事们没几个人还懂这个,他们来技校更多是参观这种办学模式的。 从木工班出来转过一个弯儿,梁启把手一指,“这边就是美工班了。” 所谓的美工班就是设计班,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设计,从家具衣服,到金银首饰,再到点心模具,然后还有船舶。 所以美工班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要上这个班是需要层层选拔的,必须是聪明有灵性的人。 眼前的这个班就是搞金银首饰设计的,那些富商管事们这些能看懂了,看着学员们在纸上比比划划,或是拿着面泥在做模型,不用梁启再来介绍,就知道他们在干嘛了。 这就跟打样一样,过去都是金楼银楼里的老师傅们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这边就是会计班了,也就是大家熟知的账房。” 从美工班转到雕工班,然后有见识了医学班,看一个老先生正在讲台上比划着一个针灸铜人,讲的吐沫横飞,最后梁启带着一群人来到了会计班。 会计班的学员都在低头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珠子碰撞作响,却是他们碰到了随堂测试。 老师把印出的体发给了每一个学生,然后在规定时间里,看这些学生的珠算能力。 这是不少管事们的老本行,作为书铺的管事,每个人都必须能写会算,打算盘是必然的技能。 所以他们一眼就看出了学员们的水平。 整整一个班级的人,打算盘的熟练度自然有高低之分,但普遍来说都是合格的。 这样的学员放到他们手下,那立马就能派出去做事的。 “我赵家根基浅薄啊,不像康家庄家,都是好几百年的积累。手底下有太多可用的人了。赵家不一样,从发家至今也不过十载出头。” “从最早的松鹤楼一枝独秀,现如今已涉及茶铺、客栈、银行、洋行、布匹、商行、车马行、煤铁、船帮、镖局、慈善会、药行等等。”还有一些个小打小闹的东西,就比如康莞和柳氏手下的产业,比如刚刚开始的印书局,梁启都不稀罕去算了。 “所需人手何止万人啊?” “如果是全都依赖外人,不是俺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实在是欲望难填啊。” “诸位都是有家业在身,或者本身就是独当一面的管事之人,该知道底下人是何等的奸猾。” “那是但凡有偷奸耍滑,或是偷钱揩油的事情,他们就难自制。” “这要不有些忠心耿耿的心腹之人顶上去,再好的产业也可能被经营的不成样子。” “所以俺家大爷是早有先见之明,立下这技校,收揽乞儿难民,收揽乡里乡亲,数年来为我赵家输出了不知道多少忠义之士,叫我赵家产业虽扩张迅速,却始终根基稳固如山。” “这技校现今在校师生已经超过了五千人,每年都能输出数百乃至上千学员,虽然年年都要耗费数万两白银,甚至更多,这可银子俺们花的不值麻?” “就连新成立的印书局里的一应排字师傅,那都是出自技校学员,还有些人来自学堂。要不是赵家早早整治出了技校这么个地方,那么多要识文断字的人,一时间里可不好找。” 印刷局的里排版师傅和检查师傅必须是要认字的,要不然你这么干活啊?而且还要细心、精心,认真负责,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去要求速度。 中原这地方本来就不比江南人文荟萃,不管是印书局还是识文认字的,都比不上江南闽粤,要不是守着一偌大的技校,赵记书局想要做起来可没那么迅速。 第三百零九章 八旗活死人 京师内城西南,宣武门内。 镶蓝旗汉军“贫民窟”。 又到了中午时分,这胡同里聚集了很多揣着手晒暖的八旗大爷们。 这时候有钱人家都在吃中午饭,但这些八旗大爷们则还跟他们的主子一样保持着一日两餐的古朴作风。 没奈何,家里缺钱花。 一天两顿可不就比一日三餐省了一顿么。 暖风徐徐吹来,一股扑鼻的肉香传入了诸多抱着在靠在墙角唠嗑扯淡的八旗大爷鼻子里。 “狗日的赵三,又在吃肉,他兄弟给他家寄来了金山银山咋滴?” 一个握着烟袋的四五十岁老头破口大骂,顿时觉得自己兜里的绿豆糕它不香了。 “这狗日的真是好命。他兄弟在外头卖命挣钱,他在家里滋润的享福。” 看不过眼的起止是那老人一人啊。 中国人历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本来大家都苦哈哈的过日子,虽家家户户都有铁杆庄稼在,但这铁杆庄稼是越来越难顾着家口了;虽然大家都可以不受累,但拿不到钱粮啊。 就只能有一天没一天的熬下去,谁也看不到一个头来。 而且满清百多年的铁杆庄稼还真把八旗子弟养废了无数。 很多人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或者说是丧失了凭借双手去获取财富的信念。 要不然乾隆雍正都搞过回老家运动,把一部分京师八旗的余丁送回东北老家,给田给钱,叫他们自己耕种自力更生。 结果那些八旗大爷们一年都收不了,纷纷抛弃了田地跑回关内了。 但黑压压的黑乌鸦中突然窜出来了一个白乌鸦,那赵三家去年刚‘死’了老二,今年就发迹了起来。一家人学着汉人们一日三餐不说,还经常的吃肉喝酒,那一阵阵的香气不知道勾起了多少邻居们的馋虫呢。 但很多人不会去想赵家的银子是怎么来的,而只去想这赵加真是享福啊。 家里了老大好歹补了个缺,老二又很来钱,赵三可不就跟着享清福了么。 隔三差五的吃肉喝酒,一家人穿的也都整整齐齐的,这样的人家走出去可真不像他们这个破烂胡同的人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宣武门大街那儿的人呢。 宣武门这里可都是镶蓝旗的地盘。 当初八旗进京的时候,把内城的汉家百姓一股脑的全赶走了,然后八旗东西南北四面八方一家占一个。镶蓝旗就占了内城西南宣武门这地方。 虽然百多年过去了,当初时候的布局早就被打乱,甚至很多贫困的镶蓝旗人都已经搬到外城。 但当年有幸占据了临街房屋的一些人家,普遍比他们这些内里的人家日子好过。 原因很简单,临街的房屋在商业繁茂后,就能生钱了。 “我倒要看看赵家老二什么时候折了,这赵老三他还能咋办?” “对的。赵家老二的银子拿的是不少,可也烫手。天天刀尖上走路,提着脑袋做事,谁也不敢说啥时候人就完蛋了。前面的木材胡同的老张家的大儿子,不久前不就折了么?听说赵家倒是一次性拿了30两银子抚恤,但老张家没了儿子,细水长流变成了一锤子的买卖,过不两年就还是老样子?” “三十两银子?这赵家可真大方?” 有人接口说着,立马就惹来了几道轻蔑的目光,什么水平啊?这些消息都不懂? “30两银子算个屁啊。赵家底下的那些汉人,有家有口的,死了都是100两银子的抚恤呢。” “我去他大爷。什么时候咱八旗爷们的命还没汉人值钱啦?” “八旗个屁。张家大儿子两年前就报死了,他还哪门子的八旗爷们?” “就是。赵家为什么对赵家老二这种人开钱那么大方?你以为人家是钱多的烧得慌了啊? 这一是赵家老二自小就好斗,舞刀弄枪的,耍拳拽棍的都会两下子,这叫有基础,稍加练整,那就是把好手。 第二就是买命钱。这些人出去前可都是报死了的,告赵家都没的告,事后抚恤自然就少了。 人家能给三十两银子,已经很够意思了。” “就是。朝廷才给几两银子啊。” 有人做着解释的,有人符合的。但很快就引来了不满声:“放屁。赵家凭什么跟朝廷比?爷们为朝廷效死这是理所应当的,赵家算个什么东西啊?他家不拿银子砸,凭什么要那么多人为他们提着脑袋卖命?” “是这个理儿。朝廷那是朝廷,效死都是天经地义的。赵家可只是个商户,生意做得那么大,能不遭人眼么?四海镖局在大栅栏的分号,一二百条汉子,个个都是胳膊上能站人,胸膛上能跑马的好汉,天天押着那么多银子风里来雨里去,是真正提着脑袋做事,没银子喂饱他们能行吗?” “你们谁要是羡慕,把自己儿子送出去不就是了?只要削了旗籍,那就是在赵家当不了趟子手看家护院,也能寻个位置,每个月总能收揽几两银子。” 有人开了嘲讽,立刻就引来一阵骂。 “放你的臭屁,你怎么不给自家的种儿报死啊。” 所以说这有人受穷那真不是啥稀罕的,机会摆在他们跟前,他们自己不中用啊。 赵亮对这些为他打死打生的人那是很照顾的。 死了也就算了。之所以故意搞出了两种不同的抚恤,那不过是为了挑火罢了。 而对于活着的人,他可一直是一视同仁的。 不管是健全的,还是伤残的。区别就是八旗活死人在赵家日渐庞大的‘安保’体系中还是属于小弟弟,赵亮现在手心里握着的武力可不只是一个四海镖局,后者只是后起之秀,是赵家整个安保机构中的一份子。 比如银行的安保,比如商行的安保,比如车马行的安保,还有汝州煤铁和纺织厂的安保,再加上云霄帮和大姑父手心里的内河船运的武装力量。 总人数绝对超过了五千人。 哪怕只是陆上的安保力量就也超过了三千人,这里头还没有计算龙路口民团和赵家的护院呢。 所以八旗活死人虽然也经过了几年时间发展,现在依旧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以至于现在还只有死人而没有伤残的。 要不然他们就该知道赵亮对伤残人士的照顾有多么好了。 第三百一十章 库页岛上的猎人 京城东直门内。 一个看起来二十郎当的汉子,架着马车,带着媳妇孩子驶入了城门,然后马车七扭八拐的来到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院。 “当家的到了吗?” “到家了。” 年轻汉子头上带着一个大斗笠,始终压着大半边脸,但看到这熟悉的家门之后他再顾不得遮掩不遮掩的了,扬起黝黑黝黑的脸来,笑的不要太甜。 “啪啪啪……” 汉子刚敲门里面就响起了应声,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走了出来,刚才他在屋内就听到狗在叫,便已经起身了。 “阿玛!” 中年人腰背已经有些弯驼,但他眼睛还没有花,耳朵更没有聋。 “二子?” 当初他是第一批从长顺那里拿银子的人,他送走了两个儿子,这些年里两个在外头的儿子月月都往家里送钱送物,但这中年人却比宣武门那儿的赵家有良心多了。 那是俩儿子拿命换来的银子,除非有必要,过不去了,他才会动那些银子。不然他宁愿把银子全都攒下来,哪怕是要花,他也更希望把银子花在两个儿子身上。 家里少了两个壮小伙,这本身就已经帮了家里的大忙了。何况还有那些随着银子一块送回的东西,从吃的喝的,到皮子料子,家里头别看一直没翻腾房子,过的日子比之当初却已经好的太多太多了。 他家老大也是个本分人,知道家里现在的日子,两个兄弟的贡献有多大。从来没见他肖想过家里的存折。 是的,存折。 把银子存进银行里还能有利息,这不比把银子装罐子里埋在地里强啊。 汇通银行那可是大有来头的商号,背后不仅有内务府撑腰,更站着和大人和富察家的四爷呢,完全就不存在倒比关门的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汇通银行的大东家还是他那两个儿子的东主。 这银子他不存在汇通,难道还要去存银号里不成? “阿玛,这是您二儿媳妇,还有您的大孙子。” 年轻人让出了身后的女人和孩子。 中年人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娶亲了,儿媳妇还给儿子生养了一个大胖孙子,今天一看,儿媳妇张的不愁,人也不轻飘,这就是极好的。再看那怀里抱着的大孙子,真是怎么看都稀罕的慌。 哪怕他家老大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孙子了。 “快,快进屋里去!” 反应过来的中年人赶忙把儿子儿媳让进屋里。他儿子可是见不得光的死人,可不能被外人给瞧见了。 但年轻人却是无所谓的一笑,是,他进东直门后是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毕竟他这张脸被老街坊看到了,到底不美。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怕事了。 赵家背后有和中堂和福四爷撑腰,真以为他们这些活死人,上头就一点风声没听到? 这几年被赵家拉过去的活死人没有五百也超过了三百。 上头的佐领们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反正于他们又没什么妨碍。 手下人少了一些余丁他们还轻松了呢。 卸掉门槛,马车被直接赶进了小院来,里头的女人孩子们听到声音都已经跑来了。 那当即又是一阵哭天抹泪。 年轻人的老娘抓住儿子的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嫂,您快把额娘扶回屋去,我跟爹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上头有两桶肉干,这可不是便宜的鲸肉了,而是真正的牛羊肉。然后是一些料子,从冬天里用的厚料到夏天里用的薄料,全都有。然后就是糖果、果肉干、毛巾脸盆和肥皂蜡烛等。 “那么多东西?这要多少钱啊。” 对比他嫂子和侄子们的喜欢,他爹娘却是埋怨起了儿子多花钱。 “不值几个钱。俺们走的都是内部价,这些东西都是赵家产的,内部价便宜着呢。” 年轻人丝毫不把这点花销当回事,一切忙活完了,他重新坐下来对父母说道:“这是老三寄回来的钱,他人在南洋回不来,儿子就代他向您二老叩头了。” “起来起来。能看着你囫囫囵囵的回来,能听到老三的信儿,额娘这心里就什么都有了。” 这边当娘的说着就要落泪,中年人拿着手里的汇款单也心中沉闷的很。 南洋,孩子都被调去南洋了,这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怕是连尸骨都回不来了。 “你二老放心,老三在南洋那边好着呢,薪水拿的比我都高。而且三年就能轮休,等两年他回来了,我肯定带着他回来给您二老磕头。” “薪水再高人要没了有什么用?老三他怎么就去南洋了呢?” “那是表现的足够好才能去南洋,赵家在南洋有很多产业的。当地的土人不通礼仪,还有很多红头发绿眼睛的洋人,赵家在南洋开辟了大片大片的土地,没人看着怎么能行?” “我倒也想去。但成绩不行,还娶了老婆,就是想去都去不了。” “那地方病疫横生,蛇虫无数,你去哪地方作甚?现在的工钱还不够你们一家吃喝的吗?” 年轻汉子的话立刻就惹来的母亲的怒怼,他也不反驳,因为一些事儿跟他母亲是说不通的。 “你这次怎么就回家了?”中年人到底是男人,感觉着儿子这次突然回家,事情必不简单。 “儿子这次是回来看看您二老,顺便招兵买马来了。” 原来是赵家在库页岛跟老毛子干上了,而且凭着他们这边的岛上土著力量,很轻易的就灭掉了岛屿北端的老毛子。 因为后者仗之对付岛上土著的火枪根本没用了。 土著手中不仅也有了火枪,他们还懂得了怎么来防备火枪。 盾车这种在明清战争中一度大放异彩的武器,在赫哲族等土著对付北端的老毛子时候,重新焕发了生机。 所以一个冬天过去,岛上的老毛子已经被彻底暴风雪吞噬殆尽,连煤矿都暂时的被捣毁了。 现在也不知道陆地上的老毛子是不是已经知道这消息,更不清楚老毛子会是什么样儿的反应。 赵亮准备多派些人上岛,这一是好防备着老毛子的打击报复,二是争取实现库页岛的最大利益化——猎得更多的皮毛。 “我这不是来人去吃卖命饭的,而是拉他们去当猎手。北海商行旗下的猎手。” “就是出产鲸肉鲸油和蜡烛肥皂的北海商行。”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 “外头的猎人现在招了多少?” “一百人不到,等所有人汇聚齐了,大概能有百五十人。” 徐延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赵亮的神态。 从他的角度看,百五十人的数量真心不多,而且这些人里估计只多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为了银子跟俄国人去拼命。 而后者在他的认知中,不管是之前的认知,还是现在的认知中,那都是一个绝对的大国。 当初的雅克萨之战和尼布楚条约,明显能给人以中俄两国平起平坐的感觉。 现在他的见识更广,眼界更宽了,也更能了解俄国人的分量了。 那绝对是一个大国。 完全不是小小一个赵家能与之碰撞的。 赵家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万里冻土的遥远,间隔着万里冻土,强壮的俄国人哪怕单手能打死一头熊,现如今却也只能将一根头发丝一样的力量传递到远离之外的库页岛来。 赵家自然可以抵抗得住。 哪怕没有那些猎人,只凭北海商行的力量,也能轻易的吃掉俄国人的小分队,后者百十人甚至都不到的探险队,在北海商行面前实在有些不堪一击。 “能招多少人是多少人吧,一切都要慢慢的来。” 赵亮对这个数字倒没有啥大的失望,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对此不报什么希望。 这只是一步闲棋,只是为日后做准备。 等到将来他要开发西伯利亚,也就是徐延光口中的万里冻土的时候,等将来他想要进入阿拉斯加的时候,没有这些彪悍又雪原生存经验丰富的猎人当前锋,没有他们来“体现”出这片土地的价值,只靠常规部队来牢牢‘占据’那是十分艰难的。 武装起来的中国,当然可以在西伯利亚轻松的怼赢俄国人,因为从中国出兵西伯利亚,那就是再不方便也比俄国人强。 但拿下了之后如何保持对这里的占领呢?还是就跟明朝时候的奴儿干都司一样,只保留一个名义上的存在感,实则全把土地拱手让给当地的土著? 这些地方都太冷太冷了。 中国的人口即便今后百年时间里再怎么爆炸,再怎么膨胀,有着广袤的南洋(包括澳洲)和中亚去伸展拳脚,甚至赵亮还对北美野心勃勃,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就不会有人愿意去寒冷之极的西比利亚和外东北生活。 赵亮当然可以强制百姓迁移过去,但这太容易离心离德了不是?亦或是把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让给这里的土著,或是赫哲族等等? 那不可能,那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如此就只能叫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些地方的‘宝贵’,认识到这里可产生的财富,那样大家才会去珍惜它。 比如阿拉斯加。那里有数量众多的海狗群生活,这些海狗皮就是中国价格昂贵的海龙皮。在18世纪末到19世纪前二十年的这短短时间里,据说俄美公司在这里获得了足足上百万张海狗皮,同时还有数量惊人的海獭皮。 这绝对是一笔价值不菲的收益,哪怕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 所以现在就着手培养一批凶悍耐操的北地猎人,这绝对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也因此他有绝对充足的耐心来等待‘猎人’的发展。 徐延光退出了房间,迎面就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萧云。 “大爷,南洋传来消息,英国人跟荷兰人已经月未见交锋,封锁巴达维亚的英国舰队也返回了巴东,两国似乎已经达成了实际停战。” “阿都拉曼也向赵家港传递来消息,说急需一批军火扩充自己的火器部队,他现在正承受着荷兰人越来越大的压力。暗线传递的消息也证实了这点。” 坤甸赵氏庄园的主事人是赵亮的堂叔爷赵城,辈分很高,但年龄也就比赵亮大了十岁。人还是挺精明的,他的判断很有一定的可信性。 赵家港的主事者是蔡牵,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不只把赵家港经营的很好,对阿都拉曼那边的渗透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本来还想去福山走一趟,然后再去库页岛溜达一圈的,现在看他需要即刻南下了。 不过赵亮赶得再是急切,他抵到广州时候时间也来到了五月了。 这时候肯定是不能立刻起航的啊。 而且他也没准备这个时候就启程,因为他还要纠集一些人马呢。 从镖局里抽调一些人,从银行安保那儿再抽调一些人,还有汝州煤铁那里,不止抽调了一些矿丁安保力量,还抽调了一批强壮的矿工。再加上车马行、商行的人手,然后就是龙路口的民团和赵家的护院们,一下子都把人给拉空了一半。 总之这次赵亮在云霄厅一下子集结了上三千人。 这些人赶到的时候,时间也才到了七月,船队依旧不能启程。 但几千名孔武有力的人聚集一处,哪怕很多人都老老实实的手无寸铁,那也很引人注目了。 错不是云霄厅和闽地官府都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赵家拉起的人马,更知道赵亮要带着他们去干什么的——赵亮这阵子的疏通还是很有效的,闽地的清军都可能已经开来弹压了。 广州十三行,不少人都听到了点风声。 那儿的英国人和澳门的葡萄牙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他们先是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然后就都发自内心的嘲笑起了赵亮的不自量力。 就凭赵家的那些大红单船就想抵挡的住荷兰东印度公司吗?这个中国的大富翁把海战想象的也太简单了。 后者虽然在战争中被英国舰队一次次击败,被英国人一次次的摁在地上摩擦,但对于东方世界来说,那依旧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海上巨妖。 哪怕这个赵先生非常的了解西方世界,哪怕他手中的确握着一股不算弱的海上力量,但那都是无用的,就像挑战风车巨人的唐吉诃德,他的行为不仅可笑还会一败涂地。 不管是跟赵亮有过交易的主任大班霍奇森,还是澳门议事会的理事官费尔南多,他们都在发出一串笑声之后做好了失去这个‘伙伴’的准备了。 “愿主保佑他,能从荷兰人手下活着回到中国。那时候他才会发现,海洋并不属于中国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羽翼已成 费尔南多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这对澳门来说可真是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结果啊。 他是真怕赵亮在大海上一命呜呼了。 那样对澳门的损失就太大了。 这几年光是文化层次上的交流,澳门就从赵家赚取了很多的钱。 作为传教士在东方的主要据点,澳门这里从明末开始就是西学东渐的起始点,大批的传教士汇集在这儿,翻译了很多很多的书籍。 对于澳门本地教会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全然无用的废品,能高价出手给赵家,这是非常非常棒的一笔交易。 相对来说军火上的事情都已经居于次要位置了。 同时赵家还会从葡萄牙人这里顺带着购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主要是葡萄牙人的货物没什么竞争力。 但即便如此,赵家对于澳门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费尔南多觉得自己还会因此少掉一个乐趣,一个观察“蚂蚁王国”的乐趣。 从澳门派去龙路口的第二批人的那些书信来看,赵氏家族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赵家的财富足以抵得上整个澳门也说不定。 而作为主导这一切的赵家的大公子,那却是一个与他认知中的其他中国富翁都截然不同的人。 不管是赵家的技校,那般规模巨大的学校,整个欧洲都不多见吧?还是赵亮本人行为举止上的风格,这个人都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费尔南多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位赵家的大富翁如果一直成长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给这个古老的帝国带来许多“不同”的。 亲眼目睹一个古老帝国的变化那可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可现在他却很担心,这个赵家大富翁还有没有继续成长的机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八月来到了,云霄帮的远洋船队再次起航。 只是相交之前的船队数量,现在的大红单船是又多了几艘。 三千青壮被轻轻松松的装载了下,相对的移民数量就锐减到不足千人。 半个月不到,赵亮就抵到了坤甸。 是的,他去了坤甸,而不是赵家港。 一片辽阔的田野上,微风带着雨后泥土散发出的清新,把一大片一大片长势良好的水稻吹得起伏荡漾。 这些水稻田被整齐的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数不清的农夫点布其中,勤恳的劳作着。 这都是赵氏庄园的所属田亩。 后者现如今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了三万有余,在坤甸以南区域开辟除了大片的耕地。也因此跟当地土著发生过不小的冲突。 但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就很显然了。 对比罗芳伯走的团结土人之线路,赵氏庄园自始至终都对土著‘另眼相看’。 几次的惨痛失利之后,土人也学聪明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反正婆罗洲最多的就是土地,只要肯下功夫,这里的土壤虽然单薄,却随处可开辟耕地。 之所以显得人口多密集于各条河流的下游及海滨地带,主要城镇也多在河口内侧,是因为中国来的移民主要聚集于这些地方。 而且赵氏的强势也叫罗芳伯那里的怀柔变得更加可贵,大批的土人是越发听兰芳的话了。 如此一叫人始料不及的副作用,估计也是兰芳高层能够持续容忍赵氏不断扩大的另一原因吧。 天空有着飞鸟在欢快飞翔,远处绿树连天,是一望无际的原始雨林,对应着郁郁葱葱的田野,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赵氏庄园去年才开辟的新领域。 数十骑马蹄声连成了一片。 直到来到了这处村落之前,骑队才缓了下来,大家都坐在马背上打量着眼前的村子。 砖质的圆形围墙,有南北东西四个大门,其上都有人守卫,甚至还能看到炮口,猛地一看这都不像村落,而就是一个小型的寨垒。 “大爷,这里的村落都是集族而居吗?”萧云在身边低语闻着。 聚集而居的好处很明显,但坏处也显而易见,未来很可能影响到赵家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威。 这里的村头既是村长又是宗姓族长,未来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土豪。 “朱元璋说过一段话:为治之道有缓急,治乱民不可急,急之则益乱;抚治民不可扰,扰之则不治。故烹鲜之言虽小,可以喻大;治绳之说虽浅,可以喻深。” 简单的说就是治乱民、抚治民时不可急、不可扰的方针,这是朱元璋从政治实践层面对“治大国若烹小鲜”一语的具体发挥。 虽然从长远角度上看,治民治军,打散了重编,那是最能根除隐患的。 赵家也有这么个力量和权威来实现这种重编。 但这么做绝对是有损害的。 老百姓们还不具备这个认知,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他们抱团取暖的倾向会更加强烈。 周家口龙路口的流民难民还都是如此呢,更不要说眼前背井离乡数千里的移民了。 就像此前罗芳伯的下南洋,那就是跟着亲戚朋友一大群人奔过来的,站稳脚跟后再回到老家去二度招揽新人。你要把他们彻底打算了重新编整,这对民心民情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要知道闽粤之民,本身就很重视宗族地域情谊的。 看看大员岛上的漳泉械斗,那就可见一番。 赵家招募的这些移民,从某种程度上那就是‘罗芳伯’下南洋的重演,就是漳泉百姓迁移大员的重演。 所以强行的将他们拆分开来,强行的去违背民情民心,某种程度上就是‘劳民伤财’。 花费了同样的时间金钱物资精力,却并没有得到自己预期中的效果。 哪又何必去冒这个大不韪呢? 不用怕赵家手下的这些庄子会发展出新的漳泉械斗。赵家对手下一个个庄园的掌控力可比大员岛上的满清官府强多了。 这些新建的庄园都是建立在赵家的基础上的,而不是一个个‘罗芳柏’、‘林爽文’自己独立张罗起来的。 而且当地土人的人口数量和势力也远比大员岛上的番民要强得多的多,有这样大的外部威胁,内里人怎么可能斗的起来? 等到十几年后新一代人成长起来了,他们说这一样的官话,学着一样的知识,接受一样的教育,便是有长辈在旁边影响,大部分的人也会渐渐的向一个方向融合的。 人走得太急,就会跌倒;弦绷得太紧,就会断裂。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绝不是装逼的话。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敬若神明 让移民中人,族亲相聚,乡邻相聚,再来结村自保,其村寨的凝聚力普遍高于多种姓氏混编的同规模村落。 没办法,有的村落族亲乡邻人数够,有的则人数少,再加上移民中真有乞丐之流,那就只能杂乱的混编了。 日后的这片土地上,会出现一个个张家村、李家庄、赵家寨的,赵亮全不去管。只要他们能不断进步,能一点点的把周遭多余土地容纳消化,能一点点的把土著人挤出去,他才不管那些村寨村落中会不会出现大地主呢。 今后的赵家天下又不限制土地兼并,因为只有这样了,才能给社会变革提供足够的“人力”。 谁叫将来的中国会是一个土地面积远远大于兔子时代的中国呢,那种打土豪分田地的做法并不适用于现在时代。 中国要参与进这个‘大世之争’的年代中,就不能让土地羁绊住绝大多数的脚步。 对外扩张+移民+工业化,才是中国未来百年的国策路线,在中原限制了土地兼并,老百姓们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了,他还拿来的人手去对外移民去实现工业化啊。 不管还在沉思中的萧云,赵亮指着田间的沟渠,还有立在沟渠上的几架水车说着:“看来这里的情况不错啊,开垦的很棒!” “广明,这六十七号庄园,人口一百五十八户,五十户已经成家,剩下的都是光杆,总人口三百七十一人,现在已经开垦出了上万亩土地,大部分已经种上了水稻。这真亏了您叫人传下的抛秧法,要不是这抛秧法,累死他们也中不了那么多的地。剩下的也种上了胡椒,那边还有大片的椰子林和棕树林。” 堂叔爷赵城真的是很负责的,一些数字张口就来。这几日他陪着赵亮走过不少庄园,如此的一幕也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了。 椰子和棕树都有不俗的经济价值。 前者椰肉可榨油、生食,也可制成椰奶、椰蓉、椰丝,椰纤维可以制毛刷、地毯、缆绳,椰壳也能用来烧炭,那是高级活性炭。 倒是椰子水除了酿酒就只能酿酒了,椰子酒最大特点是酿造时间较长,所以经济效益真的相当有限,除了奇特之外就是酒精度数较低,没有酒的刺激感,斟上一杯观色闻香,其香清雅,味醇美甘爽,颇似椰子水而胜似椰子水。总之一句话,女人们喝的。 它最大的功效就是移民们自产自销。 这些东西都是在婆罗洲的赵氏庄园里直接被大卸大块,船只往北运回的只有椰子油、椰子干、椰子酒、椰蓉、椰丝,外加已经制成的毛刷、地毯、缆绳和椰壳炭。 后者吸附能力强,经济耐用,在羊绒、棉布的净化、洗涤、脱色、除臭上有大用。 而棕树林就是棕榈树林,可产西米粉,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就是西米做的,算是一种天然淀粉。 “四月里的春收已经足够庄园的丁口一年嚼用的了,这些稻子还有胡椒,再加上椰子林和棕树林的收成,差不多就能把帐给还完了。明年就可以分田地了。” 就是三七开,赵家的投入回本之后就赵家三移民七的分田,这并非彻彻底底的分田地,算是永佃制的一变种吧。 这些移民拿到田地后还要无偿耕种赵家的那三分地,再加上一成的赋税,他们一年的收益赵家要拿走四成。同时他们所产的各类商品也只能卖给赵家,田亩转让也只能转给赵家。 但赵家也负责在村庄里设立医疗点、教育点和百货铺等。 不过即便如此,移民们也满足的很了。 “恩,大家都辛苦了。”赵亮挺满意的,这些都是给他挣钱的人啊。说着,想了想,又问道:“稻田抛秧之法,你们可以系统的总结一下,拿出个具体的章程章法来,回头我送去京师去。” “保不准还能给叔爷保的一官半职呢。” “……真的?”赵城猛的抬起头来,震惊的问着。 对于当官,没有中国人能够拒绝的。 赵城现在虽然管着坤甸的赵氏庄园,治下也有几万人口,甚至还能拉起几千人马,权势并不亚于内地的官僚了,但他听到‘官’之后还是震动非常。 因为他这个大总管是草头王,满清授予的官才是真正的官。 这是赵城心中再朴素不过的一个道理了。 水稻种植,千年不变的一个章法就是插秧,又叫插田,一般水稻秧苗长到3--5寸长时即可移栽到田里了,这即叫插秧。 想想看人赤脚踩在泥水中,一颗颗秧苗的弯腰插下去,速度有多慢,又有多么的累人,只用脑子去想就能知道。 整个过程辛苦非常,是又耗人又费粮。 因为这是重体力劳动,必须吃好的。就跟农忙时候见点油腥一样。 对比起来抛秧法可就轻松的太多了。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小鬼子想出的一个法子,只是他们的播种工序烦琐,纸筒秧盘一次性使用成本高,兔子得到这种技术后又私下里钻研很久,然后发现只需用常规育秧方法育出秧苗后手工掰块分秧,然后将秧苗连同营养土一起均匀撒抛在空中,使其根部随重力落入田间定植即可。 省工、省力、省种子,操作简单,稳产、高效,这可是省下太多太多的气力了。 原本一亩地,就需要3到5个人工,但是现只要一人,对着水田抛秧,一天轻松搞定两亩地。 此意义之大,对于天下百姓就如牛痘较之满清权贵宗室一般。 只凭这一项发明,换个三品官都不亏。 更绝对的可以流传千古。 当初赵亮提出这个法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只差眼睛里喷出‘胡扯’俩字了。 可赵亮并不下达强令,因为他知道这事益缓不益急,就跟牛痘一样,只要已出现效果,之前再多人说三道四的都不值一提。 事实证明,那的确很香。 最早的几处农庄里,一万亩地里弄出个百十亩,用来试一试,都不需要等到收获时候,大家就能清楚的看到抛秧法的优秀。 不但能能大幅度地减轻劳动强度,缩短工作时间,并且还省秧田,提高工效数倍,同时没有缓苗期,可比手插秧田,每亩还能增产一些粮食。 移民们只要看了一遭,第二季秧苗的时候,你不需要多说一个字,他们自己就乖乖的抛秧了。 就因为这个,都不知道多少人把赵亮奉若神明呢。 不过赵氏庄园是越来越大了,跟外头的交往交流也越来越多了,抛秧法的秘密很难保密,所以他回去后直接把本子送给和珅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被人过河拆桥?不,这正是他所盼的 抛秧法就是赵亮送给和珅的再一份大礼。 不过这份儿大礼送了后,他就真有些油尽灯枯之感了。 肚子里的东东快要被掏干净了。 剩下的几个招数那都是不可能给和珅出的招儿。 “这种智商上‘碾压’别人的时代终于结束了……”还别说,他心中多少是有些感慨的。 从早起的飞梭机开始,到现在的抛秧法,这些东西都是赵亮作为一个穿越者的‘技术储备’。 一件件的砸出去,碾压别人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这就像一个个砝码,积攒到今日已经让赵亮在天枰之上拥有了太多太多的优势,哪怕今后他再也享受不到这种成就了,那已有的优势也已经彻底奠定了他的基础。 “大爷,蔡牵传来消息,阿都拉曼前脚刚收了枪炮,后脚就派出军队进入狮子洲,勒令蔡牵限期退地走人。” 赵亮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这些土人竟如此言而无信?”赵城不敢置信的道。 阿都拉曼如此作为哪里还有丝毫信誉可言,他就不怕臭了自己的名头吗? “猪狗一样的东西,还敢言而无信,干死他们!”萧云怒声骂道。 只有赵亮脸上表情丝毫不变。 对这种‘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事儿,他早就有所准备。 土著猴子哪有什么信誉可言。 之所以不做丝毫防备的去跟阿都拉曼继续交易军火枪炮,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看他自身的选择罢了。 如果阿都拉曼能顶住压力,继续跟赵家一心,赵亮空间里的枪炮还多着呢。 甚至今后支持他做大做强,重新恢复马六甲王国的版图都不在话下。 可要是他扛不住压力,那就是他的损失了。 现在阿都拉曼选择了一个最坏的选择,非但言而无信,过河拆桥,还打算落井下石、反戈一击。“他这是找死啊。” “你们谁愿意去寥内走一趟?” 寥内群岛的副王罗闍·阿里想必对恢复武吉斯人的辉煌会很感兴趣的去。 而且阿里与荷兰人一直有矛盾,或者说是武吉斯人与荷兰人一直有矛盾,谁叫他们之前百多年里一直掌控大权并与马六甲的荷兰人争夺马六甲海峡及锡矿贸易的经济利益呢? 现在执掌柔佛大权的武吉斯人也要被天猛公给架空了,荷兰人与后者(阿都哈密)的关系不密切就怪了。 现在阿都拉曼是把自己老爹的死放在了一边,再度跟荷兰人合流起来了。 罗闍·阿里对于赵亮抛出的橄榄枝不可能不感兴趣,最多就是怕惹祸上身,暂且的处于观望。 “不要急于求成。阿里要想观望那就叫他观望,老子从中原带来了三千人,当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正好一次把阿都拉曼打疼打的知道厉害了,那时候阿里自己都会扑上来的。 萧云第一个站了出来。 “行啊,那就你去吧。到了寥内不用急,慢慢的看,有机会就多跟柔佛国王玛穆接触接触。” 想要扶持阿里,但那也要看阿里上不上套,不行的话,柔佛国王也是个好棋子。 萧云转身离去,赵亮手指头在扶手上弹了弹,“告诉蔡牵,问他能不能把狮子洲的柔佛军队给我赶出去?” 他现在的心情一点都不紧张,反而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拉来的三千人总算不白费了! …… 赵家港现如今已经彻底戒严了。港外本来散居的几个小村落,现在只剩下两个还未撤离,反而得到了加强。 因为这两个村落距离赵家港最近,如果它们受到攻击,完全可以得到来自赵家港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要是它们撤离了,这两个村庄可就变成了敌人的前进哨了。 除非蔡牵一把火把村寨全烧了。 可是蔡牵舍不得,移民们也舍不得。 即便这些村落都很简陋,远没有坤甸的庄园那边牛逼,周边的寨墙都只是用木头夹土的。 两排木头削尖扎下去,然后在中间填土,夯实了后就完事了。 木头一高一低,外高内低,高出的那一截正好是个掩体,相当于城墙上的女墙。 内里的房屋也没有砖质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竹木高脚屋。 但即便如此,蔡牵也舍不得。 突如其来的大变让整个赵家港都紧张了起来,但因为能来到赵家港的人,那都是经过了赵氏庄园‘培训’后的移民,最基本的纪律还是有的。 虽然所有人都被紧张气氛所笼罩,但战备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两个村落在全力的加固围墙,在外墙的外头继续增加木排,还要挖掘壕沟,堆砌胸墙,然后就是修起了炮台。 之前赵家港这里的战备都是以不刺激阿都拉曼为前提下进行的,现在可没有这个顾继乐。 圆形的村寨寨墙突出了几个尖角来,一袋袋泥土被堆砌起,然后在木排的巩固下,很快一个高台就已经出现,然后架上小炮后,两两尖角呼应,彼此火力交叉,就能对围墙外的敌人给予极大的杀伤。 同时赵家港内的适龄男丁也一律被动员了起来。 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一下的男人都被武装起,他们或是用火枪,或是拿着弓箭,还有人握着刀枪。 在这个时代的战斗中,冷兵器肉搏总是一道迈不过去的槛儿。 男人们当然紧张。 练兵一开始就洋相百出,错误百出。 这些人明明就学习过站队列队,知道左转右转,懂得什么是齐步走齐步跑,知道这些军训中的最基本内容。 但如今的心态与当初时候又岂会一样? 这队列一开始,就惨不忍睹,大批的人紧张的同手同脚,似乎连左右都分不清楚。 蔡牵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在坤甸确切的命令传来之前,他一步也不会退让的。这些男丁就是他手中的本钱,岂能容得他们这般熊样? 大手一挥,前阵子刚被调来赵家港的徐家亮,就带着身后一批‘正规军’凶猛的扑上。 “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打!” 棍棒齐上,鞭子横飞,又踢又踹,又打又骂。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南洋风云:开打 赵亮的命令传递到了赵家港。 蔡牵看了之后脸色全是欢喜,打仗好啊,事儿闹大了好啊,这样来他才有功劳可立啊。 真要是上头服软了,让他们从赵家港撤退,他才郁闷呢。 “去,召集所有人到广场上,把外头俩村子的头儿也喊回来,我有话讲。” 兴冲冲的对身边的秘书喊了一声,人就再度走回沙盘前,反复的琢磨起来。 之前没有得到确切的命令,他是只能反反复复的假想,一切都是空的。现在可就要真刀实枪的干一场了。 眼前这幅长宽各一丈的大沙盘是蔡牵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搞出来的,主体当然是狮子洲了,然后向海跨寥内,向陆跨柔佛。 后两者只是部分。 这幅沙盘把狮子洲的一切地形地貌全都逼真还原了来,一些山头的地势海拔数据或许还不十分的精准,但狮子洲地理地势本就平缓,稍加精心些就搞得十分逼真了。 西部和中部地区的丘陵地,上头被一片片指甲高的小树覆盖,这代表着雨林,内里只有几条小道可以穿行。 东部以及沿海地带的平原上天猛公原先的公府,还有现在的赵家港及城外的几个小村落,一切全都清晰可见。 所以从新山进入狮子洲的那批柔佛军队现如今的位置,还有其周边的地形地貌,也全在蔡牵的眼中。 敌人只有四五百人,想要打败他们,并不难。 难的是之后。 柔佛军队要大举反攻,以赵家港现如今的力量,那是会有不小压力的。 但是这应该是上头最最希望看到的吧。 把阿都拉曼的主力都吸引出来,能一仗把阿都拉曼打垮了? 蔡牵想着信上的内容,赵大爷对这些土狗就是了解透彻,直接带来了三千人马。那可都是赵家在大青果看家护院的精锐,实力之强绝不会比坤甸庄园的护卫队来丝毫不差。对付一群言而无信的土著猴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给我听好了,大爷现如今已经到了坤甸,带来了足足三千好汉。庄园里也动员起五千人,还有兰芳的人马,必要时候随时能拉上来。你们说说,这场仗咱们还会败吗?” 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广场上,蔡牵站在高台上大吼着。 下面的所有民众、民兵和护卫队员都已经脸色涨红,精神抖擞起来。 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这仗要还会败,那除非就是猴子们的神亲自下凡来了。 他们这些人在移民之初听到的就是兰芳的故事,那土著们就是罗芳伯崛起故事里最佳的配角。同时身为大国子民的自豪感也让他们看不起土著人,哪怕面上不说,显得很平和,内心里也是存在着浓郁的优越感的。 现在是乾隆年间又不是一鸦、二鸦之后?中国的天朝上国梦还在继续呢。 而赵家秉承的理念又向来是俯视土著的。 这一来二去,就让这些移民发自内心的看不起土著了,哪怕是土著军队。 “不会败,不会败!” “胜利,胜利!” 广场上立刻响起了震耳的呼喊声。 “那好,现在我命令!” “所有护卫队民兵集结。” “出击,出击,打垮南面的那群猴子。” 当蔡牵拔出佩刀指向南方的时候,广场上的热烈气氛达到了最顶峰。 三百名正规的护卫队,加上一千多名民兵,赵家港可谓是倾巢出动。 柔佛军队的将领是先大公阿都哈密的卫队长官拉赫曼。 阿都哈密的死,让阿都拉曼心中升起了忌讳,虽然他并不怀疑拉赫曼的忠诚,但显然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安危交到拉赫曼的手中。 但拉赫曼也一样得到了重用,阿都拉曼扩充起的火枪部队,被一分为二,一支由他亲自掌控,另一支就交给了拉赫曼带领。 今天的这一仗也可以说是这支火器部队的第一场战斗。 对赵家港一直持敌视态度的拉赫曼——可能是因为赵家出现的时间点跟阿都哈密的死亡时间太接近了,拉赫曼哪怕找不出半点证据能证明这些中国人与阿都哈密的死有关联,可在内心里他就是很不待见他们——在接到赵家港出动兵力向自己扑来的消息后,立刻整顿军队,准备战斗。 他当然知道赵家人手中有火器。 阿都拉曼这两年一直跟赵家人保持着军火交易,后者手中怎么可能没有大炮呢。不看那两个为中国人据守的小村寨里,都已经出现大炮了么。 之前他们也在顾忌着柔佛的反应,所以手中哪怕有枪炮也不敢你表露出来,现在都要撕破脸了,自然就也无须再顾忌了。 那扑来的一千多人就是人人都握着火枪,拉赫曼也不奇怪。 但他依旧坚信胜利必将属于自己。 因为他们是正规军,是久经训练的正规军。 而中国人只是一群耕地的老百姓,哪怕枪声一响,他们就会吓的抱头逃窜吧?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的自我感觉是极其良好的。只不过现实的发展却从来不以他们的意志为准。 两军对垒。 蔡牵看着对面那个衣着华丽的家伙,嘴角不禁笑出声来,“徐家亮。” “总管。” “看到对面那个花公鸡了没有?” 蔡牵马鞭一指拉赫曼方向,“等会儿两军靠近时候,你带着神枪手,把他给我打掉。” 现在双方间隔着大约还隔着一里的距离,接下来就该排列整齐的相向而行了。 蔡牵不知道对面是不是有线膛枪,但他知道手下的那个神枪手小队,枪法是真的准。 至少隔着七八十丈,他们都能一枪一个。 徐家亮当然没意见。这是汝南集训时候教官们讲述的常规战斗流程。 在双方军队大规模排枪击毙之前,先派出枪法精准的列兵却射杀敌方士兵,打乱敌方的阵线,扰乱他们的士气,这是欧洲战场上很常见的一种战斗方式。 只不过西方世界似乎有潜规则,枪子不往鼓手那里打,赵家这边才不讲那蠢规定呢。神枪手的第一任务就是射杀敌军军官,第二任务就是射杀敌方队列里的鼓号手。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中国人都是伊卜利斯 作为一个跟荷兰人走的很近的势力,在阿都哈密时代,直属天猛公的火枪部队一直是由荷兰军官代为训练的。 阿都拉曼上位后,双方关系迅速恶化。 但阿都拉曼不会渔村到去改变火枪部队的作战方式。 南洋土著跟欧洲人打了那么多年的教导,现实已经叫他们懂得什么是厉害。 所以阿都拉曼新组建的火枪部队也是走原先的欧式路线。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手中真没有线膛枪。 双方兵列迅速靠近。 因为他们彼此都没有携带火炮,在如今时代的狮子洲,火炮移动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哪怕是小炮呢,算上药粉桶和弹药箱,那整体重量也一样飚上去了。 所以拉赫曼并没有携带火炮,而蔡牵得知这一情况后,自然也不会去带火炮。 因为他怕自己携带火炮延缓了行军速度,而让柔佛人跑掉了。 他才不知道拉赫曼是以正规军来自诩的,根本就看不起赵家港的武装力量,所以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很典型的认知差异。 还有一半距离时,徐家亮忽的把手一招,十名手持线膛枪的神枪手便跟着他一块冲出的队列。 拉赫曼完全不知道这突然冲出来的一小队人是干嘛用的。 直到徐家亮他们抵进到柔佛军队列前百五十米左右时停下来,举枪瞄准的时候,拉赫曼才恍然大悟。 “咦,这一招可以啊。”派出一小队人就可能引的对手紧张慌乱起来,甚至都可能让前排的士兵举枪还击。 那样一来,对手的大部队压上,可就赚大便宜了。 “传我命令……” 拉赫曼就要开口下令前列士兵严禁开枪还击。 “砰砰……” 徐家亮这边的神枪手们已经开枪了。 拉赫曼就感到自己胸口一痛,他不及再去说话,低下头来去看自己胸腹,似乎一块血斑正在迅速放大,“自己中枪了?” 拉赫曼不敢相信,距离那么遥远,自己怎么可能中枪呢? 但瞬间黑暗就彻底把他吞噬。 拉赫曼旁边的亲兵刚发现长官胸前的血块,才大叫出声,引得大批的柔佛兵扭头去看。 两颗枪弹就再次命中了拉赫曼。 一颗精准无比的击中了拉赫曼的头部,让他整个脑袋瞬间开花,天灵盖都被掀飞了去。 而另一颗也直打在他的脖颈上,颈骨都打碎了。 拉赫曼少了天灵盖的半个脑袋瞬间失去了支撑,整个软哒哒的歪了下。 虽然拉赫曼的身躯被枪弹带着已经向马下歪倒,使得那可怖的一幕眨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但那可怖的惨样在无数人的心中都已经深深烙下了。 而且更麻烦的是,拉赫曼是领队的长官,他这一死,战斗怎么指挥啊? 然后柔佛兵们发现,不止是最高长官拉赫曼死了,其他几个处在前列的衣着不同凡响的长官也纷纷中弹,最后连鼓号手都被击毙了。 恐惧瞬间席卷了所有人内心,整个队列彻底大乱。 “真神啊,长官们都死了。” “中国人都是伊卜利斯,离得那么远他们也能打的中。” “后退,后退。中国人都是神射手。” 双方都还没有‘真刀真枪’的干上呢,自己这边就死了好些个长官,还死了鼓号手,现在整个队列都已经乱成了一团。 而缩在后头的几名军官当然是想后撤,可他们又怕担责任,一时间很下决定。 是进是退都犹豫不决,这就更叫柔佛兵们不知所措了。 蔡牵这边笑的是合不拢嘴了,这领兵的长官都挂掉了,柔佛兵队列大乱,他从望远镜里都能清楚的看到柔佛前列士兵脸上的恐惧和慌乱。 这样的队伍还能打屁的仗! 完全是送菜的。 “向前,向前——”蔡牵大声的叫吼着。 落水狗就要趁机痛打,先吃掉阿都拉曼五百火枪兵,剜掉他一块肉。 也要叫他知道一下厉害! “嘭嘭嘭……” 三百护卫队从走变作跑,二百米的距离又能用去多长时间,然后对着几十米外乱成一团的柔佛兵就利索的展开了一次齐射。 而对面的柔佛兵先有一部分被徐家亮他们勾引的开枪还击了,拉赫曼一死,前列的几个军官一死,虽还能约束的住他们不开火啊。 所以在护卫队压上来之前,前两列的那些柔佛兵绝大多数就已经打出了枪膛的枪弹,之后就根本没人还能去镇定的重新装弹了。 现在护卫队压到,寥寥几个柔佛兵绝望的扣响了扳机,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中敌人,就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掉头就往后逃。 护卫队的齐射至少打翻了上百名柔佛兵,这下子余下的军官们再也不用犹豫不决了。因为他们的士兵,他们的阵列,已经彻底溃败了。 “杀啊——” 护卫队队员一枪之后就纷纷上了刺刀,挺着刺刀向着溃散奔逃的柔佛兵追去。而比他们更加急切兴奋的还有后头的大批民兵。 这些人在开出赵家港不久后就纷纷褪去了鸡血效应,不少人脸上还涌现了担忧。 毕竟他们是真正的假把式,之前的职业是专门种地耕田的。 现在猛地被拉上战场,要说心里不慌不乱,那怎么可能? 即便对手是素来不被他们看得起的土人。 可刀枪弹子不长眼啊。 死亡的恐惧叫很多人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跟那些土猴子们一样,都只有一条命。 一刀一枪,大家都可能会死。 而且赵家港的田地虽然很让他们舍不得,但这些人又不是没有退路,他们都是从坤甸出来的,知道那边还有大片大片土地等着开垦呢。 少数人心中甚至都生出了“为了一片地皮跟人打生打死,根本就不值得”的想法。 这也不稀罕,毕竟人一多,就什么人都有了。 更多人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必要杀出来,就缩在城里寨子里,等着赵大爷带领援军赶到不好吗? 反正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柔佛兵是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不中用。 前后才零零星星的响了几枪,他们就乱了。然后护卫队只打了一排枪,这些个孙子就都顾头不顾腚的逃跑了,那还怕的屁啊。 追上去杀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啾啾……” 炮弹不停的落在赵家港二号村头上。 村里头的妇孺都已经撤退赵家港了,只剩下徐家亮带领着五十名护卫队队员,配合着村头带领的一百多民兵守卫在村寨里。 当初的那场大胜已经过去了小十日,阿都拉曼的大部队在荷兰船只的运输下轻松的在赵家港以南位置登陆。 而且阿都拉曼军中明显多出了一些大口径火炮,或许这就是荷兰人给他的好处吧。 同样多出来的还有一些荷兰炮手。 这些人的操炮经验和水准都想当厉害,凭借着大炮射程上的优势,对着二号村寨猛轰不止。 一颗颗铁弹捶打着二号村寨的寨墙。 那不管是被特意加固后的围墙,还是围墙上向外突出的尖角炮垒,在大炮的轰击下都变得有些不堪一击。 不过叫徐家亮赶到放心的是,柔佛兵本身还是照样的垃圾。 昨天上午,南向的两个尖角炮垒就彻底被摧毁了,南面的围墙也被炮弹轰的支离破碎,破开了多个缺口。阿都拉曼下午时候出动了上千人,对二号村寨发起进攻,结果…… 几十颗手榴弹加上小炮喷出的散弹,就打的柔佛兵哭爹喊娘的狼狈逃窜。 徐家亮不知道阿都拉曼背后的荷兰人看了会不会生气,反正他是瞬间里信心大增。就凭他手里的四门小炮,还有几门虎蹲炮,再加上弹药库里储备的大批手雷弹药,柔佛兵这样的软柿子来多少他都不怕的。 “都他么是天方信徒,这些人比起河西的同行来可差远了。” 云霄帮的船队每年要往来大陆南洋多次,徐家亮人在南洋,可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 知道河西民乱。 想想那些人,再看看眼下的土猴子们,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这些该下地狱的黄皮猴子们,他们简直侮辱了‘军人’这两个字。”雅各布·罗库森看着又一次败退下来的柔佛士兵,无语的闭上了双目。 太他么垃圾么。 上千人的夜袭,就这么被人数远远少于他们的中国人给打回来了? “虽然这些柔佛人实在不成样子,但你不能否认中国人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查士丁并没有罗库森那么焦虑。 他是炮队的队长,又不需要去冲锋陷阵,丝毫没有威胁。而且这场围城战打得越久,他就能从阿都拉曼和巴达维亚拿到更多的钱财不是吗? 所以这样毫无危险又收益丰厚的战争,就打到天长地久吧。 罗库森厌恶的看了一眼查士丁,这个粗鄙的枪炮长,果然连说话都带着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 中国人的表现还不错?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碰到真正的对手。 如果进攻一方能换做是荷兰的军队,别说眼前的小村子,就是背后的赵家港也早已经被攻下了。 但是刚刚历经了与英国人的战争,不管是本土还是公司,现在都处于低谷低潮之中,可不能轻易的涉及进战争里去。 还是叫阿都拉曼跟中国人去狗咬狗吧。 这样既能让中国人品尝到厉害,又能叫阿都拉曼手中的实力减弱,一举两得,是再好不过了。 “先生,天猛公派人来请您议事。” 一名随从跑来对罗库森说道。 旁边的查士丁脸上立马露出了一抹坏笑,罗库森受难日又要来到了。 阿都拉曼已经不止一次向罗库森哭诉了,就是为了能够获取更多的军火,这是一场漫长却又必须存在的角抵。 “祝你好运,尊敬的高级商务代表先生。” 查士丁端起酒杯对着罗库森哈哈大笑,一嘴大黄牙都露了出来。 …… 寥内群岛,民丹岛外一个不起眼的海岛背后。 一支规模不俗的船队正停泊于此,从船只挂起的旗帜看,这显然属于赵亮。 “怎么样?阿里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那混蛋既贪婪又胆小,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萧云恨恨的说着。 他已经把条件一升再升了,可阿里还是不彻底松口。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换个对象。那个玛穆怎么样?” “此人胆量更小,我刚刚有试探,他就吓的称病不起。现在更是从民丹回去了蜂岛。” 蜂岛在民丹岛南端的,一直以来是柔佛国王的自留地。岛屿面积不大,但岛上有鲜甜的泉水,这在整个寥内都是罕见的,加上有自然屏风挡住东北季候风,使蜂岛成为廖内的天然避风港,原时空中这里的地位也是直到李家坡崛起,才受到了沉重的冲击。 在此之前这个与后世默默无名的小岛,却是寥内群岛的一颗明珠。 “玛穆回蜂岛了?” 赵亮听得一惊,这胆量也太小了吧,可紧接着就是一喜。可以啊,这样一来他直接去蜂岛把玛穆带上不就好了吗? “什么?” 萧云长大了嘴巴。他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赵亮是要强行劫持寥内国王是吧? “曹孟德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今天老子也来玩这一招。玛穆再是一个傀儡,他也是正统国王。这为整个柔佛王国所公认。有此就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赵亮击败了阿都拉曼之后,把玛穆送上柔佛州,那不出意外的是能建立起秩序的。这样一来傀儡国王就变得不傀儡了,有了一定实力的玛穆,背靠着赵家,可不就能跟阿里、阿都拉曼他们斗的热火朝天吗? 当然能杀掉阿都拉曼是最好不过的。 阿都拉曼一死,赵亮不可觉得他的两个兄弟能继续继承天猛公的位置。 像彭亨的阿都玛吉,那都可以自立了吧。还会继续臣服于天猛公的脚下吗? 可阿都玛吉的影响力又远不能跟阿都拉曼比,为了巩固自身的权柄,这家伙多会在彭亨老老实实的当缩头乌龟。 这样一来玛穆只面对副王阿里的压力,那可就轻松很多了。 当然了,阿都拉曼如果不死也没什么。 荷兰人肯定会继续支持他的,阿都玛吉也多会继续臣服,玛穆的压力自然很大,可也是因为这么大的压力,他才会老老实实的依附于赵家不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荷兰人 蜂岛的环境十分优美,土地平坦,亦无狂风巨浪。 凭靠着优越的地理条件,这里成为了一个相当热闹的港口。柔佛首相王朝的王室一族守着这个弹丸之地,虽然没什么权柄,但日子还能过的下去。 整个蜂岛三千左右居民,可以分为三部分,其一是王室及其血亲,其二是王宫大臣,就跟幕府时代的日本天皇和宫廷大臣一样,虽都是虚的,但后者世代依附王室;第三就是那些服侍于王室的奴婢了。 这些人也是世代依附于王室,甚至很多人身体里流淌的还有王室的血脉。因为一代代繁衍去,岛上很多的王室远支已经跟平民无疑了,那成亲结亲的标准自然也随之降落,跟大臣们结亲,跟奴仆之家结亲,这都成为了王室旁系地位日渐滑落的一个自然流程。 所以王室在蜂岛上还是很有威望的。 虽然王室只有少量的一支护卫队在,但若是吆喝一声,也是能拉起一支几百人的乌合之众的。 但这样的力量显然不足以让玛穆成功抵抗赵亮的进入。 当一艘艘红单船驶入毫无防备的蜂岛码头的时候,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你去跟他说,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他乖觉一点,别自讨没趣。” 赵大爷就是这么霸道。 连翻译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激昂了起来,听得玛穆和他身边的一群人脸色全都一变。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全部要求,请不要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点你放心。只要没人反应激烈,岛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受到伤害,亦不会有丝毫损失。”赵亮见玛穆乖乖的服了软,整个人也变得缓和起来了。 这些土猴子就都是贱皮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工具人翻译突然消失。 “我这不是在绑票你,我这是要捧你上台。很快柔佛州就会是你的了,这些人日后还会是你的大臣。” 赵亮拍着玛穆的肩膀,说着玛穆根本不信的话。 一群外来的华人,凭甚么打败天猛公? 知道天猛公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吗? 狮子洲外头停靠的都有荷兰人军舰,就华人的那些小帆船,是去送死吗? 如此想着的玛穆看到蜂岛港口外停泊的一艘艘大红单船后,突然目瞪口呆! 蜂岛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民丹岛上副王罗闍·阿里的耳中。后者立刻判断出赵亮的想法,赶紧派出手下的船只追击,但是赶过去的船只全都一去不复还。 赵亮现在拥有大大小小的红单船足足二十四艘——除了大陆方面新增的六艘大红单船外,婆罗洲的造船厂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也完工了两大两中六小十艘红单船,加上之前就有的八艘大红单船,正好二十四艘红单船。 这些红单船,大型的拥炮近三十门,中型的在二十门上下,小型的在十几门左右,哪怕是船队中的鸟船和福船,也都有大小火炮十余门,这那里是武吉斯人的这点水师力量可以媲美的啊。 追过去的船只等发现不对时候,想跑都晚了。 赵亮现在没心思跟罗闍·阿里计较,不然他现在领兵杀进民丹岛,罗闍·阿里就是待宰猪羊。 “全力驶向狮子洲。” 战斗结束后,他看都懒得再看那些被俘虏的船只一眼,对比荷兰人,罗闍·阿里就是个跳梁小丑,荷兰人才是真正的大敌呢。 虽然他们现在还并没有直接涉入战争,狮子洲外飘着的荷兰战舰商船,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停靠在赵家港南部海面,似乎只是运输阿都拉曼的士兵。 可谁知道赵亮带着大量船只赶到赵家港后,荷兰人的反应是什么呢? 事实上现在阿都拉曼已经在要求荷兰人介入战斗了。 从正面突破赵家港的港口防御,运送阿都拉曼的军队登陆,两面夹击,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富有实用的策略。 “不行,不行,我们得到的命令只是运输,并不是直接介入战斗。没有巴达维亚的命令,我是不能拿公司的战略开玩笑的。” 上校卡雷尔·多尔曼摇头拒绝了阿都拉曼的请求,哪怕后者为他带来了一笔丰厚的礼金,那些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小可爱是那么让人着迷。 “上校,巴达维亚的命令似乎只是针对军舰,如果只是商船呢?我想这并不会对公司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不是吗?” 顶着一张肥胖油腻的面容,体重可能要超过二百五十磅的西奥·卡佩洛说出的说着。 多尔曼的脸色一变。这是扯淡!只要是荷兰人下场了,别人才不会管是正规军舰还是商船呢?再说了东方世界的荷兰商船又有几艘不输于公司的呢? 不过小可爱们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他突然间有些神经麻醉了。明明已经提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卡佩洛先生,我提醒你,这是你们的个人行为!” “当然,上校,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个人行为。来,为我们尼德兰人与尊敬的天猛公阁下的友谊干上一杯!” 交易达成了,所有人各取所取,这种事情,必须要喝一杯以示庆贺。 阿都拉曼笑的尤其欢快。 赵家人的顽固让他在陆上的攻势陷入进了意想不到的艰难境地。 他明明拥有绝对的人力优势,却连一个小小的村庄都拿不下来,几次进攻全都遭遇挫败,这几乎叫他对进攻赵家港失去了信心。 不过卡佩洛的话提醒了他。陆路既然久战无功,那何不换个方向呢? 有着荷兰人的大炮做后盾,会被轰烂的可就不止是赵家港港口了,而是整个赵家港。 对于那个地方的布局,阿都拉曼可是十分了解的,虽然之前他与赵家人的关系很好,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派人对赵家港进行监视与监察。 整个赵家港都是围着淡马锡河的两岸建立起来的,如果有一支舰队打垮了赵家港炮台,突入了淡马锡河口,那从船上打出去的炮弹就能轻松的覆盖两岸的所有城区。 到时候里头的中国人还怎么坚持? 第三百一十九章 港口炮战 荷兰船只出现在赵家港外海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蔡牵耳中。 急匆匆赶到港口炮台,看着海面上的四艘不断靠近中的荷兰商船,蔡牵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 区区四艘商船也想来招惹赵家港,这是小瞧谁呢? 真以为看似平平无奇的赵家港口,看似只有两个小炮台的赵家港口,真就只有这么点防御啊? “来吧,来看爷爷是怎么教训你们孙子的。” 嘴里小声的念叨着的蔡牵,回头就向左炮台下令,“开炮,最远射程,警告警告他们。” 这也代表了赵家港的态度。 四艘商船如果还继续靠近,那港口就要炮击了。这样一来日后即便要谈判扯皮,道理也在赵家港这边。 “轰轰……” 两声炮响,封闭式的炮台内炮声更加被放大了,真的蔡牵两耳嗡哄哄的。同时两股热浪也交叉着席卷了台内,让蔡牵很有种蒸土耳其浴的感觉。 当初在云霄受训时候,他就享受过这种名叫土耳其浴的东东。那是赵亮为了给他们消除疲惫,舒活筋骨而设置的,汝州训练基地一样也有。 港口方面先就已经打出了旗语,四艘荷兰商船虽然看的清清楚楚,却谁也没有理会,连回答都省略了。然后,两声尖啸由远及近,紧跟着一艘商船外百十米距离处腾起了一团水柱。 举着望远镜的蔡牵满意的点着头,炮击落地位置很合适。 四艘荷兰商船果然立刻就表明了自己态度,他们仿佛是被激怒了狮子,向港口打出宣战旗语。 四艘商船前进中很自然的倾斜过船身,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炮口,立刻喷射出了一道道火焰。 在海上做‘之’字形走位的同时,倾斜船身,发挥船舷炮的威力,这在欧洲世界,乃是每一个合格的海员都知道的战术。 “轰轰轰……” 眨眼间海上硝烟就已经弥漫开来。 蔡牵放下了望远镜,对着炮台里的所有人大吼一声:“打!狠狠的打!” 又是两声炮响,炮台内再次席卷起了热浪。 赵家港左右炮台都是只有一层,各四个炮眼,射击角度可有笼罩整个外海。 炮台的外体是由石头堆砌的,灌之石灰糯米浆,结构坚固,内里为菠萝格木,然后最内是清一色的柚木。 菠萝格木是一种硬度比较大的树木,后世多用来制造地板,所以它还有一些弹性。在南洋产量极多,算是一种量大质优的树种了。 而柚木的硬度远不如菠萝格木,但柚木的韧性更加,这样在受到强烈冲击时候,可以减少木头崩裂后对人体的二次伤害。 欧洲人造风帆战舰为什么那么亲睐与橡木? 那就是因为橡木的硬度不弱,比菠萝格木还要稍胜一筹,大大超过柚木一截,而它同样富有弹性,这样不仅可以更好的抵御炮弹的轰击,还能减少船壁被打破之后对内里船员的二次伤害。 虽然没有钢筋混凝土这种高大上的东东,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如此规格的炮台已经不差了。 哪怕是欧洲人的炮台也顶多是如此了,甚至还大大的不如。就比如马尼拉和巴达维亚的炮台,很多还都是露天式炮台。 “轰!轰!……” 一排火炮挨个炸响,四百多吨的舰体再度颤抖起来!整个甲板都被滚滚烟气给笼罩。 威廉·德里斯舒服的呻吟一声,这种硝烟的味道真是令他沉迷。可惜,荷兰人与英国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祖国大败而输,甚至要不是法国人的维护,荷兰都已经举双手投降了。 这真是一耻辱到极致的结果。 可威廉·德里斯作为一个小小的商船枪炮长,哪怕再愤怒,也无悔于是。 他知道现在自己心中升起的这股bt兴奋是不对的,他这是把自己的愤怒转嫁到了老实又无辜的中国人头上,这是一种懦夫的变现。 逃避强者,欺负弱者。 他很不齿于现在的自己。 可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狠狠发泄一番,绝对是要憋坏的。 因为他不敢把炮弹射向英国人。 今年时候英国人就解除了对巴达维亚的封锁,甚至都有英国商船停靠在巴达维亚,他有的是机会把炮弹打出去,但他不敢。 不是因为怕给自己的祖国惹下麻烦,给英国人更好的借口来压榨荷兰,而是他不敢弄丢了自己的小命。 那样的炮弹如果打出去,他会死的。 不管是荷兰本土,还是东印度公司,都饶不了他的。 这种清醒的认知更叫威廉·德里斯痛苦。 所以他只能在现在释放内心的负面情绪,“愿主保佑你们,阿门。” 威廉·德里斯清晰的看到有两颗炮弹打中了炮台,他在心中为里头的中国人祈祷。 嗯,是的,很真诚的祈祷,这样他就无罪了。 而这时候的一艘商船上忽然的一声巨响传来。即使四艘商船一直都在运动当中,但是赵家港也不是白给的。 炮台修筑了两年时间了,炮手一次次的训练和实弹射击,加之又是在陆地,是定点开炮,那准头比之舰炮高得多了。 左炮台第一次正式反击,就有两发炮弹打在了一艘商船附近,看水柱估计也有三二十米,这已经很近了。再次发射,果然是命中了一发。 德里斯猛地清醒过来。 中国人并不是毫无反手之力的原始人,他们也有大炮的。自己为他们祈祷的还太早了! 而且看人家的水平,才第二轮就打中了一发,绝对不能小视的。哪怕这一发只是单单的蒙中了一下子呢,这也证明今天中国人的运气很棒。 双方距离不断靠近,四艘商船攻击一处固定目标,几轮下来,都打出了上百发炮弹,自然有命中了左右炮台的。 “轰!轰!~~” 凌乱的炮弹不断在炮台头上划过或是周围落下。 几乎每一次的间隔时间都不长,已经被赵家港码头上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当然也有几发炮弹命中炮台的。 可是叫蔡牵放心的是,这些炮弹的命中,还没有一次给炮台造成实质损伤的。 就这些商船上的炮弹,真的能够破开它的防护。 …… 外海,一支舰队正向着赵家港驶来。 “大爷,港口似在发生战斗。”瞭望手报告说,因为他看到升腾的硝烟了。 “命令船队,加速前进!”赵亮眉头一挑。 第三百二十章 海上交锋(求订阅) “该死的,这是哪来的舰队?”卡雷尔·多尔曼破口大骂。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家的舰队,旗帜已经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但叫卡雷尔·多尔曼崩溃的是,这支舰队为什么来的这么是时候呢? 如果提前一天,他绝对会言辞拒绝西奥·卡佩洛的提议的。 十六艘大红单船,两中六小八艘中小型红单船,这样的实力严重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之前他们得到的答案可是八艘大红单船。 现在中国人的实力已经翻了一倍还多,这样的一支舰队,已经是需要巴达维亚都要正视的一股海上力量,他们这支分舰队是绝对招惹不起的。 所以他们仅仅是、绝对是、必须是受到雇佣来为阿都拉曼运输士兵和补给物资的。 仅此而已!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看看中国人的架势就知道了,那四艘商船想跑都难了。他们用四艘大红单船配合着四艘小红单船来进攻四艘背靠着敌人炮台的商船,这是要致四艘商船于死地。 现在摆在卡雷尔·多尔曼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两个,一个是立刻率领手下的战舰冲进战场救出四艘商船,哪怕是救不出来,他也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另一个是派人立刻向中国人说明,那四艘商船只是商人们的个人行为,与巴达维亚无关。 然而第二个选择绝对会把他的后半辈子都彻底葬送的。 因为荷兰人对东方世纪必须表现出优势来,哪怕对方是中国这个古老帝国。 在南洋他们也需要拥有对中国人不讲理的权利。 我这边的人可以随意参战,但你却不能打我! 所以,多尔曼知道他现在就只有一个选择。 “传我命令,所有战舰升帆起锚,升战斗旗!” 卡雷尔·多尔曼这边只有三艘战舰,其中还只有一艘是四级风帆战列舰,另外两艘都是敏捷的单桅纵帆军舰。 四级舰有两层炮甲板,火炮大多在50~54门之间,定员350人左右,排水量1000吨以上。 这种军舰火力较主力战列舰弱,不适合舰队决战,所以它们主要担任海外巡航分舰队的旗舰。 荷兰自从进入十八世纪后就逐渐衰落,尤其是在军备方面,商业上他们的商船依旧行驶在全球各大洋面,足可以跟英国人媲美,荷兰籍商船一直都是英国茶叶走私中的最大源头,但在军事上就不行了。 在巴达维亚,三级风帆战列舰早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有两艘四级舰在撑场面。 而更弱小的单桅纵帆军舰的块头都不比大红单船来的大,火炮载量也相差无几,也都是一层火炮甲板,这样是战舰单挑大红单船似乎都不怎么占优。 而对面的中国舰队除去了八艘红单船外,则还有十二艘大红单船,以及两中两小四艘中小型红单船,这实力碾压三艘军舰不在话下。 “动起来,动起来,最大航速,我要最大航速。”卡雷尔·多尔曼知道想要熬过这一战自己必须发挥出自身最大的优势,那就是速度。 必须动起来,一刻不停的运动着。 这样才能让舰船不至于陷入敌人的包围中。 猛虎也要怕群狼。 再弱小的军舰只要数量多起来,那也足以掀翻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巍峨巨舰。 这场战争多尔曼就不准备获胜,能够救回一艘商船,那都是幸运的。但他必须保证自己不陷入重围被中国人给吃掉,尤其是他脚下的这艘四级战舰。 丢了这艘战舰,那巴达维亚的海上力量就更少了。 嗯,顺带着说一句,从巴达维亚返回欧洲的荷兰商船都已经起航了,现在是巴达维亚海上力量最为空虚的时候。 彼此已经断绝了直接联系达两年之久,巴达维亚只知道本土败得很惨很惨,但他们还需要对此有一个更具体更真切的认知。 赵亮舔了舔嘴唇,看着旁边的朱渥说道:“海战就交给你了,把它们全都吃掉!” “大爷您放心等好吧。” 赵亮并没有下船上岸,而是就在大红单船一号船上,这是对朱渥的信任,也是给朱渥的压力。 说罢赵亮就退居二线了。 不再理会战斗的事儿,只那这个望远镜在四下里打量。 上辈子他也看过一些有关风帆战舰海战的电影,比如怒海争锋,还有海军上将,当然加勒比如果也算的话,那他也看完了。 可从来没有亲眼看瞧上一瞧,今天是真正的要大饱眼福了。 哪怕眼前的荷兰舰队实力很弱小。 石阿磊立在一艘中型红单船的船艉,手棚在眼睛上,看着前方不断靠近的三艘荷兰军舰,整个人从里到位冒出的就全是兴奋。 他们从小就是听着国姓爷听着郑家的故事长大的。 郑成功跟满清的厮杀,郑成功收复大员,打败红毛鬼,甚至是郑芝龙几次击败荷兰人的故事,但石阿磊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跟荷兰人交交手。 他出生的时候荷兰商船已经在东南沿海绝迹了。 丢失了大员的东印度公司,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日本身上,毕竟对于日本的海外贸易,他们可是处在一种垄断趋势。 日本人只跟荷兰人贸易,当然还有中国人,但考虑一下东方的历史,这点优势对中国人来说真的不算啥。 石阿磊出生之后就没见过荷兰人。随着年龄的成长,他也迅速的褪去了稚嫩,同时把少年孩童时候的那些可笑的愿望通通埋葬心底。 荷兰人都看不到了,他还怎么去打荷兰人,怎么去学国姓爷? 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变成了能在后半辈子上岸享福,能换个身份,正大光明的在岸上购田置业,然后人到中年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又变成了能有个儿子。 虽然闺女很聪明很漂亮,但再聪明再漂亮闺女到底不如儿子好啊。 可世间的变化就是这么奇妙。 因为郑一当初的妄想,偌大的红旗帮分崩离析,他束手投降了赵家大爷。然后所有人转手就被送到了南洋,送到了坤甸的庄园。 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有一块立足之地,能有一座建在地上的房子,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这已经是很多疍民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可石阿磊却心里头空荡荡的,因为他没儿子啊,他就是挣下再多的家业又给谁呢? 而且作为石家的领头人,石阿磊还是有着一定的政治智慧的。 他很清楚自家人与别家比最大的优势在哪里,知道石家人如果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做下去,日后只能跟大多数的人一样泯灭于众人之中。可如果石家人能坚持自己的传统,并不需要所有人都走那一条路,只需要分出一些‘不安分’的人去走,那对石家将来的地位就大大的有利。 不看其他姓氏的人也都在出人参加护卫队,参加民兵么。 石家何苦放弃自己的优势,跑到陆上来跟那些人挣饭吃? 所以石阿磊带着一些石家人,带着一些当初投靠的海盗,重新走上了海船,并且依靠着娴熟的海上生存、战斗技巧,不少人脱颖而出。石阿磊更是成为了一艘中型红单船的船长。 现在更加有幸的参与了眼前的战斗。 似乎,他幼时的梦想有机会实现了? “开炮!右转舵——” 第三百二十一章 被掏挡了!(求订阅) 船上的警钟声响了起来,顷刻间所有的荷兰水兵都忙碌了起来,大批不需要的废弃物被抛入海中,大量的易燃物也被抛入海中,或是被搬到船舱中。 一门门大炮被揭开了炮衣,一桶桶发射药包和铁弹被堆在了炮位旁边。 早在一个世纪前欧洲人就已经在火枪上实现了药粉定装,大炮上自然也早早用到了这个技术。 那大炮的发射药桶中招已经不是散装的药粉了,而是一个个用棉布包裹标准的药粉包。 卡雷尔·多尔曼指挥着脚下的四级战舰一马当先,这场战斗他必须充分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来。 速度上的优势是其一,火力上的优势是其二。 如果能把握好时机,不说击沉几艘大红单船吧,自然也能重创几艘。 只因为四级战舰的火炮倾泻量几乎是大红单船的两倍。 而赵家这边也不是白给的。 对于跟荷兰战舰交手的事情,早在船队出发,驶离坤甸之前他们就已经推演过。 传统的交战方式当然可以,但荷兰人不会那么傻,在己方明明处在劣势的情况下还打呆仗。 哪怕赵家这边愿意以伤换伤,荷兰人也不会乖乖就范。 所以第一时间必须限制荷兰战舰的活动范围,我众敌寡,这第一选择当然是四面围攻了,西方战舰的船艉是舰体最脆弱的地方,如果能有战船绕到荷兰人的屁股后头狠狠踢他们一脚,那绝对是大赚便宜的。 第二红单船用的是中式硬帆,在绝对速度上比不得西方的软帆,但西方软帆很难利用好逆风,而中式硬帆却可以八面来风,所以在战斗中就要频频调转方向,尽量的不要跟敌人硬碰硬。 就如眼下的这样。 石阿磊脚下的中红单船只是错开了一个不大的斜角,可以勉强把船舷炮射向前方的敌舰,然后就尽可能的右转舵,虽然它很难在荷兰军舰抵近前就彻底的完成掉头,但多少还是能把另一侧的舰炮发挥出来的。 同时他船的后面,一艘大红单船已经冲到了跟前,遮挡住了中红单船。 “开炮——” 卡雷尔·多尔曼狠狠握紧了拳头。此前那艘中红单船的开炮让他有些懵逼,因为射击调度的问题,那些炮弹很难给他脚下的四级战舰造成什么大损失。 这简直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当另一艘红单船冲到第一艘红单船侧面,死死挡住了前些的时候,多尔曼的脸色就很难看很难看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多挨一轮大了。 “轰轰轰……” 炮声挨个炸响,双方战船上全都惨叫一片,射向彼此的炮弹都给了对手一定的杀伤。 但船身小而炮少的红单船吃亏最大。 荷兰人二十多门火炮的射击几乎把红单船这一侧的船舷给打的稀巴烂。 甚至还造成了一个炮位药粉殉爆,将船舷直接炸开了一个大豁口。 而红单船打出去的炮弹给四级战舰造成的损失却远不如己方巨大。 因为四级战舰的吨位重,‘铠甲’自然也重,船舷厚度胜过红单船不少,红单船上载炮口径,水准上也总体略差四级战舰。 如果说一番对战后,红单船已经被捅了一枪,那四级战舰只不过才被砍了一刀。 “瞄准,瞄准后艉打,瞄准船艉打!” 石阿磊大声的叫吼着。 他这一击的机会可是以一艘大红单船受创才换来的啊。 在此前的几次演练中,六艘小红单船都可以保证在敌舰来临之前成功的调转回船身,但是小红单船的火力太弱了。 而所有的大红单船却无一艘有如此高的敏捷。 任务就落在了两艘中红单船的身上,石阿磊凭着比竞争对手更胜一筹的表现,成功的拿到了这个任务,一个压力很大很大的任务。 如果他在战斗中表现的不好的话,石阿磊相信自己的前途就会至此走到头了。 “轰轰轰……” 一排火炮挨个炸响,滚滚热浪都不能让石阿磊闭一下眼睛。 他要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炮弹全都落在敌舰身上。 多尔曼就感到自己脚下的战舰在炮声中剧烈的颤抖起来。 “该死的!” 他知道这必然是船艉遭受了攻击,而爆炸的巨声中听到的那些木壳破裂的声音,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上校,船艉着火了。中国人用的是燃烧弹,这些该死的混蛋!” 副官狠狠的咒骂着。 他现在非常庆幸船艏的药粉桶并没有被引爆,要不然他们的乐子就大了。 西式风帆战舰因为采用的是通甲板设计,所以它们能一层一层的堆砌火炮,而且是尽可能的在一层甲板上堆砌更多的火炮。 因为这个时候的火炮还是前装滑膛火炮么,精准度低,射击效率也低,就跟火枪一样,所以火炮也需要密集打击才能显现出威力来,给敌人以巨大杀伤。 可也正是因为火炮占据了甲板层上的大量空间,那么弹药、补给、住舱就都只能集中在船头和船艉两个位置了。 这其中船艏不为多是物质贮备地,而船艉是居住区,尤其是军官的宿舍和会议室所在地。 并且为了战舰的航速和舰身平衡等诸多缘故,首尾都无坚固的船板防护。 而火炮通甲板也就意味着甲板层上是没有一道道船壁阻拦,那船艉一遭受到攻击,炮弹就也往往能纵向穿过中间的甲板层,杀人无数,如果再打进了船头的军械库,运气好可以引爆药包,给内部的人员和舰船造成巨大的难以想象的伤害。 要是把西式大帆船看做一头野猪的话,它的两侧船舷就是厚实坚固的野猪皮,舰艏就是野猪的头,而舰尾就是野猪屁股了,不仅攻击力差,还属于绝对的弱点,容易被掏裆。 “只要没能引爆药包,那就是我们的幸运。现在我们需要转向,转向,立刻离开这个位置。” 卡雷尔·多尔曼指挥依旧沉稳,虽然刚才的较量上他输了一招,可那只是没有想到中国人的战斗方式是那么大胆。 他相信船舱内的枪炮长会很好的完成炮手调整的,这场战斗还没有超出他的预想。 只要他能顺利转移,把这个圈子都起来,那这场仗就还有的打。 他们方才的一击效果就很不错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是哪门子的弱者啊 赵家港海面。 这里的战斗也在激烈的进行中。 蔡牵看着海面上厮杀的双方战舰,叹了口气,他还想着慢慢示弱,以便把四艘荷兰船引到近处里来,然后暗中的火炮一同出击,狠狠揍一揍它们呢。现在看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八艘红单船扑了进来,炮台上的火炮不需要蔡牵下命令,就自发的停了下来。他们现在就只能干看着红单船建功了。 “好了,荷兰人完蛋了。咱们还是去准备准备迎接吧。” 蔡牵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接下的战斗没什么好看的了,一切都大局已定。他还是去做迎接工作的好。 大爷这次肯定把手里的三千人马都带来了,就是不知道庄园的人被马会带来多少。 几颗圆溜溜的铁弹朝着百灵鸟号打了过来,其中只有一枚在侧帆上划开了条口子,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伤害值。但威廉·德里斯还没等松一口气,就见到又有一批炮弹打了过来。 这批炮弹的着点并不高,也不知道是中国人终于明白了过来——战舰的间距多在一里地开外,比之平常的战斗距离拉远了两三倍,炮击的精准率自然会大幅度下掉,目标再是绳索风帆桅杆就不太现实了——还是他们偶尔打出的这一记炮击。 反正是至少三枚铁弹打在了船舷上,木头碎裂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 “报告船长,右舷吃水线下出现两道裂缝,已经在进行修补。”一个粗狂的声音传进了德里斯的耳朵。 德里斯紧张的神情立刻一松,因为他从这声音中听到了镇定。显然几枚炮弹造成的麻烦不大。 船长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德里斯却不耐烦去听。 听废话干什么呢? 他还是埋头自己的工作吧。 这轰击船舷和攻击战舰吃水线下部分的招数,是英国人的惯用伎俩,虽然德里斯在此前的战斗中只是跟英国人交过两次手,他打对这点却记得很清晰。 因为之前的他是只对帆索和船甲板感兴趣。 现在中国人也用出了同样的招数,也不知道是背后有英国人插手,还是中国人无师自通? “轰——”的一声巨响,德里斯感觉脚下一震,整个人险些歪倒在甲板上。 百灵鸟号船艉部分冒起了轻烟,却是另一艘小红单船已经靠着灵活的转向兜到了百灵鸟号的屁股后头开火了。 那里可是西方帆船最最薄弱的地方。 不过就在小红单船的火炮轰击荷兰商船船艉楼的同时,另一艘荷兰商船也往它的身上倾泻了一排炮弹,至少命中了两发铁弹。 船舷、船甲板,乃至索具,也是分崩离析,碎木横飞,受伤的中国水手的惨叫声同样凄厉。 百灵鸟号迅速调转船尾,但那艘小红单船才不会轻易让百灵鸟号船尾部分脱离它的锁定,而且使用着八面来风的中国硬帆的小红单船,这这一点上显然比荷兰商船的速度更快。 这就是二打一的优势。 只要不是双方悬殊太大,不管是陆地还是海洋,二打一,人多打人少,那都是极大的优势。 “轰轰轰……” 甲板上一阵震动,朱涣看到不远处的荷兰商船上一片骚乱,几颗炙热的燃烧弹打进了荷兰人的船舱,不仅打的船艉碎木横飞,似乎里面也燃起了火焰。只可惜没有引起爆炸。 第一次上炙热弹就打中了,这运气真好。 朱涣和身边的副船长相互看了一眼,都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和无尽惊喜。 而至于自身挨了那几炮,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不看已经有友军来替他们去教训那‘家伙’了吗? 三艘荷兰商船的活动范围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一点点压缩。 是的,已经是三艘了。 因为四艘商船的船长并非都是怂货,他们穿行于万里波涛之间,面对过一次次危险,无论胆量还是经验都是一时之选。 他们当然突围过——冒着危险,顶着炮弹往外突围。 但八艘大小红单船的背后还有一艘艘鸟船、福船,它们的战斗力的确不能跟荷兰的商船相比,但稍微的阻挠一下四艘商船却还是可以的。 于是四艘商船就变成了三艘了。 另外一艘已经打出了白旗,宣告投降了。 百灵鸟号的甲板上一片忙碌,船舷处几个巨大的豁口就像被海中的巨兽咬后的印记。半个多小时的战斗让这艘五百多吨的商船增添了很多疼痛的伤疤。 而另外的两艘荷兰商船就是更加狼狈。它们现在几乎已经不存在成功突围的可能性了。 “船长先生,中国人正在调整角度,他们在拉近与我们的距离。” 这也就是说又一轮拼杀要开始了。 倏然一惊的船长立刻去看德里斯。 后者头上已经包上了白棉布,看着船长的目光他把手一摊。船上的火炮已经损失了一半,水手也死伤了很多,百灵鸟号已经丧失了作战能力。 你不能祈祷这些荷兰水手们又多么强大的意志和荣耀之心,不然之前的战斗中他们也不会被英国人摁在地上反复摩擦了。 百灵鸟号能打到这个程度,全凭的是荷兰人对中国人那股居高临下的优越心态——四十多年前的红溪杀戮至今还停留在很多荷兰人的记忆中呢。 从明末到现在,二三百年的时间,荷兰人在南洋这条食物链上的地位明显居于中国人之上。 人可以对比自己强的同类乖乖的举起双手,却很难对一个往日里不如自己很多的人说声抱歉。 所以百灵鸟号的水手船员们才坚持到现在,但他们也已经达到极点了。 如今中国人又扑过来了,德里斯又能怎么办呢? “不要想着反抗了,还是去祈祷巴达维亚能够翻盘吧。” 德里斯说罢不再理会船长,他现在自觉的自己很可笑。 想想之前他想的那些话吧,再看看现在百灵鸟号的惨样,他真觉得自己就是个滑稽的小丑。 ——逃避强者,欺负弱者。 这是哪门子的弱者啊。 一个人回到了房间去,那里还有他之前搞到的一瓶法国高级红酒,一直以来他都舍不得喝它,但现在他要再不喝就再也喝不到了。 船长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把目光看向炮手们,这些人中不少人已经听到他与德里斯的对话了,但没人站起来说不。 相反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麻木、呆滞。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四千字大章求订阅 “上校,半人马号完了。” 卡雷尔·多尔曼听到了瞭望手的汇报,事实上不用瞭望手汇报,战舰上的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轰……轰轰……” 半人马号周围海面上现在还腾起着一股股水花呢。 可半人马号却连规避动作都不做,只保持着原航线向前。这不是因为半人马毫无畏惧,或者说得到了神灵保佑,万弹不伤,以至于连规避动作都懒得作了。而是因为他们刚刚发来信号,半人马号的船舵卡死了。 18世纪以前是舵手操作附在舵杆上之横舵柄,在恶劣天气下,有时需4人才能顶住舵的压力,而且当舵手观测船上风帆时,视线被上面的一层尾楼甲板挡住了,这就使其难以有效地操舵。虽然后来这一缺陷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被垂直的、附加在舵上并可使舵转动的垂直舵柄所克服,但垂直舵柄的机构只能使舵转动不超过5°左右,远远不能适应海上船舶操纵的需要。而到了本世纪初,舵轮的出现,在设计上极大的改进了这一不便,把舵轮置于后甲板船楼端之前部,用舵轮带动滑**纵船舵,故舵手可连续观察船上的风帆,便于操船,而且在操舵时,比垂直舵柄要省力得多。 但一旦船舵出现了问题,那也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了。 机械虽然赋予了某项事物极大的便利,可越是机械化就也越容易出故障。而且一旦故障出来了就很难短期内解决它。 半人马号还能怎么办? 船长直接向卡雷尔·多尔曼发出了‘诀别电’,打算凭自己的所能,尽可能的给敌人以杀伤。 但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两艘小红单船迅速的插到了半人马号的船艉,船上的荷兰水手急的直跳,却也阻止不了两艘敌船的驶进。 所以在一通炙热弹被打出去,大量的水手从半人马号跳了下去。 而更加倒霉的是,半人马号在遭受炙热弹的炮击之后,船艏位置突然爆出了一团炙热的火光,整个半人马号都“跳”了起来。刚才的炙热弹竟然引发船上药粉的殉爆,那巨大的爆炸力足够破坏整个木壳船体。 巨大的殉爆威力让半人马号的整个船艏似乎都消失了。 尽管船上还有一些尽职尽责的损管水手,尽管这些水手也都尽最大努力的去抢救补漏了,但仍然无法阻止大量海水灌入。 仅仅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半人马号就龙骨折断,断成两截,整个沉入大海。 荷兰人的操炮水准可能比不上英国人,但比之赵家船队的炮手那就真心不错了,海战打到现在这个时候,三艘荷兰战舰折了一艘,两外两艘也都伤痕累累,但他们也给赵家船队带来了不小的伤害,尤其是那艘四级战舰。 这不是单纯的炮多炮少的问题,更是炮大炮小的问题。 红单船也好,单桅纵帆军舰也好,都是小型船只,载炮自然只能是轻炮。 赵亮手里倒是有18磅炮,甚至还有24磅炮和32磅炮,但红单船的船体根本承受不住。 所以只能是少量的12磅炮配合着9磅炮和更小的6磅炮混杂。 看似二三十门火炮,也不算少了,但那六磅小炮连四级战舰的船壁都难打穿。 而四级战舰上的火炮呢? 那是以24磅炮和18磅炮为主,只有靠近船艏船艉部分才是轻型的9磅炮。 你一炮我一炮,可两边的杀伤力真心不在一个等级上。 正面硬怼,四级战舰一轮射击都能重创一艘大红单船,你跟它怼,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赵家也就是以多欺少,还专门爱去掏裆,甚至是顶着旁边的两艘小船的轰击也坚持去掏裆,这才搞得四级战船元气大伤。 看着半人马号的惨样,两艘荷兰战舰上,哪怕再怎么勇敢无畏的水手也都颤栗起来。 因为这个时代里,火炮打的都是铁弹,而不是高爆弹。海战中纯粹依靠火炮轰击把敌舰炸沉的战例其实不多。否则大部分海上战斗要么是靠短兵相接,打接舷战解决,要么就是对轰一天不分胜负,各自回家。 这种引爆了对方的药粉桶的事情真心很小很小。 “上校,我们是否……” 这艘四级战舰才是被中国人捅后门捅的最严重的战舰,如果一个运气不好,他们的药粉桶也被引爆了,那大家可就有死无生了。 而赵家这边,看着一艘荷兰战舰在殉爆中很快沉没了,不知道多少人心气一盛,只把火辣辣的目光看向那艘四级战舰呢。 一次不成功没事儿,只要试的多,总有能成功的时候。 卡雷尔·多尔曼知道大副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半人马号的惨样肯定深深的刺激到了所有人,他们也怕自己脚下的战舰重蹈了半人马号的命运。 所以,大家都想要‘转进’了。 “但那边还有我们的商船?”多尔曼看着大副说话,他不能不管那些商船不是? “上校,那群混蛋他们投降了,四艘船只都挂起了可耻的白旗。这群该死的猪猡,我们这么拼命的去救援他们,还付出了半人马号作为代价,他们竟然可耻的投降了,投降给了中国人?” 航海长跑了过来,看起了自己一番精彩的表演。 “你说什么?他们全都投降了?” 多尔曼都要抑制不住自己的高兴了,他嘴角都要绷不住了。 不行,自己不能笑场。我现在必须严肃,必须愤怒! 多尔曼狠狠地握紧自己的拳头,指甲盖都掐入了肉里头。 “是的,上校。那群懦夫他们全都投降了,真是一群可耻的人。” 航海长双眼里绽放着耀眼的光,那是对生命的渴望。 天知道历经了数次被“掏裆”之后,再看到半人马号的悲催下场之后,他有多么希望自己能立马从这场该死的战争中离开。 “撤退,挂出信号旗,让我们脱离战斗。中国人用优势兵力卑鄙的伏击了我们,半人马号英雄的战到最后,还有那四艘商船,虽然他们投降了,但他们也是荷兰人。这笔血债我们会铭记在心,等回到巴达维亚,等我们的战舰全都来到了,我们再来跟中国人算账,尼德兰人的鲜血不能白流,血债要用血来偿还。” 多尔曼再慷慨陈词也不能遮掩荷兰人失败的事实,阿都拉曼的命运在荷兰战舰败北的这一刻就已经被决定了。 “兵分两路,一营、二营登陆赵家港,其他部队超过狮子洲,登陆新山,先把阿都拉曼的老窝给我拿下!”(一个营五个大队) 当一切大局已定时候,赵亮迅速下达了下一步指令。 整个舰队一分为二,由三大两小五艘品像和战斗力都保持相对完好的红单船,护送着陆战主力登陆新山。另外的舰队,运输船驶入赵家港停靠,同时收整俘虏的荷兰人,其他战船则最大限度的靠近柔佛军登陆地,对那里的柔佛船只和岸上的柔佛兵展开炮击。 阿都拉曼现如今已经一脸菜色,苦逼不已了。 他一万个没想到自己持之为后盾的大靠山竟然这么的‘不堪一击’。 现如今中国人扑上来了,后路都要被切断了,他带来的这近三千人的部队可怎么办才好?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商务雅各布·罗库森此刻也跟吃了一坨翔一样,但他更清楚接下的不利局面是多么的危险。 “天猛公阁下,我认为现在您更应该来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多尔曼上校的分舰队惨遭失利,这笔血债公司肯定也让中国人偿还的。但是从狮子洲到巴达维亚,再从巴达维亚杀来狮子洲,哪怕公司不需要时间去召集战舰,这上千海路的路程也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请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您手下的军队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之下,可以坚持到五天以后。” 在南洋工作了二十个年头的罗库森很清楚南洋土著的战斗力,这些猴子除非是去欺负明显比自己弱的对手时候会凶残无比,而其他情况下他们全都是不堪一击的。 尤其是马来半岛上的土著。 他们连不如爪洼和苏门答腊的猴子战斗力强呢。 阿都拉曼脸色更加阴沉了,但他知道罗库森说的是对的。 就他手下的军队素质,别说五天时间,他怀疑连今天一天都可能支撑不了。 不过他更明白罗库森说这些话的另一层潜意思是什么,不就是想要阿都拉曼在逃跑的时候带上他吗? “滴嘀嗒滴滴哒滴滴哒滴……” 只不过叫阿都拉曼意想不到的是,赵家人的反击来的竟是如此的迅速猛烈,而且惊慌失措的柔佛兵也真是不堪一战的很。 他这边还没有把东西收拾完毕。 赵家人的反击就已经开始了。 从赵家港中开出的洪流很快就在二号村寨后列队完毕,前方是大群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的火枪兵,他们中还冲出了数十名散兵,完全不在乎飞射来的炮弹,直向着柔佛兵阵前冲来。 二号村寨前头的柔佛兵正弥漫着一股焦虑和不安的情绪。 荷兰人失败了,荷兰人逃走了,这对他们来说不次于是天崩地裂样儿的震撼。 尤其是听到后方传来的隆隆炮声,他们虽然看不到真切的画面,可只看那大片升腾起的黑烟,就凭空脑补了无数。 ——就柔佛的那点水面力量,跟荷兰人比连塞牙缝都不够,又怎么可能是打败了荷兰人的中国人的对手呢? 而如果所有的海船被击沉,他们还怎么回新山啊。 哪怕穿过了西面的雨林跑到狮子洲的最西侧也还有一条柔佛海峡的啊,这些他们可全完蛋了。 脑补是最吓人的,而人吓人也是能吓死人的。 这也亏得是赵亮不愿意冒险,如果他敢冒险,直接把那两个营陆战部队送到柔佛兵的屁股后头登陆,这些人怕就已经士气清零了。 但即便如此,这上千人的柔佛兵也变成了士气全无的软脚虾了。 就是查士丁都在心中骂娘。 他可不愿意当俘虏。 并且非常害怕被俘虏后就小命不保了。 要知道阿都拉曼与中国人的翻脸完全就是荷兰人在背后捣的鬼,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中国人岂会对被俘的荷兰人‘心平气和’? 万一被拉出去打靶了,查士丁觉得自己就太冤枉了。 因为他根本不是荷兰人,他是一名德意志人。 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服务,完全是因为钱。 “天父保佑他的信徒。” 查士丁心里头默默的祈祷着。 但是当他看到列阵完毕后的对面阵列时,查士丁心中的不安就更强烈了。 对面的军列非常非常之整齐,除了军装与欧洲华丽的军服有很大不同外,他几乎分辨不出二者还有什么区别。 然而在遥远的东方世界竟然看到了一支与西方世界完全一样的军队,这本身不就是一个最大的玩笑吗? “这下真的要麻烦了!” 等看到数十个散兵冲出来后,查士丁心中猛地一提,接着他就悄悄的躲在土著炮手的后面了。 用散兵来打炮兵,这是欧洲战场上非常常见的一种作战方式。 因为散兵们手持的线膛枪射程远、精准度高,而他们单体又目标极小,几乎不可能被前装滑膛火炮打中,反倒是火炮的射手会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 对于这种招数,最好的办法就是散兵对散兵,要不然就只能指挥大部队压上。 但来到南洋这些年了,他还从没见过一次东方的‘散兵’。 只是现在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会重温故事了。 这是一名参加过七年战争的老兵——哪怕他只是赶上了末尾——的战争嗅觉。 柔佛炮手抱头逃蹿。 对面的士兵,每一声枪响听在他们耳朵里那都像是魔鬼在叫嚎,几乎一枪就能夺走一条性命,这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作为炮手,这些柔佛兵的地位还要在火枪手之上,就如满清的八旗兵比绿营一样,那一直以来都是很有优越感的。 何曾被人这么点名一样狙杀过? 他们感觉自己变成了猎物,而对方就是猎手。 没有了火炮的威胁,背后列阵整齐的黑衣兵立刻就大步向前,查士丁还在观察着对面。 他觉得很奇怪,对面军中没有鼓号,中国人似乎用另外一种乐器来代替了行军鼓。 因为他隐隐听到了一种很富有节奏的尖锐声。 “叔叔,走啦啊。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侄子乔治的声音在查士丁耳边响起。 第三百二十四章 巴达维亚的华人公馆 巴达维亚这两天的气氛气压非常低沉。 明明天气很好,晴日高照,但不管是位居高层的荷兰人,还是当地的华人和土人,却都感觉着有一股冷冽至极的寒流正在城市的上空徘徊。 当地的华人公馆中,甲必丹蔡敦官正在‘吧吧’的抽着烟袋。 大厅内聚集了巴达维亚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华人,他们有的是商人,有的是种植园主,有的还是传统的中国人装扮,有的则已经剪了头发,穿起了荷兰服饰,一副洋人做派。 他们身份各异,与城内荷兰人的关系也亲厚远近不一。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全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因为蔡敦官刚刚得到了具体的消息——荷兰人为什么突然变得难受了?不是他们又要跟英国人开打了——两天前的黄昏,两艘模样破破烂烂的荷兰战船驶入了巴达维亚港口,然后整个巴达维亚就都戒严了。 华人们一开始都以为是荷兰人跟英国人重新打了起来,现在才知道,那打败荷兰人的人,不是英国人,而是跟他们一样的中国人! 荷兰人跟英国人停战后,自觉的能腾出手来的他们立刻就对柔佛下手了。 一番拉拢打压,天猛公阿都拉曼重新低头,回归到了荷兰人的怀抱,然后狮子洲上开垦事业搞得兴旺红火的赵家就被荷兰人给盯上了。他们想要阿都拉曼驱除赵家人,以此作为跟赵家斩断关系的‘投名状’。 结果赵家人也不是好惹的。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大量的战船逼近狮子洲,把荷兰人堵了个正着。 一通大还战,赵家人以多打扫,四艘荷兰商船和一艘荷兰小型战船被俘获击沉,只有一艘大舰和另一艘小舰侥幸逃脱。 荷兰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看这两日回归巴达维亚的船只不停在增多,你就能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了。 可叫这些华人富豪们感到不舒坦的是,荷兰人吃的亏,除了会在赵家人头上找回本来,更大可能还会向他们下刀子。 如果蔡敦官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骨子里,那才更可怕呢。 当年的红溪惨案也才过去四十多年,在场的人,不少人都是经历过那场噩梦的。现在回忆起来都是一身冷汗。 幸好荷兰人把消息告知了蔡敦官,这就意味着最坏的那种可能已经躲过去了。但他们这些人总归是要被荷兰人重重的砍上一刀的。 就跟满清宰割盐商、十三行一样,一旦有了大事儿,就像乾隆皇帝七十大寿这种“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时,亦或是遭了大灾,打了大仗,他们都是要捐钱捐物的。 巴达维亚的华人现在也是一样。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叫他们恶心的是,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捐多少好了。 因为巴达维亚的华人中还有另一个小团体存在。 事实上巴达维亚的华人群体,始终是一分为二的。 一种是亲荷兰人,不止从衣冠打扮上,就是从文化传统乃至名字上都学荷兰。 就像林家。 林家就是林楚那狗东西的后人,当初红溪惨案时候,林楚担任‘雷珍兰’一职,这是华人公馆中的一个职务,本意是荷兰语中的中尉的意思。林楚就是最早向荷兰人告密的叛徒。他家伙现在好活的滋滋润润的呢。 而林家打林楚之后就迅速走上了发家之路。不仅也做了甲必丹,还拥有了庄园。 荷兰人在东印度的经济就是标准的庄园种植园经济,本来巴达维亚城外的庄园种植园八成还多是属于华人的。可一场红溪惨案,整个巴达维亚华人被屠戮一空,大片的种植园被荷兰人拿到了手中,林楚作为被荷兰人确立的标杆人物,便也从中分了一杯羹。 与眼下公馆里那些欧洲装扮的华人相比,以林家为代表的一小撮华人才是真正的另类,真正背弃祖宗的二鬼子。 而公馆里的这批人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在荷兰人手下讨生活。 从广义角度上说,在爪洼、苏门答腊的华人,九成九的人都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他们占据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包括此前说的另一个小群体,他们也是如此。 只不过一人多就会变得千奇百怪了。 另外一个以陈沛生、陈垦使兄弟为首的小群体,在蔡敦官等人眼中可恶性一点也不弱于雷家、林家。 压破同胞,吃人血馒头,这种人他们是羞与为伍的。 西历1756年开始,荷印总督雅各布·摩塞尔首度提议雇佣中国水手为公司服务。考虑到舰队缺少欧洲水手,他建议在巴达维亚锚地就地雇佣由自己的船长领导的一帮中国人来为船只服务。 这一计划将减轻一些欧洲水手的工作量,或者说是更好的集中高素质的欧洲水手,用于往返于本土与东印度之间的海上远洋贸易。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上出现了被雇佣的中国水手。 而时间来到了1781年,第四次英荷战争爆发,这导致公司船上的欧洲水手人员更加短缺。 尤其是历经了一场被蹂躏摩擦的战争之后的现在,东印度公司就更加缺乏水手了。 事实上从去年英荷实际停战之后,巴达维亚就发现船员供应问题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危机。 他们发现整个荷印地区只有不足500名欧洲水手,其中三分之一的人正在医院就诊而不能从事任何工作。 在过去的两年还不到的时间中,公司至少损失了1200名海员。 荷兰人就只能大规模的招募中国水手了。 而且是每个月十块银元的高价,这个价格从明面上说已经是两倍于欧洲水手了。 但用屁股都能想到荷兰人不会这么好心的,从饮食到衣物,然后还有抵到欧洲后的额外费用,到了欧洲后中国水手就失业了,此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必须自己养活自己,荷兰人连住宿地都不会免费给他们提供。所以这就是一个左手倒右手的把戏,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老板在剥削。 荷兰人规定,一艘商船上只多雇佣二十六名中国水手。所以后者是二十六人一伙儿,每一伙人中有一个头,也就是老板。 老板上头更有总理承包人的存在,陈沛生、陈垦使兄弟干的就是这种买卖。 一开始荷兰人本是打算让蔡敦官的儿子去承包这项业务的,结果半道上杀出来个陈沛生。通过应承将中国水手每月的工资从10个银元减少到9个而赢得为公司招募所有帮派的垄断权。 此举大大讨好了荷兰人,却也惹来了蔡敦官为代表的一批人的不屑和鄙视。 这不仅涉及到了生意事,更因为陈沛生的手段,通过压榨同胞而讨好荷兰人,这太叫人恶心。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公馆里的这些人,他们不知道陈沛生他们会捐出多少啊。 如果陈沛生捐出一百块,他们则只捐了五十块、七十块,那可就不美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想到赵家能顶的过这波高压! 第三百二十五章 惊雷(四千字求订阅) 皎洁的月光下,一艘小船悄悄的驶进了巴达维亚港。 撑船的水手一看就是个老渔民,虽然他神色忐忑,浑身上下都在标明四个大字——我有问题,但小船还是平平安安的抵到了巴达维亚码头。 巴达维亚码头位于巴达维亚的主要河流—芝利翁河河口处,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码头。 它原名帆船码头,13世纪到16世纪,帆船码头一直是巽他王国的主要码头,与亚齐码头、孟加锡码头一起是当时那样少数几个与欧洲有来往的码头,主要用于胡椒以及香料贸易。 西历1522年,巽他王国与葡萄牙人签署政治与经济协议允许他们在该港口自由进行胡椒贸易,借此机会,许多葡萄牙人在此定居。1527年,土著势力打败了葡萄牙的舰队,收复了巽达加拉巴,把这里改名为查雅加尔达,意思是“胜利之城”,“光荣的堡垒”,后世‘雅加达’的名称就由此演变而来。 但七十年后的荷兰人彻底镇压了当地土著的反抗,并将雅加达改名为“巴达维亚”。帆船码头也被更名为“巴达维亚码头”,直至19世纪荷兰人建立新丹戎不鲁码头前,帆船码头一直是巴达维亚最主要的码头。 现在赵亮就清楚的看到,一艘四级战舰和一艘五级战舰,那明显的比四级战舰小,又比旁边的多艘单桅纵帆军舰大,自然就是五级战舰了。 根据被俘荷兰士兵的供述,巴达维亚大部分的商船已经起航回过了。 除了狮子洲被俘虏的四艘商船外,巴达维亚就还剩下两艘商船。战舰更是少的可怜。 除了逃走的一艘四级战舰和一艘六级战舰外,巴达维亚还剩下一艘四级舰、一艘五级舰,还有两艘六级舰。 经过与英国人的几次搏杀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真的损失很惨重。 之所以正规战舰就只剩下这么一丁点,那纯粹是因为公司在战舰这一环节本来就很薄弱。 此前的一系列战斗,除了在巴东之战中损失了一艘五级舰外,巴达维亚舰队的战斗力基本保持完整。因为眼看不是对手的他们直接缩进了巴达维亚港,而英国人显然也没有准备真正的占领巴达维亚,所以他们只是封锁之。 巴达维亚舰队本身还是保持完好的。 这样一来荷兰人的商船力量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赵亮算了算他们的战舰,心里头还是生出了一股‘瘦死骆驼比马大’的感叹。 两艘四级舰,一艘五级舰,三艘六级舰。 如此实力真要是全压过来,已经很够他手下的红单船队们喝一壶的了。 所以搞一搞盘外招就很是必须的了。 在思量了派人潜入锚地搞破坏和自己单独去搞破坏两种策略之后,赵亮果断选择了后者。 带着两艘红单船先行一步,大部队随后再出发,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有着华人血统的渔民。 这是狮子洲赵家港大搞建设期间主动投靠过来的人。 虽然荷兰人在南洋施行甲必丹政策,给予一些华人自办民事、刑事案件的司法权,在经济上,也给予承办赋税或经营官有盐田等等特权,从而造成了一种假象,似乎富裕华人才是“剥削者”和“统价者”。而荷兰人却是土著们的“保护者”。从中挑拨离间,致使当地土著对华人产生了强烈的敌视心理。 但还是有不少土著亲近华人的。 双方结亲的事情也不在少数,虽然那都是下层阶级。 这渔民就是一个混血儿,且还是一个会说粤语的混血儿,所以他很顺利的融入了赵家港。 在赵家港的职务也是捕鱼队中的一个领航员,因为他是老渔民了,知道哪里鱼多。 “按之前的吩咐行事。” 赵亮吩咐了一声人就悄悄的滑入水中了。他根本就没指望老渔民能帮到自己什么忙。 老老实实的在战舰锚地外的渔船堆里待着就是。 什么时候他把事情办妥了,自然会释放信号的。 海水并不刺骨冰凉。这里可是热带,哪怕中原雪后三尺,这里也照样是单衣单褂。 赵亮的水性很好的。 体力体格又都暴强,那滑动起来,简直比菲尔普斯都要飞鱼。 如果不是怕动作大了会被人发现,赵亮只需要拿出个冲浪板,人趴在上面,双臂滑动起来真有可能在屁股后头拉出一条白痕。 一口气不知道潜出了多远,悄悄浮上来喘口气,更多是观察锚地。不然他只需要进入空间里,一样能喘气不是? 什么也看不到。 今夜的月光虽然很明亮,但到底是黑夜。远远的能看见锚地的方向,能看到一艘艘停泊的战舰,其他的就再看不清了。 “游吧!” 赵亮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 然后他就一直游到了锚地,游到了那艘最大的四级舰边上。 这是一艘完好的四级舰,不是赵家港外的那一艘,而应该是巴达维亚分舰队的旗舰诺布尔号。 许久许久都不曾出现的犀利短刀又一次露脸了。 如同剜豆腐一样在船舷吃水线附近剜了个大窟窿,一个足足装了五十斤药粉的大药粉包被塞了进去。 如果不是不好搞的太神秘,赵亮完全有把握让所有的船只都沉的神不知鬼不觉。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欧洲风帆战船可是没有水密舱的。 后者还是中国独有的技术,知道本世纪末,英国人才在风帆战舰上使用了这种技术。 这也就意味着赵亮只需要用短刀把一艘艘战舰的船底切割几下,他们就必沉无疑了。 因为现在是黑夜,即便船上有人值夜,想要及时发现,然后再去堵住缺口,那都是不可能的。 可这样的举动虽然牛逼,但却也太牛逼了。 巴达维亚又不是一个封闭的港口?每年冬季风吹起的时候,都有不少中国商船驶抵这里,然后到了夏季风盛行的时候他们再返回中国。 甚至这些商船上的水手都是陈沛生、陈垦使兄弟为荷兰人招募水手的一大来源。 所以这种事儿如果被中国商人听到了,他们会不联系到皇汉?会不联系到前些年大运河上那一船船沉掉的漕粮吗? 这不可能。 那么多人呢,一个人想不到,两个人想不到,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想不到啊? 所以赵亮必须用药粉包作案,这样显得有迹可查,可比皇汉差劲多了。 在塞药粉包的同时,赵亮也瞄了几眼岸上。屹立在芝利翁河河口两岸的巴达维亚城真不愧是荷兰人精心打造的老巢,外面围了一圈大小不一的楞堡。从左边海边起到右边海边,把整个城市遮蔽的严严实实的。 他有理由相信如此缜密的防护措施绝对不止是对海的这一侧,其他三个方向也必然密布着一座座棱堡。 在来巴达维亚之前他就有听说过巴达维亚城的防护,从被俘的荷兰人嘴里他掏出了不少东西,还有两个软蛋为他画出了简单的地图,但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有这么多的棱堡拱卫着城市,在这个时代里,想要硬吃下这座城市真心太难了。 芝利翁河入海口两岸建筑一片模糊,赵亮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但他知道那左侧是鱼市和木匠作坊,右侧是一片居民区,里头还有两座带着“官”味儿的石头建筑,是这里的税收和警卫。 之后就会是一圈护城河,护城河内里还有一堵围墙,围墙之后是塔楼,然后就是棱堡。 现在的巴达维亚城根本就不是他能奢望的。 “呸呸!” 海浪打过来,海水直灌进赵亮长着的嘴中,吐出海水,他索性不再分心了。 先把正事干完要紧。 阿尔廷正在总督官邸沉沉的睡着。 他这两天肝火有些旺盛,晚上需要多喝两杯,才能顺利的入眠。 所以哪怕外头响起了惊雷来,他也只是哼哼了两声,继续酣睡。 直到他被一脸惊慌的卫兵摇醒。 “你说什么?” 阿尔廷不敢置信的看着卫兵,这人是在说胡话么? “阁下,爆炸了,战舰莫名的全都爆炸了。……” 卫兵的神色带着无比的慌张,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锚地的战舰会全都爆炸。只是一边神色激动的说着,一边伸手指向阳台。 阿尔廷的房间阳台是可以直接看到河口码头锚地的。 顾不得去穿鞋子,阿尔廷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样从床上跳起,赤着脚往阳台跑去。 然而不等他跑到阳台,他就已经两腿发软了。 因为天上的月亮告诉他今夜里根本没有雨。 那么刚才他以为是‘响雷’的‘响雷’,自然就不是真正的‘响雷’了。 一艘四级舰、一艘五级舰,还有两艘六级舰和两艘商船,除了船坞上还在修复的四级舰和六级舰外,现在巴达维亚全部的海上力量就已经都沉没在了芝利翁河河口锚地。 巨大的爆炸瞬间摧毁了木质结构的船身,哪怕是吨位最大的四级舰也遭不住一百斤药粉从吃水线附近的爆裂。 橘红色的爆炎没能一举将巴达维亚分舰队的旗舰炸成两截,但巨大的豁口夸张的几乎能让一头大象轻松的进出,滚滚波涛瞬间涌入,几乎是爆炎消失的刹那,四级舰就开始侧倾,然后不到一分钟就整个翻到在海中了。 等阿尔廷跑出来的时候,他只能看到旗舰翘起的另一侧船舷,还有一截露出水面。而且很快的就连这一截都要消失了。 至于其他的舰船更已经沉的不见踪影了。 一样巨大的爆炸威力,炸不断一艘四级舰,还炸不断五级舰和六级舰吗?还炸不断两艘商船? 事实上五级舰也仅仅是比六级舰多支撑了几秒钟。 而两艘商船更是被彻彻底底的炸‘飞’了起来,感觉着两艘商船在爆炸的刹那,都已经从水面上跳起来了,然后又重重的‘摔’回水里,瞬间支离破碎,沉的无比干脆。 阿尔廷傻傻的看着空荡荡的锚地,整个人一副灵魂升天的模样,他这一刻彻彻底底的自闭了。 就跟满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皇汉的那些‘鬼神莫测’的手段是怎么做出的一样,阿尔廷也是寻头转向。他的舰队怎么一眨眼时间就都完蛋了呢? 一艘四级舰、一艘五级舰、两艘六级舰和两艘商船,这样的海上实力放到欧洲很不值一提,但在东方世界,那依旧算是海上一霸啊。 就这么完了吗? 整个巴达维亚城都被连连的‘惊雷’给震醒了。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不少人看着头顶上的月亮挠着脑瓜,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夜里怎么会打雷? 只有靠近锚地的土著和华人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纷纷惊慌惊乱来。 这要是打仗了,他们这些在城外的人可就遭大殃了。 不过荷兰人的反应还不算太慢。 别看阿尔廷自闭了。 但城外的税务官和警务官还是很履行职责的,立刻带领人手赶到锚地,随后更有一队队荷兰士兵杀气腾腾的开到。 塔楼已经打出了信号,海上并无敌人的舰队出现,所以这些陆军士兵立刻精神振奋了。 城外的河口区恢复了平静,但事情已经没有解决。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划着小船下水救援好运逃出生天的幸运儿。 但这真太少了。 黑夜中水兵都在睡觉,除了少量值夜的人外。 当爆炸来临的时候,大多数的水兵还都聚集在狭小的船舱内。不说骤然的爆炸让他们受了多重的撞击吧,只说那短短的时间里,就根本不够他们逃生的。 事实上荷兰人好一通忙活了,也只是救上来了两个幸运儿,其中一个还陷入昏迷中,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另一个倒是还清醒着,但他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更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引爆药粉的。 空间里头赵亮瞧着二郎腿,看着外头热热闹闹的一幕,并没有给荷兰人留下丝毫的线索。 还是叫他们先懵逼两天吧。 等过几日赵家的船队杀到巴达维亚了,他们就知道,这一夜下手的人是谁了。 锚地对面的渔船群中,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渔民目瞪口呆的看着锚地的爆炸。心里头对赵亮的敬意瞬间升到了最巅峰。 这个贵人才下水多长时间啊,事情就已经做完了?还做的如此之漂亮?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简直是真神伟力降世。 第三百二十六章 奥援?赵家才不是呢 等光明取代黑暗之后,荷兰人立刻对锚地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勘查。 一些水性极佳的荷兰人直接下潜到水底进行查看。 毕竟锚地又不是深海,水深是很有限的。 然后一个个不同的细节被他们找到,最后拼凑出一个相同的结论,的确是几乎同一时间里响起的爆炸摧毁了这些战舰。 而且他们可以肯定,爆炸来自吃水线附近,是从战舰的一侧响起的。 这也几乎说明了是有外人趁夜潜伏到锚地,用药粉炸毁了巴达维亚的舰队。 那么是什么人呢? 这些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立刻对城外的居民区、市场展开搜索,尤其是那些华人。 阿尔廷不是笨蛋,当他从自闭中恢复过来,看着查探后的结论,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狮子洲的赵家人,自然也就想到了华人。 蔡敦官的脸色都要黑透了。 这真的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狮子洲的赵家人跟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联呢。 可在巴达维亚荷兰人的话就是圣旨,他们只能听从。 几名甲必丹还有华人富商们会了个面,统一了思想,一切遵照荷兰人的意志。 这个时候千万别生事。 但也因为如此,本来在南洋就有一定名头的赵家人,现在的声名就更大了。 而且之前的赵家名声都是来自赵家的商货,可现在赵家的名声却来自拳头。 在赵亮都不知道的时候,那锚地的爆炸案已然被几方不同的势力,不约而同的扣在了赵家人的头上。 当然赵亮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爹,咱们已经出一万盾了,再加一万盾,家里可都要被掏空了。” 蔡崇吉吃惊的看着自己老爸。 两万盾啊,这可是蔡家七八成的储备金了,这些钱本来是要去购地扩大庄园的,现在都给了荷兰人,蔡崇吉心疼如刀割。 “此一时彼一时。你当你老子我愿意给啊。” 四个荷兰盾顶一两银子,两万盾就是五千两银子,这绝对不是个小数字。 何止蔡崇吉心疼不已啊,蔡敦官也心疼。 作为一个红溪惨案后才崛起的新贵,蔡家现今的一切都是蔡敦官亲手打拼下的,当初他家要是能有五千两银子,早就回老家了,谁还会在荷兰人面前做儿子当孙子? “不就是赵家人么。我看啊,这倒是个机会。” 蔡崇吉也不是不学无术的二流子,对于巴达维亚内内外外的勾当心里也明白着呢。 蔡敦官之所以再加一万盾,不就是因为赵家的出现吗? 他爹只是向荷兰人表忠心表态度呢。 但蔡崇吉却觉得,荷兰人现在有了赵家人制衡着,他们还跟对华人那么蛮横吗? 狮子洲的赵家人对于他们这些华人,未尝不可以引为奥援。 之子莫如父。 蔡崇吉的话谁然没说全,可蔡敦官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还引以奥援? 这天底下就没人能靠得住,什么事儿都只能靠自己。 他们这些人跟赵家有什么关系啊?人家凭什么为了你就跟荷兰人顶牛啊? 而且巴达维亚并不是整个荷兰,后者的实力远远不是那沉掉的几艘船就可以概括的,也不是狮子洲的那场小战斗能概括的。 荷兰人要真愤怒起来,集结大群战舰杀来,就赵家人,他们凭什么能抵挡? 所以真把荷兰人惹恼了对赵家也并没有什么益处。 赵家人别看现在占尽优势,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赵家占不占优势,而在于赵家想要拿走多少。 如果太贪婪了,狮子大张口索要了一个让荷兰人不能忍受的价格,那最后倒霉的反倒是他们。 赵家人最聪明的选择,就是索要一个适中的‘价格’,能够拿到好处,却也不惹怒荷兰人,让他们不至于真的大动干戈,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荷兰人的本土远在万里之外,他们要大动干戈,那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尤其是在荷兰人刚刚吃了败仗的情况下。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割荷兰人一块肉,却又不让他们暴跳如雷,那就需要这块肉比不得大动干戈的代价巨大。 这才是这场‘大戏’中的关键呢。 哪怕这场议和只是一场短暂的‘中场休息’。 但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就赵家那个年纪不大的主事人,他真的能把握的了吗? 蔡敦官在内心里摇摇头。 把一切都看的‘明明白白’的他,不仅知道赵家人这个‘奥援’不是真的奥援,更清楚赵家的前景绝对不美妙。 跟荷兰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的他,对荷兰人的本性是深有体会。 这就是一群贪得无厌又自视甚高的强盗。 别看他们一口一口天父慈悲,一口一口文明绅士,那尽是扯淡。 荷兰人从本质上说,就是个只吃不吐的貔貅,但凡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的好处,那就不可能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让出去。 尤其是对他们看不起的东方人。 不管是南洋的土著还是南洋的华人,这些荷兰人全都是看不起的,他们从内心里歧视东方人,自认为只有西方白人才是文明人,其他的人种则都是不开化的野蛮人。 蔡敦官心里头其实很好笑的。因为巴达维亚经常有中国商船抵到,所以他知道国内的富商士绅也是自视甚高,也是把荷兰人当野蛮人来看的。 这双方都把对方当野人看待,那最终谁是真正的野人,就只能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明末时候荷兰人不也是几次侵犯东南海疆,可都被衰弱中的大明给揍回去了,即便是大员也被国姓爷给夺走了,可以说荷兰人比拳头的比赛中是失败者。 但人家依旧把东方人视为野蛮人,尤其是巴达维亚几次向北边的大青果派遣使臣,都没能取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之后,他们脑子里的这一观念就更不会改变了。 蔡敦官也不认为小小的荷兰能比得过幅员辽阔的大青果,可他知道荷兰人在海上的实力,哪怕东印度公司只是荷兰的一份子,其所能动员的力量也不是赵家这个近几年里才崛起的后起之秀可以挑战的。 丧失了舰队之后,巴达维亚眼下很可能会同赵家议和,但这只是短暂的休战。 等到来年巴达维亚海上实力重起的时候,那估计也是双方重新开战的时候了。那时候赵家人还会是荷兰人的对手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感激还是痛恨? 赵亮如果能知道蔡敦官内心的这段独白,他肯定会拍手叫好的。 果然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蔡敦官的这政治智慧,当一个小小的甲必丹,真是委屈了人了。 但赵亮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心中也并没有把蔡敦官归纳为‘自己人’范畴。 他对这些有‘甲必丹’称号的华人暂时还持以警惕,前世的香蕉人太多太多了,鬼知道眼下的蔡敦官是不是一个呢。 现在他已经重新回到了战船上,两艘赵家红单船出现在巴达维亚外海的消息也已经在整个巴达维亚城蔓延。 但荷兰人还能稳得住架势。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防御力,在赵家人把大量武力用于柔佛的情况下,巴达维亚固若金汤。 城内的陆军长官雅各布·冯·路易伦甚至公开的向整个巴达维亚城宣讲,赵家的那点陆战力量根本不堪一击,赵家的那些小帆船上的火炮也只配给巴达维亚的防御工事挠痒痒。 “他们只会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偷取胜利。在面对面的较量中,那些中国人就会像他们生产的瓷器一样,不堪一击!” 那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样虽然很嚣张,却也让城内的荷兰人、英国人纷纷开怀大笑。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都是远道而来的强盗,面对着被他们鱼肉的‘猪羊’,他们需要保持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而且赵家人用‘偷袭’的手段摧毁了锚地的六艘舰船,也让所有的荷兰人大感不服,让英国人小瞧了赵家人。 赵家的船队如果真的很厉害,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击垮荷兰人那可怜的小舰队么。 面对这么点水面力量都还要耍阴谋诡计,可见赵家船队的力量有多么弱小了。 刚刚把荷兰人摁在地上蹂躏了小两年的英国人,有充分的理由来鄙视赵家人。 这些都是赵亮说不知道的。 而他就是知道了也除了付之一笑,又能如何呢? 赵家现在的海上力量就是很差劲。 别说跟英国人比了,荷兰人都比不过,也就是葡萄牙这个落魄户,赵亮还能鄙视一下。 坤甸的造船厂才刚刚进入正轨。 已经可以制造大红单船的他们,今后的目标就是制造比大50万更大的红单船,然后是西式的风帆战舰。 而后者不仅需要时间来一点点积攒数量,赵亮也需要时间来培养一批适应于风帆战舰的水手。 因为使用硬帆的中国帆船,水手们根本不必爬到桅杆的顶端去操作绳索,而这对装配软帆的风帆战舰来说却是必须的。 中国水手们所有的工作基本上都可在甲板上完成,用辘轳将极为沉重的席片帆升起,并动手将各片帆调整好,这就完事儿了。 可在风帆战舰上,却需要大批水手爬到帆缆上,展开从帆桁下掷来的帆底边索以降下或收拢风帆。 其危险性比之中式硬帆可以说超出的太多了。 如果不好好的训练,用现如今的水手去操纵一艘西式风帆战舰,那唯一的结果就只能是翻船。 赵家港一战中俘获的四艘荷兰商船,还有船上的一些水手,那就会是赵家培养自己人的基地和教官。 只不过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合格的且足够多的西式帆船水手来,那赵亮也说不准的。 他今天带着一艘艘红单船杀到巴达维亚,那只是来示威的。 至于攻城,呵呵,那是想都不要想。 只是叫他没有想到的是,荷兰人的态度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强硬,不但把他派去联系的萧云人赶了回来,还重重的羞辱了萧云一番。 这是在羞辱萧云吗?这是在打他的脸。 “mlgbd,给脸不要脸。” “让一营、二营从河(芝利翁河)南登岸,将南面的那些荷兰庄园通通给我扫荡一遍。” 现在战争的主动权在赵亮这里,他还会怕巴达维亚吗? 是,你巴达维亚城是厉害。我现在奈何不了你。 但荷兰人出了巴达维亚呢? ——你不出来我就找城外荷兰种植园的麻烦,你想不出来都不行。 现在上千赵家兵已经登陆了,赵亮倒要看看荷兰人又能派出多少人马来。 这几天早就把荷兰人所有的对策都想了一个遍的赵亮,冷冷一笑。 瞄了一眼脑袋光溜溜的萧云,娘希匹的,敢干老子的干儿子,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张了几只眼? 赵家船队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荷兰塔楼的监视之下,阿尔廷等巴达维亚的一群要员正破口大骂,因为赵家船队的实力并没有超出他们的想象。 这也就是说,如果锚地的舰队主力没有损失,凭借着两艘四级舰和一艘五级舰,再加三艘六级舰与两艘商船,这样的实力已经足以跟赵家船队抗衡。 而到时凭借着荷兰指挥官、水手的丰富经验,阿尔廷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海战的胜利一定属于光荣的公司。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 甚至他们还要不分白天黑夜的在船坞里外布置警卫,以防止那些卑劣的中国人,暗中再来炸毁船坞。 所以当阿尔廷他们得知赵家人竟然派出了一支陆战部队登陆的时候,纷纷不以为意。 巴达维亚四周都有棱堡和护城河,彼此交错着,没有长期的围困和持续不断的攻击,是不可能被拿下的。 中国人竟然向从陆地上对巴达维亚发起进攻,他们真是太天真了。 然后噩耗很快就被传了过来。 原来那些陆战部队并不是用来进攻防御坚固的巴达维亚城的,而只是用来对付城外的庄园的。 总督官邸很快就迎来了一波访客。 他们是荷兰人中的种植园主,城外的种植园可都是他们的命根子。 自从红溪惨案之后,巴达维亚城外的种植园就几乎全落到了荷兰人的手中,东印度公司很快就把之变卖了出去。 不少荷兰人借机成为了种植园主。 所以,即便是四十多年后的现在,巴达维亚的华人数量已经是当年华人的两倍了,但在种植园领域,却是荷兰人占据着大头。 阿尔廷有点小失落,他还准备聆听中国人在棱堡下磕的头破血流损失惨重的好消息呢,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被一群人围着央求着主动出兵。 他把目光看向了陆军长官雅各布·冯·路易伦。 “请您放心,阁下。”路易伦充满自信的说道。 路易伦当然不可能带领一支比赵家兵数量更多的部队出去了。 巴达维亚城内的陆军力量总共才有多少啊。 一下子带出去一千多人,会把巴达维亚都给掏空的。 所以他只带了三百名正规荷兰士兵,不,他们实际上并不是正规的荷兰军队,他们只是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雇员,他们虽然都是欧洲面孔,但却来自四面八方。 从荷兰人到比利时人,再到法国人和德国人,这是一支正儿八经的大杂烩。 可你却不能小觑了他们的作战素质。 这些都是他们吃饭的本领,不管是列队还是排枪击毙,那都是很有水准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七八百名土著人。 这些人里头只有二百名左右带有火枪,其他的还拿着刀枪冷兵器的。 一千多人开出城后就气势汹汹的直向着最近的一处冒起了黑烟的庄园扑去,而那里的赵家兵,根本就不抵抗,见到荷兰人气势汹汹的扑过来,直接就溜儿了。 只留下了几个欲哭无泪的白人。 他们是这个种植园的监工和管事。 路易伦并不以为赵家兵的逃避而生气。在他的脑子里,这一幕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他却为眼前种植园的惨像而愤怒了。 中国人毁掉了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甚至还用刺刀捅死了一名忠诚的监工。 “追上他们。我要将这群卑鄙的猴子通通挂到绞刑架上,通通绞死。” 作为一个白人优越感十足的军官,路易伦义无返顾的指挥部队继续追击了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座接着一座被烧毁的种植园。 巴达维亚城内已经一片喧哗起来了,中国人竟然在摧毁城外的种植园,他们这是要斩断巴达维亚贸易的根基啊。 毕竟巴达维亚的香料贸易,那些香料就都来自于这些种植园啊。 而且叫城内的荷兰人更加气愤的是,被摧毁的种植园只有荷兰人的,河南岸少数的几座属于土著和华人的种植园都没有遭受丝毫损坏,这种差别对待叫荷兰种植园主们更加不能承受了。 蔡敦官摇头苦笑。 他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赵家了。 感谢他们吗?感激之情当然有。 不看河南岸的那些荷兰佬的种植园都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那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今年的收益了。 一些香料树,丁香、肉桂就不说了,就以最典型的胡椒树为例子,那都需要两三年的成长才能挂果,再迟一两年才能进入收获期。 他赵家人轻轻松松的一把火就烧毁了种植园主数年的心血和丰厚的收益啊,那给荷兰人带来的损失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华人能逃过一劫当然是万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是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看着不远处的那些气急败坏的荷兰人盯着自己时那恶毒的目光,蔡敦官内心里实在对赵家感激不起来啊。 阿尔廷皱了皱眉。 作为一名总督,他虽然没有丰富的战争经验,但自觉告诉他不应该放任路易伦出击太远。 或许见好就收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现在的这一幕却逼着他不得不把收兵的命令咽回肚子里去。 他是巴达维亚的总督不假,可也正因为是这儿的总督,是公司的高层,他才更应该去维护公司高层的利益。 城外的种植园,那些种植园主们的背后,不少都站着有本土的大人物。 无论是荷兰的权贵还是公司总部的那些尊贵的董事们,阿尔廷都必须给予尊重。 而这种尊重最好的体验方式就是——财富。 所以他只能放任路易伦,然后祈祷着他尽快顺利的把赵家的士兵赶出陆地。但是对于一些气急败坏的种植园主们口中所说的给予华人们应有的‘惩罚’,却是断然拒绝。 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当初的红溪惨案,公司虽然捞取了不少好处,但华人也因此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这让巴达维亚的经济陷入了很长一段衰退期。 这让荷兰人充分意识到了华人在东印度经济层面所承担的角色份量有多么沉重。 一旦对华人下手,端起的收获会非常喜人。但从长远看,却并不完美。巴达维亚经济的一落千丈,根本就不是那些愚蠢又慵懒的土著能填补的了的。所以此后的数十年里,巴达维亚当局尽管仍然需要排华来转移矛盾,维护自己的统治,但也十分注意控制分寸,由其是在重要的地区,绝对不能发生大的动乱。 路易伦已经发了兴致的追击了,因为他发现这些中国人真的非常的不堪一击。 不,他们甚至连‘一击’都做不到。 所有人都在望风而逃。 这些胆小鬼们除了对付那些庄园的监工时候会重拳出击,面对着他英勇的路易伦所带领的勇士们的时候,那就只剩下唯唯诺诺了。 然后他们就距离巴达维亚越来越远,直到距离都拉出十多里了,也已经到了这座城市郊外的边缘位置了,赵家兵才盘踞在几座相邻的庄园中,对着路易伦‘负隅顽抗’。 “轰轰轰——”陆军炮在轰鸣。 两门六磅炮和三门三磅骑兵炮齐齐奏响,炮弹统一砸向二百米开外的一座庄园。那里就是赵家兵据守的庄园之一。 数轮炮弹射出去后,庄园一侧的围墙被打了个稀巴烂。 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园,围墙针对的仅仅是里头的工人设立的,在火炮面前,哪怕是简单的前装滑膛小炮,都半点抵抗力也没有。 张大麻子咽了一口吐沫。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挺安全的,但听到炮弹在头顶上飞过的声音,还是叫他感到紧张的。 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可是这支军队的头啊,更是周东那小子的老师,怎么能比自己的徒弟表现还差呢。 也不知道周东那小子现在带人有没有掐断了这支荷兰兵的退路。 如果有信号穿过来了,他立马就会叫神射手打掉那些小炮。 他娘的,一声声一声声的轰,真以为爷爷没见过打炮不是?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这仗赢的真轻松 路易伦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险地。但他接到背后出现赵家兵消息的时候,人还一愣。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后就立刻调兵遣将的去堵击,这时候他还是依旧信心十足的。 然后他就遭到了张大麻子的当头一棒了。 “神射手,给我打掉那些小炮!” 荷兰人一有动作就立刻被张大麻子知道,这就是他等待了多时的‘信号’啊。 “啪啪啪……” 线膛枪不同于滑膛枪的响声传入了路易伦的耳朵,后者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忙抬头去看阵前的炮兵阵地。 就看到了一副叫他暴跳如雷的画面。 五个炮兵组已经全乱了套。除了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其他还活着的人,全都抱头往回跑。 什么?你说这不应该是他们的表现,他们应该顶着枪子继续用炮弹去轰击对面? 抱歉。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们真心没那个强大的内心和敬业精神。 “开火——” 张大麻子看着对面阵地发出狞笑。 他手中又不是没有火炮?只是之前一直在隐匿罢了。 现在一声令下,大炮立刻轰鸣开了。 十门三斤小炮齐齐奏响。 这是赵亮手中的另一套火炮计量体系,不同于西方的‘磅’,也不同于现下大青果的‘斤’,更不是公制,而是后世中国人口中常用的计量单位500g市斤。 十进十退的计量制度,使用简便,远比现在的十六两一斤的计算简单,而且也便于跟公制进行换算。 虽然现在‘公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出现,它仅仅还只是被人提出的一个理论。 里昂圣保罗大教堂的主教穆通在1670年提出易理解的长度和重量的基本单位,以赤道所围的地球圆周的一分弧长为基本单位,将基本单位再加以十等分,而又得更小之基本单位。另外,他又由具单位长的单摆得时间的基本单位。 历史上的法国大革命开始之后,塔列朗这个奸猾无比的狐狸精提出有关改革重量和测量方面知识的建议——革命了就要革新么,主张根据每秒摆动一次的摆锤常定为基本单位,获科学界的普遍支持。 所以就有了1795年的‘公制’。 赵亮这就是提前准备了一些事,比如他直接以现在的三尺合为一米,而一米的十分之一是一分米,一立方分米为一公斤,一市斤为0.5公斤。 所以他不需要去扯什么赤道,那玩意儿对现在的中国人来说太难理解了,直接粗暴一点。 然后经过一番比较,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西方的一磅大体是(50g)一两的九两,而现在大青果的一斤大致是12两。 所以陆军使用的三斤小炮也就是西式的四磅炮不到,如果西方真的有这个四磅炮的话。 以青铜为质地,用镗床削割打磨出来的青铜炮,质地较铸铁炮轻不少,性能也比之略好一些,除了费钱之外没有可褒贬的。 而现在赵亮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别看他这些年都没有再作案了,但只赵亮的流水,他手缝里露出一些就足够养那两个秘密的枪炮工厂了。 炮弹密集的砸向荷兰阵列。 刚刚还是信心十足的路易伦现在已经骇然失色,他身后的三百火枪兵也都变幻了脸色。 中国人隐瞒着线膛枪、隐瞒着火炮,他们一退再退的把自己引诱到这里,那最终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他们皮子欠打了,不挨炮不舒服斯基,而是所谋巨大。 联合了刚刚在背后出现的中国士兵,路易伦脑子又不是白痴,如何还不明白,中国人这是想一口吃掉他。 之所以不在他们一出巴达维亚的时候就张开血盆大口,那完全是因为怕他们见势不妙跑回巴达维亚了。 十门小炮开火,那三斤重的炮弹对付起正儿八经的工事来是很难立马见效的,但它们现在所要对付的只是无遮无掩的血肉之躯。 没有人的肉体可以扛得住炮弹的轰击的,只是一轮炮击,三百欧洲火枪兵就动摇了。 队列中倒下了不少人,路易伦听到了一片哀声,连连惨叫。 他也是参加过七年战争的德意志老兵,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只有立刻进攻和立刻后退两种选择。 而选择进攻,那显然是不明智的。 己方的炮队忽然被来复枪手打崩,对手又猛地拉出那么多火炮,这两样变化就像两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们的心口,让他还有他身后的火枪兵们士气大挫,这时候指挥他们去进攻一座庄园,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可是一座庄园,敌人是有工事可依靠的。哪怕庄园的围墙已经被轰的残缺不齐。 而且这时候他们的后方也传来了枪炮声,这就叫路易伦更没办法定下心来了。 他派去的二百土著火枪兵可没有携带火炮。 这让他对土著们信心大失。 自然就更不敢陷入缠斗了。 “后退,后退!”路易伦大声的叫喊着。 哪怕对面已经有士兵开始在庄园外列阵,他要尽快指挥着部队往斜处里撤退! 避免被敌人前后夹击。 这时的欧洲火枪兵们,还有跟着他们一同杀出来的土著们,已经全被炮弹打的胆颤心惊了。 虽然死伤还并不算很多,但士气严重被创伤。 一听到后撤命令,那无不喜大普奔,纷纷向后撤去。 而赵家兵呢,根本不需要军官鼓舞,已经全都士气昂扬。 “前进——” 张大麻子意气风发的抽出指挥刀来。 他本只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跟了赵家后吃饱饭了,那在他看来就已经是天大恩惠了,谁曾想现在竟然跑到万里之外的南洋,领着上千人去打仗,还轻轻松松的打了胜仗。 张大麻子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上了人生最巅峰,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 另一面的周东,也正带领着第二营五百名士兵,赶羊一样追着几百名狼狈逃窜的土著,向路易伦方向怼来。 这是最简单又最难以应付的招数。 赶着土著败兵倒卷荷兰兵的主力,后者想拦都拦不住,他们怎么拦?前面有第一营压着呢。 “这一仗赢的真是轻松又省力啊。” 这仗打的还有他们绕道赶路累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西方文明的自信 赵家兵摧枯拉朽一样,扫平了路易伦部所有人。 接近二百名欧洲士兵做了俘虏,和他们一块做俘虏的还有至少五百土著! 刚才那阵势,你从高空鸟瞰,就像两块大铁板中间挤着一块嫩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追击中的赵家兵根本没有携带大炮。 但训练有素的他们在追击过程中却也能保持阵线大概的整齐。 而他们的对手呢?阵线全然零散,只顾着逃跑的欧洲士兵和土著两者完全掺杂搅合在了一起。 路易伦想要带领手下人向斜处里撤退,可却没有想到两侧赵家兵的追击速度是那么的快。而且这队列一撤,就再也难以整顿起来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意图已经不可能实现,想撤也撤不了的时候,路易伦又转而下令火枪兵集结,他才不会投降呢。 结果却又遭到了背后冲来的土著败兵的一次重击。 本来就零散的队列就此彻底崩溃,再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秩序。 当赵家兵列队整齐的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那些欧洲士兵还在和土著们推推嚷嚷呢。 张大麻子本着善良之心叫人前去劝降了一次,但混乱的敌人根本没人理会。那个时候的路易伦被卷裹在人群中,连东西南北都要分不清了。 “射击——” 张大麻子果断下令开枪。 紧接着对面的周东也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砰砰砰……”的枪响真就跟单纯的屠戮毫无区别。 不管是欧洲兵还是土著人,面对自然通通只有一个下场。 简单的两次排枪齐射,上百人倒在了血泊中,土著人乖觉的放下手中的刀枪,跪在地上凄惨的祈求投降,而欧洲人也从心的放下了武器。 路易伦也做了俘虏。 谁让他没有迎接死亡的勇气呢? 如果他在其他人都放下武器的时候,坚持把手里的手铳握在手中,张大麻子肯定不次于让他一次死亡的。 “哗啦啦……” 战斗刚刚结束,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冬季在香料群岛可是属于雨季,大陆雨水最多的五月到九月份,反而是这里的旱季。 所以这下雨是很常见的,甚至天天都会下雨。 路易伦整个被淋成落汤鸡,内心里就更是凄凉了。 他完蛋了,那不是吗? 哪怕公司把他从中国人手中赎出去,他的前途也完蛋了。从七年战争后在东印度公司近二十年的奋斗毁于一旦了。 但哪怕路易伦这时候内心再是凄凉,他却还要跟下面的士兵,包括土著人一块,老老实实的打扫战场,然后被搜刮了身上全部的东西之后才被关进一处空荡荡的庄园里。 赵亮看着外头瓢泼一样的大雨,耐心的等待着雨后天晴。 巴达维亚之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了得,荷兰人从愤怒到发狂再到无奈再到投降,那肯定是需要一个时间的。 现在才进行到发狂这一阶段,接下来看到大队的俘虏出现在巴达维亚城外,看到城外继续被毁掉的种植园,他们才会进入到‘无奈’这一阶段,然后才会师‘投降’。 当然了。这所谓的投降也只是一纸合约,一纸卖掉天猛公阿都拉曼的合约。而这一纸合约也仅仅是一张暂时休战的免战牌。 用屁股去想他都能知道,荷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点只看红毛们丢掉大员之后,几次联合满清,想要夹攻郑氏,那就可见一番。 就跟一战后法国元帅福熙对德法合约的评价一样:这不是和平,这是二十年的休战。 赵家跟荷兰人终究还会有一战的,甚至都不止是一战。 依照“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一理论推算,下一步赵家需要面对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力,然后在这一波之后,还有来自荷兰政府的攻势。 等把荷兰政府也搞定了,赵家在南洋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一席之地。 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天色也晚了。 赵家兵就地休整,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 路易伦仿佛一个木头人一样所在墙角里,他现在浑身泥泞,一点也看不出先前那副高傲傲慢的陆军长官的架势。 白天里的惨败叫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这间不怎么大的房屋里被推进了四五十人,里头欧洲人和土著人一比一吧。 所有人都该庆幸,庆幸香料群岛的天气,哪怕是这个时候也一点不冷,所以他们现在只是肚子里会一阵阵饥饿。 而不是饥寒交迫。 赵家才不会给俘虏们饭吃呢。 等他们吃饱了好生事吗?想吃饭先饿两天了再吃。 白日里的惨败和战友同胞的死亡,当然叫战俘们对赵家兵恨之入骨,现在连饭都没得吃,那就更是如此。 但他们谁也不敢将诅咒声宣泄出口。 鬼知道这些俘虏中会不会有人告密啊。 然后一部分人的仇恨就很自然的转移到了路易伦的身上,败军之将么,谁叫他无能的呢? 如果白天的战斗中,路易伦英勇的战死了,那很多人可能还会把他当英雄看待,可他可耻的被俘虏了。 而且在整个投降的过程中,没有发挥出一丁点的作用。 “他就该在中国人开枪前下令投降。” 一个来自法国的欧洲士兵说着,因为他的一名好朋友就死在了那两轮齐射中。 “卡诺,不要这么说。当时长官被人群堵着,根本就看不到中国人的动作,更没办法号令指挥所有人。”当时所有人都乱作一团的。 “长官?他还算什么长官?” “哪怕带着队伍全军覆没了,但那也是长官。” “当然了。那是历经过七年战争的路易伦阁下。” 事实证明怨恨路易伦的人绝不是一个个来自法兰西的弗朗索瓦·卡诺。 缩在墙角的路易伦动了动眼皮子,他耳朵又没有坏掉,怎么会听不到这些话。虽然那个该死的法国佬的荷兰话并不标准。 但他一个字也不会说,整个人依旧保持着一种灵魂出窍的木头人状态。 因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是毫无荣誉的狡辩。 而且这一切在他放下手中的短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公司不是军队。虽然公司是以军队为标准来严格要求他们的,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而不是眼下被俘的时候。 就算是在军队里,被俘的士兵还会抱怨无能的将领/指挥官呢,眼下就更是如此了。 失败就是原罪,他现在一个字都不会说,他只会把这一切都铭刻在心底里。 别看吃掉了路易伦部的赵家兵半点也没有向巴达维亚知会,但后者此刻已经收到了消息。因为河(芝利翁河)南区域还有很多的种植园,赵家兵之前只是焚烧了少量几座种植园,在路易伦带领部队出击的时候,他们就望风而逃了。 十几里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座座种植园,并没有杀进去蹂躏一番。所以河(芝利翁河)南区域还有不少忠心于巴达维亚的白人监工和本地的土著。 他们在发现有赵家士兵在‘自己人’的背后出现的时候,就想去通知路易伦,只是没有成功。 但很多双眼睛也是看到了路易伦军的覆没的。 然后他们的主人就跟受惊的耗子一样纷纷向着巴达维亚逃窜去。 阿尔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丢了七八百名土著不要紧,可损失了三百名欧洲士兵,那损失就大了。 不说对现在的巴达维亚可能造成的影响,只说这三百人的抚恤,那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然,阿尔廷现在更担忧的是巴达维亚城外的种植园。 城内已经损失了三百名士兵,那还能再继续往城外填坑吗?如果那是个无底洞怎么办? 巴达维亚还要不要了? 但是不往外头填坑,那整个巴达维亚的种植园可就惨了。 而且荷兰人的利益可不止一个巴达维亚。 巽它海峡对岸的楠榜港,以及苏门答腊北海岸的占碑、旧港、槟港等地,以及爪洼岛的泗水、三宝垄等,拥有着海上优势的中国人如果去袭击这些地方,那公司在香料群岛的利益和地位都将受到极其重大的冲击。 作为巴达维亚的总督,阿尔廷是决不允许这一幕出现的。 所以…… 他脑子里闪过了之前萧云来时说过的一些话。 阿都拉曼!! 与公司的核心利益相比,阿都拉曼当然不值一提了,即使这会影响到公司在南洋的声誉。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会议厅里那一张张写满了愤怒和焦急的脸上的时候,阿尔廷知道自己还需要多做一些铺垫才行。 要不然,他心中的那个打算会把整个巴达维亚给引爆的。 对中国人服软,对东方土著服软,对有色人种低头,那简直是在颠覆西方文明三百多年来建立起的自信。 三百多年历史,那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年月。 中国从朱明走入了满清‘盛世’,强盛一时的蒙古人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强盛的奥斯曼帝国也变成了一个泥足巨人,但苦逼的欧洲人却发迹了起来。 他们从大航海时代走到现在,靠一路烧杀抢掠,他们从美洲从亚洲,谋夺了太多太多的好处,建立起了太多太多的自信心。 看看原时空的中国,只是百年耻辱史,就已经让多少人变成了黄皮白瓤的香蕉人? 内中可不乏一些庶民们眼中的大知识分子。 只是一百年的时间,无数的人就得了治不好的软骨头病,站都站不起来了。 那三百多年的时光熏陶,又会给欧洲人建立起多么强大的自信心呢? 你能想象的到强盛的大汉帝国对西域一小国俯首吗?能想象得到盛唐时期的大唐子民对新罗倭国卑躬屈膝吗? 对东方土著低头,那简直是开玩笑! 四十多年前他们像杀猪一样屠戮了一万五千名华人,现在怎么可能对这些华人低头呢? 又不是有着重大贸易利益的大青果! 赵家只是清国的一家海商,甚至他们的根基都不在大海里。那坤甸的赵氏庄园,还有狮子洲上的赵家港,都只是赵家庞大的商业版图中的一小部分。 阿尔廷他们在准备赵家港起了心思之后就已经弄明白了所谓的‘赵家’究竟是什么来路。 然后他们才放心大胆的搞起了小动作。 身为东印度公司的他们,当然瞧不上一个刚刚走出国门的小弟弟了,而且那还仅仅是人家伸出来的一根小手指头。 现在却要他们对着别人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低头,这太可笑了。 蔡敦官为首的一撮华人继续在议事厅内安静萎缩如鹌鹑。对着任何人都笑脸以对,对任何冷言讽刺都唾面自干。 他们看着一个姓林的狗东西,人模人样的在一群棕红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荷兰种植园主中慷慨陈词,惹来了后者们的一阵阵叫好声,一阵阵的夸赞声。 他们则只如鹌鹑一样胆小的缩在一角,只如鹌鹑一样胆小的安安静静。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蔡敦官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船上,脑子里却还回想着白日里的一幕幕。 从路易伦的趾高气昂,到坏消息传来时候无数荷兰人的气急败坏。 蔡敦官承认,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内心是很爽的,神清气爽。 但他对赵家依旧不看好。 就跟阿尔廷他们知道了赵家的底细一样,蔡敦官他们更早的时候就从北来的华商口中知道了赵家是什么样的主儿。 那是一个在大陆手眼通天的存在。 说真的,蔡敦官很不能理解,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就把目光对向了大海了呢。 他要是有赵家的能耐,那只会安安稳稳的赚钱,美美的享福。 才不会亲自跑来大海上折腾呢。 还搞起了那么大的阵仗,几千人马啊,水陆军齐备,这要是叫京城的皇帝知道了,这赵家就是在手眼通天,那也要倒霉吧? 事实上他觉得荷兰人想要对付赵家很简单,只需要派出人手向京城告一状,根本就不需要荷兰人再去费神,京城的皇帝自己就会动手把赵家收拾了吧? 不过这个念头他会一直藏在心底的。 连他的儿子他都不会说。 赵家兵今天如此轻快利索的就解决了路易伦,这叫蔡敦官心底里十分开心。 因为荷兰人吃瘪了啊。 只要一想到荷兰人也会跟猪羊一样被火枪打靶,他心里就忍不住激动。 四十多年前的一幕可一直都是巴达维亚华人心中的噩梦。 当初巴达维亚的华人几乎被荷兰人杀光杀净了,只有一些见势不妙早点离开的人逃脱了一劫,蔡敦官的父母和他本人就是其中之三。 那场噩梦会永远‘笼罩’着他,他虽然不会去也不敢去反抗荷兰人,但他绝对盼着荷兰人多多倒霉。 这跟他现在的立场,还有他对赵家靠不住的判断,并不矛盾。 第三百三十章 精神赔偿 第二天河南岸的种植园继续被焚烧中,虽然雨水为这一进程增添了不少阻碍,但只要持之以恒,只要多浇泼一些鱼油之类的,那香料树总会烧起来的。但整个巴达维亚都已经被一股略有些刺鼻的辛辣味道给笼罩了。 城内的种植园主们个个都要发疯了。 初了少数几个人外,绝大多数人都一直要求阿尔廷继续派遣部队攻击赵家兵。 “要把他们全抓起来,一个个全都吊死。” 一个老白皮振臂高喊。 阿尔廷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他沉默不言。与保持这些种植园主们的利益相比,保持整个公司的核心利益,意义更大。 另外他相信赵家人还有另有动作的。 果然到了下午时候,数百名狼狈不堪的战俘挑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从巴达维亚城外走过,伴随着这些人的出现,城内那些高傲的种植园主们也不少人闭上了嘴巴。 因为得到了阿尔廷示意,他的心腹们已经在守军中搞起了小动作。 他们掀起了一片“反战”热潮。 不清楚城外敌人的确切实力,甚至都不清楚敌人的作战方式,盲目的让陆军力量出击,那是对他们生命的犯罪。 他们的生命属于自己,他们的力量属于公司,而都不属于那些该死的种植园主们。 如果真要继续对外出击,那就让种植园主们拿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利吧,或者是让他们这些有钱人跟他们一块出战? 种植园主们的气焰由此大落。 当然了,死咬着不松口的人也大有人在,因为他们的种植园已经被毁了么。其中一些人甚至要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中。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他们无所畏惧。 但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的。 很多种植园主即便没有了种植园,也不至于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中。 “弗洛里斯·亚拉恩·冯·吕特?” 赵亮重复了一下眼前之人的名字,“东印度公司高级职员?” “是的,阁下。”吕特能说一口还算过得去的粤东官话,”我是阿尔廷阁下的书记官。” “阿尔廷阁下原则上接受阁下的意见,但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统一内部的不同意见。所以阿尔廷阁下希望您能给他更多些时间,让他来完成内部的意见统一。同时请求阁下能停止对种植园的破坏行为,因为这种行为只会让城内的事态更复杂化。 请您相信阿尔廷阁下的诚意,十天时间,只需要十天时间,他会把一切都搞定的。” 赵亮摸了摸下巴,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人的意思就是阿尔廷这个巴达维亚总督同意了此前他提出的建议,也就是把天猛公阿都拉曼给卖了? 这是好事啊。这样一来他来巴达维亚的事儿就算是有个好着落了。 不过巴达维亚总督这么容易就开口,那还真叫他有点小不适应。 这家伙就那么痿吗? 才两巴掌就hold不住了? 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啊。 赵亮此前还打算带着船队往旧港、槟港那些地方溜达溜达呢。 “这就很好么。阿都拉曼就是个无耻的土猴子,你们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个该死的杂种而损坏了自己的利益?” “不过十天时间太过漫长了,就五天吧。五天时间,如果到时候阿尔廷阁下还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就先去旧港、占碑转一转,相信等我回来的时候总督阁下肯定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 吕特心里头一跳,果然如总督所料的一样,中国人的眼睛并没有全盯在巴达维亚。 “另外还有一条就是,你们不是跟我签约,而是跟兰芳国签约,将你们手中的柔佛王国宗主权转让给兰芳国。我只是一个安守本分的商人,你们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我可不会参与。” 赵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叫吕特心里头再度爆出了出口。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我的侍从,在此前去往巴达维亚城的时候遭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这是一种很可耻的表现,威逼羞辱谈判人员,这就是你们欧罗巴人的文明礼貌吗?” “它让我觉得恶心。” “去告诉你的总督,我的侍从一定要得到精神上的赔偿。否则此前的一切全都作废!” 吕特的脸色猛地一变。 赵亮此前的话再胡说八道,对实际事物进展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但这最后一条可就麻烦了。 什么是精神上的赔偿? 这赔偿要是赔偿了,把总督府的颜面和公司的颜面又该何存呢? “盖的。那个侍从是他的儿子么,这么的关心一个小小侍从的颜面?” 吕特连路易伦等人都没顾得上探看,人就急匆匆的返回了巴达维亚。 阿尔廷听了此前的话都觉得很满意,五天就五天么,抓紧点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最后一条又是什么意思? “你立刻再去见他,就说我们愿意赔付那位侍从五百盾,不,是一千盾,作为此前补偿,请求他的谅解。” “如果还不成就告诉赵,之前的事情都是路易伦做下的。而现在路易伦已经被他们俘虏了。作为胜利者,他们可以对路易伦随意的去羞辱。” 阿尔廷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他有着跟吕特一样的预感。所以他希望能先把这一点不确定给解决掉。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哈哈……”赵亮笑的很开怀。 “一千盾,二百五十两银子。小云啊,你这头发卖的可要羡慕死同行了。” 假发这事儿早很多年前中国就有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旁边的萧云光着个头,看着吕特的目光充满了怒火,一千盾,一千盾你麻痹啊。 小爷缺那一千盾花销么! 当日被强压着剪掉辫子,剃掉头发,那是他人生十八年里的最大耻辱。 这几天每每想到那一刻,他都恨不能把几个当事人全碎尸万段了。 一开始羞于见人的他还戴上了帽子,但别人又不是不知道他光头,看他带上帽子,更是老去偷偷瞄了。 欲盖弥彰了。 现在萧云索性就顶着一电灯泡,待在赵亮身边,正常工作。 虽然他表现的很坚定,内心素质也越来越强大,可这并不是说他就忘记了那场耻辱。 而只是选择了以坚强来直面这件事。 在心底,他对那几个人的仇恨越来越深沉。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张暂时的休战书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居銮城外的阵地上响了起来! 一团团的烟柱,各个姿态不同的直冲天空。 就在赵亮兵临巴达维亚的时候,柔佛这里的战局,也已经进行到了一个相当关键的时刻了。 彭亨的阿都玛吉选择了听从阿都拉曼的命令,对于玛穆发出去的‘圣旨’毫不理睬。 从某种意义上说,赵亮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是彻底失败了。 可同时他也成功了。 因为柔佛民间的反抗并不激烈,已经移驻新山,把天猛公府邸变成自己王宫的玛穆,现在已经开始了自家小政权的建设。 他手底下到底还是有一些人跟随的,现在这些人就成了他的触手触角,依赖着赵家兵的神速,他们也进展到了小笨珍、哥打丁宜、峇株巴辖等地,那是很大的影响了当地民众的情绪的。 而且赵家兵在进军期间也严肃军纪,严谨烧杀抢掠和女干yin等事,可以说是一本心思的缀着阿都拉曼打。 当日这家伙见识的快,先就带着一部分跑去了狮子洲西端,也不知道是寻到了小船还是怎么着的,反正是过了柔佛海峡。 在新山一口气没喘过来,就又逃到了居銮了。 赵家兵因为要抢占小笨珍、哥打丁宜等地,就暂缓了对阿都拉曼的追击。主要也是给阿都拉曼时间,看看现在的情况下,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从阿都拉曼的召唤。 结果彭亨的阿都玛吉带来了三千人。 可以说是很给力了。 整个马来亚现在才多少人口啊?那么多州加在一块也就才二百来万么。 彭亨和柔佛只是十几个州里的两个州,加一块人口能有小五十万,这就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多方面因素共同造就的了。 第一马六甲王国向柔佛迁移时候带来了一些人,第二这里全都是平原。 或者说马来亚半岛南面沿海部分都是平原,北面沿海部分则是山地,双方六四分吧。 彭亨与柔佛是半岛的最南角,全都是朋友,适合人口繁衍。 最后就是苏拉威西岛上的武吉斯人的融入。如此的才叫这两地有如此多的人口,彭亨一地能拉出三千人,这就已经很牛掰了,阿都玛吉很卖力气了。 再加上柔佛本地还愿意听从阿都拉曼号令的队伍,一共四千来人,全都集中在居銮死守。 后者是柔佛难得的一座山城,因为蝙蝠众多,素有蝙蝠城的称誉。位置在柔州心脏中心地带,是柔佛内陆最繁荣的城市。 后世殖民地时代时候,这里一度被英国知事建议做为柔州首府,但苏丹坚持建都南端的新山。 阿都拉曼现在就在城内坚守。 因为眼下大半个柔佛州都沦陷了,他必须给信赖他的人做出表现和回应来。 如果一逃再逃,一路从柔佛逃去彭亨,那最终的结果会怎样不提,柔佛十有八九是要丢了。 而且他还把希望寄托于荷兰人。 希望看到荷兰人的海军能打败赵家的船队,那样一来,局势自然就翻转了。 而且因为他一直在柔佛坚守,一直在自己的根据地里坚持战斗,也有足够的理由来拒绝荷兰人插手柔佛事物。 那最终柔佛还是他的柔佛,而不是被荷兰人插进来一脚的柔佛。 阿都拉曼最多把狮子洲让给荷兰人。 这虽然依旧是一个损失,但却是最小的损失。 算盘打得很精明很清晰的阿都拉曼,唯一意想不到的就是荷兰人在关键时刻拉了胯。 以至于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到荷兰人的影子。 相反进行了一番武装游行后的赵家兵却果断的把小笨珍等地转交给玛穆,同时让他以自己柔佛国王的名义从狮子洲被俘的柔佛士兵中招募人手组建军队。 赵家同样没有进行干涉。 这不仅让玛穆本人瞬间信心大增,就是柔佛很多土著们也开始把国王当成真的国王来看待了。 赵家人明显没去学习武吉斯人么。 国王不再是一个木牌子,而是变成了真正的国王,他们心里上的感觉瞬间就通畅了。 自己不是被外人征服了,而是重新臣服于国王。 嗯,不管哪个民族都是有阿q的。 然后那些王国新军也变得有士气了起来。小笨珍、哥打丁宜、峇株巴辖等地就迅速被赵家转交给了王国新军驻守。 集中起来的赵家兵开始围攻居銮。 烟柱一片片一丛丛的四下乱冒。 将守军阵地整个都笼罩在弄弄的烟雾当中,药粉的味道充斥战场。 士气高昂的赵家兵势如破竹,只两天就扫平城外五处守军据点外,然后又完全夺取了柔佛兵在居銮城外的延伸阵地。 其攻势之猛烈让城内的阿都拉曼内心里直打颤,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支撑到荷兰援军赶到。 然后,然后老天爷就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居銮下雨了。 事实上居銮一直都在下雨,这是马来亚的雨季么,每天的下午4-6点之间,持续时间并不长。 但现在的‘雨’就不一样了,不仅持续的时间长,还很大很猛,这是大雨,大暴雨! 这下子战斗就全停下了。 不能发挥火力上的优势,叫赵家兵举着刺刀去跟柔佛兵拼命吗?这可不是任冲能决定的。 大雨一下就是一天。 城外阵地的堑壕,完全成了一条条可以淹死人的水沟。 再然后,大雨暴雨没有了,中雨却始终不绝,而居銮这场雨,一下居然就是小半个月长。 …… 返回巴达维亚城中的吕特可不知道一千多里外某个被一场大雨续了一命的人,正虔诚的祈祷着荷兰人能早点到来。 他就是知道了,现在也无暇顾及。 跟巴达维亚相比,跟公司的利益相比,阿都拉曼是个卵。 “阁下,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个萧,真的变成一个阻碍公司利益的巨大障碍了。” 吕特向阿尔廷摊开双手说道。 他已经把路易伦供出去了,这家伙是那场事端的主犯,但除了路易伦还有三个帮凶。其中两个人是路易伦的卫兵,自然跟路易伦在一起,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那需要中国人自己去发现。 但还有一个人是种植园主,他的庄园在第一时间就被赵家兵给烧了,整个人恨透了他们! “该死的路易伦,他为我们找了一个大麻烦。” 阿尔廷抱怨着路易伦,心中一百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阻止那场闹剧。但他却从没反思自己的过错。 当初那场闹剧不就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得以进行的么? 那时候他以为肆意的羞辱中国人可以振奋城内军民的士气。 结果现在麻烦出来了,他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路易伦的身上。 “路易伦已经被俘了,两个卫兵的生死不足为道,但关键在于霍尔先生,那可是个体面人。”阿尔廷狠狠地捏了下眉心,“更关键的事情在于,你能不能判断出赵的真实意图?他是真的有心与我们达成议和,还是在那这件事作为借口,根本无意与我们议和?” 这个事情更加关键! 吕特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接下的判断将会对整个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仔细回忆着自己跟赵亮会面的画面后,语气坚定的说:“我认为他是有心与我们达成协议的。” “那好吧,我会解决霍尔先生这个麻烦的。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为霍尔先生争取到最优厚的待遇而努力。你现在立刻再去见见赵,告诉他只要他放弃对霍尔先生的追究,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他所有的条件。” 阿尔廷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头疼。唯一赶到万幸的是,那位霍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种植园主,他的背后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而且我要知道他要给霍尔先生什么样的惩罚!”这点很关键。 如果中国人想要了霍尔的性命,那一切就都不需要去谈了。那是阿尔廷绝对不允许不答应的。 吕特没有懈怠,出了总督官邸,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人就又去了城外。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上帝啊!”这太辣眼睛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赤条条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就是陆军长官路易伦吧。他身边还有一人,应该就是他两名卫兵中的一个,另一个没有出现,那就是死在之前的战斗中了? 吕特走了之后赵亮就立刻把事情告知了萧云,至于如何报复,那就是萧云自己的事情了。 萧云听到消息后急不可耐的就杀到了俘虏营,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路易伦和他的一名卫兵,至于另外一人则被人告知已经死了。 萧云暂时想不出什么解气的办法来好好炮制这俩仇敌,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不然轻易下手处置了却感觉不到那种报复的爽感,他会后悔的。 所以,暂时的把这俩人拉出来,扒光了绑到十字架上,先喂一夜的蚊子再说其他的。 “当然不会伤及到他的性命。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赵亮大笑的做着保证。 “至于具体的如何去报复整治他们,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事情全由当事人来处置。我只能保证一点就是他们的生命无碍。” 遭遇到奇耻大辱之后杀人泄愤,这当然普遍了。但谁叫萧云丢掉的是一条猪尾巴辫呢。 吕特立刻告退,然后人去见了萧云,却根本就没见到人。萧云完全拒绝跟他们交流! 又过去了一夜。 阿尔廷再次在议事厅召集了所有人,里头已经不止是种植园主了,还有商人、市民和士兵的代表,包括华人和土著。 “大家都知道我昨天派人跟城外的他们有过交流了。赵家人并没有狮子大张口,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保住自己在狮子洲上的利益。用那位赵先生的话说,想要柔佛的是柔佛国王玛穆,想要柔佛宗主权的是兰芳,而他只是个商人,这些与他并没任何的关系。” “是不是很荒诞我们先不说,咱们现在只来讨论一点,是付出柔佛结束这场冲突,还是跟外面的敌人坚决的打下去。看着他们烧掉我们城外的所有种植园,然后再去袭击占碑、旧港、槟港、泗水等地,把整个香料群岛打的一团糟糕,然后直到我们本土的战舰和商船能够一一聚集过来,再打败这伙敌人,再来收拾一团糟糕的香料群岛?” 大厅内的人群很寂静,气氛也跟昨日的大不相同。 因为在召开这场会议之前,阿尔廷已经派人去跟一些种植园主们进行沟通了。 他已经跟城外的那伙人达成了协议,对方暂时破坏种植园的行径,但是巴达维亚也必须表示出应有的善意。 这叫很多荷兰籍种植园主们喜出望外。 当城外的种植园被第一次破坏的时候,他们是出奇的愤怒,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城内的武装力量足以保护城外的种植园。 可是当路易伦全军覆没之后,当阿尔廷拒绝再派出陆军战力去驱除那些可恶的中国人的时候,当城内的陆军士兵纷纷鼓骚起来,拒绝向外出击的时候,所有的荷兰籍种植园主们都觉得自己的种植园完蛋了。 谁想到事情已经走到绝境离去了,却还能峰回路转,还能确保自己的种植园无碍,这简直是天父赐给他们的惊喜,简直是天父庇佑。 所以大厅里的气氛从一开始就跟昨天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了昨日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瞬间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损失已经铸成的种植园主们,另一派是种植园还没有被毁掉的种植园主们。 后者的数量可要比前者高出不少,哪怕是只比荷兰人,后者都比前者多。 对于这些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利益更实在的东西了。 为了利益出卖尊严的事情,在西方并不罕见,甚至是非常常见。 而且阿尔廷不是也说了么。 他认为即使自己跟城外的人达成了协议,那也只是一张暂时的休战书,只要巴达维亚的实力恢复了,他们就绝不会容忍一群东方人在公司的头上作威作福的。 蔡敦官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因为他所认知的荷兰人就是如此。 他没有看到自己儿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愤怒。 蔡崇吉狠狠地握了下自己的拳头,但立刻就有松开了,他不能有任何不对的表现,一丁点都不能有。要不然等待他们蔡家的可就是凄惨之极的命运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我会解决的 阿尔廷抱怨着路易伦,心中一百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阻止那场闹剧。但他却从没反思自己的过错。 当初那场闹剧不就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得以进行的么? 那时候他以为肆意的羞辱中国人可以振奋城内军民的士气。 结果现在麻烦出来了,他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路易伦的身上。 “路易伦已经被俘了,两个卫兵的生死不足为道,但关键在于霍尔先生,那可是个体面人。”阿尔廷狠狠地捏了下眉心,“更关键的事情在于,你能不能判断出赵的真实意图?他是真的有心与我们达成议和,还是在那这件事作为借口,根本无意与我们议和?” 这个事情更加关键! 吕特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接下的判断将会对整个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仔细回忆着自己跟赵亮会面的画面后,语气坚定的说:“我认为他是有心与我们达成协议的。” “那好吧,我会解决霍尔先生这个麻烦的。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为霍尔先生争取到最优厚的待遇而努力。你现在立刻再去见见赵,告诉他只要他放弃对霍尔先生的追究,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他所有的条件。” 阿尔廷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头疼。唯一赶到万幸的是,那位霍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种植园主,他的背后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而且我要知道他要给霍尔先生什么样的惩罚!”这点很关键。 如果中国人想要了霍尔的性命,那一切就都不需要去谈了。那是阿尔廷绝对不允许不答应的。 吕特没有懈怠,出了总督官邸,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人就又去了城外。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上帝啊!”这太辣眼睛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赤条条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就是陆军长官路易伦吧。他身边还有一人,应该就是他两名卫兵中的一个,另一个没有出现,那就是死在之前的战斗中了? 吕特走了之后赵亮就立刻把事情告知了萧云,至于如何报复,那就是萧云自己的事情了。 萧云听到消息后急不可耐的就杀到了俘虏营,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路易伦和他的一名卫兵,至于另外一人则被人告知已经死了。 萧云暂时想不出什么解气的办法来好好炮制这俩仇敌,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不然轻易下手处置了却感觉不到那种报复的爽感,他会后悔的。 所以,暂时的把这俩人拉出来,扒光了绑到十字架上,先喂一夜的蚊子再说其他的。 “当然不会伤及到他的性命。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赵亮大笑的做着保证。 “至于具体的如何去报复整治他们,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事情全由当事人来处置。我只能保证一点就是他们的生命无碍。” 遭遇到奇耻大辱之后杀人泄愤,这当然普遍了。但谁叫萧云丢掉的是一条猪尾巴辫呢。 吕特立刻告退,然后人去见了萧云,却根本就没见到人。萧云完全拒绝跟他们交流! 又过去了一夜。 阿尔廷再次在议事厅召集了所有人,里头已经不止是种植园主了,还有商人、市民和士兵的代表,包括华人和土著。 “大家都知道我昨天派人跟城外的他们有过交流了。赵家人并没有狮子大张口,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保住自己在狮子洲上的利益。用那位赵先生的话说,想要柔佛的是柔佛国王玛穆,想要柔佛宗主权的是兰芳,而他只是个商人,这些与他并没任何的关系。” “是不是很荒诞我们先不说,咱们现在只来讨论一点,是付出柔佛结束这场冲突,还是跟外面的敌人坚决的打下去。看着他们烧掉我们城外的所有种植园,然后再去袭击占碑、旧港、槟港、泗水等地,把整个香料群岛打的一团糟糕,然后直到我们本土的战舰和商船能够一一聚集过来,再打败这伙敌人,再来收拾一团糟糕的香料群岛?” 大厅内的人群很寂静,气氛也跟昨日的大不相同。 因为在召开这场会议之前,阿尔廷已经派人去跟一些种植园主们进行沟通了。 他已经跟城外的那伙人达成了协议,对方暂时破坏种植园的行径,但是巴达维亚也必须表示出应有的善意。 这叫很多荷兰籍种植园主们喜出望外。 当城外的种植园被第一次破坏的时候,他们是出奇的愤怒,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城内的武装力量足以保护城外的种植园。 可是当路易伦全军覆没之后,当阿尔廷拒绝再派出陆军战力去驱除那些可恶的中国人的时候,当城内的陆军士兵纷纷鼓骚起来,拒绝向外出击的时候,所有的荷兰籍种植园主们都觉得自己的种植园完蛋了。 谁想到事情已经走到绝境离去了,却还能峰回路转,还能确保自己的种植园无碍,这简直是天父赐给他们的惊喜,简直是天父庇佑。 所以大厅里的气氛从一开始就跟昨天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了昨日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瞬间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损失已经铸成的种植园主们,另一派是种植园还没有被毁掉的种植园主们。 后者的数量可要比前者高出不少,哪怕是只比荷兰人,后者都比前者多。 对于这些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利益更实在的东西了。 为了利益出卖尊严的事情,在西方并不罕见,甚至是非常常见。 而且阿尔廷不是也说了么。 他认为即使自己跟城外的人达成了协议,那也只是一张暂时的休战书,只要巴达维亚的实力恢复了,他们就绝不会容忍一群东方人在公司的头上作威作福的。 蔡敦官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因为他所认知的荷兰人就是如此。 他没有看到自己儿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愤怒。 蔡崇吉狠狠地握了下自己的拳头,但立刻就有松开了,他不能有任何不对的表现,一丁点都不能有。要不然等待他们蔡家的可就是凄惨之极的命运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愿意当笼中鸟还是做拉惹宰相? ps:抱歉啊,昨天的第二章竟然重复了,已经更改,已经更改。 “老天爷啊,让雨停了吧。这该死的地方,我再不愿意来第二次了……” 居銮城外。不知道多少赵家兵士兵在埋怨着。 但却也只能这样的埋怨着。 因为他们不可能放弃到手的优势,让阿都拉曼起死回生。 虽然这半个月里他们无所事事,等于是白拿了半个月的战争津贴。 那可是五块银元啊。 但区区五块银元跟阿都拉曼比又算的什么呢?这块肥肉吃下了,足够他们人人大发一笔横财,真要让他从自己的嘴边溜走,才后悔莫及呢。 赵耀穿着雨衣淌过泥泞的山坡路面,途中还滑了一跤,但总算回到了山坡上半部的营帐里了。 然后第一时间就把雨衣给脱了下来。 这种以帆布为底儿,外面加上了桐油和鱼鳔胶这种东西,的确能隔水隔湿,但它也太热了。 这东西有些不适合在南洋用,倒是很适合在北地里用。 凉风吹刮着赵耀赤条条的身子,后者一点也不觉的冷,反而感到很舒爽。 冲洗一下身子,迅速换上一身干爽的短装后,赵耀坐在帐篷门口,望着哗哗哗的雨水,无聊的望着天。 这两天雨水又小了,从中雨转为小雨了,赵耀诚心的祈祷它早点滚蛋,要不然他整个人都要闲出毛病来了。 不过居銮城外的兵马却是越聚愈多。 现在除了赵家兵外,还有兰芳兵马,以及玛穆的王国新军。 兰芳人是在确定荷兰人真的‘不行’了后才决定出兵的,而且也只是一千人不到。 玛穆的王国新军也才一千来人,而且内里有一半是此前俘虏的柔佛兵。 这两部人马都是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但他们的出现,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具有着非凡的意义了。 这会大大降低赵家的色彩,淡化赵家的存在感。 甚至依照着与赵亮的约定,罗芳伯在决定掺入一脚的同时,宣传就已经开始了。 现在整个兰芳国的军民商农就都知道,兰芳已经跟荷兰人开打了,并且联合赵家的船队,现在一举杀进了柔佛,只需要把一个叫居銮的地方再拿下来,柔佛从今往后那就是兰芳的小弟了。 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真像’在兰芳国流传,但有了兰芳抢先一步的宣传,那‘真像’到底是不是‘真像’,可就说不一定了。 这种事儿,只要能抢占一个先手,那就很有意义了。 最重要的是,跟荷兰人签订协议的人,真的就是兰芳的重要人物江戊伯。 那可是兰芳的二号大佬啊。 然后柔佛王国的国王玛穆还会亲自前来坤甸,在这里跟罗芳伯签署约定,到那一步时候,假的也是真的了。 赵家的存在感无形中就会被消弱很多很多。 赵亮现在还不敢太浪的。 南洋又不是欧洲,跟东南沿海交往甚密,他可不敢‘开疆扩土’。 就是那狮子洲都是兰芳的。 不然消息传回内地了,传进乾隆耳朵里了,哪怕是和珅在上头,也保不住他。 居銮城外,超过来自赵氏庄园的民兵也全部换上了兰芳的旗号。 对比从内陆赶来的那三千人,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南洋的天气。在这里,连日下雨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几乎每年都能遇上一次,甚至三两次。 不过连日的降雨虽然让城外的进攻部队很不好受,可城内的阿都拉曼军也难受的很。 降雨让野地变成了泥潭,漫过脚踝的淤泥让所有的人都提不起进攻或反击的话题。 守在居銮的柔佛兵根本就没出击的意图,那他们就只能挨炮了。 在大雨过去后,任冲立刻叫人在阵前搭建起了一溜儿战棚。 把一门门火炮转移到战棚里,然后他们就能放心大胆的对着居銮开火了。 而居銮的守军呢?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火炮。 阿都拉曼的火炮大部分都丢在狮子洲了,然后又在之前的城外阵地攻防战中丢个精光,包括彭亨那边的军队,他们本身就没几门火炮,还要留一部分看家,剩下的几门也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尽数打掉。 现在他们是只能挨打,无力还手。太多的人在暗自埋怨自家的炮兵,为什么就那么废柴? 而且居銮虽然是一座城市,是一座山城,但是不要把这里想的多么美好。 这地方没有清一色的石板铺路,一旦下雨,城内也是积水连连。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市被围困了半月,城内的粮食或许还很充足,但是燃料呢? 居銮的百姓可不烧煤炭,他们这里的日常燃料就是柴木。 这里树木遍布,随便砍一棵树,就能让一家人烧好一阵子的了。 可整个居銮才多少人呢? 只讲城市人口,这里连千户之家五千人口都不到。 因为战争来临,又有不少人提前逃离了这座城市,可也同样有很多人随着阿都拉曼涌入了这座城市。 再加上四千多军队,居銮的人口不减反而暴增了数倍。 这些人吃吃喝喝,每个人都需要燃料。 如果是平常时候这当然没事,可现在居銮被彻底包围封锁,近在咫尺的树林也只能用眼看着而够不着。 这半个月下来,城内燃料问题已经是迫在眉睫。 阿都拉曼自然首先是紧着部队供给,然后他手下跟随他的那些忠诚志士也不能委屈了。 那只能委屈的就是大批的平民百姓了。 燃料的缺乏首先就应在了他们的身上。 而这些人的生存环境本就不好,因为城内房子少而人多,那就只能叫几家人住进原本一家中。加之土著们于卫生上又不讲究,随地大小便,垃圾胡乱扔胡乱放,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他们只会把自己的生存环境搞得更加糟糕。 如果有充足的燃料,他们还可以用来烧热饭热水,用来干燥房屋;没有了充足的燃料,他们连吃饭都难保证了,就更没办法保证热水等其他方面了。 一个个喝冷水,甚至很多人都直接接雨水喝,或是就近水坑里取水饮用,湿漉漉的衣服和住处也得不到燃料烘烤,这样没人生病才是怪事儿呢。 可是他们只是平民百姓,那就是生病了,也得不到医生的救治啊。 阿都拉曼手中的那寥寥几个大夫,光顾着他这些贵族都还缺人呢,哪里顾得上平民百姓? 就在赵亮起身从巴达维亚返回狮子洲的时候,居銮城内已经病魔肆虐,成败上千的人倒在了疾病的魔爪下了。 城外的部队条件挺艰苦的,但比起城内却真的优越了很多。 至少他们生病了有人管,有药可用,还有充足的燃料,哪怕天天都要泡在烂泥污水中,这过去的半个月里,也只有二百来人染病。 而且很快就都好了。 城内的人呢? 那平民区里病魔肆虐,阿都拉曼开始的时候根本对之不理不睬,等意识到问题麻烦的时候,已经想管也管不了了。 最后是只能任由病情发展,现在病情都已经在向着军队蔓延了。 阿都拉曼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了,他曾经把这场大雨当成是真神对他的庇佑,可现在却又因为这场大雨而被逼到了绝路上。 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荷兰人了。 坚持,坚持,再坚持。 阿都拉曼坚信荷兰人跟定会来的。 这都成了他人生的执念,一名劝说他趁机突围的侍从都险些被他处死。 阿都玛吉也几次劝说阿都拉曼及时突围,要真等到了病魔肆虐全城的时候,怕是想突围都已经不可能了。 阿都拉曼暴跳如雷,指着阿都玛吉大骂他动摇军心,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而当阿都拉曼真的等到了荷兰人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吕特,听着翻译的翻译,一种不可抑制的暴虐情绪从他心底里猛地升起。 “嘭嘭……” “嘭嘭……” 阿都拉曼抽出了腰间的双管手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手铳不离身了。 连开四枪,四枪枪枪打在了吕特的身上,后者被剧烈的疼痛感疼的说不出话来,鲜血汩汩的流淌着,一同流出来的还有他的力气和生命。 “你,你……” 吕特只说出了两个字,就睁大那双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掉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走了一趟居銮竟然把小命都丢在了这里。 天地良心他可是为阿都拉曼争取到了最好的条件的——阿都拉曼退往彭亨,把柔佛彻底交给柔佛国王玛穆。 虽然这会叫阿都拉曼实力大损,但好歹还保持着一块地盘,而且荷兰人又怎么可能看着华人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越发做大,又怎么可能不支持他呢? 巴达维亚会在今后的时间里十倍的支持阿都拉曼,荷兰人还指望着阿都拉曼抵挡玛穆呢。 抵挡住玛穆就是抵挡住了华人势力的蔓延。 等到日后二度开战的时候,便能更轻松的收拾掉华人。甚至那时候阿都拉曼还会是陆战兵力的主力来源之一。 巴达维亚在这种情况下还为阿都拉曼争取到了如此优厚的条件,不可谓不上心。 虽然荷兰人的确出卖了阿都拉曼,但这都是暂时的么。阿都拉曼只是暂时的做出了牺牲,公司今后会重重补偿他的。 而至于阿都拉曼愿不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巴达维亚却是从不去考虑的。为了巴达维亚的利益,阿都拉曼别无选择的。 所以吕特死不瞑目啊! 阿都拉曼却犹嫌不够解恨,把打空的手铳狠狠冲着吕特随行人员砸过去,“把他们通通处死,通通处死。” 阿都玛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再看着面目狰狞宛若疯子一样的阿都拉曼,心底里再次后悔自己怎么就趟进了这潭浑水。 阿都拉曼竟把吕特杀了,他疯了,他完了,他死定了。 可自己呢?自己怎么办? “什么?” 城外也赶到了军中的赵亮和江戊伯,还有跟随来的玛穆都长大了嘴巴,他们没听错吧? 阿都拉曼把荷兰人给杀了?还要把吕特的随从也通通处死? 然后阿都玛吉出手救下了吕特的随从,并且带领部队走出了居銮,向城外军队乞降。 “告诉阿都玛吉,我们欢迎他的投降,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赵亮笑的不要太开心。 让吕特去居銮劝降那就是他使出的攻心计,本来是希望阿都拉曼能乖乖的识趣,退去彭亨。 没想到阿都拉曼自己把自己的生路给斩断了。 这下他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居銮甚至都能‘兵不血刃’了。 赵家兵不需要再经历苦战了,赵亮当然高兴。 虽然这也同时打乱了他之前的思虑,因为阿都玛吉这么一投降,彭亨半独立的地位也必不保,玛穆可就赚大便宜了。 这会叫玛穆的实力暴增,同时也增大了玛穆失控的可能性。 阿都拉曼之前就已经对赵亮玩过一手过河拆桥了,赵亮怎么会不防着玛穆也玩同样的把戏呢。 如果玛穆不存在任何内忧了,谁敢保证他在受到巴达维亚的拉拢和重压之下,还能继续坚定的站在赵家这边? 赵亮心思翻转中已经想到这事儿上了,但当着江戊伯和玛穆的面,他却丝毫不露声色。 “你去告诉阿都玛吉,问他是愿意交出大权,从今往后乖乖的当一只笼中鸟,还是愿意继续做彭亨的拉惹宰相?” 不需要对他说什么只要乖乖听我赵家的话,我保你地位稳固。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选择。 飞卢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大帐。 阿都玛吉置身于小雨中,这淋淋细雨带来的凉意远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苍凉。 他是效忠于阿都哈密家族的啊。 所以当阿都拉曼的命令传到彭亨后,他很快就点起了三千兵前来,而此前玛穆的旨意,对他言只不过是一张废纸。 结果这一来就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阿都拉曼把一切全都压在了荷兰人身上,而当荷兰人靠不住的时候,他又暴跳如雷的悍然杀死了荷兰的特使,他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阿都玛吉此前几次劝说已经跟阿都拉曼搞得不愉快了,现在就更不可能陪着这个不靠谱的人去一块死了。 事实上阿都玛吉根本不相信荷兰人会彻底放弃天猛公家族。 哪怕巴达维亚已经把天猛公卖了一回了,但也正因为这次出卖,荷兰人实则就需要天猛公了。 他们需要天猛公在今后的时间里来抑制他们的敌人。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可阿都拉曼不仅没有看到,反而直接强杀了荷兰特使…… “这人简直就是个白痴!” 阿都拉曼搞砸了一切事,逼的阿都玛吉只能跳船求生,而他的这一跳,很可能就把自己半身奋斗才赢来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 不过总算保住了一命! 阿都玛吉在这点上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对面也真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这话可是赵家人说的,在柔佛这片土地上,那位赵家大爷的话比玛穆都更具有权威。 然后阿都玛吉就又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权势’,也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回到彭亨。 这时候飞卢找上门来。 “笼中鸟还是拉惹宰相?” 阿都玛吉双目中闪烁着激动的神光,起死回生,峰回路转,他又看到希望和无限的光明了。 “您是一个聪明人,该怎么选择,权利在您的手上。” 阿都玛吉哈哈一笑,“怎么选择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没有人会放着大权在握自由自在的拉惹宰相不做,而去做一只不得自由甚至连性命都没有保障的笼中鸟。” “请您向赵先生表述我的忠诚。阿都玛吉对真神宣誓,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 赵亮没有在居銮待多久便回到了赵家港。 阿都拉曼已经是釜底游鱼了,赵亮没必要去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有那个功夫他还是回狮子洲好好为不久后的过年做准备吧。 同时吕特的死也必须迅速把消息发回巴达维亚,不过阿尔廷已经不需要再派出一代表来了。 他只需要在巴达维亚等着签署协议就是。 而至于如何确定阿都玛吉的问题,也不需要赵亮面对面的跟玛穆说明白,这一切飞卢、萧云等完全能够办好。 玛穆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任何一个没脑子的人都不可能在柔佛王国的位置上坐稳的。 那个位置需要一个善于见风使舵,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来坐。 此前玛穆在武吉斯人手下的表现就十分出色,现在他肯定也会如此的。 回到赵家港,这里已经张灯结彩,一片红火热闹的景象了。 今年对这里来说是一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们历经了战争,然后又赢得了战争,虽然有人在这一过程中死去,可更多地人看到的却是喜悦。 所有人都知道,历经了这一战后赵家就在南洋彻底的站稳脚了。今后整个狮子洲都属于赵家,那么赵家港的未来有多么美好,就也可想而知。 这里的土地比婆罗洲更肥沃,而几乎有内地半个县城大的面积,也不算小了。 如果全部开垦出来…… 现在的每一个居民,只要肯努力,那日后就都能坐上小地主。 更不要说这里地理优势绝佳,如果开发成海港,赵家港的未来就更加光明了。 “海港会有的,但不是现在。今后两三年里咱们跟红毛还会有一战的。赵家港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扎紧篱笆。港口正面的暗置炮台要继续加强,其他三面也都要建起棱堡和石堡来,确保城区的绝对安全。”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乾隆四十九年,和珅发愁 赵家港热闹,龙路口就更热闹了。 年节可是中国人最最重视的一个节日。 从腊月初八就开始忙碌,然后一直到出了正月十五,这年味才算过去,淡去。 这个期间,整个中国都是喜气洋洋的。 就算是工厂作坊里的男工女工,也都连着改善生活。 肥猪肥羊,鸡鸭鱼肉。 年节期间,黑暗中隐藏着自己的‘皇汉’也好,几个绺子也好,全都暂时歇息。 炮竹响彻大街小巷,红红的炮纸在门前积累的厚厚一层,红红火火。 过年是消费的日子,不管是眼下时代,还是后世年味越来越淡的21世纪,这都是一年中最花钱的时候。 无数中国人拿着自己积攒了一年的钱款,在这些个日子里化身为善财童子。最最穷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吃一顿饺子,给孩子婆娘扯上三尺红布头。 所以龙路口的集市街面最是热闹。 从鸡鸭鱼肉到牛羊猪驴,从各色布匹丝绸到绢花头钗首饰,甚至还有皮料,这龙路口是都卖的红火。 只因为这里的人有钱。 十几年时间下来,龙路口的百姓,有多少人进了赵家产业里做事? 哪怕没啥能力也没啥动力,一直都在基层混日子的渣渣,收入也是不菲的。 年节时候买点鱼肉,买点布匹头花之类的,让老婆孩子全都高兴高兴,很正常。 每天来赵家登门拜访的人就更是络绎不绝,赵亮不在家,赵辉也不在家,就只有赵老爷子和赵爹出面应酬了。 开始的时候还是竭尽全力的都见一见,但没几天俩人就受不了了,把赵二叔也拉了来。 三人三个场合,却也只从来客中选出几个人见上一见。其余的都让入院子里,有专门的茶房花厅候着,大都家坐一坐,喝杯茶暖暖身子,人就可以走啦。 这也算是进赵家坐一坐了是不?不算丢了面子。 赵家的这一招还是跟官场学的呢。 事实上这过年对于赵亮一家子人来说,根本不是休息,而是比平日里更忙更累的苦差。 从赵家发迹之前就是如此了。现在就更是如此。 既要给人送礼,还要自己收礼,人情往来不胜其烦的。 今年年节事儿是亏得有招呼贯了这些的康莞在,她又把萧娘子从柳氏那里拉了来,要不然赵老爷子和赵爹赵二叔,在迎来送往之余还要顾及这些事情,这年都能把他们过崩溃不可! 已经闲了好几年的赵奶奶和赵妈,还有赵二婶,那根本就忙不上什么忙。 再赵奶奶的记忆里,赵家给大赵庄乡邻族亲们送的礼还是棉布大肉这些实在货呢,现在大赵庄的人哪家还缺这些啊? 赵家给他们送的东西从两年前就开始改为水果罐头、白糖、皮子了。 这种经过高温杀菌和密封的罐头,以陶罐为主,里头黄桃桔橙、苹果荔枝,草莓山楂,菠萝芒果,香蕉梨子等等,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保质日期还有限,但依旧是绝对的抢手货。 赵家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大批上市过,都是针对一些大客户的赠礼。 但这东西恰恰能戳中这个时代的g点。 谁叫这年头运输有限,很多北方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荔枝。 哪怕是京师的那些权贵们都这罐头都是青睐有加。 这两年本来只是一件搭配的罐头,叫人尝尝新鲜的东西,在人情往来中的份量却不断在变重。 反倒是一开始挺受欢迎的白糖和皮子没啥大的动静了。 毕竟这些东西都不稀罕,赵家有,其他家也有不是? 萧娘子跟着康莞忙活了一个年节,自家的年都过的冷冷清清的,谁叫儿子不在家呢。 却也是真见识了赵家的人情网络是多么的巨大。 心底里不知道几次哀叹,自己儿子就是不争气,这要是认认真真的读书,将来走官场,那就凭赵家的关系网,就凭自己跟赵亮私下里的首尾,萧云的前途远大着呢。 从京城的那些大人物,到地方上的督抚大员,还有道台知府等等,这一张巨大的人情网络出现在萧娘子眼前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赵家在短短十来年中就编织出来的。 赵亮上辈子是蜘蛛精吧! 却不知道赵家的人情网络之所以如此发达广阔,那真是多托了汇通银行的福了。 现在之大青果,汇通银行已经开始越过淮河长江一线,全面向着江南湖广推进了。 这东西每到一地,那就等于让赵家与当地官府建立起了可靠的人情关系,至少是可以让赵家过年时候想着他们的人情关系。 这对北方的官儿送罐头,对南方的官儿送皮子,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乐。 那一个年节过去,赵家送出去的年礼,轻飘飘的算一算,市价上没上二十万两萧娘子是不知道,但肯定是远超过十万两的。 想想她都觉得这恐怖的慌。 整个大青果有几家人一年能赚个十万两银子的啊? 赵家光送个年礼都远不止如此。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巨大的冲击了。 而这个年节对于河西一些地方的百姓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随着土豆红薯玉米在他们这里被推广,百姓们发现自己手里虽然依旧没啥钱,但家家户户至少不缺吃的了。 那红薯吃多了会吐酸水,不假。但再吐酸水,那滋味也比饿肚子强啊。 何况还有土豆玉米呢。 几样杂粮掺和着吃用,不少人家在过年的时候都吃上了一顿白面馒头,这在河西可是大喜事。 赵辉和陈桐两个人在各自县里的声望很顺利的被刷到了顶峰。 李侍尧也趁着机会在乾隆跟前刷了一回存在感。 就跟赵亮之前想的一样,李侍尧对于赵辉和陈桐的举措,并没有选择打压,而是主动上书给乾隆,拦下了其中不少的功劳。 现在靖远、伏羌两县推广红薯土豆玉米,效果显著,来年河西就可更大面积的推广了,这就都是他李侍尧的政绩了。 哪怕红薯土豆玉米真正大行其道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西北了,但功劳依旧在他。 赵辉和陈桐却没有丝毫的大意,因为照赵亮的估计,那二度民乱很可能就在今年。 他俩人年都没过,就已经开始为此事做准备了。 等到开春了,他们立刻就会宣布要搞水利建设。在不耽搁春耕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收拢一批人握在手上,四海镖局的人手也会到他们这儿做事,那民乱真要起来了,帮助二人保住县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些事不仅陈州府的赵家人、陈家人不知道,赵辉陈桐便是连身边的人也都没透半个字。 政绩他俩已经刷的很耀眼了,军功并不是他们所必须的,只要能稍微的沾染一二,等到三年大计的时候,他俩就是板上钉钉的‘卓异’。 就跟福山的何志辉那样。 这一任结束后必然是要升官的。 福山被他搞得太好了。 从民生经济到劝学助学,何志辉没有落下一丁点的差错。 他升官那是无可争议的。 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背后另有一支大手在操纵着一切,可谁又能说什么呢? 你有本事自己也去拉资金搞民生经济啊。 那是普普通通就能搞起来的吗? 除了资本,那还有有眼光。 所以整个赵家,从主干到枝叶,真的是全都欣欣向荣。 如果说与赵家有联系的人里头,选出一个不高兴的来,那就只能是和珅了。 乾隆的第六次南巡被蝴蝶了,和珅应该是能轻松不少的,但福康安却给他找了个天大麻烦。 腊月时候,福康安南下粤东,查办历任总督派令商总捐贴公费案。 有人举报李侍尧贪污了,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但乾隆对粤东官场的腐败也心中有b数的,就派福康安去查探。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案子,因为一些事儿,粤东这边做的太肆无忌惮了。 事情也很快就水落石出。 李侍尧的确贪污了,粤省自二十四年立总商以后,历任督抚(打李侍尧开始)皆公然派令商人私捐公费,津贴价值,己属有干禁例。该督(还是从李侍尧开始)等又攘为己物进贡,并未奏明,以致积弊相沿,竟成派累,尤属不成事体。今据该商等呈出贴补公费清单,历任总督俱用银自三万余两至五六万两不等。而现任两广总督杨景素在任未及一年,竟倍用至六万余两之多,其借端婪索,侵贪入己,更出情理之外。 也就是说从李侍尧开始形成了这项弊政,之后的那么多官儿就没一个改正的,反而让它成为了粤东的一个惯例了。 所以几任总督俱用私捐公费银自三万余两至五六万两不等。而现任两广总督杨景素在任未及一年,就已经用了六万余两之多,太贪了。 乾隆自然大怒,接下来杨景素是不是要掉脑袋,和珅根本不关心。因为这杨景素跟他并没什么深厚的联系,让和珅发愁的是,福康安又向他送来了一封书信,事情不是说公务的,而是在说赵亮赵广明的。 看着这封信和珅有些坐蜡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万岁爷英明 紫禁城依旧庄严肃穆。 只是乾隆近些日子的情绪有些不高兴,因为按照原本计划,今年他是要第六次南下的。 但出于现实考虑他不得不删除了这次南下之行,还要美其名曰不越祖。 康麻子就是六下江南么,做孙子的,乾隆自己五次就行了。 但说是这么一说,乾隆心里头又岂会舒坦的了? 他一个堂堂帝王,竟然被一波见不得光的鼠辈逼到如此境地,乾隆不气炸了才怪。 “万岁爷,和中堂求见!” 吴书来禀告说。 “和珅?”乾隆眼神一凝,立刻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和缓来。 片刻后和珅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暖阁,“奴才和珅给万岁爷请安了。” “和珅,今日进宫有什么事啊?” 乾隆以一种叙家常的口吻跟和珅说话。 和珅可不敢跟乾隆一样随便,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呈上,“奴才去年就收到了赵广明来信,昨日又收到了福康安来信,不敢隐瞒,请皇上过目。” 他真不想跟乾隆坦白的,但谁敢说福康安就没把消息告知乾隆呢?这就跟之前赵**李侍尧一样,和珅现在就也落到跟李侍尧一样的境地了。 福康安与乾隆的关系可不比他与乾隆来的逊色,哪怕现在福康安看在福长安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先放了赵亮一马,自己要是真敢隐瞒不报,等福康安从岭南回来,那稍微在乾隆跟前透漏出一些口风,和珅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赵亮涉及的这个问题实在太严重了。 这是朝廷的大忌。 和珅把两封信递上去后就低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他并不知道乾隆先看的是哪一封,现在他心底里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赵亮没忽悠他。 “兰芳?” 乾隆口中蹦出两个字,这叫和珅心神禁不住一提。 “回禀万岁爷,奴才接到这封信后专门使人查过,当初兰芳的确派人来过京城。” 那罗芳伯还是很有规矩的,立国之初也不说国家,建立的制度还是禅让制度的,那边方一敲定就立马派人来京城祈求内附。 和珅相信乾隆看兰芳哪怕不怎么高兴,却也不至于雷霆大作。 “朕也有印象。” “地处海外,间隔数千里之遥,更是荒蛮野地,蛮夷野人遍地,要之何用?” 要知道当年就是苏禄想要献土内附,乾隆也是没有应许的。 吕宋群岛中的苏禄小国,这些年不断为马尼拉逼迫,其国内不少贵族更已经被大板鸭所笼络,苏禄王内外交迫,亚历山大,无奈之下想到了这一招对中国献土内附。 可乾隆根本看不上那里。 给了使团一些赏赐,打发回去了。 赵亮此前给和珅的信中,兰芳的份量还是占很重的,除了提及了兰芳依旧想要内附这一点外,然后就着重点了点兰芳现在的对外策略。 把柔佛的事儿通通推到了兰芳头上。 原因就是兰芳内附大清不成,没有了大清做靠山就也没有了在南洋置身事外的资本,所以他们只能变强,这样才能不被荷兰人给吃掉,也只能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荷兰人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 而赵亮就是兰芳的一个合作对象。 因为赵亮不是兰芳人,他是大青果人,哪怕得罪死了荷兰人,荷兰人也要顾虑重重。 那狮子洲事名义上全是赵家在作为着,实际上却只是为兰芳做遮掩。 而至于如此做的好处,那当然是在利益上大大的收获了。 这次冲突那就是因为荷兰人跟英国人已经停战了,扭过头来的荷兰人把目光盯在了这几年跟他们疏远了很多的柔佛身上,阿都拉曼顶不住压力,转手就把兰芳卖了。 所以这事儿兰芳必须要跟荷兰人碰一碰的。 不趁着现在荷兰人元气大伤的时候去碰一碰他们,等荷兰人恢复实力了再去碰他们,那不是自寻麻烦吗? 但赵家也必须出力。 甚至一些事儿上都要打着赵家的幌子去干事,而作为事后的回报,兰芳给赵家的就是狮子洲那个弹丸小岛。 这就是赵亮从内地凑集人手出海的根本原因。 “利令智昏!” 这是乾隆对赵亮参与此事的评判,也是乾隆对兰芳的评判。 因为在乾隆的认知中,荷兰人是从朱明时候就存在的一股老派势力,陆军实力是很不值一提,可水师力量相当强劲。 赵家在南洋有生意做,却要得罪海上力量雄厚的荷兰人,这不是利令智昏是什么? 兰芳一个才立起来枚两年的‘弹丸小国’,就也要对荷兰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是利令智昏是什么? 不过乾隆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眼睛被接下的小半截文字所吸引。 “抛秧法?此事可真如赵广明所言这般?” 作为一个当了小五十年皇帝的人,乾隆再不如他爹雍正亲自下地种菜耕种,那对水稻种植也是了解深刻的。 因为种植水稻是康麻子时候就引入皇宫的一皇家业余爱好,乾隆人再浮躁对此也心中有数的。 这水稻种植最耗人力和时间的就是插秧,如果这能像赵广明所言的抛秧,节省数倍之力、数倍之时间,那此法之意义就太过巨大了。 原时空抛秧法的出现可以说是很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就跟米尼步枪很相似,米尼步枪出现的时候后膛步枪就也已经出现了,而抛秧法被研究成熟之后机械化也慢慢的在中国推广开来了。 但放在眼下的乾隆年间,这是绝对的一神技。 和珅一听乾隆的问话心里头就立马一松,知道赵亮这一关多半是能过去的。 “奴才已经使人去岭南找了块地,准备在早稻播种时候便来验看,以确保此法之真实。但又因昨日福大人来信让奴才心中着实不安,只能入宫呈交皇上定夺……” 和珅这话说的一点也不亏心,因为他就是这么做的。早就派出家丁去南面搞地皮去了。虽然这里头也有他急于在第一时间就找赵亮好确定南洋事由的缘故。 乾隆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赵亮会不会欺骗和珅,但他有把握和珅不会骗他。 想到福康安信里的内容,他就再对和珅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试验试验吧,这抛秧法一旦确定,就速来报朕。” “奴才遵旨。” “至于赵亮么。你让他回来后立即来京一趟,朕要亲自问一问他。” “奴才……遵旨。” 乾隆听到和珅的话音里有些颤抖,就笑了笑安抚他道:“你无须为他担忧。赵广明于国有功,朕是不会忘得。只要他不欺瞒朕,不起不轨之心,朕是不会动他的。相反,那抛秧法要真如他所言那般,朕还要大大的嘉奖他呢。” “国朝对汉人聚集确是警惕,但天下豪富之家比比皆是,手中丁壮休说是能拉起三千人之家,就是能拉起万人的,又其在少数?” “别的不说,怀柔的郝家你是知道的,家中光是田亩就多达万顷,佃户会有多少?且郝家素来好邀名买誉,年年布施贫民之家,在民间素有大善人之称。你说他家要是拉扯丁壮能拉起多少人?朕难道就因此要对他下刀子吗?” “还有河洛的康家,沂州的庄家,以及河东的那些豪富之家,三千人对他们很难吗?” “赵广明这些年一头钻进了钱眼里,生意翻了多少倍,扩张了多少产业?光是一个汇通银行的银钱运输就要雇佣多少人手?三千人看起来很多,分散后又算的甚么?朕心中是有数的,朕还没有老糊涂。” 乾隆说的不是瞎话,他并不会因为一些家族产业规模庞大,手中所系丁壮众多,就会对他们生起猜疑之心。 事实上他反倒认为越是这样的豪富之家越是大青果的忠良。 因为造反的成本是很高很高的,向王伦那种人,像苏四十三那种人,他们破家了也就破家了,损失并不大。 可是像康家、赵家、庄家这样的豪富之家,又有几个人敢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去造反呢? 他们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用的。 享受着荣华富贵,那越是享受就越不会去打破这种日子。 而说到势力庞大,赵家可能已经比得过康家了,但他比比沂州的庄家看看? 庄家的任何一个堂号都比不上赵家,但那么多堂号加在一起,庄家的实力绝对完爆赵家。 乾隆不可能因为赵家的产业庞大就对赵亮起杀心的。 而且赵家的整个发展流程半点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外,看看那步入官场的赵辉,乾隆想都不想就能猜到赵亮的心思。 有钱了之后再谋官,官商结合,以商养家,以官护家。 从开国时候的河东八大皇商开始,这就是无数豪富之家的必经之路。 数遍全国,数遍那些能叫得响名头的豪富之家,似乎也只有康家自始至终都坚持着商道,也所以康家富贵传承了那么多年,却被庄家给轻松的超过了。 “万岁爷英明。奴才必叫人紧盯着广州,赵广明一旦上岸,奴才定叫他即可进京。” 和珅心底里猛地大松一口气。 赵广明调动三千人这事儿既然在皇帝这里已经不算事儿了,那赵广明还有个屁事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当孙子(求订阅) 赵亮三月初抵到了广州,人刚到码头就被人请到驿馆了。 “福康安福大人?” 脸上摆出一副惊疑无比的样来,实际上赵亮心中有铺着呢。 因为云霄帮已经往坤甸传信了。 一艘小红单船专门跑来坤甸送信。 江哲在信中着重提及了福康安的南下,以及近来时间,在东南沿海逐渐流传开的关于赵家在南洋多么多么牛逼的消息。 赵亮看了信后只能庆幸,庆幸自己还留了一手,没有在南洋肆无忌惮的登台亮相。 所以他在事了返回的时候就做足了心理建设,甚至这一块回来的船上他还带着江戊伯呢。 “小人见过福大人。” 福康安是乾隆十八年人,现在也才三十出头,那是真的年轻。 人长得很帅气,当然了,那必须带帽子,不然再帅的人配着金钱鼠尾也丑的一笔。更有精神,身姿挺拔,双眼明亮,意气昂然。 与福长安那种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不同,福康安给赵亮的感觉是一颗挺拔有力的青松。 “赵亮,知道本官寻你前来是为何事吗?”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明言。” “不知?”福康安冷笑一声,“可真是一副硬嘴啊。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以为自己在南洋做的那些事,本官就一无所知吗?” “区区一介商贾,竟然拉起数千人马,灭国杀王。”还别说,福康安这点上还真的佩服赵亮,但这么牛逼的人大青果决不允许存在。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还想挥戈天下,问鼎中原啊?” 赵亮的演技很过关,脸上立马浮现出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来,‘噗通’跪在地上,磕头之间就连声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大人。” “小人此前是带了一些人去南洋,但那都是兰芳的注意啊。他们想对荷兰红毛落井下石,又担心算计不成,平白恶了荷兰人,给他们借机发难的借口,就联系上了小人。以狮子洲为酬劳,让小人替他们出面。 此番随小人一同回国的还有兰芳的兵马司令江戊伯,大人若不信,可将他招来,一问便知。” 福康安糊涂了,他实际上就是先给赵亮一个下马威,因为他觉得赵亮在南洋的事儿应该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大,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乖乖的就来见自己了呢? 听到一同回来的还有兰芳的那什么兵马司令江戊伯,福康安就更觉得传言夸大其词了。 只不过他脑子里的问题也更多了。 兰芳是什么? 他只知道兰芳是一个南洋小国,还是一群汉人搞出来的南洋小国,这在他眼中是很大逆不道胆大妄为的事情。可 是兰芳怎么就要对荷兰人落井下石了? 这落井下石从何而来? 还有那个狮子洲又是什么,怎么就能叫赵亮这么个精明人物为之神魂颠倒,这般的大动干戈?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赵亮表现的有些眩晕,实则心中稳得一笔。 福康安能这般问,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把他毒打一顿,刑讯逼供,或是直接装进囚车里押送京城,那都是好苗头。 “大人这里可有地球仪?空口白话,小人怕是难以说清楚。” 装出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赵亮说道。 福康安这里当然没有,而且也没叫人去给赵亮找。 不能借机会教育一番福康安的海外地理知识,这让赵亮有些遗憾,就只能简单的来说。 英法皆是西洋大国,两国长久以来矛盾重重,乃一对宿敌。 现在英国人的一块海外领地闹独立了,法国人见机便来拖拉英国人的后腿。 荷兰人本来不打算参战,这个国家重视商业利益,战争期间走私军火物资最是获利。但他们也因为跟英国人的海外领地勾勾搭搭,而使得自身许多商船被英国人扣留。 最终也站到了法国人这边。 然后英荷开战,战火直接从遥远的西洋本土燃烧到了南洋。 赵亮绝对没给福康安安利英荷之间的种种矛盾,更没有去多说英荷第四次战争极有可能是英国人见势不妙,拖一个垫背的肥猪下水。 就是简而化之的讲述了一遍荷兰人是怎么遭殃的。 然后也顺便着把兰芳归类于弱者行列,身为一个弱者,并且是背后没有强国撑腰的弱者,想要在南洋那片是非之地中站稳脚跟,那就必须勇往直前。 不趁着荷兰人遭殃的机会落井下石,扩充自己的实力,难道要等到荷兰人实力恢复了,看着他们打自己么? 福康安心中对兰芳的不满也下降了不少。原因就是兰芳曾经向大青果祈求内附,只是被乾隆给拒绝了。 现在的江戊伯,那可是兰芳的二号人物,是武装总司令。这次跟赵亮一同回国,那就是想要再次对大清请求内附! 福康安摇了摇头,自己绝不可能的。 当初皇帝已经拒绝过一次了,现在就不可能再收下。而且兰芳还狠狠开罪了荷兰人,等于自身沾染了大麻烦,乾隆就更不可能允许他们内附了。 而且从根本上说,这些下南洋的汉人,在满清统治者眼中那都是全该死的人。 当初红溪惨案发生时候满清是什么态度? 自弃化外之人,系彼地土生,实与番民无异。 事属可伤,实则孽由自作。 请将南洋一带诸番仍准照旧通商,以广我皇上德教覃敷,洋溢四海之至意。 从那就能看出乾隆对南洋汉民的态度。 当年如此对巴达维亚华人,现在就也如此对婆罗洲华人。 甚至要不是罗芳伯他们在立国之初就派人前来内附了,满清还会对罗芳伯、江戊伯等家眷亲属加以迫害,那都有可能。 所以福康安才没兴趣去见江戊伯呢,也大体上相信了赵亮的话。 因为他心底里有一个最原始的观点——赵亮也好兰芳也好,如果真对大清心怀不轨,前者不可能乖乖的来见自己,后者也不会大刺刺的来广州。 “大人,兰芳之民固然稀疏,却也有小百万丁口。兰芳之地纵然燥热多雨,亦有粤东省之大,且地处南洋,实为朝廷防范西洋之第一前线。弃而不取实在可惜啊。” 福康安见赵亮眼珠子一转,竟然游说起自己来了,那是哈哈一笑。 “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介商贾所能掺和的?莫要多事了。”福康安听了一同兰芳和荷兰人之后,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连狮子洲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紧要的,都不在乎了。 “你还是速速北上京城,圣上正等着你呢。” 赵亮心里头一沉,这事儿果然传到乾隆的耳朵里了,当初选择小心谨慎,选择扯着兰芳当遮掩还真是走对了。 面上就更加惶恐了。 福康安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立马叫来和珅府上下人,两边一见面,赵亮还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广州还有些生意,那就简单的说一说,明日即刻启程北上。” “小人遵命。” 从福康安这里离开,赵亮仰头叹了口气,这孙子当得真叫人不痛快。而更不痛快的是,他很快就要接着再当回孙子了。 “大爷……” 起点、飞卢都在外头候着呢,看到赵亮出来,两人心里是全松了一口气。 他们才是最了解赵亮的人。 自家这位大爷坐下的那些事儿,如果真被朝廷知道了,非给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不可! “没事儿。这些大佬们根本就不把南洋的汉人当人看。什么事儿都推到兰芳身上,我自然是没事儿的。” 想到自己跟罗芳伯他们钩心斗角了好一阵子,才让罗芳伯、江戊伯等兰芳高层不得不从了他,赵亮心中就有些好笑。 那还真是委屈了罗芳伯他们了。 赵亮现在水陆实力都不差,某种程度上对兰芳都已经构成严重的威胁了。 因为西婆罗洲除了兰芳外,还有一家和顺的么。 而更重要的是,罗芳伯、江戊伯他们的家人也全在赵亮的隐约辖制下,这才让罗芳伯等人不得不退避认输。 江戊伯根本就没来迎接赵亮。 这就是因为此前双方闹得关系有些生疏了。 江戊伯这是在趁机表达不满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上京城真就能请得内附,一切都是赵亮搞出的把戏。 事实上在第一次献土内附不成之后,在兰芳国制度已经一点点健全的今天,兰芳就以全然没有内附的意思了,同时他们也不适合内附了。 这次再来上书内附,完全就是配合着赵亮在做戏的。 “我明日就跟着福康安的人上京了,本来还想跟十三行的人好好的见一见,聊一聊,然后再去云霄走一趟,现在是来不及了。” “你立刻去请那几家人,把事情说明白了,可不是老子不讲礼仪。晚上聚一聚,坐在一块说说话聊聊天。事情完了后你立刻去云霄走一趟,要江玉龙、朱濆务必把归国的那些人安顿好,一批一批将人送走,别再聚在一块,引人眼目了。” 赵亮这是对起点说话的。 中国的老规矩,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溜。赵亮这种初来乍到就叫人出来聚会,那是很没礼貌的事。 “大爷放心。咱家是事出有因,他们会理解的。”起点答。 第三百三十七章 臣谢皇上隆恩 赵亮三月里抵达的广州,四月上旬人就到了京城。 抵京的第一时间就被提溜到了和珅府上。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不过此时的和珅已经早没有了收到福康安信件当日时的彷徨,反而对狮子洲兴趣十足。 因为就在赵亮来京路上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东南沿海又有一些新的消息抵到,如兰芳的头号人物亲自与柔佛国王会面,连同荷兰总督,三方在巴达维亚共同签署协约,比如柔佛国王亲自抵到坤甸与兰芳签署条约。 这些事儿迅速让兰芳的存在感碾压了赵家。 然后消息快马加鞭的反馈到京师,和珅这时候已经完全相信了赵亮的说头,他就是个掮客。 为柔佛国王和兰芳牵线搭桥的,同时再出一份力,以谋取自己想要的好处。 如此这样想,和珅就彻底放宽心了。 反而更对赵亮在南洋‘挣下’的家业上了心。 因为他太‘了解’赵亮在赚钱上的天赋了,如此一个堪称财神转世的人,都能为这件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见其回报是有多么的丰厚。 那狮子洲到底有什么魅力呢? 偏这事儿上和珅又不好去问别人,只能抓到赵亮来问了。 赵亮大松了一口气,见到和珅如此的神态,他就知道这事儿是过去了。甚至他都有想到是不是南洋又有新消息传过来,当初他准备的一些富弼是不是已经发挥出了作用? “致斋兄,这次可真是把小弟吓的魂都飞了。” 没有回答狮子洲不狮子洲的,赵亮一句吐槽惹得和珅哈哈大笑。 “谁让你如此大胆包天?” 不管怎么说,调集那么多人横穿数千里的抵到闽地,然后再穿过数千里海路杀奔南洋,那都是有些犯忌的事情。 和珅甚至觉得乾隆之所以高抬贵手放赵亮一马,那不是因为自己的面子,而是看在赵亮往日里立下了那么多功劳的份儿上。 “你今后可要小心点了,皇上心中的情分不是无止境的。这次错非是看你屡立大功的份儿上,上头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把你放过?” 和珅想了想,觉得赵亮的胆量真的有点大,索性就借着机会敲打敲打他。 实际上他那都是猜测。 “得此教训就已经铭刻入骨,岂敢再犯大错。” 赵亮故意表现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惹得和珅哈哈大笑。 之后赵亮就细细的为和珅讲述了一下狮子洲的地理地势。 不足半个县的大小,那真心不大。但怎么着也能搞个二三十万亩土地。 而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地理位置。 “只要能牢牢占据此地,搞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港口来,每年穿梭过往的船只何止千百,这里就是一个大大的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 时间走到了乾隆四十九年,已经在贪污大王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的和珅,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如果这是外人的买卖,他真想去插进一脚,可这是赵亮的生意…… “致斋兄难道就没心动吗?” “唉,你这都已是熟透了果子,为兄再是爱财,也不会摘自家兄弟的桃子。” “这可不是摘桃子。想要牢牢占据狮子洲,必须要财力、物力、人力皆备,而且小弟也忧心荷兰人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你是说荷兰……” “那些洋人打明末时候就在东南沿海闹腾,一家家都是见利忘义的紧,不把他们打狠了打痛了他们岂会乖乖服输?这次兰芳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甚至都这样了,兰芳也是暗中派出水鬼夜里炸掉了荷兰人的战舰,才逼的荷兰人不得不低头? 这事儿别说挨打吃亏的荷兰人心中会不服气,换到你我身上,咱们也不会服气啊?” “而洋人又是众所周知的善驶船,荷兰人家底雄厚着呢,谁敢说他们三两年后恢复了元气了,就还能看着兰芳得意?” “小弟是担忧三两年后二者还有一场大战,到时候赵家港必受殃及。这两年里就准备花大银子往赵家港填补,明里暗里多修建一些炮台,再多购买几门大炮,把赵家港好好的武装一番。” 和珅了然的点了点头,明白了赵亮的打算和意思了。因为接下来赵家港的投入很大,也很急,所以自己现在掺和一脚去,并不是摘兄弟的桃子,而是在帮兄弟一把。 “可三年后的再战,兰芳若是败了,那狮子洲又如何自保?” 这可不是陆地上,荷兰人海上力量雄厚,到时候赵亮在大陆有着再多的丁壮,运不到狮子洲,那也是白搭不是? “不管兰芳跟荷兰人打的怎么不可开交,两方谁胜谁负,只要我能保住赵家港不丢,到最后就有的是办法让荷兰人乖乖坐下来跟我谈。” 赵亮忽的压低声音对和珅说道:“这些年荷兰来广州的商船固然很寥寥无几,但东南年年去往巴达维亚的商船却不要太多。咱们奈何不了巴达维亚,还奈何不了那些海商吗?” “别的都不管,只一个严谨法令,让海船出海时候带不了那么多大炮,就足以让他们却步。” 而这样做也少不了要用到和珅的时候。 和珅哈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哥哥我就却之不恭了。” “二十万两银子,贤弟看……” “三成干股如何?” 和珅是真富裕了,抖手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而赵亮给出的三成干股,却也叫和珅满意不已。 那可不止是赵家港的三成,而是整个狮子洲的三成。 因为现在的赵家港代表的就是整个狮子洲。 二十万两银子别的不说,光是三成狮子洲的土地,和珅这银子花的也不亏。 到了下午,宫里就来人宣走了赵亮。 乾隆两眼沉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赵亮,看着赵亮本来还挺镇定的身躯慢慢的变得有些发抖来,心中才算满意的嗯了声。 被叫起的赵亮额头上渗出一层明汪汪的汗水——他现在的演技是真的到家的,而乾隆心中就更满意了。 “调集那么多丁壮穿府过省,实属胆大妄为。朕若不是看你往日多立功劳的份儿上,非严惩了你不可。今后若胆敢有再犯,可要小心你颈上人头。” 刚刚起身的赵亮噗通一声又结结实实的跪下了,“臣谢皇上隆恩。” 砰砰砰。 几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等被乾隆示意太监拉起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血了。 “记住这个教训即可。” 乾隆满意了,赵亮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么。脸上的神色就也舒适了一些。 “好了,这事儿朕就不与你计较了。说说抛秧法吧,此法效果可真如你所言那般好?” “这等大事臣岂敢虚言。抛秧法实乃一等一的良法。” 在赵亮的描述中,这抛秧法就是被他迁到南洋的移民偷懒省力误打误撞弄出的法子。 南洋地广人稀啊,他在那里辟地十数万亩,移民人均都不下百亩沃土,那是根本就种不过来。一些人偷懒耍滑,又不愿意落得差评,就想出了这种法子来糊弄事。 因为秧苗根部带着泥块,头轻脚重,一被抛起就自然而然的根部着下,乍然一看跟插秧没什么两样。 可谁知道这样的法子竟然真把秧苗给种活了,而且秧苗势头更快,产量也较往年更高出一些。 赵家派往南洋的管事听闻消息后立马报给了赵亮,赵亮又叫人进行试验,然后总结出了一整套的章法步骤,最终确定无疑了,他这才敢透漏消息给和珅知道。 乾隆脸上已经浮现起止不住的喜悦了,派人把宫外的和珅招进来,和珅也是第一次听说抛秧法的‘前世今生’,立刻就对乾隆大拍马屁道:“这都是万岁爷的洪福,上天有感,才得以叫此良法借广明之手降世。” 乾隆被拍的好不舒服,虽然他知道这是屁话。 “朕已经在海淀镇、西苑一带各辟御稻田一百亩用于实验。”乾隆的御稻田就是后世京西稻的种植田亩,也就是红楼中专供贾母享用的御田胭脂米。 这是康熙花费了无数时间和人力孕育的一种良稻,也只生长于万泉河水系左右,是满清宫廷必用的御米。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眼见就是御稻插秧的季节了,这抛秧法能不能成,已经可初见成效了。 “奴才也已经在岭南多地遴选了十处试验田,早稻早已经播种,目前来看形势破佳。” 和珅笑呵呵的。 “嗯。这抛秧法如果真的成了,你赵广明就再为朝廷立下一大功了。朕本是要好好奖赏你的,不过现在就免了。倒是你那兄弟在河西做得不错。”乾隆嘴里竟然提及了赵辉,赵亮一脸“激动”的不能自已。 “河西少水干旱,正是适合番薯、玉米等物。朝廷此前竟没留意到这一点,实在是督抚之过。你们赵家是又为朝廷立下大功了。” “在朕的眼中,如此诚恳做事,一心为民之官,比之福山的何志辉更叫朕欢喜。” 响鼓不用重锤,乾隆相信赵亮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 不过何志辉也已经升任登州府通判了不是? 赵亮心里嘀咕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邪教,邪教—— 几天之后京西的御稻田抛秧,不仅和珅、赵亮到了,乾隆都亲自到场了。 然后接下的一段时间,乾隆和珅都是天天关注田地,发现抛秧的成活率还是很乐观的,虽然因为是第一次用抛秧法,那手法不怎么熟练,以至于秧苗有的过于密集,有的则过于稀疏,日后还需要补种,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真是省时省力省工了。 更别说这抛秧种植的秧苗发育还真就有比旁边插秧秧苗发育早的迹象。 乾隆连着几天脸上都乐呵呵的。 整个紫禁城的气氛都跟着轻快起来了。 直到月底一封急报从河西传来。 …… 靖远城头。 赵辉看着城外大片的人头人不由得有些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大哥给自己挑的地方竟然就那么精准。 二度民乱已经暴起了,而他所在的靖远竟是第一个挨刀的。 贼人明明是在盐茶厅境内起事的,还拿下了营土堡,缴获了一批枪炮军械,他们不去打盐茶厅,怎么就来打靖远呢? 赵辉有点搞不明白,但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手中把握的数百丁壮了。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之前说了,他要修水利工程的么。但为了不耽搁百姓耕种,赵辉能抽调的人力很少。眼下的数百人中还有小一半是城内的衙役和抽取的男丁呢。 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吐沫。 外头的乱民也不知道多少,反正就他在城头上看到的前锋,就比他手中的人还多了。 城内也传来了零零星星的喊杀声。 那是县衙差役连同四海镖局的人在清理城内的乱民内应。 一旦遇到乱民攻城,第一件事就是搜捕城内的内应。 这是赵亮吩咐他的第一条紧要,赵辉早就铭刻心底。在接到大股的乱民沿着沙沟一带往攻靖远的消息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关闭四门搜捕乱民内应。 城内大街小巷都已经静街,家家户户都禁闭房门,一双双眼睛从门缝窗户缝里盯着外头。 这时,一队穿着官府的差役带着二三十个镖局里的汉子,宛然一道洪流向前卷过,直到了一处街道,停了下来。 “这就是马家?” 县里的典吏向一个地保问道。 “刘爷,这家绝对有问题。马老三本来就跟邪教有来往,昨日里忽的家中又来了好些个客人,还都是汉子。也不见他们人从里头出来,那么多人一直窝在家里,我心里先就觉得不对了。现在听到外头有邪教残余在闹事,还准备攻打咱靖远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哼!”典吏冲着马家的大门冷哼一声,“如果真如你所言的那样,这算你立下一功。” “来人,上前叫门!”典吏说罢不去理会地保,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一个身材粗大的差役握着一根木棒走出人群,三五步赶到马家大门前。 “咣咣!” “开门,官府查检贼人内应,里头的人赶快开门。” 但马家的人又如何敢真的开门呢。 事实上里头的人群现在已经一个个拿起了家伙,或是棍子,或是钢刀斧子。 这些人在听到门外的动静之后就明白自己是不会得好了。 被那么多当差的围上,他们有死无生。 但这些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个露出惧怕神色的,怎么说呢,信仰这东西真的很能诱惑人。 不说是男人了,就连马家的女人,都面无惧色。 看到悄无声息的马家,刘典吏脸上露出狞笑来,他微微摆手,说着:“穆师傅,您看?” “穆易”神色很清冷,对,是清冷而不是严肃。 刘典吏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牛逼人物,手上必然是有人命的,甚至都不止一条两条的事儿,要不然人不会那么镇定。 “弟兄们,抓紧时间办事。里头的老鼠清理干净了,外头还有大把大把的耗子等着呢。” 穆易一直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这些人会被‘发配’到靖远来无所事事,现在他才算明白,这四海镖局背后的照东家不同凡响啊。 就是不知道他是早就料到有民乱要生出,还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不管是哪一种,这都证明了赵家的不同凡响。 怪不得乌三娘来叫他潜伏在这里。 “轰……”一声爆响。 马家的大门被整个炸飞,硝烟还未平息,就只见里面开始涌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拿木棍的也有握着刀斧的,呼喊着向门口冲过来。 “乌合之众!” 穆易心中不屑的说道,这些人比之当初他们清水教起事时也还不如呢。 “预备!”穆易一声喝令。 二十名鸟枪手分列三排,一齐将身子前倾,专心致志瞄着,他们两边是几个穿的厚实的刀客。嗯,那鼓囊囊的衣服下全是熟牛皮。 虽然比不得战甲,但好歹也不是刀子轻轻松松就划的破的。 “放!” “啪啪啪啪!” 火枪齐鸣,二十杆鸟枪对着大门齐齐射出了弹丸。顿时,院子里惨叫声一片。 几个‘甲兵’大吼一声,握着雪亮的钢刀就已经冲进去了。 然后是二十名鸟枪兵,他们齐齐丢开了鸟枪,抽出腰间、背上的大刀片,冲了进去。 等到刘典吏指挥衙役从两边翻墙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的打斗声已经平息了。 硝烟都还未散去,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刘典吏走进院子,只看到地上还有几个人在翻滚惨叫,更多的人则当场被打死,不分男女。 “大人,城内的内应已经全被铲除了。”一共四拨人,两拨是外来的,两拨是靖远城的,都是原先的邪教残余。 “唉,以卵击石,何苦如此?” 赵辉感叹着。 立刻得到了身旁教谕、训导还有刘典吏的赞同。 可不是以卵击石么。 便是所有的那啥都造反了,又能如何? 当初大清马踏天山,学习准噶尔,那如何又不能血洗那啥了? 赵辉在感慨城外之人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时候,城外的田五也在看着城头,那一颗颗鲜血淋淋的人头让他满脸铁青。 看到那些人头他就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内应完蛋了。 这样一来要打靖远县城就只能强攻猛打了,难度一下子就拔高了十倍不止。 “师傅,靖远距离兰州可没多远,怕是现在兰州城内的大官们都已经知道咱们起事的消息了,咱们要是还坚持攻城,等到官军的援兵杀到了,就两面受敌了。” “两面受敌又如何?咱们既然敢起事,那就是生死全都豁出去了。咱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两面夹击吗?” 早在马明心、苏四十三死的时候,田五就决心报仇了。他可是马明心的徒弟,眼看着老师死了不说,新教还被满清斥为邪教,严厉禁止,如何忍受的了? 当即便跟自己的徒弟李可魁,还有通渭草芽沟人、马明心的妻侄张文庆及通渭马营的马四娃等秘密联络,准备给马、苏报仇。 他们派人分赴盐茶厅、安定、通渭、靖远、会宁、静宁、庄浪、华亭、隆德、秦安、伏羌、秦州等周边十二县天方教徒聚居地,宣传新派教义鼓动串联,发展教徒五千多人。并安营驻扎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十分险要的石峰堡,以此为据点,构筑工事,制造器械,储备粮食,甚至准备在事不可为的时候在此凭险聚守,跟满清拼个鱼死网破。 也不知道当地官员都是干什么的,田五等人都谋逆两三个年头了,他们竟然还无察觉。 直到出事了才惊觉不妙,却为时已晚了。 那些人是分南北两路起事的,北路推田五为首领,南路推张文庆为首领。南北两路的交汇地就在石峰堡。 “没什么好说的。告诉兄弟们,拿下靖远县,当官的做公的一律斩首,大家大抄一日,然后杀奔兰州城,为太爷(道祖太爷)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田五为人暴躁,性子急了甚至能指着穆宪章破口大骂。穆宪章的马明心的亲传弟子,在马明心死后就是他们这一派的二代教主。 而这新教本身又是挺集权的一种门宦,按理说,教主的地位是无人能挑战的。 田五竟然敢指着穆宪章破口大骂,这人是性格有多莽就也不问可知了。 田五知道自己的口才并不怎样好,可如何激发手下人马的士气,他心知肚明。 果然一提到报仇,所有人就都群情激愤来了,震天的呐喊一波比一波有劲。 谁叫满清在苏四十三起事失败后对新教的处置太过严厉了呢。尤其是他现在身后的这些信徒,谁家跟官府没有冤仇? 在亲人的鲜血面前,赵辉所谓的‘功绩’,根本不值一提。 赵辉此刻手中多处了一支望远镜,哪怕是最最落后的单筒望远镜,他都能清晰地看到乱民们那一张张涨红的脸庞! 那杀机盈野,那杀气腾腾。 “邪教,邪教!” 赵辉破口大骂,他接触过的河西百姓都是很质朴的,哪怕是天方教徒也是很醇厚的,跟眼前的这批人全部一回事。 所以新教绝对该被禁止,它就是纯粹的一邪教。 “杀——” 田五挥动手中马刀,向靖远县虚劈下。军心鼎沸,好似烈火燃烧着一样的新教信徒们,立刻抬起长梯、木排水涌而出,冲向县城杀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可阻挡\’的赵辉 乱民的驻足地距离靖远县城约概有一里左右,这些被“报仇”冲昏头脑的人在一开始出阵后就使足劲的向前奔涌,可他们并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田径运动员,就是困于长梯木排移动速度较慢,在最初的百十米奔跑后,队伍呐喊声也自然而然的降低了下去。 不过让赵辉意想不到的是,当乱民靠近靖远县城墙差不多二百米的时候,他们低落下去的士气和心劲赫然再度蓬发了起来。 赵辉刚刚放松下去的脸色肃穆了起来。 就是穆易的神色也出现了一抹郑重。 不能小看自己的敌手,对付再没有经历过阵仗,那情绪上还是极强烈的。 当点当初清水教起兵时候的味道了。 靖远县城砖墙上,一块块木板已经被竖了起来,全是儿床板子并排勒成。 赵辉对于战争事一窍不通,但四海镖局里有人懂的啊。 不管怎么样防御先做好。 乱民也是有火器的,同样也有一些弓箭,全是营土堡的清军“送”给他们的。 要赵辉说,那营土堡的清军真他么就是卧底。不仅叫刚刚起事的田五军自信心大增,还很是送了一波枪炮。 这些都是清军可都是苏四十三时候朝廷为了抑制这里的天方信徒,为了加强在本地的统治而最新拨调去的。 结果…… 火器的威力,木排是绝对挡不住的。除非是粗大的圆木。 穆易他们就没想指望着木排来建功,这些只是为防弓箭。 他是要放乱民杀近到城墙根下了,才会施之以‘霹雳’的。 “啪啪……”鸟枪放响。 伏在墙垛后的赵辉没听见墙上有惨叫响起,甚至没听到弹子打中木排的洞穿声。 他鼓起勇气仰起头往城外看了一眼,就见到几十步距离外,一股股白色的硝烟正袅袅升起,随风飘散。 “离的有点远了。”他心中如此想着,可不管离得有多远,这场战斗是打响了。 田五军的呐喊声越来越近,弹子也越来越多的打在砖墙和木排上。 他就再不敢伸头了。 很多民勇丁壮和差役也是如此,一个个趴在墙后,唯恐吃了枪子。 只有四海镖局的人手不时的移动位置伸头探看,乱民越来越近了。穆易都能清晰的看清楚下面一张张面容了,但他们继续按兵不动。 墙头没有惨叫声传出来。 这里很安全,鸟枪根本打不透一尺多厚的城垛女墙。 乱民也不是没带火炮,轰轰隆打来的弹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将砖墙外表打出一些碗口大坑洼,将木排瞬间洞穿。 那木排连枪弹都防不住,炮弹就更别说了,哪怕是再小的小炮也能轻易的洞穿木排。但这样一来也好啊,至少没有碎木渣造成二次杀伤了。 八口被铁丝一圈圈环绕的木头炮静静的蹲坐在墙头上,这种都称不上是火炮的木头炮,完全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四海镖局再牛逼也不可能带着大炮来靖远,而且那样做也太露骨了,合着你姓赵的是早就料定了乱民会反啊。反而会是一桩麻烦。 可没有火炮压阵,万一真挡不住乱民了呢? 木头炮就是赵亮给出的一个答案。 用榆木做炮,从中间剖开掏空,车好炮膛后再把树干合起,用铁丝箍紧,后面钻上安装导火索的孔,这木头大炮也就搞成了。 这可是抗战时候的兔子们在无奈之中想出的法子,之所以不炸膛全因为药粉。黑药粉的威力还是很有限的,只要控制好分量,就足以保证这种火炮的‘安全性’。 而且这种火炮的‘炮弹’就是一大堆碎石子,顶上再堵着一块大号泥饼,一炮打出去,那就是天女散花,射程近威力差,但对付没有甲衣甚至没有防备的乱民来说,却是无比合适。 而且这事儿在日后传扬开了,不也正是靖远城‘危急’的大好写照么。 “啪嗒、啪嗒……” 木排重重落地的声音。就是在火枪声响和呐喊声中,墙头上穆易等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头儿,乱匪到城下了。”张林大声在他耳旁叫道。刚才那啪啪的落地声,就是乱民放倒木排铺垫城前堑壕的响动。 “准备开火——” 穆易边说着便把半边脑袋伸出垛口,“嗖嗖”的弹子箭矢在头顶呼啸飞过。这不能激起他丝毫的恐惧,“哔哔哔——” 从脖子下头拽出一个铜哨来,穆易吹响铜哨,尖锐的声音瞬间叫所有人都听到。 田五军堑壕都过了,杀到城墙下还不快吗? 这哨声刚把所有人都惊动,就看到嗒嗒嗒的十几具长梯就抵到了垛口了。 “放——” 号令声都没有落下。“轰轰……”的炮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炸响开来。 没相隔二十步安置的木头炮,甭管实际效果如何,声势却是不小,炸响声震耳欲聋,绝不是田五军的鸟枪和三门小炮所能比的。 “大炮?!” 田五大吓了一跳,还这么多声! 看着靖远县城城头顶上升起的八股硝烟,看着八个垛口处突然冒出的炮口,他心里瞬间就揪了一下。 这下子弟兄们要伤亡多少啊! 同时田五以及相当一部分的田五军都好生不理解,对面既然有火炮,他怎么等到人冲进墙底下了才摆出来用呢?不该早就轰起来了么? 之前清军围剿苏四十三部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而且就他们所知,靖远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这里一门火炮都没有的,怎么就突然冒出了八门炮呢? 可不管怎么样这个亏,他们是要吃定了。 无数的碎石从炮口里喷勃而出,细细密密的在空中漫散成一张大网,渔网样儿撒罩在诸多田五军的头顶。 毫无防备,毫无着甲持盾的田五军直接倒下了一大片,损失惨重。 薄薄的衣衫和纯血肉之躯可抵挡不住碎石崩飞。 不管是大的碎石还是小的石子,打中了头部就都是脑浆飞溅,碎烂一地。 打中了身躯也瞬间骨折筋断,再或是血洞连连,血雾哧溅。 只这一击就让超过百名的田五军倒在了地上。 后阵的田五瞬间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支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那股剧烈疼痛感,叫他整个人都禁不住踉跄一下。 田五痛心疾首,但紧接着他就不再为沉重的损失心疼了,不再担忧城头出现的火炮了。 “轰轰轰……” 十数个药粉包从城头上撂下,长梯、木排,还有不少躲在城墙脚下好运的躲过了先前的炮击,却被惊着了的田五军,全消失在了一片剧烈的爆炸声中。 田五再也支撑不住了,剧烈的疼痛感叫他整个人眼前发黑,他手脚一片冰凉,牙口紧咬,悲痛的无以复加。 身后的人连将他从地上扶起,田五目光紧紧盯着尘土硝烟笼罩的靖远县城,这才如受伤的野兽一样,一声痛号。 那么多教中的兄弟啊,就这么的全部丧失在了城下了。 “赵辉,赵辉——” “此仇不报,我田五誓不为人!” 田五狠狠的攥着拳头,手指甲都钻入了肉里,皮肉翻开,鲜血顺着指骨直流,他也依旧感觉不到一丝的痛。甚至是只有如此自虐一般的行为,才会让他此刻悲痛的心好受一些。 “师傅,这不对啊。城里的狗官哪来的大炮啊,还有城脚下的爆炸,我看着靖远县城反倒像是早有准备了一样。” 李可魁觉得靖远县的反击太干净利索也太有效了,就如同一个早设好的圈套,等着他们去钻。 “呜呜呜……” 古老的牛角号声响彻来,田五军部队迅速向东后撤去。 靖远县的攻防战这才拉开序幕就迅速的结束了。 整个靖远县城一片欢呼,轻而易举的打下这个大胜仗,城内的整个军心民意都沸腾了。 在这一片欢呼中,刘典吏立刻请命追击贼军,穆易则进言赵辉。田五军即便败得再惨,底子也比城内的民壮们雄厚,可千万别去追击啊。 “不追击,不追击。”赵辉头点的像小鸡在啄米。 自己稳稳的把功劳拿到手了,还去冒屁的险啊。 “刘典吏,你带人去把外头的缴获收拾一下。”那是肯定不追击的。 墙下尸群中不时还有惨叫声发出,那是田五军伤兵在痛嚎,不管是药粉包还是木头炮,都肯定会留下活口的。 只是这些人几乎不可能活命,一是因为他们几乎全都是重伤员,二是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到了次日太阳偏西时候,河西提督刚塔才带着两千清军赶到靖远县,而当清军上下看到靖远县取得的战果后,那内心中对田五军的蔑视简直是到了极点。 探知田五率人马上千退往打拉池南山后,刚塔素日一大清早就带着军兵杀出城了。 然后他前脚才出城不久,陕甘总督李侍尧便已经大驾亲临靖远。 看着一颗颗被砍下的乱民首级,还有被俘获的伤而未死的乱民,再看着那几门木头炮,李侍尧看着赵辉的眼神从充满了“奇异”! 是的,李侍尧的目光非常奇异,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如赵辉这般的‘奇葩’! 在境内推广番薯玉米等已经是大功一件了,现如今更得了一更宝贵的军功,如此赵辉的前进脚步谁还能阻止啊? 第三百四十章 回家喽! “广明兄,你这个兄弟,前途不可限量,前途不可限量啊。” 和琳喝的有点多了,拍着赵亮的肩膀夸赞着赵辉,双目中都写满了羡慕。 赵亮扭过头就对和珅说了这事儿,在他的印象中,和琳可是军中的重将,福康安病死后他就代为清军主帅,然后也很快就病死了。 要不然嘉庆绝不至于那般干脆的就把和珅给搬到。 和家兄弟,一个在文,一个在武,一个在京师政治中枢,一个在地方统领大军,嘉庆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不看年希尧也是因为年羹尧被削去了兵权之后才倒霉的么。 虽然没过一年就又卷土重来了。 但只看这兄弟俩倒霉的时间线,那兵权的意义之大,就可见一番。 “兄长现在位列军机,深得皇上信任,再让希斋(和琳字)于工部空费时间,毫无意义。且希斋性情忠直,精悍敏决,于军中事又素来热衷,何不改文为武?如此也好在军中于兄长呼应?” 赵亮这话说的并不露骨,但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清楚,和珅当然听得懂。 “我只有这一亲弟,如何愿置他于险境?” 和珅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但很快便略了过去。 和家现在日子过的花团锦簇的,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兄弟去冒险。 自幼丧母,童年丧父,父家母家亲戚又尽都不慈,和珅和琳兄弟俩人相依为命许多年,感情深厚着呢。 别看和珅现在一点点的变质,和琳似乎从来就没掺入进去过。 但他真一点好处都没享受吗? 这就跟贪官的家眷是不是也完全清白无辜的一样,他们纵然没直接收钱,那也间接的享福了。 和琳没有和珅在上头罩着,凭什么他笔帖试入仕,短短几年里就蹦上工部郎中了? 甚至要不是和琳自己坚持,现在他都可能外放三四品,当起知府道台了。 赵亮回到长二姑那里,想了好久,怎么和琳的命运轨迹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还是说和琳这个有资格和能力、威望接替福康安的军中大将,在历史上还要晚几年才真正进入军中?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现在都乾隆四十九年了,距离和琳的死,也就只剩下十一二年。他死后可是被追赠一等公的! 和琳现在都还缩在工部里不动弹,他究竟何时才出山啊?那岂不是说这家伙日后只短短几年时间就崛起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速度那效果,比起他老哥来似乎也不逊色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长二姑端着一碗解酒汤走了进来。 “想今后这两年要怎么乖乖的当孙子,才能叫上头满意啊。” 虽然事情是过去了,但接下这段时间他是绝不敢再搞大动作了。必须乖乖的当两年孙子,直到这事儿的影响彻底消散。 云霄帮的外洋船队也必须小心,至少不能一拨次的全部返回。 也是,都那么多船了,也到了分批分队的时候了。 然后就暗地里可劲的造吧。 乌三娘他们跟天地会的接触很顺利,少不了要大把大把银子的支援过去。 本来么这也不算什么。 就赵家的赚钱速度,这笔开支完全担负的起。哪怕这两年赵家要往狮子洲填补大量金银。 可现在还是算了吧,赵亮明面上要本本分分,暗地里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那样来他这孙子当的可不就亏本了? 他现在已经把眼睛盯向扬州的盐政衙门银库了。 “过几天我就要回陈州了,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趁着去一趟认认门。” “我才不去呢。那位姑奶奶是什么态度,你不知道啊。”自己孩子都生下了,才叫人送来了一长命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叫自己在京城自得其乐。 长二姑才不愿意去受气呢。 “那闺女大了呢,总要去认认人的吧?” 赵亮现在觉得有点头疼,之前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自己一直都只是一个富商富翁,这也罢了。可问题是未来时候他是要灭掉大青果的,等到新朝鼎立时候,长二姑该怎么办? 到时候赵亮还能立个东后立个西后,立个南后再立个北后吗? 长二姑注定要低头的。 “安安只是个庶女,不被正房太太看在眼里,日后议亲时候都要被人说道的。” 长二姑一下子不吭声了。 如果她生下的是个儿子,她还真敢跟康莞顶上两年,反正男丁上族谱的事儿,不是康莞能够置否的。 可女孩子,那要是落得一个麻烦名声,那可太容易了。这个社会对女性有太多太多限制了。 其中最简单的一个就是“不孝”。 别看庶女不是从正房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从礼法上讲,康莞才是安安的母亲。 作为庶女,要是真长到议亲的时候还没在正房太太那里行过一个礼,请过一回安,进过一份孝心,那名声上就真的难保证了。 长二姑不说话了,眼睛里直落泪,一下子扑进赵亮怀里“呜呜呜”了起来。 “好了,好了。去见见也没什么,我还能真叫你们母女受磋磨啊。” 而且康莞也不是那种性子。 因为有赵亮明里暗里的纵容,这几年,康莞的性子是越发‘耿直’了。 吧啦吧啦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直接说。 就像安安生下时候康莞寄来的那封信,上面就很直截了当的告诉长二姑,自己一个人在京城过小日子得了,千万别回陈州碍她眼。 又过了几天,河西又传来了新消息,河西提督刚塔报捷——贼首田五死了。 之前田五率众攻打靖远县城受挫,便率部撤往打拉池南山,逗留在冯家园一带,击败刚塔部前锋——清军守备池清的进攻。然后刚塔率主力赶到,在打拉池马营水庄向义军发起猛攻,战斗中田五中枪身亡。 这当然是个捷报了。 并且这一捷报叫京城上下都以为这场民乱很快就会平息的。 然后河西的局势就忽的直转而下。 田五死后其部由其弟子李可魁率领,这人不像田五那么鲁莽,见正面硬磕磕不动清军,就使出了一个法子,派出数名死士扮作通风报信之人,引导刚塔带军钻入了空荡荡的大山沟沟里,而自己则趁机转移到了通渭县石峰堡,与南路张文庆等人领导的人马会合。 张文庆、马四娃与杨慎四等此刻也已经在马家堡等处举旗起事,推张文庆为首,马四娃为副,还已经将大批的眷属集中于石峰堡。 两军会合之后,士气大涨。 张文庆、李可魁立刻就率军攻开了通渭县城,烧毁县衙,还数次击败了陕甘总督李侍尧及河西提督刚塔所部的清军,更引诱长安驻防八旗副都统明善部孤军深入,全歼满汉清军千二百人并击毙明善。随后围攻伏羌县城不克,遂走秦安莲花城等地。 至此起事乱民已增至万人,声势日益浩大,河西全境震惊。 赵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被呛死了。 田五不已经死了么,怎么河西清军还把仗打成这幅烂样儿? 亏得陈桐表现不错,守住了伏羌县,也算立刻一军功,要不然伏羌再被民乱给拿下来,那后者的锐气可不就牛逼了? “皇上已经调福康安为帅,海兰察为辅,抽调中原、河东、川蜀、关中多地兵马,共同会剿河西贼军……” 和琳眼巴巴的看着赵亮。 他的神态无比清楚的在说他也想去掺和一脚。 “你别这么看我,你哥在那边呢,这事儿你该找你哥去。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没跟你哥说过,你哥他放心不下不忍心叫你去军中吃苦。” 和琳继续眼巴巴的看着赵亮,因为他觉得身边的人也就赵亮还有可能说动他哥。 “你再怎么看我也不行。这事儿你哥的主意正着呢。我觉得吧,你现在也没具体接触过军事,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你真要对哪方面感兴趣,就先从工部跳出来,去户部,…不,户部你去不了,要避嫌。那就去兵部看看。先从后勤着手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事肯定是军中之大计,而且也需要一定的文化水准。 让和琳这根本就没当过兵的人,猛地去到军前效力,去带兵打仗,这是有点小扯淡。可要他去兵部熟悉后勤运转,一没有生命之危险,二还能分润一些军功,倒非常之合适。 和琳听了是有些欢喜又有些小遗憾,而和珅却拍着赵亮的肩膀大夸他脑子就是好用。 “此次回乡,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都心中有数。为兄就不多说了。一路保重!” 和珅教给赵亮的二十万两银子,赵亮还没暖热呢,就转手送去了户部。 这是赵家给朝廷此番平叛捐的军费。 “致斋兄放心。小弟今后肯定本本分分,老老实实。” 和珅听了哈哈笑,手指着赵亮,连摇头。 还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那京城八旗里这阵子又没了一些个余丁是怎么回事? “路上小心!” “小弟告辞。” 赵亮翻身上马,带着飞卢几人快马奔离,前方一支车队已经蓄势待发。 车厢里长二姑抱着虚岁三岁大的闺女,眼底里尽是复杂。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青果屁股下的药粉桶 乾隆四十九年上半年还算是一个安稳的年份,至少黄河长江都没有发水,虽然齐鲁起了蝗灾,可也只限于济南府范畴。 很难得的,郧阳这地方今年没有大股的流民汇入。 彭功昌继续干着自己的老本行。 从川蜀的大巴山和郧阳等地招揽人手,远远不断的把之送到汝州府。 后者的煤炭联合产业那就像是一个永远也探不到底儿的无底洞,大口大口的吞噬着劳动力。 并且现在还有了北海商行,后者在库页岛上的据点已经从一个扩展到现在的三个,近期他们还计划着在虾夷地也搞一个据点,以此来试探一下日本人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彭功昌现在的‘劳动力输出’业务干的是如火如荼的。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从大巴山和郧阳府拉走多少人,这些地方蕴藏着数以百万计的流民和棚户,而他一年到头也只是拉走了三五千人,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但凭借着这一‘行当’,彭功昌却能轻松自如的游走于大巴山与郧阳府各处,成为一个个棚户村落、据点带头大哥们眼中的贵人。 因为彭功昌为他们带来的可不只是银子,更有一些山里头有钱都难买到的布匹、铁器、盐糖,还有至关重要的火器药粉! 在郧阳镇已经做到了都司衔的长顺虽也在干着同样的营生,但因为身份限制,他拿出的更多是真金白银,所以长顺在郧阳府带头大哥们眼中的重要性远不如彭功昌。 民以食为天,劳动力输出这事儿首先你就要有足够多的粮食。 别看彭功昌每年带走的人不是很多,但这些人在去往目的地之前可都要被彭功昌养一阵子的。 时间最短的是输往汝州的青壮劳力,短的半个月,长的也就二十天,看看一个个身上没啥病,然后半个月时间里慢慢的补一补,同时也教给他们一些规矩,这些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赵家手中的矿产工人了,还是那种签了卖身契的矿产工人。 实际身份等同于奴工。 但赵家对这些人不仅不苛刻压榨,反而待之极好,这很容易就能收揽人心。甚至比汝州本地人的人心更好收揽。 之前去往南洋的一千矿工中,七成都是这类人。 可以说这些人的忠诚度完全是能跟技校里出来的学生相提并论的。 如果说后者是赵家文治上的根基,这些‘奴工’那就是赵家武力上的保障。 然后就是一批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之间的少年,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彭功昌手中的情报网就多靠他们去发展了。 一个个联络点的建立,背后都有着他们的身影存在。虽然很多少年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造反’。 这些人彭功昌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去调教。 然后就是海外移民了。 这是近两年里才出现的一个新需求,可数量却迅速膨大起来。 彭功昌把这些人‘买’给赵家,然后赵家出面养上三五个月,补补膘,壮壮身,省是在半道上死了。 长远的海上运输对人体可是极大的负担,尤其是根本没有坐过海船的人――即使从福山起航,到库页岛的海路也长达1500海里以上。帆船至少要走半个月。 即使是个身体健康的人,在拥挤颠簸的海船上熬过这段海路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不要说是是一群从来没坐过船,没有出过海,甚至是长期陷入营养不良中的棚户棚民了。 如果不把他们好好的养一养,提供一定的营养成分,那这里头的人必然会有一些是看不到旅途的终点的。 同时呢,在给这些人调养身体的同时,赵家人还会给他们介绍迁移地的一些情况,教给他们必要的生活卫生条例和一些防患手段。 不管男女,都要学会打枪放炮。 在库页岛,那里的每一个移民都是珍贵的,都是不能浪费的。 还好从大巴山和郧阳‘买’出来的棚户,里头的家庭妇女,无论年纪大小就没一个裹小脚的。 裹着小脚的女人在那俩个地方可生存不下去。 彭功昌父子对这件事十分的重视,因为二者都清楚,这些人被养熟了之后,那才是赵家真正起兵造反夺天下的根本。 这些年随着赵亮明面上混的越来越开,赵家的根基越来越雄厚,影响势力越发广大,他们俩就也越发相信这推翻满清的一幕真的会变成现实。 因为这太不可思议太让人无法想象了。 所以赵家一旦爆发的时候,就会最大限度的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满清也会最猝不及防。 同样的,随着父子俩人在大巴山和郧阳两地混的越发得意,他们也越发深刻的意识到赵亮为什么称呼这两地为两处大药粉桶,为什么那般笃定这两地一样会爆出乱子。 实在是因为当地的官府大户对棚民棚户压榨欺凌太甚了。 首先是地方官,“赋外加赋”,残酷榨取,民怨沸腾。 再则就是当地的地主、土豪,这些人有权有势,又看准了官府不耐烦棚民,可不就勾结地方上的官吏、差役狼狈为奸,使劲的薅羊毛,鱼肉百姓? 以一县来说,国家钱粮不逾千两,而民间有上万之累。 别的不说,这在郧阳却已经很普遍了。 而地方的胥吏差役又多是有根脚之辈,与士绅大户本就熟悉,两者相互勾搭,无风还要生浪,遇有棚民有事,敲骨吸髓只是等闲。今日檄令查某寨,明日差令查某事,山中棚民受其凌虐,无可告诉,无为申理。 官老爷眼中没有他们的存在,这先天上的政治缺陷在地主豪绅胥吏们眼中就代表着大把利益,他们如何肯放手? 经常借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陷害流民。 差役手奉一票,视为奇货可居,一讼所用动至屡百,一票尤必破数家。 还有一些坏到家的豪绅胥吏,他们往往趁山中棚民因路途遥远,山路险峻不愿自己到县城上缴“钱粮”的机会,自称“截粮官”,欺骗山区农民。 那都不知道有多少棚民在残酷压榨下,根本无法维持生活,就只能转到山内的木厂、铁厂、盐厂、金厂、纸厂、炭厂、耳厂、林场等处做工。 这些厂子的规模大小不等,小厂只有几十人,大厂多达数千人乃至上万人。 如木厂又分大圆木厂、枋板厂、猴材厂等,其中郧西陈贤志家的一个大圆木厂,光近作水陆挽运之人,就不下三五千人。 这些工人受到地主和厂主的双重压迫和剥削,劳动强度很大,甚至牲畜都难以承担。 比如枋板厂运夫背负“枋一块重二三百斤,上下峻坂之中,厂人号日:某骡子。实者连真骡子亦有不逮。 运夫日行不过三四十里,不赶歇店,自带铁锅干粮,结队宿于岩屋、树阴之中。 而可悲的是,就连这些牛马都不如的生活,雇工们还不时受到失业的威胁,每当粮价上涨时,厂主们就会歇厂停工。 所以做事极其厚道的彭家父子在郧阳、大巴山各地都非常的受欢迎。 甚至要不是他们卖人的时候要求严格,那都不知道能拉走多少人呢。 山中棚民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以至于不少走投无路的棚民们,就都豁出去了。 他们有时“盈千累百”地去“吃大户”,强迫地主豪绅和厂主们供给吃食;有时就拿起武器,强夺地主、富商的粮食、财物进行平分;甚至还有公开聚众起事,袭击场镇,打击富商大贾的。 便是遇有官兵追捕,小则拒捕抗官,大者揭竿谋逆,碁布要害,公然为犄角之势的,郧阳、大巴山也都是不少。 李山、姚安、章乐、周坤、王福他们五小强,为什么这几年一次次蹦跶,一次次被满清打翻地上,可不过多久就又一个个活蹦乱跳了? 那就是因为他们也已经跟郧阳的棚民流民有接触了。 所以,近几年即便汝州地界因为矿场大兴,越来越多的富余劳动力进入了矿场做事,他们也不担心没人可用。 郧阳那边有的是给口饭吃就敢卖命的汉子。 “……嗒嗒……” 赵亮手指头敲着扶手,这要是光听彭功昌的话,他还真以为郧阳大巴山的流民棚民马上就要起事了呢。 但他这边还有长顺的汇报。 已经去郧阳镇有几个年头的长顺也提及了越来越频繁的武力抗捕的事件。 但规模都不大。 那地方棚民闹事更多是吃大户。 真敢豁出去杀人的人肯定是有,但并不是很多。 这一点你只需要看到“截粮官”还有存在,你就该知道郧阳府的情况,实则还没有达到极致。 不过赵亮相信,在这种残酷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下,一场大规模的农民战争必将爆发。 哪怕内里并没有白莲教掺和,这场大乱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白莲教又怎么不去掺和呢? 这多好的机会啊。 李庆代表着皇汉已经跟刘之协、宋之清建立起了直接的联系,前者近来正准备着前往甘肃一趟去探望一下老师刘松,计划将鹿邑幼童王双喜说成是“明裔朱姓”,宣传刘松的儿子刘四儿是“弥勒佛转世,当辅牛八”,借此号召群众。 第三百四十二章 齐林已经崭露头角了,王聪儿又在哪儿呢? “明裔朱姓!” “弥勒佛转世,当辅牛八,入教者可免诸厄!”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 “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世界必一大变。” 赵亮对以上的诸多言论是不屑一顾的。 说白了跟清水教王伦宣讲的一些事儿没什么两样。 不过现在的收元教、西天大乘教还宣扬:习教者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不持一钱可周行天下;从教者先送供给米若干,人教之后,教中所获赀物,悉以均分;习教之人,不携赀粮,穿衣吃饭不分尔我,等等,倒是叫赵亮点头。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还是这样的宣讲更具有吸引力。 “这就对了,额。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全是扯淡。实实在在的利益才能吸引老百姓。你跟刘之协、宋之清他们说清楚,皇汉对之支持,只为反清,无干其他。你也千万不要去搞什么小动作,只要跟内里的各路首领打好交道即可。” 赵亮着重叮嘱李庆。 做任何事儿都要各司其职才能做好。 往白莲教里头发展皇汉的钉子,那不是李庆的任务。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摸清楚川楚两省各路白莲教码头的底细,跟各路实力派首领都打好关系。 刘之协、宋之清是川楚传教的祖师爷,他们名头很大很响亮,可实则也已经丧失了对更基层之力量的控制。 因为真正深入到第一线传教拉队伍的是在鄂北的齐林、樊学明;川蜀的谢天绣;在关中汉中一带的韩龙等人。 李庆作为‘财神爷’,他的任务就是跟这些个人打好交道,尤其是齐林,然后再跟齐林他们的得力弟子们打好关系。 这一点最为重要。 秘密教门发展到现在,其组织全国各地都分布很广。 黄河上下,大江南北到处都有,尤其是北直隶、中原、齐鲁、湖广、川蜀等省最为活跃。各阶层人们都踊跃参加,在农村中有“乡约吃教”,在城镇、集市则有“差役书办吃教”。 西天大乘教这边的齐林就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齐林乃是襄阳府的捕头! 清水教起事时,寿张县衙的李旺(差役)、李得深(书办)也是一样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还都是王伦的义子。 因为身份的缘故,齐林对手下各个弟子们的掌控倒是最有力。虽然那最为有力的掌控力看在赵亮眼中也是low逼。 中国的秘密教门,派别有很多,如清茶门教、牛八教、十字教、焚香教、混元教、红阳教、白阳教、老君门教、大乘教、清香教、圆顿教、八卦教、太阳教等等五花八门,这里头不少的教派都是白莲教的支派。 后者在全国范围内亦拥有着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最大的影响力。但也因为自身本质的问题,这种组织形式适合于秘密、分散活动,但不利于集中和统一。 所以一层架空一层就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收元教、西天大乘教在鄂北、川蜀迅速发展壮大的同时,就也把一些个小教门都纳入了其中,这些小教门的首领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其教内的实力派。 你说这些小教门首领的手下在真有事的时候是听他们原先的老首领的呢,还是听刘之协、宋之清他们亦或是齐林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 就跟宋之清、刘之协等对于刘松一样,齐林、樊学明、谢天绣、韩龙他们对刘之协、宋之清不也是如此么?然后就是姚之富、王廷诏、樊人杰、张汉潮、高均德等人又这般的对于齐林他们…… 李庆现在的任务就只是当好自己的财神爷。 而财神爷谁不喜欢啊,是不是? 跟刘之协、宋之清、齐林、樊学明、姚之富、王廷诏、樊人杰、张汉潮等等都大好关系,李庆的任务还是很重很重的。 但这不急,李庆他还有的是时间去搞。 因为现在才是乾隆四十九年,距离轰动一时的六省教案还有十年时间呢。 后者可是川楚白莲大起义的最直接导火索。 谁叫今后十年乃是白莲教发展的黄金时期呢,实力迅速膨胀,连清廷看了都害怕。 乾隆五十九年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起了一场针对白莲教的大逮捕和大杀戮。 李庆恭敬的领命退下。 这些年他在襄阳是‘冷眼旁观’着皇汉的名头在大青果越来越响。 虽然乍然一看皇汉的动作较之头两年是少了很多,比如那种神乎其神的搬粮运仓手段,还有大运河上针对漕船的破坏动作,前者已经很久没再听闻,后者也越发的小打小闹。 但李庆才不会认为皇汉要不行了呢。 相反他心中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沉淀不是消亡,而是在默默的积蓄力量,以便更好的爆发。 因为别的全都不说,就只说他来襄阳这件事。那该有着多高明的眼光才能今天的局面啊。 他在襄阳都小十年了。他在这里置下产业站稳脚跟的时候,刘之协、宋之清还只是满清刀下的游魂,逃来襄阳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 谁能想到十年还不到的时间,刘宋二人竟然就已经在襄阳创下了这么大一局面? 虽然收元教和西天大乘教矛盾已经激发,刘宋俩人谁都不服谁。 但整体上看,仅仅是鄂北的白莲教体量就已经超过当年的混元教了。再加上川蜀和汉中的力量,刘宋是绝对不能小看的。 而且就以李庆自己的目光来看,白莲教在鄂北川蜀发展的黄金时期还在后头呢。 因为那里的山民棚户们都只会越来越难熬,他们的日子过的越艰难,那白莲教的传教才会越发旺盛。 这可是一颗绝佳的炸弹,比之清水教威力还要超出十倍、数十倍的大炸弹。 一旦引爆,满清还能得好吗? 而皇汉拥有着如此一个眼光超远的智者,他们又怎么可能越发展越萎缩呢? 何况李庆他手中的真金白银也不是个小数目。 而这还只是一地的兵事总管所拿出来的钱财,可想而知整个皇汉又是多么的庞大了。 李庆一直不知道赵亮的真实身份的。 但前前后后十一二年时间了,在他整日的胡思乱想,整日的脑补之下,皇汉的强大早已经根深蒂固在他心中了。 并且因为襄阳这里白莲教的‘繁盛’局面,李庆对自身所在组织的未来,信心十足! 上头不让自己搞小动作,那不是皇汉真就不渗透其中了,而是因为这事儿就不是自己负责的。 就跟当初的清水教一样。 李庆相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皇汉肯定已经渗透进白莲教的方方面面了。 要不然上头怎么就知道刘之协、宋之清藏身于襄阳的? 自己这边才把刘宋的几个弟子名字交上去,上头就下指令叫自己尤其重视齐林。 事实证明,齐林的确从刘宋的诸多弟子中脱颖而出了。 都已经是这样了,谁要还对李庆说,皇汉在刘之协、宋之清这里一点私下发展都没有,李庆能唾他一脸。 “这齐林已经崭露头角了,还有那姚之富,王聪儿又在哪儿呢?” 这不是赵亮喜欢女色,他在这方面已经相当限制了,去看看后身后宅里都有多少人了?光是正儿八经的小妾就已经六七个了,再加上通房什么的,就更多了。 赵亮呢? 就还是那几个人。 康莞、柳氏、乌三娘、长二姑以及见不得光的萧娘子,拢共才五个。 所以他是不好色滴。 这之所以想到了王聪儿,完全是好奇心更重。 这就跟穿越了三国相见貂蝉、甄宓、大小乔,穿越了水浒相见潘金莲、扈三娘,猎艳心态不说一点没有,但也不能完全忽略了猎奇心态不是? 那位可是十数万义军共尊的总教师,率众纵横驰骋于鄂、川、陕、豫四省,英勇战斗了两年多的女中豪杰。 “咔嚓……” 告别了李庆,赵亮直接乘船沿着汉水而行,他要去扬州走一趟么。等回来的时候再去均州把探亲的长二姑娘俩接回去。 均州是襄阳府最西边的一个散州,长顺就在均州的绿营当都司呢。 船舱里赵亮舒舒服服的躺着,脑子里信马由缰的想着。 正美滋滋的时候,忽的就听到“咔嚓”一声响雷。 这毫无由来的一声响雷真跟晴天霹雳一样,吓了赵亮一跳不说,还叫他立刻想到了倾盆大雨。 因为这雷太响太响了。 是只有夏天才有的响雷,而且依照他的经验,一旦遇到这样的响雷,就必定是倾盆大雨。 赵亮起身走到船头,风已经变凉了许多,很快黄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 “下吧,下吧……” 下发水了才好呢。 十多年的时间磨练了赵亮,不止叫他脑子里的知识丰富了很多,更把他那颗心磨得硬邦邦的。 人命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很轻很轻了。 这长江决口溃堤的次数虽比不上黄河,但长江一旦发大水,那对满清的打击可也是巨大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长子的震惊 这场大雨一下就像没个收处一样,没完没了了起来。 赵亮扬州也不去了,暂时就停在了汉口。 整个湖广地界的官府都忙碌了起来,因为这雨势不对头,这连天不止的大雨让所有人都揪心。 明明都要入秋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偏下起了大雨? 老天爷你安稳两年就不行吗? 多少人哀求着。 汉口的龙王庙前更是聚集了无数的人,哪怕下着大雨,都有无数人前来磕头祈求龙王收了这场大雨。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局势不妙,但是自然灾害的降临依然是无法避免的。 首先荆州那边就传来了警讯。 汉口市井中谣言频传,一会儿有人说枝江决口了,一会儿又有人说江陵被淹了。 反正武汉三镇是都热闹了起来。 时任湖广总督的舒常和鄂北新到任的巡抚李绶也紧锣密鼓的组织人力固守长江大堤,可长江还没出问题呢,汉水先就决口了。 决口之地就在汉川的系马口,那地方河道拐的就像人踢出去的脚,凭白往西南扭了好几里地,水道弯折的可怕。 系马口汉江决堤,洪水泛滥,飘没人口、牲畜和田地无数。 而在汉江决堤的同时,汉川上游的潜江、沔阳两地也传来了急迅,汉口市井是一日三告急,那市面上粮食的价格是做火箭一样往上升。 刚刚种下的晚稻被大雨这么一浇,也肯定受损不小,一时间哀鸿遍野。 “又要抗洪保堤!” 千里之外的皖省凤阳府怀远县的赵德安也在不胜烦恼的说着。 他此前在颍州府为官,从那时候起他就没到夏季雨水众多时候就亚历山大,唯恐洪水泛滥了。 现在他从颍州府调到了凤阳府,那还要继续担忧。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等这一任结束了,哪怕是不升官他也要央求赵亮出手,帮他调离这种倒霉催的地方。 他要去一个不会有水灾的地方。 顺带着要没有根脚身后的豪强巨室,那就更好了。 在皖省当官的这几年,赵德安早就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淮河水系为什么进了大青果之后就开始频频泛滥成灾了? 那绝不是因为黄河夺淮入海,夺淮入海再有影响,那影响的也只是下游,只是苏北地界,干皖北屁事了? 这里之所以水灾水患越发严重,那完全就是人自己作死的。 因为皖北与豫东一样,皆属于平原,这里的土地虽不如江南之地抢手,但也是一块上好肥肉。所以这里的膏腴之田,多为大户巨室所占。加上清朝的人口大爆炸,便更是地少人多了,无田可耕的矛盾也就尖锐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民间出现了毁林开田,围湖造田,河滩地亩住居占种,与水争地等等现象,就也不足为怪了。 这些行为在后世来说是破坏了地方的生态平衡,如今时代的官员虽然不明白什么是生态平衡,但他们也能知道如此做的对水道泄洪时的恶劣影响,那是极具有危害性的。 尤其是人们在河湖水面修圩围田,致使河湖面积日益缩小,每当夏秋大汛,水无所受,漫溢奔流,直接伤害了当地农业。 早在乾隆二十三年河东总河张师载就曾指出:豫东两省黄河滩地内有民堰,系民间租种滩地,为了防止河水漫溢淹没田地所筑,但是这些民堰由农民逐渐加高,如不及时禁止,将会继续加高,有碍于河防。豫东黄河两岸大堤虽然相隔二三十里,河宽堤远,但是由于农民与水争地,租种河滩地亩,惟恐水漫被淹,只图一时之利,一再增高私堰,以致河身渐逼,一遇汛水长发极易冲溃大堤。使河水漫溢两岸。 朝廷并非不知道淮河一带的弊端所在,可知道也制止不了。 上头都无可奈何,赵德安只一小小知县就更是无可奈何了。 他觉得这年年都要起一次的‘抗洪救灾’,那简直就是官民在自讨苦吃。 而颍州府时候他每次应对洪水灾情的时候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怀远,就更加麻烦了。 因为这地方处于涡水与淮河的交汇处,那一旦处理有差造成缺口了,保不准南面的凤阳府治都要被淹。 不过这种事儿对于小老百姓言虽然是大坏事,但对于大户巨室来说,却是真真的大好事。 “这是为什么啊?”柳阳仰着小脑袋问。 柳氏看了儿子一眼,问了一句:“先前你爹让你看的札记你都看了没有?” “还没有。”柳阳立马低头。 他功课太多了,从最基本的国学、算术,到历史、地理和西学,同时还有体育课。他每天光是应付这些功课就已经很累了,结果他爹还给他时不时递来几本札记。 这可真不愧是亲爹啊! “你啊。”柳氏点了点柳阳的额头。 “娘~”柳阳抱着柳氏胳膊撒娇着叫着。 “娘知道你功课多,学业累。但再苦再累你爹给你的札记你也要仔细的看。”柳氏叮嘱着自己的孩子说,她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璀璨到极致的光泽。 想到赵亮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这心肝都嘭嘭跳的跟打鼓一样。 “那里头有很多很多有益的经验。娘刚才说的话你不是不懂么,你要是看了你爹给你的札记,你就能懂了。有时候,小民的不利会变成大户的有利,一方面的损失会变成另一方面的收益。” 柳阳有些懵逼。但他回到书房后还是乖乖的拿出了赵亮寄来的札记,细细的读了起来。 两天后,把札记看到了第七章的前半部分时候,他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趁人之危的搞土地兼并啊! 小老百姓受苦受难的时候,大户巨室们就正好乘火打劫,利用灾民走投无路的状态用粮食银钱低价收购农民的土地。 然后柳阳心中立马给自己老爹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奸’字标签。 不过这个奸字标签在他看了第七章的后半部分后又淡化了许多。因为他爹在第七章的后半截里阐述了自己所想象的‘理想社会’。 消灭自耕农和小地主。让农村彻底的二级分化。 一类人是农场主,他们有能力有技术,同时还有钱,能够尽快的接受新事物。 另一类人就是农业工人。 然后多余的人口就可以进入城市,进入工厂了。 柳阳紧接着去看第八章。 第八章中赵亮分析了汉唐宋明清等诸多王朝的本质,自耕农,以及土地不多的中小地主,他们一直都是各个王朝政治经济稳定的基石,还是国家赋税和兵员的主要来源。 每个王朝的兴盛到衰落都历经了自耕农数量众多到减少的这一过程,所以都可以把王朝的兴衰与自耕农的数量直接绑定,凡是自耕农数量众多的时候,往往也就是王朝最为兴盛的时期。 而当大量的自耕农在赋税的压迫下,纷纷破产的时候,那王朝也就无法扭转的衰败了。 这是一无法抗拒的过程,因为一旦王朝进入稳定期,土地兼并就会随之剧烈起来,就如赵家。十几年前的小地主,现在已经拥有耕地数十万亩了。 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大量的自耕农会沦落为佃户,数量逐步减少,王朝也就随之进入衰败,直到下一场新的大变革促成土地的重新分配。 这也就是历史的一个大轮回。 中国历朝历代,就都没有哪一个能逃脱的过这一轮回的。 所以赵亮认为,抑制兼并并不可取,再去抑制那也不可能彻底组织,也只是慢性自杀。 想要打破这一轮回,就只能给富裕的劳动力去寻找稳定的生活路径和来源——而需要劳动力极多的工厂作坊就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赵亮在札记中列举了赵家产业的一些基本数据,比如纺织厂的人工,比如汝州煤铁的人工,等等,那个数字加在一块是叫年纪才八岁的小柳阳感到震惊的。 竟然有那么多人给自己父亲做事? 陈州城里又才有多少人啊? 赵亮又说,如果这天下不是只一个赵家,而是两个、三个、四个……,十个八个九个,三五十三五百个赵家,那天下还有那么多的人无所事事吗? 汉口只是一个镇子,内里的各条街道上已经聚满了从周边逃难来的灾民,瓢泼的大雨使得鄂北境内多条河流泛滥,并且泛滥的洪水迟迟不退,四面八方的难民只能纷纷涌向城市——农村都受灾之后,城市就是他们存活的唯一希望。 那里有官府,官府总要管他们死活的。 短短几天时间,汉口就已经涌入了数万难民,他们扶老携幼,躲在一切能够躲避雨水的地方:庙宇、屋檐甚至是大树下。只要是地势略高的地方,都挤满了人。但还是有许多人不得不躺卧在泥泞的地方,任凭雨水的浇淋。 这可已经不是盛夏了。 汉口的官员并非不作为,事实上他们已经在‘全力以赴’的救济灾民了。 所以灾民们好歹还能喝上两碗热粥。 汉口的商户们不需要当官的来压榨,就主动的捐献了银子粮食药材和各类物资。 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只要闹出大乱,这儿的商人们宁愿破财免灾。 一些官员胥吏甚至还借此机会大发了一笔。 但商人们捐献的东西,再加上官府拨调的赈灾钱粮,好歹还能有一部分落到灾民的头上。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灾民往汉口来的缘故。 大家都不傻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袭杀,刺杀 长江淮河一线洪水滔滔,但齐鲁的干旱却丝毫不见减缓。 国泰被济南府突然发出的蝗灾搞得满头包。 虽然他很心疼,却也只能从自己腰包掏出银子来购买‘高价’粮食,填补空荡荡的常平仓等,甚至是各地的义仓,好来抑制粮价,好叫受灾的济南百姓们能消消气。 但这根本不能消除这场突发的蝗灾,或者说是蝗灾背后的旱灾所带来的的影响。 别的不说,蝗灾起来的时候正是夏收之前,这场大旱波及了大半个齐鲁,其他地方的百姓没有遭了蝗灾的济南府百姓损失惨重,但夏收也大受影响的。 清廷虽然又是下旨免税,又是调集钱粮赈济,然后这都要入秋了,天上还不见雨水落下,这秋收也要没指望了。 蝗灾是只影响了济南府,旱灾影响的却是大半个齐鲁。这事儿绝不是齐鲁自身能hold的住的。 国泰必须把这事儿弄个明明白白,他可不敢相信底下的官员,所以他不仅从济南城里出来了,还从济南府中出来了。 梁行舟盯着国泰的行踪好久了。 “这狗官是终于来了。” 泰安府外,小百名汉子埋伏在道路两旁,每个人都披着土黄色斗篷,不经意细看的话,那跟地面还真没丝毫的区别。 梁行舟悄悄收回了望远镜,另一只手摸着双管手铳,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马了。 可这一次他要行刺的是堂堂一省巡抚,露一回面也是应该的不是? 当然,更重要的是,上头有话,国泰要伤而不死。因为满清有这样的狗官,对他们是有弊无害的,天底下的官儿全都是这般的贪婪无德才好呢。 梁行舟很认同这一条。 如果天底下的官儿都跟钱沣那种人一样,他这辈子都没希望再‘正大光明’的。 所以国泰这样的官儿,越多越好,官儿越大越好。 那每一个人都是稀世珍宝,伤了就好,决不能真打死的。 今天梁行舟坐镇于此,做大的目的就是把握‘分寸’。 泰安府的知府大人带着一干士绅属官已经在城外十里恭候国泰多时了,结果,结果他等来的却是一大噩耗。 巡抚大人遭遇袭杀,贼匪有上百人之多。 所有人听了都懵逼。 上百人之多?他们是谁啊? 这都已经不是单纯的‘遇刺’了,而是真正的袭杀。 贼人这是想要光明正大的袭杀大青果一省封疆大吏,这简直是荒唐,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止泰安府的一众官员士绅们听了傻逼,消息传回济南后,泉城上上下下的官僚也全傻逼了。 并且这一傻逼之旅还是一直流到了京城。 乾隆是怎么气恼的已经不多说了,先下令河督阿克登代理齐鲁巡抚,然后和珅快马加鞭的去了齐鲁。 他要来替国泰擦屁股。 河西的事儿还没个结果呢。 刚带兵赶到河西的福康安就把李侍尧给参,说他一味的待在大后方,美其名审查同党,实则是避战畏战,如此延误战机,才使得河西民乱愈发势大。 然后乾隆很果断的把李侍尧又抓起来了,一同被抓的还有提督刚塔。 这家伙之前杀了田五自然是立了一大功,可随后他被乱军的死间引去了偏路,白白放过了田五死后士气军心最是低沉的北路乱军,以至于乱军南北两路合流,打破了通渭县城,声势复振。 河西的事情正叫乾隆火冒三丈呢,这齐鲁又来添乱,简直是不想叫他老人家快活了。 “大哥,真要劫杀那和珅啊?” 梁行舟身侧有一中年人有些迟疑的说着。 “这等大事是不是要往上头汇报一下才好啊?”那和珅的地位比之国泰可强的太多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是军机处大学士,这可是当朝一品重臣啊。咱们要是能一举将之斩杀,你我的大名,皇汉的声名,岂不是要再一次传扬天下?” 梁行舟一脸的不以为然。 “何况这事儿我又不是不上禀,只是先斩后奏罢了。咱们跟上头消息可不怎么灵便。” 这都多少年了,梁行舟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头上究竟还有多少层道道。 反正他发出去的消息,有的很快就被回复了,有的则需要等上好一阵子。 现在和珅都已经进入了东昌府,自己这边才得知消息,要是等上头回复,和珅早就进济南了。那时候再想动手就太麻烦了! 不过即便现在动手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手的。 有了国泰的前车之签,和珅如何会不防备? 他随身就带了二百名京旗马甲,再加上一干下人,还有其他官员及仆人,队伍足足上三百人。 所以强杀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是真·刺杀! 梁行舟对此一点都不担忧,这几年时间他也不是白混的。别处他可能还真找不到机会,但是大运河上么? 无声的发出一个冷笑。 梁行舟已经看到和珅的死了。 和珅乘船抵到临清,然后继续往南去。 因为东昌府城聊城才是他的目的地,从这里有宽阔的官道供他直奔济南。 而临清别看繁华上可以轻松吊打东昌,但它到底只是一个直隶州。 “你老老实实的给我说,粮仓府库你们到底亏空了多少?” 和珅看也不看手中的书册,这上头的东西都是放屁的。他直接问于易简。 这厮是齐鲁的布政使,跟国泰沆瀣一气,俩人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宽松,甚至和珅看了都眼红国泰怎么就有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帮手。 这于易简是于敏中的弟弟,按理说也是顶级的官二代了,可在国泰面前却比狗都听话。 他可仅比国泰差一级,和珅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内里的因由。 就差了一级,怎么就叫于易简心甘情愿的在国泰面前低眉顺眼,奴颜婢膝,曲意逢迎,投其所好呢? 这家伙经常和国泰纵情声色,歌舞升平,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国泰喜欢唱两嗓子,于易简别看科举不行,粉墨登场却也毫不含糊,居然能与国泰一起玩票,在昆曲《长生殿》中,国泰饰演杨贵妃,于易简饰演唐明皇,真是一对冤家。在戏里,他们扮成“君妃”,在现实中,他们扮演“君臣”,不过,顺序正好反着。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算出奇,最让人血喷的是于易简的“长跪白事”。长跪可不是单单长时间跪着,而是端直着身子双膝跪地,如同侍长辈。 于易简在齐鲁巡抚大堂,在国泰面前,就好像没长骨头,恬不知耻,低三下四,反复上演“长跪白事”的闹剧,怎么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太辱没朝廷命官的斯文了,太丧失了一个官员最起码的人格。 要知道,在清朝,一省的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学政之间是可以相互参奏的,巡抚有什么不当,布政使可以直接上书皇帝,“飞章上达”,巡抚无权过问,这也是帝王驾驭臣下的一种手段。叫他们彼此制衡。 于易简呢,自我贬抑,在国泰面前卑躬屈膝,下作不堪,以至于他的下属官员,像进士出身的知府吕尔昌,拔贡出身的知府冯埏、举人出身的历城知县郭德平,都非常看不起他。哪怕这些人都是国泰一党的。 这可以说是官居高位者的最大的悲哀了——被属下鄙视。 按察使梁肯堂曾几次当面劝止,于易简不从。 当然,最叫和珅对于易简“另眼相看”的一点是,虽然这人帮助国泰贪腐甚巨,造成的库银损失甚大,可他自己并没有贪污受贿。之多是过年过节时候收一些属员的孝敬之类的,这在清朝可不算受贿。 和珅心里头都对他佩服,哈哈,打灯笼天下间也找不来第二个这么清廉的狗腿子呀。 不过说怪也不怪,于易简的品行太差,“长跪白事”的丑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齐鲁通省官员,共相鄙薄,不肯送脏。 毕竟谁都知道巡抚大人是银子收的飞起来的,来者不拒,他们直接把银子送交巡抚就好了,何必还去看于易简呢? “全省亏空二百万上下。” 和珅笑了,“二百万上下?”上次他跟着刘墉钱沣下齐鲁查案子,汇通银行就补了小二百万银元帮国泰渡过了难关。 “国泰不是说要填补的吗?”现在怎么还是二百万呢? 连做假账都不会吗? 官面上的账本又不需要全都据实的去掏腰包填补,填上一个子,账上划去十个子都不是没有。只要能把账本做好了。 现在齐鲁遭了大灾了,这固然是他们的危机,但同样也是一个销账的大好机会啊。 不是说放出去一石粮食我报十石,而是放出去四五石粮食我报个六七八九石总不会错的吧? 于易简喃喃无语。 和珅的潜台词他当然听得懂,这事儿他们也当然会去做,只是亏空太多了么。 和珅气的不知道一时间该怎么说是好了。 这次十有八九就要从汇通抽银子了。 不过他还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数儿,“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 话还没说完,和珅就觉得船身忽的一咣当,他人都险些歪倒。 “这是怎么啦?” 坐直身子的他就要向外问。 外头这时候也已经响起了八旗兵们的和呼声,却是一艘漕船撞上了和珅的座船。 船上只有两个汉子,看着和珅的座船露出了一个神经兮兮的笑容。 “轰——”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爷,起兵吧! 看着手中的消息赵亮心里“咯噔”一下。 梁行舟要行刺和珅,先不说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就说这和珅对赵亮的意义之重,他要有个闪失那整个赵家都要跟着‘闪失’的。 别看赵家现在各方面发展的都不错,除了和珅,还搭上了福长安、国泰、荣柱等不少高官,但和珅的存在意义依旧是不可替代的。 他依旧是赵家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擎天玉柱。 他要是折了,赵亮在福长安等人面前还会有那么大的脸面吗? 那些人见了赵亮亲和有加,那除了赵亮手中的银子,更重要的还是站在赵亮背后的和珅。 甚至更多还是因为赵亮与和珅的亲密关系。 不然,赵家变成他们眼中的一头大肥猪也未必就不可能。 赵亮的心瞬间就乱了。 这算什么啊? 自己千方百计的隐藏身份,结果让手下人把自己明面上最可靠的靠山给安排了? “这个梁行舟!” 这一瞬间里他甚至都恼上了梁行舟,恼他的自行其事。自己之前只是让梁行舟安排一下国泰,怎么这家伙还要顺便安排了和珅呢? 想到发信时候和珅都已经进了东昌,他就明白这时候自己怎么做都已经晚了。 与其现在发出急信通知梁行舟暂停行动,还不如祈祷着和珅千万别有事呢! 只是……,理智告诉赵亮,在运河一线经营颇深的梁行舟若蓄意刺杀的话,和珅能躲过去的可能还真的不大。 “大爷……” 飞卢紧张起来了,这传来的是什么消息啊,竟然叫大爷如此……痛苦? 赵亮把密信松开,飞卢瞄了一眼,全是密码他根本破译不出来,因为有些密信,比如梁行舟传来的密信,那都是赵亮亲自料理的。 “国泰遇袭,清廷派了和珅前来料理清查,梁行舟要行刺他……” 飞卢吓了一跳。他可是知道和珅的重要性的。 没有了这位大清朝顶尖的宠臣重臣照应着,赵家的生意绝不会发展这般迅速,今后更不会再有这般的平静。 如果没有了和珅,别的都不说,就说日进斗金的汇通银行,那福长安之流还会忍着不动口吗? 可问题是,若和珅真的不在了,哪怕赵亮能把汇通银行拱手相让给福长安,这赵家与富察家的关系也绝对比不了赵家与和珅的关系亲密可信啊。 自家大爷不仅是和珅未发迹前的旧友,这些年来更不知道为和珅提供了多少大功,不说什么羊绒、蜂窝煤、织布机之类的,就只说银元和牛痘,还有那抛秧法,这都是天大的功勋。 甚至可以说和珅的地位中有着他大爷密不可分的贡献。 这样的关系又岂是单纯的金钱利益关系所能媲美的? “你先下去,我要静一静。” 赵亮摆摆手说道。 但飞卢即便下去了,赵亮也静不下心,他脑子乱哄哄的。但万幸人还有一份清醒,闪进了空间之后人才“嗷嗷”的大嚎大叫一通。 好好的发泄了一阵子后,赵亮才平静下来。 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和珅死了,福长安他们翻脸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 因为有那么大的利益放在眼前,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啊,世间有几人能忍得住? 没有了和珅,这些人就没有了顾及,赵亮在他们面前就全然处在了一绝对的劣势中。 那些人翻不翻脸,或者是想要什么时候翻脸,主动权全都在福长安他们的手中。 自己和赵家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能任由这些人来宰割。 这种情况下赵亮是决不允许存在的! 因为绝对顺从的可能并不一定是断臂求生,丢车保帅,而更可能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大爷,起兵吧!” 飞卢在门外守了好一阵子,才听见赵亮的呼唤,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他在外头也想了很多很多。 赵家现在的体量太大了,很多方面的产业单独拿出来,那都是下金蛋的金母鸡,而满清当官的节操又是不值一提的。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和珅现在没了,他们谁不想趴在赵家的身体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啊? 所以,索性还是起兵为上! 反正赵家现在的力量也不弱,彭功昌在郧阳大巴山棚民中的根基并不差,一旦起事,未尝就没有一搏之力。 “你也觉得该起兵了么?” 赵亮脸上露出一丝轻笑。 现在的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着手起事,等到事不可为的时候就揭竿而起;另一个就是自始至终都跟福长安他们虚与委蛇,就像当初他应付苏和泰一样。付出所能付出的所有代价,不惜一切的继续‘潜伏’! 但这不是他的性格啊。 赵亮之所以巴上和珅为的不就是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吗? 所以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现在和珅还没确切的消息传来,而即便和致斋真的挂了,福长安也不可能立刻翻脸,这中间还有的一段时间搅合。 怎么着也能拖上个一年时间吧? 十天时间转眼而过,就在汉口抗洪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时,军机大臣和珅于运河之上遇刺身亡的消息也风一样卷过了整个鄂北官场。 无数人愕然失色。 之前齐鲁巡抚遭遇袭杀就已经让人很吃惊了,这次更是折了一军机重臣。 很多人都想到了当初阿桂的死。 这齐鲁还真是一个是非之地啊。 以至于跟和珅一块罹难的齐鲁布政使于易简等一些齐鲁官员,全都被无视了。 赵亮心里是猛揪了一下。 这消息还没传来的时候,他还能抱着一线希望,可现在……和致斋之死已是事实了。 赵亮心里很不好受,不是因为和珅死了后于赵家的影响,而是单纯的从双方情谊上。 十年之交啊。 赵亮接近和珅的时候再是抱着一定的目的去接近的,这十年下来,那也有真感情了。 甚至他脑子里一度都生出过救和珅一救的念想。 反正是万万没想到和珅会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里死去。 “致斋兄一路走好。嫂夫人和丰绅殷德,还有和琳,若可以,小弟必会厚待!” 当晚赵亮以酒相祭。 不管怎么样,这十年情分他是不会忘得。 如果等到他坐天下的那一日,冯氏、丰绅殷德和和琳等依旧还活着,他肯定会重封厚待的。 不过这本来想去的扬州这下是去不了了。 赵亮次日就叫人备好车马,冒雨离开了汉口,先去襄阳,往均州走一趟。长二姑母女这次是回不了京城了,今后还是乖乖的待在陈州吧。 而长顺,别看这家伙是旗人,等到赵亮起兵的时候,他是想不反也不可能的。谁叫他跟赵亮捆绑的那么深呢。 然后还要再见一次李庆,这计划有变了。 在去襄阳的路上,赵亮就天天外在马车里头想着事情,慢慢的也让他整理出了一些头绪。 就是把原本计划中的布局给调整调整么。 首先是齐鲁,以福山为点,以北海商行为基础,开辟出一个战场来。 其次是云霄,这地方还能跟大员相互应喝,那也能开辟出一个战场来。 兰芳的赵氏庄园和赵家坡是他们的后盾。 这两个点陆路上以防御为主,主要是海上重拳出击,搅乱满清的东南税赋重地,牵制调动满清的兵力,再时不时的顺着长江口往里头延伸延伸,最好是威胁到漕粮运输。 当然,梁行舟也要在这方面上下功夫。 只要做得好了,那会大大减轻赵亮在内陆的压力的。 但最重要的还是中原。 一举事就先把陈州、归德、汝州、河洛等地都拿下来。 也就是说黄河以南的大半个中原。然后集中力量搞定南阳、郧阳两镇绿营,把长江以北的鄂北豫南各州府也收拢到手。 再然后就是拼硬实力了。 满清再慢也该反应过来了,那双方就来正儿八经的较量较量吧。 虽然汝州的训练基地才搞没几年,但赵亮手中好歹算是有些种子的,他又储备了大量的药粉和枪炮,只要把汝州陈州矿场工坊里的工人们集中起来整训一番,那就能拉出一支队伍的。 而至于能不能打仗,能不能打硬仗…… 哈哈,以战代练么。 大家现在都是在比烂,别说的就跟满清的兵马都能打仗打硬仗一样。 然后到了襄阳时候赵亮发现,自己似乎不用装病去京城了,他现在是真的病了。 穿越这么些年里,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生病。 虽然感觉并不怎么严重,就是有些头昏,然后身子有些发热。 所以他并没有推迟自己跟李庆的见面。 李庆返回家中后人还依旧有些懵逼中。 这是怎么回事? 上头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是什么情况让皇汉的整体策略都为之大变? 他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但是当某一日到来的时候,他肯定会想明白的。 均州城内。 长二姑又是煎药又是喂药的,急的都有些要落泪。 赵亮多长时间没生过病了?好像自从她见赵亮的时候开始,就没见赵亮生过病。 长顺耷拉个脑袋也提不起精神。 赵亮的那几句话说得他心里没底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贪心不足?被逼无奈? 河西前线。 福康安看着弟弟福长安寄来的信,面无表情。 “下去办妥了!” 然后目光就很自然的再次转移到地图上来。 他领兵抵到河西已经有段时间了,在伏羌的鹿鹿山、静宁的底店山与隆德的蟠龙山,清军已经接连击溃不放的叛军,现在兵锋直指石峰堡。 福康安对此战信心十足。 张文庆那伙人自不量力,先是要御敌于外,失利之后竟然还想择地固守,他们这是在找死! 如果张文庆他们始终坚持游击战,坚持运动战,在整个河西来回的游荡,福康安还会挠头些,可现在他们选择了硬碰硬,那这场战事在福康安的眼中就已经结束了。 他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尽快的拿下石峰堡。因为乾隆的万寿节快要到了! 当初平苏四十三时的那一幕福康安可是记忆犹新,这些信了邪教的乱民,一个个都悍不畏死,战斗意志极其顽强。 所以单一的强攻猛打是不可取的。 那么……,“还是断水吗?” 福康安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石峰堡地理地势的盘算上。 拿着福长安的信退出大帐的一福康安幕僚,这时候拆开信来看,果然,这富察家老四干的还是生儿子没py的缺德事。 不过就跟福康安一样,作为福康安心腹的他,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富察家的老四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嘿,赵家,活该你们倒霉啊。” 幕僚摇了摇头,谁叫和珅死了呢。别看和大人活着的时候,福长安是服服帖帖的,可只要人不在了,那翻脸不认人是福长安的拿手好戏。 于是不到两天时间,兰州城的汇通银行分号就关门歇业了。 靖远县里的赵辉气的是咬牙切齿,他虽然想到了赵家会遇到困难,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对赵家下手的竟然是福长安。 兰州分毫的经理人本就是福长安的人,有他配合,汇通银行分号门关的不要太死。 而这仅仅是福长安对赵亮的一点表示。 “要不,杀了他?” 乌三娘依偎在赵亮怀里,面上还带着娇红,艳光四射,可小嘴里说出的话却极其狠辣。 她是跟着归太等人一块进京的。 “干嘛要杀他?杀也要杀他哥,福长安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柴,杀他干啥?” “我已经决心这两年里起事,不留着他对我喊打喊杀,我还怎么被逼无奈?” 乌三娘噌的坐起身来,“这两年就起事?” “和致斋死了,没有他遮掩,赵家到不了明年就会成为大清朝贪官污吏眼中的大肥肉,他们会一个个争着抢着扑上来咬我?我当然能断臂求生,但就怕人心不足啊。” “何况,断臂求生后的赵家究竟还能留下多少力量,今后又能不能重新发展起来,都还是未知数!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何必去忍气吞声?” 赵亮看着乌三娘坦露的上身,眼神暗了暗,虽然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可现在…… “嗯~~” 乌三娘发出一声娇哼,“你轻点!”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必须用省略号了。 云消雨罢,乌三娘直接睡过去了。 赵亮抱着美人也慢慢进入了睡梦之中。 次日醒来乌三娘没好气的拍打着赵亮,那么瘦的一个人怎么那么有力?她腰都要断了。 不过,“提前了那么早,真的没事吗?” “还行吧。郧阳大巴山里的棚民流民我都已经打好了关系,汝州煤炭矿场工坊,陈州归德的纺织厂都能轻松拉出上万人马,再加上四海镖局和船帮,还有龙路口的人,十万人凑不出来,五六七八万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鄂北川蜀那边的白莲教发展的也挺不错,再加上大员的天地会,多少也是俩帮手。” “何况就算真的事败,咱们还能退到海外去。坤甸的造船厂已经在造西式战船了,陆地上咱们不占优势,可是在海里,就清军的那点破船烂炮,他们算个屁!” 赵亮话语里充满了自信,让乌三娘本来有些没底的心也变得镇定起来。 “这次你来京了也好,省了我再去找你。”赵亮伏在乌三娘耳边小声的说了一番话。 就是把乌三娘手下的一些人,比如王经隆、孟灿这些人,与彭功昌合流。争取在接下的一年时间里在郧阳形成气候。 大巴山那儿就顾不上了,先把郧阳安排明白了。 “那边大山连绵,流民棚户数目百万,虽然大体安分,但还是有些强人在的。王经隆、孟灿都是当年清水教起事时叫得响名号的人,配合着皇汉的招牌,尽可能的在那边收拢些人手。等到来年起事的时候,他们能有大用!” 乌三娘听了喜笑颜开,大为王经隆、孟灿他们高兴。潜伏爪牙那么多年了,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了。 随后的几天里,归太他们全都在熟悉地理地势,而赵亮也在跟福长安虚与委蛇。 就是一点点加大筹码,加大福长安在汇通银行里的份额。 现在都已经从一成加码到三成了,可看福长安的样子,那显然是不满足的。 赵亮虽然清楚自己就是把整个汇通银行都给了福长安,这位富察家的四爷怕也还不会满足,因为赵家其他的多类产业可也肥厚的很呢。 赵亮每次都是满怀忧愁上门然后忧愁更重的走了,于是,赵家大爷‘落魄’的消息也在这些天里风一样传遍了全京城。 这个时候赵亮终于接到了兰州传来的消息,说真的,他当时还真是一呆。 这个福长安竟然挑那个地方下手,这可怎会挑地方。 而在万寿节来临前,河西的捷报也终于送到了京城。 这断水源的确是一条毒计,石峰堡的乱军虽然齐心死拒,奋勇冲杀,多次击败清军进攻,可因为被清军重重围困,水源断绝,只能将1500余名妇女幼童投出,然后奋力突围,结果当夜千余人,无奈再次退入堡中。 次日,清军攻入堡内,张文庆、马四娃、杨慎四、黄明等700余人被俘就义,李可魁等阵亡。 福康安现在已经接替被锁拿进京的李侍尧担任陕甘总督,那之后清军会怎么炮制河西的新教,赵亮是无从知晓,反正他只知道和家在尚公主之前的最后一次高光时刻就要来临了。 可惜啊,叔叔要给你这层光环外头撒一层灰了。 万寿节当日。 整个京城内外都布满了兵丁,虽然皇汉近两年已经消停很多了,但满清上下没人敢疏忽大意。 但十八世纪的简陋手段,再严密的布置也难不倒有心人,尤其是归太这些武器装备不用操半点心,自有人送到住处的专业人士。 他们姿态自然的围在人群中看热闹,等到了时候,就猛地扑上前,手中的双管手铳把猝不及防的清军利索的击杀。然后冲入道路上的那些轿子里头,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清官赃官,只要穿官服的一律揪出来杀掉。 然后把武器一抛,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在清军大部队赶到之前就逃离了现场。 即便是一些运气不好逃不掉的人,他们也能险中求胜,带着尾巴往最近的据点跑去。 这些地方全都有暗道,可以通往他处。 虽然距离不会太长远,都是相邻之处,但万一清军大意了呢?或是他们人数不多了,这不就能跑出来了么。 当天整个北京城都乱成了一团,一队队兵丁跟疯狗一样到处乱转,被破门而入,搜查翻找之家不知道有多少。 以至于连抛秧法这种神术都直接被碾压了。 而丰绅殷德以父功晋升三等候,那也悄无声息的在民间毫无反应。 乾隆头疼啊。 他还准备在明年时候学爷爷康麻子办一次千叟宴呢,人物都要选好了,其中年岁最高的是一个叫郭钟岳的闽地人。 明年都一百四十一岁了。 97岁中举,考官都不敢不给他。 结果当年的闽省主考官副考官都死了许多年了,他还活的好好的呢。 乾隆都已经要纪晓岚为此老拟一副对联,后者虽然无德,可才学还真的挺够。 已经给乾隆呈上来了,花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古稀双庆,内多一个春秋。 两个甲子年120岁,再加三七二十一,正好141岁。两个古稀年140岁,再加一,也正好141岁。堪称绝对。 乾隆把装逼作秀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可皇汉这群逆匪会叫他如意吗? 如果到了明年的万寿千叟宴上这群逆匪再来这么一遭,他乾隆办的千叟宴啊,还是送死宴啊? 次日赵亮赶到和府探看。 不是看丰绅殷德有没有被吓到了,而是为丰绅殷德贺喜来了。 和家有孝在身,怎么可能去乾隆的寿宴上呢? 丰绅殷德昨天都没离开和府半步,乾隆对之的赏赐旨意也是直到和府的。 很快和琳也到场了。 “广明兄为何迟迟未与福长安商定啊?”在和琳的印象里,赵亮可不是一个短见有怜财的人。 “希斋啊,非是我吝啬贪财,而是怕有些人贪心不足。我便是把整个汇通银行拱手想让,也难确保赵家其他产业……” 第三百四十六章 耗子尾汁? ps:上传翻了,定时的错! 据说和珅的死相极惨。 但赵亮是没见过。 他赶到京城时候,和珅第要过五七了。 见到满脸病容,人瘦的如同竹竿一样的赵亮,跪在和珅牌位前大哭,和琳、丰绅殷德乃至是冯氏也都忍不住悲从心来。 实际上赵亮的病早就好了。只是他一直在装病罢了。 至于瘦得跟竹竿一样,那是他一直都很瘦。 这次过来,更特意穿来保暖的羊绒内衣和中衣,那可不就更显瘦了。 和府里头哀哭一片,富察家却响起了几声笑来。 福长安手中转着两颗翡翠球,一副悠然自得的富贵闲人样儿。 “赵亮来京了?还一副哀毁骨立模样?” “是啊,四爷。那赵亮都瘦成一根麻杆了。他之前被隔在汉口,听闻消息后就立马北上,路上大病了一场,稍见好转就又紧赶着启程……” “这么说来他倒也是有心了。也不亏和致斋生前如此的照料他。” 和珅都死一个月了,福长安最早时候的悲伤劲儿早就下去了。且他跟和珅只是丑味相投,因为利益和权势才走到一起,真正的情分比之伊江阿这样的都差远了。 一个月的时间早已经叫他解脱出来,开始恢复本来面目了。 “都说这赵亮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今儿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聪明。” 和珅死了,虽然皇上立刻就赏了和琳一个一等侍卫衔,然后加丰绅殷德为三等忠襄伯,但谁也不能否认,昔日里在京城具有着举足轻重之地位的和府没落了。 丰绅殷德现在才十岁,他再是皇帝的女婿,想要发迹也需要十年,想要如他爹那般,更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盼到。 因为皇帝太老了。 哪怕是这十年都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熬得过呢,而且十年后皇帝也要退位了,因为皇帝自己说的,不能越祖的。 而那个时候的丰绅殷德,即便以傅恒为例,那也才是御前侍卫、总管内务府大臣,管理圆明园事务。 而一朝皇帝一朝臣,谁知道接下的皇帝会不会乐意这个妹婿得意呢? 反正和家是完蛋了。 想要再次走到和珅还活着时候的境地,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自始至终被和珅笼罩在羽翼之下的赵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中国自古以来可都是官商不分家的。 以商养官,以官护商。这一招在朱明的时候都被玩成天地之真理了。 就连外人眼中赵家所走的线路,那也是如此。 赵亮给自己的朋友、兄弟如此大之帮助,帮他们入仕途攒功绩,那可不就是如此么? 但赵亮的兄弟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七品,他的朋友最高也只是一个五品,这样的小官儿可罩不住赵家那么大的产业。 甚至就是一个小小的松鹤楼都罩不住的。 福长安现在就跟一个逗弄老鼠的猫一样,高高在上,看着掌下的老鼠惊慌失措中奔波奔逃,心中有的只有一个玩。 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来掌控‘老鼠’的命运,就跟如来佛手心里的孙悟空,再神通广大,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 所以他要等着赵亮主动找上门来,看着赵亮小心翼翼的对自己开出条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自己的态度。 福长安还是要看上一段时间的把戏的。 因为和致斋才刚死,皇帝是念旧的,这个时候若是爆出了他这个和珅的好朋友见到和珅一死,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对和珅的至交下手,那皇帝也是会不喜的。 福长安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来自那里,他是不会让皇帝不喜欢他的。 等个一年两年,等皇帝忘了和珅的时候,他再去下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反正是到手的钱财了,早一天拿晚一天拿,对福长安来说没任何区别。 因为他才二十来岁,因为他的命还长着呢。 和府里。 一场大哭之后,冯氏带着丰绅殷德回了后宅。 和琳陪着赵亮在花厅里相对而坐,相视无颜。 别看他得了一等侍卫衔,眨眼就从五品升到了三品,但这屁用也没有。他在兵部的实差已经被顶替了。 “广明兄,我等关系不需要来那些虚的,现在我大哥走了,我和琳又是个不成器的,你赵家今后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不要因为顾虑那些虚名而耽搁了大事。” 这就等于对赵家说:今后好自为之了? 赵亮黯然无语。 看着和琳把几张契书放到赵亮的跟前。 “富察家的那位可是个大胃口,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希斋好意赵亮心领了。但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赵亮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说罢一抱拳,赵亮就转身离开了花厅。 和琳看着那几张契书久久没见动弹,直到花厅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唉,这和家还是够意思的。” 赵亮出了和府大门后心中也满是感慨,回头望了望高大庄重依旧的门庭,可惜里头少了一人,它就是被建的再豪华,也变的华而不实了。 “大爷,齐鲁传来消息,国泰被锁拿送京了。” 才回到长二姑宅院,就又有新的噩耗送到。 赵亮对此并不以为,没了和珅给国泰遮掩,谁上任的第一件事都是要把亏空案揭破。不然这笔烂账可就要扣到他的头上了。 代理齐鲁巡抚的阿克登就是这么干的,他上任之初,就立马被空荡荡的藩库也吓傻了。 这他么银子呢?粮食呢?都上哪儿啦? 然后立马就揭破了此事。 乾隆得到消息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怪不得国泰遇袭后,和珅就急忙上前请命,原来是给国泰擦屁股去了。 乾隆心里并不怪和珅,反而是更恼国泰了。 且如此一来,那四十七年事儿上,他也是错怪钱沣了的。 不过钱沣这样的强项令他也不喜欢,错怪了就错怪了吧。只是可惜和珅的死了。 但乾隆就是乾隆,他心中虽然恼国泰,却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真要国泰性命的时候,因为国泰是朝野尽知的和珅姻亲,他跟和珅的弟弟和琳是连襟。 现在和珅才刚死去,要是立马就把国泰办死了,难免会传出一个不好的信息。 乾隆觉得没此必要。 当即就点了伊江阿这个朝野共知的和珅另一死党,前往齐鲁办案。 然后很快这案子就有结果了。 国泰当然有贪污了,可爆出来的数据不是二百万,而是少少的两万两。 乾隆就一边传旨扬州再移银一百万于齐鲁,同时下令截留漕粮三十万石济用于齐鲁灾情。 所以国泰虽然犯罪了,但只要缴纳一笔议罪银子,他就能脱身出来的。 而朝堂上下也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国泰就只亏空了两万两银子,他们看到这里就会明白皇帝是偏袒国泰的,自然就不会有人想到皇帝要清算和珅一党了。 事实上这个信号在伊江阿领命出京的那一刻,很多人就已经收到了。 “国泰现在没啥用了,传令颜六,让他找机会把人干掉。” 皇汉做事儿么,就要有始有终。 “然后召唤一下归太,让他把些人手带进京城来。” 马上就八月了,别看满清河西的叛乱还没平定,齐鲁的旱灾也没彻底镇平,长江淮河一带的洪灾也还留下了无数流民难民,整个大清朝就到处都是事儿,可乾隆爷的万寿节依旧要过。 他还准备趁机把抛秧法拿出来呢。 这是和珅之前跟赵亮通信时候说的事情,抛秧法这事儿会在万寿节时候被公布,到时候他头上的爵位就又要升一升了。 结果乾隆七十四岁的万寿节还没过,和珅先躺在棺材里了。 赵亮要等到和珅七七,而且还要给今年的万寿节好好的添一把火,他是不会离京的。 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福长安来往来往。 反正这福长安的地位已经被大体固定了,和琳都说这位的胃口大,只要他露出‘本来面目’,那他就要担上这个逼反赵家的名头。 第二天赵亮的名帖被递上了福长安府上。 可是福长安一点回应都没有,等了三天,赵亮就再递上了一回,这次他是亲自到的。 福长安依旧没有见他。 “怎么样?可看清楚了?” “回四爷,奴才看的清清楚楚,那赵亮真是一脸病容,瘦成了麻杆了。” “那就拿着爷的帖子去太医院,给他请个好大夫来。” “额?四爷,您怀疑他在装病?” “放屁,爷怀疑个屁,爷这是怕他赵广明真个病死了。” 福长安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身为官场之人,他还是很羡慕功勋的。如他三哥福康安那样统兵作战,福长安是不敢的。可学一学和珅他却绝对太合适自己了。 和珅付出过什么啊? 他就是拿到了几个好主意后自己再实验一遍,确定万无一失了,再上报皇帝,这样大功就从天而降了。 福长安看的好不羡慕。 不提银元、牛痘和即将被宣布的抛秧法,这可都是顶顶的大功,尤其是后两样,日后就是留名青史也都够了。那就是羊绒、飞梭机之类的也叫福长安看的羡艳之极啊。 那英廉不就是靠着织布机的功劳,成功的被抬旗了么。虽然他生前没留下男嗣,但这抬旗抬得是冯氏一族,英廉的风光可大了。 去岁英廉病逝,乾隆派散秩大臣一员带侍卫十人前往奠醊,加恩入祀贤良祠,赐白银五千两治丧。其任内降革罚俸处分,均予开复,应得恤典,察例具奏。赐祭葬如例,谥文恭。 这可是厚遇了。 现在和珅挂了,福长安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取代和珅的地位。 那一边叫赵亮乖乖的为自己赚钱,另一边再叫赵亮乖乖的给自己送来功劳,日后也搏他一个青史留名的,这小日子就太美了。 “记得给太医说,就说是爷我的意思,务必把赵亮给我治的活蹦乱跳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他身上的事儿都抖搂出来,千刀万剐了也不差 “这个赵亮真是不识好歹!” 福长安有些气恼的说着。 他手边放着一张契书,这是汇通银行价值连城的三成股份,福长安空口白牙的就咬掉了赵家三成的股份,加上本来就是他的一成股份,福长安与赵家的股份等于是颠倒了个个。 他从一成变成四成,而赵家从四成变成了一成。 赵家的损失大发了。 但福长安依旧不满意,这一是不满意于赵亮的拖拖拉拉,二是不满意赵亮的吝啬。 是的,吝啬。 福长安眼中的赵亮太吝啬,太不知趣了。 汇通银行是非常赚钱不假,但赵家远不止这一座宝山啊。 他们的航运、酒楼、矿产还有工坊,在福长安眼中那都是金山银山。 他可不是和珅,才不会跟赵亮讲什么朋友情谊,银子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个产业他都想插一脚进去,甚至他还想吃掉里头的大部分好处。 用一句直白的话来说,他就是想要赵亮成为他门下的奴才,成为他的白手套。 因为旗人是不能经商做生意的么。 “你不是说赵亮跟京城的余丁外流有干系吗?” “四爷,这是肯定的。底下的奴才们都传疯了,一年就能赚上百两的银子,都不知道叫多少人羡慕的眼红呢。” “那你跟我细细的说说。”福长安眼睛眯缝了起来。 “四爷,赵家就专挑一些家里穷,又有多个孩子的,本人也高壮体健的人招募,如果是练过两手的,那就更好。这些人底子好,稍加调教,就能派上大用场,全都是上好的打手。赵家的镖局,还有矿场、工坊一些产业里的护院和安保,据说用的都是这种人。” “这几年里赵家陆陆续续可从京中拉走了上千人了。” “过去因为有和珅和大人罩着,没人拿这事儿说事。毕竟这也是个好事,给余丁们多条活路。而且少了这么多的余丁,奴才们也都能过的轻松一些了。” “但这事儿要真被挑明了,赵亮必就是死罪。” “奴才还听说,赵家之前在京城的那个外室,叫张二姑的,实际上是长二姑,也是旗人,属汉军正蓝旗。是汉军正蓝旗曹佐领的兄弟刑部秋审处总司曹光楠曹大人送给赵亮的。” 至于原因这奴才就不需要多说了,福长安必然是明白的。 “曹光楠?”福长安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他的眼睛里除了六部尚书侍郎之外,可看不到再下头的郎中了。不过秋审处总司的位置的确关键,这曹光楠也还算个人物…… 咦,不对,自己怎么偏题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赵亮,“这么说他就又是一条死罪了?” “何止是又一条死罪啊,把他身上的事儿都抖搂出来,他千刀万剐了也不差。南面的云霄帮,那么多远洋海船,不知道藏了多少枪炮,只这一点灭他九族也都够了。” 福长安笑了,赵亮有这么多的把柄可以抓,他还怎么逃脱的了自己的手掌心? “嗯,去把八旗余丁的事儿好好查查,我要知道一个确切数字。” 牌握在手里他可以不打,但却不能没有。 福长安觉得自己在这场牌局里已经赢了。 万寿节的闹腾结束之后,赵亮再次启程返乡了。 这次他进京之后大门口可冷落了很多,往日里登门拜访的中原老乡们都不见了踪影。 有那厚道的还叫人登门送上一份儿礼,推说自己事务繁忙无暇前来拜访;而不厚道的就直接从赵亮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真的是成人的世界冷冰冰啊。 太势力也太血淋淋了。 所以死去的和珅在他心中的印象就更好了。 赵亮叫飞卢把这一切全都记下了,如果日后他杀到京城的时候,这些人还都在,那赵亮非开一个大大的茶话会,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谈谈心不可! 所以他离京返乡的时候,出来相送的也只有和琳一个。 “广明兄,一路保重啊。” 什么话都不需要多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霍……” 当天晚上,赵亮半夜三更的时候出现在了通州仓场总督的衙门里。 作为一个‘神偷’,别看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干过这种行当了,可赵亮还是轻车熟路的。 天亮的时候悄悄摸到衙门附近,躲进了空间里,等到天黑时候才再次现身。 作为一个神偷,赵亮这次瞄准的就是仓场总督衙门的银库。 别以为这很无稽之谈,千万别把仓场总督当成国家粮食储备大总管了,人家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是掌管漕粮验收及由通州至京城的水陆转运,并包括北运河的河工事。 这些职能由坐粮厅统管。坐粮厅是仓场衙门最为重要的部门,所属通济库,负责收、支款项,收各省漕粮折价、芦粮折价等。支出则有官吏俸银、河工、造船、兵船夫役银等。北运河至京城的石坝、闸口、陆运、车运等也均由坐粮厅委派官吏管理。 后世八国联军进京城的时候,据说小本子就从仓场衙门抢走了一百八十五万两白银。 赵亮现在正蹲在银库的墙角努力呢。 这仓场衙门的银库跟粮仓廒房的设计几乎如出一辙。 为防雨季水淹,每个仓廒所选地址都在地势较高、阳光充足、通风透气的“风水绝佳”之处。仓廒中建官舍,四周筑有高大围墙,地下修有排水管道,各仓内外凿有水井,用以饮用及防火灾。 廒房之间相距三丈,左右间还留有水道。至于它的建筑结构这里不需要多说,赵亮更关心的是这里的墙壁厚度。 以廒房为例,墙体砖砌,厚达四尺至四尺半,墙根留有气眼,以保持内部的相对恒温。屋顶悬山合瓦清水脊顶,廒顶各开气楼,以透泻汗蒸郁热之气,调节温度和湿度。 可这些东西银库并不需要。 这也是赵亮为甚么缩在墙角用短刀一刀一刀的切砖头的缘故。 这银库要有气窗的话,他早就进去多时了。 “好家伙,这收银子原来也是一件力气活。” 赶在寅时之前赵亮终于从衙门里跳出来了,那第一时间就是很锤了锤自己腰。 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他也不知道今夜里自己究竟搬走了多少银子,反正他整整搞定了三座银库,那怎么着也有百十万两吧? 这么大的损失足够给满清添堵的了。 到了天亮时候,整个通州城都被戒严封闭了起来。 足足关了三天,才开门。 但即便开门了,那出城进城的人,也都要被彻头彻尾的彻查。 赵亮当然是不怕的。 顺顺利利的出了城,然后马车一路向津门奔去。 他才不是要立刻回陈州呢,去津门坐海船到福山,他要跟何志辉好好的“商议商议”。 看看这个好友在如今局面下会如何抉择会,是个什么态度! 照后再见一见主持北海事物的赵丰。 赵丰是他没出五服的族兄,当初周家口铁匠作坊草创的时候,就是由他来经营的。 而现在周家口的作坊虽已经扩大了许多倍,但在赵家在赵亮心中的重要性却大大减少,赵丰也从那儿跳来了北海。 …… 八月是乾隆过万寿节的日子,同样也是天下百姓阖家团圆的日子。 今年赵家的中秋节人到的比往年还要齐,因为多出了长二姑母女,任姑父、郑姑父也都回了,但整体气氛却是十多年来最低的一年。 和珅死了! 赵家的保护伞没了,今后暴露在风雨之下的赵家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呢? 别说赵老爷子和赵爹担忧了,梁姥爷、赵二叔、任姑父、郑姑父他们也都愁的厉害。 想想之前苏和泰时候,这厮是直接拿赵家当棋子来用,全然不顾赵家的处境。 这今后赵家的命运就还是如此悲催吗? 大家的眉心皱在一起,都不见有人能散开的。 赵二叔在慌乱之下都险些把自家后院的宝贝显出来,但还好他管住了自己的嘴。 而更叫他们担忧的是,赵亮突然下令全力收购粮食、食盐、油料和硫磺、硝石等东西,这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几个大男人心底里都有一种不安感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亮哥儿能领着咱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就还会带着咱们继续走下去的!” 赵老爷子一百个相信自己的大孙子,这可是得了仙缘的人,岂能就此而跌倒? 女眷方便更人心惶惶了。 长二姑都顾不得跟康莞闹别扭,眼睛里藏不住的慌乱。 这和珅一死,赵家真就天塌了。 还是康莞的性格硬,这段日子她生意受损,已经陆陆续续有些消息传过来了。这叫康莞险些气炸了肚皮,也太势利眼了吧! 一拍桌子叫道,“爷爷说的对,咱们怕什么怕。大不了丢了这些咱们下南洋去!到了那边照样少不了咱们的富贵!” 赵亮可是给他说过自己在南洋的产业,那个时候还说这是赵家的一条退路,康莞还觉得荒诞,谁知道现在就用上了。 梁姥爷微微摇头,他都多大年纪了?可不想到死都埋不进梁家的祖坟里。赵老爷子也是一样的心情,但两个老亲家对视一眼,却都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个时候不能泄了气! 第三百四十九章 我想拼一把,搏一把! 登州城内。 何志辉再次怏怏不乐的下衙。 自从和珅遇刺的消息传来,他在登州府的境遇就变了。 先前不论是知府还是同知,对何志辉那都是亲热有加,客气之极,因为何志辉头上不仅隐隐有和珅的光辉抚照,之前的齐鲁巡抚国泰更是与何志辉背后的赵家关系极佳。 所以登州府里何志辉别说是升任通判之后,那便还在福山任职的时候,都也是横着走的。 可现在呢? 国泰因贪污被锁拿进京,爆出的数字只有区区两万两,没人觉得他会死,但齐鲁国泰肯定是回不来了。 而和珅又已经遇袭,加上新任巡抚阿克登一上任就对国泰的旧党加以清算,何志辉的地位立马就变的尴尬了。 之前是被无数人捧着,现在是被无数人排挤着。 这也是因为此前他在福山的时候太‘霸道’了,核心利益只归于赵家,不管是登州的士绅还是官员,都无法插手其中,只能吃中游或下游的利益。 现在一遭失势,这登州城内连个贴心的人都没! “广明?” 何志辉揉了揉双目,几乎不敢置信。赵亮怎么突然到登州了? “我从京师出来,在津门搭乘海船直抵的登州。” “明堂啊,咱们要好好的谋算谋算了。” 赵亮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还露出疲惫来。 何志辉看了心有戚戚。自己在登州都遭受这般大的压力了,赵亮在京城还能得好? 可任何志辉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在听到福长安一子不花吞下了汇通银行三成的股份后还意犹未尽的准备打赵家其他产业的主意时,也是惊呆了。 汇通银行现如今多大的盘子啊。三成汇通的股份是什么概念?里头的利益之大,何志辉想都不敢想的。 “福长安亏得还是和大人生前好友,竟这般贪婪无厌,厚颜无耻——” 何志辉气的浑身颤抖,事实上他的心也在颤抖。摊上了这么个大胃口的家伙,赵家还能得好?而赵家不能得好了,他也就完了不是吗? 作为一个在官场上也混迹了几年的人,何志辉太清楚富察家的实力了。 那可绝不仅仅是福长安福康安(福隆安已经死了),傅恒可是有八个兄弟的,哪怕其侄辈中最牛逼的明瑞已经死很多年了,可还有明亮、明义、富尔敦、富庆、萨克查、萨拉等人,如陈州知府明伦这类的更是说不胜数。 因为傅恒的还有三个伯父是马斯喀、马齐、马武,那都是康麻子雍正时期的名臣,其子嗣之盛比之李荣保(傅恒的爹)也不差那里。 富察是盛于康熙,极盛于乾隆。 这是一个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庞大家族。 只不过是傅恒这一支最为显赫,现在福康安、福长安最为出位罢了。 “我想过退让,但你让我往哪里退?把那偌大的产业全都拱手想让?凭什么?” 赵亮如一头困兽一样在何志辉面前来回打转。 何志辉的面容在慢慢变红,他的大脑里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就像一台运转到极速的电脑。 一个念头生出,转眼就pass掉。 另一个念头生出来,又瞬间被pass掉。 脑力全力的转动叫他大脑充血,可是他的脸越红,何志辉的眼睛就越亮。 “你不是说过广置田亩,设工厂作坊揽工人无数,就是为了夯实自家的基础,扩大自家的影响力,好叫官府不敢轻举妄动么?现在不正是你发挥出他们威力的时候吗?” “那是破釜沉舟之举好不好?那种事只有不爆发的时候威力才最大,一旦爆发了,对于官府来说就是逼宫,日后我赵家还能得好吗?” 这就跟原子弹的最大威力是在发射架上,而不是飞出去之后是一个道理。 赵亮面上惊讶之极,心里却很高兴。因为这谈话已经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那就破釜沉舟。你赵广明早几年就开始经营南洋,不就是想给自己找条后路吗?” 何志辉是突然之间想明白的。 赵家的崛起固然有赵亮的极大能耐在,可也同样也少不了和珅在上头的抚照。 但和珅只是当今皇帝的宠臣,他不可能是下任皇帝的宠臣。 没有哪一位皇帝会接着把自己老子的宠臣当自己的宠臣继续宠下去的。 可和珅的年纪太轻了。 今上的这几位皇子,不管是哪一个继位,十年后和珅又才多大? 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权在握那么多年的和珅会心甘情愿的拱手让出权柄吗? 而且他就算是乖乖的交出权柄了,新皇对他就会放心吗? 到时候和珅自身的安全、财富或许还有保障,但在他的抚照下迅速成长的赵家呢? 看看现在的汇通银行,看看现在的赵家,再想想十年后的赵家又会是如何,何志辉可不觉得上面人会对赵家客气。 这是一头硕大的肥猪,杀了吃肉,是能吃的满嘴流油的。 何况现在的赵家都能调集那么多人穿省过府的去到几千里外集结出海,那十年后的赵家就更了不得了,上头保不准不因为和珅,都有可能对他们下手呢。 所以何志辉想到了赵亮着重经营南洋的用意。 “好眼光啊。赵广明不愧是赵广明,人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你是走一步看十步啊。” 有了南洋的基业在,赵家出海后照样是一等一的富贵。大清朝的手可够不到南洋去! “不过……”何志辉本来还想顺口说“你是把我们给害苦了”。但想想有觉得不合适。 如果没有赵亮,自己到现在能不能考中举人还说不定呢,而即便是考中了举人,他何时又才能考中进士呢? 考中了进士之后又何时才能补上实缺,补上实缺之后毫无背景靠山的他又何时才能升上六品通判呢? 所以何志辉说不下去了。这话说的太没良心,太不知耻了。 “唉,难啊……”赵亮没有去问‘不过’什么,只是唉声叹息一番。心中却已经很满意了。 这何志辉的态度他是有了几分把握了。 这人果然不是唯朝廷是举的人,要不然就不会说出那般的话。而有了如此态度后,等事到临头的时候,赶鸭子上架,他也就无可选择了。 ——何志辉的亲族都在福山做起了小生意,等起事的时候,直接把何家人打包往库页岛一送,何志辉又还能怎么办呢? 毕竟赵亮现在还不能坦白一切不是吗? 能从何志辉口中听到这话,就已经可以了。 当晚赵亮就出了登州府城,何志辉则是一夜没有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躺在床上唉声叹息。 陈氏什么也不说,这段日子丈夫的处境变化有多大,她清清楚楚。 今天见了赵亮,别的不说,就看其人来去匆匆的样子,陈氏心中就满是不祥的预感。 本来好好的日子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她虽然挤着眼,却也是一夜没睡。 福山县依旧很热闹,尤其是芝罘岛码头。 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码头上停靠的两艘清军战船,让赵亮感觉十分刺眼。 登州镇水师? 这个在北海商行发展壮大途中毫无存在敢的所在,现在也他么跳出来了? 不过你还真别说,这福山真就是登州镇水师罩着的地盘,甚至整个齐鲁海岸线你都绕不过它。 早前明末清初的那十几年间,齐鲁境内共有临清、沂州两镇总兵,临清镇控制山海,沂州镇捍御漕河,两镇的管辖范围,大致以齐长城为界,齐地归临清镇,鲁地归沂州镇。胶东属齐地,在临清镇辖下。 这种局面到了顺治十一年之后逐渐改变,当年沂州镇改为胶州镇,顺治十七年,移临清镇于登州,改为登州镇。设立之初,其管辖范围应与原临清镇大致相同,辖下大营主要有文登营、武定营和宁福营等。 但到了康熙二十二年,胶州镇降为胶州营,裁撤总兵,改设副将统领。此时,整个齐鲁境内就只剩下了一个登州镇总兵。按照绿营兵制,总兵之上为提督。而在康熙二十一年,齐鲁提督就已经被裁撤,虽然巡抚亦可节制总兵,但毕竟属于文官序列。因此,在当时省内的绿营兵体系内,登州镇总兵是实质上的最高官职。故有称:通省二十七营,皆归本镇节制。 只是登州地处胶东一隅,到齐鲁内地路途遥远,而古代交通又不便,很有鞭长莫及之感。 因此,到了雍正年间,清廷再次做出调整,在内地设立兖州镇、曹州镇,与登州镇分治。 调整之后的登州镇总兵管辖的范围,大致就相当于登州、莱州、青州三府之地(与文官中的登莱青道相仿),也就是最广意义上的胶东地区。 这登州镇如果突然插手进来,对北海商行运行自然会有影响,别的不说,只是人口转运就会麻烦很多。 “可不止是登州镇,连福山的知县也掺和了进来。” 赵丰提起福山新任知县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狗东西太厚颜无耻了。 当初他是怎么巴结自己的,赵丰都还历历在目,现在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人了。 在他跟前摆起了官架子,甚至逼的赵丰跪了他一回,把赵丰气的七窍生烟。 “丰哥,我想拼一把,搏一把!” 第三百五十章 拿下大员?? 赵丰脸色顿时一变,但很快也变得狰狞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气氛达到这个程度,他当然明白赵亮口中的拼一把搏一把是什么意思了。 说真的,这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 可现在想一想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福长安这些狗官不给咱家活路,那咱们为什么不能捅他们刀子?” 他么的,一个子不出就咬掉了汇通三成的股份却还不知足,他们这是要赵家去死啊。 上头那些狗东西都挥起刀子了,还不准下面的人反抗吗? 非要老子把头伸过去让他们砍才舒心是吧,可天底下有几个人是那么贱的? 赵丰这些年是陪着赵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想到赵家的一切都要被别人用这种手段掠夺,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不只是感情上的无法接受,还有利益上的剧痛。 如他这种人那都是有股份的。 赵丰手里就有周家口铁器作坊的份额,还有北海商行的份额。 可要是赵家倒了,他凭什么还能富贵? 不说别的,只看福山的新知县那副嘴脸,他就知道没了赵家后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因为天底下如此的贪官太多太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觉得赵家有起兵造反的本钱。 先不说陆地上,就说海上就说他这里。 别看北海商行似乎没几艘船,事实上他们的船都在海上呢,都在库页岛呢。 那些捕鲸船那些运输船,只要稍加改动,那就是一艘艘大炮船,对付起西方战舰来不成,可在北洋这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登州镇外洋水师的这些赶缯船之类的东东,赵丰根本不看在眼里。 而且登州水城里现在还能凑出几艘真正可以出海作战的战船? 想要凭登州水师来对付北海商行那是笑话。 赵丰心里头都已经发狠了,一旦真起事来,他一定要把登州、莱州、青州,把整个齐鲁,包括津门,全都闹翻了天。 走到悬挂的全国地图前,赵亮指着地图上的福山所在地说:“一旦起兵,陆上重心自然在中原老家。而海上,北边就是福山。咱们以这里为根据地,以芝罘岛为大本营,水师战船配合着陆勇,要不停的突击、骚扰整个北地的海疆。 从东北到苏北,全都是你们的猎场。 你要破城拔寨,掳掠人口牲畜等一切可以夺走的物资,人口可以暂时送去长山岛那些小岛上,然后再转移到库页岛、虾夷地。甚至实力有一定增长了后还可以夺取朝鲜的济州岛作为芝罘岛与库页岛之间的中转站。 极最大可能的给满清以袭扰,让他们不得不派出重兵沿海岸线防备,让他们疲于奔命。” 这样做的好处赵亮不需要多说赵丰也能领悟。 “不过我手里没陆勇啊。海上战船倒是不缺。” “这个不是问题,咱们也不是明个就起兵。和致斋刚走,福长安再贪也要等一阵子才会下手。今后的一年里我会陆续运输一些人力物力去库页岛的,同时也给你配些人手,以防备老毛子和日本人为借口,组织船员在海上操练炮战,然后编练陆勇。” “这没问题!” 赵丰拍着胸脯保证着说。 “然后咱们在南面的云霄厅!” “江哲江大人?” “嗯。江玉龙早就跟咱们家绑在一块了,他是下不了船的。而且云霄厅那里不止有江哲,还有云霄帮。咱们在南面就以云霄做基地,把整个东南沿海都搅的不得安宁。彼处是满清的财赋重地,满清不可能不防,不然他们没钱了还怎么打仗?这又能牵扯大量的兵力。而且还有大员岛,那里现在有一窝子反贼,名叫天地会,近来也准备在岛上起事,正好跟云霄遥相呼应。” “天地会?”赵丰表示自己没听说过。 事实上别看韦公公陈舵主的名头在后世那么响亮,而天地会实则是乾隆年间才发起的,只是因为林爽文起义,才迅速打响了名头。 搞得不少人觉得天地会比白莲教都牛逼。 “一干子会党之流能成什么大气?那大员岛是当年国姓爷故地,咱们可不自己夺了?那后路岂不是更加安稳?” 赵亮脸色猛地一变。赵丰给他了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启发。 是啊,自己也可以把大员拿下的么。 只要准备充足,就云霄帮的实力绝对能把闽地的清军水师给一扫而光,这样就等于切断了大员清军的后援了。 然后再打崩大员镇绿营,似乎也很简单啊。 后者别看兵员不少,但质量着实堪忧,只看历史上的林爽文起义的结果,就可见一斑。 赵亮不说话了,低着头两眼直盯着大员岛。如果自家把这里拿下了…… 整个东南都将笼罩在赵家战舰的跑口之下。 而且回转余地也大了,这里似乎真的比云霄厅更合适。 至于内中的困难,无外是两点,第一是内里的士绅们,之前说过了,很多人都是倾向满清的。第二就是天地会了。 前者无外乎是刀枪说话,后这么,自家这么做等于是摘了天地会的桃子。如果天地会的不服不忿,那还真是一个麻烦! 但也可能直接把天地会给吸纳了。 因为大家都是在反清,而且天地会里一样有派系斗争,最明显的就是漳泉两派人。 历史上的林爽文起义,林爽文、张大田都是漳州人,那泉州籍的头领见大权旁落,就有直接反戈一击,投靠满清的。 同时不少泉州籍的移民也纷纷组织起来跟义军为敌,这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起义军在战斗的过程中伤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才会参与到与起义军的战斗中。另一方面就是受到大员地区淳泉械斗的影响,义民中的一些人与起义军对抗,既没有政治色彩,也不是阶级矛盾,而是族姓、籍贯不同人群之间的相互斗争。 这就很扯淡了。 而赵家作为一个外来户,哪怕一开始会被两地人排斥,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触发矛盾,使得彼此刀枪相见。 云霄帮是在漳州其他的不假(云霄厅隶属漳州府),但帮内的人早就打破了乡土界线,闽粤两省各州府人马皆有,甚至连江浙一带都有人在。 说不定还能冲散了地域之间的矛盾和界线呢。 赵亮与赵丰之间的会面很短暂,双方大体上交换了一些意见后,赵丰就匆忙离去了。 他要去准备船只了。 赵亮在芝罘岛码头要了几间空荡荡的仓库,叫他日后小心些,将内里的物质一点点转移出去。 然后只隔了一夜,这几间仓库就被枪炮弹药之类的东西给彻底填满了。 徐延光悄悄离开了商行驻地,来到了一座茶铺。 这地方档次一般,平日里他并不经常光临。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觉得自己胳膊一疼,怀里已经多出了一封信。 徐延光都没注意到是谁打了自己胳膊一样,一边压着信,另一边就回头去看,但那里找得到。 从茶铺离开,直接去了临近的一处安全屋,这才把信打开。 一看内里的内容,心脏是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和珅死了,赵家的麻烦大了。 福长安贪心不足,已经把赵**的走投无路了,赵家极可能生出大变。上头吩咐他要积极的争取进去,在赵丰有口风表露的时候,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坚定支持。 你说这么劲爆的内容,怎么不叫徐延光心里“噗通噗通”的猛跳呢? 太特么刺激了。 徐延光现在都敢肯定,上头把自己哥俩安排来赵家,那等的就是这一日。 以赵家的体量,一旦被逼的不得不反,那肯定会闹出一场惊天大乱的。 而哪怕赵家之乱被满清平息了,那赵家也肯定会把自己为何造反的愿意公知大众,满清当然不会承认,可天底下的人知道谁的话可信谁的话不可信。 这就见解的离间了满清和地方大户巨室们的关系啊。 一是双鸟,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 难怪和珅突然就被刺杀了呢,这都是在为逼反赵家而服务啊。 徐延光突然哈哈的无声大笑。 他等这一日都等多久了?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跟着大军杀到诸城,他非把刘墉那狗贼的祖坟抛了不可。 然后用姓刘的祖宗八辈的骨头拼出“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这十个大字。 徐家之难始作俑者虽然不是刘墉,但姓刘的这狗官从中做了多少龌龊事,他和他哥哥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乾隆是他们最大的仇人,次之即是蔡嘉树与童志璘,那再次之就是刘墉。 亏得他至今还一身清名,我呸! 徐延光在安全屋里好生的发泄了一番,这才整好了衣冠,悄悄的回到商行货栈。 然后就听到消息说,赵丰正找他呢。 不提徐延光怎么急忙去见赵丰,赵亮这边丢下了枪炮弹药之后,人就上了海船,次日一早就出海前往南方驶去。 他要先去扬州,跟盐政衙门的银库盐库好好的亲热亲热,然后去云霄厅。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万里奔波 万寿节时候京城又出了一场大乱子,这是普天下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就连许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们都知道‘皇汉’这俩字了。 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仓场衙门银库被盗事宜。 老百姓们才不关心仓场总督换人的消息,这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 但官场上的人知道啊。 仓场衙门一夜之间被盗走了百万两银子,银库的后侧被什么东西切开了一个小洞,仅可供一人进出穿梭,但库内的银两银元却全不翼而飞,甚至连被切开的砖石也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那小洞清楚的留下了切割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本身就存在呢。 这事一经传扬开来,不少省府衙门都‘人人自危’,盐政衙门也在自家银库周遭加派了人手,日以继夜的巡视防护。 赵亮根本就寻不到下手的机会,就只能继续向南赶到云霄了。 在那里他跟江哲通了通口风,当然了,这事儿他肯定是有遮掩的。 这不是他信不信江哲的问题,而是他没必要来故意考验人性。 而后他见到了郑开。 自从万云龙死了后,作为他的儿子,郑开就是天地会理所应当的二代目。 当然了,天地会也跟其他的密党教门有着一样的毛病,组织松散,权利一层架空一层。 郑开剃了光头,学他爹做和尚,以隐藏身份。整日里享受着天地会的供奉,在寺庙里吃香的喝辣的,那如严烟乃至是南洋的刘三伯(当初欺负罗芳伯的那位),自然就是把他当一个精神领袖。这人的实际权利也就那么一回事,跟战国时候的周天子没啥区别。 赵亮与之的见面很成功,十万两银子成功的砸晕了郑开。 不仅在名义上赢得了天地会的效忠,还从郑开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严烟,要不行了! 赵亮心头大喜,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 没有了严烟,皇汉在大员的行动可就方便了很多。 林爽文、庄大田等人虽然在漳州人中影响力不俗,但他们是刚加入天地会不久的‘新人’。 实力再怎么强,于天地会中也还是一个基层。 如果这时候上头有了变化,他甚至都可能不会有察觉。 “让王经昌立刻行动起来。” 乌三娘是在扬州上的船,抵到云霄厅后,就已经发出信号,跟王经昌手下的人取得了联系。 “好!” 了解了这些事后,赵亮才去见了朱濆。 后者一见赵亮就诉了一大堆的苦。 前些年他顺风顺水惯了,这俩月才吃到了些苦头,就觉得太难了。 却不知道历史上的自己,早早的就被清廷打为‘汪洋大盗’,赏格1000两银子要擒杀他,同时“编制保甲,严杜接济”,连卖水果给朱濆船队都要获重罪。 乾隆四十五年时就被清廷水师集结了优势兵力围击于南澳附近海面,若不是幸好发现了前面有大片礁群可以阻航,被熟悉海况的朱濆利用礁群阻隔了清军战船的追击,他部已经被蜂拥而来的数倍清军战船给撕个粉碎了。 随后朱濆船队就更是遭受了清军多次围剿。 一直是躲在见不得光的‘黑暗’里缓缓发展起来的。 那像眼下时空,光明正大的海吃胡塞,短短几年发展的比原时空鼎盛时期的自己都要强的多。 “且先忍耐吧。等我再于京城活动一二。” 感受到朱濆的怨言,朱濆的抱怨,赵亮觉得这人应该也没问题的。 便再赶到了广州,非常痛快的结束了十三行的营生,哪怕为此‘赔’出了小十万两的银子。 “颜时瑛、石中和这俩狗东西。当初摇尾乞怜,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十三行这口饭并不容易吃。 起点当初带着银子南下很容易就找到了切入点,他手中握着银子,背后又隐隐有和珅的抚照,要价还不是很苛刻,这对当时的十三行言不次为一救命菩萨。 当时他的选择有三,裕源洋行的张天球、泰和洋行的颜时瑛和而益洋行的石中和。 然而几经考虑后他最终选择了泰和洋行的颜时瑛和而益洋行的石中和。 这两家洋行得到了大笔资金的注入,这些年一直都活的有滋有味,而裕源洋行的张天球却在乾隆四十五年的时候就已经破产,其家被抄拿,其人被流放边疆,虽然半道上就被彭功昌给截下了。 裕源洋行所欠英人的百多万两银子也被十三行其他诸行给分摊消化,分十年还清。 颜时瑛和石中和这些年里靠着‘起点’,不仅解决了自身的外债危机,还过的有滋有味,起点对之是有大恩的。可现在和珅一没,赵家还没倒呢,这俩狗东西却已经翻脸不认人了。起点焉能不恼不怒不恨?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大军杀入广州的时候,你再与颜石二人算账不就是了?” 赵亮一点都不气。 他要因此而生气,现在怕早就被气病了。 在扬州的时候他就收到了赵辉寄来的信,他的官场仕途怕也有变。 手上突然多出了几个复杂的案子,衙门下头的官吏也不听使唤了,这几个案子虽然不至于叫他丢官去职,却也能把他搞得灰头土脸。日后还如何评卓异? 赵亮生气了吗? 他不生气。 正好叫赵辉‘气’的大病一场,告官回乡。 “你接下就带着人手去云霄厅,务必要把持着朱濆朱渥兄弟,等我令下,他们不愿意反也必须反!” 赵亮还是有些不放心朱家兄弟。 这俩兄弟当属下的时候可以很叫人放心,但干造反这种大事时,就不那么令人放心了。 别看朱濆对清廷怨声载道的,可原时空里他跟满清官府的冤仇就小了吗? 朱濆在嘉庆十年就被迫公开起义抗清,集众2万多人,被公推为镇海王。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不还是想着投降吗? “坤甸的庄园田亩我准备脱手一部分,都教给云霄帮拿下高层,你要想方设法的把他们的亲属送去坤甸。” 起点闻言立刻点头称是。 不用赵亮把话全都说明,他就明白是这么会事了。 “还有罗芳伯、江戊伯这些人的亲眷,也尽可能的全部带去云霄,等到咱们在大员立住脚了,就把他们都送去大员。” 来去匆匆。 赵亮在广州只待了两天,便即可启程北上,他又去了扬州。 等他再次来到盐政衙门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守备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 满清就是这样,每次挨打之后都会‘发奋’一阵,然后就又恢复平常了。 甚至到了兔子时代的中国,地方官府都有与此相同的属性。 某几天突然大抓起卫生了,别说拉沙子水泥的车不让你跑,那就是搅拌厂都不让你开工。 但那几天过去了后呢? 反正上辈子的赵亮是对此很熟悉的,一阵一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亲戚了呢。 “盐政衙门就是盐政衙门,银子多的叫人口水直流啊。” 这里的白银储备根本不是仓场衙门可比的。 可惜赵亮就是一夜时间里加班加点的干活,也只是清空了两座银仓。嗯,顺带还杀了四个人! 翻墙的时候被这儿的护卫看到了,赵亮被破亮出了手铳,两支双管手铳打翻了四人。然后直接躲进了空间里。 这一躲就躲了整整五天。 五天后他才悄悄的回到了四通货栈。 虽然在胡永的眼中,赵亮这是刚抵到扬州。 四通客栈和所属船帮是柳氏的产业,这几年做的是越来越大,触角已经伸到了苏杭一带。本来赵亮是想着把这一部分产业落地柳氏的名下,也叫自家显得不那么显眼。 同时呢在必要时候也把赵家坡交给柳阳,对外说是自己给外室和长子置下的一分产业。 多少能撇清一些自己在南洋的痕迹。 但现在看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没了和珅的抚照,自己连柳阳长大都等不到,就已经要起兵了。 “大爷!” 萧娘子有些担忧的看着赵亮。 短短几个月,赵家的处境已经变得很是艰难了。 她听闻四通客栈有麻烦,离开龙路口跑来打点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汝州的煤铁矿场也被人窥视了。包括周家口的那些地皮! “唉……” 赵亮叹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满的疲惫。从离京到现在,他往来奔波了上万里,错不是身子好,早就撑不住了。 这个时代的海船舒适性可远不能跟后世比。 就是躲在空间里的这几日他也没白天没黑夜的瞅着外边动静,一有机会就闪出空间往外挪,而挪不两丈就又躲进了空间里。 萧娘子看着赵亮脸上的疲惫一阵心疼。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从赵亮身上看到‘无奈’的! “你想回仪征吗?” 睁开眼睛,赵亮两眼炯亮的看着萧娘子。 “大爷说的什么话,也太小瞧人了。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可也不是那无情无义之流。” 一时间萧娘子心中的心疼全都化作了气恼,双目怒视着赵亮,伸手在他身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哈哈哈……” 赵亮张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全然没注意到,船舱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第三百五十二章 真是恭喜大爷了,又替我收了个好妹妹! 陈州府衙。 明伦拿着京城寄来的一封信,轻轻的笑着。 “真不愧是孝贤纯皇后的亲侄子,胃口就是不一般大。” 都已经吃下了汇通银行三成的股份了,竟然还要对赵家不依不饶的。 过分,太过分了。 可是,明伦他喜欢啊。 福长安吃肉,他也能跟着喝口汤。 不求别的,他只要能拿到赵家手里的那方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你去给福老四回信,把咱们知道的赵家底细都给他说道说道。免得咱们这位四爷吃不饱肚子……” “是!” 身边的一师爷领命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房间里才叹了口气,“赵家真是可惜了。” 谁让福长安那么贪呢。竟然先把整个赵家都一口吃下去。 目光转到了书案上的两块碧玉镇纸上,赵家这几年对他们这些人也是很够意思的。 “不如……” 师爷转眼就想出了一妙计来。 写好信后来见明伦,待明伦把信过目之后满意的点头了,他才凑近了小声对明伦说了一番话,“大人您看……” 明伦听了一喜,“可以啊,是个好主意。你这两天就抽空往龙路口走一趟,给赵家透个口风,也叫他们少去折腾。” 如此一来赵家至少能保住了现在一部分家底。 哪怕产业大头全都归了福长安,可赵家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他家依旧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大富大贵之家不是? 而他明伦做了这么大一好事,赵家是不是要意思意思呢? 想到得意处,明伦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待到赵亮乘坐着船只顺水路直到周家口,再转回龙路口大赵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家满门的愁眉不展。 “爷爷,爹,这都怎么回事?怎么净都愁眉不展的了?” 赵亮知道肯定是有什么自己还没得到信的事儿发生。 赵老爷子无奈的叹口气,想到昨天王师爷传来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赵爹跟着叹了口气,道:“昨日府城的王师爷过来传话了……” 赵亮也是无语。 福长安的嘴脸已经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了,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扯淡不是吗? 回到西院。 康莞早已经候着他的,“福长安是军机大臣,还是户部尚书,他要一心与我们为难,那该当如何应对才好?” 户部满尚书本来是和珅的职务,但和珅不是已经死了么,之前就已经补户部左侍郎的福长安顺势就晋升户部的满尚书了。 “你说该怎么应对?” 赵亮张开双臂把康莞搂在怀里,康莞顺势依偎了进去,小声说道:“要我看,那就拼个鱼死网破。汝州的产业、汇通银行、纺织厂、北海商行,还有那么多的工坊,我就是全烧了全炸了,也不给福长安留下一个!” “咱家在南洋还有根基,过了年就把爷奶爹娘通通送过去,照样能安享富贵。” 康莞说着话的时候两眼都直冒杀气,她现在都恨死福长安了。 这狗东西把整个赵家都搅得不得安宁! “既然已经要鱼死网破了,咱们把东西烧了炸了毁了,又能伤到福长安一根毫毛吗?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那你想怎么做?”康莞心底里突然有些害怕了,因为赵亮的语气叫她心中生出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我想搏一把。老话不是说得好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就是豁出去千刀万剐了,我也要福长安不得安宁!” “造反?”康莞捂住了自己小嘴,她怎么自己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只不过她是控制住自己了,王贞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她一百个一千个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向康莞说个事儿,竟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 双腿一软人就跪在了地上,手里的课本哗啦啦掉落一地。 自从当初她爹王锡堔跟了赵亮之后,王贞仪与她祖母就也跟着来到了龙路口。 王锡堔现在在仁和堂当坐堂大夫,同时还兼着技校医学班的老师,收入不菲。王老太太这几年日子过的不要太舒心了,整个人不仅没有嫌老,反而气色更好了。 而王贞仪更是沉浸在了书海之中。 龙路口这里不仅有绝佳的学习环境,还更有大量的西洋书籍。 她在这里不仅接触到了西洋筹算、还接触到了笔算四则运算。 对于后世的很多人来说,使用符号“+、-、x、÷”来表示四则运算,似乎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事实却是这种方法直到20世纪初才传入中国。 在此之前中国算术学者用的就都是中国筹算法。因为传入的西洋筹算有些太过繁琐,不如本土的筹算发简单。 但四则运算如果说只是方便了她对数学的转眼,接触到了全套的《几何原本》,则是彻底的开阔了王贞仪的思维。 《几何原本》传入中国,首先应归功于明末的徐光启。当年他认识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之后,决定一起翻译西方科学著作。利玛窦主张先译天文历法书籍,以求得天子的赏识。而徐光启坚持按逻辑顺序,先译《几何原本》。 对中国的数学学者而言,《几何原本》有严整的逻辑体系,其叙述方式和中国传统的《九章算术》完全不同。这种区别于中国传统数学的特点,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会对之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徐光启就很充分的认识到了几何的重要性,还说过“窃百年之后,必人人习之”。 只是他们仅完成了前6卷的翻译,后9卷直到二百五十年后才有英国人伟烈亚力和中国的李善兰在1857年译出。 但现在龙路口却有全套的几何原本,因为这是他托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出手。只要有钱,欧洲人办事是非常利索的。 澳门的葡萄牙人中有大量精通中文和西方语言的人,他们就是最好的工具人。 而除了《几何原本》之外,如牛顿、笛卡尔、伯努利、洛必达、欧拉等许多个大家们的著作,赵亮也皆用重金“买”到手了。 还有一些天文学上的著作,龙路口也有。 这些著作简直让王贞仪乐翻了天。 其超高的数学天文天赋,让王贞仪的名字很早就传到了康莞的耳朵中。 如是王贞仪便被康莞聘请为老师,来教导已经八岁的长女芮芮了。 王贞仪当然不能拒绝,而且给芮芮当老师的报酬是很丰厚的。 今天她正在给芮芮上课,就听到了赵亮回府的消息,对于赵亮她当然没有任何想法,但她必须要请示一下康莞,明天、后天、大后天等,是不是要她照常上课。 谁知道一路上都没见到仆人,一路走到房外,就听到了这么个劲爆消息。 门外突然的响声把赵亮和康莞全都吓了一跳。 他们说的这些话可不能被外人知道。 赵亮把手脚全都发软的康莞往椅子里一放,人就大步赶出去,接着就提着王贞仪进了房门。 “德卿?” 康莞有些吃惊,没想到门外的人竟然是她。 王贞仪终于回过了神来,但依旧是手足发软,她扬起脸来对着康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然后昂头看着赵亮,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没法一言。 现在还说什么呢? 赵家这对公母都已经在谋划如此大事了,却被自己听到,那还能有好吗? 想自己祈求几句,就能让眼前二人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那是痴心妄想。 不说短短十几年里就把赵家发展到今天地步的赵大爷是怎么样的一人了,那就是换做自己是眼前的俩人,那都是不可能的。 谁要是真这么做了,那就是在拿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在拿造反开玩笑。 王贞仪认命了,两眼一闭,任凭眼前人处置了。 他认命了,赵亮却发愁了,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死个人在家里吧,他想到了一个法子,然后还是把目光看向康莞。 “妹妹起来吧,地上跪着可不舒服。”康莞这时候也镇下了心,手脚也不软了,起身把王贞仪从地上搀扶起来。 然后对着赵亮呲牙一笑,“妾身在这可要恭喜大爷了,又替我收了个好妹妹!” 如今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最好的解决此事了。 赵亮脸皮半点也不臊红。 害什么臊? 他还没嫌弃王贞仪‘丑’呢! 当然,王贞仪并不真丑,就长相言那也称得上一漂亮。只是还没有达到叫赵亮动心的地步。 就跟85分和90分一样,对草根们来说都是女神,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言,他们的目光却只会盯着90分的,而看都不看85分的。 王贞仪有些晕乎了。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大奶奶刚才话里的意思是那个意思吧? 嫁人? 还是给人当妾室? 这根本不在王贞仪今年的规划范畴中。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妹妹今年虚岁也有十七了,不小了。” 康莞拨了拨王贞仪的头发,看着王贞仪发懵的脸,心中突然有些想笑的冲动。 这王德卿平日中虽然书卷不离手,但也能骑马飞射。她在吉林时候跟蒙古副都统之夫人学的,能发必中的,骑射如飞。引得芮芮见了都羡慕不已呢。 现在哪里还有那时候的英姿飒爽? 同时也在细细打量了王贞仪,小姑娘长的很不错,但对她也没大威胁不是? 这样的妾室最好不过了。 瞥了一眼赵亮,“真是便宜你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时地利人和 王锡堔接到消息说自己闺女要给赵亮当妾室时那是很懵逼的。 这不对啊! 他家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自己也没想着攀图富贵,怎么就把闺女搭进去了呢? 等到王贞仪回来后一问,才知道原来闺女无意中赶到了一些长针眼的画面。 ——今天赵大爷刚回家,抱着媳妇正乐呵呢,结果自家姑娘走进去了。 “唉……” 王锡堔还能怎么办?旁边的王奶奶都一脸的苦笑。自己最疼的孙女就因为这事儿,真是把一辈子都要给耽误了。 至于赵家近期里遇到的麻烦,这母子是都不在乎的。 赵家都富贵十几年了,家底儿早不知道攒多厚实了,哪怕是日后真没落了,断了生意,那照样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辈子的富贵是不愁的! 所以大半个中原省都很快就接到了一消息,赵家大爷要纳妾了。 纳妾是一桩小事。 现如今的富贵人家谁没几个小妾。 可赵亮纳妾,还被宣扬的这么沸沸扬扬,这就有点不寻常了。结合眼下赵家的局势,很多人就都看的清楚,比如说府城的明伦,立刻就明白了赵家的用意。 赵家这是想要借机会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当下就付之一笑。 现在还不算啥,开胃小菜而已,等到明年和致斋过了周年后,赵家还不乖乖就范,那时候可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南面严查海防,北边严查铁器,赵家还能坐得住吗? 都不需要去动汝州,只要把汝州铁器的出口线路给掐断了,看赵家还能如何折腾? “爷爷,爹,这亲自来的你们都见了,再加上送了贺礼的,三不存一啊。” 一场还算热闹的“喜宴”过后,赵亮没有第一时间进新房,而是来正院来见老爷子和赵爹。 “你说真打定主意了?” 赵老爷子的话颤巍巍的,虽然他孙子有幸遇到仙缘,很牛逼,但赵老爷子也从没想过要造反! “现在除了拼死一搏还能怎么办?把偌大的家当全都拱手想让吗?您是不知道。我都已经把济南、临清等地的松鹤楼、客栈、茶铺全都关了。不关都是赔钱啊,那些个当官的翻脸不认人,现在白吃白喝不算,还想要收保护费。老子我把生意都停了,我也不会把钱给他们!” 几地的人手已经陆续的被收到龙路口来了,大家依旧还有银子发,所以大家的情绪还算稳定。 “何况咱们在南洋还有根基,过了年,你们全都悄悄出海去,还有姥爷、二叔他们,也算断了我的后顾之忧。” “这会我即便落得粉身碎骨,也要叫朝廷栽个大跟头。” 二老还能说什么呢? 这些年里他们已经习惯了赵亮去当家做主。 “罢了,随他去吧。反正这赵家的基业也都是他打拼出来的。” 所以,现在要败,也就都由赵亮去吧。 赵老爷子看着赵亮的背影说道。 于是,这一夜除了赵亮能抱着新媳妇谁的踏踏实实,其他的赵家人全都睡不安稳。 哪怕是康莞,这可还是她亲手为赵亮纳进门的第一个小妾。别看她心里一直告诉自己没威胁没威胁,可半夜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她还是心里不是味。 第二天赵亮起身的动静把王贞仪惊醒了。 看着羞的满脸通红的妹子,赵亮直接把人抱起,走进了浴室。没再折腾人,新瓜初破,王贞仪的身子骨哪怕不错,也经不起赵亮全力施展。 沐浴更衣,先去康莞那儿拜见,然后再去正院,老爷子老太太和赵爹赵妈、赵二叔赵二婶都在那等着呢。 而此时时间也进入了冬季,寒风大雪接踵而来,一年又要到头了。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郧阳大山里的彭功昌父子看着茫茫白雪和呼啸的山风,一边感慨着时间的流逝,另一边又在欣喜着时间的流逝。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可不就意味着起事的日子一天天来临么? 事态变得可真快! 上次跟赵亮见面的时候,一切还都是平稳发展呢,可和珅才一死,一切就都已经变了。 父子二人的身后是一队马帮。 一匹匹驮马艰难的行走在大雪覆盖的山路上,它们全都托着重重的箱子。那箱子里头就是彭功昌父子与郧阳大巴山棚户流民们交往的机密法宝——压缩干粮。 用鲸肉的下脚料和着小鱼小虾螃蟹等等,煮熟后捣成浆糊,再晒干碾碎,掺和进杂粮粉末里,加上盐巴和一些鱼油,用水力压模机,压成一块块二两重的小块块。 体量小,但顶饱顶饿,方便携带,味道也算不错。 哪怕是成年汉子,一天两块干粮,再配着一些干菜野菜,熬成糊糊也能对付过去了。 而一些没什么重体力劳动的人口,一人一块干粮都能撑得下去。 这东西一经在郧阳和大巴山出现,就赢得了方方面面的喜爱。 第一它价格便宜,却十分顶饱顶饿,可谓质优价廉。 第二它方便运输也方便储藏。 用罐子储存的压缩干粮轻轻松松就能放一年以上。而且还不像粮食,入库后依旧需要摊晒。 马队驮运的物资中,压缩干粮是主力,然后就是一些盐巴和布匹,在寒冬腊月里,带着粮食、盐巴、布匹等生活必须品进山里‘走村窜寨’这是彭功昌多年来的老传统了。 辛苦是很辛苦,但是这也能叫他赢得无数感激,雪中送炭么。所以他才能在郧阳和大巴山里发展那般神速。 “爹,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后沟了。” 寒风吹刮着彭炳康的脸,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相反现在的他浑身都是干劲,浑身都是无穷无尽的激情。 因为,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美梦即将成真的他会冷才怪! 虽然这场起事最终的结果会如何,连他爹都觉得够呛。 可彭炳康才不管这些。 跟着这队伍中的王经隆也不觉得风雪有什么可怕的。 从当日曲阜突围至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般隐姓埋名的渡过余生了。谁知道突然间就情况大变! 和珅死了,赵家要不稳了,本来平静无波的皇汉也要跟着掺和进来了。 王经隆至今心中都有一个大大的疑问,那赵家有这么重要吗? 但这总归是件好事不是? 看看这批来的这些个人,哪一个不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彭功昌进到了后沟,很快队伍里就消失了十几二十人。 他们去了距离后沟三四十里外的青岩山, 那是一处地势极其险要的地方,被百十个打家劫舍的‘强人’给占据着,郧西的官兵衙役几次进山围剿,都奈何不了他们。 因为他们能跑啊。 而有了这百十个打家劫舍的‘强人’庇护,后沟为代表的几个棚户流民村寨,日子可就舒坦了许多了。因为他们不会交税的。 好,你要我交税是不是? 你说出一个数字,我给你准备,但你要进山里把粮食税钱自己运出去。 我可不会给你帮忙。 然后看青岩山上的好汉们乐不乐意放过你们这头肥羊! 久而久之官府都不去后沟为代表的一些地方了。 因为他们太清楚后沟跟青岩山之间的关系了。 自己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保不准袭扰他们的青岩山山匪里就有后沟的后生呢。 而为了几个村寨的粮食税赋把几条人命撘出去,或者是出动大队人马‘护航’,那都是得不偿失的。 青岩山上,雷虎两眼睁的硕大,打量着眼前的王经隆。 真的假的啊?这位就是当年清水教的两位大元帅之一的王经隆? “雷头领还犹豫什么?你难道还想着一辈子都在这青岩山上当山大王不成?” “郧阳士绅官吏对棚户流民的压榨欺凌有多深,你是最有体会的。” “这种情况是一年胜似一年啊。你觉得这郧阳千山百岭中的百姓们还能继续忍耐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还是一辈子呢?” “不可能么。如果真是忍忍就能熬的下去的,雷头领当初又为何奋起杀人呢?” “何况这里还有白莲教,那传播速度可是很快很快的。” “故而此时起事,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雷虎顺从了。 他没办法拒绝搞一把‘大的’诱惑。 反正就跟王经隆说的一样,他都杀官造反了,那还能重新回头吗?扯淡么。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跟着皇汉拼一把呢? 人家这可是大组织。 隐藏的很深很深的,能量很强很强的。 他雷虎只是一个小小的虾米,不跟着大佬混,自己一个人又能坚持多久? 而且只要他答应那就有粮食送来,这可是真正的硬通货。 但枪炮之类的就免了,一切还要等到起事的消息传来后,他带着队伍前去。 到了聚集地,不仅有枪炮刀兵,还有崭新的衣服戎装呢。 王经隆还给他说明白了,他日后能带去多少人就能当多大的官。 带去十人他就是小队长,带去三十人他就是中队长,带去一百人他就是大队长,带去五百他他就是营长。 反正大家都是利益一致的,雷虎是被王经隆招揽的,他这类的人能招募的人手越多,王经隆的牌面就也越大,他的官帽子就也越大! 第三百五十四章 刁民通通该杀! 乾隆五十年的新春佳节,龙路口依旧过的热热闹闹。 但那一张张笑脸下又有多少人隐藏的是难以遮掩的担忧和慌张呢? 汝州的康桥年坐不住了,河洛的康大勇也坐不住了。 虽然赵家现在的产业似乎只有汇通银行易了手,而且即便股份已经易手,可经营权依旧在赵家的手中,除了年底分红的时候,大把的银子被送去了京城福长安的府上。 这整体来看赵家的架子还是没大的折损的。 松鹤楼就算了。 随着赵家其他的产业纷纷崛起,松鹤楼在赵家的商业地位正逐年而下。 这次趁着松鹤楼产业收缩,赵亮也正好停了空间里的各种香料的种植,腾出空间来“运”粮食“运”枪炮“运”物资,那比松鹤楼赚取那点银子更有意义。 康桥年心里头噗通噗通的。 这个冬天,外头的风声是越传越紧,汝州的煤铁公司内部都有些不稳的声音传出,他这俩月都不知道急掉了多少头发,可赵家他的好女婿怎么依旧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呢? “岳父,您急也没用。这该来的它还是会来的,不该来的它也终究来不了。” 用一句老话讲,那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赵亮都打定主意要造反了,他还急什么呢? 有心去急,他还不如多给汝州煤铁的矿工们,给陈州归德的厂工们发点福利,收拢收拢人心。 现在他就等着福长安来逼反自己了! 赵亮的如此做派先不说京城的福长安会不会大怒,府城的明伦先就已经怒了。 “好一个赵广明,这是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自己招呼都打过去那么久了,姓赵的不仅没有半分表示,连今年年节的年礼都金佛变金包银佛了,这是要寒颤谁? “四爷息怒。现在一切看京城的指示。” 过年时候皇帝并没有遗忘了和珅府上,不仅赐了一大堆东西,还加恩和琳,把他的一等侍卫衔由虚转实,进乾清门当侍卫了。虽然这跟御前侍卫比还有些差距,可也不能小看了。 福长安或许也是因为此事才一点指示都没下的。 不然就以福长安的性子,他不可能不在过年时候给赵亮找些不痛快的。 到了开春后,赵老爷子和梁姥爷纷纷病倒,龙路口的气氛立马紧张了起来。 赵家、梁家全都忙活了起来,赵亮也从人眼前消失了,只不过大家都以为他在赵老爷子和梁老爷子床前伺候呢。 赵家也就罢了,梁姥爷的名头还是很好地。 教书育人那么多年,虽然功名上没啥可说可诉的,但只凭‘教书育人’这四个字,只凭梁家学堂的名号,他的病讯一经传出还是引得不少人探望的。 赵亮在南了北的疯跑。 先是南洋有大量粮食运到了大屿山——赵亮当然也想直接搞满清的粮库,比如临清的粮库,比如清江浦的粮库。 但自从通州仓场衙门和扬州盐政衙门的银库接连遭遇盗窃后,清廷就有了新的指示。 一如此等重要之地,加大守备,日以继夜,不可松懈。 不分白天黑夜的都有人看着,赵亮还怎么下手呢? 所以他直接从南洋购买粮食,比如安南和暹罗,还有婆罗洲、马来等。 这些粮食都被直接运到大屿山储存。 这地方自从被红旗帮放弃后就彻底的荒芜了,现在是废物利用。 把大量的粮食运到这里,粮船前脚刚走,赵亮后脚就把粮食收了。 然后这些粮食被送到了芝罘岛。 同时赵亮也把大批的枪炮送到了起点手里,隐藏在云霄厅。 这些地方的看护工作都是由兰芳和云霄帮一干头领的亲属担当,起点对他们的说法是,这些东西都是要运到南洋的。 所有人全都相信。 因为赵家坡的赵家港这段日子里已经在加强防护,这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楚看的明白的。 之后赵亮又跑了一趟郧阳。 长顺依旧是均州的都司,虽然他的前途已经暗淡了,但郧阳镇的人也不会看轻他。 大家只把他看成是和珅一线上的人,现在和珅死了,没有靠山的长顺前途暗淡了。却谁也不知道长顺跟赵家有那么深的瓜葛。 所以在长顺的遮掩下,在均州找出几个安全的所在存放物资枪炮,还是小菜一碟的。 然后就是郧阳。 这里需要更多的粮食和枪炮刀甲,因为只要有这些东西,你就能轻松的拉起一支队伍。 哪怕郧阳的棚户流民还没有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可只要有人挑头,赵亮相信自己依旧可以从中拉出不少人来。 王经隆、孟灿这两人,不出意外的话都能拉起一支人数过万的队伍来。 他们一个会留在鄂北,连同李山、姚安、章乐、周坤、王福五人在鄂北豫西南驰骋辗转,一是吸引湖广清军,减轻赵亮本部侧后的军事负担,而是搅闹的清军不得安宁,无法顺利集结起来对赵亮发起攻势。 另一个则会进入川西,沟通大巴山,把另一个火药桶也趁机引爆来。 这样川蜀的清军就也被牵制住了,甚至还能牵制住一部分甘陕清军。 而他们这些人马的命运哪怕最终并不美好,他们的牺牲却也是极有价值的。 因为赵亮可以得到很长一段时间免除侧后方的军事威胁,这对他本部势力的巩固发展,有着巨大的意义。 在赵亮的计划中,他本部的人马是由一部分赵家的护卫安保武装为基础,配合着矿场工坊工厂的工人为羽翼,完全装备火枪火炮和棉甲作为武器武装的一支纯火器化部队。 人数暂时不需要太多,两三万人即可。 而四海镖局的人,还有另外的一部分护卫安保人员,他们再以自己为根基组成一支跟现下清军相似的半火器化部队。作为地方武装,镇守地方,同时配合主力部队作战。 这两方面兵力加在一块大约是五万人左右。 如果再给赵亮十年时间,他绝对能轻轻松松的保证完成任务,甚至都能保证拥有大量的经历过新式军训(汝州)和实战经验(南洋)的基层军官。 可惜现在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一切就都变得很赶。 汝州的训练基地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扩招了,同时降低标准,压缩时间,争取在一年的时间中培养出一千人的基层军官。 而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出自龙路口技校。 那些被赵家收拢的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个在懵懂无知中就走进了训练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受这样的训练的意义何在,而他们也不去考虑这些。 一个简而化之的南洋就叫所有人都‘明白’了。 而等到赵亮把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和珅的周年过去了,福长安动手了。 事实上福长安已经动手了。 康家受于压力已经停止了对汝州铁器铁锭的运输,而沙颍河——淮河与汉江——长江之上的运输也大大受困。 倒不是说被彻底掐断了,而是成本大大的提高了。 之前赵家船队的待遇是什么样的啊? 船一到关卡,那些个税官提调就立刻把准备好的文书签字画押,船下一刻就能离开。 无论是速度还是缴纳的‘税金’,那都是最快和最少的。 而现在呢? 最快的通关速度变成了最慢的了,最少的税金变成最多的了。 这一下子就把成本堆砌上来了。 汝州煤铁公司内部的诽议声更大了。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合情意,但真金实银面前,他们也顾不得这些了。 这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落差太大了。 很多股东都有种自己亏钱亏大发的感觉。 ——少赚就是亏么。 那一个个就把矛头对准了赵亮,都这个时候了,那和家已经没落了,和琳要是能起来他早就起来了,现在才一个三品的乾清门侍卫有个屁用啊。 你就乖乖的去抱福长安的大粗腿不好吗? 而至于福长安吃了赵家之后,会不会继续来吃他们,这些人才不管呢。因为福长安现在没有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福长安全盯着赵家呢。 而赵家的损失有多巨大,又碍他们屁事?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损失很大。 当然内中也有支持赵家的人,但人数相当的少。 就跟汇通银行的那些小股东们一样,过年的时候一个个都巴结到福长安那里去了。 煤铁公司的效益不好,自然的对工人就有影响了。 但说真的,煤铁公司的工人们哪怕受到了影响后,他们的收益比之当年赵家没来汝州时候还要高出许多。 但工人们才不会想到这一点呢。 他们只知道现在自己拿的少了,而为什么少了呢? “都怪贪官污吏,都怪福长安!” 一时间汝州府里,福长安的骂名都要迎风臭十里了。 这种事京城的福长安耳没耳闻,他当然是知道的,因为赵亮想叫他知道。 只要福长安知道了,他就不会无动于志。哪怕这些咒骂声音根本就不会触动他分毫,但他只要知道了也会对汝州工人不依不饶。 只因为他是孝贤纯皇后的亲侄子,是富察·福长安。 一名三十余岁,身体强壮,一脸络腮胡子的人坐在一处工坊外的小店,耳朵里听着工人们张口祝福福长安的不得好死,闭口问候福长安的老娘老爹生出个孽子孽障,脸色一片铁青,恨声说道:“这些该死的刁民通通该杀!” 第三百五十五章 w! 络腮胡子叫布彦泰,也是满洲镶黄旗人,乃福长安门下,之前跟着福康安上战场渡过两回金,混了一四品顶戴。如今被福长安派来汝州营当都司。 今天是他来到汝州的第一天! 都还没有进绿营,先就来到了城南汝河河边的工坊。 果然叫他听到了不少大逆不道之言。 福长安为什么叫他来汝州啊,那不就是因为他听到消息说汝州府有人传他的闲话嘛。派布彦泰过来就是记仇来了,等到他跟赵家的事儿了解了,就回过头来跟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算算账。 结果布彦泰先从工人口中听到了这些。 那气的是火冒三丈。 要不是他一身便装,手里没刀剑,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拨刀杀人。 杀了也屁事没有。 诽谤朝廷大臣,污秽文忠公清名,这些刁民死有余辜。 “老爷,此事已经证实,我们是要立刻写信通禀四爷,还是咱们自己先处置一些……?”一名随从在边上说道。 他所说的处置是指刚才的那些工人,这些人在他眼中毫无分量,比起康桥年之类的地方士绅来可差远了。 “哼,不过是些刁民,不值一哂,何须再去麻烦四爷?我先去绿营上任,然后再去府衙,我倒要看看,这汝州还是不是大清的天下?”布彦泰凛然的道。 放任一帮子屁都不是的草民贱民来肆无忌惮的污蔑当朝重臣皇亲国戚,汝州府想反了天吗? “你留在这里,把那些嘴上不把门的家伙给我记牢了,还有这里的店掌柜和小二,也全与我摆平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老爷放心,小人明白。” “那好。你就在此等我带人回来处置。” “嗻。”随从答应道。 汝州城内比之当初苏和泰初到的时候已经大大变化了模样,这几年汝州发展的速度真的很快,而且这一速度在苏和泰离任之后也依旧没见停顿。 哪怕是现在福长安开始找赵家的麻烦,在铁器的输出上给赵家增添了极大的麻烦,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民间汝州的商贸往来。 以煤铁为重心,这几年里汝州府已经成为了中原铁都,四面八方的商人跑来这里贩卖铁器。 从铁锅铁盆铁桶,再到镰刀锤子菜刀剪子等,汝州铁器以质优价廉量大,扬名北地。 市井间自然十分之热闹。 让跟随着布彦泰一起来汝州的几名随从仆人啧啧称奇。 “老爷,这汝州可真是了不起,市井这般繁荣,小人看都不次于洛阳了。” “对对,比彰德、卫辉之流的府城可强多了。” 这几个家伙看着两眼放金光。 这繁荣的市井只是市井吗?放屁,这明明就是他们的聚宝盆。 等日后汝州的煤铁生意都归京城的那位大爷后,他们主上也能跟着分一杯羹,而他们几个就也能趁机喝一口汤。 别看只是喝口汤,但内里的真材实料太丰富了,就是只有这一口汤都能把他们给香死。 想想心情就特美好! 布彦泰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是啊,汝州的市井繁荣可不正是说明了汝州的‘钱途’光明么。不过看到都司衙门就在跟前,还是喝了一声:“办正事要紧,不要管这些杂七杂八之事了。”、 几个随从下人立刻闭嘴,身为奴才,他们自然不能不从听主子吩咐。 去了都司衙门与前任都司完成交替,自持背后特别厚实的布彦泰根本不相信眼前的都司敢给自己暗中挖坑,一应的花名册、钱粮薄册通通是看也不看就接过了手,签字画押后,短短两刻钟不到就完成了彼此的交接。 那汝州营的前任都司都呆住了。 看着手里的签押暗中狠狠的扭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嘶,还真疼!” 这不是假的啊。 那就是说眼前的下一任是个大傻瓜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京城的那位竟然派来个大傻子接替自己。 心中都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没个这家伙挖个大坑呢,那样一来转手就是成千上万的好处啊。 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之前他也就如布彦泰所想的那样,根本不敢打小算盘的。 因为布彦泰下汝州的时候完全是没有自己的来历背景的,他有富察家做依靠,岂是小小一都司敢招惹的? 现在整个汝州都在等着看戏。看这位新来到的‘打手’要怎么对煤铁公司出招呢。 康桥年人都已经急的病倒了。 “走,咱们去知府衙门。” 都司衙门里完成了交接,布彦泰手中就多了一支归他直接提调的人马,虽然这人马不是很多,但也让他的气势变得更雄壮。 毫不迟疑的带着一帮人就往知府衙门赶去。 汝州知府姓秦,叫秦钟书。他已经知道布彦泰到任的消息了,心中还在腹诽这厮不懂规矩! 自己悄悄的来到汝州这算啥? 如果规规矩矩的前来,自己带着属官士绅们前去相迎,大家在一起坐一坐吃个饭,认识认识。你在汝州不就打开了场面了吗? 身上的差事也能铺展开了——汝州府上上下下谁都认为布彦泰此来就是奔着煤铁公司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 赵家再发达也是民是商,福长安是官是大官,你小民商贾怎么跟高官显贵斗? 一些人哪怕心有戚戚,哪怕兔死狐悲,却也跪的如意。 可现在好了,布彦泰悄悄的来到汝州,没有了他这个汝州知府牵线搭桥,布彦泰还怎么跟本地的士绅贤达们沟通啊? 秦钟书真的很想就此不管了。 可是不行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布彦泰背后的福长安他惹不起。 所以还是招呼来师爷,叫他下去准备,晚上摆一场大宴,至少先把府城的士绅贤达们都招来。 但后续传来的消息完全把秦钟书弄懵了。 短短时间里就交接完了? 兵头都不点一点,武库都不看一看?这布彦泰是来搞笑的吗? 而没等他从这堪称官场交接最快速度中回过神来,门子就报,新任汝州营都司来到。 秦钟书又急匆匆赶到衙门前去迎接,双方坐下后,布彦泰直接问道:“秦大人,你可知道汝州工坊工厂之人多有对朝廷大臣谩骂诽谤,此乃大罪,汝州府还是不是大清的天下了,汝等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乎?” “mlgb!” 秦钟书目瞪口呆。 “回大人,卑职略有耳闻。”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最后的算计 “本官从未有闻此事,都司何出此言?” 秦钟书脸色很难堪道。 “本都司亲耳所闻,还能有错?” 布彦泰双目紧紧盯着钱钟书不放,直把钱钟书逼的不得不移开目光,气势也彻底落了下风。 “怎么?秦大人是以为本都司在弄虚作假,巧令罪名吗?” “不敢。既然是都司亲耳所闻,那必不会有假。” 钱钟书不得不退让了,他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不是。虽然他心中对布彦泰的做法很不齿。 这天底下被老百姓痛骂的官儿多了去了。 此前的齐鲁巡抚国泰不就是一个么? 即便是他秦钟书也多有挨骂过。 但又有几人对小民上纲上线的呢? 要去较真的话,那与周厉王又有什么区别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都不懂吗? 但面对布彦泰的强势,他却不得不退让了。 秦钟书他胆怯了。 布彦泰脸色立马放缓:“秦大人爱民是无错的,却万不能纵容之。既如此,我与你率兵丁衙役将那等刁民匪类一一抓捕,秦大人以为如何?” “一切就如都司所愿。”秦钟书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如此回答。 心理面对康桥年默默的说了一声道歉。 来汝州上任,他为本地的一把手,他纵然有收到煤铁公司的孝敬,平心而论福长安的嘴脸太难堪了。 但现在他也无可奈何啊,实在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明择保身。 要怪就怪赵家把自己搞的太肥太壮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千古名言啊。 康桥年等到消息的时候,大批的工人已经被关入了大牢中了。 “秦大人?” 他来求见秦钟书,可秦钟书根本一句话也没给他说,只是摆了摆手。 “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钟书的这句话那是说给赵亮听得。 康桥年回到家中就一病不起了。 而赵亮这个时候也才从外地回到周家口,便是接到康桥年病重的消息他也顾不得了,因为龙路口传来的消息更重。 他姥爷的病弄假成真了,然后赵老爷子也跟着一病不起了。 赵亮的汗立马就流了下来。 前世他爷爷活到七十八了身体还棒棒的呢,他姥爷倒是已经走了,但年龄可是八十六。 现在的梁姥爷和赵老爷子才多大啊? 别说七十八八十六了,那是连六十八七十六都没有啊。 因为古代成婚生育早,赵奶奶生赵爹的时候才十六七,赵爹有赵亮的时候也才十八,而赵奶奶跟老爷子是一般大,赵亮现在才三十岁,这老爷子今年才算六十五岁。梁姥爷年龄更大,也才刚刚过七十。 赵家有最好的药材,仁和堂的大夫也算是杏林名医之流,可梁姥爷在见了赵亮一面后还是很快就走了,接着就是赵老爷子。 赵亮抓着老爷子的手就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两个老人为什么骤然而逝? 一个最明显不过的点就是他们没活的欲望了。 按照赵亮的计划,很接着他们就要远离陈州,经万里海路,前往南洋了。 在两个老人心中,他们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老家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 哪怕不能埋进祖坟里,至少也能死在老家不是? 人是最怕胡思乱想的。 这二老一开始只是装病,但是装‘病’也是病,何况他们本身就有心病未除。 在床上躺了一天又一天,整日里胡思乱想,想到赵亮起事败后的惨样,想到赵梁两家祖坟里埋着的列祖列宗还要不得安宁,他们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不孝的感觉。 久而久之的,那就已经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 并且这病一病就再也起不来了。 二老的求生欲望很低,甚至都觉得自己的死还带着一丝为子孙赎罪减罪的心态,那真是除非神仙下凡,凡人如何能救得活他们? 赵亮痛哭失声,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那个决定会让两老先走一步。 如果知道如此,他根本就会把事情瞒下去。 等到起事起兵,等到木已成舟,二老自然就不用死了。 “爹,我是真没想到,我也是真有一定的把握的!” 灵堂上已经没有外人,只剩下赵亮和赵爹两个人。 赵亮一拳打在地砖上,直接把砖头都打裂了。 “虽然不是十成把握,但六七成的把握也是有的,爷爷,还有姥爷,他们何苦如此?” “我要是真一点把握也没有,我会打起兵造反的注意吗?银子它再珍贵,工厂工坊银行它再是赚钱,那也比不得咱们的命贵啊。” “我没那么狂妄自大,也没那么不靠谱啊。” 赵爹默不做声,看着痛哭的儿子,眼中泪水默默的流下。 对自己的孩子他还是相信的,这些话赵亮之前也说过的,可是两个老爷子……,他们不信啊。大青果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太重太不可动摇了。 “事已至此,再多伤悲也是无用。你要是想叫你爷爷你姥爷在天瞑目,就把自己的大事做好,把大青果给掀了。那时候二老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等到龙路口这里的一切全都料理妥当,赵亮这才有心来看汝州事宜。 “这可真是一记神助攻啊。” 他早就知道布彦泰去汝州不怀好意,也知道布彦泰到了汝州后先就对工厂工坊的工人来了一记狠手,现在那些被抓的人都已经被判了。 虽然没有被判斩首,但也有多人被判流放,更当廷打死过几人,还站死了人。 带着沉重的枷锁活活站(累)死,那也是一种刑罚。 整个汝州上下都知道这一道道政令虽然是出自知府秦钟书之手,但幕后真正拍板的人是汝州营的新任都司布彦泰。 短短时间里这布彦泰的名声就在汝州烂了大街。 受到强力打压的工人们不仅没有被吓的噤若寒蝉,反而内中的愤慨咒骂声更大。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 布彦泰颁下了重赏,赏赐那些揭发工友的败类,这种人趁早被剃除了,不然日后被招进赵家军后也是一隐患。 汝州的矿工厂工本来就因为近段时间的收入降低而不满,被赵亮使人悄悄引导后,怨言四起,矛头都对准了福长安,谁知道现在来了个布彦泰,又是这般的作为,真是火上浇油啊! “叫人出面组织工友为死去的人喊冤,然后兑些银子作为接济,公司也要出面送上抚恤,不仅是死去的人,还有那些被发配的和受伤的。然后通知布彦泰,叫他派人来搅局!” 这样一来工人们的怒火只会更大。 “还有,叫人给他透漏口风,说煤铁公司有在私下里制造鸟枪土枪,送往南洋,引导他把矛头对准康家。”赵亮狠起来连老泰山都卖了。 “然后让他去找矿场的茬。那里的人更多。” “矿场里有一些是郧阳来的流民棚户,从中挑出几个,在兵丁衙役找茬的时候来几下狠的。” 赵亮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暗中搞事情的阴谋家。 “但一定要把首尾收拾干净,务必不能跟咱们牵连上干系。” “可以把矛头指向皇汉,指向白莲教,冲突中必有死伤,看准机会下手,要弄个死无对证。” 皇汉是满清的心腹大患,白莲教也不是善茬,一旦棚户流民跟皇汉和白莲教有牵连了,那肯定会被布彦泰死追着不放的。 “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放出一些谣言,什么宁肯错杀三千,不准放过一个之类的。叫那边的人好好的编一编。” “然后京城里的事儿也闹开吧。”就是不知道乾隆知道‘活死人’的事儿后会怎么发落人,但想要逼着他手下的活死人们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那就只能如此。 这一刻赵亮都觉得自己有点像宋江了。 飞卢默默的点头。 把赵亮的这些话全都记在心中。 …… 萧云很晚了也没有回家。 今天他跟他爹狠狠地吵了一架,因为他爹觉得这个时候是该跟赵家做一切割了。 他们家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完全可以回老家,安稳过日子么。 何必跟赵家搅合在一起? 谁不知道现在的赵家是个什么情况啊? 他们被京城的大人物给盯上了,整个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个时候萧家就该抽身退走才对。 萧娘子没发一言,只两眼死死的瞅着自己双手,萧家里也不需要她去发言,只萧云就足够他爹喝一壶的了。 萧雨在一旁也默默无言,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仿佛地上有一朵花。 偶尔抬头瞄一眼自己母亲,两眼中全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复杂。 萧云的反驳有礼有节,从头到尾都抓住一个‘节义’,气的他爹火冒三丈。 而怼完了自己爹之后的萧云也非常愤怒,孤身一个人奔出家门。 萧家人也不记挂他。 都是大孩子了,而且龙路口的治安是绝对有保障的。 当天晚上萧娘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谁不着,但却不是因为自己丈夫的那些话。 从萧家的角度看,那些话明明是再正确不过的了,但萧娘子听了却就全然无感,那是一个字都渗不透她心里去。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睡不着,那也是她在担忧赵亮,而不是她一双儿女的父亲说的那些话。 接连遭遇两丧,是人都不会好的。 而不远处闺房中的萧雨呢,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因为她一闭眼就会‘看’到船上的一幕。 真是崩溃了! 自己娘亲竟然……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爷,火候差不多了 “有道理!” “来人啊,立刻带兵前往矿场,就从临汝开始,一个矿一个矿的给我捋。颁出重赏,我就不信了,还有人不爱钱?” 布彦泰脸上全是得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京城对他的褒奖。 自从来到汝州后,他是真的倾尽全力的为那位爷办事了。 很快临汝周边几座矿场就被头戴红缨凉帽,身穿号衣,挎着腰刀的官差和绿营兵光顾了。 然后一番闹腾,数十个矿工被铁链套着拉去了府城大牢。 那里头关押的还有不少之前被抓的工友呢,再添上这些,已经人满为患了都。 但很快鲁山那里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一处矿场发生了抗拒事件,几个矿工武力拘捕,混乱中两个兵丁被刀子捅了,那名矿工也被发狠的官差兵丁当场格杀。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汝州这地方每年收租的时候都还有官差被打死的事儿呢,这去矿场那种粗汉汇聚的地方抓人死几个人太平常了。 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官差随后搜查被杀之人的床铺,发现了一块铁牌。 这铁牌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一经送到临汝(汝州府城),却就仿佛是一道惊雷震动了整个汝州官场。 大清的官没人会认不出这块牌子的。 这是满清所知的皇汉身牌。 铁牌是最基层的皇汉人员,但再是基层的小喽啰,那也是皇汉的人。 而且有了这铁牌,那是不是意味着就也会有铜牌、银牌啊? 不管怎么样,汝州府瞬间严肃了起来。 包括秦钟书等本来还心有不满,我不阻挠我也不配合的地方官员们。 于是,短短时间里,一个个矿场被查封。 官府兵丁都恨不能挨个的搜查所有人的一切,还别说,真就有让他们找到了一些线索。 但那多是白莲教的。 皇汉方面是再无所发现了。 但在官府封锁搜查过程中‘突然’消失了的一些人,却全都上了官府的黑名单。 一张张布告绘像以最快的速度被张贴到了汝州各地。 甭管绘像是否失真,反正我架子是摆出来了。 汝州官府的如此作为叫整个煤铁公司整个乱了套,因为布彦泰反手就逼迫秦钟书发票拘拿了康桥年,借口都是明摆着的,勾结反贼密党! 赵亮的老岳母一下子都懵掉了,反应过来后就急忙使人去陈州告知赵亮,然后再使人通报巩县的康氏一族,祈求康家伸把手。 在这种情况下,“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之类的传言在汝州也被传的沸沸扬扬了。 一时间整个汝州都被恐惧情绪所笼罩。 不得已全部歇工的工人矿工们当然也有害怕情绪,但他们的不满情绪也日渐激烈。 之前有人组织工友为死去的几个工友喊冤,哪怕那些人真的骂了朝廷大臣也罪不至死,但被布彦泰派去的人一阵痛殴。 那就已经很叫人不满了。 公司方面却出来做好人,又是对死者家属送抚恤,又是对那些被发配的和受伤的工人送慰问,算是赚足了人情。 两厢对照,还显得官府更加过分。 现在他们工不能上了,甚至都已经蔓延到了赵家兴办的各所蒙学、学堂,工人们的孩子也不得已返回到家中。 自己收入锐减,孩子也受到殃及,同时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恐吓,以及早就在汝州传扬开来的“福长安盯上了赵家的煤铁公司,弄到手之后就会把工钱待遇恢复到从前模样”的传言,这一切都叫矿工们憋了一肚子的火。 “大爷,火候差不多了。” 飞卢看过汝州的消息后这么的说道。 赵亮也点头,汝州的火候的确可以了。 然后提笔给他老岳母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不用慌张,那只是一些手段罢了,为的都是在逼他。所以赵亮他会去京城一趟跟福长安好好谈谈的! 如此的信他也给秦钟书去了一封,让他别做的太过分了。 “奶奶,爹……” 时间到了现在,他们也该启程了。 顺着沙颍河东去,换船从长江口向南到云霄厅,那时候时间就差不多八月份了,正好启程去南洋,顺风顺水的,最多半个月就能抵到。 赵奶奶没有说话,赵爹脸颊抽了抽,则咬牙说出了一个大大出乎赵亮的决定——他们不走了! “什么?” 赵亮是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走什么走?你爷爷百日都还没过呢,走什么走?再说了你不是有把握吗?既然这样我们还走什么?等以后再回来不成?” “万里迢迢的,我怕把老命都搭在路上!” 赵奶奶、赵妈都在用眼光细细打量着赵亮的脸色,在发现他的脸色先是一惊,之后就再无大的波动后两人全都失望了。 她们这么做一大希望未必不是逼赵亮放弃打算,可现在看,赵亮显然是铁了心了。 “娘,您放宽心。亮哥儿自小就在外做事,十几年了,您看什么不办的妥妥当当?现在他已经打定主意了,那必然是有把握的。” 赵二叔这么劝着赵奶奶。 说真的,今天的事儿他家三口才是受刺激最大的。 突然间听到赵亮要造反的消息,赵二婶和赵辉现在都还魂飞天外呢。 特别是赵辉,他真是从没有这般的想过。 此前他与陈桐全都利索的告病返乡,那是被赵亮给说服了。 他如何跟福长安谈不拢,他们在官场上再混迹下去也没啥大的发展,不如回乡。 而要是彼此谈拢了,那也只是告病返乡而已,重新起复还不是福长安的一句话吗? 这话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 赵辉和陈桐就乖乖的按着吩咐办了。 然后现在他哥告诉他,自己要起兵造反了,这可不把赵辉给整懵逼了。 相对来说还是赵二叔对赵亮更具有信心些。 “唉,这孽障。我是真怕他把你们都带进死路里了啊。” “老婆子都六十好几了,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死我可不怕。我不就是担心你们吗?” 赵奶奶唉声说道。 她这辈子从小就没吃过苦头,尤其是这十几年里,那真是把天底下能享的福都给享受了,死了也不亏了。但是几个小辈呢? 她的宝贝重孙可从六岁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恰烂钱 清江浦汇通银行。 作为汇通银行在大运河一线设立的重要分行之一,这地方自从开业以来,那生意就是个红火。 天天都有许多客户进进出出。 或是存钱或是取钱,白花花的银元‘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而且别管这分行的生意有多么兴隆,多么红火,一直以来却都平平安安,无风无浪。 那暗中肯定引起了多少人的眼红和忌妒,但那又如何呢?前几年谁不知道这银行是和中堂抚照的啊? 而现在呢? 那又成了福中堂的买卖。 所以,哪怕现在赵家跟福长安都闹得很不愉快了,汇通银行的生意依旧照样兴隆,毫无影响。 正值中午时分,汇通银行人流稍少时。 一个便装打扮的年轻人急忙跑到了分行行长办公室。 这人姓李。 分行的行长也姓李。 嗯,赵家的老太太也姓李。 年轻人将行长办公室房门“砰”的一声推开。 李长虹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吓了一大跳,抬起头看到年轻人,不由一愣,脱口问道:“定安,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李长虹的亲侄李定安。 后者别看跟着亲叔叔来到了清江浦,可却并没有在银行里做事,他唯一的事情就是守在家中,守着家里的一处鸽巢。 “叔,十万……十万火急。”李定安喘着粗气道。 摊开手掌,里头是一个密封的小信桶,打着鲜红的朱红色标记,这就是赵家飞鸽体系里代表着最紧急最重要消息的十万火急。 李长虹脸色大变。 自从他接触到这飞鸽传书之后,那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消息呢,他瞬间想到了赵亮和福长安,莫不是没有谈拢? “把门关上。” 说着就起身去密格里拿出密码本,然后剥开信筒,从里头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的狭长纸条。 又从抽屉里拿出了放大镜,准备好笔纸。 不到半个钟就把信翻译了出来。 脸色已经发情发白了。 李定安在旁边急的直跳脚,到底是什么消息啊,他好奇的很呢。 不过李长虹不给他看,他也不能看,这是规矩。 “啊……,造……” 李长虹没有卖关子,直接把翻译好的译文递给了李定安,后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张口就要叫出那两个字来,还好被李长虹一把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李长虹怒视着道。 “叔啊,亲叔,我倒是想要命,可这命还能保得住吗?” 李定安比李长虹的表现还有不如,错不是被他叔拉着,人都要坠倒地上了。 “那你想怎么办?去官府告发?” 李长虹冷笑。 李安定也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告发?告发个屁。” 李家跟赵家可是姻亲。关系不比梁家、张家疏远,只不过李家人才匮乏,更准确的说是人少,所以才显的不显山不露水。 “既然这样那就安下心来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做吧。” 却是每一处银行所在银库都有一个秘密通道,这样只要分行行长能把持得住手下人,他就能悄悄的把银子转移出去。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派人去一个地方取一串东西——钥匙,密道的钥匙。 “这是开分行时候亮哥就定好的计划?”李定安傻眼。 “我怎么觉得这分行打一开始设立时,亮哥就像有料到会有今日一样啊。” “放屁。你怎么不说他早蓄意谋反啊?” 没人相信和珅的至交旧友会是一个反贼的,反而是大多数人都觉得赵亮造反也是被逼无奈的。 就像清江浦汇通分行的安保主任王承一样,他平日间就几多与福长安派来的副行长有过冲突,私下里跟李长虹喝酒时候也有过痛骂福长安的戏码。 一同大骂福长安的还有分行的安保副主任汪隆。 事实上就在李长虹送到消息的同时,汪隆也已经受到了秘密消息,瞬间脸色大喜过望。 明白赵家实力的他相信,赵家猛然造反,肯定会让满清吃个大亏的。 自己死难的家人的血仇终于可以报了。 原籍临清的汪隆实际名字是吴兆隆。 王伦攻打临清时候,武生吴兆隆、文生杨荣贵、武举刘陶、武举邢成德都“被裹胁从贼”,在义军攻打临清之战中发挥了积极作用,后杨荣贵和刘陶一为清兵抓住看了头,另一个死在战场上,吴兆隆和邢成德却逃脱了一劫。 现在吴兆隆隐姓埋名,化身汪隆进入了赵家,他相信邢成德甚至是清水教残存的不少人,也都不会闲着的。 “怪不得那么早的就叫自己潜伏过来,原来赵家是早就被盯上了。” 得,又一个误会的。 但不管怎么说,当李长虹偷偷的把王承、汪隆叫进办公室透漏出口风的时候,王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汪隆先就拍着胸脯表态了。 “俺这条命就是赵家给的,刀山火海,俺也愿意跟着赵大爷去闯。” 王承当然也是愿意的,他就是龙路口人,受赵家的恩惠更深。 “行长您放心,咱们安保队的弟兄都是有良心的,要不是赵家给了这碗饭吃,多少人早死了,现在谁敢临阵退缩,老子先砍了他!” 王承杀气腾腾的道。 这下李长虹就放心了。 当下就让他们俩去招呼人手,吩咐就在明晚动手,而他却急忙跑去南河总督衙门,张口向江南河道总督李奉翰借款一百万银元。 是的,这李长虹还准备在临走之前恰一把烂钱。 反正满清吃亏了,那就是他们赵家赚便宜了么。 这一点是赵亮之前从没有吩咐过的,而是李长虹灵机一动想出的损招。 “一百万银元?”李奉翰骇了一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李大人放心,我们汇通的牌子还值不了区区一百万吗?不过是突然来了笔大买卖,你容小人卖个关子,这事儿是真不能对外说。我只能说银子多多益善,越快越好。如果明天正午之前能把一百万银元送到,事后回报这个数!” 李长虹伸出了三根手指。 “银元还是银两?” 李奉翰心中噗通一跳。 这不管是三万块银元还是三万两银子,那可都是一笔巨款。 他在南河总督的位置上自然是不缺钱,但他本人他家里缺钱啊。 这般数字的一笔收益,就是李侍尧都需看在眼里,他自然更看在眼中了。 李长虹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 “银两银元可是差了一半了,我的李大人啊,你这一口也太狠了。我们分行做这笔买卖才几个点利润啊。” “哈哈,李行长这你可骗不了我。你们汇通银行的利润之高那是早叫本督羡慕不已了。” 李奉翰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多多益善吗?本督这里可不止有一百万银元啊。” 说着给了李长虹一个‘你再掂量掂量’的眼神。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这就是造反不是吗?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傍晚。 下班时间到了,汇通银行分行的大门都已经被关闭,但是后院还热闹一片。 所有人都知道行长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光是从河道衙门就拆借了足足二百五十万银元。 可见这笔买卖有多大了。 所以今天晚上行长请客,从附近酒楼定了整整十座上好酒席,宴请所有员工。 就连素爱醉花阴里念奴娇的副行长就亲自到场了。 “呦,张副行长,可真是罕见罕见啊,未曾远迎,怠慢了。”李长虹言辞里不加遮掩的讽刺。 对面那人一点也不以为事,至少这人面上很唾面自干。 “李兄太客气了,能做下如此大一笔买卖,小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这里分行的效益好了,他在福长安那里才更加的有脸面。所以他并不怪罪李长虹。 李长虹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两人客气了几句,就先去了会议室安坐。 那人最是好奇李长虹究竟做了何等的买卖,二百五十万银元的拆借,这该是多大的生意啊。 甚至他都想象不出来这世间会有这么大的生意! “怎么没有?”李长虹呵呵一笑,“二百五十万银元算个屁,我给你说,那就是十个二百五也不算什么,也不够用的。” 对面人的俩眼都突出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来,让我告诉你那是什么大生意。” 李长虹勾了勾手,对面的副行长毫无戒备的就把头伸了过来。 “我告诉你,那生意就是起兵造反!” 那人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反应过来,起兵造反?哪里起兵,造谁家的反啊? 但就在他猛地意识到这句话的真实意义后,就要指着李长虹大骂大胆和放肆的时候,汪隆已经张开大手捂住了他口鼻。 而在副行长的背后,一个随从大半的人已经被拧断了脖子。 安保处的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把所有人都围在中央,但很多银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李长虹带着汪隆等人把五花大绑的副行长拎到所有人跟前的时候,一些人才失声惊叫来。 但周边安保人员瞬间从腰间拔出的刀剑弓弩和手铳,叫所有人都禁住了声音。 “李长虹,你这什么意思啊?” 梁海看着周边架势又是愤怒又是不解,只把眼睛对准了李长虹。 嗯,这又是一个姓梁的。 虽然他只是分行的大堂经理,但梁海就有这个底气来问,就因为他姓梁。 “这还看不明白吗?咱们那个大外甥忍不下去了。两个老爷子都死了,岳父也被人抓进了大牢里,大外甥他忍不下去了。” “你说要造反?” 梁海傻了眼。 “对啊,不造反怎么办?你说把赵家偌大的基业就全都拱手让人吗?” “那不能!”梁海很自然的答道。 然后脸色一片煞白。 是啊,既然不能又无法抗拒,那除了奋力一搏还能作甚呢? 两人的对外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听得明明白白,略微有了一些骚动,然后也就都恢复平静了。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赵家走,另一个就乖乖的被绑起来,等到明天有人拍门,发现不对时,自然就能救你们了。” “现在跟着赵家走的站左边,拿着刀枪扎这厮一下,也算见血了。” 副行长闻言剧烈的挣扎起来,但鸟用都没有。 “不愿意跟着赵家造反的就站右边,今后咱们就是两路人了。” “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把钟表拿出来。” 李长虹说罢一摆手,自己转身坐回了酒席第一座的最上首。 “我这条命就是赵家给的,不是赵家,我早就冻死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说着就撞出人群,走到了副行长边上,“刀呢?”伸出手对边上的汪隆叫道。 汪隆从腰间抽出一个匕首,后者也干脆的很,握着匕首一下子捅进了副行长腹部。然后才抬头问了一声:“不能杀他是吧?” “一刀杀了他是便宜他了,你小子过来喝酒。”李长虹叫道。 后生已经把匕首拔了出来,闻言随手又把匕首插在副行长的大腿,后者额头上青筋直冒,就跟一个蛆虫一样在竭尽全力的挣扎着。 有了第一个接下的就陆续的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副行长很快就不挣扎了,他死了。 鲜血染红了地面,血腥气却被冲天的酒气和肉香覆盖。 清江浦分行是一个大行,而且这个时代一切都是人工,行内柜台和后方工作管理人员,一共是五十七人。算上三十人的安保人员,本来是只有二十个人,但去年又增多了十个。 再加上李长虹和副行长及随从,总人数也就是九十人! 这里头当然有一些人是从当地招募的,但大部分是赵家的‘嫡系人马’,是从技校走出的人。 李长虹对这些人知道的一清二楚,随着一个个人手走到了左右,他发现有十一个‘嫡系’要靠不住了。 似乎闭起来的双目下杀机凛冽,但一切都被他的眼皮给遮挡着。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 睁开眼睛,那十一个人依旧站在右边。 李长虹叹了一口气,果然,你对人好,人就也一定对你好,那是奢望! 他叹了一口气,一句话没说,身后的安保已经猛地扑上把那十一个人给拿下了。 十一个人这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不对,他们疯狂的挣扎着,但被毛巾一捂口鼻就很快便不动了。 迷魂药这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用川乌、草乌、人脑等物,配成迷药——生川乌外用能刺激皮肤,使人产生麻木感,草乌则有很强的麻醉作用,虽然做不到将手巾在脸前绕一下,人就立即昏迷去,但却也能很大的减少目标的挣扎。 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完全是拍花子这一行当的法宝。 一个个全都绑了起来,然后一盘水泼醒来。 “知道老子为什么只拿下你们,而不拿下他们吗?” “因为你们忘恩负义,端着赵家的碗吃饭,现在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你们猪狗不如。” “你们十一个人里三个流民出身,六个叫花子出身,还有两个是被人牙子卖到赵家的。不是赵家你们能活的这么人模狗样吗?” “现在怎么着?见赵家不行了就要撇开关系是不是?” “无情无义者,全都该死。” “可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赵家的员工。他们拿赵家的钱了,但他们也为赵家出力了。一手钱一手力,他们不欠赵家的,所以他们能活着。” 李长虹话说道最后,表情无比的狰狞。 双眼一扫站在左边的那些人,“把刀给他们,叫他们送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一个痛快!” 虽然今天见得血比李长虹这一辈子见的血都要多,但这就是造反不是吗?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造反是要掉脑袋的,是必须豁出命去的。 第三百六十章 起事 汝州府境,一处被封禁的矿场。 超过两千名矿工排队在操场上,默默的领取着枪子弹药和护甲。 正红色的护甲是用水力锻锤敲出来的棉甲,内里趁着薄铁片,七八十米外倒是对枪弹有一定的防护力,但要是接近到五十米距离中,哪怕是粉状的黑药粉击发出的枪弹,那也不是这玩意儿可以抵挡的。 只是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新兵,新兵上阵前,壮胆第一。 给他们一人一件护甲壮壮胆,仅仅是胆量上的的提升,内心里安全感的建立,那就不是这些棉甲的本身价值可比的。 就是再贵上十倍,赵亮也会毫不吝啬的。 更别说这棉甲还不是一般的便宜。 没到冷兵器部队,因为所有人腰间都配着刺刀。 之前在南洋见识过厮杀的一千矿工成为了他们中的主力,只是眼下在的只有不到四百人,另外的几百人都分不到各县去了。 别以为赵亮这次起兵只是要拿下临汝,他一起兵,要拿下的就是整个汝州。而且还计划着夺取汝州府之后立刻进兵河洛,再向西席卷陕州,趁着清廷未反应过来之前,叩开关中的东大门潼关。 这潼关别看进入明清之后就名气渐无了,实则它的存在意义依旧是极大地。 当初李自成一路撤到这里时,就打算固守潼关,保住关中,结果没能挡住罢了。 然后被清军一路赶出了老家。 进入满清之后,清军先是在潼关设立满营,然后又多次修筑关城。 现在的潼关城,除了守军兵力不是太多外,那依然算是一座易守难攻的险要。 夺取潼关之后赵亮也没打算进兵关中,这里只是他阻挡西侧威胁的一道大门,有潼关在手,不管是攻还是收,那可都方便许多了。 汝州府衙里,秦钟书看着眼前的赵亮有些发懵,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京城吗?怎么突然来到汝州府了? “秦大人,这般赵某就多谢了!” 短短几句话后赵亮起身离开了府衙,他委托秦钟书的事儿就是要今夜宴请府城所有大小官僚和士绅贤达,自然也包括布彦泰了。 “夫人,姑爷来了。” 赵亮的出现让整个康家欣喜不已。康夫人忙迎上二门,满肚子的全是话。 “岳母安心,明日小婿必将泰山大人安然送回府里。” 这一句话说的康夫人喜笑颜开,仿佛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烦恼都通通消去了。 而都司衙门里的布彦泰呢,听到赵亮来到汝州上了府衙之后人也是很懵逼。发出了跟秦钟书一样的困惑,这个时候赵亮不应该在京城吗? 怎么突然来汝州了? 难道还想叫秦钟书放了康桥年不成? 布彦泰冷声一笑,秦钟书他有哪个胆子吗? 好在疑惑并没有困扰他多久,府衙那里就传来了消息,赵亮今晚要请客! 布彦泰冷笑。 心中没有丝毫感觉不对,反而尽是一种猫戏老鼠的志得意满感,是直把赵亮当成一只被煮熟的鸭子了,“我倒要看看他肚子里卖的什么鬼!”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汝州城内最是有名的垂香楼里,灯火一片通明。 赵亮做戏还是要做全的,非常‘卑微’的站在楼下,迎接着一个个来到的官员和士绅贤达。 直到最后秦钟书和布彦泰到来。 “大爷,任冲已经带着人赶到城外了。” 萧云声音有些颤抖,在来汝州的路上他就知道了赵亮的选择,一番纠结后他还是选择了跟随。但选择是一回事,真到了做事时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发焰火吧,叫他们动手!” 如何拿下临汝城池,就赵亮在这里的经营,他很轻松的就能叫人打开城门。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去做! 这是他起事的第一枪啊,陈州那里兵不血刃就兵不血刃了,汝州这边还是要见见血的。 “赵广明?” 布彦泰一出现就是一副找茬模样,摆明了要挑事。当然,从他内心里讲,他也是真心不待见赵亮的,看他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 “正是赵某!” “京城里的那位爷可是早就恭候着你了,你怎么跑来汝州了?莫非还痴想着请顿酒吃,便就让知府大人枉顾国法,放了你那岳父不成?” 布彦泰嘴角带着谑笑。 垂香楼一楼大厅里寂静一片,便是被‘无辜殃及’的秦钟书,都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他跟其他人都一样,以为今天这酒宴的主角是布彦泰呢。 “赵某岳父布大人就无须操心了,明日我自会将岳父大人安然的送回府去。” “哈哈哈……”布彦泰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指着赵亮,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明日,明日?明日你凭什么把康桥年送回家?凭……” 布彦泰本来还想说赵亮凭那一张嘴吗?然后赵亮手中突然翻出的一支双管火铳叫他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啊……” 大厅里一片惊慌声响起,旁边的秦钟书瞬间觉得事情……,有些超乎自己的估算了。 但他还没有出声,旁边的临汝知县就已经指着赵亮大骂:“好你个赵广明,竟敢如此放肆,莫不还想造反吗?” 临汝知县! 赵亮当然知道这个人了。 这是这段日子里跟布彦泰走的最近的汝州官员之一,在此前查封工厂工坊和矿场期间都出过大力的一人,他本来就在赵亮的黑名单之中。 “我就是造反了又如何?” 枪口一转,“嘭!”的一声响,临汝知县那脑袋就如被铁锤猛然砸烂的西瓜一样,颅骨瞬间爆开,大团红白浆液夹杂着鲜血碎骨嘭溅开来。 没奈何。这个时代的手铳威力太小了,只能把颅骨都打爆,远没有后世的手枪杀人干净——打人一打一个眼。 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这手铳是他叫人专门定制的大口径手铳,别说人了,山林里野猪多也能一枪放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如雷爆响一样的枪声给震得全身僵住。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亮他竟然杀官了? ……莫非他真要造反吗? “赵广明莫自误啊……” 秦钟书的叫声随着枪响变成了喃喃自语,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错不是赵亮听觉灵敏,都听不见他的这一句。 布彦泰也很晕乎,像喝醉了一样,恍惚中看见赵亮又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他下意识的举手。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逃跑,应该大叫,但脑子里的念头还没淌完,就在第二声的爆响里嘎然而止了。 白烟飘扬中,布彦泰的脑袋跟刚才临汝知县的惨样一般无二,都跟碎烂的西瓜一样,鲜血白浆高高抛起。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就凭他福长安? 汝州营本来只是一个五六百人的小营头。 后来因为李山他们五人的存在,汝州的西南部——鲁山境内常年不得安稳,又因为皇汉出没,总之汝州营是不断被扩充。 先是一个营变两个营,再从两个营变三个营,然后下属各汛兵力也迅速增多,从最初的三四十人扩充到了上百人,巅峰时期的汝州营是个足足有两千人的大营头。 营官也从最早的五品守备上升为三品参将。 现在汝州营的实力已经从巅峰时期落下了,全营大概有千把人,主力左营驻扎府城临汝,右营驻扎在鲁山,营官也变成了都司。 所以说这临汝的清军满打满算就也才三百来人,四百人都不到。 夜间一撮守在城头的兵丁看到城外忽的亮起了大片的火把,然后火把如长龙一样直冲府城来,忙敲响了锣鼓。 但不等营地里的绿营兵整顿完毕,成本就已经被炸开了。 城头上的兵丁根本不敢抵挡,是落荒而逃。 然后任冲一边叫人带兵去垂香楼,一边吩咐手下各大队大队长,按照之前的吩咐,迅速占领其他三座城门并府衙、县衙、都司衙门等地。他自己带领一个营的人马杀奔绿营营地去。 “造反啦,有人造反啦。” 几个逃回营地的绿营兵高声叫喊着,让本来就挺混乱的兵丁更混乱了,因为他们没见到上峰,在场的官儿连个把总都没有,凭什么号令全营啊? 现在突然听闻/证实,真的有人造反了,那一个个就更乱了。 这个时候任冲带人冲过来了,离得老远就叫人喊: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义军一面迅速将营地包围,一面大声喝道。 清军中当然有人想要抵抗,一名军官拨出腰刀,刚要指挥手下人,“砰!”的一声枪响,那军官胸前溅出一朵血花,人不甘的倒了下去。 “驱除鞑虏,再兴汉室。” “兄弟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给鞑子卖命了。” “降者不杀!” 所有绿营兵的脸色都在急变,有的茫然无措,有的急忙寻隙逃走,有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 这都啥年代了,还驱除鞑虏呢。 大清入关百五十年,根基已经打得不要太牢固了。 所以驱除鞑虏这话根本挑动不了他们的心。 真正让绿营兵胆寒的是越来越多的义军士兵,一个个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披着红色的棉甲,不管是精气神还是装备都完胜他们。 “冲进去!” 任冲断然下令,然后那些乱糟糟的绿营兵真的不敢开枪。 随着冲进营房的义军战士越来越多,左营大部分绿营兵未作反抗即乖乖作了俘虏,少部分人侥幸逃脱,其中一部分人退入了营房中,另一些人想要逃出去。 “总指挥,左营九成的人已经被拿下了,还躲在营房里负隅顽抗的人最多二三十个,目前还没有发起进攻。”一名大队长向任冲禀告说。 “那还等什么,马上拿下。” “是。”大队长应了一声,急匆忽下去。 想要拿下这些人很容易,但难得是如何不付出大的伤亡的拿下他们。 要说清军营房修的也并不多么坚固,但再不怎么坚固那也是砖瓦房,里头的清兵也有火枪的,他们躲在窗户后门后射击,凭着遮掩对外射击,还是极占便宜的。 甚至如果守军充足的话,那还是一座很不好啃的骨头。 可惜此刻营房里的几十号人却是一幅人心惶惶的情景,他们人数还不足三十,根本无法固守。 义军并没有继续劝降。 赵亮吩咐过了,拿下临汝的过程中可以见一见学。 那得了吩咐的大队长把手一挥,亲自带着十几人从侧面摸到了营房外。 毕竟不是真正的防御工事,只是前面门窗所对处可开火,其他的三面,里头的人甚至都没考虑到去防备。 而且大队长还留下了主力不停地向营房正面射击,很是吸引住了里头清兵的注意力。 大队长第一个摸到了营房边上,从之前的观察看,这个最靠外的营房里足有五个清兵。 他们都是准备逃出营地又发现外头也有义军守着,不得不逃入营房的人。 “嗤嗤……” 点燃火绳,手雷这种只有少数士兵才会配置的武器,在这个时候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1、2、3!” 默数三个数,大队长把手雷顺着敞开的窗户扔了进去,然后人迅速爬倒。 而后轰的一声营房内响起一声爆炸,火光闪过,几名士兵挺着刺刀就冲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虏了三名轻伤员和一名重伤员。 而还有一人则很不巧的被弹片划破了脖子,死的透透的。 没怎么费力,这些负隅顽抗的清兵就被全部清理了出来。 一共二十七人,死了七个被俘二十个。其中没伤的九个,轻伤的七个,四个重伤员。 这轻伤员还会被救治一下,重伤员就看他们自己的命好命坏了。 之后呢,等待他们这些人的结局就是劳动改造。 起事后矿场工坊会全部复工,但产能肯定会大受影响,这些劳动改造者的工作场所就是矿场、矿井。 不然呢? 赵亮不可能把他们通通释放,也不可能养着他们屁事不干。 垂香楼里。 赵亮端坐在上首大椅上,静静的等候这消息的到来。不止是临汝本地的,还有其他几县的。 有飞鸽传书,也用不了多久不是? “赵大爷,何至于此啊?” 秦钟书三魂六魄终于归位了,会过神后的他看着赵亮神态是苦涩之极。 真的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赵亮一笑,“这不都是京城的福长安逼的吗?” “老子这些年本本分分的做生意,那是少了他福长安的好处了,还是少了大青果的税了?凭什么他一张口就要吞吃了我整个赵家啊?” “汇通银行三成股份那是多少银子?老子一个子没要拱手想让,他福长安还贪心不足。” “你知道他让明伦给老子带话带的内容是什么吗?” “这偌大的产业都是我一手一手打拼出来的,凭什么让给他?还要对他感恩戴德磕头作揖?” “就凭他福长安是皇亲国戚,是当朝重臣?” 第三百六十二章 拿下汝州府 所有人都静静地聆听着赵亮歇斯底里的‘嚎叫’。 他表现的很逼真! 秦钟书闭上了眼,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你们在想福长安的确就是凭自己是皇亲国戚,凭自己是当朝重臣,所以他就能随意的欺压我赵亮,随意的侵夺我之产业。” “是不是?” 没人敢跟赵亮的目光对上,虽然赵亮说的是事实。但大家不能承认啊。 不然大清日后算账怎么办? 没人认为赵亮的造反能成事,以为他只是死之前的疯狂。 很快赵家就会在大青果的反扑下化为粉齑的。 “哈哈哈,哈哈哈……” 赵亮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一股苍凉,甚至还有一抹悲壮。这可是他在空间里秘密实验了许多次才找到的状态,表演非常成功。 “老子不服。” “我一手一脚打拼出的产业凭什么被福长安这等贪官掠夺?我不服!” “你们说我疯狂也好,说我好笑也罢,我赵亮今天就反了,反了这个叫福长安这等无德无才也无功劳的狗官都能当上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的大青果!” 赵亮没去扯什么民族大义,但同样也是满口忽悠,而台下的人信与不信,会不会从福长安想到和致斋,他也无所谓,这就是个官面上的态度。 要把福长安给彻底钉死! “老子不仅要重复旧国衣冠,还要建一个全新的国度。这个国度里任何人的私有财产和生命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老子也不能张口就夺人家产,闭口就满门抄斩。 干什么事儿都要有法律来裁决,有专门的法官也判定。 皇帝也不能越法妄为。 都他娘的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从古到今可曾有过实例? 可现在我赵亮就要建立一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国家。 因为这天下从来就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也不是读书人的,而是农民、工人、商人、士兵,是各行各业的,是天下所有人的天下。” 但他知道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信他的这番话的,甚至很多人会认为这就是赵亮已经疯了的证据。 谁也不想被那些贪官污吏欺压! 可千百年来,商人这一阶层在中国一直就都是官府鱼肉的对象,不傍着官府就没过日子。 赵家不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吗? 之前徬着和珅和致斋,你一路顺风顺水的十几年就做大到如今的地步,现在和致斋遇刺了,你没了靠山了,被福长安盯上了,然后你不就被逼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吗? 不过这就是一个种子,一个刚刚被种下的种子,只要赵亮日后能‘不忘初心’,能坚持按照自己的这些话走下去,这种子自然就会生根发芽,就会越长越高。 赵亮把手一摆。 很快一把剪刀就被抵到了他手上,毫不客气的对着脑后的辫子咔嚓一铰,整个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寂静了下来。 “咔嚓,咔嚓……” 不知道从何时出现在他们周边的赵家人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绞了辫子。 那一声声咔嚓简直就跟一次次雷击一样,叫所有人都两眼发直身形发僵,再难言语。 大厅的气氛也变得如冰窟一般。 “大爷,任冲已经拿下了左营,整个临汝都被我军掌控!” “那就把该抓的人全都抓起来,该放的人全都放出来。” 赵亮取过一支火把,抬手一扔,落到了一堆鞭子上,后者立马燃烧了起来。 穿越这么多年了,总算把辫子给剪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觉得轻便了许多。 然后斜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垂香楼。 外头早已经赶到的赵家人马进入垂香楼,就跟赵亮说的那样,该抓的抓去来,该放的放走。 以秦钟书为首的汝州官员全都束手待擒,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没人想去找死! 赵亮则赶去了知府衙门,因为他要去迎接自己的老丈人。 康桥年在牢狱里呆了已经有段时间了,说真的,他的待遇是很好的。 可是今天他心中却猛地犯起了嘀咕。 这几个牢子看自己那都是啥眼神啊? 像是好笑,又像是幸灾乐祸,但也有掩不住的巴结讨好,这怎么这么复杂呢? 让康桥年心底里十分的忐忑。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叫他意想不到的人,“女婿?” 没错! 这人就是他的女婿赵亮。 只是……,这穿着打扮怎么那么别扭呢? 这长衫宽袖的似乎是前明的服饰,而头上的帽子,就是乌纱帽么,只是少了两边的两翅。 “泰山大人,小婿接你出狱了。” 康桥年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反应过来,跟在赵亮身后的赵家人已经涌入牢房为他梳妆打扮起了。 然后康桥年震惊的发现,这几个小厮竟然都是断发,都没了辫子。 “女婿,女婿……” 康桥年要疯了,因为他联想到了一个叫他极其崩溃的现实,但他还不敢相信,所以他顾不得梳妆打扮,一把跳出去抓住赵亮的手。 两眼里全是渴求和惊慌。 “泰山大人无需惊慌。现在这临汝城,全在小婿的掌控之下,您尽可高枕无忧!” 结果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后就立马看到康桥年两眼一泛白,人跟没骨头一样就往下坠。 竟然是被吓昏过去了。 赵亮莞尔一笑。 这种情况还别说,此前他还真有预料到。 “把软塌抬进来,把老爷子服侍好。” 然后再一扫这监牢里的满满的人犯,“开锁放人!” 这些从牢狱里被救出来的人,那先天上就对满清有极大的抵触和反感,只要思量引导,很大一部分都会加入造反队伍中来的。 赵亮也可以就此裹挟着这些人加入进来,但他没有这么做。 没必要! 他的基本盘比之清水教可强多了,根本不需要用这些盘外招。 “告诉他们,愿意回家的就回家,愿意跟着我们干的我赵亮欢迎他们加入!” 一夜之间整个汝州府都变幻了颜色。 伊阳、宝丰、鲁山、郏县、襄城,连同府城临汝,六座城池全被赵亮给拿了下。 其他五县的大小官吏也很多人被擒拿。 其中除了旗人出身的鲁山知县死难外,其他四县知县,全部被活捉。 第三百六十三章 均州起事 均州城里。 长顺看着眼前的人满脸都是崩溃。 他确实到了很危险的境地,京城里已经传遍了他妹子给赵亮做了妾室的消息,都说他是巴结上了赵亮才得以仕途通达的,这消息都传到郧阳府了。 总镇穆哈喇派下的人手都已经到了均州了。 可以说他现在很危险很危险。 穆哈喇之所以还没立刻拿下自己,一是京城还没有具体的命令传下,二是想往赵家头上扣更大的帽子,留出了时间让自己掂量轻重。 那来人话里的意思说的很明白的。 他正慌张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赵家的人突然到了。 这叫长顺大喜过望。 以为是事情有了转机,或是带来了赵亮什么吩咐。 在长顺的记忆中,他这个便宜妹夫虽然近来时间里走了背运,可能量之大依旧不是他小小一三品参将能够想象的。 然后,然后长顺就傻了眼了。 他是一万个没有想到自己那该死的便宜妹夫的解决办法就是造反! 造反啊,自己一个旗人,竟然要去造大青果的反?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啊? 可是他现在不造反就能行吗?他现在立刻拿下了眼前之人,向上头告发赵家就行吗? 长顺心中摇头,他不是傻子。 “你们家大爷还有什么后手就都爆出来吧,都到这份上了。” 做出了明智决定后的长顺露出了苦的一逼的笑容。 他是下不了船了,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重要对船上有几斤几两有个明白吧。 “长大爷放心,这郧阳府境内到处都是咱家的人手。俺家大爷跟皇汉……” 长顺好似屁股上扎针了一样跳了起来。 精神瞬间大振,“皇汉?” “正是皇汉。”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手指头接连在地图上点了几点,“这些地方都有皇汉的人手潜伏,现在各路人马云集,有枪有炮,刀兵甲衣更是不缺,领兵的是昔日清水教举事时候的两个大元帅,王经隆和孟灿,总兵力不下两万人马。” 这个数字还是往少了说的。 “穆哈喇如果不是聋子瞎子,他现在应该已经听闻消息了。还有南阳镇总兵博尔泰,肯定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了,何况南阳那边还有李山等五队人马的动静。” 这几年李山、章乐他们五人此起彼伏的闹事,豫西五寇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来人一提到李山长顺就知道那五队人马是哪五队了。 “所以说长大爷您现在就是在均州立马举旗造反了,穆哈喇他们也无暇来管你。” 长顺神态这时候已经好转了许多。看着地图的双眼也有了光彩:“然后呢?” “陈州呢?汝州呢?你家大爷的算盘是怎么打的?” 长顺真不是笨蛋,不仅点到了陈州,更点到了汝州。 后者那么多受了赵家恩惠的矿工,稍微的收拢收拢就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嘿嘿,不瞒长大爷,现在这个时候汝州府必已经尽在我家大爷的掌控之中了。” “下一步我家大爷会兵发三路,一路向北直奔河洛,夺取洛阳后向西扫荡陕州,最好是能拿下潼关城。一路向南,夹击南阳绿营。然后再有一路向东,由大爷亲自带领转回陈州,汇合本地的人马,迎战东侧清军!” “同时齐鲁的登州府和闽地的云霄厅也会暴起厮杀。” 长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这个便宜妹夫所图可真心不小啊。 “但均州营上下近千人,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近来因为豫西南的不稳,郧阳镇和南阳镇两部绿营陆续被调入了不少旗人出身的军官,就像均州营右营的都司,那就是旗人。 长顺可以因为自己跟赵亮的关系‘放心大胆’的造反,可其他人呢? 如果那些人鼓噪起来,长顺可没把握自己能压制得住。 来人闻言笑了,“长大爷放心,襄阳、郧阳、南阳三地的四海镖局分局人手都已经汇聚了来,那就是好几百号壮汉。还有我赵家船帮、银行、商行、货栈的人马和护卫,加在一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些人全交给长顺带领。 长顺彻底安下心了。 不管怎么样,这开门的头一炮是不怕糊了。 当即他就发出命令,叫来了几个心腹手下开会。 长顺在郧阳镇经营了这么多年,别地的关系如何且不去说,手下的确是有几个铁杆心腹的。 这几天这些人也不是瞎子聋子,岂会不止情况恶劣?一个个坐卧不宁,忐忑不安。 长顺如果倒了,他们还能好吗? 郧阳镇谁不知道他们是长顺心腹啊。何况他们这些年里都受了长顺太多恩惠…… 现在一听赵家已经起事,还联系上了皇汉这个‘庞然大物’,后者已经集结了上两万人,长顺这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当下一个粗壮汉子就拍手大叫道:“既然如此,哪还等什么,大人,反了吧。” “对,反他娘的。” 小花厅里顿时沸腾起来,虽然有俩人举双手赞同,但剩下的人脸色都忧虑重重。 大青果毕竟是‘正统’,百多年来的积压太重了,叫他们毫无半点信心。 田信军这事后牛眼一番,指着那几个人破开骂道:“怎么着?一群没卵子的瘪三货,这时候还不想反,莫不是要看着大人送死?” 这话说到了长顺的心底里了。 赵亮一番,长顺根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不反那就是死。 “老田说的对。大人已经是不得不反了,我关永泽这条命是大人的,死,也死在大人前头!” “对,死也死在大人前头。横竖有皇汉兜着的么,那可是老厉害了。咱们就是死了,儿子也不是没着落,还怕个球?” 思想彻底统一起来了。 长顺这时候才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几个铁杆听到这次起事他们这儿还有赵家的上千人手帮衬,那也是彻底的放下心了。 …… “里头的兄弟听着,俺家大人可也是旗人,怎么可能杀旗人呢。你们只要乖乖投降,俺家大人保证一人不杀!” “给你们半刻钟考虑,再不答应,俺们就杀进去了!” 均州城都司衙门深处,一个身上只穿中衣的人胸口中枪,仰面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知。身边围着两个漂亮的女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他身边仅有的一些护卫听到外头的叫声后,心中全动摇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白银上亿 清江浦。 第二天,银汇银行周边那些象平常一样开门营业的商铺突然发现这汇通银行怎么快到营业时间了依然一点动静没有,大门继续紧闭啊? 有人凑过去看看,发现大门上多了一份告示,大意是汇通银行需要盘点,暂时关门三天,三天之后,银行照常营业。 这不扯淡的么! 汇通银行自开业以来,除了过年时放假一天外,那是一天也没有歇业过。这还是他们对外打出的宣传噱头,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要歇业几天的钱庄银号来说,汇通银行不止是劳动模范,更给人一种可信之感。 不过一些想到银行存取钱的人就有点不爽了,但暂时还没有人怀疑什么。毕竟清江浦都知道汇通银行近来接了一张超大的买卖,盘点一二也确实有可能。 直到下午,有人发现汇通银行整个前后院都没人进出,仿佛是一座空院,完全没有人时,那才不得不产生怀疑了。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汇通银行会平白无故逃跑。 但很快的“汇通银行卷款外逃”的消息还是飞快的传开了。 这倒不是清江浦的商户们真怀疑汇通银行跑了,而是同行们放出的谣言。 等到河道总督衙门得到消息,派遣衙役过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候了,但汇通银行前依旧围拥了近千人。 这些人,少数是看热闹来的,甚至还有些是汇通的同行们专门派来挑事儿的。 大多数则是在汇通银行有存款的人。 一个个神情激动,恨不得将汇通银行的大门砸开,看看能不能取回自己的存款。 这就是人性。 人是一种群体性生物,盲目的从众心理是绝大多数人的必然。 可惜,汇通银行的大门完全钢铁所铸,结实了很,用手砸只会伤了自己的手,即使是用工具也难以砸开。而且他们是来缺钱的,谁还有什么工具呢! “哈哈,谁叫他们信什么银行,这下好了,血本无归了。”一个声音幸灾乐祸的道,不用看,肯定是哪个看热闹的人。 那些钱庄的人才不会这么说话呢,太笨了。 “总督大人来了。” 这一声喊,总算让激动的众人稍显安静。 李奉翰从软轿中下来,他的腿有点发软。 自己可是刚刚把二百五十万银元送去汇通的啊,可不要被汇通给坑了。 汇通银行大门上所贴告示早已被撕成粉碎,但其上的内容他是已经知道了的,看到汇通银行依旧紧闭的大门,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 别的不说,这说这汇通银行的应对就不对味儿。 里头如果有人,那事情根本不至于发展到眼下这一步不是? 只需要里头的人露一个面,一切就都能解决了不是? 可到现在里头还没一个人出头露面,那只能说明里面没人。 可银行如果是真的盘点的话,又怎么可能没人呢? 李奉翰心里这是乱如麻团啊。 单是他给汇通银行送去的银子就有二百五十两银元,那其他地方的银行呢? 想也知道这汇通银行一旦出事就绝不是一个分行点。那要是整个都出了问题,麻烦才叫大呢。至于说汇通银行真的卷款外逃,他到心中还不信的。 “把门砸开。” “是。” 衙役们轮起大锤,重重的砸在铁门大锁上,叮当,叮当的声音响了起来,汇通银行大门虽然结实,只是铁锁却无法承受大锤的狠砸,连续十余下后,“叭答”一声,铁锁终于开了,衙役们小心的将大门推开。 看到汇通银行的大门打开,周围的人顿时激动起来,都想往银行里挤,只是被河道衙门的衙役拼命挡住了。 “大人,你看,这里还有一张告示。” 一名衙役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出来,交给了李奉翰。 李奉翰接过告示一看,上面所写大意是因为官府的原因,汇通银行不得不暂时结束在清江浦的业务,返回陈州老家。但是请大家放心,凡是在汇通银行有存款之人,都可以带着凭证去陈州办理业务,持有汇通银行汇票之人,同样可以到陈州支取现银。 而如果不方便前往陈州的,则请耐心等待一些时间,相信汇通银行日后必有重新杀回清江浦的一日。 这期间的一应利息,汇通银行是全然会照付的。 李奉翰真恨不能瞬间昏过去。 官府的原因,还重新杀回清江浦,放屁,他身为河道总督怎么不知道官府要对付汇通银行啊? 这是福长安的买卖,官府怎么可能去下手? 这汇通银行分明的要卷款外逃,李长虹他有个狗屁的大买卖,分明是‘卷款外逃’前再敲河道衙门一笔银子。 咦,也不对。李长虹的确是有天大的买卖要做,因为他要跟着赵家造反了。 不然这汇通银行‘逃’回了陈州干嘛?它拿了朝廷的银子却跑回了陈州,这是要多此一举吗? 李奉翰不是官场菜鸟呆头鹅,他如何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自己的贪心不足,让河道衙门损失惨重,这二百五十万银元的空缺和‘资敌’的过失,他可怎么去弥补啊。 完了,这下个全完了。 李奉翰手脚一片冷凉,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 而且就如他之前想的,只清江浦一地的银行就从河道衙门手里刮走了二百五十万银元,那所有的分行分号都加在一起呢?而且还有那么多储户的银子。 怕是几千万上亿之巨都打不住吧。 赵家有了这笔雄厚的资金后他们又能闹出多大的事情来呢?李奉翰只要一想就觉得两眼发黑,身体摇晃起来。 “大人。”几名随众急忙扶住了李奉翰。 其中一人凑到李奉翰耳边小声说道:“大人快去叫人看里头还有没有银子。清江浦银行那么多的储银,他们一夜之间如何能运的出去?昨天小的可没听说有大队的银车走出去啊。而且他们就算运出去了,走水路去陈州吗?这也不安全啊。” 朝廷十万火急通告四方,那比走水路快多了,只要有前头的人马沿江一拦,那银子不还是回到朝廷手里了吗? 李奉翰瞬间回过了神,几乎用怒吼的声音道:“快,检查一下里面,看还有没有银子留下。” “是。”衙役们连忙又进入银行,寻找银行的库房,只是银行库房比外面的大铁门结实多了,衙役一时半会却无法弄开。 但是后院里那些被绑了快一天一夜的本地人被衙役们发现了。 当然还有那些个尸体。 然后赵家造反,汇通银行跟随之的消息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快,快传讯淮安,快传讯两江总督府!”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完美的开局 临汝城四门紧闭。 一夜的喧嚣后,天亮后的汝州府城反倒彻底陷入了寂静。 穿着红色军装的赵家军将士布满了大街小巷。除了城墙和城楼上还能看到大青果的痕迹,以此来晃点城外,模糊视听,城内实则已经彻底变幻了颜色。 从牢狱里放出的工人矿工们很有一批人加入了义军。 再加上城内的乞丐和赵家布置的人手,以及绿营中被收编的人马,义军的总兵力迅速膨胀到了四千人。 “任冲!” “我命你为河洛总管,分给你三千人,即可杀入洛阳。” 对付满清这个庞然大物,一开始下刀时候就必须要快,以最快的速度闪击所有自己能够顾得到的城池,打掉他们的官府组织。 这样一来当地士绅地主之流没有了主心骨那就好办多了。 否则只要他们动员起来,不需要多,一个县里给你多出几百乡兵上千民勇,那就会大大加剧攻击成本和难度。 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杀出去。 赵亮现在手心里才四千人,就分出去三千给任冲,那除了因为洛阳有三百八旗驻军和一个营的绿营,还因为河洛的地盘很大,任冲攻击洛阳得手后,分兵袭杀各县,没有三千人他是很难顾得过来的。 同时也因为是‘闪电战’,最讲究出击速度,所以这三千人出城的时候会配置大量的车马。 再加上乔装打扮——大部分人要脱下红色军装,换上便服,任冲带着小部分人换上清军号褂,这会减少他们暴露的可能。 至少迷惑了地方士绅的眼睛。 运气好的话,他们都杀到了洛阳城下了,城内的绿营八旗还没接到警讯呢。 “是!” “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有信心。保证完成任务!”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趁着任冲带兵出击的这段时间,赵亮他会好好整编一下手里的兵马的。 汝州府并不大,各地又有信鸽联系,现在他手里已经把握住了各县大体的情况。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兵力扩充的也很顺利。 有赵家从郧阳、大巴山那里“购”来的流民棚户打底儿,有赵家在汝州多年经营打下的基础,各县兵力简单的汇集一下,已经上万人了。 这稍后再宣传开了,大家全都知道了,那自然还能再招揽一些工人矿工,同时加上彭功昌从郧阳引入的一些人,两万人只多不少。 这就是圆满完成了他的预期了! 稍后的三天里,先是河洛入手,洛阳的绿营和八旗真的是到最后时候了才觉得不对。可为时已晚了。 面对义军的突然攻击,全无反手之力。 而河洛的八旗兵们面对着义军打出的“投降免死,不滥杀一人”的口号,也抵抗力微弱。 短短三天时间里,义军席卷了整个河洛大地。 也是至此,赵家起事的消息才彻底爆开。 义军进展神速,短短时间里除了登封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还未曾被拿下外,其余的一府八县已经全部被任冲拿下了。 三千人的兵力不减反增长到了四千余人,加上赵亮随即派去的五千人,任冲手握着上万人马,一时间是威风八面,睥睨四方。 因为河洛这地方是一个空白区。 别看在中国地理上它的位置很关键,历史上更围绕着这片土地打了不知道多少大仗。 但实际上呢? 这里连同陕州的清军,拢共就一千多点。 洛阳城有三百八旗兵外加三百来绿营兵,然后陕州,也就是后世的三门峡,有清兵一个汛。然后虢略关,也就是旧函谷关,后世的灵宝,有一个汛。 这般空虚的兵力面对任冲的时候可不就是不堪一击吗? 而它的四周呢? 正北是怀庆府,然后就是河东的潞安府,根本就没大队的清军,河东的两镇绿营一个是大同,一个是太原,全远着呢。 任冲已经决定分出一支兵马向北扫荡了。 不需要多少人,千把人就足够将以上两府搅的一团糟了。 东面就是郑州,然后是开封府,开封府北面有河北镇,南面有归德镇。但这两路清军是先对付河洛呢,还是先对付陈州呢? 再说西面。 从潼关入关中平原,一路上你就很难看到有五百人以上的清军,除了长安城外。 因为关中提督下属的四镇绿营兵马,一镇在陕北(延绥镇),两镇在陕南(汉中和陕安),还有一镇在河西。 短期里任冲是生存空间简直是太舒怡了。 就看他日后能不能在这里经营妥帖,顶着各个方面的威胁了。 然后是彭炳康率五千人镇为暂遍第三师,镇守汝州府,同时对南阳镇予以夹击。 赵亮则率领暂遍第一师、第二师回兵陈州府。 一百人一个大队,五个大队一个营,两个营+警备大队和团部组成一个团,三到五个团为一个暂遍师。 赵亮直截了当的使用了他最熟悉的一套建制整编了部队。 无所谓标新立异,而是对外头的一些看法根本不在乎了。 他在临汝起事当天于垂香楼说出的那番话现在已经传扬出去了,那话里话外很有法制的思想,这可跟传统的读书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全盘接手‘读书人’。有了赵家技校多年培育出来的学生做后盾,赵亮觉得自己至少是有些‘反抗’的底气的。 所以他才一开始就给‘读书人’一个重击,倒不是要把他们全部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可是让他们心里有数。 这样一来等到赵亮占据一定优势的时候,那些投靠过来的读书人自己就会‘乖觉’的。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就与过往做出一分割,可赵亮怎么看都觉得,如此的‘新朝’比之先杂七杂八的一锅端进来,等盘子稳定了,再开始挑挑拣拣的更省力。 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还是等他打败了东线的清军,初步稳定了豫东的局面之后,一切才能慢慢说起。 “走吧,回陈州!” 不管郧阳、南阳、河洛的局面发展的再好,陈州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作为赵家的老巢,这一战不容有失! 第三百六十六章 这一战赢得不要太轻松 此时的中原巡抚已经不是跟赵亮颇有交情的荣柱了,这家伙不知道得罪了谁,被调去了东北做奉天府尹。 不管是品级还是实权都大幅度缩水。 如今的中原巡抚是何裕城。 以贡生入赀捐道员,直接捐官捐到最顶级,历官齐鲁督粮道、中原河北道、江南河库道,后升中原巡抚。 那背后自然也是有根脚的,他爹就是何煟。 早前王伦起事时,带兵赶赴齐鲁又病逝军中的中原巡抚。 何裕城这也是刚接手巡抚位置不久,治下就猛地爆出如此大事,听闻消息的时候他心中好苦! 有没有暗中大骂福长安外人不知道,可何裕城即刻传令归德镇总兵保泰率军进剿确是刻不容缓的。 因为他太清楚满清对于造反之人的态度了,不管是什么原因。 只不过归德府随后传来的消息叫何裕城大跌眼镜,原来赵家对造反事准备充足,就在他收到陈州府急报之前,赵家在归德四海镖局的人马,还有船帮、车马行及银行等处的安保力量,悄悄聚集起了好几百人,一举打破了归德府衙和总兵衙门,在城内清军反应过来前,毙杀了总镇保泰,绑走了知府和同知,夺门出城。 并在城外纺织厂护卫的接应下退入了厂区固守。 现在的归德城内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何裕城还想着归德镇能立刻出兵荡平陈州叛逆,那是痴心妄想。 他只能迅速启程赶往归德坐镇,同时命令开封城守营等兵马随即南下归德,甚至都要调动河北镇人马了。 只是在河北镇的绿营兵刚刚出动的时候,河洛沦陷的消息传了过来,何裕城连忙下令河北镇改变路线,速往郑州布防! 但河北镇的人马还没有赶到郑州呢,河洛赵军渡河北上,攻下了怀庆府的消息就叫何裕城整个懵逼了。 他想不明白赵家那里来的那么多人。 东边这里搅得豫东不得安宁,西边拿下河洛汝州不算,还一边夹击南阳镇,一边渡黄河。 中原明明有三镇人马的,一万五千六百名朝廷的经制之师,怎么还不够用? 京城里的乾隆也得到了消息,有多么的气怒愤慨先就不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倒是真的。 而且中原齐鲁同时暴起,一时间还真叫他气急。 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陕甘总督福康安,急命他带兵东进。然后下令直隶总督刘峨,调集直隶、齐鲁两省军兵会剿。 因为齐鲁也出了乱子么,福山这个点,暴起的北海商行一举扫荡了毫无防备的登州水师,后者鼎盛时期也不过是千二百人,拥赶缯船二十艘。 然后在康熙四十五年时候,又分出前营水师移驻胶州,巡哨南海,后营水师驻登州水城,兵力只剩下了区区十艘赶缯船。 到了雍正七年,登州水师再一分为二,移一汛驻扎成山头。 进入乾隆年间,登州水城和成山头倒又多了两艘双篷艍船,可如此两边也才各七艘战船,不堪一击的很。 北海商行直接兵分两路,把毫无防备的登州水师和成山头水师一举吃掉,然后南路船队继续驶往胶州湾,去对付胶州水师和胶州营,北路水师则逡巡于莱州湾上。 并且因为赵家人马一举拿下了登州府,整个胶东的清军人马群龙无首了。 登州镇陆勇七营,加上镇标左右营,聚集起来也有四五千人的,但现在水师与镇标尽都覆没,总兵被俘,群龙无首,自然是一团乱麻。 再加之登州陆勇七营彼此间的间距还相当的大,你看啊,文登营,胶州营,莱州营,即墨营,青州营,宁州营,寿乐营。 没有了统一指挥,又彼此间隔甚远,无法配合,可不就被齐鲁赵军各个击破么。 一时间胶东半岛风起云涌,起事的赵家人马就跟没有约束的骏马一样,在登州、莱州、青州三府狂飙猛进! 虽然这一块人马的根源依旧是芝罘岛,可满清的大军还没有抵到,那自然是能赚多大便宜就赚多大便宜了。 先把地盘占了,把东西弄回去,大不了清军大部队赶到了,他们再往回撤就是了。 现在北海商行的船只带着赵家陆勇沿着海岸线来回的扫荡,齐鲁一片风声鹤唳。 这种情况下中原还想等到齐鲁的援军,那还不如去想想两江的兵马,或是京师的京营呢。 所以军事上能跟和珅拜拜把子,也是以‘不谙军务’著称的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伍弥泰就隆重出马了。 带领火枪营、骁骑营等好几千京师八旗,浩浩荡荡的开赴中原战场。 谁都知道他就是个牌位,真正管事的是海兰察。 同样也是这个时候,赵亮也收整好了汝州事物,带着上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奔去陈州府。 路途中经过许州,分出去一支偏师,很轻松的就拿下了许州城。 等到赵亮率军抵到周家口的时候,归德那里还依旧没什么消息传回来,那里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南阳那里却已经传来捷报了。 王经隆在内乡大败南阳镇总兵博尔泰。 作为一个八旗子弟,博尔泰从心底里就有股傲气。 得知南召突然有大队人马聚集,打出的还是李山等几个老对手的旗号,他是毫不犹豫的便整军出发了。 然后从南阳府城北边的南召赶着贼军饶了个大弯子来到了南阳府城西侧的内乡。期间得知汝州也有乱军压倒了鲁阳关(鲁山和南召的交界),是又急忙分出一部分军力去布防。 这样,在内乡境内,博尔泰就以三千兵力跟王经隆手下的上万人马来了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从一开始清军就落入了下风。 他们的炮兵全无遮掩的暴露在这边神枪手的枪口下,大炮没开几炮,炮手就被线膛枪集中攒射打掉了七七八八。而且清军的火力本就比不上赵军! 这边赵军的一门门火炮却一进再进,很有一种大炮上刺刀的感觉,在身后大部队的簇拥之下,直接压倒了清军阵列前百米左右的位置。 向清军阵列没发出几轮炮击博尔泰就无奈的发起了冲锋。 不然等死么? 然后赵军的火炮实弹换散弹。 只是一击就打掉了南阳镇绿营全部的胆子,王经隆抓住机会吹响反攻号角。 可以说这一战赢得不要太轻松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赵亮初战 柘城! 一座位于陈州和归德府交界处的城市。 这是一座很有意思的城市,其县城正好被惠济河与黄河旧道包裹着,算得上是一种天然的地理优势。 惠济河就是当初的汴河,在北宋时曾是中原通向东南的主要河道,但自明朝后其流逐断,清乾隆六年,巡抚雅尔图,奉命开挖汴河故道,宽10丈,深1丈,竣工后赐名为惠济河。 虽然才只有十丈宽,但在如今这个时代里,十丈宽已经很是可以凭借了。 何裕城抵到归德后,一边督促归德镇人马汇聚,对城外的纺织厂发起几次进攻,再就是调集人马部守柘城。 他虽然不怎么通晓军事,但一些很明显的地理地势他还能看的出来的。 等到赵亮整合了陈州府的人马抵到柘城的时候,突然的就笑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有些高估了满清的动员力。 眼下他手中已经汇聚了两万人马,如此还分出了一部人到界首堵住了皖北的清军。 皖省清军拢共就有两镇人马,皖北的寿春镇,长江以南的皖南镇。 两镇兵马加在一块,按照满清兵部花名册的计数,也才八千七百三十八。 可想而知寿春镇的威胁有几分几两了。 现在他带着两万人杀到了柘城,可柘城的清军才多少呢? 是三千人还是四千人? 反正要不是柘城外头的这圈河道阻拦,他现在必已经把对手推平了。 “大爷,要准备炮击吗?”萧云依旧跟在赵亮身边。 说话中看着一旁驮马拉拽过的炮车,眼睛中闪烁着掩不住的兴奋。 他从没想过赵亮竟然已经在不声不响中储备了这么多的军资器械。 说真的,现在他心里头真的有怀疑赵家的造反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被逼无奈。甚至他都更倾向于前者了。 实在是赵亮准备的枪炮军资太多太充分了。 “明知道敌人的防护强,为什么还要去碰它?我绕过去攻其必救,叫他们自己乖乖的钻出来乌龟壳子来,不是更好吗?” “命令各部绕过柘城,继续杀往归德!” 何裕城都在归德城呢,赵亮就不信了柘城的归德副将敢不去救援。 事实上那副将的确不敢不去救。 “协台不能出兵啊。”参将魏百川苦谏不止。 “唉,我又如何不止这是贼人诡计?但我不出兵归德必失,这罪名我又如何担当的起?” 封云龙能做到副将,也不是傻子。 但赵亮用的是红果果的阳谋,根本就不怕被看穿。 “不过贼子草创成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枪炮之下血肉之躯不可持。我军只要稳扎稳打,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未必无有胜算!” 说到底这个封云龙还是有些看不起赵家,所以心藏侥幸。 可等到他带着三千多归德镇人马追出柘城二十里,赶到仵家集的时候,看着被赵家军拖出来的一门门大炮后,他脸色骇然剧变。 这怎么可能! 五门、十门、十五门、二十门…… 三十门还多的大炮,而且看炮口,那还都不是如他们手中的劈山炮这样的小炮。 封云龙脸色惨白惨白。 参将魏百川也傻眼了。 他之前苦劝封云龙不要‘出洞’不假,但那是基于军事常识,而不是真就认定赵军有多牛逼! 可现在这算啥? “这不可能!” 赵家凭什么有这么多的大炮啊。 “开炮!” 赵亮命令传下,一阵隆隆的炮声过后,一个个铁球穿出白色的硝烟,于天空中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伴着尖锐的呼啸降落在清军的队列中。 本来就心里头打颤的清军彻底慌乱。 这一颗颗炮弹充分证实了对面诸多大炮的真实性,这射程,可比他们手中的劈山炮远多了。 赵家的陆战炮全盘抄袭的是西方的陆军炮。 虽然在口径上略有改动,因为这些火炮全都是铸铁炮,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是青铜炮。但是倍径是不变的。 重量上比清军的小炮重多了,也就是赵家底子后,一切车马全都配置的稳稳妥妥的,要不然光是移动就很费事。 当然了,豫东尽是平原,那也是一大便利。 长长的尾啸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凄厉的惨叫声就已经在清兵队列中传出。 只是一轮炮击,归德镇的阵列就有些慌乱了。 这种光挨打不还手的仗,真不是如今的绿营兵们能够承受的。 军心震动,封云龙只能立刻下令出击。 他脸色惨然,命令才出口就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片大片的士兵倒地死难的模样。 敌众我寡,人数悬殊,清军如果有枪炮之利,靠着枪炮,列好了阵仗,那还能跟赵军斗一斗。 可现在他们却被逼的先发起了冲锋,赵军便是不能发挥大炮的威力了,但人家的人数还摆在那里的啊。 封云龙的这个命令,一样是叫手下兵去送死。 不过是早死晚死怎么个死法的问题了。 “轰轰轰……” 赵军的臼炮开火了。 这种火炮的射程很近,但在一定程度上却弥补了火炮的实弹与散弹之间的火力空白。 赵军火炮能轻易的打出两里去,有效射程(大致瞄准)也能保持一里距离,当然最好还是二百米到三百米之间。 但散弹就差了很多了,一百米就是最大射程了。 这个期间就需要臼炮来填补活力了。 每一团浓烟腾空升起,几乎每一次炸响就会有几个不幸的清兵死伤流血。 轰轰轰的响声叫参加过大小金川之役的封云龙心里直打颤。 因为这炮声,还有开花弹的爆炸,都叫他想起了在大小金川之役中大发神威的冲天炮。 不过赵军的冲天炮没有当初的冲天炮威力巨大。 魏百川胸腔里的空气好似瞬间凝固。 举着望远镜的他清楚的开到了冲锋中的清军的惨样,他都这样了,那些清军呢? 后者直感受到了黑云压城一般的绝望,自己似乎眨眼间就进了十八层阿鼻地狱。 空气中飘扬着血腥味,还有硫磺的味道。 无数条生命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如熟透了的水稻小麦一样被收割掉。 “开火!” 从南洋被调回的周东看着大约进入了火枪射程的清军大声的命令着,尖锐的哨声立刻吹响。 第一排数百杆火枪瞬间激发,顿时赵军兵线上空一阵白烟密布。而他们的正前方,本就被隆隆炮声吓得魂飞魄散的清军霎时间又被打到了上百人。 大批的清军嚎叫着抱头逃窜。 赵亮收起了望远镜,还看什么呢?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归德镇完蛋了。 归德府也要完蛋了,自己下一步都能杀奔开封了。 “上刺刀,全体都有,上刺刀。”周东大声吼叫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走。找大爷领赏去! “弟兄们,随我杀啊……”范满仓高声叫道。 这个人赵亮可能都不记得了。 但范满仓却记得赵亮。 当初赵家初入汝州时,他是赵家最早的一批矿工。当初赵亮去汝州矿场视察,在食堂里吃饭,还是因为他的一句插嘴而揪出了刘守阳这个蛀虫。 但随后的日子里,梁品不仅没有亏待了范满仓,还几次有意的提拔了他。 这人对赵家是死心塌地的。 之前矿场被封时候他就一肚子怨气,等到赵家的人手联系他起事时,那是毫不犹豫的掺入了。 因为是起义‘元勋’,又是赵家矿场里的老人,还在矿里担当着领导职务,正式起事后他转头联系自己认识的矿工工友,足足拉出来了好几百人。所以范满仓现在已经是副营长了。 矿工出身的他有的是一把力气,一手握着手铳,一手握着一把厚背大刀,那是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表现很勇敢,起到了很好的带头模范作用。 “杀啊……”身后的战士们齐声呐喊。 步军都发起了白刃冲锋了,骑兵就更要表现突出了。 虽然赵亮手中的骑兵很少,满编也不到一个营。 恢复了本名的杨垒纵马来到骑兵营前,手握着一杆长枪,高声喊道:“弟兄们,是条汉子的,跟我杀啊……”说罢一带马缰,纵马向着清兵冲了出去。 当初清水教起义时候,他就是义军中有名的勇将,常常冲锋陷阵。现在这种情况正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而且作战经验丰富的杨垒根本就不带着手下骑兵去直接冲入乱阵中。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没必要跟自己人抢食不是? 他带着骑兵队伍直接绕开了正面,从斜处里扎了进去,而且并不深入,打个弯就拐了出来。 因为他相信清军的将领在这种必败的情况下,他肯定会逃跑的。 骑兵营扎进去了一次,扎进去了两次,杨垒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封云龙舞着腰刀,带着一二十骑兵合着上百步兵,‘溃围而出’! “杀,杀,给我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封云龙不知道自己逃出生天之后最终的命运会如何,但至少他今天是能活下去了。 而且聪明如他也不打算逃回归德。 回去干嘛? 去给何裕城送人头吗? 他才不想死呢。 封云龙就决定往睢州去。 等到归德府沦陷了,等到何裕城自顾不暇了,他如果能收拢一些残兵败将最好,不能的话也能拉拢乡勇民丁,总是能发挥出一丝作用的。 到时候自然也就可以抱住人头了。 因为啊,封云龙觉得郑家的造反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弹压下去的。 看看这一仗里郑家露出的枪炮。 那可不是此前的清水教能比的。 赵亮造反之前竟然准备了这么多的枪炮,而且又拉起了那般多的人马,西面堵住了河洛,让甘陕精兵一时半会儿的杀不进来,东边的归德镇却已经要完了,而鹿邑那里的寿春镇多半也要完蛋。 如此一来,归德必破,开封又岂能得好? 这一个府一个府的沦陷,赵家人马保不准要越裹越大呢。 到时候朝廷还不知道要集结多少兵马才能镇压下去呢。 现在自己一战灭了三四千兵看着很扎眼,日后呢,保不准都是平常事。 他先躲过这第一刀再说。 保不准这日子越往后拖,他的丧师罪名就越小呢。 大不了真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就去‘战死’么。 杨垒眼睛里全是兴奋,我就说么,必会有大鱼的。 举着长枪在手,跃马前指,“弟兄们跟我突击,冲啊……” “轰轰轰……轰轰轰……” 数百匹健马奔腾,雷霆一般的马蹄声就是战场的厮杀声都抑制不住,传进了封云龙的耳朵。 他忙扭头去看,脸色顿时惨白的一笔。 马蹄滚滚倾轧而来,这叫他如何抵挡? “弟兄们,跟给我杀啊……”杨垒已经看到封云龙了。 副将? 这不就是此战中清军的最高指挥么。 那心中真是不要太欢喜了。 铁枪紧攥在手中,如同出击的猎豹,浑身都是嗜血的味道。 清军步兵们抱头逃窜,也有些人丢了刀枪直接跪倒在地上,但是战争的血腥在这一刻渲染。 骑兵营根本无意搭理这些人,他们纵马驰过,所以挡在他们路上的清兵全被撞死、踩死,急着去抓大鱼的他们根本无心去收容俘虏。 “杀!”封云龙绝望的厉吼着。 他可以败可以逃,但绝对不能降。只是为了家里的亲朋儿女,他就不能降! 一名得过封云龙大恩的亲兵一转马头,挡在了杨垒面前。 哪怕是螳臂挡车,他也想试上一试。 可下一秒他就死了。 一杆长枪从前面猛的探刺出来,从马颈直插进去,不费力气的穿透了马颈,再接着刺穿了那清兵的腰腹。 “啊……” 将全身的力道汇集一处,也是接着马匹的劲力,杨垒一击致命。反手丢开铁枪,抽出了挎着的马刀,横着一扫,再砍下了一人。 但杨垒也只能杀这么多了。 其他的人已经全被斩死了。 只剩下一个被包围的封云龙。 “是不是下不了手啊?” 杨垒哈哈大笑。 面前的封云龙拔刀横在颈上,他想干脆的抹脖子,但他真的下不了这个手啊。 杨垒说着话就打马上前挥刀一拍将封云龙打落马,两名骑兵迅速下马扑上去,在封云龙还没有起身前就摁了住。 “走。找大爷领赏去!” 很早就知道乌三娘与赵亮的关系的杨垒曾经很多次猜测赵亮的身份,因为他想不明白乌三娘怎么跟一个背景深厚的大财主搅合在一起了。 他曾经想亲自见一见赵亮,但阴差阳错的,几次都没能亲眼见过,故而一支心里是估摸不定。 而这次,护送着赵辉、陈桐等回到陈州的他终于看到了赵亮真人,看着那瘦嘎嘎十分具有辨明特征的身形,他突然间就悟了。 哪怕赵亮从没有承认过什么。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今后他杨垒这条命就是赵家的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城破 柘城一战,归德镇主力尽数报效,九成九的人非死即俘,只有运气特别好的人,才逃脱生天。 但归德城中却早早就接到了败阵的消息,因为仵家集周边的士绅派人去报信了。 他们对战场的局势都不怎么清楚,但谁胜谁败还是能看明白的。 见清军势头不妙,忙使人告知归德府城。 何裕城拿到消息后是满脸的黯然。 没了封云龙手里的归德镇人马,就凭他带来的两营抚标和开封城守营的兵丁,连城外的纺织厂都拿不下来,更别说对付赵亮的主力了。 府衙内一片愁云惨雾。 巡抚何裕城,布政使江兰,归德府通判钟文承,这是归德府仅剩的‘高级’官员了,再加抚标中军副将和开封城守参将,还有其余所属官员,齐聚一堂,一同议论该如何守城,只是议论了大半天,全都不得要领。 得什么要领啊,实力不如人,再怎么去想法都是假的。 那些派人报信的士绅都说自己听到了隆隆炮声,如同夏雷震震,那明显跟封云龙手里的那几门劈山小炮不符,这也就是说贼军手里拥有着大量的火炮,也怪不得封云龙会败阵了。 可明白了这点后除了叫众人的心神、士气更受打击之外,什么鸟作用都没。 归德府城就还剩下几门炮,连城外的纺织厂都打不动,后者的围墙外被赵家人马堆上了一层层的麻袋土包,墙壁内据说也堆了土包。小炮打了好几天了,鸟用都没有! 这已经很伤士气了,要是再听到柘城的归德镇主力败阵的消息,就更愁云惨淡了。 等到赵亮带着大军杀到了,归德还能得好? 道理是越辩越明的。 虽然大家都不愿意吐露口风,但讨论来讨论去,归德城是保不住的这一结论,就已经在所有人的心底种下了。 见议不出头叙,何裕城心里叹了口气,如此也只能不要脸了。 突然道:“各位,近归德府兵少力寡,如无援兵,难予守城。本官准备连夜出城,调河北镇兵马来援,诸位意下如何?” 河·北镇的兵马已经过黄河了,如果真的能来倾力救援,在归德城破之前还真有可能杀到。 但那样一来开封可就门户大开,河洛的贼军分出一支东进,沿着黄河便能直入开封城。 东阁大学士伍弥泰带领的京旗兵马现在可才过保定,而直隶六镇绿旗中最可南的正定镇兵马,现在也才到顺德、广平一线,距离过黄河都还有几天路程呢。 所以在座人等都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何裕城这是要临阵脱逃,这是在为自己接下的跑路寻个借口? 但你还别说,人家这个借口找的很合适,冠冕堂皇的,很顺理成章,除了有点不要脸外。 “大人早去早回,我等盼援兵如幼儿望母。”钟文承略带哽咽的说,他是归德府的通判,在知府和同知都被贼人掠走的情况下,他就是本地的最高官员,守土有责,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逃跑的。这般的就索性光棍一点,卖何裕城一个好。 布政使江兰的嘴角抽了抽,跟何裕城比他还是要脸的。 “大人早去早回。”其他人见到江兰并没有跟着一块走的势头,忙齐声附和何裕城。 只走一个总比两个都走了好吧? 但内里个别人眼睛溜溜的转着,也不知心中转的是什么念头。 当天夜里何裕城就连夜出城北逃,第二天赵军的兵锋还没看到呢,城内的士绅们就知道了巡抚大人往北逃去了的消息,一个个也闹着出城。 江兰下令大开城门,轰隆隆的逃出城的车马队伍把城门都给堵塞了。 知道下午时候城外的清兵回报,发现赵军先头部队。 江兰这才下令关闭城门,同时调城外清军撤回四关。 “大人,您这一招可真绝了。” 江兰身边的师爷对之竖起了大拇指。 城内城外军兵士气全无,士绅百姓也全都人心惶惶,这般情况下守不住城都他么是必然的。 但要追究其中的罪魁祸首呢? 怎么看江兰的责任也没有临阵脱逃从而引发军民不安震荡的何裕城大不是? 赵军从西面而来,一亮相就直接四面包围了归德城,赵亮一点也不担忧归德清兵的抵抗力。 来的路上封云龙就把一切全都给交代了。 归德城里还剩了多少人多少枪多少大炮,是交代的一清二楚。 在赵亮的眼中,这样的一座归德城,根本就挡不住自己的一次重击。 所以没必要玩围三缺一的把戏。 直接包围城池,来个一锅端,更爽快。 当天晚上轰隆的炮声就彻底笼罩了整个归德府城。 赵亮没有选择立刻发起进攻,只是先用大炮轰上一夜在说。 到了第二天,用过早饭后才开始真正攻城。 归德府四关已经没有清军了,早被赵军的大炮轰会城内去了。 然后臼炮和神枪手今儿一早就开始进驻四关,对着城头发言。 打的清军根本就不敢露头。 臼炮射出的开花弹甚至都是很多守兵见都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清军在城头上都站不住脚来,对城外的压制也就无从谈起了。 赵军士兵先是淌过了护城河,打断了吊桥铁链,然后专门的爆破队就带着家伙冲到了城门前。 这是一种很新颖的攻城模式,欺负的就是清军准备不足。 欺负的就是清军在城头站不住脚。 臼炮洗地下,清军在城头准备的药粉甚至成了赵军的帮凶,而其他的如火油、木材、沸水之类的全都一塌糊涂,半点排不上用。 不到半刻钟,药粉包就被装好了,长长的火绳一直被拖到了护城河,点火,爆破。= “轰。” 一声巨响从城门传来。很多躲到了城门洞里的清兵都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坚固的归德城门变成了纸糊一般,他们这些人或是当场就死翘翘了,或是被冲击波给冲出去,即便还没有死,也仿佛喝醉了酒,站都站不起来了。 不少人晕着晕着就再也不动弹了。 “杀啊!” “冲啊~~” 城外高亢的喊杀声预示着有一座府城的易手。 第三百六十九章 剪辫令 拿下了归德府后的赵军又能有一次大的扩张了。 因为赵家在归德的经营还是挺深的,至少在纺织厂中,是几乎人人都念着赵家的好。 当然了,也不可能所有念着赵家好的人就都会参加赵军的,但这好歹也能有千把人,再加上从归德府各地招揽的人丁——赵家的军饷是很丰厚的,一个月三块到五块银元。 并且规定随着服役立功次数的增加,月俸也会随之增加。 如果是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哪怕依旧只是最底层的士兵,一个月也能拿到十块银元。 这什么概念了? 六七两银子啊。 八旗的铁杆庄稼才几个钱? 而且士兵在军中服役期间的一切生活所需,都是军队供给,不像清兵(绿营),一个月一两银子+三斗谷物,薪俸微薄的可怜不说还要被上司军官拔掉一层皮。 什么“朋扣银”、“朋马银”等等,是变着法的克扣。 甚至绿营兵训练时用的药粉铅子都需要由从兵饷中支取,简直是扯淡。 试想这般七扣八扣的,最后到了士兵手中又还能剩多少? 所以清兵军纪差也是有主观因素的。 为了谋生,以至于不少绿营兵都不得不在本职工作之外再兼营一份副业,有的当小贩,有的当手艺工人,因此疏于训练,战斗力下降也是常态。 将领们喝兵血吃空饷也是常态。 柘城一战的俘虏与眼下归德城中的俘虏,不少绿营兵一听赵家给出的饷银就两眼放光。 都不需要赵家的宣讲员去讲什么大道理,俘虏兵不少就已经转化为赵军战士了。 对于这些人,赵亮的使用办法是彻底打散了编入各部。 在作战之余坚持‘素质教育’。 军规军纪、卫生等各种条律都必须一点点的灌输进他们的脑子中。 并且以此为考核,所有俘虏兵在通过考核之前,只能领半响! 没有什么民族大义,也没有什么翻身农奴把歌唱,更不是让他们翻身做主人,现在单纯的就是金钱,就是实实在在的利诱。 “归德府东北接齐鲁的曹州,东南接苏北徐州,眼下这两镇兵马都已经聚齐。曹州镇主力大约有三千人马已经东去,曹州本身只留了千把人兵。” 把归德府一锅端了,俘虏了那么多人,对于曹州镇的动向了解还会少了吗? “而徐州镇本身兵力就比较单薄。镇标仅有中营一营,再加是徐州城守营,萧县营和宿州营,拢共兵力也不满三千。这还只是他账面上的人马,实际上有没有两千人还很难说。” 飞卢并没有给赵亮什么具体的建议,但徐州和曹州两镇的兵马真太不堪一击了。现在给赵亮的感觉就是不吃下这两地,他都不好意思。 “叫周东、陈元祐两人各带本部兵马分别把这两地拿下。再令杨垒带着骑兵营往开封走一趟!我随后就到。” 打下开封的军事价值不怎么样,但是政治意义重大。 想想赵家才起兵没几天就拿下了一个省城,那是什么概念?给全天下又会造成什么样的震动? “鹿邑那边可有消息了?赵宝、邢成德怎么这么墨迹?” 赵亮留在陈州的兵马虽不是很多,可赵霖、邢成德手心里也能调动五千人呢,想要搞定寿春镇的清兵很难吗? 身边的一干人全部说话了。 一是因为赵宝的身份特殊,老管家的儿子,之前是赵爹的长随,东院的大管家,汝州训练基地建起来后,就去了汝州了。同时他还是晋江的公爹。 私下里见面了,飞卢都要乖乖的向人家先问好。 二就是因为历经了柘城之战和归德之战后,清军败得太惨太快了,这些人难免要看轻了几分,打心眼里也真觉得赵宝和邢成德有些墨迹了。 这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 “吩咐他们快点办事,我可不想这边拿下开封了,那边就丢了老巢!” 赵亮这话说的挺不好听的。 “不,还算不吩咐了。随他们去打吧!” 赵亮又改了主意。 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太难听了,而是想到了微操大师常凯申。所以还是算了吧,这习惯可不好! “大爷。” 萧云连着隐隐怒气回了来。 “怎么样?” 归德府被一锅端了,那些官儿们死的死俘的俘,比如布政使江兰和通判钟文承就都自尽了。而城内的很多士绅显贵之家可都有人没能跑掉啊。 更多的是市井商户们,他们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昨天上午逃出城去了。 萧云就是代表赵亮去试探他们态度去了。 结果不管是之前有交情的陈家,还是其他家族,对萧云都是避而不见。而市井间的诸多商户们也全都敬而远之。 他们不敢抵抗赵家,但就是不配合。 店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只要把门砸开就行,不然啊,你别想着我卖给你们东西。 很是有‘不抵抗运动’的味道! “不急。咱们初来乍到,看似凶猛,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呢?” “那些人对满清还抱有幻想是正常。不用跟他们计较!” 赵亮摆摆手,现在并不是跟他们真计较的时候。 “大爷,既然他们对清廷还抱有幻想,那咱们为何不打破这一幻想呢?” “哦?这话怎么说?” “剪辫子啊。把他们的辫子都剪了,看他们还对大青果有没有幻想了。” 赵亮听到剪辫子这三个字后立刻一笑。“满清不是傻子,是不会就此大开杀戒的。” 但他虽然拒绝了萧云的建议,可这却并不意味着萧云的建议就一无是处了。 世间如萧云这样把一根标志看的很重,看的跟人命都挂钩的人,是大有人在的。 如果他治下的百姓都剪掉辫子了,那甭管是不是被逼被迫的,那这些人心中对满清的思念肯定会大打一个折扣。 “现在不用逼他们剪辫子,但剪辫令还是要发布的。” “叫秘书处拟一张告示来,就说从即日起,主动剪掉辫子的,前一千人,每人一块银元。此后至一万人,一人一斤米一斤肉。十日之后如还留有辫子者,从即日起征辫子税一份。至于税金是多少,待日后统计后再做决定。” “嗯,记住啊,要写明。交辫子即可得赏,并不需要本人亲到。不过交辫子的本人一定要剪辫子的。” 赵亮说着嘴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都能想得到这样的告示一但张贴出去了,那就是明摆着给地痞流氓们送钱的,保不准今后几天里有多少人的猪尾巴要不保呢。 萧云倒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心情也很高兴。 因为赵亮虽然没有彻底采纳他的意见,可他的进言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不是? 第三百七十章 朕还没被气死 赵亮拿下了归德之后,再次兵分三路,自己帅主力先向北夺下了开封省城。 虽然这儿是省城,但是无兵驻守,空城一座,再是省城也不当用。 分出去的周东、陈元祐两部人马也顺利的拿下了曹州城和徐州城。 前者才听到归德府的战报,正颤颤惊惊着呢,被周东轻易给拿下。 后者则完全是自身的腐朽。 徐州镇太烂了,连火炮都没几门能用的,徐州总兵虽然一心死守徐州城,但螳臂挡车啊。 就跟归德镇遇到的难处一样,城头他们都站不稳。 火炮+臼炮+线膛枪。 清军这是遭遇了跨时代的吊打。 往往还没跟赵军短兵接战,火枪对射呢,前头的兵列就已经乱套了。 至于说光挨打不还手,直杠杠的挺着吃枪子。抱歉,这个时候的清军还真没这素质。 同时,陈州老家也传来了好消息——鹿邑之战结束了。 赵亮收到战报的时候心说:“可算是结束了。” 结果也很好,寿春镇清兵大败而逃。 再加上南阳府适时传来的好消息,王经隆已兵入南阳府城,下一步就攻打襄阳了。 一时间中原大地是遍插红旗! 只现如今赵家这规模,那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清水教起义和河西的两次民乱。 大半个中原省都入了赵家的手了。 那坏消息是一波一波的传到京城。 赵亮还真有点替乾隆担忧。毕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如此坏的消息此起彼伏的传过去,也不知道他受得了受不了。 圆明园,九洲清晏殿。 吴书来小心的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皇帝,心中默默的念着佛祖保佑。 这位爷可是天下的顶粱柱。最重要的是,您要是倒了,奴才们可怎生是好?所以愿佛祖大法力保佑主子,永远健康,长命百岁! 不过突然间响起的一连串的叱喝声吓得吴书来猛打了一哆嗦,险些失态。僵直的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无能!” “无耻!” “何裕城他该死!” 这厮竟然临阵脱逃,先从归德府逃了,又从开封府逃了,那里还有一丝他父亲的风骨。 乾隆一边大骂着何裕城,一边猛地拍桌面,甚至都有种摔东西的冲动。可他气大伤身,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难以抑制,将大堆奏折弄到地上,都没能抓住什么扔。 他彻底恼怒了,就要去推书案。 但皇家的龙案那都是第一等的材质打造的,沉的很,乾隆一个八十岁老头了,气的手都抖了,那里还有力气去推的动? 更加底下的皇十五子吓的魂飞魄散的是,乾隆用了一次力,再要用第二次力的时候,突然腿一软,整个人险些栽在了桌面上。 “皇阿玛!” 永琰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前一把抱住乾隆。 就是这一抱。 他突然觉得龙袍之下的身体是那么的轻飘,轻飘的他都有种一用力就能把之锢碎了的感觉。 对于身强力壮的他而言,这具身体太弱了。 他脸上不敢表露出分毫,小心的将乾隆送上龙榻,御医到来前,永琰握着自己父亲那颤抖不止的手,后者的反握竟也是那般的虚弱无力。 “皇阿玛老了,他真的老了啊。” 从记事以来一直都是仰望父亲那‘高大巍峨’的身姿的这一印象,咔嚓碎开了一角。 不过在不经意的与乾隆目光触了一瞬间之后,那本来还要继续咔嚓的印象瞬间停住了。 永琰仿佛被一桶冰水淋头,大脑瞬间就清醒了来。 虎死不倒威。 皇阿玛即便已经老了,已经很弱了,但他依旧是噬人的猛虎。 “嘉郡王!” 吴书来见御医到了,轻轻唤了一声。 永琰忙起身让开位置。 而这边的乾隆在缓过一口气后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余怒依旧未消。 “传旨,着中原按察使伍拉纳暂理中原巡抚。何裕城枉负圣恩,逮交六部议处。布政使江兰尽忠殉职,命礼部议之。” 他心里头真的很气很气。 十年前清水教起义的时候乾隆还想着描补自己盛世年景的美丽外表呢。 现在,骤然造反的赵家不仅叫他大吃了一惊,那赵亮更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拉起了几万人马,拿下了汝州、陈州数地,拿下了省城开封。 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皮上。 一省首府都丢了,他还描补个屁。 同时,往日里对赵亮的一些好感也全变成了赵亮的包藏祸心,精心谋划,连带着和珅这个往日里的宠臣也瞬间‘失宠’了。 丰绅殷德的爵位不仅被打回了轻车都尉‘老家’,和琳也丢了差事,被夺取了一等侍卫职衔。 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会该注意,收回那赐婚的事儿了。 和家人屁都没放一声,一家人跟鹌鹑一样乖乖的缩在府邸里。 赵亮竟然造反了。 这消息传到京城,吓掉了和琳、冯氏的眼珠子。 现在他们是丝毫不敢有什么动作,现在怎么做就都是罪过。 “皇上这是肝火太盛,气血上涌。” 御医一诊脉,发现乾隆的身体实则没什么大碍。毕竟本还能再活十几年的身子骨呢,也就是一时间被气的了。 “下去!” 乾隆并不想看到御医。 但他也更不愿意去想那些糟心事。 先是归德丢了,然后开封也丢了,接着是曹州和徐州的信报,再接着是南阳的噩耗,最后是莱州沦陷的消息。 看看中原还有多少地方没有丢? 乾隆觉得自己过往所标榜的康乾盛世都是个笑话。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气了,如果真的气到了,岂不是便宜了逆贼了? 可有的时候那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都不准备气了,奏事处却又偏偏有十万火急送到。 乾隆一听就知道这必是个坏消息。 可还是接过来翻开看起,才片刻,人就径直呆住。 哪怕他此前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还是被这折子上的奏报气的要吐血。 “混账!” 咆哮中他再次控制不住情绪,两眼圆瞪,手臂一扬,奏折哗啦飞了出去。 “皇上!”吴书来等慌忙跪下。 赵家人马在云霄起事了。 水军以云霄帮远洋船队为主力,以朱濆带领的近海船队为辅,一出手便袭击了南澳、金门、海坛和澎湖四地。 大破闽地水师。 现在云霄赵军一边陆上攻略漳州、泉州,另一边又以南洋调入的陆勇为主力,猛攻大员。 乾隆仅仅是失态而没被气昏过去,那身子骨真的很强健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福州将军所奏,云霄贼船以高大坚固载炮甚多的红单船为主,以鸟船、米艇等为辅,再配以福船、广船等为羽翼,实力强劲,绝非朝廷东南水师一时可下的。 这说的就是实力保持完好的两广水师和江浙水师。 这就是说反贼的海上优势还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啊。 在乾隆的认知中,这样的局面绝对是不利于东南各省肃清贼匪的。 如是就是说,云霄大员之地也很可能会演变成第二个齐鲁胶东。而他们的影响辐射整个东南,对朝廷的牵制和影响将远远超过胶东。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乾隆五十年的七月份,大青果这座大舞台上的‘戏剧’不要进行的太热闹了。 中原枪声未落,齐鲁就已经炮声连连,而紧接着东南沿海杀声四起。 一时间都叫人觉得有种风雨飘摇之感。 但南阳府却已经‘平静’了下来。 王经隆所部已经席卷了整个豫西南,现在正忙着围攻襄阳呢。 鄂北境内清军兵力还是很雄厚的。 别看明面上只有两镇绿营,除了郧阳镇就是部守在三峡地区的宜昌镇,但湖广提督手下还直属着提标五营,兼辖黄州、汉阳二协,及荆州城守营等。 兵力之雄厚更胜一镇绿营。 而且除了绿营兵外,鄂北还有一支满清的重要武装,那就是荆州驻防八旗。 作为清廷辖制湖广大地的重镇,荆州驻防八旗可不是河洛潼关的驻防八旗能比拟的,在康熙平三藩设立荆州将军一职之初,首批入驻的满蒙汉八旗兵就有五千七百人左右。 百十年的繁衍生息,荆州驻防八旗兵力与日俱增,至今已经有不下七千人,连同家眷几乎有小四万之众。 那如果把所有的余丁也都武装起来,足可以拉出上万人马。 当然了,八旗大爷们的小命是很珍贵的。自从满清入关后,历次大战,不管是平三藩还是平准噶尔平海清蒙古平西域,真正出力卖命的都是绿营。 虽然每每驻京八旗都会抽调兵马出击,战事打赢了后他们也会再耀武扬威的转回来,可那都是忽悠人玩的。 战场上全是绿营去打头阵,八旗大爷们在后头放枪放炮,尤其是到了乾隆朝。 八旗和绿营兵的配置能一比五就已经是大爷们很卖力的情况了,大多数是一比十,乃至更低,战场上纯粹就是打酱油的。 拼命卖力的差事全是绿营兵的。 所以乾隆传旨荆州,荆州驻防将军兴肇只派了一千旗兵汇合湖广提督俞金鏊,北上平叛。 王经隆刚拿下南阳就立马出兵进去襄阳,但还是晚了一步。 俞金鏊走水路带兵已经抵到了襄阳城了,强攻一遭未能得手,那就只能隔着汉江与其对峙了。 在郧阳战场上还没有彻底分出一个胜负的情况下——得到了乾隆御旨的福康安已经动了起来,陕安镇和汉中镇兵马正远远不断的进入郧阳,所以到现在孟灿也没能彻底拿下穆哈喇。 只王经隆手里的兵力显然不足强攻襄阳,只能在樊城隔着汉江与清军对垒。 当然清军一时半会儿的也进不了汉江北。 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像是赵军在经过了最早一段轻松的时期之后要迎来清军的强烈反扑了。 反正豫南鄂北这一块的局面挺是这个模样。 汉江以北,清军援军依旧源源不断的赶到,郧阳那里,重重大山之中的崎岖道路虽然不好走,可陕南的清军也在不停的增援着穆哈喇。 很明显的,赵军起事之处的‘福利’已经逝去。 满清在被猛打一个措手不及下终于回过了神来。 故而南阳府城虽然依旧在赵军的控制之下,但城内的一些豪门大户却全都大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希望,预感着黎明将至。 甚至彼此之间都暗中进行着沟通和联系。 城西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里。 “少爷,……”一眉清目秀的小厮小心带谨慎的对刘煜说着。 福瑞弯着腰,他没办法不小心谨慎,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儿,身体打小就不好,为人本就阴沉,颇有点喜怒不定。身边的小厮、丫鬟伺候的时候,谁个不要提着一颗心? 尤其是去岁入冬时候出的那场变故后,这位主儿的性情就更是阴晴不定了。 那心思儿,不说别人,连他们这些打小就侍奉的人都摸不准。 刘煜双目定神的看着身前的镜子,半身的大玻璃镜,把他脸上的那道疤痕给照应的清晰无比。 边上的下人都以为他是看着疤痕心烦气恼,却没人知道刘煜实则在感叹这道伤疤的奇妙。 自己因为它丢了满清一朝的前程,面上有伤疤者,掏再多的钱可也进不了官场的,何况他还是个瘸子。但也因为它让自己轻易地说服赵军主事,让他相信了自己的真心。 真的是一得一失,极其的玄妙。 甚至联想到自己的身世,那也逃不脱老子的那句话——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不是这道伤疤和瘸腿毁了自己的前程,不是这道伤疤和瘸腿彻底打碎了那最后一份亲情,自己还下不定那个决心呢。 “抬走!” 手都不用抬,话也不用说,刘煜眼皮子只是一挑,福瑞便知意的叫人做事。 刘煜心里又叹了口气,背靠在椅子里,有点艰难的动了动发木的腿。 这福瑞还是很好用的。 可惜了! 旁边立刻有侍女跪下来轻轻的为刘煜敲腿。 作为南阳府第一流的高门大户,刘家是绝对的官宦世家,从刘煜的曾祖那辈儿刘家开始发迹,然后是祖父跟他老子这一辈,代代都是官儿。 特别是他那祖父大人,二甲进士,庶吉士出身,没能留馆翰林院虽是一大憾事,然能进入到户部,能一步步做到户部十四司之一的郎中,然后外放为知府,接着爬上了道台、按察使,最后以从二品的直隶布政使致仕,刘煜他爷爷的做官水平绝跟做八股文一样的高杆。 但可惜的是,四年前他爷爷就入土为安了。而这也是刘家命运的转折点,为了给老头子守孝,刘煜的父亲和两个叔叔,全麻溜的回南阳家里蹲了。 直到孝期过了,刘煜的两个叔叔才起复重返官场,而刘煜的老子却以侍奉老母为由,继续蹲家里不动了。 也是,他一个举人入仕的人,哪怕比捐官要强,但实则也没有太大的前途。若李卫那般好运又好命的人,可是百年难寻一个的。 刘霖混迹官场十年了,也只是做的一七品知县。 也就是之前有一个好老子在头上顶着,哪怕老爷子退了,那也留了三分薄面在。 现在他爹刘霖的头上没保护伞了,今后再混迹官场,也难有大的作为,还是赶紧回老家来扒拉家底为上。 作为南阳府一等一的大户,刘家的家底真的是很富裕很富裕,田地那是以万亩做单位的,还有诸多店铺、街面,以及果园、林地、水塘等。数代人为官,更有一个坐上了布政使的爷爷在,哪怕割出一块肉来做了刘氏一族的公田,刘家产业之众,依旧可想而知。 但身为长子的刘霖对自己究竟能分得多少家产,心理面却半分也没有谱。 因为对比他这个刘家长子,他老娘,刘家的老太君,更喜欢自己那考上了进士的二儿子。 一大原因是刘家的老三,一个只比老二小了一个月的庶子,却与比他大了三岁多的刘霖一同考中了举人,稍后一年更金榜题名,一举成为了刘家三兄弟里第一个考中进士的人。 这叫如意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如何忍得住这口气? 也就是刘家老二也考中了进士,哪怕晚了几年,但进士就是进士,叫老太太狠出一口气。不然啊,还真难保不会有什么残酷的家庭伦理大戏上演。 生存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家庭环境’之中,刘煜那老子自然要担心自己到手的家产能有几分了。 当然,这一切跟刘煜都没啥大的关联。因为他那老子的家当,十有八九是不属于他的。 别看他是刘家的长子长孙,可事实上,他的生存环境比他老子在丁老太太面前还要艰难的多了。 刘家的老太君,闺名丁姓。 因为刘煜他亲娘死的早啊。 生刘煜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人到底还是去了。 一个没了生母的奶娃娃在这高门大户中岂能得好?何况刘煜的身子骨也一直不怎么好,这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根。 先天上就让长辈人没了期望。 这个时代的科举,那可是很耗精力和体力的。就刘煜这身子骨,别说他读书也就一般般,那就是真的有神才,也下不了场啊。脑门上打着‘没前途’三个大字的他,就是再长子长孙,也顶多是叫长辈人怜悯,时间一久,就也没有爱了。 且刘霖死了老婆后也不是不娶妻了,事实上他不止娶妻了,娶得继室还是刘煜的亲小姨,也就是刘煜老娘王氏的亲妹妹。 这种勾当在现在并不罕见,这般的,一是叫两家人不至于生分了;二是亦也保证了王家姑娘的骨血利益。 可是当刘煜他小姨也生下了儿子,而且身体健康,还聪明伶俐的时候,刘煜在家中的处境就真贼叽霸尴尬。 就是在王氏孝期的那三年里,经常对他这个外孙嘘寒问暖的王家老太太,那心思儿也慢慢的变了。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啊。 如今的刘家大宅里,那是两强争霸。 作为大房和二房的开路先锋,代表着大房利益的小王氏和代表着二房的祝氏,那是你争我抢,“打”的不可开交。 扯后腿,下套子,挖坑掘井,什么招都有。 至于三房,嗯,不是丁老太太的骨肉,在刘家内部是没啥实际地位的。甭管刘煜那三叔本性如何,官做的高低,那就是一百个也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就像那红楼里贾敏的那几个庶出姐姐,都是被一笔带过。 所以二房的堂弟在亲祖母那里的地位虽然不如红楼里的大脸宝得宠,却也不差即使,那是老太太绝对的心肝宝贝,可对刘煜却跟对贾环一样从来都是熟视无睹的,似乎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孙子。 但刘煜毕竟是原配嫡出的。地位比红楼里的贾环贾琮可要强不少。 因为这是个礼法当道的世界不是? 不过刘煜的‘尊贵’更多是在‘表面’上。那环老三与内有他亲娘帮衬,余外——在贾府内好歹也还有亲戚呼应,先是赵姨娘的兄弟,他亲舅舅赵国基伴随前后,赵国基死后又是赵姨娘的内侄钱槐来跟着作小厮,鞍前马后。而钱槐的父母则在贾家的库上管账。身份是低了些,但也肯定有用不是? 这上面刘煜就差多了,他现在屁的帮衬都没有。 他老娘昔年的陪嫁丫鬟仆人早就‘烟消云散’了,他身边就只有俩小厮俩丫鬟,还有一个管事的姑姑。但就是这少少的五个人,他么当中都有人叛变革命! “福瑞啊,你说,这些年少爷我对比不好么?” 明明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了,为什么要背着自己朝小王氏献上膝盖呢? 刘煜真十分的不解。 他看着脸色有点生硬的福瑞,这小厮对刘煜太了解了,一听这口气就立马感觉不对了。 “你跟我也该有十年了吧?”记忆里,这个小厮是他开蒙之后就被调到身边听用的人,现在刘煜都十八了,都要成亲了,至少也有十年时间了。 “小的服侍大爷已经要十一年了。大爷对小的好,小的一辈子也感激不尽。”福瑞虽然意识到不好,但还是跪的干净利索。 这家伙脑袋灵活,比另一个叫福寿的小厮更得刘煜亲睐,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这也都是过去式。 “你是个聪明人,脑瓜子比福寿好用多了。怎么就不明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道理?”刘煜伸手接过身边张姑姑端上来的茶盏。“何况你连跟了十一年的主子都能卖的干干净净,你就觉得那边那位当家主母,还真能信的过你?” 福瑞的脸色立刻僵住了,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大爷说这话就太伤小的心了。小的之所以禀告夫人,这完全是为了大爷您啊。您竟然要跟那群逆贼有牵染,这不是去寻死路吗?小的苦劝大爷多次净都无果,这才无奈的禀告了夫人。这都是为了大爷好啊,小人是一片真心啊。”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可真长了一张巧嘴,但也别把我当傻子糊弄。之前你与我那好母亲就没有联系吗?去岁我这场大难是怎么遭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大爷实冤枉小的了,小的敢对天……” “你那时候的确还是个好奴才,但你那个相好的呢?” 福瑞整个人都僵住了。 刘煜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我从来就没想过跟老二争什么,可就这样了她还不容我,她是我亲姨妈啊。我还不能反击了是不是?” “老头子也心中有数,甚至是老太太都明白着呢。大家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可还有把我当儿子孙子看吗?” “既然这个家业他们都那么重视,那我就全给他们毁了,这下子你说他们还会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啊?” 刘煜脸色很平静,但眼睛里流露出的疯狂叫福瑞赶到害怕。如果知道他伺候的这位爷怎么有脾气,他一百个也不敢背主啊。 “把他送去矿场吧,我不想再看到他。” 刘煜把身子靠进了椅子里,两眼闭上。 而随着话音刚落,旁边的厢房里走出了两个壮汉,一把将福瑞给拿住了。 后者震惊极了,“你们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挣扎着就想大声的嗷嗷,但嘴已经被堵起来了。 “大爷,现在咱们……?”张姑姑问道。 “那边的事儿也该结束了,咱们去见老太太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定要在大名府顶住! “有意思,有意思!” 开封城里,赵亮接到了南阳传来的快报。 其城内的豪门大户胆敢暗中联系密谋者,全被一网打尽了。 原因是南阳的地方大户中出了个‘叛徒’,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子,还是个脸面有伤疤瘸了一条腿的残废,一出手就把自己的老子、舅舅合着南阳府城八成的大户都给卖了。 当然人家也是有条件的。 事后饶他爹和他舅舅一条命! 事情经彭功昌批准,双方达成协议,那小子调动警局的人手,内外配合,很快便寻找到了确凿证据,并且找准了时间地点让彭功昌将所有参与人一网成擒。 现在彭功昌就是来报功的,同时也是以为这个叫刘煜的年轻人请功做借口,上书赵亮请立安全处的。 “安全处?负责反奸与监察工作?” “这个可以有!” 现在赵亮手头干这种底下勾当的人马大体分四个部分,行动力最强的是乌三娘领的原清水教残余这一股,其次是彭功昌和梁行舟两处,但现在彭功昌手下的人马大体上都已经暴露了,梁行舟则已经隐藏的很好,最后就是赵亮直接掌控联络点。 赵亮直接掌控的那股力量的行动力是最差的,在剥离了鸽巢之后,他们的实力也是最差的。 很多人甚至连自身的性质和归属都搞不清楚,那么多年了还迷迷糊糊呢。 这种人肯定是干不好反奸和监察工作的。 现在彭功昌请立安全处也好,可以借着南阳之事给所有人一个震慑。 赵军现在不寻他们这些地方大户的麻烦,那不是真的管不了他们了,而只是没到去管的时候。 你们尽可以趁着这段时机做出自我决断,是亲赵军还是亲清军,亦或是中立。 但这绝不意味着你们的一些小动作赵军就‘看不见’了。 安全处的成立,哪怕很多地方都只是个空架子,对士绅大户也依旧会有很重大的心理影响的。等日后再把梁行舟也拉进来,就可以形成一个平衡。 而行动力最强的乌三娘这一波人,则可以组建成以锄奸、策反和搞敌后破坏为主的另一部门。等全国鼎立之后再进行拆分…… 赵亮的大脑真的很发达,这还架子都没扎稳呢,就想着鼎立之后的事儿了。 过河拆桥都没他这么快! 不过南线的压力很大却也是个事实。 彭功昌组建的二批部队还没有训练完毕,那些从郧阳山区里走出的棚户流民,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在彭功昌的许诺下,至少有两万人汇聚到了南阳。 他们中不可能所有人都变成火枪兵,甚至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能拿到火枪。 赵亮的积累还没那么大。汝州隐蔽在山沟沟里的枪炮厂现在已经开足马力了,并且还在有序的进行扩大扩张,但产能依旧远不及赵亮的扩军速度。 现在要不是有他之前积攒的老底儿做后盾,赵军的军需储备早就告竭了。 两万新兵可能只有两三千人是火枪兵。 但剩下的人也不能对枪炮毫无认真,他们现在拿的是冷兵器,但终有一天拿的会是火枪的。 在这批力量抵到战场之前,豫南的战局也只能保持现在的情况了。 谁让王经隆没能拿下襄阳,孟灿也没能在陕南的清军援军抵到之前拿下郧阳呢? 赵亮对长顺最是不满了。 这家伙夺取了均州之后就不动弹了,如果他能解决了均州营后立刻挥兵襄阳,那真未必不能在俞金鏊的援军抵到之前拿下襄阳城。 可这家伙说军中不稳,人心混乱,自己根本不敢擅自带着出击。 然后这一拖就拖的襄阳不在了。 但不管怎么说吧,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满清实力扔在,满清实力强劲。在被打了闷头一棒之后,反应过来的清廷开始调集人马,那之前‘一泻千里’的惨样立马就止住了。 也就是如今这个时间段,那才是赵军真正的考验。 只有把这个时间段给撑过去了,赵亮才有资格去考虑称王称帝的事情,不然啊,他就是立马称帝那也只是个草头皇帝,屁的价值也没有。 黄河以北大量的清军正滚滚而来。 以东阁大学士伍弥泰和直隶总督刘峨两人为首,汇聚了中原的河·北镇,直隶的正定镇,再加上京师八旗数千。总兵力一万多人停在大名府。 不然呢? 他们现在可不敢渡过黄河来打开封,都是更希望能保持现状,能等待着更多的援军汇聚。 北直隶正有大批的绿营南调呢,同时朝廷还调遣了关外的满蒙骑兵入关,而关中更有福康安汇聚的甘陕绿营精兵,那可是六十万绿营兵中最能打的一波了。 如果等到骑兵马队抵到,等到直隶的后续援兵赶到,等到福康安的大军攻破河洛,甚至是湖广的兵马打入南阳,还有两江的兵马从徐州杀入。 那个时候才是伍弥泰和刘峨心中与开封贼军决一雌雄的最佳时机。 海兰察根本没兴趣听这俩人扯淡,早早的就下去布置阵仗了。 要是赵亮干什么都听他俩的指挥,那也就不会造反了。 现在的清军是,西面的甘陕精兵还没有发起进攻,南面的两江兵马也在淮安一带汇聚,湖广方面的大军正在跟贼军对峙汉江,北路的援军,不管是绿营还是关外的满蒙马队都还没有到。 这正是赵亮对他们下手的大好机会。 赵亮傻了才会按兵不动,等着朝廷各路大军云集,把他一锅端了。 在海兰察看来,赵亮发兵大名府那都是必然的。 甚至拿下大名府后人家就能分兵去攻略临清了。 临清现在又没多少守军。 齐鲁的兵马,登州镇完蛋了,曹州镇被端了老巢,现在都是依赖着兖州镇的支持才能在济宁与曹州的赵军对垒。而兖州镇的主力则正在赶赴青州的路上。 福山赵氏人马的攻势太凶猛了,现在已经席卷了整个胶东,登州、莱州尽落入他们手中。 巡抚阿克登之前都已经带着抚标和济南城守营的人马赶去青州了,还把河督的河标拉去了上千人马。 当时谁都想不到陈州的赵军也发展那么迅速,毕竟归德有归德镇的么,没人知道归德镇那么的不堪一击啊。曹州镇刚分出三千人东去,归德就沦陷了,赵军直接抄了曹州镇的老巢。 所以现在的临清无援兵可盼,空虚着呢。 就剩了一丁点的绿营兵和三百驻防八旗,顶个屁用。 到时候赵军一杀到,临清城的易手也就罢了,它再富裕也只是一个州,可那里的粮食呢? 临清仓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一战,“官兵一定要在大名府顶住!” 海兰察内心里想。 第三百七十三章 海兰察之死 开州,也就是后世的濮阳。 海兰察带领着上万清军在这里层层布防。 数万名被他纠集来的百姓丁壮卖力的干着活,挖沟、垒土,制造障碍,修筑高地,依靠着开州城外的岗洼、沙丘、沟河,海兰察设立了十几个防御阵地。 这一仗他就是跟赵军拼消耗拖时间的。 哪怕这手里的上万兵马全都拼光拼净,只要能拖到后续的援军赶到,那就是胜利。 作战目的明确的海兰察对这一战相当的具有信心。 开州城南大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向着城门口驶过来。 老远就停了下,静静的排着队。 随着赵军出兵开封的消息传到,开州这里又掀起了一波进城避难的高氵朝,甚至一些有钱人都只是在开州做个短暂停留,就接着往大名府逃去了。 赵亮坐在车厢了隔着窗帘戳了戳颜六。 “听清了,轮到你的时候你只管放心,就当车厢里根本没人,随清兵检查。结束后你就立刻坐回车辕上,什么时候感觉到我又戳了你了,你再赶车。没有的话就想法子拖延一下时间,实在没办法拖延了,那也就利索的赶着马车进城去。不过就不要去一号了,到预备的二号。路上不要停留,到了二号后也不要做任何动作,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里头。” 颜六是干这行的老手了,赵亮相信他根本不会在清兵面前露出马脚的。这几句话吩咐了之后,人就缩回了箱子后头。 倒是颜六心里头有很多不解。 赵亮在大军出动的档口竟然先冒险自己跑来开州城了,这是什么套路?他别说想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而且赵亮过城门口的这安排也透着一股怪异。 但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只是对赵亮比个大拇指,这暗中对清军的渗透工作可真心不弱,连守门的清兵都搞定了。 没一刻钟就轮到颜六了。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到了城门,打的牌子是一个在保定府当官的官员。 门口的清兵这些日子见多了这样的车马了。 看到颜六说话和气,人也乖觉,早早的把孝敬抵了来。把为首的千总把头一摆,四名清兵就两两一组去查看车厢。 都不需要搬动箱子。 颜六他们找的箱子都是那种很大的大型箱子,别说装一个人了,俩人都能藏得住。 这样一来检查就快多了。 因为箱子一打开,里头有什么就一目了然的很了。 两辆马车,两个极大的箱子,一箱子是绫罗绸缎,还有各类皮料,都是上好的东西,但也都不是金银之类的。另一箱则满满的都是书。 怪不得要用带顶棚的马车装呢。 “走走走!” 千总把手一摆,颜六立刻弯腰应是,迅速坐回了车辕,感觉到背后被戳了一下,就一扬马鞭,两辆马车赶进了开州城中。 当马车进到一号的院子中后,赵亮从车厢里跳下,立刻就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开州城西,这里是开州大户秦家的别院,也是海兰察的住处。 别把后世辫子戏里的海兰察形象与真实的海兰察对比,这家伙是鄂温克人,出身不高,想想黑龙江在满清时候的情况,从那里长大的海兰察你甚至都可以说他是个野人。 粗鲁而强悍,这才是真正的海兰察。 某种意义上说他很有清初那批八旗将领们的风范,粗野残暴,一有不快就怒斥鞭打手下将士。也所以他多次建立功勋,却始终难独当一面。 当然这也不有他出身太低的缘故。 同时这海兰察还有很多怪癖,比如生吃毒蛇、蜘蛛等,是个绝对的重口味患者。 这一点在清军内部少有人不知,也因此让一帮同僚都对他恐惧不已。 哪怕是满清八旗将领也受不了他这习性,大家入关百多年了,早就文化体面了么。你这恶鬼嘴脸的算啥? 海兰察故而在清军中被视为另类。 这同样也是他不能独当一面的一大原因。 最后就是他喜爱女色,甚至都到了无女不欢的地步。 也是因此,海兰察别看在开州之战中用了一百个心,在战场布置上殚心竭力,但每夜却都必回城西安住,因为这里有他的手下为他收拢来的好多妇人。 是的,妇人。 喜爱女色的海兰察,喜欢的并不是妙龄少女,甚至都不要皆以那女的美丑,只要是体胖的二十余妇人,他都喜欢。 因为阿桂的遇刺,还有乾隆在曲阜的遭遇,清军统兵将领现在都很重视自身的安全保护。 海兰察整日里都带着数十名护卫环绕周身,同时在出行的沿街高处,也都派人看守,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行刺的可能。 但是赵亮想要杀他他又如何能逃呢? 因为赵亮出现的位置根本就是海兰察意想不到的。他明明派人在对面守着了,可赵亮却凭空里跳出来,从背后轻易的摸掉了俩旗兵。 两具尸体就倒在赵亮的脚下,他手中握着一杆线膛枪,不过在看到一大群人中竟然还有几个八旗军官时候,他又把火枪换成了弓箭。 “嗖嗖嗖……” 连珠箭一样射出去武箭,居中的海兰察和周边的四名八旗军官全都被射下了马,利箭穿透他们的棉甲和血肉,直将他们钉死在了城西大街上。 骤然的打击叫海兰察的护卫们全懵逼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眨眼,他们的主子就被一箭穿心钉死在地上了? 哪怕一人叫嚣着引着十几个旗兵冲赵亮这边扑来,又有个屁用呢? 先不说他们根本抓不到赵亮,海兰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不是吗? “嗖!”一道烟花直冲天上。 远处的颜六看了一拍大腿,心中直爆了一声出口,这就完事儿啦? 海兰察这么缜密的防护力,人就死了? 他很难承认这个事实,这叫他有种自己太不中用的感觉了,但他还是立刻如约定中一样放起了冲天烟火。 城外的人肯定能注意到。 几只飞鸽迅速起飞,把这一消息带到了东明,后者已经被赵军‘攻’取。 第三百七十四章 绿营的致命缺陷 东明的赵军实际上也是‘群龙无首’,一些知道事情的高层心里头甚至更加忐忑和没谱。 也就飞卢最能端得住。 他跟了赵亮这么多年,可是知道自己这位主上的本事的。 所以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东明县城之后,赵军继续在向北行进。 等到东明县的鸽巢拿到消息,再迅速送到代理主事的飞卢手中的时候,赵军兵锋距离开州就只剩下三四十里了。 “开州已经传来消息,海兰察死了,清军群龙无首,正慌乱一片,此刻正是我军大举进兵的好机会。” “现在我命令,各部照主上之前的吩咐,立刻行动。全军急行,在下午五点之前,必须进入攻击位置。” 三四十里路并不很远,一个急行军就能赶到,赵军在拿下开封之后,骡马化是更深一步了。 虽然赶到开州之后的赵军还能剩下多少战力乃是一个未知数,可只要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开州城外,那对清军的震动震慑就更大不是吗? 事实也的确如此。 海兰察的死给所有的开州清军都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首先开州的京旗就乱了起来。 因为死掉的不止有海兰察,还有京旗的副都统、参领,等于开州的京旗兵马最高指挥官全军覆没了。 这消息传开后城内的京旗立马就炸了锅。 而州城里的京旗炸了锅,城外的绿营就更崩溃了。 这算啥啊? 自己这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搞成了防御,刚把几万民夫还没完全解散呢,结果战斗还没打响,主将先就挂了? 河北镇的总兵心里头慌张。 这没了主将,敌军又大兵压境,这可咋办啊? 没有了海兰察,他是总兵,按理说可以代替海兰察主持全军的。 但这只是按理说。 他只是绿营总兵,还是个汉人,旗兵首先就不会听他的。然后正定镇的人马呢? 正定镇的总兵、副将都留在了大名府,军前的只是参将,但自己的话那参将就能听吗? 这人一时间直接的天旋地动,一片的焦头烂额。 他一边派人快马急报大名府,另一边又派人联系各个阵地,召集诸将,希望他们能统统听自己指挥。 后者的反馈倒还不错,河北镇自不用话说,正定镇的人也大体答应。 但总兵依旧是不放心,因为现在答应的漂亮不等于战争中他们就真乖乖的听从指挥啊。 他只能一处阵地一次阵地的窜门。 结果军心还没有安抚下呢,就有快马来报,赵军的先头兵锋出现了。 这又是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 之前的赵军明明还有一天的路程呢,怎么现在太阳还没落下呢,人就杀到跟前了? 不过他立刻就想清楚了赵军为什么要赶这么快的赶来了。 换做他他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哪怕外头的赵军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只要他们出现在阵前,对开州清军就是一极大的震慑。而被赵军摆在最前面的骑兵营也杜绝了清军主动出击的可能性。 尤其是他们的炮弹落到了清军阵地上的时候。 总兵甚至都庆幸现在不是天黑时分。 杨垒眺望着眼前的清军阵地,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清军阵地,有岗洼和沟河,还有挖出的泥土堆砌的高地。 “将军,这片营地没什么险要的,就是一个费事。” 向杨垒告说的是一个清水教老人,称呼的还是杨垒昔日在清水教中的旧称。这人现在都有种云里雾里的飘飘感呢,没想到清水教沉寂了那么多年,他们又抖起来了。 王经隆、孟灿两位元帅在豫南大打出手,现在自己又撞上了杨将军。 这人很兴奋,非常非常兴奋。 清军依照着岗洼、沙丘、沟河布防,中间还挖了不少沟壑,你光是要填补沟壑就够麻烦的了。 这不是说填补沟壑的过程中会损失多少人,而是这要耗费是时间。 这人也是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赵军现在是宜快不宜慢。 可海兰察的布置却就是拖时间的。 十几个防御阵地把开州城团团包围了起来,因为开州城这地方地处平原,根本无险可守,可海兰察也不是白痴,不会傻到将防御阵地平均的分布四面。 他主要防备的还是南北两面。东西两面各只有两座防御阵地,而南北两面却沿着官道布置下了一座又一座营地。尤其是南路上! 这就是因为海兰察相信,自己只要把住了大路,切断了赵军的车马后勤,切断了他们的大炮,那就能给赵军造成极大极深的麻烦。 而开州城本身,丢就丢了。 谁叫赵军在夺取开封之后,那日益庞大的车马群已经变成一个无法遮住的事实。 从军事角度上看,海兰察的选择还真心没错。 这就跟二战时白头鹰的陆军一样,没了交通,没了后勤,立马变成软脚虾。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死。 咚咚炮声连响,片刻后,南路最前沿的一座清军阵地上就泥士乱溅,尘土升腾。 不过这都是浮于表面的炮击。 赵军真正的攻势是在夜里头,他们这些人可没有夜盲症。与饭都吃不饱的绿营士兵比,赵军的这些士兵,不管是从前的待遇还是现在的待遇,那不要高出太多了。 在清军无法将这一问题解决之前,赵军在夜战中简直得天独厚。 海兰察想了很多,但肯定没想过这一点,他现在带领的是大青果最最寻常的绿营,可不是几万十几万大军中为他挑选出的一波精锐战力。 而代替海兰察的河北镇总兵更没有想到这一点。 乾隆五十年了。 大青果的武将喝兵血吃空饷这不是正常吗?不然他们这些当官的不就要喝西北风了吗? 并且此时的物价较之清初时候也有大幅度上升,就更进一步造成了绿营士兵生活质量严重下降的事实了。 连带着绿营军纪废弛,官兵军事素质低下,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冲啊……” “杀啊……” 当夜晚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只有一声声的爆响回荡在所有人心头。 开州清军一个个都陷入了失眠中。 如是当喊杀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想起来的时候,清军的反应是很迅速很快捷的。 但是大量士兵患有夜盲症,这却又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欠缺。 看着慌张失措的大批士兵,河北镇总兵的头上立马就渗出了冷汗。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旗人师 “轰轰轰……” 开州城外枪炮声响的厉害。 可事实赵军除了呐喊之外,哪里向清军营垒发起一次进攻了? 反倒是清军自己越开火越有些要崩溃的迹象。 因为赵军一直在喊打喊杀。 清军营地一角,一个相貌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把眼光看向左手一人,后者的年龄比他小多了,最多三十岁,但他姓王。 王有德没理会中年汉子的目光,而直听着外头那一阵响过一阵的哈杀声。 这声音真是令他陶醉。 自从曲阜之后,他已经很有几个年头没有听过这声音了。 “德爷,我已经看过了,仓库那边并没几个清兵把守,咱们动手吧。” “动手!” 他们在这个营寨里至少有三二十人,一遭发难,把那几个清兵解决了,还不简单吗? 到时候将库里的药粉全炸了,轰然巨响,怕是他们都不需要呐喊招呼,那些清兵和民夫们自己就抱头鼠窜了。 “什么人?” 一清兵看到了王有德这些本来的民夫,大声呵斥着。 “军爷,俺们是来抬药粉的。” 王有德大声的应着。 清兵本来枪都举起来了,一听来抬药粉的,就立刻松懈了。 “可有牌子。” “小的上那要牌子啊,前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刘千总拿刀指着俺叫俺来抬药粉,俺岂敢不从?” 清兵脸上没有幸灾乐祸,而只有满满的忧心重重。 这一夜可怎么熬过去啊? “那就快点。耽搁了前头的大事,爷我砍了你!” 清兵语气十分恶劣,但这到底也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了,王有德回了一个充满谦卑的笑。 而当十几个人手靠近了仓门的时候,迅速扑上的他们根本就没给外头这几个清兵发喊一声的机会,一个个全被扭断了脖子。 仓库里还有两个清兵,正搂着刀枪所在墙角,见有人进来了也不抬一下头,继续发呆发楞。 王有德就大开善心的绕过了他们一命。 这俩清兵全部被俘了。 很快的,一声灿烂到极点的‘烟花’在开州城外盛开。 那总兵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看着前方第一个营寨,嘴巴张的大大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快逃啊……” 清军这一刻真就乱成了一锅粥了。 无数绿营兵和民夫被巨大的爆炸声给震惊着,回过神后不少人听到耳边响起了逃跑声,就全不假思索的跟着逃跑了。 “冲啊——” 范满仓试探着对眼前的清兵阵地发起进攻,结果清兵们想都不想就往后跑,阵地里的秩序全部崩溃,绿营民夫乱成一团,大呼小叫着全都一门心思的想着逃跑。 “轰——隆!” 又一声巨响暴起,硝烟弥漫间,仓库被炸得支离破碎,大量的木茬砖石被崩飞,气浪把几十步外的栅栏都掀飞老远,更诱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爆炸并没有给清军带来多少伤亡,可在心理上,这就又是沉重一击。 反正别地的情况飞卢还不知道,光是南路,海兰察布置的七处阵地,现在已经全乱了。 “哈哈,一群鼠辈。” 投降不杀的呐喊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盖过了喊打喊杀声,飞卢脚下踩着一面绿营龙旗,目光望着始终不见一丝儿动静的开州城,脸上全是笑意。 城内的旗兵不逃好啊。 他们逃了,自己在夜里反倒不容易将这些鞑子全歼。 自始至终乖乖的缩在城内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赵亮也在聆听着城外的响声,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缴枪不杀’这四个字他还是听到了的。 这还不够明显吗? 一切尽在‘缴枪不杀’中! 而等到天亮,开州城外的绿营全都被肃清了,那就该收拾城内的八旗兵了。 也不知道这些八旗兵能撑多久? 赵亮想了这个问题,但瞬间就不再去想了,因为完全没意义。 现在都乾隆五十年了,绿旗都要彻底腐化了,你还能指望八旗吗? 至于与其想这个,那还不如想想‘旗人师’。 长顺这家伙此前是叫他生气不假,但他的的确确是旗人出身不是?必须要竖起来当个好榜样。 成立一个旗人师。 从洛阳、潼关俘获的八旗兵,加上开封俘获的八旗兵,后者人数比洛阳潼关加起来都多,足足八百人呢。 这就意味着至少八百个家庭。 虽然开封的旗兵被何裕城糟蹋了一些,在赵军攻打开封的过程中又死了一些,不过不多就是,所以赵军攻入满城后,还是俘获了三千多旗人男女老少的。 连同洛阳、潼关的俘虏和旗人眷属,在里头挑拣挑拣,这足以拉出一个团来。 而眼前的八旗兵们又是一个不错的补充点。 暂时编做俩团,这般的一个‘旗人师’可不就能拉出来啦? 不过‘旗人师’跟赵军内部的八旗‘活死人’可不同。 前者就是一个样子货,或是送死的炮灰,后者却是赵军的‘自己人’。 ‘活死人’的事儿在赵亮起兵之前就已经在京城曝起了。 因为涉及到的多是汉军旗,所以满清下手还是很狠辣的。特别是赵亮造反之后,乾隆本着杀一儆百的盘算,很是处置了些人。 那些‘活死人’此前在赵亮造反之后,处境一时间是很尴尬的,哪怕一些人当即表示愿意跟着赵家造反。 但这种人终究是少数的。 很多人还是想着念着京城的家人的。 但随着京城的这种消息陆续传到之后他们就不尴尬了,无数人对满清恨得是咬牙切齿。 尤其恨福长安,比恨乾隆都恨。 许多人都把福长安当做这事儿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这鸟人贪得无厌,逼反了赵亮,还曝出了活死人来,他们家人如何会遭殃? 所以活死人乃是赵军的‘自己人’。 而长顺要带领的样子货,那就是一个关乎赵亮民族态度的显著标志了。 毕竟河蟹横行,404时刻映照,赵亮的民族态度必须就是这般。 清晨,第一抹白皙从东方的天际出现。 数颗晨星还挂在天边。 大批的清兵抱头蹲在空地上,周遭围着荷枪实弹的赵军,同时还有大批的民夫也被俘虏。但他们被甄别后就会全部释放的。 “轰轰轰……” 一颗颗炮弹开始落在了开州城头。 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家不亏了 赵军的手榴弹作业是只有在特殊环境下才能开展的。 比如攻城! 逼到城下的赵军士兵一窝蜂的把手榴弹往城头上仍。刚刚因为炮火停息,又观察到城外赵军终于开始冲锋的守城清军们,才从城下冲上城头,就挨了狠狠一通炸。 虽然手榴弹的杀伤力不大,只有新制半斤装药量的手榴弹很难如开花弹那样把人炸飞出去,但笼罩住城头那狭窄的空间却是绰绰有余。 “轰……” 烈焰在数尺外炸开,十多块破片激射而出,女墙外,顺着长梯往城头上爬,刚露出头来的那兵就觉得头盔咣当一声响,吓得他赶紧缩回了头。 “谁他娘扔的啊,没看到城上都没人了么?你想炸死自己人啊!” 控制不住自己的冲着下面大骂了一声,人却在烈焰消褪的瞬间就再度翻身爬上了城头。 “放——” 城下一名八旗佐领挥舞着腰刀大吼着。 没办法。 他刚带人冲上城头就被漫天飞雷炸得不得不退回城下。 可城墙丢了也不是事儿啊,开州城可没有内城,丢了城墙他们就晚了。就只能在城门楼背面临时组成一道防线,卡住两个下城的阶梯道口。 在确定赵军士兵真的登上城头后,再立刻组织手下士兵发起反冲锋,力求与赵军绞杀在一处,杀伤赵军,夺回城头。 呢,佐领还是很有想法的。 只是他想的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不说八旗兵这时候的白刃肉搏能力还有没有了,就说他在城下组织起来的火枪兵。 这些火枪兵的最大目的就是压制城头上的赵军火力,掩护顺着阶梯道反冲锋的八旗兵。 可是这两边,一方居高临下,还有女墙遮掩护身,另一边却白刺刺的站在街面上,什么防备都没有。八旗兵们除非拿的是后膛枪,才能压制住城头的赵军火力。 登上城头的赵军士兵,先就是一同手榴弹扔到了左右阶梯道上,炸得清军一阵哭爹喊娘,然后不需要赵军喊打喊杀就自己纷纷转身溃逃。 而大街上的几排八旗鸟枪兵在城头上一排火枪打下来后,也瞬间崩溃。 那佐领本身就已经死翘翘了。 “哈哈哈……” 王有恒哈哈大笑,这些八旗兵连城外的绿营都不如。自己这个先头营才死伤了几个人啊?甚至是有死伤吗?他们就已经垮掉了。 “弟兄们冲啊!” 与王有德一样,作为王伦的亲侄,王有恒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隐姓埋名的藏在乡下,虽然没有到汝州接受过培训,但汝州那边的书籍、训练总结却一份不少的送到了他的手中。 被他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记。 自学成才的王有恒并不认为自己就逊色于邱志宽、陈元祐、周东这些汝州训练基地走出的‘精英’了。而且他还实际作战经验丰富不是? 对于整编后自己只得了一营长,而另外几个人却已经是团长,王有恒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可他又知道自己身份特殊,真的把矛盾跳到明面上并不是一个聪明的法子,那就只能用军功来说话了。 军队里,当然也讲人情世故,但战功军功才是最硬实的。 王有德对这次起事很有信心,他觉得现在才是个开始,只要自己发愤图强,日后赶上乃至是超过邱志宽他们,都不在话下。 嗯,王有德不是对赵家有信心,而是对皇汉有信心。 他王家已经有个爵位在了,可谁规定的,王家就不能有第二个爵位了? “皇上,皇上……” 包围圈里只剩下一个两眼已经血红的领催,这人舞着腰刀,绝望地怒吼着,然后反手用刀锋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在他的身后,大批已经丢下了刀枪的八旗兵看着这个躺在血泊中的领催,目光无比复杂。 “倒是一条好汉!” 王有恒把手铳塞回布撘里,目光迅速转移到被他手下兵马包围着的大批八旗兵身上。 “投降不杀,这是上头定下来的规矩。你们都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只要乖乖的,没人会作践你们。” “带走,带走。送外城外的俘虏营去!” 王有恒不得不停下脚步了,大量的俘虏严重推延了他部的速度,边上的友军已经超过他了。 还好这一战自己捞足了功劳了。 心里这般想着,王有恒带部协同俘虏有序的撤到了城外,刀枪堆放一边,甲衣也齐齐卸下。 王有恒站在一个土堆上放眼整个城外,几个清军之前的阵地营垒现在全都被塞满了清军。 “好家伙。这一战至少抓了五千!” “是六千。光绿营就是六千,再加上城内的八旗兵,七千都不止。” 堂弟王有成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手中拿着一本本,耳朵上夹着一支炭笔的王有成在王有恒身前停了下来。“这里头有多少人?当官的可要全部挑出来,另行看押。” “我看有三四百人。领头的都死了吧。一个死在城门下了,一个自己抹脖子了。就剩几个骁骑校了。” “哦,这可少见呐,有骨气。那边的汇报说佐领都抓到俩了。” 王有成是王家后辈子弟中的又一个代表,没有跟王有恒、王有德那样学武,他爹是王维,在王家干的本就是管理粮草物资的。 王有成这点上随他的父亲,在算数上挺有天分的,清水教起事的时候他就跟着王维打下手了。哪怕王维‘叛变’之后,王伦也没有怪他,对他依旧信任有加,而王有成这点上也没有学他父亲。 “先是归德镇,然后是南阳镇、登州镇,郧阳镇、寿春镇、曹州镇还有闽地的水师和大员镇,也都打了个半残,再接着是徐州镇,眼下又来了河北镇和正定镇,还有河洛、潼关与开封的上千八旗驻军和两千京营……” “这赵家起事才几天时间啊。” “看着眼前的赵家,再想想当初的清水教……” 王有成不想说话了,只不足的摇头。 大家都是起事反清,但拿清水教的声势跟眼下的赵家做对比,那真得显得清水教不要太逊了。 “甭想过去了,咱王家能有个爵位,还给教中的一干兄弟谋了个好出路,已经不亏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这就是朝廷的经制之师! 大名府南,卫河北岸。 隆隆炮声,隔河固守的清军阵地上烟尘四起,一发发炮弹不停的砸中内里的栅栏望楼,一片碎木带着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冲天而起。 “总镇!贼军的炮火太猛了,咱们根本就冲不过去!足足上千贼军已经过河!” 阵地上人嘶马鸣,混乱不堪。 一个参将惶急地冲到阵地后方的一处高地,向正观望战况的正定镇总兵禀报道。 开州一战,上万满汉军全军覆没。 除了开战前就被刺杀的海兰察外,河北镇总兵也死在了漆黑的夜里。只有寥寥数百残兵侥幸逃了出来,其中不少人衣服一脱,就扮作百姓逃回老家去了。 逃到大名府这里的只有百十个残兵败将。 根本就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贼军能夜战敢夜战这一点外。 但也就是这一点让眼前的正定镇总兵信心全丧。 因为夜盲症这种病不止河北镇有,他正定镇也一样有。 而且正定镇的主力已经尽数丢在开州了,他现在与副将李锦只握着千把人,这顶个屁用啊。 从伍弥泰把他派来卫河防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眼前的千多兵丁已经都成为弃子了。 “知道了……” 总兵的回应苍白的无有一丝感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从左侧渡河的贼军已经集结起来向着阵地扑来了。而正面赵军的大炮还在不停的轰击着这边阵地,那首先他这里仅有的几门劈山小炮就无法移动了。偏偏过河的贼军却带着一种能射开花弹的冲天小炮,自己的兵一点希望都没。 这营寨丢定了。 开州主力覆没,逃回的百十残兵败将不仅不是自己的加强,反而把军中士气弄的七零八落。 再加上赵军一上马就摆出来的超强火力,可以说自己手下的这些兵已经被打破了胆。 现在别说与攻来的赵军硬抗一波了,只要赵军冲到近前,那种开花弹小炮打到阵地上头,这些人就会吓得连刀枪都握不住。 “总镇,事已不可为,还当为今后考虑啊。” “是啊,总镇。贼军已经过河,我们应该撤去大名府,以图再战!” 那参将一发话,立刻就赢得周遭一片附和之声。 总兵却一个字也不回应。 撤,当然是要撤的。但什么时候撤却要看具体情况。 反正眼下这种两军还没交锋呢,这边就撤军,那是绝不可行的。 “叔父。” 万星魁捅了一下李锦,这个时候了还待在这里干甚,赶快回阵地啊。掌控着几百兵,一旦事儿不对就立马走人。 “你觉得往大名府逃可行吗?” “往大名府逃是死路一条。除非叔父愿意抛开手下儿郎,孤身逃窜。那赵军可是有骑兵的。” 人家过河了后一马平川的,清兵两条腿如何跑得过人家?可要跑不过,那又怎能逃去大名府? “何况进了大名府又如何?就能扛得住赵军的攻势?八旗早就烂了。开州之战就已经说明了,保不准伍弥泰、刘峨现在都早跑路了呢。” 万星魁是正定镇的一名游击,他爹万朝兴是正定镇的老总兵,甚至一度无限逼近过提督职位,可惜造化弄人,万朝兴不仅没坐上提督位置,反而黯然的下台了。 万星魁顺风顺水的仕途也戛然而止,那么多年了,也才从守备升上了游击,而能如此还多亏了李锦的大力提拔呢。 “可惜去了齐鲁也不妙啊。大名一失,贼军必分兵临清,到时候……”他们跑去齐鲁不还是要坐蜡吗? “能拖一时是一时。何况还有津门镇呢!” 赵军的水师竟然直接出现在了津门,这给满清带来了极大震动,之前还有人叫嚣要调动关外水师南下平叛呢,现在谁也不吱吱一声了。 那么多艘大船,那么多门重炮,哪里是关外的那几艘小破船可以抵挡的啊? 所以津门镇的兵马不仅没有动,清廷反而向哪里派出了不少援军。 直到赵军顺利拿下开封,兵锋直接威胁了临清,河北镇的兵马纷纷退回黄河以北,伍弥泰、刘峨接连大呼援军,清廷这才从津门分派一支军力南下临清。 但也不清楚这个时候津门的兵马有没有赶到。 “或许自家还没抵到临清,临清就已经丢了呢。”万星魁在心里头嘀咕道。 因为要是他指挥,这个时候就已经能分兵杀奔临清了。 卫河北岸的清军很快就溃了。 一切如总兵所料,当开花弹落到正定镇绿营头上的时候,他们就全乱了。 总兵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亲信就打马向北奔去。 这边李锦才刚刚把手下几个军官叫来,外头就传来了左营溃散,总兵逃窜的消息,不仅哑然,“就这么快吗?”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撤!咱们往东跑。” “啊?”手下几个军官都张大了嘴巴,往东跑?不去大名府了? “去大名府?” “去哪干嘛?送死吗?” “到了大名府就能守住大名城吗?” “谁想往北去,我不拦着,愿意跟我走的,就都往东去。” 李锦头也不会的说着,他要赶紧跑路。 但即便他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右营中还是有一队人往北逃去了。 李锦、万星魁看也不去看一眼。 卫河对岸已经有马队出现了,现在跑路第一。 “不管他们,咱们去大名府。” 赵军根本不理会李锦他们,像是羊倌赶羊一般地缀在清兵后面。 然后没等跑到大名城下,小千名清军就三分之二当了俘虏。 大名府城门洞开。 知府就在城楼上,他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毒酒,妻儿家小也全都逃了,但见到这般景象,还是瞪目结舌,难以言语。 “这就是朝廷的经制之师,这就是朝廷的经制之师……” 朝廷的麻烦大了! 知府惨然一笑,昂首饮下毒酒。 在正定总兵穿过城门,沿着南北大街一路打马狂奔,往北逃窜,连城门都顾不得理会的时候,人就凉了。 “大爷有令。骑兵团立刻急袭临清!” 卫河这边已经,杨垒根本就没有渡河,直接便带领人马沿卫河往东北而去了。因为沿着这条河就能杀到临清州下。 第三百七十八章 阿芙蓉!这是阿芙蓉! 七天前的陈州府衙门。 赵辉坐在书房中看着手中的信,再看着脚下的这一箱阿芙蓉,整个人神色很是有些恍惚。 这个劝降的法子实在,实在太……太龌龊了。 “子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手段固然龌龊,但其也必有神效,于当今之局可有大用。” 姚群峰劝说着。 赵家一反,他们这些个跟赵家兄弟关系密切的人就全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姚群峰是一个头脑很清醒清晰的人,所以他在赵军进城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门来,现在都是陈州府的同知了。 “唉,实在没有想到大兄会用上阿芙蓉。你不知道,大兄历来对阿芙蓉深恶痛绝,多年前就曾与我说过,有朝一日必要中土再无阿芙蓉买卖。想不到今日反倒是用上了这个东西!” “那就把赵同安、刘靖、阿克墩、保禄四人提过来吧。” 赵军扫荡了大半个中原,攻州克府,打死逼死的官员很多,捉到的大小官员也一样不计其数,里头有那胆小的,刀枪一吓唬就乖乖的投降了,但也有些‘骨头硬’的。 他们不屑于赵家,或是不敢投降,反正是各种原因吧,就是不降,这类人多达三位数,现在全被送到了陈州。 而赵辉嘴里蹦出来的这四个人名那就是最硬气的四人。 要知道就算骨头硬,可不怕死和主动去找死那也是两回事的。 你都被俘虏了,乖乖的修闭口禅不好吗?此上四人却偏偏放着安稳日子不过,一个个张口闭口就大骂赵家,所以他们是死定了。 就跟明伦一样,区别只在于一个怎么死法。 开刀问斩不行。 这简直是给这四人扬名,而现在这种死就很适合他们了。 先叫四人品尝到阿芙蓉的‘飘飘欲仙’,然后再当着所有硬骨头的面,来表演一番生不如死。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监牢里。 这里环境还是很干净的。 一百多个大小文武官员被狱卒们带到了空地里,然后被赵辉点名的四个人被从人群中揪出来。 “都关这么久了还硬挺着,今日我是不得不给你们上一上手段了。先来个杀鸡儆猴,吓唬吓唬你们。之后你们要是觉得自己依旧能扛着,我赵子华才真正的佩服你们。” 上手段?杀鸡儆猴? 这意思是……要杀头了? 赵同安、刘靖、阿克墩、保禄四人彼此对视一眼,眼睛里还真就没有一丝惧色。 “逆贼,要杀便杀!老夫生为大清忠臣,死亦为大清烈鬼!” 赵辉可还没说杀呢,赵同安这个归德知府就大义凛然地呼喝起来了,看上去真的很有一点老烈士的样子。 要不是私下里知道这厮的德性,赵辉真要给他数个大拇指了。 “动手吧。” 摆了摆手,赵辉是懒得去看他们。 四个人被架了起来,然后‘刑具’就被搬了上来。这似乎并不是要砍头啊? 台上的四个人丝毫不能动弹,可台下的人却都在议论纷纷。 所谓的上手段杀鸡骇猴就是要他们抽水烟吗? “你们是乖乖的自己抽呢,还是让俺们捏着你的鼻子,逼你们抽?” “老夫自己来。”无知者无畏的赵同安‘大义凛然’道。 然后只用了七天时间。 “铛铛铛!” 牢狱里一百多个硬骨头又被聚集了起来,大家又到了看戏的时候了。 只是今天的戏码有所不同。 赵家并没有再叫赵同安他们四人抽水烟,还一开始就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们,今天没水烟抽了。 然后把水烟放在了铁栅栏外,距离他们只有一臂之遥,但他们又永远也够不到的地方。 赵同安根本就不在乎。 虽然这几日水烟是越抽越舒服,抽过之后叫他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但他觉得这不飘飘欲仙也没什么。 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了。 怎么自己老打哈欠,还流泪流涕,但这依旧没啥。 赵同安神态依旧很坚定。 然后他开始头晕目眩,身上开始出汗,慢慢的他有种全身都有蚂蚁在爬的感觉,这滋味太难受了,他开始把手伸出栅栏去够水烟,但怎么也够不到。 “啊,啊,啊……” “给我抽一口,给我抽一口!” 哐当哐当,赵同安不住的摇晃着铁栅栏,疯了一样的不停的去用头去撞门。 “给我,给我。”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别说那被拉出来的一百多硬骨头愕然,就是一同被当猴子上手段的刘靖、阿克墩、保禄三个也全是愕然。 然后他们就也走上了跟赵同安一样的路。 没精神,打哈欠,流鼻涕流泪,然后全身都像有蚂蚁在爬,骨头钻心的痛,都想自杀。 那之前被他们看都不看一眼的水烟,这时候就成了他们眼中全世界最最珍贵的东西,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渴求,最大的希望。 “给我,给我一口。”他们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一口。 “给我一口,给我一口!我愿降!我愿降了……” 凄惨的喊叫声从满洲镶黄旗出身的阿克墩的嘴中传出! 堂堂大清忠良,八旗子弟,死都不怕的忠臣烈士,竟然在被‘上手段’的第七天,就惨叫着、哀求着、哭嚎着请降了! 赵同安这个最先发作的人都还没吐口呢,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还没想到。 看,现在赵同安不就也跟着大叫投降了。刘靖和保禄也不相仲伯的高叫着投降、投降。他们都愿意投降,只要能换来一口抽的。 这样的情况,在七天前他们大口大口的抽着水烟的时候怕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虽然阿克墩这家伙在归德城破的时候没有干净利索的抹了脖子,但这人真的是大清忠臣,人家是满洲镶黄旗的,祖上数一数,估计都是皇亲国戚,他以死殉节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 赵同安等人都是一样,要不然他们不会一次次的大骂赵亮大骂赵家,这四个家伙都是主动把自己的生路给断送的。 所以说,正常的情况下这四个人无论被赵家如何的威逼利诱,如何的施尽酷刑,那都是不会投降的。 可现在赵家并没有对他有任何用刑,也没有做任何的利诱,就只是不给他水烟抽,这四个人就受不啦? “阿芙蓉!这是阿芙蓉!” 人群中忽的有人高叫。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这皇汉跟赵家的关系我怎么有些糊涂了? “大爷。二爷来报,陈州被俘官吏,九成已经归降。只有十数人坚持不降,于狱中殉死。守卫猝不及防,致七死六伤……” 秘书处传来后方信报。 赵亮看了会心一笑。这用阿芙蓉来劝降,还是他前世看的一本小说里出现的损招,果然效果出乎意料的棒。 一百多硬骨头见了赵同安四人的惨状后无不惊骇欲绝,九成人乖乖归降。 只是那个‘七死六伤’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满清还是有忠臣的啊。 赵辉传书过来就是要请示赵亮是不是启用这批人。 自从赵家起兵,攻州克府,拿下的地盘是越来越大,早就不是赵辉、陈桐、赵德安以及蒋希宗等寥寥几人能顾得来的。 蒋希宗是被强行拉上车的。就跟张敬、姚群峰、石奎等人一样,想要下车已经晚了。 那弦歌书院的山长和老师,还有赵辉昔日的不少同学同窗,也都是这般的被赶鸭子上架。 除此之外一些个知县长官,赵军现在只能以赵家的掌柜、管事等人来充任,再加上一些见利投来的衙役书吏等的做辅官,可以说怎么看都是一个草台班子。 这样的结果有好有坏。 好的是‘政通人和’,大家都是一条心一条船上的人。坏的就是威望不足,威望不够,很是影响到赵家在辖区百姓士绅们心中的威严。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百多前清官员忽的‘反正’,忽的弃暗投明了,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风传天下的。 “再等些日子,待我军拿下临清,再说!” 赵亮是绝对在临清下一盘棋的。 作为大运河上的一个关键枢纽,临清有坚城,有粮仓,还有足够多的物质。 只要在这里摆上一支人马,屯储大批的军需,死死的卡着这里,那大运河就废了。 当然,徐州此前就找赵军的手中,赵亮想要卡断大运河并不难。 只是徐州的这种‘卡’在全国亿万众生的眼中是不牢靠的,因为徐州城距离运河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更重要的是,在全天下人眼中徐州没名气。 如果赵军把握的是济宁、临清这种众所周知的黄金城市,天下四方的军民才会深刻认识到这个事实。 而济宁比之临清,一是彼处清军不少,二是当地没有临清仓这样的超大型粮仓。 赵军拿下临清后,就算在里头驻扎上数万军兵,三两年里也不需要担忧军粮的事情。 聊城北端的一处运河河段村落。 梁行舟正招揽着一帮兄弟大吃大喝。 赵军起事,兵锋锐利,连战连捷,打败了那么多清军,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下了那么大一片地盘,梁行舟自然是高兴的很。 尤其是赵军夺取开封之后兵锋北上直指大名,他心中就有种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赢了!赢了!” 突然一个呼声从院子外传入了院子中,这呼声越来越响亮。 梁行舟也停下了手,抬眼就见一个人影窜进来。 是他侄子。 “三叔,三叔。赢了,赵军赢了。” 却是大名府之战的消息这个时候才被送到梁行舟这里。 没办法。梁行舟这儿跟赵亮那边的联系始终不怎么通畅,而且他这里便是拿到了消息,想要找到梁行舟也需要时间。 开州、大名,一万多,哪怕是外头的呼声迭起,这些个字眼也清晰的钻进了梁行舟这一桌上一众人的耳朵里。 “好啊,好啊。这下子老大就要发达了。” 梁行舟还能保持镇定,他手下的几个心腹可没那个定力。 这些年他们跟着梁行舟东躲西藏的,虽然没少过银子用,也没真的吃过苦头,但谁不想正儿八经光明正大的‘招摇过市’啊。 他们可比彭功昌苦逼多了。 赵军豫南总管彭功昌的名字在响亮起来之前,多少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三个字。 可现在呢?人家一跃都蹦到了孟灿、王经隆等巨匪之上了。 随后才有一些消息被赵亮有意的释放出来。 首先彭功昌与满清有大仇。 他祖父彭家屏本是告老官员,还是雍正朝名臣李卫党羽,却被乾隆以私藏逆书罪论死,伯父彭传笏斩监候,秋后处决。彭家没收家产,他们这一支名下的房屋、衣服、器物等通通入官。 彭功昌是彭家屏庶子彭传笢的儿子,彭家屏父子遭殃,彭传笢又岂能得好?覆巢之下无完卵。彭传笢头上的秀才功名被抹掉不说,彭家连在老家夏邑落脚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人家彭功昌早就是皇汉的干臣了。 这些年里化名王庆,在豫西南主持一系列工作,功莫大焉。 但梁行舟也不差啊。 直接在满清的大动脉上做手下,那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难逃一死。 这些年他手下的人马哪一年没有被满清破获过啊? 在世上的名头比之彭功昌可要响亮的太多太多了。 而且论实力也不是没有。 只要给他枪炮和时间,他也能拉起一班人马来。 赵家都逼入临清了,那就是进入鲁西了,又岂有不用他梁行舟的道理? “不过大哥啊,这皇汉跟赵家的关系我怎么有些糊涂了?” “那彭功昌是皇汉的人啊,清水教当初剩下的一些人不都也都被皇汉收拢去了吗?怎么的就都听起了赵家号令了?” “是赵家在造反前跟皇汉起了接触?赵亮也进皇汉了?” “但皇汉的领头人这个时候还不该站出来吗?” 反正是没人想到赵亮就是皇汉。 他们只看到赵亮的名头越来越响亮,都怕皇汉最终为赵家做了嫁衣裳,那样的话梁行舟的处境可是会很不妙的。 梁行舟对此也心存疑惑。 甚至比几个手下人的疑惑还要更大,因为现在‘皇汉’的风头明显没有赵家强劲了。 之前在豫西南发力的皇汉,现在已经跟清军形成了对峙。然而赵亮这里却是横扫中原无敌手,长此以往,皇汉都有可能姓赵了啊。 “这事儿你们都看到了,上头的能看不到吗?他们考虑的比咱们更周全。先不管这些,今日咱们先喝个痛快,等到正事儿来到了,大伙儿再想要一醉方休可就千难万难了。” “大哥说的对,来,干——” “干——” 酒桌上的气氛稍微有点凝滞,就立刻重新活跃来了。 第三百八十章 临清守住了才有鬼 临清城已经一片肃杀。 城守尉富祥作为本地的最高军事长官,正跟现任临清知州俞天石立在城头上眺望着城外的赵军骑兵。 他们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外围的土城,集中所有的力量缩进了临清新城。 “好像就只有这么些马队?” 富祥心里头激动无比,津门镇的兵马已经过了武城,兵力足有三千人,眼看着就要抵到临清,而赵军赶到的却只有数百骑兵,这简直是上天在绝境之中又给他了一线生机啊。 俞天石也是一样的激动。 临清城内只有五百八旗,便是把所有的旗人余丁全部召集,也才七八百人,质量还堪忧的很。 绿营又全被调去鲁东了,他手下只有百十号衙役和二三百名临清仓的库丁,这么点力量如何保得住临清? 还好津门镇来得快。 三千兵马岂能怼不过数百骑兵?而且他们也不是死人,关键时刻自然会伸手的。 不过与两个主官激动的表情不相同,城头上的八旗兵和粮仓的库丁是全都紧张的很。 临清土城里的无数商户居民也纷纷逃离。 上次清水教起事给临清带来的伤痛他们还记忆犹新,这一回又岂敢还留在土城? 万一再遇到‘且战且焚’的惨事,他们可无福消受。 幸好赵军并不阻拦他们逃走。 而杨垒这个时候也满是感慨的打量着临清。 当初他跟随王伦杀到这里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可谁能料到他们连坚固的临清城都拿下来了,却被万朝兴、音济图拼死挡住,断送了北上的道路,也断送了清水教的前景。 从这里转而东去,那只是慢性死亡。 杨垒这些年见识日广,对当初的事也越发有了新的认知。 或许从大军离开临清转而向东的那一刻起,他义父就已经死了。 “他娘的,还是晚了一步!” 杨垒身后有人骂道。 “咱们去北边。” 杨垒则无所谓一笑,他是骑兵,本就不善攻城。赵亮派他过来的目的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如果能趁着清军不备抢下城池最好。可要是抢不下,那就移师城北,切断清军进援的通道。 临清城内的清军也就这么多了。等后头的主力赶到了,里头的这些个八旗兵们不堪一击的。 津门镇的兵马正在急速往临清赶,然后在渡口驿的时候接到了消息,说一支赵军马队已经赶到了临清城北。 领兵的副将丁睿立刻召集了手下军官商议。 这些人不管是胆怯还是勇敢,脑子都不傻。听到消息后都立即建议丁睿速速出兵,不然等到赵军的后续人马赶到,他们想要进临清城就难了。 要是真的丢了临清城,丢了那么多的粮食,他们还能有好吗? 临清砖城北城上枪炮声响彻云霄。 捕头赵五瞥了一眼正举着腰刀在枪炮声中大喊大叫的骁骑校,心中暗骂一声:“浪费药粉!” 外头的赵军根本就没真的想城头逼近,这些个满洲大爷就跟被捅了后定的老虎一样跳起来了,火枪火炮一股脑的往城外射去,除了浪费屁用也没有。 扔下了这句话后,赵五继续回去睡觉。 从昨天接到急报,大名府完蛋了后,他就一直忙活到今天上午。 百十个衙役差官和二三百库丁不停的从库房里把药粉、铅弹、炮弹等等搬上城头。赵五都困死了,可叫他们恶心的是,今天早上吃饭时候,他们这些干活的竟还远没有那些袖手旁观的八旗大爷们吃的好。 他也没这么想过,谁能超过那些八旗大爷呢。但大家伙吃一样的伙食总行吧?他们都劳累了一天一夜了。可是没有! 八旗大爷们吃的满嘴流油,他们却只有青菜豆腐。嗯,大米饭倒是管饱管够。 “呸!”赵五想起来就气。 然后问题就又来了——竟然有人把给他们的银子兑换成了粮食,还是按照市价兑换的。 赵五当场就气的骂出声来了。 这种事儿要是换到别处还是个大好事,但临清缺粮食吗?他们缺的是银子好伐。 然后到了中午,没饭了。 因为八旗大爷们是一天两顿,所以他们这些人就也是一天两顿。还说如果不愿意就发给菜银子让他们这些团勇去自行采买菜食,给的银子依旧是按照市价,可却是两天前的市价。 这不是扯淡吗? 他们就是不去城里逛荡,那也知道临清砖城内菜价必然飞涨,猪羊鸡鸭更是会涨到了天上去,可能也就粮价还能保持平稳,因为谁都知道城内不缺粮食。 赵五觉得这临清城要真能守住了,才会有鬼。 看看他们这些人,谁不窝了一肚子的火? …… 临清北十里外的王家桥。 出乎杨垒的预料,他手下竟然多出了一支援军。 这是一支大约二三百人的队伍,打着一面黄绸汉字大旗向他来报告了。 原来他们是梁行舟匆忙中紧急组织的一批人手。 皇汉给梁行舟传达的命令又一次送到了他手上,叫他全力以赴帮助东来的赵军夺取临清,并且在委任他为鲁东总管——从大致面上他跟彭功昌算是同一个级别了。 信上还就皇汉与赵家的事儿做了一个简短的说明——说等到一切稳定了,他跟赵亮亲自见上一面后,一切就都会明白的。 梁行舟必须要遵命啊,先就给了心腹何大奎一个团长的官衔,让他召集一批人手往临清移动。 何大奎也不含糊,带着七拼八凑凑来的二三百人就上路了。 当然一路上打的是增援临清的民团的旗号。 这二三百人里倒没有几个拿冷兵器的,只是他们的火器质量太参差不齐了。有山沟里出产的赵军制式火器,有本地手工打造的土枪,还有清军用的鸟枪。 “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哪一个先打中清兵了,不管是打死还是打伤,赏银元十块,老子这里有大哥批准的一万块银元,就看你们有没本事拿了!” 看到清军出现,所有人都知道战斗就要打响了。 杨垒这边自然都沉得住气,何大奎这里就有些人发慌紧张了,但何大奎反应很快,立刻拿出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招,果然是见效。 “噢!”本来还有些紧张的鲁东兵立马欢声四起,不知道多少人眼睛通红的看着前面的清兵,那还是清兵吗?不,那是白花花的银元。 士气斗志是肉眼可见的高昂起来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救命稻草 站在一里多外窥视敌情,老于沙场的丁睿还是很注意自身安全的。 但作为一个参加过天山平大小和卓之役,打过大小金川之役,打过平王伦之战的人,战场经验丰富的他虽然从没有对赵军掉以轻心过,但看到了对面的何大奎一伙人后,他还是想笑。 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继续的耐心观察着对面。 确定无疑了,这伙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在从渡口驿看到王家桥的路上,他可没接到过赵军大部队赶到的消息,突然间看到王家桥那里出现了一队步兵,可把丁睿吓了一大跳。 赶紧带人跑来观察打看。 现在是终于放心了。 又观察了一通对面的情况,心里有了底的丁睿带着向东面绕了绕,继续前行,对比这些个乌合之众他更想见一见赵军的马队。 骑兵在如今的大青果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先天上大家都把骑兵放在步兵之上,甚至都潜意思的觉得,步兵需要多出好几倍的兵力才能对抗骑兵的冲击。 只可惜他并没有见到。 丁睿的三千人总体讲是分两个部分的,一部分是陆路主力,另一部分是水上的后勤辎重。 本来么,以满清手里的漕船,完全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把丁睿这三千人送到临清的,但梁行舟的手下近期活动频繁。因为赵军的起事让大运河沿线的清军纷纷被调动,这就给了梁行舟手下以可乘之机。 所以这些人只能放着船不用,步行前进了。只把一些辎重留在后头。 从渡口驿一路疾行到王家桥,说真的,清军的体力消耗很大。 不过丁睿还是立马就发起了进攻。 一支四五百人的清军向着何大奎部冲了来,身后至少还有上千清军压阵。 “冲上去!敌寡我众,压也能压死他们!” 领头的清军军官挥起了腰刀,高声呼喊。 没有大炮轰鸣,紧急南下的天津镇并没有携带什么大炮。 索性对面也没有大炮。 这些军官正在高声动员着,对面阵地上响起啪啪一阵枪声,与他们手中的鸟枪枪声不同,一个千总两个把总身上当场就炸开血花,直愣愣仆倒了。 还有一个悍勇的外委把总舞着一把鬼头刀,一直在叫嚣着带队冲在最前面,正在振臂高呼呢,那英勇的神姿也引来了好几道枪火,脑袋、胸口同时喷出几道血浆,整个人被弹子打得转了好几圈才倒地,吓得周边的清兵一阵哆嗦。 “混账东西,都告诉他们要小心冷枪小心冷枪,还如此不自知。” 丁睿在后阵气的跳脚大骂。 赵军手中有线膛枪,而线膛枪那东西射程远准头又足,这消息早已经传遍清军了。 他刚才去观察的时候都要离得远远的,那防的不就是对面的冷枪吗? 结果这几个蠢货一上阵就把他的吩咐忘得干干净净。 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全军的士气都为之大沮。 营守备高声的喊叫起来,“向前,向前——” 清兵已经开始还击了,隔着还有二三百米呢,他们手里的鸟枪能打到月亮上去。而且一旦开枪清军阵线就变得不动弹了。守备当然不是来表演怎么战场打酱油的,他是要夺取战功的,而且他要真敢打酱油,后头的丁睿也饶不了他。 只能用刀子来给手下的兵说话,“上前,上前。敢有畏缩不前者,杀——” 这位在后面压阵的守备还有挺有威慑的,清兵人潮继续涌前。 “八十步……七十步……” “……六十步……开火!” 何大奎手下的人马垃圾,他自己可不垃圾,作为梁行舟的心腹,这些年里他跟清军交手了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住了。 无论是刀枪肉搏还是放枪打炮,何大奎的经验全都丰富的很。 一直都压制着手下的乌合之众们凑热闹,那些开枪的是专门被选出来的神枪手,一个个枪法都准的很,拿的也是那东西,可不是他们手里的烧火棍可比的。 清军不压进到五十步,他是不会叫人开枪的。 事实上三十步距离才最是妥当。 只是想要等清军逼到这个距离上时候才开枪,那太难了。 “砰砰砰……”的枪声密集的响了起来,清军也立刻开枪反击。事实上双方隔着五十步的距离相互开枪,这在清军战法中是很正常的一幕。 不过今天他们显然不能这么做,他们要顶着对面射来的枪弹继续上前。 如果何大奎手下是赵军的精锐,就对面这四五百清兵早就被打的抱头逃窜了。但何大奎手下全都是真正的乌合之众,一枪打出去,俩爪子哆哆嗦嗦的,都不知道怎么给火枪装药装弹的家伙大有人在。 也亏得这些人也用上了定装弹,哪怕俩手再哆哆嗦嗦,也不会出现一个劲的往枪口里灌药粉,自己把自己搞炸膛的事儿。 只不过二三百人开了第一枪后,过了一分钟了才有一些人打出了第二枪。 真的,要不是清军一个个也都是慎勇型的,哪怕背后被刀子逼着,一个个也都是小心谨慎的小碎步上前,他们早就冲上来了。 “杀啊……” 清军这边表现也很烂,可他们人多枪多,在双方全都烂的出奇的时候,自然就大占便宜。 轰轰烈烈的打了快一刻钟了,终于把赵军打趴下了。 “杀啊……”就剩十几步距离了,大批清军丢下火枪拔出腰刀冲了上。 而何大奎这里就开始了抱头逃窜。 清军守备好不迟疑的指挥部队追击上去。 “协台。赵军的马队才是关键,张守备如此大胆追上……” “所以咱们也要压上去不是吗?” 丁睿望着临清方向,他就不信自己这边枪声响的那么密集,城内就丝毫不知。 临清的富祥和俞天石哪怕是两头猪,这时候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只要临清城内的兵马杀出来接应下,赵军便是藏着一支马队,他们也翻不了天。因为王家桥距离临清城就只有十里远。 “上前,上前!” 不止是压阵的上千清兵动了,后阵的丁睿本部也动了。 而临清城上,终于盼到了希望的富祥和俞天石,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兵夹击贼军。 这可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他们这时已经接到了城外士绅的通报,有一队贼军的步兵赶到了。 人数好几百呢。 这叫城内的富祥和俞天石大为担忧。 贼军本来就有那么多骑兵,还在又有了好几百步兵,这要是把北边的津门镇援军挡在了城外可咋办? 就跟当初万朝兴、音济图拼命挡下了王伦军北上一样。 他们怕啊。 如果不能把城外的天津镇兵马接应进城,他们可早晚都是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夺城 距离何大奎队二百米之后的一道土沟里,一小队人正沉默着看着天上的太阳。 一百两银子+传说中的烈士待遇。 够买自己的一条贱命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所以事到临头了,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听到了前头传来的溃逃声后,伸出脖子看了一眼,“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上路的时候到了。” 说着就整了整自己胸前背后的药粉包。 而他们继续往南的二百米后,一大片人正伏在地上,这些人身侧是一匹匹躺下的战马。 一个大队的兵力,这就是配合何大奎他们作战的所有骑兵了。 杨垒早在清军发起进攻之前,就已经带着骑兵主力悄悄的转回了临清。 他准备赌一把,赌临清城内的清军肯定会出城! 他觉得凭自己手下还有的四五百骑,肯定能打赢了临清城内那些个八旗大爷们。 甚至他都不需要打赢他们,只需要冲进城内,控制住粮仓,那些八旗大爷们就是全逃跑了又如何呢? 事情一切都如他想想的那般发展。 临清城门大开,大队的八旗兵们冲了出来。 为了保持战力,富祥没有把那些不堪用的库丁衙役们带出来,他带出城的全是八旗兵。 至少一个个都会用鸟枪。 五百八旗兵加上一百多号会使鸟枪的余丁,六百多号人冲出了临清城,直望着王家桥奔赶去。 任凭富祥想破脑子,他也没想到杨垒的胆子会那么大。自己就那点可怜巴巴的兵力,都能兵分两路,而且把主力对准了自己。 所以当杨垒一声令下,四五百骑兵打马从村落背后杀出的时候,八旗大爷们慌了,八旗兵大爷们乱了。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在他们的想象中,自己是去捅赵军的屁股的,甚至他们的出现都能让与援军激战中的赵军慌张退走,自己不战而得胜。顺利的跟大部队会合,将三千援军早一步接引进临清砖城。 眼下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慌了乱了。 富祥慌忙大喊着:“放枪,快放抢!” 没有真正战斗经验的他下达了一个彻底葬送了清军的命令,本来就慌张不知所措的八旗兵们,一听到命令,一个个不假思索的就扣动了扳机。 夹着火绳的击锤重重落下,一股股白烟从清军阵列中升起。 但他们打出的枪弹呢? 冲在最前方的杨垒并没有听到耳边有惨叫声,这一是双方距离还有点远,至少超出了火绳枪的有效射程;二是有些强兵放枪的时候,慌乱中枪口本就朝着天上打的。 反正只要不打中前头的自己人就好,自己能不能打中敌人他们不管,枪响了就ok,心安了。 可是一轮枪声放过,再想重新装弹就是痴心妄想了。 杨垒加快了马速,所有人都进入了冲锋状态。 “杀啊——” 杨垒一马当先,战马所至,分波裂浪,那些穿着棉甲的八旗兵们根本连最基本的抵抗都没有。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上一批临清驻防八旗覆没之后从京师调来的人,很多人连列操都都站不稳,更不要说真正的厮杀了。 看着一匹匹高头大马急速猛烈的向自己冲来,那种感觉只能叫之崩溃。 一个个那里还能站得住,全都不顾一切的转身奔逃。 “赢了!” 杨垒还没有打马冲进了八旗兵中呢,心中就已经知道了输赢。 事实也不出户他所料。八旗兵是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能逃掉,因为他们只有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除了那二三十个在战事爆开之前就已经褪下赵军战袍换上了八旗棉甲的人。 他们在杨垒马队发起进攻的同一时间里,抱头向着临清城跑去了。 杨垒他们自然‘没看到’他们。 这村庄距离临清城不远,杨垒他们摸到这里时候,都是先叫人下马步行控制了整个村落,然后才慢慢进入的。 战事一起临清城内肯定已有警觉。 那时候再冲击临清城,夺取城门的可能性太小了,所以杨垒就想到了这一招。 这也是因为他看见何大奎这伙人里竟然有带着一些八旗棉甲才想到的。 冒充清军八旗袭扰运河漕船,这可是梁行舟一伙人的拿手好戏。 而现在冒充八旗败兵去赚开城门,那也很顺理成章。 俞天石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看着富祥带着六百多八旗大兵气昂昂的出城,然后还没走多远呢,就被赵军一锅端了。 所以远远看到二三十名残兵败将逃回城来,再看着终于把八旗主力给吃干抹净了,才分出了一小队骑兵来追杀那撮残兵败将的赵军,他是急忙派人出城接应。 毕竟敌人只是那么点骑兵。 他这边则还有上百八旗余丁和数百差役库丁呢。 带队的是一名骁骑校。 他是很满意俞天石的表现的。 不管富祥败得再怎么凄惨,八旗就是八旗。大爷们的命就是必须救的! “列队,迎敌!” 等上百名握着火枪的八旗余丁们在护城河外准备好了队列后,骁骑校喝道:“向前进五十步!边走向跑回来的兄弟们喊话,让他们躲到路边去!” 这人倒还有点见识,几道命令下去之后,那些个八旗余丁们也挺服从的,人一边前进,一面高声喊着:“兄弟们,往路两边躲!” “兄弟们,往路两边躲!” 但他们面前的把‘八旗败兵’并不是他们的兄弟。 这些人不喊还好,越喊那些八旗败兵们越往他们的枪口上撞。 骁骑校先是恼火异常,但接着就感觉到了不对。 “停下来,停下来,要不就开枪了。” 骁骑校忽的飚出了一句满语。 这八旗败兵们哪里懂啊。 但驻京八旗却普遍还会满语,至少他们听过满语,至少这开口的三个字他们该知道是甚意思。 但八旗败兵们不仅没有停下脚步,或是回话,反而速度更快了。 骁骑校立马知道不对了。 这哪里是他们的兄弟啊,这是反贼伪装的啊。 “开枪,开枪。他们是反贼,是反贼!” 骁骑校的高喊叫余丁们有些懵逼,也叫对面二十来米外的残兵败将们脸色大变。 火绳枪再烂也是火器,他们这一小队再是勇敢善战,也需要跑到清军跟前了才能发挥威力啊。竟然被清军看出破绽了,这战斗就完全脱离了原先的计划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夺城(下) “啪啪啪……” 先下手为强。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瞬间抽出了腰下的手铳,对着面前的余丁们就轰了过去。 虽然这个距离上手铳能发挥出多大威力,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但至少是个还击。 对面忽然掏出手铳的举措让八旗余丁们慌张不已,所以他们也扣动了扳机。 响起的枪声乃是相对的。 一时间里双方都有死伤。 区别是‘残兵败将’们根本无畏伤亡,继续大步向前,而明明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八旗余丁们却慌里慌张的往后退。 被骁骑校排成三列的八旗余丁,本该第一列打完后第二列接着打的,但现在第一列的人慌里慌张的往回退跑,反而把第二列第三列的人都冲乱了。 而双方之间的距离本身就只有二十来米,二十来米的距离又能叫人跑多久呢? 残兵败将们本就是骑兵营的精锐,放在后世,百米跑怎么着也能跑进12秒吧。 当然这是指在平坦的跑道上,是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短衣,脚上也是专门跑鞋的情况下。 放到眼下的土路,而且人人还穿着一身棉甲,那就这二十多米都可能不止要跑12秒。 放在小队前面的选择只剩了两个,要么就是全力前冲,要么就是马上撤退。 第一个选择不说其中的危险性之大,就说第二个选择,若是现在停了下来,让八旗余丁们在二十几米的距离上从容的列队放起了排枪,这后头的主力赶到时能不能顺利夺取临清的城门且不提,单是他们这些人能不能顺利的逃出生天就有待商量。 所以小队里的人根本就没丝毫的迟疑,电光火石的一念间,继续大步向前冲来。 对面的八旗余丁们一看对面的贼兵根本没有停下,还加快了步伐,摆明了要杀进来肉搏。骁骑校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快放枪!快放枪!” 但他们队伍中的混乱真心不是瞬间就能平息的。 因为没有八旗余丁敢正面面对死亡,被残兵败将们举着的钢刀,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容,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八旗大爷们浑身都是不可抑止的恐怖。 第二排的人有的因为害怕,把装火药的药囊都掉在地上。有的则跟着前一排的人也往后逃。 几乎没有能镇定下来举着火枪瞄准当面的敌人。 但这也是几乎,几乎不是全部。毕竟百十号人呢,总有几个另类不是? 就见一个八旗余丁一枪托把挤着自己的‘同袍’给砸趴下了,脸上闪过狠色,举着鸟枪,黑洞洞的枪口笔直的指着正当面之人。 双方距离只剩下两三米了,彼此见看的清清楚楚,那火绳上冒着火花,剩下的只有扣扳机了。 抬手,一个黑影子向八旗余丁砸了过来。后者不可避免的躲闪了一下,枪口晃动起来。 张云泽的思维在这个关口上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可不想死。所以他投出了手铳,趁着对方枪口晃动的瞬间,爆发出了全部的冲劲,终于冲到了枪口前。他没有用刀去隔开鸟枪口,而是直接用手去抓住那跟枪管,将其高高举起来。 “嘭!” 火绳枪沉闷的响声在张云泽头顶上响起。张云泽抓住枪管的手臂被震得整个发麻,手心里还感觉到了一股炙热感。 可这算什么?死里逃生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虽然这股兴奋感瞬间就被一股不可扼制的愤怒瞬间冲散。 “啊——” 大吼中,凶性大发的张云泽抡起刀来就狠狠砍在了这八旗脑门上,就跟劈西瓜一样,红的白的全跑出来了。 再一脚把尸体踹飞出去,张云泽抡起单刀就冲进了八旗群中。 八旗余丁们还能如何? 他们根本就抵抗不住这样的猛男,更没那个胆量抵抗。后方的余丁已经撒腿往城门跑了,本来被布置在余丁两翼的库丁和衙役们就更不用多数。 他们的抵抗意志连八旗余丁还要不如呢。 城头上的临清官员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城下的这一切。 俞天石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呜呼一声,整个人坠倒在城头上。 临清完了,临清彻底完了。 不管那津门镇的兵马距离他们这里还有几里远,反正临清是完了。 八旗余丁、库丁、差役全都一窝蜂的往城门跑。前面的人反应稍微慢点,就被身后的家伙猛推猛撞,一些人都给撞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因为后头的脚步已经直接踩在了他们身上。 反正是你碰我我推你,城门楼整个乱成了一团。 这般的还不如有序的撤退呢。 临清城上的库丁衙役还有人想着关门,想收起吊桥,那是想屁吃。 这里的一幕就跟王家桥那里曾经出现的一幕类似。 当清军追着何大奎这标残兵败将追出了一二百米远的时候,“轰,轰,轰……” 接连响起的巨爆声让清军的追击瞬间停歇了。 那一个个捆着药包往人群里扎的身影让他们胆怯,让他们害怕,让他们响起了曾经一度被清水教敢死队支配的绝望。 清水教是已经覆灭多年了,但直隶三省大地上依旧流传着人家的传说。 那里头敢死队这一招,都不知道被传的有多么神乎其神。 “杀啊——” 仅有的一个大队骑兵适时发起了进攻。 虽然他们只有区区一百骑,但在清军前锋被整个炸懵逼的情况下,这一百骑顺利的击溃了数倍于自己的清兵。 只不过当他们驱赶着败兵要倒冲清军后队主力的时候,丁睿用冷血残酷的无差别射击宣告了赵军这一打算的失败。 但即便如此清军的损失也不小。 出击的一个守备营,五六百清军呢,折损了至少一半。 诸多败兵伤员的收整耗费了丁睿不少的时间。 哪怕丁睿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了结这一切,立刻再出兵攻杀赵军了。 可等到他一路平趟的压到临清城的时候,那城头上早已经是赵军的旗号了。 丁睿气的破口大骂。 临清城又不是无一兵一卒?城上有枪有炮,赵军来的还都是骑兵,只要小心戒备,城池如何就易手了呢? 赵军还能骑着马飞不成? 第三百八十四章 毛骨悚然的梁行舟 别看临清一战双方投入的兵力都不大,甚至可以说都很小。 尤其是赵军。 但这一战结束后的影响力却是具有轰动效应的。 赵军夺取临清,顺利缴获了彼处的百万担存粮,然后鲁东总管府也在临清城内挂牌成立,梁行舟这个在整个北中国都名声赫赫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为了鲁东总管。 这意味着什么啊?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们来说,他们看到的只有上百万担存粮。 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却立马就想到了漕粮。 大青果年年可都要从大江南北往京城运输四百万石漕粮的。 现在赵军要钉临清了,赵军要钉在这个大运河的节点上不准备走了。 如此的,京城的漕粮咋办?那些八旗大爷们咋办啊? 临清打不通的话漕粮可就没有了,甚至海上运粮都是不可能的,朝廷海上的实力还比不上赵家的船队呢。 江浙一带还好,闽地的水师已经被打的半身不遂了。 两广的水师还在集结,但是清军的战船明显不如赵军,这是最大的一麻烦。 而且琼州镇还有不稳。 琼州镇总兵陈标可是赵家的姻亲,赵亮一造反,陈标不要太尴尬。 他很清楚自己继续当大青果忠臣的下场有多么的不美妙。 满清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动他,但到战事平息后呢? 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战事平息,只要闽省的局势稍加遏制,两广各路水师云集琼州,他除了束手就擒,还能如何? 到那时候可能连家人都不保。 所以陈标知道自己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琼州镇到底是满清的经制水师,陈标在彼处经营多年,恩威很深不假,但涉及到造反这种一死都要死一户口本的大事,琼州镇内部也很混乱。 如果陈标立刻就举旗,那自然会有人追随于他,但也必然有人置之不理。 所以琼州镇还保持一个‘均衡’态势。 谁都不敢轻易摊牌。 哪怕是满清,也不敢派兵逼迫,那等于立刻逼陈标造反。 这可是大青果的一镇总兵啊。 他带带走一部分琼州镇是小,一镇总兵都起兵造反了,这事儿爆出去后的影响才是大。 所以两广官府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双方都有介意的地方。 那琼州镇暂时的就搁置了。 两边彼此都盼着战局能进一步的向自己这边扭转,这必将是影响琼州镇去向的最重要因素。 扣除了两广水师,再扣除了闽地水师,江浙水师集结起来,确保江浙海面安稳都不容易,因为他们也面临着闽地赵军水师的威胁,那如何能北上打通海上漕运路线? 这漕粮漕运如果一停,大青果自身的损失是其一,空置下来的十多万漕丁更是其二。 满清可没那么多钱粮来‘赡养’漕丁,后者本身从清廷那里拿到的费用也不多,他们的利益更多来自随船携带的各种物资,来自沿途交易的利润,因为漕船不用交税么。 现在漕运漕粮通通没了,京城缺粮是第一大祸,十几万没有了经济来源的漕丁就成了第二害。 因为他们很有可能摇身一变就投奔赵军了。 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老赵家有钱? 赵家这些年赚的银子有多少就不说了,赵家还跟皇汉合流了,有神秘莫测的皇汉在背后撑着,你能说赵家没钱吗?更不要提各地被坑的汇通银行分行了。 只此一条,传闻中就有上亿银元,然后上亿银元又飞快的变成了上亿两白银,接着又很快被番成几亿两白银。 横竖赵家不缺钱是普天下所公认的。 十几万朝廷清廷养不住,赵家可能养的下,这要一股脑的都归了赵军,麻烦就大过天了。 “你们现在的最主要任务就是把这一点给大家说清楚,要叫普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临清城的意义是什么。” 梁行舟在赵亮身边亦步亦趋的。 他现在已经明白皇汉和赵家的关系了,或许皇汉还不是赵家,但赵家肯定就是皇汉。 想到那死在他手里的和珅,想到普天下都在流传的赵亮与和珅的亲密交情,他很想唾一口。 而内心里本来还有的一点担忧,现在也全没了——他一直担忧赵亮会怎么看待他这个杀了自己的至交好友,使得赵家不得不行险造反的人,会不会赏他一刀,或是有意的送他去死。 但现在梁行舟一点都不担忧了。 他心里头只有对‘幕后黑手’的恐惧,甚至都怀疑和珅的崛起途中是不是也有皇汉的插手。 因为想想赵亮跟和珅的‘交情’,想想那个时候和珅的身份,他就禁不住冒冷汗。 太吓人了! 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您放心,这点包在属下身上。” 梁行舟现在很乖觉的就进入了‘属下’这个身份中。 “银子、枪炮、药粉、铅弹,还有那么多的棉甲,那么多的水泥,全给你准备好了。” “现在就看你能不能在临清唱好这处大戏了!”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满清必然会集结兵力猛攻临清的。 同样对比现在的赵军实力,临清的位置也着实有些过于往北突出。 等到满清把优势的骑兵投入到黄河以北地区来,很可能卫辉、彰德和大名府都会变成双方拉锯战的绞杀场,到时候临清很有可能就会跟赵军主力断绝联系,陷入清军重围之中。那个时候梁行舟可就要独自来面对这一切了。 赵亮把临清看做是北地战局的一个节点,只要这个地方还在赵军手中,清军就没办法放手猛攻中原,猛攻开封。 这不止是因为“临清”之前所说的那些意义,更因为临清卡住了运河,同时也卡住了清军的后勤运输线。 齐鲁打成一锅粥,中原几乎全丢,清军要集中大队人马,他们所需的粮草就只能靠直隶和河东乃至关外的支援,那不管是沿途转运,还是数量,都不会叫人满意。 清军拿不下临清就无法利用卫河,就只能把大量的粮食军需物资储备到德州城,再从德州辛苦的转运到大名府、转运到彰德府、顺德府、卫辉府,这几百里的陆路运输可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总的来说,临清的意义很重大,梁行舟的责任很重大。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无耻,无耻之尤! “无耻,无耻!” 圆明园里,乾隆看着伍拉纳从彰德府发来的急报,气的浑身发抖。 一百多大小官员投降了赵逆,风风光光的当起了赵家的官,乾隆看到折子的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投效赵逆的官儿可是知府、知州、参将、都司全都有的,官都做到这一级别了,大清对他们不薄了。竟然齐齐在这个时候叛变投敌,无耻,无耻! 更叫乾隆对这些人痛恨至极的是,他们自己投降也就罢了,竟还频频给自己做官的亲朋好友写信劝降,人要无耻到何等境界才能干出这样的烂事来? 一百多官员,哪一个不认识一堆的人啊,所牵涉到的大清官员究竟有多少,乾隆都不敢想。 这一刻即便是被他恨之入骨的长顺,那痛恨度都要瞬间排在这些官员的后头了。 虽然这些人的亲朋绝大多数都是大清的忠臣——即便赵军夺取了临清,也没人相信赵军能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他们自然是效忠大青果的。所以得到书信的官儿们,倒是有不少人直接毁掉了,可不敢叫人知道自己跟叛逆有联系,然后还有一部分人老老实实地将书信上交了上封。 这样一来反倒叫那些毁掉书信的人坐蜡了,而一些把信秘密藏了起来的人,这时候也陷入了两难之境,他们没有在接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告发,现在才拿出来,是不是差点意思了啊? 不管怎么说吧,这事儿已经传扬开了,整个北地官场都历经了一场大地震。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儿都要投降,甚至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已经投降了赵逆了,只是等到了临清被赵逆拿下之后,才爆出这一消息的。 很多人都极其好奇,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现在投降赵逆,等到大清平定叛乱的时候可不要全族遭殃了吗?那里头连知府参将都有,不该如此不智的啊。 只死自己一个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还能赢得朝廷事后抚恤。 难道这些人真就相信赵军必胜吗? 一溜儿军机大臣全低着头不说话,跟在他们后头的六部满汉尚书更是无语。 和珅死了,福康安补进了军机处,别觉得福长安还在,军机处里出现了富察家俩兄弟不好看,人乾隆才不在乎呢。 乾隆四十八年,军机处前所未有的出现了八个军机大臣,这其中富察家就除了仨。 老二福隆安,老三福康安,老四福长安。 人三兄弟一起在军机处挂名的时候都有了,现在福隆安死了,福康安之前又被挪了出去,再抬进来乾隆会觉得不妥吗? 福长安的军机大臣帽子也丢了。 赵军起事闹得那么大,多少人把罪过怪到了福长安头上,虽然天地良心,他也绝对没想到赵家会拿到如此轰轰烈烈。乾隆从善如流,把福长安踢出了军机处,还免去了他户部尚书的位置,现在福长安头上只留了个御前大臣和内务府总管的职务,但富察·明亮被补了进来。 加上章佳·庆桂,六人的军机处里依旧是三满臣。 嗯,这个庆桂是尹继善的儿子。 梁国治继续当军机处领班,但他的身体不怎么好,现在已经要沦为摆设了。 董诰、王杰,一个是皇十五子永琰的老师,一个是满清以来关中的第一个状元郎。 这俩人排名最后。 在梁国治不怎么管事,福康安不在京中,明亮更多在武事,人马上就南下督战的情况下,兵部尚书庆桂实际上就成了军机处领班。 可他在名义上又才是个第四位,所以这权柄被乾隆拿捏的死死的。 “皇上,奴才以为对这些枉负圣恩之辈,必须给以严惩,才能叫天下省目。” 梁国治还没有老糊涂,虽然身子骨不行了,可脑子没有不行。见乾隆态度立刻就对那些投降的文武官员喊打喊杀。 投降的诸多文武里,汉人占据了绝大多数,所以他的态度必须明确。 当然了,汉臣虽然占了绝大多数,可旗人出身的臣僚也多少有一些,也正是这一些才叫梁国治感觉心里好受一些,要不然他们这些汉员必要被旗人出身的王公大臣在朝堂上喊打喊杀一阵。 “皇上,奴才弹劾吏部尚书伍弥泰、刘墉。臣以为这多么饱受朝廷恩赏的官员叛变投敌,其罪更在吏部。” 天下那么多贤才你们不去提拔,偏偏任用一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来当官,吏部如何不失职? 伍弥泰人还在前线呢,刘墉只能站出来顶缸了。 “臣失察偏信,铸此大过,请皇上降罪。” “那就革了你吏部尚书之职,伍弥泰也是一样。”乾隆这就是在泄怒,要不然兵部岂不也是有失察之罪?但兵部是满汉尚书是庆桂和王杰,乾隆显然没准备在这个时候去动他们。 “伍弥泰人在军前,你也去军前效力吧。回老家当个团练大臣,帮阿克登把齐鲁料理好。” 刘墉忙磕头谢恩,但心中有多大的失落就不用多说了。 “皇上,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临清。奴才请旨,即日南下督战。” 从关外调集的满蒙马队已经集结于保定,还有直隶北头的几镇兵马,加上再次南调的京营八旗军兵,保定已经集结了五万以上的战兵。 这当然需要一个朝廷重臣去督战了。 明亮就是最合适的人员。 他本来也就要快南下了,现在他只是提前几日。 “朕准了。北直隶兵马朕通通交于你手,务必要尽快夺回临清。” 赵亮先是拿下了临清,紧接着就爆出了一百多满清官员投降的一出戏码,两个大地震连在一起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单个的个体。 这后者的影响已经难以挽回了,但只要能尽快夺回临清,来一记漂亮的反杀,自然就能大大灭杀赵家的威风。 可惜赵贼的水师厉害,时不时的兵犯大沽口,以至于津门一带的军兵根本不能动弹。不然他非把那儿的兵马也调去保定不可。 “传旨福康安,尽快夺取河洛。还有湖广方面,责令兴肇亦速速进军!”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临清鲁东军 临清城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被梁行舟招揽过来的人手,被赵亮送过来的军兵,还有大名府一战中的俘虏,那不止有许多的清军,还有大批的民壮,这些人现在全被送来了临清。 同时还有至少两万名被赵军用粮食钱财蛊惑来的民夫民壮。 数量多达五万人以上的丁壮,全力以赴的开始改建临清城。 土城中大量的房屋被推倒推平,一条条壕沟被挖掘出来,大量的土方被堆积起来,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碉堡在建设当中。 诸多被推倒房屋的木柱和房梁成为了碉堡建造中的‘钢筋’。 它们被一根根钉在泥土里,两排木柱房梁中间填塞上大量的泥土,再把之夯实夯平,这般的一道土墙就筑成了。 土墙的外头再垒上一层厚厚的砖石水泥墙,彼此间用泥沙水泥浇灌,这样的‘墙壁’厚度可达一丈以上,根本就不是寻常小炮可以威胁到的。 当然,如果用大口径重炮日以继夜的轰击,那就是全盘石质的城墙也扛不住,这样的城垒自然也更扛不住了。 就像清军打大小金川之役时那样。 但那需要多久的时间啊。 因为有了水泥,临清城四面八方都能堆砌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封顶堡垒。 形如四肢伸出的缩头乌龟,四个突出角配着火炮,彼此间形成交叉火力,可以轻易的把堡垒下的敌人打成肉糜。 外头有沟壕,内里储备的有足够的粮食物资,还有水源,只需要少量的军兵驻扎其内,就能叫清军们无可奈何。 不把这些个堡垒全部啃掉,他们甚至都摸不到临清城的边。 因为这些堡垒距离的太近太近了,彼此火力交叉,它们之间的空隙根本就不是空隙,而是吃人的无底洞。 临清城外围修筑的就是这般简易的棱堡。 可是在这层堡垒群内里,赵军修筑的就是实打实的棱堡了。 体量不大,但是用来拱护临清城,却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即便是小体量的棱堡,那也需要大量时间修筑,清军却根本不太可能给他们留出这么多的时间,所以外围才只是堡垒而不是棱堡。 梁行舟立在一张大大的临清沙盘前,看着眼前的沙盘,坚守临清的决心是愈发充足了。 太牛逼了。 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临清码头储备下了大量的水泥。 这种东西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效果却是显而易见。 水泥配合着沙子、石子再加上竹筋,那凝固之后的墙体不要太坚固了。 上头称之为混凝土,效果比之砖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重要的是,它不知方便,更凝固迅速。 城池外头的那一圈堡垒,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初见成效了。 照这个速度,不等清军在保定的大部队开拔到临清城外,最外围的那层堡垒群就已经完工了。 那之后他就能慢慢的来修理里头的棱堡了。 等到棱堡也建妥了,那真是有百万大军来攻他也不急了。 虽然自己这个鲁东总管很快就要有名无实了,根本就管不了鲁东,比起彭功昌是差远了。可是临清城意义重大,自己只要坚守这里,钉上个两三年,等赵家彻底站稳脚跟了,那功劳之大一点也不弱于他人。 最重要的是,这守在厚实的堡垒里头对外放枪打炮,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他手下乃是乌合之众的缺陷。 他可不比彭功昌,人家手下握着清水教的一干得力干将,还有李山、章乐五匪,都算是有名有姓的角色。他手下的兄弟们这些年跟护河的清军固然打过不少的交到,但那规模才多大点啊。跟现在的局面完全不能比! 所以这分散到堡垒里头,躲在厚厚的防护下,对外开枪打炮,他是最开心的了。 明亮还没抵到保定呢,临清方向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送到他手里。 看到临清变成大工地的消息他不觉得意外。 赵家的鲁东总管府都在临清挂牌成立了,那显然是不能立马就丢掉临清的。 但是看到有那么多的周遭百姓被赵家的钱粮蛊惑,为之卖力效力,就叫明亮怒上心头了。 他还不知道大青果的老百姓只要给钱,连洋鬼子的臭脚都能捧着。二次阿芙蓉战争,东南沿海都有大量华人为欧洲侵略者送上果蔬米面,只要洋鬼子给钱,那银子他们赚的不要太开心了。 而且八国联军进京师的时候,约翰牛的华勇营当是假的吗? 见识还少的明亮对此恼怒不已,心中是暗下决心,等大军包围了临清之后,那些外头的百姓,看他怎么去惩罚他们。 “装药!” “装弹!” “压实!” …… 临清城外的大片空地上,一支支新兵队伍正在接受着训练。 他们中不少都是运河上的漕丁,这个时候正在教官们的教导下摆弄着手中的火枪。 对比清军士兵,他们真的享福多了。 首先是定装弹,这就节省了他们太多的时间,至少不用担心药粉装多了反搞到了自己。 然后燧发枪比之火绳枪可好多了。 火绳枪的点火过程相当复杂。 你首先需要将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点燃火绳,火绳需要吹亮,以便于点燃发射药。这个过程中就存在着一定的安全隐患了,所以火绳枪手列队的时候不能排的太紧太密了。 最后开枪的时候,火绳引燃药粉,还要防止眼睛被药粉爆燃灼伤。 而燧发枪这一过程就有燧石和击锤来代替了。 整个过程中简易了许多。 真的,哪怕是再笨的笨蛋,只要他不是弱智,一天时间里也能学会燧发枪击射,三天时间里连齐射排射都能学的像模像样。 但这都是空架子,到了战场上都不知道手脚还能不能听自己使唤。 不过鲁东新兵的要求不高,因为他们是躲在厚实的堡垒内向外涉及的,堡垒能给他们提供极大的安全感,叫他们放心大胆的去装药装弹。 而如此的几场战斗历练下来,新兵变成了老鸟,那就是再拉到战场上,表现也不会太差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的辫子! 刘煜这几天是愈发感觉着身体强健了。 “大人身体积弱,固然是有先天之疾,更在于心情压抑,精神不快,久而久之,抑郁成疾。” 军医的声音还回响在刘煜的耳旁,那人甚至还提起了一本书里的一人物,石头记中的林黛玉,以此来比刘煜。 刘煜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他这阵子心情畅快却是真的,身体似乎也真的好转了。 自从他‘破釜沉舟’把刘家上上下下给彻底搞定了之后,自从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后,这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心情达畅之下脸色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精神了,还别说,他是真信了三分那军医的话的。 当然了,这个更可能是他这阵子在工地里监督施工,来来回回的跑路,一天的活动胜过往昔十天半月的活动量。 人一锻炼起,那自然就不同了。 一座座工坊已经建成了,那里本就是南阳镇驻军的一处营地,现在改为了兵工厂,正合适。 只是想到兵工厂里的那些员工,刘煜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觉得福长安真可能被冤枉了。 就看那些聋哑人熟练的动作就能知道他们肯定不是新招募的新手。 赵家怕是处心积虑的早就开始私造枪炮了。 他才不信赵家的这些枪炮是要用去南洋的,糊弄鬼呢。 赵家一起事,那可是拉起了好几万人马的。 “有俺们造的枪炮在,朝廷那帮软脚虾来多少都是白搭!” 他现在都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个聋哑人比划着手语时候的自信和骄傲。 “大爷,您回来啦。” 刘家门口的门子刘旺见了刘煜的马车来到,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然后另一个叫刘顺的门子就惊讶的叫出生:“大爷,你把辫子剪啦?” 刘煜这时候才发现自家的这两个下人,似乎一个剪辫子的也没。 怎么说呢? 应该是之前看辫子看习惯了,刚才下车的时候,看到门子脑后的辫子竟没觉得有任何的异常。 “这么说家里的男人,就没一个剪辫子的了?” 他收拾好了刘家后人就去工地忙活了,现在才脱开身回家,是真不知道刘家的情况。而他自己的辫子则早就剪掉了。 “摁住他们。大爷今天就让你们体验体验,这脑袋后面没辫子的感觉有多爽。” 刘顺哪曾想这‘厄运’立刻就要笼罩自己头上来了,一脸惊慌的就要往后退。 “我看你们谁敢逃?” “哪个敢逃我把哪个丢矿上去!” 刘煜身前的刘旺本也想后退的,这个时候他又哪里赶退啊。 但是剪辫子那也是要命的啊。 满脸哭丧着,双腿一软都跪在了刘煜脚下。 “大爷。你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是啊,大爷,饶了俺们吧。” 刘顺已经僵在哪里不敢动了,见到刘旺跪下哭求,立刻有样学样。 可刘煜的铁石心肠又怎么会因为他们俩小人物就动摇呢? 自家亲人他都能下的了狠手的,何况俩下人了。 “咔嚓,咔嚓!” 被刘煜随从摁住的俩门子听到那咔嚓声后就跟死了爹娘一样,哭的昏天黑地的。 刘煜则已经大步的往府里走了。 边走边吆喝着:“都给我看紧了,哪个也不许逃了。一律全给我铰了!” 而后很快的整个刘府就都响起了肝肠寸断的哭泣声,“我的辫子!”连刘家的邻居都知道刘家大爷又疯魔了。 “孽障,你个孽障!” 刘家的老太太指着走进门来的刘煜就破口大骂,一边骂着刘煜一边伸手拦住几个孙儿。 “别怕,别怕。奶奶护着你们!” 刘煜一点也不把自己亲奶奶的骂声当做一回事,反而转了一圈,先向几个弟弟堂弟露了露自己的后脑勺。“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清爽多了?哥哥我还盼着头发早点长长了,好真正的戴一戴汉家衣冠呢。” “你们也别往老太太怀里缩,你们还真觉得老太太能护着你们不成?” “特别是老二老三。” “你们想想你们娘,老太太要真管得住我,你们的亲娘现在也不至于被我送去观音寺吃斋念佛不是?” “所以啊,何必又来烦心老太太呢!” 大孙子的话险些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孽障,孽障!” 可也只是如此了。 刘煜的话在刘家就是圣旨,被自己大哥说的面面相觑的几个刘家孙辈,一个个还是乖乖的来到堂下被剪了辫子。 刘煜的二婶在一旁听着刘煜的话,那是又想笑又想哭。 想笑的是,那个跟她斗了这么多年的小王氏彻彻底底的栽了。 别说老大还在牢里没给放出来,他就是放出来了又能如何呢?还能把小王氏从观音寺里接出来不成?刘煜能愿意吗? 可想哭的也是刘煜太造孽了。他这是要把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 祝氏都不敢想象自己丈夫现在会怎么样。 南阳的事情传出去了,他还能得好吗?朝廷还会信他吗? “把这些辫子全都放到大门口,一把火给我烧了他。” 把刘家的事情料理妥当了,吃了顿饭,刘煜心情更是愉快的跑出去了。他现在并没有在安全处任职,而是去了豫西南总管府。 暂且在筹备处里当差。 这忙完了兵工厂的事情后,那是要去领新任务的。 不过刘家大爷二度‘疯魔’的消息还是迅速的在南阳城内流传开了,很快的小道消息都送到了赵亮手里。 他是翻看豫西南情报时候无意中翻到的。 “这个刘煜,好觉悟!” 值得培养。 对于辫子的事儿,别看他颁布了一个命令之后就放在那里不管了,实际上他对此一直都是有关注的。 就像他认为的那样,剪辫令在颁布出去了之后,还真的是民间搅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不说那些见钱眼开的地痞流氓会‘欺负’弱小,那背后很多都有赵军士兵在指挥。 专门挑一些不识趣的老古板、酸儒秀才之类的人下手。 一时间里不少人连上街出门都不敢了,甚至还有人专门把辫子盘起来,用头巾死死地包裹着。 没办法。钱帛动人心! 那一条条辫子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徒留一群哭得肝肠寸肠的老秀才在那里鬼哭狼嚎,而是这股掀起的思潮,对满清的统治秩序的冲击! 第三百八十八章 看不出这是诱敌之策吗? 竹山县,黄茅关上。 郧阳镇总兵穆哈喇看着关外密密麻麻的红色身影,一口气沉沉压回腹腔,只觉的憋闷无比。 他当然不是被吓住了,而是明知道对面贼军有鬼,却偏偏有些不敢去碰。这种胆怯叫他自己都鄙视自己。 当日郧阳乱起,贼军先就在郧南的摩天岭、阴条岭举起了反旗,他得报之后忙聚集了千多军兵南下竹山,汇同竹山兵马镇压叛逆。 谁知道他前脚才进了竹山县,身后老巢郧阳府城就已经丢了,而且不止是郧阳一地,还有郧西和均州,整个郧北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穆哈喇知道局势不妙了,他不敢领兵反攻郧阳,而是只敢缩在竹山县。 也亏得郧阳府地势特殊,这里北抵秦岭,南依巴山,汉江和武当山横贯全境,可以说是崇山峻岭遍布,深山老林丛生,想要进军,更多是沿着几条河流行进。 郧北最重要的河流自然是汉江了,但是在郧南,贯穿南北的交通要道就是汉江于郧阳府境内南岸最重要的支流陡河。 穆哈喇就一边使人固守陡河节点,一边死守黄茅关,孟灿也没有对着这部分清军下狠手,而且全力抢夺各县县城,镇压地方上那些声名狼藉的士绅们,同时大力招揽山里的棚户流民。 后者比平原地带的百姓可好动员多了,因为他们有退路啊,大不了再回山里当棚民,什么日子能比棚民流民的日子更差啊? 更别说赵军镇压了那么多叫他们恨之入骨的豪强劣绅,又有彭功昌父子做前提,所以这段日子大量的青壮走出了大山。 后者绝大部分已经被转移到河洛、南阳和陈州等地做新兵训练。 哪怕赵亮暂时的手中没那么多军械火器来武装他们,可等到这些人完成了初步的训练,分散到各州府各方面之后,也会大大巩固赵家的统治。 当然,这些跟穆哈喇没什么关系。他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固守竹山,这是军机大臣陕甘总督福康安传来的指令。 不过叫穆哈喇感到头疼的是,近来荆州将军兴肇也传来了一个命令——命令他全力发起反攻,尽可能的吸引赵军注意,为甘陕、湖广两方面大军即将开始的反攻创造有利条件。 “贼军势大,标下等求总镇从长计议!” 镇标参将许虎和右营守备李世鼎一同前来进谏,黄茅关外的赵军起码有一千五百人,他们打出了两个团的团号。 这么长时间的对垒,对于赵军的建制,清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营建制是五百人,一个团至少两个营。 这兵力可比黄茅关的守军要多。 而且之前的战斗中,那些个贼军一个个凶猛异常,正面厮杀,清军完全不是对手。 如果陡河那里的镇标左营和竹山营等兵马都拉来,加上黄茅关这里的镇标中营、右营连同黄茅关汛的千把人马,抽出了两三千兵,那还能跟外头的这些人打一打。不然光凭黄茅关的中营右营,真要拉出去打了,估计都挡不住赵军几口吃的。 “希望总镇脑子正常些,别什么狗屁命令都听……” 两人忐忑不安地祈祷着。 在他们心中,荆州将军的那个命令就是在放屁。但哪怕那是个臭不可闻的大臭屁,却也拥有着叫他们无可抗拒的威严。 “你们看不出么?这些不过是仓促聚起来的杂兵!” 穆哈喇心中虽然也有些胆怯,但眼前的俩家伙的态度更叫他恼火,恨恨地咬牙道。 大家都是行伍多年的老人了,那兵是精是庸,如何看不出来? 瞧瞧对面那些贼兵的嘈闹纷杂,军中营内举止不宁,跟菜市场一样,这不就跟他手下的绿营没什么两样吗? 这些人不仅不是赵军的精锐,甚至都可能是一部分投降的绿营兵换了身皮来凑数的! 官军在西、南两个方面集结了大军,赵军岂能不知道?必然要出动兵马对峙。 现在官军即将发起反击了,赵军甚至也能感觉的出来,那抽调内里的精锐赶赴前线,替换来一批乌合之众来凑数,也不是说不通的。 反正在穆哈喇看来,如今的这局面大青果必须是稳占优势的。 赵军别看一开始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但只要朝廷反应过来,就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许虎和李世鼎骇然失色。还以为穆哈喇要来个唯命是从呢,却不料穆哈喇又是低低一叹。 “我乃旗人,国之根本,报效朝廷,绝不惜身,只是郧阳局势艰难,除竹山各县皆已经陷贼,西、南虽各有朝廷大军,却交通不畅,情报不通,难以遥相呼应,我这一军若是再败,郧阳全府便皆要沦陷敌手。贼军御西南两面,再无后顾之忧……” 穆哈喇别看心理活动那么多,心理建设搞了又搞,他还是不敢全力以赴的去进攻的,但他也不敢对荆州将军的命令置之不理啊。 那最好的法子也是最庸俗的法子,自然是进攻一波,损失不小,不得已退兵固守。 许虎、李世鼎也是被荆州将军和穆哈喇给吓住了,现在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好。 总镇的办法就是高! 这跟赵军真刀真枪的干,他们是没那个本事的,可是要说糊弄事儿,这个简单。 从城关上下来,许虎、李世鼎相视一笑,心中大石落定。 只要总兵的脑壳没有进水,那就一切都好说么。 当下就去做准备。 到了中午时分,对面阵地上飘出了阵阵的米饭香的时候,黄茅关下的清军阵地忽的二三百清兵冲了出来。 举着鸟枪隔着老远就对赵军阵地噼里啪啦的一通打,打了一通枪后还不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列着阵仗往赵军那儿逼近。 本来么,在李世鼎的计划里,只要对面也打出枪弹来,他再招呼人放上一通枪,然后大败而走就齐活儿了。 谁知道叫清军上下都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赵军‘溃逃’了! 看着土崩瓦解模样的赵军,带队的千总马东亮挠了挠头,他现在真恨不能飞回李世鼎的跟前,问一问该怎么办! “大人……” 一个把总看着马东亮道。 “追什么追?看不出来贼子这是诱敌之策吗?退!”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不反等着掉脑壳? “好你个马东亮,大好局面功亏一篑,本镇岂能饶你?” 黄茅关上,穆哈喇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搞得好像他适才真的有心要跟外头的赵军决一死战一样。 穆哈喇指着马东亮的鼻子大骂一通,然后大手一挥。 “来人呐,给我将这个不战而退的混账东西推出去斩了!” 穆哈喇的恼怒并非全是故作姿态,他是真的很恼火的。因为他出兵的最初目的还没有达到。 马东亮是不战自退,所以马东亮这事儿之后他还要继续‘出击’不是? 马东亮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砍脑壳。 都要被人摁住肩膀拖出去了,才慌忙大叫求饶:“总镇赎罪,总镇赎罪。小人愿将功赎罪,小人愿将功赎罪……” 穆哈喇一点不在意一个六品千总的死活,但下头的李世鼎喊了一声慢,凑到穆哈喇耳边说道,“大人,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等他败了后,再杀也不迟啊。” 而且这样一来能把罪过推的更干净不是? 然后被拖到外头就等着挨刀的马东亮又活下来了,他摸着自己脖子,放声大哭。 今天的这一起一伏,真他娘的是刺激啊。 对于李世鼎的话他是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办的妥妥的,一定将功赎罪。 可背过脸之后,马东亮眼睛里蕴藏的全是阴郁和怒火。 李世鼎还有那穆哈喇把自己当白痴一样糊弄吗? 这会穆哈喇都差点杀了自己,下一次真败仗了,他还能奖励自己不成? “大哥!” 马中亮刚才险些被吓死,看到大哥终于活下了,忙到近前。 “李世鼎救的我?” 马东亮听了兄弟的话,脸上的阴郁就更明显了。 马中亮都听出了不对来,他哥那么谨慎的一人,什么时候直呼过上官的名字? “他那是救我吗?他只是觉得我还能用一用。” “这,这可怎么办是好?”马中亮听到自己大哥并不是高枕无忧了,而是要等被用过之后才砍头,人一下子没了主张。 东西南北中,他这个老五跟大哥之间差了足足十岁,从投军的第一天起,就是被大哥罩在羽翼之下的,现在骤然遇到这等大事,人可不就慌张了。 “慌什么慌,你哥我现在还没死呢。穆哈喇想要我的脑袋,那就看看最后谁要了谁的脑袋!”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马东亮才不愿意去死的! “大哥要反?”马中亮脑子懵懵的,刚才马东亮说的那话可不就是要造反吗? 但是别人的刀子都压到自己脖子了,这不造反还能怎么办? 何况他马家世代都住在郧阳,现在一家老小都落到了赵军的手里,造反也没什么后顾之忧的。 “那我今夜就去联系对面?” “不。今夜咱们谁也不能动弹,李世鼎不会不盯着咱们的。你去弄些酒肉来,咱们今晚上只管吃肉喝酒。” 穆哈喇、李世鼎不就是要一场大败吗?这还不简单,一些事儿明天战场上直接就能做。 第二天清军出击的时间换成了早上了。 马东亮二话不说带着一班人就冲出去了。 赵军再一次‘土崩瓦解’。马东亮这次没有犹豫,立刻带人追了过去! 穆哈喇等人都在关城上眺望着情况,却不料后方的营房里忽然燃起了大火,还有药粉桶殉爆的巨响发出,整个黄茅关上顿时慌乱起来。 穆哈喇再也顾不上马东亮了,立刻叫许虎和李世鼎下去安抚军兵,稳定秩序。 这边的马东亮就被赵军突然杀出的大部队打的落荒而逃。 他自己带着七八十个残兵败将一股脑的跑了回来。 因为黄茅关内突然起的乱子,叫不少关外的士兵心神不定,现在马东亮这么一逃回,背后还跟着那么多的赵军,那关下的清军也不仅慌乱了起来。 为首的千总倒还算硬气,拎着腰刀大声的呵斥着军兵,一边组织人手准备还击,一边叫人招呼马东亮带人往两边躲开。 结果一枚不知道从哪来的枪子正打中他脑袋,那脑瓜瞬间就崩裂开了。 不说把千总周边的亲兵吓了一跳,关下所有的清兵都吓了一跳。 “跑啊,还不快跑!” 马东亮跳出来大声的招呼着,三百多战壕、胸墙、栅栏后头的清军就都开始跑了。 哪怕队伍里已经有人察觉到了马东亮的不对劲,可大势已难挽回了。 穆哈喇觉得自己就是一扭头的事情,等他把目光从关内方回关外的时候,却发现外下的三四百军兵已经全撂挑子了,大喊大叫着往黄茅关内跑。 “这,这怎么回事?” “张振武呢?” 他大喊着被爆头千总的名字,没能能告诉他确切的消息,他只看到大批的赵军士兵已经挥舞着红旗冲过来了。 “总镇,快走吧!” 左右的戈什哈搀着他就往下头跑。 而在关内还没有把军兵的秩序整顿好的许虎和李世鼎,这时候也顾不得再去探析究竟,再去寻找‘真凶’,是带着人就往东面跑,往竹山县跑。 外头那么多人叫喊着败啦败啦,关陷啦关陷啦,他们又不是聋子听不到? 不知他们听到了,他们手下的清军也听到了。 之前有关卡在手,这些人来跟赵军对峙,还能提起点斗志。可现在关陷啦,他们还有鸟的斗志战心啊。都不等许虎和李世鼎了,自己都已经撒腿往竹山逃了。 逃到竹山县城,这是所有清兵唯一的念想。 马东亮也再逃,一边逃着一边时不时的叫喊几声:败啦,败啦。 然后喘几口气跟旁边一个小兵模样的人说道:“刘大队,黄茅关到竹山县足足有十五里,别地的绿营能不能一口气跑下来我不知道,反正郧阳镇的兵是万万跑不下来的。义军所属却多是山里的棚户流民,一个个都走惯了路,一口气必能追到竹山。这一路上就能把所有的兵都俘虏个七七八八了。到时候竹山县城无兵防守,还不是一击而下?咱们要还想立功,现在就该去陡河。” 而至于如何去陡河,如何赶在穆哈喇等败兵抵到之前赶去陡河,他都不用说了,相信这个棚户出身的大队长肯定比他熟悉。 第三百九十章 清军大反扑 蜀河口,郧阳府与陕南的交界处。 一红一绿两支大军正在对峙当中。 福康安在陕南先是集中了汉中镇和陕安镇两路兵马,然后川蜀方便的援军赶到,让清军兵力迅速膨胀到了近两万人。 而对面的赵军则从最早时候的三两千人,一路增长到现在的上万人,并且由孟灿亲自坐镇。 没办法。郧阳对于陕南地区总是要处于守势的,因为进攻兴安、汉中实在太不划算了。 这些地方山势崎岖,运输困难,清军只要节节设防抵抗,就能轻易的拖住赵军。 赵亮有那个富裕兵力去抢鄂北它不香吗?何苦在山沟沟里跟清军对峙对垒? 所以从大方针制定的那一刻起,这里就是守御态势。 跟中原的大体布局一样,西面守,东边攻。 豫南兵马在夺取南阳后,最大的任务就是拿下襄阳,然后再谈席卷鄂北。 所以孟灿把手下的主力通通交给了王经隆,因为随着湖广清军越聚越多,王经隆那里压力是越来越大。 而郧阳这里的压力却相对较少。 陕南的兵马要进攻郧阳,也包括川蜀的清军,其所能走的两条路,一就是顺着汉江往东来打,这是正路。 有汉江水道,运输上好歹还能借助水利。 虽然汉江上游地区的水情水况很是操蛋,完全不具备水深宽平这一内河航运安全的主要因素,航道复杂,滩多水浅暗礁险。 打汉中以下至郧阳的汉江河道,两山夹峙,水流湍急,河道基岩暴露,航道曲窄,险滩遍布。沿江自古流传有“汉江水弯又弯,到处都是滩连滩。三百六十个有名滩,三百六十个无名滩”,“十里汉江九里滩,过滩如过关”等谚语。 滩多礁险流急给汉江上游的航运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但那又如何? 那么艰险,一艘艘渡船不照样淌出来了么? 有汉江水道之利,沿着汉江推进可以节省下清军太多太多的麻烦了。 然后就是走陆路。 越大巴山,过鸡心岭,再过了摩天岭,那就能顺着一条叫羊肠河的河道杀到竹山了。 但这条路只要清军的脑子还没被水泡,他们就不可能真的走这条路。 摩天岭那可是赵军起事的根据地之一。 所以孟灿带领主力在蜀河口与对面清军对峙,摩天岭自然也有人把守。这两个地方站住了,短时间里清军就别想打进郧阳来。 而郧阳不丢,那大量的棚户流民便可以源源不断的为赵军供血。 “竹山拿下了?” 看着南面送来的情报,孟灿有些吃惊。他还真没想过穆哈喇就这么被干掉呢。等看完了信报,他不得不赞叹一声长顺的好运气。 长顺部被彻底收编了,只是孟灿和王经隆都有些看他不顺眼,一番商量后就把他塞来了竹山。 反正穆哈喇两边受敌,长顺就是在黄茅关下吃了败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是没想到他的运气那么的好,正赶上了马东亮。 这下子赵亮连提拔他的借口都可以省了。 “这也省了一后顾之忧。叫长顺立刻整顿兵马,有多余的就全送去襄阳。” 孟灿并不觉得自己这边有多么吃紧,哪怕他手下上万人,却只有两千左右是火枪兵。 可谁叫他这里有地理优势呢! 对面的清军主将是关中提督哈当阿和川蜀提督成德,都是参加过大小金川之役的人,军事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对面赵军的盘算。 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击败他们,而只是一心防守。 依靠着汉江河道的有利地形,只要节节抵抗,就跟当年的大小金川土司那样,清军都不知道要非多大精力才能一关关拿下呢。 如果不是上头有了严令,两人更愿意与对面的赵军保持着默契的静坐战。 反正只要襄阳之战清军打赢了,郧阳的漏洞自然就出现了。 到时候大军顺着汉江杀入郧北,孟灿在蜀河口修的乌龟壳再厚实,也屁用没有。 他们尽可以不战而取。 虽然这么一来他们也没啥子功劳了。 但已经贵为提督的二人,短期里似乎也不需要什么功劳。 先把提督的位置坐稳了就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这个时候打了个败仗,那才叫糟糕呢。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两位提督大人爱兵如子,不愿意拿士兵的鲜血换自己的顶戴,所以才始终按兵不动的。 不管怎么说吧。在福康安的军令抵到前,他俩的作战态度都是蛮消极的。 除了整日里放炮猛轰对面外,很少出兵攻杀的。 “清军出营了?” 孟灿闻报后连忙出了军帐,登上了一处高高的望楼上向西方眺望。 那清军的确有出动! 他没什么不解,长顺传过来的军情已经说明了,那兴肇连穆哈喇那点残兵败将都没有忘,岂会遗忘了蜀河口的这两万清军? 不过对面要怎么进攻呢? 真要拿血肉之躯来跟枪子撞吗? “轰轰轰……” 见到大队清军出现在阵前,赵军的火炮也开火了。 并不是只有清军有炮,它们之前不见动弹,那是因为没那个必要。 炮弹落处,孟灿远远打望着,顿时就见阵前的人海中溅起阵阵骚乱,尘土混着血肉绽放,虽然波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可这混乱就如涟漪一样迅速的荡开。清军队列再没有之前那般严整。 “弟兄们,大家伙一股作气冲上去啊!咱们人多,贼军人少,只要冲上去贼军枪炮就变成了烧火棍,咱们十个打一个,怎么也能打垮了他们!” 为首的一名都司大声的叫喊着。 财大气粗的清军一投入就是两个营。 上千人马虽然阵列不严整了,可军兵一旦进攻,那阵列本就是要撒开的。 所以不严整也就不严整吧。 “杀啊……” 都司不愿意光站着挨炮,把手中的腰刀一挥,率先带头冲了去。 当然没有几步远他就已经被一波波清军会超越过了。 当官的率军冲锋总是会半道上就脚软,甚至半道都不半道。 轰鸣的炮声继续响亮,战场上清军的脚步更加迅速了。因为没人想要只挨打不还手。 清军的火炮也在轰击,可是面对着炮位修筑见识的赵军炮垒,清军的炮弹很难起到效用。 赵军与大小金川之役里的土司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手中有着比清军更犀利的枪炮。 第三百九十一章 沉默 “砰砰”枪声响成一片,这不是排枪,而是赵军的散兵在阻击对方的先头。 清军虽然一出手就投入了两个营的兵力,但汉江河谷狭窄,所以队伍托的有些长。 那都司也不是白痴,并没有把所有的兵一窝蜂的冲上,而是分了前中后三个阶段。最前面的一队人只有百人规模,现在十几个人被撂倒了,冲锋之势顿时一滞。 不过也只是一滞而已,尽管被打倒了十几个,可这挡不住清军人多啊。 百十人的前锋背后是五六百人的主力部队。 这些人全都举着刀枪,前面的清军就只能‘悍不畏死地’继续往上冲了。 他们就是最标准的炮灰。 线膛枪射击很准,但是装填就慢了,甚至比炮击都要慢。 让清兵位于中间位置的主力在进入滑膛枪射程之前就崩溃的真正原因,正是来自山上的炮火。 无论是实心弹还是臼炮打出的开花弹,对清军的伤害,都不是一些枪子可以比的。 硝烟升腾。轰鸣的炮声中,一个个炮子咚咚的砸在清军队列中,顿时就蹚出了十数条血路。 残肢断臂横飞,无数人发出惨叫。 一个个伤而未死的清兵抱着自己断掉的胳膊腿在凄厉的叫嗥着,更有清兵整个身子都被打断,如是腰斩,偏偏一时间还没咽气。 五六百人的清兵主力瞬间就乱了逃,他们纷纷向后退去,哪怕都司手中的腰刀也不能叫他们惧怕。 而赵军的火炮还在继续。 “冲,继续冲,冲上去!” “冲上去!” 赵军的火炮都对准了中间阵列,反倒叫最前面的炮灰们躲过了一劫。 可这也叫炮灰们更加恐惧。 如果不是把总的叫嚣他们也都想跟着抱头逃窜。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得以实现了,因为刚才还忠勇无双的把总在被一颗子弹夺走了一只耳朵后,就立刻来了一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清军的火炮也在全力的轰击着,可是打在前方的矮墙上,虽然也砸得泥石乱飞,但似乎没什么效用啊。 赵军的大炮继续在轰鸣,半点不受影响。 汉江河谷里石料遍地都是,混合着水泥混凝土,赵军修筑的防线从一开始就是超标准的。 坚实的墙垒外围再堆上一代代土包,甚至内里也有土包沙袋垒砌,头顶上还有粗大的圆木棚架支撑。这样的防线对于清军的火力而言太牢不可破了。 哈当阿和成德与其挥兵猛攻这里,倒不如派出精锐力量看能不能从重重大山中钻出一条羊肠小道来,好绕到赵军的背后搞搞破坏。 哪怕孟灿早就放着这点吧了。 否则蜀河口这里如何要汇聚那么多的赵军? “冲啊……” 人多势众的清军一次进攻失败,第二次卷土重来。不过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后,这回投入的兵力就只有一个营了,并且队伍之间拉的相当松散。 孟灿远远的打望着清军的队列,嘴角都挂起了笑容。 清军分布松散的确能降低炮弹的杀伤,但是火枪呢? 没有了密集队列的清军,就这么的冲到赵军防线近前,那除了送人头又能如何呢? “冲上去!贼军就那么薄薄的一层人,压也能压死他们!” 因为河谷的宽度原因,赵军排在第一线的兵力真的很少,远远的看过去真就是薄薄的一层。 清军军官们都挥起了腰刀,高声呼喊。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中的恐惧,重新鼓起斗志。 线膛枪的枪声一直在持续着,虽然它们的射速很缓慢,但他们的精准真的挺高。 专挑军官打,专挑一些悍勇的打。 就像现在,一个悍勇的把总正振臂高呼,姿态英勇,要引领着手下人向前,就引来了好几道目光瞩目,下一刻他的脑袋、胸口就同时喷出了多道血浆,人是瞬间归西,把他周遭的清兵们全吓了一大跳。 不过因为清军背后另有军官压阵,那人群在向前路上即便冲势顿了几顿,但整体上人还是继续向前涌的。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开火!” 矮墙后,一排铁盔升了起来,赵军是配有头盔的。 虽然只是一个金属外壳加内里的衬垫,但它已经有了现代头盔的雏形,具备了一定的防护力。 整齐的排枪声响彻战场。 清军阵后观阵的哈当阿和程度浑身一机灵,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伸长了脖子,细细聆听着。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枪声此起彼伏,但却始终整齐如一。甚至细细的去品,你还能发现那一轮轮枪声的间隔时间都几乎无差。 这还怎么去打?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郁色。 “贼军竟能在枪炮声中组织起如此整齐的排枪齐射,那就是再多的人也……” 成德不相信对面的赵军真就那么精锐,但像眼前的枪手,赵军不需要多,只三五百人,配合着地势和他们的炮火,那就能让清军磕的满脸是血。 整齐的排枪下,分散进攻的清兵纯就是去送人头的,前方那单薄的一层防线看似薄薄的一层,实则是一个巨大的血盆大口。 他们这还打个屁啊,对面最后的一块短板也没有了。 清军不出意外的溃败了。 顶着炮火冲到近前的他们面对着赵军的排枪齐射,毫无反手之力。更别提赵军在三十步内还时不时的有手榴弹投掷。 甚至就连火炮都装好了散弹,就防备万一呢。 如此狭窄的区域内,十几门火炮轰出的散弹,才是绝对的清场利器。 只不过这一战赵军根本就没有用到罢了。 战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可哈当阿和成德却立在原处动也不动,很多清军也在懵楞的看着硝烟散尽的战场。 一具具清军尸体扑倒在狭窄的通道上,两次进攻倒下的怕有四五百人吧。对面如雨的枪炮声,轻易地吞噬了这么多性命。 而他们付出了这么大伤亡的攻击,却除了轰破几袋土包外,可能也伤着了对方几个人,就再无一点战果。 这一事实叫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定陶,汜水之阳 赵军并没有继续北上。 相反,大军主力还从大名府南撤了。 准确的说是先向东夺取了聊城,然后再乘船顺运河而下济宁。 因为北面清军的主力已经摆出架势要打临清了。 那就叫清军放手去打吧。 赵亮没有趁机跟直隶清军大打一场的打算,因为他觉得这样打他很难占便宜,清军调来了不少关外马队,有这东西在手,哪怕他把直隶清军给击溃了,他都不敢去追。 现在让清军去打临清,他这掉头南下,这就等于是一个战略交换。 看是清军先啃下临清,还是他赵亮先把南路收拾好。 夺取济宁之后,赵亮并不会东进齐鲁,而是会继续南下苏北。 江宁将军西铭已经督三万余满汉军汇聚于淮安,并且向徐州发起反扑。 家底雄厚的满清,那一旦反扑就是多个方向的大军齐齐而动。 福康安的甘陕绿营,哈当阿、成德的两万清军,还有襄阳的湖广兵马,以及北直隶明亮督率的大军,再加上西铭所部,光是战兵就有十几万。 赵亮之前最怕的就是清军舍弃临清不管了,而是与西铭部遥相呼应,南北夹击中原。那样的话他就只能把打量新兵作训还没有完成,而且拿的是刀枪和少量土枪鸟枪的‘新兵’们拉上战场了。 还好直隶清军选择了先打临清城,这样赵亮就轻松多了。 他完全可以靠着手中的先有兵力去解决西铭。 而至于济宁的三千清军,那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 虽然他出陈州后,先分出了两支人马于曹州徐州,然后又分出了一支人马留守开封,最后再分出去了一个团在临清,可赵亮手里现在还有一万两三千人。 这般气势汹汹的杀奔济宁,那儿的三千清军立马就萎了。 可即便如此,曹州镇总兵依旧不敢言撤,因为西铭也想跟赵亮做一个交换。 他这边出济宁让赵军打,而那边赵亮让出徐州来叫清军打。 就看谁能先得手了。 如果赵军始终未能击溃济宁,徐州方面却先失守了,赵亮就只能选择后退不是? 当然也可能是赵军先一步拿下济宁,然后沿着运河直插苏北,西铭届时就只能收回捶打徐州的拳头来对付赵军了。 而且那个时候清军士气必然受挫。 但西铭本人却认为这种可能不大。 因为他这里可是汇聚了两江三万大军,而徐州的陈元祐部才一个团四个营。其中两个营还是其在徐州招揽俘虏和本地青皮流氓新组建的,可不放在西铭的眼中。 嗯,但凡加入赵军的人,那就都是青皮流氓无赖汉。 自己有三万人,赵军加上曹州的贼部,也不差过一万五千军。要对付的也是拥有坚城的三千朝廷经制之师,怎么看西铭都是觉得自己有优势。 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骄狂自大,看不起赵军。甚至认为赵军之所以起事迅速,进展迅猛,全都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光。 打不管是远一些的汝州之战、河洛之战还是南阳、郧阳之战,亦或是眼前的柘城之战、归德之战、开封之战,那都是在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而开州之战呢?也是施展卑鄙手段行刺海兰察在前,以至于大军群龙无首,这才落败。 西铭就很自信清军的战斗力,认为清军的战力绝对是要胜过赵军的。 哪怕有消息说赵军枪炮犀利,他也不以为然。 枪炮犀利?能有多犀利?以为他堂堂江宁将军的手下没有火炮吗?这怎么可能。 江宁可是江南第一重镇。 满清不止在这里驻守了大量的八旗绿营,还设立了满汉水师,西铭他手心里的大炮不要太多。 所以这场交换他是上赶着要赌一把的。 赵亮当然乐意了。 虽然徐州的兵力的确有些虚弱,可他愿意赌一把。 “大爷。这是二爷和蒋先生他们送来的。” 大军沿运河南下,赵亮在安山镇受到了陈州递来的一封信,蒋希宗现在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虽然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职衔,但赵军贼首的名头却戴的牢牢的。 这也是因为赵亮现在还没有称王建制,所以蒋希宗还只是蒋先生。 “称王?” 赵亮惊讶了。 他没想到蒋希宗和赵辉他们送来消息说的是这事儿。 他最早时候的打算是把东边的清军怼完了就称王的,结果打了归德打开封然后就是大名临清,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没时间了么。 现在各方面都有清军的大部队压来,他就是想回陈州称王也没时间了啊。 “嗯,说的也有道理。” 赵亮面对的局面赵辉、蒋希宗等自然也清楚,他们当然不是要赵亮丢下军队回陈州称王,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传出风声来,那多少对军兵将士也是一个激励不是? “大爷,这种事儿既然要做就干净利索的做彻底了,直接称王建号便是,何须只传风头?” “直接在前线找个地方草草称王?” 飞卢的话叫赵亮有些意外。 “自然不是草草称王。大爷可知曹州定陶汜水之阳?” “什么?” 赵亮有些茫然。 “两千年前,前汉刘邦灭项羽而还,便在此地登基称帝,开创大汉四百年江山的。” “至今还有遗址流传,名号官堌堆。” “定陶?”赵亮眨了眨眼,他还真心不知道这事儿。他一直以为刘邦是长安称帝建国的呢。 “这还真有点天意!” 他喃喃的说道。 自己都要进入曹州府了,而定陶更已经在赵军的掌控之下,他自己现所处的这个态势,偏偏有这么个能把称王建号变得不怎么‘草草’的地方摆在眼前,可不就有点天意么。 “马上就八月十五了。都说八月十五杀鞑子,那就把称王之日定在八月十五。地点当然还是在老地方官堌堆。这事儿你立刻去办!” “还有,记得告诉全军,八月十五前给我拿下济宁州!” 自己都要称王了,怎么着大军也要准备一份贺礼不是? “遵命!” 飞卢拱手退下,这一刻都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头的错觉,赵亮都觉得飞卢的态度更是庄重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决战苏北 八月十四日,赵军克济宁。次日赵亮于定陶汜水之阳称陈王,建元革命。 奉父母,妻妾儿女,追谥祖宗,大封群臣,那就都不用多说了。 他连太子都定好了,自是嫡长子赵泰。 实际上的三儿子。 只不过他上头的俩哥哥都不姓赵,所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赵亮站在修葺一新的官堌堆上看着下面的一群人,这造反的都称王建号了,但是手下的大将却没几个在场的,他也算是两千年来的头一份了。 估计日后之中国,即便是有人造反举事,也不会有人如他这样了。 反正这消息是风一样的席卷大地,以最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递开了。 外界是什么反应暂且不提,反正随军的这一万三四千名军兵是一个个士气大涨,因为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大陈国的禁军了。 赵亮批发似的给出了四个近卫师的番号,虽然每一个师是满编的,但近卫师的名头听着就比什么暂遍的要强不是? 而且上上下下军饷普遍有提升,就算是最底层的小兵也多了一块银元。 这就更叫他们兴奋了。 但是对面的西铭呢,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气得暴跳如雷。 他可是八旗里的正黄旗出身,袭一等承恩公,姑祖母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妃,雍老四的亲娘,乾小四的亲奶奶。 那绝对是大青果的忠臣。 先听到济宁沦陷的消息就已经大发雷霆,这又听到了赵亮称王建号的消息,更怒不可遏了。 什么话也不说,解了徐州之围,便率大军赶到了邳州。 但是其部与赵军的决战之地并不在邳州,而是在邳州城西的泇口镇。 自持军强的西铭根本就没想过安营扎寨的打防御作战,而是选择了跟海兰察在开州全然不同的战法——正面决战。 开州之战,海兰察的死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夜盲症的事情。 但是历经了徐州之战后,西铭虽然很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只要再加把力气就能把徐州给拿下,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夜里头的赵军更有优势。 所以白天正大光明的摆开阵仗好好的打一仗,在他看来那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而且在西铭眼中,赵亮刚刚称王建号,赵军虽然士气正锐,但也正是因此他才不能避而不战,或是选择防御,这样可是会严重影响到赵军的士气的。 所以在泇口镇,在这个六百六十年前韩世忠围淮阳军,金人来救,世忠迎击于此的地方,一场双方参战兵力高达四万余人的大战就打开了。 事实上夺取了开州之后,赵亮手头的炮队是愈发壮大了,可是在临清,他不止留下了一个团,更留下了许多大炮。 以至于他现在手中的火炮比之出陈州时候还落下不少。 真正意义上的大炮只剩下了两个营,两个不满编的炮营,一共三十五门大炮。 赵军炮兵建制——一个大队五门炮,一个炮营满编是二十五门大炮的。 当初打柘城之战,对付区区归德镇的三四千清兵,赵亮根本没有用上全力,那都还摆出三十多门大炮的,现在他用上全力了,却还依旧只有这么多大炮。 从火力上说还比不上清军呢。 西铭自视甚高不假,但人家也不是傻子。知道赵军枪炮犀利,他在出兵的时候也是拉了不少大炮带上的,甚至把一些水师战船的火炮都搬上岸了。 自康麻子时期打雅克萨之战开始,清军上下就开始痴迷上了火炮。 因为一场场的战争告诉他们,火枪也就那么一回事,火炮才是真正的致命家伙。 雅克萨之战清军被老毛子的火枪打的不轻,可是靠着大炮上的优势火力,老毛子被揍得不轻。 然后打葛尔丹的驼城,那还是靠着大炮建功。 只有乾小四打缅甸的时候,火枪上也是被人给虐了,但是大炮依旧建功。 最后平大小金川之役当中,大炮依旧第一等的利器。 所以很多清军将领心中大炮的地位是很重很重的。 西铭自信心那么强,那也是因为他手中握着许多的大炮。从徐州战场的反馈来看,西铭手中至少有五十门两千斤以上的重炮。 哪怕清军的火炮差劲,炮手的质量更差劲,但五十门以上的重炮也不可小觑。之所以没能拿下徐州,完全是因为徐州的东面和北面全被黄河包围着,而它的南面和西面又有石狗湖阻隔,并且城外有多条狭窄的水道,也可以供利用,最后就是护城河和城墙了。 只要守军态度坚定,总是能守卫一些日子的。 不像济宁,兵将皆无斗志,被大炮一轰,魂儿都飞了。 赵军在趁夜发起攻势。 那给清军的心理影响就更大了。 即便夜里头赵军自己也有些晕头转向,但还是当晚就吃掉了清军在城外的部守阵地,到了次日只是放开了一面,做出围三缺一的老把戏,清军却有人慌不择路的趁机出逃。 济宁城可不就一举给拿下了? 当地的驻防八旗倒是挺用心,城守尉多少还有点能力,但大势已去,也无可奈何。 他手下的三百八旗兵可早就不是当年不可一世的八旗劲旅了。 反正就是两千人不到的赵军在徐州死死地抗住了三万清军的猛烈进攻,而三千多满汉清军在济宁却连两天都没能抗下。 泇口镇一马平川,乃是绝对的平原。如果说唯一有利的地势,那就是泇口镇东汇入运河的泇河水道了,这也是泇口镇的由来。 所以赵亮把主战场布置在了运河的西岸。 站在军中搭建起的高台上向对面眺望,大片大片的清军把运河两岸的稻田都遮住了。 这个时节正是水道的灌浆期。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这一战结束后,整个泇口镇的稻田都会被祸害光光的。 不过赵亮也应该庆幸的。 稻田泥泞难行,而且灌浆期的水稻一定要保证水源,不能干旱。 所以今天这一仗想要绕行啊之类的,都很难了。 双方应该是正面硬碰硬。 这个期间火枪火炮肯定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因为军兵移动困难么。 这似乎整合清军的胃口。 只不过局面究竟谁更占优势,那还说不定呢。 燧发枪加上定装弹,哪怕兵力占弱势,那还能败给对面的清兵不成? 第三百九十四章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ps:明天加更,把这一战结束。 正面僵持,侧翼包抄。 眼前一战赵亮的战术十分简单,甚至是十分明确。你只看他的兵力配置,一个再不懂军事的人也都能品味出一二。 “轰轰轰……” 狭窄的正面战场上,双方的大炮轰鸣,一颗颗炮弹在空中彼此交叉交错。 大运河两侧的有限空间真心不大,但这也正常,古典时代的中国,哪里会有大片的土地空置?当然全都要种上庄稼了。 就这么相对狭窄的空间里,彼此近百门大炮轰鸣。那火炮密度是相当大的! 赵亮并不担心炮战会输给对面。 即便清军的火炮数量更多,也拥有不少体量更大的重炮,就是那种五六千斤的重炮。 ——从康麻子时代开始,清军的重炮大体分为三类,其一是神威大将军型火炮,两千多斤重,这就属于重炮中的轻型炮;其二是神功大将军型火炮,普遍在三千斤朝上,属于重炮里的中型炮;最后就是武成永固大将军型火炮,重3600至7000斤不等,属于绝对意义的重型炮。 再多说一句,这里的重量指的都是炮身重量,不带炮车的。 但是因为满清在铸炮水准上的落后,比之明朝时候的水平,基本就没有什么进步。只不过是块头更大了一些罢了。所以只从射程上讲,这些动辄三四千斤、四五千斤的重炮,比之陈军这边的火炮言还真不占什么优势。 甚至在射速上还处在一种劣势。 别的都不提,只说炮身长度,一边是两米三四、两米五六,另一边则只有一米六七,最多是一米七八。光是这一点,你清理炮膛的时候就能比清军占多少便宜了? 加上陈军这里使用的是定制药粉,甚至直接就是定装弹。 生丝包裹的药包直接跟炮弹捆绑一块,后头再加个弹托,这种定装弹可以直接送入炮膛,比之分开填装时间自然更减省了。 而且生丝药包燃烧后的残留很少,就炮管内的环境而言几乎就没有,这样火器开闩降温后不易阴燃。 少残留,不阴燃是关乎性命的。 不然射击完成后,炮膛内残留仍在燃烧的残渣,会在装填时引爆发射药,导致炮组集体升天。 所以清理炮膛也是必须的。 这点上倒是清军占便宜,因为人家没有发射药包这么一说,就跟火枪装药一样,大炮也是直接装药粉的,药粉桶里必陪着一把长柄小铲。 可也是因为此,清军每每火炮发射后,都必须仔细清理炮膛,否则镗内温度过高,引发药粉,那乱子可就大了。 总而言之,陈军这边从射速上讲是绝对碾压那边的清军的。 而至于炮弹的精准方面,陈军的炮手都是背熟了炮表的。瞄准方式也是欧式的炮尾瞄具,并且一些配套的测量器具,如矩度、炮规、炮尺等。 比之清军那边的凭感觉凭经验放炮强的太多了。 而且清军的火炮是怎么布置的啊? 那依旧是赤果果摆在最前方。 西铭倒也知道了陈军这边有不少的神枪手,所以在炮兵前方还摆了一排持着大盾的士兵来作为炮兵的防护。 可这种防护能挡得住枪子,它能挡得住炮弹吗? 陈军这边可是在炮位前摆满了柳框的,内中装满了土袋砂石的柳框,可以完美的阻挡住蹦蹦跳跳而来的炮弹。 因为两边打的都是实心弹。 这种铁弹不能爆炸,其杀伤力也不在于落地的那一瞬间,而是之后的‘蹦蹦跶跶’。 就跟打水漂一样,通常落进队伍里的炮弹都能轻松的从人群中趟出一条血路。 柳框的最大意义不是防止炮弹的直落,而是防止炮弹落地后的‘蹦跶’! 有这些优势在,赵亮一点都不担心炮战的。 可他也清楚自己想要从狭窄的正面反推清军并不容易。 除非对面的清军都是傻逼,能眼睁睁看着他部火炮一门门的干掉清军的火力而无动于衷,但这点真心有困难。 因为清军腐化归腐化,可他们上层的官儿不傻啊。 他们很轻易的便能发现柳框的作用。 只要他们抄一下作业,丢一些土包沙袋挡在炮位前方,哪怕赵亮觉得自己这边的炮队从射速到技术都占很大的优势,想要精确无比的打掉那么多的大炮也是不切实际的。 因为清军不是白痴,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柳框而无动于衷的。 事实上西铭现在就已经注意到了陈军炮位前头的那一个个柳框了,甚至他都瞬间里想明白了这些柳框的用途。 “好主意,好主意。赵广明果然机巧!” 然后一回头对手下的一人叫道,“还不速去办理!” 想要现在去找这些个框子是很难得,但清军队伍里有的是麻袋,把一代代土砂堆在炮位前面,这跟柳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土包沙袋之后还能供军兵躲藏,用来反击对面的神枪手。 “果然,学的还真快。” 看着清军炮位前方突然多起的土包麻袋,赵亮虽然不觉得意外,虽然清军腐化严重,但这点小聪明他们应该还是有的。 “轰……” 一颗炮弹落地,然后蹦蹦跶跶的往前方奔去。 当面的清军眼睁睁的看着炮弹落地,他想要往旁边退,但那看似挺慢的炮弹实则真不慢的。 就觉得膝盖下忽的一凉,然后剧烈的疼痛就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 “啊……” 凄厉的惨叫声再一次从清军阵前响了起来。 陈军知道想要隔着一里多路命中对面的大炮是很难得的。但不如把一颗颗炮弹打到对面炮位的前方,然后凭着炮弹的‘蹦蹦跶跶’去杀伤对面。 结果,效果很不错。 现在已经崩毁对面四门大炮了。 而清军射出的炮弹呢,或是从陈军炮位头上划过,或是落到了陈军炮位前方,但一个个柳框轻易的就抵消了他们的威胁。 “嘿呦,嘿呦……” 就在正面炮战激烈的情况下,在战场的侧翼,都想从侧面包抄兜袭对方的清军和陈军也在努力的蹚着满是泥水和泥泞的稻田。 清军更是携带了一些小炮。 比如劈山炮和神机炮,还有子母炮和奇炮等。 奇炮制于康熙二十四年,形如佛郎机炮,炮身长5.56尺,重30斤,附子炮4门,铅弹重2.5两,安在三脚架上,从尾部装弹发射,可用以调整射界。 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特大号的鸟铳了。 神机炮用铁铸造,近似直筒形,长2.6尺,无瞄准装置,载以平板四轮车,是明代神机炮的简单仿制。 得胜炮用铜铸造,长6.3尺、重365斤,前细后粗,炮身驾架于双轮炮车上。 这些都是清军配置的轻型火炮,现在被拖到泥泞难行的侧翼,自然也是抱着可以建功的想法的。 但残酷的事实表明,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向前—— “向前——” 周东举着刀大叫着。 与推拽着火炮的清军不一样,陈军从一开始就舍弃了所有的炮火,哪怕是体量轻便的臼炮。 没有太大的意义。 臼炮,尤其是轻型臼炮,总体量才百十斤重,当然能抬着下地了。 但是它的可持续性呢?在稻田里的移动速度呢? 臼炮发射的炮弹和药粉可都需要人力背负,有那个精力,多带一些手榴弹不就好了嘛? 虽然臼炮的射程的确比手榴弹远不少。 而至于其他打实心弹的小炮他们就更不去携带了,这里可是积水泥泞的稻田。 周东带着手下三个营一字排开,列着50*10的大横队,向着对面的清军直直压了过去。 近卫军三个师的师长可还都没有着落呢。周东身为团长,当然希望自己能竞争一把了。 济宁城下他表现的不错,但这却不能保证他能出头,至少徐州的陈元祐的表现更出彩。 所以眼下的这场大决战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只要他能奋起一把,立下大功,陈元祐也要跟在他屁股后头吃屁。 已经是中秋时节了,天气已经凉了,即便是苏北,冰凉的积水也能迅速吸走人身体的热气。 这场在水稻田里的交锋,打的不仅是双方的技战水平,更有两者的体力和意志力。 清军本来还是沿着稻田之间的田埂行进的。 但见到赵军打一开始就摆开了阵仗,无奈何的,就只能越随之铺展开了队伍。 在中秋时节蹚水蹚泥,那滋味好不好受,只有亲自去体会一把的人知道。 尤其是一不小心被绊趴下后,那浑身泥水交加的冰凉滋味就别提多爽了。 而且这样的军兵几乎就废了。 不然,你以为他们身上的火绳还能继续用吗? 更别说火枪也会被灌进泥水,那要清理就更叫清兵们难受了。 同样的情况陈军士兵当然也会遇到。 可是他们首先不需要火绳,其次,所有的陈军士兵都配有烈酒一小壶,而且他们吃得好喝的好,但就身体素质言,绝对完胜对面的清军的。 “散兵出击!” 两边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水稻田再怎么难行,近三刻钟后双方也拉近到了三百米左右。 如果从高空鸟瞰,那就会清楚的看到陈军的兵锋已经远远超出了中间线,其兵线平面几乎都要与正面清军的炮队齐平了。 原因很简单。 陈军轻装上阵,而清军却在拖拽各类火炮,这大大延缓了他们的进度。 如果从两方的出发点来看,陈军走过的距离至少占了总长度的三分之二。 “轰轰轰……” 清军的小炮开火了。 陈军散兵继续向前,就算有倒霉蛋被炮子打中了,也根本延缓不了整体的行动。 “砰砰……” 清脆的枪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在这一点上清军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管是士兵手中的鸟枪还是他们的小炮,都很难真正意义上的压制陈军的散兵。 此起彼伏的枪声不断的削弱着清军的士气。 炮手不断的倒下,前列的清兵也啪啪倒地。 “向前——” 京口副都统大声命令着。 向前!必须向前。 这个时候只能依靠他们的人多向前,不然被对面的贼逆一直这么打下去,全军士气都会崩的。 清兵们从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竟然会渴望着听到‘向前’的军令。 实在是那‘只能挨打无能还手’的时间太难熬了。 大批的清军速度猛地一块。 虽然彼此间一二百米的距离还足以让陈军散兵们轻松的再打出一轮。 对面清兵不时的有人倒地。 他们根本逃不过线膛枪的制裁。 陈军可能都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线膛枪手击倒击毙的清军,没有一千也有六七百人了。 但这根本就没停滞清军的脚步。 反而让他们更加渴望靠近。 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无惧死亡渴望肉搏战了,或是说对自己的肉搏能力有多么的自信,而是这些人渴望着自己也能还手。 上万绿营兵的背后,两千名磨刀霍霍的八旗兵正盯着他们呢。 没人敢后退逃跑的,至少现在他们谁也不敢。 清军的队列走的很零散凌乱。 但是当他们一步步向陈军散兵毕竟的时候,那种人力规模上的巨大优势,还是让散兵们为之凝重。不过他们并没有后退,反而一分为二,一部分人继续拖在后头开枪,另一部分人则沿着腰向着清军队列迅速干净。 他们都背的有手榴弹,此刻化身投弹兵,那危险不可谓不大。 但这些人都是赵家的铁杆支持者,又拿着丰厚的报酬,再大的威胁他们要顶上。 要不然凭什么他们的薪水比之普通的滑膛枪射手至少要超出两块银元?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大概六十米左右。 这还没有到手榴弹的投掷距离,还要再缩短一半,才能保证所有的手榴弹都能投到清军头上。但这却已经达到了清军的心理境界距离的极限,他们开枪了,三排齐射,乱糟糟的堆在一起。 却还是叫不少散兵扑倒稻田中。 百十名出击的陈军散兵扑倒了大概三四十人吧。 清军人数太多,火绳枪的威力再差劲,那也是火器。那么多杆枪一股脑的打出来,取得这样的战果,并不叫人意外。 陈军散兵并没有当场溃散,他们反而更加快速的向前扑去。 爆炸声密集的响了起来,数十散兵扑倒清军二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上,迎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投出了一颗颗香瓜般大小的手榴弹。 雨点般的弹片顿时将清军本来就不整齐的队列打的更加零散,大片的水稻田染成了猩红血色。 前列的清军军官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手下的兵。 那些清军看到投出手榴弹的陈军散兵不仅没有离开,反而重新摸出了另一颗手榴弹引火,顿时响起了一片呐喊。 其中有些个悍勇的清兵,举着腰刀就呐喊着向人冲杀来,登时让大多数纠结彷徨中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清兵们响应。 周东笑了,笑的很开心。就这种态势下的清军,他们人再多又算屁啊。 第三百九十六章 排枪击毙 “哔哔哔……” 尖锐的口哨声不绝于耳。 不同于西方的军鼓,赵亮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口哨。 因为他觉得军鼓太不保险了。 在他的设计中,如果是与西方军队交锋,那散兵中转职的神射手们,第一要打的就是军官,次之就是鼓手。 虽然这并不容易。 真实战场上的军官和鼓手可不会如后世电影里演的那样,那么显眼。 鼓手会站在第一列士兵的背后,甚至是整队士兵的背后。军官也是混在人群中的,而不是如炸毛的公鸡那样,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陈军这边也是如此。 军官士兵的区分在于领章上的星星,混在人群里是很难分清楚的。 倒是相对的清军的军官更容易分辨,因为他们头上的顶戴很容易区分出军官与士兵。 三个营,一千多名士兵,50*10的大横队也在行进过程中悄悄的被调整成了100*5的更大横列,在哨声的引导下,勉强排成阵线,朝前步步迈进。 清军是一群垃圾不假,可赵军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百战精锐。 他们比对面的清兵强,一是强在他们斗志上。这些年受了赵家恩惠,现在领的军饷又高,他们的军心斗志比清兵强多了,也稳多了。 二就是队列中有不少从汝州训练基地里走出的学员。这些人哪怕没什么战争经验,可他们好歹接受过训练,也更是赵家的嫡系,在服从命令上,在战斗意志上,比之对面清军中的中低层军官强得的太多。 三就是装备,不管是手里的燧发枪还是定装子弹,还是身上的棉甲要,腰间挂着的刺刀,可都比清军的鸟枪好太多了。他们中很多兵都是亲自操作过鸟枪的,二者之间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有这三个方面的优势,再看到清军被散兵和手榴弹搞得狼狈模样,陈军傻了才会跟清兵一样慌乱, 片刻后,双方彻底拉近了距离,清军的队列依旧混乱,陈军则继续在向前。 无奈的清军将领开始指挥着部队向前冲。 散兵们纷纷后撤,从队列之间的缝隙里向后退。 两边的间距很快就四五十步距离缩短到了三二十步距离。 “砰砰砰……” 一排、两排、三排、四排、五排。 一轮排枪后,对面的清军割麦子一样倒下了扑到地上,大批的清兵乱作一团,鸟枪兵完全是抱头鼠窜,军官们四下招呼着肉搏刀枪兵往前冲,但清军根本聚不起阵型。 第一排开枪之后,与第二排交换位置,第二排变成第一排,继续射击。与此同时,原先的第一排与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继续交换位置,变成了最后一排,再从容的复装弹药。如此周而复始,直打到没弹药了,或者是双方展开肉搏为止。 漆黑的枪口相互对准对方,真的很能让两方的士卒觉得红果果的没穿一件衣服,毫无安全感。 也所以,能承受得起如此相互伤害的军队,其纪律性是毋庸置疑的。 不说任何一支如此的军队都能在‘纪律性’上碾压古典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吧,但平均水准线上显然要高出一截的。 “砰砰砰!” 整齐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一道道的烟墙升腾,一排排清军相继倒地。 不是没有悍勇之人叫嚣着冲锋,可是他们真的冲不到跟前。 赵亮为什么要派出五列队伍? 这就是考虑到了火力的连贯性。 陈军的经验也不丰富,尤其是这种摆开阵仗的大战,所以多排两排,没什么不好。 像拿战时期的欧洲精锐军队,派出的两列兵线,那还真不是现在的陈军能搞定的。 装填弹药,扣动扳机,弹丸狂暴的撕碎对方的身体。 无数清兵倒地,无数清兵发出惊慌的叫声,期间还掺加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别说混乱中的清军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对射了。 哪怕他们没有经受散兵的冲击,是以整齐镇定的模样来与陈军交锋的。 双方在射速上也不在同一水准。 那结果一样是大败。 只是叫清军上层没有想到的是,对面仅仅是一二百散兵就把他们搞的狼狈不堪。而更叫他们吃惊的是,对面的主力刚刚压到了一个前部,短短一两分钟里,清军前列四五千人呢,就完了? 西铭举着望远镜的手僵住了。 那所看到的一切都叫他目瞪口呆之余,大脑里一片空白。 看着刚刚接战的侧翼眨眼就露出了败像,露出了崩溃的模样,他是全无对策。 “上刺刀!全军向前!投弹兵,向前!再向前!” 周东勇敢的钻出了队列,按照陈军的规定,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只有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或者是肉搏在即的时候,才能跳出来鼓舞军兵士气。 否则就尽可能的少露头,免得被对面狙杀,那样的死并不是英勇不英勇的问题,而是对军队和战争负责不负责的问题。 现在周东现在就认定了大局已定了。 虽然这战斗才打了一个照面。 不过对面是两江之地的绿营么,大家也可以体量体量的。 待在大青果最最富裕安逸的鱼米之乡的他们,一百多年里早就腐朽变质了。 虽然这似乎有些荒谬。 看着陈军士兵突然在枪口上装上了刺刀,一把把刺刀在阳光下甚是醒目,却也把对面的清军吓的更甚。 就是一些军官们都吓了一跳。 “杀啊——” 陈军响起了震耳的喊杀声。 一把把刺刀压垮了清军最后的坚持,怎么着火枪还变短矛了? 这东西可比他们手里的腰刀强多了。 反正清军已经纷纷在逃跑了。 鸟枪丢了,刀枪丢了,那些笨重的大炮更是丢了。 丢了丢了全丢了,只要不把自己的小命丢掉就行! “将军!” 闵鹗元摇着西铭急叫着。 侧翼已经溃败了,连后头压阵的两千旗兵都有危险,身为主将,西铭必须做出调整。 否则,此战休矣。 虽然现在他心中已经升起了极大的不安感。 因为在李侍尧议罪的事儿上帮了乾隆的忙,所以在吴坛病逝苏州任上后,闵鹗元就从皖省调入苏省了。 这次也随军到了前线。 但作为一个文人出身的封疆大吏,闵鹗元从无军事经验,虽然看出了侧翼不利,但该如何调整如何布置,他是束手无策,只能指望西铭。 可后者又何曾是什么沙场老将。 他是一路太太平平的坐上了如今位置,一切凭的全是身份背景,连去战场上打酱油都没有过。 现在他又能拿出什么好对策呢? 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对策。 只以为自己占尽优势,占尽上风,就必能一战克胜,建功立业呢。 “篮卜臣,篮卜臣。立刻命他出击,务必保住侧翼!” 西铭终于反应过来了,将留后压阵的江南提督蓝元枚支派了上。 蓝元枚,康熙年间提督蓝廷珍之孙。 而至于为什么他这个江南水路提督却被西铭放在了身后,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就是抢功和打压吧。 只以为胜券在握的西铭更愿意把最直接的功劳教给随军的两名副都统。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这是什么杀人速度? 被刺刀捅穿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一名把总死死地攥住陷入腹部里的刺刀,剧烈的疼痛让他嘶吼的同时,他唯一的动作就是死死的抓住枪管。 然后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这种可以插在火枪上的武器叫什么名字。 清军放羊一样逃窜着,他们知道自己背后还有军队,所以所有人都闷头往后逃。逃不过了就抱头投降。 列队在后的八旗兵们当然不愿意看到绿营这般表现了。 但那位京口副都统看着败兵却选择了放行。 拦是拦不住的了。 他在高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上万绿营死伤不少,已经彻底崩溃。残兵败将们全都跟乱头苍蝇一样向后头跑来了。 这要他怎么拦? 就算用刀枪把这些绿营兵都逼回去了,他们就真可能与贼逆拼命吗? 那些逃不过就直接跪倒投降的人他又不是没看到。 所以把大批的溃兵放过去,他自己组织手下的两千旗兵,固守这里,为背后的援军争取时间。 这样的选择也不能说错误。 大批的清军溃兵从八旗兵阵前划过,那就跟前方迸出了一根中流砥柱一样,把汹涌如潮水一样的败兵分了开来。 败兵们当然有昏了头的了。 所以他们全死了。 这位副都统在这点上还是狠得下心的。 五个六个死不算甚,可七八十百十人的死就很有震慑力了,溃兵们也都乖觉了。 只不过那位副都统明显高估了手下八旗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了。 别看这些个八旗大爷们一个个握着鸟枪站在前列,只看阵仗还有那么一点意思。但这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一开始还有几个军官持刀在手,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面,但当对面的几个枪子来,就叫这些人纷纷破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追击到前列的陈军停住了脚步。 周东的脑子还没昏。 虽然这种追亡逐北的感觉很叫人兴奋,但是带领散兵去冲击兵线,那是最愚蠢不过的举动。 即便他看不起八旗大爷,却不能无视被八旗大爷握在手里的火枪。 即便它们都只是火绳枪。 周东把沾着血的刀身在裤腿上擦了擦。 “哔哔哔……” 拽出胸前的哨子,大力的吹了起来。 不管是哪一部分人的人,现在就排列起来。 他要跟面前的八旗兵们怼一怼。 周东可不愿意等后头的散兵和神射手,那样就太费时间了。更不愿意等背后的大部队,他觉得没有必要。 事实上他就是顺势划过当面的八旗兵,把之留给后头的人去收拾,自己去继续追击败兵,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这周东贪心了,他觉得这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他都已经打垮了前面的绿营兵了,不再接再厉把眼前的八旗也打垮了,岂不是遗憾? “哔哔哔……” 草草的组织了七八百人,排出三列横队,那就直接怼上去了。 八旗兵这边也有两门小炮,一直在开火,可这点火力还差点意思,周东在阵前百十步远的地方很快就组织好了兵线。 而八旗兵这边,副都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趁机出击,但在看到陈军的迅速后就也彻底熄了‘趁火打劫’的念想。他也怕手下人放出去容易,再想要完整的收回来就难。 战线上的陈军士兵哗啦啦声响成一片,大步的向前走去。 八旗兵开枪了。 当陈军士兵走到六七十步距离的时候,他们就开枪了。 但陈军继续向前,继续顶着压力向前推进,不断有士卒被火炮火枪打倒,但兵线始终在向前。 “全体驻足!” 终于,在前进至三十步内时,陈军阵线中再度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前进的陈军士卒,齐齐停下脚步,他们的阵线在对面火枪和火炮攻击下,已经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没办法。 遍地积水和泥泞的水稻田实在很难叫人走的整齐。 “抬枪!” 周东大声叫喊着,同时吹响口哨。战场上想要叫所有士兵都听到,只靠嗓门是不行的。 看着对面依旧在手忙脚乱的上弹的清军,周东眼睛里闪过庆幸。 幸亏对面是清军,如果对面是一支陈军,就他们前进的这短时间里,一轮轮排枪足以把他们打残打废。 空气忽然安静下,两军阵线上,各自用火枪排成一线,枪口对准了对方。 硝烟瞬间升腾,就跟一道激流一样,从一头喷发到另一头,长度接近半里地的长度。 陈军率先扣动扳机,击锤撞在火门上,枪口顿时红光闪烁,接着暴起一团白烟。 清军也几乎同时间发起反击。 一颗颗铅弹呼啸而出,如同劲风横扫大地,两边全都承受了残酷的考验。 “噗噗噗……” 这是弹丸入体的声响。 清军阵线上溅起一蓬蓬血雾,第一排的清军士卒,齐齐的向后仰倒,或是再也不动了,或是发出凄厉的惨叫。 地面上立刻就铺满的尸体,而且排的整整齐齐。 陈军也要有不少士兵死伤。 哪怕是周东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还什么也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几乎擦着他脸颊划过。 但死亡的恐惧并没有叫他畏惧,周东的精神反倒更加暴躁了。 “射击——” 一排、二排、三排! 双方的对射,陈军倒下了不少人,甚至这个数字可能都比的了之前他们的伤亡了。 但是陈军始终能保持整齐的齐射。 而清军呢? 大片的八旗兵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战列后方的京口副都统浑身打了个哆嗦,就觉一道冰水猛地从他脊梁上浇过,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第一击八旗兵们还能坚持,因为他们不知道死活,但到了第二击的时候,八旗兵就乱了。 两军的火枪兵,在弥漫的烟雾中,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区别是陈军士卒没想着逃,他们可是一路上追亡逐北而来的,士气斗志炙热。所以他们没有时间去注意周围的情况,一个个都陷入疯狂,甚至都顾不得有多少人倒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快点装弹,快点打出下一枪。 而八旗兵们想的就只有逃了。 这种考验人意志的排枪对射,岂是他们这些八旗大爷们能坚持的? 第一排是不知道死活,第二排是被动上前,因为站在他们前面的第一排几乎没有人还站着了,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就彻底乱了。 大批的八旗兵转身就逃。 被副都统摆在正面的火枪八旗兵至少有千人,他们排出的是整齐的五列横队,哪怕之前对陈军的射击已经让五排鸟枪兵转了一圈,哪怕这些八旗兵有些烂,不少人打了一枪后都一直没能成功的填装弹药,他们手哆嗦,但在陈军靠近的这一过程中,至少一半的八旗兵们也已经复装完毕的。 他们还有两门小炮助阵。 从纸面上看并不弱于对面的陈军。 但事实证明——事实跟纸面上的数字全然就不是一回事。 仅仅三次齐射后,清军就被打死打伤了三分之一,而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这是什么杀人速度? 太恐怖,太吓人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就这? 现在别说京口副都统目瞪口呆了,就连后头的江南提督蓝元枚这样经历过战阵的人,也是瞠目结舌,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一幕已然打碎了他此前对战争对火器的认知。 西铭当然也惊呆了,他看着瞬间溃败的八旗火枪兵,心中对蓝元枚都也要不抱希望了。 等到八旗兵们尽数败逃,才猛然惊醒过来,急声嘶吼,“快!传令对岸,让他们做好接应大军渡河的准备。再告诉水师,立刻上前。” 上万绿营和两千八旗都已经败了,蓝元枚部又能抵挡多时? 西铭现在都已经不想着一战便大败陈军,乃至生擒敌首赵亮的美梦了。他只想尽可能的保持更多的军力退回淮安。 然后凭黄河固守,死死的陈军挡在黄河以北。 而沿着西岸往南撤退显然是下下策,陈军如果再击溃了蓝元枚部,那就可以两面,甚至是三面夹击他们了。 当然是渡过运河,到河东岸,凭借运河抵御赵军是上策了。 不过很快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就叫西铭大呼‘天要亡我’! 却是被他寄托了厚望的炮队竟然渐渐不中用了。 清军的火炮,无论是铁炮还是铜炮,炮膛内带着气眼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是泥模铸炮的必然结果。 所以这样的大炮不仅影响射程,还更加的不受热,不耐热。 炮战刚开始时他们还能保持射击。 哪怕速度比对面慢了许多,人家打出两炮了,他们才能放出一炮。可仗着炮多,那好歹还能对得上,于是双方炮战打的也算有声有色了。 可当时间一长,都不需要一个时辰,战事从开第一炮起到现在也还不满半个时辰。清军的火炮就遭不住了。 即使他们的射击速度很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是留出了大量的时间来供火炮散热了。 但炮群依旧是渐渐的没了声音。 西铭还没说什么呢,闵鹗元先就已经咆哮起来了:“怎么慢下来了?!” 然后立刻叫身边的中军副将上前线询问,务必叫炮火重新密集上来。 听到这一命令炮队翼长目瞪口呆。说的就跟他不叫人放炮的一样,问题现在的大炮根本就不能再继续射击了。 他们这些大炮每门都射出了十发以上的炮弹,一些快的都打出了十三四法,这已经是极优秀的表现了。 “不能开炮?” 前来的中军副将根本就不听翼长的叨叨,哪怕这翼长是个旗人,而他只是个汉人。可他背后站的却不仅仅是抚台大人,还有将军大人。 他才不管什么原因呢,就是叫人开炮。 然后清军的炮手们就只能颤颤巍巍的开炮了。 轰的一声爆响,炮兵阵地上,一门火炮炸成数截,碎片带着人体高高飞扬而起,吓得周围的炮手一哄而散。 三门最先装填完毕的大炮,才打出去两颗炮弹就有一门炮炸膛了。 一切就都不需要翼长来解释了。中军副将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停下炮击是迫不得已。 赵亮这边明显感觉到了清军火力减弱的事实,“才这么点时间就不中用了?” “命令炮队交替上前!” 放下望远镜,赵亮立刻下令。 现在不趁这机会去占便宜,难道还要等到清军的火炮缓过劲来了再接着炮战? 陈军阵地上欢呼声迭起。 这些士兵一路打到现在,如何不知道火炮的威力,火炮的重要性? 现在清军的炮队不中用了,可自己这边的大炮依旧有规律的在响,现在炮兵又在向前,怎么看都是要大赚便宜的事。 西铭急的直跳脚,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陈军炮兵在移动。 “轰轰轰……” 木栅粉碎,土垒崩飞。一颗颗炮弹越过前方的炮队落到了清军队列里,带着巨大动能的实心弹在人群中拖出一条条满是血肉的赤色通道,清军集结在正面的大队人马,马嘶人嚎,混乱不堪。 他们眼睛又不瞎。本来侧翼人马就形势不妙,蓝元枚部被陈军是一路压着打,错不是他还算有些本事,在清军中也多少有些威信,将手下兵马分成三部分,自己只带着三四千人莽上前,后头的两部分却已经在后退的路上,先结成了阵仗。 如此的他是节节败退,却又在节节抵抗,虽然很难看,很不利,但好歹坚持到了现在。 比此前溃败的万多名清军表现可强多了。 “将军?” 闵鹗元可怜巴巴的看着西铭,到现在他只能盼着西铭能力挽狂澜了。 可这怎么才能力挽狂澜呢? 西铭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将军,还是速速下令前军出击才好。” 一人向西铭提议道。 趁着正面的清军多少还有些纪律性,还有点血性和斗志,现在就冲上去,贴上去,打肉搏战,这样才能有点胜算。 不然大军持续的被对面火炮轰击,那军心士气很快就会被轰散的。 看看前面依旧在交替向前移动的陈军炮队,再看着侧翼那完全处在劣势里的蓝元枚部,西铭紧咬牙关,他只能这般期待了。 如此的命令一倍传到前军阵中,狼山镇总兵就立刻发出出击的命令。 虽然明知道出击是送死,但再怎么着也比现在挨打挨炮强。 不过赵亮又如何没有防备着这一招? 在狼山镇总兵吆喝着混乱的部下向前的时候,大批的陈军将士也在上前。 当赵亮发现清军有动的时候,更是传令前方,“推过去!” 炮弹在头上呼啸而过,哨声震耳,大批的陈军火枪兵迈着整齐的脚步向前。 正面战场真的有些狭窄,但如此已经足够了。 最多只有百十米的横面上,清兵人潮却是锋头四起,轮廓如狗牙一般参差。快的快,慢的慢,奔出不到一里就前后多处脱节。 同时他们也已经成为了陈军炮兵的重点打击对象。 时不时的有炮弹落在人潮中,虽然荡起的血花很快就会被淹没,但清军的队列无疑更乱了。 所以当两军的距离拉近到三十步,也就是五十米左右的时候,清军已经连排枪都组织不起了,陈军这边却是疾快的就轰出了多排齐射。 当陈军火枪喷出的硝烟在大运河畔升腾的时候,出击的清军瞬间崩溃了。无数人鬼哭狼嚎着抱头就逃。 “就这?” 萧云身边,梁行舟的长子梁群冲着对面露出了充满不屑的笑。 第三百九十九章 肉搏! 梁群现在也是赵亮的秘书了。 这是梁行舟主动送到他身边的! 同时梁行舟的家眷也已经被送去了陈州。 是做什么的,一目了然的很。 但这都很正常。 梁群自己也不觉得这是赵亮对他老爹的不信任,反而觉得如此君臣无疑,才是更好。 尤其是见到了今天的场面。 这可远不是之前的济宁一战可比的。 “一扫而光,畅快……” 梁群在战前还有些担忧,因为清军比赵亮的兵马多出的太多了,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正规又规模巨大的阵战,虽然赵亮信心十足,他的内心里其实很紧张的。 可现在…… 梁群很有一股子头皮发麻的感觉。 “将军!赶紧后撤!” 从高台上看去,清军出击的前军被炮弹吊打,被排枪吊打,情况是多么凄惨都不知道叫多少人闭上了眼睛,有神智还算清灵的人嘶声喊着,终于提醒了众人,战况已是不可收拾。 前方投入的至少四千军,这一败正面战场都被撼动了。 那西铭这里的四五千人马还能力挽狂澜吗? 亦或是指望着那些正被船只接运到河东岸的满汉溃军。 蓝元枚还不知道啥时候就崩溃了。他再一败,西铭这里的几千中军都要跟着混乱。 “混账东西,如今将士们激战正烈,本将岂可后退!?” 西铭闻言大怒。 但这个时候真不是叫他来表演自己气节勇毅的时候。 虽然西铭这个时候渡河东去,肯定会影响到军心的,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有战争经验的人一时难以向西铭这个看似内行的外行解释清楚,就是趁着现在局面还没彻底崩溃的时机,带着中军走,这样还能保持中军的完整。到了对岸也好更快的整顿兵马。 运河只有区区十丈宽,清军渡得,对面的赵亮就渡不得了? 若是等到两边全崩了,那时要走,就是零零散散仓皇遁逃的下场。 到时候西铭就是到了对岸又能如何? 不能尽快的整顿兵马,赵贼也追着打过运河东呢? 不过也就是在个时候,天色忽的阴暗了下来,凉风掠过,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 “雨,下雨啦?” 西铭先是不敢置信,继而就满脸狂喜的欢呼,“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 下雨了,下雨了。 如此一来贼军的枪炮再无用处! 贼军……,还能奈我何?! 他倒也没奢望着反败为胜,毕竟清军现在太乱了。可哪怕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可以变大败为小败,甚至是不败了。 老夫哪里败了? 只是鏖战经久,将士疲惫,退入运河东岸而已。 贼军也有默契,引兵退后罢了。 “赫赫华夏立东方,人文初祖数炎黄,三皇五帝遗厚德,夏商两周拓土疆。祖龙一统文轨同,汉武奋烈四边空,魏晋风流今犹在,大唐气魄尚未终。仓颉落笔鬼神哭,蔡侯造纸天地动,孔孟老庄墨韩孙,百家争鸣百花红。有屈子涉江,有苏武牧羊,为飞将军箭,为岳武穆枪。汗青留丹太史笔,忠贞为国文天祥,太白醉狂成剑气,东坡豪唱随大江……” 陈军将士在雨点落下的第一时间就纷纷上好了刺刀。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军歌嘹亮,瞬间响彻在大运河上空。 这歌词是赵亮上辈子在某本小说里看到的,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俩字——牛哗! 而陈军队伍里,军歌并非只有这么一首,但如果不出意外,这首歌却会是日后大陈的国歌。 嘹亮的军歌声让对面的清军喧哗声都给压下去了。 西铭本以为这天一下雨战事就有了转机了,但是看着对面突然响起的嘹亮军歌,看着对面挺着刺刀几乎大步向前的将士,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瞬间里竟然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他把手里的兵马都扔出去了,去接应溃败的前军了。 事实也如西铭所料的一样,当清军发现雨来了的时候,他们的心气的确一高,一安,一稳。 可是在发现对面的陈军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反而在一声声尖锐的哨声中纷纷在枪口上安装了刀子,然后挺着如林一样的雪白刺刀,继续大步的向自己冲来。 那心中刚刚才浮起的一点高兴劲,一点安全感,一点信心,就跟被沸水泼洒的积雪一样化为了乌有。 陈军将士可不怕拼刺刀。 他们在刚刚拿到火枪的时候就被教员们持之以恒的灌输着一个道理。 火枪不仅是用来射击的,还是用来拼刺刀的。而且拼刺刀的时候他们的优势比开枪射击更大。 因为他们作为赵亮手中的嫡系,每一个人都有棉甲,不到十斤重的棉甲其防护质量远不能跟铁甲相比,但清军还有几副铁甲啊?哪怕是人人披甲的八旗兵们,其棉甲里的铁片都纷纷被拆掉了。因为这样更轻便,而且看着也不影响他们的威严。 很多个八旗大爷们连棉甲里的铁片都觉得沉甸甸的压身子骨。 而绿营兵中的着甲率就更低了。 很多所谓的‘甲衣’都只是一个坎肩一样的棉甲。而绝大部分的绿营兵都只是简单的号褂! 对方就这样的装备,冷兵器肉搏他们岂有输的道理? 这样的话天天在士兵们的耳边灌输,哪怕一开始还有人对此保持疑虑,但谎话说了一千遍就是真话,何况这些说法还是建立在一定事实的基础上的,陈军对肉搏根本就没有恐惧心。 他们中不少人都是汝州出来的矿工,力气大着呢,要肉搏,真比起清军占优多了。 何况今天的战斗他们打的是那么顺,将士们士气正高,就连赵亮都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发出命令叫军兵们发起白刃战。 陈军士兵的昂奋军心丝毫不受雨水的半点影响。 “杀——” 一把把刺刀没入了对面清兵的肉体内,大量的陈军士兵已经自然的跳入水稻田里,向清军包抄过来了,而清军们却没多少人愿意跳到水田里去抵抗。 他们很多人还是想逃,因为手中的火绳枪成为了烧火棍后,他们能依赖的就只有腰间的佩刀,可一寸长一寸强,腰刀比起装了刺刀的火枪可短的太多了。 但他们现在是想逃都难,因为西铭舍不得他们,已经把手里仅剩的四五千人扔了出去,来接应他们了。 后者当然不愿意被溃兵们冲散了建制,正驱赶着他们下水稻田呢。这退路一下子就给堵住了,拉在最后拥挤在一块的清军,就像待宰的猪羊一样被一把把刺刀捅入。 第四百章 这道理他们懂! “总镇,贼船退了!” 崇明岛北岸的海门厅屿角港,硝烟弥漫,枪炮声络绎不绝。 作为进攻一方的清军,尸体已经扑倒了无数,但这些人的牺牲也换来了陈军不小的伤亡。 但陆地上的战争并不具备决定性的意义,重要的还是看江上,否则有那几艘陈军战船游荡在江面上,清军就不可能真的占据屿角港。 可现在陈军的战船跑了!? 福山镇总兵韩国忠都顾不得身为总兵的体面,听闻后就立刻起身趴在战壕内壁里,小心的露出头来去看江面。 韩国忠不得不小心。 因为对面有一些神出鬼没的神枪手,离得再远,他也觉得不安全。 不过看到江上的六艘陈军战船真的在向东驶去,还是畅快地长出了口气。 这些个家伙终于走了! “快传令去,继续进攻。再来几次攻势,这屿角港必破!” 毕竟陈军的目标是海门厅,甚至是南通州,屿角港这里只是小打小闹,是对清军水师的一个阻击而已。 对面镇子里的陈军可能就三五百人,虽然武器不差,但要不是有江面上的陈军战船照应,韩国忠觉得自己再是水师将领,也已经带人把之拿下了。 可就是因为有陈军的战船游荡,清军要时时刻刻警惕背后,有力也无法全部施展。 但现在陈军是自己退后了。 这含义是很有思量的。 韩国忠希望自己没有猜错——陈军要走了。 毕竟这些打齐鲁南下的陈军也不是真的要占据城池,他们就是要抢人抢物资抢东西的。 就是一窝子大号海贼海匪。 而韩国忠的任务就是守住长江口即可,与之并无大的冲突。 只要这些煞神不在长江口内忙活,他们去那地儿都随便。 再看这港口,拿下了屿角港,那就等于可以直接威胁到海门厅城池了。 鉴于陈军是主动后撤的,他有理由相信陈军要跑了。 这样也好,韩国忠是很希望礼送陈军出境的。 这阵子齐鲁陈军的水师频频南下,说真的,韩国忠现在很分身乏术。 别看清军在长江口设有多支水师,只福山镇下属就有川沙、吴淞水师营,然后还有南岸的京口水师船和苏州的太湖水师,以及北岸的狼山镇水师营。 但质量太差,数量再多又顶个屁用? 陈军的船队都是红单船为骨,配合着沙船为辅,别看船只数量不高,质量却远超过清军的沙唬船、双篷船以及大小赶缯船。 就比如现在。 对面就四艘中小型红单船和两艘沙船,就压得狼山镇下属的南通水师营和掘港水师营抬不起头来。 百多年的和平时光,清军水师早就废了。 如果说闽粤海面的一些海匪还能让当地的清军水师有点锻炼机会,那么长江口的内河水师,就彻底沦为一群废柴了。 船只不如人,大炮不如人,人还是不如人,他们能赢才怪! 而且除了这边的六艘战船,南面的陈军水师主力规模更大,可偏偏那里是吴淞口,又不可能置之不理。 韩国忠觉得主持那边战事的苏州镇总兵更累心。 不过这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这几天他每每殚心竭虑的,就是怕出了意外,现在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只不过韩国忠真的高兴的太早了。 随着江上的陈军战船离开,屿角港的陈军士兵也纷纷内北撤退。 他们根本不怕丢了屿角港之后,自己就被堵在了陆上,占据着水上绝对优势的陈军,有太多的撤退路径可供挑选了。 看着屿角港上终于升起了绿营龙旗,韩国忠笑的好不开怀。 虽然这算不得什么大的功劳,但也总算是一笔功绩。 只是还没等他移步屿角港呢,急报的呼声就传入耳中,韩国忠心想,莫非是苏北战局已定? “督宪急命总镇前往扬州。” 扬州? 韩国忠愣住,这是哪跟哪? 接过急令一看,竟是苏北决战大败,三万大军折损两万余,西铭带着数千残兵败将逃回淮安,但怎么看都不像能保住淮安的样子。所以两江总督萨载已经着手布局扬州防务了。 韩国忠傻在了当场。 三万大军败给了一万多贼军?而且是如此的惨败?西铭他脑子进水啦? 这个时候还招自己去扬州,能有个屁用! 两江拢共才多少兵? 不算驻防八旗,账面上江宁城守营和督抚各标营,南河巡丁,漕运兵丁,苏省三镇,江南提督下属水陆五镇,再有赣西的两镇和皖省的两镇,总兵力也就五万人左右。 这还是账面上的数字。 这一下子就丢了两万多,之前皖省的寿春镇和苏北的徐州镇还都遭受重创,如此情况下,两江还守个屁的扬州啊,直接守长江的了。 韩国忠心中冷笑,对萨载的想法甚至都能莫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有二,一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好等其他各省援军到来;二就是做出一副竭尽全力的模样应付朝廷。 但哪怕他看透了这一切又如何? 他还能拒绝命令不成?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啊,韩国忠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拿下的屿角港,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 只是与韩国忠的索然无味不一样,正带着队伍大步逼近淮安的赵亮可是有兴趣的很。 淮安这个是好地方,它北头还有个清江浦,这是两处丝毫不弱于扬州、镇江乃至江宁的所在。 拿下这里,别的不是,光是金银上的缴获就能叫陈军吃了个肚儿圆。 李长虹、梁海都有随军。 他们俩一个在后勤做事,一个是赵亮的秘书处总务。 受上的事情是刚刚理顺,却没想到自己就又回到了清江浦了。 溃败的清军根本就没能在清江浦组成任何抵抗,很多人到了清江浦,所做的并不是组织防线,就是去抢去夺去掠。 在陈军缀着他们屁股后头杀到清江浦,在陈军乘坐着漕船顺利渡过黄河后,这些人一部分是见势的早,早早就继续往南逃去了。 另一部分就在十里清江浦被陈军给尽数活捉。 于是他们刚刚抢来的财货便就成为了陈军正儿八经的战利品了。 “让商贾都来认领东西,只要能证明那些东西真就是他们的,那就还给他们!” 赵亮不缺这些银子。 “还有之前银行的存款,只要人家拿出存折了,就都给了。” 李长虹、梁海拍着胸脯保证必不叫出错,反正之前的银子都没有运出清江浦,现在给回去也是小意思。 虽然要散不少财,可这也招揽了民心不是? 这道理他们懂! 第四百零一章 拿下县老爷,咱们投赵家去 清江浦被封禁了两个月的汇通银行重新开张了。 哪怕里里外外的百姓商户还都心惊胆战,但是听到陈军宣传银行重开,想要取钱存款的赶快去排队的时候,无数人还是心动了。 一个个拿着手里的存折跑到了银行大门前,在执勤的陈军枪口下乖乖的排起了队列。 清江浦的人心迅速安定了下来。 先是有陈军进城后迅速肃清乱兵贼匪,再有陈军宣布各受损商户可以凭证据前来认领失物,现在又有了汇通银行的开业放宽,这是堂堂正正的三连招,岂能稳定不了民心? 而陈军也是不亏的。 别看放出去了大把的银子,可大军拿下清江浦,拿下了南河总督衙门,光是从中交汇的钱款会有多少,那就足可以抵消损失。 再加上清江浦里的大小商户许多都是有背景有靠山的,李长虹、梁海对之心知肚明,这大军进城之后的清算可是少不了的。 这种事儿与陈军对其他百姓商户们秋毫无犯,那是一点都没冲突的。 而就在清江浦人头攒动人心渐安的时候,不远的淮安城下。 “杀啊!”城外全都是昂奋到极点的呐喊声。 南城一段数十米的城墙已经被陈军先头冲上,淮安坚固的城防再也无法给城中仓惶彷徨的守军起到半点的防御作用了。 虽然这从陈军进攻到攻上城墙用时并没有多久。 可谁叫陈军火力猛呢。 士兵们战意激昂,轻轻松松就压制了城头上的清军。 等到臼炮被挪到合适位置把一颗颗开花弹丢到城头上的时候,清军根本就站不住脚了。 这个时候陈军前锋轻松的就逼到了城墙下,再把一颗颗手榴弹扔到城头,甚至是扔过城墙去,那可不就轻轻松松的登城了? 是不是觉得这套路很眼熟? 陈军之前就多次应用过这一套攻城流程。 事实证明它很好用。尤其是对付斗志不坚定的敌军时候,能迅速起效! “杀啊!” “从啊!” 南城失守,整个淮安都慌了。 虽然作为全国独一无二的三城横联城池,淮安城南有老城,北有元末张士诚的部将史文炳镇守淮安时兴建的新城,中间又有明嘉靖时候为了备倭而修葺的夹城。 从北到南,三城相连,这是全国都独一无二的奇景。 所以南面的老城失守了,守军只要意志坚定,就还能退守夹城,退守北城。 可惜现在的清军根本就是人心惶惶。 无数陈军将士从城墙涌入,南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面如死灰,尽管他们在西铭马不停蹄的舍弃淮安继续南逃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幕是不可避免的,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这些官儿们还是哀伤不以。 有的人一狠心了断了了事,有的人换了民服混入了逃难的百姓中,还有的则是左右为难,即下不了狠心去死,想逃又拖拖拉拉的,那就只能被俘了。 淮安城内可不止有淮安府官员,还有漕运总督衙门,这也是一个肥的流油的所在。 大军入城不仅缴获了大批银两,跟清江浦一样,陈军还缴获了数不清的粮食。 淮安仓、淮安漕仓、大军仓、东新仓、常平仓、社仓、东仓、南仓、储济仓等等,作为漕运总督所在地,彼处岂能无有粮仓? 虽然它们加在一块也不如清江浦的常盈仓广大,但几十万石粮食还是有的。 谁让这俩月中原不稳,使得漕运都不得不拖后了一些,以至于大量的粮食挤压在淮安挤压在清江浦。 现在就都便宜赵亮了。 “诸位,今日城破,我等当为朝廷尽忠。”山阳知县慷慨陈词,只是半响却无反应,各个差役和他手下的师爷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他。 要尽忠也只多他这个知县老爷尽忠,干他们这些小吏和师爷什么事啊。 而且现在苏北都传遍了,甚至全国都传遍了,很多投靠赵家的小吏和师爷都受到了重用。 因为赵家把官制给改了。 人家是官吏不分家。 一个县里比过去多了好多个官。 比如捕快三班是警察局了,税官也有专职的税务局和粮食局了,连问官司都有对口的法院。 另外还有教育局、财政局、民政局、统计局、水利交通局等等。 这些在大青果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衙门里的六房可不是摆设,外加巡检署、课税署、河泊所、驿站等机构办事,可惜这些办事儿的头那都不是官,而是胥吏。 一个县里头,哪怕是最大最繁华的县,不仅有县丞还设有主簿、巡检司,那一个县里有品级的官儿也顶多五六个。 知县老爷是七品,县丞、教谕是八品,主簿、训导、巡检是九品。 连诸吏之首的典史都不入流,那些驿丞(掌邮传)、闸官(掌河闸启闭事),税课大使(掌典商税)、县仓大使(管仓庾)、河泊所官(掌收渔税)等,以及医学、阴阳学、僧会司、道会司的头头们,更不需要说了,均属未入流之杂职官。 他们这些胥吏们虽然藏污纳垢,心黑手辣,能赚到不少灰色收益。 家族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着是不如士绅们风光,可事实士绅们也要给他们三分面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摸消掉他们心中对于升官的愿望。 相反这只会叫他们更加看重‘官身’。 ——大青果不仅断了他们当官的路,连他们的子嗣都不能参加科举,这样的规定固然叫很多人失了心,但这却也让他们心底里更加羡艳那些做官的。 越得不到的才是越好的么。 如果一切稳稳的牢不可动,胥吏自然也就死心了。但如果猛地被撬开了一丝缝隙呢?哪怕是极小的缝隙,那都能叫不少胥吏们心驰神怡的。 人家赵家可是给官的。 别说是县里的各局了,见城外乡下的那些被改称为乡长、镇长的家伙们都有了官身。 而且在这方面毫无限制,官吏不分家,理论上一个最底层的办事员只要能不断的立功,那都能一步步登上最高位的。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很扯淡,但那已经打开了一个新天地不是! 县令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只听下头一个衙役说道:“兄弟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们要是不愿意下手,那就站到一边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着就大步奔上堂来,“愿意拼一把的都跟我上啊,拿下县老爷,咱们投赵家去。” 第四百零二章 独当一面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扬州城内,惊魂未定的西铭扭头看向北面,嘴里这么嘀咕着。 泇口镇一败,清江浦、淮安接连丢失,赵亮的兵锋直指扬州,这眼看着就要饮马长江了,西铭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京城交代。 这已不是他要不要死的事了,而是眼下的局面该如何收拾? 如果让赵亮跟齐鲁的赵军水师汇合于长江,如果叫赵家兵马真的打过了长江了,西铭脑子里就只剩下‘败坏’两字了。 江南败坏,朝廷的钱袋子有危,那今后可还怎么收拾这幅局面啊。 “将军,我部虽实力大损,可南有长江天险,必可阻挡贼军的。” 闵鹗元嘶哑着嗓子说道。 他还是希望西铭能撑下去,要不然就更完蛋了。两江总督萨载可跟他一样都是书生文人。 “赵贼只是逞一时之利。在豫南我湖广大军已经集结,现在保不准兵锋都已杀入了南阳,贼军老巢即将不保,如何还能跨江南下?” 蓝元枚也奉上了一个理由。 “对对对。还有甘陕的福康安福大帅,他手中握着甘陕精兵,必已经杀入河洛了。还有北路的朝廷大军,又京城精锐助阵,逆贼主力南来与我军厮杀,只留下了一些乌合之众守临清,岂是明亮大帅对手?” 闵鹗元越说越是来劲,直觉得明亮已经夺下临清,兵指开封,赵亮明天就不得不挥军北上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当真,但好歹让西铭涌起了信心,一口气喘了过来,脸上也微微有些血色。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悲伤不已。 几天前带领三万大军北上的时候,那简直是西铭这辈子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时刻,可泇口镇后的这几天,则是西铭大半辈子来最惶恐,最惊惧之时,比当初他老子死的时候还要凄惨十倍,他已经不敢想,这一战后,自己还能以什么面目来面对他那位好表哥。 三万大军没了,大几十门大将军炮丢了。当雨点淅淅沥沥打下时,贼军不仅没适时而退,反而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发狂般地发起了白刃冲锋,打的清军全军轰然崩溃。 然后赵军一路追到清江浦、追到淮安城,现在眼看着就要追到扬州了。 幸亏手下人知道好歹,早早把他拖过运河东岸,然后又一路马不停蹄地跑来扬州,否则他可能都要完蛋了。 不过所有人都有种感觉,扬州城也不是西铭逃亡的终点,就靠着一些军心大乱斗志全无的残兵败将和被急忙调来的一些个兵马,这里很难守的住。 所以终点是隔江的镇江吗? “镇江?江宁?不不,把扬州占住,彻底扫清苏北之地,隔着长江与清军对峙就好。咱们现在还没那么多的兵力去南下。” 高邮州衙门里,赵亮对手下全是兴奋的诸将们这么说道。 趁机南下夺取江宁,这对赵亮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可能的。 大军虽然经过了泇口镇大战,然后有连下清江浦、淮安等地,但斗志激昂,体力也还没耗尽,再接再厉未尝不能打下江宁。 只是现在赵亮的地盘固然大大的扩大了,但这却并不意味着陈军的根基就稳固了。 整个苏北外加半个鲁西南,要用多少人马才能把这地儿守稳固了? 反正在后续的新兵没有走出训练营之前,赵亮现在的地盘都有不稳呢。 比如说关键时刻北路清军分出一部分兵马继续包围临清,然后另一路兵马杀奔开封。然后直捣陈州了…… 这个风险他可不能冒。 再说了,襄阳和河洛的大战还在继续,赵亮对之可是有着不小担忧的。 襄阳和河洛,不管哪一边失利,那都影响重大。 这种情况下他手里不握着一支能打仗的部队,心里如何安定? 不过哪怕是如此,扬州城也是必须拿下的。 拿下了这里,赵亮跟齐鲁和闽地就都能保持水面上的联系了。 “周东留下,其他的都该干嘛就干嘛去。” “大王!” 一干人走了后留下周东一个。 “我准备把近卫第一师交给你。” 赵亮的第一句话就让周东脸上一阵潮红,自己不仅坐上了师长,还是第一师的师长,这就更光彩了。 “同时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请大王吩咐。臣必恪尽职守。” “带领近卫第一师留守苏北。同时组建苏北的地方守备军。柘城一战里被俘的封云龙和魏百川都已经投降了,我准备把他俩派过来给你做帮手。” 封云龙和魏百川算是被俘虏的一干清军军官中比较有能耐的俩人了。留在开封当样子货有点可惜了,反正这俩人的家人都已经被接了来,清军开始时还以为这俩人战死了呢,当知道这俩人也投敌了之后,再想要处置他俩的亲人,人早就没有了。 当然,乌三娘也不可能把二人所有的亲戚朋友全都弄过来的,只是直系亲属。其他人遭殃,被满清清算,那也是没办法的。 周东狠狠地咽了口吐沫。 自己才多大啊,就要独当一面啦? 自从乾隆四十二年他被赵家收容,当了三年乞儿的他那时候才十五岁,接着就进了技校,不到两年他又去了汝州,成为了汝州训练基地的第一期学员。现在他也才二十四岁! 这就要坐镇扬州独当一面啦? “大王,我这……是不是太年轻啦?” 周东有些不自信。 此前无论是南洋还是之前的几场战争中,他都是听命行事的,现在要独当一面了,可不就有些担忧。 “不用担忧。” “扬州真守不住了,那就走!”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事后再打回来就是。” 叫年纪轻轻的周东来独当一面,岂止周东自己不自信啊,那就是赵亮心中也没谱。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他手下就这些个人,一如当年的常校长一样,不用汝州(黄埔)的学员(学生),他还能用谁呢? 周东这只是一个尝试,也可以看做是一个历练。 如果效果好了,邱志宽、陈元祐甚至是徐家亮这几个一期的优秀学员,不都可派大用了么。 第四百零三章 这必须使得 大军夺取扬州之后,赵亮掉头就带着人乘坐船只逆淮河西去了。 留下周东镇守淮扬,手下的兵马除了那些被招揽的降兵外,就只剩下了三千人左右。 周东手下枪炮都不缺,就是缺人,却经受过训练的人。 陈军南下这一路上虽然连战连捷,但到底要损失些人手的,前前后后加一块也没有一千人,但要算上受伤的可就不少了。 所以扬州城内还有上千伤兵,他们中大多数人能够归队。但这需要时间! 赵亮带走的九千来人,全都是囫囵个,所有的伤病员都给留在扬州了。这些人伤愈后也不用再归队,直接转第一师了。 徐州兵马也赶过来汇合,那里也有一些伤兵留在了当地养伤,复员后也是编入第一师。 大批的前绿营兵们换了一身皮后就成了陈军了。 被周东分散到各州县去。 清军在苏北的惨败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无论是之前就被陈军骚扰过的南通等地,还是更靠近内陆的泰州等地,陈军兵锋所指,莫不是轻易拿下。 各地官员或是逃走或是被俘,再或是自杀,演出了不少人间悲喜剧。 但总的来说江北的兵马还是挺空虚的。 镇江的西铭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从没对扬州发起一次反击。哪怕从扬州逃过长江的盐商们出资百万助国救难,让西铭可以大把的挥洒银子收揽军心士气,可镇江的清军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对扬州发起反击。 江宁的萨载还出兵进到了六合呢。 周东并不去管。 而只是一味的招兵买马。 从被俘的清军中招人,从苏北的盐丁灶户中招人,从江南的漕丁中招惹。 他现在觉得自己尽可能的扩充兵力才是第一。 即使那些新兵根本就不能打仗。 但先把人招揽来,然后再进行训练就好。反正是地方守备部队,反正清兵也没多会打仗。 李长虹和梁海也被放到了苏北,一个在扬州当市长,一个在淮安当市长。 扬州这地方论名气挺大的,但现在的环境就决定了这地方并不适合当行政中心。 扬州是前线啊。 所以江北总管府就设在了淮安,而谁能做江北总管,李长虹当然占了先机。 但这一切都还未定下。 赵亮手下很多官都是空着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这个大陈国那还是一个超级大的草台班子。 所以他早早就归心似箭了。 临清的时候他就想回陈州,但西铭他领兵打过来了,赵亮想回都回不去。 所以粗粗打理好这一战后事,他就带兵向西而行。 大军走水路压倒汝宁府去。 后者是豫南的一个空白区。 赵军没去打理它,清军也没来增援。 虽然地理地势很重要,从鄂北的孝感向北,那条直直北上的官道一直通到了郾城,也就是后世的漯河。 但那又如何? 赵亮虽然没有进军汝宁府,却让彭功昌分出一队人马抢占了武胜关。 把这条绵延六百里的官道拦腰斩断。 清军想要进入中原,当然还能走其他的关口。可是官道怎么办? 打不开武胜关,利用不了官道,清军还不如在从襄阳入南阳呢。 赵亮没有跟着去汝宁府,他要先回陈州一趟。 他这‘一战’的时间太长了,虽然先前的节节胜利必然能反过来镇压了腹地的人心,但现在赵家面临的四路大军,他也只是战退了一路,谁敢保证就没有人起了‘反心’? 毕竟满清势大! 所以赵亮是不能自始至终都飘在外头的,他才是赵家的主心骨。 最好还是抢在那些‘反心’们没有彻底荡漾起来之前把这一切都处置好,相比之下,打过长江冒着一定的风险去抢江宁,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满清在皖北根本就没有了成建制的兵马。 皖南镇绿营都集中在安庆呢,实力大损的寿春镇岂敢来拈赵亮兵锋? 陈军非常嚣张的横穿了整个皖北,一路上五河、凤阳、怀远、寿州尽数被拿下,而只要是县城、州城没有那么恰好的就在淮河边沿上的,如泗州、颍州、宿州,甚至是距离淮河河道二十来里路的霍丘县,早就都没有去动分毫。 赵亮从寿州带骑兵部队北上,沿途路上对颍上、阜阳、太和等县也是‘秋毫无犯’。 当然,那些地方的官儿也都跟知趣的紧闭城门,坐看赵亮这位当今天下的第一号大反贼从城外经过。 这一路上赵亮的骑兵部队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增添了不少人。 他们就是皖北的捻子。 捻军可不是到了太平天国时候才开始有的,康麻子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成员主要为农民和手工业者,但领头的绝对是地方豪强,活动于皖北的淝水和涡河流域。 历史上到了嘉庆末年,皖北捻子集团日多,小捻子数人、数十人,大捻子一二百人不等。经常在亳州、阜阳、中原、苏北、齐鲁之间护送私盐,并与清政府发生武装冲突,后甚而攻城掠地。 现在时候的捻子明显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比之咸丰年间起义的捻军来更还是个小弟弟。但为赵亮再增添三五百骑兵却是小菜一碟。 千多骑兵席卷豫东,随着距离陈州府日近,那像赵亮示好的地方大户地主之流就越多。 尤其是界首集,都赫然有人打起了赵家的赤旗,还有人向赵亮下跪叩首,山呼万岁,这种有些出乎意料的场面叫历经了不少大场面的赵亮都觉很是心情好不激动。 而如此场面在他进入陈州府后就更是常见了。 赵亮先回了龙路口。 没有见到赵奶奶和赵爹赵妈,先就看到康莞领着几个莺莺燕燕,再加上岳父、赵二叔、舅舅等一波人来给他行礼。 赵亮呲溜的从马背上翻下了,忙上前扶起几人。 “这可使不得。”这可都是至亲。 “这必须使得。” 康桥年心中是很复杂的,别看女婿连战连捷,更是把临清、淮安、扬州这些金银窝子都给占了,但对京城对满清他还是充满了惧怕。 只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站在自己女婿这边。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岂能乱了礼仪。” 再是长辈的,在赵亮称王的那一刻起也要乖乖知趣才对,也是这样,才是真正的长久之道。 第四百零四章 圆明园 “奶奶,爹,娘!” 正院里赵亮见了赵奶奶、赵爹和赵妈。 这三人那都是标准的富贵闲人,在看到赵亮的确是毫发无伤后就把手一挥,干自己的事儿去! 他们在大事上可帮不了赵亮半点的忙。 那不如康莞呢。 在赵亮离开的这阵子里,康莞都能当一部分家,至少在银子上面是如此。 龙路口赵家本部的账房全被康莞收拢在手,成立了一个类似于统计审计的单位。这可比赵亮在地方上设立统计局可早不少。 汝州的训练基地已经挪到了龙路口了,大幅度扩招,这一期足足招募了五百人。 技校也继续在上课,倒是梁家学堂里的学生少了不少,或者说是少了很多,至少没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人里挑挑拣拣,扣除了赵家亲戚族人的孩子后,还敢继续来学堂上学的人,很多都是家穷却有天分,得到了赵家资助的孩子。 真正的士绅子弟,比如张松年家的孩子,那就全走了。 倒是张松岭家的孩子没走。 不过整个龙路口都知道在赵家起事之后,张家兄弟闹得很是生分,甚至都已经分家了。 谁都不知道这是故作出来的,还是真的闹开的。 不过大家都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张家怕时候阖族俱灭,却也怕被赵家当做了吓猴子的鸡。 不过就是不知道大青果有朝一日要真能杀回陈州的话,他们会不会跟张家讲道理。 现在的技校和学堂中都非常正大光明的上起了政治课,还办起了专门的民政班、法学班、税务班、刑侦班等,对口招生,目的显而易见。 外界对之的评价也很有意思。 把民政班比作了进士科,把税务班比做了明算科,把法学班比作了明法科…… 倒是为赵亮的‘大逆不道’披上了一层还算过得去的外衣。 当晚,西院里第一次实现了‘全家团圆’。 萧娘子亲自出手张罗饭菜,康莞居中,柳氏、长二姑、乌三娘和王贞仪分列左右,还有一大帮孩子们在。 康莞被柳阳和乌昭喊大娘,哪怕一直都表现出一副嫡母姿态,嘴角还是直抽抽,偷偷的掐了赵亮一把。 赵亮却一点都不在意,嘴巴都已经咧到了耳朵后。 几个孩子之间相处的都很好么。 虽然几个孩子的母亲隐隐的分了派系,没办法,柳氏和乌三娘是天然同盟,王贞仪以康莞马首是瞻,不过她还没孩子,长二姑态度模糊。 赵亮也自当没看见。 圆明园里。 乾隆几天前才过了生日,但脸色却沉郁无比,江宁上报的消息叫他大为恼火。 吴书来和周边的侍卫们,全跟雕塑一般站着,一个个恨不能连呼吸声都屏住。 “齐鲁急报,六百里加急!” 吴书来被这声突然间响起的高呼惊动了,身躯如弹簧一般蹦了起来。 就看到一个满身风尘仆仆的信使被两名侍卫架着飞奔。 吴书来赶忙迎上前,将一封折子接到手里,然后那信使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了。 “送下去安置。” 留下五个字,吴书来捧着折子快步走进殿内,曾给了乾隆。 后者接过折子,花白的眉毛都已经一垮,齐鲁来的?这可不是他要等待的消息。 虽然苏北完了,但大清还有另外三支兵马在打么。乾隆现在就盼着其他三路的好消息呢。尤其是明亮的北路军和福康安的西路军。 所以这齐鲁就也无关紧要了。 都是小意思。 只要灭了赵逆在中原的主力,便是整个齐鲁都沦落贼手又如何? 甚至他觉得自己不用看就能知道这里头绝不会是好消息。 因为啊,齐鲁的现实就决定了不会有好消息传来。 那里的三镇绿营,登州镇没发挥什么作用先就已经垮了,然后曹州镇也完了,只剩下兖州镇和旗兵做支撑,而贼逆却还有文坛那个逆臣呼应! 乾隆可不觉得自己当年摘了文坛的顶戴是不是有不公。 他只知道文坛之前是大青果的参将,现在却枉负圣恩,与逆贼勾搭一处,文家合该满门俱灭。 局面也就是刘墉回到齐鲁,沟通了孔家之后,拉起了一支支团练,相互配合着,这才勉强在青州抵挡住了逆军的攻势。 这该不是又大败了一场求援的吧? 不过有了苏北之战的惨败奠定,齐鲁的清军就是败的再惨,也就那么回事。 不在意地拆开书信,粗粗扫过,乾隆身躯一振,眉毛高高扬起。 “据登州士绅密报,赵逆南北两支水师合兵于胶州湾,现已从胶州湾南下!兵锋极有可能指向长江口……” 这还真配得上六百里加急。 乾隆一颗心在重重的下沉,可他脸色刚稳住,又一声急呼从殿外遥遥传来,几乎重复了刚那一幕场景,又一封六百里加急送了过来。 江宁来的? 乾隆的心都要凉了。 “贼军水师扰江口,有袭江宁之势,吴淞、川沙各营水师半日破灭,贼势难挡。” 不会的,赵逆不会打江宁的,他的主力兵马已经去豫南了。 乾隆如此安慰着自己,可胸口翻腾的血气却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吴书来对一个小太监摆了摆手,后者知机的悄悄退出大殿,出门就撒腿就去寻御医。 也是这时候外头响起了第三声六百里加急。 吴书来脸色彻底变了,他想到了上回的情形,那也是多地的告急凑到了一起,一个接一个的传到,可不把皇帝气的要死?! 今天就还是如此吗? “狗奴才,还愣着作甚,速速取来。” 乾隆胸中气血翻腾的更厉害了,但他觉得自己还能撑得住。 见到吴书来这副样子,更是怒气。 这狗奴才也以为朕要老了要不行了吗? 吴书来自能听得出乾隆话里蕴含的怒气,忙出去把折子递来,“万岁爷,是西面福大帅的折子!” 吴书来的声音中充满了雀跃。 “还不呈上来。” 乾隆都也觉得心中猛地一平,仿佛福康安这个名字就是一剂良药,让他瞬间好了许多。 但这一切在乾隆看到折子里的内容之后…… 第四百零五章 赵家官制 赵亮此次回陈州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安定人心,同时设立中央制度。 政事堂和枢密院。 一文一武,一政一军。 让这两边在某种程度上各自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这样才方便赵亮独揽大权。 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政事堂在某种程度上再压过枢密院一点,那也是可以的。 而二者各饱含了那些机构,前者无外乎就是县级各局的放大版,像民政部、国防部、宣传部、教育部、公共安全部、司法部、财政部等等。 后者就有总后勤、总装备、总参谋和总宣部。 最后的名称虽然与某部位不同,但大体工作还是相同的。陈军里头是没有zengwei,但也有教导员、宣传员、教员等,干的活中很有相同之处的。 另外最高法院是独立于二者之外的。 还有都察院,也是独立于二者外的。 连同国家银行、审计署、新闻出版总署、税务总局等单位,也独立于政事堂之外。 这么多单位那真的是需要很多人填充的。 而且这么多部局一旦设立也会给外界一个赵家的官儿老多的感觉。 但事实上满清的官也真的不少。只不过‘六部’的名头太响亮了,叫老百姓下意识的比了比两边的数量,那就立刻生出一种赵家官多的错觉了。 蒋希宗成为了政事堂的第一任总理大臣,他自己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想想很搞笑。 他一个大青果的忠臣怎么就落到给反贼当宰相了呢?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当初曾经刺杀他的那些人,使得他不得不退出官场的那些人,现在与他反倒成了同僚。 赵亮后宅里多了一个叫乌三娘的人,这消息他是没有听错的。 赵辉还继续做着陈州市长,但同时还兼着民政部的差事。 这在‘大陈’朝堂上是很常见的一幕,因为不少官儿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就只能由现有的人来兼职了。 比如飞卢,他现在就被放到了国防部上,同时还监管着公共安全部。 只有等豫南战事结束后,从南阳抽出身来的彭功昌才能以‘民政部一把手’的身份来做蒋希宗的副手。 赵辉那时候才能轻松下来。 而豫南的事儿,赵亮会交给王经隆。 甭管这人的‘战争经验’是不是已经落后于时代了,人家至少现在能担得起大任。在汉江一线跟清军打的有来有往,有声有色。 人又不是纯粹的莽夫,在沂蒙山中窝那三年,历练极大,事后隐姓埋名数年,也没有虚度光阴,而是始终都在加强着自己。 现在汉江的战事,只要他能撑得住,必名响一时,那把握起豫南来还会有问题吗? 刘炫成了卫生部长,王贞仪的父亲王锡堔做了政事堂办公厅的主任,他实际上更愿意去卫生部的,但刘炫才不愿意让他来呢。 赵二叔做了粮食总局的一把手。 那些被优化的良种很快就要播种了,等到明年,这肯定能成为祥瑞,成为天意在陈的佐证! 康桥年也当了全国商会秘书长。虽然‘大陈’这个国还很小。 前世赵亮看过一句话叫他记忆犹新,再差再乱的秩序也比无秩序强! ‘大陈’这个普天下人眼中的草台班子就是如此。 高层再怎么欠缺,再如何身兼多职,只要制度划分明确了,那办事效率就一下子提升了好多。 这点只从宣传事宜上就可看出一二。 之前赵家也很重视宣传,这项任务被交给了樊琪和徐延辉去办。因为郭子华是澳门来的,他显然是不合适的。 樊琪可能从没想过造反,但事到临头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了。 因为他的关系,樊执中都只能站出来做起了教育部长。 但徐延辉可不怵他。 这俩人一直都在争论不休,一个主张把宣传重点放在满汉之分,华夷之辨上,实实在在的利益当然能提,但不能当做重点来宣扬;另一个则认为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更能打动人心。 赵亮倒是觉得樊琪的意见挺有道理的,实实在在的利益固然能打动人心,但把金钱说的太红果果了也不好。 然徐延辉表面上是认同了,实际着实的时候却还是自己的那一套。 尤其在赵亮带兵离开陈州之后。 宣传方面的两个领事者的矛盾着实在一定程度上拉低了宣传的效率。 现在樊琪被调去了新闻出版总署,宣传部教给了徐延辉,为什么如此,那当然是因为过去的时间里已经检验出了谁的法子更加有效。 满清入关已经一百五十年了,根基早已经稳固。天下亿万众生早就遗忘了百五十年前的鲜血,而把脑袋后头的金钱鼠尾视为人生不可或缺之至宝。 正值鼎盛的满清也没有如晚清那般被万国来操,国人身心上还没有遭受那沉重到极致的创伤,在这种情况下去提华夷之辨,哪里能真正的掀动百姓们的心啊。 而且华夷之辨这东西真要有用处,蒙元和满清又如何能入主天下呢? 当然你也不能说这东西就一点用也没有。但想要发挥它的最大作用,那就必须在一个大大的前提之下。 比如说赵家已经占据上风,或者是抵挡住了清军的反扑,站稳了脚跟! 这个时候这四个字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而现在说这个,真心不如讲一讲银子来的效果巨大。 徐延辉坐上了宣传部长后心情大好。 因为这不仅代表着他仕途上的胜利,更代表了他的意见得到了上头的认可,这可就太棒了。 短短三天里,徐延辉就对宣传部门做出了改变。 比如说各地设立宣讲员,在茶馆酒楼放置报纸,组建文艺团体——这是赵亮曾经提点过的话,但进展不快,一大原因就是樊琪对这事儿的不认可。 这人是一个真读书人,但思想上还是有限制的,对比对戏子。 徐延辉才不在乎呢。 这是赵亮给的主意,而且想想还很有道理,老百姓都喜欢看大戏么,这是一个极好的宣传手段,凭什么要搁置? 就才几天的时间里,宣传部就来了个大变样。其效率的提升显而易见! 而最高法院的出现对于司法审判方面更是有极大的建设作用。 第四百零六章 蜜汁微笑 赵亮在陈州还有另一个事情要处理,那就是伤残将士和烈士的抚恤。 银子,赵家不缺。 土地,赵家暂时也不缺。 大军扫荡各地,打掉的官绅土豪不在少数,再加上满清官府多多少少的官田。 土地方面还是很富裕的。 眼下阵亡烈士人均三十亩地,伤残将士人均二十亩,那都是小菜一碟! 国防部、都察院、枢密院和审计署共同监督。 因为这事儿关系到军心稳固,赵亮极其重视,进行的很快。 先是抚恤银,在赵亮抵到陈州之前就已经发出去了大半,阵亡将士人100块银元起(军官有上涨),伤残将士也视伤残等级给予30块到100块不等抚恤,军官也随之上涨。 现在都已经发放完毕了。 就剩下土地划分! 因为猫腻太多了,土地的好坏远近都直接关系到了烈属军属们的利益,必须严格监察,不然哪怕是现在,赵亮都觉得能有鬼! 这时候他就受到了河洛的急报。 福康安的大军猛攻潼关多次,但潼关至今还牢牢把持在陈军的手中。 事实上到了抗战时期都很能扛的潼关,只要军心不乱,持险而守,福康安便是把整个甘陕绿营精锐都怼过来,任冲也不怕。 地理地势上的优势你不能不服。 只是兵多将广的清军在一边猛攻潼关的同时,另一边还在洛南大造声势,吸引去了任冲很大一部分的精力,也吸引去了河洛赵军不少的军力。 然后河东一线,河洛北方的芮城、平陆、垣曲三地都出现了大量清军,还有清军沿中条山向东进入了黄河以北的怀庆府。 怀庆正对着的可就是孟津、巩县、荥阳一线了,任冲当然要分兵防备。 这福康安完全是凭本伤人。 任冲手下就两万左右军力,当初西边绰绰有余,可现在还要负责黄河一线,今多次分薄,洛阳城内都已经要空虚了。 他只能向赵亮求援。 要么就是收缩防线,放任清军过黄河,陈军只做重点防护。 要么就给他援军! 把上万主力调到了汝宁府,想着结束了陈州事后就率军南下信阳,进入襄阳战场的赵亮,现在必须要考虑是豫南的威胁大还是河洛的威胁大了。 “你们怎么看?” 他把手下一干人都招了过来。 堂上悬挂着一副大大的地图,清军各个方向的攻势都清晰的标示出来。 而陈军在各个方面的兵力也同时给标示了出来,还有陈州和南阳两个新兵作训大营,及汝宁、许州、归德、开封等地的新兵训练营地。 现在豫南是,王经隆手下大约有三万人马,孟灿手下有一万人,南阳、汝州一带的彭功昌手下不到一万人。 兵力是陈军各部中最为雄厚的,但是火器化较低。 河洛的任冲所部两万人,火器化部队至少有一半。 陈州本地万人守备军队万人不到,但火器化较高。 归德、郑州、开封等地的守备部队两三千到三五千不等,火器化也很低。 然后就是临清的梁行舟,兵力一万五六千人吧,火器化比较高,但里头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清军的火器。 至于扬州的周东就不用去说了。 然后就是汝宁的两个近卫师了,这是赵亮最信得过的队伍。 不管几个新兵营的人,不管齐鲁和闽地,陈军现在就战兵十二三万了,这个数字绝对不低了。 可是,不够用啊。 中原这地方最坏的就是这一点——四面皆敌。 福康安现在玩起了多路攻势,任冲的兵力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赵亮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盘算,但他还是想要看看手下人的军事才能如何。 “我们不是还有数万新军吗?完全可以顶上去么。待大王带兵击溃了湖广清军,再调过头来料理北面的清军即是。” “对。各地新兵营内还有三四万新兵。足以固守黄河一线!” 康桥年第一个发言,之后赵二叔、梁大舅、梁二舅就全跟着附和。 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御敌于“国门”之外。 “我军各地的新兵营内还有不少兵马,如果现在就拉出来,倒也能受得住黄河一线。但福康安可做出多路攻势,临清的明亮也能玩的起同样的把戏。” “那样的话别说大名府、东昌府和曹州府了,怕是开封和归德也不安稳,因为明亮手里有不少的马队啊。” “在黄淮平原还不任由他们驰骋啊?” “再加上湖广的清军,还有江南重新组建的清军,我军要是节节布防,那哪里还有多余兵力用于进攻啊!” 飞卢当即反驳道。 跟康桥年这些人不一样,他这些年跟着赵亮做事,好歹还有点军事常识的。 打仗不能跟着敌人的指挥棒走! “有道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以老夫之见,黄河一线只需守住荥阳即可,其他任由清军夺了就是。不碍大事!” “我方新军汇合各地守备部队,牢守洛阳、郑州、开封等城池,大王只管带领主力南下,一战打崩了湖广来犯清军,至少夺取了襄阳。” 蒋希宗完全是纸上谈兵,但他说的这些却也真的在赵亮的考虑之内。 夺取了襄阳,至少豫南就有了一战略支撑点,这就跟赵军席卷苏北一样,有了扬州钉在前面,淮安就好了许多。 豫南也是如此,南阳府前头有个襄阳顶着,不求彻底夺取长江以北之地,但豫南的回旋空间就也同样扩大了许多。 这样赵亮便就可以暂时的放下心来经营北方了。 事后康桥年忧心忡忡的回到了住所。 康氏见了心中大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败啦?” 跟自己的丈夫一样,康氏也觉得赵家造反没大的前途,但好歹赵家还有南洋这条退路呢,她心里倒也不是很慌。 对于眼前的日子更多是过一天是一天,尽早享受,保不准哪天离开了大陆,今生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倒也不是哪里败了。而是巩县危矣!” “巩县?”康夫人先是吃惊,继而听了丈夫的解说后,脸上又挂起了蜜汁微笑。 第四百零七章 这就是阳谋 巩县康氏庄园。 康大勇看着手中被人快马加急送来的书信,那是忧心忡忡。 将家中的重要人物全都喊过来,“你们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亮竟然决定放清军过河了。 这巩县必是首当其冲,他们康家再想首鼠两端,那可就难了。 而康大勇最怕的还是清军冲进来后,不管不顾的就对康家下刀子,以康家之财解清廷之忧。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战乱之中谁还管你康家多好的名声,多深的关系? 康家再深的关系也挡不住族人中出了一个反贼头子的女婿。 哪怕康桥年与康家血脉已相当的疏远了,这点你只看康桥年的名字就能知道。 跟康家主脉都不是一个辈分了。 但谁叫康家的名头太大太响呢? 康大勇一筹莫展,康家族老们也是一筹莫展。 因为各地安全处的设立,一大批用清军暗通的地主士绅被揪了出来,巩县作为黄河沿线,那更是重灾区,一颗颗人头可都是当着他们的面被砍下来的。 康大勇他们不仅怕清军的刀子,也怕赵家的刀子。 所以倒没人提议去跟清军暗通曲款,因为康桥年递来的书信中说的很清楚,赵家并不是放弃了巩县等地,而只是暂时放弃。 等到赵家处理了豫南的事儿后,赵亮还会发起反攻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家今后根本就没那个重新发起反攻的机会了。 康家现在跟清军搭上了关系,那等到赵军之后发起大反击了,重新夺回巩县后,那康家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在赵军起事的当初没有全家逃过黄河,现在就能吗? 康家人一筹莫展。 “老爷。任大人来了,就在庄外。” 突然,外头的大管家急忙忙的跑进来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康大勇就觉得头猛地一晕,两腿直发软。 倒是康云从先反应了过来,任显来了就来了呗,他们康家刚收到消息,有没有跟清军有勾搭! “对,对。”康大勇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他们又没干什么对不住赵家的事儿。 “快,快去开正门……” 任显是任冲的侄子。 “老爷,那任大人说到了,不用兴师动众,他此来是要跟老爷密谈。” “那就把他请到书房去!”康大勇边说边给儿子一个颜色,康云从立刻知会。亲自去外头接了任显去书房。 书房里再没有第六个人了。 任显带来的两个亲卫守在门外,端茶送水的都是康云从亲自来。 “康老爷应该已经收到陈州那边的消息了吧。”任显的第一句话就叫康大勇心惊肉跳。 瞬间里他想过很多。 比如说一口否定。 可是想想任显来的时间,怕不是康桥年这信从陈州发出的时候就一路都在人家的眼睛下的吧。 那里还敢否定。 略显尴尬的笑容就说明了一切。 任显并不逼他,接着把话往下说。 很快就说完了,然后拍屁股走了。 留下康大勇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头,等到康云从把人送走,再来书房,发现他爹似乎还是那个姿态动都没有动。 原来任显此来不是威胁或是逼迫康大勇的,而是看似好心的给康大勇出了个‘点子’——叫康家人暗中把消息透漏出去,看巩县里有多少人会跟对岸清军通风报信。 而这样一来康大勇也是为满清立功了不是? 清军进入巩县后再想清算康家,那就说不出去了不是? “任显会那么好心?” 康云从听了第一个不信。 “是啊,任显这哪里是好心啊。他这是在坑我们啊。”这种事儿发生后,那些跟对岸暗通曲款的家族就全上了赵家的黑名单了。 等赵家再重新杀回来的时候,他们可不就都要遭殃了? 而帮着赵家做了这等大事儿的康家,日后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并且最叫康大勇感觉到心惊的是,任显竟然暗示他把这消息悄悄的透露到登封去。 其背后是什么意思,真正的目标所指,叫康大勇怎不心惊肉跳? 不过最是叫他郁闷的是,这条路目前来说还似是康家最好走的一条路了,这就是一红果果的阳谋。 任显的到来明显就是对康大勇说——康家一直被他盯着呢。那不遵照任显的吩咐,真要去跟清军暗中勾搭,等待康家的最终命运自就不言而喻。 而什么都不做呢? 康大勇同样心里没底,不然适才就不会召集族老们开大会了。 康云从木木的不说话,这事儿真的很叫人恶心啊。 …… “娘!”西院里康莞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母亲。 一笔写不住两个康字,怎么母亲…… “我怎么啦?还一笔写不出俩康字,天底下姓赵的多了去了,等女婿真坐上了九龙宝座,那还真把所有姓赵的都当自家人啊?” 反正在康夫人的心中,他们家跟巩县的康家那是真没啥大因果。 一切情谊在和珅死后的那段岁月里,就都消磨干净了。 “我就是要看康家的乐子。我看他们这次还怎么不偏不向,还怎么独善其身!” 在康夫人眼中,巩县康家能到现在还保持着完好,那已经是赵家看在康字的面儿上了。但是清军南下后呢? 康家怎么着也要大出血一次,否则就不可能过关。 可他们既然对满清大出血了,那等到赵家重新杀回巩县的时候,岂不就要坐蜡了? 康夫人全不去想赵家可能就杀不回巩县了,只一门心思的看康家的笑话。 而赵亮这边看着手中的折子也是苦笑不得。 这上折子的几个人倒也是一片忠心,不过他刚称王没几天没必要现在就称帝,而且称王仪式已经很简单了,称帝的时候他可想要气派一回,并且打算去京城或是江宁呢。 同时开科取士和大赦天下什么的也不必说了,前者已经在筹备中了,后者是不会再有了,但这“封孔”又是个什么路数? 赵亮他可不想推翻了满清之后,再于中国重新来一次三百年大轮回。 折子上说赵家与皇汉牵扯甚密,必让孔氏不安,而孔氏不安则天下(士子)不安也。 说的有道理。 孔家现在可是大青果的顶顶忠臣,对赵家始终是喊打喊杀的,那刘墉去了齐鲁后能迅速发拉起团练人马,就少不了孔家的襄助。 但就这点麻烦赵亮还不在乎。 唯一担忧的是,这事儿如果传扬开了,赵家与广义上的士绅阶层可就要决裂了。 第四百零八章 不对称的战斗 皖省芜湖江面上。 一队清军船只看着前方一点点靠近的陈军战船,为首的座船上立刻响起了震天的擂鼓声。 一艘艘小船随着擂鼓声加速向前,出现在了第一批队当中。 “弟兄们加力划啊,靠上去一炸就是二百两,二百两!” 为首的一个水营千总大声的高呼着。 就跟一针鸡血一样,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啊。 只要把走舸滑到敌船边上,那就是二百两啊。 在应招火船水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人拿了十两银子,现在又有二百两,一艘走舸上五个人,人均还能再拿四十两,这条命卖的值啊。 因为他们在上游,从上往下,那是顺风顺水。 兼之走舸船小灵便,赵逆的那些大船固然火力凶猛,与长江口的水师交战,根本就不给其靠近了跳帮战的机会,隔着二三十丈就用大炮把水师战船给轰碎了。 但那是交战。 走舸小船可不会与之交手。 虽然肯定会有损伤,会有巨大的威胁,但五十两银子呢。 没有危险上头如何会颁下这等的重赏? 这就是买命钱。 毕竟现在都是九月里了,东北已经下雪了,海河上都结冰了。长江固然还不至于现在就结冰,但江水也绝对的冰凉。 这个时候落进江里,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这些个兵即便真能炸了陈军战船,他们自己跳进江里后也很难支撑到被自己人打捞起来,或自己游上岸去。 朱涛站在船艉楼,桅盘里的瞭望兵已经传来信报,清军水师前方出现了大量的走舸,目测都是火船。 所以说,对面要用的果然是‘火船’这一招么? 长江口的几场战事,陈军战船摧枯拉朽的打垮了清军的水师营。 没办法。二者之间的火力差距太大了。 清军的内河水师还处在跳帮战时代里,火力比之外海水师来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船上的火炮主要是碗口炮这种朱明时候就已经在用的小炮,然后是火箭、喷筒、火罐、火砖,以及鸟枪。 这种配置真的跟前明时候没太大区别。 而赵家的水师呢,早就是以火力打击为主,火炮才是他们的主战武器。 哪怕北海商行所属船只比之南面的红单船船队来差了许多,无论是火炮的重量、射程还是炮手的战争经验,都要差上一个档次,哪怕南面往北边支援了一批中小型红单船来,双方实力依旧十分的不对称。 但火炮打击就是火炮打击。 远的实弹,近了散弹,还有纵火弹、链弹,轮番施展,岂能让清军的内河水师有还手之力? 现在清军知晓了厉害了,他们当然不会把有限的水师继续拿来送死,但赵家的水师已经不满足于扬州水面了,他们时不时的逼到镇江、江宁进行炮击,还摆出一副要继续西进的态势。 清军唯一想出的法子就是火船。 重金招募敢死之士,驾驶火船冲击敌船队中。这可是历史上以弱破强的必备,也是水战中以小敌大的杀手锏。 陈军这边当然早有防备。 因为水战之法虽然很多,可套在眼下的清军这边,那最为可行的法子莫过于火船了。 “瞄准了就打!” “瞄准了就打!” 多艘陈军战船上响起了这样的呼声,这是对船上的炮手说的,也是对那些拿着燧发枪的神枪手们说的。 前方密密麻麻的走舸小船已经要铺满了江面。就如同过江的鱼群,怕是要有上百艘。 “轰轰轰……” 先是船头的火炮轰出,甭管有没有集中,那都算是拉开了一战的序幕了。 陈军这边由四艘小型红单船,四艘海船,四艘大号沙船组成。 十二艘战船分做了三个梯队,最当头的四艘小号红单船,呈两路排列,如同两把尖刀,扎进了走舸小船群中。 线膛枪的枪声此起彼伏。 先打操舵的,再打划桨的。 炮声也轰隆作响,只要打的多,总有蒙中的。 尤其是等到小船靠近散弹射程之后,那一炮打出去就能清掉一大片。 哪怕是有的清兵幸运的躲过了弹子,其脚下的小船也铁定会被打穿,咕咕的江水冒上来,那之后如果还能有人坚定不移的的来想着去炸船,那清军的十两银子给的就真是不亏。 “砰砰!” 除了火炮,陈军战船上还装备了不少陆军淘汰的虎蹲炮。 这种火炮操作简单,对船体的杀伤力不大,但单纯的对肉体而言却很是了得。 很难想象有几艘船能穿过燧发枪+散弹+虎蹲炮,还有+手榴弹+拦干,所共同组成的火力网。 那要真有火船能这么牛逼了,别说小红单船被炸了应该,那就是大红单船被炸了,也不亏! 湖口水师营参将翟大成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在此战之前早就多少次的反复斟酌过,怎么想都觉得百十艘火船呢,又顺风顺水,不管怎么样都能个三四十艘可以建功吧? 但是翟大成知己不知彼啊。 纵然他已经把陈军的火力往强大方面去想了,但他的见识还是想不出陈军的火力。 之前的火枪和火炮还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散弹的出现就叫他懵逼了。 远远的,他举着望远镜也只能看到陈军两艘小红单船上,“嘭嘭!”冒起两股白烟。 心中并不觉得有甚,还幸灾乐祸,因为已经有十几艘小船靠近那两艘红单船了。 熊熊烈火已经燃烧。 而它们的背后更是有大批的船只跟进,即便陈军船上有栏杆、撑杆一类的东西可以抵挡,那也‘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已经陷入了己方火船的包围当中了。 他脑子里就没散弹这一概念,还以为这次的炮击跟此前的炮击没什么两样呢,谁知道那些靠近了陈军战船的十几艘小船上的水手是瞬间里竟齐刷刷的栽倒了一大片。 “这是什么情况?” 翟大成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战争中的意外情况还是会直接导致战局的大反转的。 接着就看两艘红单船跟剑插进了小船群中。“轰轰轰……”左右船舷上一门门火炮开启。 周边的小船水手们齐齐扑街。 这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铁弹! “撤,快撤!”翟大成嘶吼着。 第四百零九章 被坑了 “这就是芜湖?” 船队驶抵长江与青戈江的交汇口,朱涛眺望着岸上的芜湖城,后者明显已经生起了骚乱。 毕竟他们可都亲眼见到了清军大败的。 翟大成见势不妙便干脆利索的跑路了,那火船攻势自然就不了了之,残存的清军纷纷投降。 后头的大人物都跑了,他们还拼个屁命啊。 哪怕是一些都打定主意拼命的人见此也都泄了劲儿了。 所以说,四艘红单船屁股后的海船和沙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接战,便轻松抵到了此次的目的地——芜湖! 芜湖并不是一座可有可无的城池,这里已经是上千年来都声名远扬的“江东名邑”、“吴楚名区”。汉唐时期就是全国最重要的铜生产基地,到了朱明中后期成为了江南最出名的浆染业中心,然后现在还成为了“四大米市”之一。 虽然还比不上无锡,后者在乾隆年间为太湖流域和两浙漕粮集中地及江南最著名的粮食市场,年吞吐量达七八百万石。粮食堆栈容量为东南各省之冠,粮食加工业亦是全国5大碾米中心。 但这并不能说芜湖就可有可无了。 这里的粮食交易量也是颇为可观的,更别说这儿还是江南最重要的浆染中心和铜器制造中心。 反正是沿江很出名的一座城市。 陈军如果能‘洗劫’了这儿,对整个长江一线都是一次极大的震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地方根本就没几个清军。 江南的清军现在都集中到江宁、镇江和太湖流域了。 芜湖再有份量,比之江宁、镇江和苏州等地来它还要差着劲呢。 当地官府只能自发的搞起民团丁壮。 但这些东西如何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得起来的啊。 看看清末时候各地蜂起的团练,除了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几人拉起的队伍外,其他的又如何成事了? 团练想要搞成必须要有官府的支持。 这样就也往往形成了官府来主导的结果。 这个大清的官儿连正儿八经的经制之师都能搞得稀烂,用他们来搞民团,这不是更加可笑吗? 芜湖现在的民团账面上也有一两千人。 可现在能聚集的却只有七八百人,连个城墙都站不满,除了几十条破烂土墙,见劈山炮这种小炮都不见一门,他们还守个屁城。 船队沿着青戈江插入到芜湖南城墙外,上百门大炮对着城头一阵狂轰滥炸,四艘海船和四艘沙船装载的陈军,就跟恶虎一样扑向了岸畔。 别看人数也才一千人,但轻轻松松的就控制了整个城池。 从战船开炮到陈军控制住了芜湖大大小小的城门,整场战斗耗时还不到一个小时,伤亡甚至只有十余人。 更关键的是,这场战斗的烈度很低,无论是陈军还是清军,伤亡都不大,所以城市也就没有遭受什么破坏,基本上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这对于志在夺取财物、牲畜与粮食的陈军来说,真的是再理想不过了。 不过陈军虽然是在“杀烧抢掠”,但这“杀烧抢掠”也是有说头的,可不是跟当年鞑子入关时候那样肆无忌惮,不是不管不顾的把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陈军的杀,是只针对抵抗者。 烧是只针对官府。 比如一些清廷官府的粮库,搬不完用不完的粮食就一把火烧了;还有一些官办的作坊,比如药粉局、兵仗局之类,以及草场、巡检司、课税局之类的东西,全一把火烧了。 但不能放火烧衙门,衙门可不只是单纯的官老爷断案深谙的地方,那里头还储存着大量的文案存档,记录着当地最基本的丁口、土地、税务等信息,一把火烧了容易再重新搞起来就难了。 抢当然也是针对官府和当地的有官面背景的高门大户了。 陈军不但抢财,还抢人呢。 掠指的就是掠夺当地的大中型牲畜,尤其是牛马骡驴和各类车辆船只。 理论上陈军是给银子粮食的,就地取材就地使用,但实际操纵中又岂能面面俱到? 再怎么着这都是对那些地方——比如说芜湖,的一种极大伤害。 芜湖城内这一天到处响起了震天哭声,哪怕是一些拿到了赔偿的人也哭的是伤心欲绝。 还有那些被‘征调’的船夫的家人! 这是朱涛他们出发前就制定好的策略——就地征船征人载运物质还回。 那都是有工钱的。 银子和粮食给的相当大方。 只不过现在的老百姓还不理解这个政策,只以为人一走就回不来了呢,这种情况下陈军给的那点银子粮食可就不多了。 什么事儿都总是要一点点的铺展的。 芜湖这里是第一批,有了第一批才好有第二批,有了一个困难的开始,才能有容易的后续。 当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被征用的人带着银子粮食等返回来了,当这些事儿在江南传来了,那第四批、第五批不就容易多了么? 同时陈军在百姓口中也建立起了口碑了。 当然。 这么多人撒出去,免不了有些人会管不住自己的贱嘴贱手,甚至是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 前者一律挨板子挨鞭子受罚,还要记过,那是要留档的,影响到的都是自己今后的整个人生。无论是升职还是退伍后的安置事,都会受到影响。 但这些比起后者的惩罚就都不算事了。 那几个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玩意儿,可都是要吃枪子的。 当然他们也可以申请加入敢死营。 但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上头根本就会把他们当死人来对待。 更悲催的是,这样的死后,他们的亲属连个抚恤都拿不到——直接吃枪子的,要不就是减半,军属待遇也是减半——这是选择进敢死营的。 张克生脸色苍白的站在朱涛的跟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仅有的几个家仆中,竟然有个是陈军的密探。 然后不仅自己被‘请’过来了,他的许多好友同窗,乃至是老师,都被那个该死的家伙带人给抓过来了。 张克生知道自己被坑了,被坑的死死地! 因为他现在说什么别人都不听了。 “那些个读书人就都交给你去管理了。有没有问题啊?” 第四百一十章 拉去开荒 按图索骥。 只是顺着张克生的关系去摸瓜,那秀才、举人就抓了十几二十个,再加上其他人交代的,朱涛总共从芜湖城内抓到了小三十个秀才和七个老少举人,外加三户致仕官员,以及五户没来得及逃跑的官绅之家,最后再算上芜湖几个官员的家人。 这些人和他们的亲眷家属加在一块都有三百人了。 朱涛就把他们交给张克生去管了。 这种把矛头直指有功名的读书人的做法,还是陈军的首例。 此前时候他们的做法还是比较温和的。 对于秀才、举人以及致仕去职的官员之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你们只要不给我找麻烦,我就懒得理你们。 当然这有个大前提是这些人家的名声还算不错,那些真正臭名远扬的人家,可不再此中。 如现在这种把秀才举人都连根拔起,打包带走的事儿,那还是首例。 这是周东一拍脑门想起的主意,他还给之起了个名字叫‘釜底抽薪’。 原因是因为齐鲁,齐鲁的情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地方上的读书人正在跟民团合流。 他们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号召力很大,一旦发动起来,力量不能小视。 齐鲁的刘墉+孔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周东觉得自己可以先釜底抽薪一下,那还看他们怎么去合流。 李长虹、梁海都举双手赞同。 所以就有了芜湖城里的这一幕。 把芜湖当地有功名、官职的人家通通揪出来,把根拔起,打包带走。 周东觉得这样一来肯定是破坏了满清当地的统治秩序。 上头此前给他们发下的小册子里,非常清楚的说明了赵家与满清社会权力结构的不同。 满清跟前明一样,是典型的皇权不下乡。 乡间农村的权柄被他们赋予了士绅地主,被他们赋予了宗族;而赵亮想要的政治结构却是皇权下乡,是把一切政治权利都收归于朝廷!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因为任何社会建设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支撑国家权力有序运作的社会基础,究竟是厚是薄,这取决于社会的历史构成与现实状态。 就中国的这个情况,想要短时间里彻底破除乡下的士绅和宗族势力那是很难很难的,要知道就是历经了涂改的新中国,支部都已经建在村里了,村霸乡霸还一度层出不穷。 乃至到了新世纪很多村里的主任选举,也依旧是大姓大户占光。 所以啊,想要在这方面取得真正意义是的胜利,那不是赵亮搞了多少乡官,又或是把多少人下到村里去搞工作,而是整个社会的发展。 是社会与个人的共同进步,在自主、自治与自律能力上的共同增强——就像新世纪进入到第二个十年之后,村霸乡霸之类的就少了很多,当然不能说绝迹,但真的比早前少了很多,也没人再敢如先前那般嚣张了不是吗? 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国家下手对那类人展开政治,自然就提高了百姓的信心,同时也是人法律意识在提升——对自身权益更加注重,更加会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了。 所以,毋需国家的细心扶持,就可以自如地发挥自己于社会的作用,并对国家的长治久安起到一种雄厚的支持作用,支撑国家有序运作的。 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而不是一切全靠政府去扶持,自身根本无法长期坐实,社会必须经由国家权力的强制力塑造,才足以维持基本的秋序。 那一旦国家权力稍微松懈,或者是吏治腐败,社会可不就立马陷入紊乱状态了? 那样的,国家对基层的动员能力照旧会大打折扣,照旧国力下降,社会不稳。 周东就是看到了那些,所以才提出了这个意见,而李长虹和梁海也都很认同。 虽然他们俩都是宗族姻亲纽带的受益者,可也正因自身是受益者,所以他们才更能明白乡绅的强大力量。 就比如赵家。 崛起才十几年时间就已经牢牢把控了龙路口、曹河和郑集三地,并且向外的扩展速度始终没有放慢放缓。 要不是和珅的遇刺让赵家的发展势头戛然而止,再有个十年,整个淮宁县怕都是赵家天下了。 李长虹、梁海当然认同周东的这个釜底抽薪之计了。 没有了官绅和士绅(功名与土地的结合),满清的统治秩序就缺少了一环,虽然不至于崩塌,但肯定会多出很多的事儿来的。 因为单一的乡绅地主,就如龙路口的张家那等人家,他们跟官府之间先天上就存在不平等的。 只要存在不平等,有没有了足够多的润滑油,那就必会有隔阂矛盾产生。 这对陈军言就足够了。 更何况这事儿传开后对其他各地的士绅读书人可都是一大震慑。意义就更大了! 因为被陈军拿到手心里的这些人,他们全都要改造的——劳动改造。 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劳逸结合,保管他们能对陈军的法律法规都十分的记忆深刻。 而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惹来士林的抨击,惹来天下士绅阶层的怒火…… 哈哈,说的就跟赵家现在被士林士绅们欢迎一样。 张克生能怎么办?他现在连拒绝都做不到。 因为他已经‘自绝’于满清了,岂能再来自绝于赵家? 他只能苍白着脸接受这一切,甚至对于那个昔日的家仆还要笑脸相迎,即使那笑脸比哭脸还要难看。 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五天时间。 那些归他管理的人中间,一开始还有人念叨着朝廷大军会来救他们的,张克生也没去管,然后他们自己念着念着就不念了。 第五天直到陈军船队扬帆起航,都驶离了芜湖了,清军的影子也依旧没能见到一个。 张克生也认命了。 精神有了些好转,还把自己的几个亲戚和手下的仆人都提拔了上。 他跟其他那些人不同。 那些人是被贼逆抓去的掳去的,清廷自然不会判他们通匪。可张克生不一样,他头上那顶通匪的帽子是怎么着也摘不下了。 所以陈军带走的不止是他和他的妻儿,还有他的一些亲戚。 后者就跟张克生一样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来了,只能乖乖的为陈军办事。 只是叫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些自认为自己比泥腿子们高级的读书人及其家眷们,竟会直接被拉去开荒。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这就是读书人! 张友光挖了一上午的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即便他还年轻,身子骨也很好,可十几年里从来只是读书写字的他,啥时候做过这么重的体力活了? 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乘碗粥都是丫鬟代劳。 可现在却杵着锄头累得要死,而且他已经一连干好几天了! 往日里都说读书辛苦,读书辛苦,要头悬梁锥刺股,可现在看读书的那点辛苦连屁都不是。 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才是真辛苦呢! 这帮子逆贼实在欺人太甚,有辱斯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举人,这位一筐筐的往外头挑土垒堤,吃饭的时候筷子都不会使唤了,朝廷大军怎么还不来解救我等呢? 不过期待朝廷大军来救的想法也只在张友光的脑瓜子里想了想罢了,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长江对岸的官军自始至终都没有往江北发过一兵一卒,就连六合的兵马都灰溜溜的退回对岸江宁去了,要等到官军来救他们,真不知道该等到猴年马月哦! 而且他看逆贼兵马在扬州城外修起了一座座堡垒,不提水里的那一艘艘战船,只看岸上的这一门门火炮,那都叫人知道厉害。 毕竟贼首据说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的人就独当一面了,可见绝不是易与之辈。 咣咣的铜锣声传进了张友光的耳朵。 后者就像见到了神仙一样,一拖锄头就望着声音传来出奔去。 吃饭的时候到了。 哪怕他们吃的都是一些过往时候他闻都不闻一下的东西,但张友光还是期盼的很。 不期盼不行啊。 这整日劳累的,不吃饱肚子,怎么干活? 有时候他甚至都羡慕起来自己的庶妹了。 因为裹了小脚,那赵逆便是不叫裹小脚,现在就放脚,也不可能干重活的。 现在跟他亲娘一块坐在织布机、纺纱机前忙活着呢。 虽然也很辛苦,但张友光觉得,她们再辛苦也比不得自己辛苦!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刘观觉得自己的手脚全不听使唤了,他俩儿子勉强撑着去打来饭菜,父子三人看着碗里肉沫炖土豆萝卜,还有边上那米粒甚至都能数的过来的米汤,相顾无言。 好半响刘观才发出一声笑,“罢了,罢了。” 想起那夜里哭泣的妻子女儿,想到那一脸疲惫的母亲,还有自己父子三人颤巍巍的样子,还顾虑个屁啊。再顾虑,命都没了。 现在他们自己都顾不住自己了,芜湖的亲戚朋友就只能说抱歉了。 “报告!” 撑着桌面勉强站起来,这人累得极了,一旦放松下来,再想要站起,真的很难很难。 “说!” 饭堂里自然有军兵值守,那是一队看起来不怎么大的士兵,领头的是最大的,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 “我投降,我投降!” 刘观说道第二遍‘我投降’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涕泪交零。边上两个儿子也瞬间失声大哭, 张友光早在刘观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扭头看了过去,见刘观父子这般模样,心中恻怆。 但叫他很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生出了羡艳了。 张友光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爹可还在川蜀当通判呢,他真能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这要置他父亲于何地啊。 但是,有了第一个刘观,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第五个也不会太远。 张克生受到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刘举人?这才几天啊? 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啊? 这位举人老爷就受不了啦? “哦,黄秀才、范大人也都投降啦?” 这范大人就是芜湖三个致仕去职的官员之一。此前在中原做知县,因为死了亲娘,去职归家丁忧三年,今年正好是第三年,二十七个月的孝期都过了,正筹划着复起呢,谁知道碰上了这种事。 “好好好。这可太好了。” 这工作才开始就有人投降了,可见他的工作是本有成绩的。 张克生觉得自己很走运。 “哈哈,诸位能弃暗投明,真可谓是眼光独到,眼光独到。” 张克生说了几句自己说着都感觉尴尬的话。 但好歹寒暄了一下,然后很快事情就进入了整体,因为他们都是主动投降的,而且还是在第一个月里,还没有过期限,所以上头是有优待的。 “可以帮你们隐姓埋名。使得鞑清不去祸害诸位旧乡之亲友。” 刘观三个一听这话神色全都是一喜。 虽然他们在决定投降的时候,实则就已经做出了决断,但是家乡的亲友能不受牵连,那还是叫三人全都大喜过望的。 这话说的很有点矛盾,可这就是读书人! 然后刘、黄、范三家人就迅速的从烦劳的工作中解脱了出来。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这片区域,只是另外被封闭的几栋房子被启用了。 他们三家先就有了新的住处,然后无分男女都要一起接受教育。虽然里头的东西都只是张克生在照本宣科,很多东西他也是刚刚看过。 就比如赵亮搞出的政府框架,那跟满清的旧制度有太大太多的不同了。诸多部门名号他自己都还没有记全。 而至于国外的那些见闻消息,张克生都是当故事来看的。 他当故事来看,那刘观等人也是当故事来听。 能放下锄头重新拿起笔杆子的这些人,第一次生出了读书真的很轻松的念想。哪怕是范明峰最调皮捣蛋的小儿子,那也对自己能在白天里有重新拿起书本的机会珍惜不易。 之前几天,白天里干活,晚上还要上课,那真的是把所有人都折磨的生不如死。 “你就是张友光?你父亲是夔州府的通判?” 张友光心中是骂骂咧咧的走出食堂的。才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位就老母鸡变成凤凰了,不仅下午不用干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些人虽然还是在食堂吃饭,但他们吃的是什么饭,自己吃的又是什么饭啊? 一边是用不到拇指粗细的小鱼儿剁成碎断合着土豆白菜萝卜糙米煮出来的咸糊糊,另一边却是两荤两素一汤配白亮亮的大米饭。 张友光相信骂人的绝不是自己一个。 一个面黑髯卷,指甲如爪的大汉突然拦到了张友光的面前,旁边的张克生站着如喽啰。 张友光只疑惑了片刻,然后便很快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这事儿他不承认也不行,没法遮掩的。 “走,咱们这边说话。” 颜六脸上全是自以为和缓可亲的笑容。 军情局早就布局巴蜀了,如何会放弃张友光这张王牌呢。 夔州府可是川蜀的东面门户,如果能打通了张友光老爹的关系,那可就太便利了。 现在鄂北的白莲教终于答应起事了,下一步就要沟通川蜀大巴山那儿的人,用到张友光他老爹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 攻守之势异也 战火轰鸣的襄阳城中。 李庆的店铺早已经关门歇业了,甚至他一家人都已经离开原址,避往他处了。 甚至一家人都已经从地上转入底下。 他的妻儿固然心惊自己丈夫/老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搞下了如此大一地下室,里头有水有米,通风透气,还有各种方便易食的肉类与蔬菜罐头,放在现如今的襄阳城里简直是万金不换的宝地。 却更不知晓李庆的真正身份! 多年的工作让李庆对白莲教鄂北各路头领了如指掌,也就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变施舍善财的财神爷为广交朋友招揽‘门客’的孟尝君,这一改变因为李庆多年来撒下的大把银两倒也并不困难。 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的顺理成章。 配合着乌三娘他们早就秘密埋下的钉子,一时间倒也甚有成果。 只不过白莲教中的诸多实力派也都不是傻子,不见兔子他们是不会撒鹰的。 就跟大员的天地会一样。 皇汉说要来一次大的,这自然可以。但你们要先搞起来给他们看了后,再说其他的。 否则空口白话他们是不会信的。 现在皇汉的的确确搞了一次大的了,并且这个‘大’还不是一般的大。 是完完全全超乎了他们想象之外的‘大’! 实力还没有发展到鼎盛时期的鄂北白莲教们对此必须说一个‘服’字了。 这般了得的起事,真不愧是皇汉,这个规模这个阵仗太巨大了。 别说是清水教了,也别说他们自身了,那就是全国各地的白莲教一同起事,能不能达到如此效果还是两说呢。 赵家起事后一路的势如破竹,那就是一块块增加的筹码,天平上本就处在劣势的鄂北白莲教们那是更加显得没分量了。 当然,随着豫南局势的僵持,随着两边大军隔着汉江对峙,白莲教还是能清楚的看到自我的价值的,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甚至一度在清军大反击开启后狮子大张口,只不过被李庆坚定的拒绝了。 然后苏北战局的改变和上万陈军主力抵到汝宁,让白莲教的气焰再度低靡了下去。 并且这一切随着赵亮亲自带领大军进入到汝宁,就都结束了。 是白莲教急着敲定条件,因为他们都听到了赵亮亲率数万大军南下的消息,这要是襄阳清军被一战击溃了,他们最大的作用可就没有啦。 不管是齐林、樊学明,还是姚之富、高均德、张汉潮、王廷诏,全都急了。 因为他们作为白莲教的高层,最是知道自己的底细的,白莲教的组织太松散了。 如果赵家把襄阳拿下后就使人把他们都请到襄阳城来,呵呵,那他们的势力就全都完了。 没有这些人挑头,下头的一群弟子们谁也不会服谁,那就是一盘散沙。就跟当初刘松的混元教在刘松等人被拿下后就不成气候了一样。 这跟他们已经起兵了的情况不同。 起兵了大家就没有退路了,而不起兵大家就都有退路,倒霉的也只是姚之富他们这些头脑们,以及他们的心腹弟子骨干。 齐林他们可不想去考验皇汉讲不讲道义,哪怕届时皇汉不会杀他们,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儿也是极不好受的。 就像现在落在陈军手中的刘之协、宋之清一样。 这俩人的行踪被赵家掌握的清清楚楚,一个在南阳被请到了陈军中,一个在新野被请到了陈军中,当时的陈军还打着赵字旗号呢。 那两位大师傅虽然再没有说话,但他们不难受吗? 齐林等人可是很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刘之协、宋之清的。 谁叫他们这些个头头脑脑的底细皇汉都了如指掌呢! 这就等于自己最大的把柄被人家拿住了。 所以他们只能屈服! 先把握住一部分利益再说。 何况人赵家还答应了他们不将他们打散收编,允许他们独立设营。 当然,如果愿意加入陈军的,他们也热情欢迎,但必须声明退教,从此与白莲教再无干系。 只这一条那就足以打动白莲教所有人。 樊城城南二十里外的李西楼。王经隆的大营就设在这里。因为这片土地三面被清河所包裹着,乍然一看简直是一个缩小了百十倍的襄阳城。 虽然天气越发寒冷,河面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 怕是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清河河面上就能过人过车马了。 王经隆带领手下诸将前来迎接赵亮。 后者此番可是带来了上万主力火枪兵和陈州、南阳三万新兵的。 虽然上万火枪兵和三万新军中的两万人都从信阳武胜关直下鄂北的德安府了,他本人只是带来了上万新兵和十几门大炮,并不能一举扭转陈军在襄樊战场上的不利态势。 但谁都知道襄樊战场的局势已经改变了。 从现在开始,原本是陈军在樊城拼命抵挡清军的攻击——王经隆费时费力的把沿着汉江扁长铺展开的樊城给打造成一个坚固的堡垒,以此为核心拖延着清军的攻势。 清军拿不下樊城那就利用不了南阳至襄阳的水路,他们哪怕绕过樊城拿下了南阳境内的新野、邓州等地也没个鸟用。 终究还是会退下来的。 可现在却要变成陈军反攻清军,以尽可能的沾住清军。清军则要以来襄阳这么个战略支撑点抵挡陈军的攻势,以便让他们的主力部队顺利后撤。 因为攻势德安府的陈军根本就不会遇到任何的抵抗。他们能轻松的劈开德安,直接打到孝感,打到汉阳,甚至在长江上陈军水师的接应下打过长江,进攻武昌。 去斩断襄阳清军的后勤补给线,去斩断襄阳清军的退路。 如果襄阳清军不后撤,他们就可以从德安府拐个弯杀进安陆府,杀到襄阳的屁股后头去。 清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收兵退出汉江北地,与武胜关南下的陈军碰一下。如果赢了,自然一切都不用再说,可要是败了,那丢掉的可能都不是一个襄阳了。 当然了,襄阳城易守难攻,留在城内的清军如果坚决抵抗,那还是能扛上一阵子的。 “大王,这便是刘之协、宋之清两位教首。” 与赵亮见过礼后王经隆第一时间为他介绍了刘之协、宋之清。这两人边上还站着一青年一少年,整个弥勒佛转世的刘松之子刘四儿和当世牛八鹿邑幼童王双喜。 第四百一十三章 白莲起义 湖广总督已经不是舒常了,而是特成额。 这是一个从伍出身的总督,初发长安披甲,自黏竿处拜唐阿,再迁三等侍卫。清军征讨大金川酋索诺木时,特成额从征军伍。转战两年,自资理北山下克美美卡诸地;攻荣噶尔博最高峰,夺康萨尔山半石碉;破密拉噶拉木山梁木城,是皆有建树,立下功勋,授黔中威宁镇总兵。 但区区一总兵距离湖广总督的位置着实相差甚远。 特成额能坐上如今高位,全赖乾隆的提拔。 四十二年时丰升额病逝,这位乾隆朝重臣身上有着好几个重要职务,其一就是领侍卫内大臣。乾隆以勋旧世家为领侍卫内大臣乃朝廷官吏,便点了特成额来补丰升额的遗缺。三迁授礼部尚书,为成都将军,三摄川蜀总督,寻授湖广总督。 短短几年就走完了如陈标这种汉将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现在大战起来,特成额自然不会留守武昌后方,将一应政务通通交给鄂北巡抚李绶打理,自己亲率大军抵到汉江。 现在自也是他做出决定以湖广提督俞金鏊留守襄阳,他特成额亲自带兵去会一会陈军的决断。 对岸的陈军并没有趁机对襄阳发起攻势。 “不能把对岸逼得太急了。要不然白莲教的人还怎么进城?” 陈军如果渡江,哪怕驱使了再多的百姓抵到襄阳城外,那清军也可能闭门不纳的。 反倒不如缓上一缓。 一是等东路兵马(武胜关在襄樊以东)与清军交锋后的结果,二是给白莲教运筹的空间。 铁打的襄阳城,赵亮他可不想头铁的去死磕硬碰。 在如今的军事技术之下,想要夺取襄阳可不容易,尤其是在敌方意志较坚固的情况下。 湖广提督俞金鏊武举出身,做过蓝翎侍卫,从伍四十余年,在湖广军中威严甚重。 如他这般的老将也几乎不可能投降。 且他是津门人,亲朋族人都在满清的治下,就更不可能投降了。 如果让赵亮这时候去死磕襄阳城,那将士真不知道会死伤多少。 ——襄阳宽大的护城河还没有结冰封冻的时候。 这座城池就是要打,那也只能趁着护城河完全封冻之后再去打。 不过赵亮还是把自己的旗号立在了樊城,立在了清军的眼皮子底下。 不仅如此,阵地上陈军还唱起了大戏。 宣传部组建的几支文工团,其中一支随着赵亮南下,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虽然这所谓的文工团更像是一个戏班子。 但这个时代的国人,不分贵贱不分老少,人人都喜欢看大戏也是事实。 他们又不跟赵亮一样见过了信息时代的诸多花样,用后世一句装逼的话说,那就是——见过星辰大海的人,又怎会在乎点点荧光?! 可在眼下时代,光是一台大戏就足以叫全军上下欢呼雷动。更不要这戏里唱的还是跟他们息息相关的事儿。 比如军烈军属的地位。 从工厂招工到乡镇基层行政单位的办事员,从孩子的上学读书到减免的钱粮税废,更有上头分下的土地…… 啥也不用说了,当这些好处一一摆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你很难去抑制将士们狂热的军心和沸腾的斗志。 特别是他们‘亲眼亲耳’看到听到家属们过的日子之后。 几十亩地租出去光是租税都能叫孤儿寡母的吃饱喝好,因为免税啊,然后逢年过节的上头还有慰问,妇女可以在家中纺纱织布,儿女可以免费入学读书,哪怕没有男人去顶门立户,也孤儿寡母的也能过上吃好喝好穿好睡好的好日子。 而至于男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军属,或者是家中有兄弟的军属,男人们上工种田,女人们操持家务顺带着织布纺纱,再加上男人每月的军饷,那家人过得可不就是一日三餐顿顿都是白面馒头大米饭,餐餐都有菜有肉的神仙日子? 想想这就能叫所有人为之陶醉。 王经隆部防御了这么多天,被清军打了那么多天,士气本来还有些消沉的,但现在看了几场大戏后,军中的士气是“嗖嗖”的往上窜,都恨不能把老天捅出个窟窿来。 军心战意太高昂了。 “这是好事。”赵亮神色平静,因为这一切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时代的百姓是没谁能抗拒这种诱惑的。 “那接下来就给他们降降温,让他们看一下触犯了军规军纪后的下场。” 光给好处是不能叫人乖觉的,你还要给他巴掌。顶多打一巴掌后再给个甜枣就是,虽然是很平常的手段,但管用就好。 关乎触犯了军规军纪后的下场,这的确让士气正值高炙的将士们如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但这样一来也更加叫他们记忆深刻了。 对比一下二者间的差距,这甚至可以叫他们对触犯军规军纪产生出一种恐惧。 刘之协、宋之清看了默默无语,连悄悄过江来的樊学明、姚学才、高成杰、张月梅等人看了都一愣一愣的。 赵家的这种宣传手段不同于白莲教的那些神神道道,但后者是虚诞的,别人不说,他们这些头头脑脑们又有几个人真的信那东西? 这一开始入教那是因为官府压逼的厉害,大家有个抱团取暖的东西,后来规模变大了,这就有了一股隐约的权势,甚至都成为了彼此赚钱的勾当了。 但谁也不知道大家对无生老母的信奉就竟有多么深刻,保不准那些底层的教众也跟他们之前想的一样呢。 大家想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有多少人真的去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那套呢? 所以白莲教的根基是很虚诞的。 然而赵家不同,赵家给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给的就是叫士兵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利。 这样的队伍建立起来或许没有他们传教时迅速,但这样的队伍同样要远比白莲教的根基更加坚固更有凝聚。 双方走的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这是所有白莲教来人内心的共同想法。 九月二十五日,张月梅的父亲张汉潮在襄阳东南的黄龙垱首举义旗;随后姚学才的父亲姚之富在自己老家彭家疃附近的夹河洲举旗,高成杰的父亲高均德也在老家高家湾附近的三合镇响应。 第四百一十四章 咱们各干各的 白莲教起事,最觉得恶心的并不是襄阳城内的湖广提督俞金鏊,而是已经带兵宜城的湖广总督特成额。 俞金鏊手中兵力有限,能固守住襄阳就是好的了。 特成额可就难受了。 他手中握着两三万清军,为湖广清军主力。还就在宜城,宜城距离三处起事地最近的黄龙垱可没有多远。 而且黄龙垱的张汉潮和夹河洲的姚之富一经举旗,就很快挥师南下。 因为黄龙垱和夹河洲都处在汉江以北,某种程度上讲,这些地盘是陈军的势力范围。 三合镇就更是如此了。 高均德起事后也是立马拉着队伍往东南的枣阳奔去。 他打算拿下了枣阳之后就杀入德安府的西部。 后者境内仅有的清军都被武胜关南下的陈军给粉碎了,但南下的陈军根本就没心思去搭理空虚的德安府西部州县,那些地方与襄阳之间存在着大片的山岭山地——大洪山,彼此之间虽有着无数羊肠小道可以通行,但又不适合大批辎重大群车马通过,太费劲太费时间,也太不安全。 但这种情况却绝对适合高家营。 他们进了德安府后就能拿下随州城了,这绝对可以叫高家营吃个肚儿圆。 所以看似不利的局势——根据地太近陈军了,反而对高家营更加的有利。 不像张汉潮和姚之富的人马,那还要提防着清军的调头猛攻。 不过乖觉的三路白莲教人马起事后都迅速的开拔去了,那三处地方与陈军之间可并没什么真正的险阻,虽然它们都处在偏远之地——黄龙垱位于襄阳东南境,处襄阳、枣阳、宜城、钟祥四县交界地带;三合镇(高家湾)位于襄阳县北境,紧邻鄂豫边界;夹河洲(刘家集、姚家山及张家村)虽然靠近襄樊,但实际上已经靠近襄阳县西北境的低山丘陵,也比较偏僻。 此外刘宋一系的人马,汇聚地还有襄阳的白家集、保康的岮峪沟、房县的三里坪以及安康南境的滔河等处,更全部是僻远的边缘山区。 全都处在满清官府的权利薄弱之地,但这并不意味着就绝对的安全。 尤其是最先起事的姚之富、张汉潮他们,如果长久的留在当地不开拔,赵亮要他们还有何用? 姚之富等人的知趣那是最好不过的,这些地方真不是他们能长久待下去的所在,他们现在的生存空间就是陈军与清军的夹缝之中。 就像枣阳这种地方,或是过了宜城向南的大片区域。再或是保康、房县这种陈军与清军都只保留存在感,而不是真的出动兵马大打出手的地方。 ——保康是郧阳府最东南的地方,与襄阳的南漳谷城都是挨着的,如果容易进军,清军如何不能分出一支兵马从保康杀到房山,再从房山杀到竹山,震动郧南? 到时候孟灿还能四平八稳的守在蜀河口当乌龟吗? 如果能接应着关中提督哈当阿和川蜀提督成德两军进入,特成额怎么可能不去做? 之所以不去做只不过是因为地理地势抬不适合动兵了。 但这种地方却正是白莲教喜欢去的。 李庆曾经总结过白莲教的传教规律,赵亮看了后觉得这与后世的赤色力量有一定的相似处。 越是经济困顿,移民(或流民)萃聚、地理位置僻远、官府稽查不到的地方,越可以成为白莲教孕育、成长并且得到快速稳定之发展的重要所在。 因为自身的属性,白莲教受于官府和士绅地主阶级的双重阻隔和抑压,这种秘密教门是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彻底做大做强,然后再由这个核心区逐步扩散开来,从而形成相对完整的区域势力的。 别说他们了,就是赵家也不能不是吗? 十多年了,也没能彻底掌控淮宁全县,更别提陈州府了。所以赵亮只能横向发展,跨产业跨区域的去发展。 白莲教更是如此,当它的扩散达到了官府核心区域时候,那就会立刻感受到极大的限制。 因此,白莲教的扩张方式就也是横向发展,我从一个薄弱地带跳到另一个薄弱地带去也。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裂变,就跟单细胞藻类一样。 我在这里的发展已经达到一个极限了,那行,我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 从清廷的一个薄弱区域跳到另一个薄弱区域去。 所以白莲教的组织才会相当的松散,一层才会那么轻易的去架空另一层。 这就是因为这种裂变的后果往往会形成一个新的核心团体。 由一个传教的核心集团中,分出一个或几个核心成员,通过不同途径,到另一个边缘区域传教授徒,营构另一个核心集团。 后者与前者的关系可能是师徒,也可以是师兄弟,但不管名义上如何,实则就是一种分裂。 齐林—姚之富集团的扩散就是最典型例证。 因为赵亮曾经提点过齐林、姚之富,所以李庆对这俩人最为关注。 姚之富、姚学才父子离开襄阳后,先是在谷城南乡的廖家坞,建立起了李长富、王兰为中心的传教集团;然后又在保康西境的岮峪沟、房县东境的三里坪建起了曾世兴、祁中耀集团。 而姚之富的师弟王添万也是自齐林集团中分出来,回到故乡蒲圻洋泉团,组织起又一个以自己为主的传教中心。 这些新的传教中心与原有的传教核心区相隔数十里、数百里乃至千余里,彼此之间并不相连,却犹如无数火种先后撒落在山野间,分别形成相互隔离的“燃烧圈”。 一旦起事彼此相连,那在极端的时间内就能形成一堆堆燃烧的火焰,最终能给满清带来多大的麻烦先不说,至少能叫他们多了一后顾之忧,多了一燃眉之火。 赵亮对白莲教的用法也就是如此。 不要求你们正面作战,去抗住满清多少万多少万的兵力,你们就顺着山沟沟密林往山沟沟密林里去发展吧。 比如川蜀的巴山、太平,宜昌的宜都、枝江,陕南的安康、紫阳、米溪,尽可以去折腾,我这边还能作为你们喘气修养的基地,还能抽出一些枪炮补充给你们。 白莲教只要能在川蜀、鄂北和陕南燃烧起一处处战火,在满清屁股后头制造一些麻烦,那赵亮给出的物资答应的条件就全值得了。 很有点我打我的正面决战,你玩你的敌后游击战,咱们各干各的的意思。 而白莲教要真有本事如赤色力量那样趁机会做强做大,反过来吃掉赵亮。 呵呵,那么这个‘常凯申二代’赵亮也认了。 虽然以现在的局面来比抗战是有很大出入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最大的败笔 特成额现在很恶心。 现在局势对他来说太那啥了。 德安府里,陈军并没有掉头西向本宜城杀来,作为大洪山山系南北之间的一条断裂带,宜城向东有一条道算是大洪山诸多小道中的一条大道了。 也是打武胜关南下的陈军与清军交锋的最直接线路。 但陈军在继续向南,一点也没有翻山越岭的念想。 摆明了是要绕过整个大洪山,再与清军交锋。 特成额当然可以继续停兵宜城以逸待劳,等着陈军上门,但这样一来,德安府的东部,汉阳府的北部,乃至整个安陆府就都要被陈军刮过,这显然不是特成额这个湖广总督所愿看到的。 他本来还准备派出一支偏师向西,在陈军主力南下之后就收复德安府城,切断陈军的后勤通道——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并不认为自己就一定能击败陈军。 对面的赵逆虽然有很多的新兵,据说连火枪都没,但他们还有上万人的主力啊。 之前在苏北三个近卫师轻松击败了两倍于己的朝廷经制之师,现在来了两个近卫师,只这一股力量就足以叫他认真对待了。更别说对面还有两万新兵助阵。他是真没多少把握能击溃击败击退陈军的。 所以断敌‘粮道’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了。 火器部队是十分依赖于后勤的。 陈军主力从苏北迅速转移到汝宁,然后再一路奔波数百里南下,怎么可能携带太多的军资? 打几仗肯定是够用,但一直干仗,肯定会不够的。 清军自己由武昌、荆州作为补充基地,军资辎重无用担忧,陈军的后勤上可就有缺陷了。 派出一支偏师向西这在特成额心中本是很重要的一个手笔,可现在白莲义军的出现却让特成额的打算骤然失效。 张汉潮、姚之富两军的存在,还有高均德部的动向,无不表明陈军对于自己的后路并不是全无防备的。 这三支白莲教兵马的实力特成额还不知道,大家没交过手,但他很自然的把他们带入到了之前的清水教。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亮,或是说皇汉,与白莲教必大有联系。 那白莲教要是一群废物,赵亮/皇汉岂会这个时候对他们赋予重任? 这就意味着他人马派的少了根本不顶用。可要是人马派去的多了,却又会影响到他与陈军的主力对决,如果被打个大败,即使偏师能切断陈军与中原的联系,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特成额是个有决断的人,既然计划有变,那就索性不派人西去了。 陈军直下孝感,然后分出一队新兵直下汉阳,大军调头向西拿下应城,接着就是京山。 清军也抵到了安陆府城钟祥。 镇筸镇总兵朱射斗为清军正面的主将,这是一个六十有二的老将军了。从征缅甸,打过金川,历史上还干过郭尔喀。 武艺高强,打仗勇猛,素有‘朱虎’之称。其即无强劲之亲提携,又无科举功名为进身之阶,由行伍出身擢至总兵之职,这在满清朝是很少见的,也必须要有真本事才行。 特成额知道自己手下各镇兵马最值得依赖的便是镇筸镇兵。 镇筸那地方虽然是湘西偏院落后之地,屯丁和苗民混合居住,习惯上便受人歧视和轻视,哪怕是在湘中都被省中人叫作“镇筸苗子”。 但镇筸兵骁勇善战,自明代便易闻名四方,于如今的内地满清绿营中更是一枝独秀。 朱射斗举着望远镜打量着对面的陈军阵地。中原之地,四面皆敌的情况下,赵家能一路拼杀到眼下之地步,绝对不可小视。 行伍三十多年的朱射斗从来不会对敌人掉以轻心。 在朱射斗的身边簇拥着大小数十员军官。 这些人中有些是朱射斗的老部下,资历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金川之战,但更多的还是永州、绥靖和荆州八旗的军官。 前两部是来听朱射斗军令的,后者更多是为了监视监军来的。 朱射斗举着望远镜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炮队。这数量可不比他们手里的大炮少了! “那么多大炮。” 陈军一路南下,沿途不时的有消息传到特成额、朱射斗手里,其中最被清军关注的就是陈军的大炮数量。 如今看那还真没有虚假。 这说这大炮数量,朱射斗就觉得头疼。 苏北清军大败,很多具体的信息还没有传到湖广军中,但朱射斗从特成额那里多少有听到一些个消息,陈军主力部队的炮兵很厉害的。 而且在樊城攻防战中他们也尝够了陈军炮兵的威力。 哪怕王经隆这里明显是赵亮的二线部队,但这里的炮兵水平也碾压清军一个档次。 无论是炮弹的落点还是射速射程,都不是清军炮手可比的。 朱射斗看到对面竟然推出了那么多的大炮,立刻就发愁了。 对面的大炮数量不比自家的少,水平更比自家的高,这只让大炮讲话,他们是讲不过的啊。 “走吧。晚上一点,就要吃炮子了!” 朱射斗在樊城时候就吃过这上面的亏,他带着手下人马去观阵,结果想当然了,没有料到陈军火炮的射程会伴随着装药量的翻倍而猛增猛长的。 二十几个军官被一阵炮火给抹平了七七八八。 就连朱射斗自己都差点栽了。 陈军炮火以增大药量来增长射程的做法,虽然不能长时间的持续输出——这做法太伤炮管了,但偶尔打上两三发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吃过一次大亏的朱射斗,绝不会在一样的坑里掉下第二次。 对面的陈军数量绝对不比清军少,但叫朱射斗高兴的是陈军的布阵。 非常非常平均的把上万精锐兵力分成了两大波。 一边一个师。 邱志宽、陈元祐两个代理师长似乎很泾渭分明,一边另一个师的主力加上万新军,邱志宽与朱射斗在正面对峙,陈元祐则绕个圈去打钟祥城。 而特成额则早在钟祥城外立下了一座座军寨。 与陈军的分配不同,清军这里是钟祥城主守,外面的朱射斗主攻。 只要能在钟祥城破之前先击破了外头的陈军,这一战清军就赢了。 所以朱射斗手下集中了几乎所有能打的队伍,五千镇筸兵加上永州、绥靖两镇的精兵,足足八千湖广最能打的人马。 而他对面呢? 怕是连三千都不到吧。 因为邱志宽也玩了一把分兵两路,他自己领一部分人在正面跟朱射斗对峙,而将两个团的主力不知道侧翼。 朱射斗心里头百感交集。 战事真不是这么打的啊。 赵亮这一战最大的败笔就是他自己没到,把战事全交给了两个小年轻。 第四百一十六章 想得太美 赵亮起事都有俩月了,一些基础情况清军也都了解。 他手下有两部分人马,其一就是王经隆、孟灿这些当年清水教的余孽残渣;第二就是赵家的嫡系心腹,是专门被培养出来看家护院的打手。 就比如坐镇扬州的那个周东,还有眼前的邱志宽和陈元祐,都是汝州那个基地走出的人,还是第一批结业中最出色的几个人。 也所以他们现在各个都在赵家的嫡系队伍里担当重任。 嗯。满清现在并不觉得赵亮很早就跟皇汉有所勾搭了,而是觉得二者是在和珅死后赵家处境越发艰难的时候,才产生了联系的。 也所以赵家的两股势力才区分的那般明显。 这点从赵亮抛开几个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清水教老人而重用周东等嫡系,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些人可不去管作战方式有没有改变的问题,眼睛里看的全是亲疏有别。 周东是乞儿出身,邱志宽和陈元祐也都是一样。他们多年前就被赵家收养教育,被赵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那自然会唯赵家之命是从了。绝对的赵家嫡系力量,明显比清水教那些虽有战争经验却不是自己人的‘人’更叫赵亮放心。 就像周东,之前都已经去南洋了,现在又被调回国内了。 而这邱志宽、陈元祐和周东都是同一时间被历练出的,结果现在周东都已经独当一面了,坐上了正儿八经的师长之职,邱志宽和陈元祐却还是代理师长。 朱射斗想想都觉得这俩人会争功,甚至会相互不配合。 偏偏赵亮这时人在襄阳,鞭长莫及,眼下这俩人很有各带人马各打各的的势样,保不准都已经闹掰了闹开了呢。 主次不明这是军中大忌。 大战在即,陈军闹出这种事情,军中没有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人存在,这简直是笑话。 特成额、朱射斗本觉得这一战会很艰难的,谁知道他们看到的却是陈军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清军这边有的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以己度人,立马就生出了无数猜测,而却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猫腻。 这当中最美的一可能就是邱志宽和陈元祐真的闹掰了。 虽然很荒唐,但人总是想往美好的么。那要真是如此,情况对清军就太有利了。 陈军对面的大炮不比朱射斗手中的少了,但陈军对面的主力却可能连三千人都不到,而朱射斗这边握着的却是整整八千精锐。绝对的兵力优势让他觉得,自己只要用心打,真的是有可能把对面的逆贼给打爆掉的。 谁叫对面的主力分兵再分兵了呢。 时间走到午后,剧烈的爆炸声在战场上响起。震耳欲聋、铺天盖地,掩住了地面上任何声息。火光和硝烟在两军阵地上不断腾起。 “且,我道朱射斗偌大名头有多高的道行呢,还不是靠着兵强马壮硬来?就这还名将呢,我呸!” 邱志宽也在第一线观察清军动静,看见清军一边炮击,一边涌出大量的士兵推着一辆辆的盾车奔波来,脸上露出嗤笑! 朱射斗排兵布阵早就露出了痕迹,他就是想进攻,而不像钟祥的清军一门心思的搞防守,现在看果然如此。 而盾车这东西,他们在进军钟祥的路上也接到了信报。 特成额在带兵抵到钟祥之前,当地官府先就已经在召集木匠打造盾车了。 这东西可是满清对付火器的必备法宝。 明末清军每与明军交锋,就必备盾车,以此防御明军的枪炮,还留下了不少关于盾车的记载。 现在清军竟然又使出了这个老招数来,收到消息的邱志宽、陈元祐还有些吃惊。 不过他们并不害怕这东西。 盾车对付明军的火器有效,这并不能说明这东西有多么牛逼,而只能说明明末明军的火器质量有多么垃圾。 那跟眼下陈军配备的枪炮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而且除了火炮外,陈军还有不少中小型臼炮呢。清军就是推来再多的盾车又有个鸟用? “差劲!” 邱志宽看了半响清军的行动,然后撂下了两个字。 他也算是‘科班’出身的人,一些事儿固然还没去做过,但已经有那个意识了。所以说他的眼界可一点不差。 在他眼里,清军的步炮配合糟糕得很,或者说根本没有! 这个时候朱射斗的步兵,还没露头呢。 清军的炮击依旧没能持续多长时间,看到陈军阵地上腾起不少烟柱的时候,对面的清军炮兵已经不得不收手了。 两军之间的阵地上摆着大量的盾车,其中不少的盾车都已经被打的粉碎,或是撞的零散了。 从盾车毕竟到陈军阵地前二百米后,它们就开始被臼炮打了。 开花弹对车体的破坏力远比不上实打实的铁弹,可这东西却能有效的杀伤士兵。 清军并没能坚持到陈军阵前百十米甚至是更近的距离。 顶着臼炮只坚持了五十米左右,为首的军官就不得不大声的招呼清兵向前冲了。 没办法! 在这么下去,他们都要失去对军兵的控制了。 这些镇竿镇的清兵几乎同时‘哇呀呀’的鬼叫起来,一群群步兵举着刀枪就向着陈军阵地发动冲击。 镇筸苗子还是有点血腥的,毕竟是凤凰那种苦逼地方走出来的人,太穷了,太苦了,自然就不会太弱,不会缺少拼命的血腥。 明晃晃的刀枪将望远镜后头的邱志宽俩眼睛几乎都晃花。 朱射斗直接投进去了两千兵力,没想着一举击垮陈军的阵地。而只是想着能扰乱陈军的阵列,把陈军的大炮给堵住。然后大军再发起冲击! 不过即便如此,两千人跑出来拼命,那爆发出来的气势也是相当骇人的。 但邱志宽看着扑来的清军士兵只有冷冷的发笑。 当陈军配备了散弹之后,这种密密麻麻的集群冲锋他就再也不怕了。 双方距离拉近到五十米的时候,轻轻松松的一炮就能撂倒数十清兵。眼前的两千清军看着很威风,实则,不值一提。 “放——” 况且在散弹之前,清兵们还首先要被排枪齐射来深深的问候着。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大败 如果说苏北之战,给清军最深刻的记忆是——排枪击毙那超乎他们想象外的杀人速度。 眼下的钟祥之战,留给清军最惨痛的教训就是陈军的散弹了。 两千镇筸兵前赴后继的往前扑着,他们冲过了六十米距离,然后是五十米距离,再之后是四十米距离和三十米距离。 两军将士彼此间都恨不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面孔。 ——陈军是有意的把清军放到跟前的。要不然他们的突进速度可不会如此迅捷,才多久时间,就从一百五十米开外冲到了眼前二三十米距离了。 “轰轰轰……”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大炮终于又喷火了。 一发发散弹那就是一张张收割人命的大网。 数以百计的弹丸同时从一门门炮口中喷出,然后迅速的在空中铺展成一张张大网,而这一张张大网又在空中交织成为一张更大的遮天巨网,将被网罗在其内的数百条生命一网打尽。 朱射斗在清军阵地里看的很清楚。 陈军炮兵喷出了一股股硝烟,那些眼看着就要冲上陈军炮兵阵地的数百名清军齐刷刷的倒地。 距离太远了。 远到朱射斗根本就看不到那些清兵被炮子弹子打穿身子,血雾弥漫的样子,他只能看到对面的大炮喷出一阵阵硝烟后,自己这边冲在最前的数百士兵就全扑了。 周边一片哗然骚动,可朱射斗现在没心情去管他们,他自己的心都发颤呢, 前锋队伍凶猛的冲击势头也戛然一顿。 拉在冲锋队伍后段的清兵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到阵前的一幕。只有紧挨着那些扑倒的清兵的士兵才知道陈军阵前响起的炮声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镇筸兵是关内绿营中的精锐不假,他们都敢拼命拼死也不假,但没人愿意去死,尤其是去毫无反手之力的送死。 刚刚的这一幕是真的叫他们都吓死了。 如是,清军的冲击队伍立刻大乱。 之前被有意抑制的臼炮和排枪全都恢复了正常,全力以赴的向阵前投射去自己的力量,而一门门大炮也在迅速更换炮弹。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用散弹了。 朱射斗脑子里想到了威远炮。散弹这东西清军这边也有啊,从前明时候的虎蹲炮开始,中国就不缺这样的火炮,现在威远炮就是清军中最具代表性的。 但威远炮打出的杀伤力与眼前的一幕似乎根本不能相比。 朱射斗看到陈军没有损失发起反击,心中即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叹息。 这是一个机会啊。 如果陈军能损失杀出来,他手下还有那么多人呢,冲上去刀枪肉搏,别地儿的兵能不能打这种拼杀战他不知道,但镇筸兵都是没问题的。 两边真要绞杀在一块了,他未必会输。 可陈军却硬是按捺了下。 朱射斗还能怎么办? 等败兵收回后他再来一次冲锋吗? 不能了! 冲锋的队伍里有不少人还会觉得这一败不明不白的,但后阵有太多的人看到这一幕了。朱射斗想要发起第二次冲锋并不容易。 除非他们的炮队能击垮对方的炮队。可这点只看人家阵前摆的柳条筐,朱射斗就明白,希望太渺茫了。 正面战场上,似乎什么都占着优势的朱射斗打不动了。但在侧面战场上,面对着永州镇总兵,邱志宽的副手窦章却打的都心应手。 窦章并不是汝州基地走出的学员,但他与起点、飞卢是一批的,一直在民团里干活。 资格挺老的,但实战经验短少。 能给邱志宽配副手,赵亮是真的抬举他了。 “轰——轰——轰——” 清军侧翼响起了一声声炮鸣。 朱射斗把大部分的火炮都集中在了正面,侧面火力有限。 陈军的大炮虽然也不是非常丰富,但臼炮这种小炮是可以铁模铸造的,因为它炮身极短,铁模铸造固然不如钻眼削眼来的质量更优,但便宜快捷是它最大的特点。 清军的大炮被盾车围着,倒是不用担忧陈军的狙杀了,但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陈军竟然派出了一队队的臼炮,顶着他们的火力往前逼近,然后不管是盾车后的清兵还是里头的清军大炮,全被臼炮给打垮了。 之后一门门臼炮再被抬到了清军的眼皮子底下,后者只能发起全面进攻。 却被两个团的火枪兵打的屁滚尿流。 永州总兵只能缩回营寨里死守,却被逼近的臼炮再度打的哭爹喊娘。 火光,成片的火光猛地在清军阵地中爆绽。 一声声开花弹的爆炸,一阵阵气浪的冲刷,陈军前线的官兵全都兴奋地看着眼前的火光和硝烟,看着自己敌人的阵地被洗地。 臼炮的射程有限!臼炮的精准度有限! 但陈军的臼炮多啊。 一发发炮弹不停的落下,无数个炸点同时在炸开。 清军根本就顶不住。 窦章出现在了大部队前,在隆隆的炮声中大吼道:“命令部队,全体上刺刀啦!” 队伍中立刻响起一片振奋的呼喝声。 而刚打了败仗,炮兵阵地都被人端了的清军,正士气低落着的。他们除了惊慌地对着炮弹打出几发弹子外,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办法。 他们只能哗啦啦地撤退,或者被开花弹炸成碎块。 在朱射斗第一次试探进攻就落得大败的时候,侧翼的清军都已经要崩溃了。 一颗颗臼弹狂轰滥炸着。 清军侧翼部队根本就抵挡不住,哪怕他们都已经退到营地。 开花弹的单体威力是不怎么大,但你挡不住它们数量多啊。而且他们手中没有了火炮,连一些小炮都丢的干干净净,根本就打击不到一百多米外的陈军。 更别说他们丢在外头的盾车还反过来成为了陈军的障碍掩体。 “杀啊……” 窦章高喊着。 朱射斗接到侧翼求援的信报后是又惊又怒:“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马,才打个屁会,就败得要求救了。 可他拿什么去救啊。 但是不去救又不成,侧翼一败,他这里也要完蛋。 但是救了侧翼就能不完蛋吗? …… 十月八日,清湖广总督特成额携三万军与陈军战于钟祥,大败。 第四百一十八章 他们又不是张巡 特成额败得很惨。 钟祥城外的大战,侧翼的永州镇先溃,使得正面的朱射斗只能分兵去救,稍后正面陈军压来,两面夹击下朱射斗自己也搭了进去。 清军无奈的往钟祥后撤,特成额亲自率军接应朱射斗他们,结果泥沙俱下,溃兵中混入了一些披上了绿皮的陈军。 那到了晚上清军还能得好吗? 本来就有不少清兵有夜盲症,加之白天里的败阵叫他们士气低落,现在内里还有陈军在捣乱,外头又有陈军发起的夜间攻势,钟祥的清军不败才有鬼呢! 特成额是只能仓惶南逃。 朱射斗负伤而遁。 近三万清军逃到荆门的时候只剩下了五千人不到。 余下的两万多人大概逃走了四五千,之后的就或是阵亡或是被俘了。 而等到陈军再接再厉兵逼荆门的时候,特成额手中的兵力还不到七千人呢,听闻陈军打来了,立马是向着荆州逃之夭夭。 可以说这一战之后陈军就暂时消除了来自湖广方面的威胁。 清军不再集结三五万兵力,都不可能再从南路发起大规模进攻。 邱志宽、陈元祐也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缀着特成额的屁股往荆州江边赶去,另一路掉头东向,杀奔汉阳,兵锋会直指对岸的武昌。 安陆本地则留下了一个团的新兵用来清剿清军的那些散兵游勇。 这消息传到襄阳之后,陈军欢呼雷动,清军如丧考妣。即便是俞金鏊在湖广军中的声望都觉得自己要有些带不动了。 特成额大败让襄阳成为了一座孤城。 哪怕城内还有上万清军,哪怕城中粮草军资还很充足,可军心已乱也。 赵亮趁机率军渡过汉江,就跟掐着点一样选在了清军军心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候。 俞金鏊压力更大,但他还是决心坚守襄阳。 “哼,你二人倒是好一张尖牙利嘴,竟然说动了那么多人同来。这是欺老夫刀口不利么?” 俞金鏊看着低头的十几个军官满脸铁青,他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决心死守襄阳城,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跳出来劝他南下。 这罪魁祸首便是他现在目光所视的这两个人。 “军门冤枉卑职了,卑职这是一片忠心啊。” “是啊军门。卑职都是出于一片忠心一片公心啊。” 两个军官再次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虽然无非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存有用之身好为朝廷效力之类的话,但被这俩人变着法的说,却叫人不觉得老套,这也是一种本领了。 “还敢嘴硬。你们自己胆小如鼠就罢了,牵连那么多的同僚下水,不就是自持法不责众么?”俞金鏊脸上全是森冷杀意,“来人呐。将这两个无胆鼠辈给我拖出去斩了。” 几个亲兵扑上拖着竭力挣扎叫嚎的两个军官就带下了堂,很快两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俞金鏊目光森冷,耍嘴皮子他的确有些不如那俩个怂货,但他就不跟他们耍嘴皮子功夫。 劝他弃城南逃,难道弃城南逃就是生路吗? 贼逆的主力就在长江边,没了这襄阳坚城,大军又一路南逃军心涣散,届时只需要被贼逆拦头一击,这上万军力就败得毫无意义了。 俞金鏊是从军入伍几十年的老人了,他的军事素养告诉他,这个时候自己就是率军弃城南逃,也逃不过陈军的围追堵截。反倒是襄阳城内更为安全。 这里有坚固的城防,有宽大的护城河,有粮食有军需,只要军心稳固,如何不能长期坚守? 而且襄阳城作为鄂北门户,这里的军事意义更大。 只要他死死的卡在这,陈军就打不通汉江,甚至整个江北陈军都占不牢稳,同时还能吸引陈军的兵力,牵制陈军的脚步,为朝廷筹集兵力争取更多的时间,可谓一举多得也! 俞金鏊是绝不会逃的。 哪怕他等不到来年朝廷大军重新杀回襄阳就兵败城破,死无葬身之地,那也死的值得,死的有意义。朝廷是绝不会忘了他的贡献的。 俞金鏊想的很明白,他都快古稀之年了,就是死也不亏了。而能如此的为朝廷效忠一场,做出如此巨大的贡献,光朝廷事后的抚恤就能为他的子孙们镀一层金身,让他俞家数代荣华富贵。 那般的他就是死了也是绝对值得的啊。 但是他忘了一点,他的死固然是值得,他手下们会不会也都觉得自己的死是值得的呢? 满清朝廷会追谥俞金鏊,会给俞家隆恩重赏,会让俞家数代人荣华富贵不绝,但其他的人呢? 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满清没这么大方。 要不然绿营兵们也不会过的这么凄惨了。 所以他手下军官们渴望一条‘生路’这也没有错。 因为谁都知道钟祥这一败对湖广清军意味着什么。 湖广境内的机动力量都已经被抽空了,这一败后,湖广元气大伤,想要恢复实力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过来的。朝廷只能调集云贵川蜀的兵马来援! 这跨上调兵所用的士气且不去说,就说一说这些兵要怎么过长江吧。 反正是没人相信清军在这一败后还能守住宜昌府的。 后者被卡住后,四川云贵的清军就只能先到长江南岸集结,然后再来渡江,但清军的水面力量比之陈军就是一个渣啊。 他们此前接到的消息是陈军的水面船队都已经打到湖口了,那再接再厉的进到汉阳很难吗? 陈军的水师有了江北之地做依靠,那立马就能站得稳脚步,然后他们沿江扫荡,清军的大部队还怎么过江? 哪怕瞅准了空荡运过来了一批人,后续兵力的运输呢?物资军需的运输呢? 这些问题不解决,那打过长江去杀到襄阳去,就全是嘴上的扯淡。 他们在襄阳城内能坚守一个月两个月,能坚守到来年开春化冻后,那还能坚守半年,坚守一整年吗? 反正很多军官都是不抱希望的。 这也是一有人挑头就立刻引得一群人符合的最大原因。 因为他们都不想死在襄阳。 是的,弃城南下是很危险,可再危险也有那么一线生机,固守襄阳却是十死无生了。 他们可不去管这么做会不会伤害到满清的利益,他们又不是张巡,对比前者这些人更看重自己的小命。 第四百一十九章 急转直下 襄阳城内,知府衙门不远处一座私人宅院。 俞金鏊此刻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书卷看,却半点也看不进去。 外面时不时传来的轰鸣的爆炸声,让他心烦意燥。 全然没想到陈军才攻城数日,城内情况就急转而下了。 襄阳城的防御,天下闻名。 百米多宽的护城河,引自汉江的活水,冬日尚且不会冰封全凝,内能可以行船,阻挡城外敌人逼近城下。 虽然这一招在面对陈军的时候是不管用了。对面的神射手把所有飘在护城河上的船只和清兵都当靶子来打。 清军早就被打的不敢露头了。 但百多米宽的护城河终究是陈军攻城的一大障碍。 俞金鏊本以为自己凭借坚城和护城河,总是能熬过这个冬天的,是真的没曾想对面的火力那么凶猛,才几天就把城头清军的几门火炮给全轰崩了。 现在城外的陈军正抓紧时间对南城墙及城内展开炮击。 因为他们已经把城外的羊马墙给占据了。 特成额当日南下时就带走了大部分的火炮,襄阳城虽然坚固,外头的护城河更是麻烦,但没有火炮绝对是城内守军的一大短板。 压制了城头的火力之后陈军就开始渡河。 然后还大刺刺的搭建起了浮桥。 把一支支小船横着用绳索穿起来,再于护城河当中加以锚定,一字相连不就是一座浮桥了? 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依靠着襄阳城外的羊马墙,依靠着一门门臼炮,再度加强了对城头清军的压制。 那羊马墙本是赵家起事后当地官府急忙修造的,俞金鏊抵到后又使人与之加强,完全可以挡得住火枪的射击,但在火炮面前它依旧不堪一击。 俞金鏊本来还派出一些人躲在羊马墙背后,用以阻击陈军呢。 但陈军的大炮先就轰隆隆的一阵扫荡,清军那里还敢继续躲在羊马墙后头呢,纷纷撤回城内。 现在这被陈军炮火打的霍霍牙牙的羊马墙反而成为了陈军先头部队的掩体了。 清军没有了大炮,只能用鸟枪弓箭来攻击城外的陈军,羊马墙当然能当得严严实实了。 可陈军的臼炮却能越过羊马墙直接落到襄阳城头。 这种火力压制从某种意义上说,与陈军之前攻城的套路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襄阳城有些小操蛋。 光一个护城河就给进攻部队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俞金鏊有种感觉,等到陈军搭建好了浮桥之后,襄阳的大麻烦就会来到了。 但他一筹莫展! 此前他自觉的襄阳城非常坚固,哪怕城内的火力不及外头强大,但坚固的襄阳城总能顶得住对方几个月的轰击吧? 还是第一次撞见这样的套路呢。 压制了城头火力后就派出大量的臼炮队伍抵到城下逼近轰击,更让清军在城头立不住脚,以此掩护后方的大部队作业。 陈军现在是光明正大的在铺展浮桥,五道浮桥同时铺开,用不了两天就能完事的。 而想要破解此局,唯一的办法就是火炮。 用足够多的火炮去轰断浮桥,去轰退城外的陈军炮兵。 现在陈军方面的炮兵部队也都已逼到了护城河边,把一颗颗铁弹、燃烧弹越过襄阳城墙打到了襄阳城内了。 俞金鏊却只能坐视。 因为他手中没有什么火炮,甚至他手里的兵马都出不了城。 襄阳六座城门都被陈军轰碎了,清军只能用土石沙袋将城门洞给封堵起来。 现在清军想要出城就只能缒城而出,然现在都是冬季了,他想招募水勇夜间去炸毁浮桥都难。 以至于俞金鏊唯一还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学一千多年前的韩夫人(东晋朱序之母),在城内再修筑内城(襄阳夫人城的由来)。 可俞金鏊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 如果襄阳外城都丢了,那他就是筑造了内城,也不过是多拖延几日罢了。 这跟他此前想的全然不同啊。 “特成额,特成额……” 俞金鏊想来想去,又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了特成额身上,要不是这家伙带走了那么多的大炮,要不是他在钟祥败的那么凄惨,自己岂能如此坐蜡? 俞金鏊都如此想了,可想而知城内清军的军心又是多么浮躁。 张正峰、张正行两个人正齐林家里叹息着呢。 他们是张汉潮的俩儿子,这次白莲教趁着特成额率军南下,陈军北岸休整的机会,派出不少精干力量进入襄阳。 齐林是所有人的众头领,其唯一的目的就是帮助陈军攻取襄阳。 本来他们都是不及的。 这战事才开始的几天,清军戒备必然最是严格,他们要搞内应,当然要等到清军的戒备松懈了一些后再动手才好啊。 而且多拖延几日也正好叫陈军尝一尝襄阳的厉害。 这样他们立下的功劳才能更大更显眼。 但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局势急转直下竟是如此快速。 齐林不敢再拖延了。 再拖延陈军都不需要配合了,人家自己都已经打进城里来了。 “襄阳城守营的守备钱正恒我有把握说通。这家伙别看样子威武,整日里还把效忠皇上报效朝廷挂在嘴边上,实则贪生怕死的紧。” 但齐林也就这么大的能量了,甚至他之所以有把握说通钱正恒,也不是因为他跟钱正恒的关系有多么亲密,而只是因为他了解钱正恒。 说到底齐林就是一个差役,在大青果制度中,地位是很低很低的。 “这就够了。”张正峰拍手叫道。 他进襄阳城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策反官场中人,这是齐林的主意,他认为随着襄阳城的局势越发危机,肯定会有不少官儿们心思动摇。那时候他们过去勾搭,保管有大收获。 这一思路说服了所有人,因为有了清军军官做内应,他们成功的几率更大,所以张正峰兄弟也决定给齐林这个面子。 (张汉潮并不是齐林这一条线上的) 这些人就跟俞金鏊一样,全没想到局势会变得这么快。 以至于现在齐林都不得不去冒点风险了。 “那我这就去找钱正恒。你们都要小心一点,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立刻举事。” 反正文昌门(南城门)外又不是一个陈兵都没! 第四百二十章 字面上的意思 襄阳府衙,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俞金鏊一脸铁青的坐在大堂上,身上衣襟沾染着点点血迹,堂堂提督大人竟然亲手杀敌了? 可这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外头愈发逼近的喊杀声。 陈军昨日黄昏搭建好了浮桥,当晚俞金鏊派出了三千人发起反击,意图打破陈军在羊马墙的布置杀到护城河边,将浮桥通通烧毁捣毁了。 结果三千士气低迷的清军连浪花都没溅起一朵。 俞金鏊当即便知晓自己命不久也。 因为城中清军的士气已经低迷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准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夜没有安歇,到了黎明时分才感到困意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就是被陈军高昂到极点的喊杀声给惊醒。 赫然是文昌门已经破了。 连内里筑起的围墙壁垒也一到破了,因为城守营的守备钱正恒反水了,合着数百白莲教乱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文昌门守军一刀。 城守营参将战死,小两千清军非死即降。 然后陈军就顺着南北大道一路往城内杀,俞金鏊之前几天做下的准备全成了无用摆设了。 “苗斌怎么样了?” “苗协台恐怕要不行了。” 俞金鏊提标中军副将苗斌,这也是大青果的忠臣,见势不妙后立刻带兵来堵截陈军,被一枪打在了胸口,拖回府衙的时候人都昏迷不醒了。 “苗斌也要死了,接下是不是就轮到老夫了呢?”俞金鏊口中喃喃说着。 旁边一亲兵潸然泪下。 清军本来就是以寡敌众,士气低迷,现在城池已破,士气更是几近于零。更糟糕的是,襄阳三面环水,还有宽宽的护城河,俞金鏊简直是想走都难啊。 襄阳城内,上前禁军正旗帜鲜明的前进,队伍的中间,赵亮脸色凝重。 “王卿。” 王经隆躬身。 “这一路看过来,清军已然尽溃。接下来的战事就都交由你去督办了。切记,不可扰民,不可掠夺财物,不可**女子,有违抗者,立斩不饶!” 王经隆本身的操守还是可以的,不管是先前在清水教,还是如今在赵亮麾下,对于军规军纪这一点他都是比较认真的。 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用的人才,别看出身不好,但也正是因为出身不高才有怜悯之心,这样的事情交给他去做,赵亮很放心。 襄阳比起中原之地来,自算不得甚根基之地,赵亮对于襄阳的归化就是南面的一战略支撑点。要是长江一线守不住了,还有襄阳可以守,等于是为南路增加了两道铁门。 这样他才好去专心对付北路的清军啊。 俞金鏊身边还是有一批忠心之人的,所以府衙里的抵抗还是很坚定的,只不过再坚定也是螳臂挡车罢了。 俞金鏊没有再下场亲自搏杀,看着一群涌到了大堂外的陈兵,他只是默默的抽出腰刀横在脖子上狠狠一割,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襄阳城也随着这个人的倒下彻底的恢复了平静。 满城的清军被一网打尽。 最后盘点了一下,抓到的俘虏足足有八千人。 而另外的一两千人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一脱号褂躲进了民舍中。 真正战死的清军一千人都不到。 赵亮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南面的清军战俘已经被送到襄阳,接下来他们就会被一路押送到汝州去开矿。 这倒也不是把所有的俘虏都往死了去用,‘改正反正’的机会肯定还是会给他们的。 而是这样的做法会成为陈军日后的一个规定! 如苏北那样,许多绿营降兵就地更换了衣装,就成为了陈军的好日子是不会再有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鄂北战事解决的太顺利了,这给了赵亮充足的信心去解决北面黄河一线和西北福康安的问题。 大肆攻来的四路清军被解决了两路,他心头的压力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赵亮现在对解决余下的两路清军有了绝对的信心,而且他还相信,随着这次大战的结束,随着清军四路十几万大军的进攻的失败,赵家就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一个东起东海之滨,西抵八百里秦川,南临长江,北挨黄河的割据势力,也会彻底的出现在举国上下亿万众生的眼中。 再也不会有人用草台班子来看待赵家了。 再也不会有人觉得满清轻而易举的就能消灭赵家了。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至少也是徐寿辉那样的天完政权,而要是再遐想遐想的话,谁敢保证赵亮就不能是第二个朱重八呢? 别的都不说,反正赵亮觉得内部会有大量的青壮从军入伍。 所以,兵力上他暂时并不短缺,没必要刚把清军俘虏就迅速招揽他们加入陈军。至少给这些人一个厉害瞧瞧,一个苦头尝尝,之后再说其他的。 “我赵亮说话算话。之前是怎么答应你们的,现在也不会变。” 一副硕大的地舆图跟前,赵亮举着一根细棒给齐林解说着。 “你们的任务就是去清军的背后捣乱,在那些清军顾及不到的地方生根发芽,人你们自己招,我给你们补充粮食军饷武器。” 赵亮觉得白莲教现在正是进军川蜀陕南的大好时机,因为特成额败得太干脆了,川陕鄂之间很多地方都没有足够的清军,这正是白莲义军大展手脚的好机会。 “清水教余部现在归我的麾下,王家人是什么待遇,你们也是什么待遇。” 齐林的心脏砰砰直跳。 赵亮没有过河拆桥,也没想过借机兼并他们,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而至于清水教的待遇,呵呵了,鬼知道赵家能不能走到最后呢。 要是过个几年赵家败了,王家人就是得了王爷又如何? 齐林才不会进套呢,他今天能确定赵亮是个真体面人,那就是最大的收获。 同时间。 襄阳城外一处单独的俘虏营里。 长顺坐在大椅上,静静的看着台下这些被俘虏的八旗兵们。 他手边还放着一个香炉,里头一炷香刚刚被点燃。 这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他给出的思考时间。 是抛开一切跟着他干,还是学台下几个顽固不化之辈去死,那就看底下人的选择了。 对于这些八旗兵,长顺觉得手段不能太软了。 只用好处去诱惑,用嘴皮子去吧嗒吧,那没用的。 就要用刀子。 要么投降要么去死,要么去矿场干苦工——真正字面上的意思。 第四百二十一章 祥瑞 鄂北战局的迅速落幕给整个大青果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首先就是军事上的,当数万腾出手来的大军北上河洛黄河一线的时候,不管是长安的福康安,还是紧随着福康安一样玩起‘兵分多路’把戏的明亮,全都第一时间下令收缩兵马。 他们的最佳时机已经渡过了。 没能在赵亮击溃鄂北清军之前真正的冲破陈军外围的防线,杀入汝州、陈州等腹地,那他们的兵分多路把戏就彻底失败了。 即使收回兵马还能保持部队,不然,有了苏北和鄂北两路清军祭旗,没人相信兵力分散的多路进攻清军能够挡得住赵亮的血盆大口。 本来声势浩大的清军四路围攻瞬间烟消云散去,本来岌岌可危的赵家草台班子一下子稳住了,这不得不叫人想到了明末的萨尔浒之战。 在那一战之前,想必巍巍大明也是没有把区区建虏放在眼里的,可惜万历三大征只是三大征,而不是四大征。 但谁也不能否认萨尔浒之战与满清政权的意义,建州就是在那一战之后才彻底稳固了根脚的。 眼下赵家的‘大陈’真不得不叫人想起了往事。 赵亮人都没有去河洛去黄河,径直回到了陈州,那些越过黄河兵锋恨不能都已经杀到许州的几路清军是跑的要多快有多快。 携两次大胜之威的陈军,已然用事实让清军明白——自己绝不是他们以为的可以轻易荡平的乱匪贼寇,不要那河西的两次民乱来比赵家,他们不配! 陈军的兵锋一路北上,越过黄河,夺回黄河以北的怀庆等地,同时大举杀入河东,拿下解州、曲恒等地,这样一来就把中条山握在手中了,其与东侧的王屋山相连,王屋山又与太行山相联系,这般的构成了一整条拦截线。 只要陈军布置一些兵力驻守各处要点,清军再想跟这次一样,轻而易举的饮马黄河,就是痴心妄想了。 临清那边的清军也已经退回了去。 这样一来一个月前还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赵家,就立刻的转危为安。 一个地跨苏北、齐鲁、皖省、中原、鄂北五省的‘大陈国’昂首挺立在了中原大地。 甚至从地图上看,赵家的土地几乎就囊括了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绝大部分平原。都快要将大青果拦腰砍成两截了。 所以被苏北、鄂北和中原多面包夹在中央的皖北区域,这个时候最是无奈。 皖省巡抚坐在安庆束手无策。 看着手下不是传来的民变声一筹莫展。 他可不敢派兵去镇压,万一招惹了陈军的主意怎么办? 不看赵家大军横穿皖省进抵中原汝宁的时候,他都把寿春镇的残兵召到庐州(合肥)设防了。 那北面的颍州、凤阳、泗州、涂州等地他都不去管了。 地方官有本事的就招揽民壮民团保境安民,没本事的就等着被乱民杀了俘了向赵逆献礼了。 随着鄂北战局告捷,杨垒虽然被赵亮放去了豫东,但骑兵团还是有些人回去了老家皖北,掀起了不小的阵仗。 杀官夺城,明明陈军还没有正式进入皖北的,颍州、凤阳一些县城就已经先打出了赤旗。 赵亮对此心中有数的,偌大的皖北早已经被他看成是自己的囊中物了。 因为满清不可能大规模的向皖北输送兵力的。 这当然不是满清没兵了。 别看两江湖广绿营受创严重,但满清在长江以南依旧有着雄厚的兵力,云霄大员的点自然是能牵扯住闽粤大量的兵勇,但桂西省呢?还有云贵两省和川蜀呢? 这些地方的兵不仅多,而且质量普遍比江南湖广同类要强。 可是陆军满清不缺,水师呢? 这可就不是后者短期内便能弥补的一个短板了。 沿海大大小小的造船厂多,储备木料也不算少,赵军的沿海水师如果只是停步不前,或是对满清的造船视若不见,那早晚会吃大亏的。 但长江内河水师就不同了。 首先这里的水师基础太过薄弱了,再次就是岳阳、南昌一带的造船速度,想要等清军的内河水师重新牛逼起来,重新武装到能跟赵军长江水师一较高下的地步,那绝不是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做得到的。 而这个短板不被弥补,满清对皖北就只有放弃这一个选择。 可以说因为赵家水师在长江一线上的强横,至少明年一整年的时间里,赵亮都不用考虑南面的威胁的。 这外头的威胁暂时消除了,对于赵亮来说,清理清理内部的事物就是必然的了。 首先就是税务! 赵家的家底是很雄厚,但对下面施恩也不能学李自成。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就是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发展的时候很快很顺,民心也能很大程度上收拢来,但事后呢? 虽然纵观李自成的一生,他都没有等到真正的反噬到来,只是地主官僚阶级的反噬就让他一败涂地了。 但这却并不意味着老百姓的反噬是好应对的。 没人想当差纳粮,这就跟现代人的偷税漏税一样。 你夺天下的时候明明宣讲不纳粮的,可现在坐上了天下了,好家伙,就又搞老一套了,老百姓能心里头舒服吗? 李顺的信誉还能建立的起来吗? 这也就是李自成败的早,要不然李顺的乐子还有的看呢。 赵亮不会学李自成,哪怕一开始就说三免五减呢,也比那样的宣传好。 而且很快属于赵家的一个巨大祥瑞就会来临了。 这个祥瑞只要传开了,赵亮觉得那必能摧枯拉朽一样的捣散满清最底层的根基——它会让无数的百姓都为之疯狂,为赵家疯狂。 想想看,在小麦亩产二百斤(这还是上田)已经是大丰收的今日,亩产量一下子蹦跶到了五六百斤,这是多么叫人发疯发狂的事情啊。 赵亮已经吩咐赵二叔了,在陈州、汝州、南阳、归德、开封多地设立试验田,叫卫兵整日看守当地,严防人为破坏、偷盗。 等到这些试验田收割的那一日,甚至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当地的百姓又不眼瞎,在小麦成熟之前二者间的差距就已经非常非常明显了,他们不会看不到的。 那个时候属于赵家的‘祥瑞’就会开始显露威力了。 赵亮只要宣布会把良种第一时间发给军属军烈家庭,呵呵,恐怕瞬间就会有数不清的农民青壮将所有的新兵大营都给填满塞满的。 “如今我们有十几万人马,还有那么多的官儿,那么的办事员,不能坐吃山空。今年是第一年才开始,也就罢了,从明年起,咱们控制区域里的士农工商各阶层就一定要完粮纳税。不过咱们实施的税务制度是分级纳税制度,地主一定要纳粮,还得多交一些,土地越多交的越多。自耕农次之,佃户再次之!” 第四百二十二章 反噬? 赵亮明显想的很多,他想从第一开始就把一些东西纳入进大陈。 所以他也清楚这消息一旦公布出去,肯定会惹得各地的地主乡绅们一片咒骂。 就连他手下的很多人都表示反对。 比如说蒋希宗! 土地越多缴纳的税赋就越多,他觉得这很荒唐很可笑。 历朝历代他就没听说过如此的规矩的。 “你就真的不怕?” 但蒋希宗更好奇的是赵亮本人,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怎么这么个聪明人就想出了如此一个荒唐的税务政策呢? “不怕!” 赵亮表情风轻云淡,旁边的赵辉也是一脸镇定。他已经忘了自己刚知道时候的不可思议了。 “这其中必有因由。” 蒋希宗这下子就更能肯定赵亮绝对是在憋着大招了。 但是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哈……”赵亮一阵大笑,都这个时候了,他并不怕消息外传出去,尤其是蒋希宗这个已经跟赵家绑定的人。 “这不可能!” 听了赵亮的话后蒋希宗大叫起来,这太荒谬了。 两眼睁的大大的他看着赵亮,再看旁边镇定自若的赵辉,虽然他心底里依旧充满了不可置信,但却也知道这是真的了。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蒋希宗现在才明白赵亮的底气何在,或许这都是赵家敢起来造反的底气。 怪不得赵亮看对天下的地主乡绅和士绅都熟视无睹,有了这么个大瓜在手心握着,他的确有凭一己之力击败所有人的底气。 只要赵家能够坚持一年,坚持到小麦成熟,坚持到所有的祥瑞出现在无数人的眼前的那一刻,赵亮就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军属军烈先得良种,不,那都不算是什么良种了,那该是仙种,该是神种。 只此一条就能让数以万计、十万计的农人为赵家去死! 而现在的赵家已经熬过了开场时最艰难最危险的一关不是吗? 满清四路大军十数万人马的大围剿功亏一篑,反而叫赵家趁机夺取了长江以北大片区域,夺取了一定的地势地利,那哪怕赵家接下来就只是防御不做进攻,让满清从容筹集兵力调集物资做二次的大围剿,清廷想要彻底覆灭赵家都不是一年两年可做到的事儿吧?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说老朽真是赚了个天大的便宜,白捡了一个开国功臣了。” 蒋希宗想明白这一切后,突然间觉得自己好不可笑。 他当初上船的时候直以为自己被坑了,可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赚了个天大便宜。 “汗颜呐,汗颜呐。” 想想自己这俩仨月里干的事情,蒋希宗觉得换任何一个当过几年官的人似乎都能做到,他真的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唉,先生可不能这么说话。路都是自己选的。” 赵家这一路走来,又不是没见过直杀为满清殉节的官员?甚至那都多了去了。蒋希宗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自己了断了自己的性命,那才是他捡到这个大便宜的最直接因素。 何况早期他主政归德府时对赵家的大力支持,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当官的都能做到的不是? 当日种下了因,今日就得到了果,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卖报!卖报!《今日新闻》,《今日新闻》,一文钱一份,一文钱一份。上面有大陈官府的告示,招工,招官,科考,招兵!想要知道详情的,就卖一份《今日新闻》了!”报童清脆的声音在陈州城内响起。 陈州一带读书风气并不很盛,但赵家之前出手助学,在各县设立蒙学、学堂等,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文气的上扬的。 现在赵家的校报正式的成为了面相大众的报纸,这也很顺理成章。 区别只是《今日新闻》乃是大陈现如今唯一的一份报纸。 而当初校报流行的时候,陈州府几家书院都有心倒弄起自己的院报呢。 报纸现在大概有现代报纸的幅面,由于可填充的内容暂时不够,所以报纸只有八版。 而且内外混杂,有本地的诗词文章,还有海外奇谈历史。大体模式上也依旧是之前校报风格,唯一的区分就是多了一个版块专门用来连载满清的那些丑事。 从一场场大屠杀开始,到八旗入关时候的跑马圈地和占房。 这些事儿并没有放在头版头条,但每天不断的连续刊登,总会起到一定效果的。 然后还有一些针对政策、政治结构的解释。 历朝历代可从来不搞针对民间黔首们的政策宣传,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政权是不需要向百姓们做任何解释的。 赵亮反其道而行之,搞得是政策公开的策略。 只凭这一点就抓住了不少人的眼球。 不说那些底层百姓,那就是有钱人家也很迫切需要了解赵家的政治政策啊。 他们即便不去参与,先知道个情况也是好的。 稍后赵亮搞的就是一份很正规的财政预算了。 每个部门有多少人,一年到头需要花费多少开销,这都是有个基础数字的。 每个地方有多少田亩林地,里头又分多少水田旱田上田下田,这也是很一目了然的,那么一年下来要收多少钱粮就也是有一个基础数字了。 做财政预算的难度从来都不大,区别只是有没有人去搞它。 而这也是审计署、统计局的工作了。 蒋希宗、赵辉等人都很支持做这个财政预算,虽然不能绝对准确,但有了数据后他们就能大致知晓一年时间里自己能收多少钱粮又要支出去多少钱粮,对于一个政权来说这太重要了。 而且还能从某种方面遏制贪腐事宜。 因为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而这个财政预算的开启,也正式拉起了赵亮对自身掌控范围内的大清查。 首先就是清丈田亩。 满清留下的鱼鳞册只能做一个参考,可不能全都依照之的。 赵家现在就是告诉所有的人——我要查地了。所以拿着你们的田契上官府里更换契约的时候,可都要好好的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只有田契上的那些田。 赵亮的要求是不用去放最狠的话,而只要去做最狠的事儿。 比如你张家说自己只有一千亩地。 那好,你家的地都在哪边?都是那几块?我给你量出来一千亩地。 而量完了之后,其他的地可就不是你家的了。 因为你家只有这一千亩地么,这还是你自己说的。 这事儿就是一个坑,看谁不老实,看谁家猫腻大,那谁就最吃亏。 而至于他们的反噬,赵亮不在乎。 历朝历代清丈田亩都是一个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情,因为会牵扯到各方面大大小小的利益,受到一层层无穷尽的阻碍。 可赵亮现在是在扯旗造反,是在做着完全粉碎前朝权利存在的事情,这就在最高层次扒下了地主乡绅们的防护衣。 没有了官面上的照应,那些地主乡绅可就好对付多了。 尤其是下去测地的人还不是当地的官吏,而直接是各地驻军。 这个时候来给赵家当兵的人可没几个地主出身的孩子,大家都仇富呢。 赵亮觉得这次清丈田亩之后,自己手里肯定能多出不少的土地。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万里之外 政务上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了,赵亮就又一头扎进了军伍里。 后者事儿比之前者更容易清理,因为军队的性质更为纯粹。没那么多其他干系,赵亮想怎么调整就这么调整。 当然更重要的是,此前的陈军已经有了一个大体上的基础了。 比如军衔制! 从列兵到将军,赵亮照搬了现代军事体制的这套东西,还同时制定了明确的晋升标准。 比如新兵营的新兵全都是列表。 能从新兵营里走出去,那也就意味着能够完成基本的军事操演,知道怎么齐步走齐步跑,知道怎么列队,听的懂各个基本口令,还同时能认一些字到,能从一数到一百的,这样的兵就可以进入陈军部队,同时晋升二等兵了。 一个月五块银元。 然后从二等兵晋升一等兵,甚至是军官,在战场上立功受奖是一方面,再就是要进一步完成军事训练——从跑步到射击速度,然后识字达到一百个,这就能晋升一等兵,一个月六块银元。 而想要当士官,那至少要学会加减法以及基本乘除的,可以说打尉官以下,每一级别都有相应的军事、体能以及文化知识标准。 而在日常的伙食等待遇上面,不同的军衔自也有不同的待遇,虽然相差不太大,可这对士兵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推动力。 所以好好学习,好好训练,服从命令听指挥,这就是低级士兵晋升的唯一标准。 尉官以上则是需要有战功,有专门考核标准。 再有就是文化方面的要求,不求你能写什么骈四六俪,能够吟诗作赋,但总要能读会写不是?至少公文要看得懂是不是? 反正眼下的冬天两边都不会再大打出手,借这个机会,赵亮就把手下的人马更加规范化一些。 之前他推出的这些规定最多只能在嫡系部队里展开来,现在赵亮把王经隆、孟灿的手下也都归化进来了。 一个冬天的时间,那怎么着也是够了的。 而且部队有了非常明确的上升通道之后,军心也应该变得更加稳定。 别的不说,光是学习热情上大家就有空前提高。 改变最明显的就是鄂北的部队。 王经隆现在正是被任命为鄂北总管,孟灿则被调去了解州——也就是后世的运城。 之前说了,王经隆更多是一个古典时代的将领,不是说他领着一支拿了火枪火炮的军队,那他就是近代军人了。 军队中办的培训班、夜校被不少士兵视为畏途,当然也有一些人是十分渴望的,中国人对读书认字本就有根深蒂固的推崇。 但大体上士兵们是学不进去的。 他们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学不好。 可现在大家的学习热情就空前提高了。 因为学习文化与你的待遇军衔直接挂钩了,学的还是在部队里头有很大用处的知识,大家自然就肯学了。 所以这个冬天,陈军虽然没有进一步对外出击,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军事政治上却都有所加强,里里外外全得到了一定的强化。 也是在这个时候,万里之外的南洋终于传开了赵家造反的消息。 不过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阿尔廷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看着手中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虽然今年来巴达维亚的中国商船突然间少了很多,但他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哪怕因为云霄帮造反,满清对沿海的各港口施行了更为严格的把控。这是为了防止有不法商贩与赵家暗通曲款。 满清的封锁加上赵家的封锁,可不就让绝大部分的商船只能沉默了么。 “我认为我们应该派人与北面的中国皇帝接触一二。”阿尔廷挥舞着手里的消息,这是清两广总督富勒浑寄来的信,富勒浑需要军火,大批的军火。只要荷兰人愿意提供,价钱不是问题。 “虽然我们的实力还远没有恢复到可以全面对赵氏展开报复的时候,但我相信我们能给大清帝国带来绝大的帮助,同时为我们自己赚取大量的利润。” 会议立刻就同意了阿尔廷的提议。给赵家制造麻烦这是巴达维亚的政治正确,没人会在这件事上说不的。 “那么我希望能够尽快见到五千杆步枪和五十门左右的火炮。各位先生,我认为这个数字并不难凑到。” 虽然这么做肯定会影响到巴达维亚的军事实力,但军火历来都不是衡量巴达维亚强弱的标准,荷兰本土的麻烦才是困扰着所有人的大麻烦。 英国人太卑鄙无耻了。 或许这也是阿尔廷急于从满清身上挖一块肉吃的一个理由。 “阁下。我认为我们同时需要准备一些军官、士官。” “你是说……” “是的。我认为中国人需要一个合格的老师来教他们应用这些火器。英国人说过的,他们的火器还是二百年前的火绳枪。” “那就去准备。如果顺利的话,我相信中国人会为他们出一个高价的。” “那么需要把路易伦也加进去吗?” “该死的,不要给我提这个名字。他是罪人。哪怕本土的绅士们豁免了他的罪责。在我眼中他还是一个罪人。” 当初的战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阿尔廷还是不能听到路易伦的名字。 “把他加进去,加进去。另外你还需要找几个华人,让他们陪着一块去,作为翻译。” 一切都结束后阿尔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抬头看着悬挂在侧墙上的硕大地图,看着狮子洲的位置,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他希望自己的决定能够让清帝国早一点剿灭了赵氏的叛乱,到时候他这边就可以轻松的去接手狮子洲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玛穆远没有阿都拉曼识趣。 自己派人去秘密的接触他,玛穆不仅没有答应归顺巴达维亚,竟然还把那条线连根拔起。 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阿尔廷发誓自己很快就会把遭受的侮辱十倍百倍的施加到玛穆的头上的。 华人公馆里。 送走了荷兰人的蔡敦官喊来了自己的儿子。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又是一年春来到 ps:给过年存点稿子。 蔡崇吉这还是第一次回中国。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根在那里,但二十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两广总督富勒浑用高价向荷兰人订购了这批武器。 并且把荷兰人准备好的教官全部打包。 乾隆不是傻瓜。 他很清楚火绳枪与燧发枪之间的差距,但是想要叫大清短时间里就拿出大量的燧发枪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买了! 就像前明向葡萄牙购买火炮一样,他们也可以向洋人购买军火。 所以如此订单不止荷兰人拿到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和英国人也全都收到了。只是后两者一个体量太小,另一个根据地还有点远,不像荷兰人那么快捷。 阿尔廷用巴达维亚的中国商船运输这些军火,根本不需要去等东南季风到来,比英国人时间上快了小半年。 而作为第一批真正有意义的军火,富勒浑是非常高兴的。 就连教官队伍里担任翻译的蔡崇吉的薪水,都一个月达到了十两银子。 只是富勒浑永远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通译(蔡崇吉),内心里对满清有多么的痛恨。 在红溪惨案之后,荷兰人担忧满清对此不满,还假模假样的派人去京城请罪,结果乾小四的那番话让屠杀下幸免于难的在巴华人,全都恨透了满清。 乾小四都把他们当成海外弃民罪民,非自己人了,他们又岂会真把满清还当母国看? 尤其是眼下造反的赵家在南洋也狠狠地削了一顿荷兰人,虽然给在巴华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也让不知道多少华人心中大爽——看着高高在上的洋鬼子如此灰头土脸,可不叫人暗爽不已么。 只此一条赵家于南洋就赢得了不知道多少华人的好感,蔡崇吉就是其中之一。 他还叫自己的仆从给赵家送过信呢,他的手中也握着一枚赵家给出的令牌。 只可惜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与赵家人取得联系。 不过很快蔡崇吉就不慌了。因为富勒浑拿到这笔军火之后并没有就地武装手下的兵马,反而是一个不剩的全都运送到了长江一线。 主要是江南与湖广,两边46分。 江南的重要性就不需要多说了,但陈军在苏北摆出的态势非常明显,那就是一个守。 没有水面上的绝对优势,对岸的清军根本打不过长江去。 可同样的是,苏北陈军的那点力量也根本打不到江南来。 倒是湖广地区很叫人担心。 自从去年11月里白莲教义军走宜昌进入川蜀陕南后,两地就全不得安稳了,本来都已经带兵进入湖广抵京的川蜀提督成德急忙回师夔州府。 而对面的陈军呢,王经隆这个大总管把自己的大营设在了荆门,直接对荆州施压。 还部署了总兵囤积于汉阳,让武昌城一日三惊。 反正湖广的局势看之比江南还要紧张。 只不过蔡崇吉并没有被分到湖广地区,而是跟人一块到了江宁,也就在他抵到江宁的时候,清军又传来了噩耗。 ——安庆失守。 陈军打去年冬季开始偃旗歇兵,到现在都三四个月了。 近来的传言全是赵亮疾病开封府的消息,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王经隆忽的派兵夺取了安庆! 皖省巡抚书麟猝不及防。 因为从鄂北下来的兵马走的是水路。彭炳康率军五千人,乘船顺江而下,九江湖口一掠而过,大军直插安庆。 谁叫赣西的清军水师全都被打崩了呢。 以至于在湖口巡逻的清军战船都只是大号的民船了,面对着陈军大部队,别说是出去阻击了,那就是连追都不敢追的。 即便陈军船队里也有很多运输兵员物资的船是民船。 不止如此,清军连通报消息都晚了一步。 书麟几乎等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陈军的进攻,猝不及防的他手脚大乱。而安庆清军大多数是他这些日子里招揽的民团丁壮,军事素养可想而知,骤然遭受进攻,自己先就已经乱了起来,然后说来也有一万多人的守城队伍,就稀里哗啦的败的一塌糊涂。 书麟一直逃到了庐州才停下脚,然后竖起大旗招揽败兵,安庆城一万多兵呢,他却只收揽了三千人还不到,连之前有建制的清军数多都没有。 安庆的陷落震动了整个长江流域,湖口、九江、武昌等地全都紧张了起来。虽然苏北的陈军似乎无力出兵,可是鄂北的陈军兵力还是很富裕的。 谁叫这几个月里大量被送去矿场劳动改造的清军战俘都哭爹喊娘的要归顺呢? 而且郧阳大山里也走出了更多愿意为赵家卖命的人。 还有大别山、伏牛山,中原虽然给人的感觉是平原很多,但豫西豫西南的山区还是很庞大的,穷人数量更是很多很多的。 这些人都是赵家的潜在兵源。 现在王经隆手下足足有十个师的兵力,负责着西起宜昌郧阳,南抵长江,北接中原,东至黄州皖省这大片区域。 陆路总兵力接近六万人。 这要是对着长江以南的清军防线发起猛攻,清军还真的很难全面防御。 尤其是陈军有水路优势,调集兵力物资的速度远超清军,他们能大摇大摆的在荆州对面集结,但短短几日里就能把数万大军送到数百里外的汉阳,并且武昌发起猛攻,清军没有了长江水道的运输能力,他们可做不到这点。 但实质上赵亮的目标根本就在长江一线,让彭炳康去安庆,只是因为苏北和鄂北之间的距离太长远了,赵亮觉得自家水师需要在这中间寻一个落脚之地,那安庆最是合适不过了。 同样的,皖北这块已经进了赵亮碗里的肥肉,那就是熟透的果子,伸手便能摘下来。等到祥瑞的影响力蔓延开了后,那就是陈军彻底拿下皖北的时候,现在要咬一口安庆也无所谓的。 赵亮自身真正的目标是在临清。 去年冬季里明亮学福康安玩起的多路攻势,那真的是有好几路清军突破了黄河一线,哪怕随着赵亮挥兵北上,各路清军纷纷退回去了,但明亮也没有放手聊城和馆陶。 因为掐住了这两地后,就等于是掐住了陈军沟通临清的最快最便利之通道——一条是大运河,一条是卫河。 清军自始至终都在把临清团团包围。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临清副本 临清城外。 “轰!轰!” 守军阵地上的几门火炮次第开火,他们射击的目标是对面清军正在缓慢移动的炮位。 这一幕在临清战场上乃是非常非常常见的场景。 清军在阵地前先堆好柳框土堆,做好防护,然后再把一门门火炮从后方慢慢推到阵前,接着就开始了对陈军阵地持之以恒的炮轰。 直到这些火炮炸膛或是运气太过不好被对面打出的炮弹直接命中,砸成废铁,这才告一段落。 陈军的炮兵早就瞄了又瞄、估算了又估算,一旦确定,立刻开炮。 事实上清军架炮的地点陈军事先都试射过,也实地测量过,炮表内都有详细的数据,但这个年代火炮的射击精度远没法和后世比,第一批炮弹均告失手,只有两颗落进了清军运输人群的当中,趟出了两条血路,任何被碰着擦着撞着的人全都倒了血霉。 不过清军根本就不在乎这点损失。 反正死的都是民夫民壮。 清军炮手只有等大炮到位之后,才会归位。 因为对比民夫庄丁,一个熟练的炮手的价值要高出太多太多了。 第一次炮击结束,各炮位成员立刻忙活了起来,清膛、复位、装药包、装弹、调整炮筒仰角,动作异常熟练。而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清军的大炮继续在慢慢的向前移动。 炮战这已经是临清战场上最常见的手段了。 除了大炮就是夜间精锐兵力的偷袭。 夜盲症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了清军不得不重视的一个病症。 如果双方都有这个问题,那自然没事的。 可只有清军有而陈军却没有,这就叫清军很受伤了。 因为这事儿,清军吃了多少败仗?大大小小的多的乾隆都要数不过来了。 所以清军在伙食上正在加强改进。 夜盲症这东西吃肝脏最好,但要没有肝脏吃胡萝卜、菠菜,想要改善并不很难。至少临清清军已经改善了很多。 所以夜间组织精锐兵力搞突袭,那一支都是清军坚持做的。 因为在夜里,陈军的枪炮威力很难得到彻底的发挥。 只要他们能够真正的突进去,那还是有可能取胜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陈军外围阵地并不是没有失手过。 “轰轰轰……” 当一门门大炮被推到炮位后,大群的炮手蜂拥而上,民夫丁壮们开始后撤。然后两边的炮战就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整天。 到了夜里,数百身披甲衣的清兵被组织了起来。 他们全都是绿营兵,而并不是八旗兵里最能打的健锐营,因为他们只是炮灰,唯一的作用就是消耗守军。 这些人披的甲衣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铁甲棉甲,而更多是一种布面甲。就是那种外头是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甲衣,算是棉甲的简化版本吧。 毕竟就是一群炮灰么,能有件布面甲就感激不尽了,还要啥自行车? 要知道满清一朝,随着火器的发展,甲衣的作用是越发不堪了,军中也几乎见不到铁甲。 这种情况下哪怕满清想要短时间里拿出一批真正意义上的铁甲,他们也拿不出来。 所以比之棉甲更简易的布面甲就横空出世了。 身着布面甲再陪着,一只手就可提起的轻盾,冲锋厮杀就足够防御的了。 火枪射出的子弹虽然犀利,可是在穿透了轻盾之后,力量也不足以再透甲穿体而入。 或是说弹子很难打穿布面甲重点防护的要害部位。 而只要不是要害中枪,士兵按道理就还没有彻底丧失战斗力。 清军一集结。 何大奎就被手下人叫醒了。 因为照明弹把对面看的很清楚,这种烟花一样的东西,照明范围还是不小的。 两眼虽然看不到清军的动向,可何大奎太熟悉清军的路数了,夜里头手下人能把他叫醒,他都不用想就能知道清军又要动手了。马上命令道:“速去报告各营,传令全军戒备。” “是。”手下的传令兵立刻准备。 然后几支烟花适时的燃放,一颗颗漂亮的‘照明弹’在空中炸响,炙亮紫白蓝色的光芒照耀了阵地前大片的空地。 清军前沿阵地。 对于陈军的举动,担任突击队伍的清军视而不见。 他们现在集结可并不代表马上就要出发,保不准今夜就只是集结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弟兄们都听仔细了。”一名身披棉甲的绿营守备用刀鞘敲着手中的铜锣,“铛铛”声传出去了老远。 “看到前面的盾牌没有?过会儿先登之人手拿一个,这玩意加上咱们身上的甲衣,枪子是打不透的。大家伙都别嫌麻烦,能保住命下来,俺请兄弟们喝酒。” 先登,也就是冲在最前面当肉盾的那批人,他们那是拿双份银子的。 “临走一碗壮行酒,俺马庆林敬兄弟们一碗。” 守备实际上也是不愿意接这个差事的,可是没办法,谁叫他运气背,抽签抽中了呢。这种事儿被抽中了,连都司参将都上阵去了,自己这个小小守备还有什么可说话的? 摆了摆手,早就等在一旁地几十名名清兵一人托着一张放满酒碗地木盘走进了这队清兵当中。先让马庆林取了一碗酒,然后散进了他身前地那群清兵中间。 “干了!” “干了……干了!” 何大奎俩眼睁的大大的,等了足足俩小时了,对面清军还是没什么动静。 “又来这套!” 何大奎烦恼了抓了抓头皮。 清军夜袭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很多时候他们就是摆出这个架子来,引得对面的陈军跟着紧张,然后就平平安安的熬过了一夜。 何大奎最烦的就是这种事,每次遇到都叫他一夜不得安睡。 他现在精神并不怎么好,但也没有睡意——想睡也睡不着啊。 “上,快上——” 黎明之前,月亮都已经要落下了,天边只剩寥寥几颗残星点缀,马庆林带着身后三四百名清兵悄悄的翻出了阵地。 “大,给我打——” 陈军的警惕性是很高的,胸墙壁垒后立刻就传出了听了开火的命令,枪炮声登时大作。 声势很不小,可惜效果并不是很大。 冲锋的清军队伍仅仅是稍微顿了一下,倒下了一丁点人,余下的还依旧往前冲锋。 直到大炮喷出散弹,直到成片的手榴弹被投出,直到两军肉搏。 清军来的很快,退的也很快。 后方督战的清军高官一脸的平静,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失败。 事实也的确如此。眼前的一幕都已经不知道在这里上演过多少次了。这临清战场就像一个被清军反复来刷的boss副本。后者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惜始终没能打通! 第四百二十六章 对决馆陶 大名府。 随着赵亮的王旗出现在大名府,整个北方的目标都投降了这里。 很明显陈军这次是剑指临清了。 这是清军四路围攻的第三路,也是满清在华北最强的的一股军事力量。 如果明亮被击败,那满清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京师的那群八旗大爷了。 后者又如何的能打仗呢? 任何一个满清高层都清楚八旗真的已经不能打了。 别看京师八旗还有十几万人,但十几万乌合之众真的拉开阵仗,那都肯定是打不过明亮现下手里的队伍的。 所以明亮这一战必须赢! 他要是再次输了,大清的根基就已经不是动摇了,而是彻底的被撼动! 很快的,又有大批的满蒙马队增援到临清战场。 明亮手中的实力是不住的在膨胀。 可对于战局他却更加的慎重了。 馆陶和聊城至今没有清军增援,只有大批的马队沿着卫河两岸奔驰着。 只是陈军的物资运输全都依赖卫河,清军马队纵然都已经杀到了大名府境内,却也望着卫河无可奈何。 这也算是沿水路运输的另一个好处吧。 赵亮只需要给后勤运输船队安排少量的护卫军兵,那就能确保船队的安全。 而大名府内,一样是集结了手中大部分机动兵力的赵亮,一直在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最后的军需抵到,他就会大军集群杀到馆陶。 虽然有空间可以作弊。但在局势并不紧张的情况下,他又何不去用空间作弊呢?照着常规去运转运输,这本身就是对后勤部门的锻炼。 毕竟赵家的摊子会越铺越大,赵亮不可能方方面面的全都照顾得到,那时候他的空间bug给谁不给谁啊? 还是常规运输能力最重要! 而到那时候明亮十有八九也会带领大军抵进馆陶的。 谁叫赵亮已经摆明了把卫河当做此次大军进兵的后勤通道呢,馆陶的重要性就一下子胜过了聊城十倍、百倍。 陈革命二年,清乾隆五十一年,三月二十日。 中原、齐鲁、直隶数以百万的目光聚集到了馆陶这个普通的小县城上。 主战场在卫河南岸,也就是馆陶县城所在的河南岸。 因为清军摆出了你想走河北岸谁便你去走,我就在河南岸这边,你只要敢越过馆陶杀去临清,我就敢从馆陶南下杀奔大名。 后者是此战中陈军囤积军需物资的地方。 当然不会一击就破,但有馆陶卡住卫河运输,赵亮带领着大部队就是杀到了临清又如何? 想必那里留守的清军也不会跟赵亮硬拼的,人家只需要向后退避,赵亮还能一直追下去? ——把自己的空间bug明明白白的亮给全天下人看,然后数万大军不带军需辎重的长驱直入? 那肯定能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没人会料到这世间能有空间bug的存在。 还能趁机迷信宣传一波,搞出一个真正的‘神圣’出来,大大的捧一把赵家。 可从长远角度看,这明显不利于科学知识于中国的长远发展的。何况赵亮也没打算把自己有bug的一面暴露给全天下人。 一个‘祥瑞’就已经足够了,何必去锦上添花,乃至去画蛇添足呢? 再说了,赵亮这次集中了手下大队人马,那本来就是要正面的与清军碰一碰的,避而不战从来不是他的打算。 故而数万陈军也是列阵于卫河的南岸,与清军‘遥相呼应’。 战场上最先发言的永远是火炮。 两军炮战开始。 赵亮明显的能够看到清军的火炮是分批的,这是接受了苏北之战的教训吗? 不过这也没什么! 这次大战赵亮就没想过依靠大炮去建功立业,因为他手中有着另一项新式武器。 只不过这种武器实在有些危险,精准度太差。 可是这东西能够对敌方的新兵和马匹起到一定的恐吓作用,或者是把‘新兵’两个字换成军纪一般的末流军队。 所以赵亮义无返顾的那它拿出来用了。 右翼的陈元祐看到中军发出的军令,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对身边的副手说:“我亲自带领一团上前,你带着后续部队跟进。足以保持安全距离!” 副手和其他诸将都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而另一边的一团团长已经在呲牙咧嘴了。 一切都只是因为那玩意儿它太不靠谱了! 不过从三个营扩充为四个营的一团是近卫第三师的拳头部队,这最‘艰难’的一仗,说什么也要由一团来承担。 “咦?” 直隶提督李国梁看着望远镜里出现的陈军部队吃惊了。 按照他们的汇总,这炮战开始之后,陈军最先出动的应该是散兵啊。怎么这次一出手就是成建制的列兵线啊? 而且看方向那穿插的目标似乎是己方的步军与马队结合部位。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是亲眼目睹,他根本不会相信战场上会有人这样出牌的。 而统领骑兵队伍的察哈尔都统乌尔图纳逊更是哈哈大笑,“赵逆昏了头不成?” 把这么点步兵加在这边的大队步军和大队骑兵之间,前者就是浑身都是铁,又能捻出几根钉? 就是明亮都觉得有些好笑。 他可是把赵亮当成生平之最强大敌来认真对待的,怎么赵亮的出招就这么不成调呢? 虽然因为角度的偏差,部署在中央的炮兵主力并不能对左翼(陈军右清军左)之敌造成多么大的杀伤,但要对付这么点敌兵,又哪里需要什么大炮啊。 骑兵,大批的骑兵。 哪怕满清知道现在的满蒙马队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可是他们依旧坚信骑兵的强大无敌。 这次战场上的清军马队,集中了关外的八旗精锐,集中了察哈尔的蒙古精锐,还集中了骁骑营里的京旗精锐,数量多达一万四五千骑啊! 这么一股强大的骑军只要看准了时机,绝对可以对陈军造成致命的创伤。 哪怕是大军接战失利,靠着右翼的馆陶城池,靠着侧翼的马队压阵,陈军还敢肆无忌惮的追杀不止吗? 所以明亮对这一战很有信心。 哪怕陈军已经打响了名头,他也把赵亮视为生平大敌,可他还是觉得这一战自己的胜券极大。 那最大的原因就建立在——自己即便败了也不会大败,更不会溃败这一大前提之上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心胆俱裂! “杀啊!” 德楞泰挥舞着马刀高声呐喊着。 背后上千马队纷纷叫嚎着拍马上前。 然后队伍冲锋不过二三百米,大批的马甲兵就已经超过了素来以“英勇超伦,战必身先陷阵”而著称的德楞泰了。 毕竟这德楞泰能从一八旗小兵,二十年里就混到正三品的参领,就绝不是一个无知无畏的草莽匹夫,或许一开始时候他还真的有冲锋在前,但后来么…… 清军兵出两路,一边是三四千人的步军,另一边是上千骑的马队。 一路正面迎击,一路侧面兜袭。 在明亮等人的眼中,这一仗绝对是手到擒来的。 陈元祐咧嘴笑了,清军没有调动火炮向他们猛轰过来,而是调用步骑兵夹击,这真是最理想不过的待遇了。 “让火箭部队做好准备!” “再传令下去,镇定,大家务必要保持镇定。哪怕是那东西飞回咱们自己头上了,也务必要保持镇定!” 陈元祐的命令很没有人性。但这就是第一团的任务——密切保护火箭部队。 所以当双方部队越发靠近的时候,陈军将士脸上那肉眼可见的紧张根本就不是针对对面的敌人发出的,而是针对背后的自己人。 明亮站在高处,望远镜的倍数并不能叫他看清楚陈军士兵的面容,但他能看清楚陈军的阵列,竟然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绝对严整,无有丝毫的变化。 真不愧是轻松打败了江南、湖广两路官军的逆贼,果然不能小觑!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是他自己手下的精锐队伍,面临如此情况时,也绝对做不到这般的镇定。 不过贼军再是精锐,一盏茶也浇不灭一堆熊熊烈火不是? 什么东西都是相对而言的! 明亮看着骑兵已经开始冲锋了,双方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一下子觉得这场前头战稳了。 但也就是这时。 忽然,只见陈军阵列上烟尘四起,火光冲天,一排排火箭弹拖着赤红色的尾焰,呼啸着扑向着清军步骑扑去。 这些火箭弹就仿佛是一个个特大号的窜天猴,不仅落地会发生大爆炸,尾焰更能伤人。而且因为弹头特意填装了一些助燃物,清军步骑脚下的荒草藤蔓顿时化为了一片火海。 临清、馆陶一带战事不休,当地百姓哪里还顾得上种地啊。 尤其是馆陶城外附近的土地,早就长满荒草了。 火箭弹真实的杀伤力且不提去,只看架势是很唬人的不是? 战马被巨大的爆炸吓得完全失去冷静,不听驭使起来。 更别说地面上燃烧的火焰了,就没有动物不怕火的。 受惊的战马载着惊慌失措的骑手四处逃散,大群的清军步兵也手忙脚乱的躲避火焰,一些骑兵甚至都冲向了自己的步兵,清军顿时阵型大乱。 “向前——” 陈元祐指挥部队继续向前。 火箭弹这东西虽然可以根据仰角调整射程,但还是距离清军越近越好的。 至于射击精度太差这一问题,射速快便是对之的最大弥补。 明亮全然不知所措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眼下他又该怎么办才好? 脑子里瞬间都变成一团浆糊了,连调动火炮轰击都忘了。 而等到他终于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的火炮时候,陈元祐已经停住了脚步。 “嗖嗖嗖……”第二轮火箭炮再度呼啸射出,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 那绝快的射速打的清兵们哭爹喊娘,步兵只想往回跑,骑兵更是悲催,被火焰和爆响吓的发疯发狂的战马根本就不听他们的使唤。 发狂的马匹一个个胡冲乱撞,让混乱不堪的清军更增添了无数麻烦。 明亮面色黑的如同锅底,他紧握着腰刀的手都颤抖起来。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战场上竟然会碰到如此的大麻烦。 “下令中军后撤,让李国梁带兵殿后。告诉乌尔图纳逊,务必把马队主力保持下。” 清军一万多马队,不可能全都一窝蜂的摆在阵前,那里只有三分之一,主力还留在后头呢。 现在见识了火箭弹的厉害后,明亮才不会把所有的马队全都填进来呢。 填进来有什么意义呢? 看看贼逆火箭弹的射速,一排接着一排。便是有十万铁骑从过来也只能溃败,屁用都没有。 所以立刻带着它们后撤保留队伍简直的意义更大。 至少他们依旧是一个威慑,威慑着陈逆得胜之后也无法放手追击。 不过这一战大清败得是真惨啊。 侧翼的失败已经震动了中军主力,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了吧? 而且他还看到对面的陈逆已经全军压上来了。 而发射火箭弹的那支陈军则已经掉头向着中军转来。 清军的步军主力已经吓傻了,心胆俱裂! 他们从没想到,这世间还有火箭兵这种厉害的东西,射程那么远,威力那么大! 他们可看不到陈军自己也一同吃了一些火箭弹的,那一个个窜天猴一样的东西,谁都料不准他们会何时掉头向后头扎来。 即使赵亮为它们增添的羽翼和平衡杆,这也是只能减少火箭弹中间拐弯掉头的可能,而不是完全彻底的杜绝。 清军们只看到了一排排火箭弹落下,他们的同袍和那威武的骑兵部队就全崩溃了。 而现在这东西还就要落到他们的头上来了。 以至于当明亮撤兵的命令一旦传到底下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逃啊’,这些大青果的经制之兵,满清王朝在华北地区的军事支柱们就一窝蜂的向头逃去。 他们心中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快逃,快跑,逃跑的远远的! 明亮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实则心中就明白这一幕是少不了的,因为任何一个有军事经验的人都会知道,最考验一支部队的时候就是撤退! 而清军显然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现在唯一能够期望的就是李国梁能在前头多坚持一阵,而乌尔图纳逊则能约束住马队主力,如此的大军虽然还是会大败一场,但至少不会被追杀数十里,沿途尽伏尸。 第四百二十八章 这朝廷还能赢吗? 李国梁看着手里的佩刀,这是乾隆赐予他的,也是他作为武状元的荣耀! 所以他怎么可能投降呢? “大清,大清……” 没有了马军之威,大清在这华北平野之上还怎么扛得住陈军? 不过这些都不是自己要去担心的了。 手一用里,锋锐的佩刀从脖颈抹过,鲜血哧溅。 堂堂的直隶提督就这么的死在了不起眼的馆陶城外。 李锦不想逃了,也逃不掉了。他和万星魁俩人索性丢了腰刀,坐在了地上,束手就擒! “这一败可真惨啊!” 俩人虽然不能断定这一场大败清军究竟会折损多少,但他们知道对面的陈军肯定不会很轻易放过清军的。 不看陈军的马队就已经逼上来了么。 虽然那才千把人马,但清军的马队就是全部逼上,这一千骑也能挡个一时半会儿吧。 何况战场这么混乱,到处都是清军败兵,后头的马军便是要逼上,也不可能瞬间全部扑杀来。 保不准等清军马队终于把这一千骑给杀散了之后,看到的就是陈军已经准备好了的火箭弹呢,当然他们现在不知道火箭弹叫‘火箭弹’。 所以赵亮笑的很开心。 这一战哪怕他不可能一口将所有的清军全都吃下,清军马队的威胁力到底是不能无视的,那也绝对能吃个肚儿圆。 馆陶县城的清军傻眼了。 还以为官军能跟逆贼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再论胜负呢,结果那么多官军连贼人的三板斧都没能接下就全跨了。 城内的清军可不就全坐蜡了。 “逃”这个字瞬间就出现在了很多人的脑子里。 可惜为首的津门镇副将丁睿他不敢啊。 想都知道这时候的馆陶对清军有多么大的意义,只要他能卡着这一点,那就能极大的牵制住陈军,给官军重整旗鼓争取宝贵的时间。 他要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逃走,朝廷肯定饶不了他。 “爹,你觉得这朝廷真就能赢吗?” 丁敬的话让丁睿大吃一惊。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说出口?你是要给我丁家招来灭门之灾吗?” “这话只有我们父子听到了,那会有什么灭门的灾祸?孩儿只是不想死,也不想看着爹死。”丁敬看了看自己老爹的脸色,“李军门堂堂的一省提督说被抛弃就被抛弃,爹你就不心寒吗?” 他们父子站在城上那是亲眼看着李国梁旗帜倒下的,一省提督就这么的毫无价值的死了,叫人心有戚戚啊。 “而且孩儿是真心觉得赵家不可小视。您看看这一败后朝廷还怎么阻止陈兵北上?” “直隶绿营的脊梁都被打断了,满蒙骑兵也不顶用了,只靠着京城的那些八旗大爷们就能守的住京师吗?” “我要是赵亮,我接下来就会沿着运河一路杀到津门去,然后兵逼京师。不说能不能真的把京城给拿下吧,只要将津门和通州的粮仓给搬空了,你说到了下半年朝廷还能怎么办?” “江南是有钱有粮,但这钱粮运不到京城啊。京师百万八旗嗷嗷待哺,还有满朝臣工,哪怕皇帝内库里还有银子,但粮食呢?” “没了江南的漕粮,没了齐鲁和中原的漕粮,北直隶也能被祸祸给七七八八,朝廷就是有钱又能向哪里够粮?” “只凭关外和河东的那点粮食,京师能饿殍遍野。” 别看察哈尔和东北都产粮食了,而且之前两地的粮食入京额度还在不断增大,但它们的基数太小了,即便提升迅速,看一看重量,比之江南的漕粮那也是弟中弟。充其量他们就是一点缀,而不能真指望它们去挑大梁挑重担。 “我不说朝廷就一定要败,而是说朝廷的形式真的很不利。南北钱粮断绝,河东、关中、关外和河西,那就没一个能打的。 大批的钱粮通过川陕运输到北方那也有点不现实。 不说川东和陕南现在还有白莲乱匪,那就是没有,这沿途数千里运输的耗费,谁能顶得住? 北方是出强兵,甘陕绿营一直是朝廷的精锐,但朝廷没钱没粮,又凭什么招兵买马呢?就只凭着官家的一张嘴吗?” “你就那么看好赵家?” “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现在局势对赵家挺有利的。只要他们能一直隔断南北,不需要多久,最多两年朝廷就只能要么北狩要么西巡了。” “但是咱家在关中。”丁睿不想承认朝廷的不利,但他知道丁敬的话都是大实话。 早在苏北一战落幕的时候就已经有有识之士发出呼声了,但那时候清廷还能稳得住,因为苏北失利了,可豫南、河洛乃至黄河一线,清军的局势都很好地,尤其是黄河一线,捷报频传啊。 结果谁知道豫南也完了,眼睛一眨,整个鄂北都是赵家的了。 然后赵亮大部队北上,杀过黄河的清军各路人马是纷纷后撤。 现在临清战场都已经以陈军的大胜而告终了,这朝廷的局势可不就越发不利了。 “关中又如何?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馆陶,咱们父子要求一个隐姓埋名,保全家人,陈军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丁睿半响没有回声。 丁敬先是静静等待,然后就有些急躁了:“爹,您可就我一个儿子啊。咱们要是都死在这了,你这一支可就绝嗣了。” 当然他爹要是为朝廷尽忠流干最后一滴血,那朝廷肯定不惜重重封赏丁家的,到时候肯定会从他的几个堂兄弟中过继一个到丁睿的名下,继承丁睿萌荫。当然了,他丁敬搞不好也会有个封赏,但这不都是虚的么?有鸟用? 丁睿还是不说话。 丁敬更焦急了,正好开口再劝,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精神陡然一震。也不再劝了,而是一步步的从老爹身边离开。 自始至终丁睿都没发出一声。 这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丁敬好歹也跟着他爹在军中混迹了好几年呢,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两刻钟后,一个亲兵悄悄走到丁睿身边:“大人,公子已经从北门出城了。” 丁睿一声叹息! 第四百二十九章 福康安 黄河,陕州河段。 一艘艘康家的运船往来穿梭于黄河两岸,自达赵家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巩县之后,康家就无奈的跳反了。 它不反也不行。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那么多颗人头在那摆着呢,康家却自始至终都平安无事,康大勇康云从父子如果没有鬼,那才怪! 还好陈军的强势表现让康大勇父子心中稍有安慰。 就跟丁敬说的那样,完全巩固了南线的赵家形式一片大好,这多多少少给了康家人一丝安慰。 康家现在正抓紧时间转移丁口和钱粮,巩县虽然已经不是前线了,但这里依旧危险。 清军万一鼓了把力气,那就又能兵临黄河了,康大勇可不敢把所有的族人和家产都摆在巩县,还是去周家口吧。 战争让往日商贸繁荣的周家口陷入了沉寂,但这里靠着沙颍河,走水路能一路通达苏北,迫不得已时候康家人还能坐船出海,奔南洋去。 不过康大勇还是向赵亮捐纳了大量的钱粮布匹,以及手头全部的运船。 前者是必须有的一道手续,后者还留着作甚呢? 康家现在再多的船还能跑关中不成? 所以痛痛快快的捐了。 何况赵家如果真的能够成事,康家也就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从军需到粮食肉类,大批的物质运抵解州,然后再从解州那里运回大量的食盐。 赵家治下现在是没有所谓的盐引盐商的。 有的只是一个盐业总公司和各地的分公司。 总公司把食盐分送到各地的分公司,然后大家都可以去盐业公司里进盐批盐,随便你卖多高的价格,只要你有本事卖的出去,一斤一百个铜子也没人管你。 这样做虽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政府的负担。 每一个盐业分公司就是一批人手呢。 从财会到护卫,还有仓库管理员,以及为首的经理等,那都要发工资的。 但比之满清的盐引和盐商,这样的做法无疑得利更多。 首先就是盐价的掌控。 自从这一政策实施后,靠着苏北的食盐供给,整个中原的盐价都应声而落。 现在皖北很多州府都有人专门去赵家地盘进购食盐,当地官府军兵全视而不见的。 没办法。不怎么做,他们连吃的盐都没有。 上头的鄂北卡住了四川井盐的输入,上头的中原卡住了河东池盐的输入,苏北的盐丁灶户现在更是唯赵家马首是从。 他们已经被大规模的改造为盐场,一个个往日的苦哈哈摇身一变成为了盐场工人了,每个月的固定收入都比往日高出许多。而如果完成的食盐产量有溢出,他们还能领到额外的奖励。这些个盐丁灶户们都不知道有多么感激赵家! 皖北吃盐顿时成了困难。 甚至不止是皖北,还有皖南,乃至整个长江以南吃盐都苦逼了。 因为东南沿海还有赵家的船队在游荡,各地盐田盐场本就是被他们袭击的重点,食盐短缺的麻烦短时间里是不会造成重大影响的,但时间一长了呢? 北方还好,银川、柴达木、内蒙都有盐湖盐池,但南方各省可咋办啊。 除了拥有自贡井盐的西南各省,其他地方全都要叫苦连天的。 而现在河东的池盐被赵家把持在手中,那损失巨大的除了满清朝廷之外,就是晋商了。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解州盐池和两淮盐事的易主,那就是从根本上砍断了晋商一半的根基。 再加上战乱引发的各地银号钱庄亏损倒闭,以及南方茶叶北上商途被斩断,晋商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元气大伤了。 不过现在黄河一线的百姓没几个人会把眼睛盯着晋商看,而是一个个全看着解州。 随着陈军集结于大名府的消息传开,甘陕清军也开始大规模的出现在蒲州。福康安的帅旗更是直接亮了在解州守军的眼前。 福康安知道想从关中突破河洛一线,着实困难,自去岁一战未果后,他的目标就转向了河东。 哪怕彼此间也隔着一条山脉,但中条山的防护力比之崤山山脉可差多了。 解州战场上硝烟弥漫。 一颗颗炮弹划过长长的曲线落入人群之中。当沉闷的轰鸣声还在人耳边回响的石灰,一颗颗实心铁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了自己的目标。 清军的炮口直指解州城外的守军阵地。 内里的胸墙土垒全都是它们要轰击的目标。 而陈军火炮的目标不是清军的火炮,而是在火炮后方松散列阵的骑兵。 这些人离解州城墙足足有两里地远,距离陈军的城外阵地也有七八百米远。 这个距离在他们的认知中是比较安全的了,因为很少有火炮能打到这里,即便能打到,也是强弩之末了,对他们造不成太大的杀伤。而且他们也不敢离火炮阵地太远列阵,万一陈军从里头杀出来了他们上前去保护炮兵呢。 陈军的散兵和臼炮部队是清军的鸟枪所无法抵挡的。 但福康安选择用小股的马队作为守卫部队。 散兵枪子打的很准,可是他们不能列兵线,面对骑兵冲杀,那绝对是处于劣势的。 臼炮部队就更是如此了。 虽然彼此间会互有杀伤,甚至从某种角度看,陈军用步兵换骑兵,还是很赚便宜的。 只是这种便宜坐镇解州的孟灿宁愿不要。 而他手中有后头送到的重炮,可以发射十二斤的重弹,有效射程能达到两里地远。如果只一味的追求射程,加高仰角,最远的能打出四五里。 不过这种火炮整个解州也才四门。 呼啸飞来的实心铁球直接落在了清军马队内,制造出了一定的杀伤,虽然骑兵之间的间隔已经很大了,但是飞来的四颗铁弹全都落在了射击范围。其中两颗斜穿着掠过了整个队列,摧枯拉朽般撞倒了七八骑,留下了好几条血淋淋的马腿,透阵之后还依旧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弹了好几次,走了二三十米才最终停了下来。 吓的马队后方忙碌着的大批民壮一阵鬼哭狼嚎。 太吓人了有没有,他们正在挖土呢,怎么铁弹就蹦过来了呢? 然总的来说这个杀伤威力还是有些小的,虽然它对清军的打击是很不小。 第四百三十章 清军进化啦? 为什么说陈军的炮弹杀伤力小,但对清军的打击却甚大呢? 那是因为对比陈军的火炮,清军的炮火实在有些太逊色。 那炮弹有的竟连土垒都轰不破。 你甭管那土垒背后的堆土究竟有多深吧,可在清军眼中土垒就是土垒。 何况装药不够,动能不足,这是清军火炮一直都存在的弊病。 因为清军炮手们知道自家的火炮质量不咋地,如何敢按照标准装填药粉啊,没人不怕炸膛的,所以他们都不敢装很多发射药,就也难怪炮弹射程近且软弱无力了。 福康安对此心知肚明,可他也不在乎。 因为他这次来打解州,实际上就是对临清方面的一个呼应。甚至都可以说是他一次战术尝试,上个月从南面送来了一封信,里面的内容相当有用。 而就跟明亮此前的判断一样,福康安也觉得临清一战的问题不大。 有那么多的马队在手,即便交锋失利了,明亮也能从容退兵,待重整旗鼓与敌再战就是。 孟灿的目光也没有停留在清军炮兵身上,而是更多的投注在炮兵背后的那些丁壮民夫的身上。 清兵们正驱赶着数以千计的民夫丁壮一边修筑营寨,一边在解州城外挖沟取土,看他们的架势不止是想要堆砌土墙,更是在挖一条条纵横交织的交通壕! 这大大出乎孟灿的所料。因为从此前的清军攻势来看,他们从没想过挖掘沟壕逼近城池。 现在怎么突然的就进化了? 因为在陈军的作战手册中,围攻一座坚固的城池,尤其是火力强大的城池时,地道逼近是很有效的一种进攻手段。那可以避免重大的伤亡——解州的火炮四五里外还有杀伤力,哪怕此前没有显露出这四门重炮来,那解州火炮对于一里地开外的清军也具有不小的杀伤力。清军每次大规模集结至少要在解州火炮的射程之外,从两里地之外开往解州,路途漫长,一路上要不断的承受对方大炮的轰击,可是非常损伤士气的。 如今有了交通壕,清军安全性自然就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会大大减少了他们的伤亡。 因为火炮炮位分布不同的原因,几乎没有炮弹能精准的打进沟壕里,尤其这沟壕还是曲折的,两边又筑的有土垒——土垒不仅能掩饰一下清军的行动,并且土垒土质松软、厚实,还能很好地吸收炮弹的动能,即便真的有铁弹落进了沟壕里,两侧的土壁也能迅速让铁弹安静下来,让那些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铁弹对他们的威胁大大减小。 至少,如以前那种在平地上依靠跳弹一伤一串的场面是很难再见到了。 这唯一的缺点就是工程量委实太大了些,也只有完全占据人力优势的一方能够玩得起。 “把目标对准那些民壮!” 孟灿很清楚这些沟壕修到陈军城外阵地前之后的情况,白天的威胁还好说,到了晚上呢?到时候怕不是要放弃城外的大半阵地,只保留有限的两座堡垒了。因为他手下可没那么多的人马去跟福康安拼命。 只是福康安意志坚决,哪怕城头上的炮弹一直不停,城外的曲曲歪歪的沟壕还是坚定不移的往解州城下延伸。 在清军刀枪的威逼下,那些丁壮民夫们只能乖乖听话。 陈军打出的炮弹很有威胁力,可清军的刀枪一样能杀人。 而且清军杀起人来可比陈军的炮弹犀利多了。 两天的时间,沟壕便延伸到了城下四百米左右的位置。但也到此为止了,再往前就挖不动了,陈军的神射手加臼炮开花弹不是白给的。 从一里左右的位置开始,向前延伸了短短的一百米,民夫们就死伤了七八百人,数量比此前一里多地作业中的总伤亡还多,还大。 连监工的清军都损失了四五十人。 丁壮民夫们已经崩溃了,福康安也不愿意彻底把名声糟蹋掉,毕竟这天下在他眼中还是大青果的么,那还是要爱护爱惜的。 随后清军就开始堆砌土包沙袋,不止是依靠沟壕挖出的土,还有后方的输入。 总之是要在四百米位置上垒筑起一道厚实的墙,好作为出发阵地。 当天晚上孟灿就非常乖觉的把城外阵地的守军撤入了解州城,外头只留下两个堡垒作为来日反攻城外的战略支撑点。 河州镇总兵哈廷梁忐忑不安地站在阵前,他的身后是列阵完毕的约三千余部众。这些人就是河州镇的本钱了。 刚刚经历厮杀的河州镇按理说应该是战斗经验很丰富的一支队伍了。 如果对付的还是河西乱民,哈廷梁这位乾隆十七年的武状元那是绝对不惧的。 但眼下的陈军与河西乱民那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群体。 河西乱民虽然战斗意志坚定,但说到底还是一群乱民罢了。眼前的陈军,却已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而且是训练有素的一支军队。 无论是炮战还是枪战,速度上清军都被对面稳稳的压过一头。 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 但话又说回来了,此前派出的炮队鸟枪兵,那都已经是军中精锐了,至少在哈廷梁眼中属于绝对的精锐了。可就是这样的精锐都被陈军给毫不客气的怼了回来,惨遭碾压,这对他思想上的冲击就太大了一些了。 现在哈廷梁只盼着手下的军兵能少些损失。 他实则对于夜里攻占城外的那两座堡垒并没有太大信心的。 此前清军炮火又不是没有对准那两座堡垒猛轰过,但人家就是纹丝不动。可见其有多么坚固! 这样的堡垒还有解州城头上陈军火力的照应,可想而知要拿下它们有多么的困难了。 只不过他得到的军令就是如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很轻松的,清军顶着头上泻下的枪弹,就把陈军阵地前的栅栏、沟壕等通通推平。 黑灯瞎火的,陈军别看枪炮打的热闹,那杀伤力真的是很有限的。即使头上的‘照明弹’时不时闪过。之后大量的清军扛着梯子直冲左右两座碉堡攻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声东击西 哈廷梁其实不知道,就在今日的黄昏时分。 “报——” 一封十万火急的信报被快马送到福康安手中。 后者拆开一看脸色立刻大变。 之前的想法被他统统推倒,解州城他必须狠攻一波的,而且不止是解州,其他几个方向的攻势也都要同时开展。 尤其是那个本来还不怎么成熟的计划,现在是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没办法啊,福康安他怎么也想不到明亮会在馆陶一战败得那么惨。 近五万步军损失了快一半了,马军也填进去了三四千,可以说这一战赵亮很直接的打断了北路清军的脊梁。 即使关外和蒙古还能再调集人马南下,北路清军的胆量也已经被打破了。 尤其是调兵需要时间。 如果赵亮领着大军沿大运河直上京津,那会是什么后果? 福康安想想都要出一身冷汗。 那样一来,即便京城最终是保住了,大青果的颜面也被赵亮彻底抹下来踩进了烂泥堆了。 可福康安也没办法眼睛一眨就把兵挪到直隶去啊。 而且凭良心讲,馆陶之败,那罪责还真不在明亮的身上。这可不是因为他们是亲戚,福康安才这么说的。他看了馆陶一战的过程后,就觉得即便阿桂重生,面对陈军突然使出的火箭弹这一招,大军也只能一败涂地。 这种没见过的东西最能改变战局。 就跟之前的燧发枪和线膛枪一样,前者不少清军将领还能知晓,后者就超出很多人想想外了。 隔着二三百米一枪要人命,在线膛枪被陈军大量使用之前,许多清军将领是根部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挂。 所以战事刚起时候清军吃了不小的亏。而现在赵亮又捣腾出了新鲜玩意儿了。偏偏还首先用在了馆陶之战上,清军大败真的并不稀奇! 福康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指挥手下的甘陕清军向陈军发起猛攻,给他们寻一个麻烦,好歹策应一下直隶。 所以哈廷梁今夜的任务还是很沉重的。 因为福康安是真想拔掉解州城外的那两个陈军堡垒,原因是他只有这样做了,陈军才会相信他真的有拿下解州的决心。 这样在别处得手的可能性太才更大。 他刚才已经说了,那边的事情还不是特别成熟呢。 福康安就只能多在解州这里铺垫铺垫了。 即便拿不下城外的两个堡垒,那也需要很死一批人,来叫解州陈军相信他的意图。 所以这一仗注定要流很多血。 …… 解州城外的两个堡垒面积都并不是很大。 外形上鬼子的炮楼,而并非是棱堡形状,是两个直径大约有五六丈的三层高圆柱体,里头各自驻扎了五六十号军兵。 堡垒三层高,第二层、第三层都布置有大炮,现在就已经开火了。 倒是大部分的火枪兵在养精蓄锐。 他们这个时候对外射击那就是瞎猫撞死耗子,精准度太低了。 还不如把敌人放近了去扔手榴弹呢。 满头大汗的炮手们忙得不亦乐乎,不过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神情,他们的大炮一如既往地在给敌人制造着杀伤,可清军的反击对于他们言却根本无关紧要。 这种绝对安全的环境下的愉快打炮真的叫所有人心情大悦,叫所有人心神大爽。 “敌人上来了!各小队,按照计划行动!” 左边堡垒的带头军官是一名大队长,这时候大声的叫吼着。 第二层、第三层的士兵们纷纷起身,一个个都拿起了手榴弹准备着。 清军已经冲到了距堡垒约五十米处。堡垒里的火炮已经换装了散弹,此时他们根本无需瞄准或者费神修正弹道了,只需对准直射便是。 四散的散弹打在清军的人群中,立刻便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一些倒霉的清军整个人都直接被打碎了,在黑夜的火把下血腥的场面让人尤其震撼。 但清军仍在继续冲击,他们已经进入到了这个区域内了,怎么可能后退? 河州镇的清军都是轻装上阵,没有搞什么盾牌披甲的,哈廷梁觉得那些全都没用,还是尽早的杀到堡垒低下了,进入到城外陈军留下的阵地里了,那才是最爱全的。 事实上他的想法对了一半。 当大批的清军跳入了陈军留下的战壕后,他们的确安全了。 但突入到堡垒底下的清军却被一颗颗手榴弹全部报效干净。 这就是堡垒守军的招数。 离远了我有炮击,离近了却要被手榴弹炸,中间还有一颗颗子弹等候。 那除非是有重炮轰塌了堡垒,否则想要拿下这俩陈军的支撑点,真太难太难了。 哈廷梁眉头已经死死的皱了起来。 清军已经想到了用药粉去炸,但要去炸,你也先要把药粉送到地方啊。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根本就送不到堡垒下。 一次、两次、三次…… 全都以失败告终。 哈廷梁甚至都开启了四面围攻,结果还是扑街。 所以很短的时间里清军就扑倒了三四百人,但他们对左右两个堡垒的攻势,却还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甚至别说他们了,就是换成陈军,这俩堡垒虽然不是四角突出的棱堡型堡垒,但圆柱体的堡垒实在很厚实,没有重炮炸开那层厚实的外壳,赵亮也只能用军队去把之死死包围。 用包围的手段将内里的敌军全都困死去,而不是用纯粹的血肉之躯去夺取这两个堡垒。 那太得不偿失了。 河州镇的清军坚持了大半个时辰后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哈廷梁引着两三千人退了下来,就这段时间里,至少五百人留在了两座堡垒外。 而至于两座堡垒里的陈军伤亡如何,哈廷梁根本就不去考虑。 反正他是没有感觉到这两座堡垒的火力有什么波动的。 解州城头,孟灿对城外的两座堡垒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此坚固的堡垒,别说一夜之间了,那就是给清军十天八夜,他们也拿不下。 因为等到天色放亮之后,陈军就会立刻对城外阵地里的清军展开反扑。有左右二堡垒这两个支撑点楔在城外,陈军的反击战是占尽地理地利,很容易就能把清军赶出去。这样城内军兵就能与堡垒内的守军对接了,或是输送弹药补给,或是输送粮食饮水,甚至都能把人替换一二…… 如此的一番更变之后,夜间清军对两座堡垒的消耗就全被弥补了,这一来二去的,清军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拿下这两座堡垒啊? 哈廷梁垂头丧气的在福康安面前请罪。 损失不小,却寸功都无。 福康安根本就没怪罪他,河州镇的损失已经很不小了,哈廷梁很卖力气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福康安的重点放在了解州城东二百来里的垣曲。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市。 又称舜乡,是帝舜故里,位于河东南端,东跨王屋,西踞中条,南界黄河,北接太行,在商周时就已经立城曰亘方,西汉时该称垣县,宋代始称垣曲并沿用至今。 这个地方的战略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为中条山、王屋山的结合部。 清军如果能拿下这座城市,那转眼就能再度饮马黄河了。 但从地理地势上看,想要夺取垣曲,那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里的地形啊,西、北、东三面环山,南临黄河。 如果清军控制着中条山,那从北往南进攻就很容易,可惜清军已经丢掉了中条山。 福康安现在就很希望能从中条山上打开一个缺口来。 但如果光明正大的发起进攻,就陈军的枪炮之下,清军怕是多会磕个头破血流。 然如果他们有内应呢? 赵亮现在实行的一些政策已经严重损害到了乡绅地主们的利益——没错,这里说的就是清丈田亩。这绝对触犯了所有地主阶层的利益了。 这年月里谁家没有隐匿土地啊?区别只在于多寡罢了。 被触犯了利益的地主阶层表现也各自不相同,有的人只是嘴炮牢骚,有的人闷头吃亏,还有的人则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垣曲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山多地少,土地更加珍贵,结果陈军的清丈田亩让不少乡绅吃了大亏。他们与清军又只有一山之隔,少不了有人都动起了掉脑袋的心思来了。 福康安一开始并没有想现在就对垣曲动手,因为他觉得发展还不成熟,倒不如叫那些人继续积蓄力量,等他真正做好再打一场的准备了,再来动手! 现在都四月里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福康安担心军粮问题,所以他现在更愿意暂时忍耐。 到了满清一朝,关中大地早已经不负秦汉年间的丰饶了,虽然依旧产粮食,可清军每次对西北大规模动兵,都需要从关东源源不断的向西北运输军粮。 现在福康安统帅大军在关中,甘陕绿营小十万人马汇聚,人吃马嚼,每日里那可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银钱上他还一时间支撑得住,粮食问题呢? 从来就没有在军粮上发过愁的福康安,现在愕然发现,没有了中原的接济,没有了水路运来的粮食,他竟然只能等到夏收之后才能对中原地区发起进攻。 此前他虽然集结了大量军兵,却只能分散到关中河东各地就食。 因为乾隆有令,要让绿营吃的好一些,这样才能不得夜盲症,才能防备陈军的夜袭。 所以这次福康安亲自过蒲州,真心不是要对陈军大打出手的,他只是想验看一下那个坑道战法的实战效果如何。 随着陈军把城外阵地的军兵纷纷撤入城中,这实际上就已经证明了坑道战术的正确。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一封东面来的十万火急让他只能不顾一切了。 齐鲁与直隶交界的德州城内。 赵亮心头的喜悦随着一封战报的到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垣曲陷落。 清军再次饮马黄河,河洛为之震动。 “垣曲哪里怎么会陷落?” 几个对河洛局势有一定了解的军官全都不解了。 垣曲那里有一个团的兵马驻守,哪怕这个团只有三个不满编的营头,但一个营头驻毫清河,一个营头驻沇水,还有一个驻垣曲城,清军就是有十万大军来攻,那也能支撑的到河洛的援军抵到支援吧? 垣曲不是三面环山么,那中间也不是什么平原谷地,而是典型的黄土地貌。整个县境真正意义上的平原就只有共同发源于中条山南麓的毫清河与沇水,这两条河流冲刷出了垣曲县仅有了两细溜河谷平地,然后它们共同交汇于垣曲城所在,汇入黄河。 所以要守好垣曲真心不难。 只要有两股人马堵住毫清河与沇水,就ok了。 清军顶多能有少量精锐从中条山里渗透进来,但这只多搞一搞敌后破坏,根本成不了大气候。除非他们一个个都能燕双鹰! 这种局面下垣曲怎就毫无准备的便死守了呢? “有人投敌了呗!” 任冲给出的答案是毫清河那边的副营长被垣曲当地的乡绅给拉拢了,就一个所谓的地主小姐,也不只是是不是真小姐,反正就把那副营长给迷住了。然后这副营长借着大婚的机会,把营长和几个大队长一锅烩了。 清军这时候杀过来,副营长倡议投敌,整个营全军覆没,连一个逃出生天的都没有。 清军换上陈军的军装往垣曲县城奔袭,副营长去叫门,毫无意外的将城门骗了开,一场厮杀,猝不及防的陈军当然不敌,团长领着一二百人仓惶的逃过了黄河。 垣曲城丢失! 赵亮倒不是不能接受这种败仗。 陈军军官的军事素质在那儿摆着呢,战事只要一拉长,吃败仗是在所难免的。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看,垣曲一败只损失了他大半个团,反而能重重打消军中的骄横自傲之气,给上上下下都敲响了一记警钟,他还赚便宜了呢。 但这一刀被清军捅在了垣曲,真叫他有些难受了。 之前打下垣曲,那是清军自己不争气,主动把这个战略要地放弃了,现在他们又如何会放弃? 那想要解除这个威胁,真就只能大打一场。 或是从解州往东北去,拿下闻喜,进军绛州,多了绛州之后,不用打,垣曲的清军就会乖乖的自己跑出来了。 再不就是从泽州出击,翻越重重大山去夺取翼城,然后掉头往西打,也能进军绛州。 但这行军路线吗?只看那‘重重大山’四个字你就自己体会去吧。 而这不管是那一条路,都不是河洛陈军单独可以完成的。谁叫赵亮给他们的任务自始至终都是防御呢,任冲、孟灿根本就抽不出人来去进军绛州。 更表说福康安还率军堵在解州呢。 “大王,福康安明白着就是在围魏救赵,区区垣曲丢了也就丢了,又岂能真的威胁河洛之地?以末将之见,咱们就继续去打津门!”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继续北上 陈军继续从德州北上,赵亮仿佛没看到福康安的动作,兵锋所指,景州、东光、南皮等地都应声而下。 打德州败退的明亮根本就没准备短期里再与陈军交锋。他手中的火炮丢了个干干净净,军兵损失惨重,士气低迷,斗志松散,这个时候再去跟陈军对决,那纯粹是送人头。 所以他只是派了骑兵去扰袭陈军的运输线。 可惜大运河虽然很狭窄,但也有十丈宽,何况陈军运输船队也不是半点还手之力都没的,鸟枪土炮,漕船上始终防备着呢。 清军骑兵一时间又拿不出大量的水雷,只能用鸟枪火箭攻击船队,影响自然会有,但都不大。 至少不会影响到赵亮的继续北上。 整个沧州府境内有胆子靠近陈军的只有地方团练们了,但也只能是靠近而已。 都不需要陈军大队人马出动,先是臼炮部队砸出去一连串开花弹,十支团练武装立马就能崩溃了九支,接下来扩充为两个团的陈军骑兵部队就派上了用场,他们只要追上去一通砍杀,团练基本都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随着馆陶之战的大败,整个北直隶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满清也正是放开了地方团练的阀门,他们现在只能如此去做,才能尽可能的为赵亮制造麻烦。 而地方上的乡绅地主也对赵家十分之排斥。 什么都不用提,提就是——清丈田亩。 如今沧州的团练就是最真实的一幕,在保卫己方利益的时候,任何人都是有行动力的。 在从南皮北上沧州的路上,需要经过一处闸口,是运河的一条减水渠。当地称之为减水河。 闸口那里有河堤和水坝,按道理这里应该是清军部守的一个点。 至少这里的地理地势比之当初在临清城北,拼死奋战阻击清水教义军北上的正定镇总兵万朝兴和乾清门侍卫音济图有利多了。 可惜这一战却打的叫赵亮等所有陈军高层都哭笑不得。 “报大王,前方发现清军阵地。” “报大王,清军与我军交战!” “报大王,我军已展开炮击!” “报大王,清军从大堤上溃败了!” 真的是有点在搞笑啊。赵亮都还没有赶到闸口前线呢,战斗就结束了。 从头到尾陈军只伤了一个士兵,还是在搬炮弹的时候手滑砸到了自己的脚! 赵亮心中闪过了前世网络上的一个嘲讽段子: xx勇敢的冲了上去。 xx发出了大招。 xx打出了“gg”。 xx开始怀疑人生。 虽然整个过程与之还是有些区别的,但给赵亮的感觉却与之有一种诡异的相似感。 而且闸口这里的战斗轻松结束,那沧州呢? “清军怕是不会固守沧州了。” 赵亮身边,文坛一脸的复杂。 早在赵家起兵的时候,文坛就不得已跳反了。因为他自从背黑锅被乾隆免了官职后,很快的就跟赵家搅合在了一块。 其后辈子侄不少人进了赵家体系,比如镖局和车马行的护卫队,还有银行和北海商行。 那就跟蒋希宗一样,事到临头时候想要跳船都难了。 所以在北海商行起兵胶东的时候,文坛也带着一班人活跃在了蒙泰山脉之间。 多多少少是为胶东牵制了一些清军兵力和注意力的。 然后待赵亮领兵扫平了苏北之后,文坛就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因为后门开了。 那时候赵亮还没有“清丈田亩”,齐鲁的地主,尤其是鲁东的地主,岂能不受影响? 哪怕其他地方大青果都占大便宜了,赵家早晚要覆灭。但在赵家覆灭之前,赵亮在鲁东这一亩三分里呼啦呼啦,他们可就承受不了了。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赵亮早期就埋下的一个棋子——沂州庄氏的庄良才。 所以文坛果断的带人跳出了蒙泰山脉向着兖州府转移。 而事实上便是曲阜的孔氏,都不敢轻易的招惹了文坛,济宁州已在陈军的手中,赵亮真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杀到曲阜去。 那不管内心里对赵亮这个有着皇汉背景的叛贼,再怎么咬牙切齿的痛恨,孔氏还是乖觉的选择了对文坛视而不见。 甚至在赵亮带着主力西去后,只留下文坛那一点人头坐镇济宁州,控制着济宁、曹州——鲁西南大片的土地,孔家和清军也依旧没向文坛发起过进攻。 这次赵亮集结大军进攻临清清军,文坛也带着自己的人马押着打量粮草沿运河向北。 本来是被聊城给卡着的。 可谁知道清军主力在馆陶大败之后,聊城的清军就立刻弃城逃亡了济南,文坛不仅没啥损失,还在聊城接受了不少清军留下的东西。 然后到临清的时候,那里的清军也退去德州了,赵亮就把文坛留在了身边。 四月初一陈军下沧州,明亮没放一枪就逃跑了,只不过在走之前他们在运河里塞了不少沉船,陈军的后勤线麻烦了。 然后是青县和静海,撤退的清军每到一个点上就沉下一批船,虽然他们一枪不放,却已经叫赵亮恶心不已了。 四月初五的时候陈军兵锋就抵到了津南,赵亮不愿意静候水路畅通,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们在后面清理着,清军在前头沉着,他什么时候能到津门啊? 且给清军那么久时间的休整,也不利于战事啊。 所以两边就脱节了。 现在大军已经杀到了津南,可惜,后勤船队还依旧在沧州停留。 上百艘沉船呢,隔三差五的分布在十七八里长的路上,上头装满了石头砖瓦,想要彻底打捞清理干净,谈何容易? 不过赵亮的后勤船队虽然被堵在了沧州,但他兵临津门的消息传出来后还是震动了整个北地。 从三月二十日的馆陶之战开始,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赵亮就已经来到了津门。 进军之迅速,超乎很多人想象。 那京城里的乾隆有多么愤怒多么恼火,赵亮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只需再拿下津门,那满清皇权的威严就会被他至少打掉五成。 而他也真的很想拿下津门的。 之后便是无法再进一步杀去京城,只要能在津门设立一军,配合着海上的物资人力输送,那也不次于在乾隆的家门口架了一门大炮,炮口所指就会让乾隆彻夜不宁。 第四百三十四章 小李自成 赵亮这次向北进军并没有一举夺取京津的意思,一是可能性不大,二是他实力有限,战线拉得太长了,或顾此失彼的,而且他的后方还很不稳定。 此前的清丈田亩可是开罪了太多的地主乡绅了。 别看赵亮现在的进军速度势如破竹,兵锋所指无所不胜,形式可谓一片大好,仿佛下一刻就能杀到京城,砍翻大青果。可事实是赵亮现在的根基太浅薄太漂浮了。 夺取了那么大的控制区,赵亮没有给底层百姓带来太多的利益。 大青果虽然万万税,可乾隆时候的亿万百姓还真没有走到饥寒交迫活不下去的地步,否则的话历史上白莲大起义的时候也不会没人去响应了。 赵亮只多是减少了一些税,给底层百姓带来的利益可不值得他们豁出性命去拥护赵家。 同时赵亮也没有与地主阶级苟合。 ‘清丈田亩’的做法让他直接站到了地主的对立面。 当年满清入主中原的时候,他们选择了与地主士绅阶级苟合,被李自成伤透了心的“读书人”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主,二者一拍即合? 然后站在地主士绅对立面的李自成就倒了血霉了。 赵亮现在就是一个小李自成。 “清丈田亩”当然没有李自成在京师拷掠百官脏银来的叫地主阶层失望、敌视,但二者的性质很一样,都是破坏了地主阶级的核心利益。 因为赵亮在清丈田亩的同时,还借此手段剥夺了地主手中大批的土地,这在他们眼中就是很过分很过分的举动。 你查出了我们隐匿的土地,那就查出来呗,我们认了,来年时候也不是不给你交税。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我再想方设法的重新隐匿就是。 可你先叫我们自报田亩,然后耍手段,把我们隐匿的田地全都吃下了,这就过分了。 在中原、鄂北、苏北大量地主乡绅的心目中,赵亮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就该被碎尸万段。 那些人对比我大清和赵家,不用想也知道会选择大青果。 所以赵亮别说还没有拿下京城,他就是拿下京城了,地主阶级该拥护大青果还是会拥护大青果——这是利益的力量。 最多就是满清中央的权柄、颜面受损,爱新觉罗氏丢了大人,皇权再不如先前那般至尊无上,最多就是地方上的汉族集团势力开始慢慢抬头。 然不管怎么样,那些人还是会聚集在大青果这面旗帜下的。 这就跟清末太平军出现后,那些汉人官僚士绅地主们的表现一样。 因为太平军跟他们不是一个路数的,所以他们坚决支持我大青果。 除非这世间还有另一条符合他们利益的真龙出现,那样大批的地主士绅才会抛开我大清。 但现在这不太可能! 原时空的曾国藩曾经有这个希望,包括李鸿章也有这个希望,但他们自己放弃了。 而眼下的乾隆一朝,八旗人才远没有匮乏到咸丰年间的地步。乾隆手腕和威严也不是咸丰可比拟的,他只要留神一点,就根本不会出现做大到如曾李一样的汉人官僚。 所以在沧州遭遇的那一幕——地主团练,本该是赵亮接下来经常遇到的。 天下士绅地主千千万,哪怕他们单体的力量很弱小,但当他们聚集在同一面旗帜下的时候,便就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来。 除非有一个法子能彻底的将他们碾压。 兔子用的是土地革命,亿万草民全都站在了兔子这边,地主阶级自然就gg了。 赵亮到底不是兔子,别看他的年号是“革命:,可他真的不敢来一场真真正正的革命,他的招数就是种子! 现在都四月里了,小麦能不能丰收,现在已经能看出个大概了。 事实上陈州等地已经流传出了消息,百姓们眼睛又不瞎,二者之间的差距可是非常明显的。 这个时代的小麦都都是长杆小麦,产量低,麦穗小,还容易倒伏,而试验田的麦子虽不如后世几经改良后的短杆小麦那么短那么粗,但也整整矮了一尺还多。 麦秆粗壮,麦穗也大,等眼下这阵灌浆期之后,只要百姓们的眼睛不瞎,那就都能看得出试验田的小麦亩产会远远超过他们所种植的长杆小麦。 等到这个消息完全的扩散开来了,那时候聪明的地主阶级就会选择究竟要站哪一边了。 四月七日,赵亮拿下了杨柳青。 战争相当的不刺激,清军几乎是主动放弃了这里。然后他们的常规把戏沉船在依旧! 明亮把战场设到了津门城外。 一处接着一处的堡垒虽然看不到几门大炮,但也不能小瞧了。而且还配有密密麻麻的坑道! 天知道清军究竟挖了多少条。 另外大批的骑兵也顺着运河南下,清军放出的风头赫然是要沿着运河直杀到黄河去。 这消息一经传来,别说手下的军将了,就是赵亮本人都有些担忧。 还有就是齐鲁的消息。 从面上看,齐鲁已经被赵亮彻底的跟京城分割开了,但阿克登、刘墉显然能收的到乾隆旨意。 二者已经从胶东撤兵,配合着新一批团练武装,摆出一副要跨过大运河,杀进中原的架势。 这就是赵亮的短板之处。 他现在是实力还是小了一点,后方的根基也很不稳,大军北上,只凭留守兵力,对付齐鲁的清军和团练还不在话下,可要加上万马军,那就真的有点超负荷了。 赵亮让长顺带领着自己的旗人师,配合着文坛,在三岔河口阻击京城方面的清军,自己率主力向津门发起攻势。 虽然很担忧屁股后头的安危,但再担忧,大军都走到津门了,那也不可能连打都不打,就掉头返回去! “打,打,狠狠的打!” 五六十门大炮争相开火。 陈军手中也只有这么多火炮了,其他的都在船上呢。 赵亮大意了。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拿下了运河沿线的城市,那就能拿下运河的使用权呢。 谁能想到清军会用这一招? 军中的军火辎重和粮草全都依赖运河转运,现在沧州一堵,整个运转立马卡死了。 哪怕沧州距离津门并不遥远,但赵亮短时间里上哪去搞那么多的牛马牲畜、车辆和劳力呢? 当然他还有空间bug! 可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绝不会用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失利 沧州城西北二十里,张集镇外。 杨垒左手拉住缰绳,胯下的枣红马此时正跑的起劲,想要它突然开始降低速度,马匹也不是那么肯听话。杨垒只是让它慢慢的停下来。 任由马匹自己降低了速度。 右手非常顺畅的凌空挥动单刀,将单刀上的血迹甩掉,然后看都不看刀鞘单刀就已经插回了。 这要不是有着深厚的马术功底的人怕是只会自己捅自己一刀。 四月中的原野上本该是绿葱葱的一片,但现在却已经是遍地的尸体了。 骑兵团与清军马队的厮杀非常轻松的将张集镇外大片的农田给毁了个精光。 骑兵团这一战至少损失了上百人,但杨垒脸上全是笑意。因为他至少拿到了三百匹完好战马,这就意味着他手下的队伍又能扩张了。 从骑兵营到骑兵团,下一步就该是骑兵师了。 什么时候自己如何能带领成千上万的骑兵纵横在北方辽阔的大草原上,杨垒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再也无憾了。 对于清军的厮杀,陈军骑兵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集群冲锋! 不去打枪也不去射箭,手铳这东西只有军官才给配置,士兵们全都是马刀。 虽然他也听到消息说陈王准备搞两支风格不同的骑兵,一支就是他率领的常规骑兵,排成火枪兵一样齐整的队列,向着敌人发起集群冲锋。 那杀伤力有多么巨大,他已经体会过了。哪怕他们现在的训练连及格分都达不到。但在这一战中依旧轻松击败了快两倍于己的清军马队了。 在陈州的时候,陈王还给他们准备过胸甲呢,只不过最终还是配置了面马甲。 而另一支骑兵被称为骠骑兵,他们配有马刀和手铳,任务是执行侦察或搜索敌人,再或是于战场上追杀败敌。从性质上说等同于古代的探马伺候。 杨垒在骑兵一分为二的时候,他选择了前者。 后者于他眼中有些像散兵游勇,历经过清水教起义的失败后,又亲眼见到了赵家的举起,纪律这两个字是深深的印刻到了杨垒的心底了。 战争需要纪律,军队需要纪律。 讲纪律的陈军把不怎么讲纪律的清军打的哭爹喊娘,而不讲纪律的清水教义军被同样不怎么讲纪律的清军打败了。 这在他心中形成了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对比,让杨垒记忆犹新! 张集镇一战的捷报送到赵亮手中的时候,赵亮正对着津门战场唉声叹气。 这一战他怕真要‘失利’了! 哪怕他用出空间bug来,想要一层一层的啃完津门也十分艰难。 津门这地方水多,明亮不止挖掘沟壕,还往里头灌水,还往里头装竹签,同时清军全都缩到了战壕里,他们缺乏大炮但不缺手榴弹。 又一项赵亮搞出的玩意儿被清军学到了。 火枪、弓箭加上手榴弹,然后还有沟渠。 陈军能不能进攻,能不能硬吃对面清军?这当然可以。 哪怕是肉搏战,赵亮也相信己方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可问题在于这般打下来他要付出多大多惨的代价! 有消息来报,东北和内蒙又有新的马队赶到了,同时还有不少步甲兵,以及甘陕的绿营也在通过河东向京城增援过来。 福康安在夺了垣曲之后,见赵亮全无反应,那也只能作罢。 没有船只,他手下的甘陕绿营还能游过黄河不成? 只是如此一来整个中条山——王屋山防线就被一切为二,并且清军还能威胁到黄河沿线,这到底有些不美。 不过河洛的安全处暂时还没有发现谁个要迫不及待的跳反。 可要等到大批的清军马队杀到黄河一线了呢? 张集镇一战被骑兵团杀败的只是清军马队中的一部分,从整体上看,他们数量要比陈军骑兵多的太多了。 只要不去对着城池死磕硬碰,那一支支马队穿梭在黄河以北辽阔的平原上,陈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 到时候中原的人心是否会震动呢?毕竟天底下为财而死的人多了去了,四九年投果军的还大有人在呢,何况是眼下? 千万别对人的智商报以信心。 就在张集镇传来捷报的时候,沧州打通水路一事也彻底失败了。 大批清军马队的杀到,让陈军的水路疏通工作只能告罢。否则呼啸而来的马队绝对能把两岸作业的打捞人员给砍杀精光的。 这也就意味着陈军在津门的攻势根本不能持久,除非赵亮现在就亮出自己的底牌。 …… 三岔口位于津门城池的西北方。 其东侧就是一条直道一样的海河了。 为运河与海河的交汇处就是三岔口,从那里再往东南一点就是津门城池。 也所以津门城池西、北两面临水就是大家都能理解的了,而东面呢,因为海河在那里打了个弯的缘故,其城池的东北方向也是邻水的。只有南部和东南部不临水,但也跟后世那一片沃野平原大大不同。 这时候的津南和津东,那还是一处水洼接着一处水洼,一片泥沼接着连着一片泥沼呢。 就是到了清末,津门城南低洼,还有几个大水洼没有排干。 因为地势低,不仅海潮泛滥时会倒卷倒冲,就是海河一旦多水,也常常淹没两岸。 从津门到渤海入海口的足足有六七十里地,却并不见太多的良田,原因就在于此。 赵亮初见了津门地理地势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现如今的津门与后世的津门差距竟如此之大。 这般的地理地势,当河水未曾封冻之前,防守御敌简直不要太有利。 像现在,城南和城东根本无法展开攻势,然后城北也不能打。 津门的城北就是海河的北岸。有海河作为防护,这叫陈军怎么进攻?那么宽的一道大河呢。 赵亮只能派兵从津门城的西南方向铺展攻势。 而清军的重点部署方向就也正好是那里。 这还叫赵亮能如何呢? “大王!” 萧娘子的声音响起在了赵亮耳边。 端着一碗汤圆的萧娘子直接走了进来。 在赵家起兵之后,萧娘子的最新身份就是赵家的膳食总管。 这次赵亮出兵,萧娘子更是受了赵奶奶的命,跟在军中总理赵亮的膳食。 第四百三十六章 八旗新军 馆陶之败传到京城乾隆还很冷静,又死了个提督,没了两三万兵,丢了小半个直隶加鲁西北,损失很惨重不假,但他还顶得住,大青果也顶得住。 当然对明亮的处罚还是不能不做的。 不过他也从明亮请罪的奏折里看到了希望。 赵逆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沉船堵塞水道就是一个好法子。 作为一个‘武功’昌盛的皇帝,乾隆太清楚大军出征中后勤的重要性了。 可惜就是德州船队撤退的太快。伍弥泰刚听到战事大败,就立刻调走了漕船,临清大败后德州是万难坚守的。但德州可以丢,德州城内的诸多军资粮饷却不能丢。 所以这沉船的招数只能用在沧州了。 然后还有八旗铁骑的重要性。 别看馆陶一战中马队被搞得很狼狈,甚至成为了那场失利的一大导火索,但只要把骑兵撒出去专门往赵逆的薄弱处打,那还是极有作用的。 明亮吃一堑长一智,乾隆看了是很欣慰的。 当然,他对明亮高高举起轻轻下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朝中没有比明亮更靠谱的人了。 福康安远在甘陕,阿桂死了,海兰察也死了,明亮就是最靠谱的人了。 这时候他就是全军覆没,乾隆依旧只能用他。 而且对敌最怕的是什么?是一败涂地后还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对敌人一点也不了解。现在通过明亮的折子,乾隆心里多少有些底了。 至少不用担心被赵逆直接怼到家门口了。 明亮信誓旦旦的保证津门一定可以守住。 有沉船阻断赵逆运输,有马军袭扰赵逆的后背,顺带阻拦赵逆对沉船的打捞工作,还有津门的地理地势,明亮直接给乾隆立下了军令状。 如果津门有失,他提头来见。 乾隆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里安稳了,那便不去想如今直隶的烂摊子。也不再去奢望着描补自己的康乾盛世了,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当年的吴三桂也不过如此,还想着保住自己和朝廷的颜面就太白痴了,这事他就不去想了。 乾隆心底里已经接受了晚节不保这一事实,把自己的目标从先前的偶像康麻子换成了不当唐明皇第二。 李隆基开元盛世的名头被安史之乱砸的太彻底了,更重要的是,李隆基不止丢了长安城,还丢了皇帝大权,乾隆决心不做唐明皇第二。 所以他现在就决心彻底接受一些大臣的建议——大造枪炮,训练新军,以器制敌!甚至都可以继续向西洋聘请教官。 那荷兰教官不就已经帮上了大忙了么。 不管是福康安那里,还是津门这儿,堑壕战都能发挥出绝大的作用。 赵逆只展现了自己的枪炮之威,这并不可怕。 大清早追的上! 更重要的是,赵逆自毁长城,先是官职上改动了很多,四书五经的重要性大大旁落,这当然引起了全天下读书人的不满。然后就是借‘清丈田亩’夺人田产,这手段太天才了,一下子把地主乡绅也全得罪了。 而且赵亮把官制下到了乡镇一级,这大大抑制了乡下的族权绅权。 两相结合,赵亮这是把士绅地主得罪的死死地。 也正是因为此乾隆至今还丝毫不担心自己能混的比唐明皇更差——丢了大青果江山。 …… 西直门外一处大杂院,里面住着的都是贫穷人家,因为穷,一个大院里挤了好几户,平日里小摩擦自然不断。 老张头拉着黑乎乎的煤车回到了大杂院,然后扛起了一个旧煤火炉子就要进屋。 老张头虽然是汉军旗人,但一家人的丁口多,日子过的不要太苦。 当初他儿子就曾想过做活死人,反正他家兄弟五个呢,哪怕折上两三个,也不当紧。只是老张头没让去。 但日子过不下去也没法啊。 说穷则变,变则通。 老张头索性就带着儿子们去煤场做事了。 几个正当年的儿子打煤球,他和小儿子拉煤球沿街叫卖,虽然挣得是辛苦钱,但总算叫一家人完完整整的过了下来。 这些年里张家五个兄弟全娶上了媳妇,老张头觉得自己就是立马闭眼,那也值得了。 “哎哟,张哥啊,你这是又扛回了什么东西呀?” 老张头刚进院子就被对门正准备洗菜的李寡妇撞见,李寡妇倒也不是坏人,可是有一点不好,大嘴巴。 附近几条胡同里都出了名的。 她是看到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都会嚷嚷开,肯定没多久就能传遍附近好几个胡同。不过她儿子在衙门当差做事,几个胡同又都是穷人聚集地,也就没人去找她晦气。 当然了,李寡妇大嘴巴归大嘴巴,人还是不错的。儿媳妇也是个好心人,与人为善,某种程度上综合了李寡妇不少坏名声。 老张头把煤炉子杠到自家门口,放地上后才得空回她的话,“她李婶,做饭呢?这不捡到便宜了么,二十个铜子就被我扛回来了。家里丁口多,多个煤炉子方便。” 大宅院里现在家家户户都烧起了煤炉子,那都是老张头带起来的风潮。 当初大家伙都是亲眼见证了煤炉子的方便,整天整夜不断火,大冬天的晚上也能有口热水喝。而且算上一笔账,这比之前烧煤饼要便宜多了。 事实上这种事儿在整个京城都很普遍。 那些富贵人家见煤炉子只想到了方便,穷人家看到的更多是省钱。 如果煤球自己打,那本钱就更是便宜。 这才是煤炉子和蜂窝煤在京城等各大城市都迅速流传开的最大原因,天底下还是穷人多。 “对了。那事儿你家商量的怎么样?朝廷这会可是出了大手笔了,您家那么多壮劳力,只要有俩能选上的,全家人都能享福了。” 打煤球和买煤球都是辛苦活,不管冬夏,都辛苦的很。 可要是张家的儿子能被朝廷的新军选中,那张家可就发迹了。 而且李寡妇觉得这事儿上张家五个哥儿还真不弱于人,因为他们这些年里可一直辛苦着呢。 全都练出了一个好身板! “不去!”老张头心里头早就打定了主意,但他可不敢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更不敢对李寡妇这个大嘴巴说真心话。 “四九城余丁太多,哪挨的上我们家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 套路 满清要编练新军! 这很正常。 赵亮用枪炮把绿旗打的落花流水,燧发枪和线膛枪逼的满清不得不升级自己的武备。他们也不是不能造燧发枪,只是此前觉得没有哪个必要。 在东亚这一亩三分地上,靠着落后的火绳枪+火炮,满清已经所向无敌了。哪有何必花费巨大的去升级武力呢? 但现在他们不升级不成了。 建立燧发枪部队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 但这些燧发枪可不能全交给汉人手里。 这一点不需要八旗大臣们提醒,乾隆就心有成算。 大青果的新军当然要办起,但那艘谁的新军呢?必须是八旗的。 快枪利炮若是全被汉人握在手心里,他们要是起了一丝的异心,这大青果的天下可就要完了! 但京中的八旗兵有多么废柴乾隆也是清楚的。 他聚集了十几万驻京八旗兵才搞出了一支西山健锐营,可西山健锐营的规模始终有限,而且随着大小金川之役结束,这些年里西山健锐营也没原先那么‘健锐’了。 乾隆直接把目光放到了最底层的八旗身上。 他们日子过的不好,所以才会更加有干劲,这是跟穷山恶水出强兵一样的道理。 可惜老张头不那么想。 他家凭着父子几人的苦干已经有奔头了,吃饱肚子了,那干嘛还要去拼命? 用兄弟儿子拼命换来的银子过悠悠闲闲的生活吗? 这个当初他儿子要去做活死人有什么不同? 老张头是不会叫儿子去的。 横竖大青果倒台了跟他家也没啥大关系。 南面那位又不是见到旗人就砍。 津门那里都有个旗人师了,长顺的名字在整个京城可都是大名鼎鼎的。 旗人,赵亮的便宜大舅哥。 靠妹子攀上了赵亮的粗腿,一路从一个小兵走到了都司一级,要不是和珅和大人死得早,那位绝对能坐上一镇总兵的。 而现在人家靠着妹子还是坐上了一镇总兵。 赵亮的一个师,兵力与满清的一个镇相差仿佛,所以京城的百姓都把这给等同了。 赵家的旗人师多响亮的招牌啊,可见人家根本就没有存了杀绝旗人的意思。 不看连朝廷宣扬了几日后都不了了之了么。 旗人师都摆在那儿的,朝廷再说赵家要杀绝旗人,就太侮辱人智商了。 老张头心中有恃无恐,打死也不让儿子去当新军。 但京城旗人中如老张头这样的到底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旗人都是欣喜若狂的,那激动的心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压过了他们对战争的担忧。 不过要建立起一支新军,绝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现在光是择选兵员都还没有结束呢。枪炮更还没见到影子呢。 所以这八旗新军更像是满清为了振奋人心而放出的噱头。 不过京城的八旗兵不能打仗却是真的。 三岔河口。 徐家亮看着对面的八旗兵都笑出来了,虽然他手下的八旗兵也一样表现的很可笑。 两支队伍隔着上百米开枪对轰。 这般的战况绝对超出了他对战事的认知,这是一场已经不能被说是战斗的战斗了,完全就是拿着火枪的民间大械斗。 隔着百米距离相互射击,一边有盾车遮掩,另一边有胸墙遮掩,中弹的人都该是投胎时脸先着地的倒霉鬼。 这战场上都已经打了小半个小时了,对面伤亡如何不清楚,反正旗人师这边就只抬下来三五十个伤员,死人更只才七个。 还全是因为火炮。 徐家亮知道旗人师是废物。 这就是一个样子货。 想想八旗兵原先的战斗力吧,还能指望着他们一投降就立马脱胎换骨? 明清时候投降八旗的明军似乎摇身一变就如狼似虎了,但眼下的旗人师与当初可全然不同。 反正从南洋大老远的跑回来的徐家亮,哪怕本来就没指望旗人师能表现出多么强大的战力,可看到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后,还是有种吐血的冲动。 这个副师长不好当啊。 他有种还不如留在闽地当暂编师师长的想法。 但‘旗人’这俩字对他影响太大了。 哪怕他在自己父母遭罪的时候就大骂乾隆祖宗十八代,可当赵亮把选择题摆在他面亲的时候,徐家亮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旗人师。 从大员岛到胶东,然后走陆路赶到陈军军中,徐家亮人才到位不过数日。来的路上他就没对旗人师报什么希望,到军中真正见识了旗人师的军姿风貌后,他觉得自己对旗人师不抱厚望那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可即便如此,今天见到了旗人师与对面的八旗兵的对战后,徐家亮还是直呼大开眼界。 这战斗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啊。” 徐家亮揉着自己哭笑不得的脸庞,却也没对战局太指手画脚。 事实上这三岔口的战斗都可能是敌我双方的一场默契之战。 满清是不派兵增援津门不行,但京城又实在没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兵马。所以八旗兵中的步军营、火器营、骁骑营等就杀来了。 而赵亮这里呢。 首先他不敢越津门不过而直取京城。谁也不清楚不能打的八旗兵在守卫京城的时候又能发挥出多么强大的力量,而且甘陕绿营也很快就会抵到京城。 一旦陈军拿京师不下,后路上又有津门清军,明亮手中还握着那么多的马队,赵亮的撤退路上就充斥着太多的威胁了。 这是一个麻杆打狼两头怕的状况。 索性,三岔口那边就演场大戏吧。 让旗人师跟京城的八旗援军菜鸟互啄去。 赵亮集中主力进攻津门,如果津门的清军也一触即溃了呢,他可不就占大便宜了么。 所以徐家亮按耐住了。 要调教也需等到下了战场后再去调教,现在还是算了吧。 反正这一仗也快结束了。 …… 又是一天晚上。 萧娘子端来的鲍鱼粥味道绝佳,但他心里压着事儿,山珍海味在前也吃得毫无滋味。 “没想到,没想到啊。” 这一战的失利影响不大。津门没拿下就也没拿下了,但赵亮怎么看都觉得清军要总结出套路了,那可就是个麻烦了。 再撑下去也没意义了。 “撤吧。” 一切等到夏收的祥瑞出来之后。 第四百三十八章 我什么时候成名将了? 人生有很多套路,商场上也有很多套路,战场上更有很多套路。 别看大家都说战场上军情千变万化,还有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但事实是战争中该有的套路一点都不会少。 因为套路从来不怕老,只讲管用! 津门此战陈军撤兵后,赵亮是闭着眼睛都能为满清找出一个套路来。 首先就是后勤。缺少骑兵遮掩,后勤是陈军绕不开的一道坎,火器化军队也真的太过依赖于后勤了,除非赵亮直接显露出空间。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最重要的是他们从津门的攻防战中找到了一种抵抗陈军的法子。 如果津门的清军跟德州、沧州的一样,不堪一击,闻风而逃,赵亮轻轻松松的就拿下了津门。到时候便是运输线被堵住了又如何?别忘了大海可是赵家的天下。 但问题是清军依靠着战壕堵住了陈军的兵锋。 在双方火炮都不能有效的快速摧毁对方的时候,战壕这东西真的是一个阻挡敌方进军的利器。 至少对清军是如此。 因为这个时代的火炮打出的还不是开花弹,更不是高爆弹,对于战壕里的敌军,杀伤太小了。 哪怕是能打开花弹的臼炮,困于开花弹自身的威力较小和糟糕的精准度,也很难对战壕内的敌军形成大规模的杀伤。最重要的是臼炮射程有限,清军完全可以只在前沿阵地放置少量士兵留守,把大批士兵安置在二线等候。然后在敌军大部队杀上的时候再增援第一线…… 清军有了战壕和胸墙之后,只说守卫这块上,依靠着自身雄厚的兵力,那是真的能叫现在的赵亮感到无奈的。 想要破除这一点就只有白刃拼杀! 赵亮倒不是舍不得挥霍兵力。他可是知道在同时代的西方战场上,白刃拼杀也依旧是很多列兵线对决之后的最终选择。 但他这次不是没做好准备么。 之前根本就没想要跟清军打消耗战,现在骤然转变,军队是不是适应不说,反正赵亮自己还是有些不适应的。而且大批的清军已经出现在了海河以北…… 哪怕他觉得清军并不善于白刃战。 但后者的兵力的确很多,也的确挺唬人。 “哈哈……” 赵亮突然的笑了,萧娘子在旁边本来还很忧心的。因为赵亮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应该是他起兵以来第一次没有取得完胜吧? 甚至都可以说这是他的第一次失利。 从归德开始,到现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赵亮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名震动天下,俨然就是大陈这个草创政权的台柱子。 现在遭遇了第一次失利,萧娘子还真有些怕他想多了。 但这人怎么就又笑了呢?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名将了?” 萧娘子的话叫赵亮笑的更开心了,他算屁的名将啊。 赵亮还是很有b数的。 于军中的指挥调度上,他有着无可弥补的短板。而且赵亮他也根本不敢真正出现在列兵线上,即便不是第一排他也不敢。 这一路上的战事,别看他连连得胜,但实际上赵亮只是起到了一个嘴皮子的作用。 ‘调兵遣将’从来都是以团以师作为单位的调整布置,至于更加细节的微操,赵亮根本就没有真正经手过。 他只不过是一开始就实力比较雄厚,一开始就飘到了山顶上了。就跟那打三国志一类的战略游戏一样,很多东西就已经简化,他根本不需要操心,底下人就能顺顺利利的把一切都做好。 偏偏他还遇到了清军这个适合练手的对象。 所以他这个名将是很有水分,很名不符其实的。 或许眼高手低这个成语套在他身上就很合适,只不过地位决定了他真的只管‘眼高’即可。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此战谁敢说我大陈败了?”老子都打到津门了,这还能叫败吗? 只多是未能竟全功。就跟李世民伐高句丽一样,未能竟全功,绝对不是败了。 而且下一次有了充分的准备后,他还会怕这事儿吗? 等到祥瑞的事儿传开了,赵亮根本不会缺兵,到时候中原大地上会有多的数不清的适龄兵源等着他去挑拣。 而且这些兵的战斗意志绝对会远胜清军。 那时候再论白刃搏杀,赵亮有绝对的信心去吊打清军。 所以这套路想到最后,他发现那虽然会对自己有影响,且影响还不会笑了,只是影响并不致命。 战壕战这一招虽不是什么万能良药,可也能成为清军抵抗陈军的一利器。 至少日后赵亮想只凭枪炮就打的清军落荒而逃,轻松取胜,那是不可能的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等到种子的事儿传开了,你说我还需要介意这个吗?我还会没兵吗?” 所以这祥瑞真就是赵家的‘祥瑞啊’。 赵亮想开了,套路固然能让清军有了最基础的抵抗之力,但对陈军的影响不大。 因为这些东西在‘祥瑞’跟前全是纸老虎。 听到种子俩字,萧娘子的眼睛立刻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她可不是啥都不动的妇道人家,那种子如果真的有‘传言’中那般神奇,萧娘子只想说自己真的是赌对了。 “过了夏收,赵家的根基才会夯实凝实起来。这需要时间,但我等得起。到那时候满清就是冢中枯骨,天下的地主士绅也不只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我宰割!” 也是借着这一机会,赵亮才能彻底的建立起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才能压制着流传了两千年的传统,对中国做一个彻底的革新。 萧娘子摇头,因为她真的不理解赵亮的想法,因为她并不觉得这天下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女人的天性叫她服从,而且赵亮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气度,也叫她这个许多年里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整个家的她更为心折! 当然了,赵亮不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他还有把握镇压了全天下,这种感觉更叫萧娘子这个骨子里并非女强人,但现实却逼着她不得不去做女强人的人佩服。 这种骨子里透漏的担当,太对她这个人了。 “你要干嘛?” 眼睛里的小星星被一团炽烈的火焰给烧没了,萧娘子警惕的看着赵亮。被后者那仿佛有着穿透力的目光盯得好不羞涩,双臂一环,掩住了自己那傲人的胸脯,同时斥道。 “长夜漫漫,你我做些喜闻乐见之情,岂不妙绝?” 第四百三十九章 乾隆的赞赏 ps:年三十了,祝大家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呸,没脸没皮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萧娘子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赵亮这里人多眼杂,她可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否则她自己的名声坏掉了事小,耽搁了儿子的前途和闺女的婚事才是大。 “这空虚寂寞冷的……” 赵亮毫不为所动,双手一搂就把萧娘子抱入了怀中,没给她惊叫的机会就狠狠的亲了上去。 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男女事上他可以有点放肆,但萧娘子真不行。 色心再炙,身为男人也要多为女人考虑一些不是? “放心,我还没昏头。不过……”赵亮伏在美人耳边轻声了说了什么,让萧娘子潮红的脸色更是通红。 虽然心里头对赵亮的体贴很受用,但还是啐了一口,“色胚!” 撤兵的命令从中枢传到军前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邱志宽恼火的一锤打在桌子上。 他可是此战的前线总指挥,也负责了西南方向的攻势,陈元祐则被赵亮派去了海河北线,保持着对津门城北的压力,同时尽可能的切断清军与津门的联系。 津门水师主力早已经被消灭了。 清军吃了大亏后赶忙在大沽口左右设立炮台,还放置了暗桩和木排,以此阻拦陈军战船突入海河的可能。 仅剩的几艘战船缩在海河内根本不敢再外出巡视渤海湾。 不过这般的也没能让清军在这一战中掌控海河。 因为海河虽然挺宽的,但百米长的宽幅对于火炮又算的甚么?清军战船体量太小,想安装上吨位的大炮也安不下,这般的要跟陈军的火炮怼起来,他们就是几个特大号的靶子。 但陈军的火炮数量也是有限的,在津门城东放置一批火力,自然能把津门这一块封锁下,可也只多如此了。 从津门到大沽口,六七十里长短呢,陈军倒是想全都封锁了,但又怎么可能呢? 这也就是清军始终与京师乾隆保持联系的根本原因。 只要他们愿意,甚至都能在津门以东区域里找个地方大规模的接应对岸清军渡河。 这也是赵亮心中顾虑的一个原因。 陈军并没有也不能彻底的封锁住津门。 “这都是早就料到的事。大王不同意夜里白刃战,这津门还怎么打?” 副师长赵子秋并不是与邱志宽一样打汝州基地毕业的人,他是大赵庄人,赵亮的族兄,年龄都三十五六岁了,是最早一批进民团的人。 四个近卫师清一色的都是这般配置,正位里除了第四师师长让给了鲁东军的何大奎,作为他们坚守临清的奖励,其他的三个师师长都是汝州基地走出来的,而四个副师长则全是从龙路口民团走出来的。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一种制衡了。 不过赵亮做的很正大光明,这反而在军中没有引起太多的争议。 邱志宽不再说话了。 赵子秋话说的没错,这一战在赵亮拒绝了夜战后,就已经有了定局。但是,邱志宽即便早已经猜到了最后的结果,可当命令送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很难接受。 怎么这事儿就偏偏撞到他手里呢? 未能竟全功。说的是很好听,可说白了不还是没能打赢吗? 这可是大王出征以来的第一次‘失利’,就撞到了自己的手上,邱志宽岂能不气? 而且这还不是因为他并非没打赢的能力。 所以在气恼之余他心中还有深深的不甘。 陈军后撤的消息迅速从津门传到了京城,笼罩燕京城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朝堂上上下下全都露出了笑颜,八旗子弟们更是欢喜的无以复加。 天知道当赵亮率军直到津门的时候,他们有多慌张。 一个个早没了去年时候的嘲笑嘲弄——去岁赵亮起兵造反的消息传入京城的第一瞬间,就引起了不知道多少八旗子弟们的哄堂耻笑。 全是笑赵亮不知死活的。 福长安要上你,你就躺下来乖乖的等着被上不好了么。那富察家的老四再怎么贪婪,也是会留他一条命的,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手。 结果姓赵的不仅不愿意乖乖的躺下,竟然还敢抄家伙反抗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一时间满京城里讨论的就都是赵家的家产究竟有多少,这赵家彻彻底底的倒了去,那些家产朝廷要拿走多少,其他人又要拿走多少? 汇通银行、松鹤楼、北海商行、汝州煤铁、车马行、船队等等,无数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然后呢? 齐鲁、闽地也纷纷爆开。 陈军的船队一眨眼都杀到津门外了。 接着胶东丢了、大员丢了,接着归德丢了,开封丢了,整个中原都要丢了,再就是苏北,再就是鄂北…… 一连串的败讯送入了京城,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八旗子弟们的热议停歇了。 再不停歇,他们的脸都要丢光了。 而且京城的粮价物价全都疯涨,朝廷想要抑制都抑制不住。 没了苏北,没了中原,齐鲁都丢的快要只剩济南府了,京城里的粮食还怎么变得多起来? 江南再多的粮米它运不到京城来,那不也是白瞎吗? 从去岁冬天到现在,粮食阴云一直都笼罩在京城上空。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至少满清短期里还能支持下去。 可眼睛一眨明亮的直隶主力步骑就大败而逃是怎么一回事? 短短半个月,赵逆从临清打到了津门,势如破竹啊。 八旗子弟们已经不是不热议了,而是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这要是津门丢了,赵贼再挥师京城,那可如何是好? 万幸,万幸明亮争了一口气,守住了津门。 一时间名声扫地的明亮,转眼就又成为了大青果的当世名将了,当朝的中流砥柱了。 “速速将之告知天下。” 乾隆看着明亮递上的奏折非常高兴,比明亮守住了津门还要高兴,因为明亮凭借着此战总结出了一整套抵御赵逆的法子。 挖战壕,筑厚墙,结硬寨,打呆仗。 凭着大青果雄厚的底子,明亮认为耗也能把赵亮给耗死。 当然了,在这个期间里,朝廷也可以组织力量编练新军,照着赵逆的法子编练新军,如此的双管齐下,何愁不能荡平贼寇? 乾隆对此很是赞赏。 第四百四十章 毁了它! 赵亮的撤兵被满清大肆的宣扬开来,就跟他们真的打了一场具有转折意义的大胜仗一样。但事实上在中原,这种言论却没有引起半点的风浪。 因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试验田上。 现在灌浆期已经结束了,小麦的收成如何,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用眼一看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除非是出现连绵阴雨或是大洪水大干旱,比如中原的卫辉、齐鲁的胶东及河西的一些地方。 前两者是旱灾,河西则是连降大雨。 说真的,赵亮拿到河西那边的消息之后虽然有些哭笑不得——给人的印象就是干旱缺水的河西下雨下涝了,中原和齐鲁却干旱了。 但干旱对于中原和齐鲁言总比下雨下涝了强,尤其是中原之地,黄河这条地上悬河可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啊。 现在归属于皇室直下的水泥厂,其八成的产量都被送到了黄河修大堤。 哪怕叫黄河一直夺淮入海,赵亮也不想看到滔滔黄河水湮没了整个中原大地。 不过卫辉和胶东的干旱都是很小的区域性干旱,与之一河之隔陈州、河洛、归德等地的试验田里,低杆小麦的长势不要太喜人。 这自然就引起了周边百姓们的注意了。 何况赵亮也早在报纸上宣布了试验田种植良种的消息。这一消息刊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引起外界丝毫的关注,不管是士绅富户还是底层小民,对于赵家宣扬的良种都是嗤之以鼻。 什么良种啊,净是扯淡。 老百姓种了上千年的小麦,不都是一个样么。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当低杆小麦真正显露出自己与高杆小麦的最直接差异的时候,就已经把无数目光吸引了来。 这灌浆期结束之后,报纸上说粮食总局预计,试验田小麦普遍亩产能达到四石以上。 这消息已经刊登去,引发的轰动效应是难以想象之大的。立刻如狂风暴雨一般将北面传来的宣扬给打的粉身碎骨。 谁还关注赵大王是真的在津门吃了败仗,还是只未竟全功啊。 在亩产四石的良种面前,那些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穆哈托远远的望着试验田,眼睛里满满都是恨意。 亩产可能高达四石的良种,这当然是好东西了。可是这么好的东西不属于大清,它就一点也都不好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这里如今已经被千万人所瞩目,现在再想下手搞破坏就太难了。 也怪不得赵逆自始至终都派人在这里守卫着呢。 穆哈托脑子里根本就不去想赵家究竟是如何得到这等不可思议的良种的,他脑子里现在充斥的全都是‘毁了它’! 哪怕穆哈托知道如此的试验田在整个中原还有很多处,自己根本不可能全部毁坏了。 突然的,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猛地一拽。 穆哈托下意识的就勾下了头,然后顺势的往前面那大高个背后一躲。再斜眼去看边上的手下,那人已经往一边溜儿了。 穆哈托知道不妙了,估计是他刚才的目光太扎眼了。也不迟疑,转身就混入了人群中。 作为满清暗中组起起来追查皇汉踪迹的粘杆处司事,穆哈托最基本的能耐还是有的,接着人群的掩护,很轻易的就离开了现场。 当天晚上穆哈托喝了个伶仃大醉,真的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试验田的事儿他已经上报了,但这又能如何呢?就赵家的护卫力量,想要毁掉试验田,而且是那么多的试验田全都毁掉,那是痴心妄想。 如此的,等到一个月后夏粮丰收时候,这些试验田如果真的能产四石的粮食,大清可咋办啊。 穆哈托几乎都能想到这四石高的良种一经证实,赵逆只需要对那些士绅地主们放开良种限制,那立马的就能彻底收拢人心。 亩产四石高吧,这是一亩地变两亩地的节奏。没人能抗拒这种诱惑的! 穆哈托心中有一头恶魔在咆哮,等到该麦收的时候,等到小麦全都变成金黄的时候,他就去放火!放一把大火! 看赵家怎么来防护! 所以求求老天爷了,保佑那时候有大风吧。 赵亮此时人已经回到了陈州,但他的眼睛还落在卫辉。 这地方的旱情在去年冬季里就已经有显露了,等到整个二月都没见一滴雨,那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不对了。三月里倒是下了两场雨,可雨量太小,不解渴啊。 进到四月里就一直又干到现在。 哪怕接下来有雨水也晚了。 二三月里的干旱就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没能得到充足的营养一样,发育自然会迟缓。而四月份灌浆期再度缺水,这婴儿绝对是一个先天重度残废了。 所以卫辉今年的夏粮必然是要歉收,甚至是颗粒无收的。 赵亮免了受灾地区全部的钱粮,然后还准备了大批粮食——在临清之战后,梁行舟就组织起了漕船队伍,将一船船的粮食通过卫河送到了卫辉府。 当地民心安服,百姓们反倒对赵家更是认同了。 胶东也是一样,那里更不缺粮食。因为南面组织船队运来了大量南洋廉价的稻米。 赵亮觉得齐鲁的干旱如果降到了沂蒙山区,那才是更妙呢。 当地官府无力赈济,有能力赈济他们的却又远在胶东,那难民们非闹将开不可。 但这场干旱落到了临海的胶东,也是没谁了。 “大哥!” 赵辉手里拿着一个册子走了来,这是他整理的最近各地军工厂的产量。 就跟南阳府一样,陈州、淮安、河洛都有兵工厂建立。 “好。” 军工产业第一阶段的扩张告一了段落,各地兵工厂投入使用后的产量已经达到了预期目标。 “产量可以,但质量也要保证。那厂子内部不是有人嫌弃聋哑人工作慢吗?那就给其中的一些人换个工作,把一些跟新员工发生过冲突的聋哑人调到质检处去。” 赵辉立刻觉得头皮一紧。赵亮这一招真是有点损啊。 不过内里的好处只要一想赵辉就能明白,的确大大有好处。 “但这一招是治标不治本,怎么才能治得了本,还要你自己多思量思量。” 民政部赵辉已经交出去了,彭功昌走马上任都有段时间了,赵辉现在的任务就是做着陈州一把手,然后再管着军工。 第四百四十一章 卖好赵家 ps:祝大家新春大吉,牛气冲天。 战争就是后勤这一点在刚刚结束的津门之战中被贯彻的是再清晰不过了。 只不过这一点距离百姓的生活都太遥远了。 别说是那些黄土地里刨食的农民,就连士绅地主们都不关心这个。 他们现在的目光都是在盯着各地的试验田呢,然后就是在犹豫着是否要投身工业。 如今的中原,工商这一理念也被宣讲的如火似荼。 至少在汝州、陈州境内,许多大大小小的作坊正在全速运转着,他们的生产囊括了民生军用许多类行业,军工厂所需的各类配件——从铁料到被打磨好的木枪托,还有钉子、螺丝、准星、护木和弹簧等,可以说一个火枪所需的绝大部分零部件都是外购的。 这些零部件由事先前规定好的规格,外头的作坊工厂只要能生产出来,各地的军工厂都是敞开了收购。 这样才能更快更有效的制造出更多的火枪不是?也能顺带着把赵亮制定的各种新度量衡在市面上传扬开来。 所以当各地的军工厂建成之后,陈军军械局的火枪产量急速攀升,而且还能越来越快。 到了下半年,开足马力的各处军工厂,一月造出两万杆燧发枪来都没什么问题。 所以说,到了年底时候,哪怕陈军的规模还有进一步的扩大扩充,那全军上下也能全员换装燧发枪。 不过日后的陈军肯定不是单单一个进一步扩大扩充,那是会远超现在的规模的,火枪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也是因此,那此前就已经投产的工厂作坊,‘钱途’简直是无量的。这就引起了不少人眼红。 只不过大家都清楚,现在投身工业,那就几乎等于是押宝在赵家了,日后大清如果杀了回来,定饶不了他们的。 这种顾虑就使得很多人虽然心动,但却始终不敢行动。 只不过“工业”这个词却也在赵家的掌控区域内越发的传扬开了。 火炮的制造速度也不慢,绝对跟的上军力的增长幅度。 而且十二斤乃至更重的重炮数量一直在增加。 赵亮现在更操心的是枪炮弹,特别是火药的问题。 此前时候赵亮明里暗里已经在龙路口储备了大量的硫磺硝石,前者来自南洋和日本,绝对的质优价廉,后者来自天竺,别看远渡重洋,但价格比之中原内地也依旧有着不小的优势。 可是别看他在龙路口储备了很多这东西,可龙路口的那点份量比之他放在南洋的量来说,那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这东西是有一定的风险的,赵亮再是有和珅护持,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将海量的硝石硫磺随便堆放不是? 便是北海商行在库页岛上储备的份量都比龙路口的要多——随着北海商行在库页岛上的经营有了一定基础后,大批的硫磺硝石被储存到了这里。 龙路口的储备,比之清军地方火药局的库存都要多出十倍百倍,但放在十几万大军中,那可就太不显眼了。 也就是赵亮起兵后就一路横扫四方,缴获了不少粗糙药粉和原材料,加之内部也一直坚持收集土硝,所以在年前拿下苏北之前,始终能保持着药粉的充足。 而等他拿下了苏北后,靠近了海洋,与胶东、大员都有了直接联系通道后,大批的硝石硫磺输入进来,这才彻底解决了药粉供应问题。 只是好景不长,荷兰人和英国人已经出手卡断了天竺的硝石运输线,现在土硝又成为了陈军药粉来源的重要组成部分了。 甚至随着不远的未来全军装备燧发枪后,药粉的消耗必然会再度提升一个数量级。所以现在硝石俨然就成为了大陈最要紧的短缺物资了。 这不过这种事儿外界根本不知道罢了。 赵亮还拿到了初步的财政预算,那数字是很感人的。 以赵家的家底,要不是横扫各地收缴了不少满清的银库粮库,还清理了不少满清的铁杆,再度收割了一批钱粮来,这过去的一年时间里,真就能把赵家的家底给掏空了去。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绝不是说笑的。 以千百万做单位的计数,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的花了出去,这太伤自家人腰包了。 “我看啊,就趁着试验田成熟之际,我大陈民心稳固之时,咱们开始搞国债吧……” 赵亮对此早有对策,或者说是预谋已久了。 因为在彻底完成税务改革之前,赵亮怎么盘算都觉得会有财政赤字的,而且这赤字还很不小。所以他只能借钱。 反正汇通的信誉更强大了——随着陈军横扫中原苏北鄂北等地,一些地方的汇通银行就全都恢复了营业,对于此前的存单,那是连本带利一文不拉地全都偿还了。 有了这次打底儿,汇通的牌子就再度竖立了起来,而且比之前面完全靠着‘官’字来背书的情况是更加的可靠了。 只不过大家都怀疑赵家能不能顶得住大青果的反扑,所以汇通的信誉虽然更好了,但生意却没什么大的起色。 他之前就是想搞国债也没有哪个基础的。 你准备了一千万,结果就卖出去了三五十万的,丢人不丢人?更有失国格。 所以国债必须要选一个恰当的时候。 眼下就很合适,赵亮之前轻易的击败了明亮的数万大军,兵锋一度杀到津门,这就是一个很强大的明证了。 而且就算这国债一开始的销售不美好,但等到试验田放了大卫星之后呢? 到时候还愁国债没人买吗? 如此的,这第一批国债顺利运转起来了,那以后的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就也水到渠成了。 虽说有了良种之后的‘大陈’也依旧前途未卜,但赵家绝对拥有了令人押注赌一把的资本了。 再说了,现在赵亮要钱,还打借条,还要付利息,总比开征新税,提前征税,或是向他们要捐纳这些手段来得柔和吧? 就赵亮而言,国债也是迟早要开的,这不止是为了充实财政,更是政府调剂金融的必备手段。他还指望着这东西能引导未来的证券交易所出现呢。而至于这证券交易出笼以后会变成一只何等凶猛的怪兽,就得看工商实业能不能一直抢跑在前了。 “让财政部联合银行,立刻开国债一千万银元,三年期,年息一成……” 国债方案早就制订好了,甚至都不止一套,赵亮选用的是最稳妥的一套。 跟此时的民间借贷利率比,利息低得吓人,可民间放贷总免不了赖债损失,还得蒙养收债人,成本也高。放债给他赵亮,给一个国家,风险和成本就小得太多了。 除非赵家倒台了么。 何况现在这东西还不止是单纯的借钱生利的事情。 国债券都是不记名的。 这可不就给了那些手中握着银子,但家大业大的他们又不敢轻易冒险站到赵家这边的那些人一个卖好赵家的机会么? 这个‘他们’指的甚至都不仅仅是赵家控制区域内的大户,更泛指了全天下‘人’。 第四百四十二章 走私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相当炎热。 一支马队穿梭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在清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为首的汉子带着几名手下,走在最前面,他们人人手拿着火枪,目光警惕的看着周遭。 直到马队转过一道山梁后突然看到前方出现的几点火把。 那边几个举着火把的人似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手中拿着一把燧发式双管手铳,腰间赫然还挂着俩把。 这可是好东西。 陈军中有资格自行购买武器的军官和老兵们都非常喜欢它,无论步骑,因为近战的时候这都是救命的东西。 “老张,你这趟可晚了小俩时辰了,我都还以为你折在半路上了呢。”中年汉子对马队的首领说道,“新来的知府大人可是旗人出身,对大青果忠心耿耿,上任第一把火就是广设巡检司,你让我们担大风险了。” “哈哈,知府再对大青果忠心耿耿,巡检也是当地人不是?”陕南的安康府临近郧阳,同时也是白莲义军盘踞的地方,各县不能说已经糜烂,但要说秩序井然,那就太扯了。“以你的能耐还不早打通关系了啊?现在倒来给我诉苦?” 中年汉子的脸面抽搐了一下,摇头点了点马队的首领,然后转身朝身后道:“来来人,去检查一下货物。” 几名干练的年轻人依言走上前,打开小船上一个个货物包裹检查了起来:马镫、马蹄铁、剥皮刀、剔骨刀、剪刀、菜刀、铁锹、锄头、镰刀、斧子…… 全都是金属制品,也全都是汉中或是蒙藏少民所需要的东西。 良久,他们才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踱步过去,举着火把看了看,然后问道:“怎么没有火枪手铳?尤其是手铳,双管的没有,单管的也行啊,你是知道这东西在西边很火爆的,草原上的蒙藏贵人都很喜欢的。” “我可抢不到那东西,那边的军火自己用都还不够呢,哪有多余的让我卖到你们这里啊。” “咱们交易的硝石,每个月的配额只能兑换三十杆燧发枪和十把手铳,我都已经全卖给你了。知足吧!现在赶紧把钱付了,我不想在这该死的地方多待哪怕一分钟。” 中年男人很爽快地付了钱,双方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易了,他知道对面没有说谎。 “另外看在咱们之间交情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边已经在准备发售国债券了,三年期,一成的利率,你要不要买一些?” “国债券?” “就是国家的债券,赵家的那位手里没钱了,向老百姓借款来了。” “三年才一成利息,这也太低了。” 中年汉子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一个小年轻就嘟囔了道。 听得老张嘿嘿一笑,“还是年轻。这只是国债券吗?那还是投名状。” “买不买你好好想想吧。” 老张拿了银子,再把打量的硝石放在马背上,立刻就吆喝着手下人快走。这可是敌占区,不仅有地方上的巡检司,还有清军呢。 中年汉子没胆子穿过两军交界处往郧阳去,所以他给出的硝石虽然不少,但‘品质’却很低。同样多的硝石,别家一个月至少一百杆起的火枪,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下三十杆了。 …… “也就是说,本官设下的巡检司大部分都跟当地的私贩蛇鼠一窝?所以本地的硝石走私依旧没被遏制,依旧十分猖獗?” 硝石这东西对药粉的作用是个人都明白,赵逆那边一直都在坚持收集土硝,这消息大青果也清楚的很,所以遏制汉中的硝石走私就是在保护大青果的利益,反之则亦然。 安德眼睛里闪过森冷的杀意。 “大人明见。”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巡检,武举出身的他对大青果忠心耿耿,现在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安德身侧。 哪怕微微弯折的腰让他疼痛难忍。 安德为什么接见一个小小的巡检?这就是因为这个巡检的事儿太突出了。 带领着五六十名巡检司巡丁堵截走势队伍的他,不仅没能如愿的拿下走私队伍,反而被人数看起来只有他们一半多的走私贩子杀得大败而逃。 连巡检本人都被几颗手榴弹给炸昏过去了,要不是身边的人还算给力,他都已经死了。 “来人,赐座。” 安德当然知道这巡检的伤势了。 等巡检有些激动和不安的坐下了后他才继续说道:“不要紧张,这里又没其他人。” 雷永义,汉阴厅雷家的二爷。乾隆四十八年武举人出身,要不是当年他祖父就病逝了,这个雷永义怕已经从军多时了。 安德看着雷永义笑着说,“正所谓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逆贼虽猖獗一时,但我大清国富兵强,兼之圣天子在位,必能荡平贼寇的。可惜,天下却有那么多的人看不明白这一点,竟然贪图小利而忘却了国家君父之大义。安康府局势败坏,本官正需要你这样的忠良助力。” 雷永义激动的都难以自持了。忙起身抱拳:“只要大人信的过卑职,卑职必粉身碎骨,以报大人,以报朝廷。” “好!”安德哈哈的笑了起来,漂亮话连串的从他嘴里蹦出来,叫雷永义更难自持了。最后安德说道:“雷家乃本地大户,对这里的一切必都很清楚。” “大人容禀。”雷永义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道:“因为汉中盛产硝石,而硝石又是赵逆所急需之物,故而两边的一些奸商匪类便看到商机,相互勾结。加之赵逆所产的各类金铁器具质优价廉,不管在兴安、汉中都极为畅销,拿去康巴、清海之地更是为当地人追捧。所以这双边走私就一日胜过一日,如今兴安府市井中不少铁器等都是从赵逆那边来的。甚至……,很多官员官吏也参与了进来,或是睁只眼闭只眼。在大人来到之前,私下交易更惊人,每月都有大量的硝石流入郧阳。” 安德静静的听着,雷永义的这些话他早就知道,他更关注的是那些官员士绅参与了进来,这个消息对于初来乍到的他来说还是个秘密,可他相信雷永义心中肯定是知道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赵亮火了 满清内部爆发了动乱,赵家的起事,这引起的关注何止是一个南洋的巴达维亚了。 作为满清的近邻,同处东北亚的朝鲜和日本两国更加关注中国的战事。 朝鲜是因为其内部一直存在的“尊明仇清”情绪使然,哪怕他们已经向满清低头了一百六七十年了,哪怕很多朝鲜的大臣都已经放弃了仇清,已经把满清视为继承大明的天朝上邦,但当朝鲜人知道了赵家起义,知道了满清连场的大败之后,很多朝鲜贵族还是忍不住欢笑雀跃来。 他们这时候倒并不认定赵家就真的能推翻满清了,但满清毕竟是倒霉了不是,只要满清倒霉,他们见了就高兴。 而日本的目的就更加的具有实际意义了。 这几年北海商行在库页岛的活动,其覆盖范围越发广泛,甚至都已经接触到了虾夷地,虽然北海商行在彼处设立的据点非常小,但早就把虾夷地划为日本国土中的江户幕府还是十分警惕之。 之前沙俄要跟日本展开正式交往,都被江户断然拒绝了。 这北海商行来自中国,历史让江户幕府想不到赵亮对于日本的野心,但警惕性依旧是有的。 只不过松前藩的实力太弱小了。 其核心区域只限于小小的渡岛半岛,对于广袤的虾夷地言,根本就只是一个意义上的存在。 松前藩无力去征讨北海商行的小据点,幕府当然有那个实力,松前藩也愿意幕府出兵,因为不止是虾夷地,北海商行在库页岛上的经营更是损害到了松前藩的利益。 哪怕松前藩在库页岛上都没有一个固定的据点,每每只是夏来冬去的季节***,只有一个小的可怜的税务所,可北海商行的存在让他们的季节***都陷入了停滞中。 北海商行在库页岛的主事人甚至毫不客气的指着松前藩前来交涉的人员大骂,说库页岛是大清的领地,他们不过是小国下臣,竟然敢来筑城(税务所)收税,难道想要跟大清开战吗? 先就唬的松前藩来人脸色大白。 然后主事人就又说了,北海商行只不过是不愿意跟你们彻底撕破脸皮,可不是真的怕松前藩,所以松前藩也别自讨没趣。 势单力薄的松前藩只能忍气吞声,看着北海商行一点点在库页岛上做大,看着他们把自己的触角伸进了虾夷地。 也是因为松前藩在库页岛上的活动,这免不了让幕府有点顾忌。所以决定先礼后兵,先派出使臣前往北海商行接触,力劝他们退出虾夷地的时候,如果不行,那就再武力应对。结果就在这时,赵家在南洋打败荷兰人的消息传到了日本本土。 江户幕府立刻就叫停了一切。 在南洋立足二百年的荷兰人竟然被赵家给打败了,这太颠覆日本人的认知了。 他们对荷兰可是很了解的。 虽然日本也闭关锁国,但很多大名都是兰学爱好者,他们把西方的科学技术统称为兰学,受他们的影响,哪怕是闭关锁国中的日本都拥有着不少对西方的科学、地理、天文等等方面有着深入研究的学者。 在历史上,这些人对日本生产力的发展和强大都产生过重大的推动作用。 可也正是因为对西方世界有了解,他们才更加了解荷兰的实力,哪怕荷兰近来国势大挫,那也不可小觑。 但北海商行背后的赵家竟然能在南洋打败巴达维亚,这太出乎日本人的预料了。 保险起见,江户幕府选择了继续观察。 然后就一直观察到了现在。 在知道赵家起兵造反的那一刻,江户幕府的不少人都拍手庆幸,认为赵家是自寻死路。 不少人都坚信赵家很快就会完蛋的,如此的他们在北方的那点存在感就也将随之不复存在了。 那时候日本还能顺带着来接手赵家的遗产,比如虾夷地的那座小城,以及更重要的库页岛南端的三个聚集地。 那里不仅有城池还有一定的移民,都已经开辟出了田亩。如果被日本接手,他们的触角就真正的伸入进桦太岛了。 可惜从中国传来的消息并不美好,赵家的实力庞大的叫江户幕府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 一起兵就拉起了数万部队,更有大批的火枪火炮,正面接连大败满清的经制之兵,短短时间里就席卷中原大地。 本来赵家在中原起兵,看在日本人眼中那都是绝对的地理劣势。但赵亮却硬生生的把地理劣势转变成为了地理优势。 从四面受敌变成了四面出击。 短短时间里就拿下了数千里之地,南面隔着长江与南中国对峙;北面依托黄河依托运河节点与十数万清军僵持。 西面有潼关之险,有绵绵的大山阻隔,东边就是广袤的大海了。 虽然从面积到硬实力上看,赵亮依旧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毫无疑问,他这个人在日本火了。 小鬼子的民族性格就好这口——不顾一切的去实现某个目标,哪怕是蚍蜉撼大树,哪怕最后会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赵亮的举动就太符合这一挂了。 无论是造反时候的被逼上梁山,还是造反之后的横扫千军,他在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已然变成了日本人眼中的一个英雄了。 只不过日本人更喜欢悲剧的英雄,所以这一点都不妨碍江户幕府几乎盼着赵亮事败而死。 以至于在最新的战报消息传入江户后,幕府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往库页岛派出使者了。 日本的最新战报是从朝鲜获得的——陈军先胜后败,于馆陶一战击败了明亮主力,却又在津门为明亮切断后勤,反败为胜。 朝鲜人拿到的是大清版本的战报。 虽然他们觉得满清的宣讲并不能全信,但大体上这是符合逻辑的。 陈军如果不是失利了,他们怎么会从津门退走呢?那可是津门啊。 而被朝鲜人过了一手的情报传到日本之后,就变成明亮先败后胜,于津门大败陈军了。 因为清军的马队切断了大运河。 第四百四十四章 萨摩 众所周知,此时的日本国内远不止一个声音在说话。 虽然于日本官方而言,长崎就是他们面向外界的第一窗口,亦如中国的广州。而与朝鲜的交往则只多算是满清与老毛子交易往来的恰克图。 但日本海岸线曲折,沿海的大名,尤其是四国岛上的萨摩藩,琉球都被他们控制在手中,那不止是多了一块地皮多了一些收益的事,更是多了一个幕府‘视线’之外的对外交易窗口的事情。 这几年从外界输入进的白糖、鱼类罐头、稻米、铁器等物可是给岛津家提供了不小的收益。 因为日本几乎就是一个什么都缺的东西。 外来的东西自然价格便宜,岛津家转手就能获益。这太和岛津重豪的胃口了。 这位酷爱兰学,精通荷兰语和汉语的大名,同时还是一位喜欢奢侈生活出手大方的豪横人物。 消费意识超前,花钱没个谱,嫁女儿搞一大票嫁妆挣面子(也是因为联姻对象都是真豪门),买外国货流水样花钱,搞教育把钱当纸用。萨摩藩财政收入不够用,就大量借款按揭消费,搞得萨摩藩每年收的税只够还利息的。 所以说萨摩藩的财政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岛津重豪的华丽生活。 在赵家将大量的货物运抵琉球交易的之前,萨摩藩已经出现大量财政赤字,岛津重豪向其他大名借贷,却遭到了拒绝——谁也不愿意把银子砸给一个无底洞,他就只得向市井中放高利贷的商人们借贷。 (有失有得。嫁女儿给的嫁妆重,可也因此有了许多强横的姻亲,这不止大大改善了萨摩藩的政治处境,还让商贾们愿意借钱给岛津重豪。所以他执政的时候是可以通过借款来维持财政的) 但如此做法也被许多大名乃至是萨摩藩的家臣所不齿,认为他是一位愚君。 但事实上岛津重豪在大肆挥霍过起奢靡生活的同时,他还在萨摩藩设立了藩校、造士馆、演武馆、明时馆(天文馆)和医学馆,对历法学、天文学和医学都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这些机构不仅提高了萨摩藩武士阶级的文化水平,也给予了平民以教育机会。以至于萨摩藩形成了一股学习先进外国科学技术的风气,这也是日本近代化始于萨摩的原因。(人家还真培养出了不少高材生,比如: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东乡平八郎等。) 所以说评价一个君主真的要全面的去评价衡量的。 岛津家与赵家有着重要的经济往来,纵然岛津重豪还把女儿嫁入松平家,柳泽家这些历代的幕府权门,但金钱面前儿女亲家就是扯淡。岛津重豪毫不客气的做出了与江户幕府背道而驰的一决定——他也派出人手了,却是要去大员给赵家通风报信。 江户因为收到了朝鲜方面转来的军情战报,认为赵家肯定在津门之战中损失惨重,所以江户城内又掀起了一波反赵声浪。 幕府的第十位将军德川家治的身体也很不好,他预感着自己命不久也——事实上这是整个日本都公认的一件事。 所以德川家治很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做成一件大事,一件有益于日本的大事。比如针对北方的赵家,这在日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同时被他信重多年的侧用人田沼意次也对虾夷地有着重大的图谋。 这位就是日本版的和珅和大人。 重商重金的执政理念与思想本质上就与眼下的日本社会是大相违和的,更不要说他公然受贿,买卖官职,破坏了日本政治规矩,助长了武士阶级道德的败坏。 所以田沼意次就跟原时空的和珅一样声名狼藉。 但德川家治依旧信重他。始终委以大权。 田沼意次积极筹划开发虾夷地,计划开垦农田116万町步,也就是一千七百万亩。 主要目的是扩大幕府的财政收入和加大粮食产出。 田沼意次真的挺善于理财,这点上和珅一样。他在执政期间实行铜座专卖制,开发矿山,实行画和表物的专卖以及扩大与外国的贸易,并着手下总国印旛沼的开垦工程。这一系列的政策都使得幕府的财政恶化得到遏制,出现了景气的景象。虽然附带来的也有社会道德败坏,贿赂盛行,同时大量的农民放弃田地涌入城市,在城下町迅速发展的同时,农业却日益衰弱。 此外,印旛沼运河工程的失败以及明和大火,浅间山喷发等灾害的发生,导致了天明饥荒。 (岛津家借机输入稻米,赚了不少的财富) 加之幕府这几年一直都在为虾夷地近海频繁出现的中国舰船感到不安。于是田沼意次着手开始虾夷地的天领化,并开始在北方警备。 两相结合来,岛津重豪几乎就能肯定幕府必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会趁机对赵家动手,至少也是施压。 上级藩士桦山久言和下级藩士秩父季保作为家老市田盛常的随从来到了大员,他们都是萨摩藩里出了名的亲华派。 只不过这二人的亲华崇华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被逼的。 因为岛津重豪的挥霍无度,萨摩藩的藩债已经累积到了近百万规模。所以萨摩藩内部就涌起了一股提倡节俭和紧缩开支的言论风潮。 这些人多是聚集在岛津重豪的长子岛津齐宣身边。 谁让岛津重豪已经用过往数十年的表现证明了自己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萨摩藩内部的这一波不赞同岛津重豪的藩士抱团取暖,一个个都将程朱理学的教科书《近思录》奉为圭臬。连岛津齐宣都渐渐受到了这股思想的影响了。 这个团体被萨摩藩人称作近思录党。 只不过现在岛津齐宣还只是继承人,近思录党在萨摩藩政坛上还毫无分量,桦山久言和秩父季保这两个近思录党中的砥柱中流,只能是家老市田盛常的普通随从。 而这个市田盛常,那就完全能被称为是萨摩藩的田沼意次了。 他原来是大阪地区的一个足轻。因为女儿受到重豪的宠爱(日本大名都需要在江户舍立官邸,以便来参勤交代——替幕府将军效劳一段时间,然后返回自己领土执行政务,市田盛常的女儿作为侧室常年留在江户)而父凭女贵,成为萨摩藩的家老。甚至以一个外姓人获得了岛津家一所持的资格(只有岛津家的人才能有一所持资格),他是重豪政策最直接的代言人。因为其出身太低,而且无底线的帮助重豪大肆铺张浪费,在藩内名声极臭。 岛津重豪也知道自己便宜丈人在藩内的名声很不好,所以就点了几个清流(近思录党人)跟着一块去了。 这些人此行的目的当然不是单纯的向赵家示警了。他们还担负着另一项重要的任务呢!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员之行 赵亮前世看历史穿越小说,对一个词特别有感觉——挺身队。 尤其是对来自日本的挺身队非常有感觉。 原因不需要多说,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和舒坦。 所以他也对萨摩藩伸出了手来。 横竖萨摩藩有的是武士么,更有的是吃不上饭把盔甲乃至武士刀都当了出去的下层武士。 时间走到18世纪的末尾,日本的武士阶层已经人口大爆炸过了。 就像满清八旗的余丁一样,就跟满清绿营兵的收入一样,一个个武士之家人口暴涨,可实际收入却不但没有增长,反而有所减少…… 在日本的每一座城池里,都多的是那些穷的连一把武士刀都没有,或者是穷的只剩下一把武士刀的底层武士。 更别说现在还是天明饥荒的档口,全日本都缺粮,用银子和粮食来招募落魄的底层武士来充当挺身队角色,赵亮想想都觉得大有市场。 而萨摩藩在这场交易充当的就是‘劳力中介’的角色。 事实上市田盛常来的时候,岛津家已经做好了初步的准备,只要双方这笔生意谈妥了,第一批五百武士立刻就能被送来大员,当然,也可以被送去齐鲁。只不过大员这边更加方便。 大员被陈军正式纳入手中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此前时候他们虽然在大员也有涉及,大员与闽地就隔着一条狭窄的海峡,云霄帮自然不会无视了这个地方。大员盛产鹿皮和樟脑,还有稻米,这都是很不错的资源,尤其是樟脑,那是大员绝对的特产。 所以台中的梧栖港,台北的鸡笼港和台南的打狗港,就成为了云霄帮的落脚地。 但此前这些港口都属于满清掌管,云霄帮也就仗着来头大,再加上金钱开道,所以在几个港口修筑了仓库和栈桥。 大员各处港口真正大发展的时候还得益于赵家彻底拿下了大员之后。 桦山久言正在船舱窗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鸡笼港。 鸡笼港位于大员岛的北端,是大员北部海上门户,重要的海洋渔业基地,也是一个优良的天然海港。 它是陈军拿下大员岛后重点建设的两个港口之一,另一个是台南的打狗港。 作为萨摩藩的上级藩士桦山久言并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他去过江户,也去过长崎,还去过琉球。他是有见过很多个港口的,比如江户、的码头。但是过去他认知中的码头跟眼下的鸡笼港是真心的不一样啊。 整洁! 鸡笼港给桦山久言的第一印象就是整洁,港口区、居民区、储备区、驻军、炮台,清清楚楚。 整个鸡笼码头都用一种灰白色的石头铺就,但桦山久言知道那不是石头,而是一种叫水泥的玩意儿。 赵家在琉球设立的货栈和仓库也都是用这东西建造的,十分坚固。 萨摩藩还曾经向赵家购买了一批,被岛津重豪用在了他的聚珍馆上——岛津重豪买了一大堆价值不菲的舶来品,家里放不下,修了个仓库(聚珍馆)来放,还设了个官职来管仓库。 距离港口区不远的地方,烟雾升腾,是一片砖窑区,据说就是生产水泥的地方。 只不过日本对这东西的需求量不大。因为小鬼子连房屋都是木质的,用不到水泥的。 此次桦山久言随从市田盛常前来大员,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盯着市田盛常,防止他因为金钱而损坏了萨摩藩的利益。 顺带着才是来陈军的统治区域内走一走看一看,看看这里是否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恢复中华了。而且他和秩父季保还会作为萨摩藩驻大员的办事处(监督人),以保证挺身队的权益不受损。 哪怕整个萨摩藩都清楚这些走出去的底层武士就是陈军的炮灰,但炮灰也是有尊严的,而不是无畏的去送死。 并且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作为‘中介人’,萨摩藩在从赵家那里拿到不菲的银子的同时,也需要化身为一道桥梁,沟通挺身队武士与家乡亲人的联系。 萨摩藩派出藩士就成为了一个必要了。 桦山久言会在鸡笼港里生活上一段时间,好好把握一下本地的生活。秩父季保则还可能跟着挺身队下部队,当然,他是不需要上战场的。 不过是一年都不到的时间,鸡笼港从小到大,如今已是日渐繁忙。 港口内停泊着几艘大帆船,繁忙的码头工人正使用滑轮吊车将一箱箱货物从船舱内吊运到码头栈桥上。 栈桥上的货物堆积如山,工人们熟练地将其分门别类,然后由海关运输队的人用马拉大车将其拉走。 据说鸡笼港港口区的铁路轨线已经被确定了下来,连相配套的设施都建好了不少。只等着汝州那边的铁轨送来了。 到时候在马拉火车,额,不是,那更该称作是有轨马车,而且全是轻轨,枕木那东西是要凹在地表下,相互间的所有的空间都要填平。这样的铁轨甚至可以是嵌入式凹形马车轨道。虽然乍然一看跟火车铁道很相似,但他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到时候这栈桥上货物的转运速度就更快更便捷了。 赵亮是没想过把有轨马车大规模的推动的,因为铁轨这东西太耗铁料了。而且有轨马车的轨道与铁道终究不同。 一切还是等到火车技术出现了再说吧。 与此同时,在码头的另一侧,大群来自闽粤沿海的百姓正在等待体检,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挎着棍棒在周围维持秩序。 繁忙却又秩序井然。 萨摩藩来人在踏上鸡笼港码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同时市田盛常这次还带来了三条大船。其中有两艘船装载了满满的硫磺,另一艘船则满载日本的红铜,然后还有一部分黄金。 因为只凭硫磺,那根本就不足以抵消他们即将从大员运走的货物价格。 萨摩藩与赵家的交易始终都是一种入超状态的。 只不过他们又把自己从赵家购入的东西转手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从而实现了自己的盈利。 在某种意义上,这跟英国的对华贸易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英国人已经找到了一种遏制贵金属外流的办法了——阿芙蓉,日本则是没有。 第四百四十六章 琼州镇 就在日本人抵达大员的时候,另一支船队也抵到了台南的打狗港。 说实话胡安·吉列尔莫·里佩达并不想来这里。这些中国人给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蛮横粗野、贪婪无度。 这些人太危险了。 毕竟对于眼下的大板鸭来说,他们在马尼拉的武装力量还真不比荷兰人强多少。 所以,作为总督府的高级职员胡安·吉列尔莫·里佩达认为赵家非常危险。 西班牙人跟云霄帮也有过接触,因为战争的原因,赵家从去年开始就同马尼拉有了商贸往来,因为马尼拉可以更近也更廉价的为之提供大量的粮食、椰子油和蕉麻。 这些东西在此前都是被兰芳转过一手的,现在赵家也顾不得兰芳的感受了。 而兰芳的头头脑脑都有家属亲眷被安置在大员,他们也没什么‘感受’的。这就跟梁行舟等一些人的亲眷被送到了南洋一样。 吕宋那里真是一个好地方,粮食就没有歉收过,还有大量的蕉麻。 蕉麻强度极大、柔软、有浮力,抗海水侵蚀性也极好,主要用作船用绳缆、鱼线、吊车绳索、动力传递缆索和渔网线。其内层纤维可不经纺纱而制成耐穿的细布,陈军都已经把这东西添加入棉甲中了。 再跟陈军的见面中里佩达能感受到他们强烈的自信、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些人虽然也是有色人种,可他们的目光在看到自己这样的白人的时候,不仅没有敬意,反而还能叫人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傲然和蔑视。 就因为他们打败了小小的巴达维亚吗? 这些该是的中国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只不过即便如此,马尼拉也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 哪怕里佩达觉得和这样一群人做邻居,很不安全。他向总督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认为应该借此机会联手荷兰人,一同把赵家人从南洋踢回中国人。但是很可惜,这个意见都没有引起总督的重视。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日子并不美妙。 虽然漂亮过的独立战争他们是赢了,作为胜利者,西班牙收回了佛罗里达并获得米诺尔卡岛,下场比之荷兰人好的太多了。 但这样的战斗真的叫西班牙王国有些不堪重负,更重要的是,佛罗里达和米诺尔卡岛的收益远不能弥补战争留下的财政亏空。 整个西班牙王国在闪过短暂的一抹光辉之后就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之中。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就是一头沉睡的野猪。 野猪代表着西班牙王国依旧拥有着不俗的力量。 可为什么要沉睡? 那就只能说王国的整体实力都已经衰弱到了一定程度,苏醒是要耗费更多能量的,而且老国王卡洛斯三世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末尾。 自从七年战争之后,卡洛斯三世的关注点便转回到大板鸭国内,他将当年在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开明独裁制度」引入西班牙。另一方面,卡洛斯和他兄长费尔南多六世一样,开始限制公教教会的扩张,并尝试改革臃肿的官僚制度和过度依赖殖民地贸易的经济。 所以对于现在的大板鸭,真的是不折腾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看隔壁的法兰西吧,内部阶级矛盾已经达到了顶峰的高卢公鸡就是大板鸭最好的‘老师’。 所以胡安·吉列尔莫·里佩达的提议注定是无法打动总督的。 现在的他只能来到打狗港跟自己不希望见到的中国人打交道。 里佩达是第一次来打狗港,不过他旁边的曼努埃尔已经来过一次打狗港了,所以这次他轻车熟路地沿着水泥铺就的地面进到了海关。 整个打狗港的码头区都在忙忙碌碌着,很多老旧的建筑正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红砖瓦房。 整个城区似乎都在扩建。 原有的码头区面积狭小,现在虽然还没有不敷使用,但区内也显得有些拥挤了。现在沿着海湾不足的往内里延伸,已经在新建码头栈桥仓库等许多建筑了。 也包括房屋、商铺、作坊等等。 里佩达只需要随意的一打量就知道这里是一个建造港口的好地方。 一个狭长的小海湾,入口宽仅百码左右,两侧的炮台轻易的就堵住了大门,海湾的形状酷似一只口袋,湾内港阔水深,风平浪静,是一个天然的良港。 而且港湾内有些水域水浅,港口有礁岩,港外还有浅滩,不但便有筑港,更有利防御。 所以这地方只要用心经营,那绝对会成为东亚日后最有名的港口之一。 “真是不可思议。”曼努埃尔一边摇头一边称赞着,他上次来的时候打狗港可还没这么繁华。 港区内的人流比上次多多了,可以明显看出打狗港的商业在最近几个月内繁荣了许多。 来自大员的鹿皮、鹿肉和腌制的鱼类、蔗糖、烟叶、罐头等等在商店里随处可见。 同时他们还看到了盐。 陈军在大员的西南方向兴建了一个大盐场,那地方沙滩广布,地势缓斜,河流注入淡水量少,季风强劲,冬半年干燥少雨,日照长,气温高,蒸发快,海水含盐量高,易于晒盐。 在陈军拿下这里之前,布袋盐场于东南沿海就相当有名了。 所产之盐成本低、色泽纯白,堪称上品。 而等到赵家起兵,等到两淮盐事断绝,东南沿海的各处盐田纷纷被占据着水面优势的赵家船队捣毁,那布袋盐场的盐就更加被市场追捧了。 就跟郧阳大肆发展对汉中的走私贸易是为了那边的天然硝石,而东南沿海各地与大员的走私贸易繁荣,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大员的盐。 但这也的确繁荣了打狗港。 …… 港口外,一支船队正在缓缓驶出打狗港。 北边传来了赵大王的消息,现在是时候解决琼州镇的问题了。 朱濆决定亲自带队过去。 自从起兵后,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权利在缩小。台海总管江哲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而更重要的是他也在主动配合着放权,任由江哲把他手下的船队拆分。 因为朱渥本身就不是一个有着多大野望的人。 但现在他觉得差不多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投桃报李吗? 琼州镇设于顺治八年,治所在琼州府城(今琼山市府城镇)。自从陈标出现异动之后,琼州知府就哭了。琼山知县就哭的很凄惨了。 因为他是顺天府人啊。 当初吴三桂起兵,骂贼而死的朱国治仿佛就成了琼山知县方汝霖的偶像。 (别把电视剧当真啊。朱国治人称朱白地,可不是什么赤胆忠心的能臣干吏,历史上的他被吴三桂开膛枭示,人家外头还有儿子呢。) 但这个偶像方汝霖真的不想学啊。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有大好年华,他不想死。 不仅他不想死,他老婆也不想死。 但是地方官守土有责啊,他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整日里坐困县衙,简直跟坐牢一样。 因为县衙、府衙都被陈标的标营给控制了,完全丧失了之前的功能。 前头说了,琼州镇里并非陈标的一言堂,这里还有一个副将跟陈标打擂台,双方的基本盘铁杆支持者都不是很多——相比整个琼州镇人马,大多数的琼州镇士兵还处在一种茫然态势。 陈标在琼州镇威望很重,这不仅在于他带兵有方,任职期间轻松平定了两次山里的生黎闹事,更因为他给很多手下兄弟找到了新的出路。 而且不喝兵血,对下面有困难的兵将都慷慨相助。 在本身治军有方的同时,又兼出手大方,陈标如何不能把持着琼州镇? 如果没有造反这件事,整个琼州镇就都是他的一言堂。 那个现在跟陈标睁眉怒目的副将都会乖觉无比。 但现在陈标这不是造反了吗? 这事儿直接关系到士兵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对陈标再是爱戴,也不可能无视生死的。 可也正是陈标自身的威望,使得琼州镇的军兵不敢或是不愿意对之出手,这就使得琼州镇的局面僵住了。 在这样的一基础前提上看琼州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越发的不受满清待见。 因为于满清来说,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迟疑了你摇摆了,你这个人就是该死的。 这一点底层的小兵们还没有感觉,但很多军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脸色就却变了。 脸色变化后的军官飞快的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倒向副将,一部分人倒向陈标。 而倒向副将的数量明显比倒向陈标的要多。 琼州镇的副将代可让几乎就取得了胜利。可是随着七洲洋上(琼州岛东北海面)出现了赵军外海水师的旗号,随着赵军一战覆灭了海峡对岸的北海镇这一消息传到琼州,那当时都要尘埃落定的局面又重新回到了僵持。 直到北方不断的有消息传到,随着赵亮一次次大败清军,随着中原的陈军不断攻城掠地,琼州镇本来很危险的局势来了一次彻底的反转。 而现在,陈军兵临津门的消息传到琼州岛上,整个琼州镇都已然讨论起了大青果究竟还行不行的事儿了。 没办法。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赵亮兵锋直杀到了津门,这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京津一体啊,在底层士兵的眼睛里,陈军兵锋杀到津门与杀到京城外真的没什么大不同。 二者都代表着同一个问题——大青果要不行了。 这就跟蓝星上的漂亮国被另一个国家打到了纽约郊区一样,漂亮国如果还牛逼,那又怎么可能被外国的军队打到纽约呢?这给这些底层士兵带来的心理暗示太强烈了。 对陈标来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趁着琼州镇上下军心震荡的档口,一举拿下对手,举全镇全府投奔陈军,他的功劳必不会小了。 而对于代可让来说,这就是一个莫大的危机。 代可让的脸色很不好看,崖州协,海口营,万州营,儋州营,偌大的琼州镇,除了海峡对岸位于雷州府境内的海安营传来的消息还算不错外,其他几地的消息均叫他火大。 尤其是崖州协右营,营都司已经掌控不住局面了。 而镇标左右营中本来与之暗通曲款的几个人,现在也全都断了与他的联系。 代可让那叫一个气啊。 而他更感到绝望。 中原的赵逆越发做大,这就叫更多人倾向于赵家,他深知陈标不是易于之辈,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但先前陈标在危险关头上有赵家的船队来为之撑腰,现在他代可让危险了,谁又来为他撑腰呢?赵家的船队直接在大屿山上打出了旗号,朝廷的战船都缩在零丁洋里不敢动弹了。 顺德陈村的造船匠人和大批的船料早被陈军掳掠一空。 与陈村那般出名的几个沿海造船重地也全被陈军的战船光顾过。 工匠大青果是绝对不缺的,但船料呢?没有足够多足够好的船料,再多的工匠不也白瞎吗? 这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代可让都已经对大清外洋水师的重新兴起不抱希望了。 “岳父。陈标派人前来,唤您过府议事!” 女婿轻声的走进房间来。 “这是要摊牌啊。” 代可让有些颓废,更有些不甘心,他都已经坚持那么久了,甚至一度把陈标逼到山穷水尽时,可现在却要束手就擒任人鱼肉,这叫他如何甘心? 很快两个三十来岁的武官就来到了代可让府上。 “协台,姓陈的这是图穷匕首见,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动刀枪的时候了。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就是死,也不叫他们好过。” 这两个一个是海口营的营都司,一个是儋州营的游击,算是代可让最坚定的支持者。 儋州营是距离海口最近的营头,在琼州镇形成僵局的时候,其军就已经在游击的带领下移师海口了,与海口营合二为一,这样才能让代可让在琼州府治这一亩三分地上也不弱于陈标。 因为陈标手中直接握着两营镇标,而这两营镇标中多的是他的支持者。 “就算要拼一把,你们又能拉出多少人来?” 代可让从来就没想过肉体上消灭陈标,哪怕是他赢了,他都不会杀陈标的。而是会制造个机会让陈标带着自己手下的一部人走了了事。 因为琼州镇里太多的人念着陈标的好了。 真闹到刀兵相见,真的杀了陈标,绝对会叫很多人心生不满的。 那时候很多人想的就不是陈标背叛朝廷,是逆臣贼子,而只念着陈标过往的好了。 这叫他还怎么带兵? 可刀把子如果握在陈标的手中呢,他会不会对自己等人大开杀戒呢?代可让觉得也不太可能。因为就琼州镇而言,自己人杀自己人,再怎么去说去描补,那都会伤害到感情的。反倒更有可能让自己带着愿意跟随自己的人离开! 因为当初自己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已经暗示过他了。 “这算什么?投桃报李吗?” 抱虎湾海面上,朱濆拿着陈标发来的书信冷笑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黑锅 在距离海安港不过二十来里的海面上,三艘被卸下了火炮的清军海船被几艘红单船包围了。 甲板上,代可让气的都要吐血。 “陈标,陈标!” 如果可以他真的宁愿死无葬身之地,也要狠狠咬下陈标的一块肉来。 这厮,非人哉! 性质太恶劣,太恶劣了,直接颠覆了他心中陈标一直以来的形象。 而此时的陈标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为朱濆背了一口大大的黑锅。 他现在正带着船队往澄迈去呢。 想要短时间里拿下琼州,走海路进攻各州县,那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琼州岛东西广九百里,南北袤一千一百四十里,绵亘三千余里,领3州10县之地,那除了定安县地处腹地,不临海之外,其他各州县全在海边的。 陈标之前只对府治琼山下了辣手,其他各州府还都由满清官员在领导。 于过去的一段时间中,那些个州县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的发动士绅组织丁壮编做团练,有的则将大山里的黎民引入,以熟黎带生黎,还有的就是将三者全部都揽了过来,最后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束手衙中坐,啥也不管,自然啥也不是。 澄迈的知县就是第一种。 县城里汇聚了上千人的民团,还没打仗呢,县里的粮库钱库就干净的可以跑老鼠了。 当陈军的旗帜出现在澄迈港口外的时候,驻扎在此地的民团连枪都没打一下,就一哄而散。 不跑,等着吃炮弹吗? 用自己手里的土枪弓箭去跟人家的大炮怼? 他们傻逼啊? 几艘炮船后头的运输船上,林爽文远远看着岸上一哄而散的团勇乐得哈哈大笑。 这一幕他并不陌生。 随着陈军海军,嗯,他们并不叫什么外洋水师,而是跟洋人的称呼一样,海军。 随着赵家的南洋舰队横扫闽粤沿海,作为陆战部队,在结束了大员岛上的征讨之后,他们就开始跟着船队突击一水之隔的闽粤沿海各州府县了。 那些州县有的有驻军,有的则仅是民团,见到他们的船队出现在视线时候,眼前的一幕真是一点都不稀罕。 不少州县根本连一点像样的抵抗力都不具备。 只要用配备的陆战炮轰破城池的大门后,九成的民勇会立刻崩溃。 “急行军,急行军,立刻拿下县城。” 小半个时辰后,已经带着先头营登陆的林爽文发出了作战命令。 这是非常肆无忌惮的作战指令。 但澄迈的民团就是这么的稀烂。 在他们从沿海港口奔到县城外的一路上,那是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 然后几颗炮弹轻易的轰碎了城门,自始至终,城头上的团练连打枪射箭的都没有。 城门一破,他们就一窝蜂的再度崩溃了。 当林爽文走进城门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城门后头还有几个倒霉鬼,倒是没死,可伤的都挺重的,有个断了条小腿的团勇,本来正疼得大喊大叫呢,现在整张脸则因为惊恐而扭曲变形的厉害,其他几个人也全都不敢叫喊,只用惊恐害怕的目光看着林爽文。 “把他们带下去医治。”而至于是死是活,那就不是林爽文关心的了。 城市的中心位置。 坐北朝南,一座颇为气派的县衙耸立着。 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边上的一头石狮子下还丢着一支布鞋,鸣冤鼓的木架子那儿更撘着一支土枪,主人跑的太匆忙了。 大门紧闭,但这根本难不倒林爽文。 两个手榴弹被丢在了大门下,轰隆的爆炸声中,大门顿时破开了一个洞。 然后进入衙门的陈军士兵利索的从旁边的门房中揪出了两个腿脚都软了的衙役。一个个哭爹喊娘的求饶命。 大堂、二堂、二门等等,涌入的陈军士兵迅速占领了整个县衙。 整个过程中就只听到了一声枪响。 却是有大青果的铁杆在这种环境下都张弓搭箭,瞄准着林爽文! 然后清脆枪声响起。 一个神射手反应极快的来了一枪。 那人都还没来得及松开弓弦,胸前就开出一个大血洞,鲜血狂飙,在满脸的懊恼与痛苦之中仰面倒下,致死手中都紧紧攥着那张弓。 士兵涌入了后院。 整个县衙都算是顺利占据了。 而随着周边厢房房门被一脚一扇的踢开,所有的人都被赶到前庭集合,除了一群衙役外,还有一堆乱哭乱叫的女人和下人,然后就是本地的官员。 县城也飞快的平静下来。 林爽文对于如何占领城市很有经验的,而陈军对于任何敢于趁火打劫,趁机作乱的败兵游勇和地痞流氓的惩罚措施也始终是从严从重。 说白了就是一律砍脑壳。 澄迈这样的地方在琼州岛上根本不值一提,陈标的主要作用也不是这种地方,而是在崖州、万州等清军营头和山里头的黎民。 满清在渡过了早期的动荡时节之后,走的就一直是以黎治黎的线路,设立峒长、总管、稍官等多层土官,土官世袭,享有律法、税务等多种便易,但因为黎峒繁多,全岛大小黎峒直有上千人,所以土官直接掌控的人丁数量反而少了。 与明朝时候的土官制度相比,满清的招数很有点汉武帝推恩令的意思,把一个个土舍王变成了数量多出十倍乃至更多的峒长。 这样一来黎族土官手中握着的土兵数量可不就直线下降了? 他们又还怎么造大青果的反呢? 如康麻子中前期那样土舍王杀官造反的事儿,在雍正乾隆年间再没有发生后。 黎民闹出的乱子更多是自己反自己,黎民反土官,或是熟黎逃奔生黎,这种情况下黎民土官反而跟清政府密切的结合起来,让后者成为了前者维持自身权益的大靠山了。 陈标两次镇平黎民生乱就都是如此。 久而久之的,黎族上层阶级与满清的结合就会愈发紧密,从而也带动了整个黎族的熟化汉化。 赵亮并没有想改变这一政策的意思,但作为初来乍到的外人,他们的话怎么可能叫黎民信任?这个时候陈标的存在就太具有意义了。 同时,他也认为黎族的那些上层阶级们在自身利益无损的情况下,也不会豁出一切的为大青果披肝沥胆效死效忠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下无饥 “哈哈哈,哈哈哈,烧吧烧吧,全都烧了吧。” 穆哈托不逃了,逃什么逃,四面八方都有人,他逃不掉了。 所以他索性就往大火里钻。 反正都是个死。 他穆哈托哪怕是死,都不愿意死在逆贼的手中。 烈火之中穆哈托哈哈大笑,笑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老远,汹涌的大火都没能遮掩的住。 可惜啊,穆哈托到死都没能亲眼看到这大火一直烧到试验田去。 消息很快的就从归德传到陈州。 人为纵火,一下子被烧了五六千亩的麦田,连试验田都被烧掉了一块。 性质恶劣至极。 主事者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自投火海而死。但辅助者还是有不少落网的,然后是何人所为一问就全知道了。 “穷凶极恶,穷凶极恶。” 赵亮咬牙切齿的骂着。 然后迅速下令,大陈国所辖区域内,无论乡村城镇,人丁民壮都需要集结起来保护麦田。 这也幸亏处置得力,在下风处抢先收割,搞出了一条隔离带,而贼人的目标也是直指试验田。 这要是把目标放在了平民百姓的麦田上…… 老天。 想想都感觉着恐怖! “卖报卖报,最新新闻,最新新闻。鞑清密探剑指试验田,归德城外夜起大火,六千亩麦田一夜之间悉数烧为灰烬。” “卖报卖报,鞑清密探欲烧试验田,殃及无辜百姓,六千亩麦田化为灰烬。” …… 报社的行动力还是很给力的,《今日新闻》立刻就印发了特刊,短短时间里,满清的密探想要烧毁试验田,然后殃及大片农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陈国’。 于此一样传遍整个‘大陈国’的就是赵亮的命令,或许那很扰民,但实际落实过程中却异常的顺利。 哪怕没有上头的发号施令,很多地方乡镇村落的青壮都已经纷纷组织了起来,各地警局、武装部也全都动员起来。 没办法。 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偏偏一把火将成熟的麦田烧成灰烬却很容易…… 哪怕京城的乾隆内心里并没打算这么做,可归德那把火烧了之后,一切就也变得无法预测了。 至少老百姓们每人敢去赌原去du的。 等到乾隆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心中果然没有丁点对殃及百姓们的抱歉,反而只恨穆哈托无能,不能一举将归德府的试验田全部都烧掉。更恨其他各地密探主事不能忠心报国,学穆哈托效死。 所以当时间进入五月,归德试验田首先开镰。 一百名经过精挑细选的庄稼汉穿着一样的服饰,做着相同的打扮,举着镰刀进入了麦田。 以亩为单位。 一经收割完毕,小麦就即可送入打好的麦场脱粒。 那周遭虽然老百姓不能过分逼近,但一切都是在他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想要作假都难。 归德试验田周遭都已经不知道汇聚了多少百姓,他们可不止是看热闹,而是在看希望。 这些日子里,多少老农先就已经对试验田进行了估量。从麦穗的长度和麦粒的饱满度,这试验田是肉眼可见的‘大丰收’。 但没有具体的称出一个重量来,大家心底里都跟缺点啥一样。 归德府超过一半的官员来到了这里,还有大量的军兵、警察和公员,加上聚拢来的农民市民,总数量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开镰前归德市长叫人摆上贡品,试验田前的香案上摆上整只的牛,羊,猪三牲,再加上几盘果品,中间一个大铜香炉。 归德市长穿着官袍——明朝样式的,除了胸口没了补子。 赵家官职高低视官服颜色分辨,比如一品大员为正红色,二品为朱红,三品服紫,四品服绯,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 县长是正从六品,这需要看县的大小和官员的资历。县属局一级官员为正从七品,下头局所属科一级官员为正从八品,下头的股长一级就是正从九品。 副科长可以是正九品也可以是从八品,副县长也可以是正七品或从六品。 可副市长必然就是五品官,正市长看情况而定,比如归德之地,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经济体量都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这儿的市长是正四品。 归德市长踱着方步从帐中缓缓走出在香案前站定拱手不语。 直到算定的吉时,他才从香案上拿起三根粗大的檀香在蜡烛上点燃,三跪拜后插香入炉。 随后这市长再请出了一轴黄绫。 这就是赵亮的旨意了。 在场所有官员全都跪了下,因为赵亮的这旨意送给后土娘娘的,别看传说中是神农尝百草种五谷,但社稷之神却不是神农氏,而是后土氏。 赵亮这里就是希望后土娘娘能保佑大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非常非常规格化的一封表疏。 完毕后就烧掉给后土娘娘看。 然后亲自挥动镰刀割下第一束小麦,这要封好送去陈州的。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 看着金黄色的麦田一片片的伏倒,看着一捆捆割下的小麦在试验田地头堆成小山。然后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被一车车的拉到麦场。 石磙碾压,碾压了一遍又一遍。 一束束小麦在石磙的身下完成了脱粒,当余下的麦秆被堆到一边,场地中央只剩下脱粒后的小麦和麦壳之后,当这些混杂了麦壳的小麦被堆积起来之后,外围的老百姓们瞬间沸腾了。 “往后站,往后站!” “全部往后站,再有进前者,斩!” 警哨的军兵全都高声呐喊着,警察则已经抽出短棒狠狠抽打下去了。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必须第一时间里就把老百姓给弹压下。 所以骚乱很快就被镇平,刀锋棍棒之下,百姓们不得不往后退。 “称重!” 归德市长也有些脚软。 如果不是有秘书扶住了他,他现在多半要一屁股蹲在地上了。 这自然不是因为刚才的那点骚乱,而是因为眼前的粮食。 这么多粮食,这么多粮食,“天下无饥也,天下无饥也。” “大人,六百四十六斤,六百四十六斤。” 报数的是归德粮食局的局长,也是上四十岁的人了,可此时此刻激动的却乱打摆子。 第四百五十章 逐出家门 归德守军主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虽然身材魁梧高大,可整个人的气势真心不咋地。 对比军人,很多人都认为他更应该是一个老农。 而赵德天人生的前四十年里,还真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哪怕是大赵庄的赵氏一族人都拿着秘方出去做买卖赚钱了,赵德天也是少有的继续留在大赵庄的赵氏一族人之一。 虽然他的职务乃是赵家的庄头。 并不能说他真就是泥腿子。 也所以在两年前他被调到了周家口的仓库做管事,赵亮看重的不止是赵德天的身份,更是他的本分和严谨。 知道自己不是个机巧的,就从来不取巧走捷径。 知道自己的本事不够大,就做事一板一眼。 现在赵亮把他放到归德守备师师长的位置上,很任人唯亲,但他也很放心。 因为当初周家口的仓库守备力量都有三五百人,赵德天任职期间半点错也没出,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事实上只要依照着规章制度办事,只需要是中人之才,只需要谨记本分严谨四字,那就能把事情办好。 又不是司法或财务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差事。 警备师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准备着打仗。 赵德天做的很好的。 在队伍里的威望也渐渐树立起来了,因为赵德天很‘平易近人’,经常下到各营各大队去吃饭,去跟士兵聊天谈心。 这样的威望虽然很不专业,但在‘和平’的环境下,赵德天这个师长绝对合格的。 而就是这个军中长者形象的人,现在眼泪顺着沟壑丛生的面颊往下淌,捧着一把金黄色的麦粒却哭的跟一个孩子一样。 归德市长浑身乱打摆子,嘴哆嗦着说不出话,七百四十六斤,七百四十六斤。哪怕换成十六两的旧制,那也六百二十斤了。 足足五石还多两斗的小麦啊!(小麦一石一百二十斤) 这是一个叫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 这一亩地的产量比先前水浇地两亩的产量还要高。 天下无饥,这绝不是拍马屁的。 “快,快去报大王。” 归德市长高声的叫着,然后被粮食局长劝了下,还是等到所有的试验田全都割完了、称完了,再去上报吧。 而此时周遭聚拢的百姓,包括大批的军兵警察公员们,听到新制七百四十六斤,旧制五石二斗这两个叫人震撼的数字时候,都忍不住往第一号麦场张望。 这是一个叫军兵警察震撼的都要忘记自己职责的数字。 还好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把喧嚣嚎叫中的老百姓重新逼回了原地。 然后被归德市长早早于人群中埋下的拖儿们,就开始大喊大叫,什么赵家天子得上天庇佑啦,甚至赵大王是神仙转世才能拿出这样神乎其神的金种子啦,反正是把好话一股脑的堆到赵亮头上,但老百姓们还真心这一套。 自发的,就一个个向着陈州方向跪拜起来了。 归德市长推了推赵德天,“赵师长,该你上去讲话啦。” 讲什么话呢? 就是这些种子的归属。 就是烈属军属优先,就是官员公员优先,然后才能是其他百姓商贾。 很简单,赵亮这是要自己人第一。 而且现在也真的很有必要搞一搞自己人优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人以凝聚力。 大家提着脑袋给你卖命,结果有了好东西后你反倒紧着别人了,这不是扯淡吗? 这一日的归德城外响起了嘹亮到极点的欢呼声。 陈棠闭上了眼睛。 陈家一直来都没有对赵家落井下石,所以赵亮拿下归德城后对陈家也始终礼遇有加。 嗯,只要你们不‘犯事’,赵家就也不会对之另眼相看。 而历经过明清交替的陈家,在这点上要比南阳刘家可沉得住气多了。 归德城内的七大户八大家已经被端掉了一半,可陈家却始终纹丝不动。 他们就冷眼旁观着局势的发展,并不准备火中取栗。 虽然陈家人对赵家的制度普遍抱着一种排斥态度。 因为赵家搞得并不是陈家人最拿手的‘科举取士’,赵家的科举,跟陈家人读的书,真心不是一条路上的。 但陈家始终安分守己。 陈棠从没有打算在这场变革中下注压du,除非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陈家再去攀附就是了。 因为陈家人的根本就是读书。 如果最后是满清取胜,陈家依旧是大青果的忠臣。俺们又没附逆? 而要是赵家得坐天下,那就按着赵家的规矩走呗。 赵家搞得那套虽然跟陈家人此前读的书不同,但归根结底,它还是读书。只要是读书,陈家人就有自信就有底气。 陈棠本以为自己还要等候很长一段时间。 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平静’的心在今日被彻底粉碎了。 “你们说,这赵家还会败吗?” 陈家祠堂里一片寂静。 陈棠坐在右手第一位,对面就是他亲叔,上头坐的则是他亲爹陈洛。 两列人,左手坐长辈,右手坐小辈。 陈洛发话了,但所有人都没得话说。 这些人里反感赵家者占了绝大部分,可他们再是反感也知道今日的重要性,谁也不敢胡言乱语泄一己之私愤而坏了全族前途。 陈洛的目光落在了陈棠身上,后者苦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孩儿以为赵家已立于不败之地也。” 只听城外的呐喊声就知道赵亮的那个决定有多么的得人心,同时归德城征兵站人头爆满的消息他们也都听说了。 有这么个基础,赵家如何还会败了? “如此说来你是要投赵了?” 陈棠心中好一阵酸苦,他就是不愿意又如何?这不都是你决定的么? “孩儿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从龙之功可不是路边的大白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们呢?还有谁跟他一个意思?” 祠堂里不再寂静了,虽然大家都能看得出这对父子在演双簧,可这实际上就一个叫大家做选择的事儿。 当下就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但也就是这几个人了。 算上陈棠,一共五个人。 当日,陈棠五人便悉数被他爹给逐出家门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势所趋 “爹,您真是爷爷的亲儿子吗?哪有对儿子这么下狠手的啊?” 陈棠有俩儿子,大的叫陈烁,已经成家立业了,自身还是个秀才功名。小的叫陈烔,现年十七岁,已经定亲,还没成亲。 陈烁看着关闭的陈家大门闭嘴不言,陈烔却有些忿忿不平。 哪怕他知道这事儿应该是长辈有意为之,甚至他父亲被挑上更是因为他爹的身份,陈家嫡传。 其他旁支外系的人想挑这担子还不够份量呢。 可自己平静安详的生活被打破,这还是叫陈烔愤愤。 当然更叫他觉得操蛋的是,很快陈烔就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他的老丈人把闺女往陈烔这儿一丢,又丢了一箱子银元,人就拍拍屁股走了。 这真是太无情了。 陈棠心中却不慌不乱的。 这差事他是半推半就之中拿下的。 处在陈家这一环境下,陈棠先天便想往官场。天知道他这般高的身份却在读书上头没有天分,这些年来遭受了多大的压力多大的负担。 可也正如那句话说的,缺什么想什么。 当官这俩字就深深的刻在陈棠的心底里了。 但他知道,老爷子是不会答应他捐官入仕途的,这太丢陈家的人了。 归德陈家可是“一门五翰林,四代词馆家”的中州名门,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儿的。 所以投奔赵家便也成为了陈棠实现“做官”这一人生大目标的最后选择了。 或许他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直接点了陈棠的将吧。 不管怎么说陈棠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 “走吧。咱们去陈州。”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对自己的媳妇小妾,陈棠这么说道。 与他做出一样选择的另外四个陈家人,全都在归德府就地任职了。 陈棠却不打算在归德,一是这里的职位他看不上,二是他觉得这儿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毕竟陈家子弟都已经有四个了。 所以他要去陈州。 他不是去找赵亮的,而是去找康云从的。 康家比陈家更早的上了赵家的贼船,现在康大勇是枢密院总后勤部的一名副部长,康云从则在民政部给彭功昌做秘书。 陈棠与康家有接触,现在他就需要康家来为他做个引荐了。 而且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能把俩儿子也塞进学堂技校里去读书。尤其是年龄还小的小儿子,去多读几年书,把基础夯实了,对他的将来发展更有好处。 而在陈棠父子赶来陈州的路上,河洛、郑州、开封、陈州、南阳等各地的试验田相继有报告穿过了,亩产七百斤就是一条线,很少有哪儿的试验田亩产值均数会落在七百斤以下的。 《今日新闻》上对此是连刊报道,同时这些黄金种子的去想也被报纸宣扬的人尽皆知,各地的征兵站人头汹涌。 就是对于投赵一直没什么表示的陈烁,在看到征兵站外人头攒动的青壮后,神色也大有触动。 “这两日我看你始终郁郁不乐,看了眼下的这一幕后你还觉得为父的选择是错的吗?” 陈烁不说话,表情很有些复杂。 “当今天下局势就犹如当年明清交际之时。大青果虽坐拥大半天下,然后横空出世的大陈如拦腰一刀,狠狠的砍在了正中间。 江南岭南湖广川蜀便是再富裕,那里的粮食银饷也万难运抵京城。 都不用看明年,只看今岁,京城便会钱粮大匮。 彼时与前明崇祯朝何其相似?”当时的江南也是富裕的很呐,但是朝廷根本收不上钱,再多的繁华又有鸟用? 陈家可是陈贞慧的后人,对于当年的情形,他们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认知。 “除了赵陈这一心腹之患,大青果还有白莲教人马于背后兴风作浪。川蜀陕南不宁,江南税赋西输道路被断,西南无用也。 如此的江南数省虽豪富,然南兵素不以战力著称;西北各省兵马虽强健,无粮无响,亦无力可施。 大青果岂能不危?” 陈棠觉得自己的这番分析已经很鞭辟入里了,可是老头子根本不听。 认为清廷钱粮虽然匮乏,但直隶、河东、关中等省,皆非不毛之地,南方各省亦都有忠臣在位——大清是八旗的天下,各地督抚中多有旗人,再加上将军坐镇,这等人在此为难之际必不会自顾己身苟全性命,或是如汉末诸侯那般野心大炙,而必然会继续效忠大清效忠朝廷,积极组织新军编练新军,如此南北夹击,大清依旧大有可为的。 陈棠还能说什么呢? 他觉得老头子真应该出来走一走,看一看,看看现在百姓是多么支持赵陈。 那赵家本来还漂浮不定的根基现在一下子变得瓷实的不能再瓷实。 有这等民心在握,他觉得赵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且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了外地,尤其是关中河东等地,只不过现在还都是小道消息。但早晚有一天会人尽皆知,到时候老百姓又会怎么想? 谁不想种一年的地收两三年的粮食啊? 到时候那一切都会变成大势所趋的。 陈玄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已经要乌三娘所属全力以赴的去宣扬了。 但眼下还是十八世纪晚期,信息传播速度远不如前世。 所以还记不得! “是时候把皖北拿下了。” 赵亮虽然知道试验田的风潮还没有彻底的席卷皖北大地,但他觉得皖北这个熟透了的桃子,现在已经是时候摘取了。 没必要再磨磨唧唧的。 那些个州县的满清官员们现在怕都已经绝望透顶,都这么长时间了,满清还没有往江北派来一兵一卒,显然乾隆已经放弃他们了不是? 这一点各地的乡绅明白的更早,也行动的更早。 “告诉赵宝、邢成德,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沿着沙颍河,一路沿着浍河,将颍州、凤阳、泗州拿下,其他几地让彭炳康自己去打!” 拿下安庆后彭炳康已经盘踞那一带有些日子了,兵力也从一开始的一个师五千人膨胀到现在的三个师一万多人(一个整编师两个守备师)。 拿下庐州、六安、涂州等地绝对是手到擒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乾隆的忧虑 圆明园的瑰丽也不能中和掉乾隆心中的怒火。当然,更多的还有他心里的不甘和怨恨! 康麻子废了半生的心血才搞出了御稻种,从生长周期到品质和产量,御稻种都能称得上是一种很不错的水稻。而这也一直以来都是大青果对外宣扬的光点之一,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爱民爱农的一再好不过的表证。 可现在随着所谓的‘金种子’出世,御稻种还算个屁啊? 甚至乾隆宁愿这世间没有什么御稻种,因为这样就也省略了这组对比了。 现在世间有了金种子,那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必然会有许多人把金种子与御稻种拿来对比, 最后的结论是怎样的,如此的结论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乾隆想想就心底发冷。 而且他内心中更多的还有不忿和怨恨。 作为一个‘博学’的皇帝,乾隆虽然不是农业上的专家,可对改良粮种的难度还是十分清楚的。以康麻子的身份,都要历经半生之功才能拿出一个御稻,区区赵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出一如此优秀的粮种呢? 亩产五石上下,这是完完全全的吊打和碾压。 乾隆一开始根本不相信赵家良种的,以为是无稽之谈,以为是赵家在忽悠人玩的,直到越来越多的消息送到他手中,直到穆哈托‘舍身保国’的消息送到了京城,他这才明白原来高产小麦乃是真的。 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亩产五石的数据已经在中原传扬开了。 乾隆才不相信什么上天赐福庇佑,上天便是真要降福那也只会降落到他的头上。乾隆他只觉得内里必有大量的机巧,那赵亮本身就是一个极赋机巧的人么。 所以他心中尤其的愤怒。 自己最崇拜的爷爷,半生之功才搞出了一个御稻种,赵家又才发迹几天? 他们能调动多大资源? 结果就已然搞出了亩产五石的金种子了,这叫乾隆怎么可能不去羡慕嫉妒恨? 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再多的怨恨也只是败犬之吠,是无能狂怒。 乾隆虽然后世落的名声毁誉参半,但就本人的政治素养而言,那也是皇帝中的第一流人物。 你可以抨击他的很多施政方针,很多政治行为,以及个人的奢靡爱好等等,但你并不能借此就全面的否定这么个人。 乾隆在意识到亩产五石的金种子是真的这一事实后,就立刻想到了后果。 随后粘杆处送来的密报也验证了他的担忧。 赵家各地的征兵站里人满为患。 数以万计的青壮劳力等着参军,等着为老赵家拼死卖命,如此才好叫家中尽早的得到金种子。 而民间百姓都如此反应了,逆贼军中会是如何情况,乾隆想都能想得到。 那些逆贼的战力本就比官军强,现在岂不是更强了? 这要再跟朝廷大打出手,官军岂不是更加不是对手? “新军,新军!” 这种情况下乾隆发现自己最有成算的法子似就是新军了。 他已经下令将所有的大黄和能收集到的茶砖全送去恰克图,然后从河东商贾手中拿到了二百万两银子,一半给了福康安,另一半也送到了恰克图。 其目的自然就是向老毛子购买枪械军火。 买永远比造更简单,更快,更省时。 而现在的大青果最需要的就是省时快捷,所以乾隆即便看不上俄罗斯——几次断绝对俄贸易,认为凭借大黄就能制肘俄罗斯,虽然有点小片面,但也能说明问题了——现在也必须把希望寄托于俄罗斯身上了。 内务府造办处内当然有大批的能工巧匠,什么燧发枪、线膛枪,轻轻松松的便可以搞出来。 但内务府的那点能工巧匠的产量对比整个清军来就太少太少了、 他们能够轻松满足皇帝的需求,包括皇子亲王等等,但那些人加在一块又才有几个呢? 满清在关中、河东、直隶、东三省等地还有着强大的人力、物质储备,但就他们的行政力,想将那些东西迅速的转化为一杆杆一门门合格的火枪火炮,火枪还是燧发的,这就太难为人了。 别的不说,光是在短时间内找到足够多的合格燧石,满清就很够呛。 即便这东西在全国各地都很常见,可是想要找到一个高品质的燧石矿却相当不容易。 然后燧石的开采和打磨成适合形状就又是个麻烦事了,因为这个数量还是数以万计十万计的。 一块高品位燧石,打个十几枪就得重新切削修型,多修几回切削多了就得换新的,跟削铅笔头似的。 燧发枪能否普及还要看老天赏不赏个优质燧石矿,否则就得从别处想办法——欧洲十七十八世纪时候,有些国家为了满足燧发枪需求,都是要从国外专门高价进口燧石的。 而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就满清现在的效率,他们要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 再说了,燧发枪的板簧要求也很严格,需要用中高碳钢做调质处理,才能保障板簧多次重复击发还能保持足够弹力。 那管理制度上稍有放松,品质就会有大幅度滑坡。而板簧出了问题,直接关系到的就是燧发枪在战场上的表现! 故而,从某种意义上言,满清大“造”枪炮还真不见得如“买”枪炮! …… 开封。 宽阔的操场上,上千新兵分成百人一股,正在进行着分列操练。 他们在各自教员和军官的带领下,训练军姿、队列、射击、拼刺刀、投弹、挖沟、筑垒…… 整个操场上,被脚步声、喊杀声、口令声,乃至是喝骂声充斥的满满的。 尘土带着滴滴汗水在阳光下一阵阵地飞扬而起,浓烈的汗水味道随风消散。 当夏收结束后,又一批新兵进入了陈军的军营,因为他们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奔着种子而来的,所以就有了个外号——金种子。 对比满清的八旗新军,陈军的新兵进展可快速的太多太多了。 赵亮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相信眼前的这些新兵,一个个真就是‘金种子’。 第四百五十三章 民生 运河两岸上帆影连绵,一艘艘漕船在河面上络绎不绝,来往相错。 自从沧州落入陈军的掌控之后,那断绝多时的运河就再度焕发出蓬勃生机。 沧州不缺盐,但沧州缺少粮食,大批的粮食被运入沧州,而且是远远不断的被运入沧州。 这里头可没有军方行为,完全是民间发起的贸易。 就跟江南的各路毛神在走私食盐上大显神通一样,直隶也急需粮食。 所以民间商人从沧州往津门、保定走私粮食,对面的满清官府是会视而不见的。谁叫他们缺粮呢?不管是津门还是京城,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填补的。 陈军这边则根本不予理会,只要进出双方乖乖的纳税就好,甚至连粮食总局都披了马甲亲自下场,因为直隶那边的银子太好赚了。 中原这边的粮价比往年还有些降低呢,因为金种子的横空出世么。所有人都深信来年的粮食会更多,所以积累粮食是没钱途的事。 然后中原的粮食不仅量大了,还比往年同期更便宜了。 但直隶的粮价可在天上飞着呢。 这一进一出,银子赚的哗哗的。 乃至这运河之上的粮船都有了一层无形的护体金身——打津门南下骚扰陈军的清军马队,根本就不敢攻击它们。 因为粮商们早放出话了,运河上的粮食但凡损失一粒,我就要十倍的从北边找回来。 有本事你们就别来我这里卖粮! 八旗马队们憋屈。 但再憋屈也只能忍着。 所以他们就只能变着法的给陈军添乱子了。 从德州北上,田地密布,却少见有人忙碌。大片被烧毁的麦田和废弃的村落反而越来越多。 不过赵亮不缺粮食。 曼谷王朝的拉玛一世是一个极乖觉的人。 他知道刚刚被自己搞定的郑信那是个纯粹的华人,所以他担心北方的大清会以此为借口对暹罗进行干涉,因为郑信是死了,可郑信的后裔还有不少人活着。 甚至为了装点门面,也是为了安抚暹罗国内的诸多华裔大臣,郑信的后裔都被他安安稳稳的养在曼谷呢。 所以就连当初对满清入贡,上折子请求敕封时,他在文书中都坚称是郑信之子“郑华”。 现在满清突然遭遇大变,可这个‘郑华’依旧十分乖觉,对于赵家前去购买粮食的商船大开方便之门。因为郑华很有自知之明,在整个南洋都挺有名气的赵家水师,真心不是休养生息中的暹罗可以应对的。 要知道,暹罗现在跟缅甸还正处战争之中呢。 就是缅甸大军的入侵,郑信才得以在前朝大城王朝的废墟上建立起了郑家吞武里王朝,然后称王十五年,穷兵黩武过甚,向西反推缅甸,向东攻略安南,还征服了喃奔、帕难、兰那、老挝、万象等地。 郑信死了,暹罗动荡之际,缅甸人岂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 直到赵亮起兵时候,‘郑华’才击退了缅甸的进攻。 所以‘郑华’非常知趣识趣,对赵家大开方便之门,而有了南洋和暹罗作为粮仓,赵亮又怎么会缺少粮食呢? 赵家控制区域内的铁器、棉布,江南来的丝绸和茶叶,乃至是笔墨纸砚和各种工艺品等,一船船的送去曼谷,然后再一船船的从曼谷拉回海量的大米。 所以陈国范围内的粮价便宜是真实不虚的。 沧州等地大批的百姓无奈南逃,赵亮也是有力量收容的。 数以万计的壮劳力被送到了黄河大堤上,力保今年黄河堤坝的稳固。 而在此时沧州地界还依旧保存着的那些村落里,却一个个都起了土墙栅栏,丁壮们也全拿起了土枪猎弓。 沧州是武术之乡,民风本就彪悍。 赵亮又大力鼓励当地百姓结寨自保,甚至还把缴获的清军刀枪鸟枪分发给百姓,虽然很多人还是仓惶逃出家乡,甘做流民上了大堤去,但到底是有人选择拿起刀枪的。 这一个个结寨自保的村落,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个绊住清军马蹄的堡垒。它们组成了一张看似漏洞百出,却又坚实坚韧的大网,把清军的马蹄基本上留在了沧州。 要不然,整个黄河以南就尽数要被清军的马蹄给蹂躏了。 大运河旁边,几个废弃的村落中一个四面围墙的寨子尤其的醒目。 在这个面积不大却聚集了一千多百姓的村寨中,正有人用着昂扬腔调诵读着文章,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逸闻时事。 “乾隆五十年,沧州田亩价,上等水田也不过七八两,而今,已涨至银元二十块!” “德州佃民作乱,袭杀地主李氏,致十七死二十伤……” “临清粮价再降。小麦一石一元五角,创二十年粮价新低。” “河北总管府发布告令……” 一个剪掉了辫子的读书人大声的读着消息,周身围拢了数百男女,还有不少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嬉戏。 这已经是沧州村寨十分常见的一幕了。 村寨的村长大声的对底下的人叫说着:“一个个都听仔细了,讲完了,俺再让范夫子给你们好好说说德州的李地主是怎么回事。” “咱们手里的地权都是大家伙豁出命换来的东西,可不要把真金当烂铜给卖了。” 除了《今日新闻》之外,如今的赵家‘天下’,各区域内还有大大小小的时报。 眼下这村长宣讲的就是其一。 而这些消息中最被村长看重的就是德州事件。 佃民作乱,袭杀地主李氏。 这当然是于国法不容的事,但于法不容,于情却就另说了。 一句话,于情可悯,于法难容。 那件事说白了就是当地的大户李氏,利用自己消息上的便利性,在金种子的消息传入德州前,先是谎言诓骗百姓,趁着当时清军马队余痕未消的机会,低价从百姓手中收购了大批的田亩。 还是打白条的方式从百姓手里拿到的。 而等到金种子的消息传到德州后,当地的田亩是应声而涨。 虽然大家伙都知道粮价在降低,可这一点也不耽搁地价在上扬。 李家轻轻松松的就赚取了大把的利润。 消息传开后,那些卖地的百姓纷纷依例去找价(补加价款),那李家人要是真愿意给钱了也就罢了。但李家拿下的田亩太多,一旦补钱就不是个小数目,李家人就只说已经官府过契,已是绝卖(清代土地买卖之一种,与活卖相别。田地卖出后不许找赎。契约中常用“永不加找”、“永不回赎”等。)拒绝补钱! 然后这不就闹起来了么。 第四百五十四章 齐鲁 德州的事儿根本就传不到赵亮的耳中,或是说这种事儿于赵亮看来完全就是小事。 有钱人利用消息上的便通,利用自己跟‘受害者’信息上的不对称,从中牟利,那就是到了21世纪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虽然这种事儿不道德,可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岂不也是那些‘受害者’们对于赵家的不信任? 他们担心赵家守不住德州,担心手中的田地在清军的马蹄下变的毫无价值。 很多人家跟李家人签署契约时甚至还附加了钱粮比例,很多人都只愿意要小部分现银,然后将大部分卖地钱换成粮食。担心没口粮! 然后事后又起来闹腾,还打杀人,身处在赵亮的位置,他是很难全身心的去怜悯这些百姓的。 也是因为这种事儿太多太多了。 此前还出过不少起地方上的地主大户谎偏百姓把田亩寄到自家名下,然后就跟雍老四之前的官绅不当差纳粮一样,他们自己跟田主再定下了一个私下金额,田主们拥有田地的经营权,却需要每年一成两成的给大户交保护费。 然后一切真相大白后,田主们再闹腾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官契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你自己签的字画的押,自己愿的意,这能怪谁? 所以在老百姓眼中那是姓李的该死,可在赵亮的眼中,姓李的私德有问题,可他家好歹还纳了五个点的契税和印花税呢。 契税是中国千年以降的税种之一了,针对的只是各类不动产。 印花税则是赵家新鲜出炉的一个税种。不过它在欧洲世界却早已经被普及了,只不过这个时代的印花税率要比后世远远高出。 赵亮的印花税比起欧洲各国同期税率可小的太多了。 只有半个点,还有上限。 所以推行起来倒也算顺利。 毕竟印花税这玩意儿本来就是钻了人们心理上的空子。 它最先出现在荷兰。 当时的荷兰正处于海上马车夫的黄金时期,社会各阶层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契约、借贷凭证之类的单据很多,连绵不断,所以,一旦征税,税源将很大;而且,人们还有一个心理,认为凭证单据上由政府盖个印,就成为合法凭证,在诉讼时可以有法律保障,因而对交纳印花税也乐于接受。 也正是这样,印花税成为了一种税负轻微、税源畅旺、手续简便、成本低廉的“良税”。一经出现就飞快的在欧洲各国普及开来。 现在拿到中国,那也同样如此。 赵亮前世是个地地道道的草根屁民,可这辈子他不一样了。屁股决定脑袋,任何当政者对于纳税大户都要另眼相看的。 所以,那些百姓们再怎么‘于情可悯,于法难容’,那也被赵大爷依法处置了。 夏收过后大批的粮食收入了官仓中,赵亮却半点喜色也没有,这段日子他连后宫都无暇光顾,而是一天从早到晚的忙着处理政务。 这随着“金种子”的传扬开来,随着老赵家的江山的稳固,他反而有一种事儿更多,窟窿更大,‘天下’更麻烦,摊子更烂的感觉了。 这当然是一种错觉。 不用别人开导赵亮也能明白。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完全是因为老赵家的朝廷正在逐步的正规化——从一个草台班子转向正儿八经的朝廷,从一切都无甚章法到全面的章法制度,这当然就到处是麻烦了到处是不足了。 赵亮忙的是不可开交。 等好不容易把内里的事儿处理个差不多——搞出一个章程来,赵亮就省了太多的劲儿了。 何志辉的折子又送到了陈州。 他觉得是时候解决齐鲁的问题了。 皖北已经全部被拿下,整个过程乏善可陈,只用‘所向披靡’四字就可概括。 那接下来可不就是齐鲁的事儿了。 拿下了这里,陈军才算彻底的连成一片,才算消除了内部隐患不是? 随着陈军攻取津门不克,但赵亮也把沧州等地拿到了手,这样一来,济南的阿克登就彻底的跟京城的乾隆断绝陆上联系了。 整个齐鲁都为之震动。 因为这样一来赵家反而是把齐鲁清军变成‘飞地’了。 “就是明堂不来折子,我也有心解决阿克登。” 虽然齐鲁清军已经并无多少实力,一度兴盛一时的齐鲁团练,在开春的大战后也急转直下,这小半年下来与陈军暗通曲款者甚多,早已经声势不在了。 所以要拿下济南等地并非难事。 那般的,赵亮还等什么呢? 现在借着金种子的劲儿,陈军别看大批新兵还没有走出新兵营,可全军上下军心振奋。正是扩大地盘的好时候。 而且还有个曲阜孔家等着他去料理呢。 …… 沂州庄氏。 数十名堂号的主事人齐聚一堂,庄良才的父亲庄兴忠敬陪末座。 脸上的表情也跟大部分人的焦虑不安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心底里,却是安稳的很。 谁能想到庄良才这个不怎么被他看重的儿子竟然有那等机遇? 早几年前就已经是皇汉的人了。 赵家起兵时候更顺理成章的进了赵家序列,几次跟东面的陈军交手都得过且过,窝窝囊囊的,明面上是连战无功,但实际上也无功无过不是? 庄良才也是在齐鲁断绝之后才向父亲挑明了内幕。高兴的庄兴忠连拍着庄良才叫好儿子。 现在西面的陈军动作连连,庄家眼线众多,消息也众多,足以叫他们明白陈军的下一步动向,所以他们就真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而最后的结论也很容易就定了下来。 没人愿意给满清陪葬,庄家的选择非常显而易见。 “事到如今,这局势已经由不得我庄家迟疑不定了。老头子数月前购了十万银元的赵家债券,当时是只为了以防万一,却不料今日倒成了我庄氏一族的投名状了。” 上首的一老人说话中从袖口里逃出了一捏债券。 “不过就这点银子那是不成事的。我再出二十万银元。” 十张万元债券并不怎么厚,但却引得在座不少人两眼放光。 “我也买了债券。只是没有老哥气魄足,只花了三万块。”又一人开口了。“我再出棉布一万匹,丝绸五千匹,粮食一万石。” 地方大户想要向新政权表忠心,捐钱纳粮就是必然的。 庄家又没有孔家的招牌。 数十个大小堂号,庄家很快就兑出了二百万左右的钱粮,庄兴忠这时候才施施然的站起身来,“诸位且听我一言。” 第四百五十五章 废话,没条件谁投降啊! 庄良才现在人在益都。 后者是青州府的府治,更是齐鲁清军进攻胶东的总基地。 曾经的这里一度绿旗飘扬,士气如虹。清军加地方团练,自上而下,全都信心十足。认为必能很快的平定叛乱。 然而现在益都就如斗败了的老母鸡,没精打采。 陈军自陆路上切断了齐鲁与京城的联系,这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齐鲁清军的胸口,压得他们都要喘不过气。 之所以到现在士气还没有彻底崩塌,只是因为陈军还没有对之发起大规模进攻。 庄良才现在看的很清楚,清军上下已经人心惶惶,民团更就别说了,除了少数如诸城刘氏这样已彻底跟满清绑定的人家外,便是曲阜的孔氏现如今也首鼠两端了。 虽然此前对赵家喊打喊杀的也是孔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孔氏对满清的‘贡献’绝不会比诸城的刘家弱——刘墉在士林士绅中有号召力,孔家的支持在声望上对他言只是锦上添花,但孔家的钱粮却是刘墉拉起团练的一个坚实基础。 然而孔家有个好祖宗啊,所以他们现在也敢大着胆子首鼠两端了。 刘家没有这么硬的靠山,刘墉父子等就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庄良才觉得现在自己的身份便是被上头的人发现了,十之八九也会被人掩盖下来。 所以他的心情很放松。整日里除了做出一脸苦相的来招呼军中的同僚们喝酒发牢骚外,就是叫手下的心腹去散播谣言。 他又不是木头疙瘩,齐鲁的局势都发展到眼下这一步了,陈军扫荡齐鲁还会遥远吗? 皖北已经被扫平了,下一步陈军必会进军齐鲁的。 这是军中所有人的一致看法! 这些日子里阿克登马不停蹄的在济南、泰安、沂州、青州等地打转悠,视察军伍,视察防务,连城外的战壕挖的有多深都要亲自跳下去试一试,还时不时的拨发一笔赏钱犒劳绿营和民团,那想的可不就是靠防御来抗住这一波? 如果他们能扛着接下陈军的进攻,那一切就好有可为的。 不然,齐鲁全面归赵,无论是从全局角度看,还是从齐鲁文武的个人角度看,那都是大悲剧! “大人,柳都司来了。” 随从甲带着一脸的兴奋跑来说。 “鱼儿上钩了?” 庄良才人登时一精神。 “肯定是心动了。” 随从甲脸上的激动兴奋都要抑制不住了。 没办法,柳海手下七八百兵呢,是他亲自经营的一条线,这要是得手了,功劳岂会小了? 日后回归大陈后,他保不准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呢。 而最重要的是,这是第一个上钩的大鱼,他已经抢在了乙丙丁前头了不是? “把脸给我绷紧了。” 庄良才狠狠地揉了下自己的脸,这才大步的向帐外迎去。 随从甲也有样学样的很揉了揉自己脸颊,把脸都揉红了,才压下了那都要忍不住的笑意。 帐内很快就办起了一桌酒席。 只不过来客的兴致明显不在酒上,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闪烁不定。 庄良才知道这背叛就是一个反复衡量的过程。 他与眼前的柳海的区别在于他没得选择,赵亮的刀子逼的他不得不速下决定,而柳海的时间比之他就宽绰的多了。 “柳兄有话就直说,这般吞吞吐吐,是要打俺的脸吗?” 庄良才并不介意柳海会不会要脱钩,因为这事儿心中只要起了个苗头,那就会跟疯长的野草一样止都止不住的。 柳海他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边柳海听了庄良才的话后才猛的醒悟,是了,自己这态度不对。既然都来寻人谈心了,却还要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这岂不是看不起人? 端起酒碗仰脖子一饮而尽,‘哐当’,把酒碗砸在了桌案上。 柳海豁出去了。 “适才是兄弟的不对,俺给哥哥赔罪了。接下的话都是兄弟的肺腑之言,哥哥听着。” “俺这几日收到了西边传来的消息,赵家已经准备对齐鲁动手了。” “这边军中的情形如何,将士士气斗志如何,哥哥都是清楚的,一旦交手,十败而无一胜。” 别看各地的清军都在挖沟壕修土垒土墙,但心劲不在了,再好的工事也不顶屁用。 满清入关时候是如何横扫天下的?多少险关名城都拦不住清军分毫,多少军将军兵束手而降,不就是如此么。 而有心劲的江阴百姓却凭着血肉之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中,力扛清军整整八十一日。 “你想……” 庄良才做出一副惊骇之极的模样来。 柳海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他现在就是要点破最后一层遮蔽。 “不降就是死路一条,兄弟我可不想死,哥哥就愿意为朝廷送命?与其战败被俘,临阵起事为新朝建功立业岂不是更好?” 见庄良才没在第一时间里大呼帐外军兵进来拿人,柳海心中彷徨害怕的情绪大大减去了一截。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庄良才。 “这,这……” 庄良才继续表演。 而柳海却觉得自己更有把握了,忙再说道:“哥哥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中妻儿,为您庄氏满族着想啊。” “沂州庄氏,丁口众多,富甲齐鲁。祖宗数百年之功,哥哥就想付之一炬为大青果陪葬吗?”这也是柳海选择庄良才作为突破口的一大关键因素。而不仅仅是因为庄良才平素里多有抱怨声音。 毕竟每到乱世的时候,如庄家这种豪富之家,更容易从心。 当年满清入主中原的时候他们是如此,现在赵家反清复汉的时候,他们依旧会如此。 “可是赵氏气焰再盛,大清依然三分天下有其二,大势依在啊。何况此事势大,兄弟我一时间万难决断。不过你放心,我必不会卖你!” 庄良才看着柳海心有不甘却又只能止住的模样,内心里笑的跟偷鸡成功的狐狸一样。 然后为了安柳海的心,还在接下的推杯换盏中拐弯抹角的问起了陈军那边的条件。 就跟当初陈小二小品里演的那样“废话,没条件谁投降啊!”是一个道理。 柳海本来挺忐忑的心听了庄良才的这话后也安定了下来。 同样一个道理,没投降的心,谁会问条件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孔家才几张嘴 “大王。” 王贞仪勾着赵亮的衣角,双目含泪,脸上全是恋恋不舍。 她怀孕了。 所以特别的不愿意见到赵亮离开。 而且赵亮这还是去打仗! 往日里再显赫的声名也不敢确保他就会平安无事啊。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孕妇是不能哭的,对宝宝不好。这道理赵亮不说王贞仪都明白,她爹可是大夫。 但王贞仪就是忍不住,这是她的头胎啊。 “让王家的老太太进宫来陪一陪。” 孕妇忧伤的时候就要让家人多陪伴一二,这样才会宽怀么。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王贞仪,赵亮对康莞说着。 后者嘴角撇了撇应下,觉得王贞仪这也忒矫情了,男人走就走呗,孩子才是第一位的。 只是不巧,这一撇嘴叫赵亮看了个正着,康莞被男人突然的逼近吓了一跳,赵亮再三追问她她也是闭口不说。哪怕第二日康莞腿软的都下不了床了。 大军征讨齐鲁,除了要筹措兵马外,还要有大量的物质准备运输。 只不过这些事儿赵亮都不用去理会。 此次征讨齐鲁,西线兵马共分两路,一路走聊城直击济南,一路入兖州,先破府城滋阳,再下曲阜。然后下沂州! 东线的胶东军则猛攻青州。 这些关键点拿下后,如泰安、武定两府就不在话下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陈军大摆声势,那消息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滋阳城内的清军如何先不提,曲阜的孔家人已经急的直上火了。 这兵祸眼前就要到曲阜了,怎么的,那边还没半点示意呢? 但凡有一点示意,他们都好把降表送上去啊。 什么?你说孔家跟皇汉跟赵氏有仇?这是何止荒谬荒唐之言。孔家怎么会跟反清义士有仇,怎么会跟赵氏有仇呢? 孔宪培早已经忘了他亲老子是怎么死的了,也必须忘记当年的王伦给予他们的无尽羞辱。 他们祖先那金钱鼠尾发型的绘像这些年里传遍了整个天下,保不准都已经出国了呢,还有那被挖开的祖先之墓,这是千百年来孔氏所受的最大耻辱,最大笑话。然而再多的羞辱他们也只能忘记。 毕竟是世修降表我孔家么。 孔府大堂上,一群孔氏族老全都在位。 一道道目光都在看着孔宪培。 现在还要孔宪培做出决定才是。 随着当年的事变,随着孔继汾、孔继涑的死,孔氏大权悉数操于孔宪培之手,便是曲阜现在的三千民团,也都被孔宪培牢牢把持,孔家明明是到了一个非常非常之危险的关头,可孔氏家主手中的权柄却是近五十年中最为强大的,这倒也是奇闻了。 孔宪培眨了眨眼,勉强将眼眶里的泪水遮掩了去,嘴角挂满苦涩。时到今日,他不上表又能如何呢?甚至他都害怕那赵家即便收到了降表,也依旧会拿孔氏开刀! 当年的噩梦虽然已经过去了不少的年头,却时常都会在他脑海里回想起。 皇汉该对他们孔氏有多痛恨啊,才会想出那么多的法子来折辱孔家? 而那陈州的赵家人与皇汉的勾当比之清水教王伦还要更加明显,赵氏又会如何做呢? 孔宪培有想到赵亮会从大局考虑,继续容忍孔家,可也会想到赵亮与皇汉暗中有协定,拿孔家来开刀…… 可不管怎么样,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都是那么的苦涩。 当初先祖跪了李闯王再跪大清朝的时候,想必都要比现在的他滋润的多了。 所以赵亮还没从归德出发呢,人便收到了孔家递来的降表。 大帐内。 赵亮根本就没在归德城内住下,住什么住?还要腾地方挪地方,尽是麻烦,直接在外头立下大帐不久好了么。 而且那么多兵呢,也都在城外驻扎呢。 “大家都看看,你们以为孤该如何对这个孔氏?” 这次议事相当正规,所以赵亮也换了自称。 因为要整治孔氏,赵亮中军带上了一些文人,比如姚群峰、石奎、张敬,以及樊执中、樊琪叔侄,还有几名早期投效来的士子,如冀复礼。 后者与何志辉、赵德安、张敬都有一面之缘,只不过何志辉、赵德安托赵亮的福,是与张敬一同考上了举人,冀复礼却是落榜了。 不过在赵辉那一科,冀复礼倒是如愿所偿,金榜题名。 姚群峰、石奎看了表奏后嘴角都露出讽笑,张敬、冀复礼、樊家叔侄则是满脸的难堪。 谁叫赵亮在出兵之前就跟他们说过,此战中孔家必再修一道降表。 这话实际上很无赖的。 赵亮完全就是拿话在噎他们。 陈军的兵锋都杀到曲阜了,孔家人还怎么装聋作哑? 给他们吃熊心豹胆,孔家人照样不敢抵抗。 这些个读书人能怎么说? 只能道孔家知天命理当献表! 这当然也是在耍无赖了,大家心里都清楚孔家的德性,世修降表这四个字可不会假。 现在这降表送过来了,大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依旧觉得太打脸了。 “孔氏污迹满篇,不可不惩;然圣人子嗣,亦不可不抚。”这样才可以叫天下安心嘛。 张敬与赵亮相识依旧,也就是当初他一门心思的蟾宫折桂,一门心思的考中进士,没有跟何志辉、赵德安他俩一块捐官,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赵家这个小朝廷中的地位。 他现在可是陈朝的翰林学士。职责掌制诰,管文翰,并备皇帝咨询。 所以他即便知道赵亮心底里对孔家多有鄙夷,态度十分不好,这个时候也必须为孔家说话。 因为翰林学士就是读书人的代表,哪怕他张敬算是千百年来声名最为不显的翰林学士了。 樊家叔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孔氏百年来广并田亩,其手段多有龌龊,臣以为当罚没其曲阜之外各地庄田,只留曲阜境内田亩供其用度。” “孔氏世居曲阜知县之职现已废弃,此乃善政也。新朝鼎立,自当承善弃恶。” 乍然一听樊琪的言语,还以为他跟孔家人有仇呢。实则这是在给孔家说好话呢。 “孔氏一族于曲阜一县之地便兼并田亩不下三千顷。孔家才几张嘴,能吃得了怎么多的粮?” 第四百五十七章 说的就跟现在没人骂孤一样 赵亮说的孔氏一族并不是指所有姓孔的,而是特指的内孔,或者说是内孔中与其嫡脉还在五服之中的孔氏。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孔家人! 曲阜孔氏家族,一般被分为内孔和外孔。孔子的后裔为内孔,人数并不是太多。五服之内的族人就更少了。尤其是嫡脉。 只这些人手里就握了三千顷田,三千顷田就是三十万亩啊。 一个人给他们一百张嘴,都也吃喝不尽。 整个曲阜田亩也不过才百十万亩。而这还没有算上孔家在曲阜外的十多处庄园呢。 这三千顷田亩中确切的记在嫡脉名下的田亩就占了至少一半,也怪不得刘墉初回齐鲁的时候,孔家明明早前已经被王伦洗劫了一次,孔宪培却还能大笔的支援其钱粮。 只要孔家自己少挥霍一些,短短几年里孔宪培就又积攒出了大批的钱粮。 “孤最多给他们留下三千亩地。如果只是孔宪培一家,那就是三千亩地都还多了。” “孤要夺了孔家的封号。”那衍圣公一点都不‘神圣’,反而充满了肮脏。 “孔宪培今后就安安稳稳的当自己的平民百姓吧。孤会给他留下足够他过安稳日子的田地的。然后从孔氏近支子弟中择选品行出众者,为奉祀官,暂定七品。此非世袭之职,但孤允此职仅于孔氏近支子弟中选取。” “诸卿以为此法一旦施行,广告天下,这天下间又会因此生起多少事来?” 赵亮的语气非常坚定。 张敬等人,包括姚群芳和石奎这俩早跟赵亮通过气的人,听了全都骇然失色。谁都没有想到赵亮的惩罚手段是如此酷烈,这简直是要把孔氏连根拔起啊。 “大王三思啊。” 张敬都还没来及的说话,樊执中先跳了出来。 “大王三思。” 其他人齐齐符合。 “孤已经三思过了,这就是孤的决定。今日召集你们来,也不是听你们建议商讨的,而只是要你们想想此法公开之后,孤即便被天下人群起喊打,又会给我军造成多大的实质影响。” 被天下人群起喊打不可怕。 因为天底下多的是放嘴炮的人。 就像明末的读书人一样,钱谦益、龚鼎孳、侯方域之流众多,而卢象升、孙传庭这般的极少。 但什么事儿都有说不准。 保不准这天下间还真能跳出几个曾胡左李呢。 “……”樊执中黯然摇头,坐回椅子上,闭目不言。 他与赵亮没有太多的接触,可就是这不多的几次接触,就已经叫他明白了赵亮的为人。这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别看他明面上很好说话,但他一旦拿定了主意,那不撞个头破血流就不会掉头的。 偏偏这么多年下来赵亮都是顺风顺水,还没有一次真撞得大出血。 这也就更加深了他的坚持。 樊琪张了张嘴,明明看到了张敬递来的颜色,他却还是坚持说出口:“大王还请三思。臣以为此番责罚太过苛刻,一经传开,必会惹得四方绵绵骂声,有碍大王声名。” “说的就跟现在没人骂孤一样。”赵亮并没有恼火,他还说了个调笑的话来活跃了一下帐内沉寂的气氛。 但这句调笑的话却像哑药一样叫樊琪哑口无言。 是啊。赵大王现在就已经浑身上下没半丝儿白净了,从他叫人清丈田亩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决定了。 偏偏事实也证明了,哪怕无数人明里暗里的对他破口大骂,可当陈军的枪炮对准他们的时候,那就一个比一个跪的如意。 “大王明见。”冀复礼突然的松了口气。 他不再劝了。 那副叫樊琪哑口无言的哑药也把他一肚子的话全药没了。 他明明有一肚子的不可以对赵亮说的,可所有的话一下子就全都没了。 他很直接的想到了自己。 自己堂堂一大清举人是怎么投奔赵家的呢? 不过是南阳老家遭了兵祸,他一家人衣食无着,为了吃饭,为了不再受苦受累,冀复礼乖乖的投奔了赵家。 那个时候的赵家可是刚起兵,远没有今日的威风呢。 冀复礼由自己想到了许多其他的士子,想到了其他的读书人。 跟他一样软弱的人是占大多数,还是占很小一部分呢?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那必是占大多数的。 所以即便满天下的骂名都冲着赵大王滚滚而来,实际上是没啥大影响的。 “为何?” “因为该跟赵大王死磕的人,大王不拔掉孔家他们也一样会顽固到底。反之则亦然!” 张敬、姚群峰、石奎三个突然一僵,继而也是如释重负。 “冀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张敬他们正愁着自己该怎么劝赵亮呢,他们仨的经历跟冀复礼可是大不一样,包括樊琪叔侄也是如此,他们都是不得不为之。 人早早的就跟赵家绑在一块了,想要下船都难。 谁也没有经历过冀复礼那般的内心煎熬,自然就没有冀复礼的‘真知灼见’。 冀复礼还没确定自己有没有叫赵大王满意呢,先就把张敬几人说服了。 赵亮满意的点了点头。 …… 济宁州东边的滋阳现在已经全面戒严了。 负责此地的军事的不是别个,正是阿克登之子星辉。 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星辉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这可不是他贪生怕死。 而是他爹给的命令就是如此。 齐鲁就那点兵马,真要是分守各地,那就只能被各个击破。 倒不如那一些次要的地方通通丢了,就固守要害——济南、益都。 什么兖州、沂州、泰安的,必要时候可以全都丢掉。 星辉所部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泰安府内积极利用地形,争取最大限度的拖延赵亮大军的脚步。 说白了就是节节抵抗,节节阻击。 但这任务并不简单,稍微不注意,就是全军溃散。 所以星辉也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 不过孔宪培那家伙整日里缩在曲阜城中不动弹,星辉真的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阿克登不是傻子,才不会去相信孔家人的节操的呢。 齐鲁本已经危在旦夕,如果孔家再不战而降,那对绿旗的影响有多大先不说,但事必会影响到民团的士气斗志。 所以他要星辉在撤退的时候找机会把孔宪培挟持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摇大摆的探子 滋阳这里明明就要起大仗了,可为首的主将却一门心思的在打孔宪培的主意,滋阳这一战那还能靠谱吗? 不过星辉手下的几位心腹军官倒是不急,反而一个个还在为星辉出谋划策。 谁让他们都知道了星辉的打算? 也是因此,滋阳城内城外的清军姿态颇有点天壤之别的意思。 城内的清军外严内松,表现出的严格只是给人看的;城外以兖州本地绿营和团练为主的部分,却时时刻刻都在枕戈待旦。 如此之大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不说陈军混入兖州的密探了,也不说那些早已经跟陈军暗通曲款的人了,那就是城外的清军都有所察觉,都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当大队的陈军陆续开到滋阳城西的时候,看着人数远超守军数量的敌人,看着一个个穿着整齐军服,枪炮炫亮,刺刀如林的陈军,城外的清军人马胆气大丧。 陈军光是一开始摆出的大炮就有五六十位了。 此数比整个兖州的清军火炮都要众多。 更别说一边是大炮,一边则已经连小炮都算上了。 不过陈军只是修筑营地,并没有对滋阳发起攻势,哪怕他们的先头部队就有上万人,人数就已经比兖州清军民团多出不少。 随后的三日里,每天都有大批的陈军从西而来,汇入陈军阵列,每一队都是整齐威武,枪炮鲜亮,叫对面的清军士气更衰了。 等到赵亮带着近卫部队终于赶到滋阳城外的时候,数万陈军齐声高呼:万岁! 声震云霄,更震散了对面清军仅有的一点士气。 “大人……” 城头上星辉擦了一把明汗,城外陈军的煊赫军威让他心中半点战意也不复存在。面对那么多士气高涨的陈军,他真觉得自己老爹是英明的。 否则即便他心存死战之意,滋阳城也丁点鸟用都不会有。 只看左右军兵的脸色就能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了。 这种两股战战直欲先走的兵,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大王,近日里对面常有降书私信投到,前后共计十五封,内中持牌者五人,余者十人。” 邱志宽作为前军主将,所有投来的降书全都握在他的手中。而所谓的‘持牌’就是早跟陈军暗通曲款的,不持牌的就都是临阵投降的。 十五封降书中还有联名递来的,内中有文有武,赵亮心中计算了下,都涉及到五六个营头了。 可以说被星辉布置在城外的清军各部里都有降书送到。区别只在于有的是民团头目一营之长,有的则是营内军官。 有了这些东西在手,滋阳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去跟他们通个信,明日辰时开打,让他们全都精明一些,你们进攻时候也且按着兴致,给他们逃入城中的机会。” 城外的清军是不在话下,可滋阳城内还有四千清军呢。那星辉也算是有识人之明,暗中投书纳降的那些武官中,只有两个人在城内,其余都在城外,且那俩人还都是把总千总之类的微末小官。 所以赵亮更希望能赚开城门。 只要进度缓慢一些,叫星辉看不到危险,他自然会打开城门吸纳降兵的。 到时候有那么多的内应在滋阳城内,星辉还能支棱个屁啊。 不然现在就进兵,别看太阳都快偏西了,陈军横扫滋阳城外的清军阵地也是不在话下。 …… 泰安城中。 被济南、兖州包裹于中心的泰安府现在大体还算安稳,毕竟兵事还没有杀到这儿。 不过“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么。 身处乱世之中,大家的危机感还是很大的。 这个时候,那些此前本本分分,只是照着规矩给满清捐钱纳粮,并没有上蹿下跳的组织团练对赵家喊打喊杀的士绅大户反而心安了。 因为照着赵家往日的行径,陈军入主后并不会对他们刀枪相向,只要乖乖的尊崇赵家的新法,他们依旧能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可是那些此前蹦跶的很欢快的家伙就要被拉清单了。 泰安不是青州兖州,与‘敌境’不相接,但这里依旧有不少团练。人数加在一块,没有五千,也有四千。 这半年里齐鲁局势急转直下,让他们背后的人急得直跳脚。 现在就更是如此了。不管他们是不是对赵家有好感,眼看着刀子就要临头,他们都必须为自己为家族的性命着想。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谁叫阿克登的态度那般的明显,明了明的是只保济南,泰安的钱粮物资不仅尽数被搬去济南,仅有的绿营也全被调去济南了。 “老爷。” 长随小声的说了什么,泰安知府脸色顿时变得慎重来,他想断然下令,但这样做不次于自绝于赵氏。面上几经变化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心。 虽然他是一旗人! 颜六就在知府衙门不远的地方坐着,嘴角含着笑。 对于他派出去的兄弟安危,那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泰安知府虽然是旗人,但他是汉军旗人。而旗人不旗人的先不说,自从他此前的表现看,这人是一个十足的贪生怕死之辈。 现在泰安已经到了一个生死关头了,他真的愿意为清廷殉葬吗? 半个小时后一汉子附耳与颜六说了些什么,颜六脸上呵呵一笑,“这就对了。” “走。咱们出城。” 都懒得去做遮掩,就这么大刺刺的从城门出去了。 泰安城门口当然有人守卫。 一队捕快带着一群民丁练勇。 颜六身材魁梧强健,放在人群中十分打眼,别说是眼下时候了,那就是放在往日,差役们看见这样的人物了都免不了要多打量几眼。更别说颜六的特征还很明显,面黑髯卷,指甲如爪。 一个年轻衙役看过一眼后,总觉得适才这人有些面善,又接连看了几眼,细细思量,神情猛地惊了。 “二叔,刚才这人,我看着有些面善,总觉得他是朝廷通缉的颜六……”年轻捕快犹豫了一下对边上的长辈说道。 “颜六?”中年捕头皱眉,这是朝廷下过海捕文书的重犯啊! 他伸头向侄子所指的人看去,身材端的魁梧强健。 “颜六的画像都是我印的,面黑髯卷,那人就是。还生的这般强健……”这几乎就能肯定是颜六了。 “二叔,要不要……” “要什么要,不想惹事就别声张。”当叔叔的一把拉住了侄子。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护身符 “轰轰轰……” 滋阳城外炮声隆隆,在陈军的攻势下,清军最外围的防线很轻松的就被刺刀湮没。 “混账,混账。” 城头上的星辉看的怒不可遏。 哪怕知道城外的清军守不住阵地,但看到他们如此的不堪一击,星辉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劝着星辉,他觉得再不走,那败兵就会涌到城门下了。到时候反而不美! “叫李超(兖州知府)前去督战。告诉城外各营,哪个敢望风而逃,本官先砍了他脑壳。” 不远处的兖州知府是懵逼的。这种要命的事儿怎么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有心不去,然传令的八旗兵刀口还闪闪发亮,他不得不去啊。 只是叫他一百个也想不到的是,自己前脚才出了城池,星辉后脚就带兵从东门撤退了。 走之前还忽悠城内的同知通判,说自己带兵抄袭陈军侧翼。 但是同知通判又不是傻子,虽然一时间没想到星辉这个主帅会在战斗才刚刚开打的时候就溜之大吉,但眨巴眨眼,还是觉得不靠谱。 等到陈军兵锋已经杀到城下仅只里许,而带兵抄袭侧翼的星辉却还没出现的时候,这两位再笨也知道星辉必然是溜之大吉了。 然后城门一阵慌乱,整场战斗还不到正午呢,就画上了句号。 赵亮知道星辉带兵逃窜的消息时,是急忙派兵去追。 然后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孔宪培一家子被星辉掳走了。 然后清军越过曲阜进入了泗水,眼看着就要跑进鲁中山区了。 “曲阜不是有三千民团吗?都是纸糊的么?怎么就叫孔宪培被人掳了?” “是孔广森暗与星辉相通。清军抵到曲阜时,他出其不意的劫持了孔宪培,假传孔宪培之命打开了城门,放清军入城。” 赵亮惊了,“这孔广森是谁?”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满清一条道走到黑吗?这可不是孔家人的作风啊。 “大王,孔广森乃孔继汾之子,孔继汾当年为王教主所斩。” 乌三娘说着递来了一个册子,内里记载的却正是孔广森的资料。 19岁便高中辛卯科进士,后为翰林院庶吉士,名响京城一时。不过性情有些不好名利,没多久就辞官回乡了。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孔家人终究不可能官场得意的。 王伦下曲阜那年,孔广森的恩师戴震六月中病逝于京城,孔广森得知消息就去火速赶往了京师祭拜恩师。然后又与戴震子戴中立扶棺南下皖地,所以完美的错过了当日。 丧父之痛让孔广森对皇汉和白莲教恨之入骨,赵家起事时候,孔广森就是孔家对赵氏喊杀喊打最为起劲的人。 哪怕馆陶之战之后,孔广森便重新回归于安分了,可这个节骨眼上狠狠地捅了孔宪培一刀,那还真说得过去。 “罢了。”这孔广森横插一道虽然给事情生出了一些波澜,但影响不大。 赵亮决定实施的政策,孔广森在于不在都没两样。 所以当赵亮的决定被宣之大众的时候,那可真跟飓风一样迅速的扫荡过大江南北。 在文风鼎盛的江南,多少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把齐鲁战局的消息都掩盖过去了。 不过真正对此关心‘衍圣公’存亡得失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出身的读书人,那些真正出自高门大户的读书人,他们已经透过现象看本质了。 不管是赵家施行的新科举法,还是赵家的教学之策,早就已经说明了赵大王对读书人的感官并不怎么美好。 眼下的孔家一事那就更是红果果的扯掉了最后一层面纱。 那么事情出来了,赵大王的真面目那么的‘狰狞可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么? 是继续抱着四书五经不撒手,还是转头去看律例去看算术去搞一些奇淫技巧呢? 现在已经不是反对那些奇淫技巧了,而是要真正的面对这些个东西了。 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抉择口,这些人要向东还是向西? 在很多小门小户的读书人都还在大骂赵大王大逆不道,不尊师重道的时候,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已经在捧着一本本从中原流出的书籍细细研读了。 或许这不是他们的本意,对于他们来说八股文章最香最甜,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啊。 对于一些高门大户,当改朝换代的档口,保存自身保存家族才是最最关键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南地界已经悄悄流传去了一种叫‘护身符’的东西。 价格高昂,动辄就是几万十几万的价格,却始终被无数高门大户追捧,以至于价格一升再升。 那护身符实则就是赵亮发行的国债券。 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国债券是很稀奇的一种东西,但毫无置疑,国债券的收益很低很低。 别说是对比高利贷印子钱了,那就是民间很正常的借贷利息都远远高过国债券。 而也别去说什么高利贷印子钱不安全,赚大钱的买卖就没哪项是绝对安全的。 并且这东西在发行之初,赵亮的目光就已经瞅准了一些手中握着大把的银子,却家大业大不敢轻易冒险站到赵家这边的人。 国债券就是给那些人一个卖好赵家的机会。 事实上它真的起到了这一作用。 特别是随着陈军对齐鲁的攻势进展顺利,随着陈军的势头愈发高涨,那江南地界的护身符价格就越发的上涨。 搞得赵亮现在都想继续发行第二批国债了。 因为江南的国债券,溢价都已经要超过四成了。 这才多久时间啊。 那些最早时候出手购买债券的人,现在都不稀罕债券的那点利息了,转手出去就是大赚特赚。 …… 益都城中。 刘墉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脸上始终没有半分表情。 城破了。 大批的官军民团反戈一击,对面的陈军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益都这个清军经营了许久的地方。 刘墉对此没什么惊诧的。 这一幕在他此前的睡梦中早就出现很多次了。 陆路隔绝对齐鲁的打击太大。 作为一处分战场,齐鲁战局的起伏本就与主战场的胜负息息相关。 清军在主战场大败而输,那分战场的这里还能讨好吗? “杀啊,休走了刘贼……” 外头的喊声传入刘墉的耳中,似乎都到衙门口了。 “刘贼?” 杯中毒酒一饮而尽,刘墉脸上满是苦涩。 第四百六十章 齐鲁省政府 奉先殿内。 乾隆跪在包裹着黄绸的垫子上,看着悬挂着的祖宗绘像,满脸都是痛苦。 赵亮起事的消息传到之初,乾隆还并不觉得有什么严重,可随着大青果一场场失败,这想法就不得不改变了。 苏北的败阵就已经叫他起了警惕,然而豫南鄂北之败还是打的他痛彻心扉。 可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依然不觉得自己的‘铁打江山’会有动摇的可能。 直到馆陶之战,直到赵亮的北上津门,那叫他彻底的怕了。 而现在皖北和齐鲁之战的结果虽早在乾隆的预料之中,可当噩耗传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弘历,保佑我大清江山,保佑阿克登能坚守济南……” 整个齐鲁的清军都龟缩在济南和益都两座城中,而对比这两地的兵力和城市的政治意义,很明显济南更为关键。 “不肖子孙爱新觉罗·弘历,永思厥咎,自今为始,敬于宫中默告祖宗,修省戴罪视事,务期平寇以赎罪戾,悔悟至极,拜叩列祖列宗……” 一年都跪不了三五次的乾隆皇帝很用力的在冰凉的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红肿了。可见他祈祷真的很虔诚很虔诚。吴书来等周边的太监宫女及御前侍卫,已经全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乾隆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话,还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的时候就觉得头晕眼昏,而且膝盖发软,他毕竟是要八十的人了。 吴书来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了他,“万岁爷,您小心……” 乾隆紧紧抓住吴书来的手,他现在头晕,他需要静一静。 “还不快去传御医。”前总管太监尖厉的声音刺穿了紫禁城的夜空。 “狗奴才,朕还站得住……”乾隆气急败坏的吼着,可声音中明显的中气不足。 从苏北之战开始,这一年接连到来的苦难让步入老年的乾隆颓废低靡,大大折损了他的健康。 时间已经进入了初秋,似乎没多久北方的寒冬就又要来临了。可是大清平定赵逆的时日还遥遥无期。 …… 赵亮这时候正带着队伍优哉游哉的赶往泰安。 曲阜的事儿解决了。 毕竟已经清算过一次了,而且没有了孔宪培,孔氏一族自己先就已经慌了神。 等到陈军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孔家的民团瞬间化为了粉齑,或是丢枪跑回家,或是束手而降,整个过程没有费赵亮的一枪一弹,也没人仗着’孔’的招牌来不自量力的提条件。 等到赵亮把自己对孔氏一族的处理方案公布之后,曲阜也整个寂静无声。 反正是一点反抗都没有,这真的很姓孔。 等赵亮从曲阜启程的时候,泰安已经传来了消息,追击部队轻松的击败了星辉的抵抗,后者虽然有地理优势,但鸟用都没有。 所部清军望风而逃。 从曲阜到泰安路上,陈军根本就不是打仗的,而完全是抓俘虏的。 星辉手下的兵打仗没什么本事,祸害百姓倒挺有一套。 与其说赵亮的前锋部队是被星辉部清军的抵抗给绊住了脚,倒不如说是被清军的败兵游勇给拖住了身子。 “大往,邱师长传来捷报。我军已经完全击溃了清军,星辉最后一个成建制的营头也被灭了,只不过没能抓住幸亏,更没人知道孔宪培一家的下场。现在邱师长正在全力追剿清军溃兵。” 星辉竟然是连泰安城都没走到,就自己崩了。 在泰安城内张网以待的颜六算盘落了空,已经决心反正的汉军旗知府也痛心疾首。如果找到了孔宪培一家这是多大的一功劳啊,哪怕最后的大头是颜六的,他也能分得一杯羹不是? 现在全没了。 赵亮只能下令各地严加盘查,寻找孔宪培和星辉。 刚刚下达命令,最让他“牵肠挂肚”的济南战场也尘埃落地了,陈天佑、文坛传来捷报。 济南城克,阿克登授首。 赵亮心中松了一口气,济南、益都这是全给拿下了,别看武定还暂时打着清军旗号,但整个齐鲁已经都是赵家的天下了。“尽快扫平地方的残兵游卒,被俘投降的民团加以甄别,尽快的把人清理出去。” 赵家现在不缺兵,所以大批的民团,包括主动投降的清军,那都要放回去重新做老百姓的。 而被俘的清军都要去劳动改造了。 从加固河堤到修路搭桥,到处都是俘虏营的用武之地。 而且这些俘虏的使用成本也超级低廉,只要管口吃的有穿的有睡觉的地方就行。 像早期时候那样直接被编入陈军做解放兵的好事,是一去不复返了。 武定府不出意外的投降了。 整个齐鲁都彻底的被赵亮拿下,成为了赵亮第二个完全拿下的省份,然后没半点犹豫的,鲁东总管府被撤销,陈国第一个省级单位齐鲁行省成立。 何志辉做高官,赵丰这个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赵家人当了齐鲁的第二把手。 中原行省倒是比齐鲁更早一步的被赵亮全盘占据了,可是作为赵家的老巢所在,显然这里是不能并为行省的。 主管着整个豫东的陈州府,和豫南总管府、河洛总管府,再加上黄河以北之地,始终并立。 一个省的行政、军事、财政等权柄也被切得七零八碎。 不像齐鲁这里。 随着齐鲁行省政府的正式挂牌成立,当地的各项权柄都有了一个相对的统一,何志辉哪怕手下没有兵了,那身份地位在赵家王朝中都也是位列前茅的。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何志辉对赵亮拍起了胸脯。他早就准备着今天的事了,一整套的工作计划都打好了蓝图。 从行政到财政再到司法,借着陈军的威势,他立刻就要全面铺展开来。 虽然这么做很急,中间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可何志辉不怕出问题。只要架子搭建妥当了,再多的问题也能慢慢解决。 何况就是不快速铺展,那就没有问题了吗? 第四百六十一章 影响 整个天下一盘棋。 齐鲁清军一灭,直隶清军立马就绷紧了神经。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陈军至少能往前线增添两万兵。 别看他们又多了大片土地,仿佛要分出来不少兵驻守各地。可事实上齐鲁地方的士绅大户们早就乖觉了,因为不乖觉得人都已经死在了之前的战争中。 时到今日,哪里还有人不知道赵家的反动? 在赵家的统治下,地方大户地主们要损失多大的利益,一个个早心中有数。 骨子硬的人已经填进了之前的战斗中,剩下的都是软骨头,都是被打怕的,都是已经打心底里认输的人。 他们人再多,势再众,也不会这个时候起兵造反的。 除非正面战场上清军能够给他们足够的信心。 所以别看齐鲁的面积不小,还有那么多的山,可陈军的齐鲁军分区下属兵力只有一万人,三个地方守备师加一个直属军分区的千人团,还没有此前清军的驻军多。 直隶清军很紧张,并且他们成功的把这种紧张的气氛传入了京城。 以至于京城中猛地传起赵亮要打过来的谣言,搞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的。 乾隆闻讯大怒,下令顺天府尹汇同步军统领衙门严厉查处此事。 虽然很快就把这谣言给压了下去,可乾隆却更深刻的认知到了局势的恶劣。 堂堂京师重地,因为齐鲁的变化,就莫名的生起了这般谣言事,可见京城人心有多么不安多么忐忑,多么的惊弓之鸟。 而这种表现也正好衬托了大清的衰败。 事到如今,随着钱粮的越发贫瘠,随着军事上的不断恶劣,乾隆已经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了。 所以他也终下定了决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永瑢,朕之第六子,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特授以册宝,封尔为和硕质亲王,永袭勿替。……” “……皇八子永璇,秉性醇良,持躬端谨,晋和硕仪亲王……” 乾隆突然分封了两个最年长的儿子为亲王,然后在永瑢和永璇还晕头转向的时候,再一封钦命把他们一个派去了西南,一个派去的东南。 京城上下的文武大臣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这是对打通中原,扫灭逆贼没有信心了,担心中枢与南国长时间脱离会影响朝廷威严,也或许是担心南方各省不能齐心合力的讨伐贼寇,所以把两个年长的儿子派出去坐镇去了。 话说自从乾隆下达了组建新军征讨贼寇的旨意之后,两广已经从澳门、荷兰人和英国人手中购入了不少枪炮,只从武器角度上看,清军的增进还是很大的。 但是人烂,再好的枪炮又如何? 就跟甲午战争中的淮军陆军那样,一溃千里。 当时淮军的武器可一点都不落后,甚至比日军陆军的还要好不少,但又有个屁用? 闽粤两省组建起的新军在漳州的陆战中照样被陈军吊着打。 澳门,议事会大厅。 这处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权利心脏,现任澳督哈利亚和民政长官菲利卡相对而坐——在三年前,葡萄牙海事暨海外部部长以葡萄牙女王名义发布《王室制诰》后,议事会逐渐失去其大部分权力,而作为葡萄牙国家代表的澳门总督的权力则不断扩充膨胀。 本来作为议事会领袖的民政长官应该是澳门无可争议的头一号人物,但现在总督的崛起让菲利卡手中的权柄大打折扣。 可民政长官再怎么收制约,菲利卡手中依旧有着不俗的权利,他代表着当地葡萄牙人的利益,哈利亚必须给予尊重。 现在他们两人作为澳门的军政头首,必须为眼下的‘巴波沙事件’达成一个明确的共识。 巴波沙是葡萄牙商人的名字。 他跟满清的粤海关官员有着很深的利益往来,所以当清政府通过他来向澳门寻求军火的时候,哈利亚和菲利卡也同样选择了他作为维系于满清交往的桥梁。 这两个人一个代表着葡萄牙王国的利益,一个代表着土生葡萄牙人的利益,可在对满清军火贸易一事上,他们很轻松的就达成了共识,向满清售出了不少枪炮,获得了丰厚的利益。 巴波沙此番更是从天竺带来了不少翻新后的二手枪炮,准备跟清军进行二次交易。然后在他的商船驶入零仃洋的时候,被赵家的南洋舰队来了个瓮中之鳖。 巴波沙携带了近三千杆火枪,三十多门大炮,上百桶药粉和一些未切割的高品质燧石。 他的船上还带着一支三十多命现役和退役军人所组成的队伍,他们会是葡萄牙方的教导团。 清楚的知道荷兰人是怎么跟清政府做买卖的巴波沙,准备有样学样,不放弃丝毫可以获得利益的机会。 但现在巴波沙被俘虏了。 面对绝对优势的赵家舰队他很从心的打出了白旗。 对于澳门来说这是一个很严峻的考验。 他们无法拒绝满清的要求,可同样也得罪不起赵家啊。且他们跟赵家本来就有着多年的交情,双方联系亲密。 “好了,就到此结束。”菲利卡在一张纸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有些吃力地站起身,白胖脖领上的皱褶舒展开来。 他坐的太久了,一个大胖子坐久了会很不舒服的。他带着一种轻快的神情向门口走去,只留下身后不停地摇头的哈利亚。 菲利卡是轻松了,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本与赵家谈判,知道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服从。所以他把选择权给了代表着王国尊严和女王权益的哈利亚。 谁叫现在不是从前了呢。 你不是要权利吗?那我现在就把权利全都交给你,你自己来做决定好了。 哪怕哈利亚选择了跟赵家进行战争,作为土生葡萄牙群体,他们也依旧有了一层遮掩,不需要直接的面对赵家。 等到事情结束的时候,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哈利亚头上就是。 而他们跟赵家依旧会是好朋友。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公员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济南城的时候,就发现,这座刚褪去硝烟的城池已然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沿街店铺已经有不少在开门了。 尤其是卖早点的铺子小摊,如今已经有客人上门了。 馒头、包子、花卷、油条、油饼、油旋,配着豆花、豆浆、胡辣汤、甜沫、混沌,香气诱人。 “呦,李三哥,起这么早?” 钱二华离得老远就大声招呼着李宏年。 俩家是邻居,关系不错。 陈军夺了济南后大清算时候,钱二华这个前清的差役,之所以被无罪释放,又俩个原因,一是他主动投降,二是他明面上真的没什么恶迹。 而李宏年还是钱二华取保书上的证明人之一。 这对他钱二华是有大恩德了。 “是二华啊,这是去考试吧?” 李宏年一看来人就知道他为什么起这么早了。 今天是济南府招公员的日子,这新朝的公员就是前清的差役,只不过前途可比前清好多了。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 薪俸也比前清时候的衙役高很不少。 “这不轮到粮食局了么。俺想试试。” 钱二华之前就是户房的,现在当然还想吃这口饭了。 不过新朝的衙门很多,各衙门轮流在贡院考试。彼此的要求也各不相同,钱二华也是想了好久才敲定的,还是报粮食局。 因为从他爷爷辈开始,钱家做的就是粮差。 这方面他熟门熟路的很。 钱二华不求能从公员升成当官的,他只想端个铁饭碗,这粮差到什么时候都饿不着肚子。 当然,干粮差,心眼要是不好了,那也真的能祸害人。 比如他爹时候,那就把人逼急了,然后他爹就倒霉了。还把他大哥连累了进去。 泥腿子虽然好欺负,但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 所以钱二华接班后,那就本本分分做人。 然后好人有好报,整个户房里四五十号人,这回能全身而退的真心不多。 “咦,三哥这是?” 钱二华走近了才发现李宏年脚下还放着一个小篮子,里头摆着笔墨。这越是要去考试啊。 “范家不是垮了么。他家垮了,我不能饿死啊。本是想在街面上重新找份差事做的。可新朝这不是招人么。我看了就也想试一试。这能吃口官家饭总比那啥要强不是?” 李宏年是偷偷报名的。 新朝忽然张贴告示要考试招人,这事儿在济南城内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的。 这不是小科考了么。 虽然招募的都只是最底层的公员。 但对不少人家来说那也是一步登天的美事啊。 哪怕这济南城才被赵家给拿下不久,也引得成百上千人报名。 万幸济南是省城,不止有省政府,还有市政府,还有县政府,万幸赵家的衙门多,大家都在招人,我考不上省府的,我就考市里的,再不行就靠市里的。 钱二华报的就是济南市的粮食局,而李宏年报的却是省财政局。 他一个往日的账房先生,现在就想要进省财政局了,这要是考上了,当然皆大欢喜,考不上了就怕被人说闲话,嘲笑,所以李宏年是偷偷的报名,一点都不对外张扬。 “三哥这报的是哪个衙门啊。” 李宏年是老账房了,而新朝对算账可是非常非常重视,不说有财政局和审计署之类的,就是各衙门也都设有财务科之流,比如说粮食局。 “我个算账的,除了财政局还能报哪?” “那可是好单位。说起来日后都算是新朝的财神爷了。” “所以我心里是七上八下的。那么好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放的。万一考不上,丢人不说还错过了好机会。” 因为新朝衙门太多,刚刚收拾出来的贡院是轮流靠的。 李宏年报了省财政局,至少这一波里的其他各司局他是都错过去了。 那可都是职能重要的好单位啊。 比如省办公厅,比如市政府办公厅,比如民政局,比如粮食局,比如警察局,比如交通水利局…… 济南的贡院在大明湖南岸,坐北朝南,由三进院落组成,大门是古朴的牌楼式建筑,正中悬挂着“贡院”匾额。门内建有两座牌坊,“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的题词点明了贡院要义。 陈军夺取后也没有把这地方换了或是拆了。 反而把因为战事而遭到破坏的考场重新修葺了一遭。 此刻何志辉亲自赶来坐镇。 当然,这阅卷的事儿是用不着他亲自上阵的。就跟殿试里的皇帝老儿一样,他只需要看排名最靠前的几个人的试卷。 而且赵家的考卷与之前一千多年的考卷都有不同。 赵家的考试都是百分制的。 哪怕很多考卷上全都是在写文章。 就比如钱二华所要面对的考卷。 一百分中五十分是没有固定答案的非选择题。 这评分就很看审卷人的个人标准了。 就跟前世的高考作文一样。 而除了五十分没固定答案的非选择题部分外,其他的选择题部分才更加有趣呢。 因为很多选择题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就比如百姓甲家,家中粮食无多,如果全额缴纳粮税之后,完全不够吃食的,这种情况下粮差该做何抉择? 是不顾一切的强行收缴全额粮税,还是对之心生怜惜,只收缴一部分粮税,还是做其他选择。 这个题根本没有标准的答案,而只有得分各有不同的答案。 你选甲得1分,我选乙也是得1分,他选丁,然后得了2分…… 跟那种多少亩地,都分别是什么等级的地,又各自种了什么,各自产量多少,所以要收多少的田税,这种有标准答案的题全然不同。 可那种所有选项都能得分的选择题在这场考试中恰恰比比皆是。 如此从侧面反应了此此考试的仓促。 但对这样的考试能不能选拔出陈军所需要的公员,何志辉却还是很有信心的。 因为这种直指人性的考题,多少能叫人从考生的选择中知道这人的外在性格。 第四百六十三章 老子赔得起! 随着齐鲁战事的结束,陈清双边再次恢复了对峙状态。 赵亮这里是吃饱了肚子,不管是皖北还是齐鲁,都需要他好生的来消化消化。而清军却正在养精蓄锐,也是在组织军队。 京师那地方,不少旗人已经被强制迁往了东北老家。 粮食上的巨大压力让满清不得不做出这个相当丧气的决定。 可是不如此没法啊。 没有了江南的漕粮,就直隶和河东,外加察哈尔的粮食,根本就不足以填补空缺。 没有了银子还能将就着过,可没有了粮食,满清就只能把八旗往关外迁移了。 去盛京开垦土地,那里多的是辽阔的沃土,只要肯干,肯定能种出粮食来。 然后不管是京城,还是甘陕、西南,亦或是江南、湖广,各地的新军都在紧锣密鼓的编练中。 所以满清更需要安静,更需要时间。 即使皖北和齐鲁的丢失让乾隆大受打击,他们也只能忍耐。 忍耐到来年,忍耐到足够多的火枪部队被训练出来。 还好陈军的外海舰队接连截获了葡萄牙、荷兰向满清出售武器的军火船,激起了好一阵风波,这才没有叫革命二年的下半年变得无聊。 葡萄牙人乖乖的服软了。 荷兰人却在不依不饶。 “荷兰人的实力恢复了?” 赵亮问着。 “并没有。”从南洋回来的蔡牵答道。 虽然那一战后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兵力有所增多,但增加的都是陆战兵力。海军,尤其是战斗力强大的风帆战列舰,还真没见巴达维亚有增长。 据巴达维亚传来的消息,荷兰人在北美独立战争之后的处境非常不好。 战争的失败还只是其一,因为战争失败而引发的财政危机,从而导致的金融经济大衰退,才是荷兰最最致命的事情。 作为一个共和国,国内民众情绪的不稳定,国内反政府思潮的兴趣,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政治信号。 执政威廉五世对此焦头烂额。 威廉五世是奥兰治亲王威廉四世唯一的儿子。这是一个挺不幸的人,只有3岁的时候就没了父亲,然后儿童时期没了母亲,紧接着在两年的时间里接连没有了祖母和唯二的姐姐。 1767年在柏林与普鲁士王室的威廉明娜结婚,所以早期的威廉五世是一名亲英派。 然而荷兰民间支持美国独立,以及议会派主导尝试让国家加入俄国领导的武装中立甲级联盟,第四次英荷战争最终于1780年爆发。 尽管英国在多条战线作战,但军备废弛的荷兰人还是在海上被打的大败,被迫放弃一些领土给英国,并丧失了海上和金融方面的霸权。 靠着法国的支持,才体面的签署了巴黎条约(1783),可这也让法国的触手趁机伸入了荷兰。然后荷兰全国就都陷入了混乱,威廉五世的统治更遭受到了革命者的挑战。 他被破离开了荷兰的政治中心海牙。 现在的荷兰就是这样的一片混乱,其国内如火如荼的革命势力背后明显有法国人在插手。 如此的情况下,荷兰东印度公司也陷入了连年亏损的状态,根本无力重整旗鼓,支援东方的巴达维亚。 “我去。本身就陷入财政危机,被革命浪潮所包裹的法兰西,自身还在邻国制造着革命浪潮,这是怎样一种操蛋精神啊。” 赵亮心中感慨着。 然后非常干脆的对蔡牵说道:“既然荷兰人一如既往的软脚虾,那就不用管它了。” 没有军队做后盾的不依不饶,那纯粹就是扯淡。 两年的时间里,在婆罗洲和赵家坡的造船厂已经愈发壮大。不仅生产出了一艘艘红单船,还建立起了一支小型的风帆舰队。 蔡牵这次回来述职,乘坐的就是一艘近千吨的双桅风帆战舰。 只凭着它们,就能牢牢把巴达维亚给压制住。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看着是庞然大物,但东西方距离到底太远,至今每年航行于亚洲海域的荷兰船只大概也就二十艘出头。 这当中不止包括了发来亚洲的船只,还包括着回荷兰的船只,而亚洲也不止单指东亚,还有西面的天竺呢。 满打满算停靠在巴达维亚港过年的荷兰商船连十艘都不够,就算是把这些有着一定火力的荷兰商船全都算上,那也对赵家港产生不了实质性的威胁。 蔡牵这次述职的重心也不是巴达维亚,而是现在的赵家坡,以及南洋船厂的最新动作。 “三级风帆战舰?” “有把握吗?” 三级风帆战列舰已经是此时欧洲海军的主力战舰了,那一级和二级风帆战列舰都是担当大舰队或主要分舰队的旗舰作用的。 没等蔡牵回答,赵亮就已经说道:“不管有没有把握,先开造再说。” 反正他这里造船的成本低。 因为原材料丰富,成本低廉,而除了原材料其他的所需价格都不高,最麻烦的反而是天气。 一艘三级风帆战列舰的制造周期,少则三四个月,多则要半年一年。而南洋则天天有雨…… 但不管怎么样,赵亮都赔得起。 哪怕造出一艘媲美老美的‘漂亮国’号呢,在东亚这个大鱼塘里,漂亮国号照样能横着走。 那是他前世看小说时候看到的趣闻。 老美的第一艘风帆战列舰,建造历时长达六年之久,然而由于经验、技术与物资多方面积累不足,质量奇差,完全不堪使用。 首先是设计失误,结构脆弱,无法承载重炮,在主炮甲板仅装有30门18磅炮,中炮甲板32门12磅炮,艏艉楼十余门8磅炮。 而同时期英法的74炮战舰皆以32磅或36磅为主炮,18磅炮为中炮,此舰炮力之差由此可见。 此外,该舰虽在船台上躺了足足五年半,但其木料质量仍无法保证,下水后仅仅3年时间就朽烂不堪了。 而老美明知道如此,还能把这种破烂货以“彰显同盟之谊”的名义赠与彼时世界造舰第一强国高卢鸡,米地彼时之脸皮厚度真比得上现如今的城墙弯了。 “老子赔得起!”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发俸了 蒙阴县政府,一栋挂着‘财政科’三字的房子外,老大的一群人把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新朝要发俸禄了。 事实上打津门之战后,齐鲁与京城联系断绝,满清这边的官吏就再没发过薪水。 所有的钱粮都被阿克登、刘墉用在了军事上。 现在齐鲁的秩序渐渐恢复了正常,各地政府机关虽然还空着大把的位置没人干,但社会秩序到底是恢复了正常。 肯定不会再出现有了人命官司而找不到‘衙门官差’受理的情况了。 所以这发俸禄发薪水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先前早有风声,说新朝会给一些人补发工资——就是那些个前清留下的人。 像钱二华这种失业再就业的前清衙役不少,但也有一些幸运的,比如蒙阴这里,陈军杀到后对前清的衙役官吏就来了一次拉清单——而刀子板子没有落到身上的人还就继续干活。 只不过这种人数量不多。 很多地方还是跟济南府一样,大开考试之门。 但在那种情况下,那些个从前清留下的公人是拿不到工资的。 之多政府这边管饭,随便吃,还能带回家里去。但俸禄工资是真一个子也没有的。 现在有消息说上头会给这些人补工资,虽然大家伙议论纷纷,但没几个人当会事——从古至今哪有官府赶着趟的给底下小吏发俸禄的呢? 便是再觉得新朝靠谱的人,也觉得最多会分点小钱,甚至大家伙更关心的都是这第一个月的俸禄会被克扣去多少。 嗯,一个个都被克扣惯了,都觉得克扣有理了。 满清的老传统——对上面孝敬,从县太爷到钱粮师爷再到典史和各房各班的典吏班头,你一点我一点,看着每个人都不说,加在一起就着实叫人肉疼。 所以满清吏治腐败,胥吏贪污,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他们的钱粮本就不多,再被这般克扣,不从外边早些吃食来,他们还怎么过活啊? 结果当那些亮晶晶的银元铜角子发到手里时,很多人的第一动作就是先放到嘴里狠狠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然后再一五一十的数上好几遍,再然后……,一个个都闷声大发财,揣上钱袋赶紧离开。 没谁是傻子,会在这事儿上钻牛角尖。 哪怕上头真的给算错了呢,那也是上头错的,自己占便宜就好了。 确是没几个人会认认真真的去看财务科旁边公告栏里张贴的告示。 那上面早已经张贴了新的布告,正是关于此次发放俸禄薪水的标准和规则。 在公告栏下面,还很体贴的放着一套桌椅板凳,以及笔墨纸砚等,甚至连算盘都备好了。 这些都是给那些觉得自己拿钱少了的人准备的。 事实上虽然大多数人都溜之大吉了,但还是有一些人注意到了这个,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什么,有些人则干脆坐到桌子前奋笔疾书,闷头算账。 ——那些打前清就留下的公员,俸禄是从上个月算起的,从陈军占领蒙阴之日开始算。 薪水一次补发一个半月的,这倒没什么,毕竟是实打实的一个半月么。不过在最后面,新朝就有新规定了。 首先是中秋节有奖励的,四时八节的都有奖励。 然后就还有一些叫人呲牙咧嘴的账目了,比如外出补助——下乡清丈田亩的,随军公干的;比如加班费,熬夜加班有几次,每个人都有留底,也是有钱的;再就是先进个人,连这个都有奖励。 先进个人的评选在政府各机关中还是很郑重其事的,虽然这名字听着叫人呲牙,可好处显而易见——日后提拔时候肯定有加分。 结果连这个政治意义巨大的项目都附带的有经济利益,那不知道叫多少人眼中冒起了精光。 而接下的工伤补助,就显得很顺理成章了。 下了班后,蒙阴县城内一片热闹。 “呦老张,今个可是大出血啊。” “发俸禄了。手里难得有这么多钱,不多花点心里痒痒。” “哈哈,那我也赶紧去。趁着天还没黑,割点肉,再给老婆孩子扯几尺布。兄弟告辞了。” “慢走!” 刚刚历经战火,蒙阴城内本来就不怎么繁荣的经济更加萧条了。然后就是这萧条的蒙阴城中,各家商户肉铺门前却陡然热闹了起来。 然后没等天黑,新朝给做公的发大钱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小县城了。 这般来也没什么,可是当地的县长没过几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要是光县政府各机关单位的人突然干劲大增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老百姓忽的更加驯服了。 之前宣传部的人是敲锣打鼓也喊不来多少老百姓,可现在锣鼓一响,很多百姓就乖乖的到了。 然后他使人一探访,才知道一切都跟那拨发下来薪水有关系。 当官的做公的工资高啊,这证明新朝有钱啊。 新朝廷有钱还不够好吗? 要知道在此前时候,蒙阴县城,乃至是整个齐鲁都在流传着同一个谣言——赵家天下当官做公的数倍十倍与大青果,当兵的军饷也数倍于大清兵,这老百姓的负担该有多么重啊。才能养活得了大陈朝! 这般说的乍然一看还真的很有道理。 满清一个县衙的官吏数量真心不多,比如蒙阴,只有六七十人,而一些大县也顶多百多号人。 可现在呢? 蒙阴县光是县城的官吏就三四百人,再加上城外乡镇,绝对是超五百人。 这可不就叫城内百姓都人心惶惶了。 城内商户百姓们都怕立马就要挨刀杀了呢。 可结果呢? 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新朝苛捐杂税啊。反倒不少清朝的苛捐杂税被裁免了。 实际上老百姓哪里知道我大清衙门里的内幕真情啊。 哪怕在衙役书吏“比较少”的齐鲁省,大一点的县,白役书吏十倍于正式编制者都很正常了,小一点的县也得有好几百号白役。 在南方一些经济发达的县,白役的数量甚至有两千多人。否则真当我大清各州县“纷纷入署,托名办公”是假的啊。 为什么如此? 那一句“托名办公”就道出了这看似“临时工”角色的诱惑所在了——拉大旗作虎皮,财源当然滚滚来。 陈军的到来可以说是从根本上革除了这项弊政。 短时间里百姓们还没什么感觉,可时间一长他们就能知道好处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斗而不破? 赵亮看了何志辉送来的文书后,心中很是有些感慨。 为蒙阴的老百姓感慨,真是谢谢他们没有想歪了,没有把当官的做公的的俸禄跟自己的血汗钱联系在一起。然后就感慨宣传工作还需要加强。 大手一会儿,这事儿就转到了徐延辉的办公桌上。 后者眼下也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宣传部需要文化人,所以他大手一挥招了不少人进来,因为时间急,辨别自然就疏松了,泥沙俱下,然后很快反噬就有了。 樊琪在新闻出版总署是分出一只眼来盯着徐延辉的。 宣传部这边出了问题,徐延辉还没有捂盖子呢,那边新闻报纸上就已经刊登了。 报纸当然处在宣传部的领导下了,但新闻出版总署也同样拥有一定的权限。 最主要的是,樊琪本身在宣传部就拥有一定的根基。 而且随着地方报纸的纷纷出现,徐延辉现在一是鞭长莫及,根本无法照顾的过所有报纸。很多地方的报纸远在数百里千里之外,那边都刊登出来了,徐延辉这边还没收到消息呢;二是报纸这事儿只是宣传部职能中的一小部分,他也不可能一门心思的就盯着报纸。 徐延辉现在是很忙很忙的,所以他也就只能被动的挨樊琪攻击了。 赵亮对这事儿洞若观火,但他并不准备去插手。 樊琪虽是在给徐延辉添麻烦,但樊琪是在规则范围之内给徐延辉添麻烦的,这麻烦填的好么。 可徐延辉再忙他也必须正视赵亮使人递来的文书。 还好这事儿简单,第二天他就给赵亮回话。 办法很简单,做个列表登上报纸。叫各地的老百姓们都清楚的意识到白役书吏的事儿,然后报纸上再多刊登一些前清贪腐胥吏祸害百姓的腌臜事。 赵亮自然无有不允。 可樊琪那里得到通知后,一边默不做声的看着各地报纸照着徐延辉的建议着实,另一边却不声不响的做了一个有关清陈两朝官吏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的数据大对比。 从数据上看,很明显赵家的‘贪官污吏’占上风,数量更多。 可是再细细去看,短短时间里涌出的这些个赵家天下的贪官污吏,他们究竟是怎么倒台的呢? 大数据分析就给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答案。 百姓上告、都察院加审计署。 所有倒台的贪官污吏中,审计署验看数据不对而找出的蛀虫只占不足一成的份额,都察院主动出击搞定的贪官污吏也不过两成左右,超过三分之二的贪官污吏事发,还是因为百姓。 不是老百姓直接状告官吏,而是因为百姓告上了法院,然后在都察院配合法院办理案件的这一过程中给牵连出来给揪出来的。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零星的几件百姓直接状告官吏的安置,只是数量真的极少。 百姓们并不都是傻子。尤其是关注报纸的那些人,很多人都是吃喝不愁的人家。这些人有着一定的见识,他们分辨得出这种对比数据的真实意义所在。 满清倒台的贪官污吏少并不意味着大青果就清正廉洁了,相反,这更多意味着他们官官相护。 赵家治下的贪官污吏极多,却恰恰说明赵家的吏治还算可以,至少官场上没有那么多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报纸上还刊登了几起典型的民告官案件,给整个‘赵家天下’都带来了不小震动。 这也算好事,徐延辉还觉得底下人充分发挥了积极性呢。 但是随着几个宣传部的案子被当成典型刊登到报纸上头,徐延辉这才察觉到了又有人向自己放冷箭了。而且十有八九还是樊琪这个老对手。 徐延辉知道初生的陈王朝内部的高层竞争倾轧是很激烈的。 因为大家都没什么过硬的功勋。 大陈之所以现在能傲立于江河之间,其最主要的功劳并不是蒋希宗、彭功昌等人多么的厉害,多么的足智多谋。 那九成的功劳在于赵亮自己的牛掰。 一出手就是几万军兵几万枪炮,一起兵就能打的清军抱头鼠窜,就能横扫中原。然后又拿出了金种子一下子稳住了民心。 那就是当皇帝最轻松的李渊也没有这么顺畅的。(李唐的主要挑战在李渊进长安之后,至于赵大不算) 所以陈州的这些中央大员们,跟历史上那些王朝开创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开国大臣们——比如汉初的萧何张良,刘备的诸葛亮,曹操的荀彧荀攸郭嘉,朱明的李善长等等,那是全然的不同。 他们在赵家王朝中的份量远没有自己的老前辈们重,甚至很多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比如徐延辉就是这样的。 他能做上现在的一部之长那都是因缘际会,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想到。 包括现在文臣之首的蒋希宗,那也是如此。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功劳他的根基还没有彭功昌大呢。 可是他一直跟在中央,而彭功昌坐镇地方,一开始固然很风光,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大大落后了一步。 也是因此,这位爷始终看蒋希宗不顺眼。 甚至可以说陈朝中枢大臣们的彼此斗争,都是起自蒋希宗和彭功昌。 而只要他们没有因为内斗而拖累了正事,赵亮根本不去管他们。 一次两次的,大家也都看清楚赵亮心思,那斗争便就普及化了。 当然大家还都能记着底线! 但谁也不知道这种‘斗而不破’的局面到底能延续多久。 就是赵亮现在都有些难以决断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自得。 这般纵容臣下起纷争,明显有利于他集中大权。而且手下的人为了自身前途着想也都打起了精神,工作效率较之先前反而有所增长。 但他脑子到底没有昏。 知道这种事儿从长远角度讲并非什么好事,所以是一百个警惕臣下斗争白热化。 斗而不破可以,为了反对而反对就绝不行。 樊琪又射了徐延辉一箭,赵亮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臣子们要全是好伙计了他就要头疼了,可要是都这个样子,他也头疼。 不过他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心中,对于樊琪的顽固性却又加深了一分。 这人真是……,锲而不舍! 第四百六十六章 川北白莲 川北,大巴山中。 “位置已经选好了,就是官渡口西边的三河铺,距离通江城大约二三十里。” “当地团练虽然有四五百人,但练总刘财主太过苛刻,练勇多有怨心,只要咱们打的猛一点,定能顺利拿下。”何况他们刚刚收到了一批后方辛苦运来的补给,赵家这次动用了不少蜀地的关系为他们送来了上千件棉甲。 张汉潮满意的点点头。二三十里路,这个距离倒是不尴不尬的,城里就算作出反应也要一天的时间准备。 何况达县东乡的徐添德、王三槐、冷天禄等人也闹得阵势不小,大大为张汉潮军吸引去了不少清军的注意力,所以张汉潮决心趁此机会拿下几个地方补给一下粮食物资,然后趁着川西北的清军都在绥定府绞杀虚添德、王三槐他们的机会,他带队跳出保宁府,杀去顺庆府去,跟儿子张月梅部汇合。 不过想要跳出保宁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 清军在川蜀大起团练,号召地方大户保境安民护卫乡梓,这些团练的实力虽然不强,但却真多如牛毛,烦不胜烦。 他们的存在都不是真去打击白莲教军的,而更多的是在认真守卫家乡,至少是守卫组织团练的地主老财们的家产。 延迟呆滞白莲教军的行动速度,只需要坚持上一段时间,保不准清军就已经杀到了。 虽然说这种坚持很不靠谱,鬼都说不明白那段时间是多长时间,可这多少还是管些用的。 至少比不去靠团练要强不是? “只要计划顺利,我们拿下三河铺后有足够的时间进入顺庆府。” “可要是计划不顺利呢?” “计划不顺利那就打呗。通江城的清军也就四五千人,怕啥。” 张直昭把话怼了回去,气得他兄弟张直方脸都红了。 通江城的清军是没多少人,但其他地方的清军呢?这要是被人粘住了怎么办? 张直昭是张汉潮的长孙,“爷爷,除了通江的清军,其他地方的绿营距离咱们怕是差不多有两天的路程,有这段时间足够咱们做好准备了!” 甚至顺利的话,明天他们就能把通江的清军一并料理了。 “要是料理不成呢?” “那更简单了,分一拨人断后,大部队先走。断后部队往山里跑就是了。”这也是白莲教军进入陕南川北之后惯用的招数。 此前张汉潮的幼子,也是晋升的独子张月梅为什么跟老张头分开了啊,那就是因为断后。 张直昭是张汉潮的长孙,也算是这支人马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此前张月梅领兵断后,这次若是有危险,自然就是他来了。 张汉潮看着大孙子的双眼,张直昭一点都没有躲闪,是他的真心话。 “好,有种。是俺的孙子。” 这般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张汉潮、张直昭、张直方、詹世爵、李槐等人议事结束后,走出来就见赵家那边过来的几个人正静静的等在外头呢。 见张汉潮他们走过来,为首的一名二十来岁的壮汉迎了上去,他名字叫乌壮,是乌三娘的远房侄子。拱手笑道:“哈哈,看几位面色,想必战策已定了?” 当初乌三娘李贵夫妻在王伦那里站稳了脚后,也回乡搬来了一些亲戚的。乌壮就是其中之一。 清水教起义的时候他正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义军中的一员。 事败后幸运的躲过一劫。 现在乌三娘手下也算是一得力人物了。 乌壮旁边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别看年龄大乌壮许多,但他的身份却远不及乌壮。 此刻刘彬冷眼看着张汉潮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愉快。 他是宣传部派来白莲教军中的代表。 出身书香门第,如果不是遭遇了文字狱,现在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家仇血恨让他成为了一名坚定的反清者。 毕竟能只身前来白莲军中的,那都是赵亮那里不怕死的反清铁杆。 不过此人的脾气也相当的大。 进了张汉潮这里没安分几天,就开始宣讲赵家的好来,对白莲教义也多有抨击。 与张汉潮这边的矛盾是积小成大,积少成多。 尤其是在张汉潮开始在军议的时候不带他玩了之后,刘彬与之的矛盾就有点愈演愈烈之势了。 张汉潮这边也不去理会刘彬,只是和乌壮答礼寒暄,对于乌壮的问话,是含笑答道:“确实已经定下了。明日就下山,走三河铺,直接下顺庆府。” 乌壮刘彬二人互相看看,没说什么,他们是见识过白莲教军的实力的,也知道清军的战斗力,都觉得这帮家伙胆子太大了。 “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通江城还有四五千清军呢,当人家是白瞎吗? 张汉潮哈哈一笑,“这不都是看到了补给了么。俺可要好好看看这棉甲的厉害了!” 刘彬的脸气的都涨红了,张汉潮说的叫什么话? “就这么简单?若是打不赢了呢?” “打不赢就分兵呗,又不是没有分过?” 张汉潮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说。 乌壮这时候都觉得嘴巴痒了,但他还能忍得下,刘彬脸上一阵赤红,可想到了乌壮刚才的告诫,最终是忍耐住了自己的性子,只冷笑一声。 但在回到自己住处后,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对乌壮说道:“乌大人,这可是你亲眼看到的!彼辈如此跋扈妄为,实不堪教化。” 照刘彬说,张汉潮这些人实在没有一点想要投效大陈的意思。要不然他们岂敢如此嚣张? 所以这群人就不应该再去管他们。 由着清军跟他们打死打生。 反正白莲教反也造了,还能大批次的投降清军不成? 就由得他们去自生自灭好了。 乌壮并没怎么说话,但他心底里对白莲教的感官却比刘彬好太多了。毕竟他早前混迹的清数据与西天大乘教啊、混元教、收元教什么的,都是一路人。 刘彬这时候也不再说话了。 心里头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满脸的阴鸷! 第四百六十七章 蔡牵的正大光明 川北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大江中荡起的一朵小水花,完全不会对大局产生任何的影响。比如说数千里外的江浙沿海。 蔡牵驾驶着一艘千吨级的风帆战舰,屁股后头跟着一连串的小型单桅战船,以及一批运输船,浩浩荡荡的船队仿佛一条长龙一样出现在定海外海。 此刻晨雾尚未散去,透过望远镜片,看到的岸边景象还十分的模模糊糊。不过大致上已经能辨明地形了。 这是他们早就选好的区域,虽然没有港口,虽然大型船只根本无法靠泊。但这里海水线够深,足可以叫风帆战舰轻松的抵到海岸线百米距离,而且清军的防御也很松懈啊。 所以是一个挺好的登陆点。 岸边没什么人家,但在某处高坡上却有一座烽火烟墩,还是前明时候的造物。据情报显示,那烽火台里驻扎了一支约三二十人的小股部队。 此刻已经燃起了烽火。 “这可是老子第一次干大事,谁也不准掉链子。哪个敢给老子丢人了,老子就丢他的头!” 蔡牵眼睛里直冒精光。 早前他守在赵家港时,还期望着荷兰人能来招呼招呼。但那里知道荷兰人后宅不宁,本土都已经要自顾不暇了,自然就没工夫再来招呼赵家港。 然后他就只能待在南洋看着其他人建功立业。 虽然他手下的这支舰队简直就是赵亮海军的精华,更是赵家海军今后发展的版模。 可是没功劳啊,你说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本来是集结整个南洋舰队的精华的,抽调的军官士兵都是朱家兄弟手下最好的一批人,可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宁愿拐回去开红单船。 蔡牵心里头急的都跟长毛了一样。 这次北上来见赵亮,直接带来了手下一半人马,说什么都要劳个战功。 赵亮也没有不给他面子,来的路上就不说了,回去的路上他尽可以释放自己。赵亮还专门招呼了实力并不怎么出色的北洋舰队,调去了一批船当运输船,上头载了足足一个海军陆战旅。 也就是一个特大号的加强团,五个营建制,满编三千人,顶得上地方一个守备师。 在蔡牵等人的要求下,为首的一号舰,也就是蔡牵亲自坐镇的那艘千吨级风帆舰,带着两艘五六百吨级的单桅战舰,缓缓靠向海岸。 一门门舷侧火炮瞄准了那座小小的烟墩。 蔡牵根本就没准备偷偷摸摸的行动,虽然他这是在搞偷袭,打还专挑敌人的软肋着手,根本没有去碰清军的防御重地,但他还是‘光明正大’的。 这都到地头了,必须给主人打一个足够响亮的招呼啊! 从望远镜中他已经看到烽火台上清军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的身影,蔡牵高高抬起了手臂,随即猛然挥下:“开火!” “轰轰……” 隆隆炮声中,火光迸射,乱石纷飞。那座小小烽火台瞬间被淹没在尘土飞烟之中。 这座烽火台最早时候只是夯土建筑,等到倭寇肆虐的时候被明朝官府改为了砖石,至今还非常坚固。 可也正是因为它构筑时的第一任务是监视海上敌情,所以位置选择在视野开阔的高地上,靠海边很近,于是从海上打炮过去就同样很近。 用三条大战舰围攻一座毫无还手之力的烽火台实在有点欺负人了。仅仅一轮排炮之后,就把这座砖石结构的烽火台给砸了个粉碎。 待齐射结束,尘土硝烟略微散去之后,蔡牵淡定的下达了登陆命令。 大量被吊挂在运输船两侧的小船已经被放了下来。士兵也排成几行,沿着悬挂在侧舷的绳网爬上小船,此刻命令一到,就立刻‘嗨哟嗨哟’的喊着号子向海岸上划去。 每艘船上搭在一个小队,五六十艘小船,一个营的陆战兵便就运上去了。 在清军驻扎于舟山岛南海岸县城里的大部队还没有赶来之前,四个标准的陆战营已经被送上了陆地,但随后的炮营运输便遇到了麻烦。 数百斤重的青铜炮可没那么容易送到岸上。 普通步兵搭乘小船抢滩并不困难,但青铜炮可比之麻烦多了。哪怕装载着火炮的两艘大红单船上都安装有吊机——用滑轮组和悬臂系统组成的简易的起重装置,专门用来吊运重物的。不仅用在军中,陈军控制的各处港口上也已经在普及了。 这些笨重的青铜炮被拆分成了好几部分,无论是炮管还是炮车,都被麻绳牢牢固定在用木桶、木板和粗原木紧急拼成起来的大木筏上,通过吊机小心翼翼的放平至海面。每一只木筏上的空桶数量都是经过计算的,只允许多不允许少,好确保能提供足够的浮力。 木筏下海后,再用小艇拖运至岸边,然后解开固定缆索,拆散木筏,将原木和木板铺在沙滩做成一条简易栈道,这样可以避免炮轮陷入淤泥中…… 总之一门陆军轻型火炮,前后至少要二三十来人伺候着。而这还只是轻型火炮,最大才是五斤炮,而且是轻便的青铜火炮。 天大亮的时候,四个满员的陆战营就已经登陆完毕了。结果到了太阳上了中天,炮营才算全都给送到岸上。 可是陈军将士在陆上都吃过午饭休息一波了,到了下午快三点时候,清军方才出现。 定海镇总兵力只有三千人,有八个营头,这还是满编的情况。 但去除了象山协、石浦水师营和镇海城守营,舟山本岛就只有镇标三营外加定海城守营。 满编也不过一千六七百人。 总兵伊楞额为满洲正白旗人,先前是江南江北河标左营副将,清军苏北大败时他先逃淮安再逃扬州,最后无奈的跑去了镇江。 虽然是连吃败仗,但人家是旗人么,不仅没被处置,反而高升了总兵一职。 到任之后伊楞额就大抓猛抓团练,还大肆的征召舟山渔民充任义勇,原因就是这地方一点都不能给他以安全。 闽粤的清军水师都已经被赵家舰队挨个打了个遍,人家只是没来打江浙,而不是不能打,打不过江浙水师。 舟山四面环海,地处汪洋大海之中,一旦败了他逃都没地方逃。 可是投降吧,也太没品了,主要是他家眷还都在京城,他也不敢投降。 那就只能尽可能的招揽人手顽抗到底了。 同时还大力加固沈家门和定海县城的防御工事,修筑了大量的堡垒,在战壕法传来之后,更是驱使百姓挖掘了大量的战壕。 可让伊楞额一百个也想不到的是,陈军来打定海,一不大定海县码头,二不去沈家门码头,而是在舟山岛的北岸登陆了,这不是滑稽吗? 然再滑稽他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作为定海总兵他守土有责,伊楞额就只能带着清军民团一股脑的杀来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肆虐江浙 “顶住,顶住——” 伊楞额疯了一样的大喊着,这是闹啥呢?对面就打了两轮炮,步兵都还没开枪呢,自己这边就崩了?这不扯淡么! 但战场上崩溃的清军民勇谁还会理他呢? 败兵们见伊楞额两眼发红的挥舞腰刀胡砍狂砍,一个个都远远的躲开他,没人愿意去试探这位总兵大人在眼下这个档口会不会杀人立威! 清军背后,挺着刺刀的陆战旅将士不紧不慢的追着。 追击是一个持久性工作,就跟长跑一样,最开始不要发力太早。 那样的话不仅你自己无法持久,追到的敌人也还保持着一定的体力,保不准就被反杀了呢。 所以在确信清军前路没有伏兵的时候就慢慢的追。 保持体力! 等撒腿狂奔的清军自己都没有力气便软脚虾的时候,再上去,岂不就是轻轻松松么? 舟山北海岸的这一战,清军根本就是来搞笑的。 海上飘着的舰队根本帮不上忙,但就是陆战旅炮营的那一门门小炮,几轮下去就打的清军抱头逃窜了。 随后陆战部队齐齐压上来,排枪都没有打一轮,清军民勇就全跨了。 伊楞额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这他么是在搞笑吧? 早知如此,他还带人来个屁啊。 平躺在定海县城里等着被上不就行了么? 一号舰的船头,蔡牵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哈哈大笑。 这种战斗真的是太轻松了。 对比战斗过程,反而是大军登陆更加的麻烦。 “告诉陆战旅,让他们直追到定海去。” 然后整个舰队一分为三,一部分留在原地,因为炮营还需要收回呢。一部分现在就启程赶往定海县城。最后一部分则向象山半岛杀去。 甭管那地方的水师战力有多么的微弱,只要是能搞定的清军战船,蔡牵他是一艘都不愿放过。 “轰轰轰……” 一声声轰鸣的巨响在定海舟山这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接下来,就是杭州湾。 无论是乍浦这个浙江门户、海口重镇,还是它旁边的澉浦水师营和海宁水师营,乃至杭州湾更深处的钱塘水师营,这都是蔡牵想要扫荡的对象。 这么说吧。除了地处内陆的太湖水师之外,江浙沿海的这些清军水师战船就都是蔡牵的目标! 而且不仅仅是水师,沿海的陆师他也要好好的撩拨撩拨。 反正他是海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那速度比之清军在陆地上移动追赶可快多了。 杭州湾是江浙的精华所在,他非在这里好好的闹一闹不可。 于是江浙巡抚伊龄阿和杭州将军善德就坐蜡了。 怎么到处都是告急呢? 他们手中才多少人啊?哪里能堵得住那么多的窟窿? 虽然已经有一些关于陈军的消息传了过来,比如说对面的陆战兵力有限——大概就两三千人。 但陈军军心鼎沸,斗志高亢,而且哪怕只是两三千人,也照样能对地方的守卫清军形成兵力上的优势啊。 杭州湾一线,除了杭州和宁波城内的驻军明确无比的超过了两千人,其他一些地方,哪里的军兵能超过两千人啊? 然而海盐、海宁、乍浦、澉浦、余姚、镇海等地却全都传来了告急文书。 伊龄阿和善德真就呵呵了。 陈军士气本来就很高涨,斗志坚定,现在他们人数上又有一定的优势,那地方上的清军就更挡不住他们了。 接连有城池陷落,府库钱粮被掠夺。 甚至陈军都拿着缴获的钱粮招揽杭州湾的渔民和商船,帮他们运输战利和缴获。 而各地官府被破,士绅们又岂能安然无碍?比如在江浙一带影响力巨大的海宁陈家。 一门三阁老,六部五尚书。海宁陈氏的名头比起归德的陈家、海丰的吴氏,无棣的张家,以及诸城的刘氏,那都牛逼多了。 人家世代进士不绝,科第仕宦之隆盛,海内稀有。 乾小四历史上六下江南里四次都驻跸陈家的安澜园。安澜园作为陈家私园,景致之佳,叫乾小四都流连盘桓,那有多美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陈家的豪富也就无需多表的。人家不仅有一座叫乾小四都留恋不已的私人园林,更是迎驾了四次。 现在海宁陈家这次损失大发了! 因为他们现在还是满清忠臣么。赵家还没有越过长江的,海宁陈家必须是大清忠臣。 如此的,杀进海宁的陈军闯入陈家就也顺理成章了。据说闯入陈家的陈军士卒们光是从其银库里搬运银子,就动用了好几百人。 伊龄阿和善德能怎么办? 地方上怨声载道,他们就只能派出兵马,可等到杭州的清军抵到,陈军早就乘船而去,满载而归了。 清军不说疲于奔命吧,上上下下却也都知道如此作为,根本就是吃翔也赶不上热乎的。 他们两条腿那里比得过陈军的舟船啊。 不就不高的士气便就更低了。 也就是蔡牵不准备在杭州湾真的大打出手,否则,杭州派出来的清军能不能抗得过还两说呢。 而就在浙北都为之焦头烂额的时候,蔡牵大军趁夜从舟山南下,顺着日渐强劲的季风,轻快的抵到了台州温州海域。 虽然台州温州都有一镇绿营,本地乡绅也拉起了不少的团练,但跟杭州湾两岸的结果没什么不同的。只能在陆上防御的清军,固然是处处防备,却又处处都是漏洞。 台州的海门镇和温州的温州镇,清军满打满算也就万人,再加上两府民团,乍然一看都小三万人了,可是分守在数百里海岸线上,那防线真心叫一个脆弱。 尤其是江浙的民团,战力底下,枪炮声一响,闻风而逃者比比皆是。 蔡牵在五日之内就连克宁海、太平、乐清和玉环四地。 缴获那是大大的有! “司令,朱濆来了。” 这日蔡牵正美滋滋的欣赏着账本,这上头记录了自己一行人多日来的成果,虽然这大头要上交上头,但余下的分润也能叫舰队所有人都吃个肚儿圆。 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大笔钱财物资上缴了后,肯定能叫他在大王跟前好好的露一次脸。 “朱濆来啦?他这个时候来干嘛?” 难道还想抢第二遍,嚼他蔡牵吃剩下的饭渣子吗? 第四百六十九章 工具人 蔡牵与朱家兄弟是有矛盾的。 早前他被朱渥半流放性质的扔到了曾母大岛上,如果不是赵亮留心过这个名字,把他从曾母大岛调到了赵家港,蔡牵哪里还会有现在的风光? 可是他当初是真的犯下大错在先,那是谁也翻不了案的事实,蔡牵被扔在曾母大岛伺候伤员,而不是直接被毙了,那都已经是朱渥不想杀他了。 说真的,蔡牵一开始对朱渥还真没什么恨的,当时他更该恨自己。 但这时间一长么,人的心思就会变得。 看着船只一次次的往来两岸,而自己却只能守在一个破岛上当看门的,蔡牵心中对朱渥的那点感激之情在日复一日的哀怨中就被消磨殆尽了。 而等到南洋舰队成立,朱家兄弟身但重任,他却又落得一个看家的差事,明明手中握着的是赵家在海面上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但干的就是狗一样的活儿……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家兄弟在闽粤建功立业的蔡牵,心底就又不舒坦了。 他倒不敢埋怨赵亮,虽然他知道下达命令的很可能就是赵亮本人,因为他几次向赵亮上书请战,那都是赵亮亲自批复安抚他的。 赵亮显然是知道哪里的情况的,那就只能怨朱家兄弟了。 这是纯粹的眼红! 加之赵家坡内部的情绪涌动。 赵家坡舰队作为赵亮手头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汇聚了云霄帮大半的精华,却偏偏只能坐着看别人立功受奖,不说蔡牵,就是他手下的人也都骚动不安,谁叫清军水师表现的太low了呢。 但凡清军的外海水师能表现出一定的水准,不说跟赵家的舰队打个有来有往,旗鼓相当,而就是三败一胜呢,赵家坡舰队的好战情绪都不会那么剧烈。 实在是清军表现的太low了。 而清军水师连一艘艘红单船都打不过,单体战斗力比之红单船还要强上不少的风帆战船,那岂不是更能轻松吊打之? 眼看着错过大把的战功大把的奖励,赵家坡舰队的内部情绪能安稳的住才怪。 蔡牵又不能把矛头指向赵亮,那就只能由朱家兄弟背黑锅了。 朱濆朱渥从中作祟的理由是怕他们去了分润战功。 这倒也说得过去。 所以蔡牵跟朱家兄弟就日行日远了。 赵家坡船队的人手大部分都是出自云霄帮,里头自然会有继续念着朱家兄弟好的人,早就把情况告知朱濆朱渥了。 蔡牵还怎么能跟朱家哥俩和和睦睦? 这次蔡牵立下了功劳,正志得意满的时候,听到朱濆来了,当下就‘鄙视’了一句。但很快人也就清醒了,知道朱濆绝不是那种人。 他这个时候前来,必然另有目的。 双方一见面,不需要朱濆说话蔡牵就已经猜到了这位朱家大爷的打算,这是来做生意的啊。 看朱濆带来的船上都装了什么? 一船船的棉花,一船船的盐,还有一船船的粮食。 这都是江浙最为需要的东西。 棉花能满足江南发达的棉纺织业所需,而盐和粮食则更是江南所需了。 鬼知道这种对峙僵局还要持续多久? 江浙近年来的食盐都是来自松江地区的‘走私’,虽然这走私已经很光明正大了,但价格还是非一般的昂贵。 因为长江北面的盐业公司本来就卖的贵。 这一船船盐绝对是江南第一等的抢手货。 粮食呢? 江浙作为天下皆知的鱼米之乡,人家早就转行不产粮食了,你还不知道吗? 历史书上都写着呢。 江浙人从明朝就开始种植经济作物了。 朱濆现在用棉花、盐和粮食换取的,就是江浙的拳头产品,一船船的纺织品、一船船的生丝,一船船的茶叶了。 虽然对欧洲出口的红茶大部分来自闽地,江浙产的是绿茶,而绿茶在欧洲那里可没什么销量。但绿茶中国人喝啊。 江浙作为中国本土最大的绿茶生产基地,这里的绿茶本来就是走外销的。 与其烂在自家仓库里,那还不如廉价卖了呢。 纺织品和生丝,乃至是烟叶苎麻,也都是如此。 谁叫从明朝就开始经济转型的江浙地区,出产的就是这些不能吃的东西呢。 太平年月里,种粮食哪里有种桑养蚕赚钱呐。 江浙这里还不止种桑养蚕,人家还种植棉花和苎麻,再加上茶叶、烟叶…… 总而言之,粮食种植向经济作物让步,这是江浙明清几百年来的老传统了——这地方明明是全国闻名的鱼米之乡,但就是在丰收之年,都需要从湖广、赣西进购粮食,只此一点就足可证明。 所以啊,就算局势发展到今日,陈军陈兵江北,绝对优势的海军切断了海上一切的对外通道,江浙这地方依旧该种桑树的照旧种植桑树。 该种植苎麻、烟叶、茶叶的继续种苎麻、烟叶、茶叶。 这不只是短时间里的历史惯性,更因为当地人根本不愿意改变惯有的‘生活方式’。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赣西依旧能源源不绝的向江浙输入粮食。 朱濆玩的操作很骚。 他带来的棉花、盐和粮食,三样大宗货物里,两样是不值钱的。唯一之前的食盐也只是相对来说值钱,跟生丝一比它还是个渣渣。 这就需要用到蔡牵这一路上抢来的大把银子了。 用抢来的银子从被抢的地方买东西,这操作很骚;用自己‘仇人’抢来的银子做自己的买卖,这操作更骚。 蔡牵心里头所有的得意都不翼而飞了。 这还得意个屁啊。 他的‘战利品’全用来映衬朱濆的大脑了。 虽然蔡牵本人对这些战利品并不怎么看重,之前与其说他沉醉于这些战利品中,到更不如说他是在用自己的战功来衬托一件事——清军的水师真就是一谁向上就上的娘们。 朱家兄弟此前的功劳完全不值一提。 但现在,好气啊。更觉得有些丢脸啊。 最叫蔡牵郁闷的是,朱濆上岸做生意,那还需要他在后头为之压阵。 叫蔡牵直有种自己成了朱濆工具人的感觉了。 第四百七十章 大战再起 不管蔡牵心中再如何郁闷,他都只能看着朱濆秀智商,因为朱濆背后站着的是东南总管江哲! 某种意义上说,这位江大人在赵大王心中的份量比蒋总理还要更重一筹。 人家这可是志同道合的真朋友,比起蒋希宗这样被迫上船的人来,自然大有不同了。 东南的一切权柄赵亮悉数交给了江哲处理。 朱濆背后又江哲的意思在,蔡牵也只能继续郁闷着。 而就在江浙沿海商贸繁荣的档口,北方这边,歇息已久的清军主力终于再次生出了动静。 乾隆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亮招兵买马而无动于衷的。 如果现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不动手,等到来年,赵家新兵训练大营的新军们纷纷出炉了后,清军再发起反击,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而且今年过冬的粮食他还犯愁呢! 清军的大部队没有屯扎津门,而是集中在了保定和河间。 其占据着绝对优势的马队直接撇开了沧州,杀进了景州、冀州、广平府。 这些地方连同大名府,那都是直隶最南端的州府,之前清军大败,是一块都丢给了陈军。 赵亮在那边也没有太多的兵马守护,对于那几个州府的定义就是警戒线——倒不是说清军一来他们撒腿就跑,清军有骑兵优势,陈军不是想撤就能扯下的。而是布置在那儿的陈军部队直接缩进了防御阵地里。 几个地方都有专门修筑的碉堡群,每处兵力都只有千把人的陈军往里头一缩,其他的府城州城什么的我全都不要了。 就问你要不要来打我? 打我那大家就拉拼一把。 有碉堡阵地在手,我就是拼光了也能磕掉你俩牙。 你要不打,那更好。 大家都来玩静坐战,看着主力大军厮杀去。 直到广平府,也就是邯郸以南的彰德、大名一线,这里才是陈军的真正边界。 驻军从前方的一个团,陡然上扬到一个师,而且还有漳河卫河为屏障,清军步骑兵都不是那么好冲过去的。 清军哗啦啦的往南杀来,虽然没有宣讲,但看势头,他们的目标还是临清一线。 毕竟临清是一个节点,拿下了那里,直隶南部各州府就不战而下了。 清军不仅可能再图谋齐鲁,还能照顾到黄河以北的彰德、卫辉等地,兵锋直掠黄河,这就一下子又把战线推到了陈军核心区域了。 更直白的说,那就是清军只要拿到了临清,他们此前输掉的一切就能重新再夺回去。 陈州城内瞬间就响起了增援临清的声音。 赵亮也真的勒兵进入了临清。 这地方本就储备着大量的军需物资,根本不用再紧急转运,一支支兵马飞快的汇聚于此。 本来是清军先一步动兵的,结果赵亮都来到临清了,清军的主力还在保定、河间窝着呢。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值得笑话人家的。 清军主力行动速度缓慢的一大原因是乾隆动身了。 都快八十了的乾隆,如今竟然御驾亲征,带上新组建的八旗新军,点起京城大量的驻京八旗,浩浩荡荡上五万八旗军从京城开出来。 这阵仗,打康麻子平三藩之后,八旗兵都再没有如此大举出动过。 且看乾隆的架势,那显然是想在战场上靠着八旗莽一波的。 或许他觉得自己御驾亲征,凭借着几十年皇帝的威严,怎么着都能鼓舞一把清军的士气吧。 豁出去了拼一把。 要不然等到明年金种子在中原遍地开花之后,满清真有些要遭不住了。 现在中原的百姓看到试验田就一个个发疯发狂了,那等到明年大批赵家的军属烈属的田间地头一样种出亩产五石的粮食来,情形又会是怎样? 任何一个有眼光的人都不会看好大青果的。 至少在江北之地是如此! 无论是中原皖北,还是齐鲁直隶,亦或是河东关中河西,这些省份农民才是最主要的,粮食才是最能蛊惑人心的。 那在某种程度上跟分给老百姓地没什么区别。 如果任由这种情绪蔓延下去,乾隆怕自己日后想拼一把都拼不起了。 “乾隆已经到保定了。清军很快就会动起来的……” 放下手中的情报,赵亮嘴角挂着笑。 乾隆愿意这个时候拼一把,他是大大欢迎的。 哪怕赵亮自身的实力远没有达到最大化,金种子带来的好处,陈军现在只多能具现出五六分,大批的新军还在训练营里待着呢。 但陈军已经清除了皖北和齐鲁两地,将整个地盘统一整合了起来,就是实际兵力还没有太大的增长,然可用的机动兵力也增长很多呢。 大举而来的清军总兵力超过了十万还多,如果连同州府地方的民团,这兵力都能达到十五万。 赵亮在临清也集结了六万兵力,里头超过两万人是胶东军,加上前线不止的人马,总兵力妥妥的超过了七万人。 这可是实打实的七万火器化部队。 保定,亲征銮驾御前大帐里,乾隆以下,多位满清重臣和督抚大员齐聚,此刻都满头大汗地紧张对视着,朝廷十几万大军齐聚保定,圣驾也已亲至,但他们心中一个个却毫无半点胜算啊。 赵逆兵马本就敢战,现在怕不要一个个都能发疯,虽然清军兵力几乎两倍于陈军,其内中还充斥着不少满蒙骑兵,以及经过河东增援而来的甘陕绿营精锐。 但这依旧不能给他们信心啊。 反正这一大战的胜败,他们心中都无一分底气的。 乾隆现在恼的就是这一点。 他现在来拼这一把,原因是什么早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他相信在场的人都明白都清楚。而既然一个个都明白都清楚了,那为什么不打起精神,不豁出去呢? 当然,乾隆并没有大声的咆哮发怒,相反他脸色平静。 因为他也清楚这种急迫形势下的拼命之举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 甚至在内心里,他也在期望着其他地方能够突破性的进展。 乾隆搞得并不是单方面进军。 甘陕的福康安,西南和湖广的清军,以及江南的清军,各部都在行动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乾隆的想法 乾隆并没有急着攻打临清,而是驻跸冀州,兵锋先进入了德州。 清军一边对被他们包围的陈军敲敲打打,另一边似在等待着其他方向传来的消息。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冀州、广平、景州、德州等地筹集钱粮。 这些被陈军此前掌控的地方,剪辫令是早已经被实施了的。 那一个个没了辫子的脑壳在乾隆眼中就不是完美的脑壳,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如清初时候那样大开杀戒。 局势根本就不允许。 偏偏他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的。那样的话,大清威仪又将何在? 这个时候就该地方上的士绅大户们,主动表现自己的忠诚了。 虽然这些地方的富庶远不能跟江南相比,可一府三州之地,还是叫清军轻轻松松的拿到了几十万捐赠的钱粮。 对于十几万清军而言,几十万钱粮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至少分发下去效果是立竿见影,十几万清军的士气当即为之一震。 德州城下,密密麻麻全是清军军营,二万余人的清军将这座归属于陈军不久的县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这里是齐鲁的北大门,自古就是齐鲁的水陆交通要地,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重要码头。 清军没有直接怼到临清去,而是先包围了德州。 更派出大股步骑打德州径直南下,越过马颊河,步兵在平原才被齐鲁的警备部队堵住,可是满蒙马队就叫人很无奈了。 马颊河上的几座桥梁被清军把住,大股的满蒙骑兵肆虐平原、陵县、临邑等地,要不是再往南还有一条更宽的徒骇河拦住了满蒙马队的去路,他们怕是一路杀到大清河畔。 从这一点看,清军的作战方针显然跟赵亮之前的设想大不相同。 赵亮本以为乾隆御驾亲征,清军士气不弱,那是要跟陈军直白无虚的来一次大兵团决战的。 可现在看,乾隆对这一场大战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满蒙骑兵的大规模活动,别的不说,光是难民流民就为陈军制造了不少,这可都是负担。 不仅耽搁了秋收,保不准还要影响到冬小麦的种植! 赵亮在临清是眉头直皱。 因为清军见平原拿不下,就转头去打陵县了,而且德州清军又分出一支兵马向东越过马颊河,拿下了德平。 从德平再往东,那就是武定府了。 清军的军纪又是众人皆知的差劲,这德平一遭兵祸,大量的难民流民再度生出,且恐慌情绪直接影响到了武定府。 现在齐鲁的大半守备军力都被调动了起来,而且有徒骇河兜底儿,那到还能支撑得住。 可乾隆要是再往西边派兵呢? 在顺德(邢台)、广平(邯郸)动兵,直接对大名、彰德(安阳)下手…… 那赵亮就必须分兵了。 不然只靠着一个地方守备师,那可守不住漳河。 明亮并没有待在乾隆的身边,他现在的职衔是东路军主将,身边还有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衍圣公孔宪培,也不知道他在被带离曲阜后,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周折。 明亮现在手下的清军,除了三万余清军步骑外,还有上万人的直隶民团。实力绝对是远超过齐鲁的地方守备军。 但明亮的主力部队之前在围困德州,用在南线的兵力并不多,被齐鲁守备部队挡在平原等地,就纯属正常了。 不过当明亮突然放开了德州,挥兵越过马颊河,从平原城下大摇大摆的南下,直插徒骇河的时候,齐鲁就陡然慌神了。 因为他们手中没兵了。 齐鲁的地方守备部队,一部分去了临清,剩下的万把人,先分出了一部分在平原,接着清军进攻武定府时,再分出不少人往武定府去,现在武定府那里的清军依旧还在,齐鲁守备军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好脱身? 而在平原的那部分兵马呢,前前后后都被清军马队包裹着,在清军转移兵力进攻陵县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城外全都是清军骑兵,消息完全被屏蔽,如果不是还有信鸽保持内外联系,城内的陈军对城外的军情简直就是一无所知。 马颊河与徒骇河之间并没太远距离,至少从平原县城往南,要过了徒骇河才是禹城县,这只不过是一县之地。 明亮大军停驻在徒骇河北岸,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依旧在平原陈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可是平原的陈军只不过一两千人,明亮手下的清军却是他们的十倍还多,还有大量的马队,这仗根本没得打。 齐鲁守备军现在五千人都不到,压在徒骇河一线,面对着明亮的大军自然感觉棘手,求救信火速便送到临清了。 临清城。 赵亮身前的地图上,早没有了之前的干净。 一条条红蓝线头被引了出来,尤其是冀州、临清的东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先头围绕着齐鲁北境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一切都已经很明显了。 乾隆就是在分散赵亮手中的兵力。 随着东西战线的铺开,赵亮一支支兵力调派出去,留在临清的陈军数量就会越发的少。 这对清军显然是很有利的。因为决战终究会到来的么。 而且陈军也只有在分散开的行动之中,才能让满蒙骑兵找到可乘之机不是? 如果自始至终,陈军都裹成一团,那满蒙骑兵的作用就会变得可有可无的。 毕竟他们是一群古典骑兵,并不具备近代骑兵的强大冲击力,大战之中还能发挥出鸟的作用? “大王,明亮手下不过两三万兵,他现在杀到了徒骇河处,距离冀州比距离临清还远,可以说是孤军深入,咱们何不一举把他吃掉?” 军议上立刻就有人提出了这条建议,大家都不是傻子,地图上几个重要位置一目了然,明亮距离清军主力比距离陈军主力还要远上不少,怎么看都是一个吃掉他的好机会。 但他们都能看得出来,明亮又岂能看不出来?乾隆也一样不是傻子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 以小见大 “清军又不是傻子,你能看的出来,他们又岂会看不出来?明亮行径如此明显,必有图谋。” “这话言之有理。清军怕不是在下套。” “有理个屁。清军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你们就是大傻子,哪有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的道理?还清军下套,他们凭什么下套啊?就凭他们手中的烧火棍啊?” 军议上两派人炒作了一团,一派觉得可以趁机吃掉明亮所部,另一派则从稳妥出发,觉得只需要派兵守住徒骇河就万事大吉。 因为陈军物资储备充沛,而清军粮草上的短缺却是众人皆知的。 别看乾隆御驾亲征,十几万兵马来势汹汹,可实际上只要双边对峙上一俩月,清军自己都会不战而败的。 可是,道理大家虽然都明白,但看着一块大肥肉吊在自己嘴边,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吃呢? 明亮现在的位置就在禹城以北的徒骇河畔,这个位置真的是距离临清更近。 清军先到德州,德州在临清的东北方向,再从德州到平原,平原则是德州的偏东南,然后又从平原到徒骇河,也就是禹城,这禹城又在平原的东南,这是划了一道半弧啊。 随着位置的一点点改变,明亮所部现在的地理位置与临清都已处在同一条平行线上了,其距离临清的距离,跟临清距离冀州的距离相差仿佛,那离冀州的路程当然比临清更远了。 赵亮看着明亮所部有些垂涎欲滴。而且他也奇怪,乾隆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呢? 就跟此前说的一样:清军下套,他们凭什么下套啊? “我意已决。即可分兵禹城,吃了明亮!” 赵亮嘴里说要吃掉明亮,眼睛却死死的看着冀州。 他倒要看看乾隆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 徒骇河畔,稍作休整之后,明亮就迫不及待的向对岸发起了进攻。 虽然眼前的这条大河宽幅高达百米,而且陈军为了阻挠满蒙骑兵过河,也早已经把沿途的船只都拘到了南岸。 但这难不住清军大部队的。 他们完全可以扎木排过河。 因为清军人数众多,明亮从一开始就又摆出了多路攻势的架势,尤其是他们有骑兵配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搞得河对岸的陈军相当被动。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一个兵多欺负兵少的问题。 明亮手下兵力数倍于陈军,噼里啪啦的把摊子一扎起来,陈军就只能被动的应对。 不多的兵力被破分散在漫长的防线上。 然后明亮就要开始重点突破了。 这都是一开始就叫人看个透彻的阳谋,可也正是因为是阳谋,徒骇河南岸的陈军才无力招架。 很快清军便莽过了徒骇河,河南岸兵马全线后撤,禹城都不要了,全线退往大清河一线。 当然还有少部分兵力撤退也来不及了,只能寻个镇子之类的所在,就地固守。 而明亮也视禹城为无物,大军过河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的直下齐河。 齐河是大清河北岸的一个县城,大清河北边的齐河,和大清河南岸的长清,以及同处大清河南岸的泺口,这就是挡在济南城北面的三堵墙。 从北向南,想要拿下济南,这三堵墙不拆掉一堵,那是想都别想。 大清河是比徒骇河更宽的大河,原时空黄河改道之后,大清河都成为了黄河主河道了,你们说它的水面会窄吗? 而且这里有很多的船只,作为可直接入海的一条水道,这里甚至还有小型的平地战船,清军想要杀过大清河,绝对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越过徒骇河的难度比之大清河根本就不是一级别的。 明亮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还是摆出了一副要拿下齐河的态势,跟一点都没看到已经快要走到高唐州的陈军援军一样。 当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陈军上下正吃着早饭,城外清军营地里就已经响起了动静来。 陈军清楚的看到从清军营地里拉出的那几门大炮,数了数,并不多,才强强过十门。 但这火力也依旧比齐河守军要强。 因为齐鲁的守备部队本来火炮配置就差,之前在徒骇河一线又丢了一些,然后还有一部分火力本身就留在了济南城,单单说齐河这里,陈军还真要逊色于清军。 然后大量的士兵纷纷从城头撤了下,上头只留一些观察哨。 为首的军官并不认为这个数量的炮击就能轰垮了自家队伍。但他对齐河县城的城墙很不放心,唯一担忧的就是齐河县城究竟能不能挡得住? 当炮弹一颗颗落在齐河城头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的清军无不信心百倍,他们仿佛看到前面的城墙在大炮打击下了成为一堆堆砖块和垃圾时的情景。 但事实却是,齐河县城还没有被他们彻底轰垮呢,从临清赶来的陈军就已经杀到他们背后了。 “将军,都已经准备好了。”李奉尧向明亮禀道。 他是李侍尧的亲兄弟,但跟走文官路线的李侍尧不同,李奉尧却做得是行伍。先后做过江南提督和闽地的陆路提督。然后因为以漳、泉累有械斗,左迁马兰镇总兵。 前直隶提督李国梁死后,他就被提上了直隶提督的位置。 现在于明亮手下任副将。 “终于是来了,那就好好的打一仗吧!看看这阵子里那些逆贼究竟有什么长进!?” 别看明亮只是一支偏师,但他手下握着的兵马却是十几万清军中作为精锐的力量,里头光新编的八旗新军就有五千人。 他与陈军的这一战,别看从场面上讲只是此番双边大战的开头菜,实则意义重大。 你都可以把这一仗看成是缩小版的陈清决战了。 清军在某种程度上还占据了不小的优势。 因为两边兵力一旦放大到全军,就乾隆的那十几万兵力,其战斗素养和军心斗志,远没有明亮手下的队伍来的高。 后者的平均素养是要超过清军的实际水准线一大截的! 如果这样的战斗都没的一大,乾隆就要慎重考虑主力这边的大战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每人杀上二十个鞑子才行! “怎么样?” 李锦问向身边的万星魁。 “叔父放心,弟兄们士气依旧,清军的火炮是奈何不了我们的。” 万星魁笑的很轻松。 陈军的士气比清军强大的太多了。 如果他带领的是昔日里的正定镇,哪怕他大声的对所有人说援兵已经杀到敌人的屁股后头了,清兵们士气该低靡还是会低靡,一个个该逃跑还是会逃跑。 但是陈军的士气却依旧旺盛。 他们对自己挡住清军的进攻信心十足,对于这场大战最后会由陈军获胜,亦信心十足。 万星魁都不知道这样充沛的士气究竟是怎么来的。 李锦松了一口气,在万星魁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才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士气还依旧,他就有信心在这里挡清军一挡。 保不准打着打着,清军自己就崩了呢。 因为李锦发现城墙外的清军竟然毫无变动,仿佛还不知道背后有陈军杀到一样。 “你先去盯着。不要大意!” “是。” 万星魁敬了一军礼后,屁颠屁颠的回去了。 这齐河城内他是副指挥,只要能挡住清军,他就立下大功了。 万星魁现在正在走门路想要调出守备军的,他年纪还小,可不想就这么的养老。 “轰隆隆……” 城外清军的大炮又响了起来,藏兵洞内扑嗦嗦的下起了灰尘,把里面的陈军士兵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过,战士们却依旧没心没肺的在说说笑笑。 一些神径粗大的人甚至大大咧咧的开起了玩笑。 “怎么样,俺放的这个屁厉害吧。” “厉害,厉害。要是等清军上来了你还能放这么厉害的屁就更厉害了。” “那时候就该轮到咱们手里的火枪给他们打招呼了。” 马仕伦听到士兵们的议论,心中也很满意,他爹是马友贵,有个堂叔叫马三福,早前因为跟梁行舟有了首尾,整个马家都被夷为平地,多少人被杀。马仕伦对清军上下可谓恨之入骨。 “弟兄们,等下上了城头,多杀鞑子,都照狠里打,哥哥我绝不会昧了弟兄们的功劳。” “团长放心吧,俺们一定把鞑子打得哭爹喊娘。” “对。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团里的人谁不知道马仕伦跟满清有着血海深仇啊,当下齐齐迎和着。 连对清军的称呼都变鞑子了。 “打得鞑子哭爹喊娘算什么本事,全都打死了才好,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让他们回去。” “对,不能再让他们回去。这些日子,外头的百姓可遭大罪了。” 藏兵洞里一阵沉默,刚才轻松的气氛都瞬间里变和压抑起来了。 自从清兵南下之后,大量的百姓逃入齐河县城,带来的消息叫人想起了都心里不舒服。 那绿营还好一些,多少还有一点香火之情,但八旗兵就无所顾忌了,尤其是关外调来的那些满蒙骑兵,将剃了短发的百姓全部视为叛贼,敲诈勒索是常事,抢劫剽掠更是家常便饭。 你要是不拦着不反抗还好,但凡敢露出一点怨恨,就少不了一顿毒打,甚至直接动刀子。 更有些人抢走钱粮牲畜不算,还要女干yin妇女,就这短短的几天里,都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百姓被害,多少良家妇孺遭劫。 齐鲁的守备军都是本省人士,清军的所作所为传到他们耳中,自然引起陈军上下的极大愤慨。 谁叫陈军队伍里一直在宣讲‘责任’两个字呢。 陈军并非只是一味埋头死练,军中还有文化课学习,军中还有宣讲员。 除了识文认字,写写算算之外,他们还被灌输中国的辉煌历史,灌输一名军人应有的职责。 虽然在陈军中还没有形成一种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的概念,但一些话天天在你耳边被人说起,那总也是会有影响的。 而且一些人就是平原、陵县、禹城等地的人,他们的亲属家人都在清军的魔掌中! 你说他们恨不恨清军? 加之陈军一直在打防御战,从德州到平原,从平原到禹城,然后再到齐河,自己躲到城里头,将大量的百姓丢在城外任由清军欺负,士兵心中自然难免愧疚。 现在被人一鼓动,那愧疚感便立马变成了对清军的无尽痛恨,变成了对清军的腾腾杀意。 “老子我就是用牙咬,也要咬死个鞑子给乡亲们报仇!” “一个鞑子算屁啊,五个,至少要杀五个才够。” “五个也不够。城外鞑子三四万,咱们才两千不到,怎么着也要每个杀上二十个鞑子才行!” “对。就是二十个鞑子,杀不够就死了,那就是亏本。” 马仕伦哈哈大笑起来。 …… 清军的炮击还在继续,似乎永不休止一般。 然后齐河的城墙,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炮弹摧残着。 一锤,一锤…… 就跟黄宏抡起的大锤那样,一锤接着一锤,只要打下去,总能把墙体搞定。 明亮还特意做过指示,一门门大炮全都对准了一处轰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大炮威力。 但是齐河县城的城墙再不结实,那也不是几枚炮弹轻轻松松就能打垮的。 一颗颗铁弹虽然打得城墙坑坑洼洼,外侧大量的城砖都被轰碎红烂,但城墙的厚度摆在那的,没有长时间的轰炸,怎么能把城墙轰塌?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才会越大。眼看着打了半天的大炮,炮弹都已经把城墙摧残的不轻了,但清军大炮却到了休整的时候,这叫前线督战的李奉尧急的只想骂娘。 他不顾炮管的承受能力,拼命催促炮兵发炮。 然而,“轰”一声巨响,一门火炮炸膛了,碎片四散飞舞,整个炮组全部报销。 一倒霉的炮手直被碎片削去了半个脑袋,那还不如直接砍了头呢,尸身躺在地上,鲜血汩汩的从颈脖中流出,情景说不出来的恐怖。 “炸膛了,炸膛了。”附近的炮手大声的嚷起来,声音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恐惧,所有人都惊骇不已,纷纷停止了炮击。 李奉尧还怎么下令他们开炮呢? 刚才还雷声阵阵的清军炮兵阵地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清军的杀招 就在齐河城下炮声隆隆的时候,越过徒骇河追来的陈军与明亮也对上阵了。 后者根本就没准备跟陈军摆开阵仗,正面开打。 只把一座座营地挡在陈军的前途上——通往齐河的官道上。 如果陈军愿意丢开大炮,放弃平坦易行的官道去走乡下的小道土路,那明亮根本就不去管。 乡下的小道土路可以走人,但过不了大炮的。 没有了大炮,陈军就是没牙的老虎,他更加的不会怕。 邱志宽当然不会放弃重火力。 在陈军的作战序列中,火炮拥有着至关重要的战术地位。 而邱志宽本人从出道到现在,更是都还没有打过没有火炮的战斗。 所以两万陈军立刻就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秦兴伟是长安人,之前在马栏镇当副将,李奉尧高升提督了,他就也顺理成章的接任了总兵。 作为一个武举出身的关中人,秦兴伟从把总做起,进过西域,征过缅甸,还去过大小金川,转战多地,一步步升到目前的职务,可以说他的官帽顶子完全是战场上得来的,虽然他籍籍无名,但明亮知道,这是一员悍将。 所以这些个营垒,明亮教给了秦兴伟。 因为这是场苦战。 秦兴伟也清楚明亮的打算,一到这儿就开始督促军兵挖掘战壕,挖掘沟壕,堆砌土垒,修筑各种土木工事。 等到邱志宽到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一座座虽然简陋,虽然只是土木工程,但绝对不能视若无物的防线。 “轰轰轰……” 陈军的大炮首先开火,在团团硝烟于炮位上升起的时候,大队的猎兵已经散了出去。背后还有一个个臼炮小组。 对付战壕战的法子没有太多。除了夜里拼命外,白天就是火力压制了。 手持线膛枪的列兵群和臼炮小组就是重中之重。 只不过清军自始至终都老乌龟一样缩在战壕内,猎兵群和臼炮队忙活了好一通,可究竟能建多大的功,他们自己都说不准。 “让人攻一次!” 邱志宽对战壕战熟悉的很,哪怕战场上并没有遇到过几次,但在战术推演的时候,他对这种局面可就太熟悉了。 这种战斗他都要‘打’吐了。 范满昌高声的叫喊着。 范满昌就是范满仓,现在的他已经是陈军的团长了,‘功成名就’的他想着自己那逼格low爆的名字,便灵机一动,改了个字。 而且至少是音同,他这样就算是不算不孝,也没那么‘伤天害理’了。 身为团长的范满昌这次没有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但他站在队列当中,这本身对士兵就是一很大的鼓舞。 一个营的部队压了上去。 秦兴伟悄悄的探出头来,看着渐渐靠近的陈军部队,脸上露出一丝的不满来。 “这也太少了。” “镇台,不少了。赵逆一个营有五百人,再加上那些个猎兵和炮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秦兴伟身侧是这处营垒的守将都司,他手下拢共才四五百人,对面一下子出动了这么多人马,这还算哪门子的少? “下去准备,听老子的号令。” 秦兴伟把手一摆,脸上透着一抹难以遮掩的兴奋,在都司走后,甚至还搓了搓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秦兴伟他紧张了。 不过这不是害怕的紧张,而是兴奋的紧张! 范满昌大步的向前走着,本来很整齐的五排兵线,现在依旧整齐! 前方的猎兵群和炮队都已经在往左右散开中,范满昌抓紧了手中的腰刀,距离已经清军营垒外的防线已经只剩下二百米左右了。 但是他依旧没有看到清军有人露头,他看到的是一根根火箭。 火箭这玩意儿从来就不是什么有技术壁垒的东西,别说暗中清廷还有粘杆处在活动,哪怕是没有人,他们在挨揍了之后自己也能琢磨出一些道道来。 因为现在的火箭整个就是一个放大版的二踢脚么。 清军不止也有了火箭,而且他们还进一步由之联想到了明朝时候的百虎齐奔箭。 虽然火箭相对大号的体量让‘百虎齐奔’变得不那么先是,但是十发的集束火箭,那还是可以有的。 范满昌现在见到的就是这种十连发的集束火箭。 “趴下,趴下!” 整整齐齐的五百人瞬间抱头鼠窜,包括范满昌在内,没有人还能保持镇定。 “轰轰轰……” 秦兴伟看着接连爆炸的火箭眼睛里满是遗憾,如果清军战力不是那么的差劲,此前跟对方是摆开阵仗了大战,这个时候快速出击,绝对能占个不小的便宜。 现在,……,啥都不用说了。 邱志宽脸上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他根本就没想到清军会用出这样的招式。 “他么的!” 这简直叫他想报复都难! 一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打这一仗了。 眼下的情况他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清军在前方的战壕线后埋伏下了火箭,这等于直接废了陈军的进攻。 当然,邱志宽如果是一个不拿手下士兵当回事儿的人,他现在还可以继续发布进攻命令。 让士兵们全都散开,以散兵的模式去冲击敌人。 只要陈军战士够勇够猛,那就一定能冲到清军的战线里,与之冷兵器肉搏。 毕竟就是一条战壕,清军就是在里头布置的有人马,又能布置下多少人呢?他们不可能形成有效有序的排枪齐射的! 所以靠着兵力优势陈军一定能取胜。 只不过这么打下来,究竟需要付出多大的伤亡做代价,可就没谱了。 邱志宽当然不可能下这么无脑的命令。 他气冲冲的看着对面,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再下令二次组织进攻。 “师长,还是夜里再打吧。”身边有人进言道。 夜间的冷兵器肉搏,在一定程度上能打消掉清军火箭的威慑。 但打夜战的话也无疑让陈军放弃了自身最强大的优势。 与清军比,陈军最大的优势不是装备有多强,士气有多高昂,而是陈军的组织性,是陈军在排枪齐射上付出的训练和努力。 但现在要打夜战,还是在清军已经普遍解决了夜盲症的情况下去打夜战,这真的叫人气急啊!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夜战 “杀啊!” “跟我冲啊,大家都冲啊!咱们人多,他们人少,咱们人多,他们人少……” “将军大人有令,挡住贼逆,每人五两赏银。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弟兄们都照狠里杀啊,杀掉一个就是十两白花花的纹银啊。” …… 在各种口号的刺激下,马栏镇上千名清军与冲来的陈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秦兴伟不是白痴,知道对面夜里要发起攻击,早就把后续人马调到了前线。 先前也是一颗颗烟花不停的放上天空,陈军出击的队伍行踪根本无法隐蔽,然后清军就对着冲来的陈军发射火箭,打火枪,只不过视线远不如白日里透彻,那效果如何清军自己也没有谱。 这夜里的拼杀,说白了还是要靠士兵去白刃肉搏的。 不管是陈军的炮击,还是清军的火箭,都是锦上添花。 范满昌紧握着了手中的大刀,白天时候的那次进攻让他手下营头损失不小,这仇范满昌不报誓不为人。 邱志宽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看着他手下战士报仇心切的模样,一口答应了下。 死死盯着对面越来越接近的清军,范满昌虎吼一声,“弟兄们,跟我杀啊。” 在加入赵家的煤铁联合公司之前,范满昌就已经是个矿井里的老手了。 不止是他,他还有个兄弟也是矿工,如果时间在那个节点上再往前推两年,他爹都也是矿工。只是他爹的运气不好,矿上出了事,虽然逃过了一命,却被压坏了腿。不止不能再下矿了,连农活都不能指望了。 范满昌兄妹四个,他是老大,父亲坏了腿,他就只能把家撑起来。拿起父亲的家伙也下了矿。 因为他家需要钱,矿上给的那点银子,根本就弥补不了一个没了顶梁柱的家庭耗费。 然后没半年他兄弟也跟着下矿了。 如此的,俩兄弟的工钱好歹能保住一家人的吃喝,还能挤出一点钱来给他爹卖几服药。 他爹的那条坏腿每到阴天里就犯疼。 所以范家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就可想而知了。 这样的苦日子直到赵家的煤铁联合公司开启之后才被改变。 从那一天起他就再没尝过挨饿的滋味。 而且因为他是老手,有经验,所以年纪虽然轻,工资却不低。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拿到第一个月的工钱后,把那重量明显超出往日许多的银子交到父亲手上时,父亲脸上老泪纵横的情景。 他一个月的月钱比往日他们兄弟俩加一块挣得都多。 很快他兄弟就跳槽了过去。 范家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那年过年的时候,他家第一次吃上了好面蒸馍,还包了好多好多的肉馅饺子。 他爹对他们兄弟说过,能找到赵家这样的东家是他们的福气,是范家的福气,以后一定要认真做事,报答东家的恩典。 对于父亲的话,范满昌一贯是听从的,而且好坏他自己也分得清楚。 一直兢兢业业做事,还努力跟着宣讲员学文认字。 第二年他就坐上了小组长了,不止能认好几百个字,连数也都会算了。他家老二的文化水平比他还高,也就比他完了半年,也当上了小组长。 范家哥俩在煤铁公司里越做越好,范家的小日子自然就也越过越好。尤其是他小弟,先是进了赵家的蒙学,然后又被选去了龙路口的技校。 赵家在范家人心中的地位就是老天爷。 结果突然的,赵家就要垮掉了,因为京城里有大人物要贪赵家的产业。 且不说这产业被京城的大人物拿到手后,他们这些做工的还能不能保住现在的高额工钱,只是从道义上讲,他范满昌就一百个不愿意。 凭啥啊! 这不公平。 所以赵家起兵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掺和了进去。 他兄弟则留在了矿上。 现在赵家已经成气候了,整个局势早没有了开始时那种今日起兵明天就被剿灭的惶恐,而他范满昌也坐上了一团之长。 只说官衔,都能比的他们汝州市的副市长了。 他范满昌从一个不值一钱的矿工走到今日的地步,这全是赵家的恩德,今天他就是死,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杀——” “杀——” 两股汹涌的人潮针尖对麦芒一样,狠狠的撞了上。谁也不退缩,谁也不闪避。 主要是挺着刺刀的陈军,和拿着刀枪等冷兵器的清军,哪怕是黑灯瞎火里,双方也不难分辨。 更不要说彼此的帽子还有不同。 陈军带着的是头盔,在月光下泛着光亮,清军带的是暖帽,秋天了么,清军也不戴凉帽了。 圆形的暖帽是圆形,周围有一道檐边,跟陈军的头盔很容易分辨。 双方不需要为辨认彼此而多费心。 “杀啊……” 惨烈的厮杀中,刀刃入肉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清军在最初时候的激烈拼杀之后,在被银子鼓起的热血凉了下之后,纷纷开始往后套退。 秦兴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势头,立刻亲自带领镇标顶了上去。 “冲上去!冲上责!” 秦兴伟在后面很难以冷静的,因为他知道明亮的整体计划,所以他知道现在马栏镇必须顶上。见到人潮开始动摇,并且有从零零星星的溃退扩散为大片奔逃的迹象后,他都想都不想就亲自拎刀冲上了阵。 这才是一开始么。必须顶住,要不然对面怎么会把越来越多的兵安排上呢? 果然他这边一增兵,陈军那边也有援兵开上了。 双方冷兵器厮杀越演越烈。 渐渐增添进来的双方士兵也越来越多。 “真他么是疯子……” 穆克登布狠狠的骂了一句。 他是川蜀提督成德之子,从征金川,授蓝翎侍卫,之后就一直在直隶绿营里打转。 现在他是马栏镇的镇标游击。 跟随秦兴伟冲上来后,很快他就体会到了陈军给予的压力。 仿佛杀的都杀不绝。 刚砍倒了一个,就又有一个冲了来。 看着陈军前赴后继的冲到,穆克登布左右的清兵眼中已经满是惊惧,只不过再惊慌,他们现在也没得选了。 “锵锵”的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刺刀跟腰刀长矛撞在一起,钢铁入肉,人体冲撞的惨叫声随后就盖住了金铁之声。 第四百七十六章 骑兵 一个把总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双手还不甘心地把住插在胸膛里的刺刀,两眼直直看着眼前的陈军士兵。 他明明也砍过去了一刀,生猛的劈在这人的肩膀上,可惜被棉甲挡住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个杀死自己的陈军出血。 战争中勇气至关重要,但装备同样很重要。 陈军上上下下都穿戴着马甲式的棉甲,它并不能彻底的拒绝冷兵器,一枪刺来,照样能在上头开出一个眼来。 可是对比清军的号褂,它真的是太有用了。 细节真的能决定成败,如果说之前陈军上下对棉甲的体会还不很深,如今这场夜间的大规模肉搏,陈军上下对自身装备就有太多的体会了。 而且他们在黑夜之中便是跟同伴冲散了,也能迅速的跟附近战友汇合,彼此间形成配合,构成作战小组,训练上的优越之处顿时显露无遗。 这根本就不是清军能达到的。 一场大战都是有一个个人来组成的,一场大胜也同样是由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胜利组成的。 当陈军士兵不断取得小胜利的时候,清军自然就逐渐落於下风了。 然后真定镇又冲上来了。 邱志宽站在高高的土台上翘望着对面,他这里什么惨呼哀嚎都听不到,只能听到一片嗡嗡声。 然后一支支队伍投入黑暗,对面就仿佛是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口,吞吃着所有人。 邱志宽胸膛里一股激流在不停的冲荡着,浑身上下似乎有一股力没办法宣泄。 可他知道,这就是勇气的较量,这时候只需要稳住自己的心。 “继续!本将军就在这里,若是逆贼打了过来,本将就与诸位一同为皇上尽忠!” 明亮就更纹丝不动了。 绿营兵在他眼中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战局一点点做大,让对面投入更多的兵力在厮杀中,然后把这场缠斗拖延到天亮。到时候数千铁骑杀到,任凭陈军如何有士气有韧性,都是不堪一击。 所以看着清军又有要溃散的迹象了,他把眼神往下一瞟。 泰宁镇总兵心中再是不情愿,这时候也只能战了出来,还要顺带着表一把忠心。 “将军放心,标下本部五千健儿,定叫对面逆贼知晓我大清忠勇的厉害。” 但是大话谁都能说,可能不能做到就不是嘴皮子能使劲的了。 泰宁镇又添了进去。 对面的清军数量已经超过了上万人,而陈军也加进去了一个满编近卫师。 范满昌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愿意后退的他,现在已经手足发软,四肢全没了力气。这可是很少见的事情,矿工出身的范满昌一把子力气在他们师里都是大名鼎鼎的。 但是这杀人,这拼杀,却比挖矿还要累人。 每一次拼杀都需要集中全部的精气神,而精神的高度集中状态则属于应激状态,用后世的医学来解释就是,交感神经过度兴奋,血液中肾上腺素流量过大,呼吸短促,血压上升,氧耗量增加,肌肉紧缩。 所以人当然会累了。 “喊,都给我大声的喊。”范满昌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再杀下去,那就不是他杀清兵,而是清兵来杀他了。 但是现在他想退也很难,尤其是他害怕自己的后腿会引发连锁反应。 那样的话,范满昌是宁愿去死也不坚决不干的。 但他也不愿意死啊。 作战勇敢是一回事,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喊什么啊?” 身边的警卫也在大口喘着粗气。 “就喊清军败了,喊清军退了,喊清军想逃——” 这是范满昌的无奈之举,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喊竟然喊出了奇效。 虽然这奇效是建立在清军的斗志相对较低的前提下,是建立在陈军已经接连打的清军投入了三镇兵力的前提下,但这真的很是一奇迹! 先是范满昌周遭的士兵在呐喊,很快整个陈军都叫喊起来的。这浩大的喊声让清军为之动摇。 谁叫这是黑灯瞎火呢? 隔得远一点就看不到情况了,谁知道是不是别处的清军垮掉了呢? 以己度人么,清军自身普遍不愿意拼命肉搏,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全是仗着人多。而且黑夜中双方都没办法进行有序的调整,陈军的斗志和战术素养虽然让他们保持着一定的优势,但这些优势还没有全面的转化为胜面。 当陈军忽的大喊‘清军败了清军败了’的时候,清军自然就动摇了。 然后因为害怕,因为不愿意为其他人当替死鬼,就开始有人掉头逃跑了,这股隐隐的骚动立刻被陈军把握到,当下战士们就更加勇猛的去拼杀去冲击了。 恰巧陈军新一股增援部队赶到,虽然只有一个团的兵力,但他们是一个握着的拳头,狠狠的向着清军砸去。 然后清军的溃势就越发厉害了。 当整个溃败态势形成的时候,即便明亮脸色铁青的下令亲兵亮起刀枪去督战,也无法遏制清军败逃的浪潮。 土台上,邱志宽猛松了一口气。 这一战在清军不停的加入兵力的时候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因为邱志宽从来没想过打一场规模这般巨大的白刃战。 他此前的目标只是眼前的几座营地,甚至都没打算一夜间将之彻底拿下。 虽然知道夜间的白刃拼杀很定要很斗一场的,但也只以为是两三千人的规模,自始至终他的目标都只是马兰镇。 所以这一战打的他很被动,但万幸的是,这一战他撑下来了。 而准备更充分的清军却没能撑住。 清军败得很惨,但陈军也没有肆无忌惮的追击,因为明亮放出了骑兵。 虽然清军的骑兵并不敢打马奔驰,甚至他们的速度还很慢慢。 大清河畔是齐鲁最为肥沃的土地,到处都是农田,田垄纵横,隐藏着不知道多少沟洼。白天打马飞奔也就罢了,晚上还想这么玩耍,那是不要命了! 不过速度再慢那也是骑兵。 当一股火龙出现后,邱志宽痛快的下令收兵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意外之喜! “师长,清军好像乱了。” 邱志宽看着一队队陈军返回来,心中这块大石头才真正的放下了来。 可是不等他下令清点人数,统计各团营的具体伤亡数据,外头就有传来了新的报告。 “乱啦?” 邱志宽有些不解。 “就跟炸营一样,一个个大呼小叫的。连一些没有掺入战斗的清军都乱套了。” 来报的侦查队长满脸的意外。 是啊,意外,大大的意外,但这意外却是分外的甜美。 “真是意外之喜!” 邱志宽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然后暗骂自己一声‘糊涂’了,看天上的月亮他也估摸不出时间来啊。还是怀表精准! 火把照耀下,邱志宽掏出怀表,两点四十分,这距离天亮少说还有三个钟头。 “也不知道三个小时里,对面整的顺整不顺……” 他当然希望对面继续乱上三个小时了,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敌人身上,那不是他的邱志宽的性格。“必须要添一把火!” “传令下去,让中原守备一师和齐鲁守备一师,亮起火把,全军逼进清军——” 仗,他是不会真的去打的。 但邱志宽相信这么的去做,绝对能给清军火上再浇一瓢油。 明亮的确很冒火。 自从他不得不出动骑兵逼退陈军的趁胜追击之后,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而随后清军败兵不止没有被迅速的收拢起来,反而是一逃而不可收拾了,连带的后方没有参战的绿营都乱了起来,他要还能笑得出才怪! 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了陈军出兵的消息,明亮心中一口气憋的他只恨不能仰天大吼几嗓子,好发泄发泄内心的郁气。 然而明亮有拼死之心,清军没有啊。 大队的绿营对于此前的白刃肉搏充满了畏惧,那么多人冲上去,又回来了多少人呢? 当马兰镇等溃败的时候,所有清军的军心也都跟着动摇了。 是,明亮反应迅速,立刻把骑兵派了出去,逼退了陈军,但依旧抱头逃窜的乱兵却把整个清军都搅乱了。 夜色里,人受制于视线,本来就容易生出惶恐心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清军军心动摇了,尤其是团练,他们斗志本来就低下,看到人家一乱,自己心就更乱了。 偏偏上头却又下令他们去拦截败兵。 这想要拦阻败兵,那少不了就有些推推嚷嚷,甚至是刀枪相向,军心已经零散的清军和练勇随之大乱就也很正常了。 明亮心里头虽然很窝火,但也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竭力不叫自己发狂发怒。 这个时候收拢部队才是第一的。 然而陈军又插来了一杠子…… 哪怕陈军只是虚张声势,可他们的作为也正好打在了清军的痛处上。 当清军发现大片的火把如同两片火海一样向他们涌到时候,正在骚乱中的清军就更乱了。 反正一直到天亮,明亮都没能把自己手下的部队理顺。 所以说这夜战真不是谁都能打的。 组织力差一些的,不用敌人打,自己就乱的找不到头了。 天亮时分,当一支支陈军出现在明亮眼前的时候,后者脸色已经没有了夜里的难堪,而只剩下一片惨白了。 “主子,快走吧!” 身边的一名亲兵劝着明亮,这种情况下,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还是趁着机会先走为上! 至少要保住五千八旗新兵,还有满蒙马队啊。 明亮满是惨然的脸上挤出一丝笑,他知道身边人说的是对的。 这个时候还想要力挽狂澜,太难太难了。 可是现在撤退就能保住满蒙步骑吗? 当北面的徒骇河和马颊河是一步就能跨过去的水沟子吗? 而且就算他保住了满蒙步骑又如何? 他怎么去给乾隆交代呢?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活着见乾隆呢? 不过明亮知道,自己就是死,也要先把满蒙步骑带回冀州了才能死。哪怕希望不大,他也要尝试一下。 而至于其他的绿营,那已经是顾不上了。 然后大清河以北土地上便展开了一副‘声势’极其浩大的画卷。 始终保持着建制的陈军如同狼群一样,一点点吞噬掉那些穿着号褂背着练字的溃兵。 哪怕后者狼奔豕突,分散的无比广阔,可陈军却配合默契,从营到队,自始至终都是穿插包围再消化的这一节奏。 而不是也打乱队形建制的去各自追逐。 邱志宽始终没有忘记了清军的骑兵。 如果陈军全部分散了,那清军的骑兵群杀来个回马枪咋办? 所以自始至终都要保持着建制,以营为单位,大队为准绳,穿插分割包围。就跟切蛋糕一样,在大清河距离禹城的这段距离上,把清军的绿营团练一块块的切下来,再喝令他们弃械投降。 整个过程中几乎都没有遇到清军的反抗。 禹城城中。 县城内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民,全都冷漠的看着清军。 明亮根本就不敢在这里多耽搁时间,城门大开收拢溃兵进城之余,另一边就是督促满蒙步骑赶紧过徒骇河。 但这无疑需要时间。 而邱志宽又怎么会让清军从容过河呢? 禹城县城他根本就不打,徒骇河固然在禹城城北,可也不是直接就在禹城的城门口。那中间隔着一里左右的路程,这里才是邱志宽猛烈进攻的地方。 虽然陈军根本就在那里站不住教,清军又不是木头人,城内的步骑杀出,陈军就是把河畔的清军打崩了,他们也进不来。 事实上清军只要稍微的有点组织力,彼此配合上默契一些,陈军就根本啃不动。 可是几十里的撤退已经叫清军彻底丧失了胆量,包括满蒙骑兵,以及那些寄托着乾隆深切希望的八旗新军。 当陈军摆出严整的列兵线向他们压来的时候,没有火炮,也没有了火箭,撤退中已经丢弃了全部总装备的清军,嗯,那些个被乾隆即以厚望的八旗新军们,也是非常非常的不堪一击。 错不是关外调入的满蒙骑兵还有点勇气,趁着陈军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立刻发起了反冲锋,让陈军乖乖的退了回去。 清军怕不是要被彻底的切断后路了! 明亮一刻钟都不愿意在禹城停留的,因为他怕陈军从上游渡过徒骇河后来包抄清军退路! 所以陈军退去后,他立刻下令部队继续渡河。 第四百七十八章 落幕 陈军两个团的兵力已经渡过了徒骇河。 清军的渡河固然更早,但相比较效率,后者就真是个弟弟了。 整齐有序的渡河,远比混乱渡河更快。但明亮也很无奈,谁叫他手下有步兵有骑兵呢?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只能把有限的船只、木筏等一分为二。 而至于城内的绿营兵,则已经完全被他忘在脑后了。 然陈军对于跨越徒骇河这样的‘小河’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 后勤方面用羊皮袋迅速扎好木筏,然后工兵们尽快的渡过徒骇河去,两岸之间拉起绳索,这样一来,便是一些不会划羊皮筏子的人,也都能扯着绳索一点点过河了。 而每个团团部都有一个工兵中队,每个师的师部下更有一个后勤营,这虽然是缩小版的营头,但每个后勤营下都有一个工兵大队,这可就不缩水了。 这些专职的工兵,一个个都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的好手。毕竟他们干的就是这事儿,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松的划起羊皮筏子。 比起清军队伍里连专业的船工都找不齐全的现象,陈军显得那么专业。 然后两个团的陈军压倒河对岸的时候,那边的清军步骑一枪没放就全部崩溃了。 河对岸,明亮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最担忧的事儿发生了。 “主子,快走啊。” 一旁的亲兵拉扯着明亮。现在依旧能走,带着南岸的满蒙骑兵快走。 从禹城往东去,沿着徒骇河一直向东,等甩开了陈军后,再伺机渡河! “走?哈哈,我还能往哪里去?我还哪有脸走啊。皇上托本将以重责,然先有馆陶之败,再有齐河之败,丧师辱国,罪莫大焉。我那都不走了,我就死在这里!” 明亮眼睛里的怒火如果可以具现的话,怕是能把城外的陈军全都烧死十遍还富裕。 而后明亮就真的死在禹城了。 邱志宽带领主力很轻松的就夺取了禹城,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不管是满蒙旗兵,还是汉兵,反正都是一样。 谁都没心反抗。 前者是趁着陈军还没有围城,就打开东门,蜂拥而逃。后者则乖乖的束手就擒! 陈军只有攻打原禹城县衙的时候才遇到了顽强抵抗。 明亮身边纠集了所有愿意为大青果效死的人,大概有二百人左右吧,然后他们抵抗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求仁得仁,全为他们的大青果效死了。 邱志宽也没有侮辱他们尸体的意思,反正就是把这些人挖个大坑,埋了了事。 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追击溃逃的清军。这些可都是满蒙旗兵,都是大青果的忠良,要不他们逃跑干嘛?又不是没有八旗兵在禹城束手投降的? 所以这些逃跑的满蒙骑兵,那对大青果的忠诚度上便是不如死去的明亮等人,也是可以的了。 人家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愿意逃跑,而不是束手投降,这就已经忠良大大了。 …… “皇上,非是奴才不尽力,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德楞泰看着对面列阵而来的陈军,心中哀叹着。他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因为他现在逃都没地方逃了。 东面已经被武定府的人截住了。 陈军有飞鸽传书,齐河一胜,邱志宽还没有追到禹城呢,这飞鸽就先到了武定府了。 商河县长收到消息后,立刻组织全县的警力,又征召了一些愿意效劳的丁壮,渡过徒骇河赶到了河南岸的曲堤镇。 依靠栅栏土墙沟壕和陷马坑,死死地挡住了清军往东的路。 德楞泰现在除非立刻蹈水渡河,否则就只能拼命一战。 当然他也能投降,但很显然德楞泰不会投降的的。 “八旗的儿郎们,为皇上尽忠,为大清尽忠的时候到了。弟兄们,都跟我杀啊!”德楞泰抽出腰刀,勒马向前一劈:“杀啊!” 见到主将如此,徒骇河畔近千残存的满蒙骑兵,上下心中都涌现出一股悲壮之气。 一发呐喊着,护着德楞泰向陈军冲去。 其中或许有愿意投降的,但也被诸多不愿意投降的人裹胁着前进。 清军虽然只有千骑,一旦冲锋起来,却也依旧能给人一种极大的震动。 骑兵就是骑兵,没有壕沟栅栏的拦阻,满蒙骑兵跑着跑着,一些人心中还真的涌起了一股要冲进逆贼阵式的野望。 或者是,即使自己死,也不叫陈军好过的念想。 邱志宽立在陈军队列后不远的一个山坡上观站,看到满蒙骑兵的冲锋,心中纵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却也心神恍惚。 他在期望,期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带领一支如此的队伍,这骑兵冲锋来了,威风着实远超过列队而行的步兵。 “举枪,瞄准。” 哗啦啦,陈军最前方数百支火枪已经瞄准了清军。 “开火。” 第一排,六个列兵方阵,六百杆火枪齐齐开火,刹时间,整个战场都被砰砰的火枪声湮没。 正在冲锋的满蒙骑兵一阵人仰马翻。 德楞泰冲在最靠前面的位置,不过被亲兵护着,陈军的第一轮射击后,他身边的亲兵已是死伤近半,但德楞泰却毫发无伤。 然后第二轮射击紧跟着来到,前方的亲兵再次被打倒,德楞泰这回也没有完全躲过陈军子弹,左手臂被咬了一口,血淋淋一片。 “大人……”一名亲兵要去拉德楞泰的马头,不让他再往前冲。 德楞泰握着马刀的右手轻轻一挥,就把亲兵伸来的手打回去了。“杀啊——” 依旧打马狂奔,依旧大声的喝呼。 然后第三轮排枪打过来了。 德楞泰雄健的身体顿了顿,接着重重栽下马背,他的爱马也悲鸣一声,跟着倒下去。 这位在原时空里,从一寻常马甲从军,四十年中屡经战阵,功封三等公,名与额勒登保相亚,为满清平白莲起义的两根擎天玉柱之一的重臣名将,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充方略馆总裁,总理行营事务,管理兵部事的德楞泰,就这么还没来得及绽放自己的光彩便死在了徒骇河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一个小时,陈军的枪声停了下来,整个战场都宁静了下来,三四百名胆怯的满蒙骑兵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战场上未死的满蒙骑兵和战马发出的轻声悲鸣清晰可闻。 这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陈军排出了五列横队,近千名满蒙骑兵,全部倒在冲锋的道路上,而他们离陈军最近的距离还有二三十步之遥,在满蒙骑兵倒地之处,血水已经将低洼之处变成了血泊。 第四百七十九章 乾隆中风 曲堤镇的善后进行的很快。 除去投降的人外,德楞泰为首的数百具尸体轻松的就被当地百姓掩埋。 余下的降兵则被送入了战俘大营。 这一阵,陈军捉到了太多的俘虏了。 从齐河到禹城的路上,还有禹城之内投降的清军,总数轻轻松松超过两万五千人。 对这些俘虏,陈军自有一套处制的办法,所有俘虏先经过甑别,鼓励他们互相揭发,对平日无大恶的士兵,会从轻发落。 基本上在劳改营里上一年半载,就会被释放的。 其中一些表现好,品性良好的人还会被吸入陈军里,至少是进入劳改营工作。 有过作恶的,则根据他们作恶程度的不同,分别给予一定的惩处。 最普遍的惩罚措施就是送去挖矿,强制挖矿。 这都等同罪犯了。 跟普通的劳改营比,后者不仅劳动危险大,劳动程度强,刑期也长,连吃的睡的都差上一等。 而一些作恶作端的,比如在来的路上,有过烧杀掳掠行径的,则直接处死,以作警示。 满蒙骑兵中被事后清算的占了绝大多数,之后很少一部分人进了劳改营。 从审讯的结果看,实在曲堤镇外的德楞泰竟然还是一个少见的自律军人,其手下一路行过,不说秋毫无犯,却真的没有干过烧杀掳掠的恶事。 邱志宽听到后还觉得可惜,如果早知道,他也叫人对德楞泰厚葬了。 但现在就算了,都埋过了。 甄别两三万俘虏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时间慢慢清理,只不过齐鲁可是陈军的地盘,地方守备部队轻松的就接过了这一任务。 邱志宽所部根本就没在禹城多耽搁,就带领队伍再度赶回了临清。 而此刻明亮大军全灭的消息也传回了冀州,这对清军来不亚于一场十级大地震,因为清军不管高低全都清楚明亮所部的成色,那是十几万清军中最能打的一撮人。 “皇阿玛……” 永琰小心的叫着乾隆,噩耗传来,乾隆人整个都僵住了。 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叫乾隆整个人死死地握着拳头,手指甲盖都扎进肉里了,只有疼痛才能缓解此刻他内心的痛苦。 “呃……” 过了足足半个钟,乾隆身子才晃了晃,他想要说话,可嘴里发出的却是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皇阿玛……” 永琰慌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亲爹的嘴巴怎么有些歪了? 不止他发现了,御帐里的其他几个重臣也都发现了。 但没人看叫出声来,他们只敢用眼神去看永琰,这个时候他这位皇十五子不上,其他人谁又敢上前? 永琰额头上瞬间就渗出了一层明汗。 这个节骨眼上,老头子要是不好了,大清的天真就要塌了。 乾隆眼睛猛地睁大,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说话了,他明明想说的不是‘呃’,他想要传召众文武议事。 怎么说话不清楚了? 乾隆心里很害怕,他用尽全力,再去张嘴,又一次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声音。 乾隆怒了。 他想要把桌案上的所有摆设全都扫落了。 然而这不动还好,一动,乾隆原先的平衡就被打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一旁歪倒。 他的腿脚也不利索了。 永琰上前一把接住乾隆,“快传御医!” 冀州行在顿时紧张了起来,但还好永琰脑子没有全乱了,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把老头子病倒中风的消息透露出去,那样的话非军心大乱不可。 消息被他事实的封锁在行在。 乾隆的病情也被御医交代了,并不是很严重,只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今后说话走路并非不可以,虽然会有些后遗症留下来,可比起那些彻底瘫的,这已经幸运的太多了。 然永琰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病情再不严重,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 而乾隆只要不能恢复如初,这消息就不可能不外传,一旦传开了,十几万大军非乱了套不可。 “朱师傅?” 帐房内,永琰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老师,看着协办大学士礼部汉尚书朱珪,就跟一个孤零零的孩子渴求母亲的关爱一样。 “王爷,事到如今,只能退兵了。” 朱珪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让他去写道德文章,那绝对是手到擒来,但要说道军国大事,水平就只能说一般般了。 眼下的困居他根本就想不出改变局势的妙策,更不认为清军还有取胜的可能。 在他看来,趁着乾隆病情还不为军中将士所知,趁着明亮全军覆没的消息还不为将士们知晓的时候,先就下令全军后撤。 只要能保住这上十万的兵马,大清就还有起死回生的本钱。否则,大清的未来如何朱珪实在是看不那么远,但就直隶的情况下,很快京城都要易于贼手了。 这些人马是大清在直隶唯一的主力军,他们要是溃败了,京城还那什么来阻挡陈军? 哪怕大清还富有南国,富有关中关外,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到时候大清能够指望的就只有京城的十几万米虫,可他们要能打仗,大清国势又何至于败坏到这一地步呢? “十五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弟以为朱师傅所言极是。” 庆郡王永璘在一旁说道。 这是永琰的同胞兄弟,历史上和珅遭诛杀后,嘉庆将和珅府第作为庆王府,并把半数财产赐给了他。 而且年龄也已经成年的永璘,自始至终都没有生出过半点要争龙夺位的念头,他对永琰半点威胁都没有。 相反,因为现如今大青果的局势飘摇,永琰还更加的看重他这个成年的同胞弟弟了。 因为不管是永璘当差,为他分忧解难,还是握着永璘当继承人,在局势万一恶化时候也好给大清留个后,这都是永琰看重自家这兄弟的理由。 不管是朱珪还是永璘,都是对永琰影响巨大的人,两人一致的意见让永琰下定了决心。 撤兵! 不过清军固然要退,但要如何退就是另一个节奏了。 “报大王,清军一部越五千人,出衡水,杀奔武城来了。” 清军方才一有动,消息就传了过来。 第四百八十章 骑兵旅 带兵直奔武城而来的正是津门总兵明安,嗯,这不是富察家的,这是个蒙古八旗。 武城是位于德州和临清之间的一个小城,这地方距离临清只有三四十里。 赵亮吸了口气,乾隆就这么硬吗? 明亮都完蛋了,他不仅不后缩,反而先出兵发起攻势来了。 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莫非是冀州还没收到消息?” 底下的一群人也有些发懵。 陈元祐起身说道:“甭管那边是如何想的,敢出兵,就吃掉他们!” “大王,末将请命,只要手下本部人马,必全歼来犯之敌。” 陈元祐和邱志宽一样,只看军职还是一个师长。只不过出兵的时候会被赵亮临时赋予了兵权! 那就一下子从一个师,变成了少则三两个师,多则七八个师的方面统帅了。 虽然他俩年纪还小。 但现在赵亮有意的培养自己人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而且不管是他俩还是坐镇扬州的周东,那表现都是很不错的么。 “那就把这五千人吃掉。” 来多少吃多少就是了,他倒要看,乾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完全没有想过清军会主动后撤,没想过乾隆会突然中风的赵亮,完美的错过了一整天时间。 等他收到清军撤兵的消息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已经领兵抵到武城的陈元祐,收到军情后恍然大悟,他就说么,怎么到现在清军还没影子呢,原来衡水出来的清军只是虚晃一枪啊。 “追,快给我追!” 陈元祐急的直跳脚,但他部两条腿走路,如何能超得过四条腿走路的骑兵旅? 杨垒带领着赵亮手下的唯一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三个骑兵团。根本就不去碰衡水——明安在虚晃一枪后又拉着队伍回到了衡水。 杨垒看都不看一眼,带着人马沿着胡芦河向东北就直上献县,从单桥渡过子牙河之后,冲进了河间。 此刻上十万清军正在大踏步的往被撤退。 提前一天的时间虽然叫他们抢占了先机,但又能跑出多远呢? 不少兵马还落在深州呢,以八旗兵为主的御营现在也才方赶到饶阳。 杨垒所部已经从献县渡河,现在横向往西边包抄,肯定能捞到不少大鱼。 但乾隆的御营就像一个硕大的夜明珠,牢牢的吸引着杨垒的目光。 根本就没考虑敌我兵力有多么的悬殊,杨垒带兵就直冲饶阳而去。 沿途路上当然会遇到清军了,而且还碰到了不少,可惜此刻的清军无论满汉全都失魂落魄的,将无斗志兵无战心,几支遇到的清军被他催动骑兵一冲,马还没冲到跟前呢,就哗啦啦的全跨了。 当然饶阳他是冲不动的。 不止是清军太多了,还因为这里是乾隆的御营。 这些八旗兵们再没有斗志,他们至少还不会丢了乾隆。 乍然一看,此时的杨垒就像是陷入了重重包围中的‘孤胆英雄’,四面八方都有大队的清军。 可惜,那只是一包轻飘飘的棉花,裹着的还是一把锋锐的钢锥。 士气低落,人心惶惶的清军,无论满汉,此时此刻都无心作战。比如饶阳这里,有大队的骑兵护卫,可是要他们去打一把杨垒,却一个比一个拖延。 杨垒只要带着队伍往外一扯,清军自己就缩回去了。 永琰对战事并不什么天赋,但他也清楚,不把外头的那支陈军骑兵给解决了,自己的后撤进度绝对会被拖慢。 “惠龄。” “请嘉亲王放心,奴才定把那撮逆贼赶的远远地。” 见识过手下人出息的骁骑营都统惠龄,不敢说什么全歼逆贼的大话,不过只是把杨垒部驱赶开他还是有把握的。 因为他手下的满蒙骑兵足足有七八千人,且过半是察哈尔和盛京吉林调入关内的骑兵,而对方却只多三千人。 驱除,他还是有把握的! 杨垒这次没有硬碰硬,虽然他很想硬碰硬一次,但他更加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 只要就这么的盘桓在乾隆御营走在,只需要尽可能的迟缓清军的撤退速度,等到后方的大部队跟上的时候,他就立下大功了。 …… 胡芦河是陈军西路军需要渡过的第一条河。 而过了胡芦河,它的北面不远还有一条滹沱河,两河于衡水和献县交界处汇合,那就是杨垒渡过的子牙河了。 后者也是赵亮的东路军要途径的线路。 虽然邱志宽部还没有返回到临清,赵亮手中的兵马也足够他分成两队,一东一西,尽可能的吃掉更多的清军。 这其中东路军的行经线路非常明晰,就是沿着胡芦河往东北方向的献县去;而西路军要做的就是直面前方的清军。 先突破胡芦河,再突破滹沱河,然后就能看到深县了。 胡芦河的守御力量就是明安部。 随着冀州清军的全体后撤,殿后的任务就只能交给津门镇了。 不管这些清军的士气如何。 只要他们挡在胡芦河,那就能起到作用的。 永琰是没什么军事经验,但清军中枢还是有明眼人的,知道必须布置一部分兵力留守,不然上十万清军这么一撤,那还不直接放鸭子了啊? 丁睿丁敬看着胡芦河对岸眼睛里全是复杂。 津门镇,对面的是津门镇啊。 丁睿在投降之前正是津门镇的副将。 只不过随着丁睿的投降,随着先前的津门之战,津门镇的人马早就被换了一波了。 丁家父子投降赵军后得到了很妥善的安置。赵家这里根本没有直接公开他们父子的信息,这也是丁家父子投降的条件之一。 他们家还在关中呢,这时候爆出他俩投降的事儿来,那岂不是让老家的人送死? 丁睿有些心灰意冷,本想着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是了。反正赵家也不缺他们父子一口吃的。 可丁敬不愿意如此。 他还年轻,他还想趁着眼下大变革的机会拼一把。 而父亲终究是拗不过儿子的,丁睿更不放心儿子,所以现在的丁睿化名赵睿,丁敬也变成了赵敬,这可不是拍赵亮的马屁,而是丁睿的母姓就姓赵。 当然,他虽这么一说,但信不信就是大家的事了。 赵睿现在已经是中原守备第五师的副师长。 也亏得他下水的早,再晚几日,赵睿连这个副师长都摸不到。 赵敬则是一个营长。 只能说他们没个好闺女好妹子,看看长顺,多幸运,现在都已经是八旗军团的司令了。 虽然那个八旗军团中只有两个师的建制。 可长顺有屁的功劳啊。 连军团的副司令兼第一师师长徐家亮都整日里叫着要跳槽,别说去别地也当师长了,那就是当个团长营长他都认。 八旗兵着实不堪教化的很,尤其是那些没有了生存危机之后的八旗兵,烂泥糊不上墙。 第四百八十一章 更衣 丁睿在河对岸明明没有看到清军的,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行动很难瞒得过清军,但心中也抱着一定的期望——万一清军真没赶到呢。 他们守备第五师可不就赚大了? 抱着如此一个心理,抵到河岸的陈军立刻就开始了渡河准备。 当一个个羊皮筏子被送入河中,工兵们划着筏子,要横渡四五十米宽的胡芦河,带着缆绳直扑对岸的时候,骤然一通炮弹打过来,那还真有点吓人。 三门火炮突然开火,隆隆炮声就在河面上响起,传出了很远很远。 两岸的双方将士们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炮口腾起的浓烟也让对面的陈军清楚的看到了它们所在。 三个小黑点从天而降,然后落入胡芦河南岸陈军的人群之中。 霎时,血肉横飞! “好!”看到三发炮弹全都落在了陈军队列里,为首的清军军官是忍不住的叫了一声好。 虽然他知道这三发炮弹即使全都命中,也打死不了对岸几个人。因为这三门火炮全都是千斤以下的小炮。 明安所部要守备的是整个胡芦河,那自然就是有重点布防和不重点布防之分了。 第五师这里就是一个弱点。 对面的清军兵少炮少,除了为首的军官一心要当大清忠臣,这地方简直无一可取之处。 三发炮弹打不死几个人,但在那为首的清军都司看来,这却是先声夺人。 他已经使人去报之明安了,后者手中还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马队,只要他能在这边稍作抵抗,援军就会逼到。 都司这时候是不会去想,陈军会不会也分成多路,在这胡芦河上分头过河的。 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随着清军火炮位置的暴漏,陈军这边的火炮迅速就对准位置打了过去。 虽然根本没有打准,但那声势可远不是清军这边孤零零的三门小炮可比的。 “遮掩的到很逼真。” 丁睿此前可一点都没看出苗头来,三门火炮布置的还有点功夫。 不过清军也就三门火炮了,这点火力根本不济事。 陈军这边除了火炮还有燧发枪,还有火箭,一股脑的招呼过去,看对面还顶得住顶不住? 第五师付出了大概五十人左右的伤亡,就成功的拿下了对岸。 这伤亡主要是渡河时候被清军的枪炮杀伤的,而一旦等到陈军过了河,哪怕第一批过河的陈军只有两个大队二百人。 但他们用手榴弹招呼清军,还是很轻松的就冲上了河堤,之后河堤背后的一营清军就全崩了。 而随着一个点被突破,整个胡芦河防线的津门镇清军就也全崩了。 这不是明安不尽心尽力,实在是力有不及啊。 他只能先一步带着镇标和骑兵向北逃窜了。 陈军在胡芦河,还有接下的滹沱河上,根本就没怎么受阻。 因为乾隆都完蛋了——本着对底层保密的原则,现在清军士兵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乾隆究竟如何了。但他们不知道事情,但他们却可以猜测啊。 从一开始的病倒到随后的病逝,在清军士兵口中,乾隆早就死了几千次几万回了。 不要小看一个在位五十余年的皇帝对于天下臣民的影响力,那绝对是超乎想象的强大的。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乾隆一‘死’清军军心真就崩掉了。 赵亮率军向北,整个过程就是势如破竹。 毫不费力的拿下了胡芦河和滹沱河,俘虏了一些清军,转眼深州就在眼前了。 深州城内的知州是赵亮的一老熟人,苏和泰,他是苏和泰。 此前已经迈出关键一步的苏和泰苏大人,在赵亮起兵之后又接连被贬,原因很简单,没能早点发现赵亮的狼子野心么。 这就像现在的福长安,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别看他还挂着一内务府大臣的衔儿。 听到城外出现大批陈军的时候,苏和泰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眼神都是透着绝望。 嘴里还喃喃着:“来了,终于来了。” 所以面对陈军的威逼,深州城头的衙役和丁壮非常从心的举起了白旗。 城外的陈军甚至连攻城的架势都还没有摆出呢。 但这也不能怪谁。十几万大军都败了,你还能指望他们去挡住陈军吗? 而这一次皇帝的御驾亲征都败了,那意味着什么,大家更是清楚的很,大青果都要不中用了,他们谁还要去给大清尽忠啊? 谁想死谁自己抹脖子去,千万别牵连其他人。 城内的官员也没有阻止衙役和丁壮们的自发性投降! 州衙里,苏和泰听到了外头的人说陈军已经正式进城了,并直奔州衙而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仕途到了终点,而且生命也是到了终点了。 这在他不得不留在深州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不是? 苏和泰并不是要‘死守’深州的,他是很惜命的人,然而永琰带着人马经过深州的时候,听到苏和泰这个名字时候,特地做了吩咐,苏和泰又怎么能不尊从呢? 哪怕他知道那就是叫他去死! 但此时此刻,苏和泰已经是没有了其他选择,只剩下唯一的选择,那就是死! 嘉亲王是什么人? 时局发展到现在,全天下人都看的明白了,这是储君。 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何况他只是个奴才! 所以,还是乖乖的去死吧,也免得殃及京师的家人。 而至于顽抗,在十几万清军败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顽抗的资本,城内的衙役青壮们,甚至是那些大户人家,全都已经是早就做好了迎接陈军入城的准备,这个时候可没有人会陪着他去顽抗。 就连这州衙里,也只剩下他身边两个家生子还在,连师爷婢女都溜之大吉了。 所以他只能死。 自己自杀那就是殉国,好歹京城的家族不会被殃及。 而至于这个安稳还能保持多久,至于大青果还能在京城呆多久,苏和泰全都不去想了。 再一次叹了口气后,苏和泰喝下了最后一口茶,然后吩咐门口的家生子道:“更衣!” 第四百八十二章 京城,大清还能保得住吗? 陈军都进入深州了,永琰却才带着他老子进入蠡县。 蠡县是饶阳偏西北的一个小县城,从这里再向北就是保定了。 陈军从临清追到深州,而清军御营却才从饶阳赶到蠡县,双方的行进速度几乎差了一倍。 这全是杨垒的功劳。 几次猛烈的冲击,虽然叫骑兵旅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也把清军给整怕了。 惠龄手下七八千骑兵,本以为能把杨垒远远的赶走,而他一开始也的确把杨垒赶得很远。但在清军过潴龙河的时候,因为河上有桥么,还不止一座,清军惯性的选择了走桥,而没去搭建浮桥。 五万人马的御营,分散在多个地方过河,清军的马队自然就扩大了遮掩面。 然后杨垒就莽了进来。 不顾伤亡的直冲开了当面的马队,然后顶着清军的枪炮,莽进了护军营的阵列中,虽然只是刷了一圈就溜之大吉,给清军实际造成的损失也不是很大。 因为不管是他们面对的马队,还是稍后的护军营,都只是各自的一部分。 如果是完整的护军营,那可是一万大几千的兵呢。 但是伤害不大,危险意义极大。 吃了亏的清军只能加大外围的布防。 却不想杨垒带人直接绕到了饶阳正北方,蠡县东南方位的肃宁县,渡过了潴龙河,迎头给了过河之后放松了警惕的清军一棒。 接着又原路范围,给了河对岸的清军再来了一次突击。 围绕着一条并不怎么宽的潴龙河,杨垒以近五百人减员做代价,却成功的延缓了清军的速度。 永琰现在最大的庆幸就该是潴龙河以南还有大量的绿营和民团来‘阻挡’陈军的追击步伐。 好几万人呢,就是几万头猪,要捉起来要俘虏,那也要废好一阵子功夫吧? 根本就没去管赵亮的东路军! 后者本来是走献县去饶阳的,但半道上被赵亮更改了目的地——他们不去管清军了,而只需要沿着子牙河大步向前就是,津门,那里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总之,等到赵亮带兵终于赶到保定的时候,永琰虽然已经逃入了保定,但清军真的好不狼狈。 他们能跑回保定,真就是以绿营民团全军覆没为代价,用俘虏这一妙计,大大呆滞了陈军的追击步伐,这才算得逞。 大批的绿营器械投降,不投降又能如何? 打,打不过;跑又跑不过,这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本来就是百姓的民团呢,更是把褂子一脱,刀枪一扔,全变成了老百姓了。 因为绿营俘虏多的有点出乎预料,以至于有的队伍,明明知道眼前的大群丁壮是民团,可看他们已经脱了号褂,还丢了兵器,就直接视而不见,真当他们是老百姓了。 如此的,这些跪着投降的清军绿营士兵反而成为了永琰他们最坚固的一道防线,掩护了御营八旗兵的大逃亡。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永琰回头看着清军,整个人欲哭无泪,“十几万大军,十几万大军啊……” 这可是京师的主力,就这么轻松轻易的一败涂地! 永琰真的很难接受。 “朱师傅,你说,你说,大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明明不至于如此的啊。 普天之下的老百姓远没有到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地步,怎么局势就一下子败了呢? 这一刻永琰只恨不能把福长安给碎尸万段了! “王爷,赵逆已经分兵去取津门,一旦津门沦落,贼军就只能直逼京城……” 朱珪也是一头懵! 在冀州的时候,好歹还有十万大军呢,只要能稳步后撤,在直隶,朝廷就还有的打! 可现在这么就一下子都垮掉那么多呢? 而且陈军已经去打津门了,后者兵力早就空虚,一旦被袭,如何顶得住? 到时候他们再顺着水路去打京城,就京城的那些八旗大爷们,他们能抵挡个屁! 乾隆在决定亲征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京城的可战之兵可抽空掉空了。 虽然名义上京城内还有十万八旗兵,甚至算上预备兵和成年的旗丁,保不准二十万也都能抽调的出来。 可惜啊,如今的八旗真已经不是当年的八旗了。 人数再多也是废物! 一听枪炮响,就会一哄而散的废物。 到时候京师不保,永琰待在保定又有什么用? “回师京城?本王也想回师京城啊。但现在我怎么回啊?” 不顾一切的强行撤退,四五万御营怕是不到京城就会全跨了,那他回到京城了又有什么用? 而且,“朱师傅以为京城,大清还能保得住吗?” “可是京师不保,天下……”朱珪反射性的就想说什么,但说到一半就闭口了。 旁边的永璘都掉起了泪珠子。 大清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明明先前还是国泰民安,海清河晏的,没几年就败坏成了眼下的模样,永璘这一刻甚至想到了一个不该想的画面。 比如北宋末赵家父子的昏德公、重昏侯…… 那是汉人皇帝惯玩的把戏,魏文帝于汉,刘协的山阳郡公;晋武帝于蜀吴,刘禅的安乐公,孙皓的归命侯;隋文帝灭陈,陈叔宝的长城公;宋太祖灭南唐,李煜的违命侯等。 就连忽必烈在灭南宋之后都玩了这么一手。 当初满清入关时候也一样,厚待了朱氏女,甚至现在的京城内还有延恩侯一脉,但这根本就不能掩盖清廷对朱明宗室的大杀特杀。 尤其是对崇祯帝的子嗣,更是斩尽杀绝。 这一点最明显的就莫过于永王朱慈炤。 朱慈炤的六个儿子,都被斩首,他年幼的孙子朱钰宝死于狱中。 一妻一妾,三个女儿,也都在清兵抓捕时自尽,全家十三口尽数遇害,无一幸免。 崇祯帝的血脉,甚至是此前泰昌、万历、隆庆、嘉靖等帝的全部血脉,全部断绝! 而至于京城的那个所谓的延恩侯,呵呵,祖上还洪承畴的监军?放屁,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荒唐可笑,朱明曾几何时会用宗室藩王去监军? 所以满清对朱明下如此狠手,而赵家如果抓到了满清宗室之后,又会手下留情吗? 永璘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太晦气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拉兄弟一把! 京城里这段日子上演了一处荒诞十足的幽默剧。 从乾隆御驾亲征开始,比之当初已经冷清了许多的四九城里,就响起了八旗子弟的欢呼雀跃。 仿佛七老八十的乾隆就是那无上神兵,其锋芒一出,就能杀得陈军片甲不留。 可是当明亮全军覆没的消息送到京城,当清军大步后撤的消息送到京城,所有的欢呼声全都寂静无音了。 只不过这时候的京城还没有慌乱。 知道乾隆病倒的消息送到,京城方才有混乱的迹象。 但随着陈军的东路军轻取津门的消息传来,四九城就有平静了。 当然,这时候的平静只是为了更好的爆炸。 不到半日,四九城内外便都炸开了锅。 无论满汉,所有的达官显贵王公贵族一个个都慌了神。 这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朝不保夕了呢? 皇帝病倒了,让所有人都跟没了主心骨一样。哪怕还有永琰在那站着,但双方份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而且永琰带领的八旗兵还在保定,他们对面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陈军在盯着,就是想往京城撤退也来不及了吧? 而津门的陈军呢? 他们正顺着水路大踏步的向四九城开来,城内是还有很多八旗兵,很多八旗丁壮,但他们哪里能打仗啊。 留在京城的庆桂,已经在朝阳门和东直门竖起了大旗。 保定的大军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京城就只能靠自己靠八旗了。 所以不管余下的八旗兵还能不能打仗,反正是先拉出来再多。 京师是天下重地,那终究是不可能一仗不打,就拱手想让的。 虽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心中彷徨,很多达官显贵更是已经做好了逃的准备。 只是庆桂是个狠角色,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人逃的,否则军心非大乱了不可。 所以他叫人把住了内九外七,所有的城门,谁都不能擅自出城,胆敢如此的,杀无赦! 一上午砍掉了几十颗脑袋,血淋淋的屠刀吓住了所有人。 但这吓不住沿着水路而来的陈军啊。 陈元祐现在都有些晕晕的。 这次出战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能一举拿下燕京城,但现在京城就在他的刀下,只要打垮了前方那些不堪战的八旗兵后,他就能一举拿下燕京城这个在中国版图上具有着非一般地位的城市。 陈元祐有种开创历史的感觉,这种感觉叫他两腿都轻飘飘的,如处初云端之中。 紧赶慢赶带着两千旗兵赶到的徐家亮,忙亲自向陈元祐请战,请求第一个出战。 “老陈,一定要拉兄弟一把啊。咱们可是一块从训练基地走出来的,放在读书人那里,咱们就是同窗同科,你能忍心不拉兄弟一把吗?” 他带着五千人从开封紧急奔来,好容易走到聊城,坐上了船,五千人也跑丢了一半。 而等他好不容易赶到津门时候,又有一批人上呕下吐的打不了仗,最后就只剩下了两千人。 徐家亮都哭了,他容易么。 陈元祐则有些作难了,他是很可怜徐家亮不假,明明很出彩的一个人,就因为出身八旗,然后就一脚踏进了旗人师那个烂泥堆里,到现在还没爬出来,感觉比那些个八旗活死人都可怜呢。后者虽然起点低,但一个个都能奋战沙场之上,用自己的拼搏来搏未来,徐家亮呢?想建功立业都难,身为同学他的确有义务拉他一把。 “老徐,你可想清楚了?这第一战,意义重大,十分关键。绝对不能掉链子的!而且你才两千人马!” “就因为是两千人,香河的清军才会出兵不是?” 徐家亮则根本就不理会陈元祐前头的话,他当然明白香河一战的意义了。这要是打败了,让八旗兵们打出了自信心来,上头砍他脑壳都不亏的。 但他同样也有信心。 他领出来的八旗军团第一师,本来就是被他调教时间最长的一支人马——对比第二师言。 此前又接连经历了长途行军和远距离乘船的双重考验,算是两次选拔吧。 五千人被筛出去了三千人,那剩下的两千人,他要是再一点信心都没有,徐家亮索性就跟长顺一样躺着别动弹了。 香河县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是绝对的平原地带。 五千八旗兵守在香河县城,后者距离流经于此的运河大概有五六里距离。 所以就算不是徐家亮这两千人马出动,城里的八旗兵也注定是要杀出来的。 这时候已经没有地方士绅再来给清军通风报信了,这要万一被抓住把柄了,日后就是祸事。 是清军派出的探马看到了远远开来的两千旗兵! 队伍先头高高挑着第八军团的旗号,让但凡有点见闻的人,都立马知道了来认识谁。 这是赵亮的大舅哥,大名鼎鼎的旗奸长顺带领的人马,里头清一色的八旗降兵。 还第八军团,说出去不嫌丢人。 陈军别看有不少整编师守备师,可是军团一级的建制,从实质意义上出发,除了近卫军团外,就要只有这个叫人笑话的第八军团了。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都还没影子呢,第八先就出来了,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你确定是他们?” 奎林有些惊喜的道。 他是福康安的堂兄,十几年前就把官做到了顶点了——正白旗满洲副都统,镶白旗护军统领,健锐营总统大臣。 不过在赵亮起兵造反的前夕,奎林坏了事,不但被革掉了爵位,还从伊犁将军任上被调去了尚虞备用处效力,可以说官儿被一抹到底了。 此后两年他也没什么大作为,知道眼下这节骨眼上,庆林在京城挑拣人手,没几个能叫他满意,最后矮子里头挑高个,选中了奎林,领兵五千来打这第一阵。 也没指望着他能打出什么胜仗。 只能说是通州之前的一个前站。 毕竟这奎林也是在大小金川之役中上过战场是主儿。 “主子,奴才看的真真切切,就是长顺那混账东西的手下,而且只有两千人。” “好。传令下去,全军出战!”奎林大喜过望。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先贤诚不欺我! “不许开枪!没有号令,不许开枪!” “枪口向上,不许放下来……” “等我的命令……” 运河水畔,两支军队正相向而行。他们都没有什么重火力,所以直接靠近了怼射就是。 被徐家亮调教了一段日子的第八军团士兵好歹还能走兵线,速度放慢一些,他们走的还是挺整齐的。不像对面,每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整顿队伍,而且还要承受猎兵的骚袭,同样的时间里,第八军团愣是走出了对面的八旗兵几乎三倍的距离。 双方间距已经缩短到百五十步距离了。 徐家亮手里攥着腰刀,刀口向上高高举着——开枪的命令要他来下,只要军刀放下,口哨响起来,第一列500条火枪立即就会打响! 同时仅有的几组臼炮也会开火,他们瞄准的就是对面的军官和旗帜所在。 徐家亮心中半点恐惧都没有。 对这一刻他早已经不知道期望了多久,可惜,这大军都要打进京城了,才轮到他来秀一秀。 “砰砰砰……” 双方间距拉近到百步左右的时候,对面开枪了。 徐家亮依旧没什么反应。 这隔着一百四五十米呢,滑膛火枪能打的中才是中大奖呢。 果然陈军这边只有寥寥几个运气不好的被弹丸打中。 徐家亮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到全部士兵的心神。 此时此刻,在枪声之中,气定神闲的他,让所有士兵都感觉着安心。 队伍继续向前! “师长,要五十步了!” 徐家亮身旁一个警卫员说着,这是一个目测距离上十分有天赋的人,看到清兵大队已经进入了有效射程,忙开口提醒道。 “再放近一点!” 徐家亮咬着牙道。 五十步就是七十米朝上,这个距离上开火,有一定的杀伤,但效果有限。 徐家亮觉得至少要进到三十步,四五十米的距离是再开火才对。 而如果他手中的士兵都是精锐,而不是八旗兵这些憨货,他都想直接怼到三十米。 徐家亮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面默默祈祷,让满天神佛保佑他这一回能建立奇功——他眼下的地位堪忧啊。第八军团就是一个坑,是一个坑的赵大王都难受的烂坑。 真的,赵亮一开始真的对八旗兵即以厚望的。但谁知道这些八旗大爷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他真是瞎眼了。 徐家亮现在做梦都想跳槽。 “三十步了!” 清军零散的枪声之中,警卫员再次提醒。 “好,就现在!” 徐家亮一声大吼,军刀遂即就向前狠狠一劈。 “放平枪口!对准前方,开火!” 早就心中焦急的第八军士兵纷纷放平火枪,扣动扳机。 与清军开火之后就再难打出整齐的齐射不同,第八军这里一排齐射之后,前退后进,第二排齐射紧跟着而来。 对面清军立马就是人仰马翻,乱作了一团! 如果说第八军的人只是一群三流士兵,那对面的八旗大兵就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个个手都能哆嗦成鸡爪子,根本就复装不了子弹。或者说他们复装一次弹药的时间都足够对面的八旗兵打出两三轮的了。 陈军这边是100*4的五个大横队,只不过是四次排枪齐射,对面的五千八旗就一窝蜂的哄散开来了,没有被打中的八旗兵纷纷丢了武器掉头就跑。 当然,清军中也有英勇的,一位二等侍卫此前一直走在队伍前面,身边十好几个人都被排枪打翻地上了,至少死了一半,他这个二等侍卫也没能幸免,右胳膊上挨了一弹,血染征衣,但此刻却用另一只手举着腰刀,大声呼喝着死战。 “杀啊!” 嘹亮的喊杀声响彻水畔,可惜却不是八旗兵在呐喊的,而是他们对面的陈军。 一条条火枪上装上刺刀。 喊杀声响亮起来,数量远比对面要少的陈军挺着一把把刺刀大步冲锋! 看到这架势,战场上那些没被四排齐射打跑的那些八旗兵们也都撒丫子就跑,冷热兵器丢了一地。只剩下那二等侍卫在战场上一死报君恩了! 而这个二等侍卫的死,也没能起到半点的感召作用,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伤兵们纷纷乞命求饶,也没有改变远处观战的奎林那拍马而去的英姿。 “八旗,果然不堪!” 战场上到处都是“放下武器!投降免死!”的喊声。 不嗜杀是陈军的传统,无论在对付绿营还是到了八旗,都是一样的。 毕竟俘虏是可以“赚钱”的,不管是进劳改营,还是下到矿场去,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抓到俘虏的人,也有着一定的奖励。 所以这些陈军的士兵只是咋呼,并不真拿刺刀捅人——何况第八军还是旗兵,相煎何太急啊。 大批的八旗都乖乖的投了降,这些个大爷们,跑都跑不快,而第八军的人则好歹还每日出操,跑步上面比清军可强多了。 大批的八旗兵先是拗着劲儿的猛跑,跑步多久就大口的喘粗气,跑都跑不动了,后头的陈军听着刺刀冲了来,一个个就都手软脚软当了俘虏,愣是没几个人敢反抗的。 …… 京城里已经彻底戒严了,一个个八旗兵立在城头上,被太阳晒得懒懒的。 这初冬的天气里,太阳晒在身上还挺舒服的。 但是现在的四九城内外,却有着一种凛冬已至的味道。 大栅栏,四九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面,见不到几个行人了,店铺也都纷纷关张。 要不是庆林下了死命令,不让人跑路,大批的商民官僚早就纷纷逃窜了。 一辆稍显陈旧的马车,压过寂静的李广桥南街,转到了一处看着门头挺气派的府邸的隔壁。 他他拉·苏凌阿来看自己女婿来了。 他是和琳的岳丈啊。 本来官职已经大有起色,短短几年从一个六品小官升到了工部侍郎,而且他年龄还那么大了,这都是和珅的栽培啊。 然后他也随着和珅的死黯然退出了政治舞台。 和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家挪到了和府边上了,但这样也好,彼此有个照样。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先贤诚不欺我!”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大清忠臣我和琳 听到苏凌阿上门的消息,和琳是很意外的。 自从赵亮起兵后,这位老泰山跟他和希斋可都恨不能断绝关系,今儿这是怎么了? “希斋休要打趣,老夫今日上门,代表的可不止老夫一人。” 苏凌阿悠悠的说着,但和琳脸色不变,自当没听出苏凌阿话语中另藏的隐意。 看着依旧在顾左右而言他的和琳,苏凌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之前的作为已经把这女婿给惹恼了,可今天他依旧厚着脸皮登门了。 实在是因为京城的前景大不妙啊。 偏偏庆桂又是个刚愎的,根本就不听人劝。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各大王府的人他都敢拦敢杀,连皇宫大内他都看的死死的。 这些日子,多少人诅咒他庆桂的祖宗十八代。 但大家除了无能的咒骂外,又能改变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改变。 只能看着赵逆的兵马不断靠近京城。 所以一些人就想起了自救。 而眼前的和家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全天下谁不知道和家跟赵大王的关系啊。陈军如果进了京城,别的人都不说,和府却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非但如此,他们多还会被保护的严严实实。 这个时候如果能巴结上和府,那岂不是能在接下的大变局中求得一分安全吗? 和琳对此心知肚明,今天的苏凌阿甚至都不是进来找上门的第一人。 不过不管针对谁,他和琳都是大清朝的忠臣,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苏凌阿有些蹒跚的走出了和府,坐回马车的刹那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 “小兔崽子到底道行浅一些。” 苏凌阿满脸都是笑。 别看和琳自始至终都是义正言辞,但现在是什么节骨眼上了? 四九城里那么多人都慌得不行了,这和琳还大清忠臣的,没鬼才怪! 这时候越是‘赤胆忠心’就越假。 而苏凌阿虽然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回话,但他觉得自己只要知道和琳与那边有存在着联系那就好了。 就不信和琳能见死不救! 自家闺女这两年里对他和希斋可始终如一。 他敢袖手旁观,就不怕后院不宁吗? …… “轰轰轰……” 通州城头上炮声阵阵。 “使劲儿打,使劲的打!把这些儿该死的叛逆全都打死了,全都打死!” 正所谓叛徒比敌人更可恨,现在清军眼中的第八军团就是如此。 城头上督战的一名火器营的副统领大声的叫喊着。 然后就看此前大摇大摆的向通州城下逼近的旗人叛徒们立刻就往回跑了。 庆桂身边的火器营都统永琨见着对面的陈军退去了,心中也大松一口气。退了就好,如果这些八旗子弟一加入了陈军就变得勇猛无畏起来了,大清才真的完了呢。 永琨是和亲王弘昼的第四子,当过荆州将军和宁夏将军,以及绥远城将军。 但他显然是个混子。 满清的这些驻防将军可不等于真正的军人。 但不管怎么样,永琨站在庆桂的身侧还是应该的。 之前说了么,矮子里头挑高个。 “传令,停止炮轰,擂鼓,前锋营步队出击!”庆桂一挥手便下令进攻了。 作为一个经历过不少战阵的人,庆桂清楚对面陈军的撤退并非真的败了。但是冲一冲也好歹涨一涨八旗的士气啊。 反正又冲不远,只要追个三两里,那就会撤退了。 徐家亮拍了拍边上马家兄弟的肩膀,“清军要追出来了,那咱们就反打一波。你们兄弟各带一个营,来一回白刃突杀。这仗要是打好了,功劳足够你们兄弟跳出这烂泥窝!” 马东亮和马中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第八军的,但这里真跟烂泥潭一样,一旦陷进来,想再出去都难。 不过徐家亮知道这哥俩是一支都想跳出第八军的。 是啊,但凡有点追求的,谁不想跳出这第八军啊。 “师长,这清兵……很不少啊。” “怕啥?都是些孬兵。你们带着人把他们冲回去就行了。” 徐家亮对清军是彻彻底底的蔑视,他今天之所以敢孤军深入到通州城下,就是要挑逗一下对面的清军,就是要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再刷一回战功。 对面叫嗥着冲过来的清军大概有三四千人,兵力乍然一看比他们这两千人多多了,但有几个顶用的呢? 徐家亮对之嗤之以鼻。 “弟兄们,上刺刀!冲啊!!!” 马东亮咆哮着,带着几个有勇气的,挺着刺刀就向清军冲去。 退出清军射程后的第八军士兵,士气并没有任何的下挫,相反他们的士气还更加高涨了。 因为在这出戏之前,徐家亮就已经向他们说过,这是在钓鱼。而只要鱼儿一旦吃钩,想想之前的香河一战,清军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啊。 他们就会再次赢得一辉煌胜利! “大、大人,逆贼冲锋啦!” 正领着戈什哈在高呼冲锋的前锋营一名统领听到戈什哈的报告,往前望去,脸色顿时就有些发白了,这些逆贼打仗也太没章法了吧!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大清通州城内还有十万大军的吗? 怎么能直接冲锋呢?难道不怕被黏上了,然后后头的大军出动,把他们吃掉? 可惜这统领真的有些想多了。 还粘住对手呢? 他手下的这些八旗兵看到对面一个个挺着刺刀冲来的陈军,一个个就已经腿软了。 京师的八旗兵早就没有胆子肉搏了。 “不许退!给我顶住!” 几个军官还在努力约束部下,想避免崩溃,可问题是要怎么顶住? 永琨勃然大怒,对面只是才摆出一反冲锋的架子来啊,他们就已经垮了。 “传令下去,传令下去,后退者斩立决!斩立决!” 庆桂则一句话不说,直接叫自己儿子下去砍人。 既然不能振奋一下士气,那就震慑一下军心吧。 不如此,他也不知道这接下去的战事该怎么打! 而此刻通州城南二十来里的位置上,一支船队在两岸步兵的护持下,正一步步的向通州赶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滔天大功 生死关头的八旗到底有没有血性呢? 那还真有。 历史上,清末的历次内外战争中八旗子弟们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对上太平天国还是捻军革命军,又或者是对上各色的外国侵略军,八旗子弟都打出过血性战。 比如说一鸦时的镇江之战,太平天国时候的金陵之战,1912年的福州之战、长安之战,那烈度真想当不低。虽然原因各异! 但这种人在偌大的八旗子弟中真太过凤毛麟角了。 尤其是八旗上下都知道,赵亮并没有想着把他们夷族。 虽然此前京城流行过一阵子谣言,说什么赵亮一旦坐了天下,就会把八旗斩尽杀绝。 所以号召旗人们支棱起来,组织起来,拿起刀枪来保卫他们的大青果。 结果这谣言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没人是聋子。 不管是当年一度闹腾的沸沸扬扬的八旗活死人,还是此前的长顺和旗人师,大家早就耳熟能详了,人家赵大王没那个心。 所以朝廷就又换了个法,以铁杆庄稼来号召旗人保卫大清。 这还是有点效果的。 因为每一个旗人都清楚,一旦赵大王坐了天下,他们的铁杆庄稼肯定不会再有。 所以京城的八旗兵还有上十万,但愿意为他们的大清朝拼一把的人,绝对有的,只是不多。 这些有血性的八旗子弟被一分为二,步兵把握在庆桂的手中,骑兵把持在庆霖的手中。 庆霖是庆桂的六弟,俩人都是尹继善的儿子。 而尹继善则是雍正乾隆两朝名臣。 远远的,大队陈军已经缓缓抵到了通州城外,一艘艘漕船靠岸,大量的火炮被推了出来,同时下船的还有大批士气高亢的陈军将士。 赵亮这个造反集团现在正处在一个昂扬向上的高亢期,就跟那句话说的一样,其兴也勃焉。 虽然没人知道日后赵家天下会不会“其亡也忽焉”,但现在大家伙却都在聚精会神的干着造反大业,没有一人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都是一心一意要跟着赵大王推翻满清好当开国功臣。 从下到上,所有人都是士气爆棚! 尤其是在陈军中属于垫脚货色的第八军竟然以少胜多,两次击败对面清军,这就更给陈元祐带领的手下注入了巨大的信心。 一个个都跟打鸡血了一样盼着一场大战,一场大胜,好打破京城。 如此的,他们可就立下滔天大功了。 部队的士气鼎沸,这就太有利于陈军了。 因为在火器普及的现在,不管是打排枪还是玩白刃战,士气都是至关重要的。 此刻的陈军根本没人觉得自己兵少是劣势——兵少好,兵越少大家分得功劳就越多。 或许从陈元祐往下,那每一个人都叹息的是怎么赵大王不在啊。 赵亮现在若在这支队伍里,那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完美之战,任何一点的遗憾也没有了。 陈元祐看着对面的清军两眼都在发光,本来是邱志宽抢了头功的,一举吃掉了明亮所部,讲真的,那也的确是这次大战中最关键的一合。 自己现在纯属是捡漏。 只不过捡漏捡到的功劳已经彻底碾压过邱志宽了,这也是没法。 自己运气太好了! 陈元祐看着对面的阵仗,跟徐家亮汇报的情况相一致。 清军一部分兵力布置在城内,火炮也集中布置在城头,一部分则在城外。 虽然从阵仗上看摆的挺整齐的,可这些人的成色如何,第八军已经试出来了不是吗? “开炮,开炮!” 陈元祐下着命令。早打早结束,保不准今天晚上他就能开进京城呢。 轰隆的炮声响彻通州。 虽然最先开炮的是城头上的清军,但大批的陈军炮兵无惧城头飞来的炮弹,看到前方的炮兵阵地修筑完妥后,就推着炮车只管向前冲来。 一个个盛满了黄土的柳条筐已经堆在了炮位前头,它们已经有防护了不是?而且就是没有防护,他们也敢跟城头的清兵来一场炮战。 看看对面的八旗炮甲打的那叫什么炮!? 一颗颗炮弹飞过来,除了砸伤砸死了几个人外,陈军火炮的毛它们都没摸到。 准头不行,射速还慢的要死,就这种成色,在陈军根本就做不成炮兵。 盾车,猎兵,臼炮队,还有投弹兵。 前者做掩护,反正清军的炮兵准头太差,猎兵则专门猎杀对面胆敢射击的清军火枪兵,后两者就是负责把开花弹和手榴弹丢到八旗兵的头上去。 真以为修了几条沟壕,也挖了战壕就能阻击陈军了?这是笑话。 赵亮针对战壕这一问题几次想方设法,终于从书堆里拔出了盾车这个古老的玩意儿。 当初明清大战的时候,盾车可是清军赖以逼近明军阵列,阻挡明军小炮和鸟枪的无上利器。 用手里的奴隶去推车,后头掩伏着弓箭手和肉搏兵,等一点点逼近明军大阵了,清军的弓箭手很轻松的就能用弓箭击垮了对面的火枪兵,而后披甲的肉搏部队一拥而上,轻轻松松的就能把明军给办理了。 谁叫打根子上就烂透的明军,火器大多都是样子货呢? 明军自己的火枪兵都不敢照着标准填装火药。 而枪管与枪弹之间又存在着不小的缝隙,这火器的威力说十不存一是夸张了点,但要说削弱了一半绝对没有错。 现在赵亮就把盾车拿了出来,用来抵挡清军的火枪和火炮。 虽然免不了要付出伤亡,但这比直挺挺的靠近清军战壕,挨清军火枪的打,可好多了。 通州城外,大量的火枪兵被庆桂堆积在战壕中,没办法,为了加强火力,他们只能如此。 八旗兵的训练太差了,不少人又是第一次上战场,一枪打完了,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响第二枪。所以只能往战壕里使劲的堆人,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把战壕加宽了。 城外阵地里,八旗兵噼里啪啦的放响火枪,但效果寥寥无几。 枪弹根本就打不穿盾车的挡板。 因为后者不止是大腿粗的圆木,其外侧还披着一层棉甲,别说火枪了,就是小的劈山炮,都不见得能打的透。 “全体都有,手榴弹准备!” 三十多米的距离上,一辆辆盾车停了下来。 “投弹!”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清有忠良 “这群废物!” 城头上庆桂在破口大骂。 只是一通火炮就让城外的八旗兵混乱了来,然后这一通手雷扔过来,一线的八旗就彻底炸锅!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永琨感慨着,这些被丢在城外的人,本身不就是一群诱饵么。 是他们先丢的他们,那还凭什么指望这些人去拼死卖力呢。 庆桂舔了舔嘴唇,眼睛里爆闪出森冷的杀机。 他兄弟庆霖就在外头,手下五千骑兵,这是集结了京城所有可用马匹才拉出的一支马队。内里更有一两千是愿意为大清流血的忠勇之士。 虽然没几个人能“善骑射”,可他们都能骑马,都能舞刀,都能为大清去死,这就足够了。 而至于他们的身份,那就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了。有来自骁骑营、护军营、前锋营等部的马甲兵,有来自各府邸的奴才包衣,有的还是步兵,甚至是一些连预备兵都没能选上的普通八旗,甚至是一些头发都花白的老人。 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愿意为大清去死,就足矣! 只要逆贼驱兵追赶外头的那些败兵,他们的队列自然就会分散开来,到时候城外的五千铁骑席卷而来,以前列那些甘为国效死尽忠的忠良们为先导,城内的忠勇之士亦开出去对阵,何愁不能大胜贼寇? 庆霖是个非常有此时八旗特色的武官,明明打做蓝翎侍卫开始,一直干的就是武职,但却一副文人的做派——酷嗜文墨,画兰有文徵明风,这就是现如今大清的特色啊。 哪怕是阿桂、福康安等旗人中的第一流军事人才,也个个都饱读诗书,精通文墨,除非是海兰察、德楞泰之流,草根发家发迹之辈,才是传统认知中的武人面孔。 但整个八旗武官数以万计,而阿桂、福康安却才几个啊? 更多是些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货色,一如庆霖。 只不过与很多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货色不同的是,庆霖是个大青果忠臣。 今天这一战他就没想过再活着回去! 当看到城角上突然摇起一面黄旗,远远的列阵在通州城后的庆霖所部出动了。 陈元祐猛地张大嘴,他看到了什么? 通州城门大开,竟然有一支八旗兵从城中开出来了,而且顶着头上落下的炮弹,这支八旗列队还有模有样的。 “这可怪了!” 难道城内的官儿还想着把追击的陈军逼退,救回向城南逃窜的八旗?这不是玩笑吗? 而且此前他们城下战壕里的兵,可是先开枪,把前头溃逃的八旗兵给打翻了不少的。 “陈师长,对面的八旗兵阵势摆的不差啊。”邢成德也惊奇了。都这个时候了,这群八旗兵竟然还能稳得住,看那阵列,一个个站的都挺稳的,这勇气可以啊。 就是列队的水平有点差。 但只凭勇气,他们就足以傲视同辈了。 “这些人是清廷的精锐吧?” “管他是不是精锐,吃掉就是。” 徐家亮接口说道。 但他却清楚这口肥肉没有他们第八军的份儿。 倒不是说他手下的人不如对面,而是让第八军与之菜鸡互啄,太浪费时间了。 “邢师长……”陈元祐看了一眼邢成德。 这是东路军的副总指挥,也是军中另一个近卫师的师长。 其部原本是留在陈州的守备力量,在被整编为近卫师前,唯一能打的出手的战绩,就是在赵亮领兵在黄淮一线大打出手的时候,他们击溃了从皖北逼近陈州的清寿春镇。 本来邢成德上头还有个赵宝。 但是这赵宝实在不是当军人的料,在枢密院成立后就被扔去了总装。 邢成德这个当年被清水教裹挟入伙的人,反而捡了个大便宜,尤其是在陈州守备部队被整编为近卫师之后。那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哪怕他这个近卫第五师是众所公认的近卫师序列中的小弟弟。 “您放心,我们第五师,保管吃掉他!” 邢成德知道这是陈元祐在投桃报李,这一路上自己全部听从他的命令,现在到了京城门口了,陈元祐就也抬了他一手。 虽然这样一来第一个开进京城的师,肯定不是他们了。 邢成德没什么不高兴的,这就很叫他心满意足了。 这就跟邱志宽比陈元祐一样,论功劳,再多一个邱志宽也比不上陈元祐,但实际上呢?谁都知道陈元祐是捡了个天大便宜。 别说吃掉明亮军,促成了乾隆病倒,清军全县溃退的邱志宽了,论真正的功劳,东路军连西路军都不如。 虽然这种比较不能扯上台面,但邢成德相信,大王心中一定有数。 能在打通州这一战上露个脸,吃掉一支清军的精锐,邢成德心满意足也。 不过战场上的局势真的千变万化,就在近卫第五师刚刚排开阵列,吹着哨子向对面逼近时候,大批的马军从通州城南几个村落背后猛地杀出。 完全不顾一切的向着追击八旗溃兵的陈军冲来。 连挡着他们前路的八旗兵都被这支清军直接砍杀来。 陈元祐一下子就明白了清军的打算,“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战前没有彻底侦查通州是其一,太过轻视八旗就是其二。 “可要顶住了啊。” 带兵追击八旗溃兵的王有恒这时候也发现了危险,那轰隆而来的清军马队一旦冲下来了,他部就麻烦大了。 可是想要收拢部队如何容易? 这通州城下的追击又不同于邱志宽在大清河徒骇河之间的追击,是一个短程作业的活儿。 追的慢一点,大批的溃兵就逃到通州城另一侧去了,或是再大胆一些,直接往通州城下逃跑。 所以王有恒这个师,现在可是七零八碎的。 不过万幸的是,这种阵仗他们也演练过。 绰号‘满天星’的就是。 “砰砰砰……” 三颗红色信号弹发上天空。 而在此之前,一个个大队长、营长已经吹响了脖子下的口哨,“集结,集结,就地集结!” 面对敌人的骑兵,他们就是再猛,也必须集结应对。 不需要团聚成一个个空心方阵,只需要大家聚在一块,刺刀向外,内里的士兵放枪投弹就好。 这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 在眼下的局势下,注定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而“满天星”就是能让这代价降到最低的一种做法。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八旗儿郎,保我大清! 庆霖手中握着一把雪亮马刀,大声的呵呼着:“只要是爷们的,都跟着本大人冲啊,杀,杀光了乱贼……” “八旗儿郎,保我大清!” “八旗儿郎,保我大清!” 一声呼,万声应。 不愧是酷嗜文墨的庆霖,想出来的口号就是很能提升八旗马队的士气。 这些在关键时刻勇敢的站出来的八旗子弟,他们心中本来就有一种‘保家卫国’的念想,现在也十分愿意将自己放在保卫大清江山的重任上。 “杀——” 马声嘶鸣,人声呐喊。 很快的,双方间的距离就拉近到了百步左右。 大群的八旗溃兵屁滚尿流的往左右两边躲避,而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则毫无意外的全被奔驰而来的马蹄踩于马下。 此举很是残酷,但这却又是必然。 对比庆桂庆霖所筹谋的大局,些许不堪战的八旗败类的性命又算甚? “砰砰砰……” 枪声开始响起。 跟大炮的声音比来,这枪声的脆亮就仿佛油锅炒豆子,黄豆在锅中爆开了花。 只是唯独可惜的是,这枪声根本没个齐整! 乱七八糟的射击也能打掉不少的清军骑兵,可是却不能让清军感到震撼。尤其是前面冲锋的这批人,那都是愿意把命豁出去的。 虽然这其中肯定会有临阵退缩的,甚至这类人还不会少了,千古艰难惟一死么。一时间的热血上头,总能叫人做出大违于自己平日行径的行为,但是当这股热血冷下了后呢? 当他们看到那么多的死人,看到那么多的淋淋鲜血之后呢? 但不管怎么样,庆霖他们再临阵退缩,那整体的意志力上也远比八旗兵要高的。 火枪兵打不出整齐的齐射,这将大大削弱火枪对骑兵的威慑。但最大的麻烦还在于他们接下来的射击,依旧打不出齐射。 一些陈军甚至都因此手忙脚乱来,重新装弹的速度远不如往日。没有了大批的战友在身侧,他们内心里就会缺乏安全感。 一些士兵索性就放弃了装弹,而拿出了腰间的手榴弹。 陈军中有专门的投弹兵,他们投掷的都是重量在一斤半左右的重弹,其爆炸位置都刻画有破片凹槽,装药量更能达到半斤。所以杀伤力还是可以的! 而普通士兵佩戴的手榴弹就是轻弹了,重量在一斤左右,内中装药三两。爆破位置有没有刻画着破片凹槽,就只能看运气了。 因为早期的手榴弹都是不刻画凹槽的,那些手榴弹还没有用完,不可能浪费了去。就新老混合着发下去了。 陈军士兵们也不以为意。 只管往身上装就是! 谁叫他们用手榴弹的时候很少,很多人从走出新兵营的那一刻起,两颗手榴弹就背上了,然后一直背到现在,还没有发过利市呢。 说起来啊,这手榴弹最发威的时候,还是赵亮刚刚起兵的时候,那时候的手榴弹甚至还是火绳点燃型的。 现在不管是轻弹重弹,还是有刻画凹槽没刻画凹槽的,都一律变成拉拽式导火索了,但它的实际作用反而降低了。 “杀——” 庆霖高呼着,他身上的亲兵已经掉下马好几个了,但庆霖毫无畏惧。 老祖宗进中原的时候也曾经冒着枪林弹雨呼杀不止吧。 当初老祖宗们豁出命去为后人挣下了这花花江山和铁杆庄稼,后人怎么能丢呢? 而且他家可是大清朝的权贵之家,这一战大清如果败了,京城肯定要丢,到时候自家的老娘、媳妇和子孙还能有活路吗? 别看赵逆不滥杀,别看长顺那个逆贼在那里招摇过市,但实际看看,又有几个真正的八旗权贵在赵亮手下活下来的? 这底层人跟上层人之间的利益从来就不同,哪怕大家都是旗人。 所以他不能不拼! 不然,谁敢保证赵亮不会把底层乃至是中间的八旗都放过,而只来杀上层的旗人? 何况每一个满人权贵都清楚大清入关时候,在中原造成了怎样的血腥杀戮,赵亮他坐稳江山后真能放过八旗一马吗? 庆霖是不相信的。 到时候哪怕是意思意思,姓赵的也会挑拣出一大批八旗权贵来祭旗的。 所以,他庆霖就是死,也要来拼一把。 为了大清,更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人。 庆霖喘着粗气,蒙着头往前。身边的亲兵一个个被火枪击倒,可他却毫无畏惧。 “预备……投!” 当前的一个陈军集群里,一个营长脸色也有些僵直的看着奔涌而来的清军马队,大声下令。 最外围的陈军士兵一个个挺着刺刀,哪怕他们腿肚子都在打颤。 一颗颗手榴弹爆开,哪怕它们的杀伤力比较有限,但也让冲锋而来的清军马队倒下了不少。 只不过却没有见他们有任何后退的迹象,所有人仍然像疯了一样潮涌而上。 庆霖倒下来了。 胯下战马被漫天飞舞的铁砂击中的,腿还被炸断了一条,当下就攒到地上了。庆霖自然也跟着飞出去了老远,再也没起来。 就是他的尸体都被随后冲来的清军马蹄踩成了肉泥。 小鬼子的骑兵之父秋山好古在日本陆军大学回答学生什么是骑兵的时候,当场运拳打碎教室的玻璃,然后举起流血的拳头,告诉学生,这就是骑兵。 然而速度、力量和伤亡,绝不止是热兵器成熟时期的骑兵才有的特质,在冷兵器时期,冲锋起来的骑兵群同样意味着速度、力量和伤亡。 哪怕最终的战果是他们大大得胜了,但在他们彻底撞碎敌人之前,在敌人的弓弩和长枪长矛前先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却也是骑兵必不可少的程序。 庆霖的死就是如此。 所以他并没有见到汹涌而来的清军马队非但没有迅速的湮没那最初的几个陈军集群,反而是十分有灵性的从一个个陈军集群之间飞快的穿过。 这绝对不是庆霖想要看到的。 他希望看到的是清军马队水银泻地一样席卷所有陈军。 所以哪怕是死的时候,庆霖都是高兴的。 因为庆桂的战略构思达成了,大股的骑兵已经冲到了火枪兵跟前,剩下的不就是一场屠戮么? 不管是在任何一人的脑海中,骑兵对于零散不成队列的步军,那都是具有绝对的优势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城门开了 城头上,庆桂狠狠一拳打在了青砖上,鲜血都流了下来,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 这点血算什么? 城外八旗忠良们留下的血,变得不值得了,这才是最叫他心疼。 多少人看着大股的骑兵群杀到,脸上都流露出了无比的振奋。 他们认为接下来该是一场势不可挡的杀戮,一场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砍杀。 可事实却给了他们冷冷的一桶冰水。 站在庆桂旁边的永琨,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因为他们看到,看到大批的清军骑兵,仿佛流水一样顺着陈军裂开的一道道缝隙流过去。而不是如怒卷的洪流,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阻碍全都卷入滚滚的浪涛中…… 清军真的做了很精细的准备的。 大批的战马被堵住了耳朵,成了聋子,这样就省的它们战场上受惊了。然而清军没有给他们的坐骑配上眼罩。 眼罩并非是蒙眼,战马可不能变成瞎子,而是遮挡左右一定范围的视线,最常见的是遮挡后方和侧方。 所以,雪亮的刺刀叫战马望而却步。 尤其是在旁边明显有大量缝隙存在的时候。 战马才不会去往刺刀上撞,刺刀内还有陈军士兵不停的投掷手榴弹。 它们理所当然的顺着一个个陈军集群之间缝隙穿插而入。 然后,然后城头上的庆桂就怒的爆锤青砖了。 “完了,这一战完了!” 或许冲锋中的骑兵群还意识不到问题,然而城头上的庆桂他们却能清楚的看到陈军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集群,所有的人都已经凑成了这样的集群。 清军冲不开先头的几个集群,那随后的大量集群就更别指望了。 相反,这些个陈军聚集起的集群还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铁刷,当骑兵群冲出那些细缝裂缝之后,鲜血淋淋遍体鳞伤的他们也就完了。 城头上没人回信他们还有战第二回合的勇气的。 “砰砰砰……” 伴随着手榴弹的炸响,火枪声也在响起,而且是越想越多,浓郁的硝烟很快就遮蔽了战场。 今天是一个无风的日子,硝烟散的特别慢。 “向前——” 通州城正面(城东),邢成德大声的叫喊着,他现在不需要去操王有恒的心,他只需要把前面的八旗步兵吃掉就成。 当然,如果对面有八旗马队冲过来,他也不介意一起吃掉。 这可是能叫他躺一辈子的功劳,邢成德绝不会放弃的。 何况对面的清军才多少人啊?加上城下战壕里本来就有的人八旗兵,能有三千人吗?怕只有近卫第五师的一半人。 “吃掉他们,彻底的吃掉他们!” 整个近卫第五师排出了多个整齐的横列方阵,大踏步的向着清军迎去。 而在步兵出击的同时,激烈的炮战也同时间开始。 还有火箭也是。 “嗖嗖嗖……” 一发发火箭向着通州城打去,而通州城那里自然也一发发的向城外打来。两边打的极其热闹,就是彼此的命中效率十分的堪忧。 但不管是从通州城开出来的那支清军八旗,还是近卫第五师,彼此都受到了火箭的伤害。 只不过随着另一个战场上步骑较量分出个胜负,清军的处境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了。 本来这支八旗步兵的作用就是呼应他们的骑兵队伍的。 但这是建立在他们已经在城南砍瓜切菜的大杀特杀陈军的基础上的。 那个时候他们南侧是不存在陈军的,合二为一的步骑兵只需要面对东侧的威胁。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们不止在南侧还有着巨大的威胁存在,而且被他们呼应来的骑兵,也不是刚刚大胜一场士气正盛的八旗铁骑了,而是一群失魂落魄的残兵败将。 都已经要吃到嘴的肥肉不仅没有吃成,自己反而被肥肉磕飞了俩大牙,这给八旗骑兵的打击是致命的。就如城头上庆桂的猜测一样,历经了一次“铁刷子”的八旗骑兵,已经没有勇气再战上第二场了。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冲到城门下,顶着不时飞来的火箭和炮弹,叫着要进城了。 但庆桂又怎么可能去开门。 一旦开门,那些个骑兵非蜂拥而入不可。那种涌入速度实际上是不快的。尤其是还有陈军火箭和炮弹骚扰的情况下。 而且还会重重动摇城下火枪兵们的信心。 那时候对面的陈军肯定会趁机发起进攻吧? 没人觉得城外的火枪兵能顶得住两面陈军的夹击。或是说狼狈的从城南攒到城东的八旗骑兵还能反打一波。 哪怕城头上有清军的火炮助阵。 事实上要不是城南的陈军已经飞快的列出了一个个空心方阵,锁住了清军骑兵逃窜的方向,他们早就往回跑了。 但陈军的火炮也在越来越多不是? 必要时刻他们还能不惜代价的出动猎兵和臼炮队…… 庆桂素来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可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无措了。 只因为干系重大,事关通州战局的胜负,事关京城的得失。 然而这通州城虽然是庆桂的权利最大,但却也不是没人敢跟他叫板的,永琨就是一个。 当他从麻木中回过神来后,看着庆桂一脸的犹疑不定,当即自己就跑下了城楼,吆喝着城门洞子里的八旗兵开城门。 城下的这些人拼光了,就凭着城内的八旗,那还能打吗? 庆桂先是勃然大怒,随后就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睛。 不开城门,依靠着城下步骑和城头的炮火,八旗好歹还能跟陈军打上一合,哪怕城下的人会死伤殆尽呢。 可是这城门一开,那局面马上就能失控啊。 庆桂已经逼上眼睛不去看了。 事实上,随着城门开启,城门口徘徊着的骑兵顿时大喜过望,一个个打马直冲进来。 城门洞子里的八旗兵抱头逃窜,一个个唯恐被马蹄给踩死了。 而战壕里的八旗火枪兵士气也肉眼可见的动摇了起来。 邢成德眼睛也闪闪发亮来,眼下这局面叫他越发有建立更大功劳的希望了。 “猎兵,猎兵,上前,全都上前。给我打城头上的炮手,听到没有,打炮手!” 邢成德嘶声裂肺的含着。 城头清军的火炮需要一心多用,既要压制陈军的火炮,又要打击近卫第五师,还要分神对付从城南靠近来的王有恒师。 口哨声更加急促的吹响,近卫第五师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就连阵势后方的陈元祐都站不住了,通州城门一开,不止邢成德看到了希望,他也看到了就快解决了通州事的希望。 “各部猎兵上前,全都上前,打城头的炮手,快去!” 然后火箭队也改变目标,把目标放在城下的八旗步骑身上。 只有炮队的目标还在城头上。 第四百九十章 额娘,我们还能回来吗? 燕京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再也没人在这个时候把住大小城门不让人走了。 从通州只带了数百骑匆忙返回京城的火器营都统永琨,第一件事就是奔到皇宫里,请留守的怡亲王永琅、领侍卫内大臣富良和军机大臣王杰等赶紧请宫内的几位皇妃移驾西巡! 通州败了,京城保不住了。 自己又快马加鞭的跑到了嘉亲王府,请永琰的嫡福晋喜塔腊氏等带着孩子赶紧走人。 再不走就走不了啊! 而至于他自己家,则早就安排随从去通知了。 事实上,看着永琨狼狈逃回京城的数百骑,一进朝阳门,人就哗啦一下散去了过半。全奔回自己家去通知人赶紧收拾行李跑路了。 通州之战败得不可收拾。 陈军的步兵顶着清军的火炮和火箭,缀着清军屁股后头杀进了城内,然后整个通州就都完了。 城门一陷,全城崩塌! 庆桂不走! 他已经无颜以面’苍生’了,在通州一死了之,对之反而是一件幸事。 永琨可不留在那里陪他送死,赶紧回京城报信,趁着陈军还没摆平通州清军的档口,大家赶紧走,快点走。 他们的到来就如同一勺冷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里一样,瞬时间里整个四九城都乱了,都炸了。 那些早就有准备的达官显贵,纷纷赶着马车出门,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庆桂此前虽然严令各门不得放人通过,但达官显贵们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通州之战败多胜少?一个个早就做好了准备! 而大批的平头百姓就纷纷关门闭户。 他们不会逃跑,陈军不是杀人狂魔,一直以来陈军都没有做过大肆屠戮的烂事。不管是对八旗还是对汉人。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不会走! 甚至许多人都想着,陈军来到了,燕京城的粮食怕也会降下来了吧? 很多底层的旗人也不会走。 走又能如何呢? 他们是有马啊,还是有钱有粮食啊? 跟着贵人往西跑还是往北跑啊? 路上连口吃的都没有。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着陈军呢。任凭发落,反正陈军又不乱杀人! 大量祖籍在直隶中原齐鲁皖北鄂北苏北等地的官员,这时候更不会跑了。 他们老家都已经被陈军拿下了,这个时候不顺势归降,还要陪着满清这艘要沉的大船,一块去死吗? 是的,大清这条船要沉了! 虽然从整体上看,满清的地盘还很大,西北西南的兵马东南华南的钱粮还很多。可陈军大气候已成不是吗? 反观满清,被南北东西分割成了好几块,有精兵的地方没有钱粮,有钱粮的地方却没有精兵,实力拦腰斩断打五折都是好的了。 这点上只看闽粤两省就最为直观。 都这么久了,两省的清军不止没遏制住陈军在东南沿海的肆虐,就连云霄厅他们都没能拿下。也就是仗着陈军没有向内陆进军的意思,勉强守住漳州。 至于何时才能横渡海峡,收复大员,呵呵,那是只有梦里才有了事了。 而陈军呢? 不止军队战力强大,人口众多,钱粮也是不缺。有了金种子这个叫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后,中原的粮食产量比之湖广赣西也不差的。 更具备水面海面上的绝对优势,拥有着战略上的主动权,现在再夺取了京城,更是叫全天下都为之震动。日后还能不没好? 反正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一个个也无须再遮遮掩掩自己的态度。 把大门一关,府内男仆全都操起棍棒刀枪来,这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当然了,京城的官多,总有几个与众不同的。 那就看各自的选择了。 生缝这等大变,不管是“随波逐流”,还是“洁身自好”,不管如何那都是自己选的。 反正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顺服。 留条后路总是好。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要是将事情做的绝了,日后就会给家族招来祸端的。 局势到了这一步,从龙已经晚了,但如果可以弄个太平也不错不是? 李广桥南街也是人来人往的。 和琳根本都不用放话出去,人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京城内的另一个焦点。 “好个贼子,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了,看我不灭了他和家满门!” 刚刚把几个皇妃恭敬的请出紫禁城的怡亲王永琅气的直跳脚。 这是第三任怡亲王了,他爹王弘晓是胤祥的第七子,乾隆四十三年时就死了。 作为大清的第九个****,怡亲王这一支虽然在乾隆继位后,屡遭乾隆的打压,但不管如何那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 要知道等到咸丰死后的辛酉政变时,顾命八大臣之首就是当时的怡亲王呢,地位极其之关键,领侍卫内大臣,本身统领着禁中兵马。 “怡亲王,这都什么时候了,那里还顾得了一和琳?早早把福晋阿哥送到河东才是第一。” 永琨都不想搭理永琅了。 这人莫不是傻子? 和琳这个时候人都已经跳反了,他岂能没有准备? 那些想要依附之,保个平安的人,岂能放任永琅杀了和琳? 和琳死了,谁还能在陈军跟前来保他们的利益啊? 是靠冯氏这个妇道人家,还是靠丰绅殷德这个小儿? 年刚刚六岁的旻宁,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娃娃了,此时被生母喜塔腊氏紧紧地搂在怀里,老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来:“额娘,我们还能回来吗?” 喜塔腊氏瞬间泪如雨下。 丈夫在外,家中的儿子还是个小孩子,内外无靠的,骤然遇到这等事,她真的很慌很慌。 …… 夜色中,一条火龙正由东往西挺进。 为首的军官正是徐家亮,旗人师么,这些人出现在燕京城外,最能安定京城的民心。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支马队。 打了通州之战后,陈军缴获了不少战马。而其军中将士也有能骑马的,就是起的不怎么好,但这个时候陈元祐也不嫌弃,哪怕是绑在马鞍上呢,只要能顺利的抵到京城,再顺利的赶往圆明园,那就万事大吉。 第四百九十一章 移驾西巡! 保定城下,呐喊声四起。 “京城姓赵了,京城姓赵了……” 嘹亮的嗓音叫保定所有的清军都面如土色,失魂落魄。 而此刻陈军上下却是士气爆棚。 赵亮一大早就收到了北面飞来的信鸽,看过消息后即刻告知全军!顿时就引爆了全军。 从元到清,燕京城作为天下首善之地,数百年积累的政治影响力绝对不可以小视。 虽然拿下京城之后,这东路军也是强弩之末了。 不是说他们的战斗的精疲力尽,而是俘虏太多,事儿太多。 从紫禁城到整个四九城,然后还有圆明园等皇家园林要管,东路军根本无力再抽调兵力攻打其他地方,甚至连追击清军都做不到。 更不可能抽调兵力,与西路军合围保定。 可即便如此,京师陷落的消息也瞬间让保定的清军分崩离析。他们中有多少人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的啊? “外面是什么声音?” 乾隆支支吾吾的说话,虽然模糊,但好歹能叫人猜出是什么意思了。 老头子的底子还是很好的,这些天来恢复的竟然还不错。虽然这跟永琰有意的隔绝了乾隆与外界的联系,还故意编造出了一些好话来叫他高兴有关。 但现在却怎么也遮盖不住了。 你还能把乾隆的耳朵给捂住不成? 吴书来正暗自落泪。 京城丢了,紫禁城肯定也完蛋了,他藏在宫外院子里的银子肯定也保不住了。那可是他存了几十年的老棺材本啊。 “万岁爷……” 吴书来听清了乾隆的话,但他眼睛里的泪容易抹掉,可这话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对皇帝说你的家丢了? 还好很快就有人来为他解围了。 永琰、永璘为首的一大班子人围了过来。 “儿臣永琰/永璘叩见皇阿玛!” 接着一大群奴才、臣之类的称呼。 保定城内的军政大员十个里头九个人在场。 没办法! 虽然他们还不能确定京城是不是真的丢了,可是底下的很多人却已经认定京城丢了,本来就不高的军心彻底清零,这保定城是不能呆了。 所以永琰等即便知道这么个坏消息足以让病情刚刚有点起色的乾隆,再次给击倒,可他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永琰再向上去看乾隆,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自己亲爹此刻的的脸色苍白中透着死一样的灰暗,然而印堂殷红如血,颊边已赤红,两手抑制不住的哆嗦,固然是在盛怒之中,却……也太可怕了。 “皇阿玛,事出不测,您得保重龙体为要啊。儿臣知道您生气,可是城中军心大败,保定已是不能再守下去了。但河东关中江南塞北关外,我大清依旧拥兵百万,富甲天下。只要您养好了身体,重整山河,必能再造大清,重开盛世……” 永琰是个好儿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还一门心思的关心着老爹的身子骨。 但乾隆却知道,自己怕是真要撑不下去了。 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永琰的这番话证明了他刚才没有听错,那声音就是在说“京城姓赵了”,这是奇耻大辱啊。 素来以康麻子为榜样的他,他爷爷面对着吴三桂都撑下来了,而他却把京师都丢了。 自己就是死后也无颜以见列祖列宗啊。 “呵呵呵……” 嗓子眼里艰难的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来人,那笔来!” 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的鐍匣是来不及拿来了,乾隆要手书一封,但并非是传位诏书。仅有的理智告诉他,此时的大清还很需要他这个登基在位五十余年的老皇帝。乾隆要做的是立太子,立永琰为皇太子。 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就是简单的几个字,皇十五子永琰立为皇太子,可就是这几个字都被乾隆写的像小公鸡挠的一样。 而满文更是无法书写。 乾隆发出一阵惨笑间,平日里他可是很爱秀自己的一手书法的,就跟那些被他的印章污染了的字画一样,一旦有留白,他就总忍不住秀一秀自己的字。 可现在自信了一辈子的乾隆,再是自信,也不敢说自己的这几个字能见人了。 枯瘦的乾隆一头就栽倒在了床榻上。 这可吓坏了屋内的所有人。他们立刻围了上去,喊“皇阿玛”的,喊“皇上”的,喊“主子爷”的,叫个不停。太监们也全都惊住了,吴书来回过神后就连派人去传御医。 就在众人忙乱之际,乾隆却已经醒过来了。可他浑身无力,脸色充血一样赤红,“永琰,不可张扬,速走!” 好似回光返照,乾隆这几个字竟然说的十分清晰。 二十八岁的永琰眼睛里含着泪,凑到乾隆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皇阿玛,儿臣已经派人去宣太医了,您稍等片刻。” 乾隆转动眼睛,从永琰到永璘,然后又停在了永琰的脸上。“你是个好孩子!” 都到这时候了还没忘了他,如果换做是自己,乾隆知道他是绝对做不到这点的。 可也正是因此叫他知道,永琰是个好孩子,但他真不见得能当个好皇帝。 “大清,大清,大清——” 垂死病中惊坐起,鼓起了最后的力气,半起身子来的乾隆仰头高呼了三声,之后举起的手臂猝然落下。 “皇阿玛……”永琰失声惊叫出,但已经叫不回乾隆了。 这个做了五十一年皇帝的人,在自己七十六岁生日刚过去不到俩月的时候,就这么带点凄凉的死在了风雨飘摇的保定城。 但估计没人会把他死前的三声大呼,与六百六十年前同样死前大呼三声‘过河’的宗爷爷放在一起来比较。 永琰就在这种情况下接过了大青果的皇位,可惜,他要经历的却是史上最憋屈的皇位接替。 因为他连自己称皇的消息都不敢对外张扬。 乾隆依旧是清军心中的定海神针,这个节骨眼上,一旦乾隆病死的消息传扬出去了,保定清军顿时就会‘飞灰湮灭’。 “奴才恳请皇上移驾西巡!” 永琰跟前跪下了一大批人。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跑了,不顾一切的跑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树倒猢狲散 “把俺的旗号亮出来,都跟我一起喊,降者免死!” 东路军中有徐家亮带领的两千旗人师,赵亮这里就有长顺带领的第八军第二师了。 西路军的进展相对慢一些,长顺带着队伍慢慢的赶来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第一次亮相就是在这个光耀的时候。 数百个大嗓门的旗兵和骑兵,正在保定城前高喊“降者免死”呢。 因为怕第八军表现太过不堪,陈玄策把手里的派出来给第八军压阵。当然,也可以说是督军! 还有几面白底黑字的‘免死牌’被高高挂了起来,凡是不想再打的清兵,只要扔了武器投降,一概免死。尤其是主动跑来这里的! “陈王有诏:降者免死……” 这样的喊话,从京城易手的消息传来之前就已经在喊了。 只不过当时保定的守军反应还不大。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城外的呐喊叫很多很多的八旗兵都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京城一旦真的姓赵了,他们的家人可咋办啊? 而且有那聪明的,算算日子,陈军的东路军还真有可能已经杀到京城了。 长顺不怕保定的八旗不投降。 因为陈元祐送来的信里有交代,他已经择选了一批被俘和投降的八旗官员,很快就要送到保定城下了,到时候就由不得城里的清军不信了! 一旦他们清楚京城易手的事儿了,那保定八旗的反应如何就不问可知了。 当年败走麦城的关二爷,就很好的应证了后营被偷的影响么。 所以长顺知道,眼下的战事,自己这边已经是稳立于不败之地了。 保定城内人心惶惶,别说底层的士兵了,就连中低层将领们都有些按耐不住了。这里头又以八旗新兵为最。 因为他们出身最低啊。 真有出身的,也不至于去当八旗新军了。 但也正是全都出自底层,他们更明白在眼下的大变局中,自己的家人根本没有太多选择。 在兵临城下的情况下跟着达官显贵们出逃,那是在找死。 不管是什么时候,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都会乖乖的迎接新时代的。 既然自己的家人已经在赵家的手中了,那他们还能跟赵家打吗?投降去球! 虽然一时半会儿的谁都不敢把心思说出口来。 “都别信逆贼的话,都别信。京城还牢牢把握在咱大清的手里的。咱们在京城可还有那么多的儿郎,一二十万丁壮呢,那就是一二十万头猪,也待叫逆贼好一阵忙活呢,这才几天,京城怎么可能就没了?大家都别信!” 大青果的郑亲王积哈纳正在保定东门上巡视,他是济尔哈朗的六世孙,此前家族承袭的都是简亲王,到了他这辈,被乾隆以追念济尔哈朗功勋为由,命将其子孙世袭的“简亲王”封号复为“郑亲王”。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积哈纳的乾隆是感恩戴德。 把一二十万旗丁比作一二十万头猪的人就是他,别具的积哈纳说话不好听,事实上他真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些还守在京城的八旗旗丁,真心跟猪没啥两样。 但就在他话音还没有彻底的落下,保定城西忽然传出来了漫天的喧哗声,老半天了,积哈纳才听得清楚,是皇帝跑了。 皇帝跑了? 很多人都呆住了。 包括积哈纳。 皇帝就是要跑也该带着大家伙一起跑啊,怎么就直接开溜了呢?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 所有人回过神后都知道保定完了,大青果要不要完蛋还没准,但保定肯定是完了。 “主子!” 积哈纳身边的侍卫们二话不说架着人就往城下跑。 可是,晚了。 整个东城上下大乱,大批的八旗兵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一见有人怆惶而逃,这就齐活,大家全一窝蜂的往城下跑了。 甭管到了城下他们是不是还是投降。 长顺是个没见过真正血战大战的人,但这个时候他也胆大气粗来,立刻挥动旗帜,招呼第二师发起进攻。 而杨垒的骑兵旅呢,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东门了,拗着劲的往西跑呢,没听到清兵在喊什么吗,皇帝跑了。 是皇帝老儿重要,还是这些个清军八旗重要啊? 杨垒用脚趾头想都明白。 积哈纳挣开了侍卫,现在他是想逃都难了。旁边又有奴才献策,让他换上普通八旗甲衣,或许能蒙混过关。 被积哈纳断然拒绝。 “我乃爱新觉罗子孙,岂能辱没了祖宗?” 从简亲王变成郑亲王,祖宗的荣耀刚回来没几天,岂能沾污了? 他回首看着大步向保定城冲来的陈军,似乎还看到了一个兴高采烈的身影,“长顺,长顺!” “都给我听着,为大清,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 积哈纳奔到一门大炮前,清军御营的重火器在撤退的路上已经全丢了,可保定城作为直隶的首府,这里还是有几门火炮充门面的。 亲自拿起火镰去点火炮的积哈纳没有看到,自己背后的奴才侍卫们,个个都面有惧色,望着从东方涌来的陈军,半点抵抗的念想都没有了。 东城门已经不指望了。 但西门为永琰断后的清军一样指望不上。 看着一大堆不知所措的部下,睿亲王淳颖心中是一阵阵的绝望。 乾隆四十三,也就是积哈纳从简亲王改回郑亲王的同年,只是一个不入八分辅国公的爱新觉罗·淳颖承袭睿亲王,这可真是一步登天啊。 从满清宗室序列的第十级,一下子蹦到了第一等(满清宗室封爵之等十有四,一和硕亲王、二世子、三多罗郡王、四长子、五多罗贝勒、六固山贝子、七奉恩镇国公、八奉恩辅国公、九不入八分镇国公、十不入八分辅国公)。 而且袭爵之后淳颖也一路官运亨通,先后担任过宗人府宗令、左总政、右总政、玉牒馆副总裁、正黄旗汉军都统、镶红旗满洲都统、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等职。 跟积哈纳一样,淳颖对乾隆也是忠心耿耿。 所以自愿断后,领着八旗里的火枪营和一群新兵在保定城西列阵。 “快,快整队!各队三列横阵……” 第四百九十三章 赵亮进京 “为大清,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和逆贼拼了……” 淳颖还在呼喝不止,可是他麾下的清军,却已经摇摇欲坠。 当杨垒部出现在保定城西的那一刻,首先出问题的就是八旗新军。 这支本来为乾隆寄托着厚望的人马,现在却是最先崩溃的。 “不许退!杀无赦!谁敢退老子灭谁的九族!” 包括淳颖在内,一干旗人军官都喝骂不止,可惜大清朝都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还怎么灭人家的九族?想要灭人家九族,你先要把京城夺回来不是? 而且这些八旗新兵也不是后退,而是扔下家伙往骑兵旅刚刚在城西扎下的免死牌下跑。 “开火!打死这些该死的叛徒!”淳颖跳着脚下令。 但队列里只想起了寥寥的枪声,逃跑的八旗新兵倒是打倒了一小撮,可是骑兵旅也冲到了。 淳颖这支队伍占据了保定的官道。 这无疑是骑兵旅想要追击乾隆最快的途径。 这保定地界今后就是陈军的地盘了,岂能肆无忌惮的踩踏农田? “王爷,不行了,退吧!” “来不及装子弹了……” “败啦,败啦……” 八旗兵们根本就没战心,骑兵旅还没有冲到跟前呢,一部分人就大呼小叫的逃跑,还有一部分人丢了火枪,跪在了地上。 “大清,大清啊……”淳颖仰天长叹,这旗人都不给自家的铁杆庄稼卖力了,皇上逃到西北,指望着汉人,还有草原上的蒙古人,那能行吗? 回答他的是陈军一抹雪亮的刀光。 谁叫他举着双管手铳打下了两枪,还打下了一个冲来的骑兵,不砍他砍谁? 冲锋的号角已经吹了起来,杨垒根本无暇顾及城西的八旗兵,“叫他们滚一边去,都滚。”然后招呼着手下拍马急往西追去。 京师被拿下了,他要是再能擒下鞑子的皇帝,这天下就真的是赵家的天下啦。 只要一想着赵亮能做天下,自己能正儿八经的做个高高在上的开国元勋,杨垒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追啊,追啊,抓到了乾隆就是公侯万代,就是享用不尽的富贵。” 杨垒这一刻真是要疯了。 …… 保定城内,降兵如海,器械如山。 站在城头,赵亮对降兵讲了几句话,一概意思就是让他们都放心,大陈不是百多年前的满清,不会乱杀人的。 但是这脑袋后头的猪尾巴辫么,这一刻全都剪了。 哪个不剪,杀无赦! 所有的降兵俘虏都乖乖的剃了头,虽然不少人都落泪了,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他们要真有拼死之心,那早就已经死罢了。 陈军此前的营垒变作了一个个俘虏营,三万多俘虏全被关进了里头。 大则千人,少则数百人。 俘虏营么,人多了不好管理。 同时所有的官儿都被拣选出来,集中关押。 看守俘虏和保定城的任务被赵亮教给了长顺。 然后保定的陈军再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北去,一路往京城去! 陈军上上下下全都打扮的光鲜起来。 就连刺刀都恨不能抹上一遍遍的桐油。 以营为单位,赵亮身边的队伍并不多,只有十个营,但这足以了。 他自己还没觉得多么激动呢,可底下的官兵先就激动亢奋起来了。毕竟这是进京城啊,多大的荣耀啊。 一个个士气全都+100。 一队队列阵汇合成一条长龙,沿着保定通往京城的大道缓缓而下。 远远的看去,真就是一条赤龙在蜿蜒。 有步兵有骑兵,杨垒发疯了追了数十里还是无奈放弃。 此刻步骑并举,阳光下密密麻麻,不时有着兵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 沿途路上的百姓有逃避的,也有跪下来高呼万岁的,尤其是沿途大户和各城池州县官员,赵亮兵锋还没到,就已经纷纷远迎三十里了。 而且搞笑的是,一个个还都自觉的剪了辫子,丢了长袍马褂,带起了四方平定巾,宽衣博袖,捡起了朱明时候的服饰装扮。 有的人穿的那袍服,叫赵亮直怀疑是不是从戏班子里找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再明确不过的一种政治表现了。 安肃、定兴、涿州…… 一路上不费一兵一卒。 陈军完全就是在游行示威,数千军兵更加挺直腰板了,整齐而前,军阵严整,自也有一股铺天盖地镇压四方的气势。 到了这个时候,别看赵亮还没有坐进紫禁城,但这一大战的目的已经是彻底完成了。 开战前他都没想过能一举拿下京城,只能说乾隆中风的太是时候了。 可惜满清在撤离之下很是杀了一些太监宫女,太医也一个都找不到了,以至于无法判断乾隆是好了还是更坏了。 但不管怎么说,赵亮此刻‘气数’大涨,已经是必然的了。 打垮了八旗主力,夺取了京城,满清气数大败啊。 这时,一块方阵中,赵亮端坐马背上,周围是两营步骑,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全都剽悍。 周围还有几个军将,一群秘书,以及随行的中央大臣,这些人威风不同,却个个都精神十足。 他们的簇拥保护下,赵亮想快也不成,只能不快不慢的行着。 “大王,再行半日,就可抵达京城外了。”和琳骑马与赵亮离的不远,这时忽然感慨的说着。 当日一别至今不过两年余,谁能想得到短短的两年里,赵亮的身份就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不瞒希斋,我也实在没想到大清溃的竟是这般的稀里糊涂。” 中原四面被围攻的一幕还近在眼前,转眼满清就一溃千里了,只因为乾隆的一个中风,真的让人唏嘘啊。 在距离赵亮不远的地方,萧云捣了捣身边的梁群,“怎么样?担心不?” 大王待和家甚厚,而和珅当初却是死在梁群他爹梁行舟的手中,那不管大王与皇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云现在就想知道梁群他害怕不害怕? 被后者利索的赏了一个大白眼。 他怕个屁啊怕。 大王能念旧才好呢。 而至于他家和和家的仇,呵呵,他再给和琳十个熊心豹胆,看他敢不敢呲牙? 大王与之交情再厚,那也只是私情私交。 这位大王,大家几时见过他以私废公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孱弱的南洋 南洋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因为赵亮不知在坤甸设立了办事处,还在赵家坡发行了《星洲日报》。如陈军拿下京城还有乾隆挂了的这种消息,那是会直接刊登的。 巴达维亚的阿尔廷听到这个消息后,懊恼的叹息了一声。 “上帝啊。三十多万军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被歼灭,那些清帝国的士兵都是猪吗?” 他已经不能再对满清的士兵说什么了。 三十几万人在这么短时间里,在前后三场战斗中被歼灭,阿尔廷还能说什么呢? 嗯,先是乾隆亲征的十几万人,再是燕京城里的八旗兵,加在一块可不就上三十万了?一点毛病都没。 阿尔廷对满清彻底失望了。 现在他只能庆幸荷兰跟英国签署的有协议,庆幸本土政府正在跟英国渐行渐近,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甚至签署了共同针对赵氏的秘密协约。 必要时候英国人有义务来保障荷兰在远东的利益。 要不然,回过头来赵亮再次对巴达维亚宣战了,他拿什么来撑颜面? 而至于说赵亮不会对巴达维亚喊打喊杀,阿尔廷是绝对不相信的。 满清把国度都丢了,赵亮还能不知道荷兰人与清帝国之间的军火协议吗?这个时候肯定要喊打喊杀吆喝两声的。 反正就是空口白话么,又不一定非要动手,几句话就能叫巴达维亚当局颜面扫地,就能让南洋的那些土著猴子看到希望,中国人何乐而不为? 可惜他却无法避免这一切。 只因为实力不足。 荷兰现在是置身于一片泥潭之中,内忧外患,本土都要不稳了,谁还有心事来理会海外的殖民地? 何况巴达维亚这里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领地,是‘商业’用地,跟正儿八经的国家殖民地还有很多很大的不同。 巴达维亚都收到消息了,坤甸的罗芳伯等人自然也早就收到了消息。 这些兰芳政权的高层们,突然的发现自己的统治变牢固了。 无论是外在的威胁还是内部的威胁,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罗芳伯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等押du押中了后,得到的回报。 哪怕一开始他们根本就不愿意上du台,甚至连筹码押到哪一边都没有选择权,可现在所有人都想说一句“真香”。 “总督阁下,我们收到了中国商人送来的一封信,落款人是蔡牵。信上说他们已经拿到了公司与满清之间买卖军火的确凿证据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是大大违背叛军一方利益的行为。” “他们需要公司给出一个解释。否则赵家坡的舰队就要开到巴达维亚港外。” 听到秘书的话后,阿尔廷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这该怎么办?他现在一筹莫展。 当初决定很清军做买卖的时候,阿尔廷从没想过还有今日。 那时候他任何本土很快就会给巴达维亚补充水面力量,同时庞大的清帝国也会狠狠教训自家的叛逆。 可现在…… 一切都反着来了。 而与此同时,一样为赵家坡的抗议感到头疼的还有大板鸭马尼拉的吕宋总督何塞·巴斯科·巴尔加斯。 这是一个在总督位置上坐了整整八年的老官僚。 但是再老道的官僚,手中没了硬实力,他也不值一提。 就跟荷兰人的内忧外患一样,大板鸭现在也很半身不遂。 一场资助白头鹰的独立战争让法西两边的波旁王朝都遭受到了严重的财政危机。 不过现在大板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老国王垂垂老朽,命不久矣。而王储卡洛斯四世却是一个平庸的人。他目光短浅,又容易偏听偏信,尤其是耳根子极软,本人的意志也非常脆弱。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大板鸭偏偏赶上了这么个玩意儿,那简直是老天爷不给他们活路啊。 而且随着大员郑氏的灭亡,大板鸭在吕宋的武力就一直在削弱,尤其是进入到本世纪之后,吕宋的西班牙军队都削弱到何种地步了吧——西历1744年,保和岛伊纳班干镇的神甫莫拉莱斯拒绝为因“公”殉职的警察举行葬礼,以致停尸三天不能下葬。警察的兄弟达俄辉愤怒地号召起义。而也该大板鸭倒霉,当时的保和岛正在受着殖民当局的繁重徭役和教士、田庄主的苛刻剥削,阶级矛盾本就十分尖锐。达俄辉是一呼百应,很快就集合了3000人。 保和岛是距离大板鸭于吕宋的另一个军事政治中心宿务岛极近的一个小岛,大约四千平方公里的面积。西班牙军队很快就前来讨伐,接过遭起义军伏击,败逃到三宝颜。以后,马尼拉殖民当局赫然就无可奈何了。 达俄辉领导起义者先是在山区种田自给,然后很快就反攻了整个保和岛。 到现在都四十多年了,达俄辉本人的骨头都腐朽了,可保和岛依旧独立。大板鸭的实力就弱到了这种地步。 如此情况下,你要说何塞·巴斯科·巴尔加斯一点都不在乎赵家坡的威胁,那是扯淡。 不说赵家的船队封锁了八打雁封锁了马尼拉湾会如何,就只说他们到处煽风点火的给马尼拉当局找麻烦,那就能叫何塞·巴斯科·巴尔加斯头疼不已。 马尼拉城内响起了一片对赵家的喊打喊杀,可这些都是没脑子的人,都是些中层乃至是下层人士,真正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对赵家喊打喊杀呢。 人家不对马尼拉真的开打开炮就是上帝保佑了。 何塞·巴斯科·巴尔加斯为首的高层们,没人想要战争。 他们舒舒服服的在殖民地躺着挣钱多好?一打仗可就全完蛋了。 不久前的巴达维亚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虽然大板鸭的军事实力远远比荷兰要强大,但这毛用都没有啊。 难道还指望着王国派出大舰队来遥远的东方吗? 亦或是在眼下这个要紧时刻,抽调出宝贵的战舰编练成一支分舰队开过来? 别闹了。 大板鸭的海军主力舰不少,吨位堪称仅次约翰牛,可却一艘也不能离开欧洲和美洲。 第四百九十五章 烂仗 最近半年时间的日子在漳州陈军士兵的眼中是乏善可陈的。 对面的清军根本拿他们毫无办法。 漳州的闽地陆路提督任承恩,此前先是尝试在漳浦城外挖掘战壕,一点点的逼近城池,结果城内的陈军还没动手呢,接连的大雨就叫清军无功而返。 漳浦就在大员对面,典型的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热量丰富,雨量充沛。 想要在这地方挖掘战壕,那不管是地下水还是天上的降水,都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然后任承恩还祭出了盾车,装满了土石沙袋的大车,一辆辆的推到漳浦城下,以此作为掩体。 毕竟那东西就是大炮打中了也难击穿。 在做好了一切布置之后,闽地清军一次直接投入了上千人进攻漳浦城墙。 虽然金漳浦的名头在明清两代已经响亮东南沿海几百年了,但这里毕竟就是一个小县城。 陈军拿下它的时候没费吹灰之力。 所以上千人发起进攻,真心不少。 结果被好整以暇的陈军用手榴弹轻松击退。 手榴弹+臼炮+射击,还有火炮的散弹覆盖,清军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撑到,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而逃。 陈军依靠水面优势向漳浦城内不断的输送各类物资。 最后连水泥石灰都送来了。 守军也没有在城外修筑堡垒,而就是加强了城头的炮位——把土石沙袋的炮垒换成了对外的混凝土堡垒。 一面城墙上就放几门重炮,任凭清军四面来,陈军都半点不慌。 无论白天黑夜,清军在重炮的轰击下全都要溃败。 他们根本就在城下站不住脚。 大炮轰击的滋味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不过随着北面传来了京城姓赵了的消息之后,福州将军常青、闽浙总督富纲就发狠了。 清军不计伤亡地从南、西、北三面发起了猛攻。 驻守漳浦的将领根本就没向云霄厅打求援报告,所部三千军兵,依托着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火力,将清军规模浩大的攻势彻底击溃,全天清军伤亡逾三千人,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他们甚至连漳浦的城头都没能登上。 怎么蹬啊? 上头又是手榴弹又是枪子,还有炮制,清军一直都没能压制住城头的炮垒,他们连云梯都没有撘上几架。 到了晚上任承恩还重金招募了一些健卒趁夜偷袭,呵呵,在照(烟)明(花)弹的照耀下,一个个不要太清晰了。 自然还是抱头鼠窜的下场。 至此,任承恩的手段再次用尽,却没有任何办法。 虽然他们好牢牢包围着漳浦城,然而城内陈军却半点没慌,该吃吃该喝喝,晚上还拉歌,反是清军全军上下士气低落,很多人盼望着撤军。 因为包围根本鸟的作用都没有。 之前他们又不是没有试过这手段,结果陈军大部队涌过来,要跟你开片。闽地清军打打不过,不打,就是白费功夫。 而且陈军还能跳过漳州去打泉州福州等地。 这次清早,一支船队直插厦门而来。 清军那微薄到极致的海上防御根本屁用都没有。 闽地水路提督黄仕简眼睁睁的看着,船队在厦门港下锚,把基础夯实了后,大队人马被船只送到海澄登陆。因为九龙江被木排暗桩给封死了,陈军的战船没办法直接抵到漳州城下,就只能在海澄上岸。 登陆部队在一万人左右,一半是来自南洋,另一边是从台海招募的兵马。为首之人正是年才三十岁的林爽文。 从大员到海南,然后再回大员,林爽文的职务始终是师长。然而他却完成了从守备师师长向整编师师长的转变。 这其中的差距不需要多说大家也能体会得到。 原因很多,主要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天地会及大员本地人的安抚。重要提拔几个那边的人叫大家看看才是? 何况人家林爽文偌大的名头,义气大哥的威望也不是假的。 第二就是林爽文自己争气。 比如说此前与之并驾齐驱的庄大田还有庄锡舍,前者已经转为行政官,管理的还是不怎么重要的农田水利。这就是因为他性格暴躁,不能顾全大局,也不能考虑全局,眼界太窄,格局也太小。虽然不至于跟林凑、陈泮那样把漳泉之分看的比战事大局还重,但若有若无的排斥庄锡舍,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 在战斗中不能顾全大局,团结应该团结的人,他就不可能做到重要的军事位置上。 庄锡舍也是一样的道理。但因为他是天地会里泉州人的代表,所以现在还在军中,但也就是守备师了。 起点这次亲自压阵。 上万陈军饱含了炮步辎重三大类,里头光是五斤以上的陆战炮就超过了五十门,这样的兵力,黄仕简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法打了。何况任承恩比黄仕简还关心漳州的安危呢,因为他担心自己后方被断了路。 那样的话他可就惨了。 任承恩手下三四万清军可是闽地清军的主力,要是因为后路被断而出乱子,闽地清军至少要半年修养才行。 所以听到大批陈军在海澄登陆的消息后,任承恩就知道这仗再也打不下去了。 虽然数万大军来打三千守军守卫的一个小县城,前前后后准备了那么久却只打了三天,损兵还超过了三千,就要无功而返,可以说是废柴到极致。 但任承恩也不怕。 这种破烂仗他这一年多里打的多了。 常青、富纲都清楚闽地军将的成色,他任承恩是挺废柴的,可其他人也不比他强。更不要说他任承恩是河东大同人,比其他人可更值得信任多了。 清军毫不停留的从漳浦城下撤军了,大踏步的往漳州赶去。 然后就该他们守城了。 任承恩才不会下去跟陈军对阵呢。 陈军又不是只有眼前的这点兵马?人家在大员还有好几万兵呢。 一旦这边被粘住了,人家后续兵马迅速杀来,双方兵力肉眼可见的拉近,清军还玩个屁啊。 虽然这打了一年多烂仗的闽地清军的战斗力比之先前时候也增进了不少。 一年多时间了,排枪吃过无数次的闽地清军,对战争的认知已经从此前的半冷半热兵器态势彻底的进化到排枪击毙时代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大青果吃枣药丸 闽粤清军一直摸不清楚大员陈军究竟有多少兵力。 但两省的军政大员却一致公认,东南陈军的主力数量应当不会少于两万人,加上水军,还有陈军那已经全天下皆知道的守备军力,全军数量多半能逼近四万人大关。 这是一个让闽粤乃至江浙省份都感觉到很棘手的数字。 四万水陆大军,乃至两万朝上的精锐战兵,这能做的事情不要太多了。 所以东南沿海各省的兵力根本不敢肆无忌惮的拉到长江一线,所有人都敢肯定,只要自家省里的主力部队开走,那些陈军必然会大肆的攻城掠地。 就凭主力去后的一些民团练勇,以及半火器化的二三线绿营,那些陈军是所向无敌的。而攻城对于他们来说就更简单了,只需将大炮拉到城下,然后便可以轻松击破清军分兵驻守的各座城池。那样一来东南各省全都不得安宁,老家都不稳了,几省开出去的大军还能稳得住吗? 这事儿看看保定一战里八旗兵是怎么不战而垮的就知道了。 而只要这么一想下来,几省的军政大员们就是心烦意乱。 一年时间了,江南还半点压力都没给过江北,大量的兵力被拖在本省,难道就要一直被动的挨打,挨到陈军整顿妥当了,出兵江南吗? 这事儿他们不止自己想,还已经在跟手下人想,甚至都有人把难题直接抛给中央了。那时候还是乾隆在位的时候,而清廷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他们倒是想叫东南各省的兵力把自己老家扔了来打江北,但这不现实不说,还很难赢。 长江水路都尽数在陈军的掌控下呢。 所以全都没有对策,只能任由闽地不停的打烂仗了。 数千里海疆处处示警、无一宁日,大家从一开始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慢慢的全都适应了。 很多人都已经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念想,以至于更多明眼人觉得这大青果吃枣药丸。 所以整个东南一年多来就一直处在如此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在这种犹豫纠结兼患得患失的情况下,赵亮让银行发行的债券价值,于江南行情是一路走高。 越来越多的地方豪门大户对满清丧失了信心,尤其是北方京城易手和乾隆死讯传来之后,数千里锦绣江山在一片哭声的同时,各地的走私和暗通陈军的行为就更放胆了。 甚至都出现了陈军上岸来,不放一枪一炮,而地方官乖乖的筹集一批物质交到对方手中,当做犒劳的情况。这都能算是一种这种明目张胆的勾结勾搭了。 但各省的军政大员又能如何呢? 地方官守土有责的规矩,也早就被大清的文武们扔到九霄云天外了。 而哪怕是对满清再忠诚的八旗权贵们,也只能一边看着,一边暗自痛心着。 而至于军中将领跟陈军有没有暗通曲款,呵呵,说没有大家也不信啊。 就在漳浦之战结束没几天,陈军直接出现在了福州外海,先拿下了琅岐屿,作为船队的停泊依靠,然后大军登陆闽江南岸的长乐。 就跟清军想要发狠,需先拿下了漳浦,然后再能去打云霄厅一样,陈军发狠,要打福州城池,那也需要先拿下长乐,然后再想方设法的渡过闽江,如此才能杀到闽县,也就是福州府治。 原因很简单,就跟漳州的情形一样,闽江也被清军密密麻麻的布置了暗桩木排。 陈军就算海上优势再大,去猛攻硬打,也是下下之策。 而至于沿江的羊肠小道,侧面高山如林,根本就没法打。 而至于直接在江北的闽县登陆,由陆路杀到福州城下,那还是一场灾难。都说了高山如林么,闽县沿海区域到处都是山峦,人都难行,更勿囵装备辎重了。 所以只能打闽江南岸的长乐。 而且不能从长乐挨着琅岐屿的北线登陆,那边是闽江口,水线太低。只能从东面面海的一边展开登陆,然后兵分两路,东路军直捣南山一线,突破了后就能奔到长乐县城了。西路军都要走到福清县了,经过马厝岭绕道长乐的西境,彻底肃清长乐之敌后,再沿着闽江一路向西。 先过大樟溪这条闽江南岸的支流,然后再攻南台岛这个闽江中的第一大岛(面积142平方千米)——岛上高盖山、虾蟆山、烟台山等最初为江中岩岛,后由闽江泥沙淤积其间连接而成。 拿下了南台岛后,陈军的兵锋才能真正的够到闽江北岸的福州城。 清军在闽省仅剩下的一些战船也全都退回到了闽江之内,囤积于马尾,游荡于闽江。这多少也是陈军威胁福州的一个障碍。 但即便如此,陈军之所以有一定的把握真正威胁到福州城,那还是因为南台岛岛屿周遭多沙洲、浅滩,而且陈军杀到南台岛后,也能通过火炮封锁闽江面。 比如后世的乌龙江大桥所在处,两岸水面只有五六百米宽,是闽江最窄的地方之一。火炮轻松的就能封锁之。而一旦清军的战船在南台使不上力,陈军就是扎木筏,都能杀到岛上去。 由于一系列的不方便,陈军光是在长乐就耽搁了四五天时间,如此等到一门门大炮在人喊马嘶声中被布置好,那已经是登陆的第七天了。 在这期间,福州自始至终都没派人来阻止他们,附近仅仅有一些远远窥视的斥候而已。所以长乐的战斗根本就没打起来,知县跑了,其他官儿也都跑了。 但是整个闽省却都已经在被震动着。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记报复,一次再明显不过的报复,但闽地清军又能如何呢? 任承恩带着几万人马还在漳泉呢,福州这边的兵力可不是很多,算上被全面武装起来的八旗,拢共三万来人。 但谁要以为这三万人就能跟陈军正面放对了,那才白痴呢。 清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就是迎接陈军的蹂躏,只要保住福州就万事大吉,其他的全不需要多想。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迁都燕京?不! 张家口厅。 一名陈军士兵一脚踹翻了一个趁乱抢劫的地痞流氓,然后和另外一个身强体壮的战友,拿着连鞘军刀将其一顿猛揍,倒拖着拎走了。 这个痞子竟然敢打着大陈的旗号,做浑水摸鱼抢劫民财的勾当,不修理他修理谁啊。 反正这张家口百废待兴,有的是需要用苦力的地方。 好不容易赵亮才腾出手来进军宣化张家口一带,但这些地方早就已经一半的惨淡。 因为从京城出逃的八旗权贵们,简直是疯了一样搜刮着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从金银到丝绸、布匹、粮食、牲畜等,能拿走的全都拿走。 很多名门大族,士绅名流之家都遭了难。 甚至都有一些女眷被辱的烂事发生。 “八旗大爷们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王有恒、杨垒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把这里的情况报纸京城,赵亮是位置愕然。 满清做的如此过分,行径如同匪盗,他们这是不拿宣化一带当自己的地盘了,这才狠狠糟蹋? 赵亮抱着美厨娘最先滚了一回龙床。 萧娘子自己都吃惊,她跟赵亮的关系那般的见不得光,结果倒是这龙床她第一个睡。虽然只是一晚,可他也是满足了。 赵亮直接把紫禁城给封了,他才不想现在这个时候住这地方呢。 紫禁城内还有不少宫女太监,赵亮秉着人道主义,那些个太监想要走人的,现在就可走了。 但宫女不行。 陈军中多的是光棍汉,这些宫女正好拿来‘犒军’。 那些服役时间长的,作战勇敢的,就都发个媳妇。 而一些姿色出众的,包括一些乾隆的低阶嫔妃,年岁也不大的,就也算成一类,由军官文臣瓜分了事。 即使都只是个妾室,但这已经是很多人求之而不得的好事了。 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刻,女人能有个稳定的着落,这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了。 那些贵人跑路的时候,留下她们在紫禁城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惊恐惊骇的日子,绝对没一个人愿意过。 何况在眼下这个皇朝变革的重要时候,能以此方式站到胜利者的一边,可不也能让家里人免受波及了? 一些长的漂亮的,更是可惜赵大王自己没又收人,要是能趁着机会跟了赵大王,那才是一步登天呢。 看看那长二姑,再看看长顺,被多少旗人羡慕嫉妒恨呐? 赵亮搬到了福长安府上居住。 这家伙当然是跑了,但是还留下了很多很多东西,就全成了战利品了。 收拢整个京城的缴获就是陈军进京之后最最重要的任务。 无论是紫禁城圆明园,还是六部衙门内务府,亦或是满京城的王公贵族府邸,还有大群逃跑的官员府邸,想要把一切缴获全都收拢了,想要把一切缴获物质全都清点清楚了,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所以赵亮人都在紫禁城里滚过龙床了,才好不容易挤出了三千步骑赶去了宣化。 他应该很庆幸的,怆惶而逃的满清并没想着焚烧资料之类的,不管是六部还是大内,都有大量的奏折文案存档,系统的整理出来,整个中国的基本情况就大体有个谱了。 然而这更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了。 所以赵亮很缺人手。 这阵子京城里头还算安逸,那些留在京城的大小官员,名义上是一个被直接处死的都没。 毕竟从道理上说,哪怕是苏凌阿这种大贪官,那也是他赵大王的盟友不是? 而一些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人,则早就逃之夭夭了。 所以当官的一个处死的都没有。 而且大批的粮食已经从水陆运到,直接走海运送到津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通州。 京城现在还剩下六七十万的人口,依旧是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甚至连这个之一都能划掉,有了粮食,而且粮价还是超乎他们想象的便宜,一下子人心就稳固了。 后续大批的生活物资也纷纷送到,陈军在城内城外设立了许多个公开站点,并且不限制购买粮食布匹的生活物资的‘方式’! 也就是说你可以用银子,也能拿其他东西,绫罗绸缎,家具床板,乃至是鼻烟壶铜盆之类的,都可以用。 都可以这么的说,那一个个站点都是一个个大当铺,还是一经交易就是死当的当铺。 同时,很多个人力行也纷纷涌入京城。 这些全是闻到了腥味儿的猫。 燕京城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巨大的人口富裕市场,因为许多个八旗子弟,从此没了铁杆庄稼,他们自己吃喝都愁,如何还能填饱妻儿老小的肚子? 这个时候去捞一把绝对有不少油水。 哪怕大多数的八旗都是废柴,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提的废柴,可把他们送去南洋当监工总行的吧? 当然了,大陈有明文规定,是不存在奴仆的。 大家签署的都是工作合同,就是条件苛刻了一些,违反合同后要付出的代价重一些。 “荒谬,还迁都?迁个屁!” 赵亮拿着几封奏折破口大骂,这种奏折简直是浪费行政资源。 他可是从没想过将燕京当做首都的。 虽然这里的确很有政治意义,但它太靠北了。 在赵亮眼中,这最为合适的国都候选地,那是金陵。 因为日后他的赵家天下绝不是眼下满清的版图,整个南洋都会是大陈的天下。 到时候燕京就太靠北了。 当然,燕京还会是陪都,直辖市的。 至于这个陪都会不会有特殊的意义,赵亮短时间里都是没这些想法。 不过这阵子气过了之后,赵亮倒也理解了这些人的想法。 毕竟是燕京啊。 本来就十分之诱人。 然后陈州城内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那么多衙门挤在一块,偏偏陈州城又是那么多的小,外加上人口暴增的因素,总而言之,当官的想要迁移出这个逼仄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 “回书,不准。告诉他们老老实实的办公,等什么时候金陵拿下来了,再说迁都的事儿。” 几个近身的秘书全都脸色一变,赵大王这是啥意思?要迁都金陵的吗? 这可太出乎众人预料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革命四年 一眨眼,革命四年的春天就到了。 自打二年秋冬时候,赵大王夺下了京城,到了第三年,陈军就席卷了整个关外。 后者虽然是满清的老家,但是没人口啊,八旗主力都入关了。 虽然盛京依旧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地位,甚至满清在这里都设下了各部侍郎,简直是有另搞一套班子的想法。 但盛京的情况比之朱明时候的金陵还有不如呢。 盛京侍郎纯粹是冷板凳。 而且东北各地也全然不具备武器上的自我造血能力。 别说是火枪火炮了,就是刀弓马具都够呛。 反正出山海关的队伍是一路上势如破竹,因为在他们出关之前,北洋舰队的陆战部队已经把盛京拿下了。 出人预料的,那奉天府尹依旧是跟赵亮有着不错关系的荣柱。 东北关外的满清权贵们也不是傻子,尤其是燕京丢失,乾隆翘辫,永琰跑去了长安登基称帝,年号宣统。 关外的满清老少们立马成了没娘的孩儿。 拼吧,拼不过。 逃吧,也没几个人愿意逃去老毛子那里的,天寒地冻的,都不是人待得地儿。 当然也有人顺着草原往西边去了。 但更多的人还是留在了当地,赵亮没有对旗人大肆杀戮,这给了盛京的王爷们不少希望。 荣柱更是确保这个希望的指望之一。 看看和琳。 虽然没有当官,但人家现在的小日子过的不要太美了。 去年和珅三年的时候,赵亮可是亲自去往祭拜了,而且是以旧交好友的礼节来的。 没有追封封赏之类的,但这才是最大的荣耀啊。 所以不等出山海关的陆军队伍赶到,盛京的头头脑脑们就扭扭捏捏的降了。 各家王府权贵捐献了好几百万两银子还有几乎全部的山林土地,才买来了平安。虽然大大的破了一次财,可以他们的身份能保住小命,能保住一家老小,这就是最大的万幸啊。 赵亮一点都不怕满清宗室后裔搞复辟,只要他们有那个本事啊。 这就跟白头鹰的印度安人保留地一样,完全可以无视的。 然后从革命三年的下半年起,陆陆续续的就已经有不少百姓被迁移到了关外。 东北这可是一片宝地,大片的黑土地等待着人去开发,而中国本身又是人多地少,迁移就是一种必然。 而且是走海路的运输。 因为这么做最是便利。 移民也是有顺序的。 先是锦西走廊,然后是辽东半岛和辽阳沈阳这些地方同时铺开。 革命三年开始牛刀小试,到了今年,在关外冰雪消融后,大批的移民就接踵而来了。 他们多是北地百姓。 不仅是因为这里人多地少,更因为这里比南方的丁口耐冻。冬天的关外可不是一般的冷。 所以不管是中原、齐鲁,还是直隶、河东和皖北、苏北,都有人迁移。 当然,主体人群上本的是志愿模式。 赵亮给移民的条件非常丰厚的。 人均授田百亩,然后移民还可以继续开垦,一亩地两块银元。 当然了,这开垦的土地是需要更重的。 哪怕你往那里种牧草呢种苜蓿呢,但也必须种着才行,必须坚持三年,三年之后这地才算是你的。不然土地不给不说,钱也不会退的。 少量人口是被流放或是被动迁移去的,原因各不相同,但结果却是相同的。 叫你移民你就必须移民,天王老子也留不下你。 …… 作为一个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的城市,旅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作为移民涌入的一个口岸,分到这里的移民真的是很幸运的。 旅顺市的市长王环是一个老官僚了,在满清当了小十年知县,现在年近五十,但还身强力壮,精力充沛。 他一点也不认为朝廷把自己从直隶调来关外是一种发配流放,在他看来这更多是一种机遇。 他已经当够了县老爷了,可是投降大陈的时间太晚了,只能依旧是个县老爷。 王环还不觉得自己太老,他还不服输,所以当上头询问他远不远到关外时候,王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同意。 虽然他这个市长只有副市长的品阶,如果干得不好,旅顺市变旅顺县也是完全可以的,但要是干的好了呢?他就是市长了,简直是青云直上有木有? 在来旅顺之前,王环还接受过一个月的专门培训,那是学了不少有用的知识的。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什么事儿你都需要亲手经历一次才算心中有真数。 这旅顺的官儿跟之前的官儿全然不同。 他不止要精细的衡量布置建设工作,还要对人丁人口精打细算。尤其要注意的是,不能让过多的移民没了性命,这一点是硬性规则,一旦越线他就完蛋了。 在旅顺大半年时间了,期间大半的时间在经历着那漫长的冬季,王环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搞了不少方案,旅顺市政府也不缺钱粮物质,但是他缺人啊。 干什么事儿都离不开人。 现在他终于等来第一批移民了,可不叫他喜出望外? 旅顺港四周群山环抱,港内水位线很深,港口东有黄金山,西有老虎尾半岛,其间有狭长水道与外海相通,隐蔽性与防风性都极是良好,更重要的是此港为天然的不冻良港。 港内泊位众多,也就是东北还没发展,否则这里早晚是一处黄金港口。 移民船队在引水员的调度下缓缓进港,停靠在了栈桥边。 大批的移民陆续下船,通过栈桥进入港口的,然后一艘艘船上就开始向栈桥上调运布匹、药材和茶叶等物资。 作为一个生活物资还不能达到自给自足程度的城市,旅顺几乎全部的手工制品都需要外来输入,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点,这座城市大部分的货铺都是公营的。 钱二华在港口区正翘首以盼。 他有个熟人要来旅顺了。 静静的等在旁边,别看他从济南的粮食局调到了旅顺这里,还升了官,却也半点不敢在移民事上搞特权。 乖乖的等在一旁,直到他看到自己要等候的人。 “文宣大哥!” 钱二华兴奋的挥起了手。 第四百九十九章 移民与挺身队 钱二华他爹他大哥折了之后,他能顺利的在衙门里补缺,而不是沦落成白役,那虽不能说全靠这个‘文宣大哥’的力,但功劳上分出一半给人家,是绝对不亏的。 原因不需要多说,反正就是李文宣刚进衙门时候,钱二华他爹一时心善提点了几句,让他绕过了一个大坑。 只不过这个李文宣是满清的忠臣孝子,当初钱二华考试的时候他没有参加。 但要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普天之下多的是这类人。 可坏就坏在他喝了酒后没管住自己的嘴,还得罪了小人,叫人举报了。 然后一家人就全来旅顺了。 但也幸亏是旅顺,有钱二华这么个熟人照应,要不然李家肯定受欺负。 公共食堂内,弥漫的蒸汽中大群新移民们正围坐在一张张桌子前狼吞虎咽着午饭。 李文宣和钱二华坐在一张桌子前,相对无言。 主要是李文宣一言不发的,钱二华想说话都难找个话题。 李文宣的妻儿都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这可是移民到来的第一顿饭,有荤有素,丰盛着呢。 小孩子有些熬不住美食的诱惑,不停地看着桌上的肉食吞咽口水,却又摄于父亲多年的积威,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根本就不敢下筷。 “文宣大哥,都这地步了,万事多想无益,还是先吃饭吧,侄儿们都要饿坏了。这赵家天下真心不差,大清朝肯定回不来了。咱们这日子不还是要过下去的吗?”坐在左边的钱二华再次说道。 这可是绝对的真心话。 他在赵家手下过的日子真的比大青果时候强不少。 李文宣默默点了点头,钱二华说的对啊,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然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他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去殉了大青果不是? 于是一家人终于端起了饭碗。 白亮亮的大米饭配着土豆牛肉,还有豆腐烧鱼和酒酿圆子汤,以及两道蔬菜。 全是小木桶乘着,分量十足。 几个孩子,因为都不满十二岁,每个人还分了个鸡蛋。 这样的饭食对比要移民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丰盛。 就算是此前的李文宣家,也要等到过节时候才能吃得。 赵家拿下齐鲁之后,李文宣没了衙门的差事,虽然在街面上也寻了个职,可收益真少了很多,家里的日子就拮据了不少。 一个月下来也吃不了几炖肉。 但这已经是好的了。 这批移民都是来自齐鲁,很多人都是沂蒙山里的山民,能填饱肚子就算幸事了,还想吃好的? 他们过年都难吃的上肉。 之前在移民营里的日子就是好日子了,现在就更不用多说,闻着香气扑鼻的牛肉鱼肉,一个个大快朵颐,差点连舌头都咽下去,吃相很是不堪的。 几名厨子不停地将大桶大桶的饭菜搬了进来,然后有人不停的吼道:“饭菜管够,饭菜管够,但禁止浪费,哪个敢浪费,严惩不贷,严惩不贷啊。” 跟移民营里是一样的规矩。 所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就在移民们在食堂中大快朵颐的同时,与旅顺间隔数千里的萨摩藩。 从熊本藩而来的青山勇,看着盘子里满满的鲜鱼,激动地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多少年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啊,鱼肉咀嚼在口齿间,味蕾得到了彻底满足的他陶醉地想着。 出身于下级武士家庭的青山勇自从父亲病逝后,就不得不离开青山家,哪怕他哥哥并没有亏待他,但父亲的病已经把本来就勉强温饱的青山家掏空了。 青山勇离开了熊本城,从肥后来到了萨摩藩,然后两年多时间里他真没有再吃过几次饱饭。 不过这年头不得志的底层武士在日本就像野草一样到处都是,也不多他青山勇一个。 在社会上流浪了小三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青山勇干脆一咬牙上了挺身队的兵船,准备到中国去发财。 虽然现在钱财他还没有发到,但先就吃上了美味的饭菜,还有清酒下饭,这已经叫青山勇满意不止了。 真的,如今这个时代的日本底层武士要求就是这么低。 能吃饱肚子,他们就愿豁出命去。 这不是他们下贱,也不是自甘堕落,实在是无奈之举。 小小一个日本,一二百万武士阶层,开玩笑么? 如果这里有人能天天给青山勇这类的流浪武士饱饭吃,再时常能吃一些鱼肉和清酒,他就是为之而死都是甘愿的。 满意的把一杯清酒下肚,青山勇闭着眼睛。他想到了他的父亲,当初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偶尔也能聚在一起喝上几杯。 但这种感怀与感伤很快就被耳边的一阵刺耳歌声给打散了。 青山勇不屑的撇了旁边一眼。 那是几个跟他一同入伙的武士,不过他们还不如自己。那些落魄的家伙连一把武士刀都没有,还好意思自称是武士,青山勇有些不屑的想。 但是当他瞥见两前两后四名走来的武士时候,青山勇立刻肃穆了。 他认得前面两人中的一个,那是个绝对的大人物,是挺身队主管西乡利孝。据说都已经得到了岛津家大人物的赏识,只需要完成了在挺身队的职责,回到萨摩就能晋升为上等藩士,这完全是一个阶层的跨越啊。 (江户幕府时,各藩的藩士都是有等级的,由高到底分为:家老、番头、物头、近习、组头、平士、徒众、足轻。其中家老——组头为上士,一般是在藩中担任职务或管理,而平士——足轻为下士。也就是说,组头以上才有资格担任管理层,而平士以下就没有资格担任管理者,只能成担任差役或作为上士的随从或家臣。) 而西乡利孝旁边的那个中国人,明显就是挺身队东主派来的人了。 青山勇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西乡利孝的身上。 这位简直是他的偶像。 “希望我也有这么一天成为第二个西乡君。如果能有一个赏识我的家主,我一定会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的。”青山勇一边美好地幻想着,一边放下了酒杯,做好起身的准备。 第五百章 中日 郭志远一身毛呢军装,笔挺拉风,鲜亮的皮革武装带和坚实的牛皮军靴,左手挎着军刀,右手抚着手铳皮套,一脸傲然的扫视着眼前这群跟他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日本人。 从革命三年起,陈军就开始统一军服,除了戎装之外还有常服,后者的样式怎么看都跟此刻欧洲流行的花公鸡不是一个路数。 有着一种简洁大气之美。 大体上赵亮是参考了果党军服。 哪怕这需要他花一些钱从英国人手里进购毛呢毛料。 哪怕这种款式的复装与中国传统的宽袍大袖全然不同。 但谁也不能否认赵大王的强势,谁也不能否认陈军在‘大陈国’内的影响力。 早在革命二年时候,各地就已经有人反映了一个问题——已经有百姓不愿意留长发了。 短发好不好看不说,但它省事儿啊。 就跟新装节省布料一样。 所以中山装和短发到了革命四年时候已经蔚然成风。 赵大王不管这个,谁想留长发就留长发,谁愿意剃短发就剃短发。只要不留猪尾巴辫就好。 而大部分日本武士却都还留着月代头。 郭志远是一个非常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 早年他以乞儿的身份进了赵家技校,那都还是乾隆四十四年的时候,这么些年过去了,郭志远已经打通大陈现有的教育体系,拿到了新华大学的毕业证书。 刚把简历投到总装部就被录用了,而且从一开始他就带上了两颗银星。 等这次他来日本把铜料的事情谈好了,回到陈州,肩膀上就能再多一颗银星。 而之所以来一趟萨摩藩,只不过是为了给萨摩藩当局签署一份补充协议。自然的前来看一眼挺身队员,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着食堂里向他投来的一道道夹杂着复杂感情地目光,郭志远一点也不切近。 他在技校时可是有名的厚面皮郭五儿。 “按照执委会最新的指令,挺身队员在进行基本军事训练和规章学习的同时,也要加强语言的学习。”郭志远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些人的眼神全都是迷茫,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着。还好他身边有西乡利孝,这是一个精通汉语的日本人。 后者微微示意,上前一步大声音说道:“从今天起,你们白天进行军事训练,晚上在进行规章学习的同时,还要注意汉语的学习。执委会的最新规定,谁能通过初等的汉语考核,月俸就会在现有的基础上增添一块银元。” 西乡利孝当然知道执委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命令,就在不久前施南的一场清剿战中,那些败逃的清军把一支挺身队引进了当地少民的居住区,因为随军翻译拉在了后头,彼此语言不通,加上挺身队员打枪的时候打伤了当地少民,最终酿成了巨大的误会,百多名挺身队员只有五六十人仓惶逃过一劫,损失过半。 这当然是武士的一大耻辱,但执委会突然加强挺身队队员的汉语培训,那也是亡羊补牢。 挺身队里没有什么人权可言。 签署了卖身协议之后,如青山勇之类的人,在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的期限中,就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违抗上级的命令,若有违者,一次警告、二次体罚,三次就要判劳役送去挖煤,还必须牢记各种陈军为其制定的规章制度。 “哈伊!” 所有人都起身鞠躬。 对于挺身队员们言,能学习汉语这是一个大好事,不说能精通了,哪怕只是能说,这也是一技之长——他们在挺身队里即便没能挣上钱财,回到日本后也不会缺饭吃的。 现在中日之间的贸易可是曾几何式上扬。 大量的稻米布匹和鱼肉、水果(罐头)、糖、奢侈品(钟表)等物被销来日本,而运走的是一船船的硫磺、铜锭,当然还有少不了的金银。 虽然赵亮已经尽可能的照顾到幕府的情绪了,但双方的贸易日渐增大,中国这边的顺差就也日渐增大,谁让小鬼子什么都缺呢。 偏偏从一开始日本就不愿意敞开了向中国提供铜锭。 ——小鬼子虽然啥都缺,但那几个小破岛上却真的有不少金银铜矿,这点上跟智利挺像的。 之所以到了后世金银铜都缺了,那更多是因为日本自己开采了上千年,早就采光了。就跟中国的金矿那般。 从康麻子时候起,康熙收复大员后,海禁解除,对日贸易立刻蓬勃发展起来。短短数年时间,抵日的商船由24艘激增到193艘,日本“洋铜”源源不断流入中国,据统计日本每年流失掉的铜高达380万斤之巨。因为日本的冶炼技术不过关,红铜中含有一定的白银,转手二次提炼,获益颇丰,更别说中国本身就缺铜! 结果日本国内的铜锭反而不够用了。 幕府将军便开始从源头上着手,要求中国来日的商船每年不得超过30艘,严格限定铜的出口,每年维持在160万斤左右,可效果仍不理想。到了雍正年间,德川吉宗下了严令,来日的中国商船进一步被限定在15艘,铜交易数量下降到百万斤左右。 这样一来日本的铜料短缺才有所减缓,可代价也是惨重的,原先繁荣的中日贸易,是变得愈发平淡了。 刚刚接位的德川家齐,说真的还是个小孩子,他才十六岁。上台初期,将民愤极大的日本和珅田沼意次免职,并任用陆奥国白河藩第3代藩主松平定信为老中,推行宽政改革,整顿幕府纲纪。 目前更准确地说还处在一个观政的阶段。 但哪怕是德川家齐他也不愿意放开口子。 可是他不敢不放啊。 陈军的北洋舰队就游荡在日本近海,早几年才刚有发展的赵家南洋舰队就痛揍了荷兰人,日本就他们那有海无防的模样,陈军舰队能直接杀到江户湾。 这种情况下,德川家齐哪里敢去限制啊。 虽然从长久角度看,中日之间这般下去矛盾只会积累的越来越大,可是青山勇等人才看不到这一点呢,他们只看到了中日密切的贸易下,整个日本都需要大量通晓汉语的人。 这就跟清末各通商口岸都需要一些会外语的人一样。1616044376 第五百零一章 杀鸡骇猴! 陈州府最近的气氛不要太快活。 外头胜利的捷报一次又一次的传来,让城内的喧天锣鼓仿佛都没有停下来过,街头巷尾披红挂彩,到处人声鼎沸。 简直是比过年的时候都要欢快雀跃! 过年有啥稀罕的?不是年年都过么。可现在的捷报胜利却是不同,它们代表着大清朝的摇摇欲坠,代表着赵家的天下越来越稳固。 从关外到湖广,从闽粤到江浙,眼看北六南七十三省就要全姓赵了,满清回天乏力了,陈州府真要出一条真龙了,这多值得高兴的事儿啊。 老百姓们热情议论着陈军南征北讨的大军一次次“风卷残云”,一次次把历史上的开国之君拿来跟陈玄策做对比。 结果是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就是最草根的刘老三和朱洪武,他们也都是在皇朝末年才起事的。 包括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祖龙活着的时候,他也一声没吭啊。 如陈玄策这种在皇朝盛世年间起兵造反,还短短几年就大势已成的事儿,真跟梦里一样。 而富商大贾们则一边谈论着陈汉的江山稳定,另一头又在议论着银行下个月就将正式发行的土地债券。 于此前的国债一样,这土地债券也是一种不记名的债券,根本是东北关外的土地。 面额分银圆券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五百元、一千元以至五千元六种,土地债券按债券面额十足发行。 利息十分的低,年息只有极少的一厘,也就是百分之一。 所以想要存钱的话,你就是把银子存在银行里,利息都会比它高。 这玩意儿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可凭借此债券在未来五年后从东北套取相应的土地,而东北的田价则只有三块银元一亩。这价格真是低到爆炸了! 报纸上这段时间没少报到移民局在东北的大规模垦殖,那地方在汉地百姓眼中虽然还是荒凉苦寒之地,但也是一块不错的土地。 纵然每年只能种一季粮食,那价值也不是三块银元就可以买到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三块银元买来的土地不需要你立刻去种上,跟移民的政策不同,它是可以直接圈着放那不动的。 银行十足发行的土地债券,朝廷让利就让在了这方面了。 当然,将来你要是不想要东北的地了,五年之后还可以从银行足额取出自己的本钱。或是把债券转手卖了也是一样。 这就跟去年银行发行的矿业债券一样,赵亮用于抵押的东西并不是汝州的铁矿煤矿,而是云南的铜矿,非常明确的彰显了自己一统天下的决心,赵家虽然也是姓赵,可赵陈绝不是赵宋! 这几年里陈州已经汇聚了大批的富豪,他们有来自江南的,有来自河东的,对于这些土财主,银子根本就不是事儿。用白花花的银子向新朝表明心迹才是最关键的! 甚至都有过传言,好多家江南河东来的狗大户,花重金收购了大批债券后,直接一把火烧了。 简直是疯狂。 但是这疯狂的背后隐藏的却是江南缙绅和河东的晋商们几乎冷酷到极致的理智。 赵家对八旗高抬了一手,这是因为有无可抗拒的力量让赵亮只能如此,可是对于一些劣迹斑斑的晋商,那下手可是一个冷酷之极。 甚至都有点不死不休的味道了。 一个最显著的例子,介休范氏,范永斗的后人。 从满清入关到乾隆中前期,范家荣华富贵不绝,整个家族迭出功名,实任中央或地方官吏。 所谓“兄弟从子,各艳当世”。 整个家族允文允武,半商半官,上通朝廷,下连市井,钟鸣鼎食、富贵逼人。 但是乾隆四十八年的时候范家栽了。 亏折日深,还误运误课,拖欠官项累累,总计亏损达一百五六十万两之多。 乾隆一声令下革除了范氏子弟在内务府、户部等衙门的官职,着令严加审讯范氏兄弟,并查封家产。 以至于等到陈军席卷河东的时候,介休范氏已经沦为寻常人家了。 可是不要紧,继续抓起来,男的砍头,女的送俘虏营。 那是怎样一个凄惨下场啊,叫大江南北所有的商贾都毛骨悚然。 但谁也不会也不敢给范家喊冤。 赵大王可是明了明的以‘汉奸罪’来处置整个范家的。 赵亮开始的时候还会以为自己下不了这个心,毕竟范家发展到现在已经丁口很多了。 然而事到临头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很硬很冷了。 杀鸡骇猴! 他不能杀旗人,还不能杀汉人吗? (这句话是不是觉得很别扭?) 所以当陈军渡过长江之后,江南诸多富绅富豪岂能不流水一样涌到陈州? 大家都知道赵大王是有意要定都金陵的,后者明皇宫的遗址已经在大兴土木了。 这京师定都金陵,对那些人最有利啊?当然是江南士绅啊。 从政治福利到经济福利,他们赚大了。 也正是因为此,他们必须讨好了新朝,不然吃不上福利,他们可就难了。 所以土地债券一经出现,瞬间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不过把事情摊开了来说,这土地对于中国人来说虽然是一个绕不开的情结,可朝廷今天发现矿业债券,明天发行土地债券,甭管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也不能掩盖一个朝廷缺钱的事实。 这实际上就是朝廷拿东西来做抵押,向普天之下的所有人“借钱”! 朝廷缺钱! 不过大家也能体量,从公开的财政数据上大家都能看出,新朝的控制区域正在迅速增大,但是新朝为了安定百姓,对新取之地却无不施行免税免粮之政策。 本来新朝多官的问题就是一大‘痹症’,现在又是只出不进,财政自然有不足了。 光是收缴各地的钱粮又能有多少啊。 对比整个国家来,它太少了。 然而这又是制度使然,新朝显然不会更改。 除非各省赋税开收后,财政用残酷的现实来打脸新朝,鲜红的财政赤字迫使赵大王不得不改弦易辙。 然在此之前,朝廷解决财政危机的办法就是发行债券! 第五百零二章 比烂的时代 债券是个好东西,只要政府的信誉不破产,债券就能为之筹集到海量的资金。 而赵亮也深信自己只要能成果最初的几年,日后就绝不会再为钱发愁。 不看他已经推出银圆券了么,这东西就是另类的一种纸钞啊。 等过个两年,等大家都已经熟悉银圆券后,赵亮再发行纸钞还会有问题吗? 而国家发行的纸钞,只要国家不破产,政府不是毫无节制的涸泽而渔,像历史上的元朝纸钞,朱明的大明宝钞,或是未来常大帅的法币,那以中国在东方世界的地位,以中国在东西方贸易中的地位,赵亮他怎么可能缺钱花? 所以他毫不手软的发行了一笔笔债券。 反正‘老百姓’也不吃亏啊。 甭管怎么说他赵亮是拿东西来抵押的。 这些债券又没有失效期,每年还有一厘的利息,他拿出了云南的铜矿和东北的土地作为抵押,比之满清时候的‘劝捐’可好的太多了吧? 而除了这个震动了整个中国的债券问题外,最让天下商贾们感到惊喜的是,赵亮裁减了各省的关卡,只是内部运输的话,只需要缴纳一个相比从前关税可谓是少了许多许多的交通管理费之外,你就可以随便往来各地了。 如闽地的茶叶再去走运广州,也不需要多次更换水陆运输,直接走海运即可。 甚至你直接在这儿跟洋人交易也是一样。 赵亮虽然没有完全开放国界,可大员的台南,闽地的厦门、福州,江浙的宁波、沪上,还有江北的海州(连云港)和齐鲁的交州,直隶的津门,这些全都是新开放的通商口岸。 甚至还有消息说朝廷准备另外成立几家新的银行,甚至有消息说赵大王要放出两个私营银行的名额,这消息一经爆出来,比土地债券给南北商界带来的震动更大。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新的建设银行、交通银行和工商银行是都成立了,但私人银行则全然没了声息。 银行除了存储,更多的是商业汇票,在新朝有意放宽商业的今天,银行已经不是能不能赚钱的问题了,而是能赚多少钱的问题了。 汇通银行现在的发展态势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从赵家站稳脚跟,在自己地盘里恢复一家家分行开始,汇通银行就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它代表着汇通银行从私人私资变成了“皇家”的资产,这在如今的中国,不管是放在哪一行那都是一质的飞跃。 而且汇通银行完全认下了此前的储存,还利息照付。 这一下子就给汇通银行的信誉塑造了一完美的金身。 现在他们从一开始被数量繁多的小额贷款压得都要喘不过起来,变成了完美的承受起了小农小市民阶层的小额放贷这股压力,他们支持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百姓愿意把钱存到汇通银行吃利息,还有很多的商人也觉得银行比自家的地窖更保险——战争已经叫不少富商地主倾家荡产,地窖挖的再好也挡不住拿枪拿刀的来抢,反倒是把银子存进银行的,人家汇通银行是认这笔款子的。 如此的就形成一个比较好的良性循环了。 那随之而来的效应就是各地的高利贷行业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同时战争和战火也给各地的银号钱庄造成了绝大的冲击,这种情况下,简直太有利于汇通银行的发展了。 尤其是银行部门办起了《财经日报》,上面刊登了对西方银行业的发展历程介绍和剥析,刊登了未来银行将要在中国社会发挥的金融作用和社会意义,银行的作用就越发清晰的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中国的商人不敢奢望自己办一家银行后获取国家的货币铸造和发行权,尤其是纸币的发行权,可一个银行对于一个区域性商团商帮的重要意义也是显而易见的。 大陈现下的控制区内还存在的商帮已经有不少,从传统的晋商、徽商、苏商、浙商、粤商,到齐鲁商帮和迅速崛起的中原商帮。 没有洞庭山帮了,席家跟满清绑的太紧了,而且赵亮不喜欢席家,这个在中国百年黑暗时光中以买办出名的大家族,因此而变得不复存在了。遭受到剧烈打击和摧残后的洞庭山帮整个融汇进了苏州商团,而徽商则实力依旧鼎盛,即使陈军早早摧毁了扬州的盐商,徽商还是有很大的资本投入进了工商浪潮中来。 其领军人物曹家——曹文埴曹振庸父子,都是非常乖觉的人。 早早就购入了大量债券,用了上百万白花花的银元买来了一家人的平安。 浙商就是原先的宁波杭州商团为主体,粤商则是以广州商团为中心,晋商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不缺钱的主。 而齐鲁和中原商帮,前者的主心骨是沂州庄氏,这似乎很理所当然。然后者的主心骨却不是河洛的康家了,他们是来源最最复杂的一团人。 这些人主要来源于陈州汝州,背后有着大陈军政方面的一个个大员支撑,那背景之深厚可以横扫所有的对手。 但也正是因为背后的靠山太多,中原商帮是四面出击,是所有商帮中涉及行业最多最广且没有核心行业的一位。 可以说中原商帮身上带着非常明显的中国传统色彩——官商结合。 这般明显的官商结合你要说他们背后不会有非法利益,鬼才信呢。 但这一点哪怕以赵亮的权柄,那都是无法违逆的。 一切在他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形成了,你难道还能把他们分离吗? 而且不客气的说,这一切在他穿越后决定以经商起家的那一天起,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反正赵亮现在唯一感觉庆幸的就是,未来的19世纪信息远不如21世纪畅通,不管是百姓还是社会的容忍度,都比信息时代强出了太多太多。 很多在信息时代的人看来是无法容忍的事情,放在眼下,那都是稀疏平常。 毕竟工业时代的政治,就是大家在比烂吗! 我大清败给了欧洲,这更多是农业败给了工业,可不是说腐败让大青果败掉了一场场战争。 大清是很腐败,但同时间的英法德俄等等国家,一样腐败! 第五百零三章 不能学崇祯 福康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心里憋得难受,就跟压力过大的高压锅,马上就要炸了一样。 可他前面站着的却是大清宣统皇帝颙琰! 宣统,是“宣告天下王朝大统”的意思,很显然特指的是清王朝统治的正当性。 但是宣统皇帝自从继位以来,大青果却是江河日下。现在整个南国都要完蛋了,东北也没了,大清就只剩下西南三省和包括关中在内的大西北了。 而至于蒙疆,唉,不提也罢。 颙琰看到福康安脖子脑门上青筋毕露,硬着脖子就是不回话的样子,心里当然知道这位当朝的军机大臣大将军内心是何等的不服。 他用眼睛严厉地瞪着福康安,那目光就像射出的火花一般! 留得青山在才会不愁没柴烧。 拼一把干净,那是很利索,但是拼了这一把后,大清又该如何了? “奴才……,遵旨!” 福康安最终屈服了,因为他知道颙琰说的未必是荒诞的猜想,而十有八九就正是赵逆的打算。而且他虽然很憋屈,但却也知道,大清的队伍真心不太可能正面胜的过陈军。 可也更是因为此,他才更感觉着憋屈。 福康安少年得意,自视极高。 在赵亮席卷中原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姓赵的奸诈无耻,早早封堵住了潼关,以至于他空有甘陕精锐,却只能隔着险关恶隘来死磕赵逆。如果是在平原上,福康安相信自己肯定能击败赵逆叛军的。 这一信念直到乾隆死讯传来前他都是没有改变过的。 当时福康安甚至都向乾隆提议,他亲自带领甘陕绿营主力经河东向直隶,然后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上,与赵逆一决死站。 但乾隆一直担忧甘陕兵马走了后,赵军趁机袭击甘陕,如此将士们老家被端,军心士气又如何保持的住? 所以几次都只是抽调少部分兵马前往直隶。 然后,然后乾隆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死就跟满清在华北的溃败一样来的那么突然。 明明此前明亮守住了津门,各地还有了战壕战这一不错的法子,怎么十几万大军突然就败了呢?然后皇帝一命呜呼,京旗主力也瞬间飞灰湮灭。 在太原草草继位登基的宣统皇帝颙琰,实则是一个没了大清基本盘的大清皇帝。 大十几万京旗覆灭,近百万八旗完蛋,大清的基本盘就没有了啊。 哪怕新帝到了长安后火速把一干子文武兵将通通抬旗,但这性质也不一样啊。 赵亮那边很快就反应了来,宣布不认同这种‘火线入党’的行为。 那个时候的福康安福大帅,脑袋还依旧是高高的昂着的。 但是现在,两年间的多次战争叫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个事实,同时这就也意味着傲气的福康安低下了自己傲气的头。哪怕仅仅是在心里头低下了头! 这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真的比杀了他都难受。 而现在,颙琰就是要明确无误的向全天下人宣布他福康安不如人,叫福康安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去低头,这简直是把他的衣服扒光,示众于天下人。 福康安当然不愿意了,但现实逼的他不得不认。 大步的走出宫门,福康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更在孕育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整个人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想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发泄着,又想嚎啕大哭一场。 哭自己,更哭大清。 怎么短短几年里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愤怒的咆哮声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福康安整个人都像在燃烧,巨大的耻辱感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周边的空气都要被引燃了,他积压的怒气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怒吼中蕴含的愤怒和痛苦听着就感觉像要撕扯心脏。 颙琰在临走的前夕,向清军的指挥官福康安下达了一个能让任何一个有廉耻的军人都为之蒙羞的命令——必要时候抛弃杂兵,只需要保住八旗新军和骑兵即可。 因为他从陈军的进攻态势和蒙疆各部非同一般的态势上感觉出了不对。 如果这群混账在福康安大军与陈军交战的时刻,不是南下增援,而是捅大清一刀,他这个宣统皇帝可就要去见大清的列祖列宗了。 所以即便大战在即,即便颙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跑路,必然会大大影响清军的军心士气,但他还是决定跑路。 非但决定跑路,还给福康安加大了这样一些丢人的命令。 颙琰口中所谓的杂兵就是关中平原的兵马。 对于跟陈军的交战,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虽然都是建立在战局不利的情况。 其一是放开渭河平原,主力一部分西撤陇山,另一部分则留守地形复杂难行的陕北,同时坚守汉中几个要口。 这样一来陈军就算是拿下了渭河平原,拿下了关中的精华之地,他们也难站稳脚的。 颙琰当然清楚自己这般的选择无疑是慢性自杀,但他思前想后,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就跟当初大清入关前的崇祯那样,死守着京城又有什么用? 想要延续宗庙,就不能太要脸了。 而且这般下去,他也能最大限度的给赵逆找麻烦了。 不像崇祯,自己吊死煤山,搏了个烈帝的名头,利索是利索了,但与大局有什么用? 如果他能不要脸些,早一步逃去金陵,依靠着自己的威望,不说跟大清两分天下吧,至少能膈应大清几年吧? 可结果呢? 大清入关之后,一边追杀李自成,一边南下饮马长江,只一年时间,就白捡了个花花世界。 所以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他爱新觉罗·颙琰不可不查。 大队人马陆陆续续的从长安城门开出,颙琰回头眺望着长安城,这座威严的城池,这辈子他怕是没机会再回来了吧? 哪怕心里头以崇祯帝做反面榜样,但颙琰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慢性死亡。 早在崇祯帝五六百年前,北宋苏洵的《六国论》里就有说过: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虽然六国与秦的关系不能同用与今日,但他的这种做法与当年的六国,却是如出一辙啊。 第五百零四章 蒙古的选择 大清的宣统皇帝跑了。 那瞬间被影响的可不只是福康安手下的清兵,更有勒马陕北的蒙古骑兵。 内蒙各部都已经被满清给搞废了,这是天下有识之士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一个“分而治之”让蒙古永远的分裂而不可弥合。 哪怕是一个部族的,经过了百多年光景,大家也早把对方当成了外人。 这不只是因为社会生活的分裂,更因为各自的利益。 一百多年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啊,彼此早就形成了稳固的统治阶层,如此的就跟一个个国家一个个集团一样,想要合伙合并,谈何容易? 两套班子两套体系,哪个用你的哪个用我的,是根本就掰扯不清的。 何况蒙古大草原上又何止才两个团体啊? 漠南蒙古分为6盟51旗,漠北蒙古为4盟86旗,漠西蒙古为9盟63旗。全蒙古共19盟200旗。 人口本来就不多的蒙古再分成如此众多而规模狭小的封建领地,各自为政、互不统属,那对满清的统治还有屁的威胁啊。 这一招跟当初汉武帝的推恩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除了分而治之之外,还有政教分离。 密宗对蒙古社会有着无比巨大的作用。且清朝建立后,因思想统治的需要,也必须优待密宗的上层。 当然了,在中国神权从来就不是政权的对手,满清在大力扶持密宗的同时,另一方面严格控制其权力扩张,不允许其拥有信仰以外的任何特权。 且密宗活佛可以转世于蒙古,为蒙古世俗贵族子弟成为活佛创造了机会,如是蒙古社会就逐渐形成密宗贵族阶层。 虽然这会跟藏地一样,一个个信仰高层都与世俗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形成了两者合一的权利集团,不利于满清对当地的统治。 但如此的局面也使得蒙古大量的丁口成为了僧侣。 后世有人说:凡有兄弟八人者,七人须当僧侣:兄弟五人者,四人须当僧侣;仅有一人可为娶妻生子的平民。 那倒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可是满清大力兴建寺庙,鼓励男丁出家当僧侣,杀人不见血,这却是真的。 因为当僧侣者有红黄缎子穿,又可坐享优厚的俸禄,而且还没有了兵役、徭役和税赋,这等于是间接的鼓励蒙古百姓放弃生产、生活,出家当和尚。 反正入清之后,漠南蒙古各部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太多太残酷的战争,但整体族群的人口却连年下降,连年减少。 盖一座庙胜养十万兵。这话虽然虚假,可要是把庙换成教,那可就太正确了。 满清一百多年的努力,搞得漠南蒙古那么多旗盟之才两三百万的人口,也是厉害了。 但现在要是哪个满清的大员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漠南蒙古各部身上,这同样是一大大的笑话。 早在去岁,河套以东的蒙古各部就已经向赵亮献出了膝盖了。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 陈军随时都能杀奔草原,血洗掉一个个蒙古的扎萨克旗,而他们想要反抗想要团结,那还是前面的老话,先把自己内部复杂的关系清理好吧。 而那样做又需要多久的时间啊? 在这个空挡里,陈军要是出塞攻杀离得进的诸多部落,他们要怎么办? 是撂了家当全体跑路,还是立马就跟陈军血拼? 那些人什么也不选,投降才是他们的最爱。 自己凭什么要为他人当挡箭牌啊? 没有任何一个蒙古王公觉得自己的部族、子民、牛羊、财产完蛋之后,被他掩护着的诸多其他部落王公能对他进行丰厚的补偿,至少补偿掉他之前的损失…… 没人会这么天真的。 所以他们只有投降,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毕竟满清为他们划了区域,每个旗的牧民都只能在范围内放牧,各旗王公牧民视边境为国界,不经允许,想带着家当往北逃都难。 现在一样的抉择也来到了漠南西部各部王公们的面前了。 他们跪的更轻松更迅速,因为有了’前辈’们的例子在,因为有了科尔沁的例子在。 科尔沁与满清是什么关系啊,那可是关系最密切的存在。 连科尔沁都跪了,他们这时候跪下又有什么呢? 赵大王连八旗都没怎么着——虽然有消息说没了铁杆庄稼后的八旗,很多人家的日子过的都挺惨的,但这关他们蒙古啥事啊。 赵大王也没对蒙古下辣手的道理么。 满清此前也没有拿撤旗化县来吓唬蒙古,应该是脑子僵化了,一直都玩改土归流的满清,在一鸦之前,真心没有把眼睛瞄向漠南漠北。 所以内心中也全然没有这点危机感的漠南西部蒙古王公们,赶在福康安败退长安之前,向赵亮献上了自己卑微的膝盖。 然后大群的蒙古王公在陈军及地方官府的护送下进抵了王都陈州。 这一群体不止包括了漠南西部的王公,还有东部地区的蒙古王公。甚至还有几个来探路的漠北蒙古王公。 后者也是非常乖觉的。 他们的整体实力更差,因为生存环境恶劣么,整个漠北蒙古的人口早就不足百万了! 漠南都跪了,他们还想翻天,想屁吃呢。 虽然内部不乏一些自认为天高皇帝远的,我直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人。 但随着满清霸权的褪去,漠北各部各旗之间迅速出现的纷争和矛盾,这就不免叫一些有识之士感到忧心忡忡。 因为这种局面若长久以往的下去,那就等于是战争必将爆发! 而漠北蒙古如果你杀我我杀他的大杀一通,即便最后出现了一个霸主又能如何?实力本就不如人,大杀一通后人丁更少——杀死一个成年的人丁只需要一刀一箭,可想要养成一个成年的人丁,却至少要十七八年啊。 更别说现在的天下早已经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天下了,现在打仗讲的是枪炮。 北边的布里亚特蒙古的际遇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这次南来的漠北蒙古王公们,有真正的聪明人,有中间派人,也有自认实力微薄,眼看漠北就要乱起来,急需寻找一靠山的人。 当然,肯定也有那野心不死的人。 与满清规定死了的入关线路不同,赵亮并没有限制蒙古王公们的入关线路,也没有规定他们只能凑成群的来陈州,这都是蒙古人习惯使然。 被满清约束惯了,赵亮倒是给他们放开限制了,可他们也不会用。 第五百零五章 怎么会有乞丐呢? 事实上此次南下,漠北几位前来的蒙古王公都有一个共同的‘领导人’。 那就是超勇亲王博尔济吉特·策棱的孙子,乾隆的七驸马博尔济吉特·拉旺多尔济。 博尔济吉特·策棱本是漠北一个挺平常的小贵族。 康熙初年,因为土谢图汗部和札萨克图汗部的纠纷,引起准噶尔的介入,康熙二十六年,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杀死了扎萨克图汗沙喇和准噶尔汗噶尔丹的弟弟道尔济扎布,引起噶尔丹的猛烈进攻,察珲多尔济战败,只得归附清朝寻求庇护,遂参与多伦会盟。 康熙在多伦城召集喀尔喀三汗和哲布尊丹巴活佛以及漠南四十八旗王公贵族举行会盟,漠北喀尔喀各部编设盟旗札萨克,正式列入大青果的版图。 当时的年仅二十岁的策棱还只是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他的从兄隶属土谢图汗部的三音诺颜汗善巴只是被封为多罗郡王。 策棱家族如是受到这次事件的波及,被准噶尔劫掠,损失惨重,康熙三十一年,策棱的祖母,带着策棱和弟弟恭格喇布坦,率领属民从牧地塔密尔归附清朝,康熙很高兴,授策棱为三等阿达哈哈番【即三等轻车都尉】,赐居京城,并教养内廷,把他的属民编成佐领依附察哈尔镶黄旗驻牧。 因为从多伦会盟归来的康熙很清楚自身对漠北蒙古各部的掌控有多么的薄弱,漠北喀尔喀蒙古并没有对大清有多忠诚,他们只是迫于准噶尔的威胁。所以他需要培养一个亲清的代言人,正巧,策棱就出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上多的是机会出现了却抓不住机会的人,人家策棱能把握着机会那就活该人家成功。 策棱生长在漠北,又从军多年,对当地的山川险易十分熟悉,又愤恨准噶尔欺凌喀尔喀,锐自磨厉,练猛士千,训练了数千猛士做为自己的亲卫。还吸取经验教训,学习敌人的长处,因为准噶尔军擅长千里奔袭,己方喀尔喀却毫无纪律约束,所以,策棱就用严格的军法规范自己的军队,每次都以临阵状态行军,很快就训练出来一支漠北雄军。 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准噶尔,其赫赫战功让准噶尔尊称其为车臣汗。 在漠北非常有威望。 准噶尔人只要与满清交涉,必然致书两份,一份给车臣汗策棱,一份给大皇帝。 雍正三年,为了表彰策棱的功绩,雍正特诏从土谢图汗部析出19札萨克别为一部,成立三音诺颜部。 雍正九年晋封策棱为和硕亲王,寻授大札萨克,以小宗统领大宗嫡系三音诺颜汗,成为全蒙古独一无二的存在。(嫡系大宗应该是巴善那一支) 雍正十一年,策棱佩定边副将军印,授盟长,一直到乾隆十五年卒于任。其二子成衮扎布和车登扎布相继为定边副将军,父子三代连任,北部三汗皆归节制,功业之盛,为藩臣之最懋者。 博尔济吉特·拉旺多尔济是三音诺颜部亲王成衮扎布第七子。 所娶的七公主固伦和静公主,生母就正是魏佳氏。 所以拉旺多尔济不止在乾隆跟前很有体面,与永琰的关系也一直很好。 保定事后,拉旺多尔济跟着已经变成‘颙琰’的永琰逃到了河东地界,然后人就去蒙古为颙琰招兵买马了。 但很可惜,拉旺多尔济用自己的真实表现证明了蒙古人对满清的忠诚有多么深厚。 他根本就没为永琰这个亲小舅子,大清的宣统皇帝送去一兵一马。 非但如此,当漠北各部出现不好的苗头之后,实力在漠北蒙古四部中属于最弱,内部更有大宗与小宗之争的三音诺颜部,是队派遣人手前往中原觐见赵大王最为热络的一部。 而长年生活在京城,言行举止跟汉人几乎没什么不同的拉旺多尔济,对中原的这场大变乱也最为熟悉的的拉旺多尔济,还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整个漠北王公群的领导人。 他们从张家口入关,经过宣化赶到燕京地界,然后换乘水路南下中原。 陈军这边只是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最便利快速赶往陈州的方式,他们就一口答应了,半点异议都没有。 而至于陈军这边提议走水路,那主要是有两个原因,这一来是因为水路快捷便利,这二来也有向他们展示新朝的实力。 因为运河两岸全都是一望无际的田亩和一座接着一座的集市城镇么。 这样更加有利于让蒙古人见到中原的繁华与强大。 事实上就目前看这两个目的都已经圆满的完成了。 船队安全的抵达了济宁,然后走陆路,经曹州到归德,再到陈州。 沿途一路新朝的繁荣强盛亦给漠北一行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众所周知,毁灭快建设难。 拉旺多尔济在乾隆朝可一直都是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是满清朝堂上第一等的人物,对于河东直隶齐鲁中原几省的情况了如指掌。 那直隶就不说了,河东齐鲁都被压榨的不轻,中原也因为是战事发起之地,厮杀不断,应该也不好过才对。 哪怕战事结束了两年了,但陈军一直在对外扩张着,哪怕战火没有烧到中原,中原之地也应该被战争深深影响啊,怎么会变成眼前的样子? 看那百姓的穿着和气色,看沿河城镇集市的热闹繁华,这哪里有半点战争的影子? 说是三十年前的大青果都不为过。 拉旺多尔济想着自己沿途路上连一个乞丐都没看到,直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些根本不真实。 怎么可能天下连个乞丐都没呢? “怎么会有乞丐呢?东北那么广阔的土地,再多的乞丐都能养得活啊。” 谁知道边上的陈军护卫直接给出了一个叫拉旺多尔济哑口无言的回答。 赵大王超级有爱心的。对于小乞儿施行直接收容收养政策,对于那些手脚健全的成年乞丐,长江以北的都去东北关外,长江以南的都去南洋去兰芳。 再多的乞儿那也能消化的干干净净。 第五百零六章 工业的力量 而跟见惯了昔日京城繁华的拉旺多尔济不同,漠北其他的王公们可都是土鳖。 他们也有去过京城,但却没有人有机会更往南面去过。 华北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但一望无际的田亩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有多少田就能养活多少人,这跟有多少牧场就能养活多少只牛羊是一个道理。 漠北蒙古各部的人丁就像河边的树木,虽然也很多,可要用它们去比田地里的麦苗就差的太多太多了。 何况除了辽阔无垠的田亩外,还有一座座繁华的城镇,那可是整个漠北都难得一见的东西。 他们那儿作为繁华的库伦与沿途路上他们所见到的一座座城市相比,也一下子就毫不起眼了。 那些城池,每一座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庞大,那么的繁荣,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和繁多的商品。 库伦那里比得上? 用贫瘠贫寒的漠北草原来比中原大地,那就不次于用地狱去比天堂。 这里丰富的物资,富饶的土地,繁多的人口,是一个个蒙古王公做梦也梦想不到的美妙。 怪不得历史上他们一个个先辈们都要削尖了脑袋南下。甚至在明知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还要硬着头皮往中原钻,只因为这里实在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地方。 不可计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的丁口无数的女人,他们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东西是中原没有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这些蒙古王公是否会生出想将眼前的这一切都占为己有的冲动。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么。 他们蒙古人也曾经入主过中原,比满清还要更早…… 不过这种冲动来得快去得更快。 因为陈军的枪炮正毫不留情地警告着他们不要心存任何的非分之想。 每当这些蒙古王公们想到直隶河东边界的陈军把持的枪炮,心头便会不自觉地打起寒战。 任何一个品尝过枪炮滋味儿的蒙古贵族,就不会再生出第二遍去尝一尝枪炮滋味的冲动。 当初在西域将强大的准噶尔蒙古斩尽杀绝的满清大军,都被陈军用枪炮打的溃不成军,他们这些准噶尔手下的残兵败将,如何敢去正视陈军呢? 何况外蒙各部也是不是没有跟陈军有过厮杀。 即便规模不是很大,乾隆五十一年冬的大溃败之前,满清对漠南漠北都是很有威慑力的。 漠北四部也同样抽调的一些精干力量南下。 自然就经历过战争。 陈军的炮弹枪弹当然尝了不少了。 那些残存下的漠北蒙古骑兵,到现在一说起陈军来,就是炮火恐怖,这是他们对陈军最为直接直观的印象。 “兵工厂?”拉旺多尔济惊讶了。 他是一百个也没想到,自己一行来到陈州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外交部的官员,而是被引着去看兵工厂。 这可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这跟大清朝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啊。 “大王对于漠南漠北各部王公都十分之重视,是要一一接见的,这乃是一个挺长的过程,为了不让诸位感到无聊乏味,大王特意交代了我等,务必要好好的带着诸位看一看走一走。 这兵工厂就是第一步,接下还有新兵大营、各大学校,陈州的几大景观……” 负责招揽这些蒙古王公的人是赵亮的亲姑表兄弟,他小姑的儿子曾明珠。 拉旺多尔济等人都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年轻的身份,也明白了赵大王如此做的用意,无外乎震慑二字。 当曾明珠转身离去之后,拉旺多尔济还依旧站在原地沉思着。 兵工厂这种所在在过去(满清时)是严禁对蒙古开放的东西,别说以漠北现如今的能力,那就是加上漠南的人手,陈军把兵工厂敞开了掰碎的叫他们看,蒙古都不可能复制出枪炮,甚至九成九的人都看不懂! 人,只有明白来彼此间的差距有多么的巨大,才会知道什么叫绝望。 不然,无知者无畏,那可不是个假话。 高大围墙包裹着的陈州兵工厂位于城池的东侧,占地足有上千亩,有各级各类工人两三千人。外围的两道壕沟和一道土墙,南北两座大门前和十几座围墙高楼上荷枪实弹的士兵,足以证明兵工厂守备之森严。 但这还算不上陈军最大的兵工厂,无论是南洋还是河洛的兵工厂,体量都远比陈州要大。 高耸的砖墙内不断的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撞击声,烟雾灰尘一股股的从围墙内不断升腾出来。 空气中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 与此前来到的漠南蒙古王公们懵逼的表情一样,漠北的这几位王公也齐齐惊呆了。 一台台蒸汽机在轰鸣,仿佛魔鬼在吼叫;咣当咣当,各种钢铁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巨大响声,如同魔音灌耳,叫他们的大脑一下子变得都要迟钝了。 厂子内纵横交错的一条条铁轨,铁轨上往来不断的铁轨人力车,和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拉车——各类原材料,各种零部件,以及各种成品…… 当拉旺多尔济他们通过了一道道关卡走进兵工厂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切给震惊了。 这是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力量——工业! 铸炮车间,足足五座化铁炉在同时开工,巨大热量让本就不耐热的蒙古王公们几乎无法站稳。 通红的铁水发出“嘶嘶”声流向浇注口。 然后一根根圆形的铁柱被铸造出来。 车间内烟雾弥漫。 没有哪个蒙古王公能长久的待在其中,很快他们就一个个跑了出来,外头新鲜凉快的空气让他们如获新生。 拉旺多尔济很快就发现了陈军造炮与清军造炮的不同。 ——铸造好的炮胚居然是实心的,这如何用? 拉旺多尔济的不解很快就被回答。 原来陈军的火炮竟然是被刀削出来的。 不管是炮管外面的体表,还是内里的炮膛,赫然都是被‘刀’削出来的。 拉旺多尔济脑子里直想起了‘削铁如泥’这四个字。 这种做派,真是放开手了他们去追,他们都追不上啊。因为这群人里连文化程度最高的拉旺多尔济都看不懂眼前的这些了。 第五百零七章 威吓 多年的研究让赵桐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蒸汽机专家。 哪怕他们这一团体拢共都没有几个人。 但是意义重大啊。 赵桐作为最早接触蒸汽机的人,脑子灵活,对机械感兴趣,本身姓赵,又是起点小舅子,先天上就得到了赵亮的青垂。 身份一直都是‘领头羊’。 开始的几年他们是默默无闻的,在陈军内部也是没一点存在感的。 但随着龙路口开始仿造蒸汽机成功,当一台台蒸汽机在军工位置上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之后,赵桐团体的位置陡然的就有了一质的提升。 从某某无名之辈,到总装部之宝,赵桐在短短几年内就完成了全社会九成九的人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成就。 而日后当科学院设立以后,内中也肯定有赵桐的一席之地。 但随着赵亮起兵,随着赵家在中原站稳脚跟,昔日以速成为主要目的的赵家技校,以培养基本的人才所需为第一目标的赵家技校,现在已经早早的改头换面了。 小学堂、中学、大学,一整套的近代教育体系已经在新朝的控制区域内铺展开来。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走入新式的学校学堂中。 哪怕从名义上讲,赵亮始终没有废除科举制度,可从实际上说,科举制的根基却正在被新的教育体系给一点点挖动。 参观完了兵工厂,再来看看学校,再来看看一座座机械厂,再看军队。 都不需要陈军这边说些什么,拉旺多尔济自己就明白了彼此间的差距有多么的巨大。 汉人有学校源源不断的培育能制造机械操纵机械的人才,然后这些机械又来制造一批批大炮和一批批火枪。 这些大炮和火枪又能来装备训练一批批的士兵。 这是一个闭环式的生态链。 缺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会让这种强大的造血功能变得不完善不完美。 与汉人相比,漠北的蒙古各部不仅缺少枪炮,他们还缺制造修缮枪炮的机械,缺能够操纵这些枪炮的工人技师,缺培养这些工人技师的学校…… 一句话,他们什么都缺。 而这般的情况下,漠北还凭什么来与汉人顶牛呢? 尤其是当拉旺多尔济在一处占地庞大的试验场中看到了火车之后。 沉重的火车不是低压的瓦特蒸汽机能够带动的。 赵亮上辈子有看过瓦特的黑料,这位改良蒸汽机的发明者,工业时代的奠基人,对于很多国人而言就是一大发明家,很牛逼的人。一如发明大王爱迪生! 但实则呢? 这位改良蒸汽机的发明者的黑料不要太多。 利用自己的利益盟友的政治力量延长自己的专利期,然后用专利法案排斥其他的后来人,大大延迟了蒸汽机的发展,还贪污助手的发明成果。 他手下的威廉·默多克,年龄跟赵亮差不多大,在瓦特的工厂效力。 入厂没多久便改进了瓦特蒸汽机的齿轮转动系统,也就是太阳——行星齿轮传动系统。 很多人对这个名字会感到陌生,然事实上这个系统却保证了蒸汽机能持续地沿着中心轴运转,凭借这套装置可以把活塞的往返直线运动转变为轮轴的旋转运动。 直白点说就是把此前的直推直拉运动变成了圆周运动。 旋转的轮轴可通过齿轮或链条带动任何工作机。 这是对蒸汽机的重大改革,使之彻底成为开动一切工作机的万能机。 大大增加了蒸汽机的实用性。 但因为默多克是瓦特公司的雇员,他所发明关于蒸汽领域的专利都属于雇主,所以他没有从中获取半分的利益。虽然成为瓦特——博尔顿工厂独当一面的工程师后会让默多克的收入大增。 然而他获得的这点利益与他所付出的发明,那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的。 默多克于乾隆四十九年时还制造过高压蒸汽机和英国第一个蒸汽引擎机车头。 可是由于当时普遍采用的是低压蒸汽机,如果换成高压蒸汽机,势必会花费大量的金钱,所以瓦特并没有采用。 历史上的威廉·默多克在随后的日子里还陆续发明了煤气、瓦斯灯、鱼胶、蒸汽引擎机车头、汽动力焊枪、钢水泥、合成染料、综合塑料制品等,但这些发明的专利权全成了瓦特的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改良蒸汽机发明者的另一面,还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专利流氓。 这只能说资本家真的是打骨子里就透着邪恶。利用舆论抹黑对手,阻碍科技进步,瓦特这个大专利流氓的黑料,赵亮知之甚详。 因为很具有颠覆性,所以他记忆就尤其深刻。 当霍奇森从广州大班的位置上离职,返回英国本土述职的时候,赵亮给了他足足一千两黄金,让他务必叫威廉·默多克请来东方。 为此他给默多克开出了一个叫后者无法拒绝的薪水。 威廉·默多克在革命三年的夏天才来到广州,然后被专人护送来到了龙路口。 在这里他得到的是最高水平的待遇! 而默多克也没有让赵亮失望。 到了革命三年的年底,也就是去年年底,试验场中第一列火车成功开动。虽然它的拉力还比较弱小,虽然它还不怎么安全。 高压蒸汽锅炉的温度太高,一旦封闭处粘胶熔化,使蒸汽逸出,就会造成额外的损害。 但即便如此,这火车的出现也让漠北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他们亲眼看到了火车的速度,看到了火车靠的是蒸汽机的力量在运行,而不是人力马力,蒸汽机运行靠的是烧煤,这也就是说只要有煤,眼前的火车就能一天24小时一刻不停的运行…… 这是什么概念啊。 蒙古骑兵就是人手三匹马,一刻不停的跑也不能跑得过吧? “诸位,这就是试验场内作为重要的一项发明——火车。” “它的厉害之处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了。虽然不能一日千里,但也比马快多了。” “于民生商贸军事都大有助益。也就是天下还不稳定,地方上的治安还有待整顿,一旦时机成熟,朝廷就会在全国各地铺设铁路,修筑铁道,那时候再从燕京向河西运兵……” 第五百零八章 属于蒙古骑兵的时代,翻过了 赵桐绝对不会告诉蒙古人这火车的运力有限,持续工作时间亦是有限,而且还有不小的安全隐患隐伏,必须经过后续的陆续改良才能算真正的成功。 今天把这些蒙古人带来看火车,这本身就是要吓唬他们。 从燕京向河西运兵会容易很多,那从燕京往漠南漠北运兵同样也会容易很多。这都是不需要点明的话。 事实证明拉旺多尔济的眼睛明亮着呢。 你只从他脸上露出的惧色就能知道他已经明白那隐晦的威胁了。 在一群刚从火车车厢里下来,脸上还满是兴奋的蒙古王公当中,是那么的明显。 …… 陈州狭小的皇宫宫殿内,这完全就是一个放大版的知府衙门。 因为根本无心在这儿多做停留,赵亮自不可能在此大兴土木。 说一个不好听的话,赵亮现如今的‘王宫’还没有城北的太昊陵十分之一大呢。 太昊陵是太昊伏羲氏的陵庙,朱洪武钦点的帝王陵寝之首。始建于春秋,增制于盛唐,完善于明清,前后岁月3000年。 南北一里半,占地总面积八九百亩,内外城垣,规模宏大,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当然,这里指的是朱明时候了。 到了满清一朝,这地方就没落的多了,哪怕乾隆十年,乾小四发帑银八千两,大为修葺,但也根本就没惊起什么风浪。 但不管怎么样,格局还是依旧在的,映衬的赵大王的王宫尤其的逼仄狭小。 几名蒙古王公恭敬的退出了御书房。 赵亮回过头来就跟手下人讨论起了蒙古人的表现。 “孤身形消瘦,并无帝王巍峨之像,见此辈前还生出了曹孟德昔日之感,然今日见之,倒还觉得此辈乖觉。” 当年曹操将要会见匈奴使臣,认为自己形象丑陋,不能够扬威远方的国家,让崔季珪来代替,自己亲自举着刀站在一边。 赵亮的心态没有人妻曹那么患得患失,陈军兵威正盛,哪个敢呲牙,他就灭了谁。 但要说全无一点多想那也真没那么飘。 漠南漠北的安定对现如今的赵亮言还是极重要的事儿。 不然要抽出兵来对付他们,还不知道要非多少精力多少麻烦呢。 蒋希宗笑着道:“大王龙威。适才彼辈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瞻仰大王真颜,可见这些蒙人已然将我朝奉为正统了。” “蒙古四分五裂,多么多旗,每个都是一小部落,若敢造次,我朝大军旋即就能象碾死只蚂蚁一般让他们和他们的部族死无葬身之地。” 已经从扬州回到陈州担任近卫军司令的陈东傲然地说道。 他从骨子里就看不起蒙古人。 只因为后者在战场上的表现太丢人现眼了。 而弱者在强者面前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敢有半点不服,就立马干死你。 根本就不必要对他们重视。火枪大炮足以让草原上的鞑子明白同新朝作对的下场。 “陈司令所言甚是,敌强我弱,万没有蒙古人支棱的余地。” “怕就怕这些鞑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明面上答应的妥妥的,关键时刻却向我们捅刀子。” 彭功昌不止对八旗看不顺眼,对蒙古人也看不顺眼。这时候摇头冷哼道。 不过他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两千年历史,塞北的游牧民族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还并不一定是塞北强盛中原孱弱的时候,反过来的时候,游牧民族该不安分一样是不安分。 “彭大人言之有理,但我朝亦不可因噎废食。毕竟此时之蒙古与昔日之蒙古、突厥、匈奴已经大大不同了。” 大姑父并没有多说话,只不过这话一出口,就连彭功昌脸上都不得不收回一些对蒙古的恨。 恨屋及乌么。 满清天天喊着满蒙一家亲,他能蒙古能有好感才怪。 可是赵亮的这俩姑父,别看在朝堂上的存在感不强,一个是商务部的一把手,一个是总后勤的一把手,但正因为他俩位的低调,其他朝臣们才不得不更加重视之。 看历代开国帝王家高调跋扈的亲戚又几个得好的? 所以人家自觉的低调,这就已经是一大功劳。加之自身工作干得也不差,一加一的效果可远不止大于二。 故而只要是有远见的人,谁也不愿意跟这两位冲突的。 嗯,粮食总局的赵二叔也能算一个。 这三位都是超然物外的! 拉旺多尔济在陈州的日子过的即舒坦又煎熬。 舒坦的是他现如今的生活,那不管是吃食还是住行,都是往日他贵为大青果一等一权贵的时候都享用不到的。 国宾馆的水果食物很多都是从专门的皇庄运出来的。 那些皇庄出产的水果品质固然是比不了空间里的高级好吃,但口感品相比之其他地方的‘兄弟姐妹’们,那还是要胜出一截的。 他们连最低标准都能拉到90分,你叫其他地方的水果怎么来比? 还有皇庄里的猪牛羊驴和鸡鸭鹅等,吃的都是空间衍生的牧草苜蓿等,那肉质当然鲜美了。 配合着空间出品的各种调味料,只把蒙古王公们连自己的舌头都要给吞吃掉。 自从松鹤楼成为过去式,天下多少老饕伤心不已啊。 但很显然,现如今的赵大王不可能再去费心劳力的干餐饮买卖了。 顶多待天下太平之后,在金陵燕京陈州设立几座标志性的松鹤楼,让之成为一个标记。 再想大规模的设置设立,那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如此美好的生活却完全不能打消拉旺多尔济内心的煎熬。 多少夜里他会被梦中的枪炮声猛地惊醒。 那是他去新兵大营时看到的场面。 一队队列队严整的士兵,就跟大运河两边的杨树一样挺直。他们训练有素又士气高昂,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群都能迅速又准确的的转化阵列。 之后,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齐射,一门门轰然炸响的大炮,还有那如雨一样落下的火箭……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事实——属于蒙古骑兵的时代已经翻过了。 接下称雄世界的是火枪是大炮。 而不是刀弓战马! 何况就算是骑兵,他们也比不过陈军的骑兵啊。 第五百零九章 要不咱们跑吧! 蒙古人之所以在骑兵上依旧抱着一定的自信心,一大原因就是陈军的骑兵太少了。 虽然后者战力惊人,杨垒麾下的骑兵军一次次的吊打了蒙古人,但只凭他那五个旅,两万人都还不到的骑兵规模,真的很难叫蒙古人感受到压力! 尤其是这五个骑兵旅还凑不到一块去用。 东北放一个,燕京放一个,湖广也放了一个,这能用在关中战场上的就只有两个旅了。 一骑快马疾驰而入阳平镇,在丰绅济伦面前翻身下马。大声禀报道:“报统领,逆陈的马队杀出来了!” “是逆陈的骑兵旅,还是草原上那帮降于贼子的败类?” 丰绅济伦是福隆安与和硕和嘉公主的儿子。 和硕和嘉公主是乾隆早年间最疼爱的女儿。因为生来佛手,乾隆信仰佛教,认为是菩萨转世,天下祥瑞之兆,故对和嘉公主十分疼爱,视为掌上明珠。 而福隆安又是傅恒的二子,爱屋及乌,乾隆自丰绅济伦出生日起便对他宠爱有加,寄予厚望,亲赐丰绅济伦一名,意为福气长存,济世经邦,颖悟绝伦。 在乾隆生前就已经是镶白旗满洲副都统、正红旗护军统领。 这个福康安的亲侄儿,那是大青果的铁杆死忠。 此时领兵在平阳镇断后,那也是下狠心要与追兵狠狠的干上一仗的。 “统领,不是蒙人,是逆臣的骑兵旅。” 丰绅济伦死死地咬紧了牙关,陈军的骑兵旅虽然人马不多,可战绩却是极其光鲜的,战斗绝对厉害。倒是蒙古骑兵,人数虽然很多,可战斗力就差一大截了。 不过没事儿。 他丰绅济伦打的就是贼军的精锐。 “命令七十五,让他死守前线,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准退!” 七十五是人名,旗人用数字取名,是他们的一个特点,也是他们的传统。其命名法是根据该人出生时,其祖母八十六岁,就以“八十六”名之。某人出生时其父六十一岁,就以“六十一名之。存有一定的纪念之意。 七十五也是如此! “额勒登保。” “末将在。” “整顿马队,听我号令。” “嗻!” 额勒登保也利索的下去做事了。 而后丰绅济伦用一种饱含着凛然杀气的目光,从身边还剩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全都下去准备,听我号令!” 几名将领全都有种刀刃架到了脖子上的感觉,肃然领命。 之后他才掏出了自己的西洋怀表,时间正是下午三点三十分。 具体天黑还有不足四个小时。 他一定要坚持住! 丰绅济伦给自己打着气,但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中已经浮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暗淡。 他也就是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才接到陈军追兵即将杀到来的消息的,这才隔了一个半小时,人家就真的杀到了。 而区区一个半小时,清军的战壕都没能彻底挖好。 因为没有趁手的器具。 阳平镇的百姓逃的七七八八,根本就没足够的劳动力,从镇子里搜刮铁锨锄头等器具也耗费了好一阵时间,那可用的时间就更短暂了。可想而知战线战壕布置的有多简陋。 丰绅济伦现在最庆幸的就是,追来的陈军是骑兵,而不是带着火炮火箭的步军大部队。 “让七十五小心一点。逆陈士气正旺。别吃了亏!” 七十五那边打的好了,才能为丰绅济伦这边争取更多更充足的时间啊。 另一边的七十五接到命令后已经迅速让所部人马展开了。 这些人刚刚饱餐了一顿,清军从镇子里搜刮了牲畜粮食让所有人都吃的满嘴流油。只是此刻七十五的部下却都没有几个露出笑脸的,就连一些旗人军官也全都愁眉苦脸的。 他们真心有些怕陈军了。 被打怕了! 杨遇春,这是一个很平平常常的名字。 武举出身,打乾隆四十五年就开始在福康安手下效力。 混到现在也只是一参将。 可这对比他历史上的足迹,已经是大大的进步了。 原时空里的杨遇春是满清赫赫有名的战将,但他跟着福康安混了十好几年,在平少民之乱时,独自领兵取道山险寨密的樟桂溪,以敢死之士四十人作为先锋,自小道攻入叛军大营,招降叛军数千人,直抵松桃城下,解城之围,才从五品守备升上了四品都司。随后在都统额勒登保攻茶山反遭少民军包围时,杨遇春率精锐冲击少民军,纵横决荡,当者辄靡,其勇武令福康安大感惊叹,这才被升为了参将。 而现在杨遇春提前六七年做上了参将位置,他真的还要感谢赵亮呢。 只不过此刻正灰头土脸的在修理地球的杨遇春心里头绝对没有对赵亮的半分感激,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是参将之尊,也要自己动手。 他可是七十五手下的前军。 手底下只有四五百人军兵,守在全军的最前沿。 不好好的做准备,那就是在找死啊。 手下的一票绿营武官全都哭丧着脸来见杨遇春,陈军来的那么快,叫他们连战壕都没挖完毕,这让他们如何抵挡啊。 对面可是骑兵啊。 一旦发现可乘之机,打马冲进来了,后头的兵会怎么样,那还说不准,他们可全要遭殃了。 “参戎,这朝廷都要跑去河西去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跑去西域啊?您见多识广,可要给大伙儿指条活路啊,咱们这该怎么办是好?” 说话的军官眼巴巴的看着杨遇春,话里话外都流露着另外一种意思。 但杨遇春却像没听懂一样,开口道:“什么怎么办?那是咱们说了算的吗?好好跟着总镇打一场呗。为皇上尽忠!” “参戎,咱们都是换过命的老兄弟,说话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您还真的给宣统皇帝尽忠啊?” “参戎啊,这大青果每况愈下,那是迟早要完。咱们又不是富察家,何必跟着陪葬呢?”清军都给陈军打怕了。 “但咱们家里的妻儿老小还都在大清的治下啊。”要不是如此,杨遇春也早就投降了。这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的,何时是个头啊。 杨遇春看着身边这三个脸上满是焦急的绿营军将,这三人都是他的老兄弟,也是他的老乡。 大家都是川蜀人。 半响沉沉的一笑:“要不咱们跑吧!” 第五百一十章 崩溃又见崩溃 七十五是旗人中少有的干才。 以护军从征缅甸,继赴金川,战辄力,积功累迁。 对于战争他有着丰富的经验,人也不缺勇气。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这不是因为他在赵亮起事后突然变得孬种了,而是因为赵亮起兵的时候人家正在家里给亲爹守孝呢。 直到乾隆五十一年乾坤突变的时候,七十五才匆忙带着家人往关中跑路,然后在老上司福康安手下轻松的谋了个缺。 再之后他就又坐上总兵了。 “杀啊……” 呲目欲裂的七十五已经顾不得往斜处里逃跑的杨遇春了,毫不犹豫的挥刀大吼着。 对面的陈军则也不把注意力放在逃窜的杨遇春军身上,数十名下马的骑兵,操着线膛枪biubiu的向七十五的主阵地射来。 陈军这边还有几门小炮在开火。 也就是骑兵炮。 其威力的大小不用想就知道。 这也是阳平镇位于长安往西去的官道上,要不然就这几门小炮都拉不动呢。 这交通问题不止是过往两千年来困扰着历朝历代的大难题,对于新兴的陈朝言,也是个大大的难题。 修水泥路吧,好用是好用,可耗费太大。 然土路又不中用,必须经常修补。 到现在交通部都还没有个定论呢。 赵亮也不急,反正他手里现在没修水泥路的钱,军费行政费用都还要靠债券呢,还修水泥路?修个寂寞。 七十五现在是又气又恼又恨。 是万万没想到杨遇春敢这么玩。 从之前的厮杀中他可半看出来杨遇春半点的叵测之心。 话说此前的杨遇春也没有遇到过眼前这般的绝境啊。 丰绅济伦竟然下了没有他的指令不准后撤的命令,这是叫他们去死啊。 老杨又怎么还乖乖的呢。 七十五手下的清军大概有千把人,此刻是人心浮动。 作为一支殿后部队,看着友军在自己跟前撂挑子跑路,他们很难还保持心平气和。 杨磊非常及时的发起了冲锋,举起手里的马刀,放声高叫着。 七十五手下的清兵看着还只是一个半成品的战壕,再看着对面奔驰而来的滚滚马蹄,以及不远处挖着劲儿跑路的友军,有些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嗷嚎一声,就丢了家伙掉头便跑。 七十五手下的这支队伍来源复杂,有关中兵,有河西兵,有长安的兵,还有汉中的兵,可以说是胡乱拼凑起来的大杂烩。 为什么他那么看重杨遇春部么?把第一个去死的荣誉教给杨遇春? 那就是因为杨遇春手下的那四五百人还算整齐,都是川蜀籍清军。这样的队伍更好领导。 不像他这儿,方一有人跑路,就全军大乱,然后七十五想控制也都难了。 “杨遇春……” 七十五呲目欲裂。 如此这个时候杨遇春还在他跟前,他能一把拗断杨遇春的脖子,剥开杨遇春的肚子,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比黑炭还要黑!!!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连愤恨杨遇春的时间都没有了。 对面的陈军已经冲起来了,很快他们就会冲过来了。 “杀,杀啊……” 七十五大声的吼着,带着身边一些个还愿意跟着他为大青果拼命的兵,也全都鬼哭狼嚎起来。 “蓬”的一声,七十五同一匹疾驰来的战马狠狠的撞在一起,之后就再没有之后了。 他求仁得仁了! 不过七十五求仁得仁了,可丰绅济伦却傻眼了。 这他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陈军的骑兵就冲到阳平镇了? 前前后后……,丰绅济伦再次掏出怀表看,三点五十四分! 连半个钟头都没有呢。 丰绅济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阳平镇的防线都还没搞好呢。 在他的设想中,整个战局用该是七十五当肉盾,等那一千多兵打的差不多了,撑不住的时候,阳平镇这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毕竟陈军是骑兵么。骑兵的攻坚能力是不需要多说的。 这时候的阳平镇内,外头的战壕会挖好,镇子内也会简单的摆起街垒。 而等到阳平镇杀成一团糟的时候,额勒登保再领着马军直冲过来…… 丰绅济伦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设想好了一切,怎么这局面就不跟着他的设想走呢? “主子……” 身边的随从小声的叫着丰绅济伦。 都这个时候了,自己主子不想着赶紧跑路,还在这愣着作甚呢?真要在这个小镇子里拼死么? 但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丰绅济伦,心里头真就起了死念! 真有种拼死去球的念头! 然而他想死,额勒登保还不想死呢。 作为清朝中期崛起的八旗名将之一,额勒登保与此前死在曲堤镇外的德楞泰有着相似的经历,甚至他的出身比德楞泰更低。 德楞泰好歹还是京营出身,额勒登保却是世为吉林珠户,隶属于打牲总管。这出身与海兰察都有的一拼。 他现在对前途也十分渺茫,看不到希望在那里。 然而身为旗人的自觉性,让额勒登保在绝境来到之前,还习惯性的为大青果尽心效力。只是要说现在的他还想着给宣统皇帝效死,那就太高看人心了。 在没有了荣华富贵这个大前提下,有没有人原以为大青果去死,这当然是有。只是有多少人,那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好了。 尤其是那些出身底层的八旗人士。 额勒登保姓瓜尔佳氏,但是作为满清八大姓之一的瓜尔佳氏的荣光,他却没有享上分毫。 能一步步从珠户走到现在,这靠的是人额勒登保的敢打敢拼。当然,也还有见机行事的灵动。 就好比现在,看势不妙,额勒登保第一个念头就是撤退。 可是他又清楚丰绅济伦的重要性。 如果把大帅的亲侄子丢在阳平镇,他就是回去了也要吃刀子。 所以额勒登保见丰绅济伦泛起了扭,那是二话不说,上前双臂一拦,直接将丰绅济伦拦腰扛了起来,往马背上一放,自己跳上马,撒开缰绳就跑。 阳平镇清军最后的一丁点士气也随之崩溃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朝鲜事 眨眼又是一年过去。 汉城景福宫,朝鲜国王李祘呆坐在上首,堂上大片的朝鲜官员们正吵成一团。 而登基已经过十年,早就将整个朝堂全都拿捏在手中的李祘,却仿佛木像一样对此无动于衷。 朝鲜在革命二年满清丢掉京城之后,就立刻的派出使臣前来中原朝见。 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 毕竟李朝在壬辰倭乱之后,就对大明存下了非常浓烈的感激之心,视为有再造之恩的父母。 虽然两次被满清吊打,不得不彻底的跪降满清,但在其内部,仇清情绪始终是很有市场的。 哪怕是正视清朝,并吸收清朝文化的李祘,在政治上延续的也是前代国王肃宗、英祖等倡导的“尊周思明”的意识形态政策,强调尊周思明、春秋大义。 也就是说李朝在清朝交往的过程中,同样会怀念明朝对朝鲜的恩德。 虽然有点既要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的意思吧,但从这一点也能看得出来朝鲜内部的情绪。 所以,革命二年,在安南、暹罗等国还全无反应的时候,他们先就第一个巴结过来了。 赵亮也很给他们面子,几乎把当年明朝所给朝鲜的待遇重申了一遍。 彼此贸易额度就开始不断上扬。 陈军在库页岛的几座城市所需,本来有一部分物质就来自日朝,现在陈军往‘北海’区域的移民和探查活动就更多了,已经打了不止一拨老毛子的探险队,那自然的随之而来的日常所需物质也就更多了。 能够就近选择,谁愿意大老远的拉过去啊。 除非是铁器这类的东西,朝日的价格比陈军大老远的拉过去还贵呢。 但不管怎么样,这对朝鲜来说都是好事。 他们又不是对‘北海’抱有野望的日本,只想着安安分分过自己日子的朝鲜,跟赵亮持续不停的对北开发政策,是没半点利益冲突的。 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朝鲜对中原的热情却每况愈下,因为赵陈废程朱理学,兴功利之学,更大兴商贾,这跟朝鲜国内的士子思想可是风牛马不相及的。 李祘可是尤其推崇老论派大儒宋时烈的,称他为继承朱熹道统的“宋子”。这还把程朱理学视为纲目呢。所谓“正世道、培国脉之最先务”! 不过这般情况也还行。 朝鲜君臣再是不满也不会脑子秀逗的跟中原断绝往来,当年满清兴起的时候,他们不是也捏着鼻子认了么? 现在的赵陈他们也只会一样。 大不了他们在自己的地盘里继续推行程朱理学么。 可这一切在革命三年的时候就不同了,前来中原的朝鲜使者偷偷夹带了一批金种子回去。 金种子的事儿是不可能瞒得住外人的。 但是赵亮从来不对外松口,而且还下了严令,严禁所有的种子外流。 虽然这个‘严禁’的力度是很难说得准的,但在明面上就是这么个说法。 然而早就久闻金种子大名的朝鲜君臣如何抗拒得了这个诱惑力呢。 哪怕水稻才是他们的农业主体,但小麦的面积也不小啊。 事实上早在革命二年,就已经有零星的种子流到朝鲜了。 但在革命三年朝鲜皇室才真正意义上开始种植,革命四年时候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而且是直接从皇家掌控的田庄扩散到了世家门阀,如此到了革命五年,整个朝鲜的南北各地竟是全都有了。而且这个秘密也传遍了朝鲜的每个角落。 成为了一个空开的秘密。 之后他们就等来了陈朝前来问罪的使臣。 如果是能交出一两个替罪羊就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朝鲜君臣绝对是乐意这般做的。 可现在中原来使直接把罪名问到了李祘的头上了,那言下之意不止是叫朝鲜铲除了所有的金种子麦田,销毁所有的麦种,李祘本人更要准备准备亲自走一趟中原去谢罪。 这侮辱性可就有些过于强大了。 整个朝鲜朝堂都无法接受。 李祘自己也觉得无法接受。 可是中原使臣的表现又让整个朝鲜朝野都心里打鼓,更不要说江华岛外漂浮着的舰队了。 在实打实的压(威)力(胁)面前,朝鲜的大臣们就不由的发生了分裂,有的人觉得应接受,有的人则坚持反对,还有一部分人不知道如何是好,唯李祘王命是从。 李祘当然不愿意去中原了。 先不提耻辱不耻辱,他最怕的是,自己一去中原,还不等自己人到陈州呢,怕是他唯一的根苗就一命呜呼了。 李祘于乾隆四十七年九月得子,即宜嫔成氏所生之文孝世子李醇。然而到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和九月,文孝世子和宜嫔成氏相继去世,十一月,常溪君李湛(李祘侄子)暴死。十二月一日,王大妃金氏(贞纯王后)突然出来揭发洪国荣(李祘登上王位的最大功臣,贪权被贬而亡)生前想让常溪君过继给元嫔洪氏(洪国荣妹)为养子、成为正祖储嗣的阴谋。 十二月五日,常溪君外祖父宋乐休又告发常溪君暴死与前领议政金尚喆、前训练大将具善复、具以谦父子有关。 其后查明具善复等曾参与陷害庄献世子(李祘的爹),担心李祘报复,便决定勾结常溪君“反正”,推翻李祘。 事发,金尚喆、具善复等都被处死,洪国荣余党金宇镇(金尚喆之子)、宋德相等也相继受到处罚。 至此,李祘才将身边所有的反对势力全部清除。 乾隆五十二年(革命三年),正祖纳朴准源之女为嫔御(绥嫔朴氏),今年才刚生下个儿子。 你说李祘他如何敢轻易离开汉城? 万一这颗独苗再死了,他年近四旬而无一子嗣,甚至连个闺女都没,这王位又要传给谁? 可怜他两个异母弟,一个十七岁就惊怖而死在了流放地济州岛,另一个长子常溪君李湛暴毙,自己也被流到了江华岛,二男昌顺、三男昌德具夭折,只剩两个还不知道长的成长不成的儿子。 他怕自己一旦离开,不止宫内的独苗保不住,江华岛上的兄弟一家人也恐保不住。 别的不说,宫里头的老太太(李祘养母贞纯王后)就饶不了李裀,很多大人也容不下李裀。 当初事发,许多大臣都请求处死李裀,李祘不人,还为此绝食四日,才堵住了朝臣的嘴。 去年,他暗中将李裀从江华岛召入汉城,被发觉后,养母屡次下谚教要求群臣阻止,李祘一概不听。以至于老太太直接命内官将李裀绑回了江华岛去。李祘欲出宫阻止,却被群臣在敦化门极力拦驾而被迫堵回了宫。 这般的就完全可以想象李裀的儿子被立为世子之后,朝野上下的反应了。 但是这事儿是他不想去就能不去的吗?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东方世界的宗藩体系! “这李祘倒也倒霉!” 死了儿子又死老婆,赵亮是没有历经过那般的痛苦的,他老婆儿子,甭管是公开的,还是暗地里的,全活蹦乱跳着呢。 可是这不是他放过李祘一马的理由啊。 革命二年时候麦种就出现在了半岛上,他隐忍不发,原因是那些种子并不能牵扯到李祘身上。 所以革命三年时候,在他的示意下,朝鲜来的使团成员轻松的就把一批种子夹带回了朝鲜。 然后李祘没能忍受住诱惑,这事儿他就被套定了。 前前后后小三年的时间才形成了这个局面,虽说理由有些可笑,但好歹也是个理由了不是? 当然,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赵亮直接拿下朝鲜。 要是因此而起大兵攻略朝鲜全境,那吃相未免有些过于难看。 赵亮想的只是借此机会“逼”的朝鲜国王入朝,当然,这个时间根本不是眼下。 如今这个时候要是逼的李祘不得不来中原,那就不是要收服李祘,而是要跟之结大仇了。 关键时刻,“刀下留人”会在朝鲜上演的。 就不信李祘心中不生出感激来。 如此顺理成章的往后推两年,也逼的李祘不得不应下‘入朝’这个口。 再之后赵亮向汉城派遣常驻使臣就也水到渠成了。 不求一下子就跟袁大头那样成为朝鲜的太上皇,常驻使臣也不是去当太上皇的。但常驻使节的存在必然会大大影响着朝鲜的政局! 虽然中国在朝鲜内部有着很深很强的传统影响力,‘事大’两字更早早都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了。但你也不要小瞧了自立派啊。、 更别说双方还有道统这一矛盾,谁知道会催生出啥变化啊。 立个常驻使节,这样更好。 赵亮是觉得啊,以东方现今的格局,想要如五六百年前的蒙古那样,用铁和火征服一切,那虽然也能做得到,但到底不美。 兵锋之下,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完成昔日蒙古人都没有完成的不世伟业。 不管是南洋还是朝日,面对火器化近代化,而且具有绝对的海军优势的陈军,全都不堪一击。 但是这样的征服是留有隐患的啊,并且隐患还不小、 因为朝日也好,安南、暹罗、缅甸等也罢,人家都独立建国那么多年了,你这边张开嘴就想把人家吃掉,哪那么容易啊。 也不怕消化不良! 19世纪的英国人是怎么把东南亚给拿下来的啊。包括大风车在印尼,高卢公鸡在安南、金边、万象。 那自始至终都是有代理人的。 欧洲人从来没有真正的深入进第一线去统治这片土地。 那样的做法与赵亮想要把人家一口吞吃掉,并且彻底消化掉的做法,难度是天差地别的! 中间要花费的时间和成本也是天差地别。 除非你能大开杀戮,施行那啥灭绝政策,但早十年还能试试,现在却是试试就逝世。 赵亮又不愿意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将大把大把的宝贵精力浪费在内部事务上。 他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更应该充分发挥中国在东方世界千年以来的领袖地位的影响,建立一个覆盖整个东方世界的宗藩体系! 将所有大大小小的国家政权全都用绳子串起来,为他所用。 比如南洋的猴子们,还有中南半岛的土著,那就可以去拉美么。 蒙古人则不仅可以去中亚去澳洲,还能去南美高原。 别看中国现在的人口很多,但想想辽阔的美洲,中国的这点人口根本不够用。 所以忘掉前世的一些那啥,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中国或许不可能飞快的成为整个东方世界的皇帝,但他却有信心成为整个东方世界的王者。 成为黄色人种的领袖! 而只要黄色人种能压过白色人种,那中国自然就是地球之王! 在今后的时间里,他会一点点把整个世界铺开在所有东方人的眼前,告诉他们,今后的世界,不止是国与国的纷争,更是人种与人种的纷争。 看看现在的地球吧。 白色人种已经占据了欧洲和半个亚洲,还占据了一部分非洲,以及澳洲和南北美洲。 黑蜀黎们占据着大半个非洲,同时也进入到了美洲。 只有黄色人种还依旧局限于几千年来祖先们生存过的东方世界,那未来可怎么办是好啊。 在黑蜀黎们最先掉队的情况下,今后的世界就是黄白之争的情况下,黄色人种肯定不可能继续局限于老祖宗留下的这一亩三分地,南面的澳洲也就罢了,有点过于贫瘠了,大洋彼岸的美洲一定要被染黄才对。 反正在北美属于中国这一个大前提下,中南美洲完全够日朝等国去瓜分的么。 而当这一切布局都完成的时候,中国在黄色世界的领袖地位还有可能被动摇吗? 没有了美洲,没有了澳洲,也没有了中亚和天竺,白色人种从先天上就处在了一个劣势地位,更别说他们内部还有着巨大的矛盾。 比如信仰,比如民族。 而且欧洲的工业化也才刚刚开始,没有了辽阔的殖民地来支撑,没有了巨大的销售市场和廉价的原材料来源,那也就没有了流水一样的金山银海,他们的工业化进程肯定不会如历史同期发展的那般迅速。 而一步差,就是步步差。 趁着已经开始的法国大革命,趁着即将拉开的拿破仑战争这场大序幕,在欧洲人自己跟自己拼得头破血流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赵亮要尽快的整合好这一切,然后开始插足美洲—— 这就是他心中的大目标。 赵亮会给所有人都画上一个大饼,可前提却是,你必须乖乖的听话。 朝鲜这两年来对于赵陈的褒贬言语真当他没有听到吗? 都要19世纪了,工业革命都开始了,朝鲜还想抱着程朱理学不撒手,这不是扯淡么。 这群棒棒要是不争气,赵亮还怎么用他们来压制小鬼子啊。 所以这第一棒就要打在朝鲜身上。 不把他们‘小中华’的牛逼劲儿给打没了,还怎么把之变成一条听话的狗啊。 今后的东方世界里,中国自然是不可动摇的老大,但第二序列里的国家就只有朝鲜和日本啊,这俩货是绝对不能哥俩好的。 就像第三序列里的安南、暹罗和暹罗、缅甸一样,彼此与彼此一万年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中南三小霸么。 今年你打我,明年我打他,后年我再打你。 暹罗跟安南与缅甸都是有血海深仇的,但边上若再加一个柔佛敲边鼓呢,这就又能起到一个大体的平衡。 何况中南半岛上还有万象、金边等国。 赵亮相信这些国家对安南、暹罗的感官肯定会很不好。 总之一团乱麻一样的中南半岛国家、南洋国家,更容易被赵亮掌控大局。而同样一团乱麻一样的小弟们,也只会更贴心、忠诚于老大。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朝鲜还有时间 “这旨意来的还真是及时!” 还不满四十的李祘,两鬓已经霜白,这阵子朝鲜风云跌宕,他简直有度日如年之感。 李祘是绝对不想去中原的,但局势不由人,那汇聚在江华岛的陈军舰队和军兵是愈发多了。 岛上的朝鲜守军倒是还在,可他们的活动范围却已经被压缩在只限于军营了。 李祘都不想去怪罪江华岛上的文武。 朝鲜从头到尾都没有向陈军发过一枪一炮,汉城的朝廷自己都已经软了,还凭什么要求江华岛上的文武硬呢? 面对着无可负担的压力,天知道李祘心中是多么的痛苦。 一边是自己仅有的儿子和兄弟,另一边却是朝鲜的国运。 如果他坚持不入朝中原,战争一起,昔日丙子胡乱的危局显然就会再次来到,甚至重演壬辰倭乱的亡国之危也不是不可能。 有着海上绝对优势的陈军可比当年的丰臣秀吉更便易征服整个朝鲜。 所以,一边是私情,一边却是公事,李祘都不知道受了怎样的煎熬才做出一明智的决断。 他为了朝鲜的大局而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亲人,这种痛苦,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撕裂。 然后在最后时刻,‘刀下留人’来了。 这时机是那么的叫人玩味。 当欣喜若狂的李祘冷静下后,那表情不要太苦涩了。 可即便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中原故意做出来的效果,李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太感激涕零了。 这一起一落,一悲一喜之下,李祘还能撑得住,可见他身子骨真挺好的。 “大王……” 领议政蔡济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阵子李祘受了怎样的折磨,他这位朝堂领袖是一清二楚的。 虽然他自己也是当中的推手,是坚持主张李祘入朝中原的一派势力之领袖。 但这一点上蔡济恭认为自己真的问心无愧。 如何能因为私情而坏了社稷江山呢? 李祘的年纪并不很大,先前的乾隆皇帝五六十了还能生儿女呢,李祘哪怕没有现在的这颗独苗,也不意味着他今后就不能接着有孩子了啊? 比起将整个朝鲜搞得国不是国来,两权相害取其轻,蔡济恭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但现在这事儿翻篇了,没有了当务之急的朝鲜大王,回过头来铲除掉境内所有的良种,这都是小菜一碟。 甚至群臣也会乖乖的听命行事。 谁叫此前闹出的乱子着实太过骇人了呢。 而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是何等样的,那也只能看李祘的心胸了。 不过现在看……,情况还好。不然李祘怎么会把他招进宫里呢? “承旨。” “在。”一旁的李书九应道。 他是李朝的宗室,这不过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了一些。当过官,但没几年就因人弹劾去职。 乾隆五十年的时候,重新出仕,成为李祘身边的“抄启文臣”之一,深受李祘宠爱。 抄启文臣是李祘为了揽权而搞出的一个设置。 在朝鲜被称为内阁。 从本质上讲,它也比较贴近于明朝的内阁,虽然从职务品级上说,这玩意儿跟赵亮身边的秘书监更接近。 “把东西端上来,请领议政过目。” “是。” 李书九转身下去了。 接着就带着朴齐家、柳得恭二人,各捧着一盘子,来到了蔡济恭身边。 后者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三人捧来的盘子里装的明显就是中原那位赐下的东西。 李祘闭上了眼睛。 盘子里的东西想要看过一遍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等到华灯初上,蔡济恭方才停下了翻动,但整个人呆呆的坐着,良久不动。 渺小的本土,庞大的殖民地,海外领地,这是一种颠覆性的认知。 “看了这些,领议政做何感想?” “臣……,感想很多。若是没有聊错,中原那位将会与欧罗巴,开战!” 那么详细的资料,法兰西国刚刚发生动乱,这边就已经有了信,要说中原那位没存下小心思,蔡济恭一百个一千个不信。 “领议政是南人,多年来一直对多为南人的一神教徒曲加庇护,想来对欧罗巴更有认知。” 这也就是李祘不计前嫌第一个把蔡济恭召入宫中的原因。 后者脸上立刻露出苦色,自己是包庇了不少信徒,但那一是因为大家都南人,二也是因为李祘本人的态度,这可并不意味着他蔡济恭就有多么的了解欧洲啊。 一神教算是在李祘时期正是传入朝鲜的,而且没几年就发生了一系列逮捕信徒的案件,如乙巳秋曹摘发事件、丁未泮会事件、辛亥珍山事件等。 李祘虽也视一神教为“邪教”,但始终没有展开大规模搜捕与镇压一神教的行动,他反复强调“正学明则邪说息”,认为“予意则使吾道大明,正学丕阐,则如此邪说可以自起自灭”,他把一神教看作是陆王心学、佛教道教一类,认为无需厉行禁止,只要儒生熟读儒家经典、不看杂书,便可迎刃而解。 事实上当时的一些朝鲜学者在接触一神教之初,还真就抱着“补儒”的念想的。 不过补这补这人就补进去了。 所以,尽管当时不断有大臣上疏请求镇压一神教,李祘都不予受理,只在有告发的情况下财加以惩治,并尽量避免事态扩大化。 “大王怕是要失望了。” “非臣下对欧罗巴知之甚少,即便是那些信了教的人,对欧罗巴亦知之甚少。” 这西学和信仰与历史和国情真的是全然不想干啊。 蔡济恭想着自己接触到的一些情况,那还是六年前,李承薰以冬至使书状官身份出使大青果,在燕京受洗,成为朝鲜国的第一个正式教徒。回国时暗中携带大量教书及圣画、圣像,并为李檗、权日身进行洗礼,朝鲜教会才由此形成了。 这整个过程全然就是,一批朝鲜士子先被西学知识所吸引,然后渐渐的落入轮廓中,由学向教,整个过程里不是西学就是神学,与西方的历史国情全然不搭啊。 “不过大陈尚未一统中原,欧罗巴内战亦方兴未艾,赵氏断没有现在就出兵的道理。臣以为我朝鲜还有时间。毕竟大王两年之后方才赴中原觐见。” “不若趁这个时间,派出几个人前往澳门、广州等地……” 虽然一切的一切还都需要中原那边点头才行,但只要想想欧洲的那些个殖民帝国,蔡济恭就不认为这世间还会有哪个君主能抵抗的了这股诱惑。 第五百一十四章赵爹 金陵国史馆会堂中,喧嚣如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掌管馆中常务的赵爹哪怕是极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再难忍耐,一反平日里的文雅之气,拎起手边的小锤,铛铛铛的猛敲着主席位边上的铜锣。 等会堂里没了声音后才大声咆哮道:“嚷什么嚷,嚷什么嚷?一桩桩来,一个个表决!哪个再敢喧哗,警卫何在,通通给我赶出去!” 太上皇一般的赵爹,牌面当然是很大很大的。 但他自己做啊。 面对着一个个文人墨客,他自己要平易近人,那就也别怪‘威严扫地’了。 自己先就把身份抛弃了,久而久之的,你还叫别人怎么来怕你啊? 本来赵爹在赵家的存在感就不大。 等到赵二叔、大姑父、小姑父,还有舅舅等纷纷在朝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后,赵爹就也有些坐不住了。 赵亮思之他的年龄,那也的确是这样。 不管是从人生价值还是从健康上考虑,没个事干,的确不美。 那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修史。 给满清修史,同时也给老赵家修史,还有就是给欧洲人修史。 不整出一个欧洲史书来,想要叫大家更快更系统的认知欧洲,那是不可能的。 而同时国史馆下属的还有一个调查科,因为国史馆除了要编写国史纲目外,还要分类分科的调查和撰写更细致的史料。 太多的人被养在国史馆里了,不给他们找个事儿做,那不是白养了么。 而且赵亮个人也觉得那些更细致的史料很有用。 所以就为之设立了一个调查科,从民生经济到工业科技,五花八门的全都包括。 调查个一些总结报告甚至都能直接送上赵亮的桌头。 且调查科内不少人都是被社会‘淘汰’的旧文人,他们对现在的中国肯定有不满,但又没有勇气拒绝和反抗赵大王,现在被送进调查科了,一个个就神气了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是白衣御史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是层出不穷。 但这同时也是对地方官府的一种监督和提醒不是? 随着时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旧文人会老去,等过儿二十年再看,无论是国史馆还是调查科,肯定不会还那么多人。 但现在就只能如此了。 放着地方上的旧文人在那里叽叽歪歪的并不好受。 这些人名头挺响的,有门生弟子,影响力可不小。 而赵亮既不杀人,也不准备搞文字狱,那索性就养起来了。 反正除了国史馆外,还有地方史料馆么。 国史馆和地方史料馆里一分配,那些被淘汰的旧文人就都有着落了。 这就跟康麻子招揽黄宗羲之类的遗老遗少去修明史是一个道理。 把这些人全塞进去,耳根子清静一些也不错。 而这同样也是对那些旧文人的一种提点,上头看着你呢,是想死想活啊,还敢“妖言惑众”? 那骨头真硬朗的,之前怎么不死呢? 没机会当官也有机会搞团练的么。 而也同样是因此,整个国史馆里是山头林立。 因为进来的人多是有黑料的,一旦利益冲突的时候,自然就少不了相互攻讦了。攻着攻着大家就又该是抱团聚群了。 这都是文人墨客的拿手好戏,是他们的天赋技能。 而至于说什么‘利益’冲突让他们能撕破脸皮来,那可就多了。 从课题的划分,一些经济军事司法领域的细史,那领头人配合着民间的调查人员,利益小吗? 再到一些中外历史、自然、中外地理等科目图书的编撰。 因为油墨和印刷机械的再升级和普及,整个中国的各类图书价格是哗哗的往下降。 各类书籍的销售量大增。 书籍的种类也在迅速的丰富中。 比如儿童少年都可以看的历史小故事、成语小故事、神话小故事等,还有百科故事,中华上下五千年,外国的童话故事等等。 甚至他还希望有十万个为什么,科普百问百答这些书,但显然现在还为时过早,不具备条件。 儿童的、少年的、青年的、成年的,还有各科教科书。 这都是大肥肉。 不但是实打实的利益,更是名望声誉,其中的利益足以叫那些个‘文坛名士’们挣破脑袋。 就比如今天。 这还只是金陵国史馆的大会,而不是金陵燕京两大国史馆和各省馆代表的大会,那会更热闹。 因为后者是各大团体分猪肉,可哪怕燕京和各省馆代表联手了,那该是金陵国史馆的还是归金陵国史馆。 原因就在于金陵国史馆是‘今史’,燕京国史馆是清史,各省馆的份量则太轻了。 双方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前二者至少也是个进士,要么就是刘台拱、段玉裁(乾嘉学派大家)这类名头响亮之辈。而后者却充斥着不少举人,甚至还有个别的秀才公。 只能吃前者的一些残羹剩饭。 只不过金陵国史馆内也不太平,很多人一开始对于编撰书籍没兴趣,甚至最初时候都要强行下达任务。 可等到见钱了,大家又一窝蜂的上前争。 原来的主人当然不肯让,但后来的饿狼又不是善于之辈,金陵国史馆早搞得一团乱麻了。 乃至钱大昕这种牛逼人物都已经镇不住场子了。 今日大会本身的目的就是针对来年一些课题、书籍的申报。这本只是一个申报,申报之后还需要国史馆的委员们审评审核呢。 但就是这个申报,就已经这么热闹了。 回到家中后,赵爹整个一神经衰弱的模样,可把赵妈看的心疼坏了。 “那些个人要吵架就去吵架,你理会作甚?好好的甩手掌柜不去做,偏要当大管家,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赵爹闭着眼睛半响不说话,在回来的路上他气冲冲的发誓要打道回府,不跟这群混蛋玩了。 他得空去燕京住几天,看看过去皇帝老儿的紫禁城,看看叫他儿子都念念不忘的圆明园,这不香吗? 何苦跟这群混蛋聒噪。 一个个张口闭口长篇大论的家伙,背地里拉关系套近乎,人情往来和暗中运作,那真以为他不知道么。 还有脸在自己跟前义正言辞的据理力争? 也不嫌害臊。 但现在这话憋在他嗓子眼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绝望 革命七年,昆明。 从川蜀退到黔州,再从黔州退让滇南的大清残余文武正处在一个绝望的边缘。 陈军已经把黔州理顺了,又要对滇南动手了。 这让他们还怎么去抵挡? 甚至可以说,若非陈军席卷川蜀之后就开始大规模的对川西的土司们动手,要一律改土归流,激起了川西土司的反抗,大大牵制了陈军的速度。 随后贵州就又是如此。 滇南早在去年春天里就丢了。 但现在这最终要来到的绝境还是来了。 当年的永历帝还能逃亡缅甸,哪怕在缅甸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好歹还苟延残喘一阵。 现在的永瑢永璇又能往哪逃? 大清跟缅甸的战事可还没停歇多久呢,双方都没有修复关系呢。 虽然从那场战争结果上看,是缅甸打赢了(三胜一败),但实则呢,缅甸大输特输。 那一战中他们兵力始终占优,地理粮秣上也全都占优,然每每两军正面交锋的时候,缅兵却远不是清军对手。哪怕缅兵的单兵火器(火枪)比清军还要先进,但清军重火力上占绝对优势,从头到尾,战争局势都是清军在进攻,缅兵在防守。 所以最终缅甸似胜实输,丢了晚明时候掠夺的孟养、木邦、蛮暮(蛮莫)等土司,更重要的是此战还造成中南半岛一大变局,缅甸中南半岛的霸主地位被大幅削弱,因为战争,缅甸在暹罗的兵力被大量回调,暹罗因而复国。之后的缅甸反被复国后的暹罗压着一阵猛打痛揍(暹罗的吞武里郑信王)。 在这种情况下,永瑢永璇还想去缅甸避难,他们在想屁吃。 不说缅甸会不会接受,就是接受了,也肯定会再来一次咒水之难的。 陈军的南洋水师早已经钻出了麻六甲海峡,缅甸在炮口之下,大声吱吱一下都不敢的。 当年跟清军一战,他们已经吃足了苦头了。但仗着缅北的密林和崎岖的山路,却能让清军人疲马乏,精疲力尽,几次粮尽而终,自己再趁势追击就是。 可跟陈军动手,人家却能直接从下缅甸的海岸线上登陆,北面只做牵制,南路一路横扫平原,横扫贡榜王朝的精华之地。 而且贡榜王朝现在也麻烦不断。 孟云王继位之后,一边想要重新征服暹罗,但多次出兵都落得大败。另一边却在西境上饱受英国人的挑战。 因为阿拉干。 这是一个缅甸西海岸的国度,长久以来一直臣服于缅甸,就如同朝鲜与中国一样。 孟云几位后,阿拉干的国力已经衰弱到了一个极致,然后孟云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就大手一挥把阿拉干并入缅甸了。 至此是招惹上约翰牛了。 英国人是竭力煽动阿拉干脱离缅甸,唆使并扶持逃亡到孟加拉的阿拉干武装部队,经常在边境制造纠纷,挑起武装冲突。 孟云现在的压力很大的。 所以历史上,缅甸在清缅战争结束十余年后,乖乖的向京城递上了降表,重新回归到中国的朝贡体系之中,那一大原因就是为了找个名义上的靠山,以来应对西方的威胁。 所以贡榜王朝这个时候是绝不会为了一点虚名就接纳永瑢永璇的。 但这样一来永瑢永璇就只有束手等死了么? 当然不是。 如果他们可以赢得滇南土司的支持,也不是不能跑去藏地的。 但到了藏地之后等待他们的命运又是如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现在滇南的土司也不是傻子。 滇南的地理地势很崎岖难行不假,川西和黔州的地理地势就平坦了吗? 陈军从革命五年杀入川蜀开始,一年清洗川西,一年洗荡黔州,一家家存在了老久老久的土司家族分崩离析,在陈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只有屈膝投降这一条路走。 说真的,在革命五年,陈军对川西土司下手的时候,滇南的土司都还朝对方继以过支援呢。 原因当然是希望川西的哥们能抗住。 这样一来,便是陈清交替,改朝换代,他们却还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当自己的土皇帝。 那里料到,都没有一年川西的哥们就垮掉了。 不过当时滇南的土司也没完全丧失希望。 原因是大小金川之役后,川西的土司实力损失很大。 但紧接着革命六年的黔州之役,滇南的土司们就被吓住了,黔州是什么地方啊,哪里的地形地貌真心不比滇南弱了,甚至还可能要更胜滇南一筹。 结果黔州也跪了。 有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 滇南的土司们现在没哪家还有信心,自认为可以顶得住陈军的进攻的。 所以面对满清的吆喝召唤,一个个都装傻充愣,谁也不愿意陪着满清这条破船去沉底儿。 “逆贼行军一路尤若游行。各地官员不顾廉耻。争相投献,愿为大清尽一分心者都百中无一,礼教廉耻沦丧至斯,今日不是亡大清,而是要亡天下啊!” 昆明城内,打黔州随之南逃的黔州学政洪亮吉,在南逃前辈川蜀总督李世杰跟前,捶胸顿足,声泪皆下。 “自先帝(乾隆)中叶起,天下人才渐至消磨殆尽矣。数十年来,以模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图,以钻营为进取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由所遭者,无不各得其所欲而去,以定衣钵相承牢结而不可解。然亮吉万没想到天下士大夫已这般不顾廉耻,……” 作为一个经学家,洪亮吉对赵亮的那套事功之学是一百个也看不上眼,同时他也习惯性的极论时弊,这是他原本就有的一个‘毛病’。 只不过早年他还心中有点数,从来都只是在亲近人面前这么说话。但自打大清朝江河日下后,他就放开胆量了。 也不知道是觉得‘天下’真的就岌岌可危了,还是被一串接一串的降官给刺激到了。 不过洪亮吉倒也寻到了一个好时候,哪怕言辞再过分,也没人这个时候去搭理他了。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虽在乎一个文人的絮叨呢? 在洪亮吉的眼中,赵亮的造反根本就不是反大清,而是在反中国,在伐尽人心,在将这泱泱华夏变作追名逐利的禽兽不如之国! 洪亮吉愤慨不已,李世杰也是感慨万分。时已近三月,大清处境危在旦夕。 陈军已经南下滇南,整个过程就如洪亮吉所言,宛若游行一样。 二王被困昆明,其情就一如元末之梁王,然而这两位王爷又那里有把匝剌瓦尔密的勇气啊。 第五百一十六章皇帝降的,王爷降不得 李世杰是乾隆朝的名臣,虽然在后世并不显眼,可在乾隆朝,这就是一活着的传奇! 人家从一名“捐例”小官到封疆大吏,一品重臣,这已经很李卫了不是? 可他跟李卫相同的只在于二人皆非科举正途入仕,皆做到了一品大员,不同的却是,李卫乃幸臣,起点就是五品户部主事,很快就一步登天了。而李世杰则是从小吏做起,一步步爬上川蜀总督的位置,是实打实的做出了卓著政绩,才受到了民众的拥戴和朝廷的重用的,这不止在乾隆年间的封疆大臣中实属少见,就是在整个大青果的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尤其难得的是,人家四五十年的为官生涯中,自始至终都是尽忠尽职,不忘初心。他以清正廉明闻名遐迩,体恤民情,处处为百姓着想,不但是一个难得的清官,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李世杰任泰州知州,初到任,就接下了前任州官遗留下的400多件疑案、难案、冤案。当他视察牢狱,目睹囚犯及其亲属的喊冤叫屈,以头撞地的悲惨情景,就下定决心为民申冤。于是认真审理积案,亲自调查重大冤案、假案,每日从清晨忙到深夜,地方志记载“昼夜据案视事”,“不五月而四百余案报结”。 江苏巡抚和按察使怀疑他草率从事,派员复察所有案件,竟无一件错判或疏漏。 泰州处处能听闻“李青天”之嘉誉。 而至于这样的一位能臣,怎么就跟洪亮吉搅合在一处了,这只能说是造化使然。 李世杰自幼聪颖,但不好学,对四书五经没兴趣,喜欢骑马射箭,广交朋友,为人豪侠仗义,爱打抱不平。自然就多次乡试都名落孙山了。 他爹就为他谋了个小吏的职位。 至此走上为官之路了。 但即便做了官,学问不到家也是要闹笑话的 尤其是他在查《沧浪乡志》中措词失当,乾隆帝批评他“文理不通”后,更加促使他在政务之余刻苦攻读,砥砺学问。 所以当大官不稀罕,当官了之后还能仕而后学,兼资文武,这才是真牛逼。 就跟某年月的一些小鲜肉小花们,在爆红红的发紫之后,还能沉下心来磨练台词功底,磨炼演技的,而且还练出来了,这才是真牛! 李世杰由此便跟书本打上了交道。 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每到一地作官,就都很重视教育。 在任镇江知府时,带头捐资创建“宝晋书院”;任宁池太广粮道时,又创办了“中江书院”,鼓励百姓送子读书,培养人才。 还在老家狮山麓下捐资修建了文峰书院,首开黔西创办书院的先河。 洪亮吉与之就是因此结缘,当然了,文峰书院创建时的黔州学政还不是洪亮吉的。 但因为李世杰常年捐资助学,洪亮吉做了黔州的学政之后,自然就跟这位黔州出身的政坛大佬有了瓜葛。 川蜀沦丧,李世杰护着永瑢永璇退到了黔州,然后再从黔州退到滇南,这个过程中他与洪亮吉就走的越发进了。 因为云贵自有自己的老大在,李世杰没了川蜀之后,只能成为一摆设。 加之他年岁也大了,索性就乐得逍遥。 若不是因为跟满清纠缠的太深了,满清败退滇南的时候,他都能回老家隐居不出的。 陈军肯定不会把让怎么着啊。 当初成都兵乱的时候,川军都没人向李世杰开枪的。 他前后两任川蜀总督,明法纪,倡廉政,并且身体力行作出表率,衣食住行分外俭朴,摒除繁琐礼节,惩治贪官污吏,励精图治,使饱受大小金川十数年战乱之苦,经济箫条,藩库空虚的川蜀渐渐恢复了元气,那在川中的名头不是一般的响亮。 当然了,历史的局限性放在李世杰身上依旧显著的很,他能顾着川中平原,顾着川东各州府,但大巴山里的棚户棚民,他还是照顾不到的。白莲教起后,人家该反还是反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早在清军丢了江南湖广之后,李世杰对局势就不报希望了。但他饱受满清的恩惠,不可能转身就投降啊。 那就熬吧。 反正他自信自己不会有事。 搞不好陈军见到了他还会恭恭敬敬的捧着呢。 所以滇南没了就没有了,不用多长时间,西域的大清朝就会彻底没了的。 他李世杰都上七十岁的人了,想的太多干什么,老老实实的回家等死去,能身死故土,这都是最大的幸运了。 现在陈军不战而下曲靖,巡抚刘秉恬、布政使谭尚忠、提督乌大经,均不战而降,昆明门户顿开,怕是不要几日,这座城市上就该飘着红旗了。 也不知道那两位在这个节骨眼上会作何选择。 如果真学了元末梁王,倒也罢了,如果屈膝投降了…… 李世杰忽然摇头失笑,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不堪了。只是想到永瑢永璇此前的表现,李世杰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 执掌昆明兵权的是云贵总督富纲。 此人出身伊尔根觉罗氏,正蓝旗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人断不敢在这等大事上弄鬼。” “可你是质亲王的亲随,为何要在此等事上反给了质亲王一刀?” “小人虽是质亲王亲随,但更是八旗子弟,更是大清子民。” 富纲脸颊猛地一抽,八旗子弟,大清子民,这样的忠臣烈士,怎么就不能安放在真正有用处的位置上呢。 那么多文武大臣争相投献,大清的脸皮都给作践的不剩一丝一毫了。富纲甚至觉得这昆明城内都已经有大把的人,早悄悄将降书送去陈军了,他们只等着人家来了好投降呢。 但眼前的这个小人物说的对啊。 两位亲王的降与死,这代表的是大清最后的一丝尊严。 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因为到了真山穷水尽时候,西域的那位反而是乖乖投降了最好。 但眼前的两位王爷降不得。 “皇帝降的,王爷降不得啊。” “两位爷,别怪做奴才的心狠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成都的那场旧事 昆明位于整个滇南省的东部。 与东面的黔州之间只隔着一个曲靖府。 现在曲靖的清军已经不战而降了,这就意味着昆明门户大开,陈军用不了多久能就杀到城下。 所以看似还挺平静的昆明城,私底下却早已经暗涌湍急了。 因为陈军真的在一点点逼近啊。 先头部队一个整编师,由张月梅带领。 满清都完蛋了,白莲教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在刀枪逼迫下,整个白莲教一分为二,一路就跟张汉潮、张月梅一样,干净利索的投降了。 另一路则以齐林、姚学才、高成杰等为首,在赵亮没选择赶尽杀绝的情况下,选择了与赵陈王朝全面合作。 他们未来的任务有两点,一个是缀着满清屁股后头,杀去河中地区去。然后是留在河中,还是掉头向南进入天竺地区,那就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张汉潮在夔州交了兵权,从川蜀开始,张月梅一直都在军中。很轻松的把自己的资历从参谋刷到了现在的整编师师长。 因为赵亮需要一批能打山地战的人才。 虽然张月梅是综合素质在陈军诸多整编师师长一级的将领中绝对是倒数的,但他善于山地作战这一特性,而且是流动中的山地作战,那含金量与当年清水教那班人比可高的太多了。这就决定了他的价值。 未来时候,无论是墨西哥山谷,还是阿富汗等地,需要用到张月梅这类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而张月梅的副师长就是万星魁。 这位万副师长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张月梅是一百个信服。 他可太清楚这种‘便宜仗’有多么好打了。 整个队伍里,多少人对昆明是垂涎欲滴啊。为什么他姓万的能从中分一杯羹?那就是因为他跟了一个好老大。 上头有意照顾张月梅,这是为了安白莲教人马的心,道理大家都懂,所以他轻轻松松的跟着占了个大便宜。 这一仗如果打的好了,他怕不也能越过副师向正师的这道关键门槛。 眼看着战争就要结束了——就剩西域没有解决了,但那边绝对用不到他们去的,所以在万星魁看来这战争就要结束了。 他如果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冲击一把,保不准他就会从野战部队转入地方守备队的,虽然那时候他也能成为正师长了,可这个正师长它不香啊。 “副座,你说这回的昆明城,会不会重演当日成都的那场旧事啊?” 杨遇春现在是团长,他投了陈军后倒是真敢打敢拼了,可就是投效的时间太晚了,同时他的官职也不高。 参将,呵呵。 在陈军席卷天下的时候,区区一个参将算个屁啊。 那都是革命五年的事了,早就不是当初了。 万星魁听到杨遇春提起当日程度的旧事,人也忍不住乐了。 “谁知道呢。保不准还真有可能!” 革命五年陈军击溃了西南清军主力,成都的情况就如现下的昆明一般无二。 清军内部是留是走,决策不定。 结果在陈军兵临城下之前,自己反倒先暴起了火并。 主要是川蜀绿营为首的投降派与保清党之间的冲突。 事实上在局势不济的时候,满清这边已经在防备着川蜀绿营反戈一击了,毕竟赵亮大势已成,清军中原江南都丢光了,还能成个屁气候。 现如今的情况,满清就如当初死了张献忠后的大西军。但是张大王死了后,大西军还有四小王支撑着,且当时他们还有东南多部抗清势力遥相呼应。 满清又还有啥? 指望着当时西北的颙琰吗? 那是笑话。 所以也怪不得川蜀籍贯的绿营兵要造反了。 但即便如此,当日决心反复的川蜀籍绿营也没有想过局面会如此的顺利。 因为在火并发起之后,双方都愕然发现,作为成都城内极为重要的一支力量——驻防八旗军,竟然闭门自守了。 成都将军碧鲁·鄂辉被手下军兵礼送出满城,后者俨然是要降而不愿走。 估计除了对大青果不抱啥希望了外,还有就是被荆州驻防八旗的下场给吓到了。 作为满清在湖广大地至关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荆州八旗的人数不仅比成都多,同样还最先经历了战火。 在陈军开始渡江南下的时候,荆州八旗中相当一部分人逃入了川中。 一开始他们也的确得到了相当好的安置。 但随着战局的紧张,不仅大量的人丁被抽调去,连妇孺的口粮衣食都无法保证。 下场是相当之凄然。 虽然这跟川中财政枯竭有关系,但这却不得不让成都的旗人们多想了想——如果自己跟着南下黔中了,没有了川蜀财政的支撑,只凭云贵的财政,自己是不是也要落得与荆州的旗人一样的结果下场呢? 这已经不是上位者愿不愿意看到的事儿了,而是上位者有没有那个能力做到的事儿了。 他们就是再有心,心有余力不足又有个鸟用? 到时候吃苦受累,忍饥挨饿的可都是他们。 而且当时也没人知道陈军的西南政策会那么猛,直接取缔一切土司,大家想的都是从川蜀到黔州,从黔州到滇南,一推到底呢。 那样的话他们跟着满清南蹿,除了死,又还会落下什么呢? 索性,直接降了吧。 哪怕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啊。 自从京城失陷之后,满汉不通婚的规矩就早被底下人给打破。 大量的旗人适龄女子被嫁入了寻常汉民百姓家中,为的就是给闺女留一条后路。 等到陈军上东北,下江南,席卷岭南,横扫湖广之后,成都旗人的闺女更是跟廉价的不要钱了一样,白送一般给汉人做媳妇。 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大青果真要不行了。 跟汉人结亲,好歹也是个退路,虽然陈军素来没有屠戮八旗的事儿,但这亲家里多了个汉人,却也不知道叫多少旗人心里安稳很多呢。 而在关键时刻,成都八旗的这一做法直接动摇了保清党一方的军心,更大挫彼辈士气,而让起事的川蜀绿营一个个士气昂然。 等到徐家亮、赵子秋领兵来到成都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清军的闭城死守,而是一场内讧火并,一场大战。 十里开外都是杀声震天。 第五百一十九章唉,无用之功罢了 “富纲,你好大胆子。带兵威逼亲王,你是要造反不成??” 永瑢和永璇简直要疯了,富纲想要干嘛? 直接带兵闯入了进来。 那么的突然,那么的干脆利索。 且自家的亲卫中似也出了问题,几乎是一触即溃,轻轻松松的就被人逼到了跟前。 “二位王爷多虑了。富纲饱受先帝厚恩,安敢贪小生而忘大义?” “那你这是在作甚?” 永瑢永璇还没开口呢,永璇的舅舅金简就张嘴说话了。 金简是工部尚书,内务府总管,又授镶黄旗汉军都统。他是朝鲜后裔,丁卯之役时被掳,至此金家成了内务府的包衣奴才。 祖辈上在内务府有点根基,但‘前途’不大,直到金简这一辈。他有个好妹妹,乾隆的淑嘉皇贵妃金氏,乾隆中前期的宠妃,连生了四个儿子,长子永珹,履端亲王,乾隆第四子;永璇,仪亲王,乾隆第八子。三子早殇,年二岁。四子永瑆,为成亲王,乾隆第十一子。 金氏虽然早死,可金家恩宠未绝。 金简一路高升。 恩宠甚赫,昔日和大人还在时,常被人称为居和珅之亚。 当初永璇南下时候,金简便随在了他身边,几年时间来,虽然没发挥什么用处,但一应高层也熟悉了这人的存在。 “西南局势已至穷尽,再退大理,于事无补,不过是篝火罢了,还图乱军心。富纲已决意死守昆明,亦愿二位王爷能体察圣心,继先帝之宏志,效蒙元末代梁王之忠烈,勿做出有伤大清国体尊严之事。” 永璇永瑢好悬没腿一软瘫倒地上。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这几日永璇永瑢哥俩身边有太多的人在出主意了,其中一些注意,勾的这二人心动又不敢动,毕竟一旦爆出去就太丢人了。 但随着危机的到来,哪怕是金简,平心而论,都觉得自己外甥跪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千古艰难惟一死,这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的。 所以,所以这个时候一些不同意见者就拉外援了。 金简想到王府亲卫竟然败得如此稀里糊涂,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还留在永璇永瑢兄弟跟前的人,多半是大清死忠。 “来人,请二位王爷回房安歇。”富纲收起了脸上的唏嘘,目光再转过金简等二王近臣身上,“几位大人就在王府里暂住吧,暂且委屈一些了。” 金简等人连道不敢。 而房间外头,凄厉的惨叫声正在响起。一些个说错话的人,现在全被砍了脑袋。 金简被士兵围着走出房间,去往房屋歇息的时候,看着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尸首,里头不少人可都是有官职的。 现在都连狗都不如了。 狗还能喘气呢。 “唉,无用之功罢了。”李世杰听闻到消息的时候,富纲已经把整个城池彻底把控手中了。 李世杰不以为然的道。 明一切都是虚的,就又何必去较真呢? “怎么会是无用之功呢?” 洪亮吉不解的道。 这就跟金末时的郭虾蟆一样,金亡后三年,郭虾蟆仍旧困守孤城,战到最后一刻,自焚而死。 虽于大局无碍,却凛然烈气,彪炳千古! “富纲一庸人,如何比的少年行伍出身的郭虾蟆能获军心。” 富纲能够掌控的兵力中可有大量的绿营,滇南绿营在如今的大势之下,还有几人能为大清效忠效死的? 这陈军没有开到城下也就罢了。 一旦让那些绿营望见了陈军的战旗,净等着看吧。 少不了有那杀官请降的戏码。 谁叫富纲以汉官汉将不可信,把绿营兵中把总以上的汉人军官都给囚禁起来了呢。 这真是个损招! 可是,这招虽然很损,但仔细想想,富纲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都明知道不可信了,这要拼死一战了,还把不可信的人放在重要位置上,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但是这样一来,滇南绿营的军心又岂能不全乱了? 等到陈军大兵压境的时候,这昆明城,也就是一击而落的事。 李世杰觉得自己这几日需要多喝几杯酒。 这样糊里糊涂的,保不准一天醒来,这昆明城就姓赵了呢。 罗思举带着先头营最先抵到昆明城下。 清军在城防上还是下了不小力气的。 城上城下,城里城外,看着还很像模像样的呢。 可是士气呢? 零蛋。 …… “轰隆……” “杀啊……” 厮杀声响彻昆明城,而且从城外很快就延伸到了城内。 一起就像李世杰预料到的那般,所有事都是那么轻松。 城外的清军连枪炮都没打几响,在陈军先头部队的攻击下便束手而降。 罗思举尽管从心底里认为昆明这一战很好大,却也万万没料到会好打到这个程度。 天见可怜! 他真的很愿意打一场硬仗的啊。 因为在陈军进入川蜀之后才投效的罗思举,他的起点太低太低了。 如杨遇春,他虽然也是陈军进了川蜀才投效的,但他带来了几百人马,同时本人也是个参将,这都是buff加成。 所以杨遇春现在已经是团长了。 而罗思举投军的时候只是个小兵,甚至错非他武力着实出众,连投军陈军都不会要他。 这种地方上的义气大哥,更应该被调去当警察,而不是当兵。 这人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跟人聚众结义,劫富济贫,捕役追拿,又拒捕伤人,逃亡他乡。 好容易事态平息了,回到家乡,连血亲叔伯都不待见他,设计烧屋,逼的罗思举与老父幼弟不得不迁居关中。 但即便如此还脾气不改。 见人强娶寡妇为妾,就抱打不平,送还孀妇;见人卖女惨状,就助银赎回完聚;又看到债主逼债剥人衣服,立马代为还钱;而朋友缺少路费了,就抢人银钱相助,可等得知被抢人的爹正在监狱坐牢,就又将钱还给人家。 这人真是生错看地方,生错了地方。 这要是生到了两汉那种先秦侠客之风余烈尚存的时代,那简直是天生的大侠。 虽然在成就’大侠’威名之前,被地方官吏先行干掉的可能性也很大。 赵亮起兵之后,关中不得太平,罗家父子遂返回了家乡。 然而天府之国也一样不得安宁,地方官的催钱逼粮一日酷烈过一日,罗思举见各州县官吏多荼毒百姓,乃访查各地恶吏姓名住址,夜晚将他们暗行处置。以此惹怒官府,严行缉拿,幸遇人救助方才活命。 但他又看不上白莲教。 宁肯在山上躲避,直到陈军打进川蜀后,这才痛快的投效了陈军。 从川蜀到滇南,两年时间里罗思举敢打敢拼,可因为先天不足,至今也才是个副营长。他真的是希望这仗能打的激烈一点,也长久一点。 第五百二十章 帝乡优待政策 “给我顶住,顶住——” …… 外头的厮杀声已经传入了王府内,从富纲一身狼狈的带人退入王府固守,到陈军追来,这当中只多隔了一刻钟。 从城外响起第一声枪炮到现在,整场战事进行的还没有一个钟头。 清军用铁的事实来证明,富纲再怎么去替换军官,也鸟用都没有。他们就是一块烂豆腐。 罗思举现在已经不去想更多了。两眼放光的看着王府。 富纲出人意料的没有逃跑,而是跑入了王府中,闭门死守,这不是找死吗? 而只要他能擒下富纲,这功劳足够他再往上爬一级了。 “弟兄们,跟我冲啊——” 一辆独轮车前方堆满了沙袋棉被,罗思举背后插着军刀,腰间挂着双管手铳,手里头拎着手榴弹,高声叫吼着。 独轮车推动,他是真的就紧跟后头,杀入第一线的。 王府大堂上,富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动也不动,身边有两个随从,一人捧着毒药,一人捧着白绫,而至于刀枪之类的,富纲腰间挎的都有。 堂上除了永瑢永璇二人外,还有金简之类的大臣,看着富纲的眼神全都流露着恐怖。 这家伙是个狠人呐。 可千万别惹的这位爷把眼睛看向自己,让自己也下去陪另外两位大爷。 故而,一个个都恨不能把呼吸都屏住,一个个都低着头看脚下,最好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门破了!” 一个亲兵跑来向富纲禀报。 富纲站起身来,向着永璇永瑢一拜:“二位王爷,为大清尽忠的时候到了。奴才敢请两位主子先上路,奴才随后就来。” 永瑢永璇都想破口大骂,他们也早就破口大骂过了,但很显然,富纲油盐不进啊。 “竟然如此,那我们兄弟就先走一步。” 永瑢首先取过了一瓶毒药,都这个时候了再去做泼妇骂街状,那是白白丢了体面。 永璇也是一样的想法。 反正是要死了,再丢了体面,就太丢人了。 自己上前也取了一瓶毒药。 所以等到罗思举带人冲到这座正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自发的跪在地上乞活的满清官员。然而他所主意的富纲,已经拔刀自刎了。 堂上另外还有两具穿着蟒袍的尸体,赫然正是永璇永瑢。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永璇永瑢一死,满清在西南就连个有号召力的旗杆都没了! 虽然罗思举等知道了永瑢永璇的死因后觉得挺啼笑皆非的。 可不管怎么样,这个大功劳他吃的很香,张月梅吃的也很香。 这就足够了! …… 陈州。 滇南的战报被送到赵亮手中,很快一副全新的地图就重新在书房内悬挂起来。 就中国本土而言,他赵大王已经就要一统天下了。 “藏地哪里什么消息?” “那两位都已经有表示,明年六月前,必达金陵。” “那就把这规划发现去,让枢密院合计合计,今年末,明年初,把西域搞定!” 赵大王已经相当赵皇帝了。 因为眼下的革命七年,也就是乾隆五十六年,也就是西历的1791年。 明年,那就是1792年了。这是一个高卢公鸡与周边各国矛盾全面激化的日子。 路易十六和王后被逮捕,波旁王朝被推翻,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立。 瓦尔密战役中,法国的革命军队打败了外国的干涉军。 并且法军还反推了回去。 而上台的吉伦特派,在执政期间颁布法令,强迫贵族退还非法占有的公有土地,将没收的教会土地分小块出租或出售给农民,严厉打击拒绝对宪法宣誓的教士和逃亡贵族。 这些政策完全是戳中了欧洲旧贵族实力的肺管子。 等到1793年初,路易十六夫妇被送上断头台,那第一次反法联盟就遂即开启了。 普鲁士、奥地利、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萨丁尼亚、那不勒斯、汉诺威、英国,这些全都是参与国。 大半个欧洲都团结起来怼高卢公鸡了。 那时候他们肯定想不到只是短短两年时间,普鲁士、西班牙、荷兰等国,就一个个被高卢公鸡怼的半身不遂,不得不承认失败,退出战争。 不得不说,这段历史真的是高卢公鸡们最为辉煌的高光时刻。 所以,赵亮也决定趁机搞一把。 把吕宋和印尼给拿下来。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先把国内的事儿,彻底摆平了。 …… 明年赵大王就要迁都金陵了。 这消息一旦传出,整个陈州都一片哗然。虽然大家都知道朝廷早晚要迁都的,留在陈州,不管是地理还是交通,都不现实。 但是当这一时刻真的来临的时候,陈州百姓还是一片难过。 他们悲哀于自己收入即将锐减啊。 天知道这几年陈州的地皮涨价有多快,哪怕大家都知道赵大王早晚要走的,可即便如此,陈州的地价比之金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当然这一大原因是这里的地皮少。 而且赵大王这几年里陆陆续续的在陈州设立了多所大学,有专业性的,有综合型的,还有军事政治类的,仅仅是这些学校,就能在某种程度上给陈州托底。 事实上,赵亮把宝贵的师资力量投到陈州,投到他老家,这就是在给陈州托底的。 不然呢? 就像老朱家对凤阳那样吗? 后者除了担当着一个中都的名头外,朱元璋的确给自己的老家做了不少扶持工作。 比如说免除税赋和徭役。 在刚建国的时候,朱元璋就宣布免除凤阳、临淮两个县,所有土著居民10年的徭役赋税。 这在性格有点吝啬的朱洪武眼中可能是大手笔了,但实则他落的名头却是小家子气。因为前年之前的刘老三回家的时候,就大手一挥直接永久免除了老家人的所有徭役和赋税,相比之下,朱元璋可不就小气了。 因此朱元璋再次下了一道旨意,永久免除凤阳、临淮二县土著居民的赋税和徭役。 但要看清了,这免除的只是土著居民的赋税徭役,对于外来户,那可就没有这样的特权了。 为了扶持老家的发展,朱元璋想出的一个法子就是移民,不止迁移罪犯,官吏罢职者、民犯流罪者,俱发凤阳屯田耕种,还迁移大量的富商到凤阳来发展当地经济。就跟当年的秦始皇一样。 明初时候,当时整个凤阳县才只有1.6万人左右,整个凤阳府也才13万人。 战乱和灾年,都是导致这里人口锐减的重要原因。因此在洪武七年,朱元璋从江南运了14万人前往凤阳府,此后又相继多次移民。从全国各地移民到凤阳府的百姓,有20多万人。 老百姓们是真的不愿意前往凤阳,那地方又不是北上广深,移民到凤阳有什么好政策吗?并没有,免赋税徭役的只是凤阳的土著人,又不是他们? 而且因为明初的功臣团体的主力军都是淮西人,那地方有太多让移民们惹不起的人了。 以至于就有人说了,凤阳为什么自从出了朱皇帝后,就十年有九年要逃荒了?那就是移民们要回老家。 他们被迁去凤阳的时候,只允许富户带走金银财宝和细软,房产和田地不许带走。 妆成乞丐返乡祭祖! 同样也是收取收取钱财的。 因为正常途径是不可能叫那么多人都回老家的。 赵大王吸取了前辈的教训,先是一步到位的免了淮宁县所有的税赋徭役,然后就是修建学校。 所有的学校每年于当地都有一些的招生名额,这其中的便利有多么巨大,就不言而喻了。 只要老家这边能年年出人才,那怎么去看也不会败得。 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赵亮就等若把整个陈州拉入了‘学区房’序列了。 那要是还一个劲的衰败,他也没啥法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廓尔喀入侵 任冲脸色凝沉,他努力的去忍耐着,去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努力到一锤把手指骨都挫伤了。 “杨垒他干甚么吃的?” 竟然把宣统帝给弄丢了。 自从西域清军仅剩的那点人马被击溃,福康安绝望自杀,宣统帝就狼狈的逃奔到了大漠隔壁。 陈军自然是穷追不舍了。 但等到杨垒带着骑兵部队把清军残部彻底剿灭肃清之后,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宣统帝的影子。 人呢? 长翅膀飞了不成? 可杨垒把所有人都审问了一遍,最后也是屁的结果都没能拿到。 这消息别说任冲怒了,就是在兰州已经坐镇了好一阵的赵辉也有点坐不住了。 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怎么偏偏就出了这个篓子? 虽然他相信这事儿就是报到了陈州,赵大王也不会说什么的。可赵辉不能够啊。 “杨垒,就这?” 这跟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里,赵辉心中都已经想到了明朝的建文帝,清朝的朱三太子了。 “继续找。金陵他就别去了!” 赵辉没有说出谁的名字,但谁都知道那个人是杨垒。 而今年大王可是要正式登基称帝的。 这般结果对杨垒当然有失公允,但这事儿上谁能说得准呢? …… 时间已经是革命八年三月了。 赵大王要在六月初一正式于金陵登基称帝,这消息是被广告天下。 于是不止朝鲜的李祘来了,日本的特使——岛津重豪也到了。 还有中南各国的使臣,以及南洋各国。 而藏地和漠南漠北的王公们更是来的齐全。 尤其是藏地, 只因为这几年他们被廓尔喀给欺负惨了。 一切的原因都起于沙玛尔巴的出走。 乾隆四十五年,六世额尔德尼在京城圆寂。额尔德尼之兄仲巴呼图克图护送额尔德尼灵柩返回日喀则札什伦布寺,得到乾隆赏赐及王公贵族供奉的大量金银宝物,“无虑数十万金”,“珍宝不可胜计”。 仲巴呼图克图有一同母异父之弟,就是沙玛尔巴。 这人与仲巴呼图克图素来不睦。 仲巴呼图克图将乾隆赏赐之财物悉踞为己有,既不布施各寺,番兵、喇嘛等亦一无所与。沙玛尔巴垂涎其财物不得,更生怨忿。 但沙玛尔巴再是怨恨,时机不到,他也只能忍着。 直到中原大乱,直到廓尔喀与藏地起了冲突。 原因也很明了,那就是银钱与土地之争。 藏地各项条件落后,连铸造银元都只能借尼泊尔的巴勒布人之手。 巴勒布人往往从中掺杂铜、铅,再运回藏地换取纯银,以谋厚利。 但随着廓尔喀的兴起,后者以势不可挡之势兼并了巴勒布各部。之后廓尔喀人铸造新钱,其成色较巴勒布钱为高,故要求藏地将廓尔喀新钱1圆折巴勒布旧钱两圆使用。藏地官员当然觉得这很扯淡了,严词拒绝。 而除此之外就是正值兴盛之中的廓尔喀之扩张。 现在的廓尔喀王拉纳·****·沙阿年幼,继承王位后,由其叔巴都尔萨野摄政,那一切到还平稳。可是随着幼王的一日日长大,摄政王的压力与日俱增,只能向外寻求功绩还将自己的侄儿给牢牢压制住。 他的目标就是藏地。 原因有二,一是藏地兵弱;二是藏地背后的满清要完蛋了,没人给藏人撑腰了。 革命四年时候,廓尔喀以藏地与巴勒布接壤地区的聂拉木、济咙两个地区,原本就是廓尔喀的地方,现在应该归还廓尔喀。以及藏地运往廓尔喀之食盐掺土等为借口,乘机进攻藏地。 沙玛尔巴素来与廓尔喀王族通好,将藏兵虚实尽数相告,唆使廓尔喀入藏劫掠。 而后廓尔喀兵就先后占领藏地的聂拉木、济咙宗、宗喀宗、协噶尔宗等地。不止如此,藏地每年还要向廓尔喀交纳元宝300锭,作为岁币。 如此才好歹保持了两年平静。 但是到了去年,廓尔喀军再次大肆入侵,札什伦布寺这个额尔德尼的法台之地都被廓尔喀军攻占了,年才十岁的七世额尔德尼狼狈的逃亡拉萨,日喀则地区全线沦落。 所以藏地的这两位紧巴巴的来到金陵,对大陈王朝,对赵家天子的忠诚忠心,那是最炙热的。 不像中南和南洋一些国家的来使,更多是在走套路,同时也是为了近距离的观察大周朝。 毕竟赵亮的一些打算现如今只有少数人才触摸得到。 比如说朝鲜的李祘。 比如说日本的岛津重豪。 日本并不是满清的附属国的,所以岛津重豪名义上只是来观礼的。他的特使身份也只是他向德川家齐讨来的一个身份。 毕竟他闺女是德川家齐的御台所,这点面子德川家齐还是要给老丈人的。 而且随着赵家逐渐坐稳江山,随着新朝海军一步步的强大,幕府近来的压迫感是越发大了。 然而赵亮却还并没有向日本透露太多的消息,唯一做的就是继续招募相当数量的挺身队员。 这些穷的只剩下一条命的底层武士,真的是好兵苗子。 而且用起来便宜啊。 不管是从月薪还是从抚恤,比之陈军都便宜多了。 拉拔起来两三万人做敢死队,以后用得到他们的时候还多着呢。 而至于为什么此前一直没有向日本透露风声,现在透露也不晚啊。而且你不给小鬼子足够多足够大的压力后,他们也不会乖觉的。 “呦西,大大的漂亮。真的是难以想象,这里几年前还是个小渔村。” 乘船从日本来到厦门,然后沿着一路向北,来到了沪市。 作为一个才出现没有几年的城市,沪市的一切都让岛津重豪感到震惊。这般大规模的一座海港城市,都已经可以轻松吊打鹿儿岛的港口了。 “阁下,这就是中国的强大。当他们决定扶持一个地方的时候,那变化真的是日新月异的。” 西乡利孝感慨的说着。 这是他第三次来沪港,可每一次来到这里就都会升起一股强烈的新鲜感。 “那么,我可以在这里走走看看吗?” “当然可以。中国方面对您没有任何的限制。” 第五百二十二章 岛津重豪 上海码头上的起重机是最新型的蒸汽起重机。 自西历15世纪,意大利人发明了转臂式起重机以来,直到18世纪,人类所使用的各种起重机械还都是以人力或畜力为动力的,在起重量、使用范围和工作效率上很有限。 赵亮在改良蒸汽机成功量产之后,就为之布置了一大批‘作用’,想要尽快的将这个工业时代的动力源泉应用到更加广阔的天地中去。 起重机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还是最先成功最具有普及性的几项‘发明’之一。 对于进出口商人来说,这种装卸模式的好处是很显而易见的:一大平板车的货物,几分钟就装卸完了,上下总共用了不到十个人。 而要是用人力搬运,非得一个小时不成。 所用人工也会大大增多。 并且在搬运过程中免不了就会有碰撞损伤,甚至是人员伤亡。 而现在这一问题却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岛津重豪到中国之后的最深感触就是,中国在各方面各行业上的机械化和牲畜化。 就以码头为例。 日本的码头,不管是鹿儿岛还是江户、长崎,那都是人力为主。 肩扛人背。 哪怕是有车辆,也是人力拉动。 而眼前的沪港呢,甚至是此前他到过的厦门港,那真的是能使用畜力和机械的就极少使用人力人工。 拿日本与中国一比,怎么看都有种滥用人力的感觉。 这里的有轨马车,这里的起重机,真的是节省了太多太多的人力人工了。 岛津重豪本来对这些还没什么过于深刻的认知,但现在他却皱着眉头向西乡利孝发问。 西乡利孝沉吟了片刻说道:“对这个问题我曾经与中国的官员谈起过,那边的解释是,机械使用起来方便,可以更大化的实现价值。虽然一台机械总要省却许多的人工,无形中夺走了这些人的饭碗,但是现如今的中国有的是地方来安置产业流逝者。” “未来的中国还将会在工业化和机械化上继续向前,因为中国的未来需要更优化的发挥出每一个人力的作用。” “这是什么意思?” 岛津重豪皱眉道。 “什么是中国的未来需要更优化的发挥出每一个人力的作用?” 他怎么听着有种古怪的味道。 中国的未来需要更优化的发挥出每一个人力的作用,那就是说中国的未来等同于把每一个人力都发挥到极致后的样子了? 这可能吗? 或者说就现在的中国,他们能撑得住吗? “阁下,我有种感觉,中国似乎在表达一种强烈的对外扩张欲望。” “呦西。”岛津重豪说着,他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同时间一股从尾椎骨穿起的寒意叫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就现在的中国,他们想要扩张起来,那个国家能顶得住啊? 也怪不得朝鲜国王会那么知趣的巴巴赶来。 岛津重豪心中都生起了一股危机感。 之前本是抱着来瞧热闹开眼界的想法的岛津重豪,第一次感觉到了责任的重大。 不过虽然如此,岛津重豪却是对机械更加关心了。 岛津重豪本身就是一个兰癖大名么。 本身对西方的知识都很感兴趣,经常向荷兰商人打听这方面的消息,还订购图书器械等等。 那本身来将是不排斥机器的实际运用的。 也是乐意接受机器机械的。 所以他现在有了国家的危机意识,对器械更加的就有好奇心,这就顺理成章。 虽然了解这一切,与真正的把这些都应用到实际中是两码事。 沪港的纺织厂。 松江本身就是江南的棉纺重地,无论是新式的织布机还是纺纱机,在这里都早早就流传开来。而现在以蒸汽来驱动棉纺,发展就更加迅猛了。 尤其是这座纺织厂中,自建的有轨马车让岛津重豪瞠目结舌。 无论是产品和原材料的运输,还是纺织工人的上下班,这该是追求何等的效率才让一个纺织厂内都建起了有轨马车啊。 一车车满载的布匹棉纱被运出,一车车满载的棉花被运进。 各组各车间的工人全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分内的事情,整个工厂井然有序,都在紧张的忙碌着。 萨摩藩也有自己的工厂作坊,他岛津重豪也不止一次的曾经去到过一线视察,但他就从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感觉。 毕竟双方的氪金程度不同。 日本的工人才能拿多少银子,沪港这里的纺织工人,每月保守的收入也要超过日本两倍。 哪怕萨摩藩工厂作坊里的匠人收入已经是日本的高收入人群了。他们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可也远不能跟眼下的工人们比。 在薪水差距巨大,粮食肉类食盐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相差无几,甚至日本还要比沪港高,双方的实质生活水准差距只会更大的情况下,你还指望着自己手下的工人能有主人翁精神吗? 怎么可能呢! 而除了眼前的蒸汽纺纱纺织外,岛津重豪还接着观看了机械厂、制造出、罐头厂、造船厂等,直到兵工厂。 先前震撼了蒙古人的那一幕幕再次成功的拿下了岛津重豪。 这种工业的力量叫他整个人都为之颤栗。 可在颤栗的同时,他却也清晰无比的感知到了某种存在——蒸汽机。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动力源泉。 哪怕它现在还远不能被称为万能动力,但蒸汽机被广泛的应用在了采矿、冶金、磨面、制造等各行各业,却是毋庸置疑的。 “阁下想要引入蒸汽机?”西乡利孝脸上显露出一些难色。 “不可以吗?是中国人拒绝出口吗?” “并不是的阁下。而是,主公已经两次明确拒绝了两次。” 西乡利孝口中的主公就是岛津重豪的长子岛津齐宣。 岛津氏第26代当主,萨摩藩9代藩主。 “什么?” 岛津重豪勃然大怒。 他怎么不知道这种情况? “是桦山久言和秩父季保?” 作为最早跟随市田盛常前往大员的两名武士,这两人在萨摩藩与中国日渐紧密的‘交流’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如果他们作怪,也怪不得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西乡利孝的提议了。 岛津重豪心中闪过了三个字——《近思录》。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一代枭雄阮福映 前文说过了,因为岛津重豪常年挥霍无度的奢侈生活,萨摩藩的藩债当初时候已累积到了近百万规模。 这是一个让萨摩藩财政都已难以负重的天文数字。 所以萨摩藩内部就涌起了一股提倡节俭和紧缩开支的言论风潮。 这些人多是聚集在岛津重豪的长子岛津齐宣的身边。 因为岛津重豪已经用过往数十年的表现证明了自己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萨摩藩内部的这一波不赞同岛津重豪的藩士抱团取暖,一个个都将程朱理学的教科书《近思录》奉为圭臬。连岛津齐宣都渐渐受到了这股思想的影响了。 这个团体被萨摩藩人称作近思录党。 当初萨摩藩初与中国交流的时候,岛津齐宣还只是继承人,近思录党在萨摩藩的政坛上还毫无分量,桦山久言和秩父季保这两个近思录党中的砥柱中流,只能是家老市田盛常的普通随从。 可随着岛津齐宣的上位,哪怕大权已经被岛津重豪牢牢把持着,可是岛津重豪常年旅居江湖,在萨摩藩,岛津齐宣的份量一日重过一日。 这很正常,毕竟他是继承人么。 岛津重豪自己都没什么意见。 但是现在…… 他发现自己不得不重视这一点了。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 一切都等他回到萨摩藩后再做处理不迟。 性格非常看得开的岛津重豪拿定主意之后就飞快的把烦恼抛之脑后,重新寻找到了来时的初衷——见识见识一些稀罕事。 比如金陵的环城小火车。 这东西是刚修建好不足半年的新鲜玩意儿。 此前一直被摆放在试验场的小火车终于向前又重重的迈进了一大步。 蒸汽气缸爆炸的问题,被一个小小的安全阀给解决了。 然后经过了反复试验,一款被命名为‘红星’的蒸汽火车就水到渠成的被推上了市场。 一经面世,这种新鲜玩意儿就引起了金陵城内外无数商贾百姓的好奇。 票价又不贵,谁还坐不起吗? 反倒是小火车的运力明显跟不上市场需求,以至于最初的一个月,那是天天爆满。 一个月后,大家的激情有些降落了。但小火车依旧很抢手。 金陵城的老百姓尤其喜欢看外地来的‘土包子’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种只是烧煤就能一次性拉着一二百人快速而行的交通工具,真的大大开阔了百姓们的眼界。 也是因此,蒸汽机的概念和用处,瞬间里就在整个两淮之地普及开来了。 哪个要觉得奇淫技巧没用处,那就去秦淮河畔看看小火车。 不知道报纸上正在重金征求火车的妙用吗? 赵亮自然清楚火车的用处有多大,但他偏不自己说出来,而是叫红星火车厂开出了一万银元的赏格,来面向社会大众公开征求火车的用途何在。 这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而且老百姓虽然不是穿越者,但高手在民间,那真的是很有天才的。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全国大修铁轨的计划,火车的运输能力,它在民生和军事上的作用,以一种非常非常深刻的方式印刻在了数以千万计的百姓心中。 然后这天底下谁还敢说火车没用呢?谁还敢说这是奇淫技巧,这没用处呢? 大陈朝真的不理学。 赵亮起兵八年了,商贾之气笼罩了中国整整八年,影响真心不小。 如“奇淫技巧”和“道德文章”这些字眼,在现如今的中国是越发难以听到了。 所以,金陵城的新体验真的是看傻了朝鲜来客,也看傻了而立之年的阮福映。 前者是全然想不到中国已经变化如此之大,从东北到燕京再到金陵,走陆路而来的朝鲜使团,看到了太多的工商类院校,这对他们言是一场莫大的洗礼。 此前只听说中原新朝言必讲利讲功,但不少朝鲜文人还是没敢想过中原风气变化是如此之大。 李祘都有些恍惚了。 他虽然近年有些改变,但中国旧有的记忆实在太强大了。 再看现如今的中原,有些傻眼那是在所难免的。所以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的! 而阮福映呢? 此刻的他已经全盘控制的嘉定地区,也就是后世的安南西贡。 并且拥有了一支不俗的军事力量——有五万穿西式制服、行西式军礼、装备有燧发枪和轻型火炮并掌握排枪击毙战术的陆军,和两艘单桅纵帆军舰与十五艘护卫舰(排水量为240吨~400吨的小型战舰)组成的海军。 至此,阮福映无论陆军还是海军的实力都已经比归仁朝廷强大——西山军阮文岳部,另外北方还有实力更加强劲,政治也更为有序的阮文惠富春朝,可惜阮文惠英雄暮年,已经病得奄奄一息。 在这种情况下,阮福映竟然敢离开自己的老巢,带人前来金陵观礼,这简直是一种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归仁的阮文岳部腐败腐化,而富春的阮文惠又奄奄一息,二者间还矛盾重重,阮福映这个时候离开老巢倒也不是全无分寸。 要知道阮福映依靠着百多禄不仅从法国引进了先进武器和训练方式,还按照西方的方法建造军事堡垒。德·皮曼纽尔与西奥多·勒布朗曾在两年前于嘉定建立了第一个西式城堡八卦城(又称嘉定城堡)。 法国人在嘉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然而百多禄又是他儿子阮福景的老师,当初就是年仅五岁的阮福景合着百多禄一同出发前往法国求援的,那个时候法国大革命还未爆发。 但即便如此,他们到的也不是时候,虽然见到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海军大臣德·卡斯垂和外交大臣莫穆林。双方也于11月21日签订《法越凡尔赛条约》。法国承诺派遣四艘军舰、1900名士兵前去支援阮福映;阮福映则愿意割让岘港、昆仑岛给法国,并给予法国人贸易特权。 但很快法国本土就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财政危机,政府濒临破产。法属天竺总督康韦伯爵拒绝给予援助。百多禄就只能通过自己的关系,在天竺的本地治里等处招募了一些法国军官并购买一些法国武器、弹药和军舰。 可以说阮福映之所以能顺利的夺回嘉定地区,并在此处牢牢的站稳脚跟。法国人真是出了大力气的。 可惜,后来人从这位阮朝的中兴之主剿灭西山朝后的一系列做法中就可以看得出,这还是一绝对绝的东方式君主。 骨子里沉淀的依旧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老式的东方思想,对法国人,对欧洲人抱有相当大的戒心。 西历1801年,太子阮福景逝世,其长子阮福美堂尚未成年。阮福映因阮福景有强烈地亲法和公教倾向,迟迟不肯按惯例册立阮福美堂为皇嗣孙。日后反而立推崇儒家思想的庶子阮福胆为皇太子,而将阮福景一系的子孙排除在皇位继承权之外。 这就是因为他看清楚了阮福胆的内心的强烈排外和反公教倾向。临终前告诫阮福胆,要他尊重欧洲人,特别是法国人,但不能给予他们任何的优待,更不能把土地割给法国。 所以,眼前的中国,对于阮福映这个屡败屡战,坚韧不拔,并最终反败为胜的枭雄式人物,真的更具有强烈的冲击力。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中国之羽翼也 “外臣阮福映,叩见陛下。” 阮福映几天前就得到通知,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却饭都不敢吃,水也不敢喝,唯恐在赵亮跟前失了礼仪。 “你就是阮福映?” 赵亮细细的打量着来人,果然给人的感觉不一般。 虽然在自己面前故意做出一副臣服的模样,但那股子精气神可做不了假。 一个从少年时代就颠沛流离,几次历经逃跑大败,十五岁时就被推到了最前台,而十八岁时就借口生病,招见麾下的第一重将,给一举咔嚓了掉的人,那跟太平盛世中继承家业的人感觉全然不同的。 赵亮此前已经见过李祘了。 这位的前半生也是多灾多难,如此被苦难磨砺出来的君主,身上自然有种寻常人所没有的坚韧不拔。 可李祘身上的锐气和韧劲,远不如阮福映。 “不骄不馁,果然有枭雄之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嘉定王真的跟刘玄德很相似。 几次大起大落,却始终矢志不渝。 西历1777年,富春败退后坚持了两年的阮福淳与新政王阮福旸皆被西山军所杀,十五岁的阮福映被推为大元帅,并于次年权摄国政。1780年,正式称王。没多久就杀了手下重将杜清仁,引得麾下兵马大乱,被西山军击败,被破流亡富国岛,旋即又逃入暹罗。1784年,阮福映与暹罗联军共抗西山朝,但再次为西山军所败,被迫再度流亡。 之后他就迎来了长达五年的蛰伏期,直到西山朝内部分裂(阮文惠和阮文岳的富春朝与归仁朝对立)之机回国,一举夺取嘉定,兵力依靠着法国人,实力大增。不但彻底的于嘉定地区站稳了脚跟,更实力大增,反而压过了归仁的西山军。 这种人要不是枭雄,那谁还称得上是枭雄呢? 阮福映后背上立马起了一层冷汗。 今日的会面他已经想了许多假设,却从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的一幕。 一刹那里他甚至有种人头不保的危机。 “哈哈,不要多想瞎想。孤是真心实意的在夸奖你。能从那么的烂摊子中再造山河,你这本事能羞死弘光、隆武、永历三帝,比泥马渡江的赵老九还要更胜一筹。” 阮福映立马就明白了‘赵老九’是谁,那身上的冷汗不仅未干,反而更多了。 赵老九明明就是开创南宋一百五十年江山的赵构么。 而比赵构还要更胜一筹,那不是在说他有可能恢复祖业,甚至是一统安南?! 中原天子就这么的看好他吗? 我不要行不行? 阮福映额头上的汗珠子都要滴下来了。 心中的危机感都要把他整个人给吞噬! 一切就只因为安南人心中对中原隐隐的抗拒。 他们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 当年的永乐皇帝还把安南给拿下了呢,前前后后好几十年,明军才最终退出。 虽然此后安南对中原,无分明清还是现在的大陈,那都是很毕恭毕敬,但警惕之心却也不敢去掉的。 此刻正值酷暑天气,然大殿里放着冰山,四角还有风扇,地下火龙中的铜管源源不断的疏通着冷水,殿内的气温一点都不热。 阮福映汗流浃背的,心中第一次对亲身来中原感到了后悔。 此前他已经见到了中国的变化,巨大的变化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收获满满。 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借鉴一二的。 比如中国的银行和银元,比如那些开矿的器械,比如中国对海产品的开发,以及那些制造军器的机械…… 但这所有的所得,再乘以十,也及不上此刻他性命重要。 “起身吧,别自己吓自己。孤是真的看好你!” “你可能还不知道,阮文惠已经死了,阮文岳也奄奄一息,命不久也。” “富春朝廷的阮光缵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而归仁的阮文宝也是无能之辈。你阮福映在嘉定秣兵历马,只待来时,先灭阮文宝,再灭阮光缵,一统安南全国,何难之有?” 阮福映听到阮文惠病亡的消息时,脸上全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阮文岳早就不是当年的阮文岳了,儿子阮文宝也是无能之辈,阮文惠再一死,西山朝真心没啥指望的。 那个人是他最大最强的敌手。 心腹大敌一去,阮福映如何还能抑制得住自己的兴奋? 但这话他心里头想一想当然美滋滋,可是从赵亮的嘴里说出来,他就七上八下了。 “你别觉得孤是在骗你。你说,你就是一统安南全国了,你还敢起兵北上不成?或者说孤要真对安南动手了,你们那里统不统一又有什么区别吗?” 有着绝对海上优势的陈军想要拿下安南,真心太容易了。 阮福映心中升起了一股屈辱感,眼前的中原天子竟当着他这个安南人的面如此说安南,这也太打脸,太拿豆包不当干粮了。 但同时的他心底里也松了一口气。 哪怕赵亮并没有太可以的点出来,只是这些话也叫他心头的危机感就散去了不少。 “陛下说笑了。安南世为天朝臣仆,安敢起吞天之野望,行蚍蜉撼树之妄举?” 阮福映脑子里忽然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图朝鲜,窥中华,想要中原四百州皆入我俗,还准备尊圣意,占领天苎的神人。 那世间还真有敢想并且还敢去做的神人的! 就是下场过于悲催了。 “知道孤这次召见你是为什么吗?” “外臣不知。” “直接的说,孤想要资助你,让你尽快把国内事荡平了。因为这世界已经起了大变,孤想要趁机生事,需要尔等诸国为羽翼也。” “朝鲜、安南、暹罗、缅甸、日本,皆孤之羽翼也。” 阮福映懵了。 世界将有大变?世界会有什么大变啊?他怎么不知道啊。 而且眼前的这位中原之主,他又想干什么呢?赫然要把‘天下’都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但是来自中原皇帝的资助,这又是一个叫阮福映舍不得拒绝,也不敢拒绝的诱惑。 因为眼前之人可以资助他,就也可以去资助西山军。甚至后者还可能会比他阮福映更加听话,更加跪舔中原。 “外臣愿为圣天子之剑,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愿!” 第五百二十五章 欧洲人的威胁 距离阮福映跪倒在赵亮脚下已经过去接近十日了。 这些天里,赵大王正式变成了赵皇帝。 大陈帝国正式定鼎了。 那称帝大典自然办的自然很浩大很光彩,可是对于阮福映言,他记忆最深刻的却是赵亮登基称帝之后举行的大阅兵。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扛着火枪的士兵呢,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大炮,第一次见到列队那么整齐的骑兵。 他知道,这种战场上如墙而进的骑兵,是欧洲人的拿手好戏。 不曾想中国也学会了。 浩浩荡荡的受阅官兵总数超过了三万人,而只这三万人,配上足够多的后勤部队和工兵部队,那在正面战场上就能横扫整个东方诸国。 但这还仅仅是陈军很小的部分。 阮福映看了后心情很久不能平静下来。 这刚刚恢复了镇定,赵亮的召唤就又一次来到了。 这次赵亮见他的地方在武英殿,而与阮福映一同接受召见的还有朝鲜国王李祘和日本特使萨摩藩大名岛津重豪。 “把东西抬上来。” 赵亮没摆架子,也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开门见山的就叫秘书们把地图抬上来。 “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世界地图,但朕想你们都该知道咱们脚下是一个球。世界地图就是把球给平面化。” “这里就是中国。” 位于地图绝对的正中央位置。 “这里是朝鲜,这里是日本,这里是安南,还有暹罗、缅甸、马来、吕宋、巴达维亚……” 赵亮从中国指到了南洋,看着李祘三个的表情,“别觉得这是朕故意把你们的国家给画小了,虽然不敢保证这些是绝对的无差错,但也相差不大。绝对比你们国内自己捣腾出的地图要真实。” “而这些就是咱们东方人,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人,千年以来所认知的世界,朕现在更习惯把他们成为东方世界。” “有东方就有西方,西方是什么?西方就是近三百年来闯进来的欧洲人。他们是白人,他们生着蓝眼睛,头发也是五颜六色。” “比如澳门的葡萄牙人,吕宋的西班牙人,日本和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安南的法国人。” “你们都是亲眼所见的,不说文化传统了,就只说外表,你们说他们跟咱们一样吗?” “这些欧洲国家连同英国人,就全都在这里。” “自从土地面积看它们都很小是不是?” “荷兰就不用说了,哪怕在国土狭小的欧洲它都是个小国。英法西班牙葡萄牙也都不大。但是你们知道他们的殖民地有多大吗?” 地图上一直被盖着的部分被揭开了。 首先是非洲,东西海岸线上已经有了不少欧洲人的据点。 但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点显然不能震撼李祘他们,可是天竺就不同了。 七年战争中,英国人彻底在天竺大陆上击败了法国人。可是法国的高卢公鸡虽然输的很凄惨,但天竺人输得更惨。 “普拉西战争!” “我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这场战争,英国人用很小的代价,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他们拿到了富裕的恒河下游平原。” 英国人事先收买了孟加拉王公西拉吉-乌德-道拉的军事长官米尔·加法尔。在孟加拉军队同英国东印度公司军队在普拉西决战时。米尔·加法尔率领的孟加拉主力军按兵不动,使得英国人只会的3000部队在决战中得以打败孟加拉王公六倍于他们的军队。 普拉西之战后,英国侵占孟加拉,并以它为侵略其他地区的基地。 数年之后,孟加拉王公米尔·卡西姆不甘心做英国人的傀儡,起来反抗。但他和莫卧儿皇帝阿拉姆二世的抗英联军,于次年在布克萨尔决战中被结束了七年战争后的英国人打的大败,英国人就彻底侵占了恒河下游辽阔富庶的孟加拉。 “这里至少有半个朝鲜大,一片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沛,物产自然丰富。用一句话来说,这儿是帝王之基。” “英国人占据了孟加拉就等于有了一块真正的根基。他们有充足的粮食财力来扩充殖民军。” “之后他们仅仅歇息了三年就再度向南方的迈索尔开战。” “二十五年中,英国人已经发动了三次大战。迈索尔虽然至今还在,但实力大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事实上就在数年后的第四次迈索尔战争里头,这个与英国人纠缠了数十年的国家,便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英国人在对南天竺大打出手的同时,也在对西天竺进行着战争。” “马拉特联邦是天竺大陆最强大的土著势力之一,但他们也败在了英国人的枪炮下。” “想想看,如果英国人击败了迈索尔,再击败了马拉特,这整个天竺谁还会是他们的敌手?到时候英国人的目标又将会对准哪里?” “是北面道路崎岖的藏地、葱岭,还是海路方便的缅甸、马六甲、南洋?” “知道吗?缅甸现在已经饱受英国人的骚扰。他们支持着阿拉干武装部队反复袭扰缅甸,制造边境纠纷,挑起武装冲突。目的不言而喻!” “那么你们说说,面对着这样的存在,就你们国家的力量真的可以抵抗吗?” “朝鲜和日本对欧洲的力量或许还没有太真切的体验,但我想嘉定王就不一样了。你应该知道法国海陆军力量的强大,可就是这样强大的法国,却一直被英国人骑在头上。” “你个人有什么感触没?” 阮福映很能接得上话,他心中对法国人十分忌惮。而且不止来自军事,还关系到信仰。 而关系到信仰这事儿,那立刻就戳中了李祘的心,朝鲜一样也存在着这个问题啊。只不过此前被他忽略了,而现在李祘却需要重用这一批人。 某种程度上他与阮福映有着相一致的处境。 李祘之后就是岛津重豪了,一神教在日本闹出过更大的乱子,天草四郎了解一下,而且当时都有大名公开信奉天主了。 但天草四郎不是失败了么,所以一神教在日本是不能说存在的。 阮福映退避到一边,他现在对赵皇帝最终的用意好奇极了。 这般长篇大论的铺垫着,那最终的目的肯定非同小可的吧。 而且他还发现李祘的面上正涌现着越来越浓郁的激动之色,可见这位朝鲜国王心里是知道些内幕的。 但那个来自日本的特使,面上如自己一般神态,显然他也是啥都不知道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揭开谜底 揭开谜底,赵亮的打算非常直接——战争。 先在东方世界里拔掉欧洲人的两颗大钉子——巴达维亚和吕宋,然后趁欧洲开战的机会,大军横渡太平洋,直接登陆北美,继续追着大板鸭打。 “朕在这儿可以向你们承诺,只要你们担负起了自己的责任,美洲世界就必然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整个南美洲,朕只要智利一块土地,其他的通通都是你们的。” 李祘、阮福映、岛津重豪这一刻全都吞咽起了口水。虽然他们知道这个‘你们’指的绝不仅仅是他们三方。 可他们作为第一批掺和进来的‘人’,那显然能抢个最美的位置。 “包括这墨西哥,到处都是山地高原,朕也不稀罕。” 做人不能太贪婪,把什么好东西全都揽进自己怀里,那种美事儿做做梦就可以了。 而且现在的老墨,至少有五百万人口——土生白人,混血和印第安人,想要同化他们虽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儿,但是也真的费功夫费时间啊。 何况墨西哥的地理地势非常非常复杂,气候也极其复杂,因为是山地高原地势为主么,地势零碎切割的厉害。只有沿海是大片平原,降水分布严重不均匀,后世老墨至少有一半的土地是在干旱或极干旱状态。所以那地方即便矿产资源丰富,农业资源一样非常丰富,却只能成为白头鹰的一大原材料供给地。 对比白头鹰的地理地势,墨西哥就是个渣。 但赵亮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啊。 就比如岛津重豪。 因为日本也是一个多山国家,山地丘陵多,平原少,孩他娘的天天地震,要么就是火山喷发。 在岛津重豪眼中,赵皇帝不稀罕要的墨西哥,那都已经是天堂福地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老墨跟日本一样都处于地震带中。 而至于说墨西哥距离日本本土有多么的遥远? 呵呵,看了刚刚彻底揭开的地图之后,看到了欧洲距离美洲的距离之后,距离远这个问题还是个问题吗? 那些白番能不远万里的开疆拓土,大和健儿又岂能害怕? 当然,叫岛津重豪如此失态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墨西哥大名鼎鼎的白银。 几百年来,墨西哥的银元早就传遍了整个世界,哪怕日本本身也以多产金银著称,甚至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金银矿,为世界贡献了三分之一的白银,可他们依旧比不得墨西哥啊。 因为在持久力上不行。 日本的金银矿多是容易开采的浅层或是露天矿,很多矿脉在经过不断的开采之后,纷纷枯竭。虽然从他们的地理位置看,要说日本金银矿资源严重短缺,这怎么看都有点扯淡。 后世有一些人始终在怀疑日本在有意的隐瞒自身情况,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日本就是这么宣传来的,还搞得很多中国人坚信不疑。 但不管日本本身有没有足够多的金银,横竖对于岛津重豪而言,墨西哥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的战国时代虽然已经结束了二百年,然金山银山的传说可还铭刻在所有日本人的心中。 尤其是岛津重豪这种要干劳动力贸易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的存在。 这几年萨摩藩的外债没有持续增多,真心是靠着挺身队输血了。 赵亮为他们画下了一个大大的肉饼。 而且他说的还有理有据。 “墨西哥山地高原众多,这就相当适合日本。” “而南美气候炎热,雨水众多,不管是安南、暹罗还是缅甸和更南面的柔佛等国,都是再好不过的用武之地。” “同样在这条线再往南去,气候环境大体上就跟中国之湖广、中原气候相似,然后越往南,气温气候就越冷。这边也就是朝鲜的用武之地。” 赵亮之前已经给他们几个解释了南北两极和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的定义,没有细说因由。但也足够叫眼前的人明白为什么了。 这是一个大方到扯淡的问题了。乍然一听,给人的感觉就是墨西哥包给了日本,巴西包给了安南,阿根廷包给了朝鲜,可实际操作中又怎么可能! 就是墨西哥。再low那也是一个国土面积六个小本子大的大国。而且是加上了北海道之后的小本子,那么巨大的一片土地直接给日本,后者起飞了,蹦跶了咋办? 所以实际操作中肯定会有很多很多勾当的。 但现在都不需要说。 眼前的三人只需要记住赵亮画出的大肉饼就行。 同时,赵亮还给他们树立了一个大大的理由——与白皮争夺生存空间。 虽然这个理由挺扯淡的,但多少还是有些用,尤其是对于受武士道影响深重的小本子。 赵亮在地图上画出了几条线,大体上可以看出黑白黄三大人中的生存空间。 他把天方天竺都给划入了白皮的地盘了,还有北非。 虽然这么做并不准确,但仔细的说也能说得过去不是? 不管是天方还是天竺的贵族王公们,都是白皮啊。 这效果是很一目了然的。 岛津重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来精神。 小本子就是如此。 这场会见足足持续了小两个时辰,当李祘他们离开之后,赵亮也有些撑不住了。 不止是体力上的耗费,还有精神。 王贞仪为他按摩着头部。 这位在赵亮后宫中存在感并不怎么高的人,放到二百年后怕是会成为一个传奇标志吧。 生活无忧无虑,又得到了世界上最充裕的学习条件,这位简直是恨不能一天20个小时都浸泡在书堆里。 剩下的4个小时也不会给赵亮的,她还有孩子要关心。 反正这是一个宁愿把时间用在书堆里,也不想在赵亮跟前争宠斗艳的人。 而且王贞仪还是金陵女校的副校长,实质主持女校工作。 正校长是康莞么。 鼓励女学也是新朝的一大新政,虽然推广中却是有困难。 “是不是又缺钱了?” 难得王贞仪这么的温柔的来讨好赵亮,赵亮却都已经不敢感动了,伸手把人揽在怀里说着。 第五百二十七章 真正的才女 王贞仪是个很有善心的人。 估计是有感于自己少年时代的小艰辛,所以爱心有点泛滥。 在介入女校之前还好,多少有些遏制,只多是把自己手里的钱往慈善会捐一捐。 可等她进了女校之后就变了。 陈朝的女校,不管是陈州的,还是金陵的,亦或是其他几个地方的,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才能进得去的。 学的也不只是知识。 衣食住行,礼仪典范,什么都学。 知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 王贞仪的善心自然不会落在这些个女校生的头上,可她能由此推彼。 富贵人家的女儿都有学校上了,可穷人家的闺女呢? 甚至于革命都这么些年了,有的地方还有妇女裹脚,王贞仪的关注点是女蒙学、女小学和女中学。 这关注点一大,她自己的那点钱自然就不值一提了。 便就把目标标准了康莞等人,先是自己组局筹银子,然后也不知道被谁开了光,就把目标打到了赵亮这个终极大boss头上了。 王贞仪本身名头就挺响的,实质主持金陵女校工作后,其外在人脉更是有了一质的进步。 这当然就会引得红眼了。 哪怕赵亮的后宫就那么几个人,但她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无数人在牵连着啊。 再加上女校虽然已经成立好几年了,但社会的惯性让它始终不能被大众认可。王贞仪身为后宫嫔妃,却出面实质性的主持局面,也引的不少人议论纷纷。 此后她又开始建设各阶段的女校,一副要大干特干的样子,那就使得她更加的停留在众人的言谈评价之中了。 这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然而叫你不服不行的是,王贞仪的脑子就是聪明,人家有拿得出手的过硬业绩,叫外人对她的‘不务正业’虽然意见多多,却始终无法拿到明面上去抨击批判。 王贞仪这几年陆续的总结了中国古代数学成就和西方的筹算法,写下了好几本科普书籍,比如《勾股三角解》、《历算简存》、《筹算易知》、《象数窥余》等等。 还弄清楚了日食、月食的形成原理,并写下了《月食解》。 后者不仅语言直白,还有配图,一目了然。 算是现今儿国内卖的最好的科普书之一了。 甚至都早早的走出国门,走进了朝鲜、日本等地。 王贞仪于数学上的研究很深,但最精通的还是天文学,《岁差日至辩疑》、《盈缩高卑辩》、《经星辩》、《黄赤二道解》、《地圆论》、《地球比九重天论》、《岁轮定于地心论》、《日月五星随天左旋论一、二、三》等等。 这才二十五岁,就已经留下了很多的著作。 不少东西赵亮还看都看不懂。 但他现在挺喜欢王贞仪的存在的,虽然时不时的就会被她扣去一笔钱,但这又算啥。 王贞仪的存在,光是她个人影响在社会中起到的引导作用,就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 赵亮从来不拘束后宫的女人忙活外头的事业。 比如康莞和柳氏。 王贞仪也是如此。 她的身份,她的表现,她所惹起的热议,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宣传广告。 而且人家还一直都不争不抢的。 没孩子的时候是如此,有孩子了后还是如此。 这样的女人多省心啊。 自己安分的同时还能创造出巨大的价值,赵亮怎么可能讨厌的了她呢? 对于王贞仪一次次的败家,更是毫无半分意见。 推行女校——搞男女同校的那种学校时机还不成熟,这是赵亮亲自拍板的政策,就跟那裹脚一样,绝对废除的。 谁想要给自己的闺女婆娘继续裹脚,那就拿钱来砸吧。 从各种赋税到各类限制,前者容易理解,就跟外国的信仰税一样,少说也是三成五成的提升,后者就是一系列的限制。 比如官吏军人的家属,不管是闺女老婆还是儿媳妇,横竖只要户口入户了,那所有女性就全都不准裹脚,不然削职为民就是唯一的结果。 这样的一刀切方才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因为中国是官本位啊。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戏码就不需要多提了。 上位者的爱好才是‘人民大众’的爱好么。 而官商勾结又自始至终都是中国几千年的顽症之一,一旦自家女儿送不进官字人家了,这损失多大啊? 这是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一项规则,而传统什么的,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又算个屁啊。 话题在转回女校上。 现在的中国又没有历经清末屈辱,不管是骨子里的骄傲还是外在的尊严,都牛逼哄哄的,这时候的中国当然‘传统’了。 这也就是赵皇帝从一开始表现的就不‘友好’,一开始就很离经叛道,所以那些性格守旧的人虽然一直抵触,甚至一直悄悄话不断,可谁也不敢真的跟赵皇帝唱反调。 这就是‘革命’八年带来的成果。 王贞仪前脚从赵亮手中明又拿走了一百万,后脚就在金陵、陈州、燕京建起了三所规模不小的女子师范学校。 两所针对小学蒙学,一所针对中学。 要一口气建三所师范学校,这是一个大工程。不止校区建设事大,老师的聘请更是事大。 深处现如今的环境,就不要太过分的去挑战人的心理底线,后世有句话说的很明了么,超越一步和超越半步的区别,那是天才和疯子的区别。 所以这三所师范学校的老师还是要请女性,国内肯定找不全,那就找外教了,把范围扩张出去。 朝鲜、日本、安南,还有欧洲。 而这般一来就又要涉及到翻译,还需要是女翻译,这就又是一个麻烦。 所以这个完善过程,那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 赵亮不去管这个,他只需要出银子就是,配合王贞仪做事儿的是教育部,是科学院。赵亮现在已经把精力转到藏地,转到廓尔喀身上了。 因为在廓尔喀人的威胁面前,藏地彻底跪倒在赵亮脚下了。 此前他们对金瓶掣签制度还有异议,毕竟这会很大的限制他们自身阶层的权益,但现在藏地已经不得不通盘答应,而只求赵亮能快些出兵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入藏部队 金瓶掣签制度是历史上的满清一朝掌控藏地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节。 此政策被施行之后,藏地就彻彻底底的拜倒在了满清脚下了。 在某种意义上,都可说是打破了元明以来五六百年里所形成的的藏地政治格局。 从八思巴之后,藏地的事务俱是由密宗上层和信奉密宗的蒙古王公以及藏地大贵族来操持。 虽然有清一期,中央政府几度加强了对藏地的直接控制。 但他们掌控不了佛爷们的灵童转世,那就无法从根本上掌控住藏地。 尤其是拉藏汗死后,那已经是康麻子晚年了,从那时候开始,直至乾隆时期,藏地各教派纷争激烈。游牧于柴达木的蒙古汗王和藏地的各地方势力,也纷纷想尽办法的来用各种办法控制藏地的大佛爷,以便扩张自己的势力,并巩固所获得的特权。当时,蒙藏地区大佛爷圆寂之后,转世灵童主要是由最有名望的跳神巫师“吹冲”来认定。 雍正五年,清政府正式在藏地设立驻藏大臣衙门,内阁学士僧格和副都统马喇成为首任驻藏大臣。驻藏大臣不仅直接掌管藏地政务,还直接督察藏地宗教重大事务。对大佛爷转世灵童的认定除了“吹冲”降神以外,还需报驻藏大臣,并由驻藏大臣上奏京城的大皇帝恩准。 而“吹冲”在各方面势力的贿赂下,在跳神中,假借神谕,指定的佛爷转世灵童大多出自蒙古王公或藏地的大贵族之家,有的甚至还是“吹冲”家族中人。这种大佛爷几乎都出自一家的现象,也是历史上促使乾隆帝下决心整治藏地佛爷转世制度流弊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乾隆帝已经完蛋大吉了,金瓶掣签自然也就没有出现,但没有了乾隆皇帝,还有他赵家皇帝不是? 赵亮觉得这‘金瓶掣签’比之乾隆的十大武功中的很多‘滥竽充数’之辈都有意义的多了。 现在藏地正处在廓尔喀人的入侵之下,这个时候不压着他们低头,更待何时啊? 所以都没有招呼藏地,赵亮先就组织人编撰了一本《钦定藏地善后章程》,内中大大小小足罗列了四十三项。 比如金瓶掣签,比如驻军,比如学校建设和现代教育,比如那里的军队、官员和财政,等等。 这些条件藏地方面当然不愿意接受了。 这要是接受了他们,藏地可就等于被赵皇帝套上了一重重是铁链脚铐了。 这是任何一个藏地的大贵族和大佛爷们都不愿意接受的。 连最高的两位大佛爷都要年年接受财政审核,这太叫人没有尊严了。 可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些条件,赵亮就也不会接受他们的请求去救援藏地。 眼看着廓尔喀人的兵锋就要逼近拉萨了,藏地的两位大佛爷只能大局为重了。 报纸上连篇累牍的介绍了《钦定藏地善后章程》,赵亮把这视为一个大大的政绩,老百姓们也给予了一定积极回应。 虽然没人觉得藏地有什么重要的。 但这也是大陈皇朝威严的一种体现不是? 有了这《钦定藏地善后章程》,藏地固然还有一定的自主性,但这就跟漠南的蒙古一样,随着青贮技术的推广,随着中原大笔的资金投入漠南,比如包头的铁矿,阿拉善的石墨矿,基础露天煤矿,还有巴彦淖尔、赤峰、呼伦贝尔、锡林郭勒的铅锌银等矿……,那就已经大大改变了漠南蒙古的生活和社会秩序,从而也引起了政治格局的变动。 越来越多的蒙古人转入了定居或是半定居状态,尤其是河套地区。 漠南蒙古贵族中不是没有明眼人看不到这般的‘危害性’,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放着温水煮青蛙不去享受,就想直接吃刀子吗? 藏地也会如此的。 什么都要一点点的去改变。 就跟现在的漠南蒙古一样,越来越多的人转入定居,那学校医院等等自然就随之升起。蒙古籍商人也开始越来越普通的出现在定居点里。 虽然现在漠南的学校里的学生多是蒙古贵族家庭的孩子,商人也几乎全部来自贵族,但那又如何?清末最先搞革命的那批人,大多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 川西与藏地交际之地。 杨遇春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好消息。 第一批入藏部队,即可准备出发。 他部已经在高原地带驻扎好一阵子了,才来的时候,战士们的确有很多不适应。 因为这里地势很高,空气稀薄,平原地带的人实在不能全部适应。 但只要刻苦的去锻炼去磨练,除非很小的那一撮人,实在不适应高原气候,很多人还是能够克服之的。 驻地周边的高山就是他们的训练场,翻山越岭,去享受那更加稀薄的空气。 呼吸困难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很不好受。 杨遇春自己都三十好几了,他初来乍到的时候也不适应。但他坚持了下来! 张月梅就没能坚持住,所以杨遇春的顶头上司换做了孟灿,副指挥倒依旧是杨垒,虽然谁都知道他更多是骑兵指挥。 参谋长徐家亮! 第一批入藏部队只有五千人,三千步兵,两千骑兵。 部队的行进较为迅速,因为他们早就在为这一日做着准备呢。 三千名步兵说是步兵,却人人都配有战马。后勤部队中还有牦牛队! 上头准备了大量的肉干和荤油炒过的油茶,还有大批的高压锅。 后者已经被法国人在一百多年前发明出了。 所以就也不需要赵亮去创新了。 毕竟这东西的原理很简单,水的沸点受气压影响,气压越高,沸点越高。在高原上,气压不到1个标准大气压,水的沸点就低于100c,东西就也煮不熟。高压锅就是把水相当紧密地封闭起来,水受热蒸发产生的水蒸气不能扩散到空气中,只能保留在高压锅内,就使高压锅内部的气压高于1个大气压,也使水要在高于100c时才沸腾,这样高压锅内部就形成高温高压的环境,饭就容易很快做熟了,并且相当酥烂。当然,高压锅内的压力不会没有限制,要配着安全阀,要不就会爆炸。 第五百二十九章 廓尔喀战争 如果说叫赵亮评价乾小四的十全武功,那不管是平大小金川,平准噶尔,平大小和卓,还是与缅甸、安南的战争,印象全都不如对廓尔喀的这场战争。 虽然这场战争中清军依旧有失利,损失还停不小的,福康安亦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认为加德满都指日可下,不顾兵疲粮竭,轻师冒进,在甲尔古拉山与廓尔喀军展开激战。 是时天降大雨,道路湿滑,廓军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乱枪齐发,清军损失惨重,而此时又有一支廓军隔河来援,清军腹背受敌,损失惨重,亏得海兰察率部死守铁索桥,数次打退廓军,福康安才得以退回,此战清军可谓损失惨重,死伤甚多,都统授散秩大臣台斐英阿、镶红旗蒙古副都统阿满泰等人阵亡。加之天气日渐转冷,清军后勤补给已至极限,再无力发动进攻。 不过此前的一连串大败也让廓尔喀方面清醒的认识到自身的弱小,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清朝全面抗衡。 眼前的清军只不过是满清王朝无数大军中的一小丢丢,他们就是利用地势,逼的对方不得不后退回去,来年人家整顿兵马后依旧能继续来打。 所以他们决心求和请降,派出重臣携带大量犒军的牛羊粮草来福康安军营谈判。 这场战争当然不完美了。 某种程度上说与满清的对缅甸对安南之战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先胜后败,都是败在了粮食和地理地利上。 福康安唯一让赵亮更瞧的顺眼的就是,他手下的兵马是最少的。 而且这位乾隆的宠臣,十二月里奉旨由西宁出发,星夜兼程赶赴拉萨,并将沿途的所见所闻奏报乾隆。是时正值寒冬,福康安大军行进,途径经过的都是寒冷荒凉崎岖的高原,行程五千里(也有说四千里),仅用时五十天便到达拉萨。 只此一点就不得不叫人佩服。 而且就在这场战争的二十年后,英国人开始了入侵廓尔喀的战争,廓尔喀再度战败,但虽然战败却好歹抵抗了两年时间呢。 曾经赵亮把这不相干的两点愣给联系了起来,或许是当时年纪小,也可能是被晚清稀烂的战绩给刺激到了,竟然莫名的产生了一种牛逼感。 对福康安好感大升。 哪怕后来一点点了解到廓尔喀跟约翰牛的战争结果是割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土地,首都还有了人家的总督府,一步到位的沦为了殖民地,与当初跟满清签署的协议全然不同。 廓尔喀王室当然要抵抗到最后了。 但他心底里对福康安始终是高看了一眼。 也所以他就几次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福康安的表现并不差,哪怕最后败了一阵,但这终究是不完美的,不是吗? 而他索要的就是完美! 彻彻底底的把廓尔喀人给打趴下了。 只要廓尔喀人乖觉,未来在墨西哥有着他们的一席之地。 …… 六月中的气候比起寒冬腊月的天气真好的太多了。 而且陈军在后勤方面做的也比清军充足。 可即便如此,前军还是用了足足两个月才抵到拉萨。 这时的时间已经是八月里了,喜马拉雅山脉已经在飘雪,都不需要藏军发力,几次进攻拉萨不下的廓尔喀军自己就往日喀则方向撤退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当然知晓陈军已经抵到的消息了。 最先抵进拉萨的是杨垒率领的骑兵部队,但比他们的行军速度更快的是陈军发出的檄书。 令布鲁克巴(不丹)、哲孟雄(锡金)及界外的作木朗等,发兵合攻廓尔喀。口气非常严厉! 这当然是没有效果的。 好歹你先打开了个头,打下几场胜仗,让其他国家看看,然后大家伙再出击是不? 现在你一枪一炮还没发呢,檄书却先发出来了,这不是有点扯淡么? 不知道他们这些国家现在都还没向赵皇帝上表的么? 理论上他们跟大陈半毛钱的关系都没,你放这横啥? 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孟灿有意为之的。 因为赵亮想要趁着机会,彻底的敲打一些喜马拉雅山一带的属国。 现在发出檄书你们不听话不是? 那等修理了廓尔喀之后,大军调转矛头对准他们的时候,那看他们还是不是置若罔闻? 甚至杨垒、杨遇春根本就没去关心其他各部的反应,大军歇息了一阵后,立刻就向日喀则方向挺进了。 干嘛不去? 廓尔喀人都跑了。 他们是一路上兵不血刃的把廓尔喀军赶回到了两国边界。 然后马不停蹄的对聂拉木东官寨发起了进攻。 廓尔喀人已经修起了防御工事,建起了多座石堡,但这都没用。 牦牛队拖来了重炮。 十斤弹重炮。 威力几乎等同于西方的十二磅炮。 所以木栅石堡全都不堪一击。 罗思举率军先登,阵斩廓军将领呢玛叭噶嘶、踏巴。 紧接着罗思举又攻克了聂拉木的廓军西北碉寨,俘获廓尔喀大将玛木萨野的侄子咱玛达阿尔曾萨野,聂拉木全境收复。 廓尔喀人的武备与缅甸军差不多,装备了相当数量的燧发枪,士兵们也敢打敢拼,反正战斗力是比八旗兵强多了。 但他们跟缅甸人、安南人一样,都缺大炮。 至少这火炮的数量远比陈军来的稀少。 并且廓尔喀军似乎也没遇到过火箭打击。 当陈军的火箭部队在距离他们远远的地方,不停的将一支支火箭打进他们营地的时候,廓尔空军很难还保持阵地。 然后陈军的大炮开始猛轰。 这就是陈军的作战秩序。 先火箭洗地,接着大炮猛轰,然后步兵出击,骑兵两翼围拢。必要时候再分出一支偏师绕袭! 总之一句话,战术很简单,效果很强大。 配合着陈军充足的后勤补给,廓尔喀军在聂拉木地区是一败再败。所以他们干脆撤退了。 也就是说,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大半功夫还是在行军过程中,陈军就彻底驱除了廓尔喀军。 当然,今年的战斗也到此为止了。 再要战必须等来年了。 白雪已经彻底笼罩了天地了。 第五百三十章 战争在继续 廓尔喀人也并没打算认输,他们虽然让出了之前占据的土地,最后在聂拉木与陈军的几次交锋也被打的大败,但他们觉得自己的本钱依旧雄厚。 聂拉木的几次战斗失利,让他们见识到了陈军正面战场上的战斗力,可他们也不是没有优势的。 地理优势是其一,英国人的支持是其二。 虽然英国的天竺总督根本不敢明着露头,康沃利斯必须考虑到公司在中国的利益,一旦公开支持廓尔喀,势必会惹得中国人大怒,他们在中国的贸易自然就会受到影响,这是他绝对不能承担的一后果。 但康沃利斯又觉得这是个机会,放弃了实在可惜,而且他也必须抑制中国在喜马拉雅山以南区域里的扩张。 那会重重威胁到英国在本地区的利益和地位的。 于是便示意海德拉巴的官执政詹姆斯·阿基琉斯·克尔帕特里克使用民间团体前往廓尔喀。 为廓尔喀提供了一批的军需和金银,而条件当然是英国人在廓尔喀的一些贸易特权。 同时,廓尔喀的国王拉纳·巴哈都尔·沙阿与自己的叔叔摄政王萨野·巴哈都尔·沙阿的矛盾也在迅速的激化中。 小国王已经顺利的长大成人了,自然不愿意继续当一个空头国王。而他的叔叔呢,又怎么会凭白放弃到手了的权利呢? 入侵藏地就是萨野·巴哈都尔·沙阿的一次冒险,只要他能够成功,战争带来的巨大威望就能叫他牢牢的压制住自己的侄子。 所以萨野·巴哈都尔·沙阿是不可能这个时候服软的。 而拉纳·巴哈都尔·沙阿呢,在面对自己叔叔的强势,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或许他现在心里还期盼着自己的国家能打一场败仗吧。 但不管怎么样,萨野·巴哈都尔·沙阿是不会就此低头服输的。 陈军给出的条件比起历史上的陈军可苛刻的太多了。 萨野·巴哈都尔·沙阿绝对不能接受的,要不然在国内人望大失是小,就此动摇了权威,给了自己侄儿可乘之机,那就事大了。 而事实上,萨野·巴哈都尔·沙阿终究还是翻车了。原时空里,在廓尔喀对满清低头之后,只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的好侄子就发起政变把他给囚禁了起来。 你说萨野·巴哈都尔·沙阿对这一战的态度会轻言放弃吗? 本来已经推出藏地的廓尔喀军,就复卷土重来,占据了聂拉木北侧的济咙、宗喀等地。 第二年四月里,战争再次打响。 此前孟灿、杨垒等人分头察看聂拉木、绒辖等地后,最终孟灿决定率主力前往宗喀,然后由济咙向南,攻入廓尔喀。 大军行进至宗喀以南的辖布基,进攻擦木山隘。 这场战斗就又是一场陈军的套路演练。 陈军先是分多路围攻夹击廓尔喀军的营寨,然后偏师然后,切断了廓尔喀军的后路。 被包围的廓尔喀军只坚持了两天,就军心动摇。 陈军继续发力,黎明之时攻克了擦木山梁上的两座廓尔喀军石碉楼,斩杀二百余人。然后廓尔喀援军被杨垒击败,当被俘的廓尔喀士兵出现在战场上之后,被围的廓尔喀军彻底崩溃,这一战他们就被干掉了近千人。 陈军继而进至玛噶尔辖尔甲,二度击溃了由济咙前来迎战的廓尔喀军,接着陈军攻克了济咙,斩杀俘获廓尔喀军再有小千人。至此,藏地全境收复。 然后大军不做休整,由济咙启程,沿吉隆河东岸南下。过藏廓边界之摆吗奈撒,进入廓尔喀境内之热索瓦,与廓尔喀军隔着热索河对峙。 热索河为吉隆河支流,其上有木板浮桥,即热索桥。 廓尔喀军在热索河北岸索喇拉山上筑碉楼一座,南岸临河有碉楼两座,并将热索桥木板撤去,凭河据守。 历史上的清军是佯攻河北岸的廓尔喀军碉楼;另遣关于山地奔行的川兵翻越两座高山,绕道至热索河上游六七里处,伐木做筏,渡河后沿南岸疾行,突袭临河碉房。趁南岸的廓尔喀军出卡抵御之际,北岸的清兵主力搭桥渡河,一举夺取三座石碉,是为热索桥之战。 而现在,陈军却是凭借着超乎想象的重火力,一举把三座碉楼全部摧垮。 大军直接渡河。 尼泊尔是一个细长条的国家,虽然不能跟智利相比,但国土的宽幅实在太窄了。 得知陈军过了热索河后,加德满都就已经慌乱起来了。 因为过了热索河后,陈军就仿佛临近加德满都了。 但事实上陈军距离加德满都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廓尔喀的交通实在太烂那里。 陈军夺下热索桥后继续南进,所经之处,山径逼仄,乱石丛集,越大山数重,无路可通,只能一边修路,一边前进。 而且军兵沿河而行,道路崎岖,所有的重炮也被留在了后方。 没办法啊。军兵沿着河道傍山而行,道路狭窄的几乎无驻足之地,无论是官是兵都只能在石岩下露宿,而且一路上廓尔喀军始终避而不战。 这都是老路数了。 从西汉的汉匈战争开始,当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当中原的大军征战四方的时候,外围的敌对势力全都会祭出同一个路数——避而不战。 他们全都在等着中原军队陷入疲惫,陷入粮绝,陷入绝境。 太远的就不提了,就看满清与缅甸的战争,那就是如此。 历史上乾小四的十全武功之一的对越战争,那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个时空里,对越战争没有了,只有与缅甸的一战。 前后四场战争,看清军陷入了多少次军粮危机之中? 明亮的死也与之休息相关。 所以这与廓尔喀人的战争,赵亮打一开始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先就是粮食,肉干与压缩干粮,再加上酥油茶,这绝对比青稞粉顶饱耐饿。 然后是军帐和药品,包括奎宁。 这些年他手中可积攒了不少金鸡纳霜。 虽然这东西的种子在欧洲是极宝贵的东西,但钱可通神啊。 从最初的十粒种子发展到现如今南洋已经开始了种植园,这多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的bug空间了。 要不然光是如何的把它培育成活,那都是一大难题。 第五百三十一章 陈军的目的 任何一场战争,下雨都是对进攻部队极大的困扰。 廓尔喀可不是什么干旱气候,这里的降雨并不少,尤其是现在,进入了雨季的廓尔喀。 这里不止气温高,降雨也多。 事实上,比起现在时候,冬季里反而更适合征战廓尔喀。因为那是这里的旱季! 这地方冬季里的气温可并不很冷。纬度在那儿摆着呢,人家对标的是长江流域。 然而廓尔喀的冬季固然舒服,可藏地的冬季却是一大麻烦,尤其是要翻越喜马拉雅山口,那完全就是一场灾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陈军就只能等到这个时候。 等到了这个经常下雨,又气温高热的时候。 大雨磅礴,泥泞滑溜,山路尤属难行,人马均有倾跌落崖者。 加之气温高热,这就更会引发病疫。 哪怕陈军在防疫措施上已经下了很大功夫,但军中还是有因气候潮湿而生病染疾者。 里头还有一些是痢疾,这都不是你预防就能预防的住的。 错不是陈军备的有不少药物,更有金鸡纳霜,这军中病疫一起,陈军的处境只会更差的。 孟灿他们即便此前已经预想过战事的艰难,也都没想到局势会如此的艰难。 当陈军侦查部队在协布鲁发现了廓尔喀军聚集的时候,他真的非常非常真诚的感谢上苍,让廓尔喀的地盘宽幅变得如此狭窄。 协布鲁的地形地势与热索桥很相似,也有东来注入大河的一条支流,河道宽深,因连日大雨,山洪涨发,桥座已被拆毁,廓尔喀军俱在南岸抵御,枪弹如雨。 陈军从北岸抢渡一时间无法得手。 虽然这彼此间的距离很窄,只有五丈尚不足。这么一点距离,陈军完全可以直接做木桥撘到对岸去。 但首先廓尔喀军的射击是一大麻烦,第二就是河内多系巨石,横亘中流,旋涡急溜,激石奔腾,水力甚大,士兵这边刚刚把大木搭到对岸,即被漂去。如此反反复复十余次都未能成功。 这一条小河是陈军夜里趁着廓尔喀军不备,饶出数里外,接缚大木,才渡过去的。 然后一过河事情就好办了。 分数路或顺山仰攻,或绕至敌后突袭,或抢登敌侧山梁夹击,或于偏僻无人之处,攀缘登陟。虽然没有了重炮助阵,但也就两天的时间,陈军各路合攻,廓尔空军再度溃败。 陈军既得协布鲁,再向前就接近了廓尔喀军的守备重地东觉。 这地方算是加德满都的前哨了,就如同津门于燕京的关系。 在此,廓尔喀军据险以守,在山巅之上立营,半山以下筑有木城、石碉、石卡,直到一条东来西注的“横河”的河边。两山夹河对峙,壁立数千仞,下视“横河”,仅如一线。 此前,陈军自济咙南来,沿途山势虽逼仄,但所遇廓尔喀军的卡寨及渡河处所,尚略有偏坡,而这里,地势险峭无比。 陈军在北岸分工,先是杨遇春领队由正路用随军的小炮昼夜轰击;再是叫下了马的杨垒取间道绕行,翻山越岭的去摧毁另外一处的七所据点。孟灿则领兵迂回到上游水浅处渡河,苦战三昼夜,经过激烈的肉搏,方击溃了廓尔喀军,攻下对岸的石卡、木城。杨遇春再乘势从正路出击,搭桥过河仰攻,尽克廓尔喀营寨十余处。杨垒也领兵合击,这才算彻底拿下东觉,追敌至雍鸦。 孟灿直接停兵雍鸦。 陈军要歇一阵子,缓缓气。 连续多日的苦战对人的生理和心理都是一极大的考验。 而起雍鸦下面就是噶勒拉、堆补木、甲尔古拉——集木集三重大山,皆南北相向,陡峻非常,廓尔喀军肯定据险死守。 那地方就是他们的通州啊。 再不去守,陈军兵锋就直接杀到加德满都了。 所以孟灿需要大军歇一歇,同时也传令后方运输来更多的弹药物资,包括尽可能的送来一些火箭弹。 廓尔喀实力有限,从俘获的廓尔喀军口中,他们听到了不少集木集的消息。 那里可是廓尔喀的通州,后者必死守此地的。 所以修筑了不少防御工事。 但因为时间急切,同时也是财力的不允许,廓尔喀军修筑的工事中掺杂了大量的木城木寨。 廓尔喀人根本就没想到陈军能一口气打到集木集来。 他们觉得光是热索河就能把陈军挡住呢。 所以当陈军拿下热索河,又紧接着攻取了协布鲁,兵临东觉之后,廓尔喀军才开始在集木集修筑大量的防御工事。 因为时间短促,清一色的石堡石垒就别想了,大量的木寨木城才是他们的选择。 而且修筑石质的永久性建筑,花费也太大了。 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孟灿他们是真的想要立刻挥兵攻去。但部队真心要休整几日才行。 所以他一边通过审问俘虏来复盘了集木集的地理地势,另一边就是叫后方干净送来一些火箭。 保不准这些东西就能对廓尔喀军的木城木寨起到些作用呢。 这个期间,廓尔喀的摄政王也派人前来与陈军议和。 他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召见了此前被扣留的藏地使臣丹津班珠尔等,释放他们回去,请他们代向大将军(孟灿)解释廓尔喀与藏地的战争都是沙玛尔巴在世时垂涎扎什伦布寺的宝藏从中挑唆所致。 是的,沙玛尔巴已经病死了。 摄政王请求谅解,请求陈军停止前进,并称可以归还扎什伦布寺的财物,并赔偿聂拉木冲堆事件中死去的汉藏官员的命价,今后每年还按时向大皇帝、藏地敬献贡物。 如果可以坚持,萨野·巴哈都尔·沙阿肯定是不愿意低头的。 可现在的局势萨野·巴哈都尔·沙阿已经很难坚持了。 这就跟二鸦的时候,英法联军如果愿意在通州城前停住脚步,咸丰帝肯定会乐呵呵的答应英法任何的条件。 但孟灿言辞拒绝了这一切,他的任务可不是单纯的夺回一些财货。 所以这消息传回加德满都的第一时间,国王拉纳·巴哈都尔·沙阿就撒腿跑去了毗邻天竺的边境地,留下摄政王固守加德满都。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中国要对大板鸭开战不成? 时间走到了革命九年的六月底。 加德满都城头已经飘扬起了赤色的红旗。 藏地使臣丹津班珠尔、扎什敦珠布连同廓尔喀的大头人噶布党·普都尔帮里,一同来到了廓尔喀与北天竺的交界之地——托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城市。 廓尔喀国王拉纳·巴哈都尔·沙阿就停在了这儿。 随着加德满都被攻破,他那个好叔叔连跑都没能跑掉,直接被生擒活捉了,拉纳·巴哈都尔·沙阿真有些坐蜡了。 原因是几日前加德满都突然传出的一个消息,他的好叔叔有可能彻底跪倒在中国人膝下,然后就自然而出的成为中国人的儿国王,成为廓尔喀的国王了。 内心里小算盘本来打的哗哗响的拉纳·巴哈都尔·沙阿登时就有些急了。 他叔叔本来在国内就根基深厚,如果现在彻底的没了骨头,有陈军支持,别看人家打了败仗,把国都都搞丢了,但也一样能做上王位的。 大不了再跟他打一场王位之战呗。 有陈军做后盾,他叔叔还会害怕战斗吗? 所以拉纳·巴哈都尔·沙阿真心急了,也怕了。 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离开加德满都是一记错招,就应该留在都城,然后也向陈军跪了。 这种情况下忽然收到消息,说是有陈军排出的使者前来见自己。 拉纳·巴哈都尔·沙阿心脏是砰砰直跳的。 很是有种要聆听命运裁决的感觉。 丹津班珠尔、扎什敦珠布,还有廓尔喀的大头人噶布党·普都尔帮里,都老老实实的站着。 他们此来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向拉纳·巴哈都尔·沙阿提出条件的。 廓尔喀从今往后就是大陈的小弟弟了,大陈要在加德满都设立使馆,同时大陈还要从廓尔喀招募一些山民做佣兵。 廓尔喀今后要无条件的服从大陈的指挥。 而至于还有的对藏地的一系列赔偿和军费方面的赔偿,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廓尔喀没钱的话可以先欠着——大不了拿佣兵来顶啊。 而廓尔喀若是愿意当大陈的小弟弟,那首先大陈会无偿资助他们一批军械的,然后还会出动军事顾问来帮他们训练部队,以应对英国人的威胁。 这是一个确切真实的威胁。 英国人的急速膨胀的存在感对整个南亚次大陆言都是躲不过去的。你必须正视! 然后廓尔喀还要出兵去修理鲁克巴(不丹)、哲孟雄(锡金)及达拉克等地。 让你们这些孙子之前不听大爷招呼? 现在再想当孙子完了。 必须要出一出血,让大陈在这边好好的刷一波存在感才行。 现在这些条件就摆在拉纳·巴哈都尔·沙阿的跟前,你认不认吧。 如果认,那就回加德满都当国王去,老老实实的与孟大帅签署协议去。然后孟灿会麻溜的把他叔叔给领走。 从此拉纳·巴哈都尔·沙阿就再也没有来自王室的威胁了。 而不认也可以。 萨野·巴哈都尔·沙阿转眼就能登基,他可是全都认了的。 拉纳·巴哈都尔·沙阿还能怎么办呢? 根本就没有供他选择的余地。 乖乖的就跟着丹津班珠尔、扎什敦珠布他们回加德满都了。而廓尔喀的大头人噶布党·普都尔帮里存在的价值就是在向拉纳·巴哈都尔·沙阿保证一个事实——进入了加德满都的陈军并没有大开杀戒,更没有大肆破坏。 这是一个大前提么。 证明我没有要一把搞死你。 就跟英法联军进了燕京城后一把火烧了圆明园,却没有一把火烧了紫禁城,也没有对城内的八旗大开杀戒。 所以拉纳·巴哈都尔·沙阿乖乖的回加德满都了。 而等到孟灿把一切都料理妥当,陈军攻取加德满都的战报才送回金陵。 这个时候都已经要八月份了。 赵亮的精力根本就没放在廓尔喀的战争上。 那场战争在陈军出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赵皇帝他现在关注的是南洋,是接下的吕宋之役。 整个战场分为三部分,其一是主力军,直插马尼拉湾;余二是偏师,一支南下宿务海,另一支则在林加延登陆。 以最快的速度瓦解西班牙在吕宋的统治。 出动的兵力除了陈军外还有日本、朝鲜。 岛津重豪回到日本后,马不停蹄的就跑去见自己的女婿德川家齐了。 结果没有半点悬疑。 德川家齐跟自己的老泰山一样,面对墨西哥的诱惑,毫无抵抗之力。而至于黄白争锋,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口号,就像*****一样。 所以,到了今年上半年,朝鲜日本彻底的与赵皇帝达成了一致。 然后中国的报纸上就连篇累牍的报道起了大板鸭六十年中三次屠杀吕宋华侨的事。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明确的信号。 所有活跃在中国的外商都懵逼了。 葡萄牙、英国人,还有美国人。 是的,刚刚独立没几年的美国人现在也出现在了东南沿海,他们以海狗和海豹皮为拳头产品,利益极其丰厚的。 原时空里,这一皮料贸易的最直接南乔治亚岛上的海兽种族近乎灭绝。 但是中国需要这些高品质的皮革。 哪怕北海公司已经恢复营业,不光是在外东北和库页岛上,公司组织的狩猎队还已经深入俄罗斯境内展开猎杀行动,但它们产生的高档皮革数量显然不足以满足整个中国所需。 谁叫那满清虽已经灭亡,但他们引发的不少习俗却已经融入了中原呢。 比如说皮领和皮袖。 哪怕是在气温较北方温暖许多的广州,也很多人冬季里要与皮料打交道。 视个人的景况吧,有的缝制皮裘,另一些人则只着皮领和皮袖。 那东西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还比如说帽子是镶一圈皮毛。因此需要大量皮料。整个中国对毛皮的需求都是庞大的。 美国人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也靠着皮料和花旗参,迅速在对华贸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所以美国人和葡萄牙人、英国人一样,都在迅速的了解中国。 报纸这东西就是中国的政策风向标,谁也不敢也不会无视的。 于是这些外国人全都惊愕了。 这是咋啦? 中国要对大板鸭开战不成? 第五百三十三章 让他们自觉一点 蔡敦官从总督府出来,脸色始终一派凝重,直到钻进了马车里,脸上才放出了灿烂的笑容。陈军攻打吕宋了,巴达维亚的头头脑脑们这时候才着急,那之前干什么去了? 陈军以大板鸭屠戮华人,并暗中资助满清军火为借口发起战争,那同样的结果就也能落到巴达维亚的头上。 因为西班牙人做过的事情,荷兰人也一样做过。 这叫阿尔廷如何不着急呢? 这几年受本土的影响,公司收益本来就不好,现在陈军如果真的杀来了,没有本土撑腰,他们怎么可能扛得过陈军呢? 这只看当年的那场战争就一目了然了。 所以巴达维亚现在是一边积极的沟通中国大陆,另一边就是大肆扩招殖民军。 而殖民军又被他们分做两部分,一部分是土著,另一部分是华人。这里的土著和华人指的都是指挥系统,军官! 土著很容易理解,荷兰人在香料群岛耕耘二三百年,自然收拢了一批忠心小弟。而华人指的就是林家这种已经不能回头的家族,还有就是如蔡敦官家。 谁叫整个巴达维亚都清楚,蔡敦官最疼爱的儿子蔡崇吉就死在了陈军的手中呢。 当初巴达维亚向满清输入枪炮的同时,也送过去了一批军事教官,蔡崇吉是内里的翻译么。 没人知道蔡崇吉早早就跟陈军联系了上,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换了个名字罢了。 巴达维亚的不少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呢。 蔡敦官也声势不小的给儿子发了丧,立下了衣冠墓。 所以,荷兰人还是比较信任蔡敦官的。 给他发下了一个师长的差遣,还是殖民军的副总指挥。总指挥当然是荷兰人了。 蔡敦官今天是来领任命书的,他心底里都要笑傻了。 阿尔廷这批人真是有眼无珠,日后他们死的再窝囊也怪不得别人,一切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所以陈军拿下吕宋之后,马不停蹄的就对巴达维亚发起了进攻。 当蔡敦官领兵反正,双方内外夹击,轻轻松松的就把巴达维亚给夺下的时候,阿尔廷真的很想把枪口对准自己然后扣动扳机…… “见过笨的,没见过怎么笨的。” 华人啊,就算再信任,部署到外围的棱堡还不够么?竟然把一部分人转入了主城。 不过这也是大好事。 蔡崇吉父子凭借着这个功劳,一举成为了当朝红人。 儿子在商贸部做事,老爹则成为了旧港总督区的二把手。 虽然谁都知道这个任命里透着浓郁的政治味道,是为了安抚当地的华人的。 因为进入了香料群岛后的陈军,用一种冷酷到叫人心底里发毛的手段,将林家一类的二鬼子连根拔除了。 ‘罪大恶极’者直接枪毙,‘罪不至死’者判刑入狱。 有消息说,连女人都被‘发配边疆’了。 反正把不少人搞得心里发毛。 因为在往日的那种环境之下,他们作为华人,想要顺利的在香料群岛发展壮大,真的必须跟荷兰人虚与委蛇的。 给荷兰人当舔狗,信一神教,这都是必须的。 现在一遭被清算,鬼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扩大到自己的身上呢,他们的身价可都不菲的。 所以蔡敦官就很顺利的一步登天了。 当然,二鬼子都被狠狠地清算了,正牌的洋鬼子只能更惨。不过不能说。 “西班牙荷兰人都解决了,就只剩下一个葡萄牙了。让他们自觉一点。反正中国的大门对他们还是敞开着的么。” 澳门的问题并不是后世人记忆里的殖民地的问题。 别看后世新闻里动不动就四百年这么的说,实则港澳的性质是决然不同的。 在一鸦之前,澳门是个什么怂样? 可以很直白的说,他的感情,相对于满清割让香港给英国,割让西北东北的大片土地给老毛子的屈辱,他对澳门的丢弃却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那是被骗去的! 虽说明朝官员的思维让他很绝望很郁闷,但澳门说到底也并不是屈辱的被人通过战争的方式抢去的,他在感情上真心没有太大的悲哀。 而且,澳门并不是什么良港,日后要不是成为du城,恐怕早就不知道没落多少年了。 就是现在,随着商船吨位的越发扩大,和澳门水道的不停淤积,贸易也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了。 当然,陈玄策之所以能有这种感觉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澳门相当大的一部分族权自始至终都是归于中国政府管辖的,朱明就不说了,满清一朝,在一鸦之前,始终是将之划归香山县,并派遣香山县丞和海防同知常驻于此,澳门的一应重大民刑事务尽归香山县丞处理或者是海防同知处置! 所以,一鸦之前的澳门真心不算殖民地的。有谁见过没行政权,没司法权的殖民地吗? 无论明清,二百多年时间里,澳门与其说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倒不如说是中国借给葡萄牙的一个居住集货点。说是殖民地,简直是笑掉天竺的大牙。 葡萄牙人对华人犯了事,都要按中国的刑罚判刑。葡萄牙说是在澳门扎根二百多年了,可是防御卫队的人数数额却要花钱向粤东政府买,水面的防御力量增加也需要粤东巡抚同意。每年还要交地租钱,修筑的炮台大大小小五六座,却没一座是海陆两方面防御的,陆地方向没一尊炮口指向,完全就是不设防。 “鄙人代表现居住在澳门的所有葡萄牙人,向特使阁下致以最热烈的欢迎和最崇高的敬意!”现任澳门总督边度在地界处排场甚大的迎接了萧云,仅有的一百五十名驻军也摆起了仪仗队,三巴炮台等更是连响礼炮十九声,以示尊敬。(满清时候,清廷在前山寨一直布置有两千守军并驻守副将一员。阿片战争前,满清官员到澳门,礼炮以及仪仗队都是必须的。十九响礼炮,林则徐1839年视察澳门时就是如此。) 萧云没有感到半点意外,淡然的点了点头。 “阁下,里面请!”边度微微有点不适应吉庆的淡然表情,他是去年刚刚上任的新人。但是很显然,他在出来迎接之前早就被澳门的土生葡萄牙人普及了一番满清官员的作风做派。 现在面对萧云,依葫芦画瓢,心中也多少有些准备的。顿也不顿一下,伸手就将萧云引进了澳门。 第五百三十四章 澳葡 时间回到三天前。 “上帝啊,上帝啊……”一个惊慌失措的葡萄牙商人跑进了澳门兵头行的会议厅。 边度等人怒目而视,哪里来的混蛋,没看到大家在开会吗?不礼貌的闯进来,还大呼小叫的,简直比最低贱的黑奴还要无礼! “科斯塔?你怎么闯进来了?外面的卫队呢?” 民政官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这还是澳门挺有名的一葡萄牙海商的名字。 然而科斯塔却丝毫不理会会议厅内一众人怒目而视的眼光,脸上带着惊恐和无比的慌乱,大声叫道:“法瓦乔,阿丁顿,还有约翰逊,他们全都被中国人砍头了……” 弗雷德里科·法瓦乔是葡萄牙人,而阿丁顿和约翰逊是英国人,他们半个月前刚因为非法贩卖阿芙蓉而被广州的警察依法逮捕。 连同一起被捕的还有他们手下的员工,里头有欧洲人有天竺人,也有中国人。 也是从这几个人的被逮捕开始,澳门所面临的局势陡然紧张了起来。 先是广州当地的报纸指出澳门就是阿芙蓉隐匿窝点,不打掉澳门这个毒窝毒瘤,那就不可能彻底断绝阿芙蓉的泛滥问题。 很快粤东的省报也跟进报道,一篇篇文章信息明确的将矛头指向了澳门。 然后经过数日的发酵,在十天前,粤东的报纸上开始出现收回“澳门”的呼声,边度等一干澳门当局高层,此前本就为陈军连续拿下了吕宋和巴达维亚而惶恐失措,这下就更是惊乱了。 他们本已经被陈军发起的南洋攻势给吓破了胆。 ——欧洲人花费了好几百年时间才奠定的局面,在短短两个月里就被陈军给抹消了。 就连日本都随之宣布收回了荷兰人居住的出岛。 只不过德川幕府也随之宣布废除了闭关锁国令,这对葡萄牙和英国人言,反而更是件好事。 所以澳门的葡萄牙当局就是一群惊弓之鸟,现在粤东报纸上纷纷发出要收回澳门的呼声,边度等全都吓坏了。 而把这一呼声推向高氵朝的是,就在这种呼声刚刚响起的时候,金陵传来了消息,钦差使臣已经乘船南下粤省,力求彻查阿芙蓉一案。 因为赵皇帝极其反感民间有人吸食阿芙蓉。 此前陈军席卷东南后就已发出了禁令,一旦发现有人贩卖阿芙蓉,一律处斩;而吸食者,则全部撂进戒毒所,随后还要展开至少三年的劳动改造。 结果这玩意儿在东南沿海始终屡禁不止,尤其是粤东。 但这次广州的司法机关揪出了三个洋商,这却还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此前都是截止到烟贩子的,没人想到这次竟然挖掘了那么深。 英国人最先向中方提出的交涉,希望能把阿丁顿和约翰逊等英方人员淘换回来。 但广州方面根本没松口。 澳门当局自然也向广州政府提出了交涉,但边度他们不过是在应付罢了。 实际上这还要看英国人的作为。 毕竟他们才是欧洲在东方世界的领头羊。 如果他们把自家商人要了回来,那广州当局就也没道理不把葡萄牙人给放还了,顶多多付出一些代价么。 可谁也没想到中国人会这么干脆。 金陵的使臣都还没抵到呢,广州当局就直截了当的把人给砍了。 法瓦乔三人以下,所有参与者,无分中外洋华,都被揪了出来,然后都砍了脑袋。 科斯塔这个在广州逗留的葡萄牙商人被吓着了。 魂都被惊散了的他立马坐着马车赶回澳门,然后直接闯进了这场正在举行中的议事厅议会。 事实上葡萄牙人真的很无助的。 当军事威胁全然无用的时候,他们面对中国政府的强势时,就只能被动的接受。所有的葡萄牙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场“无声的战争”的最后结局。所以很多人已经在考虑着何去何从了。 粤省报纸里可是有呼声,很多生于斯长于斯的土生葡萄牙人,完全可以选择加入中国国籍么。 以至于议会里不少人都已经在想着怎么着才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适才的会议中,就已经有人发出声音,要求无条件同意中国人的要求。只因为双方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别说周边的陈军正规驻军了,就只是广州的警察,都能轻松荡平澳门。 虽然这个意见只代表了一个普通的土生澳门葡萄牙人的个人观点。 边度当然大声斥责。 他可是葡萄牙政府在澳门的代表,代表着葡萄牙王国的利益,怎么能对中国人这么屈服呢,这可是葡萄牙王国极大的耻辱。 但他的叫嚣只是无用的败犬之吠。 连他自己都不敢对广州说不,要不然他也不会开会了。 乾隆四十九年,得到葡萄牙女王玛丽亚一世支持的澳门总督改革了自治机构,加强总督的权力。也就是这一年,澳葡当局耗资八万两白银,向清朝廷买下议事亭,改建为议事局大楼。也还是这一年,澳葡当局再向满清粤省当局缴纳了一笔费用,以便自己组织了一支由一百人的火枪手和五十人的炮手组成的天竺兵卫队,取替原来的卫队。 然后乾隆五十二年,也就是革命三年,女王玛丽亚一世又在澳门任命了地方长官一职,取代原来由葡印总督委派的王家法官的职责。地方长官兼管行政、司法和海关法官,必要时候还可以作为议事局的代主席。 但是作为二百年的传统,王家法官兼职议事局成员,后两者在澳门依旧拥有着不小的权力。 后来就算是玛丽亚一世也不得不批准,凡中国政府传递的公文,民政长官须在议事局会议上拆阅,送交中国政府的公文也应在议事局会议上拟就。 可见,就是有了女王在背后撑腰的澳督,在澳门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毕竟时间太短暂了。 边度本就很心烦意乱了,现在科斯塔闯进来大声叫嚷着“上帝,上帝”,他心里就更加的烦躁也更加愤怒了。 可是边度这股怒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科斯塔口中的消息给浇灭了。就像是数九寒冬里照头淋了一盆冷水,这一刻边度只感觉自己骨子里都在颤栗都在发寒! 寒入骨髓!不是边度一人,而是在场的所有的人。 第五百三十五章 报应 谢清高坐在萧云的下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当大陈做好一切准备了之后,谈判桌前的洋鬼子根本就不堪一击。甚至在谢清高看来,大陈根本就不用这么给洋鬼子脸的。 在洋船上混迹了足足十年的他,非常清楚洋人的思维方式。 拳头大才是真理。 现在大陈的拳头明显比葡萄牙强大的许多许多,比英国人在东方的实力也强大了很多很多,所以根本不需要给他们摆证据,直接动手都成! 不过话说回来了,谢清高也知道这是为什么的。中国人么,历来都讲究一张脸的,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的。 何况想要揪葡萄牙人的小辫子,那多的是,还不是一揪一个准? 这些年里葡萄牙人早就不行了,澳门也因为港口淤积,正常贸易持续萎缩,要不是开展了阿芙蓉这一项目,然后就又成为了阿芙蓉的囤积处,澳门的经济会更惨淡的。 此前满清就已经颁布过禁烟令,可惜效果不大。因为上头人并没发自内心的重视它。但现在不一样了,赵皇帝极恶阿芙蓉,地方政府作为中央政权的延伸,作为皇帝的意志的延伸,言行中自然也要对阿芙蓉充满了厌恶。 甚至打陈军进入粤东之后,这种打击整治工作就从没断绝过。地方政府更多次明确的表露出了坚决打击、镇压阿芙蓉的决心。 这样的行为可是真真切切的刺激到了英国东天竺公司和葡萄牙。 因为与清廷的粤东水师不同,陈军的海军力量可是绝对的东方霸主。 哪怕在整体实力上依旧比不得英法,但英法的重心在哪里,大陈的重心又在哪里啊? 所以谢清高早早断定这次行动会取得圆满成功的。 因为西方人最最关键的武力在东方变得不值一提了。 海军实力强大的英国人,一边在跟法国为敌,一边还要照料着自己在全世界的殖民地利益,它们能用于东方世界的舰船又能有几艘? 万里迢迢的开进来,是准备送人头的么? 所以中国政府若是真的严厉镇压阿芙蓉,逮捕、打击他们的走私商,他们吃了亏后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与清廷只是口头上的警告、敷衍了事的严厉不同,有着强大海军力量做后盾的大陈,并且是向外露出了嗜血一面的大臣,在英国、葡萄牙人眼中形象绝对是狰狞的。 可偏偏两国的商人又都不想放弃阿芙蓉走私,因为后者真心很赚钱很赚钱。 过往的许多年里,东西方贸易从来都是不均衡的,大批的白银从西方输入到中国,这种长久以往的‘亏空’让所有精通经济学的西方人都看在眼中痛在心中。 而阿芙蓉就是英国为首的西方力量寻找到的最好的一种拉平双方贸易数额的法宝。 所以,即便见到了中国政权的严厉镇压,但英国人、葡萄牙人那也是不可能放弃。 除非他们两国放弃阿芙蓉,否则的话两国与陈军之间就充斥这一个无法调节的矛盾。但是要两国放弃阿芙蓉贸易,这可能吗? 澳门内部数据早就有明确记载,乾隆三十年以后,葡萄牙商船每年往中国贩运的阿芙蓉都在一千箱左右。 每箱天竺阿芙蓉只需要三百卢比的购入价,可是要放在粤东,出售出去每箱就是五百到六百银元。这个银元指的是西班牙银元,三块银元合二两白银,也就是说每箱阿芙蓉他们会以四百两左右的价格出手,完全是购入价的三倍价值。 马宗师说过: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 现在的阿芙蓉贸易还没有300%的利润,可是200%的利润照样会令英国人和葡萄牙人挺而走险。而且因为英国人才是现如今对华贸易的西方主力军,所以与葡萄牙人相比,英国人的贩运量更大,每年都不会少于两千箱。 麻洼、比哈尔和比纳莱斯都是天竺主要的阿芙蓉产地。其中比哈尔和比纳莱斯,三者之二是处于英国天竺殖民政府的直接控制之下的,因此英国人很容易地就在两地建立起了一套阿芙蓉强迫种植制度。东天竺公司每年丈量种植阿芙蓉的土地,确定其地界,再通过中介人和居住在阿芙蓉种植区域的农民签订合同。根据合同,阿芙蓉种植者可得到公司的预付款,收成时再将产品以合同确定的价格卖给公司。如当地农民未和公司签订合同就擅自种植和出售阿芙蓉,其财产就立即被没收。 几百年的东西方贸易,英国人不断的向中国输入自身的商品,今年来也的确有所增长,但仍远远不足以弥补迅速扩大的贸易逆差。垄断官方对华直接贸易的英国东天竺公司在广州的资金周转屡屡发生困难。一七八四年,东天竺公司在广州的财库尚有二十多万两白银的余额,可是到了第二年,就出现了二十二万多两的赤字。到了第三年,赤字更是高达八十六万四千余两。第四年年,更达九十余万两。 即便随后中国发生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大战,英国人多次向清廷出手武器,但总体上依旧不能弥补贸易上的‘亏空’。 为了平衡对话贸易造成的巨额逆差,东天竺公司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无论其合乎道德与否。 所以从英属孟加拉运送阿芙蓉到中国的计划,一开始就得到了该董事会成员,公司重要官员惠勒的全力支持。 十年的潜心经营下来,每年英国人都能从阿芙蓉贸易上弥补几十万两白银的亏空,这一点上,有澳门先天之利的葡萄牙人一直是英国人最大的对手,可是当他们双方面对陈军这个地主的时候,再相恶地两人也能联起手来,哪怕葡萄牙根本不敢明着掺和其中,但暗地里也在跟英国人一起合力资助清廷。 也所以到了最后两年,英国人葡萄牙人的阿芙蓉几乎是公开式的送上了广州街头巷尾的烟馆。 深陷阿芙蓉贸易,对其食髓知味,已经难以自拔的东天竺公司和葡萄牙人,在陈军入主粤东后依旧不改旧习,所以这一次是注定要栽跟头的。 或许他们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站在陈军的对立面,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但是丰厚的利益让他们忘记了危险。 而现在就到了他们遭报应的时候了。 不过对比葡萄牙人和英国人的沮丧,美国人就笑的哈哈叫了。 只要英国人倒霉,他们就是没好处拿都是高兴的。 第五百三十六章 被动的英国人 西历1794年的欧洲是一个局势纷乱战火连天的欧洲。 无论是东部还是西部,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战争无处不在。 在土伦,年轻的拿皇成功的展露出峥嵘的头角来。依靠着在土伦战役中出色的指挥能力,拿破仑被任为少将炮兵旅长,为其一生军事生涯奠定了重要基础。 然而在比利时埃诺省的斯海尔德河,第一次反法联盟的军队战胜了法国。这是继法军在尼尔温登战役失败和旺代省叛乱之后,法国遭受的又一次创伤。法军5500人战死或受伤,450人被俘掳。 不过这次惨败并不能打垮了法国人,你只看交战的地点在比利时,那就能知道,法军已经做到拒敌于国门之外了。 而且革命呢,法国人的激情还远没有散去。 伴随着热月政变,掌握着大权的罗伯斯庇尔被送上了断头台,新的领导阶层建立。 这就像一记鸡血,让法国民军士气沸腾。 然后刚吃了一记大败仗的法军,卷土重来,在一次次的战争中逼的士气斗志远不如他们旺盛的反法联盟军不住后退,很快的就已经占领了整个比利时与莱茵兰地区,普鲁士受创不浅;在南线,法军也成功攻入了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和纳瓦拉等地区。 所以这个时候的英国真的有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本土来了。 远东发生的那些事,不管是陈军席卷了南洋,还是陈军对英籍走私犯断然下手,都没能唤起英国本土的注意。 而在东北欧地区。 大波波正在掀起一场规模不小的独立战争,因为去年的第二次瓜分波兰,实在叫他们太伤了。 从十七世纪起,曾经是欧洲一支重要力量的大波波就走向了没落。1733~1735年,俄、奥与法、西、撒丁等国为争夺波兰进行了战争,更是严重破坏了波兰的主权和国家经济。 三十多年后,俄、普、奥三国在彼得堡会谈,签署了第一次瓜分波兰的条约。据此,波兰丧失了约35%的领土和33%的人口,波兰成为俄、普、奥的保护国。 而仅仅是过了二十年,俄、普就在彼得堡又签订第二次瓜分波兰的协定,经第二次瓜分,波兰成为仅剩领土20万平方公里,人口400万的小国,成为俄罗斯的傀儡国,波兰国王未经沙皇许可,甚至都不能与外国宣战与媾和。 所以波兰的暴起就也不可避免了。 虽然这最终是一场悲剧,但华沙的战事,大大吸引住了俄罗斯的注意力。 陈军在西伯利亚地区的侦查活动,还有在西域的一些小动作,圣彼得堡根本就无心顾及。 就是在这么一个全然没有半点外来威胁的环境下,赵亮如果不把主意打到槟榔屿的头上,他真就对不起老天爷赏的这个机会。 榔屿是大马西北部一个风光明媚的小岛,因盛产槟榔而得名“槟榔屿”,北与吉打州相对,西隔马六甲海峡与苏门答腊岛相对。扼守着马六甲海峡北口,与马来半岛仅隔一条五六里宽的海峡,地理位置十分关键。 乾隆五十一年时,英属东天竺公司的莱特船长发现槟城并在此建立了麻六甲以东海域唯一的一块英国殖民地。 历史上英国人在五年之后吉打州的苏丹订立条约使其占领成为合法,很快就又兼并了邻近的大陆地区。 但在眼下这个时空,吉打州的土著王公根本就不敢与英国人签署协议。 他们怕英国人,难道就不怕那时候的赵大王吗? 别说是陈军出动南洋水师的主力战舰了,哪怕是柔佛王国,经过这几年陈军的调教,玛穆都能轻松的把吉打州打爆。 所以在礼法上英国人是站不住脚的。 当然,在实力不够的时候,你跟欧洲人去掰扯什么礼法不礼法的,那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可是当你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后,再去跟欧洲人谈论礼法,他们就是另一个面目了。 虽然吉打国王法赫里心里是无语的。 自己的土地,自己这个主人还没介意呢,赵皇帝却就已经催促着他去赶走外来者了。 法赫里并不想得罪英国人,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当查尔斯·康沃利斯收到乔治城送来的急信后他知道,中国人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 两年前结束的第三次英迈战争可以看成是中英隔空交手的第一回合。 有着中国人做后盾的,蒂普苏丹简直就跟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的可怕。 天竺各国的军队本来是以骑兵为主,但迈索尔的不同,从蒂普苏丹的父亲阿里时候起,迈索尔军队走的就是炮步骑共同发展路线。 而且接位后的蒂普苏丹还是革命性的启用了贱民阶层,准许下等人包括“贱民”入伍。这很大程度上扩大了军队酌社会成分和兵源,提高了军队战斗力。 在第三次英迈战争中,迈索尔军队连战皆捷,甚至一度打的英国人焦头烂额。 但依仗着浑厚的实力,英国人还是顶住了那段艰难的时刻,查尔斯·康沃利斯征集并未前线部队补充了大量兵力。 所以英军一度攻占了迈索尔首府塞林格伯达姆。 然后中国人来了,为蒂普苏丹送上了他最需要的军需补给和真金白银。 此后迈索尔与英国人足足纠缠了两年,最终双方和谈,英国人结束了战争,却没能从迈索尔占据丝毫的便宜。 这等于做了一个亏本买卖。 白白花费了大量的军费。 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折损了英国人的威名。 已经担当了七年天竺总督的查尔斯·康沃利斯,在原时空里,凭借着第三次英迈战争的胜利,顺利的返回伦敦,不仅晋升为上将,还把自己的伯爵位变成了侯爵,收获堪称巨大。此后他又以军械总局局长身份加入内阁。 在天竺的辉煌履历让他轻松的洗刷了当初约克镇战役大败后率军投降的耻辱。 但是现在这个时空,中国人的插手改变了第三次英迈战争的结果,也改变了查尔斯·康沃利斯的命运。本该返回伦敦的查尔斯·康沃利斯现在依旧是英国的天竺总督大人。 查尔斯·康沃利斯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他很清楚中英之间的奇葩关系——斗而不破是必须要拿捏的死死的要点,所以他现在非常的被动。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主动与被动 查尔斯·康沃利斯的难是难在他面对中国人的‘进攻’,只能被动的防御。 在东亚,中国已经把四周近邻彻底的调教完毕了,不可能再出现后院起火的事情。 所以查尔斯·康沃利斯根本就没有遏制中国的有效手段。 往日里仗之谋取利益的坚船利炮,在中国人那里半点作用也不会有,相反,一旦影响到了中英之间的海上贸易,别看他查尔斯·康沃利斯是陆军中将,是以战功晋升的罗姆伯爵(他爹留下的是子爵爵位),是国王与内阁都十分信任信赖的人,但也不会有半点的作用。 伦敦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拿下,换上一个能与中国修好的人。 这一切全在于中英之间的贸易。 没办法。 对于现在的英国人来说,中英之间的贸易,尤其是茶叶贸易,那简直太关键太至关重要了。 任何一个对英国人的国情有认知的人都会知道茶叶在这个国家的巨大意义。 长久的推广,茶叶已经渗透到英国社会的每一个阶层,哪怕是那些薪水微薄的底层工人,也会每天喝上一杯茶。 茶这个外来物种已经成为了不少贫穷百姓的幸福源泉。 当然,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了。 对比每日里忙碌着糊口的穷人,那些每天下午四点钟准时的聚集在一块,喝着加了糖和牛奶的红茶,再搭配一些可口的小饼干和精美的蛋糕的富人阶层,幸福俩字才更说得出口。 那是他们追求精致的物质生活以来填补自己空虚无聊的人生,同时又是在彰显自己的阶级地位的一种表现方式。 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赵亮却知道,茶叶对英国真的很至关重要。 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英国的物质创造在迅速增长着,人口数量激增。 这乍然一看仿佛是因为工业革命为英国人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才从而形成的人口爆棚。 可后世的研究去有了另一项新发现,在茶叶进入英国之前,英国人口死亡率,尤其是幼儿死亡率十分的高,因为当时的医疗卫生条件很糟糕,公共卫生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推广,人们习惯于引用生水,每年有大量的人因为感染痢疾而死亡。人们的这一习惯,也导致一些水源性疾病发生率的非常高。英国的流行病逐渐变得严重起来,当时伦敦的泰晤士河腐臭冲天,城市的下水道老鼠横行,疟疾、霍乱等疾病频频大规模爆发,这些疾病大都是通过被污染的水源传播的。 可是随着茶叶的推广,后者很快便成为了饱受传染病和肠胃病之苦的英国广大中下层民众的廉价药品,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茶叶也是英国人用来遮掩饮水异味的一种‘佐料’。 但事实胜过一切,当茶叶在英国流传开了后,英国的婴儿死亡率和人口总死亡率大大下降了。作为对比,在当时没有饮茶习惯的法国,婴儿死亡率就高得多。 不过这些只是赵亮这个穿越者才知晓的事情,便是英国人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茶叶在自家的地盘上海拥有着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赵亮却敢肯定,英国人必然早就发现了茶叶税的重要性。 英国东印度公司往来于东西的茶叶贸易是暴利贸易,当时1镑茶的售价是14英镑,而进口价格仅为2先令4便士(1英镑等于20先令,1先令等于12便士),其利润相当于当时一个普通工匠半年的生活费用——当然很大一部分作为茶叶税进入了国库,就像后世中国的进口车一样。 因此东印度公司通过其有权势的股东在上流社会大造声势,同时不断地打出关于茶叶的广告,将其描述为“所有医师认可的极佳的中国饮品”,并一一列举了茶叶的所谓十四种药用价值:“治头痛、结石、尿砂、水肿、脱水、中风、坏血病、记忆力减退、腹泻或便秘、嗜睡或睡眠多梦,此外,茶叶还可以舒肾清尿、消除积食、增进食欲、补充营养,至于茶的饮用方式,可以加开水、牛奶、糖,还可以加蜂蜜!”于是,茶叶在几十年的发酵中不但成为了英国社会各阶层都需要的一种饮品,还成为了英国国库最为重要的税项之一。 每年至少为英国国库贡献了小百万英镑的收入。 英国人现在一年的国家收入也还不到两千万英镑呢。 可同样英国也负债累累【1810年拿破仑战争中的英国国债是六亿英镑,大英帝国源源不断的财力输出是反法同盟最终击败拿破仑的最坚实基础】,每年都需要为国债支付一笔不小的利息,在这种情况下,查尔斯·康沃利斯如果把中英贸易给弄扭了,伦敦就能扒了他的皮。 可此时的中国对英国又有什么必要的需求呢? 根本就找不出么。 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军事文化政治,中国人对之全无半点刚性需求。 双方的贸易地位实际上是处在一个不平等的位置的。 英国人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中英之间断绝了贸易,葡萄牙人怕是立马就会扑过来疯狂抢购茶叶,然后他们只需要把之运抵欧洲,都不需要自己动手,那些在伦敦高层眼中全都该死的荷兰走私商,就能飞快的把大批的茶叶散到英国的每一寸土地上。 荷兰的茶叶走私,在英国人痛定思痛的将茶叶税大幅度降低之前,那是让每一个英国政治高层人物都深恶痛绝的事情。 但只要关税高了你就必然要面临走私,这是经济规则所决定的一个必然现象。 18世纪中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通过走私向英国倾销茶叶,每镑只要7便士,最好的茶也才11便士,远远低于官方的十几英镑。而现在整个英国全年所需的茶叶消耗,数量直逼两万吨。 这个数字绝不是英国的东天竺公司所能运载的。 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法国人,全都在努力着呢。只不过其中荷兰人的名头最响亮。 “该死。”查尔斯·康沃利斯呻吟着。 他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因为局面太被动了,他就像一个困守孤城的指挥官,只能被动的看着外头有着绝对优势的敌军一个一个的拔掉城池外围的据点。 而要是城外的据点全都被拔掉了,那么城池本身还能安全吗? 第五百三十八章 美洲战争 革命十一年,也就是西历的1796年。这是一个历史上非常值得浓墨重彩的去描绘的一年。 西方世界里,年轻的拿破仑彻底登上了法兰西的政治大舞台。 因为去年的镇压保王党一役。25岁的拿破仑在一夜之间荣升为陆军准将兼巴黎卫戍司令,然后在1796年的3月,26岁的他成为了任命为法兰西共和国意大利方面军的总司令。 虽然这支方面军的情况很糟糕,可也正是因此才能彰显出拿皇的不凡不是? 短短的两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拿破仑统率的法军翻越了阿尔卑斯山,多次击败了奥地利的维尔姆泽、阿尔文齐、博利厄等将领,最后迫使对方签订了有利于法兰西共和国的停战条约。 可以说在北意夺取了巨大胜利后的拿破仑,其在法兰西国内的威信越来越高,因为战争使人愿意追随胜利者。 而更重要的是,巨大的胜利让拿破仑顺利的获得了部下们的心,士兵们的尊严和荣誉感被激发起来了。这支两个月前还衣衫褴褛、半饥半饿、士气低落和纪律涣散的军队,在拿破仑的带领下,成为一支所向无敌的优秀军队。 在军队里,再也无人怀疑拿破仑的权威和指挥能力,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官,他们对拿破仑的妒嫉和不信任全都一扫而空,拿破仑获得了部下诚恳的信仰与合作,也得到了自己权利金字塔最巩固最牢固的基石。 而拿破仑的胜利那就意味着约翰牛的失败。 伦敦必须在欧洲投入更多的军力和精力了。 这种情况下,伦敦根本无力去支援万里之外的天竺,大英帝国自然就灰溜溜的让出了槟榔屿。后者立马成为了大陈南洋舰队与麻六甲海峡的前进基地。陈军的触角进到了安达曼群岛,然而那里依旧有英国人。 后者是1789年的时候占据了安达曼。 赵亮并不着急,现在还不是中国与英国撕破脸的时候,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陈军介入天竺大陆的时候。 后者是约翰牛的核心利益之一,只要中国不触及到哪里,约翰牛为了大局着想,就只能一退再退的让步。 所以赵亮在扎结实了西边的篱笆后,就开始准备自己在东面的行动了。 吕宋巴达维亚都只是开胃小菜,大洋彼岸的北美才是真正的肥肉。 并没有在南洋捞取到实质意义上的好处的朝鲜和日本,还有刚刚加入进来的廓尔喀,以及赵皇帝的忠实追随者柔佛,以及新加入这个大家庭的暹罗、缅甸、广南和苏禄,纷纷出兵。 虽然兵力有多有少,最少的苏禄仅仅只有一百人,但这也是一份子了不是? 赵亮对这个曾经上表乾隆要求内附的南洋土著小国还是很有好感的。 虽然他现在跟乾隆不是一回事,但乾小四在那个时候就代表着中国,这也是无可争议的。 所以苏禄得到了一大大的好处。 不仅自身再不用担忧大板鸭的威胁了,而且有了中国撑腰的苏禄王,直接剥夺去了手下那批只会给他捣乱的贵族们的实权。 后者当然不甘心了,但又能如何呢? 苏禄王明显是得了赵皇帝的青垂,王室有了赵皇帝撑腰,他们就只能跪下了。 就像眼下的这场战争。 谁都知道苏禄这个弹丸小国只是敲敲鼓喊六六六的废物,是被赵皇帝拉来以壮声势的战五渣,纯粹是附带的去分享好处的,但日本朝鲜等国谁又说什么了吗? 没有,一点的异议都没。 这就是有个主心骨的好处,只需要一个声音发话就好了。 对美洲的战争是分两路进军的,一路走北面,沿着阿留申群岛,这样就能一直跑到阿拉斯加,然后再顺着北美海岸线南下了。 另一路则是走大板鸭宝船航运的线路。 1565年6月,在西班牙入侵吕宋两个月后,西班牙航海家弗里亚尔·安德烈斯·德乌尔达内塔率领满载着中国丝绸、瓷器等商品的马尼拉大帆船借西南季风自吕宋起航北上,在3个月的颠簸跋涉后到达墨西哥阿卡普尔科,也就此拉开了‘马尼拉邮船’的大序幕。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守时了,趁着季风来,顺着季风去,所以才被叫做邮船。而因为船上货物主要源于中国,当地人索性将其直接称作——“中国之船”。 现在南路军就也是如此。 以南洋驻军和各国联军为主力,海陆军在一万五千人上下,这可是一支浩大的舰队。 南北两路军合计兵力在三万人以上,其中陆军四个旅,陆战队一个旅,余下皆是海军部队。 而五个陆战旅中,陈军占了三个,余下两个自就是各国的联合部队了。 大板鸭直到1797年的夏季才听闻了美洲遇袭的消息,但这个时候的西班牙本土,真的无心去也无力去支援美洲了。 这一年刚开始拿破仑便又建立了一次殊勋,他在里沃利战役里击败了奥地利阿尔文齐元帅指挥的军队,赢得了对奥军的决定性胜利,曼图亚守军两万余人在弹尽粮绝、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由维尔姆泽元帅宣布向拿破仑正式投降,法军还打开了通向维也纳的大路,奥地利被迫和谈。至此法国赢得了对第一次反法同盟的总胜利。 约翰牛当然不甘心了。 为了鼓舞士气,也是为了振奋自己的军心,强大的英国海军遂即就在一个月后的圣文生角战役里击败西班牙海军。 在法国大革命战争之初,西班牙加入反法联盟一方对抗法国,随后战争失败与法国缔结合约,这也并不出奇,在大板鸭下跪之前普鲁士先就已经跪下了。可到了1796年的时候,意志软弱的卡洛斯四世却听从了宠臣曼努埃尔·德·戈多伊代的建议,转而加入法国一方。 这就有点小过分了。 别的不提,当时的法国可是整个欧洲君主国家的公敌,而且大板鸭王室也是姓波旁的。 卡洛斯四世真的狠狠为大板鸭拉了一波仇恨。 自然也就成为了约翰牛的敌人了。 在如此的情况下,西班牙的海军主力舰船全留在本土还不够用呢,怎么可能去救援美洲? 而没有了海军舰队的护送,大板鸭的陆军也不可能游过大西洋啊。 所以,美洲各总督府就只能跟当初的吕宋一样,自力更生了。 即便是英国人都也乐意见到大板鸭倒霉。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战争和移民大大带动了中国内部的物质所需。 无数大小不一的工坊工厂,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尤其是运输条件极佳的东部沿海和长江一线。那里工商业的发展势头,叫人直感到震惊。 利益的驱使下,什么重农轻商甚至重义轻利,所有的传统都是放屁! 东西方的交流也越发的频繁亲密起来。 无数国人对西方的血统论是嗤之以鼻,没有王族血脉的人就不能当国王,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毕竟从当年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那一刻起,血统论就在中国人心中被打的完全粉碎了。 但也同样是国人,对于西方的共和制大加抨击。 因为这个时代的国人,骨子里同样刻着‘皇帝’两个字。 反正是双方交流的越紧密,一些往日里根本无从知晓的事儿就越发的被更多人知道。 比如欧洲的神权至上时代,这就让中国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 但同样,欧洲人对中国的皇权至上,也是不能理解。 毕竟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这才是欧洲人所认知的规矩。 而在欧洲,无数的声音也同样在响亮着。中国的皇权至上,让一个个欧洲国王羡煞不已的同时也被无数人批评着。 尤其是法国,人家才是这个时代的自由灯塔! 别拿此刻的漂亮国去跟高卢公鸡比,一个是殖民地组成的国家,另一个则是“历史悠久”的欧洲大国。双方的影响力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还有中国的教育体系。 对比这时候欧洲几个主要国家的识字率,中国在这一点上着实有点落后。虽然赵亮已经在奋起直追了。 然后还有一些儒家的规矩,三纲五常么,这是欧洲人绝对不能接受的。 还有裹脚的事儿,也被欧洲人给扯了来。 再加上信仰的事。 欧洲人对这玩意儿一直非常看重,就是原时空21世纪了,还有无数软文在宣传这一点呢。什么中国人没有了信仰所以才造成了社会各阶层的道德缺失那啥。 但事实中国人有没有信仰,这事儿根本就不需要再去说了。 从革命十年起,伦敦就出现了中国的公使,后者是很注重舆论导向的,见到那个说法后,一度还特意撰写了一片反驳的文章,送到了伦敦的报社去。 但显然他高估了约翰牛的道德,那文章根本就没有被发表。 虽然他很快就释然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么。 这就像中国在报道欧洲的时候,也会选择性的对一些东西视而不见一样,英国人也是如此。 只不过欧洲人能对中国批评的似乎也就这么多了。 在眼下这个时代。 论双方的生活水平,当战争平息后,安详的社会环境让中国迅速恢复了元气。 大乱之后有大治。 这是中国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 所以,这个时候中国百姓的生活水准,中国整体的经济体量,那都不是欧洲人可比的。 或许他们唯一能追的上中国的就是个体的收入了。 尤其是英国。 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阶层,他们的收入放在中国也是很可以的了。 只不过单纯的比金钱收入,却不去考虑两边的生活质量,那就是耍流氓了。 同样是一块银元,在英国能买几斤粮食?在中国又能买几斤粮食?同样是生活标准在英国需要多少钱,在中国又需要多少钱? 这只需要简单的衡量,就能轻松的挤出某一方金钱收入上的水分了。 英国作为一个依赖于海贸的国家,其国内的物价可想而知。而且众所周知,依靠着海外子民,过去的三百年中,欧洲社会从美洲非洲天竺等掠夺了太多的贵金属了。 大量金银的流入,自然也会带动欧洲物价的上涨。 比如1756年—1757年间,英国有记载的食物骚乱总共有140多次。这些骚乱在英国那里通通被称为是“肚皮造反”。 不过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任何一个国度里都会有穷人。怕是中国也有不少刚刚处在填饱肚子这一水准线上的人。 生活处于刚刚能维持生存的水平,当价格上涨时,他们就会跌入生存线以下。 你不能拿这些人来等同整个英国,可他们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也反映了英国社会的真实。 相对而言,中国的老百姓就要比之强上那么一些。 因为中国至少粮食是足够便宜的。 赵亮搞出了金种子,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的忽略了水稻,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出去,没有必要。 因为他们还有南洋作为大粮仓呢。 可以说中国的社会经济在达到一个历史高峰的同时,粮价却也落到了谷底。 但这又一定程度上极大限度的保持了人们的生存需求。 加之中国社会的机会也很多。也可以在种田之余去打工做工,哪怕不进工厂,也到处都有修路修桥疏通河道一类的工地在招人。 再不行你还可以去垦荒么。 不管是东北还是南洋,都保管你饿不死。 所以老百姓必须的生存需求得到了满足之后,才会继而去考虑教育和更多的消费。 低廉的粮价也使得中国一定的人力和土地被破转入了另一个领域。 就像江浙一样。 这个世人皆知的鱼米之乡,几百年来可一直都在从外头进购着粮食,而把本地的土地却大规模的种植棉花桑麻和茶叶等经济作物。 现在的中国也是如此,大量的土地都改为了棉田和牧草地。 物资需求和经济推动,使得内陆的养殖业迅猛发展起来。 种粮食不挣钱了,自己也有填饱肚子的粮食了,老百姓自然就会生出了新盘算。那种子花生大豆和棉花茶叶等都有,其中棉花是绝对的大头,因为中国的棉花所需一直更大。 衣食住行,当人手中有了闲钱,当条件变好了之后,谁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这就是奢侈消费。 奢侈消费在经济学中泛指在生存消费之外附加的消费,主要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 衣食住行都包含在内。 比如衣服,比如肉食。 粮食的满足,收入的增高,直线提升了肉食的消耗。 牛羊猪的出栏书,这几年都在不断的提升。 往日里种植粮食的田地变成了苜蓿之类的牧草种植地,那也水到渠成。 第五百四十章 美洲变局 别看中国和英国之间都在相互贬低着对方,但在如今这个时代里,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才刚刚开启的时间点上,去谈及东西意识形态之争,那未免有些太早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欧洲人连自己的历史都还没有编造完成呢。 两边没谁会真的在乎这一点。 即使关注到了这一情况的赵亮也没有去在乎,因为他坚信,不久后的将来欧洲会一败涂地。 拿破仑的威力岂是能小觑的? 随着欧洲战局愈演愈烈,英国人注定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本土,只要赵亮没有真正的派兵进入天竺,英国人只会选择忍耐。 所以赵亮非常愉快的对西班牙继续痛打落水狗。 英国人对此果然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中国去进攻美洲的西班牙殖民地,那是在间接的帮助他们啊。 这一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也就是革命十五年,西历的1800年。 这一年的欧洲战场上没什么好说的,拿破仑在陆地上所向无敌,奥地利、普鲁士、意呆利纷纷跪倒在了法兰西第一执政的脚下。 但在遥远的美洲大陆,漂亮国第一次在实战交锋中站到了陈军的对立面。 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英国人不同。 后者忙着对付法国人,而且中国等在美洲大陆的扩张也没有威胁到英国人的利益,可漂亮国就不同了。 伴随着中日韩等国在北美的着落,伴随着一批批移民不断的涌到,漂亮国上下全都生起了一股有种的担忧。 要清楚,原时空里,到了19世纪的20年代,老美的门罗主义就出现在了国情咨文当中。 那么在此之前,门罗主义的酝酿诞生和发展又是早在什么时候呢? 或许伴随着拉美独立战争的兴起,漂亮国就已经把拉美看作自己的势力范围了。 而现在,随着中国对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开战,三年时间,上到北美,下到智利秘鲁,大板鸭的损失不是一般的惨重。 至少在美洲的西海岸线,中国为首的各国已经占据了全面的优势。 随着中日朝廓等国一步步的越过墨西哥向着得克萨斯逼近,漂亮国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刚刚独立没几年的漂亮国实力相当孱弱,可再弱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国人一步步向他们的土地逼近。 一开始中国人在西海岸线活动,那也就罢了。隔着落基山和广袤的新墨西哥(西班牙),还有路易斯安那呢。 这就像是欧洲那边发生的战事战争,根本就不会对大陆东方的中国造成任何影响。 但随着大板鸭在新墨西哥和墨西哥一败涂地,随着东方联军进入德克萨斯,漂亮国不得不紧张起来了。 他们很清楚自己与中国等‘侵入者’的实力差距,尤其是人口少的差距。 1800年的漂亮国,连同黑奴,也不过才五百万人口。别说中国了,日朝两个选出一个就能轻松的压死他们。 中国内部给出的移民条件太优厚了,而地狭人多的日本就更不需要多说了,不管是地方大名,还是德川幕府,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武士阶层,对于美洲都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重视。 而朝鲜呢,李祘只是简单的宣布了一个政令就轻松的搞定了移民。 愿意移民的全都解除阶级制度。 那些奴婢奴隶,还有贱民,只要愿意移民,到了美洲就全都是可以拥有身份的良民了。哪怕日后你再回转国内来,那也一样是良民。 就这一简简单单的政策,李祘轻轻松松的就筹集到了大量的移民。 谁叫朝鲜国内的等级制度太过严格了呢。 比中国都还要严苛。 四百年前的李氏朝鲜太宗李芳远,因为父亲李成桂宠爱侧室神德王后康氏,在李芳远的母亲神懿王后韩氏过世之后立刻将康氏扶为正室,并册封康氏的小儿子宜安大君李芳硕为世子,等于以庶夺嫡,引发李芳远等王子们的不满。 在康氏过世后,李芳远等策划“第一次王子之乱”成功之后,将李芳硕等人全部杀死,等到李芳远继承王位之后,为避免此事再度降临,故而就定下了苛刻的等级制度,将所有人分为三大阶级以便管理。 这三大阶级都有明文规定,除非有特殊状况,否则任何人不能有所逾越,以免受罚。除此以外还有贱民,如工匠杂役,奴隶奴婢,没有户籍,不属于阶级范围。 简单点来说,朝鲜王朝的阶级更类似于法国的三个等级,第一等级神职人员第二等级贵族第三等级平民,战俘和奴婢不属于阶级范围,等于将中国的统治阶级及其庶子弟为第一二等级(目的为严格区分嫡庶,嫡子继位,庶子为中人),其余的农工商人民一律为第三等级,至于其他的则不在阶级之列。 更牛逼的是,李氏朝鲜采用的是“从母法”跟“一贱即贱”,即父亲是两班贵族母亲是平民,生出来的小孩就要跟母亲一样是平民,母亲如果是贱民奴婢,生出来的小孩就只能是奴婢。比如说黄真伊。 而中国就更不用多说了。人口众多的中国社会,哪怕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也永远不缺穷人。 廓尔喀也从来都是一个不缺穷人的地方。 所以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四国就在源源不断的向着美洲运送人丁。 比起需要趁着季风才能顺利往来大洋两岸的南洋诸国,北线最大的便利就是阿留申群岛。 陈军早就在阿留申群岛上修筑了居住点,而这里的原土著民则早在几十年前就几乎被老毛子斩尽杀绝了。 但随着陈军的崛起,北海很快就成为了陈军的自留地,俄国人在几次遇挫之后也明白了这点,中国已经打定主意斩断他们伸进海洋的触角了。 鞭长莫及的老毛子实在无力与北洋舰队抗衡,他们的队伍都是以几十人为单位的,百人队都已经是大规模了,那凭什么来跟中国抗衡? 即使赵亮手下的北洋舰队比之南洋要落后老大一截。 大量的中式帆船穿梭往来与一个个岛屿之间。 速度慢是不怕的,有一个个岛屿可停靠补给,速度慢又何妨? 再慢的速度也是前进着的,也是在一点点的向北美运送着移民。 短短三年,中日朝廓四国向美洲运送的移民已经接近二十万了。 别看这个人口数量不是很多,分散开口单体数量最大的中国也才十万出头,比之老美的人口来还差得远呢。 但这些人口是短短三年里运来的啊。 如果是三十年呢?想想看? 漂亮国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来自东方的恶魔 “该死的黄皮猴子,没有一点军人的荣誉与勇气。他们只会躲在城堡里放枪!”参加过独立战争的漂亮国老兵德雷克·蒂勒森大声骂着。 “那我们就用大炮来告诉他们,战争不是靠着躲藏就可以打赢的——” 米蕾娜号的船长卡洛斯·塔康对身边满脸抱怨的德雷克说道。 拥有一头金色短发的塔康,面貌英俊,身姿挺拔强健。他是西班牙海军少校,曾经是哈瓦那舞会上一位出色的大众情人。 但现在他是美西联合袭扰舰队的一支分队指挥官。 美国人并没有在公面上站到西班牙的这边,出现在战场上的美国人都是民间的自愿人士。 反正就是这么一说,一层遮掩而已,大家都懂的。 卡洛斯·塔康和德雷克·蒂勒森是这支分舰队的正副指挥官,他们一个是海军少校,一个是曾经的陆军少校。 而至于队伍里的第三方,墨西哥土著中的抗中首领马丁内斯在他们面前,就像一条驯服的狗一样听话。 宽阔的战场,超过百名白人士兵和两倍于此的印第安士兵和混血列队挺立着。 几门大炮的炮口也对向了海边小镇。 往昔还算整齐的城镇早已经在此前的炮击中化作了一片废墟,但是就在那片片的废墟中,守卫这里的移民治安队士兵的身影依旧在不时的出没,零零星星的寒光闪耀着瓦砾残垣间。 “轰轰轰……” “轰轰……” 被拖拽上岸的几门火炮发出了怒吼。炮弹一颗颗落在残破的小镇内,虽然都是实心弹。但还是有倒霉的战士被炮弹命中激荡起的砖石碎木打中。 守军也有炮队,可数量并不多,之前对海上船只的反击中更是被击毁了大半。 沿海游击,最大限度的发挥东海岸己身海军力量的优势,最大限度的牵制敌人的有生力量,必要时候甚至可以放任陆战部队深入内陆去攻击敌人。 这就是美西双方针对如今局面的对策。 陆地上的战斗,西班牙军队根本就不是东方联军的对手。 新西班牙(墨西哥)总督府的主力部队早在陈军登陆的第一年里就彻底的被击垮了,顺带着一块被打垮的还有秘鲁总督区的队伍。 自知陆军正面战力上不是对手的西班牙人,早就放弃了正面抵抗的心思,无师自通的玩起了以空间换时间的把戏。 然后就是当中国为首的各国军队把触角伸到了美洲的东海岸线后,西班牙人在美洲的舰队就开始活跃起来了。 赵亮是不敢让海军战舰出现在美洲的东海岸线的,到时候怕是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都会变成大板鸭人的。 所以这点上就只能相对被动了。 但无伤大雅么。 大鱼大肉的吃了块三年了,挨几顿打,亏吗? 一点都不亏。 看看现在中国在东方的一呼百应,不说日朝廓尔喀,南面几个已经得到了好处的国家一个个也无比狂热的拥护着中国。 实实在在的好处让每一个小国都兴奋的发疯发狂。 因为这是他们此前根本就没想过的事儿啊。 所有的移民点都靠各国军队守卫那是不现实的,所以武装移民,训练他们打枪打炮,那在移民登船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在美洲那种地方,他们必须自己保护好自己。 这一点上倒是不需要多担忧的。 因为他们是前期移民么,拿到手的都是从西班牙人口中抢出来的东西,那绝对都是精华之地。对于移民们来说,这么好的土地交到自己的手中,如果再被其他人给抢回去了,那是死都不能原谅的事。 所以碰到土著反扑——并非都是混血儿或是白人,还有很多是土著印第安人,移民们打的都挺凶残的。 尤其是针对印第安人,官府新出台了《奴仆法案》之后,那打的就更凶残了。 印第安人是黄色人种,虽然赵亮很清楚他们跟国人完全就是两码事,可自从肤色角度出发,同化他们显然比那些土生白人更加轻松彻底。 虽然这个时候的墨西哥印第安人也一样把他们视为侵略者视为土匪。 小镇仅存的两门火炮必须要关键时刻柴发力。所以通常时候,面对敌军的炮击,移民治安队都只是在挨打。 当大炮怒吼的时候,再英勇的人也只能乖乖地趴在地上。 炮击过后,伴随着鼓号响起的声音,马丁内斯手下的印第安兵,纷纷叫嗥着向着小镇的废墟冲去。他们身后上百名百人士兵,举着火枪,列成两条细细的兵线,排列整齐的向着小镇压去。 鼓手躲在了列兵线的最后,军官也穿上了士兵的衣服。 没办法,对面有猎兵。 西方的那套规则根本不能对东方造成半点影响,线膛枪首先打军官,其次打鼓号手、旗手。 哪个不怕死的就只管来尝试尝试。 所以西班牙人也跟着进行了调整,军官穿士兵服装,鼓号手排在队伍最后。 ——死亡并不可怕,但勇敢的牺牲和愚蠢的去送死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冲啊,杀死这些东方的恶魔——” 数百年的殖民统治已经让墨西哥的印第安人忘记了什么是羽蛇神,天父才是唯一的么。 对于东方来客,说真的,一开始很多印第安人都是乐意见到西班牙人被痛揍的。 然而信仰上的差异叫双方隔着很深的一条沟壑。 等到站稳脚跟的东方各国开始把配套的一些东西安排上,把一座座那啥改头换面,本来就因为信仰问题与东方来客产生了隔阂的印第安人,自然就生出了更大的不满。再加上一些人有意的挑拨挑动,双方矛盾飞速激化。 而从第一支打着‘独立’旗号的印第安队伍出现之后,那就有点此起彼伏的感觉了。 等到了今年,各方抗中势力出现了一个大联合的趋势,原因是西班牙人承诺墨西哥独立。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独立’队伍的领导人都是马丁内斯这种属狗的,但如后者这般的也绝不少见。 印第安士兵们呐喊着往前冲去。 “放近了打,杀光他们——”治安队的队长杀气腾腾的吆喝着。 几十条人影在废墟中晃动,这些都是治安队的士兵。他们紧紧握着火枪,恶狠狠的盯着冲来的敌人。 之后枪声像炒豆一样密集的响起,冲锋中的印第安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是对比他们的总数,这点伤亡可不能把给他们以重创。 之所以变成了一群惊弓之鸟,只是因为他们战斗力的不堪。 第五百四十二章 回家 北美东海岸最重要的港口,金山港。 靠近码头的海域里,大小超过五十艘的帆船停泊在其中。数十艘平底小船,忙碌的往返在海中的大船和陆地上的简易码头栈桥间。它们和陆地上的一辆辆牛车、马车、驴车、骡车等等,就仿佛是黑压压的蚁群,辛勤的忙碌着。 在这些帆船的另一侧,数艘大小不一的风帆战舰,降落风帆,放下锚头,停在海面上。 自从两年前在美洲西海岸赶绝了西班牙人的战舰之后,它们的存在就从战争利器变成了一种权利的象征。 从南到北,绵延数万里的辽阔海疆上,一艘敌对军舰也没有,在这广阔的海面上,甚至连一条需要炮击的小杂鱼都看不到。 它们就是中国——西海岸王者的桂冠。 没有谁能在辽阔的太平洋上挑战它们的地位。 南美分舰队已经掐死了德雷克海峡和麦哲伦海峡的通口,欧洲人的战舰,除非是从非洲南端顺着季风洋流直接奔到美洲的南端,不然他们根本就无法在中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太平洋。 可没有足够的补给和码头停靠休整,想要全靠缴获来维持生存和补给,还是在中国舰队全面占优的太平洋地区做到这一点,别说是现在的风帆战舰了,就是一百年后的蒸汽战列舰,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毛子和一战时打青岛归国的汉斯猫舰队,不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了吗? 所以对于今年刚刚调来的几艘战船的水兵们言,他们完全就是来旅行的。 大海上根本就没敌人,所有的炮声不是入港之前的礼仪式鸣炮,就是纯属训练的海上炮击。 约翰无聊的趴在桅盘上,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也似乎给染上了一层金色的闪光,他脚下的圣天使号的武装商船的风帆已经全部降落下来了。 火炮也全都被炮衣笼罩着。 这是中国人的规定,在太平洋,没人敢违背中国人的意愿。 而且这里也真的很安全,他这个瞭望员一点事都没得做。 这里别说高卢公鸡和大板鸭的军舰了,就连海盗都不存在的。麦哲伦真的是给这片海域起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名字了。 作为一艘接受了中国政府雇佣的英吉利东天竺的武装商船,圣天使号沿着季风和洋流从广州一路走到日本,然后在相当靠北的海域里,顺着一条狭窄而漫长的岛链,轻松而又安全的来到了北美的东海岸,然后就来到了金山港。 这里是新兴起的一座港口。 中国人用三年的时间建立起了一处不错的定居点,并且他们在第二年就好运的找到了一座储量丰富的金矿,然后这里的人口在短时间里迅速从不足两千人增长到了现在的两万余人。 内中除了东方各国的移民外,最大人群还是他们从墨西哥带来的印第安人。 中国人对他们的待遇还算不错,有着那些战俘做对比,不少印第安人都充满了幸福感。 这是大卫亲眼看到的。已经有一些印第安人觉得中国人是好人了。但他们对日本、朝鲜和廓尔喀人的态度还依旧很抗拒。 真是一群愚昧又可怜的人,难道他们不知道中国人才是这一切的主宰者吗? 同样,中国人很自信,就跟太平洋对岸的本土一样,并不限制他们的行动,完全跟此前的大清帝国不一样。 大卫不仅亲眼见过那些印第安人,他还亲自去淘过金沙。只要交钱,只要遵守淘金地的规矩,大卫这种人也能去试试自己的运气。 而据说还有一些死刑犯也被各国部队运到了这里,那些人的命运才是最悲惨的。 不过那些人大卫没有亲眼见过就是了。 他们是风帆船,软帆,只能等待季风的到来,才能扬帆起航往中国本土去。 所以现在他们这些人,除了去岸上试试自己的运气外,然后每日里就只能懒洋洋的晒太阳了。 中午吃饭时大卫品尝到了久违的鲜肉——是羊肉。 吃的他满嘴的幸福感爆棚。 金山港不是墨西哥,这里是刚刚出现三年的移民据点,粮食有墨西哥的支应,那自然不缺的,可是肉类,尤其是中国人最爱吃也最常吃的猪牛羊和鸡鸭鹅,那价格可就不是一般的高了。 同比看,至少也是墨西哥的三倍。 而且数量有限,大卫他们作为外国人很多时候有钱都难买到新鲜的肉类。 他们要么去吃咸肉或是罐头,或者就是海里的鱼类。 羊肉大卫还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吃到。 “真希望那位尊敬的陛下能天天过生日。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吃到鲜嫩的羊肉了。” 今天是中国人的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的生日,所以他们才买到了可供全船水手使用的羊肉。而不像之前时候,哪怕幸运的买到了羊肉,也只是少量的,甚至都不够供船长大副等长官们吃的。 “那就去做梦吧。中国人不是经常说么,梦里什么都有。” 旁边立刻有人大肆的嘲笑起了约翰。 后者也嘿嘿的笑了笑,知道自己说的是胡话。金山港羊肉多贵啊,哪怕有了充足的供应,哪怕价格也降到了墨西哥的价位,船长也不会花钱叫他们天天都吃上羊肉的。 英国船只,不管是海军战舰还是民间商船,等级之分都是非常明确的。 上头没有继续让他们吃生了蛆虫的面包和咸肉,本来就已经够大方了。 “与其祈祷中国那位尊贵的陛下过生日,我倒更希望能早点去到阿卡普尔科。” 一名老水手举着一杯朗姆酒说道。 这东西本是欧洲人才会酿造的,可现在中国人也把它酿造的像模像样。反正在东方的朗姆酒,都是中国人在南洋生产的。 “我想阿卡普尔科的日子会比现在的生活更加有趣,更加有意义。” 因为到了那里,他们就能启程回去了。 从欧洲到天竺,再从天竺到中国,然后由中国来到美洲,天知道多少船员做梦都想回家,至少回到天竺。 第五百四十三章 印第安人 葫芦城真的是一块宝地。 土地平坦,水源充沛,周遭的卡兰卡瓦人,实力弱小,更兼性情温和,很轻易的就被有着近乎相同肤色的东方来客给笼络住了。 没办法。 任谁再意志坚定,面对着衣食住行,音乐舞蹈,还有信仰文化,全都远远超过自己,又态度温和可亲,与另外那群穷凶极恶的白皮儿们截然相反的外来者们的时候,面对对方递过来的橄榄枝,那真的是很难抵御的。 现在葫芦城近八千人口中,三分之一都是归化来的卡兰卡瓦人,而成外更是有着三个卡兰卡瓦人族群流连不去,这就足可见效果了。 这些年里被西班牙人欺凌的卡兰卡瓦人,真的很迫切需要一个可靠的团体收纳。 不然他们迟早会被残酷的现实淘汰出局。 自从一百多年前与白皮儿有了第一次接触之后,他们的人口在百多年间不但没有半点的增长,还历经了两次大规模的病疫,死者比比皆是。 到现在,第二次大病疫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他们总人口也还没有恢复。 大略估计了一下,不过三万人。 这个数据是葫芦城与卡兰卡瓦各部交往中大体估算的一个数字。 所以已经归化的两千多人,还有在葫芦城周遭流连不去的三个卡兰卡瓦部落,总体上就接近万人规模了,这效果已经很好了。 葫芦城大体就在后世的休斯顿位置。 一条直通墨西哥湾的大河让它成为了一处风水宝地。 这就跟汉江与长江的意义一样。 有了这块宝地,中国就能慢慢的在这儿积攒战船,然后等待着猛虎出柙的那一刻。 而更难得的是,这条被命名为胡芦河的大河,在临近入海的时候,还有一个面积停不小的泻湖——这也就是本地名叫葫芦城和这条河被命名为胡芦河的最重要原因。 这里简直就是科珀斯克里斯蒂的翻版,而且各方面效果还都大大增强了。 赵亮一直很清楚自家海军进入美洲的东海岸是很困难的,不但是西班牙、法国、美国不愿意,葡萄牙和英国人也会不愿意的。 所以战争就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舰队千辛万苦的通过波涛汹涌的麦哲伦海峡进入西海岸,去于以逸待劳的欧洲联军作战,那简直太不利了。 至少北美这边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牵制。 所以早在大部队兵发美洲之前,他就制定了一个计划——在一些可以有效防御海上攻势的地方设立造船厂,制造各式战舰。 科珀斯克里斯蒂就是其一。 那地方三百年前被大板鸭的人马登陆了,但一直来都不怎么起眼,因为美洲西海岸的天然良港实在太多了。 科珀斯克里斯蒂的条件虽然不差——内陆三四十里处有个大泻湖,水深十米以上,连同墨西哥湾的水道宽百米以上,水深也是十米以上。 这可不就是个安置造船厂的好地方吗? 而且此类地方还需要有充足的木材资源。 科珀斯克里斯蒂最比不上葫芦城的一点就在木材上。 后世这地方虽然是以石油工业石化工业著称,然而现在的葫芦城,木材和淡水资源真的都极为丰盛。 更重要的是,卡兰卡瓦人很温和。 至少在与陈军和移民的接触过程中他们表现温和。 这般的,葫芦城当然就远远强过科珀斯克里斯蒂了。 时隔大半年,长顺又一次来到了葫芦城。 他的到来在周边卡兰卡瓦人当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因为这次长顺带来了好几百号人,还有足足上百辆四轮大车,每辆车上都装的满满当当。 都不需要任何的宣扬,整个葫芦城内外就全都知道了一件事——造船厂要开工了。 造船厂开工就意味着大量的就业机会,而砍伐木材这种卖力气的简单粗活,就也将持续的进行下去。城外的三个卡兰卡瓦部族,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失业了。 猎杀动物、皮毛与砍伐木材,这是三个部族大几千人口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的生存方式。 印第安人的农业种植非常落后,几乎就是刀耕火种这种一个状态,捕猎就也成为了他们维持生存的另一个重要生活方式。 但这种辛苦的生存方法在砍伐木头即可换取大量谷物和各种生活物资这种’新生活’的冲击下,显然有点不堪一击。 更别说葫芦城医生的医术水平远远胜过印第安人的巫师,再加上城内的僧道,反正是多管齐下,葫芦城的领导阶层已然把城外的大几千丁口视为自己的囊中物了。 长顺是第二次来到葫芦城,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交易现场。 随着消息的向外扩散,接下的半个月里,不但周边其他的卡兰卡瓦人部落来了,连北面强悍的科曼奇人,还有东面的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印第安人也出现了。 后者本来是北美印第安人中的一个大群体,甚至出现了规模较大的定居城市,然而西班牙人的出现摧毁了密西西比下游印第安人的发展进程。 传说中的马拉比战役已经过去了小三百年,西班牙人和法国人的交替出现,使得密西西比河下游的印第安人再没有成气候的大部族出现。 后者在陈军的危险评估中连卡兰卡瓦人都不如。 但北方骑着骏马本来的科曼奇人就是一个强大的威胁了,你甚至可以用“北美的蒙古人”来看待他们。骑马、狩猎和打仗,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甚至科曼奇人对待被击败的部落的方式都与曾经的蒙古人有着神一样的相似。 ——所有男性和大一点的孩子都会被杀,幼儿和年轻妇女将被俘虏。 而且他们人口众多,地盘广阔,男女皆骁勇善战。 历史上,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高卢公鸡,都没能让他们驯服。 甚至阻挠了漂亮国的西部大进军足足数十年,直到时间走到19世纪的七十年代了,方才落幕。 当然,这也是因为其他地方的印第安人也在顽强的抵抗着,比如苏族。 第五百四十四章 贸易 历史上的漂亮国用几乎相同的手段摧毁了这两大原住民族群。 第一就是向他们传播天花、霍乱等病毒;其次是老美成千上万的去屠杀野牛,将曾经多达数千万头的美洲野牛杀得近乎绝种,直接掐断了苏族、科曼奇人的粮食来源,这才最终覆灭了这支骁勇的印度安人。 而与苏族还有种植谷物不同,科曼奇人在此前上百年的时间中,几乎完全依赖一种食物来源,即美洲野牛。 那美洲野牛在平原上北美辽阔的大平原上生长繁衍,多的无边无际,而科曼奇人在欧洲人把马匹传到美洲之后,凭借着卓越的骑马和狩猎技巧,混的是如鱼得水。 对印第安人的历史了解不多的赵亮,想破脑子也只能记起不多的几个印第安部族的名字,科曼奇人就是其一。 他们送来了大量的野牛皮和牛角。 牛皮不管是在中国人这里还是在欧洲人那里,都是一种优质的皮料。但是牛角,在欧洲人根本不被理睬,也就中国人觉得有用。 且对比白皮儿们的贪婪,中国人虽然也很贪婪,但拿出交换的物资好歹要比白皮儿们优厚。 科曼奇人在发现了这一点后自然就奔来交易了。 长顺还是第一次来到葫芦城的贸易现场的,因此他很是感兴趣。 葫芦城作为一个移民据点,还是深入到德克萨斯境内的移民据点,上头对之本来是不报一丝一毫的赚钱念想的。 谁也没想到卡兰卡瓦人会那么友好,而且这里的贸易还吸引到了北面的科曼奇人和东方的密西西比部落。 前者人就众多,市场广大,后者单体部族的人数是很少,但他们的面相更广。 顺着密西西比河,这里的密西西比部落甚至能联系到北方的奥萨奇人和更北方的苏族人,当然还有更东面的切诺基人。 后者发源于五大湖地区,在16世纪以前向南迁徙到了南卡罗来纳和佐治亚一带。他们是北美原住民中最早接受西方文化的部族之一,思想较为开放,科技也比其它很多部落发达。切诺基人甚至有自己的医学,善于使用一些草药来治疗一些病症。 独立战争,切诺基人偏向英国人。一度出兵袭击美军,但是被击败。 因为更加的西方化,漂亮国独立后切诺基人很快就在理论上变成了漂亮国的公民。 他们和附近的赛米诺人、克里克人、奇克索人和乔克托人一起接受了漂亮国的统治。 但隔阂显然不会真的消失。 原时空里,切诺基人就和附近的赛米诺人、克里克人、奇克索人和乔克托人一起被漂亮国驱赶到了密西西比河,随后又进一步被撵进了遥远的俄克拉荷马。在迁徙过程中,大量的切诺基人死亡,因此这一路迁徙被叫做“眼泪之路”。 不过纵然如此,考虑到切诺基人与漂亮国的联系,一开始葫芦城高层还是提议过限制切诺基人前来交易的设想。 但被上面干脆利落的否决了。 现在的葫芦城贸易市场非常热闹,或许是因为老美在背后唆使吧,今年切诺基人来的更多了。 他们非常大方的用各种皮料和黄金来换取一切能够换取的东西。 从粮食到草药、布匹和小五金等。 而市面上的马刀长矛等冷兵器,还有不多的火枪弹药,就更是切诺基人所渴望的了。 但切诺基人是在想屁吃。 马刀长矛和火枪弹药,还有一些皮甲、棉甲和药材,全部都被葫芦城卖给了科曼奇人和密西西比部落了。 在市场上逛荡了一圈的长顺还找到了科曼奇人,因为他突发奇想的生出一注意来,能不能从科曼奇人那儿雇佣一些骑手呢。 长顺有心找人打听,但又语言不通,随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和那些土人比划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放弃。 不过本着给漂亮国添堵的心思,长顺决定以优惠价格向这些来自密西西比的印第安部落供应更多的武器。反正这些人都是漂亮国的潜在反对者,武装他们就是在给漂亮国上眼药。这当然叫密西西比人大肆欢喜了。 这两年随着大板鸭的自顾不暇(路易斯安那说起来属于高卢公鸡,但实际管辖全还在西班牙人手中,1800年双方才签署协议,路易斯安才从法理上属于法兰西)漂亮国也因为协议和本身的国力而根本顾及不到密西西比河的西岸,密西西比人的日子过的不要太舒坦了。 但是传承的记忆,还有现在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密西西比河沿岸的漂亮国人,在告诉他们武备武力的重要性。 不管是精良的兵器箭矢,还是火枪和药材皮甲,全都叫他们爱不释手。 长顺一路走来,看到了不知道多少手上有着厚厚老茧的原住民弓手摩挲着锋利的箭头,神情温柔得仿佛在看自己的情人一般。 而一些强壮的骑手,披着皮甲棉甲,舞着马刀长枪,呼啸驰骋,放声长笑,更是兴高采烈! 印第安人抗拒不了这一切的诱惑。 更别说葫芦城这边在本来就价格‘公道’的同时,现在更是给一些原住民了优惠价,比如十个箭头一张狐狸皮,一把马刀一张野牛皮就能换到。 印第安人带来的战马,更是能一匹就换到一整套装备——一件皮甲/棉甲,一把马刀,一根长矛和一袋箭簇(十枚),外加一副马掌(四个)。 印第安人真的不缺毛皮和牲畜。 现如今的漂亮国大平原上,那就是一个大大的牧场。 而且能够用皮料换取布匹之后,印第安人自身的皮毛消耗也少了很多。 那富余下的玩意儿此刻不拿来换东西更待何时呢? 白皮儿在大航海初期,还没有点亮殖民地和奴隶贸易两项天赋技能之前,只靠与土著的交易,就已经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尤其是那些刚被开发的土著。 比如科曼奇人。 他们地处内陆,平素跟外界的联系就不是很多,一些贸易更多是印第安部族自己人之间的以物换物。 现在突然发现了一个交易窗口,还是物优价廉,科曼奇人是非常满意的。 虽然按照事态的发展,这些科曼奇人早晚也会对移民据点形成威胁的。 这是人性的本能。 但不管未来如何,只看现在,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五百四十五章 横刀夺爱 赵亮对拿破仑可谓是神交已久了。 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拿破仑做过任何的帮助。 因为一个统一的欧洲同样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 想想现在的欧洲,英法普奥俄联合在一起,再加上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这样的二三流国家,还有意大利地区,那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啊。 所以赵亮绝对是乐意见到拿破仑的伟业破产的。 身为帝王他不能把使人感情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不是? 所以中国宁愿把大把的贷款给了奥斯曼这个扶不起来的欧洲泥足巨人,也没有给法兰西一分钱——除了路易斯安那的交易之外。 赵亮用一种比较暴力的手段从拿破仑手中拿到了路易斯安那。 这当然叫漂亮国更加不满。 因为他们从1801年开始就已经打起了路易斯安那的主意。 因为此时的密西西比河已经成为漂亮国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农产品外出的重要运输渠道,利益关系巨大。 在1795年,漂亮国就与西班牙签署《平克尼条约》——美商取得了在新奥尔良的“存货权”,即可使用港口运货。 但1800年法西之间签署的《圣伊尔德丰索密约》之后,法国便取代大板鸭获得了路易斯安纳的主权,当然这名义上的主权和实际上的管辖权绝不是一码事,不跟约翰牛打好关系,高卢公鸡不可能在美洲站稳脚的。所以路易斯安那在主权交移完成之前,仍旧受西班牙美洲殖民政府统治。 漂亮国方面在得知密约内容后,相当担心会失去使用新奥尔良的权力。托马斯·杰斐逊政府便决定一举而竟全功,也就是购买新奥尔良及其周遭路易斯安纳密西西比河以东地区,以维持密西西比河使用畅通。 杰斐逊于是在1801年派遣罗伯特·李维顿前往巴黎商讨购地事宜。 然后漂亮国的这个购地计划就又升级成为整个路易斯安那的购地案。 拿破仑一开始自然不同意,因为此举会导致法国私下想控制北美大陆的计划胎死腹中。 但是在欧洲战场上一帆风顺的法军却在海地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法国在美洲的灾难性表现让拿破仑清楚的意识到一个事实——必须与英国和平相处,法国才能执行《圣伊尔德丰索密约》并占领路易斯安纳。否则路易斯安纳将成为英国——甚至是漂亮国——的囊中之物。 但此时约翰牛已经违反了《亚眠和约》,后者规定英军于1802年9月前从马耳他撤退——英法之间一场大战似乎逐渐无法避免。 这就使得拿破仑只能放弃在新大陆重建法国势力版图的计划。然后拿皇就大度的将整个路易斯安娜打包出售给了漂亮国。 本来这是一笔在漂亮国国史中具有举足轻重之地位的交易,其意义之大,无可言表。 但现在中国的插手,直接导致了法美之间这一交易的破产。 因为赵亮发话了,拿破仑如果执意把路易斯安那卖给漂亮国,中国将对约翰牛提供一笔以千万英镑为单位的巨额贷款。 在当时英法又一次一触即发的情况下,拿破仑显然不希望英国凭白获取利益。 而除此之外,赵亮还说了,如果拿破仑愿意把路易斯安那卖给中国,则中国会在未来的三年中对俄罗斯宣战。 而当时的俄罗斯,刚刚完成了旧皇与新皇的更替,胆小易怒的保罗一世被杀,主张亲近英国的亚历山大一世继位了。这也就意味着俄法之间再次要成为敌人。 此前拿破仑与保罗一世达成的协议——俄法结盟,组成联军进攻天竺,将化为泡影。 拿破仑当然重视老毛子了。 在1798至1800年间,老毛子的大军接连在意大利地区取得了好几个重要的胜利,苏沃洛夫率领的俄军成功地完成了著名的翻越阿尔卑斯山的军事行动。但是俄军的辉煌胜利,却因为保罗一世的外交缺乏连续性而葬送。当俄军在意大利取得一连串胜利后,引发了英国和奥地利的不安,再加上波兰的问题,保罗一世没有通过外交努力保存军事成果而是情绪化地转而与法国接近,这个举动导致老毛子和约翰牛关系的破裂。 但拿破仑必须正视俄军的战斗力! 所以拿破仑屈服了。 虽然他要求中国必须把对俄国人的宣战提前,比如在第三次反法联盟建成之后,中国就必须立刻对俄国宣战。 赵亮也答应了。 反正就是一个宣战么。 而后,革命二十年,也就是西历的1804年,中国对俄罗斯宣战。不但宣战了,还立刻就开打了。 只不过中方西域兵马的打击目标却不是俄国人,而是中亚各国。 宣战的理由是三帐哥萨克的小玉兹艾楚瓦克汗的求救。 三帐哈萨克虽然都向俄罗斯称臣了,但小玉兹同样也对满清称臣了。 乾小四大军踏平准噶尔部,可是给被准噶尔欺负的够够的小玉兹带来了曙光,从那时候起,小玉兹就是满清的藩属国了。 但在赵陈取代满清后,小玉兹没有继续对中原称臣,原因很简单,俄国人拦下了。 四十年光景过去,俄罗斯在小玉兹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强大了。 但只要锄头挖的好,那就没有挖不倒的墙角。 艾楚瓦克汗就被顺顺利利的攻略了。 所以中国也顺理成章的有了对俄罗斯宣战的借口,所以西域的陈军没有把矛头指向奥伦堡,而是先横扫了三帐哈萨克,那也说得过去,剪除羽翼么。 就这样,中俄之间的宣战持续了三年,彼此的战争冲突持续了两年,激烈的交战持续了一年,也就是中国对俄宣战的第二年。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圣彼得堡,急忙把一部分军队调到了奥伦堡,汇合一部分跑到奥伦堡的哈萨克贵族,甚至还联系了哈萨克以南地区的瓦希、布哈拉和浩罕三国,但很显然,三个彼此矛盾重重的国家不可能因为老毛子的一番许诺就对中国挥舞起刀枪的。 西历1805年,俄罗斯帝国的奥伦堡总督区受到了毁灭性的摧残。以额尔齐斯河流域为例。 如亚梅什要塞、鄂木斯克要塞、热列金斯克要塞、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乌斯季卡缅诺哥尔斯克要塞、托博尔斯克要塞等等,全都被彻底拿下。 这或许就是这么多年里赵亮与拿破仑唯一的一次直接接触吧。 再之后就是俄土战争的时候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东西争锋 革命二十二年,也就是西历的1806年,这是一个很值得大书特书的日子。 又一次俄土战争爆发了。 同年第四次反法同盟成立,可是这次同盟刚刚成立不过两个月,普鲁士就萎了。 9月英、俄、普、瑞(瑞典)四国组成第四次反法同盟,10月欧洲战争开始,0月25日拿破仑大军就占据了普鲁士首都柏林。 老毛子在欧洲的压力陡然剧增,同时高加索方向,俄土战争开战。 奥斯曼人不只得到了高卢公鸡的支持,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中国的支持,顺带着连波斯的恺加王朝也得到了中国的大力扶持。 此前不动手,那是因为恺加王朝的法特赫-阿里沙·卡扎尔斌更不是一个软骨头,而且他们此前已经先跟约翰牛签署了军事协议。 结果波斯在战争初期虽然取得了优势,但随着俄国人向战场投入更多的兵力和更先进的大炮,使没有足够火炮、装备整体较差的波斯军队处于不利形势。 在法国拿破仑崛起后,英国与恺加王朝签订了军事协议。波斯据此协议向英国求援,英国认为该协议是针对法国的威胁,而不是俄罗斯,因此拒绝应援。 到了1806年,恺加王朝已经在格鲁吉亚战场上全面处于劣势了,中国这时候再伸去援助之手,这样才能更好的获得波斯的感激和更大的利益。 所以俄国人只能在中亚和西部利亚对中国妥协。 多方开辟战场的老毛子,哪怕灰色牲口再不值钱,哪怕有英国人的输血,也终于有点hold不住的感觉了。 因为占据了哈萨克草原的陈军,兵锋已经越过了里海,直指老毛子的粮仓伏尔加河和顿河流域了。 这可是绝对的威胁了。 别忘了,在高加索地区,老毛子还在跟波斯与奥斯曼开战呢,如果伏尔加河和顿河流域受到了威胁,高加索地区的局势绝对会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俄土战争除了在高加索方向开打之外,主战场还是在多瑙河下游的欧陆部分) 亚历山大一世即使再不愿意低头,他们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砍了半个西伯利亚给中国。 因为局势比人强。 所以这算是赵亮见解的帮了拿破仑一次,因为中国的支持,不管是奥斯曼还是波斯,都把战争支撑到了拿破仑战败。 而不像原时空里,当拿破仑集结六十万大军杀奔俄罗斯的时候,奥斯曼人已经对老毛子低下了头,波斯人的力量更是无关紧要。 虽然这两国即便得到了中国的大力支持,也同样是烂泥糊不上墙,顶多只是牵制了俄国人一丢丢力量,但这怎么说对拿破仑都是一种帮助。 所以拿破仑的失败真的要从他自身好好的找一找问题了。 六十万大军远征俄罗斯,这场战争的失败就注定了拿破仑的失败。 与历史上的结果一模一样,战败后的拿破仑被流放到了圣赫勒拿岛,直到两年后拿破仑从欧洲辗转来到了中国,赵亮才算真正见到了这个传奇一样的人物。 拿破仑显然不可能真正的为中国效力。 但待在这里的他,显然比一个小岛上自由多了,也轻松多了。 尤其是小拿破仑在八岁的时候,被中国驻奥地利使臣,带着返回到中国后,拿破仑的精神状态就更健康了。 相比历史上1821年才五十出头人就死去的结果,这个时空的拿破仑足足活到了八十岁。 他在中国渡过了自己的余生,没想着回欧洲去,那里的有太多的人不欢迎他了。 但是拿破仑写的诸多关于中国各方面的书籍,却是受到了欧洲各国的极大追捧。 没办法。 随着拿破仑帝国的覆灭,消除了内患的欧洲人,最主要的对手便是东方崛起的中国了。 尤其是革命四十年,差一岁就七十的赵亮退位之后,新帝为了建立自己的威望,不但在美洲对漂亮国发起了总攻,在南美也和同各国对巴西和阿根廷发起了全面进攻。 以至于东西方第一次全面战争自然而然的就打响了。 欧洲人太清楚美洲的重要性了。 没有了美洲的欧洲是不完整的欧洲。 但人力财力以及新式武器的出现——米尼步枪,一切都决定了欧洲的脆败。 在至关重要俄罗斯战场上,数以万计的欧洲联军倒在了米尼步枪的枪口下。欧洲人的工业力量当然不可小视,然而再强大的工业力量也不足以让欧洲各国一夜之间就从滑膛枪时代进击到线膛枪时代。 原时空中颇有些生不逢时的米尼步枪(跟后膛针击步枪撞到一块了)在本时空中大大绽放了一把光彩。 欧洲联军的列兵线不管排的再整齐,也全在米尼步枪枪口下灰飞烟灭去。 鼓足了力量要跟中国这个唯一的竞争对手较量一番的欧洲各国,在俄罗斯战场上迎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败,以至于只能缩在要塞里节节抵抗,整个战争自然就也不需言表了。 首先就是天竺战场英军的失败,然后就是美洲战争。 在事不可为之下,欧洲人只能舍车保帅了。 越快的结束战争,他们反而迅速的越小。 尤其是对于法国、普鲁士等国。 它们一不跟中国接壤(俄国),二没有殖民地被中国窥视。 越早脱身,越是有利。 欧洲人自己都分裂了,那最终的结局就也不言而喻了。 这场战争,中国在西侧彻底夺取了乌拉尔山——乌拉尔河以西所有的俄国领土。 然后拿下了天竺的英国地盘,夺取了澳洲,并且在随后的两年中汇合手下的小弟儿们,彻底占据了南北美洲。 这对欧洲人言绝对是一场灾难,是一个巨大的悲伤。 大航海以来最大的成果被东方各国彻底掠夺了。 可偏偏他们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所以从这场战争开始,东西方的竞争不止进入了更加激烈的白热化状态,还更加公开了。 西历1830年之后,你自从双方的报纸上,就能明确的感知到这点。 欧洲人是攻击中国科学技术上的落后,的确,哪怕是这个时候了,经过了四十年的发展,在各现代学科上,中国也只能说是追上了欧洲,而远不能说是超越了对手。 谁叫赵亮的天赋不在这上面呢。 科学技术上,赵亮真的很废柴。别看他使人倒腾出了火车轮船,但这都是技术应用方面,而且都是动动嘴皮子,火车轮船的制造功臣都另有其人的。 所以在科学这方面,中国对西方的攻击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促使工业革命社会大发展的现代科学之基础,来自欧洲,这是东西方全都公认的。 可那又怎么样? 中国现在各学科可都不比欧洲弱,而且中国的实力还堂堂正正的压过了欧洲一头,战场上的胜利足以把“拿来主义”的隐性面给彻底的摸消掉。 而回过头来,中国也一样全方面的攻击欧洲,从政治到经济,从历史到传统,全面的否定。 而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西方伪史论! 毕竟亚里士多德太bt了,一个人比拟诸子百家啊,一生写了上百本著作,近千万字,而且人家还留存下了好几十本,三百多万字文献。 这让人只需要用脑子想一想,就能感觉着不对的。 毕竟中国先贤遗留下的文字可都少得可怜(比起亚某人)。 但报纸上的文字你也不能全相信。 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了国家层次了,报纸的宗旨固然在,但屁股更决定脑子。 就如西方恨不能全面否认东方一样,现在的中国对西方历史文化等也是全面的否定。 所以报纸上的文章虽然不可能全都是假的,毕竟西方在史学上的确存在了不少漏洞,可你要说那全都是真的,就也同样可笑了。 一切都是国家意识在主导在作祟。 而在这个纸面媒体的信誉度还很刚的时代里,这般做的结果如何,就不言而喻了。 赵亮在闭眼之前就想过这事儿,双方如此的宣传之下,当两边里有一个彻底的倒下去了之后,那结果会是怎样的? 怕是一方对一方的鄙视歧视也会被深深的迈进人的骨子里,哪怕很久很久之后都不会消去。 似乎他前世的一幕依旧会这个时空里继续出现,唯一的不同是,东西方之间强与弱的颠倒,彼此地位的不同。 所以啊,一个再明确不过的道理——文化从来都是跟国力紧密相联系的。 特别是工业革命之后,战争从冷兵器时代转入了热兵器时代,若蒙古帝国这种我征服了敌人,然后又被敌人的文化所征服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因为工业革命时代,国力从来就与科技文明划等号的,而科技文明四舍五入的话也等同于文明文化了。 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末的百年,这是欧洲挨打的百年! ps:好歹算是个完结吧。 多的话就不说了,感谢各位书友一路上的陪伴,比如萝德尼1925、爆发地孤独、好烦昵称被抢、鬼灯吹月、昭勋校尉、我就是叫不高兴、衣冠难渡、康小恩宝宝等等的支持,真诚的说一句谢谢。 下本书已经确定好了思路,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想了又改改了又想,真的挺费脑子的。 先存几天稿子,过几天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