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局中局:我是你的谁》 第一章 春天的邂逅(1) 贺初一的妈妈笑眯了眼,反复打量我之后,又问了一遍:“你叫啥?再说说。” 我很庄重地回答:“阿姨好,我叫符莱,”然后再次耐心地告诉她,“就是福气到来的意思。” 这个回答好像令贺妈妈很满意,止不住笑容地拉贺初一到边儿上。她的声音太大了,以致于我不想听也能清楚地听到她说:“初一,别挑了,听妈的,就她了!听名字就喜庆,人嘛,笑眉笑眼的,妈喜欢!” 呵,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个贺初一,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跟他妈妈说我的。 我自顾自地拿了报纸在看,他们今天说的,和我并无关系,待会儿吃过饭后,我就搭初一的车回城了。上午到后绕着这城郊别墅区一直步行转悠到后面的山上再下来,我真累了。要不是他坚持到他家吃午饭,这会儿我该是坐在小区门口的蜀香园吃着麻辣可口的小炒。 当然,这不太可能。贺初一给他妈妈买的别墅就在路边,他不可能隔了那大门走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不可能是他贺初一。 电视关掉了,室内一下子很安静,我已经习惯了在嘈杂声里从容在做事,这样的安静让我不由认真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人,那个据说生于大年初一,又是家中长子长孙,值得大贺特贺,而又偏偏姓贺的男人——贺初一。 他的表情很微妙,拿掉我手中的报纸,很认真地看着我,“符莱,我想听你再解释一下你的名字。” 这太搞笑了,一早上,我都说了两遍了,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贺初一示意我打住,“不要说什么福气到来,这个连你都不信。” 呵,我浅笑一声,张开手臂悠扬地上下舞动,“fly”。这下,他该满意了吧? “想要飞越尘世的女人。”贺初一似笑非笑地冲我咧咧嘴,“你不该骗我妈妈的,她都相信你了。” 我骗她了吗?“贺初一你不要不讲道理,骗她的,是你吧?”鬼知道他和他妈妈说了什么。 贺初一,这个叱咤商场的练达男人,居然难得地红了脸,“我为你骗饭吃呢。” 真有饭菜的香气细微地传出,贺妈妈应该是在准备丰盛的午餐了。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妈妈。”其实如果不是为我,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男人,不会悠闲到周一在这儿为吃一顿饭等候。 “你对安昔扬,也这么经常说谢谢吗?”贺初一这句话出口,我变了脸色。 气氛一下尴尬又僵硬。他不该再次提起安昔扬的,他该明白他自己的目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虽然他也在生气,“贺初一,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 他冷笑一声,“作你的朋友又如何?” 好吧,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还有在这儿待下去的理由吗?抓起外套我站了起来。 我转身时才看到,贺妈妈一手端一盘菜正要往餐厅走。 她应该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内容,可她依然笑着招呼我,“符莱,帮阿姨把菜端上来,咱们开饭了。” 我无力地把外套放下了。贺初一,他一直知道我的软肋。 第一章 春天的邂逅(2)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贺初一驾着车,像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回答他。午饭后我就找借口要立即走,贺妈妈一直拉着我的手,叮嘱我要常去看她,我忙不迭地答应着,笑容嫣然。待坐到车上和她挥手道别关上车窗后,我的面部肌肉,就已经疲惫不堪地放了下来。我知道自己不厚道。可那个坐在我旁边的贺初一呢? 窗外,正是一片春天的景象,树木抽了新绿出来,麦田的颜色也正养眼。前几天和季欣羽的驴友们一起到蝴蝶谷玩时,她的嘴里突然冒出的一个词“万物复苏”,让大家狂笑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我们都想起了自己朴素的童年时代。那个年幼时学过的词,长大后被不知不觉间忽略至遗忘了。 是啊,春天是复苏的季节,经过了冬天的蜇伏,那些瑟缩着的万物,皆慢慢恢复元气精神起来。我能吗?安昔扬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我生命过往中的一道硬伤…… 车驶进市区的时候,我想起问贺初一,“怎么不说话啊?” 他目不斜视,“不想打扰你思考。我,还算一个安静的男人吧?” “什么?”难道会有男人想要自己在女人眼里很安静?这个贺初一。 “今天去的地方,还算安静吧?”他接着问。 “哦,那倒是的,很不错的一个地方。交通便利,环境幽静,空气新鲜,利于养生。”还别说,这个讨厌人情世故的贺初一,倒真是个孝子,看得出来,贺妈妈很喜欢那个家。 “那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贺初一缓缓地把车停靠在路边,这个过程他掌握得很夸张,好像在给我思考的时间。 “什么话?” “我们认识那天,你说过的那句。” 哦,我和贺初一认识那天,距离现在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吧,我不可能太健忘,可是,我到底对他说过什么呢? 真想不起来了。据说那天我喝醉了,起身走的时候扶着相邻卡座的靠背,脚步镇定,穿得周吴郑王的贺初一和他的两个客户忙着说事儿,只是随意地瞟了我一眼。可我不知道怎么就冲他胳膊一挥,一下把大块头的他给推倒在座位上。 最囧的是,接下来我唧唧歪歪着对他死缠烂打,叫着他安昔扬,说我以后一定改,一定会很有女人味儿。 我给他看我的新手机,告诉他在我设置的亲情号上,他安昔扬是第一号…… 这些都是贺初一后来告诉我的。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不由得脸红了。 可脸红归脸红,我那天说的话,都与他无关,他问我哪句话算不算数? “想不起来了?”贺初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让我感觉天气预报的倒春寒要来了。 “……。”我真的记不起来,我那些醉话和他什么关系。 可我不想惹他生气。毕竟那天是他撇下客户,为此丢了一大单生意,把我安全送回家的。“对不起,那天我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初一僵硬的面部一下松弛下来,他的叹息声让我想要逃开,“符莱,别说得这样可怜巴巴的。” 难道,我不可怜吗?但可怜我的,也许只是我自己吧……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贺总,你还没告诉我呢,那天,我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啊?” 贺初一把脸转向我,盯紧了我看,“你说,你的五年计划,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找个安静的男人嫁给他……。”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第一章 春天的邂逅(3) 我应该是说过这样的话。不,应该说,我肯定是这样说过的。 安昔扬在我的生活中存在了五年,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至少五年的时间才能渐渐淡去。我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而我感情的重生,一定要有区别于安昔扬的种种…… 但这个贺初一,他和安昔扬有着太多的相似。虽然只有几面之缘,我还是一样能看到他的骨子里去。我要的安静的男人,不是他刻意制造的一天就可以速成的。 “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我学着葛优吸嘴包牙严肃说话的样子,想逗他一笑,把这尴尬的话题给绕过去。 贺初一没有理我,发动了车,一路上开得很快,在新华路的一个路口还差点儿闯了红灯。 我拽紧了安全带,可安全感离我很遥远。 终于,他把车开到了我住的恬园小区门口。“我就不进去了。放心,我不会跟踪你。既然你认为我没有诚意,那就让距离给我留点面子。再见。” 贺初一走了。我很快回到家中,在各个室内不住地走动,直到后来把自己泡在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才彻底放松下来。 我喜欢这样温暖的拥抱,我怕冷。自从安昔扬离开后,我在家中反复验证分子运动产生热的定律,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在贺初一拉我去郊外别墅之前,我都快要神经质了。 很多时候人都是犯贱的吧,总是惦记着那些忘记了自己的人,却忘记着了那些惦记着自己的人。我对安昔扬和贺初一,也是犯的这个拙。 不是感觉不到贺初一的好感,但这个贺初一,真不该在我未康复的时候注意上我。 听到过一种可怕的病症叫肌无力症,贺初一知不知道,我患的,叫爱无力症,或者叫爱无能症,目前对我来说这种病症无药可治。我的热烈,被我曾经的爱情燃烧透支了。我已经爱不起来了…… 手机短信的提示响了,我猛然惊醒。浴缸里的水早已凉了,赶紧出来擦干身体,把自己包裹到温暖的床上去。 拿起手机看短信,贺初一的。“其实天很蓝,阴云终要散。其实海不宽,此岸连彼岸。其实梦很浅,万物皆自然。其实泪也甜,当你心如愿。其实我要你,快乐每一天!” 贺初一这又是何必。聪明如他,不会不知道我心的容量已呈饱和状态。 记得一则笑话形象解释过什么叫饱和,说是从公交车的前门挤上一个人,同时就从后门挤下一个人~ 在我心里,那个安昔扬的位置还没有腾出来,贺初一即使来势凶猛,也还是挤不下的,因为我心的容量小,我的心眼更小,对于成功男士的青睐,我心有计较。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时间对你们这些有钱男人来说也是金钱。”回了贺初一,我就准备睡了。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我的黑眼圈很重。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么晚了贺初一好像还挺精神,短信马上发了过来,“有钱不好吗?” 我冷笑着回了一句:“100元是一张响当当的钞票,1亿元是一个9位数的数字。” 发完这个消息,我直接关机了。但关机画面上安昔扬的笑容,让我的心剧烈疼痛起来。 第一章 春天的邂逅(4) 心疼,我的心很疼!疼得我按亮了房间的灯,跳下床来满房子地找药。 最近剧烈的心疼发作好几次了,也一直没有去看医生。我这症状是心绞痛吧?我该备些速效救心丸之类的,可现在家里什么也没有。 找到书房抽屉里安昔扬留下的几包板蓝根,撕开后没喝水就嚼着咽下了。听说板蓝根连小孩也可以拿它当红糖的,可在这深更半夜里,我却因为这不苦的板蓝根,苦得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各房间的灯全部开着,我却感觉那么空落。那个故事中的小男孩用限定的一毛钱买了根蜡烛,让烛光照亮整个房间,从而赢了比赛的故事我从小就听过,可对我来说,这会儿充斥的光线,更强烈反映出屋内空气的稀薄。安昔扬走了,把这屋子的魂也带走了。在这个时候,除了哀伤地哭,我还能做些什么?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有敲门声笃定地响起。我拿电脑椅的坐垫擦了擦脸站起来。是我扰了邻居们的休息吧。不管怎么说,我得说声道歉才是。 刚打开门,就有人强硬地冲进来把门给关上了。贺初一。 我不想给他看我的狼狈相。我不想给任何人看我的狼狈相。我的尊严,本就所剩无几。 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我礼貌地请他坐下,给他倒水。只要他不问,我就不会说。 其实即使他问,我也不会说。我的过去我的现在和我的未来,没有一点是和他搭边儿的。可他还是问了,“你为什么哭?” “因为想哭,”我冲他翘了翘嘴角,“现在我笑了,因为我想笑。” 贺初一不是有耐心的人,我看他拧着的眉头就知道。如果两个人的交往由互相忍耐开始,就一定会以分崩离析结束。这个,我清楚地知道。我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 可他低头抬头的功夫,已经调整好情绪了。他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很好。能跟着自己的意愿走,真的很好。不过,我希望你总是想笑。” “你的希望,和我有关吗?”我嗤了一声。 贺初一涨红了脸,“符莱,我关心你有错吗?” 我根本不领他的情,“我说过需要你关心吗?你说要和我保持距离,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这么晚了,我刚开灯你就上来,你一直就在楼下看着呢吧?……” 在我的狂轰乱炸里,贺初一一言不发。在我发完了火之后,他去找到了我的手机,开了机给我看,“看一下吧。”他坚持着。 哦,是他的新短信,应该是我关机后发过来的:“呵呵,在认死理儿这个问题上,男人和女人一样会犯错误,只是女人会让这错误错得像是身边那个男人的错。” 我看了有些窘迫。我的痛苦不是贺初一造成的,相反,他一直想要帮我化解痛苦的。 “好了,让它也安静会儿。”贺初一笑了笑,替我关掉手机。 突然,他神情一凛,“这就是你的安昔扬?” 第一章 春天的邂逅(5) 贺初一应该也是看到了关机画面上安昔扬的照片。 那时的安昔扬恨不能分分秒秒和我腻在一起,他霸道地把我手机的开机和关机画面全部换成了他自己的照片。因为那时我有晚上关机的习惯,我想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不想被繁琐事务所打扰。而早起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不是赵丽蓉说的“上茅房”,而是——打开手机。安昔扬的霸道结果,就是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而我睡觉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他,这样我甚至在梦里也会优先梦到他。 呵,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啊,不过对那时的我来说,是相当受用的。 只是,在我陷进去之后,安昔扬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一掷千金的富豪,而我,成了自惭形秽的生活小爬虫…… 最终的结果,是安昔扬不断用他的钱能带来的优势向我施加压力,逼迫得我狼狈退出。甚至在我想要放下所有的矜持用旧情唤醒他时,他已经带着他的情人远走高飞满世界潇洒去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安昔扬走了,我却不能不留下来。当初我们在怡园小区按揭购房,两个人手头所有的钱,加上我父亲给我攒的陪嫁钱,都用来交了首付。月供需要两个人共同承担,按揭合同里我们的还款期限是15年。我们已经交了三年,如果中途停止,银行会起诉法院要求我们还款,还不了款的,他们会拍卖这套房子。拍卖所得补偿完银行贷款和有关税费及诉讼费后,还有多余款我才可以拿到全部或部分首付款。我不能任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我很爱你,可你太要强了,女人不应该这样。”这是安昔扬送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太要强了,他走后我还是这样。现在这套房的月供,加上高昂的物业管理费等,让我支撑得疲惫不堪,可我挺了下来。我父亲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不能让他再为我受任何打击。我要让他知道,他的女儿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得很好,足以给他养老。 只是到父亲来的时候,我得为安昔扬的消失找个很好的借口。因为这里有关安昔扬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带走了,甚至连那个小小的指甲剪。男人绝起情来,真让人瞠目结舌。 本以为我这儿没有他的痕迹了,却不料,他的照片还在我的关机画面上。那天开机我删掉他的照片后,把手机远远地扔了出去。后来想想再买手机还要花钱,就又悻悻地又捡了回来。以后关机时我没人可以惦念,也就没有再注意过,直到今天,关机画面上他的照片,让我明白了想要把一个人彻底清除出你的世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很骄傲,是你喜欢的类型吧?”贺初一举了举手机。 “那你喜欢的类型又是怎样的?”我避开了问他。 贺初一把身体倾了过来,盯着我的眼睛看,“就是你这样的,全面的,正版的……。” 第一章 春天的邂逅(6) 我不喜欢被人像猎物一样观察。这个贺初一,他的侵略性太强了,要是以前在我的印象中会为他加上十分,可现在不行了,在我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之前,他的亲近,反而把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了。 我起身给他续水,“我朋友上小学的女儿,有天笑嘻嘻地给我出了一道脑筋急转弯:阿姨,有个地方我可以坐,我妈也可以坐,但你就是不能坐,你知道是哪儿吗?哈,我居然猜不出来!” 贺初一在沙发上拧动了一下身体,退回到刚才坐的位置,他饶有兴趣地问:“答案是什么?” 说到答案,我不由轻笑起来:“我自己的腿!” 贺初一纵声大笑。 “很好笑吧?”我笑意盈盈,“原本觉得智慧是我最大的杀手锏,没想到我却被一个小丫头给镇住了。你说,我这样一个胸部平平,姿色平平的笨女人,怎么就入了你的法眼呢?……” 贺初一飞快地挥了一下手,不让我再说下去,“首先,我喜欢正版的女人,因为有真实感。你没有整容,甚至没有化妆,这很难得。整容术和化妆品对女人而言是信心,对男人而言是幻觉,但人的幻觉和直觉存在很大的差异。我相信我的直觉。我也喜欢我的直觉。” 他在说直觉。“相信直觉的人都是相当自信的人,曾经我也是。”我冷笑起来。 “符莱,别一幅历经沧桑的样子。男人,你不就是经历了一个安昔扬吗?真见鬼!他竟然把你的自信弄没了!”贺初一把水杯重重地礅在了茶几上。 有水洒了出来。我趁机站起来忙着收拾去,视他不见。 我不必这么夸张的,但我累了,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我也没有必要和他讨论有关自信之类的问题。我和贺初一有的,无非只是一场春天里的邂逅。既是邂逅,就该有明显的始和终,他该识时务地从我的生活中离开。 呵,我的举动,其实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贺初一当然看得出来。但他说着抱歉,却没有抱歉的意思,甚至,没有一点儿尴尬。 他又和我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我反应淡漠。 他终于说要走时,沉吟了一下,“符莱,我想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都应该是个保持激情飞扬的女子,而不是祈祷福气到来的庸俗女人。” 我又在心里冷笑了。对于我,他才了解多少?! 默不作声地送贺初一到门口。他出门后却又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符莱,我真的有直觉,你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这就是他说的喜欢的类型?全面的我?这回,我毫不留情地当他面把门摔上了。 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听到下楼的声音。 贺初一到底想要干什么?那天他送我回家,我都已经说过谢谢了。 说过谢谢,我和他应该扯平了。我想他那样身份的男人,不会等我回报什么物质礼物吗?那样他也太看轻自己了。 终于,贺初一下楼去了。 怎么搞的,刚才我的举动竟然那么不礼貌?也许这就是惊弓之鸟的本能反应? 第二章 难诉衷情(1) 之后很多天,贺初一都没有再和我联系。我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子。 每天还是早起赶着到公司上班,做着兢兢业业的小职员。中午和大家一起叫外卖,边吃边听季欣羽他们八卦。下午下班到晚上临睡之前,是我最害怕的时段。那些有关安昔扬的往事,如影随形。 可奈何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对他,我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我知道,钻牛角尖是不可取的,纵使泪滴千千行,也只能更使人、愁断肠。我得找个突破口走出去。 季欣羽热衷的户外驴友活动,使她的情伤慢慢痊愈。每个人对于伤痛的有效治疗方式是不一样的,欣羽说她采用的这种方式是可以通用的。 我想,她的这种方案,至少是可以借鉴的吧。那些时时处于惊险刺激中,前途未卜,挑战体能极限的活动,应该能消耗掉人的杂念。 可我暂时不想融入到人群当中。我需要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于是每天下午,我都一个人远远地往市郊去,我想找到一块儿适合自己呆着的地方。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那是连接城乡的一片低缓的土岗。土岗上肆意长着各种树木,树下杂草丛生,野花繁盛。 我喜欢这里的安静,那些野生的树木花草,仿佛就是一道天然的隔音墙,把人类文明的大马路上那些车水马龙的喧嚣全部隔离开来。 靠在一棵泡桐树上,风中有淡淡的香味飘浮过来。我仰起头来,哦,现在是泡桐的花季,那些淡紫色的花儿,正努力成串地向天吹着小喇叭。 “到我们结婚的时候,不要这么俗套,我要穿长袍马褂,骑高头大马,你呢,凤冠霞帔,搭盖头,坐花轿,咱请一班最好的唢呐,让那欢快的喇叭一直吹到咱们——夫妻对拜——进入洞房……。”季欣羽结婚那天,安昔扬一边向来敬酒的新婚夫妇举杯,一边和我咬着耳朵。 “嗨,你们俩说什么呢?要不趁大伙都在,司仪也在,也给你们宣布成婚吧?”浓妆婚纱的季欣羽扑闪着板刷一样的假睫毛问。 “太没创意,太没创意了,要宣布,至少也得是当场换新郎这样的……。”安昔扬的口无遮拦大家是早就知道的,可他的这句话,还是让很多人变了脸色,包括季欣羽的老公。 “开玩笑没这么过分的!”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陪了笑脸出来,“昔扬喝多了,我们先走一步。” 那天回去时,我和安昔扬吵了一路,季欣羽的老公是小心眼,她早就和我们说过多遍了,可偏偏这个安昔扬这天又成了不长心眼的,不知道这回要给季欣羽惹下什么麻烦呢!那天过后,看起来倒也风平浪静。谁曾想平静的海面下,却是汹涌的漩涡!一年后从季欣羽频繁带伤来上班,到最后宣布离婚搬出锦绣花园,我每天过得胆战心惊,总觉得我的生活,哪天也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安昔扬很快以一夜暴富的转变,把我逼出了他的生活…… 第二章 难诉衷情(2) 一阵风吹过,有个泡桐花被吹落,擦着我的脸掉下,我回过神来。 我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安昔扬已是往事了。 该过去的总是要过去的,就像这泡桐,花开也花落,如果命中注定如此,又何必耿耿于怀?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安静的夜晚,手机来电声那么突兀。有多久了,我的手机都没有在夜晚响起过。我的家,连我这个人,早已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了。 “我。贺初一。” “哦。” “在干什么?” “呵,附庸风雅,吟词呢。” “我有幸听吗?”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恓惶的我!” “……符莱……”。 “要是愿意,上来坐坐吧。”楼下,那个站车门边的白衬衣男子,闻听向上看过来。 正是贺初一。纯白的衬衣,挺括的西裤,一张很男人的脸。 “喝点什么?水?啤酒?你只能二选一。”上来了就是客,我得好生招待才是。 “啤酒吧。”他倒也干脆。 好吧。 和贺初一碰了碰杯子,我开始闷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有几次他想阻止我,我都不耐烦地把他的话给堵住了,没让他说出来。今天,他就是个陪酒的客。 “符莱,你喜欢词?刚才的词,是你自己做的吗?”他找着话说。 “不是。这里的。”我伸直了胳膊,指了指沙发上撂着的书。《宋词三百首》。 “哦。再吟些听听吧。” “好啊,你这个要求我能满足,不过你不要得寸进尺,小女子我是卖艺不卖身。”几杯酒下肚,我已经晕了。心情不好的时候,酒量也是锐减的吧? 呼啦啦地,我把书翻得很响。没办法,手有些不听使了。 “听好了啊,这什么,《诉衷情》。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念着泪空流,我的眼泪倒是实实在在地流了下来。 “让你见笑了,我他妈的啥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吸着鼻子,我抓了纸巾来擦脸。 “怎么样贺总,还算声情并茂吧?”把书扔掉,我歪在沙发上,没办法,坐不稳当了,“你怎么着也得给俩赏钱儿吧?”我笑嘻嘻地问他。 贺初一把胳膊支在腿上,搓着脸,老半天没有说话。 “曲终人散吧。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感谢各位观看,谢谢,咱们下次再见。”我站起来想要做出优雅的弯腰谢礼姿势,一下没站好倒在了地上。 贺初一慌乱地要拉我起来,我摆摆手,“你走吧,我躺一会儿就清醒了。” “你本来就是清醒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清醒罢了!”贺初一气恼地把我搡在地上,“你要闹到什么地步才算完?你再闹,你的安昔扬就回来了?” “哈哈,贺总,你真希望他回来吗?”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盘算的什么?“趁他没有回来,你就要了我的臭皮囊吧。”我拉住了他。 第二章 难诉衷情(3) 我的手,被贺初一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心里都是湿濡的汗,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几次想要甩开他,都没有成功。 “地板上太凉了,小心感冒,起来吧。”贺初一像哄孩子一样说着,把我连拉带抱地搬到了沙发上。 “在这儿躺一会儿,别闹了。”他把大手掌盖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压了一下我的眼皮。 没有吊着的水晶粒在我眼前晃动,没有想像中的宽阔的大海,不需要心理医生的专业诱导,贺初一的声音,在关掉了全部灯具的屋子里,就有着难以抵挡的催眠功力,让人沉陷。我闹够了,累了,我要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微明。我的身上盖了沙发巾,而衬衣西裤的贺初一,靠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睡得酣畅。 我和他,终究昨夜无故事。 倒了杯水,轻轻地坐下来,我要细细打量这个贺初一。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要我闭上眼睛说他什么样儿,我还真是说不出来。我对他,有的只是印象。 贺初一真是警觉,没等我看他,他自己倒先睁开了眼睛,“干什么?” 呵,我笑了起来,“欣赏你呢。自己出众很重要,欣赏别人更重要。”我又恢复了在人前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苦笑了一下,“在你眼里,我又是怎样一幅臭皮囊?” 这个贺初一,他还真是记仇哦,他觉得昨晚我对自己的自轻自贱,其实也就是对他的轻贱吧。 小区的早晨苏醒了,楼上楼下都渐渐有了动静。 我不想一大清早起来就让人别扭,新的一天刚刚开始呢。“贺总,你还别说,你嘛,还真就是个事业有成的老总模样!你说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四方阔口,豹眼圆睁,鼻如悬胆,目似朗星。端的一个好相貌!” 父亲爱听评书,我小时候有意无意间也听了一些,在儿时的我看来,能够摇头晃脑铿锵有力地说出那些话来,就叫口若悬河了。 贺初一大笑,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后,冲我连连点头,“符莱,我喜欢这样的你。” 又说什么喜欢! “好了贺总,你是大忙人,别误了你生意,赶紧的,我请你吃早饭去吧。”我可真是糗大了,让他两次见识我醉酒的模样。这样丑陋的我,他总说什么喜欢?! 贺初一哼了一声,“你的逐客令,就这样随时挂在嘴边吗?” 在聪明人面前,辩解只会此处无银。于是我无语地陪他坐着。 客厅音箱上的闹钟响了起来。这是提醒我,必须上班走了,否则就会迟到。迟到的后果,是我的薪水会比温度计还要灵敏地减少。我现在想要的,是薪水的直线上升,这条线上去了,我的压力线才会下降。 “你从哪儿淘来的这些小玩意儿?”这个贺初一还真是好奇心强,我这边着急怎么和他说要走,他居然被我的小闹钟吸引了! 那是个胖乎乎的小闹钟,短短的两条腿,两边有可以随着振动夸张颤动的卡通小翅膀。 “网上淘来的。对了,我送你吧,感谢你昨晚……。”感谢他昨晚陪我吗?这么说是不是有些暧昧? “哈哈,行,我接受它做为我的陪护费!”贺初一不客气地把小闹钟接了过来,“哟,到点儿了,我们走吧。对了,我今晚继续陪护吗?” 第二章 难诉衷情(4) 我不喜欢贺初一这样富于侵略性的男人。曾经的安昔扬是这样,这样的男人已经让我受伤受够了。 “不必了。我又不是每晚都会喝醉。”把门锁好下楼,出了单元门我走得飞快。我真快迟到了。 贺初一开了车追着叫:“我送你。” 难道他真不明白,我们俩,仍然只是陌生人?我拦了辆出租。 后视镜里,贺初一下了车,扶着车门望着我远去。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刚让贺初一从我的视线里远去消失,他的大幅照片就又显摆在我面前。 这是一张晚报,本想用于解决午餐时垫在工作台上的,没曾想贺初一似笑非笑地在报纸的显要位置上翘着嘴角。 “嗨,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候选名单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欣羽托着快餐盒站到了我身后。 她的话一下吸引了好多人过来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吵得我头晕。我把位置让给欣羽,借口倒水喝走开了。 等过了好一会儿我回来,他们的话题还没有结束,恰好说到贺初一。 我都怀疑这些八卦精们,从哪里得来的那么多小道消息。什么贺初一是个遗腹子啦,他妈妈为把他养大给人做了很多年保姆啦,什么贺初一是个冷血动物啦,可能尝尽人情冷漠世态炎凉所以对谁都不亲近啦,什么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啦,但他从来不向外公开谁是他的女朋友啦。 “打住打住!”季欣羽举着筷子示意大家别吵,“没看介绍吗,他的公司可是咱们市里的第一纳税大户,这可是实力!就凭这一点,提名这个贺初一,我就没意见。” 大家信服了,又开始继续讨论,“这个贺初一,为人还是比较低调的,咱们市里很多公益活动,他都是只出钱不露面的,就是抗震救灾捐赠晚会,他们公司捐的最多,他也是派了个代表上台……。” 呵,你们没怎么见过他,这段时间,我可老是见他了。只是见他的时候,仅知道他是个公司老总,并不知道,他已经跻身于十大杰出青年的候选行列了。 心里这么想着,我顺便瞅了一眼他的照片。别的候选人一个个穿西装打领带,像要换发身份证拍照一样,只有他是简洁的白衬衣,连笑容也是那么散漫。 也许,这就是自信的表现? 他的自信是他的,和我没关系。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好感,只是,我不喜欢男人的声名财富给我带来压力,由此,我也不可能喜欢这个贺初一。 把报纸折起来放进了桌上文件柜里。我不想和吃多了鲍鱼捞饭,想吃窝头调剂改善一下的贺总再有什么来往。我们的生活,本来就不搭边儿。就像现在,我吃过了午饭稍微眯一会儿就得接着工作,不到下班时间早退,是会被罚款的。这些,和那个纳税大户说得着吗? 那个和我同甘苦共患难的安昔扬,也会在一夜之间变了面孔,我还能相信别的人吗? 第二章 难诉衷情(5) 对于安昔扬是一夜之间忽然变了面孔的说法,季欣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咬着字告诉我:忽然发生的事情,其实从来就未曾“忽然”过。 季欣羽要我好好想想,安昔扬在一夜暴富般地阔绰起来之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但我的心太乱太乱了,我的思绪整理不起来,直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是没有理清思路。 我只是感觉,安昔扬对于我们的未来,越来越没有信心。他对于我这个人,也越来越没有信心。对此我惶恐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到了那样的地步,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改变,可任凭我把自己逼成了邯郸学步里那个爬着走的可怜虫,他还是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他走后我唯一的觉悟就是:为别人改变自己最划不来,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很委屈,而且,人家对你的牺牲不一定欣赏。 安昔扬走得那么决绝和大义凛然,他用他的行动,给了我一记大大的耳光。我要是再腆着脸追上去,就是自取其辱了。低到尘埃里也能开出花来的情况,只在小说中出现,而生活,如此实在。 是我错了吗?我想不明白! 如果一个人连怎么失去的都想不明白,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将重蹈覆辙,一次次地失去?既然如此,对于那些没有把握得到的东西,还是不要伸手接纳的好。比如,那个贺初一。 可贺初一越来越频繁地想要介入我的生活,他甚至把他妈妈搬了出来。 周五下午临下班时,我接到了贺妈妈打来的电话,她邀我到家里吃野菜去,说春天吃那些很好的。 我感觉很突兀,就推说公司可能会安排加班,她笑着说了一句:“不是不愿意来陪我这老太婆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有答应尽量去。贺妈妈一个人住在乡下,终是孤单的。那次我去,贺初一在午饭时还在说服她,要请个保姆过来。她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好胳膊好腿的,暂时用不着人照顾,再说,多活动总是有好处的。 贺初一最后无奈地妥协了。待贺妈妈起身去厨房的时间,他叹息着向我解释:“孝顺孝顺,不顺着她,就不能算孝。” 呵,还有这样的说法?不过听起来,他说的还蛮有道理。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妈妈,虽然我无数次地相像过她的样子,可因为家中连一张她的照片也没有,我对她的相像,终究是模糊的。我只能根据爸爸的年龄,推断妈妈的大致岁数,对于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妇人,我总是特别留意。我见不得她们对我好,比如贺妈妈,她对我的怜爱,让我不由想要依偎过去。周日那天我调休,临中午我打车赶到贺妈妈住的别墅前时,贺初一已经在门前等着了。当然,他的车也在。 没有和他联系而是自己过来,我是抱侥幸不会和他碰面。他那么忙的人,一周也难得回家一趟的。这个,我在那次听他和贺妈妈说话时就知道了。可没曾想,这次他比我还早了一步。 “进去吧,都准备好了,”他招呼着我,“尝尝我的手艺。” 第二章 难诉衷情(6) 嗨,还别说,今天我来赶赴的,还真是丰盛的野菜宴!有白蒿、面条菜、荠荠菜、香椿、蒲公英、马齿苋、扫帚苗……还有枸穗和榆钱! 再看到这些野菜,让我感觉分外亲切。小时候我跟着父亲在乡下长大,这些可爱的野菜我是很熟悉的。那时跟着父亲到野外采摘,呼吸的是泥土的芬芳,眼前是绿油油的景色,我感觉,世界就跟春天的阳光一样明媚静好。 后来我慢慢长大,课业加重,父亲就不再带我去了,但每年的春天,我总能吃到新鲜的野菜,那都是父亲精心为我准备的,因为他知道我喜欢。那时,那就是他能对我的,最好的好。 我从12岁开始,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时间就很有限了。因为我考到镇上的重点中学住校求学去了。然后,我到县城读了重点高中。再然后,我到省城念了大学。接着,我找了工作留在省城。最后,在我最是恋爱年龄的22岁,我认识了安昔扬…… “吃啊符莱!”贺妈妈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初一可是亲自下手,从昨天下午忙到现在呢!” 她说的话我不敢多想,也不便向贺初一道谢,我只有对着那些野菜赞叹:“真是太好了!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了!” 贺家母子的笑,把这一屋子的气氛都给笑暖了。劳动得到认可,这本就是开心的事吧。 “贺总,野菜到了你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吃法?”那些鲜嫩的野菜,或包饺子,或摊煎饼,或粉蒸,或热炒,或煮羹,或被沸水焯后作凉拌菜,经过精致的工序,盛在精致的器皿里,发出诱人的气息。 贺妈妈嗔怪着我:“叫啥贺总啊,都到家里来了,叫他初一!” 她话里的潜台词我不能去想,只有打着哈哈:“贺妈妈,我是农历二十二那天生的,以后你们可以叫我二二,呵呵,我要是农历二十五那天生的就惨了,就是二五,闹不好人就叫我二百五了。” 贺妈妈扑哧一声笑喷了,贺初一绷住了笑去替她拿纸巾,坐下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探究地看着我,“符莱,你原来这么贫嘴啊?” 我不想被人研究,这让我感觉不舒服。我大吃特吃着,顺便转移了话题,“贺总,说说看,这些野菜除了有特殊的营养物质有益于人体健康外,还有什么作用?” 贺初一当真了,清清嗓子,很科班地回答:“相当多的野菜,都能起到预防和控制高血脂、肥胖症、结肠炎、坏血症等病症的作用。比如荠荠菜可开胃、补脾、利肝、清水肿;枸杞头滋补肝肾、明目、清肺热、降血糖;蒲公英有清热解毒、利水散结、散滞气的功效……。” “总之,对都市人的常见病多发病,都能起到一定作用,对吧?”我截住了他的话头。我和贺妈妈都吃得差不多了,贺初一忙着说道,还没怎么动筷子呢。 “对对对,而且,它们对于增进人们之间的感情,也能起到一定的催化作用。”贺初一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我装作没听见,向贺妈妈请教起粉蒸野菜的方法。 “下周你要有时间还过来吧,我教你,”贺初一不让他妈妈告诉我,“你总不能老是窝在家里,多出来走走。” 贺妈妈随声附和着:“就是,别怕晒黑,人多晒太阳有好处。再说你就是那晒不黑的人,更不用怕啊。” 呵,这个可爱的贺妈妈,想配合儿子干什么呢? 第三章 私密鉴定(1) 那次野菜宴之后,贺初一有些日子没再来找过我。这样蛮好,时间一长,他就会逐渐把我忽略。志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从来不做嫁入豪门的梦。 倒是季欣羽,自从在报纸上看到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简介后,再次择偶的兴趣空前高涨。她有事没事就找我唠叨,要我也抓紧时间把自己嫁了,要不然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都只浪费在工作上了。 谁说不是呢?从我竞聘进公司开始,一年中绝对多数的时间就是在这不足4平方的工作台前守着度过的,这里都成了禁锢我自由的地方了。 呵,这样说有些丑化公司的管理,毕竟在这儿呆着是我自愿的,因为我只有在这儿劳动才能有所得。如果没有那些薪水,我在这个城市里就没有栖息地了。我的夜晚,就不知道要流浪到什么地方了。 我酷爱我的小窝,虽然安昔扬走了,可我们那时燕子衔泥般垒筑巢穴的艰辛,却历历在目。在我们的小窝初具规模时两人的欢呼雀跃,也历历在目。象我这样的凡俗女人,对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格外珍惜的。 而安昔扬,他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的,只是艰辛吧。忽中彩票般富起来后,他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那时的经历,对他竟是那般折磨和不堪回首? 男人和女人的感悟,如此不同…… 爸爸快要来了,我不知道安昔扬的事,该怎么向他交待。爸爸的本意,这次来,原本是想要看着我们举行婚礼的。但这计划,没有赶上变化。 有心事,上班是没有时间去想的,下班呢,却又有时间没思路。这样的矛盾,搞得我很是心烦。心烦,自然意乱。最近的状态,真是不好。 一天晚上在家上网,浏览某社区的室内装修论坛,有个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楼主说,装修能够反映出人的性格。比如一个内心复杂的人,他期望达到的装修效果是越简单越好。 这句话给了我一些启示,我想,我现在的心思繁乱成这样,应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舒缓一下。 于是,那个城乡结合部的小山岗,就成了我的一个秘密休闲地。 我先是在杂草丛中清除出一条小道。以后连着很多天,我每天都带着一个袋子过去,把山岗上的垃圾给捡了个干净。我不能老是站着或靠在树上,就拾起碎砖块摆了一个长长的坐墩。 我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地盘拾掇。 山岗下面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干完活儿我会在那里洗手洗脸。春季里的溪水还有些微凉,但它清冽无杂质的感觉让我着迷。我想什么样的爽肤水,都不如这溪水来得清凉吧。 我喜欢这个安静的山岗,喜欢山岗上静默的树林,喜欢树木下蓬勃生长的野草野花,喜欢花草掩盖下搬家的蚂蚁群。 微风把我包裹在这片远离人群的地方,我彻底放松下来,开始冷静地回想安昔扬突变的蛛丝马迹。 那次他升职提薪,我笑闹着要为他庆祝,结果等到晚上,他才喝多了回来,斜睨着眼问我:“这个也值得庆祝?你就这点儿要求?” 我睁大眼睛:“这还不够吗?昔扬,我们够幸运的了,没看我的好多同学,到现在还频繁跳槽安定不下来吗?” 安昔扬摇头叹息,“符莱,生活是可以将就,但生活也可以讲究的!” 第三章 私密鉴定(2) 安昔扬,自从那次升职后其实就在一点点改变了。他应该更开心的,可他较之以前,变得不开心了。但他的应酬倒是明显多了起来,却也应酬得很神秘,而且经常喝多了回来。 他的转变让我不安。 是,不安。现在我必须承认,不安的感觉,其实那时起就有了。 喝多了的安昔扬醉话连篇。他会对着工资卡说话,“工资,你好,我是工资卡。好久不见,你他妈怎么还是这么瘦?” 在我给他洗脸倒茶帮他醒酒时,他会把我推出很远,然后仰天大笑,“符莱,符莱,我的幸福,何时到来?难道就这样忙忙碌碌,反反复复,憧憬未来,不停追逐?!” ……他被酒精侵蚀,让我越来越陌生。 我熟悉的,只是每个清晨酒醒后的安昔扬。他依然会早起为我准备早餐,每天都不重样。我起床后,他会及时给我一个拥抱。在我吃饭的时候,他会定定地看着我。我要上班走了,他会给我一个深吻…… 安昔扬说他再不用赶着上班,只用每天半晌时到下面的分公司给员工培训,我也就信了他。直到有一天,他的同事打电话到家里,说老板通知解雇他了,让他去财务部结算…… …… 不,就想到这儿吧!想多了我会头疼。我现在能消化的疑问太有限了。我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安昔扬那些天的吻,竟有些告别的味道!…… 一个女人面对伤害的自我保护措施很多,对我来说,就是选择性地遗忘。对于安昔扬的远走,在他让我惶恐的开始,我就已经决定忘了。 树林里的鸟叫声多了起来,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在路边站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车。看着天色急速变暗,我很着急。我决定,不管接下来路过的是什么车,我都要拦了。因为这条道上跑的车,基本都是往市里去的,只要我能搭顺风车往前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北立交桥,那儿我可选择乘的车就多了。 可是很奇怪,往乡下去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过,往市里去的车却一辆也没有。怎么搞的?我这个着急啊,半个小时的路程,我要走到什么时候? 给季欣羽打电话让她在市里帮我叫辆车过来接我,我叫破了嗓子她也是东西耳朵南北听,答得八不沾边儿,因为她那边吵得很,根本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真见鬼,难道我能打110求助不成? 呵,说110,110的车还真就过来了,是往市区方向开的。警车前面开,后面跟着的一长串车,都开始迫不及待地赶着超着向前奔。干吗呢这是?刚才前面出什么事了吗? 我正站那儿瞅呢,一辆车出了车队,停在我身边。车窗放下,有人探出头来,“符莱?真是你啊。” 哦,贺初一。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上他。 “上来吧”。他替我打开车门。 “我去看妈妈,没想到回来时,遇上了一个小交通事故,堵车了,”贺初一和我闲聊着,“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 呵,我们在这儿遇上,都够意外的。 “交通事故不是该交警处理吗?”110来干嘛呢? “哦,现在的轻微交通事故,都由110快速处理了,”贺初一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第三章 私密鉴定(3) 我对贺初一,远没到可以倾诉心事的熟稔。就是季欣羽,要是明天问起我打电话何事,我也得找个借口遮掩过去。 “哦,下班闲着没事儿,早听说这儿有家乡村大碗菜挺有名的,一时心血来潮,就想过来尝尝,结果到了才知道,他们刚搬到市区去了。反正已经到这儿了,干脆就四下溜达着走走。”乡村大碗菜的事,是来时在车上听人说的,正好用上了。 “是吗?”贺初一侧过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倒是专门去那家拜过师的,哪天给你露一手?” “不了,谢谢你。贺总这么忙,怎能劳你大驾。他们搬到人民东路去了,我改天再去就是了。”呵,我想说的是:无功不受禄。 “符莱,你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没有比客气更远的距离了!”贺初一打着方向盘赶在红灯前左转弯,果断凶猛。 “你说什么?”他的话怪怪的,好像我对他的态度,有预谋一样? “不明白?我是说,你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贺初一看看我。 “没有。只是我这人太懒,什么都懒得学,也就什么都不会,怕回请不了你。” “你很懒吗?懒到什么程度呢?”贺初一饶有兴趣地问。 “……我都懒得说。” 贺初一哈哈大笑,“符莱,我算是见着幽默的人了!” 我幽默?呵,偶尔幽生活一默人会觉得很爽,但生活幽人一默,人可就惨了。我不是被生活幽了一默吗…… 东拉西扯闲侃着,进了市区。我放下车窗,看着璀璨起来的街灯。 路边某知名家纺的大广告牌上,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躺在床上夸张地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以后,要是你有了很多很多钱,还会出来工作吗?”贺初一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和他有关系吗?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自嘲地笑笑,“你是知识女性,问你这样的问题太冒昧。” “没有。这问题又不是只你一个人问过。” “还有谁问过?” 安昔扬问过。可这个,我犯得着和他贺初一说吗? “别管谁问,首先,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很多很多钱。再说了,我也没那捡馅饼的运气,闹不好,头上被砸个包就晕过去了。” “是吗?你真这么认为?”贺初一问。 呵,他这是怎么了?今天晚上,他可是第二次反问我了。 “当然。对了贺总,你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贺初一笑笑,没有回答。我转了转脖子,坐时间长了很不舒服,“反正我是不信。连小品里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是哪天呱唧掉下个馅饼,那肯定不是阴谋就是陷阱!” …… 和贺初一闲扯着,很快到家了。 他下车替我拉开车门,待我下车道谢要走时,突然追着说了一句,“符莱,有句老话你听过吧:天赐食于鸟,而不投食于巢。除非人为,否则真没掉馅饼的神话。” 他什么意思?!…… 第三章 私密鉴定(4) 贺初一的阴阳怪气让我不快。他这人怎么这样啊,说个话高深莫测的,好像随时敲打告诫别人不要和他斗心眼一样。 唉,他真是给人添堵。这样的人,我可没心情和他有什么交往。 但贺初一好像拿准了主意要接近我。他有时晚上借口路过来我家里,喝杯水聊聊天,坐会儿就走了;有时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问建设路那家电脑耗材店门口站的是不是我,要不要搭车;有时则会以他公司新挖掘到一个大客户很高兴为由,要我陪他去吃饭庆祝…… 虽然他说的那些理由我并不认同,但对他的那些做法,我也确没办法态度强硬地拒绝,只有对他不咸不淡,想过段时间,也许他就识趣地放弃了。 贺初一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再联系我时,只说让我有时间去乡下陪陪他妈妈。他说老人一个人住着是很孤单的,他没时间经常回去,也不知道老人的喜好,甚至连给她买件礼物让她开心都做不到。他让我看在老人热心招待过我的份儿上,多走动走动。 这下他的理由虽然牵强,倒也说得过去。再说贺妈妈很喜欢我,她说我这样直肠子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她不喜欢现在小姑娘的花花肠子。她还当着贺初一的面强调说,她就只愿意我陪着,哪怕只是唠唠嗑。 不管贺初一怎样,贺妈妈倒是一个心地坦诚的善良老人。自从她问过我父母家人的情况后,就一直小心地呵护着我的自尊心。每次我去时,她总是准备好我爱吃的饭菜,等我走的时候,又为我准备一些带上。她要我常去,说她一个人做饭没劲吃饭也没胃口。 我能做的,就是休息的时候去她那里,帮她楼里屋外地做家务,陪着她闲聊天。 贺妈妈对我很好,她甚至帮我钉外套上不小心蹭掉的纽扣。 那天的天气并不好,刚下过一场雨,天空灰沉沉地阴着,空气甚至有些微凉,可我坐在她身边,看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针地做活,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看来人的冷暖,不止取决于气温,还取决于心灵的温度吧。 贺初一回来的时候,我正帮贺妈妈收拾餐桌。我们两人有说有笑,配合很默契。他远远地看着,一言不发。贺妈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 下午和贺妈妈告别时,她巧妙地说了一句:“要是你以后常住这里就好了。” “那你天天照顾我该有多累!”我帮她把披肩裹好。 回去的路上,贺初一几次欲言又止。后来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找着了火机想要点烟,“符莱,难道你就不想住到那别墅里去?” 我讨厌这狭小的空间里烟雾缭绕。我打开了车窗。他旋即把火给灭掉了。 “你的想法,就是别人的想法吗?”我不客气地问他,“你以为人人都想争着抢着做你家的少奶奶?” “哦,听你的意思,我是个恶少?”贺初一下了车,扶着车门燃着了烟开始猛抽。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的脸,在夜色里阴阴晴晴。 有车路过,闪亮的大灯照着了贺初一霸道的样子,他把着车门,居高临下地和我说着话,让我心生反感。 “我可没说。再说你是个什么人,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冷冷地回应他。 贺初一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天的接触,你真没考虑过,和我有进一步发展?” 第三章 私密鉴定(5) 既然贺初一总担心我有企图,我就打消他的疑虑好了,这样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放心吧贺总,我们两个就是天天见面,也不可能升格成为恋人。这就好比——春天,我们不可能将昨天的温度加到今天,等明天形成一个炎热的夏日。” 我的比喻不知怎么就让贺初一发了火。他冲进车坐下,把烟狠狠地掐灭,把车门重重地摔上,咬牙切齿着以飙车的速度把车开走了。呵,还恼羞成怒了?谁让他这么疑神疑鬼的? 我还真不怕这车出事,他一个成功人士都不怕,我一个无名小卒更不怕。那些繁琐的生活,弃了也罢。所以任贺初一超车超得收了一车屁股叫骂声,我只闭眼由他去。 把我载到楼下停了车,贺初一还怒气未消。 “小心开车。”刚才我没从车上下来时,还是捏了一把汗的。人再生气,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况且,是他气的我,自己就不必要这么生气的。 “真这么关心我?”贺初一的话,让我又坐下了。 “贺妈妈看着我们回来的,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那样即使不是我的错,我也一样难逃干系。” “还有呢?” “没有了。本来嘛,人的生命就不只是自己的,想做傻事前想清楚,不要伤及无辜。” 贺初一冲我瞪瞪眼。 “别瞪。我没想做你们贺家的儿媳妇,你用不着警惕。你的提防让我很不舒服!”这话我早想说了。借着路灯的光,我嘲讽地看着贺初一。 他没再辩驳,只是苦恼地摇了摇头。 奇怪,有什么想法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吗? 我可不喜欢猜人心思,那样会让我觉得累。本来因为安昔扬的事,就已经让我很疲惫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吧,”我拉开车门,“我越说,在你听来就越是此地无银。” 贺初一闻听倒笑了起来,拦着没让我下车,“说这话时你什么感觉?” “无奈呗。被狗咬了一口,却无法反咬一口的感觉。”我不是要编着法儿骂他,他的试探确实让我烦了。 “把我比作狗?符莱,真有你的!你真不怕我发火啊?看来,你还真是个人精,懂得适时撒泼适时娇嗔,你这个有恃无恐的小女人!”贺初一突然伸出手来,把着我的头转向了他,他的脸,离我近在咫尺,“知道你恃的什么吗?你恃的,是我对你的喜欢!” 刚才他的话里已经明显带有宠溺和暧昧的气息,这会儿他的进一步动作,更让我有些没来由的慌乱。 不想和他纠缠。我用力甩开他,再次拉开车门。贺初一迅速地拽过我把门带上,坚决地把我揽在了怀里。 我想要推开他,刚一动弹就被箍得更紧了。我听得到我的心在咚咚地狂跳,也听得到他的心在咚咚地狂跳,我的竭力挣扎,他的匆忙控制,在衣服与衣服的摩擦中,在肢体与肢体的接触中,在呼吸与吸吸的纠缠中,终于演变成了男女间升腾的情欲…… 第三章 私密鉴定(6) 一声闷响,车身似乎也在震颤。贺初一不管不顾地继续用他的唇和我纠结,直到一个小孩子大叫着冲过来,“对不起啦!”原来他把足球踢到贺初一的车前玻璃上了。 放开贺初一,我很有些尴尬。 贺初一定了定,向前趴着看了看玻璃,“还好没什么事。”他也很尴尬。 一时,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闭上了眼睛。 安昔扬走后,如此清晰的情欲还是第一次这样当场袭击我。贺初一口中的烟草气息还残留在我的齿间,他濡湿的唇刚才就覆盖在我的唇上,他激情时刻透过衣服对我的抚摸,那种轻微的战栗那么快感…… 贺初一和我一样难以平静吧。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既然这么大幅度地涨潮了,就不是那么容易立即退潮的。我们两个,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让激情慢慢消散。 贺初一终于按捺不住,从背后环住了我,“符莱,我想要你。” 他的声音带着诱惑,在我的耳畔撩拨着掠过。 我僵硬着抵抗的身体,都差点缴械投降了,他又接着说了一句:“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向我泼下,我怔了不足三秒,兜头还了一盆冷水过去,“你这是求爱,还是求欢?” 在贺初一张大嘴巴的愕然中,我冲下了车。 开门到家,我的眼睛已是磅礴而下。符莱,你这是自取其辱! 贺初一就这样让我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他也让我,看到了他不堪的一面! 我们两个,在这场有情丝漂浮的对手彩排中,都被彼此刷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简直过得暗无天日。我对自己的感觉渐渐麻木了。我不想再敏锐地感觉什么事情。 爸爸打了电话来,他苍老的声音让我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镇静地询问他的近况,要他早些到我这边来。他听了很欣慰,他的女儿,终于可以让他放心地依靠了。 和爸爸联系过,我就把手机关掉了,从此进入原始社会。只要我按时上下班,需要联系的人和事自然会在下班前处理好,我不需要特别连通渠道。 是,我是在逃避贺初一。甚至下班后,我也不再直接回家。我开始在市郊的山岗上流连到很晚。 我一棵棵地轻抚那些树木,希望它们能感觉到我的友情。据科学家研究,植物也是有感觉的,它们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么愚蠢,事实上,它们是复杂的生物体——可以看到东西,有嗅觉、味觉、触觉,也许还有听觉。 贺妈妈曾经通俗地和我说过以上那些话。她在阳台上种了很多不太名贵的花草,我陪她浇花时她对我说:植物也有感情的呢,每天对它们说说话,关心关心它们,比单纯浇浇水长得好。 人常说的一句话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冷酷如贺初一那样的人,不如草木! 他以他自以为的富足作为傲视别人的资本,以他的思维苛刻地衡量每个人,他知不知道衡量一个人是否富足的方法,就是失去一切钱财之后,他还剩下什么! 第四章 佛鬼两难辩(1) “符莱,昨天晚上我在滨河公园看到一个人,很像安昔扬!”一大早,季欣羽就追着我,抱怨我总是关机,不然可以赶去看看的。 “再像也不是。”我不耐烦地回她。手持n国护照的安昔扬正游历世界呢,怎么可能出现在滨河公园呢,她可真是八卦。 季欣羽急了,“真的很像!我对他不比你陌生吧?” 随便她吧,“即使真是,我也没必要赶去相认的。” 画了句号的感情,就不要奢望某一天句号变成逗号,或者省略号。句号就是句号,重新去描只会越描越糟。有些人、有些事是可以被时间过滤掉的。 季欣羽悻悻地走了,我开始按部就班工作。 今天工作太多,处理不完的数据资料。一上午除了上厕所和倒水,我都没站起来过。午饭叫的盒饭,甚至吃饭的时候,我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 没办法,节省中午的时间就是提前下班的时间。我能支配的,也只是下班到晚上睡觉前的那些时间。早起就不说了,分秒必争。 得再买个闹钟去。贺初一把我的小闹钟拿走之后,我怎么也适应不了手机定时的叫醒服务,有几次都是睡到该上班才醒的,害得我只好到公司后在卫生间悄悄洗漱。 在大卖场挑了一个小闹钟后,又顺便买了些副食品。说是副食品,其实都是些速食品。我懒得做饭,一个人花费很多时间精力做好饭,通常也就没心情吃了。我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没想到在收银口遇上了贺初一。相邻的两个收银台,当时我们两个背对着背,谁也没有看到对方。 轮到我时,收银员例行地问我有没有会员卡,我说没有。待我付过款要提起马甲袋走时,袋子已经被贺初一抢着放在购物车里了,“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他推着的购物车满满当当的,放满了东西。 我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和他吵,就由着他吧。 出来后贺初一殷勤地要开车送我回家去,我谢绝了。 “哦,既然说要搭公车回去,看来你还有些时间。这样吧符莱,要是你没有太多事,不如帮我一个忙,陪我把这些东西送到西郊。”那么窄的通道,贺初一挡在我面前,摆明了不想放我走。 “对不起,我很忙。”我抓过袋子要绕开他。 “忙什么?”他不依不饶地堵着我的路。 “忙着向有钱男人求爱,忙着等有钱男人求欢,”看着贺初一渐渐变难看的脸,我不由冷笑,“再有就是忙着等有钱男人求爱,忙着向有钱男人求欢……。” 贺初一铁青着脸伸手过来要捂我的嘴,我抡着袋子把他的手打开。袋子里有东西掉了出来,我没捡就推开他直接走掉了。 差两步没有赶上车,只好站那儿等。贺初一的车很快追了过来,他把车停在了我面前。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侧身去瞅站牌。 “公交车站台前不能停车。”候车的人不断有人催他离开,他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他成了众矢之的。“这人怎么这样啊?有车上别处显摆去,占什么道啊?”“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不讲一点公德!”…… 贺初一缄默着。 他是和我耗上了。就是现在我离了这站台往前走,他肯定也会一直跟着。 “走吧,”我拉开门坐上车。 第四章 佛鬼两难辩(2) 贺初一开得很慢,“符莱,对不起。” “贺总,谢谢你。轿车,肯定比公交车坐着舒服。当有钱人,就是好。傍上有钱人,应该很不错。”和他说不上两句话,我就开始冷嘲热讽。 他本想说什么的,被我噎得没说出来。 贺初一的电话响了,他没好气地接起,“……乔秘书啊……哦,是吗?祝你生日快乐啊……不行,我今晚很忙,回头补个礼物送你……就这样吧,再见。” 呵,电话里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你笑什么?”贺初一明显不悦。 “笑人的伸缩性啊。好多事吧,如果你想做,你就会找到方法,如果你不想做,你就会找到借口。”像我,现在不是不得不坐在贺总车上吗? “符莱,我很喜欢你的聪明。可你的聪明,又让我不敢喜欢。”贺初一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 “这是你的心结吧?”车窗开着,有飘絮飞了进来,不知道是杨花还是柳絮。我麻溜地逮到一个,又呼地吹走。 “是心结。”贺初一承认。 真是崩溃。“贺总,你有没有尝试过路不通时换一条路?或者想不通时换个角度?” “什么?”他把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你说清楚点,你说的话,我总是反复想才能想明白。” “呵,这是在夸我故作高深吗?”贺初一的车里没有香薰器,他好像也不怎么在车内抽烟,所以空气倒不那么污浊,让人呆得下去。 贺初一很苦恼的样子拍了下方向盘,“符莱,不要这么敌对我好不好?我们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 “我为什么要迁就你?”我不客气地反驳他,“你对我就很公平很友好吗?这个世界,哦不,就说这个城市里吧,喜欢你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你总能找到一个你喜欢又不让你害怕的吧?再说,我又没想从你那里捞些什么,我为什么非得讨你喜欢?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对你有企图,我不知道你这怪念头怎么来的,但有句针对男人的话很有道理,你可以听听:不怕被人利用,就怕没人利用……。”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你的那些理论,放着以后我慢慢听,”贺初一打断我,“现在先陪我到西郊好吗?我保证之后把你安全送到家。” “你去办事带着我干吗?我回家还有别的事呢。”就是他要去看贺妈妈,我也不会去了。 不对吧?贺妈妈住的乡下,是向北直走的……管他呢,他干什么与我无关,我还是找到我的袋子下车吧。 “麻烦你开下灯。”上车的时候我随手把袋子一撂,结果几个袋子混在一起,又都装的是副食品,一下子分不清楚。 “你就不想知道我带这么多东西去西郊干什么?”贺初一很失望,“你对我,根本就没有了解的兴趣吗?” 我咬字清晰地告诉他:“我谁也不想了解。我自己的事还想不过来呢。冥思苦想你为什么那么猜疑我,会把我想糊涂的。再说整天想那些让人别扭!” 贺初一不帮我开灯,我只好挨个儿去摸那些袋子。还好,有那个小闹钟,我终于还是找着了我的东西。 我要下车时,贺初一突然说了一句,“那些东西是送给敬老院老人们的,你真不想过去看看他们?” 第四章 佛鬼两难辩(3) “敬老院不是在环城南路吗?你怎么去西郊?”路上我问贺初一。 记得去年重阳节时,晚报上大篇幅都是有关节日活动的一些报道,其中还特别报道了某企业老总在环城南路市敬老院的助老慰问活动。 “你说的是新址,我们今天去的,算分院吧。”经贺初一介绍我才知道,那个新建成的敬老院其实是个形象工程,凡有慰问活动都在那里进行,因为那儿环境优美,设施配备条件也好,更能体现社会福利事业的成就。 西郊的敬老院属旧址,当初就是因为入院的老人增多而地方不够,才选址新建的,可等新的敬老院建好后,又有新的人员不断加入,这样地方就又不够了。 后来人一商量,就决定让一些人再搬回老院去,结果原敬老院最早入住的一批人,就被动员回西郊的老院里去了,理由是反正他们也在那里住习惯了。就这样,西效敬老院,就变成了分院。 后来成为分院的西郊敬老院,慢慢成了被人们遗忘的角落,敬老院本来经费就紧张,领导就更不愿意往分院投资了。搬回西郊的十一位老人想要改善条件,就只好指望徐院长四下寻求资助了。 那个徐院长是贺初一的远房亲戚,他在一些奉母亲之命来看望她时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从那时起,他就成了慷慨资助的爱心人士。 只是贺初一从来没让新闻媒体知晓这件事,他是以服务于敬老院的志愿者身份,经常到这里来的。 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贺初一说,“我没必要让别人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要知道,我做的事不让自己讨厌就行了。” “你讨厌过自己吗?”我问这个不雇用司机,无论多忙碌都是自己开车往来的男人。 他开着车直视前方,“……讨厌过。而且很讨厌。就是关于你……”。 贺初一没有说完。我也没有替他说。再说下去,将又是一个不愉快的结尾。 敬老院到了。我帮贺初一拿东西下去,那些老人们慢慢聚拢过来。贺初一亲切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他们对他的亲昵和依赖,让我有些迷惘。 一个豁了门牙的阿姨,头发全白了,稀疏地盘在脑后,她蹒跚着走近了问我们,“初一,这是你媳妇吧?” 脸上的老年斑笑成了花。 这样突兀的问题我想都没想过,在我愣神的当口,贺初一拉过我的手,笑眯眯地问,“是啊汪姨,看看我媳妇,和我有夫妻相吧?” 谁是你媳妇啊?我瞪着贺初一刚想开口,他暗中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别说。 那个汪姨就嘿嘿地笑了,“有,有。” “这下好了。以前你总为我们操心,以后就有人操心你了。”敬老院的徐院长笑着,递了张条子给贺初一,“这是给你的收据。你再不图名,我们也得给你做个统计不是。” 贺初一打着哈哈,“听到了吗?大伙儿托你照顾我呢以后,你的责任可是很重大哦。”他看着我,意味深长。 在那些老人们面前,我和他配合得很好。 后来和大家告别,贺初一帮我拉开车门,“坐前面来。” “不了,我还是愿意坐后面。” 听到我的话,贺初一突然回头,向站在门里的老人们挥手致意,并大声朗诵起来,“不要走在我身前,我不愿跟随;不要走在我身后,我不愿领导;请在我身边,成为永远的朋友。与我并肩吧,虽然有距离,虽然不亲密,可是穿过风与空气,我们可以彼此传递信息。” 老人们为他鼓起掌来。 第四章 佛鬼两难辩(4) “谢谢你的配合” ,贺初一开车送我回家,“我愿意相信以后那不只是个美丽的谎言。”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对他不置可否。 贺初一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总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不断地肯定我,又不断的置疑我,我早已领教过他的善变了,所以今天他再说什么,我也是不会接他话的。 “打瞌睡?”看我没有说话,贺初一轻声问。 “快些开吧。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可不像他,可以随心所欲的。 “听听广播吧,提提神”,贺初一打开电台,“除了睡觉上班,你就不能找点别的借口?” “干吗要找借口?我说的就是我的平淡生活啊,睡觉是为了踏实地工作,而工作则是为了踏实地睡觉。” 贺初一笑了,“符莱,你很有意思。说实话,我有时挺喜欢听你说话的,字字珠玑。” 这样挨棒子后的甜枣,不吃也罢。“呵,还好,没有说我巧舌如簧。”我忍不住呛他。 贺初一有些难堪,思忖着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吃晚饭呢,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想和他拉扯这些套话,我一口回绝了,“谢谢你,我减肥呢。” “那可不行。减什么肥啊,健康是最重要的,人得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我看前面有没有吃饭的地方,你先吃点东西垫巴一下。”贺初一向后座摆了一下脸。 我坐着没动。他突然想起什么,向后看了看,“你的东西呢?是不是掉到座位下面了?” “没有。我把那些小零食拿到敬老院了,给老人们吃吧,我明天再买,反正买着也方便,”我拿起手提包里的小闹钟来看,“既然跟着去了,哪能空着手去。你带的东西再多也是你的,我带的再少,也是我的。” 贺初一没再说话。路过一家小超市时,他停了车,摸了摸衬衣口袋下去,“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哦,他没烟抽了吧。 有些困了。我先眯会儿。 贺初一回来了,把什么东西扔在后座上。我没有睁眼看,只盼他快些把我送回家。 他小心地开着车,开得很平稳。我越发昏昏欲睡。 后来我到地方了,贺初一下车把后座的东西拿出来要递给我,“都是你爱吃的,回去好歹吃点儿。” 我没接。“什么啊?”好大一个包。 “零食。就你下午挑的那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忘了?你抡我时东西掉出来了,你没捡,我就收拾到我袋子里了,还顺便写了个清单”,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晃了晃,“不管怎么说,我得替那些老人谢谢你。” ……贺初一的细心,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晚安符莱。”他把袋子塞到我手里。 “晚安。”我碰着了他的手,温暖干燥。 看着贺初一开车离去,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互相抵触和难解的纠缠,症结到底在哪里…… 第四章 佛鬼两难辩(5) 哦,除了小零食,贺初一另买了水果,香蕉,葡萄柚,樱桃,还有低脂牛奶和全麦面包,今天晚上有得吃,连明天的早餐都有了。 ……想起来了!下午搭他的车去西郊时,拿起车上的报纸翻看,有篇文章叫:十种开心食物让你吃掉抑郁症。我特意留心过的,贺初一买的这些,应该都在其中! 这么说,是他认为我有抑郁症了?我抑郁吗? 也许吧,反正我一直不太开心。据说,由于工作压力不断增大,现在很多白领都有轻度抑郁症。而我,由于安昔扬的突然离开,生存压力加上精神压力,现在都快达到中高线了吧? 想想有些后怕,这样下去,我就该崩溃了吧?我可不能抑郁成疾,还要给爸爸养老呢! 前些天躲贺初一手机经常关机,我有几天没给爸爸打电话了,问候一下他吧。 手机开机后,有短消息进来。除了一个私家侦探的广告,还有一个就是贺初一在一秒钟前发来的:跟谁过不去都是跟自己过不去,你的健康又没惹你。吃些东西,赶快熄灯休息吧。 他可真多事……咦,他怎么知道我没熄灯? 隔着窗子向下看,原来贺初一还在原地没走,正靠在车边抽烟呢,一只手里拿着手机。 我把窗户打开,他看到我,冲我摆了摆手,才开车离去了。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气,我觉得自己很清醒,可想到贺初一,却更想不明白了…… 给爸爸打电话过去,他很快接起。这么晚了,他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吧?想想一阵心酸。 “我啥都好,你别惦记,过些天我就看你去。”爸爸要我把电话挂了,早些歇着去。 这世上能够无私付出的,也只有自己的父母吧。其余人等,做事总是有目的的。这也难怪贺初一那个钻石王老五,总那么警惕戒备,老是防备着别人,怕被算计。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他妈妈,在后山上转悠时,他接到一个电话后勃然大怒,“还想跟我玩花招?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不信走着瞧,对你的鬼把戏,我奉陪到底!” 而我彼时,正脱了高跟鞋,愁眉苦脸地抱着我可怜的脚。我的袜子破了一个洞,大拇哥正顽劣地向外窥视。 听到贺初一的叫嚣我抬起头时,正看到他目露凶光,面目狰狞。甚至,他还用他那可怕的目光,阴沉地上下打量我。 “怎么了?”惹他生气的事,和我有关吗? 贺初一颓然挂掉电话,叹了口气,“不是。一些别的事。” 他不说,我也不会问。但我的不问,又让他总想问我些什么。 ……我和贺初一是在干什么?他研究我的时候,我也不由想琢磨他为什么那么对我。这样拉锯的感觉很不好!我不喜欢让我劳心费神的人,现在的我,已经太容易疲倦了。 把樱桃等水果拿出来放到冰箱里后,我却发现在袋子底部,赫然躺着一个黑色的钱夹! 第四章 佛鬼两难辩(6) ……一个男式的钱夹,皮质很好。 这钱夹,会是谁的呢? 前几天听说,一个小偷刚得手就被发现了,失主猛追,边追边喊,小偷情急之中把偷来的钱包塞到一个过路人的袋子里,另外找条路跑掉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路人迅速反应过来,翻看一下钱包后也开始疯狂逃窜。后来那个想发外财的路人被抓获后,一直抱怨说是那个小偷害了他。这事一时之间成了市井笑谈。 那么,这个钱夹,又是转了几手转到我这里来的呢?我可不想趁火打劫,还是打开看看有什么线索,以便来日归还吧。 几张信用卡,一叠现钞……很好,还有身份证,这下就比较好办了。 就凭身份证上的照片,我就知道,这是如假包换的贺初一! 他那样严谨的一个人,怎么也会如此马虎?把他的钱夹,也当零食送人啊? 呵,原来贺初一只比我大了三岁啊,以前老觉得他已经很大年龄了,因为他相比我的同龄人沉稳有余,活跃不足。嗯,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过三十岁生日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三十而立了。 翻看别人的东西不好,可既然这东西落在我手里,我还是先清点一下吧,别到时候少了些什么也说不清楚。 当然贺初一应该不是会讹诈的人,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在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找借口罢了。 最里面的夹层里,居然放有一张照片,会是贺初一的光辉形象吗? ……抽出照片后的那一瞥,让我汗毛倒立!我情愿从来没有看到过! 那是三个人的合影,贺初一站在边上,中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胖子,亲昵地依着他的,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 是,我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因为除了她的头发,余下地方都被针扎成了马蜂窝!那些错落的针眼,让人触目惊心!这样的诅咒,想想就可怕!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中年男人?!……对,火车站广场附近的一个烟草专卖店! 我上次回家看爸爸时在那儿给他买过烟,那个男人就坐在收款台处,我把钱递给他时,他拿着钱逐张摩挲了很久,我着急赶火车,就催着他说:“你过一下验钞机好了,我也是刚在银行取的钱。” 闻听我说话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恶毒和诅咒!他的样子让我其名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烟我不要了,把钱还我。”我有些害怕这样浑身邪气的男人! “老板,”有个店员跑过来晃晃他的胳膊,“老板找人钱啊。”那男人迟钝着回过神来,把钱找好,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记得那个男人,记得他神经质的样子! 现在他就在我面前的这张照片上,他的脸,也像被什么东西磨过了,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不知道贺初一,到底和这一男一女之间,有着怎样的复杂往事? 这个女人,应该是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重要一员吧?她背叛了他吗?是这个男人把她抢走的吗? 贺初一接到的那个让他失态愤怒的电话,难道就是这个女人打来的吗?她究竟为什么让他那么仇恨? 可是再多的仇恨,也不能那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贺初一的做法,是不是有些丑陋和狭隘?…… 他的心思太重了。他有时像佛,有时像鬼,简直佛鬼两难辩! 再看看手中的钱夹,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贺初一让它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如果是有意的,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五章 仿若走近你(1) 和复杂的心绪对峙,简单就是最好的化解武器。 贺初一的钱夹,就是他付款后匆忙放到袋子里的。爸爸以前常说人生在世常有三昏三迷,他贺初一是人不是神,出点儿差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至于那张照片,那是他的隐私,和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我大可不必在意。即使他恨那个女人,应该也是有道理的,谁没有过伤心的过往呢?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贺初一,让他有时间来取钱夹。 他到那时才知道他的钱夹不见了。难怪,像他这种人,很少有能用到钱夹的时候吧。 “给谁打电话呢?神神秘秘的?”季欣羽的包打听嘴脸吓了我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挂断了。 她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对任何一个人面带微笑,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哦,我捡到一个钱包,给失主打电话呢。”我说的,也算是实话。 我的回答让季欣羽夸张地叫起来,“哇,拾金不昧啊!没想到好人好事就在我身边哦!” 她的叫嚷让好多人都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哗众取宠,“欣羽,难道你真不知道,现在拾金而昧也犯罪?你想一个罪犯在你身边吗?” 她讪讪地笑笑,“其实我就是想说你高姿态,换作别人,可能真就悄悄昧起来了。” 呵,昧了别人的钱财,不是也同时把自己的良心昧起来了吗?这样昧着良心办事,怎会是我符莱的风格? 我的不言语让季欣羽没趣,周围几个同事的冷眼也让她觉得刚才的话在无端地影射,她没话找话地夸了夸我案上养的金鱼草,灰溜溜地走了。 季欣羽不算一个坏人,不管从男人和女人的角度来看,她都算得上容貌出众身材火爆,而且是个难得的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想到哪儿做到哪儿,有时我还真是喜欢她的勇者无畏。 记得当初我来公司应聘的时候,我和她,还有安昔扬是一起通过笔试,然后在同一天被通知参加面试的。那次通过笔试的一共四个人,据说公司要通过面试取其中两人。 结果参加面试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到场,我,安昔扬和季欣羽。虽然少了一个人竞争,录取机会可能大一些,可对于我这样连租居也无定所的人来说,心理压力还是挺大的。 我和季欣羽两个到得比较早,互相点头打过招呼后,就都坐在小会议室外面等待面试开始。 后来我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发现一个醒目的男生正在和安昔扬聊天。他就是安昔扬。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穿着一件海蓝色t恤和一条白色西裤,让人一下联想到海天一色的融洽。这和那些还是以牛仔裤做主打的男生相比,少了很多初出校门的青涩。 季欣羽显得矫情无比,她本来就已经很漂亮,可还是在临阵前描眉画眼,锦上添花。她当着安昔扬的面旁冲着化妆镜远看近看,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次被录用的可能性很大,她艳丽的面孔,她凸凹有致的身材,使刚才进去的面试考官们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安昔扬的机会也比我大。被几个人簇拥着的主考官,后来被证实是公司分管人事的副总,刚进去一会儿就接着电话出来的,好像临时有什么会议,人们出来送他,他从我们坐的地方经过时皱了一下眉,“不是交待过要提高男职员比例吗,怎么男的只有一个?” 他的话让我都要放弃了。这时挨着我坐的安昔扬突然把手中的一个纸团悄悄扔出去,然后推着叫我,“喂,你不是做了一中午的义务保洁吗,这儿还有个纸团呢。” 主考官站住了。回头看了看我们,和那几个人对了一下眼色。 第五章 仿若走近你(2) 那天的面试结果是,我和季欣羽留下,安昔扬出局。 我知道我的机会是怎么得来的。其实大家都刚出校门,能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不容易,安昔扬的放弃,才让我入局。 背过众人,安昔扬温暖地笑着,对我做了一个v形手势,表示他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初入社会就遇上了这么一个肯自我牺牲来热心相助的人,我的感激可想而知。至于对他的好感,那当然是有的。只是我没敢往别的方面想。毕竟,他在人群里是出色的,我没敢想他会出现在我的天空。 季欣羽对安昔扬的落选很是遗憾,她说我们俩以后是同事见面的机会多,既然能和安昔扬一起面试就是缘分,她想请他吃顿饭。 安昔扬委婉拒绝了。而孔雀般的季欣羽,居然当着我的面,直截了当地对安昔扬表白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看着办。你就是不喜欢我,也得给我接受拒绝的时间,你不能太不给我面子。信不信,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一起吃饭,我就一直跟着你。” 我们三人当时出了写字楼,就站在路边,这也是我见过的,最近距离的马路求爱。季欣羽的胆大妄为让我开了眼。 安昔扬也够绝的,他指着我告诉季欣羽,“很抱歉,我的一见钟情对象是符莱!我本来是要请她吃饭的。既然这样,为了这个可爱的错位,今天的饭我请。谁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信不信,你要是不去,我跟你绝交。” 我都懵了!…… 更让我懵的是季欣羽,她灿然笑着,“成,够男人,没有拖泥带水的。说好了,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你的请,我当然参加。” 安昔扬则果断地拉过我的手,“符莱,咱们的事,这就算有见证人了啊。现在起,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这简直像是戏剧,可它就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的身边。我遇上了霸道的男人安昔扬! 之后我和安昔扬很快进入恋爱状态。季欣羽在三年后隆重宣布,她不等我们要提前结婚了。那时我和安昔扬还在爱情长跑中,他接过喜糖夸张地感叹着说:“季哥,除了我,你终于爱上了别人,我悬着的一颗心,踏踏实实落地了。”他的话让季欣羽笑出了眼泪。 ……“符莱,这套衣服怎样?”刚想到季欣羽当年笑出眼泪的样子,她就突然面带桃花地凑到我跟前来了,手里拿着快递公司的包。 “在网上选购的,刚送来,没见过这样的款式吧?既不撞牌,也不撞衫,更能避免撞人!待会儿下班后我试给你看。”季欣羽喜滋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唉,她老是吓我一跳。 这个季欣羽,最近的衣着风格明显改变了,总体上趋于她以前最不屑的素雅。可不知道怎么搞的,再素雅的衣服,在她身上也能穿出些风尘气息。这是同事们私下里八卦时的共识。 难道经历,真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服饰效果? 今天可真是邪门儿,我的思想被监控了一般。这不,一想到服饰的事,有关的短信就来了:“符莱同志:为了弘扬你的拾金不昧精神,本公司决定今晚在蜀香园为你举行表彰仪式,请你务必参加,并注意穿着隆重,以示对此奖项和颁奖人的尊重。特此提醒。永宏公司总经理贺初一。” 第五章 仿若走近你(3) 贺初一的提醒有些多此一举。 穿什么是我的自由,再说我又不是穿着影响市容的人。 但我不讲究啥穿着隆重,我只要穿得舒适就行了。都说穿衣服的好坏也是对人的一种尊重,我想,人首先得自己尊重自己吧,一个不知道尊重自己的人,怎么必得尊重别人呢? 当然,我这么说,有些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安昔扬离开我时,我放弃了自己所以的自尊,还是没有留住他,还让我自己的骄傲扫地,后来想想又何必呢。只有多爱自己一些,才是好的。 夏天慢慢来了,除了必备几套职业装在公司穿以外,我为自己挑选的,全是带有领子的棉布休闲装,宽宽大大的那种。我甚至为自己买了几又平底凉鞋。我要过一个不束缚自己的夏天。 下班后在公司的卫生间里,我换上我的休闲装,季欣羽换上了她的新套装,我们两个,永远都在走向相反的方向。她现在极力模仿我,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模仿她。我知道自己的长相身材,再隆重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会显得单薄,我就没长那富贵相。我就是一个劳碌命。所以也不想为难自己,姑且由着自己来吧。贺初一再提醒,我该穿什么,还穿什么。 他真是考虑周全,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我们怡园小区的门口。蜀香园的饭菜味道我很喜欢,价钱也公道,他这样请我,让我既能欣然接受,心理也没有压力,我回请得动呗! 看到我来,贺初一竟然有些紧张,呵,干什么,又不是相亲来了,至于吗? 看这个贺初一,穿得倒真像是相亲来的一样,衬衣是新的,裤子是新的,皮鞋是新的,连领带也是新的,甚至,连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全新的! 这样崭新的贺初一,从头到脚表现出来的隆重,让我有些自惭形秽。 我全身上下,连衣服带表情,都是旧旧的。 好在贺初一没有介意,他甚至笑笑着帮我拉了椅子。 “你的钱夹。看东西少了没有?”一落座,我就把东西交了过去。本来嘛,这也是此顿饭的主要目的。 “不用看,不会少的。我倒是希望,能多些东西。总是给别人送礼物送惊喜,却老也没有人送我惊喜做礼物。”贺初一开着玩笑,气氛变得温情起来。 是啊,那天他给敬老院老人们带去的可爱小零食,让那些老人们高兴得跟孩子似的呢。 他在敬老院的善举一直那么低调,如果换作别人,不知道要怎样沽名钓誉呢。 看到这会儿孩子似的贺初一,我心里有些柔软的疼痛。 “想的美,没给我保管费呢,我还能往里面给你补些钱不成?”我也和他开着玩笑。 “你只管补,我加倍付你保管费,而且,绝对比银行利率要高,你只要保存的好,还可以复利分红!” “那我不就发了?”我做出见钱眼开的样子。 “替我保管东西划算吧?”贺初一小心地问。 “那是。以后凡有需要保管的东西,尽管拿来。” “……把我交给你好吗?”贺初一的声音很小。 可我还是听清楚了。 第五章 仿若走近你(4) 贺初一的任务,我能接受吗? 他对他妈妈的孝敬,他对敬老院老人们不图名不为利的资助,让我慢慢看到了他光明的一面。 他的汽车配有司机,可是除了办公司的事,他一律自己开车。他说司机和公司签的是用工合同,不是包身工合同,司机也有他自己的自由,也有他自己要处理的事, 他刚才在说什么?他的话什么意思?他在表明了他的态度,要和我……? 可是我对他有着太多的疑惑,我不能带着疑问和一个人生活!我是这样透明坦白的一个我,可贺初一的很多想法,很多话,都掩藏在他的眼神里。 他不说,并不证明我感觉不到。我是这样一个敏感的女人,我不想和人猜着心思相处。 “我让你为难了吧?贺初一依然笑着,可他的失望,掩饰不住。 “和你开玩笑呢,别害怕。”他翻着菜单,“刚才我自作主张点了几个菜,都是他们介绍的招牌菜,你看一下,要不要加点什么?” 我突然有些心疼。现在的贺初一,跟一个眼巴巴提出心中请求的孩子,被大人给委婉拒绝了一样,想要说没关系,却又掩饰不住失望的样子。 不管是理智地讲,还是从感情上来说,我都需要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忘记过去感情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这句话无论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中,都已经流传已久。况且,我对这个贺初一,渐生好感。 是的他猜疑我,从我们认识到我刚才还给他钱夹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觉到,他喜欢我,可是他又总是在不断地否定我,我明显地感觉出来,他是怕我骗他,这种害怕,一定程度上也是对我的在意吧? 我不知道贺初一曾经的往事,我也没有向他提起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他应该也是受过伤害的人,因为受过伤害,因为在意我,所以才会格外纠缠。 那本菜单,贺初一翻来覆去,我知道他其实心不在焉,他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已经向贺初一简单说起过我和安昔扬的往事,在他知道了我曾经有过恋爱史后,对我的落寞和沉寂很是心疼,我能感觉到他在我面前的力不从心,他肯定是想过帮我的 我们是两个受过伤害的人,我们能够彼此抚慰吗? 可不试又怎么知道?我和贺初一在做人的原则上,还是有着很多相似的,比如我们两个的敬业,比如我们对于生活的认真态度,我们都是较真的人,现在既然他认真地提出来了,他也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万一我不答应,他也好及时转身退出。如果这时候我也转身,我们之间,会不会留下遗憾? “好吧,我同意,把你暂时保存在我这里。考察期一个月,期满后再做决定这合同是否长期有效。”我合上贺初一手中不停翻动的菜单。 他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来,我们吃饭。”贺初一回到座位上后招呼我。 呵,我可不会亏待自己,开吃! 麻得过瘾,辣得痛快,来这蜀香园要吃的,就是这个味儿。 辣椒真是开胃,看店内,每个人吃得满面红光,酣畅尽兴。 “哥哥大方,姐姐漂亮,祝福你们,地久天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孩儿,站我们桌边念念有词。他伸着手,是来乞讨的。 第五章 仿若走近你(5) 呵,这小孩真会说话,他才多大点儿孩子啊,却叫我们姐姐哥哥,他哥哥不知道大不大方,他这姐姐啊,可从来说不上漂亮,再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祝福地久天长呢。 贺初一给他了十块钱,还给了他几个香辣翅中。 小孩说了句谢谢飞快地走开了。 “你给他他也吃不了,这边出了门那边也许就有人等着呢。”我告诉贺初一。 这已经是被多次报道过的事实了,城市里整天就有这么一批乞儿,整天受命于某个或某些黑社会组织,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区区十块钱,几个鸡翅,能影响到我们什么?”贺初一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有些生气我的言论,“即使真像你说的这样,他至少可以少挨一顿打,少挨一次饿吧?” “那些人就是利用了人的同情心理!你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更滋长了那些人的发财歪道。也许就会有更多的小孩被拐卖被胁迫做乞丐,他们以后会被毁了!”我也把筷子放下了。 这样的争论,使这次饭局进行不下去了。 这事其实用不着较真,可是贺初一太自以为是,说话强硬,这让我很烦。 “符莱”,贺初一抬起双手做出息事宁人的样子,“我们只是想法不同罢了,你总得承认,我们各自的出发点都还是好的吧?” 算了,争什么啊,一顿饭的功夫我们都这么吵着,真让人觉得没劲。 “来,干干杯,友谊地久天长。”贺初一叫着我。 定义为友谊还是可以的吧。我举起酒杯,想要和他碰杯庆祝,他的电话来了,他看了看随即站了起来,拿起手机站得远远地接电话去了。 我很无趣地把酒杯放下。 贺初一接着电话,间或飞快地向我这边扫上一眼,就又匆匆转身。我说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他回来后我们继续吃饭。只是吃饭,没再讨论什么。 突然一声尖叫,我们闻声望去,原来那个小孩又转回到这个饭店来了,吧台西侧那桌坐的大个子可能是想撵他走,力气太大,把那孩子一下子推倒在地上了。 “至于吗?不给也别这样啊,他还是个孩子呢!”我气不过冲过去,冲他嚷了起来。我早看这人不顺眼了,从他进来开始,就不停在吆喝着接打电话,那人什么素质啊,当这饭店是他自己卧室吗?公众场合这样旁若无人,可真够烦人了! 那个贺初一也真是,装作没看见似的只管吃他的饭。他什么意思?觉得我现在做的,和我刚才说的不一致吗?两码事!你就是觉得路边的垃圾筒放的不是地方,也不能走过的时候就踹他一脚不是? 哟,这孩子摔着了吧?我想把他拉起来,他试了几次才站起来,疼得脚不敢沾地儿。 “你这人怎么这样?孩子都摔这样了你连座都不起?”看着那个哼了一声后继续吃饭的家伙,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个子斜睨了眼看我,“臭娘们别来劲,你再咋呼一声试试?!” 第五章 仿若走近你(6) 他再凶我也不怕他,“带孩子去医院!”我讨厌这样人模狗样的家伙! 那个大个子骂骂咧咧的,拉开椅子过来要扑过来打我,蜀香园的老板和几个服务生赶快过来把他给拉住了。他不干不净地骂着,我伶牙俐齿地回击着他,虽然没带脏字儿,可也够难听的。我们两个吵成一团,情绪都很激烈。 “爸,妈!”那孩子突然叫起来。 一对农民工打扮的夫妇跑近来,“怎么了孩子?”…… 后来女人哭着,男人叹息着,把孩子带走了。 原来这对夫妇是在这一带收废品的,他们进小区转悠老也不出来,孩子饿得不得了,就想进来要点东西。因为从我们这桌要得顺利,就又想给爸爸妈妈也要点儿…… “听清楚了吧?人家孩子有爹有妈,你跟着起什么哄?你是他小妈呀?”大个子又开始满口喷粪。 我举起他桌上的啤酒瓶子要砸他去,被老板眼明手快地夺下了。 因为经常在这儿吃饭,和老板也很熟悉,他悄悄推着我,“别惹他,他是这一片吃讹食的,闹不好他说你打着他了,缠上你就麻烦了。再说你们在这儿打起来,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他就是讹不上你,也能讹上我啊!给我个面子,赶紧走吧。” 老板硬是把我推出去了。我都成什么人了?在这儿寻衅闹事的泼妇?这么不受欢迎?我来是来吃饭的,我饭还没吃完呢! 我要回去,老板拦着不让,“走吧走吧,你们那一桌的饭钱算我的。” 笑话!我有人请客,贺初一还在呢,我还能赖他饭钱?他把我当什么了,也成吃讹食的了? “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没等我说完,老板就被店里跑出来的一个服务员拉到了一边。他们两个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老板冲我哼了一声,面带寒霜,“设计好了在我这儿闹事呢?!砸我生意?!咱们远无冤近无仇,你们这是干啥呢?” 我被说得莫名其妙,“什么设计好了?” “别装了!”平时笑呵呵蛮和气的店老板,这会儿很鄙夷地瞅着我,“和你一块吃饭那男的,给那大个子钱,是怎么回事啊?还悄悄说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可以走了,你倒是说说,你们来我这儿,是什么任务啊?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对面那个朋悦来?他们家生意不行管我什么事啊?有能耐也拉回头客啊!……” 老板气哼哼地回店里去了,把我撇在了路边。 ……我一下子懵了。 回头去找贺初一,他正拿了我的包出来。 “付过帐了吗?”我问他。“当然,”贺初一笑着,“本来就是我请,还能等你回去付啊。” “多少?”我让自己尽量平静。 “不多。”他要去取车。 “多少?”我坚持问。 他站住了,“210。怎么,问清楚了,以后同价回请吗?你可真爱较真!”他开车去了。 “我就是要较这个真!”他打开车门要我上车,我把车门给摔上了,“除了餐费,你点的那出戏,付给演员了多少?!” 贺初一脸红了,“符莱,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铁石心肠……。” “那你直接问我好了!导演什么戏啊?!你听着,我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因为你的铁石心肠,我不得不铁石心肠!从现在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初夏时光,我和贺初一,这样决裂。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 “前段时间看你脸颊飞红霞的,以为你快把自己廉价推销出去了呢,敢情又滞留了啊?”午餐时间季欣羽跑过来问我。 我用迷你小花洒专心浇着案上的花,没搭理她。她对我说话,老这么不对味儿。尽管她这次压低了声音,我仍觉得她的话里有明显的幸灾乐祸成分。 季欣羽讪讪地笑着,开始拿自己说事儿,“没关系,咱从头再来呗。有道是:年纪大了不用慌,心态老了才沧桑。符莱,你的心态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慢慢来啊,不要慌。别像我,急赤白脸结婚,又急赤白脸离婚,净给民政局添麻烦了。唉,这人呐,昏着的时候千万别婚!……。” 看她说得也着实伤感,我就没再和她计较,只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季欣羽说,她最近心情也特别不好,因为她精心挑选的一个再婚对象,临见面时居然放了她鸽子! 说起这事儿,季欣羽的牢骚比海深,“符莱,你说我不就是有短暂婚史吗?我又没有小孩!难道我离过婚,在男人眼里,就打了折扣吗?你说现在很多女人,都只同居不结婚,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啊?我的身材,不比她们差的!还有我的面部保养,连送外卖的小姑娘都说我至多和她一样大呢……” 她唠叨着,一中午嘴巴没合上,我听着都累。说到最后,她反复问我:“是不是男人都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啊?”] 晕死!我又不是男人,怎么会知道?!不过为了安慰她,也为了让她把话打住,我咬文嚼字地告诉她:“人都是有优点和缺点的,这优点缺点综合起来,就形成了一个人的特点。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就看他欣不欣赏你的特点了。” 季欣羽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我对自己的那句话,倒是汗颜了很久。 看我说得头头是道,自己的事不是一样处理不好吗?先是被安昔扬毫不犹豫地遗弃,接下来又被贺初一设局监控不断考验,我都成什么人了?! 想起这些烦心事儿,我把花洒往桌上一墩,问季欣羽她的驴友们最近有没有出游计划。我有五天的带薪年假,很想出去散散心。 季欣羽说她最近走不开,不过正好老罗他们要去倒拜沟玩几天,她可以介绍我加入进去。 很快,我请好了假,季欣羽带我和老罗见了面。 说是老罗,其实也只有三十四岁,是一个从外形到品性都很敦厚的单身男人。他是市驴友俱乐部的资深会员,热衷于自助游和户外运动,常年义务为新驴提供全方位的自助游建议和指引,寻找景点,设计自助游线路,组织结伴旅行,寻找廉价住宿,寻找自助游攻略,喜欢广泛结识户外朋友,和驴友们分享旅行经历,属于过得很“扎实”的那类人。 老罗开有一家户外用品专营店,我在他那儿购齐了自助游需要的东西,他给我打了很低的折扣。季欣羽悄悄告诉我,他应该连运费也没加。 这样的厚道人,如今真的不多了。 事情办妥,单等第二天早上出发了。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2) 人的第六感觉很奇妙。大家都有这样的体会吧,上学期间老师提问,你只要心中发慌,老师就一定会提问到你! 我现在就有心慌的感觉。虽是早晨六点,但天色已经大亮,从我出了单元门开始,我就感觉,我被盯上了。可我不知道,自己会被生活这个老师提问到什么问题。 到了老罗的切诺基那儿,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符莱,怎么觉得有什么跟着你一样?你不是被鬼魂附体了吧?呵呵,这次出去,你最好到寺庙里上上香。” 他的话让车上坐着的一个小姑娘尖叫了起来。她叫小雯,是老罗表妹的朋友,还在大学实习期间,对什么事都觉得新鲜刺激,这会儿更是嚷嚷着她还没见过鬼魂附体的人呢,非要和我挨着坐。 本来我还有些紧张,给小雯一闹,倒放松下来了。管他鬼啊神啊的,随他们去吧。我都倒霉成这德行了,还能咋样啊? 我们的小团队一共十个人,分坐在两辆车上。我和小雯是新驴,由老罗专门照顾。其余的老驴们彼此之间都很熟悉,有两个自己做老板的小伙子坐到我们车上来了。 路上老罗和我开着玩笑,他说这次出游自己责任重大,季欣羽交待他要照顾好我,千万要让我变得开心起来,因为我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女人,闹不好就会走极端。 小雯不以为然,“经历过一两个男人怕什么?没听说过吗,选千吨矿石,炼一克真金!” “你们这些小姑娘,事情哪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老罗笑着摇摇头,“没有真爱过,就不会真的痛……不过符莱,你也要想开些,不要总是怨天尤人,因为说到底,他们只是在陪你成长而已。” 智者在民间!我简直要对老罗肃然起敬了! 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沿途大家消遣地看看玩玩,天临黑前,我们赶到杨树沟收费站附近的一家旅馆住下了。 按照行程安排,第二天早上我们把车寄放在这里,步行上山,中午赶到一个叫肖家顶的地方,老罗有亲戚在那里住,他说会包吃包住的哦。我们在那儿玩一天半,然后继续向山上走,去参观一个附近有名的寺庙,晚上住在山上。第四天顺着倒拜沟一路观光向山下走,晚上还回到杨树沟这个宾馆,第五天赶回市里。 听他们的吧。这回我是啥心也不操,别人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因为一路上的颠簸劳累,简单的晚饭洗漱后,我回到房间很快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被同屋的小雯好一顿埋怨,说我都打鼾了!囧一个…… 跟着老罗向山上行走,几次都以为没路了,最后却都又走了过去。他的总结是:“有时候你觉得走到绝路上了,可往往不是前面没路,而是你应该拐弯了。” 我侧目于这样的感悟。人总得在经历中成长,而我的心却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打转,莽撞地转到最后,也只会是螺蛳壳里做道汤,就能打开那么点儿场面。关于安昔扬,关于贺初一,我的视野需要开阔,我的心胸也需要开阔……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3) 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出路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这趟上山,简直就叫披荆斩棘。也许是我常年不锻炼的缘故,纵使老罗帮我背着行装,我也一样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大部队在前面走,我苦着脸在后面追。好容易追上队伍,小雯还笑我未老先衰:( 逞英雄也得有本钱,我可是害怕这样走下去了,“往肖家顶去有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老罗慢下来等我,接过我拎着的外套,尽可能地减轻我的负担,“倒是有一条盘山公路通往村口,但地势险要,一路十八弯的,连道牙也没有,山路陡峭,挨着路边就是深沟!路又不宽,会车都要吓出一身的冷汗!我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次是开车去的,一路上只紧张着看路了,啥风景也没顾上看。” 哦,原来这样啊,那还是走这条路好了。 “出来玩安全是第一重要的”,老罗接着和我说,“你看咱们走的这条路,虽然辛苦点儿,但也可以好好欣赏山林风光啊,你信不信,就咱们翻越的这座山,以后一开发就是森林公园,到时这一块儿就成了天然氧吧!……” 老罗一边照顾我,一边耐心地做我的动员令。我终于听进了他说的话,继续走在山路上,步子也轻快了很多。 “怎么样,感觉还行吧?”老罗问。 “嗯。呼吸的是清润的空气,听到的是婉转的鸟啼,眼睛所到之处,皆是深深浅浅的绿。真的很好!”抒情完毕,我要老罗把行装还我,他已经替我背负太久了。 老罗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小雯他们几个的说话声就在前面不远处,看来我们快赶上队了。老罗要我悠着点儿走,体能的提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我笑了笑,和他边聊边走。我告诉老罗,这是我参加的第一次自助游。以前我总是跟着旅游社走,去那些早已开发成熟的线路,因为我不爱操心。 “既然人都创造好了那样的条件,为什么我们还要去费劲儿呢?人生在世,没必要那么辛苦的。”其实,这句话是安昔扬对我的渗透。 老罗不以为然,说我应该改变一下观念。我说的那些路线,等到年老体迈时去也不晚。反正再过多少年去,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驴友们要走的线路就不一样了,他们走的路,是带有探索性、创造性和开发性的。很多时候,甚至是别人还没有走过的路。 “符莱,你还年轻,怎么能贪图安逸呢?”老罗问,“能体验生活的时候不体验,以后可能就更是有激情没行动了。” 他说的,有些道理。可我贪图安逸吗?没有! 和我大学同一个宿舍的女生,在校期间就总有神秘的车周末接送的,即使到现在为止,她们有的也还不谈婚不论嫁,对同龄的男生们眼皮都不夹一下,整天就跟那些人到中年有家世的男人暧昧着索取着,潇洒一天是一天的。 我想过上好的生活,而且我是通过自己的辛勤工作在积极争取。只是安昔扬那次喝多了回来,颓然地告诉我说:“符莱,我们就是累死,离我们想过的生活,还是有很大很大的差距。那个追逐的过程,太漫长了。我没有勇气走下去……。”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4) 那是在我得知安昔扬因旷工被解雇之后。我打了他一天的电话,临傍晚才联系上他。他对公司的通知并不在意,好像早在预料之中,对我,他说以后会作解释。 结果那天等到傍晚,也没有等到他回来。后来他打电话来,要我到心悦酒吧去。 那是他第一次请我到那样的地方。那地方,那天我也是第一次去。在那个酒吧,后来我遇上了贺初一。 记得我刚一落座,安昔扬就给我倒上了酒,语重心长地告诉我,“符莱,这里,以后就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 “什么?”安昔扬是不是醉了?这酒吧,是我们的领地吗?他想在这儿捞第一桶金? “是我们做梦的地方吧?”我笑着安昔扬。人在飘渺的音乐里低声交谈,是不是就跟梦境一般? 安昔扬从包里抓出一把又一把的钱,非要递到我手里要我仔细看,“符莱,看,我们发财了!发财的感觉真好啊!”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难道,是他撬了公司的客户,自己另起炉灶办公司做了订单?安昔扬一直是很聪明的,他要是真想这么做,我想他能做得到。他瞒了我那么久啊! 但是,“昔扬,我们不能这么做,毕竟公司待你不薄,又让你升职又给你加薪的……。” “别给我提这些!”安昔扬挥手打断我。他的指尖扫到了我的眼睛,我开始酸涩地流眼泪,感觉很不舒服。 安昔扬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他妈的那个鬼公司给我的什么待遇啊?老子累得跟驴子似地干了那么久,得到什么了?升职?鬼都知道那个业务副经理是什么概念!在公司走几步就能撞上一个!加薪?给我加的那些,还不够给客户拉关系送礼呢!……” 他的动怒让我感到陌生,更让我有些隐隐地害怕。 “昔扬,我们已经很不错了,有稳定的工作,还有房子住……。”我可怜巴巴地和他说。 “再别跟给我提房子!提到房子我心里压抑!知道吗符莱,每到发薪的日子我都在心酸,你说那么点儿薪水,按揭之后还剩下什么?我有压力你知道吗?!那样的破工作,我看人脸色坚持下来,就是为了咱们的房子!15年的按揭!15年太久了你知道吗?到我们还清房贷的时候,也人到中年了,孩子正是求学的时候,我们又得给他预存大笔资金!我想想就沉重你知道吗?!……”安昔扬在桌上墩着啤酒瓶。 我安抚着他,“昔扬,你不是有钱了吗?我们先把房款还上,以后就是按部就班地领工资过活,不是很好吗?” “我有钱了?”安昔扬怔了一下,“对对对,哈哈,我有钱了!可是这些钱,是你能花的吗?!” 我不认识安昔扬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的话刺伤了我。 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出现在什么地方,是我一直在给他压力吗?或者,是他认为那些钱只与他有关,我无权过问是吗? 好吧,“我不能花,我也不想花,你总能花吧?别苦恼了好吗昔扬?都有钱了你还发愁什么啊?!” 我劝着他。我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 “是!只有我能花!我才配花!你不配!你这个倔女人!……”他抓住我搡着,我摔在了地上。 我的心,在那一刻也被摔出了裂痕。 那天以后,安昔扬就像变了一个人,出手阔绰,心冷如铁。我不想花他那些来历不明的钱,可是,他不该拿那些钱刺激他自己的……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5) ……突然一片善意的笑声。 原来小雯他们几个,都在一个天然平台处歇息呢,只我一个人闷着头向前走,老罗叫了几声我都没听到。 我笑笑折回来坐下,取出水来慢慢喝。 “符莱,你可真够用功的,”老罗悄悄对我说,“出来就是放松的,你有什么心事,非要一路上拧着想,难道想不完啊?” 他对我的关切,很有些微妙了。同来的几个人心照不宣地往别处看,小雯冲我做了个“v”手势。 我装作没看到,问他那个肖家顶是什么地方。 老罗面向大伙开始做简介。肖家顶是个山村,有很美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还是去兴佛寺的必经之地。他的姨奶家,就是他爸爸的姨妈家,就在那个山村。老罗的奶奶老是念叨着让家里人去看她,老罗这次来,是一举两得了。 “原来是去看咱姨奶嘛,她老人家不管吃管住才怪!”小雯开着玩笑。 大家笑起来,说毕竟这么多人麻烦人家不好,到时每人都要送老罗姨奶一样礼物。 歇足了劲,我们继续向前走。路上老罗几次停下来向后仔细观看。 “怎么了?”我问他。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老罗嘱咐我们站着别动,他向下走了一段路,后来又走回来了,“没人啊。奇怪。” “至多来个图财害命的,先保命要紧”,我伸长了腿坐在一棵大树裸露的树根上,“不是说贼怕走空路嘛,咱们的这些家当,他们尽管拿去。要是他们不为钱财专为拿命呢,你们几个的命姑且留着,把我的给他们算了。” 驴友们都笑了,“哟哟哟,符莱,你可正风华正茂呢,这么不可惜自己啊?” 我捡了片树叶湿了唾沫覆在眼皮上,有些凉凉的感觉,“我还真没什么可惜的,要是拿我一个能换你们九个,也值啊,临了也算为这人世留下点什么。” 大家哄笑。小雯就叫,“符莱姐,要是真有人跟着我们,说不定还真是冲着你来的。你想想,他们几个以前结队好几次了,一点儿啥感觉也没有。就咱们老罗,他也不是迷信的人呐,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连我这周一喝水,周日才能感觉到的末梢神经迟钝的家伙,也感觉出有点不一样了。你说,你不会真是被小鬼缠上了吧?” 我哈哈大笑,“我啊,叫鬼难缠。” 老罗就说着笑话吓唬我们,“符莱,别老是死啊什么的念头。这念头不能有!据说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那小鬼可就盯上你了,你死了他们才能托生啊!据说从前有个女人和人吵架,哭着闹着要上吊,这边有人叫她男人回来劝,你猜怎么着?她男人回家一看,几个小鬼正伺候着他老婆上吊呢,有的递绳,有的扇扇子,还有的念叨:死了好,死了好,穿新衣,戴新帽……。” “啊!别说了别说了!”小雯吓得失声尖叫。 “要我的命吗?给!拿去!”我站起身来张开双臂。 同去的人拉了我一下,呸呸呸地向地上吐了几口唾沫,“你们两个干吗呢?好好地出来玩儿,让你们给说的阴气森森的。” 老罗自知玩笑过度,也就笑笑着圆了场,“没听说现在很多白领压力过大,专门看恐怖惊悚小说释放压力吗?我们这也是给你们综合减压来了。呵呵,刚才是吓唬你们呢,哪有什么人跟着啊,我就是制造一下气氛,让你们提提神。别在这山上打瞌睡啊,容易着凉的。好了,都起来,歇这么半天了,走喽~。”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6) 只有我知道,老罗的感觉,并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如果像小雯说的那样,有可能,那个跟踪着我们这支团队的人,其实就是冲着我来的。 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么,他应该是贺初一。 上山前小雯的数码相机要调时间,要我拿手机帮她核准一下。我刚一开机,贺初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接下来就是不停地打。他打来我就挂掉,他能坚持我更能坚持。 后来在他的短信发来之后,我干脆把手机关掉了。 他的短信是:“符莱……。” 小雯问我为什么不理人家,我说那是个总是怀疑别人的妄想狂,是个病人。 那他为什么老是找你呢?小雯的眼神在问。 “我业余学的心理医生。”我随口说。 小雯半信半疑。 呵,听说有的心理医生,没等疏导好病人,自己先被诱导得精神失常了。我的神经质样子,应该就是小雯半信半疑的原因吧。 贺初一真是有病,他那样的状况总有一天会害了他自己! 算了,他那样的人不值得我动脑子去想,我还是好好走我的路吧。 临近中午,我们终于来到了老罗的姨奶家,见到了已是八十高龄却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老人见到老罗很高兴,一下喊出了他的名字,那时我才知道,老罗叫罗金。 “罗金这名字不错吧?透着实惠,又比招财进宝含蓄。”小雯冲我做了个鬼脸。 老罗听后笑笑,要我们先帮忙做午饭去,别老忙着开涮。 老人热情地非要亲自下厨,被我们拦下了。她埋怨老罗来之前也没打个电话,说家中也没什么稀罕菜,我们大老远的来,她应该让人去镇上赶集买点肉回来的。 “姨奶,我们这次来,就是专门吃绿色无公害环保蔬菜来了!”大家和她说笑着,去院子外面她开出来的一块菜地里,揪了很多叶子肥硕的新鲜青菜洗干净了,又捣了些蒜,配好汁子。老罗已经找到了挂面,准备下面条了。 我们今天的午饭是:蒜面条! 平常吃多了炒煎炸等油腻东西,乍一吃到这么爽口的饭,每个人都吃得很尽兴。老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被我们的吃相逗笑了。 老罗的姨奶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留守。其实整个肖家顶也没有多少人居住了。因为山村的生源少,附近的小学全部合并到镇上的中心小学了。围绕着下一代的求学问题,很多人家都搬到山外的镇子上去了。留在山沟里的,都是些年迈的老人。一是为了看家守院,另外,也确实故土难离。 好在山村里通电,也有自来水。只是村子里现在住人少,水不是通到每家每户的,村委会只在人口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架有水管,方便周围的住户取用。姨奶家门前就有一个,她说这是干部们照顾她呢。 可能是常年生活在这空气好没有污染的环境中,又坚持进行劳动锻炼吧,老人的身体很好,耳不聋眼不花的,生活完全自理,吃过饭搬个椅子坐在阳光下纳鞋垫,乐呵呵地听我们聊天。 她的心态很好,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她总结了一句话:现在她吃的穿的,可比当年的地主强多了! 老人给我们炫耀她身上穿的大襟袄,说是媳妇给她做的,一回做了两件,平绒面,带暗花,好看!“罗金,回头给你奶奶带一件回去,我那件一回也没穿过呢!” 老罗恭敬地应着,感叹地对我们说:“我姨奶这样的人真不多。为什么人现在越过越好,却越来越不知足了?” 我心有所动。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7) 稍稍休息后,老罗带我们在肖家顶四处观光。 这儿很多房子都很古老,石头的根基,土坯的墙面,房屋四周用青砖柱子做框架,房顶上是灰色的瓦片,屋脊上饰有雕刻精美的瑞禽猛兽,屋角高高翘起,很是美丽。 我们围着那些房子来回地看。“怎么样,这些掩映在绿林中的建筑群,很有些原始古朴的味道吧?”老罗问。 我接口道:“那是。咱们来到这儿吧,又加了一景,绿林好汉!” 众人立即仿着影视剧摆出各种起义者的pose拍照,一时间乐成一团。 虽然大家如此笑闹,可我心里,却暂时获得了一种难得的宁静。 老罗这个义务讲解员很博学。他说那些花朵像小喇叭一样的“蜜蜜罐”,把花的根部放到嘴里吸吮,会有蜜糖的淡淡甜味。而田间地头那些色泽艳黄的花,叫做鸡蛋花。如果揪个小花蕾晚上放到耳朵眼里,第二天它就会开花。 小雯惊叫着:“它把根扎到人的内耳道里吸取营养吗?”我们几个直笑,说老罗是骗人的。 后来我们在小路边,看到了一个磨损的石臼,这是以前人们用来杵粮食用的,现在早已废弃了,不过以后可以当文物。 在石臼旁边的草丛里,躺着一片石磨。我们寻遍周围,也没找到另一片,不知道它被人滚到哪儿去了。老罗说石磨一般都不安在家中,这可以避免两口子“磨嘴”吵架生闲气。 呵,还有这样的说法? 肖家顶有很多的树木,桃树什么的已经开败,而各色的野花,却正开得娇艳。小雯连根带土挖了一株紫色的野花,把大可乐瓶子拦腰割开做了个花盆。她说这个带回去绝对可以唬人,因为很少会有人知道这是什么花,那它就成宝贝了。 老罗看我们玩得尽兴自然高兴,说以后会多组织一些这样不远不近距离的自助游。因为太远的地方人会觉得累,太近的地方又都去得早没了兴趣。 “不远不近?好中庸!”小雯说。 “中庸不好吗?”有驴友问。 我回答说:“不好。听起来中庸者掌握了一定的度,但有时那样的度很让人窝火。比如给人不软不硬的钉子碰,说话不冷不热地让人难堪……离人不远不近呢,听起来掌握得刚刚好,其实对人的心灵来说,那是一种最远的距离!” “呵呵,你真有感悟。”驴友笑道。 老罗注意地看看我。我把脸转向了一边。 第二天我们早起时,老罗的姨奶已经起床了,把头发抿得整整齐齐,洗脸,漱口,收拾得利利落落。她是小脚,裹着裤腿,穿着莲花样的鞋子,倒也走得稳稳当当。可能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已锻炼得掌握好足够的平衡了吧。 做早饭时,老人到菜地去薅菜。我们跟去帮忙,问她种这么多菜自己吃得了吗,她就瘪着嘴笑了,说来这儿取水的乡亲都可以随便拿走吃的。 “都是大地里出的,又不是啥稀罕东西。”她说。 多纯朴的老人!我被感动了。 “姨奶,我表叔表婶,多长时间回来看你一次啊?”老罗问。 原来老人的丈夫去世早,她只有一个儿子,结婚后生了个男孩。到孩子该上学的时候,他们夫妇俩就带着孩子到外地投靠亲戚做小生意去了,主要是陪读,他们嫌镇上的教学质量不好。 “他们一年回来两趟。肖帅一放假他们就都回来了,开学就都跟着走了,”老人说,“不是孩子媳妇不孝顺,他们每回都叫我跟着一齐儿出去,是我自个儿不想去,在这儿住习惯了。俺孩子都说了,等他再挣一些钱,回来在镇上买一块宅基盖上房子,就不走了。我身体好好的,啥毛病没有,也不用他们操心。再说他们在外也不容易,我不让他们来回跑,耽误事儿。” “那万一你有事想和他们说怎么办?”其实大家想问的是,要是她突然有病身边没人怎么办。 “屋里有电话啊!他们非给安的。”老人居然学会了拔电话!但她主要是接听,儿子会经常打电话回来问候她。上次孙子回来,还给她设置了一下,一按重拨键,就打到她儿子手机上了。 看得出来,老人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但这样的留守老人,还是很让人心酸。 “我们走之前,每人给姨奶一样礼物吧。”老罗再次提议。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8) 简直是不谋而合,驴友们都已准备了一些礼物要送给老人作纪念。 我把我手上戴的纯银制品,一个戒指和一个手镯送给了老人。她喜欢得不得了,说她的身体亲银,会越戴越亮的。 老罗用他的即拍即现一次成像相机,为老人拍了很多照片。现在的老人,早已接受了文明的洗礼,不像以前那样,以为照相会把魂吸去而感觉恐怖。 我和小雯分别做了服装师和化妆师。老人压箱子底的衣服全部被拿了出来,小雯用她的化妆盒给她涂粉,打口红,画眉,扫腮红,老人一边叫着成老妖精了,一边对着镜子笑个不停。她家中古老的房屋,在镜头里显得恢弘大气,配上老人菊花皱纹的脸,美得像画。 老人看着一张张照片,笑得直喘,“让你们笑话喽,我也成人来疯喽……”。 最后,我把数码相机设置了自动拍照,要大伙儿照了张合影。老罗悄悄地站在了我旁边。 午饭后大家就要离开肖家顶,往兴佛寺去了。老人很有些舍不得,我们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两天的相处,我们都从老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临走时她为我们装了很多去年的野菊花茶,说喝着清热败火。她还嘱咐我别老穿高跟鞋,“小心葳着脚,走路慢慢儿地。”我脚上的坡跟旅游鞋,在她眼里也是高跟鞋。说完不放心,她非要把媳妇留在家里的布鞋拿来让我换上。 那鞋子比我常穿的号码小了一号,我当然穿不上,但她的嘱咐,却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老是拿我当闺女惦记的贺妈妈。 想起她心里有些难过。我让老人失望了…… “以后还来啊……。”老人站在家门口,向我们挥手。 良好心态,清淡饮食,没有污染的环境,这就是老人长寿的秘诀吧,我们祝福老人长命百岁! 从肖家顶顺路一直向山里走,就能到达那个古老的寺庙——兴佛寺。据说那里的香火很旺盛,因为周边有很多香客照应。 一路上小雯都在嘟囔寺庙没什么好看的,我平静地说,“也许我可以在那儿剃度出家。” 小雯愕然。老罗也站住了,他看看我说,“快点儿符莱,前面刚有人走过,可能是附近的香客吧,这下我不用担心带错路了。” “你怎么知道刚有人走过啊?”我瞅不出门道来。 “烟头还没熄呢。”老罗指着地上给我们看。 “还真有你的老罗,看来一个成功的向导,必须像你这样博学多才。”我们嘻嘻哈哈地,和他开着玩笑。中学英语课本上,就有一课是讲某人寻找失踪骆驼的故事……“多善于观察的人啊。再猜猜,这会是个什么样的香客?”我们边走边磨着老罗继续给我们讲故事。 这下老罗犯难了,“我只能说,这应该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常见的男人。” 哈,这都什么比喻啊,很常见?他胡绉什么呢。山沟里的男香客,应该不多哦。 老罗狡辩着,“对啊。这种烟,是咱们这里最大众化的烟,销量最大,男人们抽得最多……。” 也是,我可知道,连贺初一都抽这种烟的。安昔扬也是。 真是自找心烦!我想他们干什么?! 傍晚时,兴佛寺终于出现在眼前。它隐在山顶的一片密林之中,很有些修行的味道。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9) 人对寺庙通常都是很敬畏的。肃穆的大门,干净的门庭,长有古树的院落,浓郁的香火气味,让小雯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进来之前,老罗就已经交待过我们了,不管信不信佛,进了寺庙们,就不能乱说了,我们得尊重别人的信仰。 “既然都来了,当成设身处地学习佛教文化,咱也得信一回啊!”我动员着小雯。 老罗因为以前来过一次,知道敬佛礼数,也讲究细节,我们就都听他讲,跟着他做。 首先是选门进,寺庙正面有三道门,我们走的是右边的那道门,老罗说中间那道门叫空门,只有出家人才可以出入。进门时,女客先迈右脚,男客先迈左脚,而且这步子,需迈得越大越好,还不能踩在门槛上。 然后到大殿礼拜佛菩萨。先烧香再叩头。 上香,以上三支香为宜,表示“戒、定、慧”三无漏学;也表示供养佛、法、僧常住三宝。这是最圆满且文明的烧香供养。上香不在多少,贵在心诚,所谓“烧三支文明香,敬—片真诚心”。 烧香的话,应该是左手拿香,右手拿烛,因为常人用右手杀鸡剖鱼,如果是左撇子的话,则反之。烧香时,先点燃香,要越旺越好,人们就常说香火旺盛嘛。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香,高举过头顶作揖。 作揖后,把香插在香灰里,就可进门叩头了。叩头的话,要认准佛祖菩萨或罗汉。比如,不能向地藏菩萨一阵猛叩头。 跪拜的姿势是这样的: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注意,这个双掌合什要注意手心处呈空心状,高举过头顶,向下至嘴边停顿,可许愿,再向下至心口,默念,再摊开双掌,掌心向上,上身拜倒。 烧香礼佛时应当心地清净,果能一尘不染,获福无边。若要许愿,当放弃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念头,发利益社会、利益众生之大心愿,则功德无量。佛经上讲“礼佛一拜,灭罪河沙;念佛一声,福增无量”是也。 烧香礼佛的真实意义在于表达对佛陀的尊敬、感激与怀念。去染成净,奉献人生,觉悟人生。如此而行,自然福慧具足,心想事成。 ……老罗讲的头头是道,却原来,佛教,真有这样精深的文化根基! 而寺庙里正在为香客们讲经布道的和尚,更让我们大开眼界!“万人皆为福,似此求神正多,都须照顾颇不易;佛心本是慈悲,倘若作恶太多,也要保护实在难为。……” 老罗为我们做浅显易懂的讲解:“佛教是旨在心源,净化人心的宗教,用佛陀的教导,修正自己,改变习气,完善人格。佛经上说:一切供养中,法供养第一。所谓法供养就是佛经上的教导,如理如法受持诵读,自行化他,为人演说。即在日常生活和待人处世中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他特别引用了圣开法师的一句话:“香是表道德馨香。道德者,乃利己谓之道,利人谓之德,利己利人谓道德。” 道德如此!让人信服…… 但我透过烟雾,心中更加迷惑,难道,这寺庙里的菩萨,真的可以普渡众生吗? 我茫然地回顾四周,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0) 安昔扬?!他怎么会在这里?! ……像他,又不太像。那个男人和运动型的安昔扬相比,要瘦削一些。 也许,这只是印象中的误差?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安昔扬了?想到我和老罗一路上的奇怪感觉,我觉得应该看个究竟。 待我定睛再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来不及和老罗他们打招呼,我开始四下寻找。可是香客人来人往的,老是挡住我的视线,我心急如焚! 突然,我发现那人已经闪到了寺庙的大门处,他略一侧身,脸部轮廓酷似安昔扬! 安昔扬,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待呢!…… 我冲到大门口时,他却径直向着寺庙不远处的另一片密林走去了,我紧追不舍。 他忽快忽慢,慢得像在等我,却又快得任我怎么追,却老也追不上。树林里古老的树木生长太久,遮天蔽日,光线很暗,我像是走在梦中。而那个飘忽的背影,更让我感觉自己是在神游一般…… 有被惊动的鸟群聒噪地叫着飞散开来,有一只鸟儿贴着我的头顶飞过,我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知道这不是梦! 身后隐约传来老罗和小雯焦急的呼喊声,他们以为我走失了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也走得越来越快,就在我快要追上那个人的时候,一条岔路横在眼前。一张报纸,压在路口的一块石头下面。 我不怕是什么被施了魔法的符咒,捡起报纸来看,却是一张昨天的晚报。报纸上端的空白处,潦草地写着一些数字…… 那些数字用的是仿宋字体,看不出特色,很难区分是谁的字。在我幼时看过的小说《红岩》中,这种字体甚至能够保护同志骗过敌人,连他们的技术鉴定机构也无法甄别! 在老罗和小雯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把报纸塞到了包里。 “怎么到这里来了?”老罗问,“一会儿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幸好小雯看到你了,要不然天黑下来了再找不到你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疑问。 “我找不到卫生间,就摸到这儿来了。”说出这样的借口,我自己脸先红了。 老罗咳了一声,“什么事啊这是?你找人问一下不就行了,寺庙里来来往往的香客那么多,肯定有女厕所的!” 小雯嘘着我,说没想到我还敢到树林里来方便。说得我再次涨红了脸。 “赶紧走吧,别让他们几个等急了。”老罗装作没听到我们的说话内容,催着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在山上宿营,之前购置的野营用品全部派上了用场。在小雯他们听山风看星星时,我借口太累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就着轻巧的露营灯,我再次拿出那张报纸仔细看。那三组数字“7785845215812995559415521”像是无法破译的密电码一样,扰得我无法安然入睡…… 假期第四天,我们开始下山。顺着倒拜沟的清清溪流,傍晚回到了杨树沟的家庭宾馆。 “来这条线上玩,都是不走回头路的。” 老罗告诉我们。 我脑海中蓦然闪过贺初一说过的“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符莱,小雯呢?”不知何时,老罗来到了我身边。 我正独自一人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那儿紧贴着后面的山体,有些丝丝的凉意。那些斩不断理还乱的事,明天回去后总是要面对的,我还是要想明白。 “在看电视呢。我叫她吧?” “不用。其实我来是找你的……”老罗在深思熟虑之后,把他的手机递给我,“这是一个叫贺初一的男人发来的短信,是给你的。我想你应该知道。”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1) 贺初一?他把短信发到了老罗的手机上?他怎么能这样?!他有什么权利跟踪我,监控我的生活?!管他什么破短信,我删了它! 老罗及时制止了我,“你最好看看。也难为他能够搞到我的手机号。这个号我才换了不到半个月,知道的人并不多。” 好,我就看看他又玩的什么鬼把戏! “我是贺初一。我知道你和符莱在一起。别打她主意!否则……” 好一个骄傲自负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倒威胁起人来了! “老罗,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去肖家顶的时候,我不是总感觉有些奇怪吗,就循着来路往回走了一段儿去看究竟,就那时收到的。” “……你回来时告诉我们是你自己多心了。”老罗一路上的言行举止,并没有任何一点受这个短信影响的痕迹。 老罗笑笑,“能让大家的心情受影响吗?这么些年的户外征途,什么挑战生命极限的事没经历过啊?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还怕一个投石问路的短信?” 呵,他说的也太玄了吧?这次我跟着出来,一路上也没见有多凶险的事啊。原想老罗人实在,却不过,也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男人! 老罗像是看到了我的心里,“符莱,这个五日游很平稳,因为这是我专门为你安排的。我们几个,其实都只是在陪你出行。” 怎么回事?!…… “我和季欣羽很熟,我们结队出去的时候,她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所以在见面之前,我对你就已经很了解了。”老罗说。 “你了解我?!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老罗沉吟了一下,“有故事的女人,都是很吸引男人的。只是符莱,你不应该沉在自己的故事里。别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演戏,只有你,是在倾力地演你自己。太较真的人,是很容易受伤害的。你以后要认清自己这一点。不认识别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认识自己。” 他是在告诫我吗?他好像洞悉很多事,却又不明着说出来。这个深厚的男人…… 老罗琢磨着什么不开口,我只有陪他静静地站着。 夜暮深垂。黑暗中我的沉默可能对老罗有压力,他开着玩笑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知道光和光怎么打招呼吗?它们在最黑的地方见!” 呵,我和老罗,也这样瞬间照亮过彼此的吧?只是,光,终究是光…… 他见我还是不说话,终于下定决心似地一气儿说了下去:“符莱,我喜欢你。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其实具体地我也说不出来你哪里好,但就是谁也替代不了。只是,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我不强求。只要这一路上你能高兴,我也就知足了……我很清楚,你看起来很强势,可实际上内心很脆弱!有时候我都能看到你的挣扎,这让我很心疼!可我只有等你自己慢慢消化掉那些。你不告诉我的,我绝不会问。因为每个人的自尊,都不容窥视……。” 老罗的话让我心中一阵感动。 只是感动。没有爱。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可以亲他近他,却不会爱他的蓝颜? 黑暗中老罗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却让我的心震颤了一下,“符莱,我倒是想威胁到那个贺初一呢,可是……唉,你以为最酸的感觉是吃醋吗?不是的,最酸溜溜的感觉是没权吃醋,根本轮不到你吃醋,那才是最酸最酸的!……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我要是保持缄默,也许哪天你还能想起我来。要是我说出来了,我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对吗?”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2) 老罗如此明察,我不仅对他肃然起敬!“我知道的,你对我一直很宽容……” 他摆摆手不让我说下去,“我就是再广阔的天空,你这朵云,也不会在我这里驻足,你还是会选择漂泊。因为,我不是你最终的居留。这就像什么,易拉罐环爱着易拉罐,可易拉罐心里装着可乐!” 老罗的比喻让人啼笑皆非,可我心里终究不是滋味。我觉得挺对不住他的,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一种男人,就叫宽容。老罗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了。明天中午咱们找个地方,你和我的驴友们好好再聚一下吧。除了小雯,他们七个,都是我叫来陪你的……希望你能记住,在你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曾经有我,这样真切地想要你快乐……” 我很难过,“老罗,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明显的异样,“别说对不起。对你好,是我自愿的。也别对我说谢谢。我对你做的一切,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而对你的尊重,就是我能表达的,对你最没有压力的爱……” 在明知得不到的时候,还能坚持付出的男人,老罗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我抓起他的手,和他紧紧相握…… 老罗疼惜地攥住我的手,久久都不愿放开,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湿润体贴…… 这样的男人,做他的女人应该很幸福,他懂得给你最熨帖的温暖。只是我…… 突然,老罗吻了一下我的手背,之后他长长地叹气,“符莱,我对人的面相有研究。恕我直言,你这一生,会在和男人的感情里不断纠葛……当然,我这么说的意思,不是说你对待感情太不认真,而仅仅是因为,你太认真了!认真没有什么不对,但符莱,你千万要记住,不要让对的事情最终伤害到你!……” 我甩开了他的手,“老罗,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什么你尽管说好了,我有思想准备。我不喜欢你这样打哑谜!贺初一的短信,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的,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和我说?” “那是因为,你再不可能跟我一起出游了。我这样说对吧?我不想让这唯一的一次和你近距离的接触,笼罩上什么阴影!我尽力了,可是……他的短信,你都看完了吗?”老罗问,“不管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你还是放不下他的,对吗?否则你这一路上,就不会这样失魂落魄!他应该也是放不下你的,否则这一路上,他也不会一直悄悄地追随在你身边!” “什么?!”贺初一在追随?…… 老罗点点头,“你的感觉没错,我的感觉也没错,是有人一直在追着我们这个小团队,因为这个团队里有你。我们在肖家顶住宿那晚,姨奶家的院墙根处,留下了一堆的烟蒂!……因为我们经常在外过夜,我需要细心观察四周环境,以防被野兽等突袭。其实有时野兽并不可怕,可怕的倒是人类……我们去兴佛寺路上看到的烟头,是不是也让你想起了什么?” “没有。”我真没多想。 “那你最后是不是在寺庙里发现了什么,才会独自一人追到密林中去的?符莱我没有盘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遇事不能只凭感情作出判断,我真怕你以后受到伤害……。”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3) “……。”彻底无语。在老罗看来,我这个人本来就够复杂的,要是我再说出除了贺初一外还有安昔扬的话,他会怎么看我?虽然我并不想在他心里刻意留下什么好印象,却也并不想被他看轻了。我那样混乱的以往,不说也罢! 老罗没再追问,只是飞快地按着他的手机键,“贺初一前后发来过几个短信。第一个你刚才看过的。第二个发来的时候,我看过了才知道,那是发给你的。可能是你手机关机了,他才发到我这儿来的。以后他再有短信来,我都没有再打开看。这些应该都是给你的,你看看吧。” 哦,还有几个呢。 第二个。“符莱,我一直记着你说过的话:生活不会单调,单调的只有自己的心情……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在你面前时,我是谁!只有你让我觉得,我还是贺初一!” 这是他给老罗发过短信之后,随即发过来的。可能那时老罗已经把手机调到振动状态了吧,这之后贺初一不断发来的短信,我们大家一直都没有察觉。 接下来的几个短信,很是混乱。时间都是在我们在肖家顶住宿那晚: “符莱,我错了!我爱你,我应该及时向你表白的!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先知先觉,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生活不断带给人意外,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发生了。你准备好了的时候,又结束了……。” “符莱,我要痛苦死了!人们都说我是幸运儿,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么悲惨!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别一个是得到了不想要的东西。这两大悲剧,全让我赶上了……” “佛心看人,人人是佛。鬼心看人,人人是鬼。人如何对待生活,生活就会如何对人。符莱,我被自己坑了,坑惨了!” ……贺初一在说什么呢?! “符莱,人要是不花时间做决定,是不是就要花时间后悔?我恨自己,更恨你!如果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场雨,你又何必下得如此久,又何必雨后出现彩虹?因为你,我眼里再也没有别的风景!你把我害惨了!” ……他简直莫名其妙!一会儿埋怨我一会儿埋怨他自己的,有毛病啊贺初一?! 我毫不客气地看一个删掉一个,这些繁琐的东西,不该让老罗也受连累的。不管贺初一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跟老罗无关。甚至,跟我无关。 在我删掉最后一个短信时,一个新的短信来了,我下意识地打开,却是“符莱,你故意的吧?!你故意这么折磨我!我故意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你却故意视而不见!!!”贺初一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故弄玄虚啊?真讨厌! 我删掉这个短信,把手机还给老罗。 老罗接了过去,冲楼下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 一个男人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盯死了我们看。 正是贺初一!他真的追到这儿来了。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4) 我下楼去,站到了贺初一面前,“说吧。找我什么事?” 贺初一就像一个正兀自闹得起劲的孩子,当大人突然认真地问他要干什么时,倒一下子怔住,想不起来自己的初衷了。 我不再看他,“没事就走吧,别耽误大家休息。我下来是给你面子。你别逼我!” “符莱……。”贺初一讪讪地。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了。本来就没有,以后更没有。你走你的吧。”不想再和多说什么,我转身要上楼。 贺初一追过来一把拉住我,“你说完了,我这儿还没说呢!怎么,这么快就又移情别恋了?那个姓安的阴魂不散,这几天的功夫,就又冒出来一个姓罗的?楼上那家伙就是姓罗吧?……” 他喝多了吧?一张口满嘴酒气扑面而来,让我想吐。我要甩开他,他抓住我不放,在我们拉扯的时候,一盆水兜头而下!我们都被泼得湿了个透。 楼上小雯哼了一声,端着盆回屋去了,把门摔得很响。 老罗已经不在走廊上了。整个院里,除了我和贺初一,这会儿没别的人了。可我知道,每个屋子的窗帘后面,也许都有人在窥视着我们。 贺初一清醒了很多。他放开我,抹着头发上不断向下滴着的水。 “别闹了。要走你就赶紧走,要是喝多了开不了车,就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说,这附近有的是家庭宾馆,出了这家左右两边都有……以后别再说浑话了,我怎么样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说完我上楼。贺初一没有再跟过来。 小雯不再和我说话。我进屋后拿毛巾擦脸擦头发,换衣服,她始终背对着我。 不仅如此,第二天她坚决拒绝和我坐一辆车。最后还是老罗的一个驴友和她调换了一下。我的难堪可想而知。 “你别和她一样。她还是孩子。”老罗轻轻说。 我不和她计较。我也无权和她计较。她在嫉恶如仇。我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恶人。 其实不仅是小雯,老罗的那八个驴友,也都在有意在疏远我。路上停车大家下来放松时,我只要过去,他们就全都走开,不和我一起。 后来在一个加油站我上过卫生间回来时,听到老罗在做他们几个的工作,“大家一起出来的,这么闹别扭不好,让符莱多难堪啊……。” “她活该!”这是小雯的声音。 “别这么说她。每个人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她挺不容易的,没见她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吗?”这是老罗。 “你和她在外面说话我都听见了,你这样的好人她都看不上,她想要什么样的啊?就那人啊?讨厌死了!没一点修养没一点素质,半夜三更在人家旅馆大喊大叫的,什么人啊?本来觉得符莱人还不错,原来那么不地道!……她欺骗了我们大家的感情!”小雯竟说得哭了起来。 几个驴友开始轮流哄她,“算了算了,只有老罗单方面有意是不行的,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我们总不能强迫她吧?你这个新时代的小青年,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再说了,要是他们真能成,咱们这八个媒人,老罗得破费多少啊,别老婆没娶到家呢,先被媒人给打劫精光了!你说咱们老罗以后还拿什么养老婆啊?……” 大家说来说去的,把小雯给说笑了。 我远远地站着,磨蹭到他们都上车了才过去。 小雯又上了老罗的车,还和我挨着。虽然一路上还是不大和我说话,可也不再明显敌对我了。 后来大家分手时,小雯扑过来抱住我,“符莱姐我喜欢你,也喜欢老罗,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到时我们带你们家宝宝一起出去玩,那该多好!” 看着从车上帮我拿行装下来的敦厚的老罗,我很抱歉。但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过去了。 若过不去的,则注定会继续纠结。我刚回到家中,安昔扬的大学同学小黄就找上门来了。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5) 小黄是安昔扬的同窗好友,两年前来过我们家一次。因为他形象很拉风,我对他印象比较深。他看到我在家简直有点儿惊喜,“符莱,你们家可算有人了!” 呵,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他来找我,应该和安昔扬有关,可是安昔扬,已经不是和我有关的人了。 我正想着怎么和小黄讲,他已经把一沓钱递了过来,“还给你们。昔扬怎么不在公司干了?还换了手机号?我联系不上他,你们家也没人,我都来过三趟了,后来去你们公司找你,他们说你休假了明天上班,我今晚就估摸着时间过来了。告诉昔扬,我感谢你们帮我这一把,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小黄在说什么呢?“这还的是什么钱啊?” “啊!”拉风的小黄做出见到外星人一样拉风的惊讶表情,“敢情昔扬没对你说过啊?你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啊,他瞒你干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黄一说我才知道,半年前他在老家的父母双双遭遇重大车祸,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司机家属无力承担医疗费用,小黄只好到处找人借钱,安昔扬帮了他一把。 哦,半年前,安昔扬开始改变…… 小黄也提到了这个问题,“当时昔扬刚升职吧,他应该高兴的,可他对生活好像更失望了一样。借钱给我时,很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我还以为是他对我借钱有看法,后来才听出来,是他对生活有看法。” “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很想知道。 “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我借钱救治父母这件事,好像对昔扬打击挺大的,他说我们这些小白领,辛辛苦苦地每天工作也只能顾及日常开销,稍有意外就得负外债,这样的生活让人很绝望。”小黄劝他说大家都是这样的,还问他难道同甘苦共患难不好吗。 “安昔扬怎么说?” 小黄告诉我,安昔扬的回答是:“我有符莱,和你们不一样。而符莱又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个对生活抱有太多浪漫幻想的人,我得帮她实现所有的梦,让她过上不为金钱所累的生活。” 难道,我和安昔扬在一起畅想的未来宏伟蓝图,给他的不是动力,而仅仅是压力吗? ……“其实昔扬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在学校时很清高,简直就是视金钱如粪土,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好像挺想成为有钱人一样。”小黄说,他那天中午去安昔扬公司找他借钱的时候,安昔扬正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报纸研究市里的财富人物相关报道,他当时还苦笑着劝安昔扬别太相信报纸了,能宣传出来的,都不是照着做就可以发家的渠道,很多领域,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涉足的。 安昔扬笑得很恍惚地告诉他,“我一定能找着适合我们的道儿。” “我们?发财梦我是不做了,你自己也别陷太深了。”小黄这样说他。 安昔扬说的我们到底指谁?他和我?还是我们和小黄?…… “安昔扬陷得太深了”,小黄说,“我借他钱后不久,有一天看到他从商道俱乐部出来,我问他怎么会从那个商界大亨们的聚集地出来,他说他是进去找他们老总,有个关键文件要签。可我们正说话呢,俱乐部里有人追出来,给了他一些钱,说那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 “什么?”我更不明白了。 小黄说他也很奇怪,可是安昔扬不说,他也不好问。其实当时他也犯嘀咕:安昔扬再缺钱,也不至于穷到需要去俱乐部打工的地步吧? “他要养情人,当然花销大!在那儿打工,总可以贴补一下吧?”我没好气地冲小黄嚷。 “不可能!”小黄反驳说,“安昔扬对你可是忠心耿耿的。” “给你看看他的忠心耿耿!看好了,以后他的事,你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们已经断了!”我把一撂照片摔到了小黄面前。 第六章 盛夏故人歌(16) 照片上千姿百态的,都是一个顾盼生辉的女人! 那个周六,安昔扬说他要去芦苇荡散散心。那一段他心情不好,我觉得他出去玩一下也挺好的。虽然我想陪他去,可他一句话就把我留在了家里:“很烦,想一个人出去静静。” 晚上安昔扬回来时,衣服上沾有很多的芦花,我要他脱下来待会儿我给洗,然后招呼他先吃饭。他答应着,却只是换了下衣服,并不往餐厅去,而只是忙着鼓捣相机。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内存不足了,删掉一些照片。 我很奇怪,回到家了又不需要继续拍照,内存足不足的什么关系啊,再说就是真的需要,也可以把拍好的照片剪切下来放电脑上的啊。我叫着安昔扬说:“大老远的去一趟不容易,别都删完了,你先吃饭,我帮你。” 结果,等我拿起相机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他去洗澡,我帮他洗衣服的时候,在他的口袋里翻出了那些照片。 那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我不知道那得有怎样的欣赏,才可以捕捉到她的千万种风情!我觉得那女人的笑,是在明着向我挑衅!…… 我和安昔扬在一起五年,房事很协调,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我们一般会在周六晚上“做功课”。而那一时刻,听着哗哗的水声,我的心都被淋湿了。安昔扬,在销毁他的证据去了…… 我把照片放在了安昔扬那侧的床头柜上,他回卧室睡觉时看到了,可什么也没说,拿起来直接放到了柜里。 他躺下后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说。后来我抱住了他,开始亲吻他,他躲闪着推开我,“今天不行,我太累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累! 我故意锲而不舍地继续和他纠缠,他终于发了火,一把掀掉被子坐了起来,“我讨厌你这样!” “那你喜欢我哪样?”我冲下床去绕到他那边,把那些照片拿出来摔在了他面前,“像这女人一样,对吗?” 安昔扬把门重重地摔上,到客厅睡觉去了。 那晚,我独自一人流泪到天亮…… 现在再看到这些照片,对我依然是个刺激! 安昔扬早已不是以前的安昔扬,他发达时,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这样能带得出去的女人…… 我清楚地记得,安昔扬最后回来拿他的东西时,那个女人,以压倒人骄傲的姿态,跟着安昔扬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 安昔扬要走时,我拦着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要走,人这一生可干的事太多了,比如可以先周游世界。 说着,他拿出一叠护照,“看到了吗?这么多的护照!我得多久才能游历过一遍呢?” 在他摊开的护照里,有一张被掀开了,护照上的,就是那个女人。 “带她去,对吗?”我执拗地问安昔扬。 那个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好像在说,我根本无权过问…… “这个女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小黄说。 “安昔扬和你们聚会,带的就是她吧?”我冷笑。 小黄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哦,不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我保证,我见过她!” 哼,何必再替安昔扬遮掩呢?“安昔扬早不在这儿住了,这些钱你拿走,什么时候见到他了直接还他吧。” 送小黄走的时候,他很替我难过,“等我以后见了他,好好说说他!” 不必了,他会自己惩罚自己的。他到兴佛寺去,应该就是为了赎罪吧,他的良心不安了吧? 拿出他写的那些密电码一样的报纸,我把那些照片包了起来,这,就是我伤心的过往…… 没等我坐下,门铃又响了。是小黄落下什么东西又回来了吗?不会啊,他来时没带东西啊。 门外的,却是贺初一。 我的旧伤未愈,怎能再添新伤?这次,我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 我的拒意如此坚决,贺初一终于明白了。从那天起,他不再来找我。 第七章 途经幸福(1) 晚上,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过去。要他来我这儿,他一直不动身,我得催催他。 奇怪,电话响了老半天,可就是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越是没人接,我越是心里着急,他身体不太好,我怕他出什么事。我只记得隔壁婶婶家的电话,可她家的电话欠费停机了! 我这个着急啊,一晚上都没睡着觉。过一会儿打一次,可始终无人接听。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在情急之中试着拨打了一下他的手机。手机早就给他买了,充好的话费,我教了他半天怎么开机关机,怎么接打电话,他说他会用了,可就是从来不用。 没想到,手机居然拨通了!原来爸爸已经在火车上,而且快要到站了!他怕一说要来,我又得请假回去接他,来回跑着耽误我的事,就自己买票坐车过来了。 唉,爸爸遇事总是先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考虑。以前他怕我受后娘的气,一直未再娶。等我长大了,他也老了,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可也从来不对我说,怕我担心。我们这个两口之家,再分在两处怎么行,这次,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再回去了。 在出租车上给主管打电话请了个假,匆忙赶到火车站,买了张站台票跑进站,火车已经到了,来到爸爸所在的车厢时,他正好下来。 看到我,爸爸一脸的知足和得意,对一起下车的几个人说,“这就是我闺女,专门接我来了。我就说了,我要是不自己悄悄来,她肯定跑回家去接呢!” 那是他同车厢的几个人,大家善意地笑着,附和着。爸爸这一路上,指定没少向人家夸我。在他眼里,符莱最优秀。 带爸爸回到家,我要下楼为他买些饭回来,他拦着不让,说他喝些粥就好了,别的什么也吃不下,他胃疼。要不是这次胃疼得厉害,他还是不会来,他这次来,就是专门看病来了。 爸爸从来没有说过他不舒服,他这样说,让我突然意识到,他的胃病,肯定已经很严重了。我的心一下收紧,说明天带他好好检查。我真怕他查出什么毛病来!…… 爸爸就是这样,总怕给我添什么麻烦,在我和安昔扬恋爱的时候,他问我怎么和人说家庭情况的,我说我照实说了,他告诉我,要是人家家里有意见,就说他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的,我结了婚他也不会跟过来。 其实我带安昔扬回去见爸爸那次,他并没有嫌弃的意思,还说爸爸是个大好人。我本放心地想爸爸可以跟着我们安享晚年了,可不久,我和安昔扬…… 我和安昔扬的往事,已经像那个夹有他照片的相框一样,被搁置在一个不愿被触及的角落里了。 我做着粥,担心爸爸问起安昔扬怎么办。好在他先忙着看房子了,在各个屋里来回地瞧,看起来很满意,说我能在城里有一套房子,就是真正地安家了。我纠正他说,“是我们,安家了!”爸爸听了笑呵呵的。 中午吃饭时,爸爸终于还是问起了安昔扬,问他是不是晚上才回来。我没办法,只好简单地告诉他安昔扬不能容忍我的任性,已经和我分手了。 我不想让爸爸为我难过,虽然这么说的结果,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可是他至少可以不那么生气。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生他女儿气的。在他眼里,符莱永远是最好的,这在他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我还编造出了由于我的任性惹出的种种事端,反正最后是安昔扬受不了我的臭脾气,忍无可忍地离开了。 果真,爸爸很遗憾,“你们俩在一起都五年了,有什么事说开就行了呗!你就是再任性,也不是歪心眼的人啊?年轻人哪能没点儿脾气呢?……” 呵,天下的父母都是这么袒护自己儿女的吧。 把爸爸安顿下来,可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他的胃病,真的挺严重的,我在心中暗自祈祷,愿爸爸平安无事! 第七章 途经幸福(2) 又请假时,主管很不满,说我刚休完假就老请假。我说要带爸爸去医院检查,他的病很重,她才没再多说什么。 季欣羽也来找主管,看到我眉飞色舞地凑过来,兴奋异常地说不久后,她将给大家宣布一个惊喜。问她是什么,她秘而不宣。我担心着爸爸的事,没再追问。 在医院,爸爸向医生陈述病情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有多难受。他说他的胃来疼起来真能要了他的命,晚上睡觉都睡不好,早晨胃更是难受得很。空腹时,也很难受。 我知道他胃病怎么得的。为了我能顺利求学,他到处找散活儿,给人打工,吃饭没有规律,难以按时就餐,时间一长就落下病根了。 医生让先检查一下。在我的极度恐慌中,爸爸做胃镜的结果出来了:胃部有两个溃疡面,都快穿孔了! 唉,他的胃病拖了好几年了,他不舍得钱,我也没想起来带他去看看。爸爸最重视的女儿,就这样一直漠视着他。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等医生开好药方,我去划价后要交款时,爸爸不干了,直说药贵得不得了,不取了,他自己回老家找些土方吃吃就行。 我把他好一通埋怨:“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替我省钱?我还没结婚呢,你是不是准备不要我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爸爸才作罢。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你从此再别提回老家的事,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想想看,为这房子你还拿了那么多钱呢,本来就该有你一份儿的,对吧?你要再说回家,我就把工作辞了跟你回老家伺候你去!” 我的话让爸爸再没敢提回老家的事,每天按时按量服药,因为我说过他,如果不是病拖到现在,就会好治一些,他现在这情况要是再不及时治,以后不仅省不了钱,还会多花呢。 他还是心疼我,有时就拐弯抹角地问我,又花了多少钱了,我安慰他说,原来在医院拿的药贵,后来我直接找医药批发商拿药,比原来的省了近一半儿呢。 爸爸信以为真,看起来安心了很多。其实那些药全是从医院取的,我可不想为图便宜,让假药害了我爸爸。为他,我可是什么都舍得的。 后来有一次我去医院给我爸取药的时候,遇上了贺妈妈。 她是去看牙医的,贺初一陪着他。当着老人的面,我和贺初一都有些不太自然,贺初一借口去排号走开了,贺妈妈拉住我,很严肃地问,“你和初一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她不相信,“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我还没见他那么烦躁呢,以前生意上再难的事,也没有难到他过,他都没有当成过事,倒是你再不去看我,他偶尔回去,也是闷闷不乐的。” 我和贺初一本来就没有事,他那样阴沉着心思总是疑心别人,不快乐是自然的。 在他从牙科出来的时候,我和贺妈妈告辞了。她叮嘱我去家里吃槐花饺子去,说专门为我留的。她对我的好,让我很想逃…… 给爸爸取好药要走时,贺初一过来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说不用。他貌似诚恳地说,“伯伯来了,我应该过去看看的。” “不必了。别回头你判断他是来配合我搞什么阴谋,就又该请人来演戏试探了,多对付一个人,那又得多花费多少啊。”我说话,竟也这般刻薄。 说完我转身走人,贺初一呆在了原处。 第七章 途经幸福(3) 虽然爸爸能和我在一起生活很高兴,可他也知道自己看病要花钱,所以每天都有些惴惴不安,无论我怎么开导都不行。我告诉他,“我是你女儿,你把我养大,我现在应该管你的!”他还是不开心。 不久后,有一天我回家发现爸爸特高兴,他说自己找到活儿了。 原来小区对面是园林局在市区最大的一个绿化林,我一上班他一个人在家觉得闷,就老去那里转悠,有时还帮着人家义务浇浇水啥的,结果今天上午他去的时候,那儿的负责人说,人手不够开始招人了,他要是愿意可以跟着在那儿干。虽然他们说的工资标准不高,但爸爸挺高兴。 我也挺高兴,那儿离家近,他吃饭吃药能应时,还能多接触些人,肯定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强。 从那天起,爸爸精神了很多,每天早上比我还要早地出门,每次都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上班去了啊”,晚上我回到家里,他会和我说一些绿化工人们的趣事。他去了一星期多时,正好赶上月底发工资,居然很及时地给他也结算了,他乐呵呵地拿着那些钱买了十斤江米回来。 晚上喝着江米粥,我笑着对爸爸说,“爸爸,我都这么大了,还得让你管饭吃。” 爸爸笑了。我心里也很高兴。这样的家,很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和爸爸说好以后有机会,让他请他们的负责人吃个饭,感谢人家给了他这样一个工作的机会。 爸爸,慢慢地适应了在这儿的生活。我每天里按时上下班,回到家能看到爸爸,觉得心里很是安稳。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可这样心安的感觉,很快就没有了,因为这两个月爸爸看病取药,我要还的房贷成了问题。我只好把存下的钱填了窟窿,可我那点儿可怜的钱,照这样下去,我就得成月光族了,以后万一有些什么事,我可能得负债了! 我想起了小黄说过的安昔扬的担心,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可怎么办,医生交待过我的,胃溃疡即使治愈,停药后复发率也挺高的,并发症发生率也较高,而且自然病程可长达8~10年,药物维持治疗是一个重要的措施。 病人必须坚持长期服药。而我爸吃的那些药又都很贵。可再贵也不能不让他吃啊。 这可怎么办?除了到公司上班拿薪水,我没有别的第二职业可干,再说也没有时间。公司的纪律挺严的,他们付多少薪水,就想得到人的多少劳动。 晚上我开始愁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这城市里打拼这些年,除了在这屋子里保留点自尊,我还有什么?…… 对!我可以出租一个房间的。怡园小区地段好,应该可以租得出去,三室两厅的房子,我和爸爸各用一室,还有一个卧室连着一个小客厅,可以一并出租。 想好了就干,我起草了一个招租启事,连着几天晚上,悄悄地分别粘贴到城管设置的各个免费小广告粘贴栏里,单等人联系了。 后来我在滨河路贴广告时,被兴冲冲地去公园和人约会的季欣羽撞到了。她热心地帮我粘贴好,还说会替我保密。 这是不是也算很没面子的事啊,按揭买房却供不起! 季欣羽要我赶紧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都是安昔扬把你害惨了”,她说。 其实没有谁害谁,这世上的事,无非是愿打愿挨。 “打也打过了,该干嘛还得干嘛,”季欣羽劝我说,“我都离过一次婚了,还能找着可心的,你总比我好些吧?” 说完她非拉我去看看她最近处的对象,那人就是她想告诉我们大家的惊喜。呵,会是什么神秘人物,让季欣羽这么引以为傲呢? 第七章 途经幸福(4) 滨河公园里,附近几个居委会组织了居民正自娱自乐演出呢,很是热闹。季欣羽的男朋友还没来,我们俩就凑近看了一会儿。 有个小伙子弹着吉他开始演唱,我听着听着听出来了,他唱的是一首《像爱我一样爱自己》,安昔扬送我光碟上的主打歌…… “像爱我一样爱自己/这已不是儿时的游戏/就这样整颗心都交给我/我是真的负担不起。 像爱我一样爱自己/不要再这样孩子气/就是离别时的几句谎话/你都要等到末世纪。 我不是真的不爱你/只是你逼得我无法喘气/没那么多勇气/面对你的努力/我才会狼狈的逃离。 我不是真的不爱你/可是你的爱像我的压力/分手一瞬间而已/不想看你哭泣/像爱我一样爱自己…… 滚烫的泪已模糊了眼睛/哦。。。。。。。。 /不开口不证明我不懂你的心/哦。。。。。。。。” ……安昔扬送我那张光碟什么意思?为他自己开脱?表达对我的难舍?交待我要善待自己?用得着吗他?! “看出来了吧?他是心悦酒吧的驻唱歌手!”季欣羽推着我。 哦,心悦酒吧,我去过两次,一次被安昔扬的反常吓晕,一次拿酒把自己灌晕,两次都是晕乎乎的,哪会留意到什么驻唱歌手呢?人要欣赏音乐什么的,也得有心情不是? 我现在依然没有心情。“不当你们电灯泡了,我爸还在家呢,我先走了啊。”和季欣羽说了再见,她要显摆的男朋友,到我走时还没有来。 和女朋友约会要么放人鸽子,要么迟到,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季欣羽怎么会迁就他?难道,他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径直回家,爸爸还在看电视等着我。他问起招租的事,我告诉他,广告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是愿打愿挨的事了。 还好,在我把广告贴出去的第二天,就有人打电话来咨询了。 租房咨询电话是一个很爽朗的大姐打来的。她自称是小区所属居委会的副主任,姓魏,简要询问房子的情况后,决定承租。在我庆幸事情如此顺利的时候,她却补充说,不是她本人来住,她是替表弟租的…… 唉,一个陌生的男性,与我和爸爸住在一起,怎么说怎么别扭!魏大姐听出了我的犹豫,说既然我的房子比较合适,房租可以适当加些的。 我客气地回绝了。尽管她说表弟是有高学历的白领人士,人品素质绝对可以保证,我在心理上还是不能接受。 等我放下电话转过身时,爸爸正定定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刚才我和人电话里说的有关租房的相关事宜,爸爸不安了,他问我,“是不是你手头没钱了?城里花销太大,给我看病还那么花钱,要不我先把药停了吧?” 我告诉他没有的事,我想对外租房子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不是他想的那样,“是房子就得有人住,人气很重要。像我们老家,成天住着的房子没毛病,只要人一搬走,房子很快就不行了。我们那间房空着不是个事儿,就当是让人来帮我们打扫卫生了,还能有收入哩。” 爸爸听得半信半疑。我继续开导他说,“我才不在乎那点儿房租呢,可好歹以后家里多个人,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要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也好有人照应一下你啊。有点啥事去叫邻居,你也不想去啊。” 这次爸爸听了,没再多说什么。呵呵,他不好意思再说。 第七章 途经幸福(5) 因为爸爸刚来的时候,老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电视,有天不知怎么按了下遥控板上的搜索键,看着电视画面来回跳动,他吓得不得了。等我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讪讪地站在门口等我,说他把电视弄坏了,电视一直跳啊跳的,跟疯了一样!……我感到心酸,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一个人在老家,守着那台古老的21寸电视,连有线也不舍得装,换来换去的,就那两三个台,他根本没用过搜索功能…… 爸爸对我出租房屋给人的做法,最终是接受了,只是反复交待着说,“一定要选对人啊!” 呵,选人,有对错标准吗?其实,这是双方面的事,我们挑他们,他们肯定也挑我们的。 奇怪,除了魏大姐打过电话之外,再没有人来问过房子的事。我到原来粘贴广告的地方一看,我的广告早看不到了,有新的广告在上面。可能我的广告,都被后来者给遮盖住了吧。真是速度快啊,广告也是后浪推前浪。 没办法,重新打印了广告张贴出去,希望能被更多人看到吧。 我特别注明了:租房者只限女性。 这次,来电话咨询的,上门看房的倒真不少,大多都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领,对房间房租啥的基本没意见,可她们一听说或见到我爸爸也在住,说什么也不租了。 唉,那个魏大姐当时答应得痛快,而我觉得我们这两口之家两口人都住在这儿是天经地义的事,还真忘了这茬了! 我虽然泄气,倒也可以理解,她们要租房本来就是图上下班方便,回到家能尽快放松休闲下来的,屋里老有一个老先生晃悠着,会让她们觉得不舒服。毕竟我爸是我爸,不是她们的爸。 很快,又没人来问了,可能我的广告又成前浪了吧。没办法,第三次发了广告出去,没敢再有性别限制。也不知道这次会怎样哦。 来咨询者依然很多,尽管我对外承租的房间朝向,楼层,采光,通风什么的都不错,租金也公道,可那些女性租房者无一例外地退却了。 也有男性公民来承租,可他们或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或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爸爸首先就不放心! 没等我回绝人呢,他就先在边儿上闹腾开了,一会儿问我他打呼噜那么厉害怎么还不带他看医生,一会儿说他总拉肚子是不是我们小区的水有问题,有一次竟说他咳嗽带血,也不知道是不是肺结核!…… 你说要是来租房威胁到了人的身体健康,傻瓜会租啊? 就这样,想租房子的,我们不想租给他,我们想租给人的,人家不愿来,一晃两晃的,我的广告都张贴五次了,离我第一次张贴广告,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我泄气了。也顶不住了。房子要这样一直租不出去,我可真是财政吃紧了! 看着我郁郁寡欢的样子,爸爸小心翼翼地跟我商量,“要不我去郊区租间房子住算了,没我这个老头子在这儿搅和,咱多出来的两间房肯定一下就都租出去了。” 我当然不会同意,尽管我知道那样会好租些,可我总不能为了钱把爸爸撵出去吧?他还病着呢!我告诉他慢慢来,会找到合适的租房客的。 这么安慰着他,我自己的心里倒在打鼓。难道,要贴第六次广告吗?这第六次,就一定会有人定租吗?想想就底气不足。 第七章 途经幸福(6) 晚上我无聊地赖在沙发上陪爸爸看电视的时候,季欣羽打来了电话,说心情不好,想和我聊聊。 原来又是因为那个男人!那晚季欣羽好容易等到他,和他没说几句话他就到边儿打电话去了,打完电话借口有事很快走了。而且走后这么多天也没再和她有什么联系。 那是个什么样的缺德男人啊?不愿意就早点说出来啊,拖着算什么意思?我问季欣羽那男人叫什么,是哪个单位的,我替她理论去。 季欣羽又死活不说了。她说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能让他太没面子。她能找到那样的人不容易,不能轻易就放弃了。再说,他确实很忙,而且也没有明着表示不喜欢她。 “那他明着表示喜欢你了吗?”我问季欣羽。 她没有回答。唉,一个让男人伤心的女人,有什么可留恋的?同事说季欣羽上班时间悄悄哭过好几回了,这要哭到什么时候?她可真能忍的! 季欣羽刚放电话,第一个打电话来咨询的魏大姐,又打电话过来了。她还是想替她表弟承租。 我没兴趣和她再扯,可她说,如果我对他们有什么不放心,可以去居委会,甚至是所属的街道办调查一下她,她还可以先把她的身体证押在我这儿,等我觉得她表弟没问题了再还给她。 尽管她说得这么敞亮,我还是犯嘀咕。我问她为什么她表弟不亲自来,她说她弟弟老出差挺忙的,现在还没回来呢,委托她张罗呢。她也是一个月前在滨河公园组织演出回家时,路过粘贴栏看到我的广告。出租房屋的广告很多,可她表弟听她说了情况之后,只相中我们的房子了。 哦,这样啊。还别说,那个魏大姐的声音还真有些熟悉,我听到《像爱我一样爱自己》的那场晚会,应该就是这个魏大姐主持的吧,她声音高亢,很特别的。 这么说,她这个人还算可靠了。有她坐镇,我们应该不用怕的。 我和她说着话,爸爸在边儿上听着。这些天的折腾,我们都累了。看爸爸冲我点点头,在魏大姐催我表态的时候,我应了下来。 租房协议是在居委会签的,那儿的主任和几个工作人员,全都做了中人,她们笑着说,“老魏介绍的人,你一百个放心好了。经她的手,还没出过岔子呢,真的是成功率百分百!” 呵,说什么呢?我是租房,又不是相亲!要是照着贺初一的逻辑,这么多人上赶着参与的,将又会是一个怎样的阴谋陷阱呢? 要出租的房间是早就整理好的,签好协议我回家后又着手做了一下卫生。魏大姐的表弟就要来入住了。第二天晚上,门铃响起。我起身开门去,爸爸也跟了过去,我们的真正租房者,到了。 魏大姐帮拿着东西,她表弟跟在后面进了屋子。那张脸,是我那么熟悉的,贺初一…… 他无视我的冷淡,装作不认识我一样,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只管和爸爸拉家常。 原来贺初一和魏大姐是姨表亲,魏说那是她表弟,这点儿没有骗我。贺初一是硕士研究生,说他高学历也没错。他在闹市区的写字楼上班,自谦为白领也对……一切都似乎没错,却真的搞错了。 错的是我吧。是我自己忽略了,没有多问一句,魏大姐的表弟叫什么。如果我知道他就是贺初一,她说的他的人品素质,我是不是得考虑一下?…… 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贺初一,这个总怕被别人设计圈套图谋的男人,硬生生地挤进了我的生活,以契约的方式。 我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爸爸曾听从我的建议,连着去滨河公园看了几场晚会,魏大姐有一次把她自己带的小折叠椅拿给爸爸坐,爸爸很是感激。在他眼里,这么个好心人领来的知根知底的亲戚,能坏到哪儿去?他爱屋及乌了,我除了接受,又能怎么办。 就这样,我们和贺初一,从此生活在了同一套房子里。 第七章 途经幸福(7) 第二天,为了避免和贺初一打照面,我一大早就上班去了。等下午下班走到单元门口时,贺初一正好也开车回来了。 我可不想和他单独呆在屋子里,抬头向楼上看了看,还好,家里的窗户开着,爸爸应该回来了。我交待他下午回来就开窗通风的。 贺初一紧走几步,想和我说话。我没有搭理他,直接上楼去了。 回到家一看,爸爸果然在,正帮一个穿着很乡土的女人整理了很多饮料瓶之类的大包小包东西往外送呢。哦,他在卖废品啊。 “这是你家啊?!”收废品的女人突然惊喜地冲我说。 我认识她吗?我看了又看,还是不认识啊。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认错人了吧?看来是我这个人长得太大众化了哦。 又或者,她是在套近乎?呵,这倒是真没听说过,收废品的和人拉近乎。当然,我这么说没有职业歧视。 “我家帅记着你呢,老说你是个好人。”她又说。 帅?她把我说得越发迷糊了。我笑笑,换鞋准备做饭去。 “你忘了?在门口饭店,那个男人打帅,不是你护着吗?”女人继续说。 ……哦,想起来了。蜀香园。行乞的小孩。贺初一!…… 跟在我身后的贺初一猛地一怔,看看我,又看了看女人。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孩子现在好吗?”我问那女人。 “你是问帅吧?好,他好着哩。这八月底,就上小学了。”女人笑了,呲着微微发黄的牙齿。 “嗯。叫他好好学啊。”我去储藏间拿了一个大书包送给女人。那是我的手机话费积分送的,一直闲在那儿。 女人欢喜得不得了,“你真是好人哦,你们这城里,好多人都可奸诈了……。” 说了一半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拿着东西走了。 爸爸关好门,交待我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啊,对这些难人,多帮衬着点儿吧。那些东西扔了也是扔了,收拾了送给她,好歹也能换个烧饼钱。” 我点点头,“记住了。”我爱朴实的爸爸! “伯伯你也是好人哦。”贺初一学着那女人说话的样子,爸爸笑了笑,招呼我们吃饭去。他回来早,已经把饭做好了。 尽管我有意和贺初一保持了距离,可看得出来,爸爸对貌似正人君子的贺初一还是比较信任的,他也比较投老人的心思,总是找爸爸感兴趣的话题聊天,两个人很快就混熟了,老是聊得热火朝天。 有天我回家,他们两个正聊到贺初一租房的事。我们住在市区的东面,贺初一的公司和他买的房子都在更繁华些的西面,他对自己舍近求远来我们这里另外租房子住的解释是,因为他的公司最近有一个大项目招标,找他想套出标底的人太多了,有些还是市领导介绍的关系户,他谁也惹不起,只好对外扬言近段时间必须出差,把招标的事情托给了副总,然后就到这儿躲清闲来了。除了必须出去办的事,以后他就要做宅男了。 贺初一和爸爸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我,“我到这儿来,可以一举好几得呢。要躲开的杂事太多,这里清静,我也能安生一些。” 那就让他好好清静一些吧。除非他开口说话,否则我绝不主动和他说一个字。 第七章 途经幸福(8) 贺初一对我的态度没有太大意外,感觉情理之中一样,从没计较过。反倒是几天下来,我都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总不能太不礼貌。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对他平和了很多。 其实原本租房协议上没说要管餐的,可贺初一就是厚着脸皮只管跟着我们蹭吃蹭喝的,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对和他一个桌上吃饭,还是感觉有些别扭。爸爸倒是热情,老是在贺初一面前显摆他的厨艺。他不知道贺初一是个纳税大户,那些家常便饭对人家来说,是上不了台面的,根本不值得炫耀。 可能是不想打击爸爸的积极性,贺初一每次吃饭都吃得特别香甜,感觉很满意一样。 在爸爸欣慰的笑容面前,我慢慢觉出了自己的偏激。我对贺初一的疏远,就是因为他当初对我的偏见。那么我呢,我对他,是不是也带着偏见呢?我为什么要怀疑他那些弥补行为的真诚性呢?…… 到了周六,贺初一邀请我和爸爸去市郊玩,说他妈妈为了感谢我和爸爸这些天对他照顾,特地包了槐花饺子要我们去吃。 爸爸一听就来精神了。他敬业地早出晚归,我成天忙忙活活,我们都顾不上去农贸市场,那儿的槐花可能早就卖罢了吧,爸爸说他一夏天还没有吃过一次槐花饺子呢。他就好那口清香。 为了爸爸,为了贺妈妈,我必须去,而且得高高兴兴地去。 往市郊去的路,绿化得很漂亮,爸爸很喜欢,说以后会多来这儿看看。“这条路叫啥名儿啊?”爸爸问贺初一。 “幸福大道。”贺初一笑着回答。 多好的名字,幸福大道。“哦,我们经过幸福大道就到你家了啊。”爸爸的话让我们都笑了起来。 呵,其实我们每个人在世上辛苦奔波,说到底,还不都只是在途经幸福吗?…… 贺妈妈对我们的到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她的好客让原来拘谨的爸爸放松了下来。他悄悄对我说,他真不知道贺初一家境这么殷实。夸奖说贺初一那样不张扬的人已经不多了。 爸爸总在帮贺初一说话。他喜欢贺初一对他的尊敬和尊重,也就看他一切顺眼,这也是一种爱屋及乌吧。 我去厨房帮贺妈妈包饺子,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初一很不容易,我是帮不了他的。你要是能帮他,就帮他一把吧。他人不坏,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他只是心思重了一些,这可能伤到你了。唉,你不知道,当年江彪的事,对他刺激太大了……” “妈!要我帮着包吗?”贺初一进来了。 贺妈妈哄着他出去,“不用不用,你陪你符伯伯去,我们娘俩儿说说话,别总进来插嘴。” 呵,贺妈妈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我的亲近。 贺初一出去了,贺妈妈也转移了话题。 我不知道她刚才说的江彪是谁,那是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也许他是贺初一圈子里的某个人? 我只是想不通,贺初一是很有主见的人,他能为了别人经历的什么事,改变自己看人做事的观点? 咳,不费心去想了,我又不想介入贺初一的生活,他的事,与我无关。只要大家在一起不再互相猜心思就好,那样太累了。 午餐时,大家围在一起,吃饺子吃得其乐融融。我对那样的气氛,竟有些许的心动…… 吃过饭,稍微休息后,贺初一和他妈妈极力动员我和爸爸一起去南部山区新开发的一个奇石谷玩。 第七章 途经幸福(9) 奇石谷在郁郁葱葱的浮戏山深处,因山谷遍布奇形怪状的石头而命名。 贺初一在景区门口买了几瓶饮料,因爸爸平常只喝白开水,很多老年人都不喜欢口味太重的东西,我就另外买了些矿泉水。贺妈妈嗔怪着儿子:“还是符莱知道我想喝什么。以后咱们出来,就由符莱买东西吧,初一不行。” 呵,这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出来,搞得跟我和贺初一拍拖,两家大人会晤来了一样。 一路上,爸爸和贺妈妈都在争着说各自孩子的好,我和贺初一跟在后面,都有些尴尬。 贺妈妈最热衷于向我爸爸说的,就是贺初一的婚事。她说初一从小到大,啥都省心,就这一件事,让她操老了心。 听她话里的意思,贺初一原本是个事业型的人,不想在女孩子身上花大心思,只想找个差不多的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好好过下去,让生活顺水顺风。只是后来他一个好朋友江彪出了事,他才开始对找女朋友这件事慎重起来。 “他朋友出了啥事啊?”我爸爸很好奇。 我也好奇,这是贺妈妈第二次提到江彪这个名字了。 “妈!咱们走这么长时间了,找个地方歇会儿吧。”很明显地,贺初一不想让他妈妈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哦。”贺妈妈应着,转身悄悄对我说,“初一不愿我提那些事。”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打断这个话题了。那个江彪,在我心中慢慢都成悬念了。 说话时我们已经走到谷中的玉仙湖那儿,湖边建有一个亭子,我们就走了过去,准备在那儿歇息。 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把湖光山色和亭子当背景拍照,一个小姑娘跑着拍照时,拎着的大塑料袋不知怎么被挂破了,东西落了一地。他们几个带的零食全在里面了吧,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叫住贺初一,把我买的几瓶水集中到他拎着的袋子里,腾出一个袋子给那几个学生,他们很隆重地向我表现感谢。 “符莱心好。”爸爸向贺妈妈说。 “就是。好人。一看面相就知道。”贺妈妈笑着问我,“没少听人说谢谢你吧?” 我也笑了起来,“是啊,主要是现在的好人比较好做。那次上公厕,人太多,排了队在等,我后面的大姐拉着她女儿跟前面的人商量,说她女儿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急着大便,想让她家小姑娘先上,那些人全不搭理她,好容易排到我,我就让小姑娘先上了,可她翻遍包找不到手纸,我就给了她一些,就这么点儿小事,她就赶着向我说了几次谢谢,你说,现在的好人,是不是很好做啊?”贺妈妈说,“那是你,换作别人,都不管这些闲事的。” “呵,要是人都不管这些小闲事,这世上的事,就都成大事,忙事了。”我说。 爸爸点头,“就是。我从小就教育符莱,帮别人就是帮自己,给别人搭桥,也能给自己方便。都说瞎子点灯白费蜡,那瞎子还说呢,我点灯,不是省得你们看不见我撞我身上吗?就是这个理儿。” 爸爸说是还真是通俗易懂哦。 休息了一会儿,我和贺初一陪着两位老人,继续在修好的步道上,慢慢走路,看景。 有水流顺着谷底温柔向前,两位老人的身体还好,看得也兴致勃勃。 正走近了瞧鳄鱼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符莱!”有人叫我。 第七章 途经幸福(10)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 “符莱姐!朝这儿看,我们在这儿呢!” “等我们下去啊。” 我循声向西侧的山上望去,“老罗!小雯!” 哈,真是他们!他们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曾经和我同行几天的驴友们,几乎全来了。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得知,现在很多新景点,就是因为驴友的不断出行才被发现的。他们这些人,已经成了比较专业的景点发现者和探索者。这次来奇石谷,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别的能和这儿相连的待开发景点。 “你怎么不找我玩了?生我气了?”小雯问我,“你连照片也不要了啊?” 倒不是生谁的气。只是,那次回来以后,我觉得旅途已经结束了,该结束的,就都结束了。只是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儿遇到。 老罗放下背包,拿出一个用报纸精心包着的袋子,“这是你的一份儿。” 我打开来看,一帮“绿林好汉”在肖家顶的各色照片!我一下想起了和他们一起度过的几天驴行时光…… “符莱姐,咱们人最齐的一张合影,是在你相机上吧?”小雯问我。 哟,我真给忘了,脸红啊,我编了个谎话,“早洗好了,一人一张,过几天给老罗送去,让他分给你们吧。” 小雯大叫着,“只是送照片过去啊?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了?谁这么限制你啊?真是!”她气乎乎地瞪了贺初一一眼。 贺初一装作没听到,向大家点了一下头,然后领着两位老人,先向前走去了。 “好好好,我要再出去的时候,还和你搭帮!”我哄着她。这小丫头,还记着在杨树沟的事呢。 “和不和我搭帮无所谓,你得和老罗搭帮!”小雯把老罗推到了我面前,然后和驴友们又翻山去了。 老罗也要走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还好吗?” “嗯。”我这样应着。其实我不好,仍然不好。可我的不好,不应该由他来买单。 “那就好。记得对自己好点儿。”老罗交待完这句之后,和我告辞了。他想和我握手的,可看了看前面的贺初一,把手放下了。 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深山中,我突然很想哭…… 那天回来的路上,贺妈妈嘱咐我照顾贺初一。她这是把儿子托付给我了吗?我是贺初一的什么人? 自周六后,从周日开始,贺初一就在家里办公了。当然,是我家。我上班走的时候他在,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不急不躁的。 爸爸,自从贺初一来后,倒不急着上班走了,他们两个乐得说话。而且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地哄老人高兴。冲这个,我就是不照顾他,也不能对他态度太恶劣。 贺初一确实很忙,我和爸爸在家的时候,他的电话也一直未停过,不断地有人来请示,他也不断的向人发号施令,对外协调各类事情。 只是,他还算注意公德,只要我和爸爸一回家,他有什么电话要打,就回到他房间去了,打完了会再出来。 爸爸要他不要这么拘谨,“有话在这儿说吧,影响不了我们啥的。” 贺初一看看我,我假装没听到。爸爸也真是,他只是租房客。 爸爸最终还是看出来了什么,“你和初一,以前是不是认识?他是不是惹着你了?” 第七章 途经幸福(11) 对爸爸的置疑,我坚决否认,说自己其实就是看不惯贺初一那样的人。 爸爸笑了,“你一天才见他多长时间啊,咋就看不惯人家了呢?我看小伙子挺好的。” 呵,披着羊皮的狼,我看他什么时候露出森森白牙! 没想到,贺初一伪装得很有耐心,除了越发讨爸爸喜欢之外,还真没别的丑陋言行出来。 有一天爸爸回来得很晚,我都做好饭了还不见他回来,贺初一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等到天快黑下来了也不见爸爸回来,我着急地寻他去。到了爸爸分管的那片绿化林,还没到跟前呢,就听到爸爸和贺初一的说话声。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符伯伯学得快吧?”贺初一说。 “嘿嘿,是冯工教得好。”是爸爸。 “唉,像老符这样敬业的人多些才好啊。由于缺乏园艺绿化知识和经常性的除虫、施肥、修剪、培土等花木维护工作,以致不少绿化工程变成了一时之景,真令人惋惜啊。这样老符,只要你想学,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打电话问我。”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天爸爸回到家特别兴奋,“是初一给我介绍的园艺工程师,人家讲得可好了。” 爸爸说他已经学了很多专业的知识了,现在那个绿化林,只有他分管的那一片林子最好。 我听了不置可否。爸爸没有得到我的肯定,有些失望地看了看贺初一,他岔开了话题和爸爸说别的。 我谁的话也不接。贺初一是在走我爸爸的路线了,想通过他在我面前的美言,来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可我对他,心存芥蒂。 和驴友们的合影照片,后来还是抽时间全部洗出来了。我收藏了一张在我的钱夹里,希望那种互助互爱的温馨,能一直感动我吧。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很少会感动的人了。 爸爸又开工资了,非要给我二百块钱。我笑着要他放我钱夹里,他放好钱后,小心地问我,“这个老罗,看起来人不错。他,对你挺好吧?” 是,爸爸是明眼人,他经的事太多了,任是相遇的几句话,任是一张照片,还是让他看出了端倪。 照片上,老罗站在我的身后,虽然也是和大家一样,向着镜头微笑,可笑得有些分神。他的手,捂在我胳膊旁边一根撅断的尖利树杈上…… “爸,两个好人,并不一定非得在一起。”我是我给爸爸的解释。 他不再多问我什么。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决定,他都一直这么尊重。 只是,他对我冲贺初一表现出来的不客气,好像有些不忍。贺初一倒是不在意我继续的冷漠,对我和爸爸平凡家庭的生活,还很受用一样。 那段时间爸爸喜欢上了市有线台播放的《乾隆王朝》,可又讨厌层出不穷的广告,我就为他买了一套dvd碟片。有时吃过晚饭,我陪爸爸看会儿电视,贺初一也陪着。 其中一集,剧中的和坤感叹着说:“人啊,一有所欲,必受其缚,困在功名利禄里面,左冲右突,只是徒耗功夫……。” 贺初一突然拿过遥控板,把那段话倒过来看了几遍,爸爸奇怪地看着他。 呵。我冷笑一声。 贺初一看了我一眼。我们依旧无话。 继续向下看的时候,我的电话来了。贺初一按了暂停,屋子里安静下来。 第七章 途经幸福(12) 也好,就在这儿接吧,反正我生活中的人他都不认识的。“季欣羽?你怎么又哭了?” 贺初一转过脸来,爸爸也注意地听着。 算了,我还是回房间去接吧。看样子,季欣羽的话三两句是说不完的。 唉,她可真够可怜的。也不知道她那个素质低下的男朋友,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宝贝,让她下定决心非他不嫁。她以为和他上了床,就跨进婚姻门槛一半儿了,没想到,他却很快就对她没了兴趣,不仅从那以后躲避着他,最近还不辞而别了! “符莱,我该怎么办啊?”季欣羽哭哭啼啼地反复问。 季欣羽其实早该清楚怎么办了,只是她不愿意认输罢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付出越多,越付出多,越想要回报,越得不到回报,就越想付出,想要在以后的回报里,把那些付出统统拿来算帐。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往往就是所有的付出,会被人不堪重负,一笔勾销! 季欣羽应该停下来了,易中天不是说过吗:若是走错方向,停止就是进步! 爸爸在客厅叫着我,“符莱,你要是电话时间长,我们先看吧?” 我和季欣羽说着从房间走了出来,“……对,耗着没意思。你也别自欺欺人了,他对你那态度已经摆明了嘛,你再纠缠下去又能怎样?还不如早点儿断了呢。再说了,谁知道那是一棵什么样的歪脖子树啊,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的?要是我,早踹了他!”我义愤填膺。 “谁啊?”贺初一脸色不太好。他在为男同胞不平吧。 “同事。”我一个字儿也不愿意和他多说。 又和季欣羽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我们继续开始看电视。 “你同事怎么了?”贺初一又问。 我拿起半拉苹果来啃,“被一个不道德的家伙给伤了心呗。” 贺初一认真了,“他为什么让她伤心?” 晕!他哪儿来那么多问号啊?“我想是因为他不爱她。”我简短地说。 “如果他爱她呢?” 我翻了一下眼,恶狠狠地说,“他爱她就会让她开心!可她现在不开心!”我把苹果核重重地扔进了垃圾篓。 他要再敢问一句,我就跟他翻脸!我没有义务向他这么说三道四的。 “符莱,好好说着话呢,咋就生气了呢?”爸爸惊讶地问,他也许从来没有见过我这副凶样子吧。 我不能吓着他,我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哦,我不是生气,只有没有把握好语气。” 贺初一不管不顾地继续追问,“你呢?你觉得怎样的生活才开心?” “我爸爸开心我就开心。”真的,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天知道他对我来说多么重要! 爸爸的眼睛湿润了,拿了纸巾去擦。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善感了? 贺初一看看我爸爸,继续问,“你自己本身的感受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爸开心我就开心。”他可真啰嗦。 “我是问,除了伯伯,还有什么能让你开心?” “别的都不重要。我本人的开心与否,对我自己来说不重要!”为什么,我说出的话,有这样赌气的成分?…… 贺初一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回房间去了。 爸爸沉默地陪我坐了很久。贺初一也一直没有再出来。 “符莱,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爸爸小心翼翼地问,“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和安昔扬不成,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