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第一章 楔子 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 夜幕徐徐降临,缓缓地吞噬了白天的喧嚣和繁华,取而代之一片灯红酒绿。 这里是雅加达有名的红灯区,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的人过的都是黑白颠倒的生活,白天冷清的街道在夜色掩映下渐渐复苏,无论是黑市交易,地下赌场,或是做着皮肉生意的女人们都开始活跃起来。 这个地方的特别不在于是红灯区,而在于白天和黑夜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里的人仿佛吸血鬼一样白天蜗在阴暗的地下或窗帘密闭的屋内,像期待神降临一样企盼黑夜的来临,因为这里的黑夜,才没有警察这种令他们厌烦而又畏惧的东西,久而久之,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夜间警察不得踏入。 一辆黑色奔驰从远处缓缓驶来,闪烁的霓虹在车身上显得越发流光溢彩,站街的女人们仿佛看到了上好的猎物,都一拥而上,纷纷用妖娆的身姿向奔驰的主人展示着自己,夹杂着女人的巧笑,操着不同口音或熟练或生硬的英语、印尼语、马来语、华语像爱抚男人身体一样抚摸着奔驰的车窗,还没有开张的女人们显得更为急迫,因为对于她们来说没有男人光顾就等于没有生存的机会。 车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这是一栋中式古旧建筑,分上下两层,房檐馏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雕刻龙,门口左右分别立着一座石狮。 楼里柜台边一个白衣的斜眼老头正在拿着账本清点背后货架上的东西,听见门口的动静,有些不耐烦地朝离自己最近的伙计用生硬的华语吼了一声:“光仔,这些女人怎么跑到这边来了?”那个叫光仔的伙计愣了一下,立刻陪着笑脸同样用华语回道:“老板,我这就去赶走她们。”。光仔走出门口对那一堆女人挥挥手用印尼语道:“各位老板请到西区去开张,今天小店有贵宾,不好意思。”那些女人听了一些心有不甘,一些人已经识趣地撤退,还有一部分人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还围在黑色奔驰的周围。光仔正要再吼一声,就听见车门“喀”一声开了,从驾驶位置上走下一个高大的男人,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环绕的这些女人,关上车门径直向餐厅门口走去。 光仔笑道:“二哥,恭候多时了”随即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身体自动侧到一边让开路。 女人们见到这个被称做二哥的男人突然都沸腾了起来,放弃了黑色奔驰转而向男人身边围过来。 光仔拉开几个女人:“走走走,都让开!”男人按住光仔的手道:“正事要紧。”说完就走了进去,光仔一边推一边退到门内拿出一块写有“东主有喜,暂停营业”字样的牌子挂在门外,拉下了卷帘门。 黑暗中,打火机忽地一下亮了起来,男人低头点上一根烟,他轮廓分明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这时斜眼老头走进来,拉开男人头顶的灯。男人面无表情地在一张圆桌边坐下。老头也在男人对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你这里上周被警察盘查了一次,有没什么情况?”男人的语气冷若冰霜,在这样的黑暗中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不过他们拿走了账本。”斜眼老头仿佛犹豫了一下,抬头小心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有账本么?据我所知,是张东昌亲自带队搜查的,凭他的性格就拿走了两本无关紧要的破账本就能甘心?” “二哥,小的哪敢骗您…警察的确只拿走了账本,而且还是小的做的假账应付七爷的。”斜眼似乎有些急躁,居然口无遮拦地说出了自己做假账,话出口他才猛然发觉,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 男人突然笑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过七爷那边你得给我看紧了,警察盯他盯得很紧,蛇爷要和他见面,你安排好了通知我,一定要万无一失。” 斜眼也笑道:“二哥,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两日内等我消息。” 男人点点头,拿下烟头在桌上摁灭,站起身来朝屋后走去,斜眼赶紧跟上。 “二哥,既然来了,何不在小店用了餐再走?” “不了,蛇爷在等我,你自己小心点,张东昌不会善罢甘休的。” 斜眼顺从地点点头,跟着男人身后走着。 男人走到屋后往左绕了个圈,进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面堆着米面肉,看样子是餐厅的仓库。 斜眼没有开灯,点燃一根蜡烛走到一堆大米袋旁,俯身搬开两袋大米,露出后面墙上一个小小的墙洞,朝着里面小声说了两个字:“天亮。” 5秒钟后,另外一边的墙缓缓移动开来,男人向斜眼点点头,走了进去。斜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又俯身朝那个墙洞说了两个字:“天黑。”墙随即又缓缓关上,不着痕迹。 斜眼将两袋大米搬回原位,锁上门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前门,慢慢拉开卷帘门。 门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排荷枪实弹的警察,都举着枪对着门口。 斜眼稍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一张笑脸:“哟,张警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真是不巧,小店今晚不营业呢。” 为首的警察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制服笔挺,却头发凌乱,脸上布满胡渣,两只眼睛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神却犀利有神,他就是令黑白两道都敬畏三分的警队神枪手干练的华人警官张东昌。 “斜眼,你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啊,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也好聊表心意嘛。”张东昌走上来,一手将斜眼推到一旁,另一只手网上将卷帘门向上完全拉开,转头对手下说:“搜。”一群警察一拥而入,斜眼有些慌张,心里盘算着这么短的时间怕是二哥走不远,于是忙拦住他:“张警官,我上周已经告诉您了我是正经的生意人,您不也没查出什么,为什么就总是揪住小店不放呢?”张东昌扫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正经生意人?在这一片的做生意的都是些什么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睁眼说瞎话?”同时手指向门外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奔驰,双眼直直地盯着斜眼:“成轩什么时候来的?” 斜眼心下一惊,想:这里晚上警察是从来不踏入的,而且二哥也不像是那么粗心的人居然引了警察过来,难道二哥是故意的? 斜眼抬抬眼,平静地说:“张警官说的是谁?小的从来不认识成轩这个人,至于这辆车,小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再说了,这里也有很多大主顾来找乐子的,一辆奔驰停在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张东昌心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冷笑着说:“斜眼啊斜眼,我也不指望从你嘴里套出什么来,自然有你开口的一天。” 这时在屋里搜查的警察们一个个都走了出来,对着张东昌摇摇头,脸色都很难看。 张东昌突然暴怒起来,伸手拎起斜眼的衣领:“说,成轩到底跑哪去了?他来找你是为什么?!”由于过于激动,斜眼被张东昌摇得有点头晕,嘴上仍然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这时手下们纷纷上来劝阻他,谁都知道,此前一次抓捕行动中犯人拒捕,张东昌火爆的脾气居然没有控制住,直接将犯人打晕了抓回来,为此被罚停职一个月,而且如果再犯就将受到降级处分。 这时张东昌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张东昌这才放开斜眼,掏出手机接听。 突然,张东昌本来很不耐烦的脸上表情骤变,变得阴云密布,双眼圆瞪,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说话的语调,看样子,火山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爆发。斜眼冷冷地看着他,神色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已经看到离这里二百米的一处屋顶上,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那个男人环抱着双臂,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远远地看来,好像是一个八卦的观众正在饶有兴致地看一出热闹的好戏。 张东昌挂上电话,低下头转过身对手下沉沉地说了:“走。”手下们有点不明所以,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位有名的炸药张警官为什么会在晚上到这个地方来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但是看着张东昌那阴郁的脸色,谁都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默默收起枪跟着张东昌走。 斜眼弯起嘴角,挤出一丝谄媚的声音:“张警官慢走啊,记得常来喝茶。”说完这句话,正要转头回店里,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朝外望望刚才那个房顶,只剩下一片灯光闪烁。 斜眼又左右看了一看,拉上卷帘门。 一个黑影从高处跃下,动作麻利地打开奔驰车的门,伸手调整好后视镜,绝尘而去。 第二章 对手 雅加达中央警察局。 一份报告狠狠地从高处落下,啪地一声掉在桌上。站在桌边背着手低着头的张东昌却纹丝不动。 “是你跟我说你的线人消息准确的是吧?是你一定要求我准你今晚去抓成轩的是吧?” 长官霍谢尔重重地坐椅子上,像是把自己扔进洞里一样。 “是的,长官。”张东昌的语气平静而低沉。 “那现在怎么样?结果呢?成轩没见着影子,反而让是九指黄拉走了那批偷渡客!” “报告长官,是我的疏忽,中了成轩的计。” “我记得两周之前你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次我信了你,结果白白浪费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连鬼都没抓到,现在呢倒好了,就这么眼睁睁地放走了黑蛇!你用脑子想一下,成轩有那么笨么,让你就这么轻易知道了他要去那个餐厅?这边黑蛇在交易,我在这找不到你人,你说说,你到底要上成轩几次当?嗯!就让黑蛇一直这么像耍猴一样耍我们!”张东昌一直低头沉默着,背在身后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头。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看你该休息了。”霍谢尔好像骂累了,又或许是词穷了,朝他挥挥手说:“行了,你出去吧,这一周不用你带队了。” 张东昌咬咬了牙,努力把握住的拳头舒展开来,转头出门。 手下们看着张东昌出来,本来还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看到张东昌那张布满乌云的脸,随时都有电闪雷鸣的可能,都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各自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装忙。 在警局,张东昌算是名人,不仅是破案敬职敬业,简直就是工作狂,好像永远不知道累为何物,自从两年前从上任退休警官手里接下人蛇案之后,就没有睡过几宿好觉,连带着手下人也跟着做铁人,表面上手下们都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叫苦连天,再加上他脾气火爆,常常在抓捕和审讯犯人的时候按捺不住而对犯人动手,也连累整组人挨了不少责骂和处分。 张东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外套脱下随便扔在一边的沙发上,自己则摊坐在转椅上,头仰着看着天花板发呆,又是整整一夜了,为了蹲守成轩,已经有两天没有合眼的他疲惫不堪,他直起身苦笑了一下,动动胳膊,一阵酸麻传来他不仅裂了裂嘴,看来自己也并非铁人。 成轩,这个自己斗了快三年的对手,不仅可以来无影去无踪,还足智多谋,一直将警方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似乎很清楚警方的办事程序和风格,所以张东昌几乎从未抓到过他以及那个宏远财团,实则为跨国人蛇走私集团的任何把柄和证据,而成轩却好像并不急于将张东昌像上一个警司那样弄走,像是猫科动物在抓到猎物的时候并不急于吃掉而是玩弄戏耍够了,等到猎物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一口封喉。 这场致命游戏,启动start的时候就已经在迈向game over,霍谢尔说张东昌像猴一样被耍来耍去,丢尽脸面,几个回合下来,张东昌第一次感到了疲惫。 突然间,所有在外面做事的人都被从张东昌办公室里传出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所吸引,不约而同而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张东昌的手重重地捶在桌面的玻璃上,从下面向四周扩散出几条细细的裂痕,慢慢地变红。 “成…轩。”张东昌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字一顿地喷出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字。 第三章 青梅竹马 住在印尼的山区应该是很惬意的,这里四季如夏,各种常绿热带植物在这里生长得欣欣向荣,阳光或炽热或和煦,整个一望去就是一幅高分辨率色彩鲜艳的风景照片,且远离闹市的喧嚣和嘈杂,倒像是一片温和的世外桃源。 半山腰一栋白色的别墅花园内,林芸姗正站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踮着双脚,伸长了一只手努力地想够着头顶树上挂着的一条丝巾,另一手小心地牵着浅绿色白底碎花长裙的裙摆,椅子下是一双歪倒的银色细跟系带凉鞋。阳光斑驳地从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白净的脸上。林芸姗一边伸手一边向上跳着,有几次手指尖都已经触碰到了,却被讨厌的风又吹起,她修长的手指就这样在空中抓来抓去,不一会,手麻了,脚也渐渐支持不住,林芸姗却心有不甘,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只差一点了,就一点了…啊!”随着一声惊叫,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去,却被一双手适时地接住。 惊魂未定地转过头,迎上一张男人温柔的笑脸。 “江诺?你什么时候来的?”芸姗从凳子上跳下来,穿好鞋子,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江诺微微一笑:“刚到,上午跟你爸爸开会,顺便来看看你,你爬这么高做什么?” 林芸姗指着树上:“我的丝巾…” 江诺朝树上看了看说,笑道:“来,我帮你。” 林芸姗看着江诺脱掉了鞋子站到凳子上,他的身高比自己高很多,一伸手,几乎毫不费力就拿到了手。江诺跳下来把丝巾拿到芸姗面前说:“给,别再让风吹走了啊,我知道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芸姗把丝巾攥在怀里,开心地笑道:“江诺,要是你是我哥哥就好了,给初晴做哥哥太浪费了…” 江诺看着芸姗笑颜如花的脸,也笑了。 两人边走边聊着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佣人走过来放上一杯茶:“江少爷慢用。” 江诺拿起茶抿了一口,正要对芸姗说什么,林维民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一身宽松的白色唐装衬衣,头上已有些许银丝,金丝眼镜背后的双眼却矍铄有神,年轻时从中国来印尼白手起家创办了长源,经过几十年的风云,自己从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到现在年过半百,而长源也从最开始的小木匠铺成为今天印尼最大的财团。 “爸爸!”芸姗迎上去挽住林维民,“今天下午不开会了吧?” 林维民宠溺地捏了一下芸姗的下巴:“你又要做什么?” 芸姗撅了撅嘴,没有说话。 “林伯伯,我得走了,明天的签约仪式…”江诺看了看芸姗,似乎欲言又止。 林维民朝他点点头:“嗯,签约仪式就按照我们预定的进行就行了,江诺,既然来了吃了饭再走吧,我已经叫佣人准备好了。”林维民的语气很轻,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跟在林维民和林芸姗身后向餐厅走去,林芸姗下意识地回头看着江诺,只见他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而芸姗却感到江诺的心情似乎并不好。她知道父亲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在生活上都是很霸道,说一不二的,常常让周围的人如履薄冰,包括竞争对手兼世交的江家,也就是另一财团天一。 吃完饭送走了江诺,林维民将芸姗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林维民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相框,那里面是他和妻子白蔓以及幼年芸姗的合照,唯一的一张,黑白照。 照片上的白蔓穿着旗袍,梳着高高的发髻,带着温婉的笑容,眼神淡然而清新。 芸姗端着一杯茶推门进来见父亲捧着相框发呆,眼神沉了一下,随即将茶放到父亲面前。 “爸爸…” 林维民抬起头来对芸姗点点头,将相框放回身后书架上。 “芸姗,爸爸有话跟你说。” 芸姗心里清楚,父亲一说有话跟自己说,往往都是他决定后来告诉自己而已,从来都不是商量。于是芸姗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还有半年你就毕业了吧?” 芸姗点点头:“是啊,爸爸你从来都不过问我的学业的。” “因为你从来不需要爸爸操心…芸姗,你长大了,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芸姗有点疑惑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爸爸已经跟你江伯伯说定了,让你和江诺下个月订婚。”林维民站起来走到窗边。 什么?!芸姗如同五雷轰顶愣在了那,心里抽起一股乱麻,一直一直地绞着越来越乱,复杂得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订婚?和江诺? “爸爸…我…” 林维民转身看着女儿,出乎他意料的是,芸姗脸上居然没有一丝开心的表情。 “怎么?你不是喜欢江诺么?爸爸也挺欣赏他的,论人才论家世他都是跟你最相配的,而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本就是注定的一对。” 芸姗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 等她将自己的思绪清理了一下之后,半晌,她低声说:“爸爸,我不要和江诺结婚。” 这下轮到林维民惊讶了,他在芸姗对面坐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不喜欢江诺?还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芸姗这下完全理清了父亲和自己的思路,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父亲凌厉的眼光。 “我不要和江诺结婚。” 林维民的脸色暗沉下来,语气也渐渐硬起来:“我已经和你江伯伯商量好了,让我们两大财团联姻,这是长源,天一,还有你的最好选择。” 芸姗把头扭向一边,冷淡地说:“那是爸爸你的选择,不是我的,我只是你的女儿,不是长源用来政治联姻的工具。” 林维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你这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在跟爸爸赌气?爸爸是在为你的幸福考虑,你一定要用这种态度么?” 芸姗一下子站起来,愤怒地看着父亲,有点不相信一向标榜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擅自决定了自己的婚姻,而且还是这种政治意味浓厚的联姻。 “爸爸,小时候我喜欢遥控车,你却买给我洋娃娃,因为在你看来女孩子就应该玩洋娃娃,所以你根本就不问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上大学的时候我想留在中国念建筑也好陪陪妈妈,你却擅自做主让我来印尼读财经,现在你又替我决定我嫁给谁,爸爸,我真的想不通,我是你女儿还是你的玩偶?!” 林维民没有想到他呵护在掌心长大的女儿,现在竟然表示不接受他的决定。 一时间,父女之间的气氛沉默而尴尬。 “芸姗,你不仅是我林维民的女儿,还是长源的唯一继承人,所以必须趁我还没有老糊涂,必须给长源铺好未来的道路,所以,必须和天一联合,而这种联合最好的形式就是你和江诺结婚…江诺一直很喜欢你,所以嫁给他,你也会幸福的。” 芸姗突然觉得眼前的父亲是那么陌生,居然把自己婚姻当成做大自己生意,维持长源商业地位的工具,而自己的幸福却是他最后考虑的。 “我没有说过想做长源的继承人。”芸姗的语气冷冷的,头仍是偏向一边。 林维民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地说:“下个月你和江诺订婚的同时我会宣布你是长源的继承人,等你毕业之后就来长源帮我。”芸姗仿佛没有听到,站起来就径直走了出去。 走廊上,芸姗快步地向自己房间走去,脑子里纠缠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迫切需要一个人静静。迎面一个佣人走了过来:“小姐,刚才江少爷吩咐送你的花已经在你房间插好了。”芸姗顿了一下,突然觉得烦躁不堪。 回到房间,芸姗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自己床头花瓶内插着的香槟百合。她曾无意中对江诺说过香槟百合很梦幻,于是江诺就自以为是地认为芸姗最喜欢这种话,其实芸姗最喜欢的是木棉花,那种在夏天开着灿烂火红的一树,到了秋天就变成金黄的小花,不甚起眼,却让芸姗有一种舍不得挪开视线的感觉。 芸姗慢慢走到香槟百合的面前,或许没有订婚这件事,她还会欣赏一段时间,可是现在,这束花没来由地让芸姗觉得心烦意乱。她抓起那束花想扔进垃圾桶,却始终没能做到。 芸姗把自己扔到床上,摊开双臂舒展了一下,仰面看着天花板。 订婚,还是和江诺,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不是因为不喜欢江诺,而是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结婚的对象,江诺给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兄长一般。 翻了个身,眼睛望着窗口,那里挂着一串造型独特的风铃,是十八岁生日那天,江诺做了送给她的,当时她开心得要死,连其他那些譬如跑车,名牌包包之类的礼物她看都没看就转送其他人了,只有这一串风铃,她当做宝贝一样挂了起来,到今年刚好是五年。她有点记不起当时江诺的表情,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江诺就被所有人认作是注定结婚的一对了吧,可是自己呢?她突然不想看到那串风铃,于是又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芸姗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没有兄弟姐妹,因为父亲的关系除了江诺的妹妹江初晴以外自己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一栋空空的豪宅。自己的人生,像死水一样,什么都被父亲给安排好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芸姗揉揉脑袋,坐起来。 下了楼,拎起自己的包准备出门,佣人拦住她:“小姐,老爷吩咐了,接下来这一个月,你最好少出门。” 父亲竟然将自己禁足。芸姗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原来父亲已经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嫁给江诺,要把自己作为商业筹码来拉拢联合江家。 第四章 黑暗中的男人 门吱吱呀呀地被人从外面推开,成轩走进来,皱着眉头看着这扇门道:“老四你这房门该上点油了。” 一堆枪械零部件中抬起一张瘦削而苍白的脸,细长的眼睛仿佛受不住外面突入而来的阳光而眯了起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这张脸的主人就是宏远的四当家秦子朗,他只是漠然地看了成轩一眼:“这样安全…”接着用手挡了一下阳光。成轩心领神会地关上门走到他面前,从一堆枪械中拎出一把手枪,银灰的枪身上已经泛起了黑色的锈。 “以色列imi的。44马格南沙漠之鹰,原厂已经不生产了,不错啊,这东西都能弄到,不愧是军火专家。”成轩叼起一根烟,把枪举得远一些,眯起眼睛左右瞅着。 秦子朗默默地看着成轩,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小心。”几乎就在这两个字说出来的同时,成轩扣动了扳机,随着震耳欲聋的两声枪响,成轩对面大概有30米的一面樯上就穿了两个孔,阳光立刻从空隙里照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光影圆孔。 这可是加厚的钢筋混凝土墙啊。成轩啧啧地赞叹了两声,把枪插到自己的腰上:“老四,谢了啊。” “你来我这就只是为了试枪?”秦子朗放下手里的活,看向成轩。 成轩在秦子朗脸上扫了一眼:“蛇爷说交易推到下个月,我们的手机都被警察监听了,所以让我来告诉你那批货不用着急赶了。”秦子朗听了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又埋下头去。 “今晚蛇爷设宴,你得跟我回去。”成轩吐出一个烟圈。 秦子朗终于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洗手:“什么事?” 成轩的脸上抹起笑意:“三弟回来了,大马那批人蛇到了,今晚就连夜转到加拿大去。”秦子朗的嘴角弯了弯,向成轩表示自己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成轩和秦子朗的车在闹市区一栋大厦面前停了下来,两人下车对门口的警卫点点头便走了进去。大厦的最顶层,赫然立着四个大字:宏远集团。 电梯直上到顶层,出电梯口向右拐了个弯,尽头是一扇大门,上面挂着一个电子密码锁。成轩走过去熟练地输入几个数字,屏幕上出现一张男人的脸:“谁?”成轩有些不耐烦:“是我,还有四爷。”屏幕上的男人突然换了张笑脸,转头向后说:“是二哥和四哥。”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授意。5秒钟后,门缓缓打开,成轩和秦子朗走进去对着对面沙发上一个光头的黑衣老人低头鞠了一躬:“蛇爷。” 老人转过身来对他们点点头:“你们辛苦了。老三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成轩道:“三弟说他还有些事要办,一会一定准时出席。” 老人哼了一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条狰狞的黑蛇。这原本是在一次帮派斗争中被利器划伤,愈合后留下了一条长及手肘的疤,而那条蛇的纹身就是在这条疤的基础上纹起来的,从此以后,黑蛇就成了他在江湖上的绰号,很多时候甚至已经取他的真名而代之。 “今晚他是主角,到现在还不出现,别以为你们帮着他隐瞒我就不知道了,除了女人,他还能去干什么?”黑蛇再次背过身去,慢慢向内屋里走去。 秦子朗跟上去几步,发现成轩在原地没有动,便也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成轩微微摇摇头,在黑蛇身边十年,他很清楚黑蛇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是代表什么。 两人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时,门口的人转头说:“三爷到了。” 宏远三当家,占均缓缓地地走了进来,他的身材十分魁梧,有着印尼人特有的黝黑的面容,立体的五官。他进来后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是成轩和秦子朗,有些惊讶。 成轩叼着烟合着眼对来人不屑一顾,秦子朗也仿佛没有看到占均,站起身也朝内屋走去。 占均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在成轩身边坐下来。“二哥,你这样是不是不够仗义?” 成轩没有睁眼,把头偏向另外一边,他实在是不想跟占均说话。 占均的眼里嗖地冒起一股火,接着又渐渐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寒意。 宴席只有四个人,在一张四方桌上,四个人觥筹交错。每个人身边站了一位侍女,穿着中国传统的红色旗袍,不时地给四个人添酒夹菜。 “老三,你的女人都搞定了吧?”黑蛇端着酒杯,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占均挑挑眉:“蛇爷,你又在拿我开玩笑了,我哪来什么女人啊,全是玩过就忘记的。” 旁边的成轩和秦子朗的表情没有变化,自顾喝酒。 “行了,谁不知道你那点事,看在你这次立了大功的份上,这里四个女人你看得上谁今晚带回去吧。” 占均邪恶地笑起来,向身后四个侍女看了一眼:“蛇爷,这是您的赏赐么?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站起来从四个侍女身边走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个说:“就她了。”说着就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拉,那女人就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带着妖娆的巧笑看着他,任由他上下其手。 “只有我一个有得享受太不好意思了,二哥四弟,你们也挑一个。”占均重新坐回座位上,把那女人放在自己腿上,手搂着那女人的腰,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女人的颈和胸上来回游动。 成轩仰头喝下一杯酒说:“谢谢三弟好意,不过你知道我最怕麻烦,而女人是麻烦中的麻烦。” 秦子朗面无表情地随手拉过一个女人,灌了她一杯酒。 黑蛇对这一切显然不感兴趣,接着就开始询问占均那批人蛇的情况。 “蛇爷请放心,还有一个小时那批人就能转手到下家了。” “钱呢?” “当面交易。” 黑蛇点点头,没再说话。这时成轩站起来:“不好意思蛇爷,内急。”黑蛇挥挥手示意他请便。 占均逗弄着怀里的女人,而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看着成轩。 回到席间四人又喝了几杯酒。 不一会儿,守在门口的人有些慌张地跑进来,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什么事那么慌慌张张的?”黑蛇有些不满地看着那个人。 “蛇…蛇爷,不好了,三哥带回来的那批人蛇…刚才在码头,被警察给查了。” “什么!”占均一听轰地一声站了起来,手一挥将怀里的女人甩到一边。 黑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占均啪地一声将手上的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骂了几句脏话,转过身对黑蛇说:“蛇爷,我得亲自去一趟,回来向您交代。” 成轩捏着酒杯,冷冷地看着占均:“三弟,恐怕这事不怎么好交代。” 占均僵了一下,阴郁的眼光刷地扫了过来,成轩却淡漠而平静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火光四溢。“老三,你不是要去查一下么,还站在那干什么?”黑蛇沙哑而阴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僵持,占均愤愤地转过头走出门去。 秦子朗却像事不关己一样,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司空见惯又似乎是没有看见一般。 这时成轩对黑蛇说道:“蛇爷,我觉得宏远内部可能有警方的人。” 黑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缓缓转过头,灰白的瞳孔里渐渐弥漫起浓浓的杀意。 第五章 第一次的交汇 “蛇爷,今晚的交易我已经向九指黄确认过了,按照原计划进行。”成轩将手中的一份文件放到黑蛇面前,“这是这次这批货的清单。” 黑蛇拿起来翻了一下:“老二,一会你帮我清点一下,那边如果有什么动作和花样,立刻做掉。” “是。”成轩点点头,拿起文件准备出去,突然又被黑蛇叫住:“等等。”成轩站住回过身来。黑蛇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说:“警察那边有什么动静?” “霍谢尔和张东昌今晚都要去参加林维民女儿的订婚典礼,应该不会有任何行动。” “哦?就是前段时间报纸上一直在说的长源和天一联姻?”黑蛇似乎想起了什么,踱着步走到窗边,捡起一份报纸。 “是的,蛇爷,林维民可能把全部的命运都押在这次政治联姻,从前一阵他好像不太配合我们的表现看来,应该就是有了天一这个靠山。” 黑蛇哼了一声:“这个林维民,看样子,真还是翅膀长硬了。” “一个月前警察查过我们的一批人蛇,九指黄也见风使舵向七爷捅了我们不少篓子,现在不适合去跟林维民撕破脸。” 黑蛇听着成轩的话,低头看着手上的报纸,眼里闪着冷冷的青光:“林维民,恭喜你做岳丈。” 林芸姗坐在狭小的化妆间内,对着镜子发呆。 镜中的自己,淡妆素雅,一身粉白色晚礼长裙,花苞式的发髻上插着一个半月型淡紫色水晶发簪,看起来就跟自己的母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还更有几分清秀。 今天是她和江诺订婚的日子,霸道的父亲不会容她任何另外的想法。芸姗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还有20分钟,只有20分钟,父亲就会宣布她为长源的继承人,以及天一财团少东江诺的未婚妻子。芸姗突然有些害怕,对江诺如哥哥般的感情如何才能转化成男女间的爱情?她没有爱过谁,甚至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稀里糊涂听从了父亲的摆布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会不会幸福。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声好像都敲在芸姗的心上。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坐在这里等待自己注定的宿命来临。 这时一个女孩推门走了进来,一直走到芸姗的身后,从镜中看着她。 芸姗微微怔了一下,回过头握住女孩的手:“初晴,你也来了。” 江初晴微笑着说:“怎么了,只是订婚就患上婚前恐惧症了?我未来的嫂嫂?” 芸姗听到她称呼自己嫂嫂,有点嗔怒地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行了,还有5分钟啦,别生气了啊,打扮这么漂亮生气可不好看。”江初晴在芸姗身边坐下来。 “初晴…” “嗯?”初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梳妆台上的化妆工具,时不时地朝镜子里瞅瞅补补妆。 芸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转过头说:“你有没觉得我不该嫁给你哥?” 初晴正在描眉的手蓦地停在半空,有些迷惑地从镜子里看着芸姗,好像没有听懂她的话。 “什么…”初晴反应了半天才放下手,“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爱我哥吧?还是你后悔了?” “本来就是爸爸帮我决定的,我…也许…的确不爱江诺,和不爱的人结婚,能幸福吗?” 没有芸姗预想中的惊讶,初晴很平静地看着她:“你想好了?如果你想好了,我现在可以放你走,但是你要知道,你走了之后,或许长源还有你爸爸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你必须只身一人去争取你想要的生活,而不再是林维民的女儿,长源的继承人,只是林芸姗。” 芸姗没有想到初晴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是啊,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爱情,也许是长久以来习惯了服从父亲安排的道路吧。 “还有…”初晴停顿了一下,看着芸姗的眼睛,“我哥,他的确很喜欢你,一直就很…爱你。” 芸姗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睛里的光闪了几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接着摇摇头:“他只能是我哥哥一样的人,初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初晴抿了抿嘴:“那么你的选择是?” 芸姗站起来摘掉发髻上的水晶,说:“我要走,我真的不能嫁给你哥,对不起。” 初晴突然笑了,也站起来抱紧了她:“芸姗,你很勇敢,但是要记住,一旦踏出这里,你就必须一直勇敢走下去,你去吧,我哥那里我想他爱你的话会理解的,不必觉得歉疚,真的。”初晴放开芸姗,走到化妆间背后打开一扇小门:“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芸姗紧紧咬着下嘴唇,看看墙上的钟,只有两分钟了,跺跺脚提起裙摆走出了小门。 初晴看着芸姗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消失,叹了一口气,看着芸姗留在桌上的水晶发簪,心想:这下该怎么收场呢? 林家和江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今天的订婚仪式,也有不少社会名流参加,如果到时候发现新娘不见了,那激起的轩然大波是可想而知的。 初晴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却完全都淹没在一种反抗宿命的豪情中。她拿起发簪慢慢向前厅走去,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吧。不过,芸姗,如果你不幸福的话,可不要哭哦。 从后门逃出礼堂的芸姗,发现自由畅快的感觉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很多事必须现在马上考虑,比如…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大概已经开始了吧,不过如果初晴没有说的话,现在大家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不见了。 芸姗在街头漫无目地闲逛着,家是不能回去了,学校也不能再去了。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开始酸痛了。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脱下鞋子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双脚。 累是累了点,但是这样子的情景或许以后都不会出现了吧。她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时间,仅仅坐了一会就站起来慢慢向前走着,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突然从对面商场的玻璃看到自己身后有几个人正在向她这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其中一个竟然是父亲身边的助理常名。心里惊了一下,常名是来抓她的吗?顾不上想太多,她直接跳上街边停着的小巴士,找了个靠前的座位并有意识地俯下身来。心跳得很快,不知道父亲现在知道自己逃婚的消息之后会愤怒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江诺会是什么心情,一定很伤心吧,不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小巴士慢慢开动了,这个时候乘客不是很多,只是芸姗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自己慌乱之中搭乘了这辆车,她之后的命运才会发生那样大的逆转。 看看表,已经是晚上6点40分了,凭芸姗对父亲的了解,肯定会在订婚仪式之前将她抓回去,所以当她坐着这辆终点是码头的车驶向她未知的命运的时候,那个码头对她来说只是个地点而已。 夜晚的码头人不多,全然没有白天的喧闹,许多巨大的集装箱整齐地码着,形成了一个积木一样的空城。 月色柔和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和地面上,不少停泊船只上打着射灯,远处航站楼上的灯塔一闪一闪地为将要到港的船只指引着方向。 芸姗有些无奈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来到了这个地方,海风吹来,甚至还有点清冷,她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身子。不过也好,父亲肯定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到这个地方。芸姗赤着脚在集装箱之间走来走去,不停来回移动的射灯时不时地将她所在的区域照得透亮,芸姗想,好久没有一个人在外面这样自在了,手机不断地震动着,都是父亲和江诺打来的电话,芸姗索性关了手机,背靠一个集装箱,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 这时,不远处驶来两辆黑车轿车,车上下来了四个黑衣男人,其中一个四下张望了一下,对其他三个说了点什么,就往灯塔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过了一会,又有一辆面包车开来,车上跳下另外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大腹便便,五短身材,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个男人毕恭毕敬地跟着,三人慢慢向那两辆黑色轿车旁的几个人走过去。 芸姗透过缝隙看到这几个人,觉得有点奇怪,便绕过两个集装箱,趴在缝隙里仔细看那些人在干什么,她现在离这些人的距离不超过五米,清楚地看到一个光头老人,面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冷白色,身后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表情狡黠,另外一个面无表情跟雕塑似的。 “七爷,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黑蛇向那个矮胖个子的男人迎了上去。 “蛇爷真是老当益壮,还亲自出面交易。”七爷看样子并不买账,但是还是伸出肥硕的手跟黑蛇握了握。 “这足以说明了这笔生意我们宏远是很有诚意的。”黑蛇放开手,脸上挂着冷冷的微笑。 这时一股强劲的灯光射过来,七爷眯起眼抬起手挡了一下:“就知道蛇爷是痛快人,来。” 七爷身后的两个男人从面包车里拖出一个铁箱,打开,全是名烟名酒。 “这只是样品,先给蛇爷过过目,如果满意,大批的货后天就到港,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取货的地点。”七爷拿起一瓶酒递给黑蛇。 黑蛇没有动,身后的占均接过酒,拧开,抿了一口,对黑蛇点点头。七爷又拿起一条烟,拆开,抽出一支递给他,占均闻了闻,再次对黑蛇点点头。 “七爷的货,我从来都是很相信的。”黑蛇朝身后挥挥手,秦子朗从车的后备箱拖出一个布袋,打开,几只ak47和一些零散的手枪、炸弹之类的军火。 “这是你要的货,当然也是样品。”黑蛇伸手捞起一支递给七爷。 七爷身后的男人接过枪,左右看了看,虽成色很新,但上面的编号已经被抹去,男人看完枪,对七爷点点头。 缝隙后面的芸姗目瞪口呆地看着,军火,香烟,名酒,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在看电影吗? 黑社会?走私商人?还是…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带着宽大的帽子,帽檐低低地压着,仿佛很怕人看出自己的样子。 “你迟到了。”黑蛇看到来人,有些不悦。 占均走上去将来人的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过去。 那人说:“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要是我翻了,你们还能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在码头边欣赏风景还不用担心警察吗?哼!” 七爷听到此话突然暴怒:“你这是什么态度,每次都让老子等!不就是个…”七爷突然想起什么,看到黑蛇示意的眼神,讪讪地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黑蛇倒是很平静,伸手拉住七爷:“行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那人又冷冷地开口:“我的那份呢?” “货还没到,后天到货再分。”七爷轻蔑地扫了那人一眼。 那人稍微抬起了头,芸姗看到那人的眼睛笼罩在帽檐的阴影里,闪着冷冷的青光。 “七爷,你是在跟我说笑吗?我盯着这么大的风险出来见你,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货没到,不如说你的手下是废物。” 七爷闻言终于按捺不住了,嗖地掏出一支手枪对着那人的太阳穴,被黑蛇拉住:“有话好好说,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到此时芸姗终于明白眼前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巨大的恐惧感顿时袭来,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慢慢往后挪动着,心想还是趁这些人没发现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刚退了两步,就感到脚下突然一硌,踩到了身后另外一只脚,她猛地转过身,一个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后拿着枪看着她,忽明忽暗的脸上如鬼魅般阴沉。 她再也控制不住刚想惊叫起来,男人如闪电一般伸过一只手将她的嘴捂住,使劲一拽,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不想死的话就别叫。”男人的语气冷漠而又低沉,手紧紧地捏着她的脸,芸姗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捏碎了,呼吸也开始不畅。恐惧和惊吓让她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男人拖着她快速地向后退去,拿着枪的手在面前挥舞着,芸姗惊惧地盯着那只枪,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接下来会怎么样?被杀人灭口吗?是不是该趁还没被吓到丧失意识想办法逃脱呢? 想到这,芸姗突然使劲挣扎了一下,男人微微一停,她拎起刚才脱下的高跟鞋向后面狠狠砸去,男人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去捂住脑门。芸姗一下子被甩在地上,膝盖上一阵剧痛传来,让她不得不坐在了地上,男人则惯性地向后仰了一下,后背磕在后面集装箱的铁锁上。 这一下的响动惊动了正在拔枪对持的那群人,黑蛇脸色变了变,向占均使了个眼色。 七爷也暂时不得不放下先内部矛盾,朝身后的两个手下招了招手。 戴帽子的那人抬头看看四周:“我得走了。”黑蛇点点头,那人迅速转身消失。 占均和七爷的两个手下手脚麻利地举着枪爬到了集装箱顶朝下扫视过去。 芸姗爬起来刚想跑,一束射灯的光照过来,占均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趔趄着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砰!一声枪响,芸姗看到自己左边的集装箱冒出了火花,又是一声尖叫。 “还是女的,哈,这下好玩了。”占均挑起嘴角笑道,正准备再开一枪,成轩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脑门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圆点正在往下流着血。 “三弟,是我。”成轩闪身拉过一边惊声尖叫不止的芸姗。 占均放下枪从集装箱上纵身跳下到成轩面前:“这女人哪冒出来的?”说着眼光停留在芸姗身上,芸姗看到这个男人眼里充满着质疑和贪婪。 “我刚从灯塔那边过来,看到她在这鬼鬼祟祟的,妈的,还砸了我一下。”成轩摸摸额头的伤,骂了几句。 这时,七爷的两个手下也跳了下来,举着枪顶着芸姗准备开枪。 冰冷的枪口紧紧地抵着她的额头,没有力气思考任何东西,只是瞪着惊恐的双眼,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黑蛇也走了过来,浅浅地扫了芸姗一眼,就把眼光转移到一边的成轩身上,他皱着眉头问:“老二,这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都看到了。”成轩将芸姗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让她暂时离枪口远了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哪来的念想,芸姗觉得身后这个男人开始似乎是要救自己的。 黑蛇看向芸姗,锐利眼光上下仔细打量着,突然笑道:“哟,这不是今晚该订婚的长源的千金林芸姗小姐么?” 芸姗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居然认识自己,也难怪,两大财团联姻本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而她和江诺的照片也在曾报纸上大幅刊登过。 黑蛇伸手将抵在芸姗额头的抢推开:“林小姐,吓坏了吧?” 芸姗紧紧地闭着双唇,脸色苍白,看样子这些人似乎不急着杀人灭口,但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表示等待她的是另外一种更可怕的命运呢。 黑蛇对七爷的手下说:“林小姐交给我来款待吧,稍后我会亲自向七爷解释。” 两个手下不信任地看了黑蛇一眼,但又无可奈何地慢慢收回枪,回头向外走去。 “老二老三,把林小姐请上车,我跟七爷说几句话,一会亲自过来招呼林小姐。” 成轩双手环抱着芸姗向外走,他的手有力地握着她的肩膀,芸姗感到肩上和背上都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于是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占均跟上来:“二哥,对付女人还是我在行,让我来吧。”说着双手就迎了上去,芸姗立刻将身子缩往一边,整个人几乎被成轩的双臂包围起来。成轩笑道:“看来还是我来比较好,女人都被你给整怕了。”说着突然就将芸姗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扔,扛着走了出去。 眼前颠倒的事物晃荡得她头晕脑涨,腰肢酸痛,她不得不抓住他的肩膀来让自己的身体稍微平衡一点。 成轩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打开车门,将芸姗扔了进去,随即自己也坐进来,掏出一根绳子将芸姗的双手反绑在座椅后,又将她的双脚结实地捆了起来。占均在车外看着成轩的这一系列动作,探过头来说:“二哥,你让我想起了有一次我上一个马来西亚女人,也是这样把她绑起来,但是不同的是,那女人没穿衣服。” 听到占均的话,芸姗的脸开始发烫,她将头别到另外一边,让自己面向车窗。 成轩看了占均一眼没说话,下车到后备箱拿出一个急救箱,给自己的脑门上的那个洞贴上一个创可贴。 “林小姐,你可真是女中豪杰。”占均看着成轩额头的创可贴,皮笑肉不笑地朝芸姗伸出了大拇指。 成轩重新坐回到芸姗身边,占均也坐到驾驶的位置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芸姗从车窗的反射里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总算稍微理清楚了一些思绪,自己现在是确确实实被绑架了,但是那个时候他是不是要救她的呢,如果是的话那现在这一切岂不是自己搞砸了的?芸姗开始沮丧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是怎样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刚刚绕出了一个令人郁闷的迷宫,却一脚踏进了另外一个陷阱。 黑漆漆的车窗倒影出成轩刚毅的侧面轮廓,像秀丽起伏的山峦一般令人赏心悦目,芸姗却隐隐觉得他的双眼里透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疲惫感觉。 “林小姐,看什么这么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占均转过头邪恶地看着她,嘴里斜叼着一只点燃的烟,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的身上上下游移,这种眼神让芸姗感到极为厌恶和不舒服,不自觉地将身子又往后缩了缩。一旁一直装雕像的成轩突然伸过手来将占均的头摁了回去:“蛇爷过来了。” 黑蛇坐进车内,从后视镜看了芸姗一眼,对占均说:“林小姐是我的贵客,你给我老实点。”占均耸耸肩,发动了车。 车在路上飞驰着,窗外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芸姗知道这个时候就算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任何效果,可能还反而惹怒了这些人引来杀身之祸。 让她觉得很恐惧的是占均一直在后视镜里窥视着他,而更让她害怕的不是那种单纯的对女色的占有欲的眼神,而是更复杂更可怕的意味。 第六章 无题 30分钟后,车开进了一个庄园。 芸姗被拖拽着下了车,又被扛在肩膀上进了屋。这是一间很大的木屋,中间一个大厅,四周各一个小间。成轩将她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另外一边摸出抽烟。 黑蛇走到芸姗面前:“林小姐,今天是你订婚的大日子,令尊虽然没有邀请我们宏远,不过那份大礼嘛,我们还是要送上的。”芸姗心里一沉,以前看电影都是黑帮抓了人质后都是剁下个手指什么的去要挟,难道今晚这样的命运会在自己身上降临吗,想到这,她开始极度不安起来,一旁的成轩好像看出了她的不安,伸过头来让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凑到她的耳边说:“放心,不是剁你手指,不过如果你不配合的话,也说不一定。” 占均站在门边一直看着芸姗,脸上始终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芸姗转过身子去,仿佛他的眼神已经将她强暴了。 常名匆匆跑进礼堂的时候林维民正端着一杯红酒在和其他人客套地说着什么,礼堂里人山人海,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常名犹豫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风尘仆仆,走到林维民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林维民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对正在交谈的两人微笑一下:“对不起。” “林先生,看样子必须得先取消订婚仪式了。” 林维民的脸色十分难看,两条眉毛纠结在了一起。 “每个地方都找了吗?” “是的,小姐爱去的地方我们都找了,还去学校问了小姐的同学,都说没看见小姐,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她身上又没带钱,应该也走不远。” 林维民抬头看看四周的人,有一些已经在对仪式迟迟不开始表现出了不耐烦和闲言碎语。他叹了口气,对常名说:“好吧,你去跟司仪说一下,今天先取消了,就说小姐身体不适。” 常名点点头,向后台走去。 司仪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居然是取消仪式。 “先生们女士们…” 所有人都转向了台上,很多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以为终于要开始了。 “我谨代表长源林维民先生和天一江诺先生向各位致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由于今天新娘林芸姗小姐身体欠佳无法出席仪式,所以…今天的仪式暂时取消,各位可以在后堂用餐,实在抱歉。” 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林维民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女儿居然敢逃婚,虽然表示对这桩婚姻不接受,但是直到来礼堂为止,她都表现出认命的样子,现在居然直接失踪了,林维民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这时江诺走到林维民身边:“林伯伯,芸姗没事吧?我想去看看她。” 林维民面露难色地看着他:“…这个…” 这时司仪突然又拿起麦克风说:“先生们女生们,宏远集团的李自立先生特地向林先生道贺,并送来了贺礼,希望林先生和各位能一起欣赏。” 林维民心下一惊,自己特地把宏远从宴客名单中划去就是不希望让人知道自己和他的帮派生意有染指,他居然还送了份贺礼来,林维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宏远不是仅仅来搅局这么简单。 江诺惊讶地说:“那个李自立,不是说他一直做偏门生意吗?他和长源有生意往来?” 林维民咬着牙齿没说话,暂且不论黑蛇送的什么贺礼,就他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大屏幕上渐渐显出黑蛇的脸,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脸上挂着狞笑。 “林先生,各位,你们好,今天是林先生的千金订婚的大日子,如果不表示点心意的话,让我们宏远怎么过意得去…” 这时画面一转,芸姗坐在一张木椅上,肩膀上有一双手按着她,双眼很茫然地望着前方。 这个画面无疑是重磅炸弹,下面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几百人的眼神都刷刷刷地望向林维民和江诺,几分钟前才宣布身体欠佳的林家千金,现在居然出现在绑架录像中,已经有记者拿起相机喀喀喀地照相。 林维民看着那个画面只觉得心跳仿佛骤然停止了,江诺则大叫:“芸姗!怎么会这样?!” 江初晴也呆了,她设想过一万种可能芸姗的去处,就是没想到会被绑架。 这时林维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立刻接起来,就听到电话那头黑蛇的声音:“怎么样林先生,我送的贺礼还满意吧?哈哈哈…” “你想怎么样?”林维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发作。 黑蛇收住笑声,低声说:“把手机拿给司仪,放免提,扩音器,我要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免得林先生你贵人多忘事,以后又不记得了。“ 林维民慢慢走到台前将手机拿给司仪,说:“放扩音器。” 显然也被吓呆了的司仪慌忙拿过林维民的手机按下免提放在话筒旁。 “各位,李某人无疑打扰这场盛宴,只是最近生意不景气,本想向林先生讨教一二,无奈林先生实在无暇分身,李某就只好出此下策先请到林小姐到府上作客,等到林先生有时间的时候再来迎回林小姐,顺便也请林先生不吝赐教。” 江诺冲到台前对着手机喊道:“不要伤害芸姗,她少一根头发我不会放过你的!” 电话那头的黑蛇顿了一顿,继续说:“江先生是吧,放心,你的未婚妻在李某府上是贵宾,李某定当盛情款待。” 江诺看着屏幕上的芸姗,赤着双脚,脸色苍白,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急躁得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对了,霍警司和张警官今晚也有出席吧?”黑蛇突然说。 在一旁一直脸色铁青的霍谢尔和张东昌身子没来由地震了一下,张东昌没有想到黑蛇居然以这种方式向警方挑衅。 张东昌走到手机边:“黑蛇,用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似乎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怎么,转性了?不再标榜手段高明了?” 电话那头黑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张警官好久没见还是这么幽默啊林小姐明明是在府上作客,怎么是被绑架呢?李某是正经生意人,违法的事是不做的…”张东昌心里问候了一下黑蛇的祖宗十八代,心想你违法的事还做得少么?搁在中国够枪毙上千次了。“霍警司,张警官,林先生,还有其他各位,李某就先不打扰你们进餐了,关于我的建议请林先生看在林小姐的份上慎重考虑一下,哦,对了最后跟林先生和江少爷说声恭喜。” 电话里瞬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而屏幕上也闪了一下就黑了下去。 会场内一片静谧,等人们反应过来之后,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向出口走去,出了这种事,没人再能心安理得地吃饭了。 第七章 面对面 第二天,雅加达各大媒体头条都是长源财团千金林芸姗在订婚当天被绑架的新闻,一时间各种传言和猜测铺天盖地,林家那栋本是为了避开纷扰的别墅门口围满了记者,连天一和江家也不能幸免,被记者大街小巷围追堵截。 江诺好不容易甩开了跟踪自己的记者,烦躁地一路踩着油门向前飞驰,从昨晚到现在快十个小时了,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心着芸姗的安危,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吧,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怎么能受得了那种苦?黑蛇的人会怎么对她,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江诺有点不敢想下去,踩紧了油门飞奔着驶进了警局。 “不管怎么样,芸姗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要她毫发无损地回来。”林维民坐在霍谢尔的办公室里,张东昌面无表情地垂着双手站在一旁,江诺推门进来坐在林维民旁边。 “林先生,我们昨晚已经派人搜查了宏远大厦,并没有发现令千金。”霍谢尔头上沁出了密密的细汗珠。 “黑蛇怎么会把绑架的人质藏在宏远?你们警方怎么做事的。”江诺也开始急了。 “是是是,林先生,江先生稍安勿躁,我们已经派出专门的警力去寻找令千金了,但是林先生,黑蛇的要求是见到你…你跟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生意上的矛盾,或者是…” “谁都知道宏远的背景是什么,我们长源怎么会跟那种人有生意往来,霍警司,你这是在玷污长源的名声!我会保留控告你诽谤的权利。”林维民盯着霍谢尔的脸,语气平淡而冷漠。 霍谢尔却说:“林先生,我们是为了令千金的安全,所谓凡事找源头,解铃还需系铃人。” 林维民沉默了一会,说:“上周宏远是想和我谈一桩生意的,但是我考虑到宏远的背景,就拒绝了,就这么多。” 江诺心急如焚,他知道,芸姗在那种环境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至于长源和宏远有些什么恩怨,他反倒不怎么关心。 霍谢尔和张东昌对视一眼,也是沉默。 此刻林维民和江诺心里的那条绳都拧得越来越紧。 占均戏谑地看着缩在床角的芸姗,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却像疯猫一样,抓咬踢无所不用其极,根本近不了身,如果不是黑蛇下了命令不能伤害她,他早就直接霸王硬上弓了。 芸姗把自己的身子缩到最小的程度,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占均,双手双脚虽然被绑着,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认命,既然自己能从订婚仪式上逃跑,也能坚持到有人来救自己。 占均眯起眼睛看着她:“林小姐,你或许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吧,凡是女人进到这里来的,有我占均在,没一个是完整地出去了的,如果你乖乖听话,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再说了,就算我放过你,还会有别人,比如说我二哥,不过我对付女人可是专业的,保证让你满意。” 说着就扑了上来,不顾被芸姗猛踢,强行伸过手来扯她的上衣,当她发现无可再退了,缩起膝盖向占均的肚子上猛撞了几下。 占均的身子向后弓着,显然被惹怒了:“老子不会再怜香惜玉了,他妈的,别以为你是个千金大小姐,在老子眼里,就跟那些鸡一样的货色。” 芸姗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几乎绝望了,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吧?想到这里,脑子里突然闪出那个黑暗中捂住她的嘴叫她不要叫的男人,不过她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他们是一伙的,怎么会救她?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占均看看芸姗,气恼地哼了一声,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神色冷漠的男人。 “哈哈,二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占均有些难堪地用身子挡住成轩的视线。 “你搞这么大的动静谁睡得着?”成轩一把推开他走了进去,看到床上缩成一团的芸姗,皱了皱眉:“这个怎么回事?蛇爷走的时候是不是说得不太清楚?要不要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蛇爷再确认一下?” 占均的表情僵住了,好半天脸上扯起一丝不自然的笑:“二哥,我…那个,已经一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这个…” 成轩哼了一声,俯身将芸姗横抱起来:“这个女人暂时由我看管。” 占均道:“二哥你也喜欢这个女人?” 成轩已经走到门口转过身:“我看你这习性不改改,迟早死在女人手上。”说完用脚啪地一声带上门,占均呆了半响,颓然地坐在床沿上,握紧的拳头重重地捶在床上。 成轩抱着芸姗走到另外一间屋子,跟占均的房间差不多摆设,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沙发,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一只手表和一支银灰色的手枪,隔壁一个小隔间是洗手间。成轩把芸姗放到沙发上,走到床边开始脱上衣,芸姗不禁又缩了一下,看来占均说的是真的,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你…你要干什么?”芸姗的声音不大,却能听得出因极度害怕而发抖。成轩斜着脸看了她一眼:“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况且蛇爷下了命令,除了占均,兄弟们谁都不敢碰你。”说着成轩已经将自己的衬衣和长裤全都脱下,这个男人的皮肤呈现一种浅浅的古铜色,身材修长而匀称,肌肉结实,线条分明,芸姗从来没有看过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但是眼光却无法控制地往上看,一张棱角分明而冷峻的脸,幽黑的眸子镶嵌在深邃的眼窝里,迎着光线那眼里的流转光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芸姗被自己吓了一跳,现在自己身处狼窟,随时都有毙命和被强暴的危险,居然还有心情欣赏一个绑匪的皮相?成轩没有理会芸姗的眼光,旁若无人地脱完下外衣,走进洗手间,响起哗哗的水流声。她松了口气,原来他是要洗澡,不过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这些人都是没有人性的,今天他不对自己怎么样,明天就说不定了,也指不定他某天心血来潮直接“动”了自己,想必黑蛇不会因为这样就舍弃掉手下吧。 成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芸姗已经困得不行了,折腾了一天,体力严重透支,但还是努力提醒着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千万不能轻易睡着。成轩浅浅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漠然,在他眼里,芸姗看不到黑蛇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也看不到占均那种邪恶的杀意和占有欲,有的只是漠然,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这时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副手铐向她走过来,芸姗一惊,果然还是来了,他没理会芸姗惊讶的表情,解开她手上和脚上的绳子,用手铐将她的一只手拷在沙发一旁突起的把手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语言。芸姗伸了伸已经缩得有些酸麻的腿,这样她可以直接斜躺在沙发。成轩做完这一切,说:“想活着回去的话就老实点,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你们为什么抓我,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交易还是为了想跟敲诈我爸爸?”芸姗突然问道,她有种感觉,在这个地方这个这个男人可以保护她。成轩沉默地看着她,看了有那么半分钟才开口道:“作为人质,很多东西你不该知道。”说完,他就躺到床上,伸手关了灯。 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芸姗不知道自己被他们带到了哪里,应该不是在市区,因为这种黑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浓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芸姗面对着黑暗中躺着的成轩坐了很久,确定那边已经无声无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斜着身子让自己躺下来,手就被拷在头边,姿势还算舒服。 外面是一片田野,晚上一片的虫鸣和蟋蟀叫,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蛙声,芸姗从头顶的天窗望去,跟在码头看到一样的天空,点点繁星,云彩挪开,月光照了进来,她转头看向成轩的方向,那个男人裸着上身,仰面躺着,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在月光照映下像一尊卧倒的雕塑。芸姗突然想起父亲和江诺,他们现在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一定是心急如焚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这次自己任性的后果是这么严重,不知道明天,明天的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她会不会就这么死在了这里?芸姗觉得很对不起他们,脑海里母亲的脸庞渐渐浮现出来,看着芸姗温柔地笑着。“ 第八章 荒岛 当芸姗醒来的时候,刺眼的阳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想抬手挡一下,却发现手被牢牢地拷着无法动弹,只得抬起另一只手有点别扭地挡住眼睛慢慢适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受惊一样捂住胸口,看看自己,完好无损。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啊,芸姗侧过身看向对面那张床,空空如也,桌子上摆着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还有几件叠好的衣物。这间干净的屋子,阳光明媚的窗外,食物,衣衫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被绑架了。门外有人在交谈,但她的脑袋却沉重到耳朵都听不清楚外面的声音,只有成轩的声音倒是都很分明地进入了她的耳朵。 门开了,成轩走进来,芸姗揉揉眼睛,只见他一身黑衣,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裤脚隐没在高筒的军靴里。占均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芸姗,接着眼神转移到成轩身上,说:“二哥,那我先走了。”成轩有意无意地挡住占均打量芸姗的眼光,对占均点点头:“嗯,跟蛇爷说一声,按原计划进行。” 占均将身子收回去,随即一阵皮靴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成轩走过来解开芸姗的手铐,说:“把东西吃了,换上那边的衣服。”语气平淡却不容违抗。 芸姗揉了揉拷了一个晚上的手腕,起身慢慢走到桌边坐下,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于是毫不客气地拿起食物开始狼吞虎咽。吃完了东西,在浴室里换上了那套衣服,是很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又穿上了成轩扔过来的一双运动鞋。她知道,要活着必须听这个男人的话,否则她可能的唯一的保护伞将不复存在。 做完这一切,成轩抬手看看表,上午9:23分。两人面对面静静地坐着,芸姗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再将她绑起来,这个男人,似乎跟这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一样的阴沉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散发危险的气息,芸姗却觉得他好像更好接近。他是绑匪,她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走。”成轩突然拉过芸姗的手腕走了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人,占均早已不见踪影,这时屋里的卫星电话响起来,成轩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接起来:“四弟……嗯,我知道了。”干净利落地挂上电话,拉起芸姗走到屋外,她这才发现屋外竟然是一条宽大的河,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边际,河边漂着一只游艇。成轩将芸姗推到游艇上,拉开了发动机。游艇快速地在平静的水面划开一条波浪线,很快,木屋就消失在视线里。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芸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成轩仿佛没有听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前面的水面,两条刚毅的眉毛一直缠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事物让他很紧张。 “喂!”芸姗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这个男人的态度让她有点生气,“装什么酷?” 成轩终于回过头来道:“大小姐,我不是你家司机有问必答,还有,我不叫喂。” 芸姗有些气结:“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心想你一个绑匪我知道你姓甚名谁有什么用,何况你也不会告诉我。 成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不时朝后视镜看着后面的情况,一个转弯将游艇冲进了一片河上的树林里。 树木枝干之间的缝隙非常狭窄,冷不防开进来,芸姗的胳膊被很多坚硬的树枝给擦伤,火辣辣地痛。 突然听见身后几声沉闷的枪响,就看到身后的水面泛起一阵浪花。 “你会游泳不?”成轩仍然没有看她,没来由地突然问道。 芸姗愣了一下,她不明白成轩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游泳对运动神经相对弱的她来说一直是个不能攻克的难题。 “不会…不过有必要的话…”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眩晕,成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抱起来,挂着一丝沉沉的笑:“现在就有必要。”说完毫不犹豫地将她扔进了水里,芸姗觉得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托重,不住地往下沉,等待稍微有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一张口就被灌进一大口水,鼻子和咽喉都像被什么给堵死了,于是开始发慌,双手不停地往上扑腾,可是她很快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只会越沉越快,朦胧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她这边游了过来,很快她的身体被对方有力的双手一托拉住游了出去。他游得很快,几乎不管自己身后是一个根本不会游泳而且马上就会窒息的女人,仿佛逃命般一直游了不知道多远,等到芸姗渐渐地觉得双眼模糊起来,意识也开始不听使唤,那个人一下子将她托举出了水面,拖到一块陆地上,软软地躺着,接着唇上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压了下来,还有一股热热的气息灌进来,腹部也被一下一下狠狠地挤压着,压了几下她扑地一下吐出一口水,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面前赫然一张放大了的男人脸,他湿漉漉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芸姗一下子惊醒了,猛地推开眼前的男人往后直缩了好几步:“你…在干什么…?” 成轩的脸色苍白,正大口地喘着气,一下子没留神被芸姗推到在地,他也索性就半躺着,用手肘支撑着身子,看样子很累。 芸姗这时慢慢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好像被他扔进了水里,然后快溺水了,是他拖着自己上了岸,然后…然后…那股热热的气息,芸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唇,猛地瞪着成轩:“你刚才干了什么?!”成轩看着芸姗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觉得非常好笑,突然冒出想捉弄她的心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我作为一个成年健康男人,能做什么?”芸姗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湿透,薄薄的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完美地显出了她姣好的身体线条,“你…”芸姗赶紧双手抱胸背过身去,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成轩大笑着,站起来将上衣的扣子解开几颗,面向着河面吹着风。 芸姗无意地转头,看着他迎风而立的样子不禁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将头埋了下去。“刚才是什么人?” “七爷的人。”成轩轻描淡写地说着,脱下了湿透的衬衣,带着水珠的肌肉在阳光下反射出闪闪的铜色。 这样看来,七爷应该是急于想将她灭口的,而黑蛇却留着她,或许自己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作用。 成轩将衣服拧成一团将水挤出来,又抖了抖,说:“林小姐,今天我们可能必须得在这里呆上一天了。” 芸姗一怔,看了看四周,这是一块江心岛,岛上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还有,我叫成轩,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喂。”成轩说完这些话,从林子边抱过一堆树枝,掏出打火机点燃,却把衣服放在一边。 “怎么不烤干?”芸姗不解地问。以前上学的时候参加过学校组织的野外生存训练,或许这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成轩用树枝挑动火苗,淡淡地答道:“反正还要湿的。”芸姗看看河面,的确,连只船都没有,或许只有靠游才能回到快艇上了。芸姗伸出手想烤烤火让身体暖和一些,胳膊上一阵火辣的痛传来,是刚才在树林被擦伤的,她咧咧嘴,成轩盯着她的胳膊道:“受伤了?”“只是擦伤,没事…”“过来我看看。”仍然是那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气。芸姗没有动,她觉得跟成轩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抵触,抗拒着这个男人,却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绑匪”。 成轩却站起来走过来,蹲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拉过芸姗的手臂,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说:“你还真是细皮嫩肉啊,这么划一下都能见血。”芸姗突然莫名地恼怒起来,将手臂缩回来:“关你什么事。”成轩再次将她的手臂拉过来:“你现在可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有什么损伤,我可担待不起。”芸姗不说话了,心里有有些失落的感觉,完好的人质对他们谈条件来说无疑是个筹码,至于为什么失落,她也不知道。成轩,这个男人从昨晚开始似乎就在有意无意地救他,要不是自己拿高跟鞋砸了他一下,要不是他从占均手里把她要过来,或许现在自己不是这样的吧,想到这,芸姗偷偷抬起眼睛看了看成轩的额头,一个清晰可见的小圆点,不过已经结疤。 成轩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挤出一些浅黄色液体敷在芸姗胳膊的擦伤上:“这边的水域里有有毒的水蛭,如果伤口浸泡过水,不及时上药的话会溃烂,无药可医。”他的语气平静而低沉,芸姗不由自主地猛缩了一下胳膊,倒不是由于害怕皮肤溃烂,而是胳膊上火辣的痛突然加剧,她看着那浅黄色的液体慢慢浸入伤口,拼命咬着牙一声不吭。成轩上完药站起来:“伤口应该没事了,不过应该会痛上一阵。” 第九章 劫难的开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傍晚,芸姗坐在河边看着落日慢慢沉入水平线以下,夜幕慢慢地像盖子一样笼罩下来,心想,被绑架已经24小时了,不知道父亲和江诺怎么样了。另外一边成轩躺在地上将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芸姗小心地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他,她的心跳就越快,走到成轩身边的时候,她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这个男人好像没有察觉到头顶的变化,纹丝不动地躺着,连呼吸都没有任何起伏的变化,似乎对她并没有防备。 这张脸上拥有作为一个男人几乎完美的五官,如果不是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他不是这种人,如果他不是浑身都散发着阴暗和杀戮的气息,这个男人足以让周围所有的事物都逊色几分,而她也会有心境来好好欣赏一个这么强烈而鲜明的存在,但眼下芸姗想的却是如果他睡着了的话自己是不是有机会逃走了呢?但是她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不会游泳,又没有船,而且还有一些来路不明追杀她的人,对比起来还是呆在这个男人身边比较安全。 想到这,芸姗停下了脚步准备转身回到刚才坐的地方,刚背过身去,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从后面拖倒在地,刚才还像是睡着的成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周围,芸姗被他迅速压到身下,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两个人抱作一团滚了到一丛灌木旁边。 两个人的脸距离不到5公分,芸姗甚至能感觉到成轩沉重的呼吸,他的眼黑得如这夜色般,她看到那幽深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逐渐地升腾起来,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寒意。芸姗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压得有些不舒服,刚要张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就见成轩做了个禁声的姿势,表情如猎豹般的戒备和警惕。芸姗艰难地将头别向一边尽量避免和成轩四目相对,成轩抬头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偶尔被河风吹到灌木丛的沙沙声,突然他站了起来顺手把芸姗从地上拉起来,快速地往丛林里跑去。 两人在丛林里飞奔着,脚下的路况并不算好,芸姗几次都差点摔倒,又迅速被成轩拉起来向前奔跑,芸姗恍惚间只听到脚下厚厚的枯枝嘎吱作响,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及在黑暗中不断迎面扑来的张牙舞爪的树木,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在一个土丘边停下来,芸姗支持不住地倒下去,成轩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眼睛仍然在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又似乎在用耳朵静静地听着周围黑暗中的动静。 “到…到底…发生什么…什么事了?”芸姗捂住胸口喘着粗气,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抬头看着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离这个男人远一些,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站立,因为他的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就像一只小鸟一样被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成轩低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搂着芸姗慢慢地向土丘的背后移动,他的步子很小心,好像生怕惊醒了暗黑中的熟睡的野兽,芸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片漆黑的树林,什么也看不到,偶尔有几声虫叫打破死一样的寂静,除此以外,她什么也看不到。 移动到了土丘的另一侧,旁边是一颗大树,离土丘大概有只有半米距离,成轩停下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了这树和土丘之间的狭小空隙中。成轩放开芸姗,从背后的腰间摸出一只手枪,又从裤袋里摸出子弹,麻利地将子弹上到手枪里。这个时候芸姗反而平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成轩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有好几次,她都几乎忘记了这个男人的背景,于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他是危险的,是不能靠近的。 成轩上完子弹,抬起头正迎上芸姗的双眼,她正平静地看着自己,面前这眼睛在黑暗里如明镜般清澈没有一丝波澜,只是这样看着。这种眼神让成轩有些好奇,他带着玩味地用手枪在芸姗的下巴上划过,还顺便伸出手指调戏般地捏了一下:“这是我的玩具,对我来说就跟你玩的洋娃娃一样。”芸姗猛地抖了一下,有一股电流嗖地从头顶穿过,她慌忙低下头,生怕再看多看成轩一眼,就要被他吞噬。成轩见状嘴角浮起一丝戏谑的笑,眼里满是阴谋得逞后的邪恶,直直地看着芸姗不说话。 这时两人身后的树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成轩突然警惕起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笑意,抬头越过芸姗的肩膀向后看去。芸姗正要回头却被成轩一把将头按住,过了几秒钟,成轩皱起眉用力将芸姗一转将自己和她调换了位置:“别看!”话音还没落,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对面的黑暗里似乎有个人低声地哼了一声,然后就是重重的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芸姗两耳几乎都被突然的枪声震聋了,成轩手中的枪还冒着青烟,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紧皱着眉头,双眼里映出深沉的幽黑。成轩举着枪站了一会,确定对方没有动静慢慢收回枪,对芸姗说:“呆在这不要动。”芸姗还没有回过神来,机械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将自己缩紧靠在土丘上。成轩回头看了看她,便自顾走进了那片黑暗中。 灌木丛里躺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外衣,已经咽气,头上一个抢孔正往外流血,双眼和嘴都夸张地张开着,手上还握着一把手枪,样子十分狰狞。成轩蹲下来把枪从男人手上拽下来,又从他衣服里搜出十几发子弹全数装进自己的裤袋,又将男人翻了个身,看到男人身下凌乱的脚印,成轩突然变了脸色。 芸姗抱着自己蹲在土丘边上,周围无边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汹涌过来,憧憧的树影让她更加觉得自己的渺小和无助,眼睁睁地看着成轩的身影被暗黑吞没,却不知道他到底往哪一边去了,她突然很希望他在身边,至少自己不用一个人蹲在这黑暗里,被看不见的危险所包围。这种恐惧在她心里像墨水滴落到水里一样迅速扩散。这时,左边的树丛传来一阵脚步声,慢慢在向她靠近,芸姗抬起头仔细听着,心想难道是成轩回来了?她站起来,小心地向那边靠近,一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在黑暗里看清楚前面的情况。慢慢地,视野里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子,似乎正在寻找什么,芸姗有些惊喜地加快脚步跑过去,还有两步就要到那个男人的面前了,却猛地站住了,因为面前那张脸并不是她所期盼的那个男人,而是一个陌生的,举着枪的,浑身带着嗜血杀气的男人。 “林小姐,找到你还真不容易啊。”男人狞笑着,黑洞洞的枪口离芸姗的额头只有十几公分,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血腥味和枪口的压迫感让芸姗不自觉地向后退去,男人快速上前两步,紧紧扼住了芸姗的脖子,“林小姐,我奉劝你不要反抗,乖乖跟我去见七爷。”男人的语调充斥着原始野兽般的杀气。芸姗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着,对着男人扼住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男人低沉地叫了一声,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一些,继而却更加恼羞成怒直接将芸姗甩在了地上,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摁在了地上,芸姗抬起腿用膝盖猛地朝男人的胯下一踢,男人惨叫一声,竟然一下子松了手,芸姗慌忙爬起来就朝后跑去,没跑出几步,男人追上来直接从后面将芸姗压在地上,同时用枪抵住了她的脑后,她清晰地听到枪清脆的子弹上膛的声音,那声音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妈的,老子现在就杀了你,七爷也不会把老子咋样!”男人显然是被刚才的一踢给彻底激怒了,准备将芸姗就地解决,就在这一刻,旁边的草丛突然被人分开,一个黑影从中间迅速窜了出来,男人抬起头还没看清楚,那个黑影就落到了他的身后,接着芸姗就只听得喀吱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颈骨断裂的声音,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就无声无息地瘫倒了下来。 接着男人的尸体被掀开,她被一双大手拦腰抱起来,睁开眼就看到成轩一张冷漠的带着淡淡怒气的脸,而他那双刚才拧断人脖子的双手抱着她快速地退回了土丘的位置。她心里却无法平静下来,恐惧、惊异、失落,还有各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复交织在一起,明明是刚才那男人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明明是成轩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为什么看到他那么毫不犹豫地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夺取一个人的性命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如此胆寒像撕裂般痛苦。想到这,芸姗有些抗拒地别过脸去,成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抗拒,说:“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环境下,你只有两种选择,习惯或者是漠视。”说着,他放下了她,“不要再乱跑了,他们有很多人。”“你怎么知道?”“因为我了解他们。”成轩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芸姗看了许久,沉默,两人之间霎时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已经找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半响,成轩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又掏出了手枪。 “他们?你是说七爷?他为什么要抓我?我已经是你们的人质了,难道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成轩冷冷地笑了一下,用眼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谁和谁是一起的,包括我和占均,还有黑蛇,只有利益和暂时的跟从,最后的结果只有生存和死亡,如果自己想生存,就必定让别人死亡。” 芸姗不禁浑身一抖,心也猛地沉了一下,感觉被什么东西给抽痛了,她深深地低下头,以前总是在电影里看到的场景,现在就活生生血淋淋摆在自己面前,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一群冷血的毫无道德底线的人,一群刀口舔血以夺取他人性命换取利益的人,眼前这个自己曾经一度认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而成轩,只不过是遵从黑蛇的命令在保护她这个或许可以给他们带来很大利益的承载体。 树丛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看来他们刚才已经惊动了对方,成轩眯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黑暗的丛林里传来的声响,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借着月光,芸姗看到了周围丛林里一个个闪动的黑影就像饿极的野狼一样正在悄悄靠近。“走!”成轩伸手拉过芸姗,却感到她明显地如触电一样往后缩了一下,转头看到芸姗双眼里竟然带着一丝恨意。成轩干脆张开手臂一搂把她禁锢在胸前,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几乎是咬着牙带着威胁地说:“不管你怎么厌恶我,害怕我也好,现在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拽着朝那片黑暗的丛林里奔去,那一个个黑影明显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呼啦啦一阵响动全朝着两人奔跑的方向而来,不少栖息的鸟受惊飞起,一时间寂静的丛林里突然热闹无比。 两人在丛林里绕了几个圈,芸姗没有再反抗,她心里很清楚,既然落到黑蛇手里或是七爷手里都是一样,何必再让自己像物件一样被人倒来倒去呢,至少目前,这个男人还是在保护她的。 第十章 余生 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的黑影似乎被甩掉了一些,但是芸姗敏感地感觉到,危险还是在一步步逼近。成轩拉着芸姗跑出丛林,来到一片空地上,他抬头看看四周,把手枪插到后腰上,嘴里念念有词地像是在数数,往后走了几步,蹲下身就开始用双手挖地面,印尼全年气候湿润,松软的土质地面不一会就被他挖出了一个大洞,只见他小心地从洞里拿起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枚炸弹,小小的,很不起眼地躺在盒子里。 成轩看着这枚炸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嘴角上若隐若现地挂着一丝诡猾的阴笑,芸姗呆呆地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得离开这里。”成轩突然说,眼睛从炸弹上挪开,看着芸姗。 芸姗注意到他说的只是“你”,“可是我不会游泳…”,“用他们的快艇。”说着成轩突然上前一步掏出一把匕首塞到芸姗手里,将刀刃朝向自己的腹部,说:“刺我。”“啊?”芸姗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一边说要她离开,一边又要她用匕首刺自己,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就抵在他的腹部,她手心里捏着刀柄,稍稍一用劲那刀刃就会深入他的五脏六腑。 见芸姗迟迟不动手,成轩一贯冷静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着急的表情,他看看身后,又转过头来:“没时间了…”说着伸出手握住芸姗的肩,让自己的身体狠狠地向刀刃迎了上去,芸姗只觉得手里的匕首向前轻轻地一顿,暗红的鲜血就从刀口处涌了出来。她看着那鲜红一滴滴地落到地上溅开,猛地僵了一下,随即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开匕首,直往后退了好几步,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那一片暗黑色的血腥。 成轩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拿起炸弹,朝身后看看,对她说:“一直往前跑,听到什么都别回头,到河边沿着河岸向北,上船之后一直向南,大概天亮的时候就有人来救你了…” 他是在放她走吗?但是…“那你…”还没说完,就被成轩猛地一掌推了出去:“快走,要不没时间了…”不知因为伤口严重失血还是剧烈的疼痛,他的脸色和嘴唇已经渐渐灰白起来,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还不快走!”成轩用牙齿咬开炸弹的保险阀,又推了芸姗一掌,头也不回地往来的方向跑去,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丛林中,身后是跟随着他的,一条血淋淋的路。 只有几秒的呆滞,芸姗确认他是要放她走,于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唇,转身向前跑去,脚下的路坑洼不平,她几乎是趔趄着撞撞跌跌地一路狂奔到了河边,抬头看了看星空,迅速辨识出北的方向,连气都来不及喘,又拼命地沿着河岸奔跑开去。 跑了没多远,视野里果然出现了一艘白色的游艇,比他们来这个岛的时候坐的那艘要小一些,这时的她由于恐惧和劳累,体力透支,双腿一软居然瘫了下去。最后几乎是爬着上了快艇,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快艇的马达启动起来,快艇在平静的水面划开一道白浪,如脱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芸姗稍微喘了几口气坐到驾驶的位置上,她以前也开过父亲的游艇,所以还难不倒她。 游艇渐渐远离了小岛,突然一阵爆炸的巨响在身后响起,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震动,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团巨大的火光从丛林上空飞蹿了起来,将小岛上空照得如同白昼,夹杂着滚滚浓烟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或许是被烧焦的植物,又或许是被炸碎的人的肢体。芸姗惊呆了,眼里映着熊熊的火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一些人像惊慌失措的蚂蚁一样奔到岸边,举着枪向快艇射击,子弹撞击在金属的艇身上伴着火花发出哐哐的声响。她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低一些,同时将快艇的速度加到最大,像一条矫健的海豚一样全速在浪花翻滚的水里破浪前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眼里竟然充满了泪水,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长长的指甲几乎都嵌进了肉里。 成轩,成轩…她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心里的痛就加深一点,他给她的最后印象只有他腹上的鲜红和那决断地消失在丛林黑暗里的背影。 一直向南,终于在天边亮起鱼肚白的时候,她终于支持不住地晕倒在了快艇里,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里,似乎看到有很多人在她身边攒动着,都看不清楚脸,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忙碌的脚步,然后就是警车还是救护车顶那旋转的灯射出的光,以及刺耳的警铃声。 芸姗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她被人拉着在丛林里奔跑,那个人的手大而宽厚,虎口和食指关节处有粗厚的老茧,然后就是一阵连续的枪声,脚下的路渐渐变成了猩红色,那颜色非常的触目惊心,刺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随着狂乱的心跳和额头的汗珠滴下来,眼前的猩红刹那间被一片醒目的白色所替代,她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整个晚上都在黑暗中疲于奔命,突然的亮光让她极不适应。 “林小姐,你醒了?”一个陌生而低沉的男人声音。 侧过头,芸姗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旁边坐着一个男人,胡子拉碴,衬衣的衣袖胡乱地卷至手肘,却有着着鹰一样锐利的眼神。 “你是…”芸姗的手一动,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左上方正吊着一个吊瓶,长长的输液管直通向她身体的血管。 “你好林小姐,我是雅加达中央警局的,张东昌。”男人伸手扶了她一下。 芸姗虚弱地闭了闭眼表示知道了。 “你现在能不能给说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游艇里的?还有绑架你的人都在哪里?” 芸姗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说:“我想见我爸爸。” 张东昌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想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就说:“我已经通知了令尊和江先生,现在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张东昌说完顿了一下:“林小姐,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希望你能跟警方合作,你的供词对破案很重要。”芸姗轻轻嗯了一声,别过头去,张东昌转身准备出去,芸姗却突然开口:“张警官,我想问…那个岛…”“哦,我们已经在那个岛搜查过了,爆炸的是美国式轻型液体炸弹,现在那个岛几乎一半都被炸没了…剩下的,案情还在调查中,不方便跟林小姐透露。”张东昌一边说一边看着芸姗的表情。只见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似乎还想问什么,张东昌俯下身来:“林小姐,据我所知在黑蛇手下的人质,一般是没有可能完好无损地释放的,不知道林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光靠你一个人,这似乎不太能令人信服。”芸姗抬头看着张东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还有,岛上爆炸后发现了十几具尸体,都被炸得面目全非,证实大部分是七爷的人…他们似乎是冲着你来的?”张东昌看着芸姗瞬息万变的表情,越发证实了自己心底的猜测。“所以,这件事不是绑架案这么简单,在林小姐被绑架的那晚,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张东昌坐下来,有一种要发掘谜底的架势。“我…就看到黑蛇和那个七爷…在码头,好像带了一些烟酒…还有枪…另外还有一个人,没看清楚长相只听到声音…”芸姗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实话,那晚的情景她几乎都不怎么记得了,要是张东昌问起细节来,她只有说不知道。“哦?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就是说什么他翻船了他们都不得好过,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出来见他们的,其他的不记得了。” 张东昌沉默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又是谁呢?正想再仔细地问,芸姗却开口道:“张警官,成轩…他怎么样了?”张东昌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压根没想到芸姗会问起这个人,而且居然还带着关心的语气。“成轩?林小姐认识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听语气你好像很关心他。” 芸姗垂下眼去,她本来不想问的,但是岛上爆炸之前是他告诉自己怎么逃生,怎么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所以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是黑蛇的心腹,和占均两人是黑蛇的左右手,但是他比占均更可怕,占均好色,而且也只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但是成轩不一样…”张东昌说起他这个老对手,有愤恨,也有无奈的欣赏,他停了停,看着芸姗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让张东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仿佛犹豫了一会,说:“成轩,他是杀手,更是谋士。” 芸姗呆了一会,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刚醒来的时候她很急切地想知道成轩的下落,但是现在听了张东昌的话,她突然失去了兴趣。 关于成轩是不是在爆炸里和七爷的人同归于尽,还是逃出生天,她现在不再想去思考,但是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大的爆炸威力,而且他的身上还带着伤,想到这,她的心剧烈地一缩。 而张东昌却感到芸姗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而且是跟自己那个老对手有关的,否则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提起来,他轻咳了一声准备继续问下去,这时门开了,一个警察走进来对张东昌耳语了几句。张东昌看看芸姗,对那个警察点点头,就起身走了出去。 “芸姗!” 是江诺的声音,带着惊喜、激动还有不安。 芸姗睁开眼,看到江诺的脸上溢满了关切的表情,“芸姗,你总算是回来了。”江诺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芸姗看到江诺身边的另外一个男人,不是林维民,而是常名,“爸爸呢?他为什么没来?” 江诺握住芸姗的手微微僵了一下,虽是稍纵即逝,她却感觉到江诺的欲言又止。 常名开口道:“小姐,林先生今天有事抽不开身,特地让我来看你,看到你没事,林先生也就放心了。” 芸姗淡淡地笑道:“他是还在气我吧。”江诺忙说:“当然不是了,林伯伯听到你被救出来了比谁都高兴,这些天他担心得茶饭不思的,不过你也真是的,老是爱乱跑。”芸姗看着江诺,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因为逃婚才出走的。 “江诺,我…有话跟你说。”芸姗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跟江诺说清楚,否则自己还是得被迫和他结婚。 常名很识趣地向江诺点点头带上门走了出去。房里只剩下芸姗和江诺两个人,芸姗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而江诺却一直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等待着。但芸姗却只是看着江诺沉默着,她以前从来不知道,面对江诺是如此艰难,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妹一般,从来是无话不说,芸姗在江诺面前也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犹豫,是因为她知道江诺会包容她,就像对待妹妹一样。 “江诺…”“嗯?” 芸姗抿了抿嘴唇,低着头,却不知道到底该从何说起,原来要说出可能伤害到别人的话真的很艰难。 “芸姗,你想说什么?”江诺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芸姗轻轻转过头,避开了他的手,江诺却并不惊异,放下手安静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 江诺一笑:“有什么对不起的,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不,不是这个…我是说…”芸姗抬起头,迎着江诺的目光,“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 第十一章 不安 江诺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芸姗感到他手心的温度也逐渐凉了下去,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慢慢地将手从他的手里收了回来。 一阵尴尬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 “芸姗…你是说认真的?”江诺的声音如同来自外太空,轻飘飘地漂浮在冰冷的空气里。 芸姗抿了抿嘴,仍然低着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很苍白无力的。既然伤害注定造成,索性就干脆一些吧。 江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仿佛在挣扎纠缠的内心,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左右为难的神情,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江诺从来不愿意给芸姗造成什么麻烦和困扰,这一刻,他的心里不仅有懊恼,有失望,但更多的还是心痛。 “对不起,江诺…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可能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芸姗从来没见过江诺如此的表情,有点惊慌失措,“从小,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样爱护我,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我…对不起…”芸姗语无伦次地说着,江诺勉强地扯起一个笑容:“傻丫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感情是不能勉强的,除非你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逼你。”芸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江诺像刚才那样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微笑着说:“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医生说了你刚醒还需要休息,下午初晴会来看你。”他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芸姗面前维持着那平静却脆弱的表情。 芸姗只好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她已经伤害了江诺,而这个如兄长一样的男人,或许从此不会再给她妹妹一般的宠爱了。 常名在医院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抽着烟,双眼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放在外衣口袋里的左手把玩着一支打火机,他转过身,看到江诺从病房里走出来,靠在墙上,头仰着,又低垂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常名皱皱眉,走到他面前:“怎么,小两口吵架了?”江诺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常名的语气略带戏谑,他却显然没有心情理会。“别来烦我。”江诺靠着走廊边的椅子坐下来,将脸埋进双手里。常名笑着哼了一声,他从来不想知道这些儿女情长的来龙去脉,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都只是人生可有可无的小点缀而已,身为江诺的好友,他一向对江诺那种循规蹈矩的作风不太苟同,其实他们是互相不苟同,而当常名机缘巧合成为林维民的助手后,他却对江诺的状态表示了理解和同情,因为伺候林维民这样一个顽固到有些刚愎自用的主子快十年,常名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些当初的玩世不恭。 河边木屋里。成轩赤裸着上身斜靠在床边,医生正在小心地处理他腹部的刀伤,占均和秦子朗站在旁边看着。“二哥一向谨慎,这次怎么会被个女人暗算了?真是马失前蹄。”占均阴郁的双眼盯着成轩的脸,秦子朗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听到占均的话转过眼去看了看成轩的伤口,嘴角弯了弯什么也没说。成轩抬起头,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而眼神却依然凌厉,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占均一眼,说:“被七爷的人搅了局,那女人不过是浑水摸鱼而已。”这时医生已经给伤口消了毒,上了药并缠上纱布,简单收拾了一下站起来对占均说:“没有伤到内脏,但是有点发炎,失血过多,需要休息,还有注意不能沾水。”占均对医生点点头,那医生便走了出去,一边的秦子朗紧接着跟了出去。 “二哥,把林芸姗弄丢了,不知道蛇爷那你该怎么解释?”占均点燃一支烟,语气里明显的幸灾乐祸。 “这个不劳三弟费心,我自会去向蛇爷解释,不过在这之前,或许该提醒一下三弟你,七爷那边已经没有耐心了,如果被他们抓到林芸姗,这恐怕不是蛇爷想看到的,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坐在这里对着我幸灾乐祸?”成轩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将衣服穿好,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点语气变化。 占均叼着烟没有说话,成轩却能明显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团黑色的火焰正在燃烧。 半响,占均站起来:“那么不打扰二哥休息了。”“三弟请便。”成轩笑着目送着占均走出门去,自己则起身轻轻走到门口,靠着门缝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占均和秦子朗正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什么?真的是别人拿匕首刺的?”占均有些不可置信,之前他几乎已经笃信了自己的判断。 “对,我看了,也问了医生,那个角度自己刺自己…是办不到的。”秦子朗的声音仍然平静如水。 “妈的…”占均低声骂了一句就没再说什么。 成轩抿起嘴,一丝笑意渐渐在他脸上散开去,又慢慢收起来,消失在他深邃的眸子里。 三天后,芸姗出院回到了家里,但是按照医生的吩咐,仍然是留在家里休养。让芸姗意外的是,林维民不再急着逼她订婚,只是冷淡地交代她不准乱跑,却对她为何逃婚一事只字不提,父女之间的话少了很多。 而因为那次轰动的绑架,警察也对林家加强了24小时的警戒和保卫,张东昌有一种预感,这事情还没有完,相反,可能恰恰只是一个开始。 大部分时候,芸姗一个人呆在这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想着被绑架的那两天发生的事,也不免想起成轩,已经十多天了,报纸上关于绑架和爆炸的新闻也渐渐少去,她几乎每天都在看报纸,很多关于自己的八卦报道,更多的是说是因为警方查获一批偷渡客,人蛇头子为了威胁警方而绑架了她,其中还牵涉到军火走私,以及贩毒等等,芸姗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努力地在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寻找着成轩的蛛丝马迹,却失望地发现,几乎没有任何的报道提到成轩,而也没有报道成轩在荒岛爆炸中丧生的消息。 这个男人,如果真的像张东昌说的那样的话,应该是警方的头号关注人物,而他的生死应该也算是很大的新闻了,却很奇怪地没有任何报道,难道是警方封锁消息了?还是成轩已经死了却没有人发现? 芸姗有些懊丧地将报纸扔到一边,抱起一个枕头,呆呆地望着前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成轩的声音,表情,还有最后回头看她的那一眼。 “不要想,不要想!”芸姗使劲地摇摇头,想用理智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想,自己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人质了吧,被放回来之后居然还一直担心着绑匪的安全,不过只相处了两天的时间而已,而且一半多的时间都在忙着逃命,但那个男人的一切却在脑海里那么清晰。她闭上眼想: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就会慢慢地忘记了。 成轩对于她来说,只会也只能是个名字。但芸姗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并没有能持续多久。 林维民却在楼梯上看着女儿,许久,转过身缓缓地上楼。从江诺那里知道芸姗拒绝了他,林维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这次芸姗回来之后,他感到女儿有了一些变化,他也不是不想问,只是这些变化就像有一根刺在他的眼睛里一样,碰不得拔不得。林维民没有告诉芸姗,在她昏迷的时候,他从医生那得知,她没有受伤,没有被强暴,甚至胳膊上的擦伤都被细心地上了药,身体健康,只是受了惊,有些疲劳过度而已。 仅此而已,似乎一切都简单得太过简单。 一向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林维民对这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明明感觉到发生了大事的感到很无能为力,“我真的是老了吧…”林维民摘下眼镜看着相框里的妻子和女儿,那个时候的三口之家是多么幸福,曾几何时,在他不曾好好地享受那些幸福时光的时候,妻子就不再在他身边,而女儿也再也不是那个成天围着自己转着要糖吃的小女孩了,林维民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第十二章 重逢 时间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芸姗几乎是足不出户,身体早已无大碍,十天之前,派驻在林家别墅周围保护她的警察也一一撤去,虽然张东昌坚持认为事情还没完,但始终拗不过上司霍谢尔的命令。在撤走之前,张东昌很郑重地对芸姗说黑蛇和七爷那帮人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因为她的身上有很多东西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 芸姗对此并不怎么上心,她一向不喜欢像被保护动物一样对待,看着警察陆续地撤走,心里反而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甚至感激到想庆祝。 每天还是像习惯一样想起成轩,还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否还活着,在电视新闻和报纸上只要稍微听到或看到相关的字眼她都会忍不住留意一下,而那个男人似乎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声无息,好像从来都没有来到过她的世界。 这天傍晚,芸姗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里看书,初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 “快一个月了你都是这样,不会觉得在家窝得发霉了么?”初晴在她对面坐下来。 芸姗放下书:“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爸爸连休学手续都帮我办了,我根本就没有理由出门。” 初晴眨眨眼:“看你这个样子再这么下去真要长出蘑菇来了,哎——要不我们去旅游吧,这个季节中国的气候刚刚好。” 芸姗这才恍然发现已经进入秋天了,但是没有四季的印尼还是骄阳似火,炎热难耐,初晴的建议让她不得不动了心,她曾经陪着母亲白蔓在苏州住过几年,在童年的印象里,那是个天堂般美丽的地方。芸姗不禁开始想念小桥流水的水乡,青石板拱桥和散发着古旧气息的老房子,那栋自己和母亲曾住过的小木楼,深深见方的天井,石阶上厚厚的青苔,让幼小的芸姗经常滑到,雨花石洗衣台边母亲忙碌的身影,听到她因滑到的疼痛而哭泣的声音,转过头擦擦额头的汗水,对着她微笑:“姗儿滑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哦,不哭哦…” 现在这一切,恍若隔世,其他的都开始渐渐模糊,而母亲温柔的声音和面容却还是那么清晰,清晰到让此刻的芸姗的心里泛起莫名的痛楚。 “芸姗…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在订婚那天把你放走…”初晴突然叹了口气,把芸姗的思绪从对母亲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可是我不后悔。”芸姗淡淡地说,她的确不后悔,如果不是这样,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怎样的人生,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遇上那个男人,成轩…芸姗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成轩的面容,慌乱地摇摇头想把一些不该有的东西给甩掉。 “初晴,是不是无论我想去哪里,你都会陪着我?” 初晴疑惑地看着她,继而点点头:“你想去哪?” “苏州。” 两天后,中国苏州。 “没想到要坐这么久的飞机,累死我了…”初晴一到旅店就把自己扔到那张看上去很舒适柔软的大床上,芸姗也坐了下来,伸伸懒腰。 “刚才一路坐车过来,这苏州真是美啊,看来以后还应该多来几次。”初晴自言自语地望着屋顶,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形。 芸姗站起来走到那扇落地窗前,将印着古朴花纹的窗帘拉开,秋日特有的和煦阳光温柔地照射了进来,身后的木地板上拉下她修长的身影。她们下榻的是一间小旅舍,芸姗坚持不住星级酒店,为的就是这窗外的景色。外面是旅店后花园的一条青石小道,两边和顶上覆盖着被葡萄藤缠绕的网格状木架,尽头是一座石头修葺的亭子,柱子上缠绕着牵牛花。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致。 不知道什么时候初晴从床上爬起来,侧着身眯起眼从手指间看向外面:“这阳光真好,难怪你想来这里。”芸姗回过头脸上抹起了一丝难得的微笑:“明天带你去看更好的。”“那我今晚可要早点睡觉,明天才有精神来欣赏,嘿嘿…”初晴咧嘴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芸姗一直很喜欢初晴这种大方爽朗似乎永远没有烦恼的性格,于是也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到了苏州,与其说是旅游,更像是回家。 “但是,为什么那个讨厌鬼也跟着来了…想到他就觉得扫兴。”初晴脸上的笑瞬间变成了鄙视。芸姗也无奈地撇撇嘴,“真是白天不能讲人…”初晴的目光定格在门口,而那里正往里面走的那个男人,就是初晴嘴里的那个讨厌鬼——常名。芸姗心领神会地根初晴对视了一下,将眼光转向别处。 林维民和江诺软硬兼施都没能劝芸姗打消来苏州的念头,最后林维民只得妥协,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让常名陪同。芸姗很清楚,常名作为父亲的助手兼心腹长达十年,名义上是陪同,实际上是监视。 “两位小姐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常名的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语调轻快而不失稳重。 “我在跟芸姗说白天不能讲人,夜晚不能说鬼,哈,果然很灵验,一说到你,你就出现了。”初晴显然对常名很排斥,在她看来,无论是陪同也好,保护也好,本来出来散心的两个女人身后老是跟着一个大男人,是非常令人扫兴和郁闷的。 “现在天还没黑,那我应该还算是人吧?”常名似乎对于初晴的态度习以为常,一点也听不出愠怒的感觉。 “行了,你们就别吵了,我肚子饿了,出去吃饭吧。”芸姗忙出来打圆场,这对冤家无论在哪里,只要碰到一起,话说不上几句必定针锋相对,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初晴像一个拳头打在常名这堆棉花上,只因为常名的态度从来都认不得真,让初晴十分气恼。 常名顺着芸姗的话锋一转:“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间商场,里面应该有东西吃。” “好,那就去那里,我们也想买点这几天用的东西。”芸姗见初晴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忙将常名推出门去。 三人两前一后地走在并不宽敞的柏油路上,路人都纷纷看着这个两女一男的奇怪组合,三个人穿着考究,更重要的是,两个漂亮的女人,一个表情很不自然不时地转头看看身后,另外一个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和一个长相颇俊朗却带着嬉笑表情的男人。 “小姐,还是打车吧。”常名突然冒出一句话。 初晴斜着脸白了他一眼:“就这么点距离,真是辛苦你…的腿了。” 芸姗索性停住脚步转过身,刚要张口对常名说什么,恍然间好像眼睛一花,她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栋房子的拐角处似乎有个人迅速地将头缩了回去,一种熟悉的感觉!芸姗微微地一惊,不禁怔住了。 “芸姗,芸姗!”初晴见她呆滞的神情,使劲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芸姗缓缓回过头,“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发呆呢?”初晴觉得芸姗的神色很不对劲。常名也顺着芸姗的目光望去,只有几个老人在房檐下聊天下棋。 “没事,眼睛花了一下,走吧。”芸姗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了,否则怎么可能在这看到他?她很快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挽过初晴继续向前走。 常名站在原地,还朝着刚才那个方向看着,皱皱眉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三人在商场里的一个小餐厅草草吃完了饭,芸姗和初晴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常名则照常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这时身边一群人涌过来,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芸姗伸头往前看,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甚是热闹。 “前面在干什么那么热闹?”一向喜欢凑热闹的初晴一边让开身边的人群一边好奇地踮起脚往前看,芸姗说:“看样子像是在庆祝什么…”话还没说话,初晴就拉起芸姗:“走,我们也去看看。”常名却伸手拦住她们:“最好不要往人太多的地方去。”初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芸姗忙对常名说:“没事的,就去看看而已。” 常名无奈地缩回手,看着两个女人兴致勃勃地跟着人群向前走去,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条短信息,只有四个字:尾巴在后。常名的脸色嗖地一下变了,盯着手机足足有两分钟,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回过头,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外没什么异常,他迅速收起手机,拔腿就往前面那一片人群里跑去,四处张望着寻找芸姗和初晴的身影。 两个女人很快被人群挤散,芸姗被挤到一个角落里,她小心地把身子挪到一个空间较大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突起的台阶,站上去朝人群里张望,希望能看到初晴或是常名的身影,一眼望去,人山人海高低起伏,芸姗觉得自己此时就像站在海里的一个孤岛上等待着救援的人,这时台上的音响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伴着强有力的节奏,一群舞者鱼贯而入。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鼓掌声,笑声,呐喊声汇成一片在商场中央这片并不算宽阔的空间显得更为响亮。芸姗往后让了让捂着耳朵,勉强让自己站稳,继续在这数以百计的人海中寻找着,她的视线扫过人海的另一边,安全通道门口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几乎只有一秒钟,便没入了人群。芸姗的心几乎漏跳了一拍,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想确定自己的眼睛有没骗自己,却再也没有看到。是他吗,怎么会是他,这里可是中国…芸姗跳下台阶,顺着人群外沿艰难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人实在是太多了,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她却走得举步维艰,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着她一定要过去看个究竟。 常名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初晴的时候,她正一脸的兴奋地双臂高举着拍掌。 “芸姗呢?!”常名一把将她的手臂扯下来,在她的耳边大声地吼,音乐声实在是太大了,初晴足足反应了有五秒钟才回过神来,忙向自己的四周看去,却不见芸姗的身影。 “她刚才还跟我在一起的…芸姗!”初晴着急起来。 常名拉起她朝后面退去,等到退出人群之后,仍然没有看到芸姗的影子。 两人面面相觑,常名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 好像花了半个世纪,芸姗终于走到了那个通道口,这是商场的安全出口,旁边是洗手间。她四处看看,除了沸腾的人群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人,果然还是自己看错了吧…她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荒诞无比,就算是他,她这样不顾一切跑过来是要对他说什么?于是走进洗手间拿出手机准备给初晴打电话,忽然间感到背后一股巨大压迫感扑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肩膀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迅速地往后拖进了洗手间隔壁的一个小隔间,啪地一声,是锁门的声音。芸姗在黑暗中被对方紧紧按在墙上,肩膀和手臂上一阵剧痛,想叫,嘴却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灯亮了,这里是商场里通常用来堆放清洁用品的隔间,灯光很微弱,她看到面前成轩的面容渐渐地清晰起来,那张脸仍然像雕塑一样,就如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芸姗呆呆地望着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要叫。”他的声音仍然低沉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胁。 芸姗心里的情绪猛烈地翻涌着,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原来自己没有看错,在街上那个跟踪他们的人,在人群里一闪而过的身影,都是他,他千里迢迢跟着自己来到中国,到底想干什么?成轩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警惕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时芸姗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成轩脸色一变蛮横地将手机夺过来,把门打开一条缝,将手机扔了出去又快速关上门。不一会芸姗听到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概有四五个人匆匆赶来,在门外停住了 ,手机铃声仍在不屈不饶地响着,外面的人仿佛很焦急地在寻找什么,却并地上的正在响个不停的手机视而不见。 成轩关上隔间的灯,换了个姿势将捂住芸姗嘴的手放开,只用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黑暗中芸姗听到他冰冷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不要离开我一步,否则死。”接着她就这样愣愣地被他抱着如行尸走肉般移动了几步,脚下不时踩到软软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阵异响传来,似乎是拆除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成轩在她的背部一推,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一头向前栽了过去,顿时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又是一阵异响,接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点亮起来,成轩的脸蓦地出现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掩映在黑暗的背景上,五官的阴影如鬼魅般投射在脸上,他的手中拿着一支小手电,那蓝幽幽的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第十三章 端倪 芸姗这才看清楚了两人身处的空间是商场的配电室,空间不大,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机器,成轩在她侧边面靠着墙面对门口站着,手电被他衔在嘴上,一手拿着那只银灰色手枪,另一手正在给枪上子弹,那咔哒咔哒的声音让芸姗恍惚间好像回到一个月前在荒岛那个夜晚被人用枪抵住后脑的那一刻,那是杀戮和死亡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会在这里?”芸姗的眼光落在他手中的枪上。 成轩浅浅地看了她一眼,眼光又回到枪上,拿下手电塞到芸姗手里示意她拿着:“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专门干偷渡走私的人只是带把枪进中国而已,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怎么连这最常识的一点她都忘记了。 “既然你上次救了我又放了我,为什么又要来抓我?” 成轩抿了抿嘴,斜眼看着她,似笑非笑:“救你?谁说我上次是放你了?我只不过觉得带着你是个累赘,所以先把你弄走,我好专心对付七爷的人,这次不过是又把你弄回来而已,反正你也逃不掉。” 芸姗脑子里嗡的一声,在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狠狠抽自己的耳光。这么久以来认为他救了她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和可笑,她怎么会对这样的人抱有那么天真的幻想,很多时候她几乎都快忘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成轩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要问太多为什么,不要想着从我这逃跑,乖乖照着我说的去做,或许完事后我一高兴跟蛇爷求求情把你放了也不一定,否则我没法保证你,还有外面你两个同伴的安全。” 这是在威胁她么?芸姗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表情冷漠而残忍,双眼紧紧地锁住门口,浑身弥漫着嗜血的气息。成轩微微侧过脸,迎上身边这个女人充满着愤怒泪水的双眼,他的嘴角一弯,朝着她靠过来,瞬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芸姗的脸颊上感到一阵火热而轻缓的呼吸气息,那双阴沉的眼睛里似乎要看穿一切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就她吞噬。 她尽量将头扭到一边,成轩却冷笑着凑到芸姗的耳边,沉沉地说:“怎么,很生气?现在很想杀了我吧?这就对了,像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大小姐就不该对我这种人抱着自以为是的善良想法。”这一字一句都像刀一样剐在芸姗的心上,那如冰般寒冷的语气,还有带着嘲弄和戏谑的语调,将她的心生生撕裂开来。原来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才引诱着她跟过来然后自投罗网。刹那间芸姗决定逃离这个男人,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这样被他控制下去。 成轩看着这个女人因愤怒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眼睛里掩藏不住的失落和委屈,却还在拼命地咬住嘴唇坚强地忍住眼泪,他的眼神里的杀气和寒意竟然慢慢地收敛了一些。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还伴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人声,芸姗张开嘴正想说话,一个救字尚在口中,成轩突然顺势将头一侧,低头吻住了她。 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伸手想推开他,双手被成轩牢牢握住,身体被他抵在墙上,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怎么会是这样,她好像无法控制自己,当所有的挣扎都徒劳的时候,虽然身体还是倔强地抗拒着他,而心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成轩感到怀里的女人激烈反抗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门外的响动渐渐远去,而门内的气氛却越来越不受控制,暧昧在两人双唇间流转,分明感觉到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将唇移顺着她的颈往下滑到肩膀再到锁骨滑向她的胸前,松开对她双手钳制的手慢慢地从她的背后滑下至腰间轻柔地来回滑动又转向前缓缓地顺着她的小腹上移。芸姗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所有的理智都被淹没在他的吻里,心仿佛立刻就要跳出来。成轩这时却突然停住了动作,接着轻轻放开了她的身体,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仍然很近,默默地看着对方努力控制自己的喘息,她看到他双眼里刚才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退去直到没有波澜。 理智在这时突然惊醒过来,她猛地推开他,手电光剧烈地一晃,成轩往后趔了一下,单膝跪着,拿枪的手握拳撑在地上。两人就这么在这昏暗的手电光中面对面沉默地对视着。 心猛烈地跳动着,仿佛是因为被羞辱后的愤怒,芸姗突然对眼前这张曾牢牢盘踞在脑海里的脸憎恨无比,她抬起手甩了过去,却被成轩一把握住,手腕被捏得生疼。 他仍然冷酷的眼里忽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下就隐没在幽黑的眸子里,毫无痕迹。“放开我!”芸姗挣扎着想将手从他的手里缩回来,成轩紧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缓缓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向着她没再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芸姗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勉强平静下来,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成轩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着拉过芸姗一脚踹开门钻了出去。 眼前的景物瞬间亮起来,芸姗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久才能勉强睁开眼,身子却仍旧被成轩牢牢地控制着向前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何处,只能由着成轩抱着自己机械地移动脚步。打开安全出口的门,是一道楼梯直通向外面,下了楼梯拐了个弯,来到一个地下停车场,成轩走到一辆宝马车旁打开后座车门将芸姗丢了进去,自己则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飞快地向停车场出口开去。 芸姗被他扔得浑身疼痛,好不容易爬起来坐好,成轩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拿着手机按了几个键,然后收起来,看来应该是在给同伙报信,她的脑海里浮出占均的样子,要不是成轩,她已经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给强暴,现在或许已经弃尸荒野了吧。 在芸姗的念想里,成轩这个男人,像是来自地狱,黑暗冷酷、残忍,还有摧毁,却又像谜一般潇洒地随意来去,举手投足之间有着男人特有的致命吸引力。这样一个人,上帝怎么会允许他在人间这样肆意横行?而他又怎么会甘心一直服从于黑蛇? 想起刚才他的激吻,那几乎就要失控的欲望,芸姗不禁又开始脸红心跳,极不自然地偷偷瞟了他一眼,那张脸上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在那样的气氛下,他却能奇怪地压制住已经燃烧的身体,而后又好像在刻意地克制或是逃避着什么,那一刻,芸姗莫名地感觉到他似乎在恐惧,是的,虽然这个词用在成轩这样的男人身上很不恰当,但是她也再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他是杀手,更是谋士,想起张东昌的话,她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成轩,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感应到身后的人在观察自己也抬起头,幽黑的瞳孔里映着前方车辆尾灯的光亮,瞬间流转。两人就这样在镜子里对视着,芸姗发现后慌忙低下头去,那双眼睛吸引着人不愿移开视线,好像有着魔力一般。 另外一边,弄丢了芸姗的初晴和常名两人仍在商场内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在那个洗手间门口两人捡到了那部丢失的手机,却不见芸姗的踪影。天渐渐黑下来,外面街道上的霓虹灯开始山所,商场内人群开始渐渐散开去,已经两个小时了。 初晴沮丧地问常名:“芸姗会不会出事了?” 常民紧闭着双唇没有说话,眉头紧紧地皱着,不时地看看手机,好像在等待什么。 “你说,我们该不该去报警?”初晴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揉着自己酸痛的双脚。她没有想到自己上一次放走芸姗导致她被绑架,这一次却是她亲手弄丢了她,焦急、沮丧、自责各种情绪在她的心里如一团麻一样不断地越缠越紧。 滴的一声,常名的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喂,你家大小姐失踪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看你回去怎么跟林伯伯交代。”初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常名扶住她,笑了笑:“着急也没用的,我们先回去吧,芸姗应该没事的。”“你怎么知道…”初晴对常名的反应感到非常奇怪。 不过,说的也是,该怎么向林维民交代呢?可恶,每次都是这样把难题留给他解决。 想到这,他本来舒展开的眉头又扭在了一起。 第十四章 旧地重游 宝马车在路上飞驰着,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霓虹灯一个个被甩在后面,车渐渐驶出了市区。出乎意料的是,成轩把方向盘一转又开始沿原路返回,20分钟后又进入了市区,他不时抬头看着后视镜,对周围嘈杂的喧嚣声充耳不闻,一直将车开上立交桥,从一个岔道驶进一条小路,车停下来,成轩把芸姗从后座里拽出来向前走去。 刚才车速极快,又总是突然拐弯,芸姗坐在后座上被甩得晕头转向,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成轩带着她在这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中穿梭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芸姗渐渐发觉眼前的事物好像似曾相识,那些老式房子,青石板路,依稀是她童年成长的足迹。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的肩膀被他捏得极痛,不自觉地挣扎了一下,那手的力道似乎微微松了一些,仍然让她不得动弹。 成轩没有回答她,甚至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只是一直快步向前走着,另一只手藏在外衣袋里,他眉间的阴沉越来越重,双眼里的戒备已经达到了极点,芸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会有这种凝重的表情,不过她隐隐感觉到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事。 转过最后一个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赫然呈现在眼前,不远处还有一座石桥,点点灯光,还有一些人影在晃动。 芸姗怔了一下,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曾反复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过,童年曾住过的地方。 她惊异地抬起头看着成轩,他也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竟然有一抹笑意。芸姗突然觉得心跳又加快了,忙低下去不看他。 街道尽头,是一栋孤零零的老房子,加上房顶的露台共三层,年久失修的大门上,一把早已生锈的铁锁还在忠诚地守卫着这栋房子。周围是一片残垣断壁,不远处一面倒了一半的墙上写着大大的红色的“拆”字。 “你对这里应该很熟悉的吧?”成轩在这栋房子前停下来,把手从她的肩膀下放下来,眯着眼看着她。芸姗揉了揉生疼的肩膀:“你在调查我?” 成轩道:“你来苏州的目的不是想来这儿么,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回印尼去。”芸姗一听要回印尼,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上次既然放了我,我就不再是你的人质,只想好好过我的生活。” 成轩却冷冷地打断她:“从那晚你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开始,你的生活就不会再是原来那样,你应该很清楚,莫非你笨到连自己看到了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他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那把铁锁往下一拽,早已锈蚀的锁哗啦一声就掉了下来,推开门,升腾起一阵烟尘。成轩回头抓过芸姗的手一把拽到面前:“不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没等芸姗回答,他的手一侧同她十指相扣,进了门,接着迅速将门关上,拿起门边的立着的一根木栓将门抵住。 进了门是个院子,上方有天井,到处都是漆黑一片,两人靠周围房屋射进来的微微的灯光慢慢向前走着。 屋里到处都积累了厚厚灰尘和蜘蛛网,不时还有一些被两人脚步声惊动的不知道什么虫子蹿出,院子里一个方形的石台,旁边是一个洗衣槽。芸姗恍若进入了梦境,她水后乃至还能看到母亲当年在这里洗衣服的背影,不知不觉地,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成轩捂着嘴,将芸姗的手用力地捏在手里,接着微弱的光线小心地前进着。“怎么,灰尘很呛?” 芸姗忙抬起手胡乱地擦了擦眼睛,跟在他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成轩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停下脚步沉沉地看着她,芸姗不敢抬头,被他扣住的手心里满是汗。 “听说你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成轩一边问着一边俯身将横在他们面前的一根断梁移开,“旧地重游,有什么感觉?”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玩味。 芸姗咬了咬下嘴唇,旧地重游,还可以看到当年母亲离开时候的样子,已经十六年了,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和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她应该会有心情好好地将回忆整理一遍,然后好好地来想念母亲,而她也没有想到,时隔十六年,她居然是因为被挟持而回到了这里。抬头看看天井上方的天空,现在的天空黑暗一片,虽有寥寥星光,却再也不是那片天了。 很快两人就穿过院子走进了一间大屋子,这是一处厅堂,供着观音,两边的红色对联早已脱落,佛像都已经倒在一旁,供桌上的香炉里还插着几支燃烧殆尽的香,两边倒放着几乎被灰尘淹没的蜡烛。 成轩放开芸姗,走上前去将观音像立起来,又吹了吹灰尘放在正中间摆好,接着拿起蜡烛也将灰尘清理了一下,摸出打火机点亮,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他又捡起地上的旧报纸抖了抖灰,在门边的角落处捡起几颗爬满铁锈的钉子将报纸钉在几扇窗户上封死,然后关上厅堂的门。 芸姗默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完全沉浸在回忆中,这一刻她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恐惧,心里那些往事像倒立的沙漏中的细沙一样嗖嗖地流过,述说着她的童年时光。成轩用脚将供桌前方一块地上的灰尘扫了扫,坐了下去,背靠着供桌,眼光落在芸姗身上:“睡觉,明天要赶路。”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芸姗犹豫了一下,接着走过来靠着供桌的另外一边坐下来,身边的男人斜躺在那,呼吸声均匀地起伏着,却是一动不动,芸姗侧过头问:“你不把我绑起来么,不怕我半夜跑了?”成轩没有睁眼,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你以为我是一个人过来中国的?如果你有任何想逃跑的打算或者耍什么花样的话,劝你趁早打消,否则我不敢保证另外的兄弟不会对你那两个同伴,还有你的未婚夫有什么不利举动。” 芸姗心下一惊,难道江诺也来了?成轩这话明显是在要挟自己,让她不敢随便反抗或者逃跑,而他们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么,明天就要被这个男人带回印尼,他们会不会一急之下报了警,如果惹怒了成轩,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呆了很久,缓缓地侧回身子,沉默了半响,讪讪地开口道:“江诺不是我未婚夫…”她都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嘴里说出来的,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显然是不着边际。芸姗用手抓抓头发,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蜡烛的光闪了几下,熄灭了。黑暗重重地压过来,芸姗觉得脖子被坚硬的桌沿抵得难受,就爬起来,伸手想去摸桌上的打火机,忙乱中她的手蓦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惊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回来,自己却被那只手给拽了过去,打火机嗖地亮起来,接着蜡烛也重新燃了起来。火光旁边成轩那张如雕塑般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我只是想…点蜡烛…太黑了。”芸姗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生怕他认为自己想逃跑。成轩松开她,身子却一软,重重地坐了下去,芸姗忙扶住他,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低头一看,他的胸前左边一处正在慢慢往外浸着血,芸姗一惊,忙让他坐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精壮的胸前从腋下斜斜地缠着一圈纱布,上面已经占满了或新或旧的血迹。 “你什么时候受伤的?”芸姗手忙脚乱地开始拆纱布,如果她没记错,在这里遇到他开始没有过激烈的打斗,也没见人和他开过枪,难道是旧伤?在开车和奔跑的途中被挣开了? 成轩本来半眯着的眼突然睁开,猛地握住她的手,眼里充溢着警惕:“你要干什么?!” “你的伤口开了,应该是发炎了,必须要处理,否则失血过多你会死的…”芸姗在这一刻脑子里满是那触目惊心的猩红色,甚至不在乎这个男人是否危险,以及自己是在被他挟持,只是听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告诉她:这个男人不能死,她不能要他死。 “你是医生吗?”成轩放开她,表情轻松了一些,嘲弄地笑着,胸前的痛让他已经没有力气来说更多的话了。 而这个女人却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下手,她说:“念书的时候学过急救,不过现在这里条件有限,你就忍着点吧。”成轩那分明是看不起她的样子让她莫名地有些恼怒,心想我要救你都不错了。这时她的眼光捕捉到他的腹部下方一条浅浅的伤痕,已经愈合,留下了难看的疤。芸姗望着那条名义上应该是自己留下的疤,不由得怔住了。 成轩微微抬起头,面前的女人正在发呆,烛光的影子在她的脸上跳动着,红彤彤的,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在这烛光照映下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圈,加上她现在眼愣愣的样子,显得十分可爱。 “不是要处理吗,还发什么呆?”接着他的手抬起来从她的脸颊一侧轻轻抚下来,芸姗只觉得身子一麻,突然重心失衡向前一倒趴在了成轩身上,就听得成轩低吟了一声,身子轻微地痉挛了一下。芸姗忙爬起来,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将拆下来的纱布放在桌子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枪孔赫然跳入她的视野。 伤口因为养护不当已经有些发炎,周围的皮肤也渐渐开始溃烂,而那个枪孔周围布满凝固的血块,还有一些血正在往外流。 芸姗的手开始瑟瑟发抖,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而狰狞的伤口,就算是在学急救实习的时候,那些伤员也不过是些轻微的烫伤小刀割伤之类。而成轩,居然带着这么严重的伤,还像没事人一样跑了这么远的路,到底是什么人才让他这样冷静的人都流露出了些许的紧张和恐惧,让他不惜自己的身体的代价都要带着她奔跑? 她回过神来,起身拿了一根蜡烛绕过厅堂的屏风,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一般都是把药箱放在这里的一个柜子里的,过了十六年,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在,也不敢担保还能用。 她在后堂环视了一圈,眼光落在一个巨大的红木柜子最下面的抽屉上,蹲下去伸手一拉,已经腐烂的木头在黑暗的寂静中发出令人毛发倒竖的嘎吱声,使劲一拖,抽屉哗一下伴着一阵烟尘被拽了出来,里面装了一些像是手工刺绣品的东西,有手帕,头巾,已经全部霉烂,拨弄一下,发出一股作呕的味道,小心地将这些东西拨开,她看到最里面静静地摆正一个方形的木盒。找到了!她快速地将这个盒子掏出来打开,除了半瓶酒精和一卷还算干净的纱布外,几乎没有东西能用。 芸姗一刻也没耽搁地又跑到前堂,打开门跑到天井里,将盖在一口井上的盖子掀开,那盖子是大理石做的,不算轻,她几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盖子挪开一些,露出了一半的井口,往里面一看,还好,井水还有不少,而且仍然清冽非常,她拿起旁边一个木桶,没有绳子但水位还算高,她俯下身尽量伸长胳膊用木桶装了一点水,接着回到厅堂里,将拆下来的纱布放进去洗,水瞬间变成了血红色,于是她只有不停地换水,不停地洗,不知道洗了多少遍,纱布总算渐渐显出了原来的白色。成轩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进进出出煞是忙碌的身影,打水,洗纱布,眼神却始终未离开过她,慢慢他的眼里的幽黑又弥漫起来。 清理伤口之后,小心地将酒精瓶拧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顿时蹿了出来,芸姗不禁被呛得轻轻咳了一声。消毒的时候她尽量让自己的手不抖,尽量轻地用纱布小心地将酒精覆伤口上,成轩的身子抖了一下,仍然一声不吭。血似乎是止住了,芸姗松了一口气,要完全好还得假以时日,她拿过干净的纱布慢慢地将伤口缠绕起来,这样就算是完成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场,端起那盆血水正要出去倒掉,成轩却突然拉住她:“你都知道些什么?”芸姗愣住了,“什么?…” 成轩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过了一会松开她,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冤枉,不过也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芸姗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应该知道什么吗? 第十五章 回忆的沙漏 站立了许久,却没有等来下文,成轩脸上的表情渐渐隐去,接着他将头扭到另一边闭上了眼睛。芸姗知道他这样就是不想再说话,呆了一会,她只好先将水端出去倒掉,再回到屋里时,他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看到他上下微微起伏的胸膛,她还真有想伸手探一下是否还有气息的冲动。 “我今天是还你上次的人情,现在开始我们互不相欠。”芸姗居高临下地看着成轩,心里默默地说道,就算是为了找一个照顾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好,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她蹲下来,轻轻地抬起手把他衣服上的扣子扣好,接着站起身走到靠墙的一边坐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这样的距离,让芸姗的心感到稍稍的安定,这时她很想仔细地看看这个自己曾经的家,于是走到桌边拿下一根蜡烛,蹑手蹑脚地往后走了去,她并不想逃跑,不止是因为害怕成轩对初晴和常名不利,还因为她清楚,离开了成轩自己可能反而更危险。 芸姗一手护着烛火一边慢慢地走在刚才拿药的石屏风后,走出厅堂和一条过道,就是她当年和母亲的卧房。过道尽头黑洞洞的,小小的烛火在这黑暗显得非常渺小,不时一阵风吹来将这微弱的光线吹得东倒西歪,她忙停住让烛火稳定一些再前进,脚下什么都没有,只有走过的路上印着厚厚的积尘,芸姗一边小心地低头避过头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边还要堤防脚下偶尔蹿出来的老鼠,闪电一般迅速淹没在黑暗的角落里,要是一般女孩子,在这样的可以拍鬼片的情形下早就被吓得没了魂,而芸姗不怕,因为这是她的家。 左边一间较大的屋子,是白蔓当年的卧室,还保持着记忆中的样子,床、桌、椅、梳妆台都被白布蒙着,上面一层灰尘,有的已经开始霉烂。芸姗恍然间似乎看到时光在自己眼前飞速倒流,依稀还能看到正午母亲午睡起来借着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对着梳妆台梳头,母亲总是把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编成一个花朵一样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子插住,前额几缕浅浅的发丝随意飞散,在阳光的投影中好似出尘的仙子般。在幼年芸姗的记忆里,母亲白蔓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芸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梳妆台边,将白布撩起放到一边,用手将桌上的灰尘扫了几下,露出了红木最初的鲜艳颜色。她蹲下身拉开旁边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本子,母亲有记日记的习惯,这应该是一个日记本,想到这,芸姗将那个本子拿了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将蜡烛放在台面上,翻开本子,纸张已经变得很脆,稍用力就变得粉碎,只好翻了几页就合上,刚想将本子放回去,却看到本子里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小心地抽出来,竟然是一张发黄到已经有些模糊的照片,是两个少年和女孩的合照,背景像是一座院子,两个少年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女孩子穿着碎花裙子,系着两条长辫,笑起来煞是可爱。 翻到照片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小字:1983年,圣马丁福利院。 芸姗想起来,父亲和母亲都是当年下南洋的华人后代,在战争之后都成了孤儿,的确是从小就一起在印尼的福利院里长大的,从照片上来看,左边那个脸宽一点的少年应就是年轻时的父亲林维民,而那个女孩,芸姗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母亲白蔓,那右边那个瘦削的少年虽然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是谁,应该是当时同一个福利院里的孤儿吧,芸姗没有多想,随手将照片揣进了怀里,又四周地转了转,恋恋不舍地关上房门按原路返回到前堂,成轩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纹丝不动,芸姗想这人真是个怪人,那么难受的姿势睡觉都不会翻身的。 回到刚才蹲着的墙跟边,她又掏出那张照片看了又看,这么珍贵的照片原来是夹在母亲的日记本里了,难怪她从来就没有印象,不过,另外那个少年到底是谁呢?看上去三个人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还没亮,芸姗在一阵嘈杂声中被惊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成轩站起来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她立刻清醒了许多,直起身子:“怎么了?” 成轩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透过窗户缝隙看看外面,转头说:“该走了,过一会就该天亮了。”芸姗注意到他的手放在胸口上受伤的位置,脸色依然苍白如纸。 “可是你的伤…”芸姗犹豫着指了指他的胸口。成轩将手放下来,几步跨到芸姗面前大手一伸将她捞起来,又是一阵眩晕,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迫站了起来,被他的双手紧紧拥着朝门外走去。 初秋的清晨已经有一些寒凉,门外仍然荒凉的街道显得更加地冷清,加上蒙蒙的晨暮和偶尔的一阵萧瑟秋风,有一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而只穿着单薄连衣裙的芸姗不禁将身子缩了缩,成轩低头看了她一眼,将外衣脱下往她背上一披,绕了个圈,将她结结实实地围了起来。芸姗的心砰地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挣开了,四散开花,他的动作并不过分,却让她心跳加速,快到有些不自在,于是把脸往宽大的领子里埋了埋,闻到残留着温热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烟草味和淡淡的尘埃味。 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栋小楼,那里载满了她所有的美好的童年记忆,而这里很快将不复存在,那些回忆也将从此被深埋。 第十六章 预感 两人转了几圈又回到昨天来时的路上,那辆宝马车还停在那里。车开出了这一片区域之后便上了公路,速度渐渐地快了起来。 凌晨的公路上车辆很少,只有路灯的光静静地穿过浅浅的晨暮照射着地面,芸姗缩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严重睡眠不足让她开始困顿起来,这时她突然从车外的后视镜里看到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两辆摩托车,回忆起来好像从刚才上公路开始就一直尾随着他们,车上的人都穿着黑色的外套,厚厚的头盔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样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些人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在荒岛上黑暗中那些晃动的人影。 成轩朝后视镜望了一眼,突然扭转方向盘,车原地打了个转,在一个丁字路口猛地向另外一边驶去。 “他们是谁?”芸姗紧张地问,她再次不自觉地将身子缩了缩。 “总之不是来请你我共进早餐的。”成轩的声音依然冷静,从表情里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他们是来杀我的吗?”此话刚出口,芸姗就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一点,从荒岛再到这里一路过来,所经历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那些人要的就是自己的命吗? 果然,成轩像看白痴一样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将目光收了回去,盯着前方的路,慢慢踩下油门。 车开始加速,尾随的两辆摩托车也开始加速地跟上来,慢慢地芸姗发现那两辆摩托车有些不对劲,开始他们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而现在他们好像想冲上来。 “坐稳。”一旁一直专心开车的成轩头也不回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芸姗啊地惊呼了一声就是一阵剧烈的颠簸,五脏六腑都几乎被震裂开来,混乱之中她抓住了车上的扶手,勉强让自己坐稳。车已经离开了公路开上了一条小路,路面是用石子浇筑起来的,十分粗糙。 而成轩却仍然稳如泰山般,颠簸中只是略微地向前俯了一下身子。 车摇摇晃晃地在小路上快速行驶着,这条路一直向上,是一条山路。周围的景色也渐渐由一些低矮的平房变成茂密的绿色。 后面的摩托车渐渐看不见,但车却丝毫不减速地冲上了山,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面上停了下来。 两人离开车一直向山里跑去。“那车你不要了?”芸姗一边被成轩拉着往上跑一边回头看着被遗弃的宝马车,成轩回头对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反正不是我的。”“呃?…”芸姗还想再问,却被成轩那禁止提问的眼神活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 不过很快,她就能知道成轩说那话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穿过树林翻过这个山头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山脚下像是一个小镇,已经陆续开始有人在街道上或行走或打开门市做生意了。 两人来到一栋砖瓦平房背后,靠着墙站着,成轩一边四周查看一边拉着芸姗放缓脚步走着,他们穿过这家人房子后的仓库外的一堆杂物,走到一道围墙下。这时成轩好像听到了什么,将芸姗一推两人迅速地躲进了围墙之间的狭窄巷子里,她的头被摁在他胸前,整个人被死死地夹着,他将手伸进芸姗身上的外衣中,芸姗感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和衣服之间来回地移动着,不时地像是不小心一样碰着了她柔软的身体,反射性地缩一下。不一会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的铁盒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各种规格像是针一样的东西,芸姗心想这又是他的什么武器? 只见成轩从里面挑出一根最粗的针拧成一个钩状,在末端像打结一样扭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捡起地上堆着的尼龙绳将钩子套上去绑牢,仰头看了看说:“一会记得抓紧我。” “嗯?” “带你体验一下蜘蛛人的感觉。”成轩邪邪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话音还没落,巷子的一头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看到他们将拿着装了消音器的枪的手一抬,芸姗的头被成轩猛地一摁,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打在芸姗耳边不到10公分距离的墙上,巷子的两端都各站着一个黑衣人,举着枪向他们靠近。 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两步,开口道:“成轩,只要把那个小妞交出来,兄弟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也不要让兄弟们回去不好交代。”听到这话芸姗不小地吃了一惊,他们居然是认识的,不过凭成轩的大名,黑道上不认识他的人才叫奇怪。 成轩却冷冷地笑着回应道:“最近风声这么紧,本不应当同兄弟们为难,但是你们要交代,我也要向蛇爷交代啊。”黑衣人又上前几步,咬着牙说:“既然这样,二哥就不要怪兄弟们不顾情面了。”同时另一端的那个黑衣人也快步向他们走过来。 当芸姗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成轩说了一声:“抓紧。”身子就嗖地被抱起来,连害怕都来不及反应,眼前的事物就随着双脚离地而飞速地上升,啪啪两下,是脚踏在墙的声音,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居然飞上了围墙落在房顶上,她的双手死死地抱着成轩的脖子。 芸姗惊魂未定,就见成轩将手里带钩的绳子往下一扔,大手将她的腰一揽,往前跨了几步,再打横抱起来,从房顶的另一侧跳了下去,这一系列动作熟练而流畅。不远处传来数声沉闷的枪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几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走。”成轩顾不上喘息,爬起来拉起芸姗向外奔去,外面朝街道的一面停着一辆小面包车,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将车窗砸得粉碎,又从刚才那个盒子里跳出两根钢针将手从车窗里伸进去,像是在挠什么一样,不到5秒钟,只听得啪嗒一声,车门竟然开了,芸姗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所说的“反正不是我的”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一直瞧着宝马车后门车窗上一块空缺的玻璃觉得很蹊跷。他打开车门,在芸姗的后背一推将她塞进了车里关上车门,自己则绕到另外一边的驾驶座位上,拿着刚才的钢针打了个椭圆形的圈往钥匙孔捅了几下,车居然突突地发动了起来。这时芸姗看到后面远远地有不少人向这边追过来,刚才那两个黑衣人跑得尤为急促。“他们追过来了!”芸姗惊叫起来,“住嘴!”成轩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一踩油门,面包车像一阵风一样嗖地蹿了出去,一下子将后面的人拉得老远。 车径直开上了公路,成轩仍然踩着油门,双眉紧锁,眼睛不时地瞟着后视镜。芸姗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不断隐没在车下。 渐渐地,后面不再有声响,芸姗小心地回过头透过车窗向外看去,除了一条远远的地平线,公路上杳无人烟。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侧头看成轩,虽然一直踩着油门,但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比先前放松了不少。 “偷车的技术不赖嘛。”芸姗开口打破了紧张而沉默的气氛。 成轩的嘴角朝上弯了弯,斜着眼看她:“大开眼界吧?” 芸姗撇撇嘴,不屑地说:“这样看来你们需要什么就去偷去抢就是了,还做这么多坏事赚那么多黑钱干什么?” 成轩竟然笑起来:“林芸姗,你还真是不懂人间疾苦的公主啊…钱这东西,多少人为此不惜赔上身家性命,难道还会有谁嫌自己钱多?” 芸姗闻言有些气恼,她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敬而远之当成娇滴滴的公主,不可否认自己的确养尊处优,但并不代表就是生活白痴,她突然不想继续跟成轩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上次在岛上的那些?” 成轩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又转回头去,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芸姗迷惑了,除了黑蛇和七爷,还有另外的人也在找她,而成轩却不告诉她,这样的话就算自己死了也是个糊涂鬼,一股无名火升起,“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再说这事也不是这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我不是告诉过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成轩平淡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 “那我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更不值得?!”芸姗也决定不再忍气吞声,就算激怒成轩也要问个究竟,其实她的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在挟持她,却又一路在保护照顾着她,就绑匪对人质来说,这待遇未免有点太好了,而他又常常恩威并施,当她觉得他可以依靠的时候,他又立刻拿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架势,当她对他大为光火的时候,他反而会柔软下去,如此反复无常,喜怒无常。 怪人!芸姗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同时成轩在她心里也如同一个抱着谜面猜不着谜底的哑谜一样,让人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现在黑白两道都在重金追查你的下落,你的命现在很值钱。”成轩沉默了一会,不咸不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芸姗更加气恼,明显地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本来没有人知道你是在我手里,不过刚才那些人显然已经知道了,所以,他们的命不能留。”芸姗呆呆地看着成轩的嘴一张一合地吐出这些冰冷的字眼,有一种灭顶之灾的感觉。 第十七章 江建诚 在小旅馆休息了一天之后,常名就收拾行装准备回印尼去。初晴对于常名这种态度很是疑惑,她始终想不明白,芸姗失踪了,他常名作为陪同怎么会一点也不着急,相反神态还很轻松甚至悠闲。 “喂,你的脑子和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发生了这种事你不报警还要立刻回去。”初晴站在常名身后看着他往旅行箱里一件一件地拾掇着东西。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只有尽快回印尼去,如果中国警方介入的话,事情会变得更麻烦。”常名关上旅行箱放到地上,转身对初晴说:“你也快点收拾东西吧,下午我们就回雅加达去。” 初晴说:“难道就这么放着芸姗不管了?”她看着地上,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两个人,芸姗的行李还在这,人却不知道去了哪,初晴怎么也不能接受。 而在此之前,常名就用电子邮件向林维民报告了芸姗失踪的事,他知道这一场暴风雨是躲不过去的,所以索性就没有准备隐瞒,而对于初晴的疑问,他却没有解释太多。 “你是不是知道芸姗去了哪里?你们商量好的,让她逃跑还是…?”初晴的心里给自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常名愣了一下,一如既往地笑着:“你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初晴眼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找人绑架了芸姗,现在急着回去敲诈林维民。转念一想,常名在林维民身边十年,而且能得到林维民的信任并不容易,如果要绑架的话他何必等十年?而且最近几个月芸姗的生活被那次突如其来的绑架给彻底颠覆了,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她对于当时放走芸姗相当后悔,对着自己的哥哥江诺更是惭愧。 总之,初晴凭直觉认为,芸姗现在的处境应该不会很危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惯常名,却十分地信赖他,只是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一件大事和芸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在雅加达中央警局里,最近也盛传着两件大事。一件就是林芸姗在中国旅游期间再次失踪,生死未卜。怀疑是黑道同林维民的利益纠纷所致,另一件事,就是这一任的局长将在两个月后退任,而接替的人选却秘而不宣。 张东昌对于尔虞我诈的官场政治毫无兴趣,所以他关心的反而是林芸姗再次失踪的事,而林维民也为此没少来警局,而每次他来的时候警局外都会被一堆记者所包围,所以霍谢尔在无暇顾及争夺局长宝座之余也只有焦头烂额地对记者千古不变地回答无可奉告。一时间,什么“警方软弱无能”“向黑道屈服退让”之类的舆论报道吹得满城风雨,霍谢尔的额头上一夜之间多了几条皱纹,而张东昌本来就胡子拉碴的脸上更是憔悴不堪。 “你怎么看?”霍谢尔将一份报纸递给坐在桌对面的张东昌,虽然很多时候不待见这个性格冲动,脾气火爆且连累自己背了不少黑锅的下属,但是关键时候他还是会征求张东昌的意见。 张东昌拿起报纸,头条上面用粗黑的字体赫然印着:国际刑警组织或介入林芸姗案。他手一抖,报纸跌落下去,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长官,这事怎么会惊动到国际刑警?”张东昌咬着牙,手渐渐地握紧成一个拳。 “黑蛇在印尼黑道稳坐半壁江山已经快二十年,我们前面几任警司都想抓他,但都无可奈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不仅做人蛇和走私生意,而且在白道也有几分威名,很多人是能不惹就不惹,因为往往会偷不到鱼还惹一身骚,”霍谢尔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着张东昌:“自从十年前不知道从哪冒出个成轩之后,事情变得更加棘手,偏偏我的上一任警司皮埃尔不信邪,最后的结果是因为贪污受贿被开除公职,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冤枉的,但到现在都没人敢说去翻案…” “长官!”张东昌突然站起来打断他的说话,“你的意思是就由国际刑警来管这个案子?我们就明哲保身?做缩头乌龟?那我们印尼警队的威信何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霍谢尔知道张东昌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忙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几下,示意他坐下。 “你冷静点嘛,听我说完…我们手里没有黑蛇任何的犯罪证据,他名下的宏远集团从来都是账目清晰,他偷运的人蛇全归在七爷那里,这次好不容易有个人证可以证明他贩卖军火和走私烟酒,现在却不知所踪。” “他绑架了林芸姗,至少可以告黑蛇绑架…”张东昌的眉头一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绑架?光凭那个录像么?你看到他绑林芸姗了还是勒索了?”霍谢尔无奈地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张东昌沉默了,他知道霍谢尔说无不道理,那个录像上只看到林芸姗坐在那,没有被五花大绑,黑蛇也没有勒索任何东西或威胁任何人,拿到法庭上也只能被认作证据不足。 但是,让黑蛇就这么逍遥法外,张东昌实在很不甘心。还有成轩,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神通广大?他曾经调查过成轩的底细,却发现除了退伍特种兵以外的其他信息一干二净,可以说是非常干净到透明,也不像有人做过手脚,所有的身份也都是合法的,由此,张东昌联想到一句话:过于天衣无缝的事往往有着最大的漏洞。所以,就算警方明知道黑蛇、成轩和宏远集团都非常不对劲,也总是无可奈何,因为没有证据。 张东昌沉默了半响,抬起头看着霍谢尔:“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放任不管了?现在至少林芸姗再次失踪了是事实…” “但是她是在中国失踪的,加上她有印尼籍,所以国际刑警介入是很符合程序的,而且…还是没有证据证明跟黑蛇有关…”霍谢尔双手一摊。 从霍谢尔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张东昌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三年了,跟着这个案子,眼前就要将黑蛇一举粉碎,现在却功亏一篑,国际刑警介入之后,应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吧,本来应该很轻松的,可是为什么会无端端地窝火呢?上司霍谢尔肯定巴不得趁早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他不在乎什么警队的威信,现在他应该有更多时间来为局长的位置筹谋筹谋了吧。 刚到警局的时候,张东昌的上一任就对他说,在印尼,警方和黑蛇之间有一个奇怪而稳定的平衡,一般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一旦火并,对谁都没好处。 现在看来,想打破这个平衡,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棵树在幼苗的时候就没有连根拔起,现在长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要想彻底拔除的话想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林家别墅。 傍晚时分,林维民望着书桌上的全家福发呆,书房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 这时佣人在门外说:“老爷,江先生来了。”他稍稍怔了一下,心想这个时候江诺怎么会跑来,便回答道:“就说我不舒服,让他先回去吧。” “老爷,是江老先生…” 林维民的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江建诚?!他怎么会突然来了? 话说这江建诚,便是本来要和林维民成为亲家的天一财团的创始人,一直身体欠佳的他近年来渐渐发现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于是早在五年前便将总裁的位置传给大儿子江诺,自己则退居幕后,现在的生活是深居简出,十分低调,天一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江诺在打理,他几乎是不问世事,外界称之为神秘富豪。而现在他突然亲自出门来林家拜访,不能不让林维民觉得奇怪,但更令林维民惊讶和紧张的却不仅仅于此。 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青色绸布唐装的瘦削老人,林维民坐下来,看着这个实际上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长期病痛的折磨让他更显老态龙钟,不到六十岁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脸色也很不好,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了。林维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最近身体怎么样?”林维民将茶放到他面前,客套地寒暄道。 江建诚缓缓地拿起茶杯慢慢地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抿了一口,放下,抬起有些浮肿的双眼道:“二十五年了,你还是这么不欢迎我么?”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好像捏着一个瓷器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摔得粉碎。 林维民道:“是你老躲着不肯见人,没人不欢迎你,何况我们还差点成为亲家。” “亲家?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江建诚不屑一顾地瞟了林维民几眼,语气冷冷冰冰。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想和我做亲家?” “你看起来还是跟当年一样,没怎么变嘛。” “建诚,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这个。” “好吧,那么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当年你不把我当兄弟,现在你不把芸姗当女儿,这些都有是你的事,可是我还是把江诺当儿子,你自作主张让他们订婚,有没有问过我?我还没有死!”江建诚开始有些激动起来,声音微微地颤抖。 “芸姗是我的女儿,我自己有分寸,何况你早就不管这些事了,突然想来插一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是对当年蔓儿选择我耿耿于怀?”林维民的心里极度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江建诚还是这么阴魂不散地和他纠结这个问题。 “不要跟我提蔓儿,要不是你…怎么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江建诚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后面半截话给咽了下去。 林维民呆了一下,沉默。他知道江建诚要说什么,而有些事是他永远不想再想起的,何况现在妻子早已去世,他和江建诚各自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他以为就会这样深埋下去直到自己把它带进坟墓,所以他几乎都忘记了,他和眼前这个看起来苍老不堪的男人,两个曾经一起长大的兄弟,彼此心中始终有一个心结,折磨着林维民,也吞噬着江建诚的生命。 许久,林维民抬起头说:“建诚,算我求你,我们这一代的恩怨就让它陪我们进棺材吧。” 江建诚很少见到林维民这样委曲求全的表情,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沉沉地看着林维民,不再说话。 第十八章 再见噩梦 像这样疲于奔命的日子芸姗已经记不起到底过了多少天,总之每个日出日落她几乎都是在恍惚中度过,而成轩似乎根本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地开车,还防备着随时可能来的突然袭击,两人就像亡命天涯一样,每到一处都行色匆匆,匆匆地吃饭,匆匆地休息,然后又匆匆地离开。 这天再次醒来的时候,芸姗发现自己躺在面包车后排座上,身上盖着成轩的外衣,而外衣的主人却头朝下趴在驾驶台上,看样子也累坏了。 车窗外,太阳已经西斜,夕阳把整个天空染成血红的颜色。车就这么停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两边一片金黄色的稻田,其间点缀着些许油菜花,微风吹过,泛起一波波的麦浪,这样的景色让她不忍眨眼。 轻轻打开车门,一路向着麦田走了过去,将裙角挽起拿在手上,脱下鞋子就这么赤脚踏进了田里,有些发硬的泥土块刺得她的脚有些痛,芸姗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前进。 很快走到麦田中央,高高的麦秆齐到她的肩膀,转过身,让阳光柔和地照在脸上,她将头发散开来任由风肆意着吹拂着,一股清新的麦香迎面而来,闭上眼贪婪地吸了几口,仿佛置身于天堂般,好久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感觉了,如果能每天这样,她又何必在乎自己是否被绑架还是被追杀? 成轩醒过来第一时间就发现后座上空空如也,心猛地沉了一下,慌忙探出头看向外面,却看到一幅让他终身难忘美轮美奂的图画。 金色的麦田中央,身着浅蓝连衣裙的少女如站立在云端,长长的发丝在风中任意飘散,阳光洒在她干净却有些倦意的脸上,明亮的双眼中映着淡淡的微笑,映射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奇异光芒。 成轩看着麦田中的芸姗许久,开打车门走了下来,靠在车边继续注视着,嘴边不经意地泛起一丝微笑,于是也朝着那麦田中央走去。。 芸姗回头看到成轩一边拨开麦田一边朝自己走过来,有些惊慌地解释:“我…我没有要逃跑…只是想下来看看…这几天全在车上呆着的,觉得很闷…”成轩走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揽过来,低下头在她耳边轻柔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暴露在外面很危险?嗯?”芸姗顺从地被他揽在怀里,把头低到不能再低:“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一路跑来,她早就已经习惯把他当作自己的保护神。“对不起什么?你不是害怕我么?”成轩松开她只牵着她的一只手往车那边走去。 “……”她无言以对,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卷成一把藏进颈窝里。 “散着吧,那样好看些。”成轩朝着她微微笑着,唇角勾勒极其优美的线条。芸姗愣了愣,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双冷漠的眼里此时竟然有了一丝隐隐的温情。 两人回到车上,成轩摸出一把匕首扔给她,说:“拿着防身,之后几天如果我来不及救你的话,至少…可以死得痛快些。”芸姗接过匕首一看,正是当初在岛上的那把,成轩看着她的手有些发抖,或许是自己最后一句话刺激了她,让她表面虽然没有显出恐惧的表情却有些视死如归的决心。“记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这句话听起来风轻云淡,在芸姗听来却如同重压在肩,不知道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又会使出怎样的招数来让她老实听话,脑海里闪过在商场里他吻她的那一幕,于是忙转过头去,抓紧匕首。 一路向南。又是三天过去了,中途只在停下来加油的时候草草地吃了一些干粮,而时不时地在车后若隐若现的威胁让芸姗的神经高度紧张,她不敢想象,成轩到底是经历过多少这样的残酷,他的生活到底是踏着多少尸骨前进到现在,才造就出了如此冷漠到麻木的神经。 一路上,成轩的表情几乎就没有变过,也很少说话,干掉两个尾随的黑衣人的时候他那种干净利落毫不迟疑的一枪爆头的动作让芸姗瞠目结舌,他的枪法极准,只要在手枪的射程范围内,基本上是百发百中,而杀人时候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让芸姗感到刺骨的寒冷,尽管她很清楚,被杀掉的那些人都是来要他们的命的,就如成轩说的,要不杀人要不被杀,而那些人同成轩一样,都是嗜血而冷酷的,他们之间,存在的任何关系都是维系在她这个至关重要的人质身上,芸姗很感叹自己居然能让黑白两道都互相仇杀,这样看来她也算是这场血腥的始作俑者。 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芸姗在朦胧中被人抱起来,她立刻惊醒过来反射性地抓起匕首,睁开眼发现眼前是像是一个港口的地方,却只是简易地搭建了一个木台子延伸到海里,两边停着几艘货轮。成轩浅浅地瞟了她一眼,说:“看来我还是不该给你匕首。”说着将她放下来改为牵着一直走到一艘货轮边上停了下来。一个男人魁梧的身影在船舱里晃了一下走了出来,叼着烟,他眯着眼带着那种标志性的笑。芸姗的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识地往成轩的身后躲,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差点强暴了她的占均。 “林小姐,恭候多时了。”占均上前一步跨上岸来,站在了两人面前。“二哥,接下来交给我吧。” 芸姗一听心就凉了,难道他们是在搞接力赛,陆路上是成轩负责,海路上是占均?她开始慌张起来,明白过来成轩为什么要给自己匕首,落在占均手里的确是会生不如死。 成轩的手往后一伸将芸姗拽过来搂在胸前看着占均:“见到蛇爷再说。”说着就绕开占均直接将芸姗抱着上了船。 “二哥,这几天这么过来,这女人已经是你的人了吧?”占均紧随着也跳上船。 成轩站住将芸姗放下来,脸上是一副“狗改不了吃屎”的略带厌恶的表情,手还是紧紧地搂着她的肩,头也不回地说:“三弟要女人去下面挑两个就是了,到印尼之前这个女人由我看管。” “咱兄弟两个犯不着为个女人伤了和气吧?”占均站在后面阴沉地看着他。 成轩回过头说:“你知道就好,蛇爷曾经下过命令谁都不准动这个女人,而且我是受命要把她好好带回去的,三弟不会让我难做吧?” 占均的脸色逐渐起了变化,一会又恢复正常,抹起一丝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二哥不必当真,不过这把这女人带在身边我怕她会对二哥你不利啊,别像上次那样…” “行了,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忙你的去吧。”成轩打断他,转过身去把芸姗一揽朝船的另一头走去。 占均冷冷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用力地摁灭。 船缓缓地开动,加速后很快就离开了这片海域。 海上繁星升起,脚下是一片幽黑而诡异的水面,倒映着月色一闪一闪的。芸姗却再也没了心情欣赏这景色,船统共不到五十米的范围内,有一个更加危险的存在随时威胁着她的安全。 成轩抽完一根烟打开门走进来,看到芸姗正跪在床上双手把着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眼睛里全是怯生生而又故作镇定的戒备。“过来。”成轩在靠着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房间很小,从门到床的距离不过三米左右。芸姗迟疑着,稍稍动了动。“快过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成轩将头抬起一些,眯了眯眼,深邃的眼光一直锁在对面的女人身上。芸姗却没有再动,双腿立起来交叉在一起,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成轩,在有占均存在地方,她没法再自如地和成轩如前几日一样的相处,这样的环境似乎提醒了她,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船舱壁上的时钟咚咚地敲了八下,声音在这不大的空间显得特别响亮。成轩突然站起来两步跨了过来将芸姗拉下来迅按在床上,芸姗惊恐地挣扎了几下,无奈成轩的力气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根本反抗不来。 他单膝跪在床上,双手撑在她的头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是在和我闹别扭么?还是想挑战我的极限?”芸姗还是那样看着他,没说话,心狂乱地跳着,头上这张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让人不敢直视。“听着,暂时收敛起你的大小姐脾气,接下来如果你还这样的话,我就直接把你交给占均。” 芸姗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他可能只是在威胁自己,不过他也许还真能做得到。于是讪讪地开口道:“那你…你要我…做什么?” 成轩忽然笑了,在她的脸上轻轻抚了几下:“这就对了,乖乖的才免得生不如死。”他直起身来将芸姗从床上拉起来,打开门向外走去,一股海风夹杂着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成轩带着她绕过走廊和甲板,一直往前走,船上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看到他们都会微微地点点头却并不惊异。芸姗就这么一直被他拉着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下到船舱里,又将一块地板撬了起来,露出一个黑洞,下到洞里,成轩摸索着打开灯,随着灯光徐徐亮起,芸姗发现面前竟然有几十双眼睛在看着她,那些眼睛中都带着麻木的疲惫,又或是漠然,他们或蹲或躺在角落边的一张破草席上,衣衫褴褛,脸上和身上都肮脏不堪,有的甚至都看不出肤色,有的还带着伤,头发蓬乱,这其中有男有女,还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这些人对于芸姗和成轩的突然闯入表现得非常冷淡,都只是看了一眼又低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空间里充满着霉变和腐烂的气味,昏暗的灯光随着船身摇来晃去,甚至还有死老鼠和蟑螂的尸体。 “他们是…”芸姗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以前也参加过救济穷人的公益活动,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在这样恶劣环境生存的人,看来成轩说自己不懂人间疾苦还真没冤枉了她。 “他们都是从中国大陆,还有印度,越南,朝鲜过来的人蛇,我们负责将他们运到印尼然后转手下家到美国,加拿大和南美洲…”成轩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掀起一个盖子按下一个按钮,咣地一声巨响顶上突降一道铁栅门将那些人和他们隔离开来。 “为什么要关着他们?这里的空间已经这么小了。”芸姗小心地绕过一只死老鼠走到成轩身边。 “因为接下来你必须呆在这里,不关着他们的话,你会发现他们比狼还危险。” “我又不是偷渡客,为什么要把我和他们关在一起。”芸姗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着成轩的胳膊。 “要么占均,要么这里,你自己选?”成轩低头看看她,将她的手拿下来。 “还是这里吧…”芸姗咬着牙说,如果能保证安全,还是这里比较好。 “呵呵,这才乖嘛。”成轩笑起来,顺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一下,“等会会有人送吃的来,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当不存在。”说完他就顺着梯子爬出了洞口,又咣地一声将洞口盖上。 芸姗不懂成轩说的话,他们那么多人,怎么能当做不存在?她走到一旁稍微干净些的地方靠着墙蹲下来,默默地看着那群人,那群人中有一部分也默默地看着她,一道铁栅栏,内外不超过两米,却隔着两个世界。 第十九章 枯萎的木棉花 船开始有些摇晃起来,芸姗靠着墙的夹角才勉强坐稳,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看着头顶不停随着船而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的灯,突然胃里一股酸酸的东西冒了上来,她手脚并用半爬着扑到另一边捡起一个塑料口袋就开始疯狂地呕吐起来,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几乎全吐完了,而恶心的感觉还在继续蔓延着,最后吐出来的只是一些黄黄的水。好不容易等到船稍微平稳一点之后,她把手中的口袋一扔,又爬回了那个角落,整个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残留的力气。这里空间狭小,空气混浊,闷热难耐,芸姗不时地一阵干呕,却什么也没再吐出来,双耳嗡嗡作响,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起来,她很想睡一会,可是刚闭上眼就被颠簸给晃醒,睡觉是不可能了,于是只好将自己调整到比较舒服一点的位置,缩在角落里。 而那些人蛇却一直很安静地呆在那个铁栅栏里,没有人呕吐,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要不是看到他们偶尔还动一下,芸姗真怀疑这是一座群体雕塑。 不知道初晴和常名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而焦急万分?或许他们现在还在那里寻找她吧…印尼那边肯定也闹翻天了,凭父亲的性格,不把警局给翻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而谁都不会想到她现在却在海上一艘货轮的底舱里和那些偷渡者关在一起。想着,蜷起双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这样似乎会让自己的胃好受一下。 时间随着船的颠簸一点点地流逝着,应该已经到了午夜了吧,芸姗想。这时一阵嗯嗯啊啊的呻吟声从一旁传来,芸姗转过头看向铁栅栏里,只见那堆人中间一个女人正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一个同样赤裸的男人正坐在她身上起起伏伏,周围的人都像没有看见一样,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仿佛那两个人并不存在。芸姗的脸立刻红了,就算再不谙世事,她也好歹活了二十三年,不会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别扭而又尴尬地将脸转过去,心在胸腔里咚咚地狂跳着,那女人一直高低起伏的呻吟声却只增不减,越来越刺耳,旁边又有几个男人实在耐不住了,纷纷地爬上去将那个男人掀开,轮番上阵,顿时,整个船舱里充满了像是原始丛林里野兽发出的尖锐吼声。 芸姗死死地捂住耳朵,把头埋得很低,原来成轩所说的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当不存在是这么一回事,当她坚持的力气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洞口传来一阵响动,头顶投下一大片阴影,芸姗抬起头睁开眼,成轩正低头看着她。“害怕了?” “没有!”芸姗靠着墙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自然,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船突然剧烈地颠簸了几下,她重心不稳向一旁倒了下去,成轩想伸手拉住她,岂料自己也没站稳,于是两人抱作一团斜斜地摔倒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之后船稳了一些,她在上他在下,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她的脸伏在他的脖子上,芸姗想挣脱他爬起来,却发现晕船让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成轩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撑起来,看着她绯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嗯?在想什么呢?”他的眼里满是明亮的幽黑和带着玩味的神采,她几乎不敢看他,刚才因为看到那一幕还没平复下来的心跳又狂乱起来。成轩直起腰坐起来,顺势将芸姗像是放洋娃娃一样靠着墙放好,自己则站起来对着铁栅栏那边冷冷地用英语说了一句:“是不是嫌命长?都给我安静点!”那些人竟然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男人都悻悻地从女人身上退下来,那女人也坐起来拉起一块破布挡住身体,缩到一边去。 成轩说完那句话转头看看芸姗,什么也没说就朝出口走去,芸姗爬起来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他回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还舍不得我?” 芸姗嚅嗫了半天,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成轩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我说了,要么占均,要么这里,没有第三个选择。” “我…想跟着你…”芸姗结结巴巴地说,话出口的同时她就有点后悔,很明显的暗示意味,于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 成轩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邪恶:“难道你认为我比占均比这些人都安全?” 芸姗看着他的表情,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但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待在成轩身边虽然捉摸不定他喜怒无常的性格,但是至少比在这里看真人秀要好得多。 “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会发生什么你还不清楚么?我现在忍住没碰你是碍于有蛇爷的命令,大小姐,不要把男人,尤其是我这样的男人想象得太美好了,很傻的。”成轩用手背在她的脸颊上暧昧地抚摸了一下,“莫非你还对我抱有什么幻想么?还是刚才看到的东西让你有反应了?” 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地将她激怒,而愤怒之余,本来已经虚弱的身体竟然有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对啊,她对他还会抱有什么幻想,她不过是找一个保护伞而已,仅此而已,可是为什么每当听到他用那么冷漠而嘲弄的语气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那种钻心的痛是那么清晰,的确很傻。 见芸姗低着头不说话,成轩仰起头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了下去,他感到那只小小的手冰凉沁人,看向她的脸,因为晕船呕吐苍白得可怕,双眼无神地垂着。他走到门边将一袋东西拎过来递到她手上,“呆在这儿,不想看的话就睡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成轩再次冷冷地给她抛下一句话,就攀着下来的梯子爬了出去。 芸姗打开那个袋子,里面是几个面包和一瓶牛奶,还有一些水果。她拿起一个面包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下咽,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全吐了出来,烦躁地将剩下食物塞回口袋,扔到一边。 或许她该认命了,乖乖地将自己摆在一个人质的位置上,而人质需要做的,只有顺从。而成轩,她怎么会傻到认为一个拥有那样背景的男人会对她有恻隐之心?她是亲眼见过他是怎样果断而狠毒地将人的脖子生生扭断,面不改色地把子弹射进别人的头颅,血溅三尺,这样的人,她怎么还会仅仅通过他不经意的一些动作和表情,若有若无的关切来判断他是善良而无害的?芸姗埋下头去,那个男人总是蛮横地闯入她的脑海,而现在还正在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咬噬着她的心。 “姐姐,给你…”面前突然伸出一只小手,拿着一朵已经枯萎的花。芸姗一惊抬起头看过去,那个七岁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栅栏里伸出了手,她脸很脏,而笑容却很甜,带着一丝怯怯的表情,眼睛圆圆的亮亮的直直地看着她。芸姗接过花,向小女孩笑了笑:“谢谢你。”小女孩咧开嘴笑得更欢了:“姐姐,你好漂亮,笑起来更漂亮。”芸姗心里动了一下,没想到在这样的人当中,这个小女孩还保持着孩子难得的天真。“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小女孩歪着头看着另一边,芸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对男女正躺在地上熟睡着,看样子应该是小女孩的父母。“妈妈不让我说…我们已经坐了好几天的船了,爸爸说等下了船之后我们会有个新家,会有很多很多玩具,很多很多新衣服,很多很多的糖…”小女孩一边手舞足蹈地跟芸姗描述一边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和他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看来孩子的心里就算他们前途未卜,生存条件多么的恶劣,也向往着美好的未来生活,可是孩子又怎么会明白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面对着的是些什么人呢?芸姗有些不忍心看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朵枯萎的花,竟然是她最爱的木棉,眼泪突然就这么忽地就决堤了。“姐姐,你哭了…”小女孩收起笑容,有些惊恐地看着她,“不,不关你的事。”芸姗胡乱地擦擦眼泪,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姐姐只是有些想家。”小女孩撅着嘴:“姐姐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也有很多很多玩具和很多很多糖吗?姐姐你这么漂亮,一定是公主了,公主就该住在大大的城堡里。” 芸姗闻言破涕为笑:“姐姐不是公主,也不住在城堡里,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但是是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花,就像这个。” “刚才那个哥哥是王子吗?长得好好看…姐姐你很喜欢那个哥哥吧?” 芸姗不由得怔了一下,心想现在的小女孩都知道以貌取人么?不过就算她再抗拒憎恨成轩,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的确拥有一副完美的皮囊,而藏在那副皮囊之下的是怎样冰冷阴暗的灵魂却是这个孩子无法想象的。她犹豫了一会,说:“不是,姐姐不喜欢他,也不认识他。” 小女孩眨眨眼:“我看也不像,那个哥哥看起来好凶的,应该不是王子,但是姐姐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会亮亮的,好像有星星。”芸姗被她这种小大人的口气逗笑了:“是吗?…那你认为那王子应该是怎样的?” “王子应该是长得很好看,骑着白马的,说话很温柔的。”小女孩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笑起来竟然略微低带着害羞的表情。芸姗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一个这样的王子的。” 童话还真是好东西,芸姗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记忆里只有母亲会在她睡前捧着故事书一边轻轻地拍着她,一边念故事给她听,就是在这样的童年,带着美好的幻想入睡,也太久了,久到她已经记不起母亲最后给她讲的那个故事里,王子有没有战胜邪恶的巫婆,最后有没有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她,在脑海中勾勒出的英俊的王子的模样也是很模糊的,现在的她如果仔细来想想,也不知道该怎样想象,原来,越长大越孤单说的就是如此,儿时靠着想象来让自己快乐和满足,长大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的生活,可以是为了讨父亲欢心的顺从,也可以是为了长源的发展,而从来就不是为自己,那种养尊处优逆来顺受的生活曾几何时让她变得如此的浑浑噩噩,如果不是逃婚,如果不是这次绑架,她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早该明白的问题,而讽刺的是,她现在居然是处在这样的环境才想起来。 成轩,她喜欢他吗?那个冷酷的男人,可以喜欢他什么,够帅还是够狠毒?她突然不想再说任何话,默默地把头靠在墙上,将木棉花举到眼前,呆呆地看着,心里默默地想,如果能活下来,真希望这一世都不要再见到那个男人。 小女孩安静下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芸姗,突然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女人猛地扑过来把小女孩一下子抱了过去,那个女人死死地护住小女孩,面无血色却充满着戒备地盯着芸姗,仿佛失了幼兽的母兽一般,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仇视和求生的挣扎。 芸姗转过头不再看那边,不仅是他们,她的命运也是充满着未知数,或许互相保持一定的距离对彼此反而更安全。 第二十章 沉船 在一个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时间仿佛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这样白天和黑夜都不太分明的船舱底部夹层里,又度过了一天。船仍然是偶尔颠簸偶尔平稳,隔音效果不好的船舱壁经常能听见海浪敲打的声音,还有夜晚刮起风来的呼啸声。 芸姗有时还会杞人忧天地想自己会不会因此就这样葬身海底,就算幸运地活着被运回印尼,如果最后还是落到占均那种人的手上,似乎还不如葬身海底。 很快又到了夜晚,期间她没有再见到成轩,只有一个船员定时下来给她和那些人蛇送饭。照例是几个面包加一瓶牛奶外加水果,芸姗捂着饿极的肚子却始终没有胃口,但当她看到那些人蛇吃的只是些霉变的饭团却还在挣来抢去找大个的,觉得自己真是在暴殄天物,于是拿出几个没吃过的面包放轻轻地放在铁栅栏内,先注意到的几个人如疯了一般冲上来将面包一扫而光,而对于施舍者他们却全然不在意,没有丝毫感激和谢意。芸姗看着他们觉得很不忍心,谁都有追求幸福,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想谁都不愿意铤而走险地走上偷渡这条道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生活无忧,有的人却食不果腹惶惶终日,她这样想着,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过头,视线突然捕捉到在人群中一双亮亮的眼睛,是那个小女孩,一边啃着母亲刚才费尽力气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半个面包,一边看着芸姗,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小女孩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又低头啃面包。 突然哐地一声巨响从船的底部传来,船身猛烈地摇晃了几下,渐渐倾斜起来,芸姗一下子被甩在地上向一边滑下去,她慌忙伸手拉住一根固定住的铁管。而铁栅栏里的那些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人竖着耳朵在听着周围的动静,一秒钟前还在疯狂地争抢食物的人也都突然停下来,有的人含着还没来得及咀嚼的东西张着嘴瞪着双眼,惊恐而慌乱地看着四周。 芸姗的手有些酸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刚才那声异响,难道触礁了?她用力地抓着那根铁管,尽量将身子缩上来靠在一边好省一点力气。船还在微微地晃动着,但可以感觉到已经是停了下来,这使她稍稍有些安心。 “进水了!”突然不知道谁一声惊呼,如炸雷扔进了人群,就在一瞬间就炸开了锅,他们纷纷站起来涌到栅栏边如疯了的野兽般摇晃着那些铁柱子,把手伸出栅栏暴乱地挥舞着。 “救命!救命!”“放我们出去!” 芸姗看到渐渐倾斜的底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个口子,水正在汹涌而入。 “大家不要慌,会有人来放了我们的!”芸姗扯开嗓子大喊,她微不足道的声音很快被那些尖利的嘶叫声淹没。 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扒开人群挤到最外面,对芸姗说:“不会的,他们不会管我们的生死,小姐我知道你心好,你去把那个按钮按一下,把我们放了,求求你了!…”女人的双眼通红,肿胀得厉害,声音沙哑,那目光里透着哀求和绝望。这时船猛地又抖了一下,越发倾斜了,那些人也随着被甩到底部,女人的手死死地抓住栅栏,血红的双眼祈求地看着芸姗。 那小女孩则被父亲抱住抓着另一边的栅栏,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小小的手死死地抱着父亲的脖子。 芸姗艰难地转过头寻找着那个按钮,看到对面的舱壁上有一个类似配电箱的盒子,她记起成轩当时放下栅栏的时候就是掀起那个盒子按的一个红色按钮。一种很强烈意念油然而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此时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已。可是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的手臂却开始支撑不住身体,紧咬着牙关,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水位渐渐上涨,一转眼就没到了脚踝处,铁栏里的人争先恐后地踩着别人的身体往上爬,不少人已经掉进了水里,只剩下一只手在水面上挥了挥很快便没了影子。 “小姐,求求你,快一点,快一点好吗?船快沉了…”女人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已经被水没到肩膀,而七岁的女儿被高举在头顶,看样子也支持了不了多久。 小女孩仰起头默默地看着芸姗,她的眼睛依旧很黑很亮,芸姗不知道此时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再努力一点,就能救他们的命! 终于将身子挪动了一点距离,芸姗觉得已经浑身无力,而水此时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开始有了浮力的阻碍,前进更加艰难。她把一只脚踩在已经几乎是横过来的栅栏上,放开一只手尽量地伸向那个配电箱,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了,指尖已经碰到了箱盖,只需要再向前一点点就能掀开并按下那个按钮了,可惜,始终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如果再向前,她就会落入水里。芸姗开始恨自己,生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而水已经到了她的腰部,她已经闻到海水咸咸的味道,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没想到,她真的就这样葬身海底了。她却并不害怕,有的只是悲伤。 以前看海难的电影,那种惨烈的场面让她记忆犹新,而印象再怎么深刻也不及此时身临其境般震撼,以及看着生命被吞噬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沮丧和自责的感觉。 很快,水就没过了她的背,她的肩,到了她的耳垂边,而另外一边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再也没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她呆住了,看着那一片蓝幽幽的海水,那双黑亮的眼睛,那朵枯萎的木棉… 一股钻心的伤痛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让自己的身体沉入了水中。 “妈妈,我不要睡觉,你讲故事给我听…” “好好好,但是讲完故事,要听话乖乖睡觉哦…” “好!。” “妈妈,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姗儿以后要听爸爸的话,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为什么不能和妈妈在一起,爸爸,我要妈妈…” 我不是落在海里了吗?妈妈…芸姗意识朦胧起来,耳边只有哄哄的水声,而眼前母亲的样子却是如此清晰,她看到母亲向她伸出手来,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妈妈,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突然,母亲伸手猛地推了她一下,那影像随着水的波动一下子就不见了,身体好似被人托着迅速地上升,很快,眼前一亮,一股清醒的风吹来,她被托出了水面,那双手换了个姿势,从后面揽住她的肩头向前游动着。 芸姗昏昏沉沉地侧过头,眼睛怎么也看不清楚,而那双手,和呼吸的气息她却再也熟悉不过,她张开嘴想说救救他们,却没有力气挣扎,没有力气思考,甚至连哭都没有力气,此时她的脑子里满是那双亮亮的眼睛和枯萎的木棉花,她的力气早就已经在船沉没的时候用尽了。 不知道游了多久,她被拖上了陆地,然后被打横抱起来,终于看清楚面前的这张脸,面无表情,眉头紧锁,头发和身上都湿透了,衣服紧贴着他坚实的肌肉线条,水滴顺着他的胳流下来,黄昏的阳光从他的头顶和肩膀后面射下来,她不禁眯起来了眼睛,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芸姗无意识地整整昏睡了48小时。 艰难地睁开双眼,把身子微微撑起来一些,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抬起头环顾四周,是一间石砌的屋子,面积不大,床头上放着自己之前穿的衣服,已经干了,身上是一身色彩鲜艳的长裙,床的对面是一扇木门,上面开有一扇小气窗,屋里照明条件并不是很好,屋顶悬挂着一盏简陋的灯,光亮有些微弱。 是在做梦吗?芸姗摸摸自己的身体又摸摸脸,慢慢地回忆起来了落水后的一些片段,这里是哪里?她又怎么会换了衣服?想着想着脸竟然有些发烫,双手抓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胡思乱想着,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女人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盆子走了进来,看到她,点点头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小姐,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芸姗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穿着和自己现在穿的如出一辙的长裙,虽然年纪稍大但身材却保持得非常好,如大部分东南亚女人一般,有着深邃的双眼和黝黑的皮肤,长长的卷发高高地盘成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朵粉红色的花。 芸姗摇摇头:“我没事了,就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咕噜了一声,这让她有些尴尬,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胃和肠都在迫切地抗议着。 女人笑笑:“没事就好,但是晚餐还要等一会,很快的。” “呃,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这里是哪里?还有带我来的那个人在哪?” “这里是古弄渔村,小姐说的那个人是成先生吧?他现在去后山了,太阳落山后就会回来的。” “衣服是你帮我换的吗?” “是的,小姐。” 芸姗哦了一声放下心来,看来成轩还算个君子,没有趁人之危。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女人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双手放在腹部的姿势,头微低,显得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小姐让芸姗好像还是在家里对着佣人一样,这让她有些不自然。在她的意识里,从逃婚那天开始,就不能当自己还是林家大小姐了。 “没事了,谢谢你。”芸姗也对着她点点头,女人面向着她低着头退了出去并关上门。 芸姗掀开被子下了床,双手从盆里捧起水洗了洗脸,见脸盆旁边还放着着一把木梳和一根木簪,心想,这里和成轩有什么渊源,所以在沉船后他才带她来这里的么?一边想着一边将头发梳好,走到镜子下面,发现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圆盒子,打开来,是一种透明的泥状物,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芸姗以前看杂志知道在东南亚的海岛上,很多妇女用一种当地土语叫嘎咛的东西来做保养品,据说能返老还童,非常神奇,且呈透明泥状,是很多国际知名的化妆品厂商千方百计都想弄到的配方,莫非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嘎咛”?芸姗举着盒子正在犹豫要不要擦来试试,门又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女人。 “小姐,请问你是在这里进餐,还是到餐厅用餐?” 芸姗放下盒子想了想,说:“去餐厅吧。” “好的,请跟我来。”女人转过身去打开门,芸姗本来想跟她说不用这样,却始终没说出口。 出了门,是一条用椰树干编砌而成的长长的走道,芸姗赤着脚踩在上面有些轻微的粗糙感,却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远处就是海滩,落日在海上露着半个脸,此时正是落潮的时候,海水一波波地退去,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两天前她还被关在运送人蛇的船上忍受着晕船的折磨,现在她却莫名其妙地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海边渔村里,在舒适的床上醒过来。或许,幸福真的是对比出来的吧。 走廊两边栽种着椰子树和棕榈树,还有低矮的热带常绿灌木,海风吹来,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响,还有不少的渔民在海滩上收起晾晒的渔网和鱼干,几个小孩子彼此追逐着嬉戏,芸姗想起送她木棉花的那个小女孩,心里一紧,她本来也应该有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 芸姗默默地将头转过来,不忍心再想下去,只是跟着女人慢慢向前走去,在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池子,里面没有水,只有白白的一片如雪般附着在池壁上,这应该是当地人晒制海盐用的。 出了走廊,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柔软的脚底被硌得生痛,芸姗稍稍踮起脚前进,2分钟后,另一座石头房子出现在眼前,比刚才那间要大一些,房顶上铺着棕榈叶,房梁却是用椰树干做的,上面装饰着很有特色的一些花纹,有鸟,有花,有鱼,还有海浪。看腻了城市里那些灰扑扑的钢筋混凝土,这样的房子显得很别致,她不禁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细细地打量起来。 第二十一章 古弄渔村 餐厅里面的空间不算很大,摆着十几张木桌子,边上是一条廊道,坐在那可以眺望海滩。 此时正值进餐时间,餐厅里坐着不少人,男女老少,用当地土语交流着,芸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却很清楚他们在谈论自己。进餐厅的时候,本来很热烈的气氛骤然地停顿了几秒,几十双眼睛像聚光灯一样落在她脸上,这些目光好奇而友好,还带着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看得芸姗有些不自在,带路的女人转回头道:“在我们古弄每到晚餐的时候,都会聚在这里,难免有些嘈杂,希望林小姐不要太介意。”芸姗笑笑,低下头往靠窗边的一张空桌子走了过去,虽然她知道这些渔民们都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老是被这么多人打量着终归有些难堪。 晚餐是很简单的煎鱼、蔬果和海鲜汤,已经三天没有进食的芸姗毫不客气地将食物一扫而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吃饱了才有力气来应付所有的变故,这是初晴的哲学,芸姗觉得非常有道理。当肠胃都满足了之后,心里也会有一种满足感,而且还是在这么美丽的海边渔村,就当是在度假吧。 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芸姗站在餐厅外的廊道上远远地看着海边渐渐升起来的夜色,这里的天空是城市里所无法比拟的,那种纯净的墨黑,点缀着漫天繁星,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伴着海风和潮水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孩子的笑声,大概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小姐,晚上风大,还是回屋去吧,这个时候成先生也应该回来了。”女人一直静静地站在芸姗的身后就像贴身侍女一样。 “你先去忙吧,我想到海边走走。” 女人似乎显得有些为难:“成先生说了,不准小姐一个人到处乱跑,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没法交代,要不我陪小姐一起去。”“成轩到底是…”芸姗很疑惑为什么岛上的人看起来都对成轩惟命是从。“成先生是我们古弄的恩人,小姐是成先生的女人,当然也是古弄的贵客,万万出不得一点差池,所以小姐还是回屋吧。”女人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恭敬有加。 “我不是他的女人,我只是一个人质。”芸姗闻言冷漠地转过身去,对于这样的说法她从心底有些抵触。“我一会自己会回去,不要跟着我了。” 女人的却表情没有变化,仍然微笑着说:“林小姐你跟我以前见过的女人都很不同,怪不得成先生那么紧张你。”“成轩还让你伺候过不少其他女人么?”芸姗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不,成先生每次回来都是很匆忙的,而且没有带过其他人来古弄…” 芸姗注意到她用的是“回来”这个词,心想难道这里是成轩的故乡?女人靠近她几步,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披肩,“我叫萨玛,有事可以随时叫我。”说完,萨玛对着芸姗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看着萨玛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芸姗这时才感觉到这凉凉的海风吹在裸露的脖子和肩膀上还真有一丝寒意,于是将自己裹紧,抬脚朝海边走去。 细细的沙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吱声,软软的,还带着太阳照射后残留下来的余温,还有一点点海水浸后湿湿黏黏的感觉,皮肤接触上去十分舒服。 沿着海边踩着时涨时退的海浪走了一段距离,不远处燃起了一堆篝火,不少人欢呼着围在那,还有伴着节奏感十分强烈的鼓乐声,气氛非常热闹。她朝那个方向走去,篝火边一群身材苗条,穿着艳丽长裙的女人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西边的角落里几个肌肉发达的壮汉穿着黑底花边的马甲用力地拍打着鼓乐,周围的人群不时发出一阵一阵的掌上和喝彩声。 “这地方不错吧?”头顶突然响起成轩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带进了他的怀里。抬起头,成轩正低着头看着她,眼里充满着盈盈笑意,映着挑动的篝火光,仿佛上等的黑玉般光亮无瑕,芸姗忙低下头,轻轻地挣了一下,想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却被他搂得更紧,“我又没有要逃跑,放开啦…”这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了,又是那种眼光,芸姗想起刚才萨玛说的话,脸上不自觉地开始发热。成轩微微俯身将头靠着她的耳边:“我说过什么,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又不听话了?”那话语里半威胁半暧昧的气息让她渐渐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得任由他搂着一动不动。 一个女人走过来对着两人鞠了一躬:“成先生,村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到来开礼了。” “还是让村长开礼比较合规矩一点,我还是不凑这热闹了。”成轩说完对着芸姗笑了一下:“你不是想去海边走走吗,走,我陪你去。”芸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原地搂着转了个方向,两人离开人群朝海边的方向走去。 “他们要你开什么礼?” “每年这个时候是古弄的收网节,也就是鱼的繁殖季节,所以会有3个月的休渔时期,这对他们来说是很神圣的,从来都没有外人开礼的前例。”说着,成轩将她的披肩紧了紧就放开了手。 “萨玛说你是古弄的恩人?你救过他们吗?” 成轩皱起眉头:“你今天问题似乎有点多啊?” “不想回答就算了。”芸姗转过头去不看他,反正不知道也不会憋死,她只是想找点话题而已,不想这么沉默的和他走在一起。不知道成轩在她昏迷以及吃饭的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现在的他难得卸下了杀戮和戒备的外衣,也许到了这种如世外桃源般的渔村,任何人也会变得温情不少。 “12年前,在这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救了一个海难的幸存者,他叫李自立…”成轩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芸姗心里猛地一跳,原来成轩和黑蛇竟然有这样的渊源,难怪他会成为黑蛇最信任人。“5年后,又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再一次遇到了他,之后就跟了他直到现在。”他说着,停下了脚步,将身子一低,坐在了沙滩上,把双腿交叉起来平放在地上,凝望着海面,蹙起眉头。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些不是什么秘密,就当说故事给你听了。”成轩挑起嘴角一笑,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这5年中间你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吧?”芸姗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威胁她住嘴,索性也坐下来,和他并排坐着面向着大海。 “你知道什么叫好奇害死猫不?”成轩侧过头将身子倾斜着靠近她,话语里有一种挑衅的味道。 “是你自己要说的,我才不感兴趣。”芸姗把脸转过去,却有些心有不甘,她非常想知道这个男人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这里的祥和欢乐,和每天站在刀尖过活上的他显得格格不入,她想象不出这样的他,少年时代竟然是在这样安宁的与世无争的地方度过,或许那个的时候的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少年,平静而满足地生活,而又会是什么样的事让他变成了这样? “这是你的吧?”成轩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芸姗,她一看是那张在母亲日记本里找到的老照片。 “怎么会在你那里?”芸姗惊喜地接过来。本以为沉船之后照片也就随之失去了,没想到会失而复得。 芸姗看着照片,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说:“这个是我妈妈,这个,是我爸爸,这个应该是当时福利院里的其他人,不过我不认识。” 成轩抬起眼瞟了一眼,淡淡地说:“江建诚。” “是吗?…”芸姗仔细看了看,虽然有几分相似的轮廓,但是实在和她印象中的江建诚颇有些出入,“我只在3年前最后见过江伯伯一次,没想到他也是从圣马丁出来的,我一直不知道呢…” 成轩望着远方的浮动水平线,眼光深深地沉了下去:“17岁开始我就在古弄,之前的记忆…一点也没有。”芸姗讶异地看着他,“你的记忆难道就只是从17岁开始的?” “17岁的某天我突然在古弄出现,没人知道我从哪来,叫什么名字,他们都以为我是偷渡客,但还是收留了我,村里一个姓成的华人收养了我,就这样,生活了5年,他去世了,我就离开了古弄…”成轩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述说一个跟自己不相关的故事。 “你真的记不起17岁之前的事了?”芸姗没想到成轩的过去会是这样,她设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他曾经失忆。 “怎么,觉得失忆的人很可怜吧?”成轩浅浅地看了她一眼,风轻云淡地笑着。 芸姗摇摇头,心里却升起莫名其妙的痛楚。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一个没有了十几年记忆的人,对于成轩这样一个人,她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觉,一种理智告诉她不该有的感觉。 “所以,趁着还有记忆留下来,应该好好地保管。”成轩的眼光落到那张照片上,又往上看着芸姗的脸,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失落或悲伤,也许17岁之前的记忆对他来说是一段不愿意回忆起的经历,所以或许这样失去了反而更好,想到这里,芸姗想,对于他来说,这里是他的起点,可能更是一个暂时能让他避开腥风血雨的地方。 两人紧紧地注视着对方, 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默。 她的耳朵仿佛自动屏蔽掉了远处喧闹的乐声,只清晰地听到潮水的哗哗声音,还有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欢快跳跃的响动。海水倒影下他的眼睛越发幽黑深沉,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透明的笑,如精心雕刻过般的面部轮廓在夜色和月光的掩映下透出魅惑而危险的线条。 海风将她的披肩吹开来,顺着光滑的肩和胳膊滑了下去,而她全然不知。脑子里响起那个船上那个小女孩的声音:你喜欢他吧? 这个声音如洪钟般将她猛地敲醒过来,喜欢成轩?!… 这似乎是她能想到最荒唐的事了吧… 就在这个念头闪出的那一刹那,就听得成轩轻轻地笑了一声,双手一伸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芸姗只小声地惊叫了一声,没有反抗,他的手又绕过她的肩头用手掌抚弄着她的侧脸,顺势向后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手指极其暧昧地从她的耳朵顺着向下像是在描绘她的轮廓一样滑到下巴。“你…你想…做什么?”芸姗不敢动,她的双腿呈分开的姿势跨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像是跪在他面前,腿上的皮肤被他裤子粗糙的表面摩擦着,让她浑身无力。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或者我应该问你刚才那样看着我想要我做什么?”成轩像恶作剧一样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同时眸子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嗖地点燃了,芸姗感觉到他的手慢慢移动到在她锁骨上停住,好像不再准备有下一步动作。 “我…成轩…你…”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费尽力气竟然却叫出了他的名字,而脸上此时的热度似乎快要把皮肤给灼伤了。 “你好像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从来没有其他女人对我直呼其名的,还真是新鲜。”成轩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而芸姗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越来越强烈的,一种叫做欲望的火光,她的脊背开始发凉,却没有勇气逃离开去。成轩却没有再动,只是那样沉沉地看着她,接着突然抬起头在她的头发上胡乱地揉了几下,咧开嘴笑道:“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在我面前穿成这样还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是很危险的,如果把我点燃了你可得负责灭火哦…男人都是野兽。”说着向后一仰,手离开了她的身体,顺势放在身子后面撑住地面,眼里燃起的火焰渐渐地冷却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慵懒的表情。芸姗忙低头看看自己,只见一边的肩带滑落到手肘,现在的她几乎是半裸着呈现在他的面前,心下一慌,迅速爬起来,草草地将长裙整理了一下,裹紧了披肩,像逃命一样转身就朝石屋跑去。 第二十二章 真相 芸姗一口气冲回石屋,关上门,心狂跳着,手按在上面能感觉到杂乱的起伏。 萨玛正在收拾屋子,被这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芸姗呆了一会,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面前萨玛一张关切的脸,说:“没事…我有点累,想休息了。”萨玛放下手里的毛巾,对着她微微一笑,转身向门口走去,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走到盆边捧起水洗了洗脸,水带着些许温热的感觉,淌在脸上十分舒服。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她到底是怎么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他的脸,想到这她有些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想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些东西都统统去除掉,但是越是不想去想,那些东西好像反而越清晰。 成轩是怎样的人她再明白不过,潜意识里的理智一直在阻止她靠近,而他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让她无法抗拒地接近再接近。 大概是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听话的乖乖女,过着波澜不惊一成不变的生活,父亲的强势让她习惯了服从,所以才会被这样一些刺激的叛逆的事物吸引吧,这样的感觉,不能算是爱情吧? 收网节的喧嚣逐渐淡去,欢乐了一晚的人们也陆续地散场。夜晚骤然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听不到任何海潮和海风以外的声音,芸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大脑则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也许是前几天睡得太多了吧,她想,于是索性坐起来透过墙上唯一的那扇小气窗看着外面,除了满天繁星就是墨黑一片。 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点跳动的火光吸引了她的视线,虽然只是闪了那么一下,在这一片漆黑中还是显得十分耀眼,接着一个黑影迅速地蹿到一间屋子背后瞬间便消失了。 芸姗的心下一惊,不好,难道是追杀他们的人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先找到成轩再说,于是打开门低着身子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才能找到成轩,她对这个渔村根本一点都不熟悉,要是真的是追杀他们的人,她这样跑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想到这她又转回头去准备回屋里,根据前几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来看,如果真的是那些人,成轩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就在这时,她看到远处那个黑影消失的那间屋子里的灯居然亮了起来,又等了好一会没见着任何动静,没有打斗声也没有预想中的枪声,夜还是静静地这样黑暗着,让那一点点灯光显得特别明亮。 芸姗心里觉得奇怪,看了半天见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大胆地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很快便走到了屋子外面。这是一间木屋,正面有一扇比较大的窗子,玻璃上糊着一层报纸,让她无法看到里面,而并不怎么隔音的木头墙壁却隐约传出了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上头问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你已经带着林芸姗在这里躲了三天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低沉,略带沙哑,语气平稳而淡漠,听起来像是年纪稍大的人。 “上头是派你来跟踪我的?”成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这是这么态度?你自作主张把船搞沉了,失掉了一条大鱼,上头都没有追究,躲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照计划行事?”男人对成轩的态度十分不满。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教我怎么做事,十年了,一直照你们的所谓计划行事,结果如何?”成轩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又掏出打火机啪啪几声点燃。 “那你想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里开始透出无奈的感觉。 “最近两个月我会把这个事了结掉,我什么都不要,你回去提醒一下上头不要忘了十年前给我承诺的东西就行了。”…… 此时站在门外的芸姗呆若木鸡,后面他们还谈了些什么没有再听下去,脑子里此时只反复回响着那个男人那句“你自作主张把船搞沉了”。那个拥有一双纯净眼睛的小女孩,沉船前船舱里那惨烈的情景,几十个人在被困在注满海水的船舱里苦苦挣扎,苦苦地求着她打开栅栏救他们一命,这一幕幕影响,那些求救声此时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和耳边飞速地掠过,惊心动魄,无能为力,再次紧紧地缠绕住了她,如海草一样在她的身体里迅速疯长起来将她越缠越紧到窒息。 本来以为是意外,本来意外是事故,她的自责和内疚,所有的一切原来不是意外,更不是事故,而是成轩,他一手造成的!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在那个荒岛上他在黑暗中面无表情果断地拧断人的脖子,从中国一路过来毫不犹豫地一枪打穿人的头颅,面不改色地擦掉枪上的鲜血,那些残忍冷酷的说话和表情,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她一直不愿意再想起这些,刻意地努力想将这些记忆丢弃,现在他却硬生生地提醒了自己,他是怎样的心狠手辣,怎样的视人命如草芥,怎样的可以为了自己的计划将几十条人命活活地葬送,而又是怎样的对此显得毫不在意?! 门呼地一下开了,成轩高大的身影出现她面前,屋里的光被他挡住了,逆着光芸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你听到了些什么?”成轩上前一步,表情阴沉晦暗,冷漠却又似有些紧张。 芸姗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他略带威胁地盯着她,而这个女人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有一种亮亮的东西嚅动着,瞳孔里倒映着他阴郁的脸,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微地颤动着,直视着他,沉默地表达着无可言语的愤怒。 屋里的男人见状走过来对成轩说:“我先走了。”说着完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芸姗,闪身出门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啪”地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竟然抬起手照着面前这张脸挥了过去,成轩躲闪不及,被她的手掌迎面覆上。 这一巴掌没有什么力道,却让成轩一时竟然有些发懵,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芸姗,眼里仍然是冰冷的寒意:“你疯了?” “魔鬼。”芸姗咬着嘴唇,泪水随着这两个字落了下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成轩抓起她的手腕用力捏紧,俯下身慢慢逼近她的脸。 “我说…你是个魔鬼!”芸姗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顿时泪水也像泄洪一样喷涌而出。 成轩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咻地闪了一下,紧张的表情随即松弛下来,他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眯起眼睛笑着:“莫非你现在才知道?这也值得你大半夜地跑来提醒我?” 芸姗猛地挣脱他的手捏起拳头朝他打了过去,也不管打在哪里,这愤怒,这委屈,还有失落,全都积聚在她柔弱的拳头上,胡乱地落在了对面那个现在在她看来面目无比可憎的男人身上。成轩没有躲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接受了她几拳,捉住她的手淡漠地说:“够了。” 她的手却没有停,还是毫无章法地挥着拳,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凭什么要对他言听计从?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也死了算了!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你这个魔鬼在一起!”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泪水,她怎么也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刚才还跟自己坐在沙滩述说身世的男人是那场惨剧的始作俑者,他怎么能残忍到那个地步?! 成轩往后退了几步,轻轻地哼了一声,双手一伸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走进屋里,抬起脚用力关上门,将她扔到床上,芸姗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头顶一黑,他的沉重身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走开,不要碰我!”她用力地抬起手想把他推开,他却一把将她的双手手腕交叉抬起死死按在她头的上方,用自己的腿将她的双腿钳制住,让她无法动弹。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我杀人,杀多少人随我高兴,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嗯?!”成轩的声音里带着威胁、愤怒还有迷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女人说自己是个魔鬼的时候他会如此生气,既然她让他生气,那么这严重的后果就只有她来承担了。 芸姗的双眼红红的,泪水不断夺眶而出,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渐渐地她不再挣扎和反抗,闭上眼,把脸侧向一边,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成轩说得对,他是什么人难道她还不够清楚么,这样的人杀人是家常便饭,杀多杀少杀谁又有什么争论的意义呢?而她,只是他的人质而已,一个任他摆布的人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他的残忍做出解释呢? “可是…为什么会是你…成轩…”仿佛梦呓一般,芸姗缓缓睁开眼看着成轩的脸轻声地说着,她的眼睛里升起一片浓密的悲伤,像是怜悯受伤的动物一般看着他,没有了愤怒,只是哀伤。成轩的心骤然一紧,放开了她的双手。“我警告过你…把我点燃了只有你来负责灭火…”话语出口冷冷冰冰,他的眼里却是一片无比的柔软,芸姗怔了一下,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的。 他覆上她柔软的双唇,轻轻吮吸着地像是在舔舐伤口一般,她皮肤的香味让他顿时乱了心智,她抬起双臂绕着他的脊背,还在因为哭泣而微微抽搐。成轩将她的身子往上一抬,手紧紧地环绕在她的腰间,顺着她的曲线滑动着,突然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动作也开始随之粗鲁起来,她的长裙的肩带被他一把扯下,露出了胸前光洁的皮肤他则离开了她的唇顺着脸颊向下在她的颈部噬咬着,芸姗被迫仰起头迎合着他,心在胸膛里狂乱地跳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推开他,为什么会没有力气…她收起双臂抱紧他,垂下眼帘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这一刻,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的吻他的抚摸,他的任何一切,她都无法抗拒,或许在见到那双幽黑眸子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注定了一步步沉沦在深渊里,然后随着他逐渐堕落。她突然对自己感到很可耻的无奈,在他的这样的吻里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恨意,于是手猛地一用力,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脊背上划出几道鲜红的痕迹。 黑夜里寂静一片,屋外是哗哗的潮水声,屋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的动作越来越重,他的吻疯狂地在她的身体上如侵略般地大肆索求着,有力的双手紧抱着她几乎让她窒息,她看到他上身裸露的肌肉在灯光下沁出了密密的汗珠,长裙已经被褪到腰间,一股热流在早已不受控制的身体内不安分地上下蹿动着,好像下一刻立即要喷薄而出… 这时她忽地感到他身体似乎猛地僵了一下,继而竟然停了下来,喘息了几下,一直环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放开顺着她的脊柱向上游移到后颈处便离开了她的身体,捏了捏拳头,又松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用粗糙的指腹拭去她的眼泪,然后抬起身子,将她的衣服拉上便走下床到桌边点燃一根烟,眼里熊熊燃起的火焰也逐渐淡去,恢复了往常淡然平静,他背过身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将落在地上的衬衣捡起来。芸姗看到他背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还有一些旧的刀伤和枪伤,渐渐恢复了理智坐了起来。“不要回你房间去了,那些人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很快就会来到的…你就待在这,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在外面。”成轩说着已经将上衣穿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芸姗的手紧紧抓着床沿,如木头人一样坐着,呆呆地看着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偷偷向外看,之间成轩斜靠在走廊扶手上面向着海的方向,嘴上的烟的光亮一闪一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头却一直微蹙着,显得心事重重。额前的几缕头发偶尔被海风给吹乱,抬手随意地拨弄几下,便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她转过身靠着门,用手指轻轻地摸着自己身上他刚才吻过或噬咬过的地方,还有些轻微疼痛的感觉,低头看看,胸前赫然一块小小的青紫色的痕迹,已经平复下来的心猛地又跳了一下。 她想在成轩身上得到什么呢,不知道,她现在反而想知道成轩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几次几近失控的暧昧他却能及时地停止,已经箭在弦上也能压抑下去,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冷血,残忍,却一次又一次救了她,直到现在她也是完好无损,他过着刀口舔血的黑暗日子,却会在她面前时时显出貌似温柔的一面。 是不是女人一旦喜欢上某个人,就会一厢情愿地将自己想象出的美好事物都加诸于那个人身上,而且宁愿相信他是完美的善良的,如此自欺欺人? 第二十三章 暗潮 又是一个无眠夜。 江诺坐在书房里,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芸姗在中国失踪之后就杳无音讯,而在四天之前,张东昌给他和林维民带来了很不好的消息,宏远的一艘货轮从中国南海出发行至公海的时候沉没,船上六十多名人蛇无一生还,而这艘货轮就是此前警方怀疑用来将芸姗运回印尼的船,虽然还没有确定的消息,林维民却不再去警局逼问霍谢尔,把公司的事全都交给常名处理,而他自己一改常态地把自己一整天地关在书房里,江诺和常名去看过他几次,短短半个月时间,林维民似乎苍老消瘦了许多,甚至连平时锐利的眼神里也全然是迷茫和担忧,关于公事他也只是寥寥数语对常名进行简单的交代,便不再过问,一副心思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这天,常名照例汇报完公事,出来的时候看到江诺站在门口抬着手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进去。 “再这样下去,我怕林伯伯的身体熬不住。”江诺开门见山地表示了他的担忧。 “你怕的是长源的股价再这么跌下去会影响到天一刚到手的那个项目吧?”常名将文件夹到腋下,拿出一根烟叼到嘴上,又抽出一根递给江诺。 江诺将他的手推开:“芸姗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还在这跟我说这些?” 常名把烟收回来,笑道:“对不起,忘了你还是我们家小姐的未婚夫。” 江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你知道芸姗的下落故意不告诉我们。”常名收起笑意,盯着江诺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你怀疑我?” “我没这么说,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江诺背过身去,他实在不愿意把常名和芸姗的失踪联系起来,但是从常名的反应来看又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哈哈哈…江大少爷,身为天一的大少东,我以为你关心生意应该要多过这些儿女情长,看来我还真是不了解你。”常名笑得很放肆,伸手在江诺的肩膀上拍了拍,将烟拿下来夹在手指上在一旁的烟灰缸上抖了抖灰,接着看似不经意地说:“不过…作为朋友我也得提醒你一句,昨天你的弟弟江延来找过我。” 江诺立刻转过身逼近常名一步:“他来找你做什么?” 常名耸耸肩,斜着眼:“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关于长源的股价问题,你也知道,自从芸姗出事之后,外界到处都是流言蜚语,长源的很多散户现在一直在抛售,在这样的情况的下是免不了很多人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你这个弟弟可不简单,听说他现在把他名下的天一股份在低价变现,还卖了一处房产,他这是要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诺低下头,脸色煞白:“不会的,阿延他不会对天一不利的。” 常名抿了抿嘴道:“我话就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自己看着办吧…哎,我可不是在挑拨你们兄弟关系哦。”说着伸伸懒腰径自下了楼,走到一半,还回过头来看看正在发呆的江诺,阴阴地一笑走出了门。 长源集团大厦的底楼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大厅,白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四周是用巨大的钢化玻璃拼接并围起来的一圈墙壁兼窗户,厅内采光效果极好,设有休息区,而此时,常名就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看着手机,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着,不时地用手摸摸额头沉思一会,这时手机显示有来电,他像是被打扰了一样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按下接听键。 “事情办得怎么样?…嗯,好我知道了。”摘下耳机,将手机合起来装进外衣的口袋里站起身向外走去,迎面遇上正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的初晴。 “江小姐今天这身打扮真是漂亮啊…”常名嘻嘻地笑着双眼在初晴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显出一副十分欣赏和惊喜的表情。初晴对他的赞美毫不理会,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往常名的胸膛上砸去:“这是你干的好事吧?”常名皱着眉拿起报纸看了一眼,慢悠悠地开口道:“江小姐,这大庭广众之下向我扔东西似乎不太符合你的淑女形象吧?” “好吧,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只问你这报道是不是你弄出来的的?到底什么意思?” 常名摆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撇了撇嘴:“江小姐,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常名虽然每天游手好闲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也不至于有那么多闲心来管你们江家的家事,再说了,现在的八卦新闻本来就是无孔不入捕风捉影的,上次还写你和泰国财团的莫由公子同居,所以会有这种报道什么好奇怪的?” “你…!”初晴的脸瞬间绿了,那些小报制造出新闻的能力简直堪称一流,去年不过是替江诺接待了一下泰国的合作伙伴,就被报纸添油加醋写成了正在同居,但是她更没想到的是,常名居然拿这个来取笑她,一股怒气堵在胸口上却又不便发作,于是她只好忍了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表情平静。“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制造这样的舆论吸引外界注意力,不就是为了转嫁你们长源的股价危机么?” 常名一听却笑得更欢了:“江小姐,这个时候长源和天一是什么处境,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压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在那个科技园项目上,再制造这样的消息岂不是雪上加霜?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初晴半信半疑地看着常名,不得不承认他句句在理,这样做的确对长源来说得不偿失,不过这个在商业上才能卓越的男人一向行为怪异,天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常名俯下身稍稍偏头,悠悠地说:“我呢,建议你去找找这间报社告他们诽谤,或者,可以看看其他更益智的杂志。”说着伸出手轻佻地撩起初晴脖子上的项链欣赏地看了看:“噢,cartier限量版呢,你戴着挺漂亮的。”初晴懵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避闪,项链从他的手掌里轻轻滑落下去。 “不好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失陪了,江小姐你请便。”常名勾起嘴角朝初晴坏坏地一笑,从她身边走了出去。初晴呆了呆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电梯门口,有点懊丧地低下头:“可恶,又被这个混蛋给绕进去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常名那种漫不经心却又非常占理德的态度让初晴十分窝火,要说这两人的恩怨那可是源远流长,从十年前认识常名开始,初晴就很想不通一向用人谨慎的林维民怎么会这么信任这个玩世不恭对凡事都是一副游戏模样的男人,而偏偏这个男人还是很多家大公司争相要猎取的人,他在商场上的强硬和才能并不亚于林维民十年来却甘心屈居人下,他对任何人和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却总能出奇制胜,他的行为另类行踪诡异却能在商业受到广泛好评。 这个世界,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初晴从来不沾手家族生意,或许很多事不像她表面所看到的吧,太复杂的事,她不愿意去思考,这次芸姗的失踪,她觉得自己是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的,所以对常名那种淡漠的表现就更加恼怒,但终归都会选择信任他。 林维民的总裁办公室在长源的最顶层,也就是俗称的“天堂”,意大利的水晶灯和色彩斑斓的纯羊毛地毯把长长的走道装饰得极尽华丽,由于基本上只有林维民和常名在这一层活动,所以人烟稀少,显得十分冷清。 常名从电梯里走出来左转一直走到一间巨大的久诺拿媲埃咽址旁诿趴诘闹肝剖侗鹌魃希2秒钟过后门滴地响了一声,电子密码锁啪地响了一声,他又在门上的液晶显示器上按下了几个数字,又是一啪地一声,锁这才完全打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对门是会客室,常名走进东面的办公室,警觉地向外看看便关上门。 掀起地毯,撬起一块木地板,摸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走到办公桌边上打开桌上的电脑,把盒子和电脑用数据线连接起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需要选择yes or no的对话框,常名停住手上的操作,锁起眉头思索了一会,然后鼠标一点,按下了yes键。 屏幕突然一闪,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正襟危坐,样子五十多岁的样貌,头发花白,精神倒是十分矍铄,却搭了一副黑脸的表情。 常名戴上麦克风,笑着说:“看样子,又碰钉子了吧?” 男人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又微微伸了伸头似乎在查看什么,说:“上次不是叫你换个地方么?怎么还是在林维民办公室?” 常名把手盘起来放到脑后,朝后靠在宽大的转椅上,舒展了一下:“我觉得这里挺舒服的,景色又好,环境又安静。” 男人哎地叹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下来,“说正事,东西到手了吗?” “可以说…一部分吧,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林维民做事很谨慎,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这边的警察局里有内鬼,而且还不是一般人。” “那小子也跟我这么说,接下来你负责要查明这个内鬼的身份,下个月我们会增派人手过来。” “对了,你那边怎么样,听说你前些天去了一趟古弄,有收获没?“ “还能怎么样,新闻你看了吧,那小子每次都捅个大篓子让我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常名眯起眼睛冷冷地笑道:“否则他就不是成轩了,不是么?” 而此时远隔千里之外的一个叫做古弄的海岛上,休渔的渔民们正在检修一艘快艇的马达和添加燃料,以及往船上安装一些必要的救生设施和干粮。 这艘快艇是成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船身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然坚固结实,顶部是被改装过的一个棚子,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往下是船舱,被一个圆形的盖子盖住。芸姗站在一旁看着,几次想帮忙都被渔民们笑着制止,表情和动作都十分恭敬和礼貌,让她只好打住了帮忙的念头,不远处,成轩正在跟村长交谈着什么,他们讲是当地的土语,芸姗听不懂,他的唇紧抿着,淡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偶尔向她的方向飘过来一个仿佛是不经意的眼神,芸姗慌忙将头转过去,用手将被风吹乱的长风捋一下把披肩收紧。 她这才想起来,每当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周围的事物都像是变了一幅黑白画,只有那个男人色彩鲜明地站在那里宣告着他强烈的存在感,刺激着她的视觉,提醒着她凌乱的心跳感。 正在发呆的时候,成轩已经走到面前拉起她的手朝船的方向走去,将一堆绳子绕成圈扔到甲板上,接着将芸姗打横抱起往上一推,自己一个大跨步跳了上来,回头朝岸边的村长点点头,渔民们随即向他举了个躬,挥了挥手。 船的马达扑扑两下便发动起来,随着有些刺耳的呲呲声,船慢慢地驶离了海滩,渐渐地远离,渐渐地整个古弄渔村都消失在视野里。 芸姗坐在甲板上靠着栏杆看着平静的海面被船的螺旋桨溅起的白浪,哗哗地翻滚着,反射着已经比较强烈的阳光,形成一个个小彩虹,像钻石般晶莹剔透。 第二十四章 九指黄 午后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海面平静异常,船行驶得很平稳,就像在陆地上奔跑的汽车一样,只能感觉到马达强劲的动力声,微微泛起波澜。 成轩走过来将一个包袱扔在芸姗面前:“去下面把衣服换了。”芸姗看着那个包袱,是个军绿色的帆布大包,有些脏兮兮的却依然很结实,她抬起头看看头顶的男人,一会又将脸别过去向着海面,沉默着不说话,现在的她实在找不到说服自己听从成轩的任何理由,只是人质而已,为什么要那么配合他?成轩看她没有要动的意思,挑挑眉毛蹲下来对着她的侧脸说:“你是不是要我亲自动手帮你换?”芸姗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晚的情景,脸色顿时变得绯红,她怒地一转头正对上成轩充满戏谑的眼神,本来微怒的情绪变成了大怒。 “你还想把船弄沉,然后让我也跟那些人一样地死掉么?”芸姗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面对着成轩慢慢站起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直视着成轩。 成轩看着她足足有一分钟,道:“我不想和你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要么你听我的去把衣服换了,要么我就亲自动手,反正不要再问,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住口。”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吓唬住然后乖乖照做,而是冷冷地瞪着他,那种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一般。成轩眨了眨眼突然伸出手将芸姗捞起来牢牢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那个大包往肩头上一甩,不由分说就拽着她朝船舱口走去。 手腕死死地被扣住,成轩的力气大得惊人,用尽力气挣扎了几下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又来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芸姗怒火中烧,这个男人是不是就以摆布她,看着她为他乱了心智又来折磨她为乐趣?!她一低头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只手微微地缩了一下,却没有松开,一圈清晰而血红的齿印落在他的手背上。成轩却连头都没有回,直直地走到船舱口将门打开,手一甩将芸姗扔进船舱,又将那个包丢进去,然后“呯”地一声,门在外面被利索地关上了。 芸姗被他扔得头晕目眩,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不足十平米的空间摆放着一张沙发床和一张铁皮桌子,没有灯,也没有窗户。她爬起来拉了几下门,纹丝不动,应该是被锁住了,只好作罢,有些沮丧地坐到床上,抬起头四周看看,什么都没有,眼光落到地上的帆布包上,打开一看,是两件很普通的t恤和一条裤子,还有一些各种形状的瓶瓶罐罐,她拿起来看,居然是护肤品和卫生棉,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这世道,连绑匪都这么人性化了。想着,她烦躁地扯出一件t恤和裤子,将其他东西胡乱地塞回去。 将长裙脱下之后,不经意地又看到那块青紫色,颜色已经有所淡化,却仍然触目惊心,芸姗看着那青紫愣愣地发呆,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一丝不挂地站着。 不过像成轩这样的人,会对她动心吗? 傍晚时分,船在一个岛边的码头靠了岸,上了岸芸姗才发现已经到了马来西亚的地界,当地人都说着马来语和英语,对他们这对不速之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异,大概是对这种莫名闯入的人已经司空见惯了吧。芸姗以前听说过在东南亚的很多国家都有那么一两个岛是所谓的行政真空地带,也就是那种行政区划上属于某个国家管辖范围,却是海关触及不到的地方,就如同缅甸、中国云南、越南、泰国以及柬埔寨之间的金三角地带一样,是滋生各种犯罪的温床,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割不掉的毒瘤。 这里似乎跟其他城镇没有什么区别,市集上做着各种正当或不正当行当的人们都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反而显得更加井然有序,甚至还有背着书包的孩童,到处都洋溢着浓浓的生活气息,一派繁华的景象。 “这里是九指黄的地盘,不要乱跑跟紧我。”成轩拉起芸姗的手握得很紧,双眼警觉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 芸姗感到他的手很用力,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心想难道这里会有什么危险,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镇而已。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成轩走得很小心,每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他都会警惕地打量一番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迎面走过来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样子二十岁左右,穿着马来族的民族服饰,敞着黑黝黝的胸膛,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走了过去,这时芸姗感到成轩的手顿时松开了,像一条蛇一样悠悠地伸到她的腰后然后猛地一收紧,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她不禁呻吟了一声,与此同时皮肤接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东西,枪!心下一跳,她立即抬头看向成轩,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匆匆地扫了她一眼,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头一摁:“不要看。” “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枪声在身后响起,那近距离的震动让芸姗觉得自己的内脏似乎都挪动了位置,慌忙往后看去,只见刚才那个和他们迎面而过的年轻人已经脸朝下倒在地上,太阳穴上一个黑糊糊的枪洞正在往外汨汨地涌着鲜血,他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先发制人。 四周的人们都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尸体,没有人惊叫,更没有人惊慌失措地逃窜,仿佛这样的情景已经是家常便饭,从人群中走出几个男人默默地将尸体迅速拖走,人们都只是很淡然地看了成轩一眼,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各自散开去。 芸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场景,顿时明白,这个表面平静而普通的小镇暗藏着不少杀机,而那些貌似敦厚的居民都可能是杀手,这才是成轩为什么会比平时紧张的原因,“全民皆兵”才是最可怕的。成轩侧过头很冷淡地看了芸姗一眼,把手从她的腰间挪开重新捏住她的手,芸姗低下头默然地被他牵着继续向前走。 两人走出了市集,眼前出现一大片橡胶园,视野顿时豁然开朗起来,而西边却很突兀地耸立着一栋两层小楼,灰色的混凝土墙,灰色的房顶,看上去毫不起眼,虚掩着的铁质大门上涂着鲜红色的油漆,贴着关公画像。成轩一手将芸姗搂紧另一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厅堂,迎面的墙壁上方有一个神龛,供的依然是关公。 他用食指的关节在吧台上扣了几下,后面露出一张少女清秀的脸庞。 “两位住店?”少女直起身子,对着成轩微笑着。 “找你们老板。” 少女的表情僵了一下,道:“请问有预约吗?” 成轩盯着少女的脸,沉沉地说:“我是成轩。”少女的双眼里攸地忽闪着,说了一句“请稍等”便转身撩起身后的帘子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芸姗终于忍不住问,她从来不知道成轩下一步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口里所说的“九指黄”是什么人。 “等会儿不要说话。”成轩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便不再理她,摸出一副墨镜给她戴上,又将她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己则抽出一根烟衔在嘴上。 过了大约10分钟,帘子被掀开来,一个中年男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衣,体态微胖,手一直背在身后,脸上沟壑纵横,双眼微眯着,看到成轩似乎吃了一惊,迅速恢复平静后换上一张笑脸:“二哥,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好让小弟派人去接您嘛…” “不是我刚上岸你就派人去迎接我了么?不过九指黄,你的手下还真是训练有素,收起尸来动作还挺快的。”成轩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浮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九指黄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二哥真是爱说笑,哈哈哈…”目光随即落到成轩怀里的芸姗身上:“二哥您出来办事还把嫂子带上?真是恩爱啊…” “行了,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蛇爷叫我来拿钱。”成轩话锋一转,将烟拿下来抖了抖烟灰。 九指黄露出为难的脸色:“二哥啊,您不是不知道,今年橡胶减产,底下还有几十号兄弟跟着我混饭吃,这个,呃,实在是……” “九指黄,这几年来,你在中间吃了多少钱蛇爷都当是打赏你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次那么大笔钱你就这么独吞了,都不怕噎着?” “哎哎,二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吞蛇爷的钱呢?只是…现在钱不在我手里…” “那在哪里?” 九指黄张着嘴却没有说话,吞吞吐吐了半天:“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上周,七爷要买一批从泰国来的货,呃,说是高纯度的,卖家就在这几天到。跟我说资金周转不灵,就先…先借去了…”九指黄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成轩的脸色。 “你的意思是,七爷把那笔钱拿去买货了?”成轩将烟头掐灭扔在地上。 “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九指黄点点头,一副十分谦恭诚恳的表情。成轩盯着他看了一会,淡淡地说:“知道了。”九指黄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 “今天在你这住一晚,不会不方便吧?”成轩突然问道,九指黄好像被吓了一跳,忙说:“当然方便,一间房?”说着眼神暧昧地看向芸姗笑着。芸姗被这种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低下头侧向一边。 成轩也看看芸姗,把手臂收紧了一些:“对。”简单的一个字让芸姗的心又狂跳起来,不过在这样的地方,或许也会像上几次一样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么想着,她逐渐平静下来。 二楼的房间很大,金黄色的窗帘和木地板把房间装饰得金碧辉煌,跟这栋楼的外观形成鲜明的对比,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床,旁边是柜子和书桌,还带有阳台和洗手间。 成轩一走进房间就立刻将门反锁,然后在四周都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甚至连地毯下,床下和洗手间的马桶下都没有放过,芸姗坐在床边看着他不断地走进走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成轩甚少这么紧张,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你去洗个澡,然后睡觉。”成轩走过来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两下,走到书桌旁边将枪从腰后拿出来放到桌面上。 芸姗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发现这里配备还真是齐全,沐浴露、洗发水、香薰一应俱全,甚至连毛巾都是干干净净地被叠成方块放在架子上,就像是在五星级酒店一样。拧开喷头,一股温热的水流喷了出来,她只犹豫了一秒钟就脱下衣服站到了水流下痛快地洗起来,暂且不管身在何处,折腾了几日,疲倦的皮肤太需要清洁和滋润了。 洗完澡走出来,只见成轩赤裸着上身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腰间插着手枪,还能隐约看到几道淡红色的抓痕,手撑住额头手肘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芸姗绕过床慢慢走到他面前站住,湿漉漉的发尖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将她的t恤打湿了一大片。成轩抬起头,她看到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薄薄的唇几乎没有血色,脸上也依稀透出疲惫的神色。 “去把头发擦干,这样子怎么睡觉?”他看了她一眼,就站起来擦着她的脸走到阳台的门边点燃一根烟抽起来。芸姗侧过身来看着他的脊背,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一会,成轩转过身来见她呆立在那,什么也没说走到洗手间拎出一条毛巾将她的头胡乱地裹起来用力擦了几下,她的头感到一阵阵的痛,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你到底要和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成轩将毛巾拿下来放在她肩膀上,俯下身凑近她的脸看着她低垂的眼,语气稍稍轻缓,却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第二十五章 咫尺还是天涯 芸姗稍稍抬起头咬着唇看着他,身子倔强地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成轩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握住她的肩头。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终于,芸姗有些坚持不住,轻轻地说:“我没有要和你闹别扭,放开我。”成轩得逞地笑了笑,随即松开手,走到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张报纸抖开对她说:“你还真是了不起呢,连国际刑警都惊动了。”芸姗接过报纸看了一眼,那是一周之前的一份中文报纸,头条用硕大的黑体字占了半壁报纸的面积。她捏着报纸有些发呆,不知道一种什么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国际刑警介入对她来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而她却很清楚对于成轩来说意味着他成了国际通缉犯。 “看来这事马上会有个了结,你应该很快能回去了,怎么,不高兴么?”成轩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冷冷地笑着望着芸姗。 芸姗似乎没有听见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报纸被她的双手捏得有些扭曲变形。是啊,她应该高兴,可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成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将她芸姗的下巴抬起来,她并不看他,双眼里却好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滚动。“你怎么了?”成轩的声音沉沉的寒意沁人。 芸姗的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几下望着他,呆呆地眨了几下。“我担心你。” 她的声音轻轻地,如漂浮在空气中的飘絮一般,不假思索地从嘴里飘了出来。 成轩的眼里的光亮如受惊般闪了闪,忽又收起,他的双眼牢牢地锁住她的目光,瞬间弥漫起一片寒冷的白雾。 良久,成轩放下手,背过身去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回印尼之后,我会让你回去,至于现在,睡觉。”他的声音冰冷如昔,在此时却如同鼓槌一样生生地敲击着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于把自己的生命依附于面前这个男人,靠近他的时候总想着逃离,而当他说会让她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 “我不要回去。” “你说什么?”成轩转过身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眼神仍然是冷冷的。 “我说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回去之后每天都在报纸上找你的消息,不想无论吃饭睡觉都在想着你有没有危险,有没有被警察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死……我不要总是这样被你左右,我受够了!”芸姗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成串地滴落了下来,但还是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表情,视线中成轩的表情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成轩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那些话,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表情淡漠如常,他走过来用手掌抚着她的脸说:“你想我给你什么?”芸姗呆住了,她到底想得到什么?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成轩用手撩开她额开的刘海,深深地看着她,唇边挂着淡然的笑。 “我……”芸姗无法再说下去,他的反应让她觉得任何言语在他看来都是毫无重量的。 “你不是那种女人,你也做不来那种女人。”成轩勾起嘴角淡淡地一笑,放下手将双臂伸展了几下,走到书桌旁坐下。 芸姗如木头一样呆立着,她知道成轩说得很对,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两条无限靠近却永远不会有交点的两条平行线,回去之后她会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亲人朋友继续简单而快乐地过着她的林家大小姐的优越生活,而他的生活也不会因为这一段经历有任何的改变,追杀,被追杀,利益,争斗,仇视,掠夺,杀戮,血腥,然后不得善终。 这时,成轩突然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响动,立即警觉起来,拿起枪快步走过来把芸姗拉到自己身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那响动却突然消失了。成轩皱皱眉头慢慢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外是一条走廊,并没有人。 外面屋顶上传来其卡其卡的像是一大群老鼠跑过的声响,令人汗毛倒立。芸姗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似乎下一秒那些声音的制造者就会破顶而入。成轩抬起拿着枪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把门打开一些,侧着身子小心地走了出去,走廊不长,除了楼梯口和这间房上方的灯亮着以外,其余地方都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不要缩在我后面。”他严肃地命令道,芸姗意识他这是要她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于是走到他的前面,成轩侧头看她一眼,将她的腰一搂,把她固定在自己的胸前。 那些声音又渐渐地消失了,接着是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真的有人!芸姗心里一惊,眼睛向他们前方的那方深黑色的空间看去,脚步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女人窈窕的身影款款地从黑暗中逐渐显现出来。 “若琦,是你。”成轩收起枪,表情仍然保持着警惕。 芸姗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她长得非常美艳,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将紧紧贴合着她优美的身体曲线,皮肤白皙不像当地人一样的黝黑,长长的黑发被高高挽起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女人的脸上带着冷漠的笑容,涂抹着金色眼影的双眼里有一种毒蛇一样的逼迫人的攻击欲。 “成轩,好久不见了。”若琦走过来,眼睛在成轩怀里的芸姗身上一扫而过落到成轩脸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七爷也来了?”成轩看着她,把双眼稍稍眯起来。 “没有,只是我听九指黄说你在这里,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若琦脸上的笑散开来,眼光落在芸姗身上。 “是吗,真是受宠若惊,我有这么好看么,你从印尼跑过来就专门为了看我?”成轩的手臂紧了紧,芸姗的肩头在他的臂弯里显得尤其瘦小,骨头里一阵碎动让她反射性地挣扎了几下。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搂着女人呢,道上都说你是gay,男人长成你这样去做gay还真可惜了,不过现在看起来都是谣言。”若琦阴阴地笑着,目光定格在芸姗的脸上。 “若琦,你不会为难我吧?”成轩把芸姗往后拉了一些,戒备地看着若琦。 “就看看而已,这么紧张干什么?”若琦凑近芸姗的脸饶有兴趣地左右端详着。 芸姗对她提不起什么好感,尽管这个女人可以说是美艳不可方物,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逼人的危险气息让芸姗感到窒息,加上听她和成轩的对话,应该是七爷那边的人,来者不善。 “你现在看到了,看够了就请慢走。”成轩搂着芸姗转过身去准备进屋。 “成轩!”若琦在背后叫住他,成轩站住,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提醒你,要来这个地方很容易,要离开的话,恐怕没那么简单。” 成轩回过头看着若琦,撇撇嘴笑道:“谢谢提醒。” 若琦盯着成轩看了一会,突然嫣然一笑,那妩媚的笑容印在她的脸上却让芸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接着她转过身去消失在来时的那片黑暗中。 进了房间,成轩随手将门反锁住,然后放开芸姗,吐出两个字:“睡觉。”,接着就伸手关掉了灯,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两人在床上背对背侧身躺着,小心地保持着中间不宽的距离。芸姗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反而好像越来越清醒,耳朵贴着枕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规律的心跳,她睁开眼轻轻地动了一下让自己仰面躺着,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她感到自己的脖子慢慢开始僵硬起来,微微侧了侧头,看到身边成轩赤裸着的脊背,从她的视线看去,几乎挡住了所有了光源,她能看到他的肩头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结实而宽厚的肌肉紧绷到几乎能看到膨胀的血管,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的冲动,黑暗中她看不清那背上有多少伤疤,昭示着他行走刀尖的生活轨迹。芸姗想舒展一下快要抽筋的手,成轩毫无预兆地突然翻过身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肘,幽幽地说:“这间房有监视,不要乱动。”说着又是一个翻身压了上来,他的双臂撑起放在她的身体两侧,让自己和她之间保持着一个空间。芸姗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成轩这样的表情就说明这个地方不是想象的那么安全。 只见他稍稍仰起头,蹙着额头好像在仔细地听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的眼光向下落在芸姗的脸上,笑了笑:“害怕吗?”芸姗怔忪地看着他,摇摇头,这倒不是为了逞强,她是真的不怕,无论有什么危险,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都会化险为夷,就是这种莫名的信任感让她有了勇气。 “他们只能看到我们,听不到声音。”成轩轻松地下了结论,然后放开她仰面倒在床上,芸姗头顶压抑的空间猛然开朗起来。 “你怎么知道?”她小声地问。 “要是他们能听到声音的话刚才就已经闯进来把你抓走了。”成轩闭着眼淡淡地回答道,“他们现在还不确定你是谁,一旦确定了我们就没这么好能躺在这了。”芸姗抿了抿嘴,问:“刚才那个…她是来抓我的吗?”成轩睁开眼侧过头看着芸姗:“她应该不是,不过她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来这里的目的也不简单,但是现在我没兴趣去知道。” “你在保护我?”芸姗也侧过头看着他,现在的她已经能很平静地看着成轩了,或许是因为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 成轩轻轻地眨眨眼,嘴角弯了弯,冷笑道:“你爱怎么想随便你…”他将头转过去看着头顶上方,“不过那些幻想和期望,还是不要放在我身上为好,有些东西我给不起,也从来不需要别人给我。” 芸姗听着他的说话,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房子,车子,钱,你都有,别人的命,你不需要,但是只有这些是我能给的,你应该能想明白的。”成轩翻了个身侧过去。 “那你需要的是什么?” “……”沉默从黑暗中传来,成轩没有再说话。芸姗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子,轻轻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他皮肤上顿时传来一阵沁骨的冰凉,还有少许的汗水,粘粘的沾在她脸上,他的身躯像触电一样动了动,猛地翻过身来捧起她的脸颊,对着她的唇俯冲下来,却在半空中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处如凝固般地停住了。 “你这样是在诱惑我吗?…”成轩狠狠地盯着她的双眼,声音冰凉而生硬。芸姗的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嘴唇张着却没有说话,他喘了几口气,威胁道:“给我老老实实地睡觉!”便放开手将她推开一些,又侧过身去。 芸姗闭上眼,未知的明天到来之前,这样咫尺的距离,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原来,只是想要靠近成轩,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 第二十六章 杀机 凌晨时分,芸姗在睡梦惺忪中被一阵吱吱嘎嘎的杂乱声响吵醒,睁开眼,周围还是一片浓厚的墨黑色,只有从床前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地上倒映出窗户的样子,外面高大茂密的橡胶树的影子憧憧绰绰地晃动着,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转过头一看,她身边竟然空空如也!一大片雪白的床单露在外面,显出惨白而刺眼的颜色。 芸姗一下子就清醒过来随即爬起来慌张地四处张望,翻身下床,顾不上穿鞋,赤着双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一股幽幽的凉意从足底传来让她的大脑越来越清醒。她走到阳台边推开落地窗,顿时一阵冰凉的夜风夹杂着些许湿意迎面扑过来,芸姗环起双臂抱紧自己走出了房间靠在阳台的护栏边上朝下看,视野里是一片广阔的黑色橡胶树林,天上低低地压着阴沉的云,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像是蒙着一层润润的膜,隐隐地可以听到传来依稀可辨的雷声,看样子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眼前竟然落下一颗小小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同时芸姗闻到一股熟悉的烟草味,她迅速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成轩赫然立在了她身后,嘴上斜斜地叼着一支已经快要燃尽的烟,他快步上前将芸姗一把从护栏边拉回来,眼睛却不看她,却紧紧地用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凝望着那一片橡胶林,像发现了天敌的猎豹一般浑身充满了警惕的杀意。芸姗被他搂在臂弯里,他突如其来的力气大得惊人让她的关节咔咔作响。 成轩带着她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阳台的角落里蹲下来,他从腰后掏出手枪,盯着前方,芸姗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而现在成轩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等待猎物进入圈套将它们撕成血淋淋碎片的猛兽。 “怎么了?”芸姗小声地在他耳边问。成轩将烟从嘴上拿下来轻轻地往外一弹,一道细细的火光在黑暗中闪了几闪瞬间不见。“别说话,外面全是人,看来你他们已经知道你没死。”成轩的声音在这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下显得越发地低沉。“他们?你是说七爷的人,还是…” “今天看到若琦在这里出现,我就该想到,七爷没那么容易相信,九指黄是个墙头草,根本不能指望他来保密。”成轩把手臂往上抬了抬绕过芸姗的肩膀环成一个圈,这样让她没那么难受。芸姗怔怔地看着他:“九指黄出卖你?他不是你们的人?”成轩似乎冷笑了一声:“不稀奇,这又不是第一次,要不是有笔钱在他这要收回来我根本不会带你来这里。”他低头看看芸姗的脸,道:“出卖或被出卖,杀人或被杀,这就是我的世界。”芸姗低下头不再问什么,她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而成轩却残忍地一再提醒她,什么不同的世界,都只是借口而已,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无奈,还有些气恼。 “我们现在在等什么?”半响,芸姗开始觉得双腿已经有些麻麻的感觉了,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黑暗中她看到成轩好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沉沉地吐出两个字:“等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天色却没有随之渐渐亮起,那漆黑的夜空好像将时间给定格了一般,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乌云都聚集在了这一片天空,不断聚合不断地吸纳着周围的云层,天边的很低很低,那种暴雨前厚重而潮湿的空气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芸姗微微地动了动,想换个动作让麻木的身体舒展一下,却被成轩一把按住,并用凌厉的眼神对芸姗示意不要动,她恼怒地回瞪了他一眼,在模糊的黑暗里无声地小小地反抗了一下。 当天上的乌云将月光完全遮掩,诡异的黑夜气氛变得骤然压抑,大雨不负所望地落了下来,从细细密密的线丝状渐渐到豆大的颗粒,芸姗几乎能听到雨点打落在橡胶树那宽大的叶子上清脆的声响也渐渐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啪嗒啪嗒的砸落声。 成轩曲着身子缓缓地走到阳台的另一边,站起来朝外看去,此时一道闪电嗖地蹿上了天空,将夜幕刷地劈成了两半,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在视野中黑暗的橡胶林里,一个个正在朝这边移动的隐约的黑影,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成轩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抹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走回来将芸姗从地上拉起来,换了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拿下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那的一根绳子,迅速地在自己和芸姗的腰上绕了几下,将两人紧紧地捆在一起,然后将绳子的一头系在阳台的护栏上,试了试牢固程度,纵身跃上去,芸姗被动地被他抱在怀里站上了护栏,此时雨更大了,一个炸雷劈来,芸姗不禁哆嗦了一下差点踩空,成轩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拉住。 “害怕就不要睁眼。”成轩附在她耳边说,在闪电的亮光里芸姗有些惊恐地看到对面离自己不到10公分的这个男人的脸上隐隐地浮动着一抹如邪恶幽灵般惨淡而阴鹫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我们要做什么?”一阵轰隆的雷声突然袭来,她无法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只见成轩的嘴唇动了动:“跳下去。”什么?!芸姗小心地朝下看了一下,脚下是大概两层楼的高度,黑洞洞的一片仿佛无底的深渊,他以为她是霹雳娇娃还是金刚?! 没等她细细思考,就只见眼前的影像剧烈地一抖,就像显像管坏掉的电视机的画面起了水波纹一样上下晃动了一下,接着身子便悬空迅速地向下落了下去。狂风夹杂着雨点向他们袭来,两人像是耍杂技一样在空中荡了几圈,随着绳子簌簌的滑动声,芸姗感觉不受控制的身子完全失去了重心,而成轩紧紧贴着她的身子肌肉一直紧绷着,她瞪大着双眼任由雨水打在她的眼眶上,泛着微微的痛楚。 落了地,成轩快速地将绳子解开,拉起芸姗朝楼后的方向跑去,这时头顶和身后大概十米远的地方响起了杂乱的,踩着地面的泥水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只听得头顶传来一个人声:“他们往后跑了,快追!”芸姗抬起头看去,之间刚才他们跳下来的那个阳台上,有几个黑黑的人头正在朝他们张望。“砰!砰!”两声枪声响起,射在芸姗脚跟后面不远的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芸姗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咬着牙拼命地向前跑,身后又是几声枪响,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咫尺,只要稍微慢上一秒,子弹就会打在她的后背上。 两人在倾盆如洪的大雨中狂奔着,伴着电闪雷鸣,生生地将界限已经模糊的天地撕裂开来。芸姗的手被成轩捏得生痛,雨水顺着她的头发,眉毛,睫毛不断地滴落下来,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让她有些呼吸困难,抬起手飞快地在脸上擦了一把,分秒也不敢停,双腿近似于麻木地习惯性地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向前奔跑着。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堵墙阻住了两人前进的道路,成轩才停了下来,将芸姗拉到自己胸前退到一旁的一棵橡胶树背后,抹去脸上的雨水。芸姗大口地喘着气,长长的头发完全被雨水湿透贴在了脸上和肩膀上,瘦小的身体包裹在薄薄的衣衫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色因为奔跑而显得有些潮红,表情却显得十分坚韧。 成轩将自己身上湿透的衬衫脱下裹在手腕上,只露出一个枪口。 这时离他们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响起了脚步声,踩着水缓缓地朝这边走来,听得出那人走得很小心,每挪动一步都停下来探探周围的动静,芸姗看到左边的橡胶林里,一个黑影逐渐地显现了出来,她仿佛看到那人端着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只见成轩的头一偏,敏捷地往前一闪身瞬间就跳到了那个黑影身后,当芸姗以为他又要故伎重演将那人的头拧断的时候,几乎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不明显的枪声,那人的脑袋似乎被什么炸开了,一些不明液体随之喷了出来和着雨水淌到了地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声就啪地倒在了地上。 此时从天际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芸姗看到地上一个男人俯身躺着,猩红的鲜血从他的太阳穴上的黑洞涌出顺着地上的雨水如溪流般汇成一道红色的水流,被湿透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芸姗捂着嘴靠在树干上,成轩则背对着她站在那具尸体旁边,上身赤裸着,背上星星点点的伤痕狰狞地在闪电的亮光中呲牙咧嘴,就像来自地狱的夺命使者一样散发着邪魅的气息。他一只手上握着枪,另一手捏着拳头,胳膊上还有些许血点,或许是刚才把那人爆头的时候溅上的,雨水很快就将那些血迹洗得干干净净。 成轩蹲下身将尸体上的黑色雨衣脱下来,盖在芸姗身上,将她的长发抓起束成一把在她脑后挽起打了一个结,然后将雨衣的帽子撑起覆在她的头上。雨衣很大,她就像是被装在里面一样,前后都空空地晃荡着。成轩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一直往那个方向走,不要出声,别用跑的也别抬头,出了后门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管什么动静如果你不确定是我都不要出来,明白了吗?”芸姗点点头,她不知道成轩有什么安排,她只知道只有听从他才可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去,而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的信任感已经慢慢让她不会再有任何质疑和恐惧。见芸姗没有像以前那样抗拒他的命令,成轩满意地笑了笑,宽大的手掌在她的侧脸上轻抚了一下,又将她的雨衣拉紧,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将一个什么东西放进了她雨衣外侧的口袋内,然后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橡胶林深处走去。 芸姗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身后渐渐远去直到消失,狠狠抿了抿嘴低下头拉紧帽檐朝前走去,刚才逃跑的时候就没有穿鞋,狂奔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脚底已经被尖锐的石子给划破了,正在往外流血,现在反应过来才感觉到脚底辣辣的痛感,她抬起脚掌看,模糊地看到一道短短的三角形伤口,被水浸泡过后已经有些泛白,她咬紧嘴唇忍着剧痛小心地将脚尖放在地上尽量地选择比较光滑的路面,没多久就走到了那面墙的下面,她用双手抓着粗糙的砖砌墙面一瘸一拐地顺着墙根向前走着,雨更大了,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橡胶园里地面排水非常不好,不少地方尤其是角落处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肚,芸姗走三步停两步地淌着水在雨中艰难地前行着,始终不敢抬头看周围,她知道周围深沉的黑暗中藏着的危险,成轩将她打扮成这样也是为了换取安全。橡胶林深处不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响亮的枪声,芸姗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场面,这一路过来,看到那些前一秒还威胁着自己生命的人后一秒就倒在血泊中,或是生生地从活人变成死尸,或是从完整的人变成残肢断臂,那些血红色染成的场景,那些阴冷残忍的脸孔,那些心惊肉跳的枪声,在她脑中组成了一幅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画面,也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吧,原来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也能迸发出潜藏的能量,让人对恐惧变得习以为常,而这种习以为常往往也能让人充满力量以至于让内心变得渐渐强大起来,这就是一种心理适应性吧,更何况,那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男人,成轩还是这幅画面中那个最重要的角色。 当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扇小门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片橡胶林,大雨中漆黑一片的树影被风吹打得东倒西歪,像一个个鬼影一样清晰地映在天幕的背景上,不时地闪动着不甚明显的火花,又立即被大雨所吞没,枪声却渐渐地听不见,而芸姗的心却没有一点放轻松的意思,她不知道成轩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就算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对方的人数却不会少。这时,底楼却亮起了灯,似乎有一些人在来回来走动,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下去,伸出手去拉小门的把手,门却意外地很轻松被拉开了,她稍稍俯身就很顺利地钻了出去。墙外是一片高大的常绿灌木,在大雨中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此时天边已经显露出了一丝光亮,空气变得有些灰蒙蒙的,看来天快亮了。芸姗扯下一片植物的叶子将受伤的脚掌裹起来,扒开灌木丛爬了出去,外面是一条小巷子,曲折蜿蜒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看不到的地方,路面是水泥的,远处还能看到一片房子的轮廓。她喘了口气,将脸上的水擦了擦,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又往前爬了几步,感到身后的灌木晃动了几下,心里猛地一惊,脖子就被一只手给扼住迅速往后一拉,芸姗仰起头看到一个穿着跟自己身上一模一样雨衣的男人拿着枪抵着她的额头,她一惊,反射性地挣扎了几下,男人索性像拎起一只小动物一样将她拖起来夹着,芸姗弯起手肘朝男人的肚子上猛戳去,男人将她夹得更紧了:“这次别说是成轩,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芸姗心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被击碎了,这男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成轩……她不敢想下去,挣扎中仓皇失措的手却摸索着无意中碰到雨衣的口袋里一把硬硬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摸出来就朝后面用力刺去,一股热热的液体顿时顺着她的手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男人来不及防备就朝后倒在了地上,血从他的左下腹部潺潺地流了出来,霎时就将周围地面染成了红色,他的双眼惊异地瞪着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相信这个女人身上居然会藏着匕首,芸姗的脑里一片空白,她顺势跪下来再次举起匕首疯狂地朝男人身上其他地方刺去,很快男人不再动弹,而她的手却不停使唤地还在继续猛刺,直到她的身上,脸上和腿上都溅满了鲜血,她突然清醒过来,呆呆地举着被血覆满的匕首看着面前这具已经被她捅得血肉模糊到几乎已经成烂肉的尸体,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溢满了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视线里那一摊血红慢慢地放大,向她重重地压迫过来。 第二十七章 血染的子弹 我杀人了! 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如撞钟一样反复在芸姗的脑子里作响,她双眼发直地盯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血很快被雨水给冲刷掉,显露出了一道道凌乱而狰狞的伤口,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而只是呆呆地捏着匕首跪在尸体旁边的泥泞里喘着气,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她才将匕首装回兜里转过身手脚并用地爬到另一边比较茂密一点的灌木丛,黑漆漆的天空已经成了灰白色,天边一道特别的亮光从密密的云层缝隙里投射出来,而雨还没有停,经过刚才,沉闷湿热的空气让芸姗几乎快要窒息了,于是将帽子掀起来,雨点砸在头皮上,发出一阵阵的痛。 风夹杂着雨点不住地向她袭过来,周围的灌木丛被吹得哗啦作响,正在爬行中的芸姗听到侧边一阵异响,她刚转过头去,就只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有人跳过来从后面揽住她的肩膀,心顿时又是剧烈地一沉,忙去抽衣袋里的匕首,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按住了不得动弹。她拼命挣扎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那只手迅速摸出匕首转头就刺去,在半空中手腕被牢牢地捏住,同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芸姗一惊,使劲地眨眨眼,被雨水给弄得模糊的视线中一张男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成轩半低着头,抬着眼看着她,脸色苍白,嘴微张着,头发夸张地贴在额头上,他的上身仍然赤裸着,雨水像丝线一样顺着他肌肉的轮廓向下淌着,左肩头一道显眼的伤痕微微肿胀着,泛着青红色的血迹,像是子弹擦过的痕迹。芸姗懵懵地看着他,原本还死死抓住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匕首从半空中缓缓滑落下来掉在两人之间的水里。 雨水冲刷着两个人疲倦的身躯,他们面对面跪在草丛里,谁也没有说话。 芸姗的双唇轻轻地颤动了几下,突然扑到成轩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以为你死了……他说你死了……” 成轩没有动,眼光却落到另一边不远处的尸体上,轻松地笑起来:“看来我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不过你也太狠了点,只是说我死了而已,也不至于把人捅成那样吧?”说着他握着芸姗的肩膀将她推起来,他被雨水浸透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调侃和玩味,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红红的双眼,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芸姗忍住泪水,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成轩重新把帽子给她戴上,站起来,朝远处望望,说:“天快亮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看着芸姗已经有些虚弱的神色:“你还行吗?”芸姗点点头,露出一个坚毅的表情,成轩抿嘴一笑,嘴唇随意地显出一条极其优美的弧线,和这灰白的雨幕瞬间融为一体。 顺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不知道是因为雨天还是时间太早的缘故,市集上都是空无一人,街边的屋子里都黑洞洞的,没有一点生气,如果不是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枪声,芸姗几乎没法把这条街道和来时那个人群熙攘的市集联系起来,现在的这座小镇,看上去像是一座死城,四处充溢着诡异而危险的气息。一路上,成轩始终紧紧地捏着她的手,浑身充满着猎豹般的警戒,青冷的眼神随时都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走到一个丁字路口的时候,成轩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看天,雨渐渐地小了,厚重的云层也在慢慢地散开去,已经能看到一道道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来形成的彩虹。“怎么了?”芸姗忍不住问他,成轩低头看看她:“后面有人。”芸姗忙回头看去,身后仍然是空荡荡的街道。 只见成轩慢慢转过头对着左边的路口,一手揽住芸姗的腰肢,一手举起枪:“出来吧。” 10秒钟,芸姗看到一栋屋子的门缓缓地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正是之前在九指黄的旅店里见过的那个美艳的女人,如果没记错,成轩叫她的名字应该是……若琦。 若琦倚靠在门边,双手握着一只黑色的手枪,仍然是昨晚那一身黑色紧身衣加马尾的打扮,一道阳光洒在她脸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妩媚。 “跟了我这么远的路还不动手不是你的风格吧?”成轩举着枪对着她。 若琦咯咯地笑起来,朝他们走过来:“我说了什么,要离开没那么简单,除非你把这个女人交给我,这样我回去好向七爷交代,蛇爷也不会为难你。” 成轩道:“不好意思,我只听从蛇爷的命令。” 若琦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成轩的脸上魅惑地划过:“你知道我的性格的,跟那帮饭桶不一样,成轩,我劝你接受我的建议,否则不仅是这个女人,可能连你都没法活着出这个岛。” 成轩冷冷地笑着:“是吗?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最恨别人威胁我。”说着他看向若琦,用枪将她的手从自己面前挡开。 “你这么说也就是没得商量了?不要逼我和你动手。”若琦看着成轩,美丽的双眼里嗖地闪过一道光。 “悉听尊便,你要么有本事现在杀了我,要么就不要再跟着我。”成轩背过身去搂紧芸姗继续向前走。 “成轩!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吧?”若琦举起枪对着成轩的后背,扣住了扳机,她的声音冷如寒冰。 成轩停下来顿了一会,转过头漠然地对着她的枪口:“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芸姗的心微微地抽痛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成轩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她如此紧张,而他这样的回答又是什么意思? “成轩!”若琦尖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得出那声音里的愤怒和无奈,“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开枪!” “走。”成轩没有理会她,低声对芸姗说了一声,便自顾向前走。“那她……”芸姗看着举着枪站在那的若琦,难道他就那么有信心若琦不会朝他开枪么?走了没两步,身边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芸姗的心跳几乎都停了一拍,继而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想回头看看,却被成轩制止住:“有什么好看的,快走,等会她手下那帮人过来就难缠了。” 芸姗还是侧过头向后看去,远远的只见若琦站在那看着他们,枪口朝上冒着青烟,若琦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双眼里含着一丝怨毒。 这时周围悉悉索索地似乎有很多人朝这边涌过来,成轩脸色一变,扣住芸姗的手腕开始奔跑起来,芸姗隐隐感到危险正在向他们铺天盖地地扑过来,果然周围的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不少人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成轩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冲上前去麻利地几下就撂倒了前面几个挡住他们的人,踩在他们身上跑了过去,芸姗的手被扯得撕裂般地疼痛起来,却不敢停下来,一边尽量避让着包围上来抓扯她的人,一边伸手去摸匕首,场面一时间非常混乱。 这时芸姗的手突然从成轩的手里脱落开,被身后一个人扑过来钳制住双臂向后拖去,正在跟一群人混战的成轩纵身一跃踩着人群的肩膀跳过来,稳稳地降落在包围圈外,从芸姗手里夺过匕首果断地插进了那人的嘴里,只听得咯一声,血喷溅而出,那人惨叫一声,芸姗被甩到一边,成轩拉起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不时朝身后开几枪,枪声过去,都会有人倒地的声音。芸姗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只知道向前跑,连喘气都顾不上,而耳边呼呼的声音却越来越强烈。 这个小镇并不大,两人很快就跑到了码头边上,满满一片停泊着的都是白色的大大小小的快艇,有一些居民已经在船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跳到其中离他们最近的一艘上,上面有一个看样子是船主的中年男人正讶异地看着这两个仓皇闯入的人,成轩抬起枪对着他们:“钥匙留下,人滚下去!”男人颤抖着双手小心地将钥匙放在地上,连滚带爬地下了船。成轩捡起钥匙走到驾驶室将船发动起来,这时那群人也追了过来举起枪对着他们的船一阵乱射,成轩摁着芸姗的头,子弹打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将窗户击得粉碎。 好在船还算争气,将速度加到最大,很快便将码头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芸姗惊魂未定地朝后看去,那群人气急败坏地在吼着什么,却已听不见,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腿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气,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脱下厚重的雨衣,将头发解开来披散着,一股热气由内而外地蹿了出来,扶着栏杆勉强站起来,迎着海风想吹干身上的衣服和头发。 成轩将船的速度控制好,拿起一根木棒卡住方向盘不让它乱动,随后也坐了下来,背靠着护栏粗重地喘着气,用手捏捏左边肩膀,一股钻心的痛让他蹙了蹙眉。芸姗见状蹲下来看着他左肩膀的伤口:“是子弹擦伤的吧?”成轩眯了眯眼没有说话,“伤口接触过水发炎了,必须处理一下。”芸姗查看着那肿胀的伤口,密麻麻地布着血珠。 “有一颗子弹在里面。”成轩说。“啊?”芸姗惊讶地叫了一声,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带着这么严重的枪伤跑了这么远。“要先取子弹,取子弹你懂吗?”成轩笑着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芸姗紧紧地咬着下嘴唇摇摇头:“我没取过子弹,不过,你可以教我!”成轩深深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偏过头去说:“先去船舱里找急救箱。” 芸姗走到驾驶室后面拉开一扇门,进入到船舱,架子上码着不少货物,在海上生活的人船上的生活设施配备都很齐全,包括急救箱,终于在一个柜子里看到了一个急救箱,打开一看,有消炎药水,酒精,纱布,创可贴和一把小手术刀,就是没有取子弹需要的镊子。她又在船舱里寻找了一圈,居然找不到一件可以替代镊子的东西,没有镊子根本无法取子弹,而在这海上的孤舟里,顿时一阵钻心的绝望袭上心头。 回到成轩身边,芸姗看着他肩头上的伤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子弹已经深深地嵌入到他的肌肉里,如果贸然取出,可能会来不及止血。成轩本来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沉默地看着她。“没有镊子……”芸姗嚅嗫着说,鼻子有点发酸。成轩将身子抬起来一些,眼神变得深沉起来,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死死地咬住牙根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这时对面的男人却伸出手抚住她的脸沿着她的身体曲线慢慢向下游走模塑着,一直滑动到她的胸前,像是在描绘她胸前的轮廓一样,芸姗觉得身子像是遭电击一样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自头顶一直蹿到胸膛,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他居然还…… “用这个。”成轩轻轻捏着她胸前柔软的下沿。芸姗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下头看着他的手停住的部位,突然明白了,脸上顿时一片绯红,这也亏他想得到!不过人命关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她背过身去,成轩却放肆地笑起来:“躲什么躲,我又不是没看过。”芸姗的脸更红了,她尴尬地转头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低下头解开衣服,拿起手术刀在胸衣的侧边划开一个小口,将里面的钢丝抽了出来,成轩将钢丝拿过来迅速对折拧了几下,一个简易的镊子就做成了,芸姗还来不及感叹一下这个男人的手比女人还灵巧,他就把这个镊子放回了她手上说,另一手在伤口上比划着:“划一个十字形的口让子弹露出来,然后挑出来,之后上药包扎的工序你做过。”听到要割开伤口,芸姗的手不由得发起抖来,虽然听得很明白,也见过被自己捅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但还是很犯怵,毕竟,面前是个活生生的人,是成轩。 深呼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拿起手术刀颤巍巍地靠近伤口,刀刃刚落到伤口表面,她就感觉手开始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根本没有力气割下去。犹豫了半天,芸姗放下刀,有些气馁地看着成轩,把刀刺进他的身体里去她根本就办不到。成轩抓过她的手用力捏住,抬起身子靠近她的脸庞,近到她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热气息。她抬眼看他,成轩的眼里一片沉沉的氲气,他真的对她这么信任吗?看着芸姗有些怀疑的眼神,成轩突然感到有些无奈,这个女人让人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他都这么放心让她取子弹,她自己反而没了信心。“听着,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你自己做得到。” 芸姗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他的伤口上,再次举起了手术刀。 一刀下去,伤口里的脓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瞬间就染红了成轩的半个胳膊。芸姗有些慌乱地看着成轩,后者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她,眼神有些迷离。那个伤口被割开了一半,青红色的脓血不住地往下流着,渐渐地变成了半透明的液体,芸姗感到鼻子一酸,眼眶里顿时就噙满了泪水,她抬起沾满血的手擦了一把,反而变得坚定起来,手也不再发抖,很快就在十字形的缺口处就看到了那颗子弹,小小的,尖尖的,头朝下地深深插在肌肉里,看来还要割一点才能用镊子取出。芸姗抬起头看成轩的反应,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脸上沁着汗珠,雪白如纸的嘴唇半张着轻轻喘着气,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看到他的眼里含着淡漠的笑意。“对不起,没有麻醉药……”看着他竭力忍住剧痛的样子,芸姗的心猛烈地抽痛起来,而还在他胳膊里的刀尖却再也没有力气深入下去,刚刚擦去的泪水又流了下来。“继续,不用管我。”成轩的声音变得有些轻飘飘的,“芸姗,你为什么会想救我?” 芸姗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听他不是叫自己名字而不是像之前大小姐长大小姐短,而这种感觉让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哀伤,抑或是悲戚。“因为我不能让你死。”芸姗再次将眼泪擦去,将眼光转回集中在他的伤口上,她的脸上满是鲜血,被胡乱擦拭后留下一道道乱七八糟的痕迹,看上去煞是可怖,仿佛她才是受伤的人。 芸姗紧握起手术刀准备继续,却听成轩冷笑道:“像我这种人在你眼里不是从来都是死有余辜的么?” 第二十八章 心动 听到这话,芸姗的手顿了顿,没有停下来,手上却故意一用力,成轩猛地颤抖了一下,仍是淡淡地笑着:“你这是在报复我?”芸姗用冷眼瞟了瞟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在伤口上忙碌着,终于子弹露了出来,下面就是最精细的活——用那个简易的镊子将子弹取出来。 芸姗拿起镊子将尖端合拢对准那颗子弹,试了几下却没能夹住,这让她有些紧张,于是她用双手握住镊子好让自己下手稳一些,成轩看着她脸上努力而坚毅的表情,时而有些犹豫和紧张,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双眼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错了手。他突然有种在自己仅有的十年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却好像非常熟悉的感觉,脑子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影像,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却消失不见,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隐隐作痛。“怎么,很痛?”芸姗见他的脸色不对,轻声问道。成轩摇摇头,示意她继续。 终于,镊子争气地夹住了子弹,芸姗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轻轻拽动着手,子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被拔了出来,最后一点了,才是最关键的,她拿起一团棉花蘸了一些酒精敷在上面,同时用力一拔,一颗沾满鲜血的子弹从肌肉里嗖地飞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哐当一声脆响落在地上。芸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到了,惊喜转头看成轩:“我做到了!我真的把子弹取出来了!!”成轩疲惫地扯出一个笑容,有些虚弱地眨眨眼没有说话,他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芸姗忙拿起酒精和药水把伤口清洗了一下,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成轩轻微地动了一下胳膊,撕裂的痛感让他无法有太大的动作,不禁向前弓起身子。 芸姗这才看清楚他的结实的身体上星罗棋布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疤痕,其中一条斜跨他的整个胸膛,已经愈合的疤痕张牙舞爪地贴在那,浅浅的像一条蜈蚣一样,而他身体的右侧腹部处纹着一只蜿蜒的黑色龙形纹身,细细的盘踞在他的腰间,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另一条伤痕。“你再受伤的话就好不了了。”芸姗低了低头不再去看,伸手扶着他坐好不让他乱动,因为刚才的紧张,她的心还在猛烈地跳动着,让她的身子几乎都快支撑不住。 成轩侧头朝自己的左肩膀看了看:“手艺不错呢。”语气里仍然是些许调侃和轻佻,似乎那疼痛已经不在。 芸姗看看他,默默地收拾好急救箱,正准备起身拿回船舱,却被成轩一把拉住,她的身子就这么被他一只手臂圈在怀里倒在他身上,随即他低下头在她的唇角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是吻,其实只是那么蜻蜓点水一般地碰了一下。“奖励你的。”成轩抬起头,低垂着眼看着怀里满面通红惊呆了的女人,眼里一抹笑意渐浓,那表情就像是给一个听话的小孩赏了一颗糖。芸姗仰面躺在他的臂弯里,几乎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干什么,只呆呆地看着头顶这张脸,心跳好像都停止了一般,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反应。 成轩玩味地看着她良久,道:“还舍不得起来?”芸姗反应过来,慌忙爬起来拿起急救箱跑向船舱。将箱子放回橱柜里,转身靠在墙上,眼前仍旧停留在刚才那一幕,他知道她爱他,而他也已经明确说过他们是不可能的,那他那么做又算是什么?他要让她对他无法自拔吗?芸姗刻意地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真是太可恶了!她这样狠狠地骂着自己,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乱了方寸…… 走出船舱的时候,成轩正拿着驾驶室一侧的卫星电话皱着眉头和电话那头用印尼语说着什么,看到芸姗出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放下电话,他望望窗外将卡住方向盘的木棒拿掉调转了方向,芸姗被突如其来的转向给晃了一下,忙抓住护栏刚勉强站稳,就听得外面的海面上响起突突突的马达声由远而近,转头看去,有大小两只快艇成纵队向他们的船驶来。船头上沾满了戴着墨镜穿着马甲的男人,每个人的都攥着枪,表情冷峻。 成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上衣,他快步走到芸姗身边伸手将她搂过来走到甲板上等着那几艘船靠近。“你可能需要吃点苦头,如果能挺住的话就能活着回去。”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芸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成轩的话让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最大的那艘快艇很快就驶了过来,船头的几个男人纷纷跳下来走到他们的船上,对着成轩微微鞠了个躬:“二哥辛苦了。” 原来是黑蛇的人!芸姗看着成轩放开自己走过去同那些人挨个拥抱了一遍,这个场景就像是看黑帮电影一样,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却对成轩恭敬有加,看来成轩的地位在宏远仅次于黑蛇不是传说,所以连占均那种人都对他畏惧三分。 “七爷派了若琦一帮人出来的事蛇爷已经收到风了,让兄弟们来支援二哥。”为首的一个男人摘下眼镜给成轩点燃一支烟。“不过,要是若琦的话,应该不会对二哥怎么样的。”另一个男人也开口说道,“那是,若琦才舍不得呢……”第三个男人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女人就是这样,所以成不了大事,看这次她怎么回去跟七爷交代,哈哈……”其他男人也都笑起来,而成轩却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笑声戛然而止,男人们都低下头不再说话。为首的男人对站在一旁的芸姗上下打量了几番,似乎有些为难地说:“出来的时候,蛇爷特地吩咐说要把这个女人送回去,你看……”成轩吐出一口烟斜着眼看了看芸姗道:“我知道,不过我得亲自回去一趟。”男人讨好地笑着:“那是那是,蛇爷下了命令不能碰她,兄弟们怕是忍不住啊,有二哥在那帮兔崽子就该把裤裆给管好了。”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那一排男人,眼光又落到芸姗身上,芸姗下意识地往成轩身后躲了躲,这个细节被随后刚上船来的秦子朗看在眼里,他走上来和成轩用力拥抱了一下,他冰冷的目光盯着芸姗,秦子朗的眼神好像有一种能看穿人心的穿透力,盯得芸姗背后直冒冷汗,不过让她稍微放心了一点的是来的不是占均。 成轩望望海面,问秦子朗:“后面收拾好了没有?”秦子朗点点头:“公海那边兄弟们已经打扫干净了。”成轩点点头,转身将芸姗拉过来揽在怀里走上了那艘大的游艇,秦子朗偏过头对那排男人说:“都到后面的船去。”男人们顺从地换到了小一点的船上,这样,大游艇上就只剩下了成轩和芸姗,秦子朗还有一个负责驾驶的男人。芸姗想:看来成轩的特权还不小,他们三个人这么大一艘船,而那艘小船上至少载了十多个人。 芸姗坐在船舱的窗户下看着外面的光线由暗转明,再由明转暗,一天的时间就又这么过去了。而成轩上了船就没再出现过,只是吩咐她不要走出这个门口,其实就算是她想出去,门也是从外面被反锁的,这里的环境比之前和人蛇们关在一起好太多了,空间挺大,有一张大床,有洗手间,还有会客室,还摆满了水和食物,配备有电视机和卫星电话,以前芸姗见过的豪华游轮也不过如此,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于是在洗手间里将脸上血污洗干净,斜靠着床头坐着,在这样舒适的床上,一阵倦意顿时袭来,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腹中饥饿的感觉让她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勉强撑起身子,翻腾的胃酸刺激着她的胃壁,让她眩晕得睁不开眼,于是爬起来想找点吃的却发现自己的双臂毫无力气,接着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手给搂住,身子被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轻轻地抱着坐起来。心下一惊,她立刻睁开眼,是成轩,她松了一口气。他的衬衣最上面的四颗纽扣敞开着,露出里面裹着白色纱布的胸膛,头发应该是洗过,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味,凌乱地耷拉着,脸上比起早上已经有了一些血色,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壁灯,暧昧地将他的脸罩上了一层浅浅而柔和的光晕,芸姗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脑子里就这么突然就蹦出“男色”这个词,而此时这个男人正看着她,眼神里交织着一些十分复杂却很浅的幽幽的光亮神色。芸姗忙坐起来,打住了那个很有颜色的念头。 “饿了?”成轩的声音仍然是那样没有什么语气起伏。芸姗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大概是你醒之前20分钟。”成轩站起来走到会客室端过一个盘子,里面摆放着两个煎鸡蛋,一根火腿配着一小撮绿叶蔬菜,一杯牛奶,还有一根油炸香蕉,这是东南亚国家的特色食物。这大概是现在这样的条件下能做到的最丰盛的晚餐了吧。 芸姗拿起叉子挑了一块鸡蛋放在嘴里,一种奇特的油香顿时沁入心脾,好像跟平时吃的煎鸡蛋不同。“这是用棕榈油混合橄榄油煎的。”成轩看着芸姗瞬息万变的表情,对她解释道。“你做的?”芸姗仰起头,这样的男人会做饭不稀奇,会亲自下厨才稀奇。成轩露出一个极其诱惑的笑容:“觉得很荣幸吧?宏远里面全是一群大男人,有专门的厨师和菲佣来照顾我们的起居,不过这样的东西对于你来说应该再平常不过了吧?”他有些自鸣得意地说。芸姗一边咬着皮烤得有些脆的火腿不屑地说:“这些算什么,我还会很多呢,中餐西餐都能做。”“是吗,有机会还真想尝一下呢。”成轩凑近她,略带轻佻地笑着。听到这话芸姗的心突然沉了一下,每个女人都希望能亲手做美食给心爱的男人吃,看着他们满足的样子会觉得十分幸福,而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吧?想到这她不再说话,沉默地吃着东西,而成轩也没有再说什么,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在这种沉默中芸姗却忽然想起那个叫若琦的女人,上船的时候听成轩的手下们开的玩笑她也能敏感地感觉到她和成轩的关系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那个……若琦……”芸姗试探地问,成轩转过头看她,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满:“你提她干什么?”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背对着她说:“她是七爷的义女,很久之前我还没有进入宏远七爷曾经想把她嫁给我,但是后来我跟了蛇爷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对于爱不爱这回事,对我和她都没有意义,有的只是利益关系。” “但是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芸姗说这话的时候很小心,不知道成轩会有什么反应。 成轩却出乎意料地低下头平静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她喜欢你,算准了她不会对你开枪,所以就利用了这一点?” 成轩转过身来看着她:“对,要不我们也不会活到现在。”芸姗语塞,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知道在成轩的世界,那些她所珍惜的所谓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没有意义的,有的感情也只能成为被利用的对象,她突然开始可怜起若琦来,就算是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人,面对所爱的男人也只是普通女人,就算是冷血杀手也会变得软弱,那个时候若琦在背后,要杀了他们易如反掌,却只是朝天开了两枪,芸姗当时就该想到这一点。 “女人,就是这样的,总是感情用事给自己招惹麻烦。”成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冷漠嘲弄的感觉,让芸姗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这个男人离自己是那么遥远而陌生,不,或许他对于她来说就没有熟悉过。 这时成轩却俯下身来靠近她的脸压低了声音说:“我不会让你进入这种世界里,如果被我发现你一意孤行闯进来的话,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离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脚步声随着门反锁的声音渐渐消失。 芸姗有那么几分钟的呆滞,听不懂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反复地想着,却没法说服自己,对成轩的幻灭,她难道还经历得少吗?所以倒不如永远不要读懂,两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心动感觉,或许也只是她自己心里加工出来的猜测罢了。 第二十九章 猫鼠游戏 张东昌看着自己的办公桌上被霍谢尔退回来的那份报告,明明已经知道成轩和秦子朗一行人今晚会从公海回到印尼,也清楚作为人质的林芸姗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会在那条船上,他却什么也不能做,霍谢尔给的理由的是:消息来源不可靠。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张东昌懒懒地伸了伸双臂,对门口说:“进来。” 进来的是手下一个叫艾妮的印尼籍女警察,她站在离他的桌子半米远的地方,手里捧着一个像是邮包的盒子,神色有些不自在的犹豫。 “什么事?”张东昌很少看到手下这种怪异的神情,在他看来警察就是要雷厉风行,所以艾妮的举动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张警官,这里有个包裹,刚收到的,给你的……”艾妮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张东昌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难看,他烦躁地用手敲敲桌面:“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说,不就是个包裹么?怕有炸弹啊?” 收到包裹炸弹的事以前在中央警局并没有少发生,曾经一度每天都在出动爆破专家来拆弹或者是安全引爆,这一任局长上任以来这种事却渐渐绝迹了,难道又会重演了?张东昌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呃,是成轩寄来的。” 听到这话张东昌的眼球几乎都要爆出来,成轩寄来的?!他的心里突突地一跳,不过立刻又镇定下来,是成轩的话,他可以肯定百分之百不是炸弹这种小儿科东西,但是绝对是能让他十分难受的东西。想到这,张东昌朝艾妮摆摆手说:“没事的,你先出去。”艾妮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包裹,“张警官,要不要叫拆弹专家?”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成轩要炸死我三年前我就没命了。”张东昌将艾妮打发出去,就坐下来仔细观察这个盒子,外观看来是很普通的邮包,拿起来掂量掂量,分量不重但会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是个金属的东西,他小心地将外包装纸一片一片地拆开来,露出了一个木质的盒子,张东昌深吸一口气,迅速将盖子揭开,没有看到意想中的定时器或是电路板,盒子的底部,躺着一只普通的手机。张东昌望着那只手机发了一会愣,心想这个成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拿出那只手机左右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是一款女式日系sharp手机,没有机关,没有任何异样的按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有些匪夷所思地按下手机的on键,随着一阵动听的和弦,欢迎屏幕闪过之后,待机屏幕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难道是在手机档案里有什么蹊跷?张东昌琢磨了半天,开始翻看手机里的内容,这一看不要紧,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居然在相册档案里看到林氏父女的照片,另外还有一些零散的风景照,像是从林家别墅的后花园照过去的,再翻开手机的通讯录,林维民,江初晴,江诺,常名……看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张东昌已经基本确定这部手机就是失踪了的林芸姗的手机。 可是,成轩把林芸姗的手机寄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张东昌再次看向那个盒子,里面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一行印刷字:今晚十一点,交还手机。 “你们怎么看?”张东昌将双腿翘在桌上,看着围在桌边的一群人。 手下们面面相觑,有点不明就里,一部手机加一张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纸条,他们还能怎么看?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他们知道,就算没人赞成,他们的头儿能忍住不去这个“约会”那才出了奇,尤其还是他那个老对手成轩。 “头儿,要不还是先给霍警司报告一下?”其中一名叫做卡多玛的手下小心地开了口,他的意思是提醒他那火爆的头儿不要再给大伙找骂挨。 张东昌皱起眉,显然很不满意这种提议:“你们谁能找的到他?霍警司最近忙着给老局长筹备欢送会,我看他没工夫来管我们。” “那……头儿,我们这样凭这个纸条就去守株待兔,要是又被成轩耍了……”卡多玛似乎没有看出张东昌的意思,话刚出口就被其他人忙用眼神制止住。 “卡多玛的意思是,下个月国际刑警那边就要来人了,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适宜再插手这个案子。”艾妮忙出来打圆场。 张东昌嗖地站起来,怒视着众人:“国际刑警来之前这个案子还是我们组负责,行了,你们怕背黑锅的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他想不通他张东昌居然会收了一帮这么窝囊的手下。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中都在感叹跟了这样的顶头上司简直是一大不幸。 “今晚十一点,交还手机。” 常名看着屏幕上闪动的这一行字,将嘴角的烟拿下来抖了几下灰,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几声嘟嘟声后那边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声。 “确定了,11点,你那边的时间自己掌握。” 电话那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说:“知道了,你们要小心。”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温情,最近看了很多爱情片吧?” “臭小子,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常名就挂上了电话,唇边挂着一丝狡黠而得意的奸笑。收起电脑藏进地板下,接着站起来将窗帘打开一条缝向外看去。这里是他的住处,外面是交错纵横的高架桥,再远处耸立着一栋巨大的建筑,便是传说中的宏远集团,黑蛇的老巢。 常名眯起眼看着那栋建筑沉思了一会,眼里掩映着高架桥上路灯幽蓝的光,嘴里悠悠地说: “成轩,或许你快解脱了。” 虽然已经是十月底,雅加达的气温还是惊人的高,空气里仿佛都灼烧着火焰一般,偶尔吹过来的海风又咸又潮的感觉让人非常难受,而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张东昌的坚持下,手下一干人等还是只能认命地跟着他埋伏在海边,此前张东昌已经了解过,成轩他们回来一定不会走通常的路线,因为海关和海警是他们比较头痛的,而宏远集团经过近二十年的偷渡活动,早已经开辟了多条海上路线,避过所有国家的海关进入该国,而今晚埋伏的地方是林芸姗第一次被劫持的地方,也是他们的路线之一,张东昌认为既然有手机的提示,成轩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进来,虽然他不肯定成轩这样引诱他来等于自投罗网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能够救出林芸姗,算是能跟霍谢尔交代,也免得手下跟着受累。 炎热的空气让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非常缓慢,张东昌看看表,10点23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还有37分钟,他所期待的目标就会出现。 今晚灯塔没有亮灯,视野中始终是一片黑糊糊的,张东昌拿着红外望远镜不时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动静,成轩的狡猾他领教过多次,如果这次又被他耍了的话也算正常,张东昌早就能淡定地面对这一点,但是作为一个警察,他还是非常不甘心。 终于,远远的海面上响起了马达的声音,两艘游艇由远及近地缓缓驶了过来,在靠近岸边的时候一艘船上冒出一个人,拿着望远镜四周看了看,然后对身后招了招手,几个黑衣男人鱼贯而出,踏着几个废弃的集装箱上了岸,紧跟着靠岸的是一艘较大一点的游艇,张东昌心里猛地一颤抖,他认得那是秦子朗的游艇!果然如此,他心里暗暗惊喜,消息是准确的,那个包裹肯定是有人以成轩的名义寄来的,难道在宏远内部有警方的卧底?在悄悄给他传递消息?张东昌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想太多,他悄悄示意手下靠近那群人。 大游艇慢慢靠了岸,张东昌从望远镜里看到船头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秦子朗,却并不见成轩和林芸姗的踪影,等了大概5分钟,张东昌有些按捺不住了,莫非成轩没在这艘船上?此时表上的时间已经显示11点05分。 这群人在秦子朗的带领下跳上岸,打开一个满是铁锈的集装箱钻了进去,随后两辆汽车开了出来,向着他们埋伏的方向驶来。 张东昌对着身后的手下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一群人就冲了上去对着两辆汽车举起枪:“警察,停车!” 车停了下来,秦子朗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看到面前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用冷漠的眼神扫了一遍,对走上来的张东昌说:“张警官,什么时候做起缉私来了?”张东昌在两辆汽车里检查了一遍,除了这些人以外没有别的人,“上游艇搜!”张东昌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子朗抽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东昌一群人冲上游艇,却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令人失望的是,张东昌在游艇上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之后居然也是空无一人。 “张警官,不知道您到底在找什么?或许兄弟们可以帮忙一二?”秦子朗带着一些嘲讽的语气对张东昌说,后者愤恨地瞪着他,冷冷地说:“秦子朗,你涉嫌非法入境,都给我带回去!”卡多玛忙走上来说:“这不归我们管……”却被张东昌一眼瞪了回去。艾妮悄悄地对卡多玛嘀咕着:“完了,头儿又闯祸了。” 秦子朗悠闲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慵懒地吐着烟圈,手下人围在他的周围或坐或站,他们都身着黑衣,看上去黑压压地一大片煞是刺眼。 霍谢尔怒气冲冲地冲到办公室,指着外面:“张东昌!大半夜的你跑出去就干了这事?” 张东昌站在那垂着手,头却高昂着沉默不语。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吧,外面的人你准备怎么处理?”还没等张东昌开口,霍谢尔又说:“好,这下你抓了秦子朗,虽然比不上抓到成轩那么大件功劳,明早你肯定上头条,张东昌,你真的出名了!” 霍谢尔怒气冲天,他不知道这个手下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接到个包裹就带了一大群人跑去抓人,抓的还不是别人,正是黑蛇手下的第三员大将秦子朗,这哪是立功,分明是惹了一身骚回来,越权不说,又跟黑蛇结下了不小的梁子,更何况,这一帮人怎么处理都是错。张东昌看着霍谢尔气急败坏的样子,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居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长官,我只是想找到成轩。” “张东昌你第一天做警察吗?!”霍谢尔突然提高了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调,他简直无法理解张东昌的想法。 “对不起长官,我会请入境处的同事来接管。”张东昌自知理亏。 “好,好,你自己给我处理干净!”霍谢尔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话说,捂住胸口坐在椅子上。 “张警官,我们可以走了吗?”秦子朗看着张东昌出来,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张东昌冷冷地看着他:“不好意思,等会请到入境处办公室去一趟,我们的同事会处理你非法入境的案子。” 秦子朗轻挑了一下眉:“好啊。” “秦子朗,麻烦你转告成轩,不要得意得太早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张警官,你这样又是何苦呢?”秦子朗轻蔑地笑起来,虽然是笑容却透着一股沁骨的阴森。 “你……”张东昌捏紧拳头,双眼喷火,眼看就要爆发的时候卡多玛及时上前拉住了他。 “走。”秦子朗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说了一声,一群男人哄笑着从张东昌身边擦过,不少人还对他竖起了中指。 走了几步,秦子朗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对张东昌说:“抱歉,你的话我估计没法传达了,二哥的行踪我们底下人从来都是不知道的,如果张警官有空的话不妨问问蛇爷?”说完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身后是一群垂头丧气的警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面色如土的张东昌。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家睡觉去!”张东昌的怒火终于喷发而出。 第三十章 反抗 成轩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张东昌辗转反侧一整晚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他直觉秦子朗的队伍应该是出发去接成轩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接到人就回来了?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成轩在半途或许是收到了风声于是临时换了路线没有和秦子朗一起回来,还有那个手机到底是谁寄给他的?寄东西的人有什么目的?那张纸条难道是个暗号?一个又一个谜团重重缠绕着,“他妈的一群混账!”想起警局里秦子朗一帮人那得意而轻蔑的举动,张东昌狠狠地唾骂了一句,接着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跃起坐到电脑前重新开始研究那张他和手下们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整理出来的宏远走私路线布局图,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集中在电脑上显得有些红肿,他早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或者说他从来就没顾及过,三年来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宏远的案子上,甚至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片混乱。 而张东昌不会想到,就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他带着人搜查快艇的40分钟之前,他朝思暮想的老对手成轩却就在咫尺,就在他的脚下,那片黢黑的水面下,像幽灵水鬼一般地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哗啦~” 快艇下一阵白浪翻涌,冒出两个人的头,正是在水下藏了将近20分钟的成轩和芸姗。 因为长时间缺氧,芸姗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而突然一下冒出水面,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她一下子有些呛到的感觉,哇地吐出一大口水。而成轩却像没事人一样仅仅喘了几口气就搂着她慢慢向岸边游去,芸姗感到脚下的浮动的悬空渐渐被一片凹凸不平所替代,心便放了下来,终于着陆了,回头望望那片水域仍心有余悸,她想,看来不仅得学会游泳还得学会潜水才行。 “你还好吧?”成轩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她虚弱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芸姗张着嘴却顾不上回答只能大口喘气,于是朝他点点头表示还撑得住,自从认识了成轩,她的生活好像就跟落水分不开了。成轩走到一个集装箱前警惕地四周看看,将芸姗扶着靠着墙放好,伸出双手将门上的轴轩用力一扭,只听得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集装箱的门被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借着月光,芸姗看到里面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看样子应该是藏在这里的走私货。 “又是偷的吧?”芸姗鄙夷地把眼光转向正在朝车走过去的成轩,之间轻车熟路地从集装箱顶部角落里摸出一把电子锁,滴的一声打开了车门。 “别说偷这么难听,这是我自己的车,光明正大用钱买来的。”钥匙在他的手指间潇洒地飞了个圈被捏在手心里,接着他朝芸姗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俯下身子从下面掏出一个很大的纸口袋通过车窗递给她:“把湿衣服换了,落难千金的造型可不漂亮。”芸姗接过纸袋钻进后座,面前升起一块挡板将她和成轩隔离开来。 掏出纸袋里的衣服,一件名牌的吊带裙装,而且正好是她的尺寸,这时成轩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换好了就说一声。”芸姗将湿衣服迅速脱下来拧干草草地将皮肤上的水珠和海草清理了一下,将裙子套在身上又稍稍整理了一下,不得不说这条裙子实在是很漂亮,难怪都说女人穿衣服都是穿给男人看的,所以一般男人欣赏的女装都是上品,因为他们才知道女人穿什么是最符合男人的审美的。 “好了。” 挡板缓缓降下,成轩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赞许地点点头:“若琦的衣服你穿更合适。”这句话在芸姗的心里瞬间激起不小的波澜,她默默地低下头,身上如灼烧一般难受。“我不想穿这件衣服。”她冷冷地说着,将衣服的拉链解开准备脱下,成轩转过头来看着她:“难道你想光着身子回家去?”这句话再一次让她的心里翻腾起巨浪,他还是要把她推离他的身边。 芸姗紧紧地捏着裙子的边,她凭什么就该这样接受他的安排,认识他是身不由己的话,之后的她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我说过,我不要回去。”沉思了半响,芸姗轻轻地开了口,她知道回去之后只会陷入另外一种身不由己。黑暗中车厢里的气氛沉默得可怕,突然一阵开车门的声音,成轩已经从驾驶座走出来打开车门将芸姗一把拽了出来将她往后推了几步抵到墙上,集装箱金属的墙壁在这闷热的空间里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对皮肤有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 她感到肩膀上那双有力的手正在死死地捏住她,对面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接着成轩的声音在耳边阴沉地响起来:“你认为你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价值么?你是谁,你是林芸姗,所以请滚回你的世界继续去做你的千金小姐,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芸姗没有说话,却清晰而响亮地听到那字字句句重重地砸落在上心被瞬间击得四分五裂的破碎声,很奇怪的是她没有想哭的感觉,而却明显地感到脸颊上滑下一颗泪轻轻地就那么滴落了下来。 原来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他是成轩,是警方乃至国际刑警的通缉犯,他的世界只有金钱利益和无休止的杀戮,可是为什么她却无法对他恨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持了一会,成轩再次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塞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将车发动起来开了出去。 很快就到了雅加达市区,芸姗的眼前是一片久违了的霓虹闪烁,一个月前她从这里去了苏州,现在却很讽刺地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这里。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芸姗一直侧着脸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甚至还能看到那些熟悉的广告牌和店铺,那些成群结伴的年轻男女手牵手享受着这平静而热闹的夜晚,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无法自已的冲动,那种小小的平凡幸福对她来说却是那么远,不到一米的距离,伸出手却什么都够不到,而那种距离让她感到深深的绝望和痛苦。 离开的时候是被他劫持,回来的时候却爱上他,她的人生真是一出讽刺剧。 车行驶到一个路口转弯时猛然刹住了,芸姗没留神惯性地向前俯冲过去,头重重地撞在挡风玻璃上。成轩斜着眼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扭转方向盘向另外一方驶去。从后视镜里她看到车后不远处闪烁着红蓝的灯光,原来是几辆警车在路口进行盘查,成轩瞅着后面的警车,将油门慢慢踩下。 他的脸上浮着一丝森冷的笑意,刚才一眼就从盘查的警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张东昌,还真是执着呢,一直阴魂不散地揪着他不放。 劳斯莱斯在马路上全速前进,仅仅几分钟之后,车在一栋巨大的建筑脚下停了下来。 下了车,门口走过来一个人对着成轩谦卑地点了一下头,拿过车钥匙把车开往大厦的停车场。 芸姗抬起头看到高耸入云的大厦顶端赫然立着“宏远大厦”四个闪着金色霓虹灯的大字。 成轩走过来伸出手臂将芸姗揽过来向门口走去,她没有抗拒却只是机械地被他抱着往前走,他感到她的僵硬稍微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不让她有一丝动弹的空间。宏远大厦的内部十分普通,跟一般的高级写字楼并没有什么区别底楼的宽敞的大厅里几乎没有人,而全部的顶灯和四周墙壁上的水晶灯都开着,灯火通明,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大厅正中间是一圈灰色大理石砌的接待台,里面站着两个穿着一身精致孔雀蓝锈金丝旗袍的女人,看到成轩进来,立即弯下腰向他鞠了个标准的90度躬,成轩并未理会而是直接走进了电梯,按下11键。 电梯液晶屏上的数字不断地上升着,芸姗默默在心里地数着楼层,没想到她回到印尼的第一个晚上还要和这个男人一起度过,还是在他的老巢,传说中表面光鲜内里藏污纳垢肮脏不堪的宏远大厦,不过这些跟她林芸姗没有什么关系,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到了这种程度还能怎么坏下去。 当眼前的数字终于停留在了11上,随着叮咚一声提示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了,门外是一条铺着浅黄色地毯的走廊,顺着走廊的两侧墙壁上装饰着华丽的英式壁灯,温和地亮着米黄色的灯光,一直蜿蜒贯穿着整层楼,每隔几步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看上去颇为秀丽的水墨山水画,洋溢着浓浓的中国古典味道,走廊尽头是一扇黑色的楠木大门,上面雕刻着的是两只展翅的仙鹤,如果不是已经心知肚明,根本就看不出这里会是一个黑帮的巢穴,在芸姗的想象里,像宏远这样有影响的大帮派所处的地方应该是那种阴森冷暗的地方,而且到处都流淌着血腥味,堆放着各种武器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干净古朴上看去甚至还带有有几分恬静的空间。看来电影给人的固有印象太深刻了,不过不可告人秘密越多的事物表面上看起来就越正常。 打开那扇黑楠木门,里面的空间和外面较为狭窄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眼前是一间至少有七十平米的大房间,用红木屏风隔断成了两个空间,西南角摆放着一个高大的架子,上面全是各种名酒,一台双开门冰箱,旁边还有一个套间。 进了门,成轩随手把门反锁上,然后将屋内的灯光调暗,又走到窗户前将窗帘严密地拉了起来,他做完这一切转过身看着仍站在门边不动的芸姗,说:“11楼是我的地方,只要不出这层搂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连这扇门都不要出。”芸姗心想,你们也够奢侈的了,居然一个人分配一层楼来住。她抬起头慢慢朝成轩走过去,到房间中央停住不再前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成轩却转过身去,将上衣脱下来往床上一扔,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他的身体从背后看去有一种极其诱惑的线条美,芸姗看到他腰间的那条黑色龙形纹身随着他的伸展动作左右扭动着,而他缠着纱布的肩膀似乎还有疼痛的感觉,让他的手几乎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芸姗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做完伸展运动转过身来,成轩看到她还是那样站着,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种冷眼旁观的眼神让成轩有些费解,他走上来伸过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人没有焦点的双眼,另一只手像蛇一样环过她的腰,缓缓地开口道:“你想怎么样?”这句话应该是她来问他的,却这样被他说出来,显得有些怪异。芸姗的眼珠动了动转向地面,身子却还是一动不动被他掌控在双臂之间,好像十分顺从的样子,而成轩却从那双眼里看出了一种微妙的倔强和反抗,他的头一低,唇落在她的耳根处,上下摩挲着她的耳垂,又是那种酥麻的感觉从头的一侧如电击一样传来直直地往她的心里猛扎过去,他感到她的身子轻轻地一抖,接着一双瘦而无骨的手滑上了他左边肩膀,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同时她抬起膝盖往他的胯下猛踢了一下,他像被电击一样本能地将她甩开向后退了好几步,她竟然知道攻击他最严重的伤口以及……。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芸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捂住左肩弯着腰表情痛苦地靠在墙上,一转身打开门跑了出去,她一定要逃离这个男人!他对她的折磨已经让她开始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像一根尖锐的钢刺生生地要往她的心底深处钻去,直到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跑出门来到走廊上,为什么这条走廊好像长了许多,跑了十多步都还没有见到电梯门,她有些心慌,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强烈地反抗成轩,偏偏拿捏住了他最痛的地方,她要让他知道,他的伤口有多痛她的心就有多痛,全是拜他成轩所赐。 终于跑到电梯口她颤抖着按下了下楼的按钮,这座宏远大厦或许没那么轻松能逃出去,但是至少她可以离那个男人远一些再远一些,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芸姗走进去看也没看胡乱地按下了一个数字仰起头看着头顶的镜子反射着自己苍白的脸,心几乎都要跳出来,这样安静的空间让她的思绪越发地混乱起来,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才能做得出那样的举动,如果被成轩抓回去她面临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她不敢去想也没有力气再去想,顺着墙壁慢慢地蹲下来,感觉着电梯缓缓下沉,又是一声叮咚的提示声响起,电梯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端着托盘正准备走进来,看到蹲在一旁的芸姗,脸上闪过一丝吃惊的表情,芸姗认出她是刚才在大厅里看到的接待之一。 “小姐,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助吗?”女人操着生硬的英语蹲下来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 芸姗想冲她摇摇头,却发现自己几乎使不出一点力气,女人笑了笑从托盘里拿过一个蛋糕递给她说:“吃点东西吧。”芸姗看着眼前散发着浓郁奶香的蛋糕,胃酸一下子被过度刺激,原来饥饿的感觉也可以被心底的痛苦所掩盖,她感激地朝女人说了声谢谢就接过蛋糕狼吞虎咽起来,过了一会女人笑着看着她说:“小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要知道,从外面来的单身女人在这里是很危险的。”芸姗刚想问为什么,就觉得眼前女人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扭曲,而四周的色彩突然也开始漂浮起来,心里猛地一沉,顿时就明白了女人所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立刻手里的蛋糕扔了,而女人还是那样笑着,芸姗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连张嘴叫喊的力气都没有,软软地就瘫倒在了地上,而女人却站起来将电梯门按开,对着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鞠了一躬:“三哥,事情顺利办成。” 朦胧中芸姗看到视野中出现了那张让她心惊胆战畏惧如魔鬼般的脸,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这里是宏远,这里还有一个极为危险的占均?!而她这么容易地就钻进了圈套! 占均朝女人偏偏头,女人恭敬地退了出去,接着芸姗被占均捞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电梯朝走廊的一头走去。“林小姐,别来无恙啊,看来今晚是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哈哈哈……”占均邪恶而跋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激着她本来已经不算坚强的神经,意识清醒而身体却无法动弹,她睁着双眼默默地绝望着。 第三十一章 情是毒药 占均的房间布局跟成轩的房间如出一辙,芸姗只能睁大眼睛恐惧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进了门她就被扔到了床上,接着占均也跳上来伸手拍拍她的脸蛋:“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包你满意。”她的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脑袋重重地垂着,用尽了力气也没法挪动一点,占均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大笑起来:“着什么急,现在动不了,等会你想不动都不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下了什么药,占均的话却让她的心凉到底,她就像一只垂死的待宰羔羊被放在案板上,而占均则拿着刀叉露着可怖的獠牙准备享受这一场色欲盛宴。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却出奇的清醒,触觉似乎也比平时灵敏了很多,她感到占均的手在自己的脸颊处划过游移到肩膀再到胸前,薄薄的两层衣物轻而易举地被撕开,一阵凉意覆上皮肤让她浑身的毛孔都猛地绽开了。占均用舌头在她的脸上舔了两下像是在尝味道一般,又像是野兽在捕捉到美味的猎物的时候先闻闻味道再开始撕咬。 “说真的,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成轩为什么会对你不一样,要知道,二哥那个人从来对女人都是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我们都以为他是gay或者说是不能人道,现在看到你我就明白了,原来他是看不上那些上床只会张腿的花瓶,喜欢的是这种烈酒型的女人,是不是玩起来要有趣得多呢……”占均一边慢慢地,戏弄般地说着一边肆意地在她的身体上搓揉着。芸姗眨了一下眼,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身体里忽悠悠地冒出一股燥热,从脚底直蹿上头顶,又像是身上有千万的蚂蚁在爬行一样,皮肤下那种奇痒难耐的感觉让她的喉咙里开始发出不自觉的咕咕声,身子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有一股奇特的躁动感就像是破蛹一样马上要冲破皮肤,眼里占均阴森森的笑在视野里不断地无限放大着,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也被吞没。 砰!随着一声巨响,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一个人影风一般地飘了进来,占均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接着离开了芸姗的身体站了起来,芸姗的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到那个影子站在占均面前似乎低头看了看她,然后占均说了句什么,接着就只见那人的拳头空中嗖地划过一条黑色的弧线,占均猛地往后栽了个跟头,爬起来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鲜红的血痕。 她感到身子被一条毛毯裹住然后被一双有力的手横抱起来,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这个怀抱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成轩抱着芸姗径直地回到了11楼的房间,他进门的时候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是把门砸着关上的,把怀里的女人从毛毯里扯出来平放在床上,拉过一张很轻的丝质被单盖住她赤裸的身体。 那股燥热还是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好像愈演愈烈一样,成轩抱着她放下的时候她竟然无法自控地伸出手缠绕住他的脖子,他的唇落在她脸颊的一侧,冰冷而干燥。 成轩半趴在床上任由她的手臂在自己的头和颈部缠绕着,突然她感到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将她按在床上,走到酒架边拿了一瓶酒倒了半杯对着灯光晃了几下然后走过来扶起她将那杯液体缓缓地倒入了她的嘴里,接着又将她放到床上拉上被单。 一杯酒下肚,眼前所有的景象的分辨率骤地降低了,光线也似乎变暗了许多,没多久,身体里那股奇特的躁动竟然渐渐地消退了下去,试着动了一下,仍然没有力气,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屋子里没有开灯,芸姗有些惺忪地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手,四肢已经有了支撑的力气,看来药效已经过去了。床的对面,成轩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只开着一盏台灯,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里泛着铁青色的冰冷。看到她醒来,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芸姗坐起来稍稍喘了口气,一个我字尚在口中,就被成轩冷漠地打断:“去洗个澡。”不容拒绝的命令,芸姗没再说话顺从地下了床走进一旁的洗手间,关上门,手撑在大理石洗漱台上,抬起头有些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散乱地披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了一件长裙,脸上因为燥热而微微发红的皮肤下居然能隐约看到细密的血管。 真是傻到极点了!芸姗对着镜中人在心里狠狠地说了一句,完全是咎由自取,在成轩面前,她总是挑选最错的时机和地点去反抗他,如果不是成轩奇迹般地出现救了她,现在……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那可怕的结果。 这时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猛烈地推开,成轩高大的身型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显得特别拥挤。芸姗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的脸色仍然是那样铁青着,黑暗在他的身后喷涌而出,芸姗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上一次是在古弄的时候,而这一次他的内心活动就这么毫无隐藏地展现在她面前,他浑身上下弥漫笼罩着的那股逼人的森冷气息让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眼前这个男人触手便要毁灭掉她。 这个男人的任何情绪都不会流于表面,无论喜怒哀乐都是那样淡淡的冷冷的,甚至连发怒都是那样,却能让人感到他的平静冷漠的表情下正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成轩几步走上来粗鲁地将芸姗一把推到淋浴下面,接着拧开水龙头,一股冰凉的水流喷了出来,芸姗猛地打了个冷战,水从她的头顶喷射下来,随着水流越来越大,很快便将站在下面的两人淹没。 她的长裙被他胡乱地扒下来,几近全裸地站在他面前,她抬起手想挡住自己的身体却被他狠狠地摁在墙上,他的衬衣贴在身上映出他身体下面紧绷着的肌肉,投射出强烈的占有欲,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水帘,芸姗却依然能看清楚他阴冷的表情和已经无法控制的欲望,只是停了几秒钟,她的唇就被一阵窒息的吻铺天盖地包围,没有任何反抗的念想和力气,她开启着的双唇就让他这么放肆地来势汹汹地开始大肆掠夺,她知道他在发泄他无声的愤怒,或许还有对他自己的无奈,她的手臂像柔软的丝巾一样缠绕着他结实的身体,闭上眼听着水喷射的哗哗声和他热吻里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两人唇齿相依之间,芸姗的心里却蔓延着悲凉的哀伤,就算是两人的身体靠得如此之近,就算是此时他紧紧地抱着他,可是这又能算什么呢?他们各自注定的宿命不会有任何改变。 “成轩……”她的嘴里模糊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将她抱得更紧,身体更紧地贴合起来,他的手从她的腿间滑过触碰到最隐秘的部位,她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动,“成轩!”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从他那充满侵略性的唇下挣脱出来,他却顺势滑到她的颈窝处用力地咬着那里的皮肤,一股疼痛的快感袭来,原来这就是堕落的感觉。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成轩抬起头,双眼因为进水而变得通红,他喘息着稍稍离开了她的身体,而双手还是紧紧地将她的身体抵在墙上没有放开的意思。 芸姗呆呆地看着他,水流从她的睫毛和唇边流下来,有些肿胀的双唇轻轻地抿着,难道这只是他对她表示愤怒的一种方式么?他的依然冰冷的眼神夹杂着没有消退的蓬勃的欲望,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一片仿佛上个世纪见过的柔软,成轩将她的身子从墙壁上拉过来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芸姗听到一阵骨头关节摩擦的声响,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芸姗,离开我吧,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声音出奇地轻柔,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混合着水流落在他的肩膀上。她分明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她心爱的男人把她抱在怀里却让她离开他,她林芸姗波澜不惊如死水一般过了快24年的人生,到现在才发现最艰难是什么,如同吸毒成瘾的人一样,看着生命随着燃烧的青烟散去却还是无法放开。 “如果我说不呢?” 成轩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松开手将她放开,然后把水龙头关上,浴室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说:“我不想有弱点。”芸姗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像成轩这样几乎完美到天衣无缝的男人也会有“弱点”,而那个“弱点”还是她。 “就算我变得再强大,你仍然会是我的弱点。”他的声音依然低沉有力,随着他渐渐平静下去的呼吸,那字句轻得几乎不像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芸姗没有再说话,她一直不愿意承认他们的距离远不止是两个世界,或许以后会成为生与死的阻隔,都说是上帝创造男人和女人,而是魔鬼让他们相爱,所以情是毒药。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谁对谁提过一个爱字,在那么遥远的距离面前,这个字显得那么地沉重,沉重到谁都无法背负。 成轩直起身子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浴巾往肩上一搭,不顾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便转身朝门外走去。芸姗看着地上的湿衣服,应该是不能再穿了。 几分钟后,当成轩看到芸姗仅仅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来的时候稍稍皱了下眉,拿起电话说了句什么,很快一个穿着印尼传统服饰的侍女模样的人捧着一些衣物走了进来,始终谦恭地弯着腰把衣服小心在放在床上然后低着头退了出去,期间始终没有抬过头。 “把衣服换了,马上跟我走。”他的口气又恢复那种冷淡而霸道的命令式,让芸姗有一恍惚的失神,那个在浴室里和自己肢体交缠的人跟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判若两人,难怪以前初晴说男人都可以下了床就变脸。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默默地换上衣服,那是一件白色男式衬衣,宽大得可以装下两个她,几乎可以当成裙子来穿。 成轩稍稍打量了一下她没说什么,迅速关掉了仅有的一盏台灯拉着芸姗出了门,乘着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车场,芸姗看看电梯口墙壁上挂着的钟,显示此时已经是午夜3点40分,从抵达宏远到现在已经折腾了五个小时,中间经历的那些像梦魇一样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占均那张狰狞的脸深刻地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想起来仍然可以让她心惊肉跳,于是下意识地朝身旁的成轩靠拢了一些。他没有换衣服只是将衣服敞开就那么风干着,简单擦拭了一下的头发上还带着些许水珠,不时地落到他的眉毛和鼻尖上,散发着一种颓废的美感。这样的男人,只要是正常女人,应该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吧,芸姗突然想起若琦那张美丽而怨毒的脸,开始有了一种理解的心情。警局的一干人等刚刚各自回到家就接到顶头上司一通咆哮的电话,众人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凌晨4点15分又聚集到了警局的会议室。 张东昌显然很亢奋,本来应该是在梦乡的众人对此却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的这个头儿不能等同于正常人,所以当其他人在做梦的时候他们的头儿无论是亢奋还是激动都是非常正常的。 “我刚才接到交警部同事的电话,说在东区看到成轩的车,车上好像有个女人,疑似人质林芸姗,我已经跟霍警司请示了,马上出发!”张东昌的声音回荡在午夜空荡荡的警局会议室大厅里,显得特别洪亮,本来还昏昏欲睡的一群人不知道是听到这个消息被振奋了还是被他洪亮的声音所惊醒了,纷纷都行动起来,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就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出警局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登上警车的时候,张东昌手上一直捏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响的居然是林芸姗的手机,而且没有显示来电号码,神经骤然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这个电话怎么会有人打进来?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那部手机上,再齐刷刷地看向张东昌。犹豫了几秒钟他试探性地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阴沉的笑声,似午夜凶灵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张警官,好久不见了,还是这么精神抖擞啊?” 张东昌脸色猛地一变,这个声音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成轩!”他一声大吼,一众手下顿时魂飞魄散,那个名字从张东昌的嘴里冒出来杀伤力尤其巨大。 “张警官,有必要提醒你现在是午夜,不要太激动,如果有市民投诉你扰民那就不太好了。”那个阴沉的声音里带着戏谑,本来,戏耍张东昌就是他成轩的爱好之一。 “11点的游戏,你又输了哦。”听到这话张东昌的脸都绿了,那果然是成轩的布局。 “林芸姗是不是还在你手里?什么条件放人?” “呵呵,别着急嘛,张警官有没兴趣再来玩个游戏呢?” 鉴于前几次和成轩打交道的经验教训,张东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1个小时内雅加达东区的任何角落,只要你或者你的任何一个同事能找到我,人质无条件交还,怎么样?” 张东昌的神经几乎都要崩断了,这个成轩又在玩什么花样?大半夜的玩捉迷藏?难保不是又一次戏弄警方的诡计,听到张东昌迟迟不回答,电话那头又说:“现在是4点25分,如果到5点25分我还没有看到你或你的同事出现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林维民让他去给他女儿收尸。”紧接着便是一阵挂掉电话的嘟嘟声。放下电话,张东昌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行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知道,成轩虽然爱玩弄警方于鼓掌之间,但是却从来不说那些吓唬人的幌子话,他绝对是说到做到的,现在人质在他手上,而且他又神出鬼没,雅加达东区是四个区域中最大的,没上百号人半天时间都是搜不下来的,现在也不知道成轩想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目的。 看来,问题似乎严重了。 “头儿,成轩说什么?”卡多玛不合时宜地凑上来询问,却把张东昌快要飘到外太空的思绪及时地拉了回来,他慌忙看看表,已经过去了两分钟。 “报告霍警司,请求支援,我们要五十人,哦不,一百人!”张东昌咬牙切齿地紧握着手机,心想,成轩,抓到你的那天我一定将你粉身碎骨! 第三十二章 生离 此时,东雅加达大厦顶层上,一支烟蓦地点燃,一双阴郁的眼沉默地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楼顶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下,一个男人迎着习习的夜风迈着一条腿跨站在护栏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黄色灯光将他的漆黑而修长的影子拉到地上,他低头看看手机,凌晨4点32分,合上手机,转身拉过站在身旁许久的女人,用绳子在她的腰上紧紧地绕了几圈然后将她抱起来放到天台上,她的长发被风吹起在灯光中懒懒地飘散着,有一种异于平常的美。成轩的脑海里突然又像闪电一样晃过一些画面,却始终没能看清楚,而眼前的芸姗就如他在中国在那片金黄色的麦田里看到的迎风而立的画面一般,此时的她静如止水,没有反抗没有疑问,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做着一切。 突然面前的女人伸出手将他的手机上夺了过去,打开来对着他,镜头中的那张冷漠的男人脸似乎抽动了一下说:“你在干什么?”芸姗并不答他,相机的快门咔啦一声,镜头定格在他那张疑惑的表情上。她看着那张照片,扑哧地笑了起来,成轩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愠怒地把手机夺回来装回自己的裤袋里,冰冷的眼里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地略过,她收起笑,慢慢地沉默下去。 当上百的警察在凌晨的东雅加达开始张开一张围捕成轩的天罗地网的时候,城市被喧闹的警车鸣叫从沉睡中吵醒,不少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霍谢尔仰着头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睨了一旁的张东昌一眼,就算是公事,被这个不靠谱的手下扰了清梦任谁都会不爽。 其实早在张东昌跟他请示人员支援之前,他就已经接到局长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国际刑警组织亚洲区长官袁祥将不日抵达印尼,而且会在新的局长到任之前暂代局长的位置。这个消息让霍谢尔局长梦破灭,而张东昌又恰好打电话来撞上了于是一腔闷气全让这个倒霉的手下给背了黑锅,张东昌显然并不在意这个,他的全部生命和经历都放在了逮捕成轩这个艰巨的使命上。不过霍谢尔这次有自己的算盘,因为他也听到了成轩的电话录音,再加上如果交通部的消息是真的话,一举救出林芸姗不仅好跟林维民交代,跟公众交代,跟上头交代,在新的代局长来临的时候也算是立了一功。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10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剩下不到1个小时时间,难度真还是不小。 过了一会张东昌放在一旁的对讲机里传来卡多玛的声音:“头儿,我找到成轩的车。” 车里的两个人同时将头伸过来,张东昌对着对讲机几乎是吼着说:“看到人没有?”对讲机的信号好像不太好,嘶啦啦几声电波声流过,卡多玛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看到犯人和人质。”张东昌的手上青筋暴突,接着吼道:“告诉我你的位置!” 此时,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5点5分,人多就是好办事,160多号警察在经过半个小时的拉网式搜查后总算是有了一点实质性的进展,而此时离成轩限定的时间仅仅还只有20分钟,这个突破让张东昌就跟打了鸡血似地跳到驾驶座上发动了车,风驰电掣地向卡多玛报的位置奔去。霍谢尔此时也有些焦急,如果没有结果,大半夜这样劳师动众免不得又被安上个扰民的帽子,于是催促着张东昌开快一些。 行驶了大概五分钟,车开进了一片高楼林立的商业区,张东昌远远地看到了一栋大厦下面的一个角落里停着的那辆银灰劳斯莱斯,车窗半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卡多玛等人却站在离车十米远的地方小心地弓着腰。张东昌跳下车走过去看看四周,这个时间段这条街一般不会有行人,而那辆车就那么突兀地停在那里,甚是显眼。扫了一眼那个车牌号,667,的确是成轩的车,但是问题是,成轩人呢?张东昌记得很清楚成轩说的是找到他人而不是车,这家伙十分狡猾,要是稍微一懈怠说不定又上了他的当。 卡多玛跑过来对霍谢尔和张东昌行了个礼说:“霍警司,张警官,你们来了,刚才我们跟大厦的管理员了解了一下,他记得在3点左右有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过来坐电梯一直上顶层去了,根据相貌描述,我们基本肯定就是成轩和林芸姗。” 张东昌的心里居然失落了一下,难道就这么容易找到成轩了?总觉得哪不对劲似地……而霍谢尔却没想太多,他对卡多玛说:“为什么不冲上去抓人?” “那个……成轩身上一般都会带着枪,怕这么贸贸然冲上去会伤害到人质,而且……”卡多玛看了张东昌一眼,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霍警司,怕是有诈。”张东昌仰头望望这栋大厦,目所能及处也不到20层,不能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蹊跷。霍谢尔有些不耐烦了,对着张东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管怎么样,先包围这座大厦,你带队上去抓人解救人质先。”张东昌知道上司急于立功,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已经没什么用,反正是天堂是地狱也是要去探一探的,或许说不定成轩这次是真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呢?张东昌的心里也有一丝侥幸,在多次败在成轩手下之后也难免有了希望对手失败的卑鄙想法。 就在这时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张东昌一边朝大厦门口走去一边接起来:“成轩,我们或许马上就要见面了。” “是么,那么我恭候大驾,不过在这之前麻烦你抬起贵头看一下再做决定。”成轩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语气起伏,大有一副久等了的架势,这让张东昌本来就不多的成就感瞬间又减少了一半,他抬起头往大厦上方看去,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大厦顶层外部支出来的一块平台上,芸姗被五花大绑着站在上面离坠楼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她的身后,成轩举着手机正对着他挥手示意。 “成轩!!”张东昌快步上前几步,“我警告你不要伤害人质,否则你也别想活!” 在场所有的警察听到张东昌几乎变调的声音都抬头向上看去,接着都齐刷刷地掏出了枪向大厦聚拢过去。 “现在的警察做事效率还真不高,这么一丁点大的地方居然用了50分钟才找到这里,还真是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成轩啧啧地笑着摇摇头,阴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强烈地刺激着张东昌濒于崩溃的精神,上一次看到成轩也是这样远远的看了张东昌一眼,接着身边就有一颗炸弹轰然爆炸开来,差点就让张东昌英勇殉职了。虽然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但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话一点不假,成轩之于张东昌是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存在,甚至张东昌已经在开始考虑如果成轩真的落网的话他以后的生活目标又将是什么。 而现在显然不是思考人生和理想的时候,就只是那么几秒钟,张东昌立刻将精神集中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对着电话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已经找到你了,马上放了人质!” 只听得成轩咧开嘴阴森森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现在的时间已经是5点30分了呢,超时了。”张东昌闻言又要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旁边的霍谢尔重重地咳了几声将他的怒火暂时压了下去,对卡多玛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从警察群里退了出去。 “成轩,只要你放了人质,一切好商量。”鉴于芸姗还在他手里,张东昌不得不暂时服软,再这么耗下去,天亮了这条商业街人来人往,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这样就对了嘛,筹码在谁手里就得听谁的,张警官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行了,废话少说,提条件!” “说真的,这个女人在我手里还真是个麻烦,什么张三李四阿猫阿狗都在追着我跑,我成轩真是从来没这么受欢迎过,所以我这次是真的决定把这个麻烦交还给你们警方,至少还可以过几天清静日子。” 就这么简单?张东昌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接着这个问题变成了感叹号,一定有诈!他进一步地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就如同轻而易举就找到成选一样让他反而觉得处处都有不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没有任何条件,只是希望霍警司保证我安全地从这里离开,以后张警官也不要缠着我不放,我是喜欢女人的,不过如果能换一个女警官的话我也不介意。”成轩的言语一直是风平浪静,对自己脚下数以百计的警察似乎丝毫不在意,那种开玩笑的口气让张东昌突然有些窘迫,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他切实地感到这个男人的确不是一般角色。 张东昌同霍谢尔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时卡多玛和几个警察已经将一个巨大的垫子拖了过来在下方铺好。“好,只要你肯放了人质,保证你安全离开。” 成轩朝下看看,一片潮水一样的人密密麻麻地忙碌着,突然感觉到这一切是那么好笑。 “张警官,你们这么做是在告诉我可以把这个女人扔下去么?” “你别乱来!我们已经解除了包围,你可以从后门离开,但是必须留下人质。”张东昌有些开始急躁,因为天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躁动的响声,似乎有很多人匆忙地赶到现场。张东昌回过头一看,头嗡地一下就大了,这些无处不在的八卦记者,居然在这个时候收到风声跑过来凑热闹抢新闻了,看来必须尽快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于是他示意艾妮和几个女警过去拦住记者,心想别给这再添乱了。 “成轩,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但是首先必须把人质安全地带下来,看不到人质下来我们不会放你走。” “好啊。”沉默了几秒,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电话那头传来,话音刚落张东昌心里就一惊大叫不好,猛地抬起头只见成轩带着芸姗竟然纵身一跃从20层的高楼平台上跳下,他们身上绑着的绳子飞快地向下伸展着,发出簌簌的响声,下面的记者瞅到了这大好机会纷纷举起相机咔咔地拍起来,众人都惊恐地张大嘴看着这好似好莱坞大片的场景,警察们包括张东昌在内竟然一时间都呆若木鸡。 此时的芸姗紧闭着眼,身体的失重感已经完全盖过了跳下那一刻的恐惧,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成轩的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不至于让她失去平衡撞到大厦壁上,她不知道成轩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配合他。 眼看就要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成轩突然在半空中将手一扬,芸姗的身子瞬间就脱离了他的控制直直地向已经铺好的气垫上飞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发现绳子竟然一直是绑在自己身上的,而他竟然松开了手,靠着惯性飞速般往大厦上的一扇窗户上撞过去,咣当一声巨响,他的身子顿时随着粉碎的玻璃瞬间就隐没在了窗户里面的空间,就在那一刻,她看到成轩似乎回头对她笑了一下,却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随即消失不见,大厦壁上只留下一个黑黑的残破的窗口,几片被撞碎的玻璃像雪花片一样随着芸删迅速下坠的身体向下洒去,芸姗的耳朵里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当她终于安全着陆到气垫上的时候,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居然有一些困顿,记者冲破警察的封锁线一拥而上围着被气垫淹没的芸姗一阵猛拍,很多张陌生的脸在她的视线里不停地攒动着,不断闪动的相机闪光灯有些刺眼,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再拍照者,按照妨碍公务罪处理!”张东昌的声音如平地一声炸雷在记者群的后面响起,有一些胆小的记者已经抱着相机开始退后,少数胆大的仍然在继续拍照,不少记者居然还伸过录音笔去准备采访刚刚从大厦上飞下来的芸姗,张东昌开始暴躁起来,亲自上去掀开那几个记者,招手叫过几个女警把芸姗从气垫里扶起来直接就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救护车。 这样的场景,是第二次了吧?芸姗看着救护车顶上不停转动的蓝色顶灯,而这一次她没有上一次那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反而像是失去了什么似地,当意识开始清醒起来,才发现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一看,原来是成轩的手机,她这才想起,是在他用身子撞向窗户的那一刻塞在她手里的,只是当时的她只注意到他的表情根本没有意识到手里已经捏了一个东西。 “林小姐,你还好吧?”艾妮探过头来关切地看着她。 芸姗摇摇头对艾妮笑笑:“我没事,送我回家吧。” 艾妮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那恐怕不行,你必须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还要到警局录口供,接下来估计你还会被警方保护起来,不过已经通知了令尊,现在林先生应该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想起父亲,芸姗的心里一紧,不知道自己的事会给他和长源造成什么影响,江诺又会怎么样,和成轩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像是获释的犯人一样,将这一切回来要面对的现实根本就是不用考虑的,或许她根本就没想过会有回来的一天吧,所以在她看来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似乎更像是被囚禁。 趁着艾妮转过身去跟其他的警察说话,芸姗打开手机,在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她呆住了,那张她在天台上跳下之前给成轩拍的那一张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设成了墙纸,屏幕上那个男人,带着一丝疑惑的表情淡淡地看着她。 正盯着手机发呆,艾妮又回过头来,她慌忙将手机合上藏在衣服里,手指却触碰到衣服口袋里一个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正是那张她视如珍宝的老照片,而一路这样折腾过来,她以为早已丢失的东西现在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失而复得。 上一次沉船之后在古弄,也是他把这张照片交还给她。芸姗此刻的心情变得五味掺杂,那个男人找不回自己的记忆却如此珍视她的回忆,而她的生命似乎就注定这样被义无反顾地卷入他的世界,再也挣脱不出来,但是现在呢?他是不是逃脱了警方的包围圈,他这样固执地将她推离他的世界,是不是就表明以后她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一刻他将手机塞给她又代表了什么呢? 芸姗没有力气再思考下去,那个男人给了她太多的疑问和不确定,甚至没有给她机会问个明白,或许他认为没有必要了吧。此时医生走过来给她做初步的身体检查,芸姗坐起来看向车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普通的一天又开始了,而对于她来说,却像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终结,重重地压在心上,让她一触摸便延伸出痛,还有牵挂。 第三十三章 袁祥 第二天一大早,当张东昌像往常一样走进警局大门的时候,只听得头顶“嘭”地好像炸开而来一个气球,还没回过神来头顶上就洒落下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而他那帮手下们则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脸兴奋地像是在欢迎他上班。这个情景让张东昌一时间有些发懵,他一边扯下身上的彩条一边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艾妮走上来说:“头儿,在你的英明领导下成功解救了林芸姗,大伙在开庆功会呢,就等你了。”张东昌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众人,脑子里有点反应不过来,卡多玛将一叠报纸塞到他手里:“今天报纸上全是我们的新闻呢,听说上头的表彰信已经到霍警司那了。” 张东昌闻言突然将报纸扔到一边铁青着脸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在没有抓到成轩,宏远没有垮掉之前都不准开什么庆功会!”接着就气急败坏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地将门关上。 被阻隔在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尴尬地沉默了一阵,便意兴阑珊地各回各的座位去。 “哎,就知道他还是那副德性,早告诉你们不要开什么庆功会了。”卡多玛凑到艾妮的桌边,悻悻地说,眼光还不时地瞟着那扇办公室门,生怕张东昌一个不留神又杀出来。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啊,开庆功会让大伙高兴高兴你也有份参谋,现在马屁拍到马腿上就都是我们的错了?”几个女警有些不满地回应道。 “呃,说真的呢,以前传说黑蛇手下三员大将都是大帅哥,我还不相信呢,前些天看到秦子朗就觉得传言还真不假,没想到昨天看到成轩,才觉得其他男人简直是没法比,哎,我们警局上千号男人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呢……”一个女警突然有些花痴地说,其他几个女警立刻兴致勃勃地凑上来纷纷发表自己评价,“是啊,成轩刚出现的时候我都差点看呆了呢……” “嗯嗯,有勇有谋,要不是通缉犯该多好啊,可惜了。”“不知道占均是什么样的人,听说不比秦子朗差呢!”“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成轩的照片,还是真人比较帅……”“我说怎么和黑蛇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赢过呢,看看人家的手下,再看看咱们头儿的手下,唉!”几个女人说着将不屑的目光就转向了视野范围内那些无辜的男警察们。 女人到底是种什么动物?真是什么人都能乱发一通好感,卡多玛听着这话有些受不了地打断女警们的谈话:“你们女人关注的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哪?只知道看表面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全都是些死几千次都嫌少的人,亏你们还在这流口水,怎么对得起你们警察的身份?”艾妮却反驳道:“我们是对事不对人,哪说错了?卡多玛你嫉妒啊?”卡多玛立刻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你们讨论你们的,只是别被头儿听到,他会被气死的,大家都不会好过。” 而此时的张东昌显然没闲心来关心这些,一个人关在房里生闷气,到底是为什么会生闷气,他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总觉得这次的“解救”立功立得名不正言不顺,似乎并不关他的事,好像反而是成轩助了他一臂之力,如果不是成轩有意放了林芸姗,他还真拿他没办法,想到这里,张东昌一股郁闷之气集结在胸口压得他十分不是滋味,事情好像一直都是在成轩的掌控中,没他张东昌什么事似的。更让他气恼的是,那帮手下和上司居然就在喜滋滋地开什么庆功会了,而那些无知媒体没有原则的一片溢美之词好像更加证明了他们警方的“无能”甚至“愚蠢”,这种感觉让张东昌浑身不自在,好像在捉迷藏的时候寻找一个隐藏得很好的人马上就要有眉目的时候那人却自己跳出来了,然后其他明明了解真相的人还鼓掌欢呼说“你好棒”,没有任何成就感可言,简直是自欺欺人嘛。 林维民和江诺行色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的芸姗却好端端地坐在病床边,面色红润,只是瘦了不少,一个护士正在给她量体温。芸姗看到父亲的脸,怔了一下,继而看旁边的江诺,勉强地扯起一个笑容对他笑了一下。 “爸,江诺,你们来了。”芸姗的声音平静而淡漠,林维民的心猛地顿了一下,好像硬生生被人掰去一块似的。 护士收拾好东西对两人说:“林小姐身体无大碍,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江诺对护士点点头便走上去看着芸姗说:“芸姗,没有什么不舒服吧?”芸姗笑着摇摇头:“我没事,真的,就是饿得慌。”说完故作轻松地眨眨眼。“没事就好,现在就回家去吧。”林维民看着女儿的脸,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对于芸姗被劫持绑架后这么久回来之后却毫发无损,还能镇静自若地谈吐的原因林维民不是很愿意去思考,而且还是以那样一种方式实际上是被送回来的更让他匪夷所思,在看到芸姗的第一眼林维民甚至有种错觉,他的女儿被调包了? 江诺将芸姗从病床上扶起来,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在躲避自己,心里不禁苦笑了一下。 “芸姗,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林维民想了一下,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芸姗看着曾经强悍霸道的父亲仅仅经过这一个月时间竟然已经显露出掩饰不住的老态,白发和皱纹似乎都多了好一些,看到她的心突地紧缩了一下。“没有,他们谁都没有理我就把我一路运了回来,然后也许是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把我送回来了吧。”芸姗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一个月以来的那些经历对她来说刻骨铭心,可是如果详细跟父亲说起,她终是有所顾虑或者准确点说应该是于心不忍。“林伯伯,医生说芸姗需要休息,不如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江诺看出芸姗的想法,忙出来打圆场。林维民深深叹了一口气朝他点点头转身准备往外走去,却迎面遇上正准备进来的张东昌和另外两个警察,林维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对于这些警察,他已经想不出除了“无能”以外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在他看来,在霍谢尔那样的上司手下不会出什么尽责的警察。张东昌装作没看到林维民那张写着“送客”的脸,径直走到芸姗的面前说:“林小姐,不好意思,你现在必须跟我们回警局录口供。”没等芸姗回答,江诺开口道:“张警官,芸姗才出院还需要休息,录口供还是改天吧。”芸姗却说:“没事的,我这就跟你们去警局。”同时她安慰地看了父亲和江诺一眼,“我没那么虚弱,放心吧。”张东昌对于芸姗的反应有些讶异,这个女人好像真的跟以前不同了,记得上一次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还是那种有点胆怯的欲言又止的神情,这次却能有这样冷静的表现,难道被绑架也能让人变得强大起来? “芸姗!”林维民走上来隔在芸姗和张东昌之间,冷冷地看着他:“张警官,作为市民是应该同警方合作,但是现在小女才刚回来,身体状况不太稳定,可能真的不太适合马上去录口供。”张东昌看出林维民对他的鄙视,说:“林先生,按照警方的意思,令千金必须被我们24小时贴身保护起来,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离结案尚有一段距离,您也不希望令千金一直处在危险中吧?”林维民还想说什么却被芸姗拦住:“爸爸,我真的没事的,张警官也是想尽早破案,要不我也一直没法恢复自由身。”说着给了林维民一个宽慰的眼神,而一旁的江诺似乎也是欲言又止,同林维民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张东昌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场面,心想,这父女俩还有这未婚夫妻俩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微妙。 张东昌带着芸姗一行六人刚踏进警局的大门,就见艾妮匆忙地朝他跑过来,一脸焦急的样子。“头儿,你可回来了,霍警司让你马上去见他。”张东昌飞速地在大脑的各个角落搜索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便有意识地压低声音问艾妮:“你知道什么事吗?”艾妮顾虑地看看他身后带回来的三个人,为难地看着张东昌不说话,嚅嗫了好一会才讪讪地说:“国际刑警的人到了。”此言一出,张东昌和芸姗心里都同时一颤,这都是早就知道的消息,只是两个人担方面截然不同。 把芸姗他们在休息室安顿好之后,张东昌给自己定了定神,尽量显得神清气爽,便往霍谢尔的办公室走去,象征性地敲门之后听到门里传出霍谢尔的声音:“进来。”他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刚进门张东昌就被眼前的情景给震惊了:偌大的一间屋内,居然难得地坐满了平时几乎都见不到人的高级警司,督查,当然还有警局的最高长官,即将卸任的老局长安迪,他们都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一个模样五十多岁的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正襟危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高级转椅上,十分惹眼,神态看上去倒是很安详,看到张东昌进来,便是一副恭候多时的架势。其他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严肃,气氛有些肃穆,让张东昌的神经骤然紧张起来。 “你就是张东昌?”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缓缓地开口道,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有力却略显沙哑,而吸引住张东昌注意的是男人的眼神,尤其锐利,让他有一种特异的熟悉感。 张东昌不知道是被惊呆了还没缓过神来还是被男人的眼神给震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长官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霍谢尔赶忙提醒他,把张东昌快要出窍的灵魂给拉了回来。“是的,长官。”张东昌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上头空降来的国际刑警亚洲区长官袁祥? “久闻大名,你好,我是袁祥。”男人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张东昌也忙伸出手去同他握了一下,“久闻大名”?什么意思?没等张东昌想明白,就听得安迪说:“以后这帮兄弟就有劳袁警官多多费心了,哦不,现在应该叫袁局长了。”来得真快,张东昌心里有些不甘地想,不过这个袁祥看起来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是依然非常精明干练,不知道以后同他共事情况会不会有所改观。袁祥点点头,说:“那是我的职责,希望大家以后精诚合作,继续为打击犯罪维护正义而努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东昌总觉得袁祥每说一句话好像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那种眼光让他非常不自在,按理说迎接局长这种大事是轮不到他这种小警官来见的,而在这之前从卡多玛嘴里他得知袁祥一到就点名要见张东昌,让安迪和霍谢尔都深感意外,而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这个袁祥的眼神好像似曾相识?到底在哪见过呢? “袁局长,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准备了晚宴为您接风洗尘。”霍谢尔恭敬地看着袁祥,张东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袁祥却说:“不必麻烦了,我事先不通知就是不想你们为这种虚礼浪费时间,接下来我想同张警官单独谈谈宏远的案子。”他的语气十分淡漠,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张东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新局长的心思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屋子里只剩下袁祥和张东昌两个人,张东昌看看墙上的时钟,从他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30分钟了,而他心里却想的是还等在休息室准备录口供的林芸姗,不知道袁祥想跟他单独谈什么,想到这张东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听说你跟这个案子已经三年了,到现在手头上应该已经积累了不少资料了吧?那为什么案子还是毫无进展?”袁祥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张东昌震了一下,这人的手劲还真不小,看起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不过这话问倒得他一时语塞,难道他跟袁祥说是因为那个杀千刀的成轩么?新局长上任总要先给底下人一个下马威以树立自己的威信,于是张东昌默默低下头准备接受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对不起长官,这个案子我和同事们一直在努力收集线索和证据,但是……”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借口,没破到案子说什么都是白费,一个好的警察不会有但是。”袁祥冷冷地打断张东昌的话,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案子不是一朝一夕说破就能破的,后面的原因背景都十分复杂,要连根拔起也是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的,在这一点上,你们已经尽力了,” 先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张东昌有些疑惑地看着袁祥,不知道这个新局长对于这个烫手的山芋有什么独到高深的见解。 “张东昌,你的上司都对你褒贬不一,不过对于我来说,那些都过去了,以后在我手下,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对不起三个字。”袁祥说到这停了一下,踱着步走到张东昌面前,“听说你把林芸姗带回来了,我要亲自见她。” 张东昌回答了一声是便不再作声,心想看起来袁祥这个人倒不像之前的安迪那样是个和稀泥的好好先生,作为警察,他从来看不起“明哲保身”这四个字。 40多分钟的等待让林维民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时地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脸色越来越差,芸姗感觉到父亲的焦躁便走过来扶着林维民的胳膊,父女两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江诺反而很沉得住气,没有一点烦躁的表情,偶尔看看芸姗,却被对方仿佛是故意地漠视掉,又好像很害怕自己一样,芸姗的眼神如撞到猎人的小鹿有一丝莫名的慌张,江诺有些无奈,他内心十分清楚,林维民是不会轻易地放弃两大财团联姻的想法的,就他个人而言如果收起那份私心,联姻也未尝不可,只是芸姗,她会怎么办?这个问题让江诺一度很苦恼,芸姗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一直担心着她能不能安全回来,现在芸姗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怎么好像更加担心了? “这到底要等多久?这些警察怎么办事的,每年交那么多税就养了这么一群没用的人!”林维民终于无法忍耐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门准备出去,迎面遇上正走过来的袁祥和张东昌。 “林先生,请稍安勿躁。”袁祥走过来,笑着对林维民说,他径直走进休息室,对林维民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是谁?我要见安迪局长!”林维民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只当做来了个无名小卒来打发他。 这时张东昌开口道:“这位是国际刑警组织亚洲区长官袁祥,也是目前中央警局的代局长,安迪局长今天已经卸任。” 听到这话,芸姗抬起头来看着袁祥,面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就是国际刑警派来的?张东昌注意到芸姗的神情,像是极为担心的表情,又似乎有满腔的话无法道出的为难,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怪异,而这种感觉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消失了。 “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国际刑警里那个唯一的华人警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你会成为中央警局的新任局长,真是有幸能在这里认识你。”林维民用质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袁祥,表情和语气并未因为张东昌对他的介绍而变得和缓,相反显得更加的冷淡和生硬。 袁祥似乎并不介意林维民轻蔑的态度和说话,一直保持着微笑平静地听着,等林维民说完,他才开口道:“林先生,非常抱歉让您和令千金等了这么久,不过程序嘛,还是要走一遍的,手足们都是混口饭吃,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计较这些小事呢?”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芸姗身上,这个女人面容清秀,身形瘦削,看上去娇弱无比的样子,袁祥突然想起什么仿佛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头。 “张警官,不是要录口供吗?”江诺像是不经意地对站在一边的张东昌提醒了一句,后者方才如梦初醒般地怔了一下,走到袁祥的身边坐下拿出记录本,既然局长大人都说了要亲自审问,那么他就只有临时来充当记录员的角色了。 芸姗也在桌的对面坐下来,直视着袁祥,却发现这个男人的样子和声音让她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已经见过面却又相当模糊的印象,心下疑惑着有些不自然地将眼光转向别处。 袁祥静静地看着芸姗,她的双眼里分明透出的那种坚毅和不易察觉的倔强,做了大半生的警察,自诩为洞察人心的他却发现自己刚才对于这个女人不太好的第一印象似乎有些错误,不过或许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吧? 芸姗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袁局长,我们之前见过吗?”袁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却不失温厚的笑容,“我今天才到印尼,和林小姐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听到袁祥这么说,芸姗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一些:“哦,不好意思,也许我认错人了。” 这个世界上相貌身形神态相似的人何其多,据说是第一次见面彼此就有熟悉感的人是很有缘分的,至于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谁也说不清楚。芸姗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想太多,本来就是不确定的东西,何必去纠缠不休。还有成轩,想起来心总是会一沉,然后就像被什么缠住了一样被紧紧地绑住,越挣扎越痛,却无法松绑。 第三十四章 挑唆 “老二,那就委屈你了,订了规矩就必须得遵守。”黑蛇说完这句话抬起手朝身后挥了一下,一个男人很为难地拿起竖立在一边的一根铁棒慢慢朝成轩走过去。 成轩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地上,头低着看着地面什么也没说。占均站在黑蛇的左边,斜叼着一只烟,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眼看着成轩,而他的对面,秦子朗依旧是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拿着铁棒的男人走到成轩身后,犹豫着看了看黑蛇,后者对他点点头,他举起铁棒小声说了句:“二哥,得罪了……”说完就挥起铁棒狠狠地打了下去,这一棒不偏不倚打在成轩的后背上,赤裸着的身上立刻显现出一条鲜艳的血痕,紧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成轩始终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额头上的汗珠却随着铁棒的砸落顺着脸颊的一侧滴了下来。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男人数到33的时候,成轩的后背已经是皮开肉绽,而他仍然保持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反抗。 “停!”黑蛇突然举起手来制止住,走过来看着成轩低着的头说:“老二,你真的没有任何解释吗?”成轩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黑蛇,眼里一片漠然地摇摇头又低下去。黑蛇捏紧了拳头,牙关节被咬得咯吱作响,盯着成轩看了一会,转过身去:“继续。”本以为成轩可以免除余下十几棒的男人一惊,他实在是不愿意干这种差事,“蛇爷,二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我说继续!现在是不是谁都可以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黑蛇的脸猛地阴沉了下去,男人见状忙举起铁棒准备继续的时候,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了,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聚集过去,若琦站在门口,穿了一件白色紧身抹胸连衣裙,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双精致的眼睛目光流转在成轩的身上稍作停留便看向坐在一边的黑蛇。 “什么风把若琦小姐给吹来了?”黑蛇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迎接的样子。 “刚来,听到蛇爷在施家法,觉得好奇就来看看。”若琦走到成轩身边,他的背上全是一道道或青紫或猩红的血痕,不少伤口已经开始流血,成轩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若琦进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占均走上前来挡住她的去路:“既然若琦小姐知道在施家法,外人不便在场,还请若琦小姐到休息室等待一下,过会蛇爷自会来款待你。”若琦并不理会占均,直接越过他走到黑蛇面前:“蛇爷,成轩可是您的一大爱将,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对自己人也不必下这狠手吧?” “按照规矩未经蛇爷允许擅自释放人质还用那么高调的方式吸引警方的视线,一般人早就就地正法了,蛇爷念在二哥是初犯才轻罚的,若琦小姐,这是我们宏远内部的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占均冷冷地盯着若琦的脊背,青烟袅绕中若琦仍然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看着黑蛇说:“蛇爷,我倒是觉得成轩那么做完全是为了宏远好。”此言一出就听得占均轻蔑地嘘了一声,连一旁的秦子朗都把目光投到若琦的身上去,似乎很期待她的下文。 黑蛇用眼神制止住还要想说什么的占均,幽幽地看着若琦道:“若琦小姐此话怎讲?” “林芸姗在宏远一天警方就会紧盯着你们不放,而且现在国际刑警组织也已经介入,黑白两道的焦点都在林芸姗的身上,现在这可是个烫手山芋,七爷都决定暂时不再管这事,宏远非要把所有的麻烦往身上揽的话也没人拦着,不过比起和林维民的恩怨,警方的通缉还有国际刑警的介入,到底孰轻孰重,我想蛇爷是个明白人。” “但是成轩没有和蛇爷商量就自作主张,显然是没把蛇爷没把宏远的规矩放在眼里。”占均吐出一个烟圈,似笑非笑地看着若琦。 若琦冷笑一下,转过身对着占均:“现在林芸姗在警方手里,警方就再也没有借口抓住宏远不放了,如果蛇爷会重视自己的虚名多过重视宏远的利益的话,我看离宏远垮掉的日子也不远了。” “你说什么?!”占均脸色一变,几乎就要冲上来却被秦子朗及时地伸手拉住:“三哥,冷静点,一切让蛇爷定夺。”若琦又转过身对黑蛇说:“蛇爷,您认为呢?”只见黑蛇稍微仰起头皱着眉看着若琦许久,说:“若琦小姐说得有道理。”占均听到这话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讪讪地退到一边。黑蛇再次走到成轩身边对刚才举着铁棒的男人说:“找医生来给老二疗伤……。”男人应允了一声如释重负地放下铁棒走了出去。“老二,你去好好休息几天吧,暂时什么也别管了。”黑蛇将成轩扶起来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占均阴阴地看了成轩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秦子朗走过来:“不要紧吧?”成轩淡淡一笑:“还死不了。”秦子朗转头看了若琦一眼,也跟在黑蛇身后出了门。 若琦看着黑蛇一行人都陆续地退了出去,忙上前来扶住成轩:“你真的没事吗?我送你回房间去。”成轩侧过身看看自己的背很自然地避开若琦的手:“没事,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别管了。”说着揉了揉跪得发麻的右腿便朝门口走去,若琦跟上来:“早跟你说了把林芸姗交给我不就好了,非得自己来揽这个大麻烦。”成轩转过脸去什么也没说继续朝前走,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若琦的话,若琦停住脚步有些愤恨地看着成轩,她始终不明白这个男人总是那样逞强,上次放了他,这次又救了他,而她甚至连他的一句谢谢,一个笑脸都得不到。“成轩!你给我站住!” 成轩停住转过头默默地看着若琦,冷漠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若琦就那样站在那,嘴唇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面对这样的眼神,她不知道她还可以说什么。“没事就先失陪了,你自便。”成轩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若琦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成轩布满血痕的背影在电梯口消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居然想掏出枪来对着他,质问他为什么面对自己总是那样的态度,让她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看来人家不领你的情呢。”占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仿佛在看一场好戏,他走上来望望成轩消失的方向,转过来迎上若琦一张充满恨意的脸。 占均淫笑了几声,接着摇摇头俯下身在若琦耳边说:“二哥那个人不识抬举,若琦小姐这样的大美人站在面前居然还是那种态度,真是太不解风情了。”若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迅速掏出枪抵住他:“你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顾蛇爷的情面。”占均做出一个很怕怕的样子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下:“我可不敢冒犯若琦小姐,不过是为你不值。”“关你什么事?滚开!”若琦的枪口仍然对着占均,枪口后面是一张美丽而阴毒的脸。 占均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若琦,说:“若琦小姐大可一枪打死我图个清静,只是有些话不得不提醒一下你……”“你能有什么好话,狗嘴吐不出象牙,听你说话都能闻到那股恶心的精液味!”若琦收起枪一掌推开占均走了过去。 “难道若琦小姐就真的不知道吗?或者是不愿意知道,还是知道了刻意逃避?”占均这句话让若琦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哥不是不喜欢若琦小姐,而是更喜欢另外一个女人。” 若琦再次举起枪几步走到占均面前:“你胡说!”占均却轻轻将若琦的枪推开:“若琦小姐果然是知道了但是不愿意承认吧?你想想,这一个月来他们都在一起,做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都心照不宣了吧?”若琦的手指紧紧地扣在扳机上逼近一步:“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一点!” “那晚林芸姗本来已经被我下了春药,是囊中之物了,结果还是被他闯了进来把那女人给救走了,我还挨了他一拳呢,你瞧……”占均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把自己还微肿的左脸伸给若琦看,“他如果不是喜欢林芸姗,犯得着为一个人质跟我这个十年的兄弟过不去吗?”若琦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表情渐渐凝固住了,垂着双眼一言不发。 在马来西亚遇到成轩的那时候她就隐隐地有这样的感觉,倒是宁愿自己太过敏感了,从小到大,她就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残酷的杀手生活造就了她坚硬无比的内心和麻木看待死亡的态度,以为世间所有男人不过都是贪图她美貌和她背后的强大靠山,在十六岁那年成轩出现之后她突然发现心里还保留着一块柔软的地方,但是这个男人的态度却一直是不卑不亢不冷不热,本以为就算是那样,她也是注定和他在一起,而现在情况似乎因为那个叫林芸姗的女人发生了变化。 “她算什么?!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罢了,恐怕连枪都拿不起吧,成轩怎么可能喜欢她?”若琦似乎满不在乎地收起枪,没有看占均直接朝电梯口走了过去。 占均看着若琦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奸邪的笑。女人,只要触碰到感情,果然就会变得可怕起来。成轩,这下有够得你忙的了。 占均转过身发现秦子朗赫然立在面前,这样突然的出现让他吓了不小的一跳。“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每次都跟个鬼似地立在人背后!”占均恼怒地骂了一句。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秦子朗说着,面无表情地看了占均一眼,转过身朝前走去。“十几年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我占均得不到的女人,就得毁了她。”占均加快几步上前揽住秦子朗的肩膀。秦子朗若有所思地盯着占均看了一会,说:“对啊,十几年兄弟,难道我还不了解你?”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占均的脸色变了变,他知道秦子朗虽然头脑比不上成轩,身手比不上自己,而且一向话很少,但是这个人却比谁都看得透彻,什么事都是心知肚明,几乎没有什么能骗得过他,简直深不可测,所以这样才更可怕。 “没什么,走吧,蛇爷在会议室等你,见你半天不上来叫我来找你。”秦子朗一低头顺势将占均的手从自己肩膀下拿了下去。 成轩站在一面镜子前,扭着头看着自己背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稍微一动就好像牵动了全身一样,肌肉撕裂般地疼痛,他浅浅地皱着眉,披上一件衣服走到窗口向外望了望,地上散乱地放着最近的报纸,所有的头条都是关于上次他在大厦上做空中飞人的新闻,打开电脑,一条新闻醒目的标题跳入眼帘:国际刑警组织亚洲区长官袁祥接任中央警局局长。下面副标题是铁血警察向所有犯罪发起宣战,再下面是一段介绍袁祥生平的文字,接下来便是关于芸姗成功获救的种种报道以及后续的猜测,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媒体甚至开始预测芸姗未来的生活,对林维民和宏远的恩怨做出了大胆的假设,还提及了长源是否还会同天一联姻合作未完的科技园项目,甚至还有芸姗获救后躺在垫子上以及之后走出警局的照片。成轩看着这些照片和报道陷入了沉思。 这时门边的电话响起来,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二哥,蛇爷在会议室等你开会。”“知道了,我这就上去。”成轩应了一声关上电脑,站起来将衣服穿好,走出门的时候将地上的一张报纸捡起来,上面是一副袁祥的特写照片,穿着制服伸出一个大拇指,样子甚是精神。 “果然还是来了,也是时候结束了吧。”成轩对着照片说了一句便将报纸重新扔回了地上。 与此同时,在另一座大厦里的一间办公室里,常名向对面一字排开站着的几个人说:“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林先生会过来,到时候再具体商量。”几个人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出门去,门外走道上,初晴背对着门站着,双脚不停地在原地打转,看样子已经等待了很久,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到常名走出来便迎上去:“你这个什么会开这么久?可以走了吗?”常名说:“我说你就不能自己去?你可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神见躲鬼见愁的江初晴。” 初晴懒得理会常名的明褒暗讽,只是瞪了他一眼说:“上次芸姗失踪你也有责任,休想推卸掉!”初晴之前一听到芸姗获救第一个就嚷着要去见她,可是那种内疚感让她有些害怕一个人面对芸姗,于是说什么也得拉上常名这个“共犯”。常名对此倒是很坦然,既然芸姗已经安全回来,那么也应该没他什么事了,这一个月来,帮着林维民处理公司上下大小事务让他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这下林维民应该会有心思来打理了,他也好休息几天。 两人乘着电梯一直到了底楼,刚走出电梯常名的手机便收到一条短消息,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今晚9点出海,切勿迟到。 “哟,晚上出海,你的爱好还真特别。”初晴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个常名不仅公事上行为怪诞,爱好上也跟一般人不同,一般人出海都会选在风和日丽的白天,因为夜晚海上多发风暴。 “江小姐有所不知,晚上出海看夜景体验海上生明月,别有一番风味,我好几个朋友都是喜欢晚上出海,看来今晚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常名将手机合上,抬起手臂做了个舒展的动作。 初晴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她没有发现此时常名的额头已经悄悄地蹙了起来,眼神也慢慢沉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山倒 林维民把报纸从自己面前拿开,冷冷地对常名说:“告这家报社诽谤。”常名抬起眼,林维民的脸色很不好看,就像一块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上久久不散去,其实自从芸姗回到家之后像这样的传言和报道就没有停止过,林家周围24小时都布满了警方的监控,甚至连林维民出门都是警车护送,这一切让他不厌其烦,根本无暇来考虑接下来的事,便是他一直想完成的事,跟天一联姻,就在这时却出了这样的报道,不知道江家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常名瞅瞅那张报纸,对林维民说:“林先生,这些报纸本来从来就是为了销量什么都敢乱写的,依我看不如大事化小,毕竟闹大了对小姐很不利。”林维民黑着脸看看常名,他知道常名说得很有道理,芸姗被劫持这一个月里身处的是种什么环境谁都知道,那些记者绝对不会放过这一爆点发挥天赋的想象力来杜撰一些故事,现在外面谣言四起虽然很让人窝火但也无可奈何,如果闹大了不仅芸姗的名声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同天一联姻的事就会化为泡影。想到这,林维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江诺虽然没有提及这事,但是怎么跟江建诚解释呢? 另一间房里,芸姗坐在梳妆台前,初晴则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你看看你啊,本来就不胖了,这一个月没见又瘦了这么多,真的该好好地补补。”初晴放下梳子从镜子里看着芸姗,镜中人对着她从容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回来这么多天都好多了。”初晴看到芸姗的笑容微微地愣了一下:“芸姗,你真不怪我吗?”“我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错。”芸姗安慰地握住初晴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接着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颗木棉树像是喃喃自语地说:“还是什么都没变啊。”初晴走过来向外面望望说:“现在可不敢带你乱跑了,你瞧瞧院子里……” 楼下的花园里,不时地晃过几个警察的身影,他们都面色严肃神情紧张地盯着四周,而许多角落和走道上都被装上了监控器。“看来这次你是哪都去不了了,好好呆在家吧。”初晴朝那些警察努努嘴,芸姗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转过身来好像在思考什么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中央警局新来的那个局长,以前是国际刑警?叫什么来着?好像对他的好评不少呢。”初晴拿起一张报纸漫不经心地看着。“袁祥,不过……”芸姗盯着那张报纸,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但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看到过,而且那个袁祥对她说的那些话仿佛也有所指,到底是为什么呢?芸姗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让她困扰,总是不自觉把这个人同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甚至是水火不容的人联系起来,就因为他们有着惊人相似的眼神。 成轩……现在在哪里呢?已经4天了,报纸上全是一些关于自己的八卦新闻,所有的报道都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很多报道甚至猜测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对于这些芸姗倒不是很关心,她每天都悄悄地在报纸上找着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不放过每一个跟他有关的字眼,包括“黑蛇”、“宏远”、“走私”等等都成了她眼里寻找那个男人的线索,可惜就是那么一些蛛丝马迹,仅此而已,他好像消失了一般,为数不多的报纸也会提到他,但都是一些空穴来风,是不是就这样,他就这样从此离开了她的生命,无影无踪。 之前那一个月和成轩在一起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遥远而又恍惚,她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自己那是一场梦,醒来了,心里空空如也,那个手机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那一张照片,每晚她都呆呆地看着,想着,猜着,努力撑住困意,直到眼泪悄悄流下来才支持不住地睡去。 心里突然又是一痛,于是忙低下头偷偷地擦擦眼睛。“芸姗,你怎么了?”初晴握住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芸姗的眼里快速地掠过一丝慌张,接着便露出一张笑脸:“没事,就是想起我这次居然能平安回来,真是万幸。” “哎,是啊回来就好了,你可别拿那些报道当真啊,上次还是我爸特地嘱咐我哥去医院看你的,大家都很关心你。”初晴说着便将那些报纸一股脑全揉成了纸团扔到一边。 “别人要怎么想我们怎么能管得了呢,真的没事。”芸姗心里暖暖的,还好有初晴,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会让人觉得阳光灿烂,不自觉地都会开心起来。 “对了,芸姗,你想过接下来怎么办没?昨晚我听到我爸和我哥的谈话,看来我们两家的联姻还是势在必行的。”初晴有些担心地看着芸姗,她知道发生这么多追根溯源还是因为那次在订婚宴上的逃跑,而这次芸姗回来,这件事或许再也逃避不了。 芸姗怔怔地看着初晴,虽然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免不了有些吃惊。 “你想好怎么办吗?虽然我很想你做我大嫂,但是我也知道,你是不愿意的。” 是啊,她是不愿意的,上次逃跑纯粹是为了反抗父亲,而这次呢,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外面枪林弹雨,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上次有成轩,这次她还会有这么好运吗?上次心无牵挂,而这次,她能带着对他的思念而去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吗?江诺,多么无辜的一个男人,她甚至都无法对他说出她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不应该爱上的人,对着初晴这个从小到大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她都无法开口,何况是江诺呢? 芸姗的心里如同绞着一大团乱麻,斩不断也理不清,还越绞越大,越绞越紧,让她无法呼吸。 看到芸姗沉默下去,初晴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的话,有些歉疚地抱着芸姗的肩头。“我知道怎么做的,不用担心我了。”芸姗突然笑了笑,也抱了抱初晴的肩膀。 到底怎么做,她还是不知道,只是,这些关心自己的人,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初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了几下表示支持。 “好了,我该回去了,家里最近也不太平,要是我再晚归,我怕又把我爸给气到住院。”初晴对芸姗点点头,便朝门口走去。芸姗跟上去打开门,初晴跟芸姗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正要走出去,却突然停住,脸耷拉下来。芸姗往前一看,常名站在门口,看到初晴出来,慵懒地伸了懒腰,脸上分明写着“恭候多时“四个字。“江小姐,林先生吩咐我送你回去。” 初晴讪讪地回头看了芸姗一眼,很无奈的样子。芸姗还没回过味来,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下楼去,芸姗疑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些什么微妙的变化,居然没有吵架!难道是她敏感了吗?芸姗又立刻自我否认地摇摇头,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了,还有心思去琢磨其他事么。 晚饭后,林维民特地将女儿叫到花园里,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交谈了,要不是林维民事务繁忙,要不就是不欢而散,就像上次告诉芸姗订婚的事。林维民对此还是有不小的担心,女儿外表柔顺,内心倔强,无论样子还是性格同妻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样来说服她接受同江家的这桩婚姻,林维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芸姗看着对面父亲的脸,曾几何时她发现在她心目中像一座山一样屹立不倒的父亲也会衰老的一天,似乎自己之前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而现在的林维民,神色有些憔悴,脸上也没有了往日严酷的表情,在夜幕下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普通的父亲。这样的表情,有多久了?算一算,好像上一次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 “爸,您有话跟我说?”芸姗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知道父亲要跟她说什么,与其这样沉默,不如主动面对。 林维民的眼光徐徐地转向女儿的方向,缓缓地说:“芸姗,爸爸是不是老了,没用了?” “您说什么呢?没有,您只是有点累了。”芸姗有些心痛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皱纹的额头和嘴角,就算再不认同他强加给自己的婚姻,这个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是啊,我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林维民的声音不再如往常般掷地有声,充满了沧桑和疲惫。“芸姗,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所以长源注定是你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这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后继无人。”芸姗道:“爸爸,我不懂经营,何况还是那么大的长源,你放心把长源的未来和上万名员工的命运交到我手里吗?” “所以,必须有人支持你,而江诺以及他背后的天一是最好的选择,芸姗,你能体会爸爸的苦心吗?”林维民站起来走到芸姗的身边,芸姗忙站起来扶住他,在那一瞬间她发现父亲的脸色十分难看,是一种不正常的泛白,正要开口问,手却被林维民握住:“芸姗,只有这样才能守护长源,你明白的吧?”芸姗看着父亲写满期待的脸,低下头把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对着这样的父亲说出任何忤逆他的话,她实在做不到。“爸爸,我不爱江诺,嫁给他我们都不会幸福。”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江诺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他会对你好的,慢慢地你会喜欢他的,想当年你妈妈……。”林维说到这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将话头停住,好像提到了什么不该说起的话题。芸姗看着父亲好像在隐瞒什么的表情,而且还是提及母亲的事,便问:“妈妈?” “哦,没什么,咳咳……”林维民说着突然剧烈地咳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芸姗忙扶着他坐下在林维民胸口上下抚着:“爸爸,没事吧?玛丽,给老爷倒杯水来。”玛丽是林家的佣人,此时正在屋里听到芸姗的叫声,便端了一杯水走过来,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倒出几粒药丸说:“老爷,吃药的时间到了。”芸姗看着那个药瓶有些诧异:“玛丽,老爷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在芸姗的印象中父亲就是一铁人,什么医生,吃药跟他都毫无关系。“玛丽!”林维民厉声喝住佣人,示意她不要说下去。芸姗更疑惑了,忙拉住玛丽:“你先别走,爸爸,你到底怎么了?这是什么药,我看看。”说着不顾玛丽的阻扰一把将药瓶从她的手里夺过来,硝酸甘油!芸姗呆住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学校学医疗常识的时候老师告诉她,硝酸甘油这种东西一般是心脏病人随身携带来减轻病发时的心绞痛的,父亲有心脏病?!她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芸姗瞬间对自己憎恨无比,作为女儿连父亲生病都不知道。 “爸爸……。”芸姗抬起头,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林维民见状挥挥手,玛丽转过身回到了屋里,花园里又只剩下父女俩相对无言。 “芸姗,不要这样,爸爸这不没事了?”林维民勉强对着泪眼模糊的女儿露出一个微笑。 芸姗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大脑里现在只剩下硝酸甘油四个触目惊心的字,她突然很怕失去父亲,同时更加恨自己以前为什么还要惹他生气。“爸爸,对不起……。” 林维民抚摸着女儿的头,说:“没事的芸姗,医生说这种病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都有,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发病的。” “不,爸爸,我一定要治好你,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健健康康的。”芸姗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拿出手机,“芸姗,你要干什么?”林维民看着她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正常。 “我打电话给威廉医生,你要立刻住院动手术。” “芸姗!”林维民拉住她,“我不能住院,更不能动手术,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长源怎么办……”心里一急,那股阵痛又突来袭来,林维民皱着眉捂住胸口,芸姗转过头看着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痛苦地倒了下去。“爸爸!”芸姗惊叫了一声,屋里的几个佣人连忙跑了出来,“快,快,快叫救护车!”芸姗用力地扶着父亲倒下的身体,“爸爸,你要挺住,你不能离开我!” 20分钟后,当江诺和常名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芸姗手足无措地站在急救室外,她的身边站着四个警察,警惕地看着经过的每一个人。 “芸姗!”江诺跑过去叫她,芸姗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眶通红,充满了泪水。 “江诺,爸爸他,他……。”芸姗有些泣不成声,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恐惧。江诺搂住她颤抖的肩膀一面朝急救室看了看一面安慰她道:“没事的,没事的啊,别害怕,我在这。” “要是爸爸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芸姗的身子软软地靠在江诺身上,好像梦呓一般念叨着。“不会的,林伯伯会没事的。”江诺不知道除了安慰他还可以为她做什么。 时间仿佛过了好几年那么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打开了,一个金发碧眼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挣扎 一夜无眠,芸姗终于惊喜地看到父亲睁开了眼,林维民第一眼就看到在自己床边趴着的女儿,脸上写满了疲倦,大大的双眼里全是触目惊心的血丝,他张张嘴却发现脸上罩着氧气呼吸器,什么也说不出来,用手撑着想坐起来,一动胸口便剧痛。 “爸爸,你觉得怎么样?”芸姗小心地看着父亲的脸,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暂时落了地。 这时护士已经找来了威廉医生,芸姗忙侧身让开,威廉把呼吸器拿开,简单地给林维民检查了一下,说:“令尊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需要好好休息,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必须做手术。”芸姗一边把父亲扶起来,一边对威廉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芸姗……。”林维民抓住芸姗的手,她感到父亲的手冰凉得可怕,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努力忍住泪水把父亲的手放回被子里。“爸爸,这几天降温,别着凉了,有什么话等你恢复了再说吧。”“不……我怕不说,就来不及了……。”林维民摇摇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紊乱的呼吸,侧过头看着芸姗,“我不能动手术,心脏病手术风险很大,万一我……你怎么办?长源怎么办?”芸姗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神,心剧烈地收缩着,“爸爸,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听医生的话,你先做手术好吗?求你了。” “芸姗,不是爸爸不听医生的话,是爸爸实在放心不下啊,这样就算死了下去见到你妈妈,都没有脸面见她,所以……爸爸必须看着你有个好归宿,看着你顺利接管长源才能死得瞑目啊……”林维民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芸姗看着父亲不停上下起伏的胸膛,心里那团乱麻又开始缠绕起来,将她的心勒出一道道的伤痕,母亲一直是她心里最不能坚挺的部分,泪水忍不住就这样流了下来。“爸爸,难道长源非要姓林吗?” 听到这话林维民的身体猛的抖了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抓住芸姗的手:“芸姗,长源是爸爸几十年的心血,你不要让爸爸失望啊……”突然地就倒了下去,芸姗一惊,忙去按床头的铃,林维民手还在死死地抓住芸姗,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睛却一直看着她,“爸爸!”林维民最后的印象便是女儿这一声留在自己脑海里的惊叫。 芸姗坐在威廉医生的办公室里,看着威廉表情沉重地看着父亲的检查结果和病历,遗憾地摇摇头:“林小姐,如果令尊再坚持不做手术的话,恐怕……。” “威廉医生,但说无妨。”芸姗从他的表情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恐怕不到两个月。”芸姗的眼神忽地沉了下去,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动了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医院的,街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如的人群在她的身边如快放的电影胶片一样飞速闪过,身边保护她的四个警察不远不近地跟着,谁都不敢上前来打扰她。 抬起头,天空很应景地阴沉着,灰蒙蒙的,跟印象中没有四季的印尼那始终明朗的天空是如此不同,看不到一丝阳光。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群记者将她包围起来,咔咔咔开始拍照。 “林小姐,听说林先生心脏病发住院了情况很危急是不是真的?“ “林小姐,听说你被绑架回来之后林先生对你很冷淡,你们父女关系紧张?” “林小姐,请问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感想,有没有被强暴过?” “林小姐,请问天一对于同长源联姻的事有什么反应?他们能接受一个已经不清白的媳妇吗?” “林小姐…。。。” 芸姗慌乱地用手挡住记者,一边往后退,却发现四面八方都围满了闪光灯和录音笔,根本就无处可逃,就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小动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人那邪恶而狰狞的嘴脸向自己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一直跟在身后的四个警察见状立刻冲上来扒开重重人群将芸姗拉了出来,迅速地坐上旁边的一辆警察,上了车,那些不死心的记者还在敲打着车窗,芸姗索性拉上了窗帘双手抱着头紧紧地把自己缩起来,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让自己避开外界的那些纷扰和流言蜚语,她该怎么办?除了做鸵鸟,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混乱中,芸姗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芸姗吗?我是江建诚,方便的话现在过来一下吧。”电话中江建诚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听上去十分平静。芸姗怔怔地挂上电话,江建诚要找她?而起还是这个时候,按理说,江家现在应该避嫌才是,她这个江家的未来媳妇,至少是外界都那么认为的,不明不白被劫持了一个月回来却安然无恙,任谁都会怀疑她是以清白之身的代价换取了活命的机会,更别说是江家了,虽然江诺没有提起,她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总不能见谁就解释吧,况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让她无暇关心那些难听的传言。 或许,真的该做选择了。芸姗闭上眼,现在的她什么也思考不了,病重的父亲坚持不做手术,群龙无首的长源也许明天那些股东就会来落井下石,这一切,到底该怎么办…… 江建诚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看着一辆警车开进了自家的院子里,便转身拄着拐杖往楼下走去。 芸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佣人刚给跑上的茶,看到江建诚下来,她立刻站起身来对着他微微鞠了一躬:“江伯伯。”江建诚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仔细地端详着芸姗。“还真的是跟你的妈妈一模一样。”江建诚颔首笑着,眼前的江建诚不如印象中的那般精干,身形十分瘦削,看上去就知道健康状况非常不好。芸姗不自觉地将这个老人同那张老照片上的少年对照起来,几乎找不到任何相同之处,上一次见到江建诚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般羸弱。 “芸姗,我知道最近你们家出了不少事,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谈这些的,但是这也是避讳不了的。”江建诚抿了一口茶把身子靠在沙发上。 “江伯伯,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芸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这几年我身体不太好,但是也总听江诺提起你,看得出江诺那孩子心里没别人,我开始还不理解,今天看到你就明白了,你不要见怪,我今天纯属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跟天一和长源无关。” “我知道,家父以前承蒙您关照,十分感谢您。” “我关照他?呵呵……”江建诚笑起来,“他根本不需要人关照,我和他几十年兄弟还能不了解他?芸姗,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父亲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拯救长源,你会后悔的。” 芸姗的心里的那根弦嘭地断开来,江建诚竟然把她的想法看得如此清楚,知道她已经在向父亲妥协,但是现在,似乎不是考虑自己的幸福的时候,要说幸福,或许在成轩将她放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一只再也抓不住的鸟儿离她远去了。所以现在的她,需要考虑的只有父亲和长源了,而江建诚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话,直觉告诉她的确是同江林两家的生意无关。 “谢谢您江伯伯,我知道该怎么做。”芸姗站起来准备告辞,一张纸片轻轻地从衣服里飘了出来落在地上,江建诚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快步走过来捡起来像是看到什么让人激动的东西。“江伯伯?”芸姗不解地看着他,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妥吗? “芸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张相片?”江建诚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 “是在苏州的那栋老屋,我妈妈的日记本里夹着的。”芸姗看着江建诚的反应觉得很奇怪,难道他没有见过吗? “我就知道,蔓儿她不会那么绝情……”江建诚像是自言自语道,苍老的眼里居然有了泪花继而突然就平静下来把照片递回给芸姗,说:“好好保存吧,不过不要被你爸爸看到,否则就算动了手术他的心脏也会受不了的。” 芸姗还想再问什么,江建诚却已经慢慢踱着步上楼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芸姗觉得他的背影有一种时间流逝过的落寞,还有释然。父亲,母亲,江建诚之间,是否有一段什么故事隐藏在这张老照片背后?芸姗没有细想,至少在眼前的事解决之前,她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发掘那些陈年往事。 很快3天过去,日子到了威廉医生为林维民安排做手术的那天。 “林小姐,我们也劝过令尊,但是……”威廉医生还是很无奈地对芸姗说,“我们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芸姗平静地听着,站起来走出门去,门外并不宽敞的走道上,江诺,常名,初晴都站在那,将过道挤了个水泄不通。“芸姗,医生怎么说?”江诺走上来问,其实他急切想知道的是芸姗的决定,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芸姗没有看他,转身对跟着走出来的威廉医生说:“威廉医生,麻烦你按照原定时间进行手术吧,我爸爸那我想他会愿意的。”威廉医生只好点点头,便去招呼护士去病房将林维民送去手术室。 “芸姗,你……”初晴感到此时的芸姗平静得出奇,甚至都能感到她那种好像破釜沉舟的决心,初晴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担忧,芸姗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走吧,我们去手术室那边等着。”芸姗对着三人浅浅一笑便抬脚朝手术室走去,初晴和江诺紧接着跟上去,常名则站在原地盯着芸姗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这个女人好像没什么不妥吧?不过成轩好像倒是很不对劲,千万不要被自己给猜中了就行了,想到这他皱皱眉,跟了上去。 手术室门口,林维民被从病房推过来经过芸姗身边的时候突然伸手拉住她:“我说了我不动手术!”芸姗把他的手放下来轻轻握住,对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爸爸,我听你的,我答应这桩婚事。” 声音不大,在三人听来却如雷贯耳。初晴难以置信地看着芸姗,她的表情很坚定,坚定得有些诡异,江诺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却无法笑出来,常名则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浮起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意。林维民听到女儿的话表情瞬间就轻松了下来,顺从地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门呯地一声关上了,门外的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来。 初晴忽然转头看向芸姗:“芸姗,这就是为什么你今天把我们都叫来的原因吗?” “是啊,我宣布我的婚讯,你不恭喜我么?”芸姗的表情还是那样平静,甚至带着一抹微笑。 江诺本来很想对芸姗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芸姗终于表示愿意嫁给自己,可是为什么会感到那么无奈和悲伤呢?常名走过来说:“要对媒体宣布吗?”芸姗点点头,“嗯,宣布吧,迟早的事……”面前这个女人努力地维持着自己很勉强的微笑,常名却已经听出了芸姗没有说出的后半截话“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初晴却上前来拦住常名:“你等等。”常名站住看向她,“芸姗,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芸姗转过身去不敢看初晴,她竭力保持着自己早上花了两个小时努力维持起来的表情,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她明白,此时这话一出口就容不得她再后悔,她也不容许自己有后悔的机会。“对,是真的,我已经决定了。”江诺走上来从后面抱住她,感到她的身子在自己的怀抱中踌躇着,好吧,不管怎样,他也是要将她死死抓住的,让她的不坚定在他的怀里慢慢消失。 黑蛇看着报纸上刚刊登出来的头条:长源天一联姻,下月初苏门答腊完婚。“林维民,还真做到了。”黑蛇将报纸递给站在身边的三名手下。占均冷冷地瞅了一眼将报纸扔给秦子朗,后者也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又递给了一旁的成轩。 成轩连看也没看就丢到了一边,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叼着烟,头稍稍低着,双手握起来捏了捏僵硬的指关节,发出喀喀的响声。占均却阴沉地笑着看着成轩的表情,似乎在看一个笑话。 “你们怎么看?”黑蛇转过身问,眼睛却盯着成轩。 “和天一联姻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会失去对林维民的控制权,至少那件东西还是在我们手里的。蛇爷倒不必如此焦虑。”成轩瞅了一眼报纸说道。黑蛇认同地点点头,“那么,这次的大礼由谁去送?”占均道:“蛇爷,听说七爷也会送礼去,而且林家现在被警方保护得滴水不漏,不如先看看事态如何再做决定,二哥你看呢?”成轩看了他一眼,对黑蛇说:“三弟说得有道理,林家把婚礼的地点选在苏门答腊估计就是为了避开我们的眼线,还是静观其变,还有,七爷那边,我觉得不宜撕破脸,九指黄那个墙头草到时候让兄弟们解决掉就干净了。”黑蛇把目光转向秦子朗:“老四,那批货进度怎么样?”秦子朗道:“赶得及在林家婚礼之前完成。”黑蛇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来这份大礼应该是赶得及送出去了,林维民,这次才是真的恭喜了。” 三人陆续从房里退出来,发现若琦站在门外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占均抬手拍拍成轩的肩膀:“若琦小姐,你最近来得很勤嘛。”秦子朗对着若琦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便走了过去。若琦别过脸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占均做出很识趣的表情也快步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看了几眼,心想,成轩你最怕的麻烦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成轩朝前走着,语气仍然十分淡漠。若琦跟上来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知道林芸姗要结婚了吧?”成轩头也不回地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当然有,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你喜欢她,对吗?!”若琦不屈不饶地跟在成轩身后,这让成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感,“若琦,问这样的问题似乎不太符合你的身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还是不是?!” 成轩站住对着若琦冷淡笑了一下说:“七爷那最近很清闲么?若琦小姐来宏远太频繁的话怕是会引起七爷的误会,再者你一个女人总是在这里出入会不会有些不方便?”若琦心里的无名火又蓦地燃了起来,“成轩,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跟我扯那些废话!”成轩眉头一皱转身向前走去,实在不愿意再和她多做纠缠,女人果然是最麻烦的动物,搞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一个林芸姗就已经够他烦的了,好不容易脱手又来一个更难缠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刚走了几步,若琦跑到前面拦住他:“成轩,你今天不回答我的问题的话,那么下个月苏门答腊那边我会亲自去帮七爷送礼。”成轩哼了一声,“随便你。”说完便推开她走了过去,全然不理会身后那张充满了怨恨的脸。“成轩,这可是你逼我的。”若琦转过身去,手慢慢地握紧了枪。 回到房间,成轩将窗帘拉开,屋里顿时洒进了一片阳光,他伸出头朝外面看去,隔着高架桥那栋大厦上似乎有一个小的亮点在闪动,他低下头把窗帘重新拉上,想了一会把身子重重地扔到床上,用手捏捏鼻梁,盯着天花板竟然发起呆来。 11点40分,码头。 “迟到是你的习惯吗?”常名照例给成轩点上烟,像是例行公事一样问了一句。 “你能不能换句台词?”成轩斜着眼瞟了常名一眼。 “我说你还是去弄个手机算了,这样子风险太大了吧。”常名继续打趣道,徐徐吐出一口青烟,成轩似乎不屑地笑了一下:“手机对我来说更危险,说正事吧,又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消息,你知道林芸姗要结婚了吧?”常名刻意用了林芸姗这个名字而不是林家这个很官方的称谓,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什么新闻了,你是今天第二个告诉我的人。”成轩说着,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出现如此频繁让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常名似笑非笑地看着成轩的反应,话锋一转:“他想知道黑蛇那边的反应。”成轩转过身来:“黑蛇这次决定让七爷先去探路,你告诉他让他的人看紧些,我怕会有意外。” “不错,找这么大的挡箭牌,不愧是黑蛇,不过你在担心些什么?” “……”成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望着水面吸着烟不再说话,常名拍拍他的背说:“自己小心点,我先走了。”走出十几步回头看着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的成轩,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三十七章 苏门答腊的危机(一) 时间转瞬即逝,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手术后的林维民恢复得很好,气色也一天天好转,大部分时候,芸姗都不让佣人来伺候,而是亲自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什么时候该吃药,什么时候该检查,什么东西不能吃,都进行得一丝不苟,结婚的事,她没有精力再去思考,或者下意识地逃避着,刻意地让自己不去想,好像那样时间就不会前进。 今天芸姗在家住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她就会和江诺一起出发去往苏门答腊。她站在自己的房间中央,四周环视了一圈,经过这几天的拾掇,房间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她的眼光落在那扇窗户上,从那里可以看到那棵木棉已经渐渐地开始转变成金黄的颜色,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还有5天,这里便不属于她了,或者说这里将不再有她的位置。这时几个佣人走了进来,训练有素地在她的身后站成一排。 芸姗没有回头,说:“车已经到了吗?” “是的,小姐。”“我知道了,就那些,搬下去吧。”芸姗转过身指着一旁的两个旅行箱,那两个箱子都不大,就那样被放在房间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这就是她的全部嫁妆,如果不加上长源那百分之十的股权的话。就在前一晚,芸姗终于做了她可以说是入主长源的第一件大事,那就是在13位大股东的见证下,同天一签订了注资协议,10%的股权连同她一起,都嫁给了天一。 而在宣布了江林两家联姻的婚讯之后,外界那些传言奇迹般地都平息了下来,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是健忘的,总有不断发生的新奇刺激的事新旧交替,所以很多事,根本就不必去解决,也不必去澄清,更何况,长源和天一的股价因这个婚讯一夜之间骤然飙升,投资者又对两大财团恢复了信心,人们的眼球又会迅速被其他更值得关注的事给吸引过去。 佣人们有的将行李箱往楼下搬,有的则留在房间里进行最后的收拾工作。 “啪”地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芸姗的心震了一下,她看到那只手机,成轩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芸姗走过去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打开,屏幕上显示出手机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的电力了,为了怕电池耗尽,她一直都是尽量保持关机状态,只有在夜晚才打开来看看,睡着之前又关上。 屏幕上,一张淡漠的脸,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每一次,她都是看到眼泪流出来,又悄悄擦干。芸姗木然地盯着屏幕,看着右上角显示的电池量慢慢地从一格变成空白,然后一闪便黑了下去。那张脸就那样定格在她的眼里,渐渐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小姐,小姐……”这时一个佣人在旁边轻轻地唤她,芸姗回过神来将手机合上,“什么事?” “江小姐来了。”佣人用手指指门口,她回过头看到初晴站在门口,定睛看着自己,仿佛已经许久。“初晴,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进来呢?”芸姗忙顺手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挤出一个笑脸起身迎向初晴。 初晴的脸色却很怪异,一直定定地看着芸姗,似乎有什么话很难启齿,“来了一会了……”初晴看着佣人们搬完东西陆续退出门,突然迅速转身把门关上。“芸姗,你刚才在手机上看的那个人是谁?”芸姗的心攸地沉了下去,原来刚才只顾着发呆,根本没注意身后,难道……初晴全看到了?“什么啊,我哪有看什么……”芸姗慌忙背过身去,初晴却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将枕头下的手机拿了出来:“就是这个手机,这个不是你的吧?”芸姗见状忙伸手去夺:“初晴,不是你想的那样,还给我!”初晴快速往后退了几步把手机打开,手机在这个时候却奇迹般地有了电力,初晴看着徐徐亮起来的屏幕,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芸姗:“难道你还要跟我说没什么吗?芸姗,你是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那种表情,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他到底是谁?”初晴凌厉的眼神逼得芸姗低下了头,“他……初晴,求你了,不要问了……”芸姗深深埋下头,脸上笼罩着浓郁的悲伤。 初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走到桌边从报纸堆里翻出一张来,刹那间脸色变得刷白,报纸在她的双手里不住地抖动着。芸姗瘫坐在床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在这个空空的房间里无声地回荡着,撞击着四面的墙壁,两个女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却能分明感觉到彼此间流动着的静谧而令人窒息的气息。 良久,初晴似乎镇静下来,放下报纸朝芸姗走过来,芸姗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把脸埋在长长的头发里,看不到任何表情。 “芸姗,你爱他,是吗?”初晴的声音没了往日的爽朗,变得十分小心,好像一个说错了话的孩子一般。芸姗稍微抬起头,露出一张雪白的脸,默默地看着初晴却什么也没说,清亮如昔的眸子却心如死灰的神色让初晴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一般,她俯下身来抱住芸姗的肩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自己,对待我哥?” “初晴,你能答应我,不要让你哥知道吗?” “这样太不公平了,芸姗,我不能让你嫁给你不爱的人,也不能让我哥娶不爱他的人。”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你知道的……”芸姗的声音淡淡的,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重量,她知道,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公平的,可是没有第二个选择。 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大概眼泪流多了,心里的痛也就会随之逐渐麻木掉了吧,可惜,越痛就越是提醒着她,那种无奈的绝望,那种心被连根拔起的锥心刺骨。 初晴把头放在芸姗的肩头上,感觉到她的身子因为内心的强烈挣扎一直在瑟瑟地颤抖着。 常名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站立在那扇虚掩着的门外,许久,他把烟拿下来重新装回去,转身离开了那个门口。 林维民在床上躺下来,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说:“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早点休息吧,就不要忙了。” “现在还早,您吃了药我就去睡了。”芸姗拿起药瓶倒出几粒放到父亲的手掌里,又递过一杯水,“爸,您明天真不跟我一起走吗?这还有四五天呢,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还有这么多佣人嘛,放心吧爸爸知道照顾自己,倒是你和江诺的婚事,本来还担心江建诚不会同意,现在看来总算可以放心了。”林维民吞下药喝了一口水又说:“芸姗,你不会恨爸爸吧?” 芸姗的眼神攸地忽闪了一下,浅浅地笑着说:“爸,您说什么呢,行了,您休息吧,过几天我可不想看到一个没精神的老头子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林维民伸出手在芸姗的头上爱怜地抚了一下:“好好好,还拿爸爸开起玩笑来了啊。” 看着林维民睡下,芸姗站起来走到门口关上灯,然后轻轻地走了出去小心地关上门。转过身,脸上的笑容逐渐地散开去,慢慢地消失不着一丝痕迹。 回到自己的房间,芸姗关上窗户走到桌前打开抽屉将手机放了进去,随着抽屉嚓嚓被关上的声音,她感到心里的门也在慢慢地闭上。 “你想我给你什么?” “你不是那种女人,你也做不来那种女人。” “芸姗,离开我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就算我再强大,你仍然会是我的弱点。” 死一般的黑暗中,成轩的脸,声音,那一成不变的冷淡,却若有似无的温柔眼神,最后的那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像潮水一样向她涌了过来,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身体,全都拥堵在她的心口,越来越多的影像反复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将她围困在里面无法呼吸,而她就是网中的一只性命垂危的猎物,等待着走向她注定的宿命。 芸姗坐在床上把自己紧紧地抱起来,现在的她,还能有什么期待?这样的选择,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作为林家的一员,她必须守护长源,作为女儿,她必须守护自己的父亲,而仅仅作为林芸姗的话,她大可不顾一切地去爱成轩,可是这一点比起前两点来说,是那么地渺小而无足轻重,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一口气都可以吹走,所以,应该努力,学着去忘记,把那个离她本来就很遥远的男人从心上抹去,她还有时间,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突然地,本以为不会再流下来的眼泪,就那么如泉水一样喷涌而出,伴随着她已经无可逃避的命运。 次日清晨,江诺的车早早地停在了花园里,佣人们进进出出地将前一天已经搬到楼下的行李和其他物品都放上了车,芸姗走出门,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 一辆警车从大门口驶了进来,张东昌从车上走下来,径直朝站在门口的芸姗走去,“张警官。”芸姗礼貌地对张东昌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张东昌也对芸姗点点头,俯下身对车里的江诺挥了挥手。早在两天之前,袁祥就安排张东昌执行这次护送任务,直到婚礼顺利结束之后,张东昌其实是极不愿意的,但是暂时也找不到成轩的消息,就想还是来芸姗这里碰碰运气吧,如果黑蛇那边有什么动静,也好抓住先机。 苏门答腊岛是印尼南部的一个岛屿,从这里需要乘飞机将近三个小时才能到达,但如果是江家的私人飞机的话,两个小时足够。 张东昌走下飞机的时候觉得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在翻滚着,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身体健康的他会晕机,大概是神经太过紧张了吧,几个手下看着他白得可怕的脸都不敢跟他说话,生怕他一开口就会呕吐出来。 苏门答腊是野生动物的天然乐园,没有过多的高楼大厦,过眼之处皆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交叠错落的山脉被原始森林淹没,波平如明镜的河流被高大挺拔的椰树簇拥,无论是城市、乡村、田野、道路都浸润在绿色的海洋中。而绿色的海洋和那纯净到透明的蔚蓝天空,一起构成了一副和谐而美丽的风情画卷,让来者在自然中返璞归真,流连忘返,倒不失为一个可以暂时避开一切纷扰的世外桃源。 抵达了下榻的酒店,早已等候多时的记者们急切地冲了过去,而当他们看到还跟着一辆警车以及坐在里面黑着脸的张东昌的时候,只好又悻悻地退了下来,固守在酒店门口等主角露脸拍上两张照也算是对得起他们早三天就守候在这里抢新闻的辛苦。 在警察的阻拦下,芸姗和江诺轻松地突破了记者的包围圈走进了酒店,芸姗回头看看那些还想拼命往里挤的记者们,心里竟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同情,不管他们写什么报道,至少他们都是在投入地生活,不像她,只有面对无法选择的命运。 酒店大厅的另一端是围成一圈的扇形的透明琉璃门,芸姗看到了4天之后即将举行婚礼的那片草地已经被布置得五彩缤纷,按照江诺的意思,都是用香槟百合点缀的回廊,草地中央的喷水池里也被换成了维纳斯和丘比特的塑像,周围装饰着粉红色的缎带,神坛那边还有一个偌大的棚子,都是用玫瑰花编制而成的,一派浪漫温馨的场面。“怎么样?”江诺拉着她走到草地上,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夹杂着些许淡淡的泥土味和水清香味,芸姗仰起脸对江诺笑了一下:“很好啊。”江诺感到芸姗的勉强,便说:“芸姗,如果你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叫他们改。”“不用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芸姗环顾四周,是啊,的确已经很好了,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婚礼场景,也不过如此了,可是她却无法投入,无法把自己当成这里面的主角,漫不经心到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在看着别人的浪漫。 成轩,如果是他的话,他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呢?那样的男人,也会有这种浪漫的心思吗?心里猛地紧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她在妄想些什么?成轩,怎么可能,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居然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起他,而忘记身边这个男人即将成为自己的丈夫。 江诺没有看出芸姗的异常,仍然在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在草地上到处参观着,不时地跟她说起那些布置所包含的寓意,无不洋溢着浓浓的爱意。芸姗木然地笑着,被动地被江诺拉着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好像总是在梦中一样,恍惚得难受,苏门答腊的阳光,似乎更加炽热和刺眼。 夜晚,静得仿佛时间和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能听到酒店花园里那些成排的椰树和棕榈树被风吹过发出的沙沙声,这里算是一个旅游景区,远离城市,一到夜晚除了满天繁星以外基本上看不到任何光亮,雅加达那种万家灯火的景象,在这里不会出现。芸姗打心眼里更喜欢这样的地方,宁静,安详,有一种缱绻的舒适感,让人可以忘却在钢筋混凝土里围困的那种苦闷和浮躁。 现在的她还是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江诺非常尊重地开了两间房,这一点让芸姗有些感动,而她知道对江诺,或许也仅止于感动了。 露台上吹进来的风轻轻低撩拨着落地窗的丝质窗帘,芸姗走到露台上看着远方缓缓升起的一弯新月,耳边是棕榈树和芭蕉树的婆娑声,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夜色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记忆顽固地在她脑海里盘踞着,时间越久,那景象仿佛刻在了那里一样,越清晰。 她将双手十指交缠合起来放在前额,低下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妈妈,请保佑爸爸早日康复,也请祝福我……”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吱吱的异响,芸姗探出头方向左上看去,视野中模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在上面荡来荡去好像想找一个落脚点,这里可是17层楼,上面还有3层才到顶楼,怎么会有个人悬在半空中?正想着,那个人影竟然变得越来越大,却仍然看不清楚,等到她有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可疑的人影居然是朝着自己这边的露台来的!心下一惊,忙退了几步,此时就听得嗖地一声,然后那个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啊!”,紧接着就是“扑”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一样,眼前刷地一下一大团黑的东西掉了下去,她忙伸出半个身子向下看去,楼下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围成了一个圈,中间好像躺着一个人,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着,这骚乱的人声将这夜晚的宁静彻底打破,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团黑影难道是个人?是她刚才在头顶看到的那个人影么?芸姗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于是定了定神走到门边:“谁啊?” “林小姐,我是张东昌。”门外张东昌的声音显得特别焦急不安,芸姗打开门,张东昌和艾妮站在门口,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和紧张。 “林小姐,你没事吧?有没什么异常情况?”张东昌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枪上,艾妮则举着枪走到芸姗的房间里仔细地查看了一圈,走回来对张东昌摇摇头,他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发生什么事了?”这时江诺也听到动静从对面房间里走了出来。 张东昌有些不放心地往江诺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说:“江先生,林小姐,麻烦二位跟我来一下。”芸姗看看江诺,也是一脸的疑惑。 二人随着张东昌乘坐电梯到了底楼,从安全出口走出去到花园里,芸姗往上看看,正对着自己住的房间的露台,还有一条类似绳子的东西在空中左右晃荡着,顶楼上几个警察正在检查着什么。地上的那个人已经被蒙上了一块白布,没盖住的地方仍能看到血迹,人群已经被疏散了,不少大胆的人还是围在一边看热闹。 “麻烦二位看看是否认识这个人?”张东昌说着将白布掀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具几乎已经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那是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皮肤黝黑的男人,腰上系着一根皮带,上面挂着一只断掉的扣锁,一把手枪,眼球暴突,嘴张着流出暗红色的液体,更诡异的是他的脑门上竟然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直穿颅骨,看来这才是他从高空摔下的原因,不是摔死,而是被人杀死。 江诺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恶心,于是别过脸去喉咙里发出作呕的声音,而芸姗则怔怔地看着这具尸体,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甚至没有一丝犹疑和躲闪。 张东昌静静地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两条浓眉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 第三十八章 苏门答腊的危机(二) “两位认识这个人吗?” 张东昌皱着眉头看着江诺和芸姗两人,又问了一次。江诺摇摇头说:“不认识,没见过。”芸姗却还是呆呆地盯着那具尸体一言不发,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张东昌的问话。 那把匕首,她却认得,因为她曾经用同一把匕首将一个活人捅得血肉模糊,不会认错的,那匕首柄上一条细细的龙形裂痕,蜿蜒到末端。可是,又怎么可能?芸姗反复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不可能的,这把匕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出现? 成轩?!心剧烈地一缩,一股异样的疼痛直穿过心扉,芸姗走到尸体旁边想看清楚一点,没错,就是那把匕首!忙抬起头对着周围以及远处看去,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小姐?”张东昌觉得芸姗的表现有些怪异,她对这样面目可憎的尸体没有任何反感不说,居然还会凑近了去看,而且那眼神仿佛还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能不让张东昌心生疑窦。“芸姗,不要过去。”江诺一把将芸姗拉了回来,芸姗转过头看他,一张充满惊恐的脸。 “林小姐,有什么不妥吗?你认识这个人吗?”张东昌耐着性子把话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芸姗这才把目光转向张东昌,低下头说:“不认识。” 张东昌走到尸体旁边再次打量了一下,掏出一双塑胶手套把尸体脑袋稍微侧过来一些,男人的耳后出现一个图案奇特的刺青,看上去像是一片树叶或花瓣。这时卡多玛走上来给尸体拍了几张照,看到这个刺青,咦了一声,“头儿,好像是七爷的人。”张东昌突然打了个冷战,眉头锁得更紧了,双眼圆瞪,立刻转头朝酒店大楼上空看去,什么都没有。 从十几层高楼上摔下来的人,却是被人离奇地用匕首刺死,这个人还是毒枭七爷的手下,到底是什么人会杀了他?张东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场婚礼不会那么顺利。 在向苏门答腊警方移交之后,张东昌护送着江诺和芸姗二人回到房间,嘱咐芸姗不要靠近窗边和露台的位置,将所有通向外界的门都锁好,有人敲门不能随便开门,而他自己也把房间换到了芸姗的隔壁,他的几个手下分散住在相邻的三个房间,每个警察都是一副备战的状态。 芸姗睁着双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到现在还无法相信刚才看到的事实,真的是成轩吗?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偏偏这样还这样有意无意地向她宣告着他的存在?让她那颗本来就不坚定的心又开始左右摇摆。芸姗坐起来摸索着打开灯,看来经过今晚那么一折腾,觉是睡不成了,于是爬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向困兽在笼子里冲来撞去却找不到出路,那个男人,总是时而遥远,时而又靠近,让她在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又这样浮现出来。如果真的是成轩,恰巧在她要结婚的时候在这里出现难道只是一种巧合,还是……芸姗使劲地摇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第二天,江诺看到芸姗眼睛下挂着淡淡的黑圈,有些心疼地抱了抱她。“昨晚吓着你了吧?没睡好?”芸姗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是啊,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谁说你难看了,在我眼里芸姗任何样子都是漂亮的。”江诺温柔地笑着,在芸姗的头发上轻轻抚着,眼里充满了宠溺。这时隔壁几个房间里一夜无眠的警察们也都打着呵欠走出了房门,芸姗忙不好意思地挣开江诺的怀抱。“张警官,今天我想陪芸姗去市里买点东西。” 张东昌走上来对二人点了一下头,说:“好,但是我们要随行。”“可以。”江诺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转身对芸姗说:“后天林伯伯和我爸他们就要过来了,我想先去买点东西做好准备,你觉得呢?”芸姗浅笑着顺从地点点头,这时张东昌却觉得芸姗脸上的表情透着一股隐隐的哀伤,一点也不像马上就要做新娘的女人,而这对未婚夫妻之间,未免也太客气了点,难道这就叫做“相敬如宾”? 苏门答腊岛上的公路四通八达,都十分宽阔,相比于在雅加达拥堵严重的交通状况,这里简直就是海阔天空。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公路上疾驰着,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橡胶树,宽厚的树叶遮天蔽日,淳朴的当地居民们在路上摆满了商品,对着过往的车辆和旅游者热情地叫卖,树丛间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受惊逃窜的动物,在这里,所有的生灵都同人类一样,过着平等而相安无事的生活。 “哎,你们有没发觉,林芸姗和江诺之间有些奇怪啊?”艾妮一边看着前边江诺的车,一边对车里其他警察说。“对啊,我也觉得,好像林芸姗不怎么爱江诺的样子。”另一个女警也附和着说,副驾驶座上的卡多玛转过头来说:“你们这些女人还真是,人家都要结婚了,还能有什么奇怪的?”“要结婚了就代表很相爱么?”艾妮表示不赞同,“听说林芸姗是为了长源才答应嫁的,政治婚姻而已啦。” “行了,有这闲工夫聊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不如多用用心在破案上。”一直没说话的张东昌突然开口打断手下们的话,他的语气冷冷的,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很愤怒的事。几个警察互相看看,卡多玛摊开手耸耸肩转过头去。 张东昌心里很明白,手下们八卦归八卦,话倒是真有道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芸姗对他隐瞒了什么,还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为什么要隐瞒?正在胡思乱想着,视野里前边江诺的车突然拐了个弯,张东昌有些反应不及,忙扳转方向盘,一个紧急转弯,车里所有人都惯性地随之向一边倒去。 “头儿,拜托开车专心点嘛!”艾妮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爬起来重新坐好,这时就听到一阵轰隆声由远及近,迎面出现了一辆卡车如喝醉酒的人撒酒疯一般横冲直撞地朝着这边江诺的车狂奔而来,张东昌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忙踩下油门冲了过去想迫使卡车停下,同时打开车窗来朝着卡车得轮胎开了几枪,卡车趔趄了几下速度却并未减慢,江诺有些躲闪不及居然被逼到了一个死角里,几个警察眼睁睁地看着卡车就那么撞了过去,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辆黑色轿车直直地向着卡车撞了过去,同时就听得“嗙”一声巨响,江诺的车和卡车生生地被这辆车给阻断开来,由惯性控制着滑出十米多远的距离停住了,而那辆卡车居然被轿车撞了个底朝天,当然轿车也被撞得惨烈非常。 这是怎么回事?张东昌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那么几秒钟时间,这辆轿车是从哪冒出来的?他打开车门跑下车冲到江诺的车前示意他们赶快远离这个车祸现场,警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江诺忙加大油门,车像一只箭一样冲了出去,一直冲了将近百米远,张东昌回头看着两辆面目全非的车,正在呲呲地冒着黑烟,地上一大滩汽油正缓缓从卡车的底部往下流淌着,脸色一变,飞速转身向前跑了几步,“嘭!”就在他扑倒的同时,一大团火光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从卡车的车身上喷涌而出,随即燃烧起来,冒出滚滚浓烟。 “头儿,你没事吧?”几名警察跑过来把张东昌扶起来退后了十几步,这烟味实在呛人得紧。张东昌咳了几声朝手下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又看向正在熊熊燃烧的两辆相撞的车,没有看到有人从里面逃出来,看来车里的人应该也是粉身碎骨,不被撞死也被炸死了。 张东昌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是意外,那辆卡车,还有那辆凭空冒出的轿车,联想起昨晚那个被匕首插穿脑门的杀手,到底是什么人,好像知道林芸姗会有危险而在冥冥中保护着她让她逃过了这两次杀身之祸? 在大火熄灭之后,苏门答腊警方从焦黑的卡车残骸里抬出了一具尸体,而另一辆同样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轿车里却没有发现尸体,甚至连人的残肢断臂都找不到,似乎那辆车是一个幽灵可以自己开动。张东昌捂着口鼻掀起盖着尸体的白布,那上面沾满了人烧焦后流淌出的各种液体,黄黄黑黑的十分恶心。他没有敢在尸体的面目上多做停留,而是直接看向耳朵后的位置,好在那个部位没怎么被烧到,还能隐约看到皮肤的颜色,果然,花瓣状的刺青,同酒店那个杀手一模一样,这样看来,七爷的人已经埋伏在了苏门答腊岛的各个角落,他们的使命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致林芸姗于死地。 张东昌放下布站起身来在轿车四周和里面查看了一番,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这时卡多玛走过来说:“头儿,刚才当地警方已经查明这两轿车是一辆失车,车主是在两天前报的失,那辆卡车是从废车场开出来的,没法确认车主。”张东昌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们把江诺和林芸姗看紧点,我觉得这次不是个事故,或许今后几天还会发生。”“头儿,这事有点出奇啊,轿车里面没有尸体,也就是说开车的人在爆炸之前就逃跑了,可是当时你没看到有人跑出来,这车有点邪啊……”卡多玛心有余悸地看着。“邪什么邪,你是警察少胡说八道!”张东昌厉声喝止住他,转头看看站在一边的江诺和芸姗,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张警官,我们现在能离开了吗?”江诺揽着芸姗的肩,芸姗却是很平静的样子。 “江先生,我建议两位不要去市区了,那里人多又杂,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会很难做。” “这个……”江诺有些为难,芸姗却说:“那就先不去了,回酒店吧。”张东昌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女人还算通情达理。 “局长,我认为这类事件今后几天还会发生,要求增派人手支援。”张东昌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捏着一只烟站在露台上不时地瞅着隔壁芸姗的房间。 “我知道了,后天林维民和江建诚要过来,我会陪着他们一起过来,到时候见面谈。”袁祥说完便挂上了电话。张东昌愣了一会,心想这个局长怎么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还会亲自过来?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事,不过两天后的豪门婚礼,必须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现在不仅是黑蛇一派,连七爷都牵涉其中,如果做得好能端掉两大帮派,如果干砸了……张东昌忙甩甩脑袋,他怎么可能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很快两天过去了,到了婚礼当天的日子。 现在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张东昌早已按照袁祥头一天的命令将酒店清场,把几十个警察布置在婚礼现场的各个方位,门口进出实行严格的证件登记和金属探测,确保滴水不漏。前一天,林维民和江建诚以及江家的其他成员也抵达了苏门答腊,当然同期抵达还有一大群兢兢业业的记者们,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次的大新闻。 芸姗坐在房间里一扇大镜子面前,初晴坐在一旁看着她。两人的身后围绕着化妆师,发型师,服装师,一派繁忙的景象。 “初晴,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伴娘。” “说什么谢呢,除了我你还能找谁?” “我是不是活得很失败,24岁了除了你没有一个朋友。” “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有我一个朋友就别贪心了。” 芸姗在镜中对着初晴笑笑,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了,于是再也没有机会犹豫和后悔了,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却还是无法开心起来。初晴看到芸姗已经被化上精致淡雅妆容的脸上泛着淡漠的微笑,心里那个疙瘩就这么又浮了上来,在这之前,她已经反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不去介意她已经知道的事,作为朋友她只能尊重芸姗的决定,而那件事她只能深埋在心里,烂在心里直到进坟墓的那天。“芸姗……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芸姗没有说话,还是那样淡漠地笑着看着她,初晴却在那张平静的表情下看到了拼命想隐藏起来的慌张和悲伤。“我在想,你现在开始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大嫂了呢?”初晴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两人便下到花园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余下的工作便只有等着司仪的指令,然后婚礼开始。 “芸姗,你可真漂亮,看得我都想结婚了。”初晴打量着芸姗身上的婚纱,啧啧地赞叹着,一脸羡慕的样子。凡是女人都对婚纱这种一辈子只穿一次的衣服有着特殊的钟情,为了穿上一件梦寐以求的婚纱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以自虐的方式节食减肥,就为了在牧师面前说出i do的那一刻绽放最闪耀的光芒。 “那行啊,外面来了好多公子呢,要不马上挑一个我们一起?”芸姗笑着打趣她,估计是因为初晴大大咧咧的爽朗性格,对谁都是那么一副热情的样子,所有一直以来,小报上关于初晴的绯闻倒是不少,不过芸姗都清楚,没一个是真的,很多甚至不着边际,而初晴也从来没说过她感情方面的事,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走进她的心里呢,希望她不会像自己一样,能和爱的人一起说i do,那才是最幸福的事。 “好啊,现在连你也在拿我寻开心了啊?”初晴佯装嗔怒地拍了芸姗一下。 “谁跟你开玩笑了,不知道多少王孙公子都在挤破了头想要娶到你江大小姐呢,我说你就别太挑剔了,那个谁,史提芬公子,还有那个陈氏的二公子,不是都是对你有点意思么?’ “芸姗!”初晴又拍了她一下,“那些小报的消息你也信啊,其实我……”初晴说到这里忙把后半句话给打住了,芸姗转过头:“你什么?”“啊,没什么,好了,姑奶奶,大嫂,我投降行不行?”初晴做出很可怜的样子举起双手。芸姗觉得初晴的反应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正想继续说,门开了,一个女人恭敬地站在门口:“婚礼5分钟后开始,江先生让我来请林小姐过去。”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走出门去,人山人海,众人的目光都向这边聚焦过来,开始还有不少人猜测这次会不会像上次订婚一样新娘突然失踪,现在这些猜测自是不攻自破。记者们也开始拿起相机对着两人拍照,芸姗将头花上的面纱放下来微低着头同初晴一起朝着那个决定她命运的位置一步步地迈过去。 林维民看着女儿朝自己走过来,欣慰地笑笑,“芸姗,今天你很漂亮,跟你妈妈当年一样。”旁边的江建诚闻言也转过身来看看芸姗对她笑了笑,站在林维民身边的常名对芸姗点了下头目光自然地转到一旁的初晴脸上,初晴立刻低下头去显得有些仓皇。常名抬起头看看酒店的入口处,又看看手表,还有2分钟,应该是来不及了吧? 这时袁祥走过来向这边的人群看了一眼,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便转过身去继续对张东昌说了几句什么便走开了。 婚礼开始,芸姗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挽着林维民的手朝着站在神坛下的江诺走过去。踏着婚礼进行曲,一步步,越来越近,那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宿命,林芸姗,镇定点。芸姗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慢慢地走过去,走到江诺面前仿佛经历了好几个世纪一般。 “江诺,我把芸姗交给你了。”“请您放心,我会像爱护我的生命一样爱护芸姗。” 林维民满意地点点头,把芸姗的手放到江诺的手中,两人面朝神坛站着,穿着黑色修道服的牧师手捧着圣经在两人的头上点了几下。芸姗一直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逃避了这么久,还是无可奈何地到了这一刻,或许认命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江诺先生,你愿意娶林芸姗小姐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富裕,疾病健康,都能彼此相爱彼此照顾,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我愿意。” 牧师又转向芸姗,“林芸姗小姐,你愿意嫁江诺先生为妻,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贫穷富裕,疾病健康,都能彼此相爱彼此照顾,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芸姗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抬起头隔着面纱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就是她以后的丈夫,会一辈子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可是她真的能做到誓词里说的那些么?江诺看着芸姗,他的眼里闪烁着期望。“我……”“等一下!”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过来,划过这沉默的尴尬气氛清晰而明亮地传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众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去,只见酒店大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警察,门口的金属检测器疯狂地响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站在那,左手拿着枪,神色冷漠地正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第三十九章 爱与杀戮 芸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在梦里吗?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成轩朝自己走过来,他的脸色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熟悉得让她想流泪。 “成轩!”张东昌从人群中跳出来向他举起枪,他身后几个警察也一起包围了上来,成轩随手从人群里抓过一个人用枪抵住:“张警官,今天最好不要为难我,这笔账改天你可以再慢慢跟我算。”张东昌强忍住马上就要爆发的怒气,只得碍于人质的安全示意手下们退后,警察们不得不随着成轩的脚步慢慢后退着 这时不少人惊慌失措地向门口涌去,成轩举起枪朝天开了一枪:“谁都不准离开,双手抱头蹲下!”人们纷纷蹲了下去,一个记者悄悄拿起相机,成轩左手一挥,一枪把他的相机打落在地,其他记者见状谁也不敢再动,都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 这时在楼上布控的袁祥听到了异动也带着一群警察冲下楼来,成轩转过头看了袁祥一眼,“你就是新任局长袁祥?”袁祥举起手让警察们不要靠近,神色严肃地盯着成轩:“你就是成轩?久仰!”成轩劫持着人质已经移动到芸姗的面前,突然将手一甩,人质被抛到一边,同时他伸手抓住了芸姗的手腕,“跟我走!”芸姗挣了几下,那只手仍然强韧有力,容不得她半点抗拒,“芸姗……”江诺见状想上前来阻挡,却被身后的常名拉住,后者用眼神对他示意不要。 “成轩,你要干什么?”芸姗慌乱地望望成轩,看到一旁的父亲正疑惑而惊惧地看着她,心里一紧。 成轩没有回答她,而是掀掉她的头花,把手往她的腰上一揽:“来不及了,走!”说着就像拎着一件物品一样强行将芸姗搂过来迅速地冲出了警察的包围圈一直跑出了酒店,上了门外停着的一辆吉普车,成轩关上车门的那一霎那看到袁祥和张东昌追了出来,对着吉普车开了几枪,突然幽幽地一笑,转头对被扔在后座上的芸姗说:“坐稳了,不要抬头。” 看着吉普车远去,袁祥转过身对张东昌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几个警察如梦初醒般忙跳上警察顺着吉普车的路线追逐了出去。 芸姗从后座上爬起来,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成轩紧盯着后视镜里的几辆警车,将油门踩到最大,吉普车像发疯一样在路上飞奔着,芸姗听到后面警察呜哇呜哇的警笛声渐渐地由远到近,又慢慢被甩远。“成轩,你疯了,快停车,他们会开枪的!”成轩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开车。这时有一辆警车已经追了上来,有个警察拿着喇叭喊话:“车里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停车释放人质!”成轩眉头一紧掏出枪对着警车的轮胎呯呯就是两枪,那辆警车吱吱地响了两声就侧翻在了路边。芸姗爬起来慌张地朝后面看去,仍然有几辆警车在不依不饶地追逐着,看来当地警方也已经闻讯赶来加入了这场公路追逐战。 这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三辆黑色的汽车,不前不后地行驶在吉普车和警车之间,仿佛在有意阻扰着警车的去路,一个男人从其中一辆车的顶上冒出来对着后面的警车开了几枪,接着又钻进车里,那三辆黑色的车渐渐靠近了吉普车。此时成轩突然将方向盘一拧,车开上了高速公路,三辆黑色车也跟着上了高速路,并对吉普车形成包围之势。 “趴下!”只听得成轩对芸姗大吼了一声,同时她看到一辆车已经追了上来形成了平行线,一个男人打开车窗朝着这边开了一枪,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吉普车后面的车窗被击得粉碎,芸姗呆了半秒钟忙趴了下去,接着车身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撞击一样,成轩又将方向盘一扭反撞向那辆车,一个男人从车窗里飞了出来被强烈撞击产生的冲击在空中翻了几圈抛了出去,就在那一刻,芸姗猛地看到那个男人的耳后,居然也有一朵花瓣状的刺青图案,顿时酒店里的杀手,卡车内的焦尸,在脑子里飞速闪过,原来如此! 成轩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打开车窗,从身上掏出几个什么东西朝后面的黑色车的方向扔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飞速行驶的两辆车被爆炸的产生的强大冲击波生生地掀了个底朝天,另外一辆打了几个转也翻了过去,一团火焰从车内窜出来,顿时形成了一道火墙把整个高速路阻断开来。 警笛声又从远处隐隐传来,视野中却再也没有出现警车的影子,看来是被那道“火墙”给拦住了。成轩突然笑了一下,从后视镜看着后面熊熊大火的宏大场面,“这些苍蝇还真是难缠。” 芸姗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看外面,她的头发已经散乱了下来,身上还穿着婚纱让她行动非常不便。这时成轩转过头来看着她说:“不错嘛,挺漂亮。”芸姗气恼地瞪着他,这个男人每次出现都是伴随着这样紧张刺激的场面,以及她的心跳。 吉普车又行驶了半个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车在一片椰林边停了下来。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灼热的阳光和成片的椰子树,看来他们已经暂时甩脱了警察和那些杀手们。 椰林的深处坐落着一座木屋,十分简陋的房子,颜色和周围的椰树融为一体,是个很好的隐蔽场所。成轩拽着芸姗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炉灶。“这里是我的窝之一,暂时委屈你一下。”成轩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芸姗,伸手将她身上的婚纱几下撕开来,只剩下里面最贴身的内衣,芸姗下意识地往后退着,不自然地用手遮挡着,“你这身行头中看不中用,里面有衣服,去换上。”成轩关上门便坐在地上曲起双腿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芸姗走到里屋,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裙子穿上,随意地将头发梳理了几下,看到一旁的水盆里还盛着水,于是捧起水将脸上的妆容洗去。现在酒店那边肯定已经翻了天,那么多警察在的情况下居然让人把新娘给劫走了,芸姗都能想象出张东昌抓狂的表情。不过,成轩戏剧化的出现让她开始紧张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黑蛇是不再找她麻烦,但是不代表其他人就不会打她的主意,那个七爷,应该就是他,那么成轩呢?正发着呆的时候,成轩已经走到她身后,芸姗猛地转过身,脸差点撞到他的胸膛上,反射性地往后一退腰撞在放水盆的架子上,成轩伸出手捏住她的双肩,芸姗低着头盯着地面,心里的那种狂乱又在开始不安分了,面前的男人,是她一直努力想要放下的思念,却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变得六神无主。 “为什么不看我?”成轩低下头玩味地盯着她的双眼,他眼里的锐利直逼她的心房,“我……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该知道,我今天结婚。”成轩仰起头来有些轻佻地把手绕到她的脖子后,弯下腰把脸凑近她:“那是我害你没结成婚,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芸姗突然感到心头一阵轻松,在成轩的身边,她可以忘记长源,忘记自己姓林,可是这次她却不能不想下一步怎么办。他让她离开他,她离开了,可是这样又算是什么? 他的手滑到她的膝盖上用力扣住,以防止她像上次一样抬腿踢他,芸姗从成轩敞开的衬衣领里看到他的左肩仍然包裹着白色的纱布,看来上次的伤还没有痊愈。“应该是我问你准备怎么办?”芸姗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成轩沉默下去,过了一会,他放开芸姗走了出去。 芸姗走出来看到成轩站在窗边朝外看着,手上一直攥着枪,看到她出来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我要去给车找点燃料,你就在这里不要出去。”成轩收起枪插在腰上,对芸姗交代了一句就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在面前紧紧地关上了,芸姗走过去拉了一下,没有锁。 这间椰树林里的木屋,就好像身在童话中一样,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光点,一眼望去,给人一种静谧而祥和的感觉。成轩一直走到吉普车那里跳上车转了方向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芸姗关上门转过身,眼前赫然立着两个男人,都拿着枪冷冷地盯着她,看来是从后面的窗户进来的,芸姗迅速转身打开门想跑出去,门口也站立着一个男人! “林小姐,要单独见见你还真不容易呢。”面前的男人狞笑着,突然从身后伸过一只拿着手帕的手将她的鼻子和嘴严严实实地捂住,芸姗拼命挣扎了几下,心中一惊,是乙醚!接着一阵麻痹的醉意从脑子里传来,就那样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芸姗只觉得脑子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软软地瘫着没有一点力气,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身处一间不大的铁皮房间里,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一阵摇晃从脚底传来,芸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在船上?到底昏迷了多久?随着脑子越来越清醒,她记起昏迷之前在木屋里撞见的那三个男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没有立刻杀了她?而现在她又是在哪里? 芸姗挣扎着站起来,又是一阵晃荡,身子直直地朝房门上撞了过去,发出一声金属哄哄声。这时门开了,一个男人探头进来看了看她,对身后说:“那女的醒了。”接着进来了两个男人将她从地上架起来拖了出去,突然而来的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等到慢慢适应过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在一条船上,周围的环境像是一个湖泊,环绕着高大而密集的橡胶树。 “小姐,人带到了。”男人放开她,对着船头驻立的一个女人恭敬地说。芸姗转过身去,看到一张精致到完美的脸,是若琦。 若琦面无表情地围着芸姗转了一圈,用枪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下,“林芸姗,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吧?苏门答腊的风景不错呢,选在这里结婚真是好眼光。”芸姗别过脸去,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若琦冷笑着放下枪不再理会芸姗,转过身,“通知成轩没有?他的心肝宝贝在我这里,让他来见我。”“已经通知了,但是成轩没说要不要来。”“现在还有10分钟。”若琦看看手表,像是嘲笑般地看着芸姗,“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真不知道成轩看上你哪点?”芸姗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和成轩一点关系也没有,若琦小姐是不是听了什么传言?”若琦没想到芸姗居然会反驳她,笑了笑:“是吗?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就派了个人去酒店,结果他居然亲自跑去救你,然后找了辆卡车想撞死你,结果又被他半途干掉,本来想在你结婚的时候杀了你,结果他又突然出现把你救走,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若琦的话在芸姗心里激起不小的震撼,原来她没有猜错,酒店里的那个杀手,那场不单纯的车祸,要不是成轩,她现在已经变成死人了。 若琦看着芸姗渐渐沉下去的眼神,接着说:“成轩可不是个闲人,如果不是他紧张的人,大老远从雅加达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看风景吗?蛇爷那边已经放过你了,他还跑来干什么?林大小姐,你觉得这样能说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吗?”芸姗紧紧地抿着干涩的嘴唇,一会抬起头来冷漠地说:“若琦小姐,不管你怎么想,我的确和成轩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也不会来的,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若琦愣了一下,妖娆地笑起来,“林芸姗,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目标是成轩,不是你,所以杀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留着你回去也算是对七爷有个交代。” 芸姗转过脸去不再说话,湖面上有一种十分诡异的平静。她的心里开始矛盾起来,如果成轩来了,若琦会对他怎么样,这些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算是若琦喜欢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会放过他吧,七爷的那些手下也是个个都想要成轩的命,如果成轩没来,那不就是说明了她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林小姐,让我们一起来期待一下吧,男主角出场了。”若琦朝船的前方指过去,一艘快艇正向着这边疾驰而来,渐渐靠近了,芸姗看到成轩站在船头冷冷地看着这边。 “成轩,你还是来了。”若琦迎上去,有意无意地看着一旁的芸姗。成轩的眼光在芸姗身上扫过落到面前的若琦脸上:“若琦,你玩够了没有?” “玩?你认为我在玩?我之前告诉过你,我要替七爷送一份大礼过来,你不记得了吗?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若琦明显有些愠怒,成轩的语气不咸不淡,波澜不惊,仿佛不是置身其中一般。“怎么,心疼你的宝贝了?我就偏要折磨她给你看!”若琦朝后一挥手,几个男人走上来将芸姗推到在地上开始上下其手,芸姗一动不动地靠着船的护栏,咬着牙一声不吭,成轩冷冷的眼里攸地掠过一丝寒光,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芸姗又看到了他眼里深处点燃了的怒火,那可怕的火苗在他墨黑的眸子里攒动着,随时都会喷发而出。“听说你为了她还打了占均一拳,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得到你的心。”若琦又是一挥手,几个男人把手从芸姗的裙底里伸了进去,芸姗感到下身传来一阵酥麻,本能地挣扎起来。 “放开她。”成轩阴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若琦转过身,正对着他那黑洞洞的枪口,后面是一张冰冷的脸。若琦难以置信地看着成轩,在她的印象中,成轩虽然对她冷冷冰冰的,但是从来不会用枪对着她。“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用枪指着我!”成轩的脸色没有变化,接着重复了一句:“放开她。”他的脸上弥漫着浓厚的阴森杀气,双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好,放开她。”若琦说,几个男人立刻离开芸姗的身体站到一旁拿出枪对准成轩却不敢靠近。“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成轩说着地上拉起芸姗解开她的绳子捆在若琦身上,这时一个男人突然飞身扑上来绊住成轩的拿着枪的手,成轩一个反手将男人从船上甩了出去,接着闪身躲过一枪,抬起头,天空上飞过一架直升飞机,他将芸姗拉到身边说:“你先上船。”芸姗越过护栏跳到快艇上,成轩正嗖地从腰带里抽出一条铁片,只见得一道银光从几个人的颈部划过,他们便齐齐地倒在了地上,接着成轩俯下身抱起被绑住的若琦扔到船舱里,从外面锁上门,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突然不知道从哪跳出一个男人从侧面将成轩压倒在地,枪从手里滑落出去,男人死死地扼住成轩的脖子却被他的手抵住,两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这时成轩听到头顶传来嘭地一声,就看到男人翻了个白眼倒了下来,身后芸姗举着一根铁管站在那喘着气。 成轩爬起来走过去将芸姗搂过来,笑道:“表现不错。”这时头顶的直升机距离又近了不少,成轩拉着芸姗上了快艇,再次抬头看了一下,启动了快艇。“他们是什么人?”芸姗望着头顶一直盘旋着的直升机大声问,成轩咬着牙说:“国际刑警。”看来应该是袁祥的人吧,芸姗看着直升机离这边越来越近,那巨大螺旋桨扫荡过引起的一阵阵风在水面泛开开了一圈圈圆形的浪花。 成轩突然听到了什么似地,走过来微微低着头,一把将芸姗抱起来说不由分说向前迈了几步跳进了湖里,就这样没有准备地猛然落水,水不断往她的嘴里和鼻腔里灌进去,成轩的手一直紧紧地拉着她,她却还是无法自控地向下沉着,这时手上的力道突然一下子增大,她被扯到成轩的面前,接着他的唇覆了上来,那种窒息的感觉消失了,芸姗却没了力气,就那样被他抱着吻着在水底慢慢下沉,一直触到湖底,她的双唇上已经在微微发热,他却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接着听到头顶的水面传来一声好像爆炸的闷响,成轩突然就放开了她双腿一蹬,两人就靠着水的浮力冒出了水面,芸姗看向那艘快艇,已经随着爆炸支离破碎,在水面上卷起一阵激浪。 “若琦想炸死你?”芸姗一边喘着气一边惊讶地问成轩。 “不是若琦,是七爷,他一直想我死。”成轩用手臂划开水面朝岸边游去。 上了岸,两个人都有点体力透支,于是仰面躺在地上稍作休息。 芸姗感到体力恢复了一些,便爬起来看向成轩,他还是那样躺着,半眯着眼无神地望着天空,那架直升飞机仍然在这一带盘旋着,但是显然已经找不到目标。 “你这么远跑到苏门答腊来干什么来了?若琦说黑蛇已经放过我了,你还来干什么?” 成轩把目光转向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问十万个为什么?”芸姗坐到他身边,垂着头看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难道是因为我要结婚吗?”她不像以前一样可以被他的冷漠给吓倒,若琦的话反而让她坚定了决心。成轩侧过脸去不看她,“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成轩,你就不能说句真话吗?你这样活着不觉得累吗?” “累?”成轩睁开眼看向她,忽然翻过身来把她压在身下,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眼,“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死人是不会感觉到累的,也不会感到痛,你不觉得你问这些话很滑稽吗?” 他从来未曾想过要进入她的生命,只是命运下了一盘可笑的棋,把他们都当棋子玩弄了一番。芸姗没有反抗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她的反复猜测,或许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当成一回事。 “我今天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彻底明白,然后你就可以放弃你那些可笑的小女孩的想法。”成轩说着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解开她的内衣,用力捏住她胸前的柔软,芸姗忍不住哼了一下,睁开眼有些惊恐地看着成轩,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这一下好像更加刺激了成轩,他的动作更加地粗鲁和蛮横,一股阵痛从胸前传来,“成轩!”芸姗咬紧了嘴唇左右抽动着身子,双手被他压住无法动弹,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无论他是高兴还是愤怒,都是这样。成轩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你不就是想要我这样吗?说,你为什么总要问我那些奇怪的问题?”他的声音里开始有些颤抖,芸姗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抚着他的脸颊,午后的阳光异常强烈,从他的身后照过来,逆着光,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因为……成轩,我爱你。” 第四十章 真情还是假爱 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一滩死水一样,成轩的眼里微微地波动了一下,抓住她肩头的手猛地紧了,但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就像吹过一阵风一样,没有一丝变化。 沉默。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也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像是石化了一般。 呼吸,渐渐地变得细微,良久,成轩放下她爬起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芸姗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几乎要晕倒,为什么这句话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脱口而出,这似乎是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已经隐忍了这么久,本可以烂在心里的三个字却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她整理好衣服慢慢站起来,成轩背对着她站着,衣角轻轻飘荡起来,露出裹着白色纱布的上身,已经被水湿透了。芸姗走到他背后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侧着脸把自己靠在他背上,成轩没有动,而是直了直身子,那些已经结疤的伤口在她的脸上反复摩擦着,有一种孤独的粗糙感。“能不能…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了?”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好,不管他过的什么生活都好,在她心里,只要他是成轩,就什么都无所谓。 “一个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人,你为什么要爱他?”成轩握住她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始终没有转身,“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包括我自己,都给不了你。”他说完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她。“会死是吗?”芸姗突然笑了一下,上前几步,“那么你现在就让我死在你手里,这样我们俩都会解脱了。”她的眼里充盈着滚烫的眼泪,却没有落下来,一种倔强的坚定让她强忍着身体和内心的疼痛,她紧紧捏着手掌挣扎着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成轩看着她,牙齿间发出卡吱卡吱的摩擦声,他的手在她的锁骨处抚摸着慢慢向上,猛地伸出手掌扼住她的脖子稍稍用力似乎就能将其折断,成轩眯起眼,渐渐在手上用力,芸姗仍然那样闭着眼一动不动,突然她感到那只手离开了她的脖子,留下一股攸凉的寒意。 睁开眼,面前的成轩还是那样看着她,眼里又升起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柔软。“走吧。”他说完便又抓起她的手腕,朝椰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人脚下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子里显得特别沉重,不时被惊起的鸟儿扑哧扑哧地挥动翅膀的声音,草丛里各种虫子的鸣叫,或者是某种爬行动物嗖嗖划过的声音,反而让这密密的椰林里更加地安静。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是在往哪一个方向走,前面的成轩忽地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椰树叶的缝隙间飞过一架直升飞机,像是在搜寻什么。成轩脸色一变立刻加快了脚步,芸姗也随着他加快的脚步奔跑起来,手腕被他牢牢地握住扯得一阵阵的痛,与此同时周围的草丛都开始摇晃起来,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正在朝他们靠近,还没仔细听清楚,一抬头前面出现了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牵着几只警犬正在快速向两人飞奔过来,为首的一个警察已经发现了他们,一边跑一边歪过头对着肩膀上的对讲机说:“发现目标!” 接着周围的草丛里冒出几十个警察,瞬间形成一个包围圈把两人围在中央。成轩突然把芸姗往后一拉接着掏出手枪抵在她的脖子上,在她耳边低声说:“跟他们喊话!”芸姗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张开嘴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快喊!”他的语气里开始带有明显的威胁意味,阴冷得让人发抖,这个时候,她只是他的人质。 “不要开枪!退后……”芸姗使出浑身力气朝着警察喊,身后成轩的脸上笼罩着逼人的杀气,让她不敢直视,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还是那个冷面杀神。 看到此情况的警察们谁都都不敢轻易上前,只是举着枪对准慢慢地将包围圈缩小,这时袁祥从走了出来,“成轩,你是跑不掉的,还是放下武器放了人质,争取立功,我还可以在法官面前给你求情。”成轩冷笑着说:“真是感谢袁局长抬爱了,为了我一个人你都亲自出马,连直升机都出动了,这样劳民伤财怕是不太好吧?” “那我们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对你才最好吧?”袁祥逼近一步,有些紧张地盯着芸姗脖子上的那支枪。 “袁局长这是强人所难啊,我成轩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投降’两个字,反正这个女人在我手里你看着办。”成轩说着扣住手枪的扳机往芸姗的脖子上顶了一下。 “你……不要乱来!”袁祥往后退了两步,无可奈何地转过头示意警察们退后。 此时一阵突突的声音从湖面的方向传来,成轩弯起嘴角阴阴地一笑,“袁局长,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能走得掉?我们已经包围了这整个树林。” “那要不试试看?”成轩抬起手将芸姗调转了一只手,转过身朝湖那边走去,全然不顾身后满是举着枪对准他的警察。“成轩,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释放人质我们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袁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轩稍微侧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局长,这样对持下去只会又让成轩跑掉,开枪吧。”一个警察低声附在袁祥的耳边说,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嗖地飞过来打在他前面的地面上,离脚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成轩收回枪继续抵住芸姗,“警官,请不要乱说话,否则下一次这颗子弹就是打在我手头这个女人的身上。”袁祥皱紧眉头对那个警察摇摇头,所有的警察都神色紧张地盯着成轩几乎不敢眨一下眼。 慢慢地退到了湖边,一艘白色的游艇静静地停靠在那里,船头站着两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到成轩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警察,立即跳了下来拿出枪。成轩将芸姗往其中一个男人面前一甩,自己则伸伸手朝后面的袁祥看了一眼便上了游艇,另一个男人接着也跳了上去。 好时机!袁祥悄悄把手绕到身后做了个手势,旁边一个警察慢慢抬起枪对准站在船头的成轩,正要扣下扳机,只听得呯一声,芸姗就那样软软地倒了下去,大腿上一个醒目的枪眼血流如注,而成轩则冷漠地扫视了众警察一眼,将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收了回来。 “住手!”袁祥大惊失色忙喝止住那个要开枪的警察。“看起来警察都不过如此罢。”成轩轻蔑地笑着转过身去,“把那个女人扔回去,走!”男人把芸姗往袁祥面前一推,利索地翻身上了快艇,又朝着警察们开了几枪,快艇飞一般地划破平静的湖面向远处冲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芸姗倒在地上,睁着双眼看着快艇消失在视野里,剧烈的痛从大腿上一直蔓延到全身,席卷了她的整个身子,整个心。他向她开枪,他终究向她开了枪,那些所有的期望所有的思念,都只是一场泡沫,一场幻影,随着那一枪,随着她身上流出的鲜血,灰飞烟灭。终于,知道了心死是什么味道,苦涩,悲伤,难受,疼痛,死亡或许会让她轻松许多。 “林小姐,坚持住!”袁祥的声音急促而焦虑,周围还有很多警察的声音,脸孔,渐渐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哐当”子弹掉落在手术盘里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芸姗麻木地眯着眼看着戴着口罩的医生似乎嘘了一口气,腿上的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或许是麻药的缘故吧,又或许是她只感觉到心里的痛而腿上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包扎完毕,医生解下口罩走了出去,一个护士把她扶起来半躺着坐好,芸姗闭了闭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门外,林维民,江诺,初晴都等候在那里,原本以为从此挣脱束缚得到自由的她,兜了一个大圈又被带回了这里。 “林小姐的伤无大碍,那颗子弹要是再偏2公分就是动脉血管,就比较麻烦了,看来开枪的人枪法控制得很好,也不想是要她命的……” 芸姗听着门外医生的述说,轻轻闭上眼,没有一点力气去思考什么了,眼前一直环绕着成轩对她开枪时的表情,冷静而又残忍,他几乎都没有犹豫就把那颗子弹射进了她的身体,所以,够了,那些对他来说轻如鸿毛的所谓“爱情”。 江诺走进来,看到病床上半躺着的芸姗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又转身道:“医生,那她为什么还昏迷着?”“这个……”医生捏了捏鼻梁,说:“林小姐身体上没有其他什么异样,不过她的精神很差,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谢谢医生。”这是林维民的声音,芸姗侧过头去把眼睛睁开一点点,正对面是一扇窗子,挂着白色的窗帘,半掩着,能看到外面的院子里站满了警察,远处,袁祥和张东昌正在交谈,他们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和紧张。看起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既然开了枪,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让她还得逼着自己醒来面对那不堪的痛苦,让她以后看到大腿上的伤疤就想起他是怎样的冷酷。 成轩,从你开枪那一刻开始,你就永远也做不到从我心里逃离开去,爱还是恨,有那么重要吗?我不想恨你,因为我再也没有勇气说我爱你。 袁祥和张东昌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总不能让上司背黑锅吧,张东昌想着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样抬起手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没关,便说了声“打扰了”便推门走了进去,芸姗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样子很平静,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那甚至还有几分恬静的感觉,脸色也很正常,只是双眼略显无神。 “林小姐。”袁祥叫了她一声在床边坐下来,芸姗转过头对他微微点了下头:“袁局长,张警官,是来录口供的吗?”张东昌怔了一下,忙说:“是的,林小姐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芸姗将身子直起来,静静地望着张东昌。 “请问你知道成轩为什么要劫持你吗?据警方了解,这两次都是七爷的人,而黑蛇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成轩此次来苏门答腊并不是奉了黑蛇的命令。” 芸姗道:“我也很想知道,袁局长,你能告诉我吗?” 袁祥没想到芸姗居然反问他,“我认为,答案在林小姐你的心里,现在好像只要有林小姐出现的地方,成轩就会出现,而七爷也是在利用你逼成轩现身,林小姐,你对成轩来说,好像不只是人质那么简单,所有人都认为顺着你能找到成轩?” 芸姗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跟成轩之间就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或许他认为我身上有什么可利用的东西才一直不放过我,但是如果袁局长想从我这知道成轩的下落,那么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袁祥意味深长地看着芸姗,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思路清晰,说话条理分明密不透风,就算他么知道她在隐瞒什么却无可奈何。于是他朝张东昌挥挥手:“你先出去部署一下,口供暂时不录了,我想同林小姐单独谈谈。”张东昌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 “林小姐,我无意冒犯你,但是有些事作为一个警察还是不得不说,希望你不要介意。”袁祥站起来走到窗子边上,双手背在腰后。“成轩不是个简单的人,你这样维护他是为了什么?” 芸姗低下头去:“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林小姐干嘛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值得吗?他为了逃跑对你开枪,这样的人,你爱他什么?”袁祥走过来,锐利的眼神盯着芸姗的脸,芸姗的身体微微一震,表情却还是那样平静:“袁局长,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和成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难道现在的警察都是看着小报上的那些花边新闻在办案么?” 袁祥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成轩还真是好运。“林小姐,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成轩那样的男人,是没有资格谈爱和被爱的,所以希望你想清楚,同警方合作抓捕他归案,你也好早日脱离这种生活。”芸姗别过头去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不打扰你休息了。”袁祥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回头关上门的时候从缝隙里又看了一眼,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眉间交缠着一丝沉痛和惋惜。 “我真的没事了,不要把我当病人好吗?”芸姗几乎是哀求着看着初晴为她忙里忙外,又是端水又是扶持的。“那怎么行,毕竟是受了伤。”初晴正色道,芸姗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行啦,我是腿受伤而已,手和嘴都是好好的,你这样太夸张了吧?”芸姗按住初晴拿着勺子准备喂她吃东西的手。 初晴突然放下勺子看着她,那眼神盯得芸姗心里有些发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芸姗,那个人……叫成轩是吧?” 芸姗愣了愣,“你……怎么说这个?他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腿上的伤,就是他开的枪。”说着头低了下去,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了,可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让她的努力化为泡影。 “啊?怎么会呢?”初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忙捂住嘴,“在婚礼上我发现他一直是看着你,就算是在跟警察对持的时候都是那样,而且看得出来他真的不想你嫁人,如果真要劫持你,不一定非要选在满场都是警察的时候啊。”芸姗呆呆地望着初晴一张一合的嘴,是吗?是那样吗?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反而是一向粗枝大叶的初晴能发现这些,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吗?不会的,芸姗立刻把这个念头打消掉,这次,她不能允许自己再对那个男人抱有幻想,如果太痛的话,还是放手吧。 深夜,医院楼顶天台。 常名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随身摸出一支烟丢了过去。“终于肯准时了?”转过身,成轩正拿出打火机点烟。“要不是林芸姗住在这家医院,你是不是都不肯出现?” 成轩点燃烟,借着烟火的微弱光势抬眼看了常名一眼没说话。 “你还真干得出来,抢走了新娘,然后又朝人家开了一枪。”常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成轩走到常名身边,吐出一口烟,闷声说:“她,怎么样?” 只听得常名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自己不知道去看啊,就在你脚下隔了三层楼。”看到成轩还是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接着说:“成轩,这么折磨一个女人很开心吗?好吧,这不关我的事,也不关我们的事。”常名侧过脸去抖了抖烟灰。 “下面全是警察,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成轩也侧过脸对着他,表情有些不满和烦躁。常名看看地面,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将地上的烟头狠狠地碾了一下。“他已经照你的话跟林芸姗说了,不过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们都回到各自原先的生活里去,就是这样。” 常名默默地看着他许久,直到烟已经燃到了他的手指处,“成轩,不要让我们一直这样为你担心。” “我没事。”成轩扔掉烟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抬起头望着天空,今夜的夜色仿佛特别漆黑,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云层,看不到星星,也没有一丝月光透出来。楼下的警察们换了一班又一班,始终保持着严密的警戒,却并未注意到楼顶这边,似乎,是个好机会? 芸姗没有让初晴留下来陪她,一个人静静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将杂乱的心绪稍微整理和平复一下。门外的走廊上有三个值夜班的警察在周而复始地走来走去,脚步急促而紧张,芸姗把门关紧,不想听到那些让她烦躁的声音。 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指无意地触碰到腿上的伤口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微微一颤,然后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白天的情景,她的世界,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凌乱。 这时窗边传来一阵塔塔的响声,好像是有人在踩着墙壁往上爬,芸姗一惊忙爬起来看向窗边,难道那些人还不肯放过她?不过一想到楼下和门外都是警察,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胆子也大了一些,于是轻轻下了地,一瘸一拐地向窗户口挪动了过去,那一阵塔塔的响声骤然消失了,芸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于是伸出手去把窗帘撩开探出头去张望,一下子便惊呆了。 只见窗子旁边一个人系着绳子半挂在空中,他的身体像是蜘蛛人一样攀着垂直安装的水管,在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从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而那个人正是白天从警察的包围圈顺利逃脱的成轩! 芸姗一时间呆若木鸡,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脑子里哄地一下像是炸开了一样,惊讶,恐惧,愤恨,喜悦,思念,各种情绪交汇在一起如同一根丝带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思考,甚至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只得那样看着他,和他对视着。 腿上的伤口在一直没有感觉的情况下就在那时诧异地开始剧烈作痛,她不由得低下身子捂住伤口,慌张地看看楼下进进出出的警察,还好,并没有人发现他。 “成轩……。?”许久,芸姗低声地叫了他一声,想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或者是发生了严重的幻觉。成轩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光迷茫而深邃,反复闪烁着,又好像在挣扎着。“成轩。”芸姗又叫了他一声,这时成轩朝她伸出手来,指尖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他的手指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而他眼中的亮光却瞬间黯淡了下去,接着转过头不再看他,同时把手缩回来往上一荡,随着几声塔塔的声音,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她头顶上方的黑暗中,仿佛是走入了那漆黑的夜空一般,连轮廓也再看不见。 刚才真是是成轩吗?他是来看看她有没有死?还是……她想尽了所有可能,却没有得出一个答案,头顶上的那一片没有边际的空旷,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来到过她的生活,芸姗望着那片夜空,有一种他再也不会出现的感觉,化作了一种苦涩慢慢地渗入心里。 第四十一章 出卖 天灰暗地耷拉着脸,就像一个落魄的人一样总是带着晦气的表情,到了晚上,每一处都充满了一种诡黠的气氛,山雨欲来风满楼,平静下隐藏和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 一张太师椅上半躺着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脸上满是横肉,挤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半边头发已经秃掉了,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印尼民族长袍,一只手放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上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 他的身后站着一排黑衣男人,都微低着头,若琦靠在椅边上地看着桌子上那一大叠照片,都是占均拿来的。 “七爷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我想不用多说什么了吧?”占均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只有他嘴上叼着的烟在闪着一点光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七爷没有看他,而是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上的翡翠。 “你不用相信我,我要的只是宏远的首把交椅的位置,这个交易值得考虑一下吧?” 七爷收起翡翠,站起来缓缓向占均走过去,因为体型的缘故,他走得异常缓慢,若琦扶着他的一只手也走过来。“既然是交易,我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占均的目光转到一旁的若琦身上,笑了一下,若琦厌恶地把眼光转向别处。“七爷,不知道你觉得我这个女婿如何呢?”若琦猛地一下子掏出枪来对准占均,却被七爷按住。“就这么简单?” “我占均比不上七爷你,实力雄厚根本无所畏惧,我只是求个心安罢了。”占均朝前走了几步,灯光照亮了他整个人。“的确值得考虑,不过据我所知,黑蛇待你不薄,你已经是宏远的三当家了,我倒是很好奇。”七爷颔首笑着,眼神里却全是阴暗的冰冷。 “黑蛇当年不也是逼宫才有了今天,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谁,三当家?哼……”占均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世道循环而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想到上头还有两个人压着我,就浑身不自在,七爷应该很理解的吧?” “你一下子想扳倒黑蛇和成轩两个人,是不是有点贪心?我从来不跟贪心的人合作。” “成轩?他自身难保,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都给出卖了,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害怕,黑蛇的弱点在于太过相信成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七爷盯着占均看了很久,说:“你先回去吧,我会让你满意的。” 占均脸上浮现出深沉的笑意,“那我就敬候佳音了。”说完又看了若琦一眼便转身走了。 若琦望着占均离开的背影,转头有些愤恨地看着七爷。“干爹,您不是真的要我嫁给他吧?”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很响,不过,你知道我生平最恨的人就是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我不会亲自收拾他,等着看好戏吧,如果他不死或许对我们还有用,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七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又拿出那块翡翠把玩了起来,“若琦,一块美玉需要识货的人拥有,如果得不到美玉,我也不会拿一块烂石头来充数。” “那这些照片怎么办?” “若琦,你不是一直喜欢成轩,现在是机会让他属于你了。” 七爷看着若琦不明白的表情,微笑着点点头:“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成轩踏进宏远的那一刻就发现今天的宏远似乎有一些不一样,明显感到周围流淌着的诡异气氛,暗潮涌动的气息,一直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只开了中央一盏吊灯,两个接待员也还是恭敬地向他鞠躬,成轩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似乎一切正常,但是那种异样的感觉是哪来的呢,他皱皱眉头,向电梯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他看到身旁最近的一盏灯忽然闪动了几下,接着两个黑影一左一右地从背后向他扑过来,成轩一个闪身,左边的臂膀猝不及防地被其中一个人死死地扣住,另一个人趁机扑上来抓住了他右边臂膀,随即在他的腿后一踢,迫使他跪在了地上。 成轩刚想转身挣脱,一把乌黑的手枪咔地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让他不得动弹。 “二哥,不好意思,蛇爷的命令难违。”其中一个男人开口说了一句,成轩弓着身子侧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蛇爷?” 这时大厅的灯啪地全亮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群人,是黑蛇,后面还有占均和秦子朗以及其他手下们。“蛇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成轩抬起头看着黑蛇,他已经走到成轩的面前,表情阴沉恐怖。“老三,你不是要给看什么吗?” 占均走出人群,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到成轩面前:“成轩啊成轩,你隐藏得还挺深的,十年了,还是纸包不住火啊……”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成轩的语气里如往常般冷静,双眼直视着占均的脸,虽然是跪着但却没有丝毫动容。“长源的那个常名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已经发现你好几次暗地里去见他,据我了解,常名的身份背景很复杂,甚至和警方还有些说不清的关系,今天当着蛇爷的面,就把话说清楚了,也免得兄弟们互相猜疑。”占均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黑蛇。成轩突然哈哈地冷笑起来:“三弟,你的想象力真是太值得佩服了,我是什么人难道蛇爷不清楚?莫非三弟你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可别中了一些别有用心人的离间计,不过大家都清楚,思考问题本就不是三弟的强项。”占均听着成轩这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脸色变了变,转头对黑蛇说:“蛇爷,这些东西还麻烦你过目,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黑蛇阴阴地盯着成轩看了一会,拆开信封,掏出了几张照片,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奇怪。占均见状得意地看向成轩,他顺从地被身后两人牵制着,仍然是那样冷静的表情,似乎并不为所动,甚至还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老三,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黑蛇将照片如散花一般向占均扔了过去,十几张照片如雪片般地洒落在地上。占均先是一惊,接着看到地上的照片,竟然只是一些风景照! “怎么会,怎么会……蛇爷,我的手下明明是拍到成轩和常名见面的,怎么会……成轩,是你做的手脚?!”占均站起来走到成轩身边一伸手抓起他的衣领,“你把照片调了包?!” 成轩的眼光在他的脸上悠悠地扫过,“刚才蛇爷和兄弟们都看到了,我可是刚刚才回来。” 占均狠狠地丢开成轩,走到黑蛇面前:“蛇爷,这事蹊跷,肯定有人把这些照片调包了!”说着手指指向后面的一群人:“说,是谁?!谁!” “够了!”黑蛇突然提高嗓音,占均如被施了定身咒语一般定在了那,讪讪地看着成轩,反复在心里念着这不可能,照片明明是自己检查过的,谁会有这般神通在几分钟之内在他的眼皮下把照片换了? “老三,你成天疑神疑鬼还怀疑到自己人头上来了,我看你该好好休息几天了,我可不想让其他人看我们窝里斗的笑话!”黑蛇朝成轩一挥手,身后两个人立刻松开了他收起枪,成轩站起来抖了抖衣服走到黑蛇身边,瞟了占均一眼,说:“蛇爷,我倒是有些东西要给您看看。”说着从外衣里拿出一个数码相机递过去,“这是兄弟们那天跟踪若琦无意中拍到的,请蛇爷过目,这可比三弟那些风景照有意思多了。”黑蛇有些疑惑地接过相机,调出一段视频,脸色骤然大变,像是狂风暴雨过境一样,阴冷的目光刷地射向占均:“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占均拿过相机,不大的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他和七爷会面时情景,画面声音都十分清晰,活生生一个现场实况录像。 “成轩,你陷害我。”占均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对面表情风平浪静的成轩。 “这可不是我能制造出来的,你背着蛇爷做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明白,蛇爷也明白。” 黑蛇那灰白的眼珠转了几转,抬起手一挥:“把他拿下。”几个男人闻声而动快步上前将占均的手脚扣了起来,“蛇爷,您听我说,是成轩在陷害我,是他私通警方……”占均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话还没说完,只见黑蛇转过头去,手左右摆了几下,“拉下去。”那几个人答应了一声是便将占均拖了下去。“成轩!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 成轩看着占均被拖走,转身对黑蛇说:“蛇爷,念在十年兄弟的份上,想三弟也只是一时糊涂,还是请您网开一面。”黑蛇道:“他刚才还差点致你于死地,连我都几乎相信他了,你反而还为他求情?” “从大局看,想必七爷留着他也是不想插手这件事,要是我们做得太绝反而在道上留下话柄,而且后天您还得和七爷见面,不如暂且搁置这件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黑蛇想了想,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占均就交给你处理了,我是不想管了。” “是,蛇爷。”成轩看着黑蛇一众人走远,轻轻出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转过身看到秦子朗站在背后,“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四弟,你最好不要过问,枪才是你唯一该关注的东西。”成轩说完走进了电梯,两人互相探视着对方,电梯门慢慢合上了,秦子朗那张如覆盖着万年冰川的脸攸地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缝里,电梯里面,成轩却渐渐蹙起了额头。 推开房门,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 “你欠我一个情。”若琦走到成轩面前,仰起脸看着他,面前这个男人依然英俊而冷漠,眼神有些涣散,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次你还是想这样对我敷衍过去吗?”若琦把双手环绕在成轩的脖子上,如水蛇一样的腰肢逐渐靠了上来,世间几乎所有男人对于这样的诱惑都没有任何抵抗力,除了他。 “那你想怎么样?”成轩依然注视着前方,没有看她。 “我不管你到底在做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我就永远为你保守秘密。” 成轩终于把目光落在面前这张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上,“什么事?”若琦顿了一下,有些挑衅地说:“我要你娶我。”成轩的眼睛微微动了几下,接着把目光移开,却没有说话。 “成轩,你看着我,我要你眼里只能看到我!”若琦说着,双手突然一紧生生地将他的头拉下来吻了上去,成轩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如人偶一样,仿佛毫无感觉的石雕,她的唇炙热如火,而他却冷漠如冰。过了一会,若琦感到他伸出手搂紧了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她这次终于赢了他。另一张脸在成轩的脑中瞬间一闪而过,接着他一把抱起若琦往床边走去。 芸姗好像被人用手掐住脖子无法呼吸,而周围却全是陌生而冷漠的脸孔,甚至没有谁看她一眼便匆匆走过,突然林维民从人群中走出来抓着她说“芸姗,长源是你的,你必须嫁到江家去”,接着又是江诺,“芸姗,你会嫁给我的吧?”他们的脸越逼越近,在眼前反复交织着,芸姗慌乱地向后退着,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周围的人群也突然像水波一样动了起来向她涌了过来,突然她看到成轩站在人群外面,往这边望了一眼便转过身去, “成轩!”芸姗拼命伸出手去,成轩却猛然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枪对准她扣下了扳机,仿佛打入了她的心脏,眼前的林维民和江诺的脸变得晃动和扭曲起来,周围的人群也纷纷转过身,冷漠的,阴险的,不屑的,狰狞的,那一张张脸如雨点一般向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顿时全被一片鲜红所浸透,那都是从她的胸口倾泻而出的血,抬起头,却看到母亲站在云端忧伤地看着她。 “成轩……”芸姗猛的睁开眼睛,那些影像一下子就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纯净而单调的白色,清晨的阳光柔和地透过窗户洒了进来,风夹杂着外面飘来的清甜味道分布在房里的空气中,竟然有一阵舒服的凉意席卷而来。 “芸姗?”耳边响起初晴的声音,芸姗侧过头看到初晴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初晴?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摸摸自己的额头,布满了冷汗。 “刚来,看你还没醒,就没有叫你。”初晴将她扶起来坐好,在背后垫上一个枕头。 原来是一场梦,可是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真实,甚至醒来后胸口都在隐隐作痛。芸姗轻轻叹了口气,让自己从刚才的噩梦中恢复过来。 “你还好吧?脸色好差。”初晴关切地打量着芸姗,她刻意不去提起芸姗是叫着那个名字醒来的事,为了怕在林维民和江诺面前说漏嘴,她这些天都是独自来探病,对于她来说,守着那样一个秘密实在是太痛苦了,而看着芸姗的时候,那种痛苦更加感同身受。 “我没事……对了,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芸姗抹起一个微笑,很轻松的样子。 “那就好,你也饿了吧,我到下面餐厅去给你买点东西吃。”初晴说完快速走了出去,芸姗看着初晴的背影,怎么都感觉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初晴几乎是奔跑着跑到楼下,一个不留神迎面撞上了正走进来的常名,一惊往后退了好几步,常名扶住她,“干吗这么慌慌张张的?”初晴忙摇头:“没事,我下来给芸姗买点吃的。”常名瞧着初晴的表情不像平日那般没心没肺,便笑起来:“怎么,大清早的撞鬼了?”初晴一听脸色阴了下去,这个常名就是有那种特异功能瞬间点燃她的怒火,“是呀,就是撞到你这个烦人鬼了!让开,好狗不挡道!”初晴烦躁地挣开常名的手,常名立刻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步,作无辜状。初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常名转过头来无奈地摇摇头往楼上走去,袁祥正从对面走过来跟他打了个侧照面。 “袁局长,这么早啊?”常名打着呵欠转了几下头,显出一副很累的样子。 “常助理不也是这么早?”袁祥笑着回应道,:“怎么没看到林先生和江先生?” “哦,他们等会就过来,叫我先来看看小姐的状况如何了,”常名朝袁祥身后看看,“怎么也没看到张警官?” “他昨晚值夜班我今天让他休息了,常助理费心了。”袁祥和常名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照不宣。 “都是混口饭吃而已,对了你也是要去看林小姐吗?” “对,有些事还得向她了解一下。”袁祥举起手里的记录本,那里面夹着一张报纸。 “那么我应该是很不方便在场了,那你先请。”常名说着侧身让开路,袁祥对他点点头便上楼去了。 袁祥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芸姗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甚至连他走进来也未曾发觉。 “林小姐。”袁祥走到离她身后还有两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芸姗缓缓转过头来,微微怔了一下,“哦,袁局长。”接着走到桌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袁祥也拉过一张椅子在芸姗的对面坐下,“林小姐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告诉警方了。”芸姗平静地说。 “是吗?”袁祥哼了一声,说:“林小姐,有个消息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成轩今天和毒枭七爷的义女若琦订婚。” 袁祥的话让芸姗顿时觉得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失重一般地迅速往下沉去,有个什么东西如五雷轰顶般在脑袋里炸开来,她呆呆地望着袁祥,耳朵好似在那一刻失聪了,原来,原来成轩那晚过来,是来向她告别的吗?他那迷茫挣扎着的眼神,是在告诉她,他不会再跟她有任何关系了吗?她机械地站起来转过身去,袁祥看到她瘦削的身体正在无法控制地猛烈颤抖着,“林小姐?”芸姗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如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昨晚的梦境,那染满鲜血的场景,她真切感受到的心被打穿的感觉再次涌了起来,让她痛不欲生。“林小姐不相信吗?今天一早雅加达各大媒体都已经刊登了。”袁祥从记录本里抽出那张报纸摊开来走到她的面前。芸姗不自觉地躲避着,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看到,却还是看到了那张报纸上刊登的消息,一副成轩和若琦的照片。 他还是那样带着冷冷的笑意搂着身边明艳动人的若琦,他的手指仿佛是贴合着她的曲线而生的一样,一对看上去非常相配的两个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副十分养眼的画面,芸姗看着,视线却不知不觉模糊起来。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维护他吗?”袁祥突然有些不忍心看着芸姗这样的表情,于是收起报纸。芸姗呆了一会儿,眨了眨眼转过身来,“袁局长,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成轩的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请你相信我。” 袁祥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眉间那一股痛心和惋惜又渐渐凝聚了起来,不过芸姗没有看到。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休息了。”芸姗轻轻地丢下一句话便走到床边躺下来。 袁祥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出了门。 芸姗侧卧在床上,睁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他还是放弃了她,不,他或许从来没有要抓住她,他没有给她任何承诺,甚至没有说过爱她,可是,他却破坏了她的婚礼而转头把别人搂在怀里,既然这样,他在向她开枪之后为什么还要来看她,给她一个看不到的希望?原来他一直都没有任何改变,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还是那个残忍而冷漠的成轩,他们也只能是这样,咫尺距离却相隔如天涯般遥远,既然爱他需要付出那么多的痛苦,当时还不如就死在他枪口之下,一了百了。不会了,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一滴眼泪了,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去思考有关他的任何事,当回忆都变成一种沉重的痛苦的时候,当所有的勇气渐渐走到尽头也是一片黑暗的时候,她的梦也是时候该苏醒过来了。 此时初晴抱着一堆东西久久地站立在门外,袁祥低着头从房里出来,两人礼貌性地彼此点点头,便擦肩而过。 第四十二章 抉择 一双手抚上芸姗的肩膀,感到一阵轻微的颤抖。 芸姗缓缓转过身来,见是初晴,笑了笑:“回来了?买了什么好吃的?”说着就爬起来看向对面桌子上的那堆东西。 初晴默默地看着她,眉间隐藏不住的担忧,芸姗好像并未发觉,小心地扶着受伤的腿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一个汉堡,啃了一口,“嗯,初晴还是你懂我,知道我最喜欢这个牌子的汉堡。” “芸姗……”初晴犹疑了一下,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不好好的吗?”芸姗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初晴却看到她拿着食物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眼里满是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崩溃,芸姗低下头去猛啃着汉堡,把嘴塞得满满的,“行了,芸姗,我都听到了,在我面前你何必要这样?!”初晴实在忍不住一把将食物从她手上夺过来扔到桌上。 芸姗愣愣地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嘴里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的却好像忘记了咀嚼一样含着,食物能填满她饥饿的身体,而心里却被生生地剜去了一块,破碎成几块,血淋淋地摆在她的面前,空缺的那一片空间,要拿什么才能填满? “想哭就哭吧。”初晴揽过她的肩抱住,“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一向很坚强的。” “初晴……”芸姗努力地动了动嘴,艰难地将食物咽了下去,“我不会再哭了,就算再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中枪的时候是这样,取子弹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以后都是这样。”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改变不了任何现实,能改变命运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再一次回到家里,已经是一周之后。 很奇怪的是,一路上虽是警车护送,却一直风平浪静,前些天那些无处不在的杀机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芸姗坐在车里久久地看着窗外不断被甩在后面的风景,这几天以来,她都没有心情来好好看看这里,当等到好像什么都失去了之后,反而才有心思来欣赏。林维民坚持要回到雅加达再举办一次婚礼,芸姗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听着,听着父亲一意孤行地安排她一波三折的命运,还是最终要走到那一天去,然而林维民不知道的是,他的女儿心里已经早早地为自己做了决定,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决定。 “你再说一遍。”林维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喝了一口水,芸姗坐在他对面,表情平淡而坚定。“爸爸,我要取消婚约。”芸姗重复了一遍,便不再多言。 林维民嗖地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走了一圈,眼前的女儿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芸姗,你认为之前爸爸是在用我的病在威胁你结婚?” “没有。”芸姗摇摇头,看着父亲说:“这就是我的决定,跟任何人无关。” “难道你就可以这样不管长源了?难道你要爸爸求你?”林维民竭力忍住怒气,揉了揉胸口重新坐下。芸姗走过来帮他抚了抚胸口,说:“爸爸,对不起,长源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也没法承担那么多人的命运,我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请您原谅我。”林维民冷冷地甩开芸姗的手:“江家那边你准备怎么办?难道要我们林家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声吗?!”芸姗看着父亲甩开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丝难过。“无论如何,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你承担?你怎么承担?!”林维民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胸口又开始抽痛起来,他皱了皱眉,伸手想去端桌子上的水杯,却一下子把杯子碰倒在地上,“啪”一声,摔得四分五裂。芸姗忙扶住林维民坐好,“爸爸,你没事吧?胸口又痛了?还有哪不舒服?” “你出去!”林维民避开芸姗扶住自己的双手,把脸转过去,语气坚如寒冰。 芸姗顿了顿,站起来默默地看了父亲很久,说:“我去叫佣人来把这打扫干净,您好好休息。”说完便走了出去,从外面关上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门口驻立了一会,转过身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空荡荡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在静静等待她之外空无一物,窗边那串风铃还在叮当作响,随着风轻盈地左右摇摆着。 枕头下还压着那个手机,就像心上压着的一块巨石一样,芸姗愣了愣伸手从枕头下把手机拿出来,早已因电池耗尽而无法开机。她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难道一直死死地抓住这个手机,一切就都会不同吗,一切都不会有改变吧。 芸姗走到窗边举起手,想要把手机扔出去,却在最后那一刻停住了,呆了一会,手从半空中无力地垂下,终究,还是不能舍得下,勇气还是不够,为什么有勇气去爱,却没有勇气去恨? 让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这话一点也没错,越痛就越没有力气割断,因为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常名,帮我准备记者招待会,是的,就明天。” “由于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经过江林两家协商并慎重决定,取消我和林芸姗小姐婚约,但是请各位放心,长源和天一合作的科技园项目以及长源向天一10%的注资将不会因此取消,以后两大集团的合作还会有进一步的发展,谢谢大家。” 江诺说完便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对坐在旁边的芸姗点点头,两人不再理会涌上来的记者们,被保安护送着走出了会场。 “江先生,能多说几句吗,为什么取消婚约?” “林小姐,听说是你提出取消的,能说说原因吗?” “江先生,什么是您说的不可抗拒因素?” “林小姐,为什么今天令尊没有出席?” 正在往前走的芸姗此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记者们也随即停下,“芸姗?”江诺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只见芸姗笑了笑对记者说:“无论我们说什么,大家不是都不会那么写吗?所以多几个版本给大家娱乐一下吧,其他的,刚才记者会上已经说了,谢谢。”说完便钻进了早已停在一旁的车。 江诺讶异地看着芸姗,他有点不敢相信之前面对记者畏畏缩缩的芸姗竟然会如此淡定地对记者说出那样一番得体的说话,尽管取消婚约一事他早已料到,在芸姗以商量的口吻告诉他和江建诚这件事的时候,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难过,一次订婚一次结婚,或许已经注定了,芸姗不会属于自己,只差一句话,他还是没能拥有她,这样看来,应该是天意难违,这样想着他苦笑着摇摇头。 “江诺,谢谢你,同时,也对不起。” “谢谢我接受,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样我还轻松点。”江诺还是那样宠溺地笑着,伸出手来抚了一下她的头。“我真的好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芸姗握握他的手,眼里充满了内疚和感激。“傻丫头,我不是一直是你的哥哥吗?现在是今后也会是。”江诺露出宽慰的笑容,不再说话。芸姗也低下头去,此时,她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头,而且对于江诺,她也无法再多做什么,仅止于此。 初晴独自驱车顺着山道蜿蜒而上,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林家,她的心里越是紧张,上午刚刚看了电视直播的记者招待会,下午各种消息就铺天盖地,无非就是围绕着两大财团突然取消联姻的原因,她的手机也一直响个不停,那些媒体让她不厌其烦,于是便想着来林家看看情况,想必芸姗现在的情况,不会很好过。 电控大门徐徐打开,初晴把车停下来,佣人走过来对她举了个躬,领着她走了进去。“芸姗现在怎么样了?”初晴小心地问,佣人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老爷,小姐,江小姐来了。” 芸姗坐在沙发上,样子十分平静,林维民则阴沉着脸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父女俩之间仿佛刚刚才有过一场争吵大战,初晴几乎都能闻到屋子里蔓延着的硝烟味还没有散去。 “林伯伯。”初晴想了半天才犹豫着开口,林维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来往楼上走去。芸姗看着父亲的身影进了书房,才站起来迎向初晴。“你来得真及时,要不我还在挨骂。”初晴勉强地笑了一下,心有余悸地仰头看看书房,看来父亲告诉她的有关林维民的事还真不假,一个严肃而固执的人。 芸姗挽着初晴的手慢慢走在花园里,脚下的草地,不少地方已经泛起枯黄的颜色,园丁们正在牵着长长的水管喷灌着,扬起的水雾在阳光斜斜的照射里跳动着七彩的颜色。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我看林伯伯这一关你很不好过啊。”初晴担忧地说。 芸姗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侧过头去,“初晴,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怪我吗?我毕竟是,也丢了江家的脸面。” “说真的,有点。”初晴也望着远方,喃喃地说着,“不过,不是怪你扫了江家的颜面,我是怪你在我面前还要逞强,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芸姗闻言呆了一下,继而说:“我是真的没事,难道非要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么?” “他……你是真的不在意吗?”初晴想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成轩的名字,她怕一说出来会刺痛芸姗。 芸姗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双手交缠在一起,“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做到付出不求回报,以为我只要这样爱着他就可以,但是现在发现,不是这样的,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因为他痛苦,那种痛是从我的身体里散发出去的,还在源源不断产生,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现在我能做的,只能忽略那些痛,因为有些事是注定了的。” “既然这样,能不能不要爱了?我哥,他或许还是会等你。” “我也想把心变成一个水龙头,想开的时候打开,想关上的时候关上。” “芸姗,对不起,我不知道。” “之前我也不知道,如果一直不知道,或许现在我已经嫁给你大哥,然后了无牵挂,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爱一个人,真的要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吗?我不懂。” “……”芸姗轻轻地拍拍落在初晴肩膀上的树叶,转过身去望着远处不再说话,初晴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好像受了很大的震撼,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突然涌到喉头上,一张脸渐渐地清晰起来。 “初晴,我打算离开这里。” “什么?你想去哪里?外面现在好像还不太平啊。” “袁祥说我应该不会有危险了,所以我想离开雅加达,过自己的生活。” “林伯伯知道吗?”“我刚才就是跟爸爸说这件事,但是你知道,他不会允许的。” “可是……。芸姗,他已经和别人订婚了,你还这样值得吗?”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我自己,以前的我什么都不能选择,现在趁我还有勇气,想为自己选择一次。” 芸姗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初晴静静地看着芸姗,那笑意就是那样淡淡的,浅浅的,夹杂着些许被稀释过的背上,轻得好似漂浮在空气里的一颗尘埃,她知道,现在的芸姗,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顺从忍耐的芸姗,难道那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可以让她在短短两个月内变了另外一个人?还是爱情那种东西真的可以让人变得无所畏惧? 走出林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初晴突然想起什么,“糟了,我忘了我的车没油了。”芸姗想了想说:“车库里面你先挑一辆开去吧,明天我让司机把车加满油开去还给你就是了。” “只好这样了。”初晴无奈地道。 这是一辆新车,揭开防尘罩的时候,那光亮的外壳看起来还没人开过,不过高级跑车开起来是十分地轻松,初晴看看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不禁加快了速度,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下了山道,上了公路之后路上的车逐渐多了起来,于是便减缓下来,走到高架桥的十字路口时,停下来等红灯的当口儿,她发现旁边隔了一辆车的地方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常名?!初晴心下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见常名拐进旁边一个巷子里,钻进一辆白色的车,朝反方向而去。 只思考了半秒钟,初晴便调转车头跟了上去,前面常名的车却一直不紧不慢地开着,看似十分悠闲的样子,也好像并未发现身后的尾巴,初晴突然有些庆幸今天没有开自己的车,否则绝对会被常名发现。 就这样一路跟着,发现周围的景物越来越不对劲,好像是在往港口的方向去,一看表,快到8点了,常名一个人往港口去,到底是干什么呢?初晴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不过常名一向行为古怪,行踪诡异,这一次,她到要好好看看。 车直接到了港口,开到一个集装箱里,初晴早早下了车看着常名把车停到集装箱里然后走出来,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初晴忙把自己藏到一堆货物后面,还好,他并没发现她。 常名一直往灯塔方向走了大概两百米远,从梯子爬上一个悬在半空的平台便站住了,靠在平台的栏杆上抽出一根烟,好像在等什么人。初晴站在平台下一个集装箱旁边,刚好可以看到平台那边的情况,而对于平台那边来说这里却是视野的死角。“搞什么鬼?大晚上的跑这里来看风景?”初晴心里嘀咕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常名仍然站在那里,抽起了第三根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灯塔的射灯开始运转起来,视野开始有点模糊不清,常名的身影还在平台上左右踱着步,他的脚下是一堆烟头,初晴刚想转身离开,却看到远处一个男人影子正在往平台这边走来,也顺着梯子爬上了平台,常名给他扔过一支烟被稳稳地接住。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带帽子的风衣,把脸遮盖得严严实实,而且一直背对着初晴,她无法看到他的样子。 初晴悄悄挪了个位置,想到平台对面去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她小心翼翼地在集装箱间穿梭着,一面还得堤防着被发现,好不容易走到了另外一边,微微伸出头去,那个男人仍然低着头,常名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地在说着什么,接着男人稍稍抬起头将帽子掀起来,初晴借着灯塔射过来的灯光看过去,突然之间感到头上仿佛劈下一道雷电。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婚礼上将芸姗劫走的……。成轩! 常名来见的人,居然是成轩! 初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常名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跟成轩那种人有交集?而且,如果他们认识的话,为什么之前要装作不认识?一系列的问号如同滚烫的沸水不停翻腾着气泡一样堵在她的脑子里,思维顿时都好像停滞下来了,她慌乱地蹲下来,好像被人发现偷了糖果的孩子一样,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这个情景,不会是真的吧? 第四十三章 线头初露 初晴今天的样子似乎很不安,眼神总是飘忽着在躲避着什么,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甚至连平时精致维护的妆容居然用错了眼影的颜色,一边走还一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芸姗的问话。“你看这个包怎么样?”芸姗拿起一个包在初晴面前晃了晃,后者却毫无反应,仍然盯着地面,眉头紧锁。“初晴?”芸姗拉住她的手臂摇了几下,“你在发什么呆呢?” “啊?!很好啊,很可爱。”初晴如梦初醒忙胡乱回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很不妥。”芸姗看着初晴的脸,她很少看到初晴这样的神情,甚至十分不习惯。初晴看看四周,说:“芸姗,我们走吧,不要逛了。”“为什么?”芸姗诧异地问她,捏了捏她的手,有一丝隐约的凉意。 初晴不由分说地将芸姗从店里拉出来快速地向前走去,外面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往来穿梭,两人很快便融入了人群中。“初晴,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芸姗一边跟上初晴的脚步一边问,初晴突然停下来拉过芸姗,想了一会迟疑着说:“芸姗,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什么事?”“那个……你不要激动啊……。”初晴再次瞅了瞅四周,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有什么事就说啊?你这样我觉得很奇怪呢。”芸姗一头雾水地看着初晴怪异的表情,似乎很紧张又很恐惧的样子。 初晴定了定神,很郑重地说:“那个,关于常名……”话还没说完,她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汽车的急刹车声,芸姗回过头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另一条街道的拐角冲了过来,受惊的人群尖叫着四下逃散开去,越野车一路狂奔着好像刹车失灵了一般,只几秒钟时间就冲到离她们不足十米远的地方,芸姗心里咯噔一下,这辆车好像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 果然如她所料,车一直向两人站立的地方开了过来,接着在她们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了,上面跳下两个男人,迅速拉起芸姗的胳膊就往车上拽。芸姗大惊失色:“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几个人都没有理睬她,直接将芸姗拽上了车,接着将车门关上,迅速调转车头绝尘而去。初晴显然是被吓呆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迅猛了,她的脑子几乎都还没来得及启动,就眼睁睁地看着芸姗被那些人拽上车,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车消失在视野里,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周围的人群都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初晴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候应该干什么呢?对,报警,应该报警,来不及细想,她慌忙掏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 芸姗被拖上车之后就被蒙住了双眼,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那些人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绑好就将她扔到越野车的后面,好像被摔到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硌得她浑身生疼。 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她总是一直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威胁所困扰着,芸姗没有问任何话,她知道,反正不是黑蛇就是七爷,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嚣张到在闹市区公然劫持人,而且还是冲着她来的。 “这女人倒是挺老实的……” “被绑架这么多次了,也见怪不怪了吧?哈哈……” “看上去很普通的女人嘛,不知道小姐为什么抓她?” “问那么多干啥,我们只要抓到人交差就行了。” 几个男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眼睛看不到,耳朵倒是前所未有的灵敏,芸姗把身子缩起来,一个念头渐渐在心里形成。 车停下了,芸姗又被拽着下了车,脚上的绳子被解开,接着有人在后面粗鲁地推了她一把,一个趔趄向前走了好几步,然后眼罩被揭开,眼前是一栋偌大的木屋,周围都是高大的芒果树和茂密的灌木丛,将木屋衬托得很恰如其分,看样子那些人已经把她带出了市区。 “小姐,人带到了。”一个男人恭敬地朝屋里说了一声,芸姗抬起头看到若琦从木屋的正厅款款地走了出来,站到了屋外的回廊上挥了挥手,“林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以这种方式把你请过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林小姐松绑!” 芸姗揉着发麻的手腕,看了若琦一眼,把脸别过去。“请进。”若琦似乎很有礼貌地笑着,对着芸姗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见她站在那不动,男人又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小姐叫你进去!” 走进木屋,里面的空间十分宽敞,摆放着一套高级沙发,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液晶电视机,还装饰着一些很有印尼特色的图画,而若琦则穿着传统的服饰,更显得艳丽可人,这个女人,将会是成轩的妻子,那股痛竟然又渐渐地浮动了起来,轻轻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若琦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过就是想找你聊聊。” “若琦小姐不怕我会闷着你吗?” 若琦夸张地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事,说:“我们还是有共同话题的,不是吗?” 芸姗的心攸地紧了一下,说:“我不是很明白。”若琦挑挑眉,拉起芸姗穿过正堂走到屋后的花园里,那里摆着一张木桌,旁边有一架白色的秋千,似乎是刚新建不久,整个花园充满着童话一样的气息,跟若琦浑身散发着的强烈攻击欲形成截然不同的两道风景。 “很不错吧?这里会是我和成轩以后住的地方,我要秋千他就给我架了一座,还真是体贴呢,是吗?”若琦窈窕的身姿在秋千周围转了一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若琦小姐真是幸福,不过这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芸姗下意识地把手指交缠在一起,努力地互相抓着,维持着本来就不坚定的意志,这个女人抓她来只是为了刺痛她,炫耀她的幸福么? 这时若琦走到她身边来,“好吧,说回正题,我知道你也爱他,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帮你认清楚,我们之中谁才是他需要的女人,也顺便帮助你死心。” 芸姗的心彻底地凉了下去,她知道,无论怎么逃避怎么刻意去忽略,她都不得不再一次面对成轩,面对那个她恨不起来的人也放不下去的男人,从头到尾她毫无选择地被他左右着,对于江诺,她可以选择爱和不爱,而对于成轩,她只能选择爱,只能选择对自己残忍。 这时门口进来几个男人排成两列纵队,成轩从屋里走出来,若琦莞尔一笑,迎了上去,“你怎么才回来,等你好久了。” “找我回来有什么事吗?”成轩的眼神漠然地在一旁的芸姗身上扫过转移到若琦脸上,那种眼神相当地陌生,没有一点波澜,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 芸姗远远地望着他,不过是两周没见而已,他似乎瘦了一点,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衣,一条宽松的牛仔裤,整个人有一些颓废,而他那种看着她时空洞的眼神让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不过十多步的距离,却是仿佛天边一样遥远,她无法移开视线,努力了这么久,一见到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崩溃决堤,所有的心理建设和防线都溃不成军。 若琦回头看了芸姗一眼,接着在成轩的脸上吻了一下,“今天我有贵客,你这个男主人当然要在场了。”成轩抬头看向芸姗,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冷漠如初。芸姗低下头去,用力地克制着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平静表面,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她这样默念着给自己做着心里暗示,这时成轩却走过来说:“林小姐,不好意思了,若琦她太调皮了,一会就派人送你回去。”他的语调平淡而客气,却字字都刺痛着她,原来他是的确不想和她再有任何交集。“每天都在这里全是一群大男人,太闷了啦,找芸姗来陪陪我不行啊?”若琦带着些许撒娇的口吻,纤长的胳膊亲热地环在成轩的臂弯里,“是吗,那你们聊吧,我还有事。”成轩说着转身往门口走去,却被若琦拉住:“我有个有趣的游戏呢,你不看看吗?”芸姗别过头去,现在的她有一种强烈的想逃跑的冲动,双腿却不听使唤仿佛冻住了一样无法迈开,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现在的他,眼里只有这个光彩夺目的女人,而她好似一个笑话。 “你又想做什么?”成轩拿出烟来,瞟了一眼芸姗。“你一定会喜欢的。”若琦笑着拍拍了手,“把人带上来。”几个男人闻声而动,从屋子里拖出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丢在了若琦面前。 “这什么人?”成轩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两个人,一男一女,衣衫褴褛,身上和脸上都布满了伤痕,奄奄一息。 “这两个人居然大胆到跑到七爷屋里偷东西,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这是你的事。”成轩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再次转过身去。 “林小姐,你说呢?”若琦又看向芸姗。 芸姗道:“若琦小姐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那好,今天你是我的客人,处置这两个人就由林小姐你来吧,来人,给林小姐拿枪!”若琦一伸手,将一把枪递到芸姗面前。 成轩的肩膀不可见地轻微抖动了一下,转过身来:“这种事怎么能让客人来做?你嫌麻烦的话我来吧。”说着便去拿枪,若琦却阻止道:“这是大事,客人来做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林小姐怕累的话,我可以代劳一个。”她说着便果断地朝着地上的男人开了一枪,直接打在了咽喉上,男人不声不响地倒在地上,旁边的女人开始瑟瑟发抖,跪着走了几步爬到若琦脚边:“若琦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若琦朝女人踢了一脚将她甩开,把枪递给芸姗:“该你了,林小姐,帮我处理掉这个麻烦吧。”地上的女人转而把祈求的目光转向芸姗:“小姐,别杀我,别杀我……”这个女人的目光让芸姗好像瞬间回到了之前在海上沉船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当时也是这样带着疯狂的绝望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求哀求着她,求她放了他们,而现在,虽然处境不同,眼神却是那么熟悉,芸姗呆呆地看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她知道这个女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要让她将一条生命活生生地亲手夺去还是显得无能为力,而她更清楚若琦这么做的用意,就是向成轩证明她不会是那个对他有帮助的女人,若琦才是,如果不开这一枪,她今天也许没有可能走出这栋木屋。 “林小姐?考虑好了吧,可以开枪了吧?”若琦的声音把芸姗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反而开始镇定下来,“我想,我一个外人,还是不便参与。” “我说的你可以你就可以,谁敢反对?就算是七爷,也不会对我的决定有什么质疑。”若琦说着看向一旁纹丝不动的成轩,他叼着烟站在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若琦把枪塞到芸姗手里,说:“开枪吧,头,咽喉,太阳穴,心脏,任你挑选。”芸姗握着还在发烫的枪,缓缓举了起来,这一关看来是不得不过了,“小姐,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枪口下的女人低微的哀求声中开始带着撕裂一般的哭腔,芸姗的手开始发抖,她实在不能面对这样的眼神扣下扳机,而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她多想,握着枪的手开始发麻,却不由自主地握紧,手心开始出汗,僵硬……若琦冷冷地看着她,脸上显出嘲弄和鄙夷的表情。 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成轩突然跨过来一挥手把枪从她手上扯过来,转身对着地上的女人就是一枪,呯的一声过后,女人睁着眼歪倒在地上,头上是一个血红的枪眼。若琦有些不满地走过来:“你不是说不插手的吗?”成轩把枪递给身后一个手下,说:“蛇爷和七爷还在等我们。”若琦猛地一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哎……”接着对芸姗说:“林小姐今天也累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说着又是一笑,十分动人,完全不见刚才那种阴毒冷酷的神情。 芸姗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就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她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种因为紧张和犹豫的心跳还在不规律地跃动着,一种怅然的悲伤。成轩说得没错,她做不来那种女人,只有若琦那样的女人才是他的同类,才是他所需要的,而她的感情,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可言,刚才他的举止也再一次残酷地向她提醒了这一点。 手掌紧紧地握起来,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痛,无法遏制的痛。 成轩走到门口,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芸姗,转身走了出去。 张东昌看着坐在对面六神无主的初晴,安慰道:“江小姐,冷静点,如果真的是绑架,那么现在绑匪应该有电话来了,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样的说法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一种职业的敏感告诉他,这事还是和成轩有关系。 “张警官,现在该怎么办啊,上次是我和常名,这次又是我……。”初晴懊恼地捶捶自己的脑袋,常名?!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浮现的那一煞那,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这事会不会和常名有关系呢?接着她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大概是前些天看到的那一幕让她开始有些妄想症了,常名就算和成轩认识,怎么也不会干出绑架这种事来吧? 张东昌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目前只有人看到芸姗在闹市区被人劫持上了车,而初晴当时也没顾得上去记车牌号,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显示是和之前案子有关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时江诺匆忙地走进来,看样子刚刚赶来。“初晴,发生什么事了,有警察打电话给我说你在警局。”初晴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说:“大哥……芸姗,她又被人劫走了……”“什么?上次袁局长不是说芸姗不会有危险了吗?怎么会这样?”江诺坐下来扶住初晴,带着责问看向张东昌。 “江先生,江小姐,你们不要着急,还是提供一点线索给我们吧,尤其是江小姐是目击者,你仔细想想,当时那辆越野车还有什么特征?比如车型?品牌?” 初晴低着头想了很久,最后颓然地摇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是辆黑色的越野车,5人座那种。”张东昌心里开始烦躁起来,这什么世道,天天都有绑架,还总是围绕林芸姗一个人。“那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一次你见到林小姐,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之后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之前?我去看她,没说什么特别的,然后我的车没油了,就从林家借了一辆车,然后走到路上我遇到……”初晴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却在此突然停顿住,“遇到什么?”张东昌警惕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初晴可能知道些什么。 “大哥,你先出去等我吧,我马上就出来。”初晴忙不迭地掩饰着,好险,刚才差点就说出来了。江诺没有发现异常,便点点头走了出去。 “江小姐,有什么话就说,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初晴似乎很纠结地想了好一会,艰难地开口说:“张警官,这件事可能和芸姗无关,但是除了你之外,能不能不让其他人知道?” 张东昌的眼珠转了转,说:“在没确定线索之前,我可以保证只是同你私下谈话得知的,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天,我遇到常名,一时好奇就跟踪他到了港口,结果……我看到他和……和……” “和谁?”张东昌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 “成轩。” 张东昌倒吸一口凉气,常名和成轩?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人,夜晚在港口会面?这件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看上去毫不相干却隐约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旁枝末节延伸出来? 这时初晴的手机响起来,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立刻显出惊喜的神色。“芸姗?你已经回到家了,担心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哦,这样啊,好的,拜拜。” “林小姐没事了?” “真不好意思啊张警官打扰你这么久,芸姗说是他们认错人了所以就放她回来了。”初晴有些兴奋地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张东昌看着初晴走出门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显然是敷衍的“认错人”的说法,根本不具有可信性,事实或许远比这复杂得多。 常名,看起来得好好地去查一下他究竟何许人也。 第四十四章 往事 芸姗将护照裹在衣服里放进了包里,抬起头环顾四周,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到现在并没有留下过多的她的痕迹,除了对面桌子上的相架里的一张陈年的全家福,她走过去把照片抽出来,取下窗子上的风铃,拉开抽屉,那个手机静静地躺在那,芸姗有那么几秒钟的愣神,把手机拿了出来和照片一起放进了行李包里,然后将风铃放到抽屉里,随着吱吱几声木头摩擦的声音,抽屉轻轻关上了。 林维民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做着这一切,他开始发现自己面对女儿的时候说的任何话再也起不到以前的作用,芸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叛逆,或许不是她的变化,而是一直存在于她的骨子里的东西,只是现在暴露了出来而已。 “爸爸,请您理解我,我不会要长源。” “别说了!”林维民站起来走到门边,“今天只要你敢走出这个门口,就不要再回来了,我林维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芸姗默默地站立了一会,俯下身提起脚边的行李,十分简单的一个包,似乎什么也没有带走。她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林维民,打开门, “好,你走,滚!”林维民的脸色又开始渐渐发白起来,芸姗的眼里有个什么东西闪过,痛苦而纠结,“爸爸,女儿不孝,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林维民冷着脸背过身去不看她,芸姗再一次看了父亲一眼,转过身去走出了门。 门外,是一片全新而广阔的天地,她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召唤着她的自由?芸姗突然有些迷茫,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在脑子里闪电般略过,那一段惊心的历险,那些或许残酷,或许狠毒,或许阴险,又或许温情,或许善良的一张张脸,她发现自己对每一个人曾经出现的人都印象深刻,有人说,只有寂寞的人才会把生命中的每一个人牢牢地记住,她寂寞吗?芸姗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自己似乎还真的是很寂寞。 机场候机大厅里,芸姗低着头捏着一张飞往中国的机票,漠然地听着不时传来的机场广播,告知她的飞机还有1个小时。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芸姗抬起头,袁祥和张东昌带着几个警察正向她走过来,她微微惊了一下,接着便站起来,“袁局长,张警官,你们……” 张东昌走上来说:“不好意思林小姐,现在你不能出境。” “为什么?” “因为有些关于案子的事,需要找你随时了解线索。”袁祥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芸姗一看,是法庭下的暂时禁止出境的命令,“如果我不出印尼,去其他地方是可以的吧?”芸姗将禁令还给袁祥,“应该是可以的,但是……”袁祥点点头,对张东昌使了个眼色。 “林小姐,你或许应该看看这个再做决定。”张东昌说着掏出一张晚报,将其中一面展开来放在芸姗面前:兹有长源财团总裁林维民先生在此郑重函告同林芸姗断绝父女关系,此后林芸姗所有个人所为均与林维民先生以及长源财团无关。 芸姗夺过报纸,几乎不敢相信,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同她断绝关系,“不会的,爸爸他……不会的……”她的声音颤抖着,报纸从指间悠悠地飘落下去,她终究为她的任性付出了代价,还是最难以接受的后果。 袁祥捡起报纸收起来,说:“林小姐,难道你以为你一走了之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张东昌抱起双臂,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低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还没从被父亲抛弃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你如果坚持要走,只要在印尼国内,你就无法保证不受这些消息的影响,林小姐三思。” 沉思了良久,芸姗抬起头,“好的,我跟你们回去,不过麻烦两位等我一下,我去退票。”说着提起包往机场深处走去,张东昌瞅着芸姗的背影,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他转身对身边的卡多玛和艾妮说:“去跟着她。”两人点点头便追了过去,张东昌一侧脸看到身边的袁祥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沉痛又好像是怜惜,似乎又在挣扎着什么。 30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三人回来,张东昌急躁起来,他不时坐下不时站起,一会抬起手腕看看表,嘴里嘀咕着:“怎么还不回来,退票很麻烦吗?”袁祥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这时远远的只见艾妮慌张地跑了过来,“局长,头儿,不好了,我们把林芸姗跟丢了。”张东昌双眼圆瞪:“什么?!你们怎么办事的?两个人看一个人还看不住!”袁祥神色凝重起来,“卡多玛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艾妮指指自己的身后,只见几个机场的保安驾着卡多玛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袁祥走上去打量了一下他,卡多玛脸色惨白,手摸着后脑勺,“刚才林芸姗退完票说要去洗手间,我守在门口,让艾妮陪她进去,过了一会我听到里面很吵,然后就看到艾妮冲出来说林芸姗不见了,于是我们就分头去找,我刚走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张东昌使劲跺了跺脚,唾骂了几句,袁祥望了望面前不远处的航班显示屏,说:“去查今天所有从雅加达起飞的国内航班,林芸姗出不了境,肯定是上了别的飞机。” 回到警局,张东昌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这一关就是一个晚上。 “常名,新加坡华人,战争孤儿,生日不详,1985年被某印尼富商收养,1999年来到雅加达进入长源集团任总裁助理至今。”短短几句话,就是张东昌查到的关于常名的全部内容,这让他不得不联想起以前调查成轩背景的时候,就那一句话“2000年印度尼西亚国家特种部队退伍”,张东昌仔细地盯着电脑屏幕,生怕漏掉了哪怕一点点信息,常名的底跟成轩如出一辙,完美无瑕。他有些颓然地瘫坐下去,好像一团乱麻的线头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理不清楚,结果还发现那个线头根本就是断的,毫无用处,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第二天一早当清洁工打开他办公室门的时候,几乎被吓晕过去,张东昌仰面靠在椅子上,两眼可怕地红肿着,样子十分渗人,好似刚从地狱爬出来,他面前的桌子上和地上全是凌乱的纸张和其他一些垃圾,张东昌口里还在像念经一样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卡多玛和另外几个警察凑在门边担忧地看着自己快要精神分裂的顶头上司,但谁都不敢上前去跟张东昌说话。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袁祥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雷般让众人立刻齐齐地转过身去,“长官早!”接着互相瞅瞅不再说话,袁祥伸头朝门里望了望,走进去对着张东昌看了看,目光落在开了一个通宵的电脑屏幕上,貌似淡淡地扫了一眼,关掉电源又走了出来,“卡多玛,你找几个人送你们头儿回去休息。” 卡多玛应了一声就和两个男警察走过去把张东昌架起来就往外走,只听得他碎碎念着:“怎么就查不到呢,不可能查不到……”“头儿,你在查什么查成这样啊?”卡多玛有些无奈地将张东昌拖到车上,他一百八十几斤的重量着实让三个人费了一番力气,上了车,卡多玛擦擦汗说:“头儿啊,查不到就查不到吧,换个角度想想,这么玩命干什么啊?”话音未落,本来在后座上躺着的张东昌突然像尸变一样直直地坐了起来,抓住卡多玛,“你刚才说什么?”卡多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给吓了一跳:“我说,这么玩命干什么?”“不,之前那句!”张东昌的双眼血红血红的,同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呃……换个角度想想?”卡多玛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戒条,结果没想到张东昌愣了一秒钟,猛然间哈哈地笑了两声:“对啊,换个角度想想,卡多玛你真不错!”说着,他已经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又跑进了警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气势磅礴地冲了进来,精神瞬间焕发。“艾妮,给我查成轩在特种部队时的档案。” “啊?头儿,特种部队的人员档案都是绝密的,除非国防部允许,谁都查不了。”艾妮不知道张东昌又在发什么疯。 “谁叫你查现役?以前退伍的、阵亡的档案对军界和警界都是公开的,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哈哈……”张东昌又笑了两声,一转身发现袁祥正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冷冷地看着他,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一多半,“局长。”袁祥扫视一眼张东昌身后的众人,然后说:“你,到我房间来。” “张东昌,谁叫你查常名和成轩的?立刻给我停止这种无谓的浪费警力的行为,回到宏远的案子上来!”袁祥的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引起一阵轻微的地震感。 “局长,这两个人都跟宏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不认为查他们会影响案子调查的方向。”张东昌向来不为权势,只要他认定了的,别说是警察局局长,就是总统来了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好吧,成轩还说得过去,常名呢?他跟宏远有什么关系?” “常名……”张东昌想起对初晴的承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认为,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 袁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命令你立刻停止调查常名,除非你拿出充分的证据,否则不要浪费警力和时间,听到没有?” “是,长官!” 从袁祥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张东昌长出了一口气,这是第一次在袁祥面前感到如履薄冰,大大地颠覆了之前袁祥在他心里留下的“亲民”形象,原来,袁祥铁血起来那威慑力也是不容小觑,还挺可怕的,他不会像之前的安迪那样苦口婆心,也不会像霍谢尔一样破口大骂,但就是让人能感到一种不怒而威的力量,真是不简单的人物。 走下楼梯,径直走到艾妮面前道:“继续给我查成轩在特种部队的档案。”艾妮诧异地看着他,心想,还真是个疯子! 成轩顺着一条曲折的小巷子向左拐了个弯,面前是几根粗大的钢管搭成的棚子,足足有一千多平米的面积,堆满了从各处汇聚而来的废品,毫无秩序随意地堆放着,把棚子里的空间塞了个满满当当。 绕过一堆废旧家电,常名面向外站立着,从成轩的角度看去,一缕青烟幽幽地从他的头顶升起来,散在空气中,加上昏暗的灯光,只见他的轮廓若隐若现。 “你真是难得守时一回。”常名向前走了几步,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扔给他。 “这次怎么换地方了?看海景看腻了?”成轩掏出一个zippo把烟点燃。 “看起来你那个未婚妻对你挺好。”常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成轩瞟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看昨天的晚报了吗?林维民登报林芸姗断绝父女关系了。” 成轩的烟头在黑暗中晃了一下,“是吗?”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并不惊讶,沉默了一阵,却又开口道:“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还真是看不出来你,身边搂着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个女人。”常名讪讪地笑着,语气里明显带着浓烈的嘲讽。成轩没有理他,转过身去用力地吸了一口烟。 “行了,不玩你了,说正事,最近我们不要见面了,有人在查我。” 成轩好像吃了一惊,一贯冷静的脸上显出一丝动容,“是警方的人?” 常名点点头:“是的,不过目前应该还查不出什么,倒是你要小心,我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你身边的人,可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下星期三会有一批货运回来,黑蛇打算用这批货换回七爷拿走的那笔钱,现在存在迪拜银行里一共是480万美金。” “这么大笔数?!都是些什么样的货?” “具体的我要拿到清单才知道,到时候想办法通知你。” 成轩说完把风衣的帽子扯起来低下脸去往外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说:“你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常名的嘴角浮起一丝会心的笑意,走过来附在成轩耳边低声说:“万隆。” 这天常名刚回到住处就接到林维民的电话让他立刻赶到长源去,一看表,已经是午夜时分。 林维民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常名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刚想伸手开灯,林维民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不要开灯。” “林先生,您……”常名慢慢走过去,今晚的月光非常明亮,斜着照进了屋子里,洒在林维民的身上,他双手握在额头上,头朝下俯在桌子上,“你来了?那边的文件给我拿去烧了吧。”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角落,“林先生,您没事吧?”常名看到墙角边一堆文件整齐地码在那,旁边墙里的保险柜正打开着,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林维民稍微抬起头,无力地摇摇头:“我还能怎么样,真是被江建诚给说准了,到头来我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林维民摸摸胸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常名忙走过去扶了他一下,却被甩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林维民冷冷地看了常名一眼,慢慢走到窗边,“现在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众叛亲离,很可怜?”见常名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去,道:“看起来,的确是报应啊……” “我想小姐也不想看到您这样…”常名抱起那堆文件走过来,“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林维民好像没有听到一样,透过窗子望着天,说:“是报应,25年了,还是落到我身上了。” 常名心里一动:“您说什么?”“蔓儿,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25年前我没有想过你和建诚的感受,现在我没有想过芸姗的感受,你们两个我都留不住,我守着长源有什么用,我还这样苟且活着有什么用?……”林维民的声音沙哑起来,一行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 “林先生……”常名默默地站在一旁,林维民一向号称商场上的铁人,冷酷,狠辣,丝毫没有情面可言,所有人都说他没有心,甚至不是人,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位垂暮的伤心老人。 “当年我用那样的手段从建诚手里把你抢过来,你为了芸姗忍辱负重痛苦那么多年,我以为只要把你留在身边就好,可惜终究得不到你的心……” 常名突然觉得再这样让林维民说下去就会说出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事,于是上前道:“林先生,已经很晚了,您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林维民却不理他,仿佛他并不存在一样,还是望着窗外,继续说:“当年知道你要嫁给建诚,我喝了很多酒,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闯到你房间里……后来你怀了芸姗,为了女儿你背弃了和建诚的婚约嫁给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幸福吗?就算和建诚兄弟反目,都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有了你,有了芸姗,可是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些话让常名震撼不小,他从来不知道林维民和江建诚不和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且他们之间还有着这样的往事,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林维民一定要把芸姗嫁给江诺,原来不止是为了长源,更多的是或许是为了赎这25年的罪,那种带着负罪感和内疚感过了25年的生活,所有的冷酷的表面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想到这,常名心里对林维民的同情油然而生。 把林维民送回家已经是凌晨1点,常名拿着那堆要烧毁的文件回到住处,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瓦盆,一张一张地放进去,拿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燃,却从发现了一份奇怪的文件,没有标题没有封面,只简单用一层塑料纸封着,他将文件拿出来仔细地看起来,每一页都是整篇的表格,只有序号没有标明项目,后面却有一连串的数字,最后那一栏是一项总数。 这是什么?常名看了很久都没有眉目,这东西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林维民又怎么会把这份文件那么秘密的藏在保险箱里?到底有什么蹊跷?他站起来走出去打开电脑,核对着自己手上已有的长源所有资料和账目,却没有找到同样的。 怎么回事?这份看似账目的东西在长源的系统里没有任何数据,也没有备份。常名慢慢地将十多页文件翻过去一直到底都没有一点发现,林维民绝对不可能把没有用的文件收藏起来,常名直觉告诉他,这份文件或许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关键,想到这他把文件扫描了下来,打开电子邮箱输入一个熟悉的e-mail地址,写下一句话:请查明该账目的来源。接着点下了“发送”。 第四十五章 冤家路窄 当新的一天晨曦到来的时候,快餐店店员拉姆伸了个懒腰走到前门从下面将卷帘门拉起来,整个餐厅里顿时充满了浅黄色的阳光。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年轻女人,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样子看上去有一些疲惫,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又是你?昨天老板娘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们人手够了,怎么又来了?”拉姆不耐烦地朝女人挥挥手,“快走,不要妨碍我们开张。”女人刚想张口说什么,一个中年女人打着呵欠从里屋走出来:“拉姆,你在和谁说话?”“是昨天来过的那个女人,想在餐厅找工作的。”拉姆说着已经将店门打开,拿起扫帚准备开始清扫工作。 中年女人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年轻女人,她的样子二十三四岁上下,穿着一件薄薄的连衣裙,看上去还算清秀漂亮。“你叫什么来着?你瞧你这细胳膊细腿,一看就是没怎么干过活儿的人,我们这工作可是很辛苦的,你行不行?” 年轻女人忙道:“我什么都能干的,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可以,请您一定要雇我。”中年女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地看了她一会,说:“那好吧,你就先负责在柜台点餐吧,其他事再说。”年轻女人高兴地点点头:“谢谢老板娘。” “对了,你到底叫什么,从哪来的?” “我叫林芸姗,从雅加达过来的。” 拉姆听到这话说:“林芸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长源的太子女也叫林芸姗,莫非你是……”芸姗忙说:“只是凑巧同名而已啦,我哪有人家那好命,只是从中国过来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一家已经移民了。”拉姆想想道:“也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好了,进来吧,我叫拉姆,还有另外一个负责收银的叫莉莉,她等会来上班你就可以见到了。”芸姗笑着朝拉姆点点头便走进了餐厅,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餐店,面积不大,摆着十来张桌子,椅子都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地面上留着些许清洁留下来的水渍。 拉姆带着芸姗绕到后院指着一排平房说:“平时我们都住在那里,边上还有一间杂物房你去收拾一下住那里吧。” 拉姆刚转身要走,却见芸姗掏出一个手机,“拉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给这个手机配一块电池,万隆这我不熟悉。”拉姆拿过手机,说:“好吧,等会给你送过去。” 花了半天的时候才将这件房收拾干净,芸姗放下包袱坐在床沿上休息,这间屋子只有她原来房间的三分之一大,墙壁上刷着劣质的涂料,看上去年代已经不短,不少地方已经因为受潮而开始剥落,有些部位被人简单地糊上了报纸,并顶上了木板以防止漏水,还有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海报,一张单人床,一张陈旧的桌子就是全部的摆设,这就是她以后住的地方。 从雅加达过来万隆已经是第三天了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当天在机场芸姗本以为被张东昌看住是跑不掉的了,岂料常名突然出现还打晕了卡多玛然后将她送上了飞往万隆的航班,临走的时候常名说:“什么都不要问,到了万隆一定要先找个地方落脚。” 对于常名不是来抓她回去而是帮助她逃跑这个问题,芸姗一直心存怀疑,常名为什么要帮她?他又为什么要让她一定来到万隆?这一切芸姗怎么都想不通,不过现在这样,也未尝不是她想要的,既然被禁止出境,暂时在万隆待着也算是跨出了为自己生活的第一步。 加油吧,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一定可以的。芸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细小缝隙,一丝阳光透过那里射了进来,落在深色的水泥地面上。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倒是一片清静之地。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是拉姆。”芸姗闻言爬起来走过去打开门,拉姆把手机递给她:“这电池还真不好找,不过还是被我找到了,顺便还帮你买了充电器。” “是吗,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人真好。”芸姗惊喜地接过手机,打开来,屏幕上成轩的脸逐渐亮起来。 拉姆斜着眼瞅了一眼,说:“这是你老公?挺帅的嘛……”芸姗呆了呆,合上手机说:“不是的。” “哦,我知道了,是男朋友吧?看上去很不错呢,不过你怎么会一个人到万隆来?是来找他的吗?”拉姆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芸姗低着头把手机放到枕头下,“没有,他……离开我了。”拉姆见芸姗神色有些黯然,忙改口道:“对不起,不过男人嘛都那样,不用伤心的啊……”芸姗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不怕伤心,怕的是已经不知道怎么去伤心了。”拉姆似乎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偏着头看了她好一会,道:“那你先休息一下,11点开始午餐时间就开始了,忙起来可没有时间做其他事了。” “好的,谢谢你。” 屋子里又只剩下芸姗一个人,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是不是也该彻底和过去告别了呢?如果真的是下定了决心,为什么还不肯丢掉那个手机?手机的主人早已消失在她的世界,就算再舍不得,那份爱恋,还是让它逐渐枯萎在记忆里吧。 中央警局。 一群人围在艾妮的座位前紧张地盯着不断闪动的电脑屏幕,好不容易才进入了特种部队的档案系统,还是用了特殊手段,如果什么都没查到的话张东昌说不定会疯掉。 “头儿,这里只有一个2000年的退伍名单,不过没有成轩的名字。”艾妮看向张东昌,他的眉毛几乎都结到了一块儿,两天没刮胡子的脸上显得很沧桑。“果然是做假的档案!”这正应了张东昌心中的疑惑,他刚想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却听艾妮又说:“不过……” “什么?”张东昌站住,艾妮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似乎欲言又止。“说啊,还发现什么了?”张东昌俯下身继续盯住电脑,“头儿,有件事很奇怪……”艾妮吞下一口唾沫,看了看张东昌,按了按鼠标,调出了阵亡牺牲名单,指着说:“你看。” 张东昌顺着艾妮的手指看过去,“成轩,1995年7月于南部山地反恐战役中阵亡。” 阵亡?!张东昌使劲揉了揉双眼,这两个字在屏幕上静静地看着他,在他的瞳孔中渐渐放大,变得触目惊心。 “什么,成轩已经死了?”卡多玛在一边惊叫道,“那现在那个人呢,是鬼吗?”周围众人中立刻起了一阵唏嘘声。艾妮抱紧双臂,用发抖的声音说:“头儿……咱们真的是见鬼了吗?这个档案应该不会有错的吧?那么,这个成轩到底是……”办公室里的气温一瞬间好像降到了零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胡说八道什么?!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张东昌突然提高八度的声音打破了这冰窟一样的气氛,成轩是2000年左右突然冒出来的,但是资料显示他1995年已经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情况不对,肯定是哪出了错!张东昌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怎么怪事总让他遇上,这个成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事情仿佛越来越乱了。“对了,艾妮这个档案上有没有每个人的照片?”艾妮摇摇头,“每个特种兵包括现役,退伍和阵亡,所有照片都是机密,只有国防部里的高层才能查看,我们没有那个权限。” 张东昌却说:“不行,我不相信一个死人还能兴风作浪这么多年,卡多玛,你不是骇客嘛?给你两天时间,给我进入国防部的系统,我要看那个阵亡的成轩的照片!” 卡多玛一听脸色大变,“国……国防部?头儿,求你了,我还想继续做警察,我……” “如果你不做,明天你就不用做警察了,有什么事我担着,快去!”张东昌一股热血涌在心头,他想,别说国防部,只要能找到真相,就算是下地狱也要去一趟!卡多玛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好悻悻地退出人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在电脑上捣鼓起来,“头儿,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进去啊。” “废话少说,只有两天时间,对了,你们谁都不准把这个事情报告给霍警司和袁局长,听到没有?!”张东昌指着众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手下们忙点头,他们心里都在暗自打鼓,看来张东昌已经疯得不轻了。 这时,远处楼梯口旁边,袁祥正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这边,刚才的一切他尽收眼底,而张东昌他们却什么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袁祥回到办公室拿起坐上的电话,“张东昌,林芸姗的下落查到没有?是吗,那不用继续查了,没有为什么,上头的命令,抓紧跟进你手头上的案子就行了。”放下电话,电脑上显示着十几张图片,正是那份常名从长源的废旧文件中找出来的扫描件,他盯着电脑屏幕,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一天终于在浑浑噩噩的忙碌中过去了,芸姗悄悄揉揉站得发麻的双腿,几乎已经没了知觉,期间虽然差点因为点错了餐而晕头,但好在还能应付,不过这才是一个开始,以后的日子,她必须让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这才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9点刚过,白天人来人往客流不断的餐厅里客人渐渐少了下来,拉姆将招牌的灯亮起来,走到门外看了看,说:“好像要下雨了呢……”这个季节的印尼,已经进入了雨季,每天一场大雨那是不可避免,莉莉从收银台后绕到门口将防雨棚拉起来,转身看到芸姗正在不停地跺着脚,说:“站了一天你也累了,趁老板娘不在你坐着歇一会吧。”芸姗笑着道:“没事的,你们不也站了一整天。”“你要知道,上班第一天都是这样的,累到回去躺在床上都不想动的。”拉姆走过来将盘子放在柜台上:“9号桌客人一个b餐加大杯原味奶茶。” 空中传来一阵闷雷响,乌云将天空遮了起来,不一会暴雨倾泻而下,这时柜台上的电话却急促地响了起来,“哎,这种鬼天气还有人叫外卖啊……”拉姆无可奈何地接起来,“5份a餐……1份c餐,好的,请问送哪里?”芸姗发现拉姆的脸色逐渐暗沉了下去,她放下电话,望着订单幽幽地道:“ 南大街,mega吧,不是吧,那种地方……”芸姗见状奇怪地问:“那什么地方啊?” “芸姗,你第一次到万隆当然不知道了,mega吧是万隆有名的夜总会,很高档的,但是一般的有钱人或者是上流社会的人都不会去的。”莉莉从拉姆的手里接过订单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着,把订单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这个单子就算了吧。” “为什么?”芸姗越发疑惑,怎么会有生意上门不做的?莉莉叹了一口气凑过来说:“那里是很多黑社会聚会啊分赃啊谈判的地方,听说幕后大股东就是宏远,你明白了吧?钱重要,命更重要,尤其还是像我们这样的女人。” 芸姗一听到“宏远”两个字,心里习惯性地紧了一下,“我看,他们也没有那么恐怖吧?只是去送个外卖而已。”“算了别说了,这单生意是做不成的。”拉姆看看墙上的时钟,说:“差不多要到10点了,早点关门回去休息吧,老板娘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莉莉应了一声开始整理收银台里的钱币。“那个……拉姆,要不我去送一趟吧,毕竟还是一单生意,而且我们也答应了人家的,这样不太好。”芸姗说着从废纸篓里把那个揉得皱巴巴的纸团找出来展开。拉姆和莉莉有些诧异她的反应,纷纷上来拉住她说:“芸姗,还是不要去了,那地方真的很危险,这么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只是送外卖,跟他们无冤无仇,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芸姗宽慰地拍拍她们的手,“还有半个小时才10点,南大街也不远,关门之前我应该能回来的。”拉姆抿抿嘴唇说:“那好吧,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送了马上回来,千万不能逗留,如果有什么情况马上报警啊!”莉莉也说:“收不到钱不要紧,重要的是人要回来,知道了吧?”芸姗笑着点点头,拿起已经打包好的一个大篮子撑起一把伞走了出去。拉姆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莉莉说:“我怎么觉得芸姗跟我们好像有什么不一样?”莉莉道:“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就是脾气有点犟。” 夏天的暴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芸姗出门没走多远雨就停了下来,她收起伞放在篮子里,踩着水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就算听拉姆和莉莉那样绘声绘色地渲染那个地方是多么恐怖,乃至是龙潭虎穴,她却不怎么害怕,连宏远总部都去过的,只是宏远下属一个产业而已,冥冥中她的心不住地诱导着她向那里走去,甚至没有一点犹疑,都是差点就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可在乎可害怕的了。这只是她的工作,芸姗想着,加快了脚步。 走过两条大街,北面拐角处就是传说中黑帮汇聚的mega吧。芸姗站在门口那块巨大的led灯招牌面前,看着上面不断闪烁的让她眼花缭乱的色彩,紧闭的大门口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近,里面隐隐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男人伸出手拦住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 “18号包间要的外卖。”芸姗说着把订单拿给那个男人看,估计是男人看她也没有什么威胁,于是放开手,推开门道:“进去吧,不过小姐,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最好都当做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否则你恐怕很难安全走出这个门口。”“谢谢。”芸姗拎起篮子走了进去,一阵震天的摇滚音乐,诡异的灯光效果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顿时向她席卷过来,不计其数的人在舞池里疯狂地扭动着,他们的脸上都画着浓浓的妆,穿着怪异的服饰跳着不知道什么舞。芸姗艰难地从舞池的人群里穿过,她瘦小的身子被狂乱的人群挤来挤去,不少人已经注意到她,很多男人已经不怀好意地凑了上来,其他人则向她吹着口哨,芸姗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只顾往前走,心中默默念着:听不到,看不到,我只是来送外卖的。最后她是被人群半推攘着到了舞池的另一边,这里是高级包间区,周围的环境比起舞池清静了不少。 18号包间,就是这间了,芸姗深呼吸了一口气,刚要敲门,却听得门里传来像是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好似很熟悉的感觉!她缩回手听了一下,脑子里居然猛地跳出若琦的样子来,她顿时被吓了一跳,怎么会是若琦的声音?难道她追杀自己已经追到万隆来了?芸姗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坚持要来送这单外卖,但转念一想,或许不会是呢,她的行踪连警察都没查出来,而且这里这么吵,一定是听错了。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门却呼地一下打开了,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你是谁?” “我是来送外卖的。”芸姗递过单子,看起来在门外交接完毕就可以离开了,这让他一阵轻松,男人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转过头对身后说:“小姐,送外卖的来了。”说着侧过身子,芸姗就看到屋里的沙发上,若琦正坐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成轩坐在她身边双手把着沙发的靠背,看到芸姗,漠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屋子开着明朗的灯光,还有其他三个男人围坐在两人周围,这时都被芸姗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冤家路窄!芸姗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两句,为什么一定要来送这一躺外卖,为什么偏偏是若琦和成轩?! “哟,这是谁呀,不是林芸姗小姐吗?你怎么会沦落到在万隆送外卖了啊?”若琦装作很惊讶和同情的样子,眼角瞟了成轩一眼。芸姗别过脸去,说:“盛惠,一共是16万盾。” 若琦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接过篮子看了几眼,皱起眉头说:“我说不要吃快餐的吧,这些哪是给人吃的东西?”屋里其他几个男人也走过来在篮子里翻了几下,“对啊,根本就是垃圾。” “还要16万?万隆的快餐生意真是好做,小姐,要不考虑一下到万隆来投资饮食业?” “我看算了,蛇爷和七爷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几个男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完,将篮子往地上一扔,哄笑着散开来。“林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做你的长源太子女做得好好的非要把自己搞到这种境地?悠闲的日子过腻了想来体验一下底层的生活也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要在一家东西这么难吃的店里工作呢?”若琦看似惋惜地摇着头,在若琦身边绕了一圈,“小姐,你忘了,林维民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不打工怎么活呢?”一个男人嘲弄着说,“是啊,林维民要是看到他女儿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马上就心脏病发了,这下长源可有好戏看了……”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冷嘲热讽和放肆的讥笑声。芸姗就那么站着没有说话,目光越过若琦的背后,成轩一直沉默着坐在那里,目光里始终漠然而又冰冷,仿佛全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帮她了,她刚才居然还有那么一闪念的幻想他会走出来,但是他始终是那样,眼神涣散,一动不动。 芸姗收回带着一丝可笑祈求的眼光,说:“若琦小姐,请你不要为难我,16万盾,盛惠。” 若琦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了,阴阴地看着她,“林芸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就睡不着觉,所以你给我小心点!”见芸姗并不答话,若琦转过身将成轩挽起来,说:“成轩,你告诉她,你不爱她,你从来就没爱过她,你爱的是我。” 成轩的眼珠转如生锈的机器一样缓缓转动了几下,落到芸姗脸上,接着又移到别处,“若琦,你对我的信任就那么一点点么?” “我当然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林芸姗,所以我要你说!”若琦咄咄逼人的态度似乎让成轩开始有些烦躁,他甩开若琦的手向芸姗走过来,芸姗看着他走近自己,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她做不到,还是做不到淡然地面对他。 成轩将地上的篮子捡起来放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过去:“你走吧,以后不要来这里,你这样的女人,一点意思都没有。”痛,又是那种钻心的痛,芸姗紧紧地咬住下嘴唇拼命压制着就快掉下来的眼泪,她抬起手拿过钱便转身向门口冲了过去,“林芸姗,我不爱你。” 芸姗没有停下来,撞撞跌跌地一路冲出了mega吧的大门,在那一刻,她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成轩,我爱你。”“林芸姗,我不爱你。” 他不爱她,当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痛,就像水一样迅速渗透到她的五脏六腑,腐蚀着她好不容易开始学着放下的勇气,手指尖猛然间触碰到大腿上已经愈合的枪伤,他终究还是残忍,毫不留情地将她残存的意念蹂躏得粉碎。 “这下你满意了吧?”成轩坐回沙发上,若琦靠在他的胸膛上娇嗔地说:“我是真的相信你嘛,但是那个女人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人家心里不高兴嘛。”成轩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拿出一支烟抽起来,“好了,不要这样了,今天到万隆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兄弟们都是来开心的,别扫了大家的兴,好不好?”若琦说着,用眼神向对面两个男人示意了一下什么,那两个男人立刻说:“是啊,二哥不必生气了,兄弟们也只是玩玩而已。”成轩抬起眼阴阴地看了他们一眼,说:“算了。”若琦嫣然一笑,对他们偏了偏头,“二哥,我们先失陪一下去找几个妞来。”两个男人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成轩低着头抽烟,眼角的余光闪了一下,随着那两个男人出门的背影瞬间消失了。 第四十六章 劫后重生 这个时候很应景地下起了小雨,芸姗扶着一面墙爬起来,上衣已经稍稍有些湿了,抬头看看阴沉的夜空,似乎随时都会有第二场暴雨来临。 不应该这样的,她想,千辛万苦才脱离了以前的生活,怎么能就这么容易被打倒?想到这,芸姗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把钱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双手遮住头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刚走了几步,发现眼前的景物有些不对劲,好像跟来时的不太一样,于是停下来向四周望望,刚才从mega吧里慌不择路地跑出来,她居然走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来了,路的一旁是一连贯的高低错落的房子,另一旁的护栏外便是内海。她呆了一会,转过身准备回到来时的那条路上,刚回头就见眼前两个黑影朝自己扑过来,接着一个麻袋从她的头顶迅速罩下来,眼前顿时一片墨黑,然后她感到自己被人倒着提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反应过来慌张地张开四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拼命挣扎起来,“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一个阴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林小姐,你就老实一点,等会马上就解脱了。” 芸姗的心猛地一惊,她认得是刚才mega吧里几个男人中的一个,若琦真的是要置她于死地! 此刻强烈的求生意志战胜了突如其来的恐惧,她狠命地挣扎起来,双腿在乱蹬之中好像踢到了其中一个人,这时外面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妈的,这女人是疯子,赶快解决掉!” 她被扛着的身体突然好像被抛到了空中,两秒钟悬空的感觉一闪而过,接着“哗啦”一声,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瞬间包裹住了她,耳鼻口里都被猛烈的而咸腥的水流充满,她还是那样挣扎着,想从麻袋里挣脱开去,却恐惧地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身子似乎抗拒了一切的阻力快速地向海的深处沉去,一切都是无可奈何无法改变的命运,她几乎已经看到死神狞笑着在向她招手,水流在眼前,在眼球上无情地划过,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在此刻都奇迹般地烟消云散,快要窒息的时候,眼前却清晰地晃过父亲,母亲,成轩,他们的脸在眼前的黑暗里不断地变换着,交织着,最后都渐渐地离她远去,消失在海底深处那一片幽黑中。 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再也不可能有人来救她了,谁都不会知道,她就这样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沉没在了海底…… …… “芸姗,芸姗……”好像有一双冰凉的手掌在拍打她的脸颊,她是睡着了吗,怎么仿佛睡了很长一觉,好累,累到眼睛都被沉重的眼皮死死压着甚至无法睁开,而那个焦急而担忧的声音……似乎很熟悉,好像从很远的空间传来,一会儿又变得很近,到底是谁呢,怎么也想不起来,“芸姗!”又是一声呼唤,那双手湿漉漉的,将她抱了起来,还是好累,没有一丝力气,好冷,身子好像冻僵了一样,接着一个温热的怀抱将她的身体环抱了起来,唇上传来一股湿润而暖和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的双眼没来由地一酸,掉下一行咸咸的液体。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很有想哭的冲动,心痛,清晰而深刻,在这样疲惫到无法睁眼的状态下,那种痛却还是那么清晰,身体的感知,双唇的感知,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让她渴求而又抗拒。 “成……成轩……”她的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喉头都被死死卡住,用尽力气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是他吗?怎么可能?一张模糊的脸,那轮廓,却写满了温柔和悲伤,真的是他吧?不是的……微微睁开的双眼又传来一阵压抑的沉重,再也无法撑开。 一条山洞里的路,周围被岩石填得密不透风,芸姗站在那呆滞地望着前方那无底的黑暗,双脚正在慢慢地带着她向前一步步地走去,没有知觉,没有感觉,就那么走着,朝着那一方走着,而路却在无限蔓延,似乎有着生命一般,永远也走不完,走了好久好久,仿佛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光景,走了成千上万年,突然脚下好像踩着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那么一下子,她倒了下去,心像被一只手猛地揪住扯了一下,双眼竟然睁开了!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盏百合花造型的灯,被吊在棕黄色木质天花板上,轻轻地摆动着,芸姗微微侧过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柔软的床垫温柔地托着她的身体,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棉被,被子下的她穿着干净而舒适的素色长裙。 我还没死?!芸姗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好像是被人用麻袋套着扔进了海里,现在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她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一间大约五六十平方米的屋子,浅黄色的拼木地板,一尘不染,正对着床的地方有一扇落地窗,搭配着天蓝的窗帘,半开着,可以看到外面是一个露台,屋里充斥着明媚的阳光,耳边隐约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可是除了她以外,屋子里再无他人。 芸姗坐起来,床前有一张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一些杂志,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也有英文的,旁边还放着一个水杯,伸手摸一摸,半杯水早已冷却。 这时门口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男人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常名!”芸姗惊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想了一万个可能,就是没有料到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会是常名。 “你醒了?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常名走到她面前将包袱放下,“这是你的行李,我帮你从万隆拿过来了,不过你不能再回去了……”他轻松地笑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屋子里的光线突然强了许多,让芸姗有些睁不开眼。 “这里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常名走进一旁的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到芸姗面前,自己则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菲律宾长滩岛,你昏迷的时候我受人之托带你过来的,其他的,你终究也会知道,但是不是现在。” 菲律宾?!怎么会好像一夜之间横跨了一个海域,从印尼跑到菲律宾来了?芸姗努力地想回忆起落水后的一些片段,却发现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谁把我救起来的?我昏迷了多久?”常名眉头一皱:“不加上今天的话,一共是6天,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芸姗有些懊恼地摇摇头,“我只记得落水之前的事,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常名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打开门对外面说了一句:“进来吧。”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走进来对芸姗谦恭地微笑着:“小姐你好。” 芸姗抬起头一看,顿时惊呆了,居然是萨玛,在古弄照顾过她的那个女人!“你……萨玛?” “小姐还记得我的名字。”萨玛还是那样笑着走过来,芸姗看着她,思维恍惚间又回到了在古弄的时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暂时不能离开长滩岛,外出也不能太久,萨玛她会照顾你。”常名对萨玛点点头就向门口走去,“常名!”芸姗叫住了他,“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常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现在你不能知道,等到事情如果能顺利结束,会有人来向你解释清楚一切的。萨玛,这几天就辛苦你了。”“常先生请放心。”萨玛对着常名微微鞠了一躬,常名又看了芸姗一眼转身走到门口,“爸爸……爸爸他怎么样了?”芸姗低声问道,常名顿了顿说:“如果你能够回去,我想他会很好的。”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芸姗呆呆地看着门口许久,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就算她跑得再远,有些人和事是她永远也逃避不开的,比如父亲,而身边站着的萨玛似乎更向她证明了,在遥远的印尼,还有一个男人在似有若无地关注着她。而常名所说的,不能离开长滩岛,是不是表示她暂时被“软禁”了?“萨玛,是成轩叫你过来的吗?” “小姐尽管安心休养,其他的事常先生已经交代过我了。”萨玛答非所问地回答道,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样巧妙的回避,应该是有人特地吩咐过的,芸姗知道她什么也不会说,于是也便不再问。 傍晚时分,当海潮渐渐退去,白天刺眼的阳光开始变得柔和起来,芸姗赤着脚沿着沙滩慢慢地走着,萨玛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五米远的距离,两个人没有什么交流,芸姗有些害怕和她交流,因为那样总会绕到关于那个男人的话题上来,现在她就算稍微去触碰一下,也会觉得心痛难忍。 长滩岛有着堪比马尔代夫的美丽海岸,白天日光和煦,纯净的蓝天白云,幽蓝如宝石般的海水,加上岛上到处都是常绿的棕榈树,还能看到酒吧,度假村隐藏其间,而此时正值旅游旺季,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人都慕名来到这个美如天堂的世外桃源消磨着悠闲而漫长的时光。 芸姗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美景,身后的萨玛仿佛时刻在提醒她是在这里避难,所以并不会有多余的心境去享受这份美好。 落日把沙滩和海面都渐渐染成了玫瑰色,海风轻拂脸颊,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感,让人感觉身心畅快,远处传来欢快的人声,音乐声,还有一些乐器的敲打声,这个地方,果然是可以让人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和忧伤,大自然的赐予是如此丰厚,就算是天上的诸神,也会羡慕这样的人间吧。 “小姐,起风了,还是回去吧。”萨玛说着给芸姗披上一件衣服,芸姗看着她,拉了拉衣服,说:“萨玛,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成轩的事吗?” 萨玛微微愣了一下,说道:“小姐真的想我说的话,我只能说,成先生的事我们是从来不过问的,因为我们整个古弄都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什么叫做“不是坏人”?难道成轩能算是“好人”?芸姗无奈地对萨玛笑了一下,这样的回答并不是她所想知道的,“我记得你说过他是古弄的恩人。” “是的……很多年前,有一队人坐着大船来到古弄,说是想出高价买嘎咛的配方,但是当时的村长不同意买掉配方,那些人就绑架了村里所有的小孩威胁我们,说不卖的话就杀了他们,因为当时村里的男人都出海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村长一个人去跟那些人谈判,结果……”萨玛说到这里,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她抬起头看着芸姗,眼里满是哀伤。“结果……一夜之间,那些人就把所有小孩都杀了,还放火烧村子,当时是成先生冲进火海把老村长和几个幸存的小孩救了出来,可惜,到最后老村长还是去世了,那之后,成先生就离开了古弄,再回来的时候他带了几个人帮我们修好了烧毁的房屋,还说以后没有人会来骚扰古弄了……”萨玛说着头沉沉地低了下去,“我的孩子就是当年被成先生救出来的。”此刻,芸姗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残忍,逼着萨玛想起了那样的往事,“对不起萨玛,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的……”她又是难过又是内疚,怎么会提起这个事来的,不是硬生生地将人家的伤疤给揭开吗? “小姐别这么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没人知道。”萨玛抬起头看着她,浅浅一笑,风轻云淡的样子让芸姗想起成轩在述说自己身世的时候的表情,心里一紧,连忙转过身去擦擦眼睛。 萨玛伸手将芸姗的上衣拉了一下,说:“而且,当年那个老村长,他就是成先生的养父。” 芸姗的心骤然停顿了好几秒,原来是这样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原来这就是成轩不愿意说起的事。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古弄熊熊燃起的那一片大火,那些被困在屋里苦苦哀求着那些恶魔放过他们的情景,一个老人和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在巨大的火浪里是怎样痛苦地挣扎,而那些放火的人是怎样一副狰狞而可怖的嘴脸得意地大笑。 古弄,那个与世无争的渔村,谁也不知道那里曾经遭遇过巨变,成轩,那个冷漠的男人,他仅有的记忆里竟然是被这样的往事所充斥着。 “那之前呢?我是说,成轩到古弄之前。” 萨玛摇摇头:“小姐,不要问下去了,我已经说了太多话了,很多事小姐现在不能知道。” 常名也说有些事她终究会知道,但不是现在,那会是什么时候呢?一个月,半年,一年,十年,还是……。永远? 此刻,千里之外的雅加达。 张东昌捏着两眼之间的鼻梁,睁开眼,视线仍然一片混沌,眼前好像放上了一个暖色滤镜一样,看任何事物都是朦胧的。艾妮担心地看着他说:“头儿,已经一周了还没什么进展,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张东昌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忙你的吧。” 是啊,已经一周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每一次好像已经很接近,却又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张东昌觉得好像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把需要的东西都转移了,可是这次的调查这么隐秘,连霍谢尔和袁祥都是不知道的,他自然是不愿意怀疑那帮和他同生共死的手下们的。 卡多玛绞尽脑汁也没能进入国防部的系统,于是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越往前走,那个死胡同就困得他越紧。 一个在档案里显示95年就死去的人,居然到现在还活生生的,还在给警方制造数不尽的麻烦,这怎么可能?张东昌是不会相信人死能复生,自然也不会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最大的可能便是,要么成轩当年根本没有死而大家都以为他死了,要么就是其中有人做了手脚,让他冒名顶替了另外一个人。 这样想着,张东昌的目光再次转移到电脑上,随手在警界内部寻人系统中点了一下,搜寻系统迅速地闪动起来,这个系统可以搜索过去20年曾经在警方备案过的人员以及所有相关大案要案的资料,不过这多半又是徒劳。他百无聊奈地看着一幅幅不断闪过的画面,双眼又开始模糊起来,看起来,真该休息一下了罢。 突然一个一闪即逝的画面让他一个激灵,忙按下停止键,倒退了几张,画面定格在一张15年前的旧报纸上,“警察变节东窗事发,一家五口四死一失踪”。 张东昌使劲眨眨眼,把脸凑近一些,仔细地盯着标题下的那副照片,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警察制服,下面标注着一行小字:“原国际刑警驻东南亚机构经济重案组长官 顾维越”。 顾维越?张东昌看着这个名字,确定自己是没有听说过的,也是,15年前他还没有进入警队,当时轰动国际警界的事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个15年前已经正法的变节警察,怎么会看起来好像似曾相识?张东昌紧锁眉头,努力地在大脑里搜寻着,接着一个人猛然跳入他的脑海,脸色骤变,怎么会是他?!心被刚刚的震惊完全给懵住了,这张脸,居然七八分神似于那个他最头痛的人——成轩! 他好像被人从头顶泼下一盆冰水,一直凉到了脚底。他立刻移动鼠标将画面放大,阅读下面的报道中的文字。原来15年前,这个顾维越被当时宏远的当家东老大收买,东窗事发之后畏罪自杀,东老大为了毁灭证据血洗顾家,包括顾维越妻子,父亲,还有一双女儿纷纷被杀,还提到顾维越17岁的大儿子顾振昱落入大海便下落不明,多半也是葬身鱼腹。 15年前?不刚好就是1995年?想起来,好像宏远也是在那个时候内讧,然后就由黑蛇掌了权,这一切,好像有着盘根错节的复杂联系,又好像互不关联。 张东昌感到头开始剧烈作痛,这时天边传来一阵轰隆的闷雷声,看看外面天空,乌云密布,看样子,又是一场倾盆大雨,不知道这场雨,能否洗涤出所有迷离后的真相? 第四十七章 决堤 张东昌将图片影印出来放在艾妮桌子上:“给我查查当年写这个报道的那个叫施爱燕的现在在哪里。”艾妮拿起图片看了一眼,说:“头儿,这个报纸已经停办快10年了,以前的所有记者和编辑都遣散了,连原来的编辑部都已经拆了盖了商业楼,你叫我到哪去查?”张东昌双手叉腰,瞪着眼睛说:“你怎么查我不管,我只要结果,有名有姓的怎么会查不到?”艾妮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她知道张东昌的脾气,有一点点线索都会发散开去,尽管在她看起来这个曾经轰动一时的事件出了提到宏远以外跟他们正在查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时卡多玛突然叫起来,“头儿,过来看,有发现!”张东昌忙走过去,“查到成轩的照片了?”卡多玛有些尴尬地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有另外的意外收获,你看——”张东昌本来提起来的心又瞬间坠落了下去,顺着卡多玛的手指一看,那是一张好像是从杂志上截取下来的照片,还是黑白的,已经泛黄不堪,好像是一张几个人的合照,由于年代已久有些地方的颜色已经剥落。“你要我过来就是看这张连是什么都分辨不出来的东西?”张东昌怒视着卡多玛,这小子都把精力放到哪去了?卡多玛忙摆摆手,把图片放大,“不是啊头儿,你仔细看看最左边的那个人,是不是好像一个人?”张东昌凑近了去看,发现照片上的这些人都穿着警服,最左边的那个人身形挺拔,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又仔细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就是他们敬爱的局长袁祥!张东昌忙把卡多玛掀开自己坐下来顺着袁祥的位置朝右边一路看过去,眼光定格在其中一个警察身上,虽然有些看不清楚,他还是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他刚刚才看过照片的,那个叫做顾维越的警察!张东昌心里愈发地发凉,“卡多玛,你这照片从哪来的?”“是国际刑警组织内部杂志的旧档案里的,这一期好像是袁局长当年带的学员班,你看其他几个人,都是年轻人……咦~”卡多玛的眼光瞟到右边一个人,突然疑惑地叫了一声,“头儿,这个人好眼熟啊……”张东昌心想还用你说么,那张脸谁见了都知道像谁。 艾妮闻言也凑过来一看,“这不就是头儿你刚才拿给我的那张旧报纸上的那个说是变节的警察么,叫顾维越吧?跟成轩还真像!”卡多玛倒吸一口气,“头儿啊,这事儿怎么越来越诡异了?”“看起来,必须去请教一下咱们局长了。”张东昌说着把这张照片也打印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出了袁祥和顾维越以外,其他几个人的脸实在是看不清楚了。 “进来。” 袁祥背对着门口坐着,仰起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张东昌走进来把照片放到他桌上。“局长,我认为有件事必须跟您汇报一下。”袁祥缓缓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却没有丝毫反应,“说吧。” “我们在成轩的档案中查到他1995年在特种部队的时候就阵亡了,然后顺着这条线又查出了15年前的关于顾维越的新闻,据我所知,当年您和顾维越是国际刑警的同事。” “张东昌,你这是在汇报吗?还是想调查我?或者是从我这里知道一些15年前那件事的细节?你认为这和宏远的案子有关?”袁祥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早就预料到张东昌来找他的目的。 “我希望您能告诉我,这应该是破案的关键。”张东昌对于袁祥的反应有些吃惊,这样的心理素质强大到可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可见袁祥这个人是个十分不简单的人物。 袁祥沉默了一阵,说:“对,我和顾维越当年不仅是同事,还是同一期毕业的学员,我们之间就像亲兄弟一般,他出了事之后我就被调回法国总部了,十年前又被调到亚洲区来,就这些。” 张东昌有些不死心,“局长,难道你没发现顾维越跟成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吗?” 袁祥突然大笑起来,“张东昌,你做警察也好几年了,一个是15年前就死去的人,一个是现在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何其多?难道你认为每一个人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吗?”袁祥拿起照片看了一眼递给张东昌,“你要怎么查案我不过问,但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花无谓的精力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上!” 张东昌嚅嗫了一会,发现就算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回答了一声“是”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袁祥看着他从外面关上门,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转眼,芸姗已经在长滩岛上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三天,这三天中,她每天都在屋前的那一片海滩上坐着,直到天黑下来才回到屋里,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每次都是萨玛把食物准备好端过来放在她面前,一个小时之后又来收回去,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却很有默契地配合着彼此。 从万隆一路到这里,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这几天之中,常名没有再出现,萨玛也是三缄其口,还有成轩,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既然说了不爱她,为什么又要派萨玛千里迢迢地来到她身边照顾她? 这天清晨,一缕阳光洒进屋里的时候,芸姗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觉得口渴得难受,床头上的水杯里也是空空如也,“萨玛……”她爬起来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看看墙上的钟,这个时候萨玛应该是去买菜准备午餐了吧。于是她下了床拿起杯子向厨房走去,刚走到门口,抬起头看到面前赫然立着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成轩。 她瞬间就愣住了,呆呆地捏着水杯站在他面前,心突然一慌,手上的杯子掉落了下去,啪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慌忙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片,一阵犀利的剧痛从手指尖传来,血从手上的一道口子里喷涌而出。成轩见状蹲下来拉过她流血的手,“不要捡了!”芸姗不看他,倔强地将手抽回来继续捡着,他再一次用力将她的手扯过来:“我叫你不要捡了,你受伤了!”芸姗甩开他的手,“你来干什么,你管我是死是活,受不受伤,关你什么事?!”她说着索性双手将碎片捧起来转过身去走了几步,眼泪就在那一刻冲出眼眶倾泻而下。成轩一步跨过来展开双臂从后面抱住她,扯开她的双手,那些碎片哐当几声便全数落了下去。 “放开我……”芸姗用力挣扎了几下,终究没能挣脱,手上的血一滴滴地淌了下去,奇怪的是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的感觉,身子无力地被成轩抱在怀里,只听得他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这算什么意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只有对不起三个字。“放开!”芸姗又挣了几下,而成轩却死死地抱住她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渐渐感觉到她不再动弹便放开双手转身走到一边的柜子下面拿出药箱,将她的手捧起来用棉花沾上酒精慢慢地擦拭着,她几次想缩手却被他紧紧地抓住,他的动作很小心,仿佛在清洁一个精致的瓷器,然后拿出纱布将她受伤的手仔细包裹了起来。芸姗把手放下来,看着他仍然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几天没见,他的脸色好像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成轩默默地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站起来看看她,“我保证,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说着便转过身向门口走过去,芸姗在原地呆立了一会,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才是最后的告别吗?她看着他已经门口手已经放在了把手上,突然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冲动,芸姗几步跑了过去挡在了他面前,身子顺势将门呯地一声关上。 成轩愣了一下,“芸姗……”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女人就伸出双臂来搂住他的脖子,芸姗看着他,在最后一丝勇气消失之前吻了上去。成轩的身子猛地一僵,接着便紧紧地将她抱起来,像久渴的人寻找到了水源一样在她的唇上,颈上,身体的任何一处疯狂地索取着,接着走了几步将她放到床上,用手从下将她的裙子掀起,露出了那一块难看的伤疤,成轩望着那个伤疤看了许久,仰起头沉沉地看着她的脸,“为什么要诱惑我?嗯?”芸姗用手抚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便是让他失控,可是她还是做了,心甘情愿,她的眼睛忽闪着,就如同当初爱上他那时,她的手慢慢伸到他的胸前,解开他衬衣上的扣子,手被他猛地捏住,眼里闪动着犹豫和不安似乎在制止着她,却已经分明无法控制心底想要她的感觉,“芸姗,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芸姗却还是那样看着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动。见她并不回答,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海潮声哗啦哗啦地席卷而来,外界喧闹的一切声音和所有的隐忍克制都被抛到脑后,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那又算什么呢?窒息,喘息,两具交缠的身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安静而又暧昧着,那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长期以来被压抑的所有感情,爱,伤害,心痛,欲望,全都在此时如打开了闸门的湍急水流一样,将她包围起来,让她无所遁形,那是她所深爱的男人,是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痛苦一生都要记住他的男人,她的心,和身体一起在这个阳光炽热而明媚的岛屿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 柔和的海风撩拨着窗帘在轻轻地晃动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外面已经渐渐夕阳西下,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如此沉。芸姗动了动赤裸的身子,还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浑身一种无法言语的酸痛扩散开来,她不禁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小心地侧过身去,成轩还在睡着,面色沉静而安详,没有冷漠,没有杀意,没有戒备,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睡在她身边,她将手伸出来把指尖轻轻放在他的眉心,沿着鼻梁向下颌滑动着,这就是成轩,这就是她爱的男人。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最初是被他劫持,一起经历重重危险和波折,最后却能在这样远离尘嚣的地方相拥在一起。 她的手滑到他唇边时突然被他猛地握住了,接着他睁开眼转头看她,芸姗有些羞怯地将手缩回来,埋着头把身子往被子里藏了藏。成轩抿嘴一笑一个翻身压了上来,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吻了一下,“想不想出去走走?我陪你。”芸姗的眼珠转了转,心想,她怎么都差点忘了这里是世界著名的度假胜地长滩岛呢?她看看窗外已经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说:“今天有点晚了……”成轩挑挑眉毛,极其邪恶地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继续……”芸姗脸上泛起红晕,忙把脸别过去,“其实,我是想做顿晚餐给你吃。”成轩收起笑,目光里充满了温柔,“好。” 很快,三道菜上了桌,清汤鱼丸,胡萝卜炒豆腐,外加一道绿油油的时蔬。芸姗说:“萨玛走的时候就留下了这些,明天再去买些其他的。”成轩扫视了一眼桌面,二话没说拿起勺子捞起一个鱼丸塞进嘴里,表情却逐渐凝固起来,芸姗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怎么样,很难吃吗?”成轩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将鱼丸吞下,抬起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道:“很好吃。”芸姗松了一口气,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吗?我这是第一次做呢。”成轩大手一伸将搂过来,“真的,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过……”芸姗一听紧张起来,“不过什么?”“不过肉荤太少了点吧?你打算这样就喂饱我?”成轩说着一手滑到她的腰间开始不安分起来,芸姗正色道:“你看你满身都是伤,吃清淡些对你身体有好处。”说着像一条鱼一样把身子从他的怀里抽出来,坐到一旁挑了几夹菜放到成轩面前的空碗里,只见他笑了一下,说:“只要是你做的,就算是毒药,我都会全部吞下去。” 芸姗心里一动,这,算是表白吗?他从来没说过爱她,不爱她倒是说过,而现在他这样坐在这里,吃着她煮的晚餐,好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来,永远不要前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看着他,心里充满着甜甜涩涩的幸福。 深夜11点,雅加达警局内却灯火通明,艾妮和卡多玛从外面走进来,两人手上都拿着一叠文件,“哎呀可累死我了,跑了一整天……”艾妮走进来就一屁股坐下来,伸了伸懒腰。张东昌的办公室门就在这时打开了,他快步走到艾妮面前,“查得怎么样?”“头儿,你这个任务可是太艰巨了,15年前的旧事了,什么都时过境迁了,根本无从调查……”艾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艾妮在雅加达的人脉还是很发达的,所以还真被我查到一些事。” 张东昌烦躁地挥挥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快说。” 艾妮清了清嗓子,说:“虽然没有找到施爱燕本人,但是我打听到她当年在同一家报社的旧同事,那个人告诉我施爱燕1995年写了那个报道之后没多久就返回新加坡去了,然后不到一年就听说施爱燕得了癌症去世了,对了,他还提到施爱燕是离了婚的带着一个儿子,她先生好像姓……是的,是姓常。”张东昌心里颤抖了一下,问道:“那她那个儿子呢?有没打听出现在在哪里?”艾妮摇了摇头说:“这个就不知道了,那人知道的也非常有限,要不下次带您去见见他?” “行,明天带我去见他,我有预感,这件事一定会从这里找到突破口的。”张东昌拍拍桌子,眼光瞟到另外一边卡多玛桌子上的一份文件,便走过去拿起来,卡多玛却阻止他道:“头儿,看了这个你可不要激动……”张东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卡多玛识趣地将手拿开,张东昌翻开文件,眼前是一个十八九岁年轻男子的标准照,穿着上个世纪印尼国家特种部队的制服,双眼炯炯有神,样子对于张东昌来说倒是十分陌生,于是目光自然地向下,那里用英文印着一行说明:“成轩,印尼籍华人,生于1977年6月30日,1986年1月进入印尼国家特种部队,于1995年7月南部山地反恐战役中阵亡。” 一直在等待张东昌发飙的众人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情景,只见他此刻出奇地冷静,随手合上文件,布满胡渣的脸上抹起了一丝久违的笑意,一边喃喃自语着“我就知道是这样……”一边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哎,那个,头儿不会是已经疯了吧?”艾妮扯扯卡多玛的衣袖,后者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说:“真的是太古怪了……”“你说头儿?他一直都很古怪。”“不是,我是说这件案子,为什么越查,疑团还不减反增呢……古怪!” 此时,袁祥双手撑住额头放在桌面上,从昨天张东昌问了他关于顾维越的事之后他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开过。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然后抬起头望了望四周,疲倦的闭起了眼睛。 “小子,我恐怕很快就保不住你了,自己要小心。” 常名看了一眼这条信息,习惯性地按下“删除”键,合上手机,转头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自言自语道:“早就该这样了,张东昌,成轩还真还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