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造作不人生》 第1章 【一】 杜若飞掂着车钥匙,走路带风目光飘忽地晃进公司大门。他在打卡机上按下了自己的指纹,机械清脆的女声便响了起来:“迟到——” 众人纷纷侧目,见到是杜若飞后又纷纷了然。 “杜总早上好。”打招呼声四起。 “好好好。”杜若飞睥睨众生,笑容和善:“你好,我好,大家好。” 秘书小王迎上来,就昨天财务部的会议内容简单地向杜若飞做了一个报告。 杜若飞边听边点头,表情严肃郑重,内心游离天外。 “……这个会计期间的财务报表昨天已经交给您了,叶主管现在在您办公室等待指示。”小王结束自己的汇报。 杜若飞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啥?叶行衍在我办公室。” 小王笃定点头。 杜若飞在原地呆滞了片刻,拔腿转身就跑。 小王嗷地一声飞身扑上前紧紧抱住杜若飞的大腿:“主上啊!江山社稷未稳,匪首当前,万万不可临阵脱逃也!!”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杜若飞试图奋力挣脱。 “叶主管只是来解释报表的!主上你最近没犯事啊!”小王快哭了。 杜若飞停下动作,抱头开始回想。 他最近好像还真没做什么?! 咳,逃习惯了。 杜若飞一把握住小王的手:“爱卿!到你表忠心的时候了!” “主上!”小王反手握住杜若飞,以坚毅的目光环视公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说着小王又指了指美滋滋,乐呵呵的围观吃瓜群众们,声音铿锵有力:“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杜若飞被小王恬不知耻的精神感动了,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爬起来奔赴自己的办公室。 他才是公司的总经理!他才是传说的杜总裁!他是光!他是电!他才是天选之子是唯一的神话! 叶行衍端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啪地甩出材料,清丽的眉头一蹙:“杜若飞,你今天迟到了23分钟。” 杜总裁腿一软,给祖宗跪下了。 “……”小王掩面不忍直视。 “坐过来。”叶行衍示意。 杜若飞哼哼唧唧地把自己挪到黑色真皮可360度旋转的总裁之椅上。 小王见势不对,望风而逃:“我 去给你们端咖啡。” “我的那杯加四份糖八份奶。”叶行衍叮嘱到。 咋齁不死你呢!杜若飞在心里默默吐槽。 叶行衍摊开报告,指着一堆数据和杜若飞说:“这个季度应收账款周转率与上季度相差不多,财务比率……” “说人话!”杜若飞痛苦地捂耳朵。 “……”叶行衍沉默片刻,在综合了杜若飞的低等智商和受教育程度后,简明扼要地说:“这个季度盈亏平衡。” 小王进来给大佬递奶味咖啡,然后迅速告退。 “你多少也学着点看报表啊。”叶行衍用修长的指尖磕了磕桌子。 “你看得懂就行啊。”杜若飞见到一堆数字就头皮发麻:“有你就够了。” 听到这句话,叶行衍近乎不可察觉地顿了顿,嘴角噙了一丝笑,然后他又听到杜若飞嘟囔了一句:“我,汉献帝。” 杜若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叶行衍:“你,曹操。” “……” “主上,你这是在怪臣挟天子以令诸侯么。”叶行衍幽幽地说。 “没有没有,爱卿为杜氏江山鞠躬尽瘁,朕感激不已呢。”杜若飞笑得没心没肺。 叶行衍吐字清晰,声音冷冷:“臣惶恐,还请主上拿出财务报表,臣好指点一二。” “财务报什么?”杜若飞装傻。 叶行衍将资料卷成桶,面无表情地抽打杜若飞。 “别打别打。”杜若飞笑着躲闪,但是还没笑一会,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一白:“糟了!” “怎么了?”叶行衍问。 “昨天你们财务部交给我的那份资料我本来是想带回去看的。”杜若飞心虚地挠了挠头:“然后回家时经过一个路边摊……现在想起来,好像资料落那了没拿走。” 叶行衍脸都绿了:“杜若飞!!” 杜若飞被吼得虎躯一震,哆哆嗦嗦地跳起来往外逃:“叶、叶叶叶叶行衍,杀人是犯法的!” 叶行衍目光阴鸷,开始磨牙:“好啊,汉献帝是吧,今朝弑君,而后重整山河待明主!” “小王!护驾,护驾!”杜若飞哀嚎。 叶行衍拎起沙发上的抱枕砸了过去。 抱枕正中杜若飞后脑勺,杜若飞被砸了个踉跄,倒地扑街。 众 人呼啦呼啦地围上了:“死了吗?死了吗?” 杜若飞气若游丝,颤巍巍地抬手:“扶朕起来,朕还能……呃——!” 叶行衍踩着杜若飞走了出去。 “死了,死了。”众人呼啦呼啦地又散了:“这次死透了,喊小王收尸吧。” 年近不惑的生产主管萧楠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边感慨年轻人体力真好啊,一边将笔塞到杜若飞的手里,逼着他在上面签字。 “做什么,做什么!”杜若飞诈尸而起,维护自己的清誉:“卖艺不卖身!” “这是策划书,不是卖身契。”萧楠一脸诚恳:“放心吧,你这样子倒贴都没人要。” “放屁!”杜若飞唰唰地翻阅文件:“像我杜少这般风流倜傥相貌堂堂姿容盖世根骨奇佳的纨绔子弟……” “咦,你们想要开发新产品?”杜若飞停驻目光。 “针对市场需求开发的概念性创新产品,整合下剩余资源,失败了也没有太大损失。”萧楠慢悠悠地回答他。 “开发费用财务部那边沟通过了?”杜若飞不可思议,财务部门老老少少不是都统一口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吗…… “没有。”萧楠微笑。 “有人愿意出来主管产品开发?”杜若飞迟疑不解,这等玄而又玄悬而未决的概念性东西开发难度地狱级别啊…… “没有。”萧楠保持微笑。 “营销部最近不和你们耍脾气了?”杜若飞匪夷所思,这东西生产出来后丢给营销部他怕整个部门集体辞职…… “没有。”萧楠笑得像朵花。 “萧爱卿!!”杜若飞深情呼唤:“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多元化战略嘛,年轻人就没个挑战心吗?”萧楠挥挥资料。 “反正我没有。”杜若飞说:“现在这样四平八稳不也挺好的。” 萧楠沉默了一下,然后拾起了策划书。 “您是不是又想骂我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了。”杜若飞闷声说。 “哪能呢,”萧楠说:“当年的杜氏集团也不是一下子就壮大起来的,你也需要成长。” 杜若飞哼哼两声。 “那我先回去了。”萧楠说。 “等等,”杜若飞犹豫了一下:“策划书给我再看看。” “好,放你桌上了 。”萧楠又笑:“需不需要我帮你喊叶主管。” “别别别!”杜若飞忙拒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哦~”萧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原来杜总可以一个人解决,难怪叶主管整天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你,为老不尊!”杜若飞瞪着萧楠说。 萧楠假装没听见,手一挥走了。 杜若飞坐下来,叹口气,边埋首处理事情边感慨:“案牍劳形的社畜,社畜啊。” 他正嘟囔着,抬头看见桌上叶行衍留下的咖啡,就拎过来倒嘴里喝了,咖啡滑入口中惹得他眉头一皱。 真的是太甜了。 捱到正午时分,太阳明晃晃地升了上去,惠风和畅。 杜若飞掂着车钥匙,欲盖弥彰地猫着步子溜去打卡,机械的女声仍然清脆明朗:“早退——” 众人连目都不侧了,纷纷装瞎。 杜若飞三步并两步地跑向电梯下了楼,然后在大堂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小青年面容清隽,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看起来与写字楼格格不入。 “这个是您落在我摊子上的。”小青年将资料袋递给杜若飞。 杜若飞接了过来一瞅,嗬,正是那份惹得他被叶行衍胖揍一顿的财务报表。 “你怎么找到我的?”杜若飞打量着小青年。 小青年慢吞吞地说:“我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写着这家公司的名字,就查了地址来找找失主。” 杜若飞闻言展颜一笑:“谢了啊,兄弟你怎么称呼?” “苻容继。”小青年说:“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先……” “啊——!”杜若飞突然尖叫。 小青年被他吓得身形一震,顶着极好的心理素质问:“您没事吧?” “苻容继?”杜若飞一把拽住他。 “是,是我。”苻容继答应着。 “苻容继!”杜若飞喊。 “诶,诶?”苻容继有些茫然地应着:“我们应该不认识……” “苻容继!!”杜若飞又喊。 “……”这次苻容继不应了,他开始掏手机拨打精神病院电话。 “我,杜若飞!”杜若飞指着自己喊。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 飞。”杜若飞激动地摇晃面前的人:“你和我,天生一对!” 苻容继被摇晃得头晕目眩,他仿佛受不了杜若飞炙热的目光似的抬手挡了挡脸:“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我请你吃饭。”杜若飞长手一勾,搂着苻容继往外走:“你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苻容继手足无措,脚步不稳地被人带着到了环境幽闭、灯光晦暗极适合杀人行凶越货强x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又走了没几步就被杜若飞推上了车。 车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苻容继抖着手想要拨打110。 杜若飞从车的另一边钻了上来,边将钥匙插进锁孔边歪着脑袋和苻容继说:“安全带,安全带。” 苻容继不得不暂时放下手机,去系安全带,他刚系好,车子便平稳地从停车场里滑了出去。 第2章 【二】 皇家大酒店的经营主旨是:没有最好,只有最贵! 这家酒店舍弃了繁荣的商业圈,偏要在市中心的行政区和当权者抢地皮,并坚持向着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浮夸至极的目标靠近。 用来堆砌墙的材料?必须是金砖!地板的大理石?必须可以反光!顶上的吊灯?必须是施华洛奇水晶!摆放着装饰?必须是大卫思想者断臂维纳斯再加上康熙年间一人高成双的花瓶! 徒有其表也不行!川鲁粤苏浙闽湘徽八大菜系!日韩法英泰国爪哇世界名菜!统统都要有! 每每有食客来到此地,都忍不住以手抚膺坐长叹曰:为什么这辣鸡酒店还没倒闭?! 苻容继随着杜若飞走进酒店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暴发户气息震得趔趄了一下,四周都bilingbiling闪着光,晃得他眼花。 “这里很贵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苻容继有些怯场。 “没事,说好了我请客的。”杜若飞尽显土豪气质,轻车熟路地领着苻容继入座。 侍者恭恭敬敬地捧上比资本论还厚用了十三种语言来注解的菜单,杜若飞接了过来绅士地先递给苻容继:“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苻容继试图在一堆夹杂着鬼画符的文字之中找到青椒盖浇饭和炸花生米…… 他能找到就见鬼了! 杜若飞也不着急,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苻容继一脸认真地低头翻菜单。 苻容继似乎不常剪头发,略长的刘海半遮半掩住了清丽的眉,因为还有些局促不安,他一脸顺从地垂着眸抿着唇。 看着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杜若飞感慨,但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个卖夜宵的路边摊老板啊。 并没有发现到自己正在被人上下打量的苻容继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寻找青椒盖浇饭…… 以皇家自称的酒店是找不到平民小炒食物的!可惜缺乏基本常识的苻容继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 但!苻容继的反射弧极长,他从小习惯于委曲求全,有着异于常人极其变态的耐性! 于是乎,杜若飞眼睁睁地看着苻容继将厚如砖头的菜单一页一页地翻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若飞的耐性也挺好的。 礼炮忽然炸响,金粉从天洒下,音乐嘹亮高亢,侍者捧上鲜花,酒店经理热泪盈眶飞扑而来,紧紧握住苻容继的手说:“这位客 人!您是本店开业以来第一位将1195页菜单全部翻完的!您将被我们载入史册!” 苻容继受宠若惊,啊不,他是真的被惊吓到了。 “我要给您立雕像!”酒店经理激动得唾沫横飞:“底座要高四米!人像要高八米!镀金!绝对要镀金!记者会,绝对要开记者会!真是喜闻乐见啊!” 围着的职员振臂欢呼:“喜闻乐见!” 酒店经理又喊:“昭告天下!” 围着的职员又振臂欢呼:“昭告天下!!” 酒店经理接着喊:“普天同庆!” 围着的职员接着振臂欢呼:“普天同庆!!!” 杜若飞叹为观止,抚掌称赞曰:妙极妙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众乐乐不如与人乐。 苻容继在人群之中被推搡着,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他面红耳赤,泫然无助地四处张望着,最后不得不求助般地看住杜若飞。 杜若飞被他看得心旌荡漾,长手一伸把苻容继从人群中捞了出来,护到了身后。 酒店经理飞扑而来试图抢人,被杜若飞一把按住。 杜若飞表情严肃,痛心疾首地说:“经理啊,你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逻辑错误啊!” 酒店经理被他唬住,迟疑地问:“什么?” “你们有好好思考过一个顾客他是出于什么缘由翻完了整本菜单吗?”杜若飞问。 酒店经理心神一凛。 “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到自己想吃的菜啊!”杜若飞长叹一声。 酒店经理大惊失色,脸色晦败,几近昏厥,但他极佳的职业素养支撑着他颤抖地向苻容继询问:“这位客人,您想吃什么?” 苻容继犹豫了片刻,说:“青椒盖浇饭和炸花生米……” 青椒盖浇饭!炸花生米!! 酒店经理脑海中宛如初始宇宙大爆炸般轰然一声,紧接着万物诞生了:花揽桂鱼玉带虾仁辣子鸡丁扳指干贝凤尾虾!日本刺身法国鹅肝黑椒小羊排约克郡布丁!越南春卷玛沙拉蟹膏印度红黄白咖喱! 可是!里面没有青椒盖浇饭和炸花生米! “做!吩咐后厨现在、立刻、马上做!”酒店经理拍案而起。 众人连忙做群鸟兽散,奔赴自己的岗位,不一会儿,两份青椒盖浇饭和炸花生米被端了上来,玉盘装珍馐,颇为讲究精致。 “好好吃啊。”苻容继忍不住感慨一声:“这家酒店还真的什么都有啊。” 杜若飞噗嗤一笑:“世上的菜肴种类那么多,怎么可能都会有,只不过这家酒店对自身服务要求高,应变性强罢了。” 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即使装修奇葩庸俗,经理行为脱线,职员脑子缺弦,但始终以提高顾客满意度为目标,不忘初心,自然兴盛不败。 吃完饭,杜若飞替苻容继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经理想要立雕像的好意,经理不甘心地绞着小白手绢,欢迎他们下次再来,并保证之后会将青椒盖浇饭和炸花生米提上菜谱。 杜若飞抬腕看了一眼表,闹了这么一出,下午去公司肯定也是迟到了。 苻容继见他如此,连忙说:“我自己回去吧,就不麻烦您了。” 杜若飞沉吟片刻说:“那好吧。” 话音刚落,忽听见铃声大作,苻容继掏出手机接起,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他抬脚便往外窜,窜了几步又窜了回来,惶惶不安地看着杜若飞。 杜若飞被他看得满头问号。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苻容继赧然,声音细如蚊蝇:“我想打车赶回去,我一定会还的。” “有急事?”杜若飞问。 苻容继点点头。 “我送你吧,这个点也难打到车。”杜若飞掏出钥匙,大步流星地和苻容继走到了停车场。 “你家地址是?”杜若飞便启动边问。 “s区m街道233号。”苻容继答。 s区是地处本市边缘的一个旧城区,灰白的墙砖瓦的房,大部分都有着十几年的房龄,有的甚至都是上世纪末的产物了。 市政规划的时候,也想拆除了部分去,奈何楼挨着楼,屋连着屋,牵一发而动全身,规划来规划去,最终不了了之。 这里的房屋大部分都颓败破旧,越往内街道越狭窄,杜若飞艰难地将车开进巷子,感慨一声自己真是老司机,稳健踏实不翻车。 苻容继匆忙和他道谢,跑下了车。 杜若飞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从来没来过这种贫民窟,一时好奇,也下了车跟了上去。 苻容继临到家门,见隔壁一位大爷探出身来:“苻娃子你可赶回来了。刚才你屋还在砰砰作响噻。” “赵叔,谢谢你通知我了。”苻容继掏钥匙开门。 “哎,都是邻里之间的,你这娃娃也不容易。”赵叔感叹一声,再抬头被杜若飞吓了一跳:“呦嗬!” 杜若飞西装革履,器宇不凡,好一副人模狗样。 赵叔立刻闭门,冲老伴喊:“推销保险的又来了!勿要给他开门噻!” ……卖保险的有他这么帅的吗?! 杜若飞腹诽着走到苻容继家门口,低矮的平板房里光线有些晦暗。 苻容继进屋进得匆忙,屋门大敞,杜若飞礼节性地敲了两声后,走了进去,便见客厅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东倒西歪,桌上摆放着的东西也被人翻倒了地上。 除此之外,屋里还端坐着一位不到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她穿着水袖长裳,见到杜若飞,惊为天人,当下喜形于色,水袖一甩哒哒哒地冲他走了过来,喊:“贤婿!” 杜若飞脑子一抽,搀扶住中年女人喊:“岳母!” 苻容继手一抖,药撒了一地。 中年女人开口就唱:“小儿容继,年方双十,温润如玉,仪表堂堂,今朝与君,好叫我枕戈待旦忧心忡忡邪,敢得君一诺邪?” 杜若飞一唱一和,含情脉脉:“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举案齐眉敬如宾,定不相负邪!” 中年女人心花怒放,唉呀呀,这小子太上道了! 苻容继过来搀扶她,柔声哄到:“妈,先把药吃了。” 既然得了贤婿,苻家妈妈也不闹腾了,就着温水服了药。苻容继将她搀扶到里屋去休息后,出来收拾乱糟糟的客厅。 杜若飞走过来想帮着一起整理。 “不,不用麻烦你了。”苻容继连忙拉住杜若飞,他本想让杜若飞坐下休息一会,但环顾了一下乱糟糟的客厅不由得有些窘迫,干脆直接将杜若飞领到了自己的房间:“先到我卧室里坐吧,里面是干净的。” 杜若飞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第3章 【三】 苻容继的房间十分整洁,连被子都整整齐齐地叠着,床头柜上立着相框,照片里只有母子二人。 床边立着一人高的书柜,杜若飞饶有兴致地走过去,抽出一本:《青春少女——愿爱与被爱都温柔无伤害》 ??? 杜若飞又抽出一本:《尼格马克伦理学》 ??? 杜若飞再抽出一本:《cpa全国考试□□辅材料——会计》 ??? 现在连卖夜宵的路边摊老板都如此博览群书,广学多闻了吗?? 杜若飞诧异地翻开那本会计书,发现从头到尾都有被阅读过的痕迹,苻容继还在上面注了不少笔记。 只可惜此书版本过于老旧,革故鼎新后许多旧理论已经不再适用。 杜若飞将会计书塞回书柜,细细看去,发现书柜里注册会计师的教材还是全套的,六本一本不落。 苻容继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水。 “我家没有茶叶,也没有饮料什么的,我就在白开水里兑了些蜂蜜。”苻容继小心翼翼地看着杜若飞。 “谢了。”杜若飞冲他一笑,接过杯子喝了几口。 苻容继似乎松了口气,他捧着杯子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妈妈以前挺喜欢听戏的,病后总是这样。” “没事。”杜若飞顿了顿又说:“阿姨唱戏唱得挺好听的。” “你唱得也挺好的。”苻容继一脸真诚。 “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杜若飞双眸含笑:“我小时候曾在道观里遇见过一个神棍,他说我要是想讨到媳妇就得会唱几句戏,他还教了我好些,可惜我现在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听着好有意思。”苻容继惊叹:“那神棍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呃……”杜若飞突然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书柜里的书都是自己买的吗?” “不全是,隔壁赵叔原本是开书店的,后来他退休把店盘了出去,送了各种各样的书给我。”苻容继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没意识到杜若飞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难怪各种类型的书都有了。杜若飞看着苻容继不谙世事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了?” “过了生日就20了。”苻容继说。 “这么小?!”杜若飞诧异不已:“你没在 读书吗?” “我高考完后就辍学了。”苻容继面色平静,之前的事已经让他在心里接纳了杜若飞,言语里也不再掩饰什么:“虽然收到了通知书,可是没法撇下生病的妈妈。” 苻容继的坦诚让杜若飞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对于因好奇想要窥视苻容继生活的自己,杜若飞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羞愧,他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领带说:“没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我就先走了。” 苻容继站起身来送杜若飞到门口,他心怀感激地冲着杜若飞微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阳光尚好,和煦轻柔地越过苻容继的羽睫,落进他的瞳孔里,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杜若飞忽然就有些挪不开视线。 “有件事,本来我不应该逾越的。”苻容继踌躇了一下,说:“可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的那份财务报表虽然试算平衡,但是有一处借贷方向反了。” “啊?”杜若飞回过神来:“应该不会吧。”真要这样,叶行衍能看不出来么。 “也可能是我弄错了吧。”苻容继露出一点纠结的神色,他并没有仔细看。 “那我告辞了。”杜若飞并没有把苻容继的话放在心上。 苻容继点点头:“再见。” 杜若飞转身,原路返回找到自己的车,他看了看时间后,开始沉思:都这个点了,我是旷工呢,旷工呢,还是旷工呢? 最后杜若飞选择了旷工,他将车往自己公寓的路上开去。 甫一上路,手机铃声大作,催命般地响个不停。 杜若飞不得已用蓝牙接起:“喂?” “主上啊!!”小王的声音在杜若飞耳畔边炸响:“您在哪儿呢?” “我啊?正深入群众,调研市场,分析前景呢。”杜若飞一本正经地瞎瘠薄扯淡。 “您快回公司来吧,”小王在那一头啜泣:“叶主管似乎要爆发了。” 杜若飞头皮发麻:“又怎么了?” “复核的时候,发现这季度的财务报表有错……” 财务会计这种东西,所有数据都枝附叶连,联系紧密,有一毛钱的不对就能活活把人算死,一处错,意味着处处错,意味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意味着要推翻满盘棋子重新来过。 海明公司财务部一片愁云惨雾,杜若飞踏进其中,不觉胆战心惊:好一副尸横遍野,哀嚎 四起的惨状…… 叶行衍坐在办公室里,以自身为中心形成了低气压漩涡,方圆数米人畜绝迹,寸草不生。 杜若飞战战兢兢地靠近叶行衍,尝试着用爱唤起他的人性,拯救苍生于水火:“行衍?行行?小衍衍?” 叶行衍攥着一份资料,突然低笑了一下:“呵。” 杜若飞差点给他跪下:“叶叶(爷爷)!” “真是阴沟翻船,居然连借贷方向这种低级问题都能弄错。”叶行衍吐出一口气,将额前的碎发撩了起来 杜若飞愣一下,他想起了临别时苻容继的话。 “行了,我也是太过疏忽。”叶行衍将资料放好:“有错的报表我会监督着在今天之内全部纠正好的。” “你不气了?”杜若飞奇道。 “光情绪化能解决问题么?不然你过来给我剐几刀解气?”叶行衍冷冷道。 “告辞,告辞。”杜若飞抱拳作揖,迅速倒退了出去,但不过一会儿,他又跑了进来,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子往叶行衍桌上一掷,转身飞快地又跑了。 叶行衍挑着眉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不由得笑了一下。 盒子里面的是一块慕斯蛋糕,蛋糕上还撒了满满的糖霜,甜腻而美味的模样。 解决完突发性状况,安抚好受惊的群众甲乙丙丁,杜若飞窝进自己的老板椅里松了口气。 目光触及到桌上那份出错的财务资料,杜若飞便随手取了几份相关报表出来,摊在桌上,试图依靠自己卓越的头脑和非凡的才智找出哪里有错。 然后,他非常顺利地,失败了。 为啥苻容继看了几眼就能发现问题呢?! 杜若飞沉思片刻,起身去人事部。 人事部主管名叫许婷,工作干练,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标准女强人一枚。她与萧楠一样,在杜若飞接手公司前就担任着部门主管了,都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婷姐?”杜若飞探头探脑。 “我在。”许婷坐在办公桌后:“杜总有事?” “过几天我想安排个人来我们公司上班。”杜若飞和她说。 “哟,又是哪里来的高材生?”许婷想到了被坑蒙拐骗来的叶行衍,顿时眼露精光。 “不算吧。”杜若飞挠头。 “什么资历啊?”许婷一脸期待。 是重点名校?还是留洋归国?亦或者商业精英? “他,高中毕业了!”杜若飞说。 …… 等等,为什么你能说得如此气势十足理所当然啊?? “成年了吗?”许婷怀疑道。 “说是今年20。” “这么年轻,杜总你小情人啊?”许婷忍俊不禁地揶揄:“不金屋藏娇,还光明正大地放到公司来?”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杜若飞正气凛然地答到。 “行吧,我在人事部给安排个轻松点的职位。”许婷说。 “不,我想让他去财务部,给叶行衍当助理。”杜若飞说。 许婷诧异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认真的!杜若飞扒着眼皮凑到许婷面前,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这心灵的窗户,里面是不是充满了正直坦荡真挚和诚恳…… 我只看见了瞳孔虹膜眼白晶状体,许婷嫌弃地赶他,好了好了我会安排的你快点走吧我要工作了…… 杜若飞又嬉笑一阵,在许婷忍无可忍拿起材料丢他之前跑走了。 第4章 【四】 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杜若飞去找苻容继,他站在门口敲了好一会门却无人应答,倒是隔壁的赵叔探出了头,冲杜若飞喊:“勿要敲敲了,这家只有个精神病人,不会给你开门的,要卖保险去别处卖去噻。” 他到底哪里像卖保险的了?! 杜若飞郁卒,拉住赵叔好一番解释。 赵叔知道他的来意后,脸色缓和了不少:“这个点,苻娃子应该在街口的饭店打工,你要找他去那吧。” 杜若飞道谢一声,向着赵叔说的地方走去。 说是饭店,其实也就是一家有店面的小炒摊,抽油烟机正对着路口,呼哧呼哧散着油腻呛鼻的烟雾,油烟里还夹杂着浓郁饭菜味,附近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摆好的桌上,赤膊喝酒,大声咋呼,天南地北的海聊,好不热闹。 苻容继站在收银台后,他正认真地往账簿上记着账,面前忽然落了一片柔和的阴影,有温润如阳的声音响起:“找到你啦。” 苻容继抬头,见到杜若飞时明显愣住了。 “记得挺整齐的。”杜若飞歪着头看账簿。 “你怎么在这里?”苻容继问:“来吃饭吗?” 是因为自己昨天把他吃穷了吗?以至于他今天落魄到来吃三五元小炒?? 杜若飞却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苻容继问:“有什么事吗?” 杜若飞沉吟着组织语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 试问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坦然自若地说出合理恰当的陈词把人拐走! “昨天的那份报表的确有错,借贷方向反了。”杜若飞开始布局:“但我公司财务部这几天刚好缺人,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来帮忙?” “我?”苻容继吃了一惊:“我不行的,我只是懂些皮毛罢了。” “没关系,入职前也会有培训的。”杜若飞说。 “等我培训完,财务报表的问题不是早就解决了吗?”苻容继茫然问。 “咳!”被拆穿的杜若飞有些迥然,干脆直接抛橄榄枝:“五险一金有保障,周末双休不加班,待遇薪资肯定比你现在的好,你来不来?” 你到底来不来?来不来?不来我就!……就求求你啦。 “您是真的想要我吗?”消息过于突然,苻容继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若飞双手抱 胸,郑重点头:“我是真的想要你。” 噫,这糟糕的台词。 苻容继不易察觉地攥紧了手:“我会努力工作的。” “你答应了?”杜若飞忙问。 苻容继点点头。 “太好了,”杜若飞欢欣鼓舞:“那你现在和我去公司报道吧。” “现在?!”苻容继惊讶道:“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准备什么,带上人和脑子就行了!杜若飞咋呼一阵,又跑去和饭店老板义正言辞地交涉了一番,最后成功将苻容继带走。 出师大捷万事平! 杜若飞觉得自己十分有拐卖人口的潜质。 临到公司正好是上班的时间,杜若飞让人领着苻容继去人事部报道,自己则去找叶行衍。 毕竟是要塞给叶行衍当助理,如今先斩后奏也该知会一声了。 巧的是叶行衍也在找他。 “萧楠刚才来电话说,宏建公司以原料价格上涨为由想要终止续约。”叶行衍一见到杜若飞就把他直接往外带:“走吧,我们去和供应商会面谈判。” “萧楠他人呢?”杜若飞瞪眼睛。 “他一大早就去乡下查库存去了,赶不回来。”叶行衍说。 “他为什么不和我汇报?”杜若飞撇嘴:“小衍衍,虽然你的工作能力的确很强,但是多头领导会带来管理混乱,要坚决杜绝。” “你走不走?”叶行衍冷笑,以眼神威胁之。 杜若飞立刻举手投降:“走走走。” 人与人之间,以一物降一物的状态相互联系着的情况,大约也是有的。 譬如杜若飞和叶行衍。 在上世纪7、80年代的政策背景影响下,杜若飞只有一个比他整整年长了八岁的哥哥杜若晟,与其说杜若晟是兄长不如说是半个爹,于是杜若飞便对住在自家隔壁、与他同龄的叶行衍生出了格外的情愫。 家教十分严格的叶行衍从小思想就比同龄人早熟,常常帮着杜若飞收拾烂摊子。 他们小学同校,初中同班,高中同桌……可惜大学并没有发展到同床,因为叶行衍出国了。 一想到要与相伴了多年的好兄弟各洋万里,杜若飞就伤心不已。 为叶行衍践行时,杜若飞带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闹钟想要送给他。 大约是想表达出时间紧急的理念,这个闹钟的外形被设计成了一个□□的模样,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它还能嘀嘀嘀地响个不停。 在机场看到杜若飞怀抱□□呼喊着奔跑向自己时,正在过安检的叶行衍脸都白了。 赶来的保安人员迅速将杜若飞按倒,该机场差一点创造了因为一只闹钟而启动危险警报装置的壮举。 叶行衍临上飞机时,表情还是破碎的。 而后几年,两人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各自相安无事。 面对美帝国资本主义的腐蚀和诱惑,叶行衍不为所动,在某世界知名的大学里攻读下经济与管理双学位后,毅然决然回归故土。 这时的杜若飞在他爹的威逼利诱下接管了杜氏集团下的某一子公司。 要知道,杜若飞大学读的是中国古代历史学,即使恶补管理学知识,面对着偌大的公司也是几近崩溃。 于是乎,叶行衍便成了海明公司的财务主管兼副总经理。 面对需要解决的事情时,高水平知识分子或多或少都有拔高问题层次、提升思想境界的毛病,也就是俗称扣帽子,叶行衍也不例外,而且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宏建公司的会议室里,叶行衍刚翻阅完了供应商提供的材料,友好和善地开始了他的说辞。 “现如今,我国经济飞速发展,财政赤字政策,消费需求膨胀,产业结构失衡,市场供给不足等种种因素都导致了通货膨胀,原材料价格上涨大势所趋,无法避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面对如此需要我等努力去改善的宏观大环境,贵公司却选择终止和我公司的续约,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坐以待毙,这是何等令人发指的行为!” 叶行衍啪地甩出文件,给此事定性:“您不续约,就是无视需求与供给,就是违背经济规律,就是破坏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何等的严重!! 供应商目拿茶杯的手在颤抖,茶水淅淅沥沥地洒了一地。 杜若飞脸都扭曲了。 隔壁监控室里,楚天河盯着小屏幕上的上叶行衍的面容,笑得无声无息。他的秘书小唐此时一脸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牛逼啊……” 会议室的电话响了,供应商连忙接起:“喂?楚先生……是的,您吩咐……” 搁下电话后,供应商站了起来伸出手说:“我们决定续约,并且保持价格不变 ,杜先生,叶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杜若飞和叶行衍分别同供应商握了握手。 “还有件事,我们公司新的合作伙伴想要见见你们。”供应商说。 “是谁?”杜若飞问。 “是我。”一声沉稳的应答,楚天河推门而进,他望着叶行衍突然不自在的表情,笑了笑:“小叶,好久不见了。” “你们认识?”杜若飞疑惑地看看叶行衍。 “这位就是杜氏集团的少爷吧,”楚天河眯了眯眼睛,笑容不减半分:“真是看到你就想感叹社会阶级固化的危害呢。” ???突如其来的嘲讽,让杜若飞感觉自己躺着也中了一枪。 “走吧。”叶行衍起身,直径往外走,临到楚天河身旁时却一下子被拽住了。 叶行衍惊讶地看着楚天河,见他压低了身子凑了过来,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说:“你和杜家的少爷睡过了吗?” 叶行衍面若冰霜,啪地甩开楚天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若飞大惑不解,连忙跟了上去。 楚天河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楚总?”小唐小心翼翼地唤他。 “啊小唐,我打算收购海明公司,你觉得如何?”楚天河说。 “和杜氏集团作对?”小唐吃了一惊。 “有何不可呢,杜氏一向注重公司名誉,最后一定会选择弃车保帅的。”楚天河笑得十分温柔:“我要整垮海明公司,将小叶逼回我身边。一想着他满脸屈辱地向我求情,我就兴奋得不行。” 小唐迅速倒爬数步退到墙角,瑟瑟发抖。 供应商大叔脚步飘忽蹭到墙角,跟着抖了两下。 “楚总这里没有外人,我求求你别笑了。”小唐哭丧着脸,他瘆得慌。 “有那么恐怖吗?”楚天河敛了笑,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 据说,男人的嫉妒是具有毁灭性的,而楚天河更可怕,因为他嫉妒得理性而冷静。 听呀,是谁在唱着靡靡之音呢?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第5章 【五】 “没事吧?”回公司的路上,杜若飞忍不住问。 “没事。”叶行衍微微叹气。 “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杜若飞问。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一段孽缘,不提也罢。”叶行衍边说着,边在杜若飞的车上翻出一袋硬质水果糖,拆了包装将糖丢进嘴里,嚼得咯咯直响。 叶行衍不想说,杜若飞也不多问,稳稳地将车开到了公司。 两人来到前厅,乘上电梯上楼,门叮地一声打开,苻容继正站在外面,他见到杜若飞时,眸子一亮。 “报道结束了?”杜若飞看着苻容继问。 “嗯,许婷姐还带我见了新同事,大家人都很好。”苻容继:“只是叶主管不在,听别人说他是个蛇蝎美……” 杜若飞嗷地一声飞扑上去捂苻容继的嘴。 这孩子是呆萌啊还是真傻啊!!谈论上司是职场大忌他不懂吗?! 一旁的叶行衍微笑:“让他说完嘛,我也很好奇叶主管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唔?”苻容继嘴被捂着,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杜若飞连忙转移话题:“小苻啊,正式上班时记得要穿正装。” 苻容继地看着杜若飞,乖巧地应了一声。 “今天你就早点回去吧。”杜若飞松开他。 苻容继礼貌地同两人道别,走进了电梯。 叶行衍饶有兴致地看着杜若飞,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杜若飞被他看得发毛。 “这就是那个你安排给我的助理?”叶行衍似笑非笑:“初学乍练,天真单纯,这到底是助理呢还是附赘呢?” “你别欺负他。”杜若飞正色道。 “行啊,”叶行衍说:“不过先坦白吧,你和他是什么情况?” “我求贤若渴呗,还能有什么情况。”杜若飞装傻充愣。 叶行衍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说:“你对他太上心了。” 杜若飞肩膀垮了,他哀叹一声,妥协般地说到:“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曾被我爹丢到一个道观里住了好些时候吗?” 叶行衍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道观里有个神棍般的人物,他要我和他学唱戏,威胁我说不学就娶不到媳妇。” “他还夸赞了我的名字说,‘乐府双璧, 木兰其一’,劫数亦是命数,也许我未来会遇到一个命理相合的人,我和他的名与姓皆由诗生,平仄押韵,对仗工整。”杜若飞说。 叶行衍面露诧异之色:“你不会信了吧?” “我原本是不信的。”杜若飞叹气:“可是,那样的人,我真的遇见了。” 巧合也罢,神迹也罢,命运长河中,没有什么能解释你我的相遇。 只知道,从此弱水三千,只愿取其一瓢尔。 “杜若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叶行衍眉头大皱。 社会偏见,家庭桎梏,舆论指责都意味着这必然是一条坎坷艰辛的路。 “我知道。”杜若飞面露无奈之色。 叶行衍沉默片刻,问:“你有想好要如何做吗?” 如何做,要如何做…… 杜若飞抱头□□一阵,最后说:“我要再去一次那个道观。”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紫阳道观不在市也不在野,它在风景区。 道曰今生,佛说来世。道教主张以生为真实,放浪形骸,今世活得潇洒,而佛教宣扬的是因果轮回,讲究今世隐忍来世报,严于律己。 对比下来,封建当权者重佛轻道也是情有可原,时代更迭中,如紫阳这般纯粹的道观已经愈发的少了。 古树碧碧葱茏,几株落英正开得烂漫,山泉潺潺,流水不知落花意。杜若飞拾级而上,在心里将景区负责人拖出来鞭笞了无数遍。 为什么只有下山的缆车没有上来的?! 杜若飞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凭着幼年的记忆和景区指示牌,拐到了道观门前。 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飞阁流丹,下临无地,碧瓦飞甍,隐隐有香火的气息绕缭而来。 这时候既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游客极少,道观也有些冷清。 有一穿着宽袍大袖灯笼裤,头上还挽着一个髻的老道揣着手坐在门前,那老道鹤发松姿,下巴上一缕山羊胡子,正晒着太阳,打着瞌睡。 杜若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扑上去就喊:“清虚道长!” 清虚被吓得蓦然睁眼:“周易算命,姻缘仕途,学业财运,五十一次,善人你要测哪……” “道长!是我啊!”杜若飞摇晃他。 “哎呦呦,别晃别晃。”清虚一把老骨头了, 忙不迭跳着脚远离杜若飞。 “道长你不记得了我了吗?”杜若飞将脸贴到清虚面前,指着自己说。 清虚捻着胡子,端详他半天,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山下刘大牛那卖保险的儿子!” 杜若飞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又顽强地爬起来。 “道长!我是杜若飞!” 原来是这小子!清虚总算是想起来了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了。 清虚犹记得当年自己见他资质不错,还千方百计地想要拐来当徒弟,谁知小屁孩软硬不吃就是不答应。 念及此处,清虚眉毛一横,开口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杜若飞拉着清虚好一番解释,讲清了前因后果。 清虚听完,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示意杜若飞跟上自己,转身往道观里边走去。 两人一起来到道观后院的天井处,清虚卷舌,用口技发出了“咄咄”的几声,一只半大的黄毛小狗便窜了出来,亲热地围着清虚转。 清虚单手将狗拎到怀里,又往道观外走。 杜若飞一脸困惑地跟着清虚来到了一处栅栏边上,见栅栏里圈养着几只雪白滚圆的兔子。 “汪!”小黄狗似乎格外兴奋,它挣脱了清虚的怀抱,往兔群窜去。 其中一只兔子似有所觉般地撒腿就跑,一狗一兔在栅栏里东窜西跳,追追赶赶,好不热闹。 半响后,兔子终究还是被追上了,小黄狗欢快地对着兔子又蹭又舔,丝毫不介意兔子嫌弃地拿脚蹬它的脸。 “道长,我明白了。”杜若飞看着那兔和狗,喃喃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你明白个屁啊!”清虚突然粗暴地打断杜若飞,揪起他的耳朵怒喊:“我的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你他妈就去追啊!!” 第6章 【六】 “追人,是一门学问。它3分讲究技巧,7分取决诚心……” 杜若飞十分苟同地嗯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剩下的990分,由颜值决定。” 990分??? “潘安宋玉卫玠兰陵王,西施貂蝉昭君杨玉环,从古至今,世人无一例外偏爱美人……” 杜若飞啪地一声合上这本毒鸡汤,照着镜子琢磨了一会儿后,给叶行衍打电话。 “歪?衍衍,你觉得我帅吗?” 叶行衍直接摔了电话挂了机。 …… 这脾气以后谁敢娶你啊?杜若飞腹诽一句,又给杜若晟打电话。 “歪?哥,你觉得我帅吗?” 杜若晟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磁性:“还行。” “还行是怎么样啊?” “9分。” “哈,分还挺高的。” “百分制。” “……哥你是不是对‘还行’这个词的词性有什么误解啊?” “没有。” “哥你多说几个词不可以吗?你看看你和我说话哪句超过三个字了?!” “可以。这次。” “……” “算了算了,不和你说啦,帮我和嫂子问个好。” “嗯。” 杜若飞挂了电话,深深地觉得他哥这失语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他随手又翻了翻电话薄,指尖最终停顿在了“苻容继”三个字上。 要不直接去问问他? 杜若飞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矫情的主,一念至此,起身就去换了衣服出了门。 已经过了寒露的时节,今天正是秋日的周末,天朗气清,微凉的风佛在脸上惬意舒适。 杜若飞驱车来到苻容继家门前,却见房门大开,赵叔正站在门口,两人齐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想在心里呐喊起来。 怎么又是你?! “你来做什么?”赵叔瞪着眼睛问。 我关心公司员工前来慰问一下不行么?杜若飞这么想着,嘴上却含糊其辞地说:“我来找容继,是公司上的事。” “公司的事也没得占用周末时间噻。”赵叔嘟囔着:“今天怕是不方便呦。” “怎么 了?”杜若飞问。 赵叔看了他一眼:“苻娃子要带他妈妈回病院。” 闻言,杜若飞愣了愣。 正巧苻容继从里屋走出来,他见到杜若飞时明显一怔:“杜总?” “阿姨呢?”杜若飞问。 “在、在房间里。”苻容继有些发懵。 “你打算怎么带阿姨去病院?”杜若飞又问。 “坐出租。杜总你怎么知道我要带妈妈去病院……”苻容继困惑地问。 “赵叔刚和我说的。”杜若飞抬手晃了一下车钥匙:“出租不方便,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这样多不好意思。”苻容继连忙说。 “人家一番好意,苻娃子你拒绝什么噻!”赵叔开口说:“多个人也好,没得事我先回去啰。” “赵叔再见。”苻容继礼貌告别,回眸见杜若飞往房里踏进了一步。 屋里没开灯,于是所有光线都无声地湮没收敛起来,影影绰绰之中,有人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词——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可怜我平地里遭此困顿,遭此困顿,我的儿啊!” “妈,我在呢,我在这儿。”苻容继慌忙奔到屋内,半跪下来握住苻家妈妈的手。 苻家妈妈收了声,定定地看着苻容继,仿佛不认得他一般。 “妈,该走了。”苻容继柔声相劝。 “啊,走吧,走吧。”苻家妈妈喃喃,任凭苻容继将她搀扶起来。 “那麻烦您了。”苻容继对着杜若飞说。 杜若飞冲苻容继笑了笑:“一点也不麻烦。” 苻容继带苻家妈妈去的是某二甲医院精神科的开放病房,这里的所有一切仿佛都是雪白的,连日光灯都白得刺眼。隐隐约约有人在啜泣,一声接着一声缥缈杳然,之后又有人在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歌声停停顿顿。 挂号,签字,缴费……无论哪个流程,苻容继都轻车熟路,到了心理咨询的环节,还见到了相识的故人。 “刘医生好。”苻容继向着值班医生打招呼。 “哦,是小苻啊。”刘医生和蔼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等候的杜若飞:“看来你心理上已经没有什么障碍和负担了。 ” 苻容继明白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他只是我的上司。” “你上司为什么陪你来这?”刘医生疑惑道。 “他……他是个好人。”苻容继迟疑着说。 刘医生又笑了一下,不再深究,开始询问苻家妈妈的近况。 杜若飞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看着股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发了好人卡:( 再之后的分配病房、药物注射、初步陪护也都顺利无比,但是忙忙碌碌下来,等所有一切都妥善安排完毕,已是日渐西斜。 回程的路上,苻容继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半阖着眼掩了眸中的一丝疲倦,微长的睫毛轻颤,杜若飞就忍不住多瞥了他两眼。 “阿姨她,”杜若飞犹豫着开口说:“今天唱的戏是<锁麟囊>中春秋亭避雨那一折,虽说情节跌宕波折,但是结局却是喜剧……” 苻容继听出杜若飞是在安慰自己,便笑了笑:“杜总,你知道有本书叫做《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吗?” 杜若飞点头:“略有耳闻。” “我妈妈她不是睡着了,只是叫不醒而已。”苻容继说。 杜若飞余光流转在苻容继脸庞上,突然百感交集,他并不傲慢到自诩有能力介入到他的生活里,但是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耶稣安拉啊,给他个机会吧! 也许是因为玉帝菩萨耶稣安拉正巧凑在一起打麻将,他们友好和谐地一商量,给小杜总降下了一丝丝的神迹。 两人方到苻容继家,发现久年失修的水管爆了,整个屋子都是水,房间潮湿不堪,一片狼藉。 苻容继满脸无奈,欲哭无泪地去收拾东西。 杜若飞不动声色地确认了湿漉漉的卧室无法住人后,心花怒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咳,你要不先住我家吧。”杜若飞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意有所图。 “不用麻烦您,我可以去青年旅社挤一挤。”苻容继说。 你倒是麻烦我一下啊! 苻容继的疏离和独立让杜若飞想作西子捧心状,哀哀戚戚地叹一声,妾有情郎无意一腔诗意喂了狗。 但,杜若飞是何许人也!他才不会就这么放弃了。 “旅馆住着不方便还要多一笔花销。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你不必拘束 ,现在整理下东西跟我走,我去车上等你。”杜若飞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迅速说完,转身就走出了门,并不给苻容继任何回寰和拒绝的余地。 蓄精锐,乘懈沮!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苻容继拖着行李,站在杜若飞的高档公寓门前时,仍然是惴惴不安的模样。 杜若飞刚打开门,一只黄色的毛球就窜了出来:“汪!” “阿黄,”杜若飞蹲下身子摸摸小黄狗:“小白呢?” “汪!” 阿黄又冲回了客厅,从沙发底下拱出了一团毛绒绒的白色生物。 小白不耐烦地抽了抽鼻子,蹦跶着跳到苻容继脚就下不动了,苻容继惊喜地将兔子抱了起来,摸摸了它柔软温热的耳朵。 杜若飞看着苻容继怀抱兔子的模样,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今后要同居了啊! 杜若飞喟叹一声然后开始苦恼:求婚的话,戒指是独钻的好还是群镶的好?!结婚的话,是西式婚礼好还是中式婚礼好?!结婚之后,是□□好还是不□□好?!领养的话,是领养女孩子好还是男孩子好?!还有啊,孩子将来上哪个大学好?! …… 阿黄冲他喊:“汪汪汪!” 主人你可醒醒吧!馕字还没一撇呢! 你懂个球呢,杜若飞对着狗说教,心存高远,意守平常,身体而力行,小步终将成千里! 苻容继还抱着小白,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是只公兔子。” “什么?”杜若飞猝然道:“可是阿黄是公狗啊?” “那有什么问题吗?”苻容继边问,边小心地将小白放到地上,阿黄立刻奔了过来舔了舔小白。 “呃,阿黄和小白是一对。”杜若飞说。 “……”苻容继呆愣了片刻。 等等,相比跨物种为什么跨性别反而更让你震惊啊?! 小白一脚蹬在阿黄脸上,然后自顾自地蹦跶回了屋里,阿黄毫不气馁,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杜若飞帮苻容继将行李搬到了客房,这里的面积比苻容继原来的房间大了三倍还不止,窗明几净,家居齐备,还附带了独立卫浴。 杜若飞将房门钥匙递到苻容继手心里,和他说:“你稍微整理一下,一会我请你出去吃饭。” “我请你吧。”苻 容继连忙说。 “不用那么客气。”杜若飞温柔笑了下,他能理解苻容继想要回报的好意,但是这附近的饭店价位都不低。 “要不,我做饭给你吃吧?”苻容继说:“我做饭挺好吃的。” “好啊。”杜若飞眼睛一亮。 杜若飞极少在公寓做饭,冰箱里只有一些速冻食品,苻容继不得已从小白的口粮拿走了两根胡萝卜,最后他蒸了盘饺子,炒了个鸡蛋,又油煎了胡萝卜丝。 杜若飞吃得百感交集泪眼婆娑,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吃过这么素的玩意了!! “不好吃吗?”苻容继忐忑地问。 “好吃。”杜若飞狠狠地塞下一大口胡萝卜,媳妇儿做什么都好吃。 其实苻容继的手艺挺不错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做出这些家常菜已是难得了。 “要不这些天都我来做饭吧?算是抵了些房费。”苻容继试探地问。 “那明天下班后我陪你去买菜。”杜若飞说。 “好。”苻容继笑了笑,他看着杜若飞将自己做的菜一口口地悉数吃完,内心的最深处便泛起了一丝情绪。 那份情绪像感激又的确不是感激,它糅杂着人性里最原始的冲动和欲望,令人心悸又慌乱,甜蜜又愉悦,既说不清又道不明。 在那丝情绪掀起惊涛骇浪前,苻容继无知无觉地将它压了下去,于是一切归于平静,静若死水。 革命尚未成功,小杜同志仍需努力。 第7章 【七】 星期一,这个最早能追溯到公元前6、7世纪的日子。无数的人们在这一天里走向自己的岗位,而支撑着他们工作的,是对公司与领导的认可、是对毕生事业的追求、是对社会责任感的领悟,才不是因为穷! 杜若飞提前了15分钟到公司的时候,小王看他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小王热忱呼唤:“主上!” 杜若飞深情回应:“爱卿!” 小王又喊:“主上啊!” 杜若飞再喊:“爱卿诶!” 小王接着喊:“我的主上上啊!” 杜若飞跟着喊:“我的爱卿卿诶!” 小王不喊了,改问:“主上唤臣前来可有要事吩咐?” 杜若飞迟疑半天:“我忘了……” …… 小王登时悲从中来,我就知道主上今天提前来公司定然是精神不正常,可怜我的主上英年才俊仪表堂堂,这年纪轻轻怎么就傻了呢?真是天道不公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杜若飞猛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小王你先帮我整理下之前那份概念性产品开发的文件,然后让叶主管和萧主管来我办公室一趟。” “叶主管?”小王忍不住确认了一遍,毕竟叶主管被自家主上翻牌的情况堪比零概率事件。 “对。”杜若飞笃定道。 叶行衍也略略有些不可思议,他放置下手头上的资料,起身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杜若飞正在埋头看文件,见叶行衍走上前来就随手递了一份复印件给他。 叶行衍接过翻了几页,说:“开发新产品?” “嗯,设计理念和创新度都还不错,我想做这个产品的项目开发负责人。”杜若飞说。 “这么积极?”叶行衍笑道。 “没办法,不立业拿什么成家。”杜若飞夸张地大叹一口气:“就我家老爷子那个脾气,不做好万全准备再和他摊牌,他能一巴掌把我拍到墙里去。” “唔。”叶行衍浏览资料,随口又问:“说到这个,我们家老太太今天寿辰,你要不要和我去敬杯酒蹭顿饭?” “今天啊?”杜若飞拒绝到:“今天不行,约了容继去买菜然后回我家做饭。” “回你家?” “嗯。” “你们住一起?” “嗯。” 叶行衍抬头,满脸惊愕,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顿时脸黑如锅底,凛然喊到:“杜若飞!” 杜若飞被他喊得一哆嗦,不解道:“又怎么了?” 叶行衍难得纠结,他斟酌片刻后才开口说:“真正的恋情,应当是三观契合、性格合拍的两个人,因为两情相悦而诞生出的爱的感觉和想要相互陪伴的感情。任何以强迫他人意志为手段或者以金钱为代价而进行的肉体交易、精神束缚都是错误的、病态的、且不被提倡的!” ??? “你有什么话直说好吗?”这长篇大论的毛病还能不能治好了? 叶行衍憋着口气,近乎要吐血:“你包养他了?” “噗!”杜若飞刚喝进嘴的一口水喷出三丈远。 “叶行衍!我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有我的道德底线,我的行为对个人负责,也对社会负责!” “那他为什么和你住一起?” “他家水管爆了,又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暂时住我那几天。”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 叶行衍双手抱胸,怀疑地看着杜若飞。 杜若飞毫不客气地回瞪他。 “年轻人可真是有活力啊。”老好人萧楠笑眯眯地从外面走进来,微微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叶行衍收回了目光,拾起桌上的资料继续看。 “宏建那边的原材料合同都没问题吧?”杜若飞问萧楠。 萧楠说:“没问题,都挺顺利的。” “那就好。”杜若飞点点头,上次遇见楚天河起得那些矛盾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还有这个。”杜若飞将手上的资料递给萧楠:“之前的产品开发提案,我的修改和建议都标记在上面了,你出具一份可行性报告和项目建议书给我。” 萧楠似乎为杜若飞决策果断的态度小小地吃了一惊,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了。 “还有开发费用的估算……”杜若飞抬眼看叶行衍。 “我会交报告给你的。”叶行衍说,在正事上他从来都不含糊。 “那就拜托了。”杜若飞说。 然后三人又就着产品细节讨论了一会,临到午休的时间点,萧楠拿着材料颇为满意地走了。 杜若飞拉 着叶行衍打算去公司食堂将就一下午餐,路行一半遇见许婷,遂打招呼:“婷姐,拙荆劳你费心了啊。” “不费心,那孩子挺上进的,刚才我还见他在看前几年的报表呢。”许婷说。 上进虽好,但凡事都不能过犹不及,杜若飞生怕苻容继废寝忘食把自己饿着,去了办公室把人拐了出来,三人同行奔赴食堂。 食堂,世上最具不确定性的场所之一,这里的万物众生千姿百态,这里的打饭大妈喜怒无常,这里的菜品口味时好时坏,油盐偶尔紧缺淡出个鸟,偶尔仿佛不要钱般齁死个人,在食堂吃饭,那就是历经一场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赌博! 旧有传闻,某人在食堂点了两个菜,吃其一感慨而曰:“还能有比这更难吃的吗?!” 遂吃其二,而后搁筷,泪流满面:卧槽还真的有啊!! 此即为天道无常,食堂不仁,善哉善哉。 前日里,负责食堂诸多事宜的王师傅心血来潮地购置了一台奶茶机,正卖力地吆喝着,叶行衍嗜甜,饶有兴致地买了一杯。 三人端盘就坐,相互一看,彼此间打的菜全都是不重复的,一人点了酱牛肉面,一人点了甜口荔枝肉饭,一人点了青椒盖浇饭。 叶行衍拿起奶茶,只喝了一口,表情就扭曲了,他长叹一声,开始犯病:“这杯奶茶让我仿佛看到了万马齐喑文学覆灭的旧时代,看到了人间失格道德沦丧的社会悲剧,看到了穷困潦倒的待救助者将指头戳到我的脸上痛斥着我的无知与浪费……” “好了好了,难喝就别喝了,下次给你买过一杯。”杜若飞打断叶行衍,捡起碗里的肉塞进嘴里,然后,他整整咀嚼了5分钟也没能把肉咽下去…… 这肉会不会柴得过分了点啊?! 苻容继觉得他的饭菜倒是挺不错的,他看着杜若飞蹙着的眉头,便问:“不好吃吗?” 何止是不好吃,简直是太难吃了! 杜若飞扒拉着糊在一块、内芯发硬的面条不免有些沮丧:“不太好吃。” “我去帮你再点一份其他的?”苻容继试探地问。 “不用了,晚上等你做好吃的。”杜若飞说。 “嗯,我下面给你吃。”苻容继纯良无比,丝毫没有意思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 “咳!”叶行衍呛了一下。 杜若飞搁了筷,邪笑着说:“好啊,小苻你下面一定 好吃。” “……” 叶行衍表情又扭曲了,他一言不发地吃完饭,直接起身告辞,远离这是非:“我先回财务办公室了。” 借着苻容继的话赢了叶行衍一局,杜若飞心情大好,他边大笑边对苻容继说:“我果然很喜欢你啊。”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苻容继心悸了一下,他抬眼看着杜若飞明朗的眉眼,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要不要试着也喜欢喜欢我?”杜若飞笑着又说。 “好啊。”苻容继答应道。 杜若飞一怔:“这么干脆啊?” “不然呢,”苻容继抬眸说道:“难道还要像古早的言情剧一般,一定要经历一段跌宕起伏的爱恨纠葛,再挨个应付好出场只为棒打鸳鸯的反派后,主角才能在一起吗?” “也是啊。”杜若飞见苻容继说得理所当然,只当他在和自己在调侃说笑。 说者有意装无意,听者有心当无心。 无言间,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着同一件事情:他的话如果不是玩笑该多好。 噫吁嚱……由此可见,信息不对称是多么可怕,有效沟通是多么重要啊同志们! 第8章 【八】 下午的工作结束后,杜若飞如约和苻容继去了超市买菜。 两人西装皆笔挺,气度都不凡,手里推着车,认真挑着菜,惹得四周清一色的大妈纷纷侧目视之。 “你吃辣吗?”苻容继晃了晃手里的一袋小米椒。 “我不忌口,你做什么吃什么。”杜若飞说。 “那可真好养。”苻容继调侃着把小米椒丢进推车里,又挑选了几样易保存的蔬菜。 结账后双双把家还,杜若飞喂狗喂兔子,苻容继洗手作羹汤。 小米椒和泡椒剁成圈状,放油加姜、蒜、酸菜、酸萝卜翻炒,再放肥牛、金针菇、黄灯笼辣椒酱继续翻炒,然后加足够多的水炖煮成汤,最后烫熟面条过冷水,加入锅中…… 苻容继做好了两人份的酸汤肥牛面,用白瓷的碗盛着,汤汁浓郁,肥牛鲜美,面条劲道。 虽说杜若飞从街边地摊到高档酒店也吃过不少面食,但当他忍着想要大啖美食的冲动,故作矜持地夹面入口后,便断定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肥牛面,他由衷地赞叹:“好吃。” 苻容咬着筷子问:“杜总,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杜若飞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肉吧。酱牛肉,红烧肉,烤鸡烤鱼烤全羊。” 苻容继说:“这些我都会,有空做给你吃。”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杜若飞刚想说好,就听见了急促的铃声。 苻容继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赵叔,有什么事吗?” 周遭安静,杜若飞听到手机那头隐隐约约地传出断续的几句话:屋子的水管……整理整理……可以了…… “谢谢赵叔。”苻容继挂了电话。 “你家那修好了?”杜若飞问。 “嗯,差不多了。” “准备搬回去?”杜若飞又问。 苻容继以为他嫌自己住得久了,忙说:“这两天打扰了,明天我会自己整理好行李的。” 杜若飞沉默下来,欲言又止。 苻容继瞅着杜若飞的脸色,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忐忑间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棱角刺进手心也不觉得疼。 “我是一个人住,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住。”杜若飞慢慢地说:“不如,你就把我这当作家吧?” 闻言,苻容 继蓦然睁大了眼睛,指尖不可察觉地微微有些发抖。 “家”。 苻容继每每见到这个词,脑海里就剩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他的母亲是戏剧团的演员,父亲则是自由作者。 戏子与文人,郎才女貌,在话本里,演的是缱绻如梦又不食烟火的美好故事,但在现实里,只能为了窘迫的生活渐渐陷入凡间的泥沼里。 他们偶尔吵架,关紧着房门,穷尽粗鄙的语言叫骂—— “我天天在外边累死累活的上班,回来还要伺候你个大老爷们吗?做个家务你是会死吗?” “天天喊你出去找份固定点的工作你不?守几份没人要的破烂稿子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 “所有姐妹里现在谁不比我风光比我过得好,我当年怎么就倒贴了你这个窝囊废,窝囊废……” 狭小的三居室,尖锐的哭喊刺得耳膜疼,苻容继自顾自地躲到衣柜里,试图隔绝聒噪。年幼的他翻着学校发的成语教材认字,发现整页整页写得全都是“貌合神离”。 吵完架后,母亲会再打开房门,过着自以为不会更糟糕、更悲哀了的小市民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柴米油盐,满目苟且,从无可奈何到习以为常。 即使不够完美,但家还是家,苻容继原本以为所有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直到那天,他窥见了鬼魅。 那日,学校组织高年级消防演习,于是给低年级放了假。苻容继独自在校门口徘徊了一会,自己走回了家。 家里没人,空荡静谧。 母亲应当是去上班了,父亲不知为何也不在家。 临近了冬至,万物萧瑟。风从没关紧的窗户漏进来,在滞涩的空气留下了冷意,衣着单薄的苻容继打了个哆嗦,爬进了卧室衣柜里,迷迷糊糊之间睡了过去。 他是被喘息声吵醒的。 苻容继揉了揉眼睛,透过衣柜的门缝向外望去,然后在下一瞬间,如堕冰窖。 他见到了鬼魅。 高大,赤_ruo,男人的模样,恐怖如斯。 父亲被鬼魅压在身下辗转讨饶,呻yin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 床板仿佛承受不住他们重量般地吱嘎作响,嘈杂刺耳。 苻容继被吓得胆颤心惊,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地在发抖,他想哭,却又好 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眼前在发黑,他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隔绝什么,可是没有用,所有的声音像无孔不入的小飞虫,从他的指缝间钻进耳膜深处,肆虐地啃噬他的神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屋外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有人在尖叫,有东西被砸碎,整个世界开始坍塌,所有一切支离破碎。 母亲打开衣柜见到苻容继时,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见到了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妈妈还会回来吗?”苻容继问父亲。 父亲最近一直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家里到处都是烟味,西下残阳的光落进烟雾,朦朦胧胧。 “会回来的。”父亲动了动眼睛,也不看他。 “爸爸,我好饿。”苻容继说。 “哦,你好饿,你饿了……”父亲重复着苻容继的话,似乎过了很久才能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起身去厨房,翻着这几日被剩下已经焉巴的蔬菜,做了盘青椒盖浇饭。 苻容继吃了一口,撇了撇嘴,饭菜里似乎忘记放盐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又洗好了碗,跪坐到客厅的茶几前做完了今天的家庭作业。 冬季的天黑得尤其早,不过八点的光景,余晖的光线已经完全湮默到地平线里不见了踪影,再过一个小时,就正式入了夜,天色晦暗,空气冰冷。 苻容继无所事事,早早地洗漱完毕,窝到了床上去,父亲过来替他掖好了背角。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苻容继问。 “快了。”父亲说话时还是不看他:“等我走了,就回来了。” “你要去哪?” “也不去哪,可能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光影绰绰,苻容继看不清父亲的表情,读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快睡吧。”父亲说。 苻容继是被尿憋醒的,他躺在床上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爸爸。” 无人应答。 苻容继只好自己摸索着爬起来,小声地呼喊着试图寻找着些依靠:“爸爸……” 客厅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浓稠冰冷的黑暗里,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更衬着这份诡异的静,静若废墟,仿佛入了无人之境。 苻容继来到 阳台,呆呆地抬着头站了一会,月明星疏,银光如洗,极亮但又偏偏冷得渗人。 他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寒噤,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迅速跑回房间躲进被窝,就好像只要慢了一步,角落里的魑魅魍魉就会扑上来撕碎他般。 他没敢从阳台上往下看,其实他一低头,便能找到自己的父亲了。 他的父亲正躺在楼底的地上,身下的血沿着水泥板扭曲的纹路慢慢流淌,然后逐渐凝固起来,远处的路灯怜悯般地投过来几缕微不足道的光,照出一片惨淡。 冬日的夜晚冷极了,没人会发现他,他将在这儿躺整整一个晚上。 周遭都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月亮目睹了一切,但它守口如瓶。 有风吹进屋里,被钢笔压在茶几上的纸张簌簌地抖了几下,纸上写着的是遗书: “余,数十年穷尽碧落黄泉,上下求索不得开解,今以此书与世永别,自省缘由,一负妻儿信任关怀却不自持,二恨自己离经叛道眷恋同性。 辜负信任尤可悔过偿还之,恋上同性却为原罪该万死……” 这一年,苻容继九岁。 再过7天,是他十岁生日。 第9章 【九】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母亲的精神逐渐变得有些不稳定。 戏剧院给了他们一笔钱并帮着申请了补助金后,辞退了母亲。他们母子二人便从原来的居民楼搬进了更加便宜些的平板屋里。 苻容继一边努力拿着奖学金,一边做着零散的兼职补贴家用。他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即不敢交朋友也不参加活动,因为他付不起社交里所需要的任何一项费用。 孤僻,乖张,这样边缘化的人物原本是极不讨喜的,可偏偏苻容继生了一副好皮囊,态度生疏却始终礼貌,偶尔也会友好地笑笑,叫人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喂,你待会买一箱水搬到操场去,剩下的钱当你的跑腿费了。”有同学递过来一张红票子。 苻容继接了下来,买水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课后的兼职也赶得上。 今天是学校的篮球比赛,操场上人声鼎沸。 苻容继将水搬到后勤处,略带憧憬地看着比赛的少年们。 操场上,那是明媚的阳光也抵不过的热情,蝉儿嘶声力竭的鸣叫也被掩在了人群的呐喊声中。 有人突破防卫高高跃起,他手里的篮球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入篮筐中。 “三分!” “赢了,赢了!” 人群欢呼起来祝贺少年,他开朗地大笑着,一把脱了自己的球衣掷到半空中,惊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高呼声。 许多后苻容继已经不记得少年的样子了,他只记得那少年汗津津的健康躯体,线条紧绷完美,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在太阳的照耀下,好像在熠熠生辉。 苻容继就那么怔怔地注视着,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当晚,他梦见了鬼魅。 被鬼魅压在身下的不是父亲,而是他自己。 天地都在旋转,星辰一颗颗从天上坠落下来,溅起万千火海,难耐的欲望从火里剧烈喷薄而出,借着鬼魅刺进苻容继的身体里,一层接一层地点燃了最隐秘难言的东西,激起密密麻麻的欢愉感。 苻容继醒来时,察觉到身下的被子湿漉了一片。 他呆呆地坐起,想了很久很久,然后俯身开始作呕,可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抬手去擦嘴角,却擦到了满脸的泪。 他紧紧地抱住自己蜷缩起来,哽噎着泣不成声,揪紧的手指刺进了血肉,可是疼痛也盖不住满心的绝 望。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怕自己什么都懂了。 “2001年同性恋就从中国的精神疾病名单中删除了,它不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刘医生善意地看着他面前少年说:“所以你并不需要任何心理治疗。” 苻容继的脸色有些苍白,嗫嚅着没有说话。 “你需要的是正确地认识自己。”刘医生说:“你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 “那我是正常的人吗?”苻容继问。 “你是,你当然是。” 刘医生笃定的态度让苻容继微微地松了口气。 “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值得爱一辈子的人,即使他和你有着一样的性别,那也不妨碍你们相伴执手。在此之前,请积极向上地生活下去。”刘医生又说道。 苻容继点点头。 “这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刘医生递过去一张名片:“你若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郁结,可以找我谈谈。” “谢谢您。” 苻容继小心翼翼地收好名片,放到贴身处。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洗涤万物。苻容继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连绵不绝的雨滴落下来,没来由地响起了泰戈尔的那句诗词——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车窗的玻璃模模糊糊地倒映着苻容继的面庞,他对着自己温柔地笑了一下。 母亲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有的时候她甚至连苻容继是谁都无法明白地弄清。 高中的学业也给苻容继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精打细算着规划好剩余的积蓄,协调着兼职的时间段。 所有的困苦都砥砺着这个少年,将他的心智磨炼得愈发成熟。 高考结束后,他藏起了国内某一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询问了刘医生精神病患者住院的治疗的费用及手续流程后,开始打工攒钱。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在法律上被承认为公民。他以家属的身份在医院的确认书上签了字,送母亲去接受正规的治疗。 他获得了一份正式的销售工作,白天奔波在外,晚上摆摊卖卖夜宵,周末在小饭馆管管账赚点外快,所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 再然后,苻容继就遇到了杜若飞。 生活的轨迹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地向预期 之外偏离了一点点。 杜若飞对他说:“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你和我,天生一对!” 杜若飞问他:“我公司财务部这几天刚好缺人,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来帮忙?” 杜若飞安慰他:“阿姨她今天唱的戏是<锁麟囊>中春秋亭避雨那一折,虽说情节跌宕波折,但是结局却是喜剧。” 杜若飞的偶尔态度强硬:“现在整理下东西跟我走,我去车上等你。” 最后,杜若飞说:“不如,你就把我这当作是家吧?” 苻容继蓦然睁大了眼睛,指尖不可察觉地微微有些发抖,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遇见杜若飞的那一天。 那一天阳光微晒,无风无雨,当时的他还以为,那一天只是生命里最普通平凡的一天。 在遇见杜若飞之前,他已经独自行走了很久很久,甚至都做好了暮年孤老的打算。 其实孤单一个人并不是活不下去,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但如果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家,那就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苻容继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缥缈,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连尾音都在发颤。 “好啊。”他如是说。 下一刻,杜若飞展颜而笑,灿烂如阳。 晚饭毕,杜若飞兴致勃勃地自酒柜取出一瓶酒,又取了高脚杯,献宝似的斟好了递给苻容继:“riesling的白葡萄酒,尝尝看?” 苻容继没有推辞,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杜若飞问:“怎么样?” 苻容继喝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说:“挺好的。” 杜若飞笑着和苻容继碰了碰杯,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一整杯酒喝完了。 但苻容继从小到大只喝过酒精度趋于无的家酿米酒,这一杯葡萄酒下了肚,还没几分钟他就开始觉得发昏。 “杜总,我……” 苻容继喃喃唤着,他想告诉杜若飞自己有些醉了,但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哐地一声栽倒了下去。 杜若飞骇然地丢了手里的杯子,赶紧上前来扶:“你没事吧?” 苻容继脸颊微红,眼神有些涣散,嗫嚅着也不回答。 “不是吧,醉了?这不是才喝了一杯吗……” 杜若飞无奈地将苻容继扶了起来让他去沙发上坐下, 然后半跪到苻容继跟前问他:“你想喝点水,还是想去睡一会?” 苻容继却说:“你想喝点水,还是想去睡一会……” “你重复一遍干什么?”杜若飞哭笑不得。 苻容继慢慢地说:“你重复一遍干、干什么……” …… 难道苻容继喝醉了会变成复读机吗?? 杜若飞试探到:“杜总帅得惨绝人寰。” “杜总帅得惨绝人寰。”苻容继老老实实地重复。 杜若飞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后又去逗苻容继:“化肥会挥发,黑化肥发挥灰化肥发黑,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化肥挥发发灰会花飞!” 苻容继懵了片刻,执拗地想要重复:“化肥会挥发黑化肥发挥灰化肥发灰灰灰灰花飞飞飞灰飞……” 杜若飞乐到打跌。 苻容继双眸各含了一汪水色,他微恼地伸手想要去捂住杜若飞的嘴,却被杜若飞一把捉住了手腕。 杜若飞拉着苻容继的手顺势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气息交融,眷恋之人近在咫尺,杜若飞启唇,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闻言,苻容继忽而笑了,他吐气如兰,声音细小却无比清晰:“我也喜欢你。” 杜若飞愣了愣。 苻容继刚才那一句好像是在重复,又好像不是。 杜若飞有意再问,却见那人已经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窝进沙发里睡了过去。 “啧……”杜若飞认命般地去屋里拿了毛毯给苻容继盖上。 小白从里屋蹦出来溜达到杜若飞身边,蹭了蹭他的脚踝,杜若飞便将小白抱进了怀里摸了摸它的耳朵。 “汪!”阿黄奔过来吠了一声。 “嘘,别吵到人。”杜若飞俯身将小白还给它:“阿黄,你的占有欲会不会太强了点啊?” 阿黄呜咽了一声,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不,我并没有在夸奖你……” 第10章 【十】 这几日,杜若飞的心情都特别好。 他的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小王的神经就特别不好。 “小王”杜若飞喊他。 小王跑过来做狗腿状:“主上有吩咐?” 杜若飞指着台正在工作的打印机,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你看看这台打印机,是否有从中窥视见那些资料它们不安与不甘的灵魂正嘶喊碰撞?” …… 小王颤抖了,他不能,他没有,他窥视不见! 但他是一个合格的秘书,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从善如流:“那一定是为了衬托一位辛勤的工作者与对落寞加班时光的叹息与唏嘘。” “说得好。”杜若飞鼓掌道:“那些全部是你今天要完成的工作任务。” 小王捂着脸嘤咛一声干活去了。 “少男情怀总是诗啊。”萧楠啧啧感叹,捧着不锈钢茶杯宛如一个退休老干部。 有人探出头来问:“萧主管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了?” “身体乃革命本钱,喝茶养生。”萧楠颇为得意展示茶杯说:“瞅瞅,特级武夷山大红……” 他“袍”字还没说出口,前台的小周飞扑而来哭嚎着打断他:“大少来了!” 这消息犹如大晴天打下一道霹雳,众人先是静默了一秒紧接着纷纷逃散求生,萧楠吓得连茶杯都扔了——命都没了还养个什么生。 “大少他人呢?” “直接往叶主管办公室去了。” “什么?!”萧楠大惊失色:“他和杜总的苟且之事终于被发现了吗?” 有八卦之士跑回来啐一口:“真要有那档子事,他们还能活到今天?”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大少去找叶主管干什么?”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解。 叶行衍也很不解,他友好地提醒面前的男人:“杜总的办公室在三楼。” “我来找你。”杜若晟说。他与杜若飞有四分相似,面容上的五官线条却更加刚毅,不苟言笑的模样压迫感十足。 叶行衍说:“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杜若晟单刀直入:“小飞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叶行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尽力不动声色:“您为什么来问我我呢?” “我不想听小飞 撒谎。”杜若晟说。 所以你就来听我撒谎了是么…… 叶行衍决定装傻:“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您直接去问若飞?” “你也知道,小飞的情况比较特殊。”杜若晟略略思索了一下,又说:“你作为他的朋友,我希望能在必要的时候提醒他不做错的选择。” 叶行衍却说:“若飞他出于本心做出的任何选择我都无权干涉。” 杜若晟紧盯着叶行衍片刻,最后起身告辞。 叶行衍拎起话筒打内线电话:“战略阵地转移了。” “了解。”电话那头的杜若飞应了一声,迅速跳起来将办公桌上吃麦x劳赠送的小玩偶一股脑地扫进抽屉里,又拿出象征着杜氏集团的模型掸掸灰摆好。 杜若晟敲开海明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时,一眼看到了正襟危坐的杜若飞,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杜若飞被他笑得有些悚然。 杜若晟走到杜若飞面前坐了下来,问:“下周,回家?” …… “哥啊,为什么你和别人都能好好说话,到我这就宛如患了失语症。”杜若飞忍不住问。 杜若晟懒得和他扯皮:“回吗?” “回啊,老爷子不是说想我了嘛。”杜若飞说。 杜若晟略一点头,又说:“听说你最近在开发新产品?” “是啊。”杜若飞说:“样品应该快出来了。” 杜若晟说:“资金,技术上有问题的话就和我说。” 杜若飞说:“暂时没有问题。总公司最近效益不是也有些下滑么?” “这些不用你担心。”杜若晟说。 杜若飞撇嘴:“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杜若晟听罢略略一叹:“老爷子准备病退的消息现在还封锁着,等公布出来的时候,杜氏旗下的企业股票可能都会有波动,你要做好风险控制。” “嗯,知道了。”杜若飞说。 杜若晟略微犹豫了一下,突然问:“小飞,你认识楚天河吗?” 杜若飞愣了愣,随即答道:“他好像是行衍的旧识。” “叶行衍?”杜若晟挑了挑眉。 “是啊,他怎么了吗?” “没,没事。” 杜若晟敛眸回忆起 前几日酒会上那个名为楚天河的英俊青年,他用完美的笑容和无可挑剔的礼仪掩盖了转瞬即逝的敌意。 细雨,秋凉。 屋内湿润温暖,冰冷的落地窗上雾蒙蒙的一片,小唐在上面画了个猪头。 楚天河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以资料抽打之。 小唐抱头鼠窜,哀嚎求饶:“楚总,楚总!别打了。” 楚天河停下动作,双手抱胸问他:“我要的消息查到了?” “查到了!”小唐连忙上前邀功:“这是杜成平的病例报告,据内部消息说,杜成平他似乎在准备病退。” 楚天河翻阅手里的病例,片刻后轻笑:“这可的确是张好牌啊。” 小唐心领会神:“需要我现在去联系媒体吗?” “不,不急。”楚天河说:“向海明公司订购商品的合同签了吗?” “签了啊。”提到这个小唐露出了一丝不解:“楚总你不是想要打压海明的股价吗?何必又和海明签下那样的紧急订购合同,我们也不缺库存商品啊。” 楚天河心情不错,难得耐心:“小唐我问你,这份订购合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唐想了想说:“订货量大,时间紧急,违约金高。” “没错。但是还有一点,这份合约所订购商品的原材料是具有时效性的。据我所知,海明并没有足够的库存,现在他们主要的进购途径是宏建。而这类原材料的其他途径我已经尽量垄断了……”楚天河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你猜猜若是宏建此时毁约了会发生什么?” 小唐恍然大悟地说道:“宏建毁约,海明缺少制造商品的原材料就不得不违约,信誉必定损坏,还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楚天河颔首道:“等到那时候再曝光杜成平病退的消息,海明内忧外患,股票一跌,我们就开始着手收购。” 小唐兴奋起来:“真是够缺德的!” …… 楚天河拿起桌上的材料劈头盖脸地扔过去:“这叫策略。” 小唐被砸得昂面躺倒,从此以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惹谁都不能惹楚总。 大厦将倾前,最怕无人察觉岌岌可危的基石。 当所有一切如楚天河所愿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步步崩坏之前,萧楠只是惊异于宏建的言而无信,但当他查完近期的订单后,手便有些抖。 杜若飞听闻消息后,迅速开会做出应对。 海明先是停了所有生产线上交付期长的商品,尽可能地挪出些原材料救急。然后杜若飞与叶行衍即日赶到宏建与负责人进行交涉,奈何对方圆滑无比,软硬不吃,宁可违约也不肯再提供原材料。 交涉失败,萧楠开始费尽心思挖掘其他能够订购到原材料的渠道,却也四处碰壁。 此时杜若飞方觉被套路,分析矛盾所在,究其始作俑者,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汇聚在楚天河这打了一个死结。 杜若飞捂脸长叹:马失前蹄。 叶行衍要去找楚天河谈判,被深谙此道的杜若飞坚决拦下,他不管楚天河的目的是什么,总之他的人他得好好护着,决不放出去低声下气地受委屈。 叶行衍心情复杂,半响只是说了声谢谢。 多年后众人的一次聚会里,杜·若飞夫斯基用了这么一段话来描述这次的事件:这是一场阴谋,是一场战争,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炮火连天,危机四伏,资本主义的丑陋嘴脸一览无遗,但是人们无所畏惧!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胜利终将是属于我们的! 叶行衍挣脱了爱人的怀抱,扑过来恨不得抽死他这个身价千万上亿的无产阶级。 第11章 【十一】 回首可付诸一笑,过程却艰辛无比。 杜若飞不得不停了手里开发新产品的进程,整日奔波于材料周转,尽量减少公司损失。只是忙碌如此,他也坚持接送苻容继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同居的生活好像一汪幽深的潭水,呈现在表面上的,是克制,是隐忍,是波澜不惊,而深藏在底的,是秘而不宣的暗流涌动。 杜若飞活了二十七年,格外擅长插科打诨,嬉笑人生,可唯独将感情拎得清清楚楚,每一次被人告白,全部都认真拒绝,丝毫不给对方任何回寰的余地。有的时候连叶行衍都不知道,杜若飞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又或许,是活得太清醒了。 若是没有铺好康庄大道和后路的话,杜若飞就不会做任何逾越的事。 但是苻容继却不一样,他并没有给自己任何希望。因为没有希望,所以对杜若飞的爱慕就变成了绝对禁忌的事,可是,正如伊甸园的禁果,潘多拉的魔盒,越是禁忌的东西就越是诱人,亚当和夏娃最终会吃下禁果,而魔盒也最终也会被潘多拉打开。 如果说杜若飞是在步步为营攻城掠地,那么苻容继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相互暗恋这种事,亦或南辕北辙,亦或殊途同归。 此时的杜若飞并不能知道这么多,这几天他都累得像只阿黄。 苻容继心疼却也无可奈何,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晚上吃牛肉炖土豆好不好?”苻容继问。 “好啊。”杜若飞松了领带,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阿黄摇着尾巴迎过来绕着人转了几圈,杜若飞左手拎狗粮,右手拿菜叶,把两只小家伙一块儿喂饱了。 苻容继用高压锅将肉炖下,又煮了汤,炒了青菜,端菜上桌时,抬眸看到杜若飞窝到了沙发上小憩着。 那人似乎就这么睡了过去。 临近傍晚,略有些晦暗的光模糊了杜若飞原本线条明朗的五官,他微微张嘴,呼吸平稳。 苻容继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这份情绪来得太过突兀而激烈,震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想尝尝杜若飞的味道。 念一至此,冲动宛如洪水猛兽,以理性铸成的千里之堤,溃败得一发不可收拾。 苻容继轻唤:“杜总?” 没有回应。 “若飞……”苻容继脚步飘忽地走到沙发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杜若飞的容颜。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叫着:喊醒他!别碰他!你不应该有这种龌蹉的念头! 另一个声音却魅惑低语着:他睡着了,不会醒的,你可以低头吻吻他,一次就好,给自己留份念想,他不会知道的。 苻容继曾以为是因为性向与家庭的缘故,所以自己能够在二十年的人生里始终克己复礼,谨慎世故。 直到遇到杜若飞,他才明白,从前所有的克制只是因为没有遇见一个值得自己飞蛾扑火的人。 苻容继俯身,阖眼吻了上去。 唇齿相碰间,犹如一场风光旖旎的梦,又犹如风花雪月下,听闻有人吟诗曰今朝玉露一相逢,却胜人间无数。 嘴唇反被轻轻地舔了一下,苻容继仿佛被铁烙般骤然睁眼弹开。 杜若飞正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于是梦一触即碎,风停,花谢,雪冷,月缺,吟诗声戛然而止。 那个魅惑的声音嘲讽般地低笑着让他下地狱。 苻容继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冬夜,他费力地寻找着父亲,声声呼唤再也不会得到回应。他只得无助茫然地在黑暗里摸索着,求救着,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升起后,却听闻到了惨烈的噩耗。 生活从来不给他希望,他也不应该觊觎光明。 “对不起……”苻容继在颤抖地往后退,想要逃避一切。 杜若飞站起了身,走过来攥住苻容继的手腕。 苻容继惊吓不已,猛地甩开了杜若飞,逃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房门。 “容继!你逃什么?给我把门打开。”杜若飞在外面砸门。 “对不起,对不起……”苻容继抵在门后,声线发抖,不住地在道歉。 “你先开门好吗?”杜若飞央求:“你开门我们好好谈。”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门咔哒一声开了。 杜若飞立刻推门进去,发现苻容继无意识地在哭,泪从他满是惶恐的眼睛里落到脸颊上,划出一道泪痕。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吻你的……” “吻?” 杜若飞啧叹,一把将人揉到怀里,强硬地扳着苻容继的脸,亲吻了上去,他细细地舔舐了柔软的唇,又用舌头撬开 了苻容继的贝齿,入侵了深处。 这一吻,如火如荼,轰轰烈烈。 杜若飞抱着全身发软的苻容继,附在他的耳边轻笑道:“小苻同学,这才叫吻。” 苻容继被冲击得头晕目眩,理智的弦根根断裂,他挣扎着逃离了杜若飞。 杜若飞生怕逼得太紧,最后适得其反,所以每个举动都如履薄冰。 苻容继大口喘着气说:“我们都是男性……” “是的,我知道。”杜若飞说。 苻容继问:“你、你也是……” “我是。”杜若飞说。 苻容继语无伦次:“可是,可是你,对我……” 杜若飞仿佛知晓他所有的顾虑:“我喜欢你。如果说我对你没有妄想那是不切实际的,但就算是以爱的名义,不顾其意愿去强迫他人的做法都是可悲的,所以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苻容继有种天崩地陷的不真实感,他愣了许久,最后说:“你、你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杜若飞微叹:“好,我等你。” 人生如戏。 杜若飞如是说。 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杜若飞又如是说。 人类真是矛盾复杂的结合体。 杜若飞接着如是说。 “滚蛋!” 叶行衍拒绝吃狗粮,并试图用暴力驱逐来人。 “可是容继没答应我。”杜若飞满脸忧郁,捧着自己的玻璃心。 这一件件接踵而至的事让叶行衍觉得头疼无比,本着让面前这傻x分清主次矛盾,转移其注意力的目的,他开始给杜若飞甩报表,直言交付违约金后那财务方面必定要亏损了。 这招果然奏效,杜若飞也头疼了。 “既然原材料无论如何也供应不上,那就让这订单见鬼去吧。”杜若飞磨牙道:“违约金的事情我去向银行申请贷款。” “要上报总公司吗?”叶行衍问。 “报啊,顺便敲一笔投资金下来。”杜若飞说。 两人筹划了一番,着手准备申请,只是这边资料还没备好,那边又传出了媒体曝光杜氏集团主席杜成平病退的消息。 首要继承人杜若晟猝不及防地迎来了一大波质疑,揣测者有之,造谣者有之,观望者有之,杜 氏股票当日波动下跌。 而随之曝光的还有两个消息。一是杜氏集团的子公司海明出现重大的违约失误,二是海明的ceo,杜家的二少爷杜若飞或是一名同性恋者。 好一个多事之秋! 商家竞争,端得是场无硝烟的厮杀。这一波带动起舆论节奏,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喘息之机,下一波那就该借刀杀人不见血光之色了。 鲁迅先生说过,从同一件事里,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史。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耽美狼看到的自然就是基情。 国内某耽美论坛上紧跟时事潮流,贴出了杜若飞的照片以及部分个人信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网友a:啊啊啊啊啊,居然这么帅!!颜好多金简直没天理啦!!! 网友b:夭寿啊啊!!为什么这年头不但要和妹子抢男人,还要和汉子抢男人啊!! 网友c:他有对象了吗!!我赌一个钢镚这肯定是忠犬攻!!!有没有知情人士能透露一点啊!!我追加积分啊!!! 某匿名:基佬真恶心。 版主:楼上的不和谐言论已删除,ip已封,望广大水友引以为戒。 网友d:封得好,哪里来的智障在这里ky! 网友e:我见过真人,比照片还要帅!!他和海明公司的财务主管关系很好,听说是竹马竹马。 网友c:啊啊啊简直炸裂!!总裁和主管,办公室禁忌之恋!!听着就甜哭了啊!!小e你是不是内部人士!还知道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网友e:哎呀~只是我闺蜜的公司和海明公司在同一栋写字楼里,偶尔会看见他们,那个主管也长得超级好看!给你们看看我闺蜜偷拍那个主管的照片(配图)(配图)。 网友f:卧槽!!好一个美受!!这对cp我站定了!我现在辞职去海明应聘还来得及吗!! …… 楚天河正坐在办公室里滑动着鼠标滚轮翻看帖子,他翻了一页又一页,最终在叶行衍的照片上停留了下来。 偷拍的图片并不是很清晰,但也能辨认出图上之人俊逸的面容。楚天河无限放大图片,指尖从叶行衍的眼睛一直抚到嘴角,良久,长叹一声。 论坛里还在热热闹闹地讨论八卦,楚天河却再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 求不得,怨憎苦。 办公室外的小唐膝盖发软,小腿抽搐。他试图抓住个冤大头替了自己上殿觐见,奈何大家都不傻,个个绕着道走。 开什么玩笑,楚总办公室上的怨气久积不散,都他妈的快化成人形成精了! 小唐只得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上,哆哆嗦嗦地表明自己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皇上莫要错堪贤臣妄杀心腹…… 楚天河大度地表示今天自己不杀生。 小唐方松一口气。 “可以开始收购海明的股票了。”楚天河手指点着资料上的数据:“慢慢来,先收散户手头上的,收完了再去收小股东的。” “一口气收了这么高比例的股票份额,杜氏那边会不会反击啊。”小唐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楚天河说:“现在杜氏一个头两个大,我们纵向并购提高本公司经济规模并不是师出无名,杜成平向来注重杜氏的名声信誉,为了不让外界觉得海明是杜氏的包袱,他会放手的。” 有理有据!强无敌! 小唐信服地鼓起了掌。 楚天河突然一转话题:“小唐,你喜欢的人始终不喜欢你,那该怎么办?” 小唐脚下一趔趄,差点双膝着地跪下去。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岂可修!!! 进退维谷,怎么说都是死,小唐坚强地抹一把泪干脆豁出去了:“楚总,放手吧。” 有人说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好像在机场等一艘船,遥遥无期。 楚天河已经突破了自己的道德底线,极尽手段逼迫至此。他原本以为以叶行衍的性子肯定会来找他谈谈的。 责怪也好,质问也好,他就只是想见见他。 可是叶行衍始终没有来。 在机场里等不到船,一如他等不到他。 “行吧。我这没什么事了。”楚天河挥退小唐。 小唐震惊抬头,嘴巴里能塞进一只鹅蛋。 总经理办公室门外乒乒乓乓摔倒一片,大家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楚总居然就这么算了?! “外面偷听的一群现在立刻给我滚蛋。”楚天河发话。 众人和小唐连滚带爬地迅速逃走。 楚天河点开了自己的私人邮箱,写了一封短短的邮件发送了 出去。 他已经连续写了三年的邮件,每一封都宛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有的时候,楚天河自己都觉得自己偏执得有些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ps:叶行(hang)衍。 weibo:_琥珀虫欢迎勾搭_(:3」∠)_ 第12章 【十二】 杜若飞在停车场等苻容继。 可是他没等到苻容继,反而等来了杜若晟。 见此情形杜若飞拔腿就跑,四周阴暗的角落里立刻冲出了四、五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要生擒他。杜若飞负隅顽抗,奈何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众人使出蛮荒之力一把按住他丢进了杜若晟的黑色轿车里。 “你这是绑架!”杜若飞怒而指控。 杜若晟言简意赅:“回家。” “我不回去!”杜若飞垂死挣扎。 “你想逃避什么?!” 杜若飞不挣扎了,他开始踹他哥的真皮座椅:“逃避的明明是你!我和你谈了那么多次,你却总是在刻意回避事实。” 杜若晟砸方向盘:“那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和父亲交代!” 杜若飞一阵心塞:“我的事,我自己说。” 杜若晟问:“你当真想好了?” “哥,我是真的喜欢他。”杜若飞说。 杜若晟锁好车门防止杜若飞跳车逃逸,然后一脚踩上油门,只听轰然一声,车子便向外疾驰了出去。 商圈每每说到传奇的大鳄,都少不了提杜成平。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东南沿海外贸的发展蓬勃日上,杜成平毅然决然背井离乡“下南洋”,白手起家,飞黄腾达。他这一生胆识过人,深谋远虑,如今到了花甲之年,即使英雄暮迟但也仍然是不减当年风采。 杜若飞这事,原本也没有那么糟糕。 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慢慢做沟通,老爷子也不是那么迂腐冥顽的人。 可坏就坏在,这事是被突然曝光的,无良媒体不但妖魔化地踩了这边缘性的群体一脚,还大放厥词引导舆论质疑其是反社会。 所以当杜若飞对自己喜欢上了男人的事供认不讳并拒绝开记者会澄清性向的时候,老爷子一巴掌就挥了上去。 杜若飞咬着牙跪下了,杜若晟陪着他一起跪。 老爷子气得捂心脏。 杜若晟的妻子李蔷忙出来好言相劝,她柔声细语地安抚着老爷子服了药后,老爷子的情绪才算是稳定了一点。 “你给我滚上楼去,这几天不准出去。”老爷子冲着杜若飞下了死命令。 杜若飞扑倒在地上装死。 李蔷轻叹着摸了摸自己的腹 部,杜若晟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李蔷便对着他温和地笑了笑。 其实杜家这些事里,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究其缘由,不过是世事无常,偏杜家这老少三人又都是情种。 杜成平发妻原本也是大家之女,奈何时不待人,经历了动荡的那十年。颠沛流离之际她偶然遇到了杜成平,后来不顾家人阻拦,毅然地下嫁了。杜成平辗转打拼的时候,她就一直默默支持着,可惜身子骨弱,早早就撒手人寰。 彼时杜成平事业已稳,坐拥不凡家产,但是任凭说媒者络绎不绝踏破门栏,他也坚决不再续弦,膝下便只有杜若晟、杜若飞二子。 到了杜若晟这里,娶得是业界有名的某大文豪之女李蔷,夫妻二人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只可惜数年也没有一个子嗣,他们去医院查了几次,最终被告知是李蔷不具备生育能力。 有心思活络的人借此作秀,嚼着舌根挑拨关系,杜若晟却矢志不渝,对于这类的小人始终是来一个怼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态度。连清高了一辈子的老丈人都忍不住赞叹:好一个乘龙快婿! 而杜若飞,则是不言而喻。 老爷子独自在自己的房间坐着,慢慢擦拭着亡妻的照片,半响喃喃自语:“天要杜家绝后啊……” 人生总是不尽如人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杜若飞消失的第一天,大家习以为常。 杜若飞消失的第二天,大家司空见惯。 杜若飞消失的第三天,大家见怪不怪。 到了第四天,一家中外合资的跨国企业对外宣称手中已持有海明公司17%的股权,并将进一步推动收购计划。杜氏集团即刻做出应对,委派了一位负责人到海明担任了临时总经理。 此时众人才觉得不对劲,一个个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杜总没回来!!这么多天了!!他一直没回来!!他不但没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了!!! 叶行衍将被否决的资料扔进碎纸机里,趁着午休时间匆忙塞了几口面包,又蹲到电脑前重新起草了一份反收购计划书,然后他拿着计划书,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临时被派下来的陈姓总经理面对海明这块烫手的山芋,却是恨不得立刻抛出去。 “陈总,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反收购计划。”叶行衍坚持到。 “你把计划书放这吧,我会看的。”陈总经理恹恹地看了叶行衍 一眼。 叶行衍欲言又止,最终放下计划书走出了办公室。他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给杜若飞打电话。 电话的盲音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被人惦记着的杜若飞第八次翻窗逃逸失败,这次他躲过佣人,避开保安,溜到门口,眼瞅着离自由仅差一步之遥,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回家的杜若晟。 “叫人来把他的窗户焊死。”杜若晟下达命令。 对付杜若飞这种顽固反动分子,就必须以武装镇压,以暴力围剿,绝不能给其任何喘息之机。 杜若飞气极,此诚我司危急存亡之秋,尔等还如此□□无理! 面对指控,杜若晟不为所动:“攘外必先安内。你安分点,父亲不会关你一辈子的。” 杜若飞却说:“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杜若晟沉默片刻,良久长叹一声。 苻容继独自回到了杜若飞的公寓里。屋内没开灯,不闻人声亦无烟火气,冷冷清清。 阿黄跑出来迎接人:“汪!” 苻容继半跪下来抱住阿黄,将脸埋在它毛绒绒的脖颈间:“阿黄。” “汪汪汪……” “你想他啦?我也好想他啊。”苻容继闷声说。 自从与杜若飞邂逅以来,苻容继觉得所有经历过的事都好像都是幻觉一般不真实,似乎只要一个转身,周遭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可是杜若飞烙下的印记又是那么的深刻、那么难以磨灭,这屋子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苻容继那些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事。 阿黄摇着尾巴,安慰般地舔了舔苻容继的手。 “阿黄,我们去找他好不好?”苻容继说:“我们去接他回家。” “汪汪!”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抱着兔子牵上狗,说走咱就走啊哈! 只是真出了门,不免又拔剑四顾心茫然,苻容继踌躇了片刻,给叶行衍打了个电话。 “你想去把杜若飞带回来?”叶行衍有些惊讶。 “是的。叶主管能告诉我地址吗?” “据我所知,杜家本宅那光保安就有五个……” “我有狗和兔子。” “除了保安,那儿还配备了佣人和保镖……” “我有狗和 兔子。” “杜老爷子当年黑白通吃,并不是善茬……” “我有狗和兔子。” …… 这狗和兔子是能帮你打架啊还是能帮你挡刀啊?!到底是谁给你信心去单刀赴会的啊??!! 叶行衍脑补了一下苻容继走到杜老爷子面前,天真地开口说,老爷子我就是您儿媳妇,看到这狗子和这兔子了吗?它们以后就是您的孙子啦! …… 杜成平非得活活剐了苻容继不可!! 叶行衍不忍心道:“别去了。” 苻容继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就好像看到了一部老旧默片,黑白的背景里满是噪点和雪花,人们带着千篇一律的面孔,步履匆匆地将他甩在身后,他除了惶恐地追赶就再也别无他法。 后来,有一个人为他驻足停了下来,并回头笑着问他以后的路要不要一起走。 于是这部电影里第一次有了声音,也有了色彩。 苻容继握着电话说:“我还是想见见他。” “叶主管,于公于私都应该有个人去见见他。”苻容继继续说:“海明公司的股份已经被收购了17%,如果杜总在的话,肯定不会将公司拱手让人的。” 叶行衍想起了今天总公司派下来的临时总经理,那人抱着消极的态度,数次拒绝了反收购计划的提议,似乎认定了海明已是他人囊中物。 杜氏集团放得开,总有人放不开。 叶行衍飞快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敌我双方悬殊的力量后,将此行命名为千里送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叶行(hang)衍。 第13章 【十三】 杜家的本宅坐北朝南,风水极佳,向西北方向望去是一片重峦叠嶂的风景区,而大门外的不远处是贯穿本市的护城河,寓意源远流长多富贵。 老爷子敬畏自然,又有些迷信,一直住在这坚决不搬家。21世纪初的时候,此地要开发建设,杜老爷子为保宅邸干脆投标买地,一举进入房地产行业,最终赚了个盆满钵满。 叶行衍从天时地利人和的角度对房地产投资进行了深度分析后,又介绍了此区开发以来附近各条街道的走向及杜氏宅邸的建筑构造。 苻容继听得连连点头。 虽然并不懂叶主管到底想说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 结束完长篇大论,叶行衍带着苻容继偷偷摸摸地从后门翻墙进去。 翻墙的过程顺利无比,可惜墙这边好几个安保人员正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其中一个小伙子友好地向两人解释到:“这儿的墙上都是装了高清摄像头的。你们在外面徘徊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们不打算进来了。” 小伙子继续说:“还好你们没翻南面的墙,那儿养着的狼狗今天还没喂。” 小伙子接着说:“杜老爷子已经知道了,等下会有人来接你们。” 叶行衍脸色煞白。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泪满襟。 过了一会,竟是杜若晟亲自来接,彬彬有礼地请俩人进屋。 苻容继没忍住,问道:“杜总他还好吗?” 杜若晟多看了他两眼:“小飞很好,就是运动量有点大。” 翻窗砸门偷跑逃逸,运动量的确不小。 杜若晟带着他们来到会客厅,吩咐厨师弄些甜点小食招待叶行衍,然后示意苻容继单独跟他来。 叶行衍霍地起身:“不行!”凭着这么多年的交情杜家自然不会动自己,可是苻容继就不一样了,势单力薄不说还是矛盾的源头,真要被带走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若晟淡淡一笑:“这里是杜家。” “……” 叶行衍颓然作罢,再看苻容继时眼神里满是凄然,仿佛这就是诀别。 苻容继亦步亦趋地跟着杜若晟走,穿过走廊,上了楼梯,进入房间,杜成平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苻容继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好模样,开口问好时,态度礼貌又不逾矩,杜成平无端 地对他生出三分好感来,只是转念想到伦理纲常,心里难免又有些芥蒂,他正思索该怎么提起这段微妙的关系,没想到苻容继开口却说:“董事长,我觉得应该让杜总出面解决海明这次的事。” 一时间无人应声,苻容继便接着说到:“因为入职的需要,所以我研究了海明近五年的财务报表。杜总接管公司的时候,海明正在进行产业升级,而我国刚经历完一场小规模的经济危机,亏损是无可避免的。” “但是随后杜总就扭转了这种局面,他遏制住了海明业绩继续下滑的趋势,并改善了不完备的行政结构。虽然到目前为止,海明只是保持着盈亏平衡,但是随着产业升级的完成,海明肯定会为杜氏带来更大的利润的。” “虎父无犬子,董事长您何不对他更有信心些?我相信杜总会证明海明并不是杜氏集团的累赘。” 苻容继的态度不亢不卑,眼神不躲不闪,杜成平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谁家的孩子不是好儿郎? 最开始,杜成平以为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差池,他还为此懊悔不已,只觉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亡妻。李蔷宽慰了老爷子几句,直言性取向差异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后来的几天里,杜成平查阅了大量资料,咨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又和杜若晟出入于某些同性恋的集聚地,尝试性地和这类人□□谈。 试着了解,试着接纳,试着改变想法,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杜成平刚愎自用半辈子,只道家人是唯一的软肋。 他想给杜若飞并不是牢笼,而是港湾啊。 杜成平对杜若晟说:“让小飞过来吧。” 杜若晟应声去了,但他还没走出房间,就有人匆匆前来说:“二少爷逃出去了!” …… 能人杜若飞,顺着水管爬下了十二米高的楼,终是拨得云开见日出,第九次逃亡以胜利告终。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小王接到杜若飞的电话时,激动得泪眼婆娑:“主上!式微式微,胡不归乎!” “归归归,今日就归。”杜若飞吩咐道:“下午开会,小王你做好通知,管理层以上的人员要求全部到场。” “那个临时的总经理呢?” “让他滚了个蛋!” 海明公司的会议室里,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对现状的担忧, 直到杜若飞踏进了会议室。 不知道是谁先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打起了招呼。 “杜总好!” “杜总回来啦。” “杜总,下午好啊。” “好好好。”杜若飞略一挥手:“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如往常。 “针对这次的恶意收购,公司会向专业人员咨询,在这之前,我制定几个初步的反收购计划,大部分属于“毒丸计划”的部分。”杜若飞直接进入主题:“考虑到机会成本,我打算放弃将会违约的那份订单,转而贷款增加公司负债,继续开发新产品……” “……此外,我还想制定个人事合约。”杜若飞一脸严峻地说:“若是海明真的被收购了,只要收购方敢辞退我公司的任何一名职员,那么所有管理层人员将全部提出辞职。”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举不可谓不决绝。 管理层的突然空白,将给收购方带来巨大的损失和风险,只是原公司员工也将做出巨大的牺牲。 萧楠最先开口:“我没意见,“毒丸计划”在反收购案例里,劝退效果一向很好。” 叶行衍淡淡地说:“就算有没有这个计划,我也会辞职的。” 许婷一笑:“我对海明还是有信心的,想收购我们那可不容易。”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讨论其计划的利弊起来。 杜若飞说:“那么来投票吧,赞成的举手。” 唰唰唰举了一片,近乎全票。 杜若飞扬眉微笑。 会议结束后,临近下班时间。 这两天杜若飞也是累得够呛,现在只想回公寓蒙头好好睡一觉。 他来到停车场,抬眼便看见苻容继正在等他。 恍惚之间,杜若飞觉得这几天别离似乎都不曾存在过,苻容继就一直在这儿等着他,等着他回来。 杜若飞走向前,掐了掐苻容继的脸:“有好好吃饭吗?怎么觉得变瘦了。” 苻容继不应却说:“你眼睛红得和小白一样。” “熬夜熬的,回家睡一觉就好了。”杜若飞笑道:“小娘子,陪官人我一起睡啊?” 苻容继看着面前的人,沉默半响没说话。 杜若飞在心里暗道:不妙啊,调戏过了。 却 没想到,苻容继突然轻声应了一句:“好。” “嗯?”杜若飞没听清。 苻容继伸手,覆上杜若飞的眼睛,声音听着有些紧张:“你先别看我,听我说。现在的我还不够好,也不够成熟,但是我会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我很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杜若飞动容无比,他将苻容继的手从眼前拉倒唇边吻了一下然后说:“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苻容继的眼睛在发亮。 杜若飞将人拥入怀中,气息交融在一起,隔着衬衣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臂弯有力,耳鬓厮磨,苻容继突然有点想哭。 你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你,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奇迹? 第14章 【十四】 隔天,杜氏集团召开了一场大型的记者会。 会上,杜成平正式宣布病退并交出杜氏的管理权,但他仍然保留着股权和董事长一职,杜氏集团完成经营权和所有权的分离。 此外,杜成平的二子杜若飞首次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并出柜承认了性取向。 现场一片哗然,但杜若飞拒绝再继续回答任何私人问题,直言性取向与个人能力无关,承认性取向只是不想让人拿捏把柄作秀。 接着,杜氏集团下子公司海明在会上展示了新开发的创意产品,并抛出了反收购计划。 “将来兵挡,水来土掩。”杜若飞对着镜头笑。 镜头外的小王激动地嗷嗷直叫,给自家主上截了高清图,设置成了电脑桌面。 之后的某天,叶行衍向小王借用电脑,甫一打开,杜若飞的脸赫然出现,叶行衍刚喝进口的奶咖便噗地喷了整个电脑屏幕。 隔日,海明公司上下疯传着杜总被“□□”了一脸的传闻…… 杜若飞找小王谈心:“王爱卿啊,我们不搞个人崇拜主义行不行?” 小王点头如捣蒜,转身将手机屏幕也设置成了杜若飞的。 接受意见,认真反思,坚决不改。 叶行衍对小王的愚忠啧啧称赞,如果不是这傻孩子曾经是有交过女朋友的,他简直都要怀疑小王对杜若飞居心不轨了! 杜若飞的颜粉还不止小王一个,记者会后,杜若飞的新x微博关注数量空前暴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量——猎奇者有之,颜狗有之,耽美狼也有之。 在这个信息时代的舞台上,自媒体登台成角,耀武扬威,他媒体一阵厮杀,难分胜负。 时代弄潮儿杜若飞兴致勃勃地在微博上给新产品打广告,最终累积浏览量近百万,营销部主管咣地就给自己家老板跪了。 来来来,职位给您,营销文案您来写!销售广告您来打! 杜若飞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尝到甜头后,有人来建议公开恋情炒作,被杜若飞一脚踹了出去。 自己家的宝贝护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公然拿出去博眼球、被消费的道理!更何况,鱼龙混杂的网络里还有着一些不太友好的恐同分子。 杜若飞那么喜欢苻容继,才不要他受到任何困扰。 在一片貌似和谐的景象里,叶行衍还发现了新 大陆:“呦,这还有以你为原型写的耽美小说呢。” 杜若飞好奇道:“小说?” 叶行衍笑得一脸阴恻恻,慢条斯理地念题目:“《总裁大人,求放过。》、《主管别禁欲》、《金主想上我》……嗬,这还有一本的文名简直精妙绝伦,字字珠玑。” “是什么?” “《啪啪啪啪》。” “……” 叶行衍点开看简介:“这本讲了你和你哥被彼此吸引着,兄弟二人备受世俗束缚,内心无比折磨,虐恋情深,一言不合就上……” “我哥他妈都结婚五年了!” “然后你忍受不住乱伦离开你哥,恋上一禁欲主管,求而不得,掳之强上,主管没能抵抗,又被强上,又没能抗拒,又被强上,又没能抵抗,又被强……” “求求你别再说了!!” 叶行衍看完了简介:“居然还是he。” 杜若飞无语凝噎。 “别这样嘛,这些小说也是抱着一腔热忱写完的。”叶行衍又笑:“不过,我还是想给写作人推荐本书。” “什么?” “《逻辑学基本原理》。” “……” 叶行衍关闭了小说页面:“听说合资那的董事会向楚天河施了压,我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什么其他举动了。” 杜若飞说:“他不把股权吐出来终究还是个隐患。” 叶行衍唔了一声。 杜若飞翻看资料,突然抬头:“衍衍,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叶行衍挑眉看他。 “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学着楚天河的法子去收购宏建怎么样?” “宏建?”叶行衍说:“可行是可行,资金怎么办?” “新产品的反响挺好的。”杜若飞说:“今天美国代理商发来消息,中美两个地区也许有同步上市产品的可能,销售成功的话可以用核心技术做抵押来贷款。” 叶行衍思索了片刻,说:“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杜若飞调笑:“欲速则不达,达则拥天下啊。” 叶行衍也笑:“那我就祝主上您一统八荒四海,拥千里江山,享万寿无疆。” “万受无疆就算了,我是攻。” “……” 瞅瞅,这 打蛇还上棍了。 叶行衍说:“讲到这个,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了?” 杜若飞沉默片刻,说:“大概是生活环境有差异的原因,我总觉得容继他在感情上太过于生疏了,我给他递杯水,他都会连忙和我说两声谢谢。” 叶行衍说:“你这是还没真正吃进嘴里啊?” “我不急,一辈子长着呢,我可以陪他一起弄清楚真正的爱恋到底是什么。” 叶行衍啧叹:“说得真好,我都要嫉妒了。” 杜若飞斜睨他一眼:“你呢,你就没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也不知道。”叶行衍说:“单身久了,似乎很多事都捋不清了。” 杜若飞笑话他:“哟,禁欲主管。” 叶行衍反讽道:“嗬,总裁大人。” 两人互瞪一眼,又转回话题,开始讨论起收购宏建的可能性,一番商定后,收购计划居然也有了初步的雏形。 杜若飞深知时效的重要性,干脆一鼓作气又和美国的代理商取得了联系。 中美两地各在太平洋东西彼岸,相距十多个时区,沟通交流上有着需要逾越的时差鸿沟,杜若飞作了让步,敲定了一次网络会议放在今天晚上。 吃过晚饭,杜若飞便抱着笔记本去了会客厅看ppt展示。 苻容继知道他忙,独自出门溜了狗和兔子,回来后又转着圈把偌大的屋子打扫了一遍。 不知不觉,时针指向十点,苻容继煮了咖啡端去会客厅。 杜若飞正戴着耳机,席地而坐在地上,背靠软垫看展示,见苻容继走过来,他便抬头笑了一下。 “杜总。”苻容继轻声招呼,把咖啡放到一边。 杜若飞眉头微皱,闭了电脑的麦说:“叫夫君。” 苻容继脸颊一红,半响没说话。 杜若飞心神微荡,牵着苻容继引导他坐了下来,然后顺势从背后将他搂进了怀里,苻容继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杜若飞连忙说:“别动别动,让我抱一会。” 闻言苻容继不动了,杜若飞便环抱着他,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电脑屏幕。 这场网络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杜若飞摘了右耳的耳机给苻容继戴上,耳机那头代理商正用英文做报告。 苻容继小小声地说:“不用给我耳机,我听不太懂。” “不怕 。”杜若飞附在他耳畔低语:“一会儿有同声传译。” 果然耳机里随后就传来了翻译的声音,对话的结尾是在探讨产品受众人群的定位问题,有个熟悉的声音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阐述了某个观点。 苻容继惊讶道:“叶主管?” 杜若飞把头搁在他的肩上,嗯了一声。 “叶主管真的很厉害。”苻容继赞叹。 杜若飞说:“你夸别的男人厉害我是会吃醋的。” 苻容继笑道:“幼稚鬼。” “那这样是不是更幼稚?”杜若飞伸手去挠苻容继的腰部。 苻容继怕痒,扑腾起来求饶:“别,别…痒痒…杜总……还在开会呢。” 杜若飞圈着他,不依不饶:“喊夫君。” 苻容继逃也逃不掉,腰部又痒得不行,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万般无奈地小声道:“夫、夫君。” 杜若飞一笑,变本加厉,指着自己的脸颊说:“亲一下?” “不不不,开、开会……还在开会呢……” “你不想亲我啊,那我勉为其难地亲你一下吧。” “等……唔、嗯。” 一吻毕,杜若飞有些熄不了火。 “杜杜杜总……那个,那个,我,我不是,等等等……”苻容继吓得声音都抖了:“你你你,在在脱、脱我衣服……” 杜若飞笑眯眯:“小苻同学,我是不支持帕拉图式恋爱的。” 苻容继挣扎着高声呼救起来:“阿黄,阿黄!!” 阿黄应声而来,尽职尽责地第一时间奔到了投食者身旁,苻容继一把抄起狗,怼到了杜若飞脸上,然后挣脱怀抱逃走了。 “哎呦。”杜若飞将狗从身上扒拉下来。 “汪汪汪??”你们在玩什么游戏?? “没点眼见力的家伙。”杜若飞笑骂着将狗丢了出去,无奈回身又带上了耳机。 会议在做最后的总结,基本确定了中美两地同步上市新产品的意向。 杜若飞拎着笔记本,蹦跶起来,哼哼唧唧:“人生,寂寞的,寂寞如雪啊……” 第15章 【十五】 语言,是人类沟通信息的工具。 而八卦,是语言的衍生,是语言的技能,是语言的方式。 七万年前,现代智人依靠着八卦发展出了更紧密、更复杂的社会合作形式,八卦正是智人从千万个物种中脱颖而出,征服世界的原因之一。(这不是小生胡诌!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抱有怀疑态度的看官请参考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 到了现代,八卦也仍然充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它游走在乡村小巷里,随着瓜子皮一起被唠嗑的街坊邻居从嘴里吐出;它徘徊在饭店餐桌上,被三两好友嬉笑着翻来覆去地谈起;它溜进高楼大厦,滋润着白领们枯燥重复的上班生活。 八卦的中心人物通常都是神秘、费解、不易被揣测、具有探讨价值的。 譬如苻容继。 他来的这么些天里,财务部的姑娘们八卦之魂无时无刻不在熊熊燃烧着。 他是谁?!他来自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将要去向何方?! 他和叶主管是什么关系?!他和杜总是什么关系?!杜总和叶主管因为他,又会变成!什!么!关系?! 好奇啊,好奇啊,好奇的猫儿在抓心挠肺啊啊啊! 依靠着众人强大的脑补能力,三人的关系演化出了无数个版本,其中最广为流传,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就是三角恋了。 三角恋的精髓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他爱他,他不爱他却爱着他,可惜他爱的是他。 没听懂?无妨无妨,再代入上主要人物:杜若飞恋慕上苻容继,招揽其入公司,企图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没想到苻容继对叶行衍一见钟情,眼里再容不得他人身影,可惜叶行衍已暗恋了杜若飞十年,深情不移。 纠结,狗血,喜闻乐见。 此时已经临近年末,财务部自发地组织了一次全部门的聚餐活动。 聚会这种深掘八卦的好机会,众人怎会错过,故磨刀霍霍,以威淫震慑做出纳的小曹,让他务必要把苻容继拐进聚餐活动里。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要聚餐?” 小曹煞有介事地推了推眼镜:“既然你真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苻容继说:“我突然不太想知道 了,再见。” “别啊!”小曹嗷地一声扯住他:“话说一半是会憋死人的!!” “那、那你继续说吧……” 无知的少年哟!你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单纯意义上的聚餐! 因为聚餐过后!我们将迎来会计期末! 会计期末!那就是一次,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惨绝人寰、丧心病狂的加班日!!! 所以这是一场告慰灵魂的仪式!是末日来临前的狂欢!是挣脱世俗束缚的浪荡!! 小曹问:“懂了不?” 苻容继迟疑点头。 小曹问:“你来不?” 苻容继笃定摇头。 小曹大惊:“为什么?!” 苻容继说:“没钱。” “……” 小曹劝说:“实习期也是有补贴的吧,不是说下个月就转正了吗?” 苻容继说:“那是下个月的事。” 小曹不甘心:“聚餐活动部门会报销一半的。” 苻容继说:“那不是还得出一半。” “……” 这天没得聊了! 小曹刚想放弃,突然浑身一悚,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怨念而阴鸷的目光,他坚强地抹了把泪后说:“那一半费用我帮你付了,来吧。” 苻容继困惑道:“为什么呢?” 小曹说:“昨儿有个大师帮我算了一卦,说你不去聚会,我将有血光之灾。” “这么严重,那我会去的。”苻容继说:“聚餐费用我自己出就好。” 居然毫不怀疑地信了?? 小曹感动无比:“小苻你真是个好人。” 苻容继冲他温和一笑,若朗月入怀。 小曹看得呆愣片刻,呆完后回身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曹啊!!你是个钢铁铮铮的直男!!你不能被美色所迷惑!!你将来是要讨媳妇生大胖儿子的!!! 苻容继被他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小曹捂着脸说:“记得聚餐是晚上七点啊!” “记得啦。” 苻容继答应着,给杜若飞发短信,简单地说了一下聚餐的事,几分钟后他就收到了回复。 [那 聚餐结束后我去接你。] [好。] 刚结束商谈会议的杜若飞收起手机,问叶行衍:“你们部门今晚聚餐?” “嗯。”叶行衍说:“历年的惯例了。” 杜若飞说:“不知不觉都临近年末了啊,今年乱七八糟的事可真多。” 叶行衍晃了晃手里的宏建收购计划书说:“接下来的事,也不见得少。” 杜若飞突然好奇起来:“楚天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叶行衍沉默片刻说:“自信,强大,包容力和感染力都很强。” 杜若飞诧异:“全是褒义词?” 叶行衍说:“没办法,这是事实。” 杜若飞说:“那你到底是怎么和他结仇的?” “他把我上了。” “哦,原来他把你……” 把你??? 上、上…… ??? 何为银瓶乍破水浆迸!何为语不惊人死不休! 杜若飞摇摇晃晃,扶着桌子稳住身形,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夸赞楚天河勇气可嘉,还是应该先询问叶行衍为何没有杀人灭口。 叶行衍说:“onenightstand。” 杜若飞怀疑道:“真的?那他为何盯着海明不放?” 叶行衍说:“公司利益需要吧,反正三年来,他一次也没有试着联系过我。” 杜若飞说:“联系都是相互的,他不联系你,你不也没去联系他。” “你哪边的?” “你这边的,你这边的。”杜若飞立刻表明立场:“这人真是不太道德。” 叶行衍皱眉:“你别说他。” 瞧瞧,还说不得了。 杜若飞拍了拍叶行衍的肩膀:“接下来收购宏建股权的商谈,你就不用出面了,楚天河只是股东并不是董事,他手里宏建的股权能拿就拿,不拿也没关系。” 叶行衍答应:“嗯。” 杜若飞说:“我请你吃甜点去?” 叶行衍说:“不用了,晚上部门还有聚餐。” 杜若飞说:“那拙荆劳烦你照顾了,他喝酒一杯就醉,醉了还会变成复读机。” “复什么?”叶行衍怀疑自己听错了。 “复读机 。” 晚上的聚餐放在了某大酒店里,自助式,大家三两结伴,聊着天吃东西。 苻容继挑了些主食,一人龟缩在角落默默吃着。有活泼外向的姑娘按耐不住躁动的八卦心,拿了酒上前围攻之。 苻容继几乎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聚会,极不擅长应酬,还不过两句话,手里就被塞进了酒杯。他正为难,有人走了过来自然地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 抬头一看,居然是叶行衍。 叶行衍笑得意味不明:“你们在谈什么呢?” 忌惮于上司威严,姑娘们有点怂。 “没什么呢……” 我们才没有谈论以你们为主角的禁忌之恋呢! 叶行衍说:“你们继续聊吧,不用在意我。” 能不在意就见鬼了好吗!你这就是笑里藏刀的主! 姑娘们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后,只得偃旗息鼓,含恨退兵。 苻容继松了口气,向叶行衍道了谢。 “客气了。”叶行衍说:“不过以后,若是被问到太过私人的问题,你应该学会拒绝回答。” 苻容继点点头。 叶行衍又说:“我挺难得看到若飞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好好珍惜他。” 苻容继又点头。 叶行衍笑了笑,拿了一盘甜点递给他:“尝尝?” 苻容继从中挑了一块巧克力,放进了嘴里,口腔的热度让巧克力迅速融化,紧接着一股醇厚而刺激的酒香从巧克力中溢了出来,弥漫了整个口腔。 这曼妙的香甜,让苻容继忍不住又吃了几块。 叶行衍注意到后,问:“你喜欢酒心巧克力?” 苻容继抬头,眼神开始涣散:“酒、酒心巧克力?” 叶行衍说:“是啊,这里面掺得可是威士忌。” “这里面掺得可是威士忌……” 苻容继喃喃重复完,咕咚跌倒在地。 杜若飞来接人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吃酒心巧克力都醉就算了,一醉就摔是什么情况?! 车停进了小区停车场,副驾驶上的苻容继安安静静阖着眼。杜若飞恶向胆边生,解开安全带,掐了掐苻容继的脸。 “醒醒,”杜若飞说:“我要强吻你了!” 苻容继睁开 酩酊双眼,杜若飞脸近在咫尺,他突然伸手扯住杜若飞的领带,抬头吧唧亲了他一口。 杜若飞被亲了个猝不及防,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苻容继亲完后又说:“醒醒,我要强吻你了。” …… 好一个尽职尽责的苻读继。 杜若飞眨了眨眼睛,说:“我喜欢你。” 万千语言里,苻容继独不重复这一句。 当有人认认真真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论结果,他都值得也应该被好好地回应。 “我也喜欢你。”苻容继双眼迷离,说着醉话:“我喜欢风,喜欢雪,喜欢冬日的太阳,最喜欢的是你。” 第16章 【十六】 这一年,堪称是海明创立以来最跌宕的一年。 先是陷入危机,被恶意收购,然后顶着压力推出了新产品和反收购计划。紧接着,媒体又曝光了宏建原材料订单违约一事,海明即刻宣布将收购宏建公司。 反转又反转,吃瓜群众乐见其成,围观得津津有味。 全过程里,海明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宏建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媒体引导了怎样的舆论,散户抛售购买股票是怎样的心理,推波助澜的又有哪些大鳄……群众并不会关心这些种种,他们看到的只是结果。 海明收购宏建无疑是双赢的结果,并且,海明给出了远高于市场价格的报价,这使得整个收购过程顺利无比。 宏建召开股东大会的时候,杜若飞见到了楚天河。 出乎杜若飞意料的是,楚天河表示愿意将手里宏建的股权卖给海明。 若是拿到了楚天河手里的股权,那么海明就有了改组董事会的能力,宏建将完全被收购。 会议结束后,杜若飞和楚天河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 两人友好握手,楚天河说:“之前的事,向你说声抱歉了。” 杜若飞说:“有什么好道歉的,收购本来就是经营的手段。” “不,不是指收购。”楚天河说:“我指的是曝光你性取向的事。” 杜若飞一怔,又听楚天河说:“事后你能坦荡地公开承认,说实话我很佩服。” 杜若飞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性取向的?” 楚天河失笑,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纨绔子弟,所以对于行衍的选择有千万个不甘心。再后来,你公开了性向又提出了反收购计划,我才明白自己低估了你。我选择放手,你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只是别再让我知道了。” 电光火石之间,杜若飞迅速结合前因后果,然后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为何楚天河会去收购海明,为何自己的性向会被突然曝光,为何反收购计划十分顺利,为何楚天河愿意转让宏建的股权…… 杜若飞强忍着想要咆哮的冲动:“你误会了,我和叶行衍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我的媳妇儿软萌可爱,才不是叶行衍那种性冷淡!!! 楚天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一股奇异的光彩呈现在了他的双眸里,但是这抹光彩又飞快地黯淡下去,变成了 一种杜若飞读不懂的东西。 “原来他宁愿一个人,也不愿意接受我。”楚天河苦笑:“下周我飞美国,应当是不会再见了。” 隔洋万里,说过再见,就是再也不会见了。 楚天河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叶行衍,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叶行衍黑发黑眸的亚洲外貌让楚天河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那日天清气朗,阳光尚好,叶行衍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以木质书架为背景,就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深印进了楚天河的瞳孔里。 楚天河第二次见到叶行衍,是在街角的某个中餐店门口,店里正放着jay的《稻香》。 昨日刚下了雪,叶行衍裹着厚厚的围巾,呼出的气都氤氲成了白色的雾气,他就怔怔地站在店门口。 在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母语歌曲,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欢快的曲调,含混不清的唱法,一句接着一句——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叶行衍默不作声地站在雪地里听完了一整首曲子,楚天河默不作声地站在雪地里看着他听完了一整首曲子。 楚天河第三次见到叶行衍,是在一次圣诞party上。 在满目的狂欢,放纵,酒水,烤肉里,楚天河穿过人群走到叶行衍身边,用中文对他说:“你好,我是楚天河。” 叶行衍看上去有几分惊讶,但还是接过了他递过去的酒。 两人相谈甚欢,从微醺到酩酊,欲罢不能。 紧接着,所有事情都仿佛犹如疯狂飞驰的老旧火车,滚轮在轨道上溅起火星无数,最终落得脱轨而去的结局,一头栽下了深渊万丈。 从混乱的身体触碰开始再到并不虔诚的亲吻,楚天河将叶行衍压倒了身下。 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隔日,楚天河醒过来的时候,枕边人已经不见了,偌大的房间空荡安静。 叶行衍消失了,他给楚天河留下的号码,输错了一位数。 楚天河向熟人几番打听,拿到了叶行衍的私人邮箱地址,他怀揣不安,给叶行衍发了几封邮件。 每一封,都杳无音信。 后来,楚天河听说叶行衍将要回国的消息,他仓促准备,提前飞到了国内,想要营造一次虚假的偶遇。 他在脑内模拟了无数次两人再相见的场景,其实也不过是自己走上前说一声:“好巧啊,又见面了。” 可惜,楚天河没能说出这句话,他看见了杜若飞亲密地搂住叶行衍的脖子,两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 楚天河有些迷茫。 他战战兢兢走向悬崖,他惶然不安踩碎栈道,他一脚踏空粉身碎骨。 他原本以为有人会拉住他。 再后来,楚天河选择留在国内经营事业,给叶行衍发邮件成了日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只是每当看到奇形怪状的树枝,看到路边打瞌睡的橘猫,看到雨滴不偏不倚地落进月季的花蕊里,他都想告诉他。 收购海明是最后孤注一掷的赌博,他曝光杜若飞的性取向,妄想着也许杜成平插手干预后,杜若飞和叶行衍会被迫分开。 这样卑劣的私心,让楚天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 随后杜氏召开了记者会,杜若飞说,不论谁都不能剥夺我去爱另一个人权利。 他知道自己输了,一败涂地。 楚天河飞美的航班定在了晚上,小唐主动请缨送他去机场。 当天晚上天气晴朗,久违地还能看见几颗星星。 楚天河取票,小唐念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楚天河去托运行李,小唐背鲁迅文选。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正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楚天河准备过安检,小唐开始唱楚辞。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 楚天河问:“你今天吃错药了?” 小唐抬头想喊一声“楚总”,话没说出口,眼眶先红了一圈。 楚天河叹气:“你是来送机的,不是来送葬的。” 小唐抽抽鼻子:“楚总,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那你唱渡易水歌就吉利了 ??? 楚天河说:“就送到这吧,我去过安检了。” 小唐嗷地一声扑上去熊抱楚天河:“楚总!你这么好!一定会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 楚天河说:“虽然你是真心地在祝福,但我还是很想把你绊倒在地踹上一脚……” 小唐大义凛然:“你踹吧!我不介意的!” 楚天河伸手将小唐从自己身下扒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在玻璃上画的猪还挺可爱的。” 小唐眼睛又红了。 “走了。”楚天河说:“再见吧。” 第17章 【十七】 叶行衍第一次见到楚天河的那天,是他认为极其糟糕的一天。 因为水土不服,他正在生病。强打着精神去上课的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人,道过歉后匆匆忙忙赶到教室却发现走错了门。 头疼欲裂,眼冒金星,糟心,十分糟心。 叶行衍喘了口气,龟缩在教室的角落里想要休息一下。 然后,他便看见了楚天河。 坐在教室中间的楚天河就着教授提出的问题,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这使得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叶行衍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展示柜里见到的那个青花瓷盘,他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熠熠的灯光汇集起来,照在蓝白色的瓷釉上,流光溢彩,绚烂夺目。他忍不住地幻想,这个青花瓷盘如果是属于自己的该多好? 那糟糕的一天,因为楚天河,有了几分的亮点。 所以当楚天河穿越过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来的时候,叶行衍沦陷了下去。 炽热的气息吐在脖颈间,楚天河压着他的腰从锁骨一路吻了下去,感性用尖刀杀死了理性,埋葬了它的尸体,并用醉酒作借口,驱使着身体寻求最原始的欢愉,做到极致的时候,眼前落了白茫茫的一片,天旋地转。 叶行衍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月光极亮,如水般从窗外溢进屋子,不知羞耻地照亮了所有凌乱的痕迹。 理性从混沌中复活,它爬出坟地,与感性厮杀在一起,叶行衍从床上坐起,看着楚天河的睡颜怔了半天,然后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和他只相识了一晚上,彼此间甚至都认不清对方的名字,何至于此,然已如此。 叶行衍突然记起了看展览的那次,有人打开展示柜,将青花瓷盘取了出来拿到了他的面前,他欣喜若狂地触摸着细腻的瓷釉,心里诞生出了虚妄的满足。 可展示结束后,任凭自己如何苦苦哀求,他们还是收回了青花瓷盘,并笑着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好玩啊,这个本来就不是你的啊。” 比从来不曾拥有更可怕的是拥有后再失去。 展示柜里的青花瓷盘从来都不是属于他的,叶行衍很早就明白了,所以他义无反顾地逃走了。 他把这些当作逢场作戏,当作露水情缘,深埋进心底,然后回归了日思夜想的土地。 再见面时的场景,是叶行衍不曾想过的,他甚 至惊讶于楚天河还记得他。 楚天河笑着对他说:“小叶,好久不见了。” 叶行衍突然又想逃了,可是这次楚天河拉住了他,低声问:“你和杜家的少爷睡过了吗?” 他甩开了楚天河,觉得有些心寒。 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差池,以至于两人在不知不觉里,相互间都把对方逼到了如此境地。 “红茶玛奇朵,全糖,加冰淇淋。”叶行衍对着店员说。 “啊,好的。”店员小妹边偷瞄叶行衍,边迅速点好了单。 杜若飞在旁边啧叹:“多大的人啦,还这么喜欢吃甜食。” 叶行衍冲杜若飞冷笑着说:“糖分,在人体中通过线粒体被分解成碳水化合物以及atp,而atp,就是脑细胞活动所需要的能量。我比绝大多数人包括你,都聪明得多,所需要的能量也多,自然摄取的糖分也多,懂?” “……” 杜若飞说:“这位朋友,我总觉得你歪曲了因果关系在驴我。” 叶行衍说:“这是事实。” 杜若飞一笑,勾着叶行衍的脖子往下压他:“事实明明是你体能不够易推倒,无奈只好靠脑子来凑了。” “杜若飞!”叶行衍挣扎起来,佯装微怒:“公共场合注意点。” “好好好。”杜若飞忙松了手。 “先生。”店员小妹喊道:“你的奶茶好了。” “咳。”叶行衍接了过来:“谢谢。” “先生,你们是一对吗?”店员小妹冒着心心眼,期待地问。 “不是啊。” “当然不是。” 异口同声的否定,让店员小妹十分伤心。 杜若飞说:“难道我们看起来很像一对吗?就这么容易被人误解?” 叶行衍翻了翻眼睛,咬着吸管出了奶茶店。 杜若飞紧随其后,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会,杜若飞突然开口说:“我听说楚天河他今天就回美国了。” 叶行衍脚步一顿,半响说了句:“哦。” 杜若飞说:“我感觉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叶行衍说:“能有什么误解?” 杜若飞摸摸下巴说:“比如他其实是联系过你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你没收到,然后你在感情上又一直很被动,不 敢跨出第一步,所以就和他这么错过了。” (画外音:原来似李!辣锅看果剧本的男人!!) 叶行衍失笑:“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有写小说的天赋?” (画外音:原来似李!辣锅洞悉本质的男人!!) “过奖了,过奖了。” “……我这不是在夸你。” 杜若飞说:“你手机给我。” “?”叶行衍掏手机:“你要我手机做什么?” 杜若飞说:“解锁。” 叶行衍解了锁,递给杜若飞。 杜若飞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通讯录,往叶行衍手机里输了一串号码,备注好“楚天河”三个字后,又把手机还给了叶行衍。 “……” 叶行衍无语道:“你这是多此一举。” 杜若飞说:“我这人啊,最不喜欢你们这种矫情分子了,有什么事不能面对面的谈呢,谈不拢为什么不打一架呢?” 叶行衍说:“你有杜家做后盾,当然什么都不用顾虑。” “行衍,”杜若飞突然正经:“你的后盾是我。” 叶行衍说:“那你倒是给我加工资啊?!” 杜若飞忙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真好啊……” 叶行衍:“嗤!” 杜若飞说:“那接下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公司接小苻了。” 叶行衍点点头,同杜若飞告别,独自回了家。 此时已是傍晚,红艳的夕阳落下了大半,被高耸的大楼切割得四分五裂。 叶行衍独自进了高楼的某处公寓里,没有开灯的屋子显得有几分冷清,他独自煮了点冷冻食品当作晚饭后,去书柜拎了本书出来看。 偏偏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叶行衍心不在焉地地亮起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近九点了。 鬼使神差般地,他打开通讯录,拨通了杜若飞下午给他输入的那个电话号码。 楚天河正在贵宾室候机,他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一方挂壁小电视放广告——“……安全隐秘,畅通顺滑,精准定位,给您极致体验。” “……” 电话铃声响了,楚天河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若是在往常,楚天河会选择直接挂掉电话,可是这一 次,大约是因为广告实在太过无聊,所以他接起了这个陌生来电。 “喂?”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楚天河听到了忽然急促的呼吸声。 人的直觉是种很难说清楚的东西,它反应了一个人长久的希冀和妄想,并会在下意识里做出准得可怕的引导。 楚天河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他低声问道:“是行衍吗?” 对面仍然沉默,没有回应。 楚天河轻轻喟叹了一声:“难得你主动联系我,就打算这样什么都不说吗?” 叶行衍开口反问:“我们之间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话,不如你给我唱首歌?” “……”叶行衍说:“我不会唱歌。” “你不会唱啊,”楚天河低笑:“那我唱给你听吧。” 也不等叶行衍回应,楚天河轻哼起一首西语歌,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唱起歌来更是增添了几分磁性,歌声轻柔,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就在耳畔萦绕,低述思念。 唱完后,楚天河问:“好听吗?” 叶行衍不答反问:“楚天河,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怎么看你的?”楚天河失笑:“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能问出这样无情的问题。” 叶行衍困惑起来,他刚想追问下去,便听到楚天河在那头说:“行衍,我喜欢你。即使你拒绝回复我的邮件,即使我已经选择了放手,但是我不会否认自己内心,也不会否认喜欢你的这个事实。” 听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叶行衍犹遭雷击,但他还是抓到了其中的关键,急切地问到:“你的邮件?什么邮件?” 楚天河不可思议道:“我给你的邮箱发了许多封邮件。” “哪个邮箱?” “hotmail。” “那个邮箱我已经很久不用了!” “……” 楚天河沉默下来,说不清此时是何感受。 喜悦吗?他并不是拒绝回复你的消息,只是并没看见而已。失落吗?你曾经所有的努力和深情就仿佛是一个笑话。无奈吗?就好像有的时候,错过并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叶行衍听到了手机背景音里传来了机场的通知登机的声音。 “不,不,你等一下,你等我一下 ……”叶行衍焦急地扑向自己的电脑,他迅速打开邮箱网页,开始尝试着输密码。 第一次,密码不对。第二次,密码不对。第三次,密码仍然不对。 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友好礼貌地提醒楚天河登机时间已经到了,楚天河冲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第四次,仿佛老天眷顾,叶行衍成功地登录了已经废弃数年的邮箱。 收件箱里躺着满满的近400封未读信件,每一封都出自同一个人——楚天河。 闪烁个不停的未读提醒就仿佛是哀哀叹息,一声接着一声,道着有谁望穿秋水又有谁始终不知自。 “对不起、对不起……”叶行衍声音已经嘶哑:“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楚天河突然问:“行衍,你想见我吗?” “我想见你,”叶行衍哽噎道:“我想见见你……” 楚天河笑了:“等着我。” 陈师傅是一名老司机。 他知晓该市每条大路的监控,能熟练违规超速;他清楚各类小巷窄道,能灵活躲避交通高峰;他载过无数不清的乘客,能从一个人的谈吐判断他的身份。 而现在他车上的这一位,三更半夜孤身从机场出来,神色匆忙举止却仍然得体,即没有同伴也没有行李…… 陈师傅觉得他可能是个高智商罪犯。 “小伙子,”陈师傅一脸深沉:“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楚天河微笑道:“师傅,这年头谁还说不出个故事来?” “是这理!”陈师傅说:“得叻,你哪去啊?” 楚天河报了地址。 “呦,那公寓离机场可有段距离。”陈师傅说:“去干嘛呢?” “我上门推销去。” “你驴我呢?” 楚天河说:“哪能呢,我真是去推销东西。” 陈师傅怀疑道:“两手空空卖什么?” 楚天河笑容不减半分:“我自己呗。” 陈师傅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可以啊,小伙子,大半夜还这么拼?” 楚天河说:“没办法,他说他想见我。” 只因为你说你想见我,所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无论怎样的艰难险阻,我都会去见你的。 陈师傅啧 啧有声:“坐稳啦,走起!” 冬天的夜晚,无人的街道,寒冷,清寂,呵气成雾。夜幕上连薄云都没有,月明星稀。 叶行衍摩挲着冰凉的指尖,他已经在这等了近一个多小时,暴露在冷风中的面颊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有些苍白。 他有些不安,又有些焦虑,那是一种面对未知事物的心情。 “行衍!” 他听见一直在等待的人,用熟悉的声音呼唤他,于是所有的不安化为乌有,叶行衍回头,看见楚天河大步向他走了过,然后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怀抱温暖得让叶行衍险些泪目。 楚天河抬手搓了搓他冻得通红耳朵,笑道:“你就这么想见我啊?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等。” 叶行衍反手抱住楚天河:“邮件……你发了那么多封,要是我早点联系你的话……” “不晚。” 楚天河低头吻住了叶行衍冰凉的唇,沿着唇线舔舐了一番。 叶行衍有些紧张地扯住他的衣角说:“唔……回家去再、再……” “你真的想好要引狼入室了吗?”楚天河轻笑:“我可是憋了三年了。” 叶行衍面上有些绯红,一言不发地拉住楚天河的手就往公寓走。 楚天河笑着动了动指尖,于是两人十指就相扣在了一起。 第18章 【十八】 清晨的时候,半梦半醒的杜若飞接到了显示叶行衍备注的电话。 “歪?” “是我,楚天河。” “卧槽!”杜若飞瞬间清醒:“楚天河!绑架是犯法的!!” “……杜总,你脑回路十分清奇啊。” “叶行衍呢?!” “他还在睡觉。” “楚天河!□□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也是犯法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 “打电话给你是想帮行衍请两天假,昨晚太勉强他了点。” “……??” “就这样吧,再见。” 那边挂了电话,这边杜若飞感觉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爬起床,飘着步子去找媳妇儿寻求安慰。 苻容继正对着镜子系领带,冷不丁被杜若飞从身后一把抱在了怀里。 杜若飞把脑袋搁在苻容继的肩膀上,喃喃感慨到:“狗血啊,胡乱地洒啊,人生啊,肆意地造啊……” “啊?”苻容继一脸茫然。 “等会儿,”杜若飞突然问:“现在几点了?” 苻容继说:“八点半。” “噫!”杜若飞跳起来:“上班,上班啊啊,要迟到了!” “啊?”苻容继更加茫然:“可是,今天是周六啊。” “……” 醒悟过来的杜若飞咬牙切齿,楚天河那厮,用叶行衍的电话打过来就是为了宣告主权!而且这混蛋还在休息日打扰他睡懒觉! 转念间,杜若飞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表情,他转头对苻容继说:“一会儿我们蹭饭去。” 苻容继问:“去哪蹭饭?” “叶行衍家!” 叶行衍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客厅里传来了诡异的声音。 “四个6,炸!” ??? 他掀开被子下床,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往客厅走去。 杜若飞,苻容继,楚天河正围坐做在一起斗地主,好一副阖家欢乐的景象。 身为地主的楚天河手里留了个对3正愁着,见到叶行衍出来,连忙借坡下驴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扣,推了出去。 “呦,睡美人总算醒了。”杜若飞笑道。 叶行衍冷着脸,抱着胸问楚天河:“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行李被机场托运出去还没取回来,公寓已经卖了,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楚天河满脸写着“会暖床求包养”。 叶行衍转头问杜若飞:“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杜若飞说:“我担心你被这家伙监/禁,先哔——后哔——然后哔——,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叶行衍把目光移到苻容继身上:“你又是为什么……算了算了……” 苻容继眨了眨眼睛。 叶行衍对着楚天河说:“没地方住就去睡桥洞,滚出去。” 楚天河:“……” 叶行衍对着杜若飞说:“多谢关心,老子没事,滚出去。” 杜若飞:“……” 叶行衍问苻容继:“会做饭吧?” 苻容继点点头。 叶行衍说:“皮蛋瘦肉粥,食材冰箱里都有,谢谢。” 楚天河立刻举手:“我也会煮粥。” “哦,很好,很不错。”叶行衍点点头:“滚出去。” 楚天河作西子捧心状,昨儿春宵帐暖,鱼水得欢,今儿公子翻脸就不认人,叫奴家好是伤心也。 杜若飞扯过楚天河小声说:“起床气低血糖,去给他买个蛋糕就好。” 楚天河表示受教,施施然去了,杜若飞瞅了眼叶行衍的脸色,果断跟着楚天河一起出了门。 楚天河问:“不留门吗?” “没事,”杜若飞拍拍他的肩膀:“容继同志已深入敌人内部,我们要相信他。” 楚天河说:“杜首长高见。” 杜若飞说:“楚首长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点英雄惺惺相惜的味道,遂狼狈为奸地找蛋糕店去了,顺道上杜若飞还让楚天河带了杯奶茶。 “跟养糖罐子似的。”杜若飞总结说。 楚天河说:“养得起。”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杜若飞说:“你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误会?” 楚天河组织了下语言,大致讲了讲邮箱的事。 杜若飞跌足,说:“楚兄,二十一世纪了,你这情怀广阔无垠啊。” 楚天河说:“其实不见他回复,我也有怀疑过邮箱是不是被废弃或 者域名错了,但是不知不觉里发邮件就成了日常的习惯,就像没有人倾听的自说自话。” “之后我也拿到过他的电话,”楚天河又说:“只是误会你们之后,也就没有了打给他的必要。” 杜若飞说:“楚兄,你这事,小生除了道一句糊涂,也就无话可说了。” 楚天河也感慨:“难怪莎翁说,思虑太多,就会失去做人的乐趣了。” 杜若飞拍拍他肩道:“就叶行衍这猫一样的性格,任重道远乎。” 楚天河笑笑:“似乎除了宠着,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杜若飞鼓掌道:“伟哉,楚兄大才也。” 楚天河说:“承让了,杜兄。” 店里的服务员包装好了蛋糕递上前,楚天河接了过来,同杜若飞一起想回叶行衍的公寓去,却没想到埋伏在敌人内部的小苻同志此时正在煮粥,压根听不到组织的呼唤,两人无奈下只能按门铃。 叶行衍屈尊过来开了门,他倒也没怎么为难两人就放了行。 杜若飞溜进厨房,见苻容继围了个画着好几只黄色小鸭子的围裙,正搅着锅里的粥。 “好香。”杜若飞抽抽鼻子。 苻容继笑了笑:“你肚子饿啦?很快就能吃了,我煮了不少。” 伊人莞尔,自有风情千万,杜若飞忍不住低头吻了吻苻容继的唇角。 苻容继有些慌乱:“叶主管他们还在外面呢。” “别担心,”杜若飞安抚:“他们不会进来的。更何况,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苻容继小心地问:“他们知道吗?不会觉得我们……” “嗤!”杜若飞笑道:“他们也是一对呀。” 苻容继睁大了眼睛。 杜若飞问:“没看出来吗?” 苻容继摇了摇头。 杜若飞捏了捏苻容继的脸,自家的媳妇儿事真的不擅长人际关系。 苻容继低头看着浓稠的粥翻滚出气泡说:“我明天想去看看妈妈。” 杜若飞说:“好,我陪你去。” “谢谢。”苻容继小声地答谢。 今天的阳光正好,屋内的叶行衍在吃蛋糕,楚天河轻手轻脚过去舔走了他嘴角的奶油;小白在睡觉,阿黄用毛绒绒的尾巴把它护在了自己身旁,陪它一起小憩;小唐伤心地清理着和 楚天河有关却已经无用的文件资料,不过没关系,他很快会再接到楚天河的电话;萧楠喝着他的养生茶,许婷和家人在一起吃饭,在相亲的小王遇见了一个笑容可爱的女孩子;而杜若晟正陪着老爷子在庭院里修剪花草…… 杜若飞看着苻容继,笑得和煦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