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回来过》 楔子 我曾梦到过这样一个女子,那袭淡绿色的复古长裙迎风飘逸着,她长而又微卷的发轻轻飘拂着,回眸,我看见她笑靥如花的面容,那是一张曾经多么熟悉的面容。我看着她笑着,然后远去,直到消失。最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滩殷红的血,一滩怵目惊心的血。我看见她倒在血泊之中,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然后,忧伤地凝视着我。 然后我醒来,周遭静悄悄的。窗台上的风铃随着夏末的晚风轻轻飘动着,除了可以听见我的急促的呼吸声之外,周围死一般寂静。透着惨白色的月光,我望向挂在雪白墙壁上的那张黑白的相片。 相片中的她依旧笑靥如花,嘴角洋溢着满是幸福的味道。我悄悄下床,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唇角,真不知道当时的她拍这张照片时是怎样的心情,竟可以笑得如此开心?她是我的母亲,一个对我来说几近陌生的女人,然而却冠上了母亲这个职位。 自从我懂事以来,我只见过她一面。然而那一面,却竟是永别。一辆拖头车碾过了她,鲜红的血溅了出来,像一朵朵美丽而又妖娆的红花,在洁白的雪地上晕染开来。我凝视着她惨白的脸,然后看见那一直冒出鲜血的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了她美丽的双眸。 从此,我的父亲当我是扫把星,认为是我克死了他最挚爱的妻;从此,我过着非打即骂的生活;从此,我摊上那个梦,那个令我怵目惊心却又挥之不去的梦,那个一梦就是十年的梦。 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果那天不是我贪嘴,非要拉着她去买冰糖葫芦,如果不是我,或许她就不会死。所以,上天一直让我活在这种阴影中,无法挥去的阴影中。它让我每天每天都在经历着那个让我不敢忆起的回忆。 于是,我开始将自己锁在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可以说我自闭,好听点就说我是与世无争。直到他的出现,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出现,我才在我原本黑暗的世界里,看到那抹曙光。 no.1 夏末的那抹朝阳 (1) 金黄色的余晖晕染了天际的云彩,河堤上的杨柳青翠了这座古老的水乡。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小道上,几个孩子追逐着跑过。古老而又沉寂的小镇,我提着有点沉重的菜篮子,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苏夏,蘑菇买到了吗?”奶奶慈祥的笑声如银铃般回荡在我的耳际,我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菜篮子递给她。 她接过菜篮子,轻轻叹了口气,说:“苏夏,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你就不说说话呢。”在我八岁那年,我便不再开口讲话了。爸爸说这是报应,这是我害死她的报应。我知道奶奶每次看到我都会压低声音地哭,但我也知道,她痛彻心扉。 我再次淡淡地笑着。目送着奶奶走进屋的有点佝偻的背影,不禁让悲伤溢满我整个心头。距离那个雪夜,已经十年了。十年来,我夜夜都在煎熬中度过,十年来,我不开口说一句话。每当坐在课堂的时候,老师提问到我,我总是红着脸,低着头。然后听见同学的大笑声和嘲讽声:“老师,您又忘了,苏夏是个哑巴。” 哑巴?我是个哑巴?或许吧。我只能苦笑着,不懂我心的人,我又何必将自己的心扉显露给他们看呢?我只能这样,用无声来垒砌层层心墙,哪怕有透风的一丁点小细孔,我也不愿意,我也要抓一把黄泥,来裹得严严实实。 我喜欢一个人的世界,或者说,我爱上了,这一个人的世界。 (2) 如果没有出现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或许我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活在自己的世界,做自己所有想做的事。但很可惜的,他闯进了我的世界。其实我也不懂简安川是用什么法子闯进我的世界,但他的的确确进来了。 那是一个寂寥的午后。夏末的午后,知了不倦地嘶鸣着,阵阵微风拂起了垂在河面上的杨柳,柳枝桠像个调皮的孩子,轻轻扫过平静的河面,荡起阵阵涟漪。几只鸭子轻轻游过,我将手中的面包屑丢进河里,几条锦鲤一拥而上,看得我直乐。然后,我拍拍手,准备离开的时候,遇见了不远处的他。 他淡笑着,胸前挂着个黑色的单反数码相机。我直视着他,看着微风轻轻将他那有点泛旧的白色衬衣的衣角轻轻吹起,细碎如黑檀木的发丝被风吹乱了,露出他干净饱满的额头。他很白,脸上挂着那抹淡淡而又俊秀的微笑。 他逆光而站,午后的阳光从他的身后迸射出来,让他有种恍如天神的样子。他轻轻举起他胸前的相机,只听到‘咔嚓’一声,我慌忙别过了脸。 他走近我,将手中的相机递给我看,那个被微风吹乱头发的女孩眨巴着双眸定格在相机里,他笑,说:“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如果真不开心的话,我可以删掉它。” 我轻轻摇摇头,对他的绅士态度感到莫名的心慌。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心慌的感觉。好像心房上的什么东西被抽离般,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他微笑着将相机挂回自己的颈项,然后伸出他的右手,说:“我叫简安川,你呢?美丽的小姑娘。” 可我始终没敢握住他白皙的手,始终不敢面对那张几近美好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我很懦弱地逃走了,像个逃犯一般。留下他在原地发怔,还有他隐约传来的,‘咯咯’的笑声。或许简安川是美好的,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去接触一切美好的事物,或者人。 我是个不完美的人,至少我认为和简安川比拟,我实在和他是大相径庭。我发不出声音来,更准确地说,我是个哑巴。然而这样的一个我,竟然会喜欢上简安川这个恍如天神的男子。我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从何处而来的勇气去爱上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子。 没有人会相信一见钟情,就连我也不相信。所以过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怀疑我对简安川的感觉。或许只是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崇拜,而恰恰这种崇拜,算不上是爱情。我始终不相信爱情,那个无聊的狗屁东西。 直到我再次遇见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我才确定,我爱上他了,爱得那般痴狂,爱得那般热烈。他始终不知道在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女孩心里,是那般深爱着他。所以,他才会对别的女孩那样笑,笑得那样缠绵,那样悱恻。 东山中学的一次影展中,我真正地认识了他,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他的家世很好,父亲是教育局的局长,母亲是我们市著名的外科医生。他学习优异,热爱摄影,曾经在国内某一著名杂志上刊登过自己的专栏。 真正地了解简安川后,我更加明确自己的位置。我曾不止一次在心底千千万万遍地告诉自己:苏夏,你配不上他,你配不上他,你根本配不上他。然后,我都会嘤嘤地哭,闭着眼,张着嘴,很难看的哭。 眼前的一张洁白的纸巾让我微微怔住了,他看着我,嘴角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眉头微微蹙紧,说:“苏夏,为什么哭?你知道你哭起来并不好看吗?”和简安川不同的是,眼前这个男子是那样忧伤地看着我,尽管微笑着,他还是那样忧伤。 噢,他的名字叫苏逸,和我一个村的。我们从小就一起光屁股长大,怎么说呢,算是青梅竹马吧。他微笑着,用纸巾轻轻拭净我脸上的泪痕,嗔怪道:“原本都很难看了,还哭得像只大花猫。”然后,他沉默了良久,接着说:“答应我,苏夏。以后说什么都不许哭,因为你哭的时候,让人看了,疼。”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异常认真。 我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他的脸微微变得红烫,然后,他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声音听出来了那么一丁点的不自在,说:“别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愿意让人家知道我有这么丑的一个青梅竹马。” 我笑着,重重地点点头,抓起树枝在黄土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认识你的。 然后,他很没良心地笑着说:“有自知之明呀,最好了。” 我想追着他打,无奈何他一米八的身躯,手长腿长的,跑得比鸟都要快。我只能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地一跺脚。 ‘咔嚓’—— 我微怔住,停驻下脚步。简安川淡笑着,慢慢向我靠近,将他的单反相机递给我看,笑:“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如果真不开心的话,我可以删掉它。”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俊秀的面容上那抹淡淡的微笑。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简安川微笑着斜着脑袋不解地看着我。 “苏夏——”苏逸的叫喊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与尴尬。苏逸小跑过来,像只护着小鸡崽的母鸡地护着我,警惕地看着简安川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苏夏。” 简安川笑,露出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冲我挥挥手:“再见了,美丽的苏夏小姑娘。” 我只能尴尬地点点头,然后目送着他离去,然后让心在一步步往下沉。我抓紧苏逸健壮的手臂,生气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对简安川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疼——”苏逸大叫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嗔怪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生猛,知不知道抓疼我了。”我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苏逸不依不饶地跑上前来,挡住我的去路:“你怎么认识简安川的?苏夏,求你了,别喜欢简安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眉间的哀伤更加浓重,眉头也紧紧地锁着。我知道他在无比认真着,不然那样嘻嘻哈哈的苏逸是不可能这样跟我说话的。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绕过他朝前走去。 神经病—— (完) no.2 你赔我的十八岁 (1) 微风轻拂细柳,远处的他举着那个单反相机,微笑着。我沉默着,凝视着他有点上扬的眉宇,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深爱着的人啊,你就那样站在我的眼前,可我却不能开口说句我喜欢你。 “我说得没错吧,你还是喜欢上了简安川。”苏逸站在我的身旁,幽幽地说。我抬眸望着他,看着忧愁在悄悄中爬上他的眉间。苏逸呀,何时开始,你已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其实我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苏逸会那样反对我喜欢简安川。那时的我,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苏逸嫉妒简安川。 嫉妒简安川有才华,更甚者,他也嫉妒简安川比他白。我笑了笑,在心底嘲讽这个爱嫉妒的孩子。 苏逸叹了口气,轻轻将我拥进他的怀里,那是一个寂寥且又温暖的怀抱。我听见他在呢喃着,轻声呢喃着:“苏夏,别喜欢简安川。求求你别喜欢简安川。”我想抬头看着他,他却执拗地将我紧紧搂住。 我挣脱出他的怀抱,看着他。苏逸,别这样,别这样,我怕这样的你我会不认识你。噢,我的苏逸呀,那个倔强的孩子,那个执拗的少年,而如今在我面前,你却哭得如同孩子般。 “苏夏——”他忧伤地看着我:“你赔我的十八岁。” 那一个傍晚,我看见夕阳的余晖印红了半边天。我看着眼前这个忧伤的少年,心底激荡着那句‘你赔我的十八岁’。然后,我转身,强忍住泪水往校门口奔去。简安川拦住了我,他轻轻拭净我的面容:“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夏!” 我挣脱他,没有回答,一个劲没命地往校门口奔去。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我大声大声吐着粗气。苏逸,我们之间变了吗?怎么会变得这样?那样阳光的你,为什么也会那样忧伤地哭着。难道,我不能喜欢简安川吗?或许吧,因为我也知道我配不上简安川,配不上那样一个恍如天神的男子。 晚风轻拂着我的发,我在悄然中拭净早已夺眶而出的泪滴,努力笑了笑。然后朝家里走去。不长的路程我却走了好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星星像一只只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眨着。惨白色的月光洒满了我回家的路。 矮墙上倚着他高大的身影,我感到身体在微微一震,然后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他也发现了我,我看着他掐灭自己手里夹着的香烟,然后向我慢慢走来。我想逃,可我却逃不了。 “你回来了?”他看着我,嘴角动了动,却始终没说出什么来。良久,他接着说:“对不起,今天下午我失态了。不过,你知道的,苏夏,我喜欢你。”早已可以猜想得到的答案,为什么在听到以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呆怔的看着他美丽的眸子,黑漆漆的瞳里,我看见了我小小的倒影。 良久,我才慌忙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纸和笔,轻轻写着:对不起,我想我没有资格去爱。 他看了我的回答后大笑不止,仿若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直捧腹大笑着,笑得眼角都在悄然溢出泪花,我听见他边笑着边说:“那你就那样喜欢着简安川?” 我再次在纸上写着:我只是单恋着简安川,他并不知情。 苏逸怔住了,他一把将那纸撕得粉碎,然后怒目圆睁地看着我:“苏夏,你真牛逼。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搞暗恋。今天的事,可以的话,你就当我全他妈没说过,老子再也不要像傻子一样了。” 随后,我看着他慢慢走远,心却在一遍遍疼痛着。苏逸噢,你也学会了骂人了,骂得那样凶,那样令我生惧。我沉默地看着他走远。其实我想叫住他的,可我的喉咙却始终发不出任何一丁点声音。 你的十八岁,我们的十八岁。天知道,我们该何去何从。 (2) 自从那次后,苏逸便开始疏远我。无论是在操场,还是在教学楼那窄窄的长廊,看到我后,他总逃得远远的。我忧伤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正如他忧伤的看着我一样。然后,我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地,从从容容地走进教室,从从容容地面对每天我该面对的。 苏逸就那样远离了我的世界。我不知道他还能否回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否看到他阳光温和的微笑。然而现在看到他的时候,他总绷着一张脸,像个陌生人似地,从我身旁走过。我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肥皂味,看着他高大孤独的身影在慢慢留给我那抹淡淡的冷漠。 简安川在隔天下午的傍晚找到了我。我颤抖着身子尾随着他来到天台。天边的夕阳依旧散发着它橘黄色的光芒,简安川面朝着夕阳,淡淡地笑着。天台上的风很大,拂起他的流海,露出他干净的额头。 “苏夏,苏逸变了。”良久,简安川回过头看着我,说:“因为你,苏逸干净的心变了。”那天简安川也看到了我和苏逸的那一幕,再加上苏逸是他们班的,他比谁都清楚曾经那个美好的少年现在已经变了。 变得如何?无人知晓。或许印在我心底的,永远都是那张忧伤的脸在轻轻地对我说:“苏夏,你赔我的十八岁。” 我低着头,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过。然后,我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简安川。他微笑着,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别想太多了。十八岁的时候,总会经历这么一段的。苏夏,你也会遇见的,或许,你也会受到和苏逸一样的痛。”此时此刻的简安川还不知道我喜欢着他,那样痴狂执着的喜欢着他。 可我知道,也明白,我不会受到和苏逸一样的伤。我承认我深爱着简安川,但我也在排斥着这种喜欢。因为我捉摸不透那种爱,到底是什么?再说了,我苏夏是配不上他简安川的。谁会想要一个残疾人呢。 “苏夏,你从小就不会说话吗?”简安川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看过医生了吗?”他看着我,褐色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我。那真是一对美丽的眸子,和苏逸不同的,简安川的双眸是褐色的,淡淡的褐色。可却又好像和苏逸一样,总是隐藏着无尽的忧伤。 我轻轻摇摇头,咬住下唇,再次低着头,红着脸。在我们班级里,这算是我的招牌动作了。 简安川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抚着我的流海,声音轻柔:“苏夏,你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然后,我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竟没发觉,清冷的泪,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般,溜过我的脸颊。 他轻轻用他宽厚的手掌拭掉那不小心溜出来的小水珠,然后抚摸着我的眉间,笑:“苏夏,别皱着眉头。苏逸说得对,你哭的时候,让人感到了疼。” 我微怔着,直视着他,直视着这个让我爱得如火如荼的男子,却没勇气钻进他的怀抱里,试图寻求他的安慰。他微笑着,说:“苏夏,你逆光而站,我帮你拍张照。” 照完后,他‘咯咯’地笑着,不停地赞叹着:“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照片了。” 然后我的脸就又开始火辣辣地烧着。他笑着,看看手腕上的表,说:“晚了,我们得走了。不然你家里该担心了。” 那天是简安川第一次送我回家。我们踏着夕阳归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简安川停驻下脚步,笑:“进去吧。苏夏,以后可不许哭了。像大花猫似地。” 我微怔,他和苏逸竟说了同样一句话?不同的是,此时,简安川来了,苏逸却走了。我看着简安川远去,他的黑黑的影子被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拉得长长的。 然后我就在心底盘算着,等等回去必须得去照镜子,看看我真的是不是像大花猫。不然,为什么苏逸和简安川都会那样说。 (完) no.3 谁能理解呀,那个年龄 (1) 其实我不知道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已经站在院门口看了我们多久了。简安川的背影消失后,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怒目圆睁地瞪着我,长满胡须的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怒色。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走近他,轻轻朝他点点头。然后,准备进屋的时候,他却挡住了我。 “小小年纪就学会勾搭人了呀?”他不无嘲讽地说:“小妖精。”完了他朝我的脸颊狠狠就是一巴掌。 我噙着泪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是我的父亲吗?噢,这个就是那个在我的世界里被我叫做‘爸爸’的人。他好陌生,陌生得令我畏惧。我捂着生疼生疼的脸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看什么看?”他吼着:“难道你这该死的臭丫头连老子都想一并克死才爽吗?”他始终无法忘怀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就像我无法忘怀一般。说句老实话,我不恨他的。因为他的可怜,也是当年年幼无知的我造成的。我这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呀。 奶奶听见吼声后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紧紧地将我护在她的怀里,那个散发着陈旧味道的怀抱,我隐约感觉得到她满是骨头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然后,我看见她那凹进去的眼里充满着悲伤,薄薄的嘴唇流淌出来的,都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责骂:“你还有没有良心呀。苏夏是你的女儿,苏彪,你就有点人性吧。” “一群疯婆子。”他大骂一句,转身进屋。 奶奶心疼地抚摸着生疼的脸颊,压低声音说:“夏儿,你也别怪你爸爸了。自从你妈妈走后,他就这样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夏儿,奶奶死后,你就逃得远远地,你爸爸是容不下你了。”然后,她就一语不发,搂着我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轻轻抚着我的脸颊,我可以感到那一滴滴沉重的小水珠在拍打着我的头。 我紧紧地抱着她,然后,抬头忧伤地看着她那布满条条皱纹的脸。 她轻声哭着,将我紧紧搂住,哽咽着:“夏儿,我可怜的孩子呀。” 夏虫奏出和谐的协奏曲,奶奶瘦弱的身躯抱着我,惨白色的月光映照在院子里,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小道,充满的,竟是那一层层一道道的哀伤。 (2) 昨晚我又做了那个梦,那个熟悉且又让我生畏的梦。然后,我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吐着粗气,窗台上的风铃还是随风而发出淡淡的声响,十年如一日呀。我抬头看向依旧挂在雪白墙壁上的她,笑靥如花的她。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十年来,我竟会重复地做着那个梦。 远处的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火红的太阳在无声中升起。我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以及父亲的破口大骂成了鲜明的对比。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每天每天早晨,都像她刚离去的那一个早晨。 我在父亲的嘲讽中和责骂中逃出了家门,身后传来奶奶的嗔怪与责骂:“苏彪,别这样对苏夏。你老了或许还得靠她呢。这样结怨,又何苦呢?” “老子还得靠她?”父亲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闻,音调顿时提高了八度:“一个哑巴能做什么。” 奶奶叹了口气,我听见她收拾碗筷的声音,‘乒乒乓乓’的。然后,停了好久,她才又接着说:“苏夏学习成绩好,让她接着念大学吧。” “你疯了吧?”父亲冷笑道:“一个哑巴能认字就好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接着我听见瓷碗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我微微一震,悄悄地透过那扇旧木门的缝隙往里边看。奶奶气得浑身发着抖,她指着父亲的脑门,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供她,我供她。苏夏好说歹说也是我孙女,我就用我的棺材本供她,你管得着吗?还有,苏彪,我警告你,别张口闭口就是哑巴长哑巴短的,哑巴怎么了,我们苏夏争气,从没给我丢过脸。瞧瞧你自己,自从杨妮走后,你还有点出息的样子吗?净给我丢脸的东西。” 父亲低着头,红着脸,和我在班级里的‘招牌动作’一个样。然后,他站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奶奶看。其实说真的,我真怕他一个性子起来,打了奶奶那已经瘦弱不堪的身子。 他红着眼眶,哽咽着:“如果不是她,杨妮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扫把星害的。”他哭了,平时在我面前凶得令人畏惧的父亲在此时此刻竟会像个孩子般哭得‘稀里哗啦’的。 如果不是我?妈妈就不会死了,如果不是我。我努力抑制住颤抖着的身子,悄悄地哭了。然后,一步一步像个行尸走肉般朝学校走去。我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妈妈要救我?如果妈妈不救我,或许她就不会死了。死去的人会变成了我,然后她还活着,和父亲再重新养个孩子,幸福地活着。可惜,就只因为我,改变了这一切原本美好的现状。 “小心——”一声尖叫过后,我倒在了清冷的水泥路上,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朝阳柔和的光芒透过白杨的枝桠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的,随风四处摆动着。 “你没事吧?”她慌张地跑到我的面前,声音有丝颤抖着:“苏夏,你没撞伤吧?”然后她发现了我膝盖上的擦伤,尖着嗓子大叫着:“天哪,你的膝盖流血了。”接着就二话没说地,很直接地倒在我的怀里。 这个会晕血的女孩叫宋思丹。我们班里最美丽的女孩子,像只花蝴蝶般,每天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踏着轻快的步伐,征服了我们学校许多男性同胞的眼球。坐在我们班级里,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那一幕,送情书的一幕。然后她微笑着收下,看着那个男生兴奋地走远后,她才轻轻地丢进垃圾桶。 宋思丹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就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简安川出现了。 他大吃一惊,跑到我们面前,眉毛轻挑着:“苏夏,你们在干什么呀?” 我无奈地看了看那辆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又无奈地嘟起嘴努了努倒在我怀里晕倒的宋思丹,简安川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背起晕倒的宋思丹,说:“我先送她去医护室,你也跟着去吧,你看你的膝盖都流血了。” 我摇摇头,比划着手告诉他:你快去吧,她晕血。我没事,等等我自己去。 简安川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说:“好吧,你等等一定要去看看。”走了几步,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对我笑着说:“苏夏,你比手语的时候真可爱,我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明白。” 我哭笑不得,也只能无奈的看着简安川抱着宋思丹远去。然后,我扶起宋思丹那辆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将它拉到停车场立好,带着一坛坛打翻的醋,酸酸地走回教室。看着简安川抱着我们班最美的花蝴蝶远去,说个实在话,我吃醋了,而且吃得不得了。 那个年龄啊,谁能理解。想爱而又不敢爱的心,又有谁能理解。或许连我们都不理解,那年十八岁的我们。 (完) no.4 爱情里的流年 (1) 谁都没料到,宋思丹竟会因此而爱上了简安川。爱得和我一样执着,一样认真。在东山中学里,或许大家更赞同宋思丹和简安川在一起。男才女貌的,家世又相当。我呆呆的看着宋思丹美丽的背影,心头还是涌出了那抹酸楚。 “苏夏,你说简安川会喜欢我吗?”一下课,她转过身子眨巴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娇声娇气地说。 我微怔,轻轻摇摇头,有觉得她可能会误解我的意思,然后抓起笔在作业本上写着:我不了解简安川,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你。 是的,我不了解简安川。纵使我爱他爱得火热,爱得痴狂,但我真的不了解他。或许我在害怕着,害怕真正了解简安川后,我会更加自卑,更加想逃离一切有关他的事。 宋思丹嘟着嘴,停了好久,她才又开口幽幽地说:“可简安川有喜欢的人了。” 我微微一震,脑子在瞬间变得苍白。简安川有喜欢的人?像他那样恍如天神的男子喜欢的,会是怎样美好的一个女孩。我知道不是我,也绝不可能是我。然后,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做着我的作业。 宋思丹盯着我看,认真地说:“我真不明白那小子看上你什么了。苏夏,你真好运气。” 我看到手中的铅笔轻轻断了笔芯,洁白的作业本也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然后,我颤抖着身子抬头看着眼前的宋思丹。她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激动完毕,宋思丹劈头盖脸地又是一句:“我说的是苏逸那小子。咯咯,苏夏,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简安川吧。” 我轻嘘了口气,轻轻白了她一眼,用橡皮擦擦掉那抹在作业本上不协调的痕迹,继续写着我的作业。其实我也不明白,苏逸那傻小子究竟喜欢我什么。可能一时头脑发热,胡言乱语吧。 “亲爱的苏夏同学,可千万别再眨你的桃花眼了,都快变成烂桃花了。”宋思丹‘咯咯’地笑着。然后,她止住笑容,倍儿认真地说:“苏夏,你该不会真喜欢简安川了吧?可别,因为我爱他。” 我抬起头,对她又翻了一个白眼。引得她又开始‘咯咯’地笑着。 “苏夏,告诉我,你是怎样认识简安川的?”宋思丹若有所思地说:“我在他的相机看见了你的相片。我问他,他支吾着不回答我。苏夏,简安川不会爱上你了吧。” 我感到我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漏跳了半拍,然后,我咬着下唇,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不可能。 “我真是会幻想,简安川怎么会喜欢你呢。”宋思丹拍着胸脯,笑:“苏夏,别怪我直言,你和简安川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连苏逸喜欢你,我都有点感到不可思议,更何况简安川了。” 我苦笑了下,别过头望着窗外随风飘摇的枝桠。宋思丹肯定觉得气氛不对了,她识趣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知道她如果再问下去,噙在我眼底的泪水会在某一瞬间倾泻而出。 傍晚的时候,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擦完黑板,扫完地板,关窗户的时候,我看见干净无尘的窗户里,倒映着他高大的身影,淡淡的笑容。然后,我回过头,他举着那个单反相机对着我,接着,我听到的,又是那个‘咔嚓’声。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简安川跳上椅子,然后坐在桌子上,若有其事地看着我们今天下午刚画好的黑板报,笑:“真好看,这黑板报。”然后,他举着相机,又是‘咔嚓’一声。 橘黄色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了他干净白皙的脸上,他笑着,感觉都有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掏出粉笔在黑板上轻轻写着:你怎么还不回去。 “噢,过几天我要在学校里办个小影展,就在那个音乐教室里。”简安川放下相机,看着我,我看见在他的褐瞳里,流淌着悲伤。然后,他又开始笑了,好像刚才在他褐瞳里看见忧伤,是我的错觉。 听完后,我在黑板上写着:恭喜你了。 “你会来吗?”简安川跳下椅子,笑着说:“苏夏小姑娘。” 我笑了,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他笑,开门离开了教室。偌大的教室又开始变得空空荡荡,我看着橘黄色的余晖溢满了整间教室,转身轻轻拭净黑板上的字。 难道这就是爱情?就是那个被我叫做‘无聊的狗屁东西’的爱情?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无聊的狗屁东西’竟会让我的心在悄然中变得激情澎拜。我笑,在心里觉得我不应该再叫爱情为‘无聊的狗屁东西’。 然后,我笑着,关掉教室的门。 (2) 从东山中学走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变得漆黑。夏虫在悄悄地鸣叫着,吵闹而又显得寂静。我背着那个洗得有点发白的背包,惨白的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晚风有些儿凉,我停下脚步,看着被微微吹起的柳枝桠,看着那轮明月倒映在清澈的河里,看着半倚在弯曲的柳树的他。 夜舞缭绕在他的周围,他轻轻将手中的烟丢在地面,用脚踩熄了它。然后抬眸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瞳里,我看见了流露出来的种种忧伤。他似笑非笑,说:“苏夏,我来看你了。” 噢,苏逸呀。你曾说我哭的时候,会让你感到疼,可你知道吗?你这样忧伤地说这话,哪怕只是一句简单易懂的话,也会让我的心疼得就像快要窒息。 我慢慢走近他,看着他因为多日未修饰的面容,看着黑乎乎的胡渣像条条小虫子爬满他削尖的下颌,心还在微微地疼着。我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略有丝冰冷的脸颊,原本还在努力噙着的泪水在这一瞬间决堤而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闭着眼,我看着他的眉头紧锁,然后,两行清泪悄悄从他合着的双眸里流淌而下,良久,他都不说话,只是这样站着,让月色拉长我们的影子。 “苏夏,我们可以回去吗?”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呓语着:“可以回去从前吗?” 我轻轻点点头,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哭着。我为我失而复得友谊而欢喜着;为曾经阳光倔强的少年而开心着;也为变得如此忧伤的苏逸而难过着。 他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我要守护着你,我的苏夏。” 我感动得痛哭流涕,同时,我的心也在他这句话后,被撕得粉碎。 我明白苏逸喜欢着我,更甚者,他爱着我,就像我爱简安川一样,爱得那样痴狂,那样执着。可在爱情的流年里,谁也没有对错。爱与被爱,只是一种,喜悦。 (完) no.5 我们的疼痛 (1) 时间就在我的游离中一分一秒迅速地溜走。宋思丹依旧每天都在我面前说着简安川的种种,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每次我都合上书悄悄地走开,她才悻悻地闭上嘴,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去了趟厕所,回教室的时候,会经过简安川他们班。我故意放慢脚步,简安川在埋头擦拭着他那宝贝相机,然后,他轻轻抬头,似乎发现了我,冲我笑了下,咧开他洁白的牙齿。 我很没出息地感到自己的耳际在微微红烫着,然后我赶紧低下头,生怕谁看出我现在的这种窘样。接着我发现在我的前面,出现了一双洁白的板鞋,然后我再次轻轻抬眸,苏逸笑着站在我的面前。 “快上课咯,快点上去吧。”苏逸推了我一下,说:“你在看简安川吗?”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接着说:“傻瓜,喜欢他就去跟他说呀。”我吃惊地瞪大眼睛直视着苏逸的脸,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他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口齿不清地说:“别误会,我对你可以放下了。” 然后是沉默和尴尬就缭绕在我们的身旁,我们谁也没先说话,谁也没打破这片沉寂。终于,在上课铃响起后,苏逸又轻轻推了我下,嗔怪道:“早叫你上去你不上去,这下好了吧。” 我回过神,白了他一眼,转身奔向自己的教室。老师还没来,我走进的时候,班上的嬉闹声在顿时间停了下来,然后他们看了我一样,继续无视我地嬉闹着。我低着头坐回自己的位置,直到一声震天吼过后,我才又慢慢抬起头。 “都反了呀。”班主任叉着腰,脸涨红了,黑溜溜的眼睛四处转动着,我看到她的胸前起起伏伏,仿若还没反应和接受刚才吵杂的班级。 托了大家的福,在放学后,我们全班被拉到了操场上训话。班主任气得发抖,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直瞪着我们,然后,跑了操场两圈后,才作罢。 夕阳照着树梢,树影投到清冷的大理石地面,摇摇晃晃地,让人有点头晕。当我拖着两条打颤的双腿走出操场的时候,简安川就站在教学楼前那棵大榕树下,晕黄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是那样美好,那样遥远。 他歪着头看着我,然后,咧开嘴笑着,微风拂起他有点陈旧的白衬衣的衣角,拂乱了他细碎如黑檀木般的发丝,他胸前的单反相机泛着淡淡的光芒。我慌忙向他小跑过去,蹲在他面前,拾起一根树枝在小花坛里写着:有什么事吗? 他眉头微微蹙紧,接着又舒展开了,淡笑着说:“笨蛋,忘记你昨天答应我去看看我的小影展?”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我张得老大的嘴巴。天哪,我忘记了,怎么能忘记呢。然后我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冲他点点头,在小花坛继续写着:对不起,因为班主任将我们留了下来,所以。。。。。 我没有写下去,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来告诉他,我失约了。忘记了昨天就和他约好的事,对我来说那样重要的事。 简安川笑着揉乱我的流海,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帮我梳理好,笑:“我这不还没走吗?我们去吧,现在。”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不相信,亲昵地刮了下我的鼻梁,笑着:“照片还没撤,老师说明天才撤,所以,我们去看看吧。”他拉起我的手,笑着往音乐教室走去。 可我们又双双停下了脚步,我的笑容在慢慢僵住,然后,我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只感觉到了两只耳朵火辣辣地‘烧’着,像是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样,整个心都忐忑着。 简安川不解地看看我,又抬头看看站在我们不远处的怒气冲天的宋思丹,轻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噢,简安川,你还不明白。宋思丹误会了,她是那样的喜欢着你,和我喜欢着你一样。我真的不敢想象,宋思丹此时此刻得到的伤害是什么,有多巨大。我只用眼角看到傍晚有点清冷的微风吹乱了她披肩的长发,她咬住惨白的下唇,然后我看到一行怵目惊心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过她削尖的下颌,雪白的皮肤,殷红的血迹,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对比。我心惊,头埋得更低了。 然后,我看着宋思丹发疯似的地向我飞奔过来,使劲揪住我的衣领,我看到她那灵动感性的双眸布满了心碎的血丝,嘴角那殷红的血已然被风干成印,整个人都憔悴的令人心疼!然后,她隐忍的坚强瞬间崩溃了。惊天动地的哭泣着,哭得那样凄厉,那样悲戚:“苏夏,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耳际在嗡嗡地响着,我只看到吃惊的简安川在费劲地拉开宋思丹,只看到被简安川一把推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宋思丹,然后宋思丹挣扎着站起,我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摇晃着,她瞪着我,彷如要将我剁成十八段才能解开她的心头之恨:“我死都不会放过你。苏夏,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我看着她的背影在远去,接着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简安川一把拉住我,眉头紧锁着:“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噢,简安川呀,我该如何跟你说清。宋思丹之所以会这样对我,都是因为她误会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可我该怎么跟你说清,跟你说清原因,你会喜欢宋思丹吗?她是那样美好,美好如你。 我低下头,然后听到简安川在轻轻叹气着:“真搞不懂你们。不过,看她刚才那样子,似乎很认真。苏夏,你自己要小心点呀。” 我抬头看着简安川,看见了忧伤在悄悄溜进他那双明净的双眸,看见忧伤在他的眉宇之间肆意地流荡着,可我却不能伸手去抚平它,我只能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任凭眼泪流尽我整个脸容。这一刻,天知道我有多恨我是哑巴,爱你,却不能说出口。 简安川轻轻为我拭净泪痕,他抿紧嘴唇,我看见晚风在吹着他的洗发,看着他的相机寂寥地挂在他的如细瓷般的颈项之间。然后听见他在轻声呢喃着:“苏夏,别哭。你哭的时候,让人感到了,疼。” 我身体轻轻一抖,猛然间在脑海的深处想起了苏逸,那个阳光倔强的少年。我想到了苏逸如阳光般缠烂的微笑,然后看见那个微笑和简安川紧缩的眉头重叠,我还是无法抑制泪水的流淌。 我慢慢后退几步,转身奔离有他的地方。晚风在拂动树梢,发出‘沙沙’响。我没有回头,更确切地说,我不敢回头。我担心回头,我会和那个放入天神的男子四目相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我真害怕自己会再泪流满面,心疼不已。 谁也没料到,十八岁会是这样的疼痛;谁也没有料到,青涩的暗恋,竟会演变成这样;谁也没有料到,原来爱情这么危险,原来爱情是要用泪水去慢慢堆积而成的。我不禁在心底埋怨起我的妈妈,甚至,我的奶奶。我埋怨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在那个疼痛的十八岁,千万不要去碰到危险的爱情,不然,将会泪流满面。 其实我同情宋思丹,同情苏逸,更同情我自己,而简安川和我们却是不一样的。当我们陷在那个危险的爱情沼泽里面,而他却只能紧锁着眉头,忧伤地看着我们。我不知道简安川何时变得和苏逸一样忧伤。但或许我可以猜得到,十八岁这年,哪个孩子不忧伤? 噢,我们的疼痛,我们忧伤的十八岁。 (完) no.6 消逝了,曾经的纯洁 (1) 昨天的事不知道被谁给传开了。当我推开教师大门的时候,鸦雀无声。我下意思地望向宋思丹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我轻轻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敢去勾引人家男朋友。”一个女生尖着嗓子不无讽刺的叫着。我轻轻低下头,努力噙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我有想到今天学校会传开昨天那件事的。只是我没想到传得竟然这样凶,这样离谱。简安川摇身一变,成了宋思丹的男朋友,而我,却成了人人憎恨的第三者。人言可畏。在我如今空白的脑袋里,我只能想到这个词。然后,我吸了吸鼻子,拿出英语课本,心不在焉地默读着。 “装得那么清纯。没想到平时乖得要命的哑巴,竟然会如此厉害。听说宋思丹还当众打她了呢。” “这叫扮猪吃老虎。难怪前些日子跟宋思丹走得那样近。” 议论声络绎不绝。直到教室的门被恶狠狠地踢开,才稍微寂静了那么一会会儿。进来的人是怒容满面的苏逸。他快步走向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径直走出教室。我听见身后同学们的吸气声夹杂着嘲弄声。而我,却只能任由苏逸拉着我的手,尾随着他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苏逸拉着我,大步地走着。我看着他厚实的背脊,心里感到一阵凉飕飕的。苏逸呀,曾经让我那样地伤害过,你的十八岁,还能有我的影子,天知道,你做了多大的准备和努力。噢,苏逸。 然后,他猛地停驻下脚步,我一个重心不稳,撞在了他的背脊。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苏逸是那样清瘦,以至于我撞在他的背脊上,只撞到一根坚韧的脊椎骨。我捂着生疼的鼻梁,抬头看着他。 他回转身盯着我看,我看见忧伤再次占据了这个阳光少年的美丽眸子里,然后,我微微心疼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噢,其实我不会说,也不能说。天知道这一刻我竟忘了我是哑巴。 “为什么要这样?”苏逸轻悠悠地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样艰难地从他嘴里吐出来:“你就真的那么喜欢简安川?喜欢得可以为了他和其他女孩子在校园里大打出手?噢,苏夏,这不像你,也不是你。” 我盯着他看,不解他听到的又是哪一个版本。可我不想解释,也不能解释。因为昨天那件事,不是伤害我,便是伤害宋思丹。只是苏逸,你知道吗?宋思丹也爱着简安川,就如我一样爱着他。 我看见悲伤在悄然中爬上了他紧锁的眉间,和简安川一样紧锁的眉间,看得我只心疼。其实我是不愿意苏逸变成现如今这样。他是阳光的,不应该这样忧伤,这样紧锁着他俊秀的眉。是我将他变成这样的,是我,让他原本阳光的十八岁在这一瞬间变得阴郁。想到这里,我哭了,低着头,任凭滚烫的眼泪肆意地流过我的脸。 苏逸轻轻拥住我,那仿佛永远寂寥温暖的怀抱。他削尖的下颌抵住我的头顶,我感觉他抱我很紧,然后我听见他轻声嗔怪着:“苏夏,你又哭了。自从上了高中,自从遇见那个叫简安川的,你就经常哭。” 我慌忙拭净泪水,然后轻轻离开他的怀,抬头送给他一个我自认为最灿烂的微笑,咧开嘴,露出两个小虎牙 ;眯着眼,简直都快成了一直线了。此时此刻的我,只想让苏逸不再认为我的悲伤,我的哭泣,全源自于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 我看见笑意在苏逸俊秀的脸庞上氤氲开,他笑着,轻轻用手弹了下我的脑门,笑得无可奈何:“傻瓜,快别笑了。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笑,更难看了。” 我立马就停住了微笑,嘟着嘴白了他一眼。 “那时候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会喜欢你。”苏逸大笑着,转身跑远去。我又好笑又好气地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让嘴角往上扬了扬。苏逸呀,谢天谢地,以前的你终于回来了。 (2) 回到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我低着头坐回自己的位置,坐在一片朗朗读书声中,我不禁又看向宋思丹的桌位,依旧空空荡荡,课桌上的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寂寥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早读结束后,同学们嬉闹开了。然而谁都没有继续早上的话题,我也乐得轻松。在这所学校里,话题和新闻是永远不断的,永远保持新鲜的。没有人会在同一新闻上浪费太多时间。然而简安川却不一样,当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在中午放学后,他穿这件蓝色的衬衣,举着相机在拍一些树木。 我站在他的背后,望着微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角,看着他那双一尘不染的白布鞋,仿若在那上面,有我们最纯净的十八岁。他转过身看到我的时候,身子微微一颤,继而我看见他在微笑着,很苍白地微笑着。 “那个女孩子来找过我了。”他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着。我看见微风在拂动树梢,午后的夏天有点儿热,站在狭长的林荫道上,一阵阵凉风袭来,我听见知了在枝桠上拼命地嘶叫着,看着从树叶里落下来的如星点般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容上,然后轻轻闭上我的眼,因为我害怕,这样看着忧伤的简安川,我会感到无数的小针在刺着我的双眸。 “苏夏,那女孩向我告白了。”他抓住我的双肩,声音在轻轻颤抖着:“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缓缓睁开眼和他忧伤的双眸四目相对,然后我低下头,使劲咬紧自己的唇,我感到自己的在艰难的摇晃着脑袋,感到滚烫的泪水很不争气地滑落,湿了我的脸。简安川,你知道吗?此时此刻的我,多么希望能有充足的勇气,对你说着我爱你。可我估计还没有那个勇气,我想我的确配不上你。 简安川笑了,他的双手无力的垂落,我听见他的笑声里,有一丝丝无奈,然后我听见他在问我:“苏夏,你希望我和她交往吗?和那个叫宋思丹的女孩?” 我抬头讶异地盯着他看,他的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可以感觉他在笑,可笑得让人那样心疼,那样心酸。我慢慢垂下眼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他没有来拉住我,我也没有回头看。 我想我就这样告别了简安川,这样忧伤地告别我十八岁疼痛的暗恋。或许我会永远记得,在那个曾经纯洁的年纪里,我曾爱过一个恍如天神的男子,爱得那样痴狂,那样倔强。 (完) no.7 这年夏天,我们即将踏着记忆离开 (1) 日子仿若就这样回归到了平静。宋思丹又开始来上课了,每天都是神采奕奕,色彩飞扬的。我感觉得到幸福溢满了她整个世界,此时此刻的简安川在她的世界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在我寂寥无人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匆匆掠过的过客。 日子就好像回到了我还没认识简安川的时候。我和苏逸每天打打闹闹,一起上学,一起下课。即便有时候会在学校里不小心碰到肩并肩的简安川和宋思丹,苏逸也总是揽过我的肩头,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旁骄傲地走过。 只是我在夜里多了一个梦,梦着那个寂静的夏日午后,梦着古老的水乡,梦着那条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小道,梦着简安川拿着照相机,‘咔嚓’一声。而缠了我十年的梦,出现的频率变得极少。我在讶异着,也在怀疑着,是不是我的心事发生了变化? 苏逸从没有主动在我面前提起过简安川,我知道他在小心地避免在我面前碰到简安川这几个字眼。如果实在避不了,苏逸就会在鼻子里轻哼一声:嘁。以表示他对简安川的不满与不屑。我知道苏逸这样很辛苦,但也很感动地知道,他在辛苦的复合我心底的疮疤。 直到有一天,平静如水的生活被一颗小石子打乱,荡起了层层涟漪。 在我们准备高考准备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宋思丹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跟她出去一下。我怔怔,合上书跟她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死角。 “苏夏,你得帮帮我。”宋思丹大哭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我不解地看着她,却在心里有预感,这不是什么好事。 “苏夏,我怀孕了。”宋思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你一定得帮帮我。这孩子可是简安川的呀。”我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和宋思丹一样颤抖着,然后感到眼前一黑,踉跄地退了几步。 宋思丹慌忙拉住我,叫:“苏夏,你没事吧?” 我睁开眼看着她,然后低头看了下她的肚子。宋思丹怀孕了?而且是简安川的孩子?天哪,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恐怕连在我的梦里,都还没出现过。而现如今却在我面前上演,这样真实,这样离谱。 “我知道之前是我太莽撞了。”宋思丹叹了口气,低声说:“现在我和简安川已经交往两个月了,苏夏,我已经不怪你了。而你,也会祝福我们的,是吗?” 我直视着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后我只听到宋思丹在轻声说:“苏夏,你是知道我们的校规的。这种事如果曝光,我和简安川都会被开除的。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苏夏,你就当帮帮简安川吧。”说着说着,她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轻轻摇摇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哭了。看着我,宋思丹淡淡地笑了,她说:“晚上的时候,你到学校宿舍来一趟吧。我们没有足够的钱,只能自己动手了。”然后,她轻轻拥住我,笑:“苏夏,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傻了一样愣在那里。 (2) 晚上的时候我踏着惨白的月光来到宋思丹的宿舍。楼道里昏昏暗暗的,潮湿极了。走廊的尽头,生管室亮着微光。我倒吸一口冷气,轻轻敲开了宋思丹的宿舍门。 宋思丹颤抖着身子打开了门,她的脸很苍白,披肩的长发慵懒地垂在她的颈项,我看着穿着倒带睡裙的她,轻轻地低下了头。 “我已经把药吃下去了。”她惨然一笑,拉着我走进宿舍:“等等你只需要帮我处理一下脏东西就好。今天是星期五,宿舍的人都回去了,不会有人来的。”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在远处的书桌上的台灯在发散出晕黄的灯光。 她拉着我坐回到了床上,轻声说:“苏夏,晚上你可以不回去吗?”看到我轻轻地点头后,她又接着说:“苏夏,你恨我吗?我知道你也喜欢着简安川。”我微微一震,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倒在我的怀里,紧闭着她美丽的眸。 我抚摩着她的发丝,安抚她,微笑着平息她的恐惧。她沉沉的在我怀里睡去,天使一样。半夜里,我眼睁睁看着床单变成红色,惊恐在我喉咙里流窜,我感觉到简安川的血在流淌。宋思丹在疼痛中醒来,我抱着她,她抱着我。 我心里低低的哭,苏逸,出了大麻烦了啊。 宋思丹突然弓起身子,我眼睁睁看着一大团血块从她身体里掉出。我泪眼朦胧,感觉仿佛有东西也从我的身体里剥离了一样。 我帮她收拾床,帮她擦拭晶莹的肌肤,直到我认为很干净了。她虚弱的微笑着,说谢谢。 我微笑,看着这个美丽天使。 她指指那些血迹斑驳的床单,我示意她我将它们扔掉。然后她疲惫的闭上眼睛。 开门时,突来的手电筒划过我的脸庞。我惊慌失措,床单散落一地。查夜的老师说:“你在做什么?” 我看着满地的血色知道无从隐藏,惊恐的哑哑的摇头。惊醒了的宋思丹从床上冲了下来,看到手电筒光束下那堆床单和血块,她紧紧的护住我,几乎哀求的对着查夜的老师说:“老师,你们就放过苏夏吧。她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她是被骗才做出这样的傻事。” 我看着宋思丹为我着急的都流泪了的眼睛,呵呵的傻笑。 星期一一大早,我便被请到了训导室。教导主任叉着腰,他看了下我,又看了看我身旁气得浑身抖的班主任,说:“苏夏,你写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就当作这件事都没发生过。你也可以安然的参加高考。不要为了一个人,毁了你的前途。” 我静默不语,呆呆地看着桌面上那张洁白的纸巾和钢笔。 “苏夏,不要再固执了。”班主任轻拍着我的肩膀,轻语:“学校的规章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夏,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埋着头,拼了命地咬住下唇。然后我感到一阵血腥味向我袭来,我下意识地用手轻轻一碰,赫然见到了那殷红的血迹。原来当初宋思丹也是这样的感觉,麻麻的,然后在微微撕痛着。 “苏夏,写出那个人的名字吧。”训导主任无奈地看了一眼班主任,说:“再这样,我就通知你的家长了。”我惊异地抬眸看着训导主任,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地,发出的声音只是‘呀呀’的声响,难听而又低沉。 门被粗暴地踢开,苏逸匆匆走进,他张开双手护住我,然后盯着面面相觑的训导主任和班主任,一字一句地说:“是我。不关苏夏的事。”我看着他高大的背脊,感到鼻头微微一酸。 噢,苏逸呀,看来我又害了你。 (完) no.8 这年夏天,我们即将踏着记忆离开(二) (1) 自然而然的,苏逸被开除了。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很多人都来送他。我不知道苏逸的人缘这样好。自从苏逸在训导室承认后,便没有人再提起那件事。只是他们看我的时候多了一种表情,一种很可怜我,很同情我的表情。 我站在苏逸身旁,看着他向他的同学和朋友一一告别后。然后看着他走向我,在我面前露出一个微笑,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个令我痛心扉的微笑。我盯着他,轻轻地哭。他微微皱紧眉头,伸出他修长白净的手为我轻轻拭干泪水,低声轻笑:“傻瓜,怎么又哭了。别顾虑太多了,好好参加高考吧。”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当时在训导室我没有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或许如果我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而如今要走的人,便不是苏逸了,而是那个我朝朝暮暮爱恋着的简安川。当时不说,只是因为害怕简安川会被开除吗? 我在心底痛恨自己。哟,我怎能这样自私。为了保护简安川,而不惜牺牲苏逸。我感到自己的恶心,感到自己的泪泠泠地流过我的脸,然而却觉得无论什么,也洗不净我脸上的‘污垢’。 我看着苏逸,轻轻拥住他。然后我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简安川,他忧伤地看着我,眉头紧锁着。站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的是宋思丹。我看见他们在慢慢向我们走来,我慌忙离开苏逸的怀抱,将头埋得低低的。 宋思丹是没有错的。或许她会那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我悄悄抬头看着她,她的眉头紧锁着,然后,她离开简安川的怀抱,轻轻拥住我,就像那夜她拥住我一般,我听见她的声音大而清晰:“苏夏,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看住你。而让你做了那样的傻事。” 我慌忙推开她,像推开一个肮脏的抹布,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弱弱地躲回简安川高大的背后。我看着简安川,眼底有诉不尽的忧伤。 苏逸轻轻拍了下简安川的肩膀,将他走到一个转角处。我们都看不见,只听见‘碰碰’几声。 “我走了。大家好好保重。”苏逸抱着书冲我们挥挥手,咧开他的嘴,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我看着苏逸的身影在远去,再次让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宋思丹搀着简安川从那个转角处走出来。我看见简安川推开宋思丹,然后向我慢慢走来,抓住我的双肩,抓得我生疼生疼。他大叫着,白色的衬衣有了黄黄的泥土印记:“你怎能这样?苏夏,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推开他,等着他忧伤的脸,动了动嘴角,无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我转身,朝教室走去。 苏逸离开了。我不知打他走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苏逸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眉宇间,不见了他的忧伤。苏逸噢,你踏着记忆离开。在不久的将来,或许我们也会像你一样,踏着记忆离开,踏着我曾经痴狂的爱情,然后离开。 然后,试图忘记这一切。 (2) 苏逸去了广州打工。这是我从奶奶的口中得知的。我听见奶奶在轻声叹气叹息着:“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只剩下最后一个月却被学校开除了。他家里人要去求学校,他死都不肯。苏夏,这一个月,你得认真谨慎点呀。” 我艰难地点点头,然后跑进房间悄悄哭出了声。窗户打开着,窗下的那条河寂静地流淌着,我凝视着平静的河面,仿若在河面看见了苏逸那张扬着微笑的脸。然后我又开始哭了,在心底直骂自己。 如果没有再撞见简安川,或许我就会心平气静,忧伤地在这所学校里过完这最后几天。就在高考的前夕,我看见了简安川。他坐在榕树下的石板凳上,微风吹开了他面前的课本,我想转身往回走,他却叫住了我。 “苏夏。等等。”他走向前拉住了我的手,直看着我。 我轻轻别过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他却扭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直视着他的双眸。 他笑:“苏夏,你是不是特别恨我?苏夏,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我看着他多日未理的胡渣,心却还在微微撕痛着。 “其实我都知道了。宋思丹的事。”他笑了一阵,然后看着我,说:“苏夏,原谅我好吗?宋思丹是在骗你的,那孩子不是我的。” 我看着他,感觉到泪水在湿了我的眼。然后,我淡淡地,勉强地扯了下自己的唇角。转身离开。 噢,简安川。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何必再去揭起那个疮疤呢。不管它是我的疮疤,还是你的疮疤,还是宋思丹的,更甚至是苏逸的。无奈,它恰恰是我们的忧伤。而我们共同忧伤,就是那段青涩的爱情。 就这样吧,就让我们这样吧。或许离开后,从另一个世界踏进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们会变得成熟。我们会告别这个十八岁,会遇见新的人,对的事。然而,简安川,希望我们不再忧伤地过下去,永远,不再忧伤。 我跑到远远的角落,然后再回头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简安川。哭着笑了,脑海中飘荡着曾经微笑的我们,我知道已经回不去了,纵然你跟宋思丹分手了,可我始终不能给足自己的勇气,来告诉你,我爱你。 学校的点歌台在寂寥的播放着那首歌。简安川,就让我们用这首歌来结束我们的终点吧。祈盼,在不久的将来,在我们改变后的将来,我们得已再次相逢。你会拿着那个单反相机,拍下笑靥如花的我。 站在狂风的天台一望无际,这一座孤独的城市。 在天空与高楼交界的尽头,谁追寻空旷的自由。 阳光覆满这一刻宁静的我,隔绝了喧嚣和冷漠。 川流不息的人游荡在街头,谁能听见谁的寂寞。 找一个人惺惺相惜,找一颗心心心相印。 在这个宇宙我是独一无二, 没人能取代。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至少我很坚强,我很坦荡。。。。。。 (完) no.9 至少我曾深爱过 (1) 或许我们从未想过未来会是如何!当我告别懵懂无知的高中生活时,我感到更多的,是忧伤,无穷无尽的忧伤。学校举行的毕业晚会上,简安川站在布置华丽的舞台上,穿着那件简单而又有点泛旧的白衬衣,正儿八经地捧着那本书,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最近挺火的那首小情诗。 我曾经听过这首诗,最后我竟会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然后我吸了吸鼻子,看着舞台上的简安川,看着明亮的光束照在他的身上,看着惨白的光芒从他身后迸射而出,看得我直心疼。他的嗓音清晰而又嘹亮,撩拨着我们那颗曾经不安的心。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噢,简安川。我们都在长大,是吗?我曾经多么痛恨长大,因为长大了就不能去玩跳橡皮筋,因为长大了就不能去玩扮家家酒,因为长大了,我们的心更加不安,更加疼痛了。而如今,我多么渴望长大,多么渴望。因为长大后只有一种好处,我们可以更加宏观的去看待这个世界。 看着站在空荡舞台上孤独的你,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就让我们就此画个小句点吧,简安川。或许我并不适合你,可我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宋思丹的话‘这孩子可是简安川的呀。’我想我可能还无法接受这段话,一直,我都没有消化这段话。对于简安川的种种解释,我只能笑而不答。 或许我在心疼可怜的苏逸吧。因为这件事,苏逸离开了这座古老而又宁静的水乡,离开了他的十八岁雨季。恰恰是因为这点,我无法原谅宋思丹,无法原谅简安川,更无法原谅我自己。 晚风轻拂着,我微微停驻下脚步,直视着眼前这位曾让我爱得痴狂的男子。他喘着粗气,我看见徐徐的微风在轻轻吹起他柔顺的流海,我看见他干净饱满的额头微微渗着晶莹的汗滴。我想走,但我的双脚却动也动不了,只能呆怔在原地,看着他在慢慢向我走来。 “苏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他低着头,良久,我看见他的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了这么一句:“毕业了,我就要去北京念书了。苏夏,你报的是哪所学校?听说这次高考你考得很好”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眼底有无尽的忧伤在游荡着。 我淡淡的笑了笑,轻轻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噢,简安川。我能对你说对不起吗?说了对不起,你能听到吗?我不能去北京,不能去你所在的城市,因为我在害怕着,害怕我的一个不小心,和你在人流穿动着街头相遇,然后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紧紧地拥住你。 可我不能那样做。我想到了宋思丹哀怨迷离的双眼,我想到苏逸阳光的微笑里参杂的忧伤,想到奶奶年迈的身体,想到父亲。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何来的脑袋装住这些,只想到,我要想的,太多太多。 我慢慢地走着,多么盼望你能冲上前来,紧紧地用我入怀,深情地告诉我:噢,苏夏,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做。我慢慢停驻下脚步,回转头冲他微微一笑。 简安川,记住我的微笑,记住那天那个站在河边的苏夏,那个脸上永远挂着淡淡微笑的苏夏。噢,我想我变得忧伤了,或许比苏逸更加忧伤。我看见你在看着我,那样忧伤地看着我,然后,微笑着。噢,那真是一个好看的微笑,简安川,但愿你可以永远这样微笑着。 我们或许就只能这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它的结束。或许我觉得可惜,觉得遗憾。但至少,我曾深爱过,不是吗? (2) 吃完饭后我回到了房间。夏末的晚上显出了几丝清凉,窗下小河流淌过发出淡淡的声响。我抬头望着深蓝天空中的繁星,微微蹙紧了眉头。奶奶轻轻敲门走了进来。她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这是隔壁王大娘剩下来的莲子,她要扔,我看还好好的,扔了怪可惜的,就拿回来给你做了碗莲子羹,趁热喝了吧。”奶奶慈祥的笑着,我看见她的鱼尾纹变得更加明显,弯弯的,像天上那轮月亮。 自从晚上我就不见爸爸的踪影,平时这个时候他早该回来了。我用简单的手语问奶奶:爸爸呢? 奶奶晃了好一阵子神才理解我想表达的是什么,然后她微微蹙着眉头,叹息着:“灌了几杯猫尿,又到你娘坟上哭丧去了。” 我微微一怔。爸爸,是在为我高兴吗?请允许我这样想吧。因为我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我也需要父亲的疼。纵然他视我为仇人,可我不能因此而去责怪他,不是吗?再说,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害妈妈远离这个世界,是我,不是吗? 奶奶轻轻将我拥入怀里,我发现在她布满皱纹的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我沉默着,将头倚在她尽是骨骼的怀里,然后听着她轻轻打着节拍的心跳声。她抱我的力度稍稍加大了点,我微怔,抬头看着她。她低下头看着我,我看见在她深邃的瞳里,有无尽的忧伤在徘徊着。良久,她轻轻微笑着,唇角在上扬着,在那一刻,我真的以为她脸上大大小小的皱纹都在洋溢着幸福。然后,她笑着说:“夏儿,你真争气。你娘当时救下你,真是救得好。” 我低着头,沉默着,静静靠在她身上。然后听着窗外开始变得淅沥的雨声。我跑到窗前拉开窗纱,看着轻飘的雨滴从乌黑黑的夜空中落下。奶奶佝偻着身子站在我的身后,我感到一阵清冷的晚风迎面吹来。 下雨了?大厅还是一片寂静,他还没有回来? “别担心。他不会出事的。”奶奶颤抖着声音说:“夏儿,他只在村里,不会有什么事的。”其实我知道奶奶比我更担心,更害怕。我看着她写尽忧愁的脸上,忍了好久,才将眼底的泪吞下肚子。 老天,别将他带离,千万别。 (完) no.10 或许忧伤,一旦开始了便无法停下 (1) 清晨的时候,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我慌忙起身打开大门,那扇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看见他们把他驮了回来。看着他苍白得几近没有生气的面容,我感到自己的心又开始被疼痛感所遮蔽。然后我看见奶奶披着衣裳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她趴在他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我感到自己的耳膜一直在‘嗡嗡’作响,耳际只徘徊着:“我们是在镇口的河里发现他的。可能昨天下雨路滑,他喝醉了,不小心跌进去的。” 奶奶起身踉跄地退了几步,我慌忙扶住她颤抖得厉害的身子,她转身看着我:“夏儿,你爸爸走了。这可叫你怎么办呀。”然后她又哭,趴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着。我感到自己的心在疼得厉害,可我却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我想哭,想放声大哭着,想把自己的忧伤全部化为泪水溢流出来。可或许我办不到,我宁愿将它藏在心底,却也不愿意让它显露出来。 这时候,我还在坚持着自己的骄傲,多么可笑。 我听见人们的议论声纷纷,奶奶抬头看着我,泪水迷离了她原本不大但却开始红肿的双眼。她轻轻抱着我,说:“夏儿,你怎能不哭,他是你的爸爸呀。就算你们父女俩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你爸爸已经走了呀。难道到现在你还在生你爸爸的气吗?夏儿,你最懂事了,别这样,好吗?” 我低着头,沉默着。我想告诉奶奶的,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悲伤,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可我就是流不出眼泪。就像十年前妈妈走的时候,我站在灵堂外,也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底也依旧流不出任何一滴泪水。难道只有流泪,才能体现悲伤吗? 我猛地站起身,推开门走进房间。身后传来的议论声更加大了,奶奶的叹息声也愈发地深重。我捂住自己的双耳,无力颓然地坐在房间略显清冷的地面。我听见窗外的知了在嘶鸣着,听见大厅人声吵杂,听见自己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 或许父亲说得对。我本是一个灾难,克死了妈妈,害死了他最挚爱的妻。而现如今,他也远离了这个世界,也是我克死了他,对吗?我沉默着,忧伤地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看着清晨第一束阳光匆匆来到我的脚旁。我感到一阵炽热。然后我听见奶奶在敲门,我站起身,没有开门,只是木然地看着那扇厚重而又散发着腐蚀味道的木门,听着低沉的木门声,听着奶奶哑着嗓子对我说:“夏儿,来送你爸爸最后一程吧。” 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着,而且愈发地厉害。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双耳,奶奶敲着门,传来低沉的声音。我不敢伸出已经颤抖得厉害的手去开启那扇门。说我懦弱吧。此时此刻,我愿做个懦弱的人。我不敢面对,不敢面对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远离我的世界。 门口渐渐沉寂下来。奶奶轻缓的脚步声在慢慢远去。我颤抖着身子站起来,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勇气走向了窗口。几个穿着丧服的魁梧男人抬着那个红褐色的棺材在慢慢远去。奶奶站在门口,我看着她的手一直抹着泪,然后忧伤地看着那行人在远去。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淅沥的雨。我呆怔地望着他们在远去,这一刻我感到我的身体一阵撕痛,就好像一块肉活生生地从身体掉下来。然后听着风铃清脆的声音。我轻轻拉上窗纱,望向挂在雪白色墙壁的那张照片。 妈妈,你看见了吗?他去找你了,隔了十年,他终于去找你了。天知道你们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可你们给我留下了什么?留下的,会不会永远都只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忧伤。妈妈,你知道我多爱你,但或许同时你也明白,我爱你多深,恨你便有多重。 我微微闭上我的双眸,却意外地感到一阵滚烫的水滴滑过我清冷的面颊,就像窗外的细雨一般,如此不经意地滑落下来。窗台上的风铃依旧在轻轻飘荡着,声音盘旋在空荡的房间里。我微微睁开双眸,忧伤地看向窗外。那个世界,是我仍然熟悉的世界吗? (2) 爸爸就这样离开了我们,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每天每天我都将自己关在寂寥而又空荡的房间里,在那面雪白色的墙壁上,在那张黑白的相片旁,多了他咧着嘴笑的照片。其实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笑得和妈妈一样灿烂。 敲门低沉的声音慢慢传来。我看向那扇陈旧的木门,然后慢慢地起身,也轻轻打开了那扇不算厚重的门扇。奶奶蹙着眉头看着我,我看见她手中的碗在冒着热气。她叹息着,走进房里来:“夏儿,你都两天没吃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我沉默着坐回床上,看着夏末的微光透过窗纱,洒在房间地板上,薄薄的一层。奶奶叹息着坐在我身旁,轻轻地拥住我,我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我靠在她的胸怀,闻着她略有点陈旧的味道。 “夏儿,人都走了,你就别再这样了。”奶奶轻抚着我的肩头,我听到她的声音在一度哽咽着。停了好久,她从衣兜里取出一张洁白干净的纸,接着说:“录取通知书来了。奶奶也不识字,问了送信过来的的人,说是深圳的大学。夏儿,你得准备准备了,过不了几天,你就得去了。那儿离这好远的。” 我呆在原地不动。只是抬头看着奶奶挂在唇角的那抹微笑,轻轻的摇摇头。奶奶微怔,她抖着声音问我:“是不是不想去读了?”我沉下脑袋,艰难的,轻轻地点点头。 “夏儿。”奶奶大吃一惊,她猛然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不许你做这样的决定,奶奶绝对不允许。夏儿,别担心奶奶,奶奶还供得起,就算奶奶剥了这层老骨头,你能读奶奶也会供你读的。夏儿,奶奶没有希望了,因为奶奶只剩下你了。别把奶奶最后一点希望浇灭,好吗?” 我抬头忧伤地看着她。午后阳光的光芒照在她长满了皱纹的面容,泛出层层微弱的光芒。我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两张照片,听着窗外知了的嘶鸣声,轻轻地点点头。奶奶笑了,她开心地笑着。每一个笑容都是那样沉重地敲击着我的心房。我紧紧拥住她瘦弱不堪的身躯,靠在她的身上,我隐约都可以听见骨骼相碰撞发出的‘咯咯’声。可奶奶开心的笑声却盖过了这一切。 我抬头看着她飞扬的眼角,皱纹更加深重了。岁月无情地在她脸上刻画出了一道道不可抹去的痕迹。可她不在意,我从她深邃漆黑的眼瞳里,看见的,只是我自己,那个在慢慢走过十八岁的自己,那个变得更加忧伤的苏夏。 (完) no.11 最美丽的意外 (1) 其实我从未想过我会碰见另一个恍如天神的男子。除了简安川,我想齐扬会是另一个可以被称为‘天神’的男子。碰见齐声,原是我没有料到的,也是不可企盼的。或者可以说,当走进大学的门槛起,我便又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开始过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可就在我想宁静点过活的时候,齐扬来了。他抱着画板,狭长却炯炯有神的双眸,削尖如简安川的下巴,用一副干净而又简单的素描,敲开了我的心门。如果说我对简安川是干净的暗恋,而齐扬对我来说,或许就是个美丽的意外了。 当我离开那座古老而又宁静的水乡时,奶奶一直佝偻着身子陪我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当我快上车时,她拉住了我,我感到她布满老茧的手冰冷而又在微微颤抖着。我微微蹙紧眉头,忧伤地看着她。 “我们的夏儿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得多不容易呀。”我看见在夏末的阳光下,她的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她轻轻用手一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当她一层又一层地解开时,展现在我面前的是那一沓红红的钞票。 “这里有三万块。学费和生活费也差不多够了。”奶奶仔仔细细地将手绢包裹好,轻轻地放在我的掌心,眯着眼笑着说:“不够再给奶奶电话。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夏儿,其实你爸爸还是爱你的。” 我的心微微停顿了下,我咬紧下唇,握紧手心那个颇显重量的钱。然后我不回头地上车。奶奶在身后喊着:“有事没事给奶奶一个电话。就打给邻居王大婶家。你知道号码的。”可或许奶奶遗忘了,遗忘了我是个不能开口言语的女孩。 透过车窗,只是那层薄薄的玻璃,我竟感到和奶奶相隔两个世界。我看见微风吹拂起她苍白的发丝,好不容易盘起的发髻也有些散乱了。这一刻我竟哭了,张着嘴,好难看地哭。我想开口叫住奶奶,可我却发不出声音,就好像喉咙里卡了个什么东西,紧紧地塞在哪里。 就这样,我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就这样,我离开了那座古老而又沉寂的水乡;就这样,我离开了我的十八岁,离开了曾经风生水起的校园生活,或许离开这里,我便会离开无止尽的忧伤,离开十年前那一幕。我在庆幸着。 可我没能逃脱,就在我感到生活又在开始变得安逸的时候,齐扬出现了。从此我的生活,我的世界又开始变得风生水起,又开始变得忧伤。我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齐声我就会想起简安川,想起那个曾让我爱恋得痴狂的男子,那个仿若天神的男子。 认识齐扬是在火车上。他坐在我的对面,捧着一个干净的画板,侧着脸凝视着窗外。其实我想偷偷地看他画板上画的究竟是什么。他似乎发觉了,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开始动着他手上的笔。 他是喜欢画画的。我凝视着他,看着温和的阳光顺着他削尖的下颌轻轻流淌而下,看着他狭长的双眼微微闪着薄弱的光芒。此时此刻,我想起了简安川,想起了那个即将在我生命里一扫而过的男子。想起了就在前几个月,他举着那个黑色的单反相机,微笑地看着我。 他没有发现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画板。当火车‘轰隆隆’地经过一片向日葵园时,他微微抬起了头,侧着脸望向远方满山遍野的向日葵,那一朵朵就像孩子们纯净的面容,仰着头,看着天。 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我,淡淡地笑着:“你想知道我在画什么吗?”他将手中的画板递给我,上面只画了漫山遍野的向日葵,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站在花丛中,长发飘逸,可令人惊讶的是,那女子却是没有面容五官的。 我抬头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被阳光笼罩着的男子。他微笑着从我手中拿回画板,望向窗外,声音很轻:“我不知道她是谁。在北国,见到这么多向日葵很难。而我恰恰做了这样一个梦,梦到一个女子站在花丛中,漫山遍野都是向日葵。她逆光而站,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微笑,可我却始终看不见她的脸。” 说完后,他笑着,依旧扬着淡淡的微笑。我怔怔地看着他笑起来会显露出来的两个小酒窝,和简安川一样。但和简安川不一样的是,齐扬的微笑更加温暖。我看着他凝视着窗外俊秀的侧脸,看着他削尖的下颌流淌而过的阳光。 他回头看向我,淡淡地笑着:“我叫齐扬。你呢?” 我低下头,迅速在纸上写下‘苏夏’。他接过我的纸后大吃一惊,我看着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不会说话?噢,真意想不到。”然后他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齐扬的瞳里读到了忧伤。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而齐扬只是握着画笔呆呆地凝视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在他干净洁白的画板上,我看到的,永远只是一大片一大片黄橙橙的向日葵,迎着太阳,不知不倦地迎着太阳。 那一刻我想到了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齐扬,你的忧伤,为了谁? (2) 下了火车后,我在车站的出口找到了我们学校的新生接待处。手中拽紧了齐扬在下车时写给我的地址,那距离我们学校不远。我想我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一场新的生活,一个对于我来说,极其陌生的地方。 学校很大。新生接待处的同学将我带到了宿舍,他们离开后,我开始审视这间干净简洁的宿舍。舍友一个接着一个拉着行李走进。我感到自己的唇角在抑制不住的上扬着,然后,我抬头看着外面湛蓝的天。 相信我,我会很好。 (完) no.12 是不是只有微笑,才能更靠近幸福 (1) 再见到齐扬或许也是我想不到的又一场意外。学校十一长假的那几天,我没有回去,选择在这里找点事做。或许看我是个哑巴,没人敢雇我。于是我徘徊在人头串动的街头,直到后来,我失望地叹息着拐进一条小巷中。 在小巷的尽头却有一家咖啡馆。当我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店里并没什么人,我发现了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少年。他低头看着他的画册,薄弱温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裹着他的全身。他没有抬头,轻声说:“欢迎光临,小姑娘。” 我微微一怔,慢慢走向他,坐在他的对面。他抬头看着我,显然是吃了一惊,然后,他轻轻合上画册,笑着说:“真没想到是你。透过地址找到的?”他想了一会儿便挠挠后脑勺,从画册里掏出张白纸递在我的面前,笑着说:“找不到笔。” 我淡笑着,转身从衣兜里掏出支圆珠笔,在纸上轻轻写着:我有。不过,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他微怔,然后笑着告诉我:“这家店是我的。” 我笑,他也笑。突然间,我只想用‘笑靥如花’这个词来形容齐扬。我知道这不适合,但此时此刻,我看着他美丽的笑容,脑海里浮现着的,唯有这个词。然后他朝柜台打了个响指,让侍者帮我端来杯果汁,上面漂浮着冰块,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看着我,说:“怎么还不回去?这次可是放了一个礼拜的长假呀。” 我低下头,轻轻摇摇头。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他站起来,吃惊地看着我:“要走了吗?”我回身冲他淡淡地笑着,然后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像个逃犯一般逃离齐扬的咖啡馆。或许我在害怕着,害怕再那样盯着齐扬看,我会想起就在不久前,忧伤的简安川。 大街上的人川流不息。午后的阳光照耀着这块土地。商业街上多了一个我在茫无目的地走着。温和的阳光亲吻着我的脸颊,我静静地走着,思绪乱糟糟地走着。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齐扬,总是莫名地想起简安川,想起我们初见面的那个午后,想起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或许我是疯了,真的疯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发现太阳已经落在山的另一角。橘黄色的余晖晕染着这片大而壮美的建筑物。当我踏进校门的时候,他倚在最显眼的那棵大树上,余晖晕红了他的面容,他笑着,无比阳光,无比灿烂的微笑,那个令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微笑。 然后,他慢慢向我走来,微笑着:“苏夏,我来看你了。”(2) 再次遇见苏逸是我没有想象得到的。当看见他依旧阳光,依旧忧伤的微笑,我轻轻的哭了。苏逸噢,我们究竟有多久没见了?你不记得了吗?曾经,我是那样深深地伤害着你。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个坏女孩。 “回去后,问了奶奶,才知道你来深圳了。早知道就不多跑一趟了。”他说完后‘咯咯’地笑着,笑得令人感到一阵忧伤,笑得眉头紧锁着,笑得眼角都已有了淡淡的泪花。 然后他低着头,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轻轻地拉过我的手,放在掌心中,笑着说:“收好。原本打算你考上大学的时候给你的,不过现在给你也是一样。”我微怔,看着掌心里那略有点重量的红红大钞,慌张地将它递回他的手里。 苏逸微微怔住,然后他重新把钱递回我的手里,皱着眉头对我说:“你就收下吧。那里面有我的地址。我就住在离这里不到半个小时的地方,有空你来找我,我带你吃好吃的。”然后,他沉默了下,锁着眉头说:“噢,不,不行。苏夏,你不能过来,那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原本明净的双眸在此时此刻竟意外地蒙上了一层灰,这座喧嚣城市带给他的灰。噢,苏逸,这些日子来,在深圳的你,究竟度过怎样的日子,外面沉浮而又复杂的世界,你能应付吗?你还是曾经那个我生命中,阳光开朗,双眸明净的少年吗? 不,我想已经不是了。我们都在长大,都在远离那个疼痛的十八岁,可我们即将迈进的,会不会是另一个更加疼痛的岁月。看着你渐渐远去模糊的背影,我慢慢收紧手指,紧紧地握住掌心那沓钱,泪水在悄悄模糊自己的视线。 我扬起手臂,让手背用力地抹去那滴泪,我告诉自己,不准哭,绝对不准哭,让那些廉价的泪水全部见鬼去吧。苏逸,让我长大吧,让我们远离那个对于我们来说疼痛的十八岁吧,让我们用不一样的面容,去面对来势汹汹的另一个疼痛的岁月。 我是我,但决不会再是,记忆里的那个苏夏。 (3) 夜深了,也沉了。我徘徊在空荡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闪烁,看着深蓝色却无一点繁星的天空,意外地,我想起远在千里外的奶奶,此时此刻的她是否仍坐在庭院的那棵大树下,看着满天繁星,屋里亮着淡淡的微光,此时此刻的她是否会觉得孤单?意外地,我想起了那座古老而又宁静的水乡,想起了小时候曾和苏逸在村里最大的那条河里抓过鱼。也曾在那条河旁,遇见了仿若天神的简安川。 记忆总是这样哀伤。一旦被崛起,就不肯在消沉。于是我一整晚简安川,想着他现在在北京过得如何,是不是遇见了,另一个心仪的她。我就这样疯狂地思念着简安川,而且,也小小地思念着齐扬。其实我不知道怎么会去思念齐扬,是因为他和简安川拥有同样的某种气质吗?或许吧,只要见到齐扬,便会想起简安川,想起那个我在疼痛的十八岁,深深恋着的男子。 于是从此,我在深圳的生活只剩下三件事,一件事是学习,一件事给奶奶写信,另一件就是去齐扬的咖啡店。每次我都会坐在靠窗的位置,让温和的阳光包裹着我,点着一杯咖啡,让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我的四周,前面的桌子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书,闻着墨香和咖啡香混搭的味道,有种令人难以言喻地幸福感。 齐扬终于在某一天注意到了我这个小常客。他同意让我在他店里打工,我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事,就是努力打工,就是努力存钱。或许现在当今社会,最现实的,就是钱,钱,钱。 我会努力展开微笑,用力地微笑,努力地微笑。因为我知道,只有在微笑的时候,我们离幸福才会更进一步。 (完) no.13 时间告诉我,我应该学会忘记 (1) 苏逸一直都不知道我在齐扬的店里打工。所以每次他来找我的时候,都在嘱咐我好好用功读书。他每次都给我带钱,可我没要。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收了那些钱,苏逸的生活就不能好过,毕竟也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我清楚赚钱的辛苦。每个礼拜我都会给奶奶寄去一封信,她也不知道找了谁帮她回信,每次寄来的钱我大部分都会寄回去。齐扬店里有吃的,一般工资也不算少,够当零花的了。 我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只是偶尔在寂寥无声的夜里,我会想起那座水乡,想起那时彷如天神的简安川。我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疯了,可能算吧,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苏逸从不在我面前提起那座水乡的事,或许他在害怕我想起简安川,想起发生在那里的种种不开心。 来深圳半年了,我从没找到足够的勇气再回去。我想奶奶,其实我也想那时在那里的日子,想起夏日午后站在那条河边举着单反相机的简安川,想起那个疼痛的十八岁,我的初恋。 时间飞逝,在我们不知觉中,早已长大。或许长大后,我们会变得更加忧伤。齐扬喜欢画画,每天下午的时候他都会坐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上,让温和的阳光笼罩着他,而每次,他都会在画板上画一个女子,长发飘逸,但始终没有画着五官。 于是在店里就开始在齐扬背地里传着,齐扬在寻找他画上的女主角。其实店里的女孩都喜欢这个从北方来的大男孩,都想成为她的女主角。可我不想,这是真话。如果没有简安川,或许我会拥有着那么一点点小奢望。可我遇见了简安川,遇见了那个夺走我灵魂的男孩。 齐扬的过去没有人知道,而我们见到的,往往都是挂着微笑的齐扬,往往都是温和得仿若朝阳的齐扬。然而有些日子,我们也会见到悲伤紧锁着他的眉头,也会见到他一个人盯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发呆。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有不知名的女孩来找齐扬,送他很多很多花。而每次他都会微笑着接过,然后会放在店里的花瓶里。他是受欢迎的,而且很受欢迎。 此时此刻,又想起了简安川。他同齐扬一样仿如天神般美好,是不是他也和齐扬一样,那么受欢迎呢?我们不得而知。在深圳的日子,我的世界里,或许只有齐扬,或许只有齐扬这家店忙碌的生活。苏逸也经常来找我,只是我发现他变了,变得不再是以前我认识的,阳光的苏逸了。 而齐扬的过去,我是在一次无意中发觉的。或许说,我从没料到齐扬会有那样的过去。他笑着,淡淡地笑着,我看见他的眼角泛着泪光,但他仍在笑。我忧伤地看着他,他也忧伤地看着我,然后,他说:“苏夏,你没料到会这样吧。” 是啊,我没料到,到死我都没料到,这样的男子,会有那样悲伤的过去。然后他蹲下身捡起那本相册,我看见傍晚的橘黄色余晖裹着他疲倦的身躯,裹着那相册里面笑靥如花的女子。他起身看着我,似笑而又非笑:“苏夏,你知道吗?我在找她,可她却去了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齐扬画里那个没有五官的女子是谁了,那是一个他挚爱的女子,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可她却离开了这个仿若天神的男子,永远地离开了他。 “时间告诉我,我应该学会忘记。”他低下头苦笑着:“可我怎能忘记,我怎能忘记!”店里空荡,一首忧伤的轻音乐在回荡着。我直视着齐扬,然后低下头在纸上轻轻写着:回忆只能回忆,而不能当作依靠。 他看着纸上的那行字好久,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笑:“苏夏,你还是小姑娘。”我没做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笑了。齐扬他肯定不知道以前的苏夏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所以他才会这样说。齐扬噢,我们都有过去,一段不愿意回首的过去。但我们仍有未来,不是吗? 他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外面的街道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齐扬叹了口气,看着我说:“谢谢你,苏夏。今天原本是放假的,你还来帮我。” 我轻轻摇摇头,在纸上写着:我不来你一个人怎么办? 他轻轻揉着我的流海,笑:“小傻瓜,总这样替别人想。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其实我想跟他说不用的。可我没说。或许我说不出口,或许在他身上,我找得到昔日简安川的影子,所以我不忍拒绝。就这样,他带着我,回到了学校。 而我没料到,苏逸就站在校门口等我,倚着那棵大树,忧伤地看着和齐扬并肩站在一起的我。 (2) 他丢掉手中的烟蒂,然后用脚轻轻踩熄了它,抬头看着我。我看了眼身旁的齐扬,又看向忧伤地紧锁着眉头的苏逸,静静地走向他。齐扬淡笑着,转身离去。我走到苏逸面前,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可以抬头看看他那被忧伤占据的面容。 “他是谁?”苏逸看着远去的齐扬,声音如夜雾般轻忽。然后我看见他在盯着我,嘴巴动了动,却又没再说出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告诉苏逸我在齐扬店里打工,他会拼了命地把他所有的钱都交给我,所以我不能说,也不能让他知道。“苏夏,他可真像简安川。”他自嘲似地笑着,然后微微蹙紧眉头:“你是不是也发现了?”我抬头看着他,我看见他的双眸变得更加忧伤,寂寥,甚至有点空洞。他以为齐扬是我男朋友,所以才会这样忧伤吗?噢,苏逸,你不知道。纵使他是简安川,也绝不可能是我的男朋友。 他轻轻抱住我,削尖的下颌抵住我的头顶,我听着从上方传来的有些寂寞的声音:“苏夏,他们跟我们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忘了吧。忘了那个叫简安川的吧。你知道的,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陪着你。”然后我听见他在哭,抽泣哽咽的声音,令人心碎的声音。 我紧紧抱住他轻轻抖动的肩膀,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我听见他哽咽着告诉我:“苏夏,我害怕失去你。”多么沉重的一句话呀,这让我更加无言以对,更加心碎。苏逸,你明白吗?我是个坏女孩,真的是个坏女孩。我害你这么难过,这么伤心,为什么还要喜欢着我,为什么还要说害怕失去我。 就像齐扬说的,时间在告诉我,应该学会忘记,可我们,该怎么忘记?苏逸,我该怎么赔你的十八岁?我该怎么赔?我们过往的青春,还能否有浓墨的一笔。苏逸,你说,我们该何去何从?可能你也不知道,可能此时的你,也和我一样,是个为爱痴狂的孩子。 我抱住他,然后轻轻抬起头看着他,笑着,就像我房间那张黑白相片里的他一样,笑靥如花。苏逸,我们都是等爱的孩子,只是爱不来找我们。我努力看着你的脸,试图找回我们曾经的纯真,可亲爱的苏逸,你知道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完) no.14 十八岁那年,忧伤的你,落翼而来 (1) 外面的夜变得越来的深沉。我努力睁开自己的双眸,试图看清天花板上的白色粉漆。我知道这样做很傻,但我能怎样办。夜的黑隆重地覆盖在我的身上,我缩进被窝里,阳台上的门没有关紧,一阵凉风微微吹进。奶奶,我又想你了。在这个寂寥的夜里,我想你了。一个人的陌生城市,有苏逸陪着我,有齐扬陪着我,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到好孤单,好寂寞。 前些晚上,我又梦见了简安川。我简直难以相信那个少年可以这样频繁的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警。奶奶,你知道吗?我在梦里看见他在微笑,没有了忧伤,他就那样干净地笑着,微笑着。 我承认那个叫简安川的少年成了我的心病。我总会没来由地想起他,然后傻傻地笑,又傻傻地哭。很多人都说,高中时候的暗恋会随着升上大学而慢慢变淡。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一个说法,到我这里,却没用了呢。 我知道自己该忘记简安川。可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忘却那个曾经深深扎过我的心的男子。可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好的方法。简安川,或许你就像一个烙印,牢牢地印在我的心扉了。 于是我开始放空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忘掉一切,可当我再次轻轻睁开双眸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这个世界依旧是这个世界。简安川还存留在我的记忆里。我该怎么办?或许简安川是我的宿命,这辈子都难以逃脱的宿命。 于是我又开始一夜无眠。早晨我是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看着外面世界变得白茫一片,潮湿的空气在我的周遭弥漫着。我深深吸一口气,竟意外地感到有泥土的清香。新的一天又来了,而这天的我,还是得重复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直到苏逸的朋友找到了我,直到我听说苏逸和人大干一场,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时候,我空空的脑袋才重新被填满。于是我风尘仆仆地和他的朋友冲到医院。我坚信,此时此刻的苏逸,是需要我的。 当我踏进病床的那一刻,他慌了神,我看着他到处都裹着纱布,还不知所措的样子,竟有点哭笑不得。这孩子!然后他涨红了脸,冲我身边的男孩吼着:“谁叫你鸡婆。”我微微侧头看向那个无辜的孩子,他也正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然后耸耸肩,走了出去。 我沉着脸坐到他床边,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脸。他微微别过脸,嗫嚅道:“别看了,都被你看穿了。”我不理会他,依旧看着他,直视着他。噢,苏逸。你怎能这样,你怎能学会打架呢?还把自己伤得这样。 最后他妥协地扭过头看我,依旧是那双忧伤而又寂静的眼眸。我看着他的眉宇间紧锁着,然后他说:“你在生气我打架是吗?”我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轻轻握住我的手,赌咒似地说:“我发誓再也不打架了。苏夏,别这样。” 我盯着他满是伤痕的身躯,有点于心不忍。他冲我微笑着,嘴角都有点撕裂开,他还在冲我微笑着,眉头皱成一堆。我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开心地说:“苏夏,你心里有我了是吗?你的心底真的有我了是吗?” 我微微皱眉,盯着他。噢,傻苏逸,我的心底一直有你,一直都有你。只是,我怎能说服自己,那就是爱情呢。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等爱的孩子,可你知道吗?我却无法用爱来欺骗你。我也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他也盯着我,然后,他自嘲似地笑着,说:“噢,苏夏,我果然多心了。”紧接着的,是一阵又一阵袭来的寂静。我看着他深邃幽深的眸子,看着他依旧被忧伤占据的眉宇,任我怎么抚平也抚不平的眉宇。我心痛地低下头,而你却还在忧伤地看着我。 噢,苏逸,你怎能喜欢我?那座水乡那么那么多美丽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我想问你,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苏逸,你知道自己该有多傻吗?我看着你,正如你忧伤地看着我一般,我感到我的心,也在悄悄碎成一地。 你知道吗?其实我想离开的。但我却鼓不起勇气走,或许我放不下奶奶,放不下你,也放不下齐扬,更放不下我们曾经的那段美好。至于简安川,我只能凭借回忆来思念他。我甚至连听说他的机会,都微乎其微地没有。你可知道现在我多想出现在北京,然后在人头攒动的街头,遇见逆光而立,举着单反相机,笑得如同朝阳般灿烂的他。 可我的这点心思却不能跟你讲。我怕我讲了,你会更加忧伤地看着我;我怕我讲了,你会像上次那样,在我面前哭得如同孩子般,然后蹙着眉,忧伤地告诉我:“苏夏,你赔我的十八岁。”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所以我在你面前只能很开心,很坚强。或许这样,你也会开心,也会坚强。噢,苏逸,你可明白。我多想脆弱,多想脆弱,多想依傍在简安川的怀里,寻求那一丝慰藉。 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着了魔,居然这般痴恋着简安川。我只知道,我难以忘记他,忘记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仿若天神的男子。就让天惩罚我吧,惩罚我这样对你,这样自私。可你明白,我和你一样,都是等爱的孩子。只是我们的目标不一样,你等着我,而我,等着简安川。 我看见你突然地笑了。在哪一个瞬间,我想起了以前的你,以前那个阳光好看得微笑。苏逸,你知道吗?我曾多爱看你这样笑,无忧无虑,眉飞色舞的。可现在的你却可以这样忧伤,这样忧伤地笑着,这样忧伤地看着我。天知道这一刻我恨死了我自己。 “别总皱着眉,苏夏。你知道我不喜欢看你这样忧伤。”他伸手轻轻替我抚平紧缩的眉头,然后却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说:“你知道吗?我多希望回到小时候。至少那时候你不会这样忧伤,因为你还没遇见简安川。” 他把我的忧伤归咎在简安川头上。如果爱一个人会变得忧伤。苏逸呀,你在不知情中,又给我找了一个罪孽。因为同时也是我把你变得这样忧伤的,不是吗?我看着他紧缩的眉头,淡淡地笑着。 他也笑了,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然后我听见他说,声音如夜雾般轻忽:“我们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苏夏,你知道奶奶会想你的。” 我低下头。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我看着她坐在庭院的大树下,坐在那块矮小的板凳,细小的皱纹在她的枯黄的面容上氤氲开,然后她笑着,高高的颧骨显得格外明显,她说:“你回来啦,我的夏儿。” 奶奶,奶奶。 苏逸轻轻拥住我,我可以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着,我抬头看着他,黑黑长长的睫毛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一闪一闪的。我看见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紧,然后他笑,有点苦笑的味道,轻声说:“我想我们真得该回去了。苏夏,你说好吗?” 我重重地点头,然后轻轻反拥住他。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我一直不喜欢用香水的男生,可我却觉得苏逸身上的味道异常地好闻,缩在他寂寥温暖的怀里,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好邪恶。我这样伤害着他,我把他变得这样忧伤,却还在自己忧伤的时候,躲进他的怀里。 苏逸告诉我,他刮刮我的小鼻梁,笑得比阳光灿烂,我看着橙黄的阳光洒在他的周围,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粘满了晶莹的水珠,他笑:“苏夏,如果我有翅膀,我一定将你牢牢包在我的怀里。” 我坚信苏逸是个天使,他也有翅膀。可在十八岁那年,他为了一个这样毫不起眼的哑巴苏夏,落翼而来。 噢,苏逸,我想我再也没勇气伤害你。 (2) 回到那座水乡的想法终于在苏逸出院的第二天实现了。走的时候,我去咖啡厅跟齐扬告别。他坐在那个位置,翻着那本略有点陈旧的相册,我站在他的面前,他头也不抬,轻声说:“你来啦,苏夏。”他总知道是我,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有魔法吧,我觉得。 然后他合上那本相册,我看见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又在思念那个叫安小舒的女子了,纵使他知道她不可能再回来,他还是一样会这样忧伤地思念着他。我盯着他,心疼写满我的脸上。 他笑,别过脸望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我看见阳光裹着他,裹着他忧伤的身躯,裹着他挂满思念的面容。我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然后我看见他转过头,笑着说:“听说你要回去了?不过来了吗?” 我沉默,然后在他递过来的纸上写着:会过来的,只是回去看看。 他看完后就笑,然后揉揉我前额的流海,说:“那回来后还到这来玩。”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咯噔一下,然后,我重重地点点头。 他说:“几点走?要我送你吗?” 我摇摇头,冲他淡淡地笑着,转身离去。 噢,齐扬。你是不是为了安小舒,落翼而来?不然你也不会那样忧伤,那样寂寥。我不知道,不过我羡慕那个叫安小舒的女子,羡慕她有一个恍若天神的你在深深切切地思念着她。我不知道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忧伤地思念着我。 然后我会在心底嘲讽自己想太多。但谁能知道,我多想,多想简安川也能和你一样,忧伤地思念着,思念着十八岁那年,遇见的,毫不起眼的哑巴苏夏。天知道我多痛恨那个十八岁了。 在十八岁那年,苏逸为了我落翼而来;齐扬为了安小舒落翼而来;而我,却为了简安川。但,简安川呢?没有人知道。或许会有一个女孩,值得他落翼。 (完) no.15 花落的季节 (1) 我们坐了两天的火车,终于在第三天早晨回到了那座水乡。依旧古老而又寂静的水乡啊,苏逸妈站在村子口,看到我们下车的时候,她开心地跑来,接过苏逸手中的行囊,还好苏逸的伤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不然按照他妈的性格,又得问东问西了。 她朝我点点头,笑:“苏夏也回来啦!快回家去吧,你奶奶都快想死你了。”然后她就拉着苏逸的手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我看见苏逸回头冲我大喊着:“我等一下去找你。”然后他妈妈一把拉过他,声音很小,但我却听得很清楚:“找什么找。你最好离她远点。” 他妈一直不喜欢我。这个村子的人也都不喜欢我,唯独苏逸这个傻小子。我不知道他妈如果知道当初是我把苏逸祸害得被学校开除的话,她一定会二话不说,抽了我的皮,拔了我的筋,然后再丢到那条未名河里去喂鱼。 未名河,那是我遇见简安川的地方。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就只能叫它未名河了。走过那条河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又听见了自己担心在‘咯噔’一声响。这里没变,只是柳树变得愈加茂密了,轻轻地,随风飘舞着。我依稀可见昔日的简安川穿着那件白衬衣,带着他最爱的单反相机,笑着为我按下快门。 然而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却空空荡荡。我见不到简安川,只看到天空灰蒙,只看到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柳丝,然后听着未名河潺潺的流水声,我慢慢向家走去。奶奶,你还不知道吧,我回来了,您的孙女夏儿回来了。 走进家门的时候,一阵兰花的香气袭面而来。我微怔了下,家里以前是没有兰花的呀。我轻轻叫着:“奶奶,我回来啦。” 然后我就看到她拄着拐杖颤悠悠地从里屋走出。我看见她面容上细细的皱纹又加深了。她盯着我看了好久,我感觉到她在努力睁大她微红的小眼睛,然后她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便哭:“夏儿?你这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来啦?”我也哭,轻轻抱着她,她在我的背上锤了几下,抱紧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夏儿,夏儿,我可怜的夏儿。” 然后她噙着泪水,像个孩子一般吸了吸鼻子,我看见晶莹的泪滴还挂在她苍老的面容上,我轻轻抚着她的脸,可我却怎么也抚不平她脸上被岁月狠狠刻下的痕迹。她又哭,嘴角微微上扬着,拉着我的手,说:“走,去给你爸爸妈妈上柱香。” 我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昏暗的里屋。那个被潮湿和腐蚀木板味道占据了的家。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朝阳,看着无数光线倾斜而下,然而却照不了里屋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我的奶奶,就这样一个人守着寂寥,在里面待了半年。想到这里,我的喉咙一紧,哭出了声,嘶哑而难听,然而却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发声。 奶奶微微怔住,我看见她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我,步履蹒跚地走回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她在微微地颤抖着,全身都在颤抖着。她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下来,然后颤着声音说:“夏儿,你发出声音了?这十多年来,你第一次发出声音?真是老天开眼啊,真是老天开眼啊。” 距离那个雪夜越来越遥远了。掐掐手指算了下,已经有十年又六个月了吧。这是我这十年又六个月来第一次发声。我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我曾经以为,或许这辈子,我真的注定是个哑巴,只能注定是个哑巴了。 我看见奶奶也在看着我,然后她蹙紧眉头,拉住我的手恳切地说:“夏儿,你知道奶奶多想再听你叫我一句‘奶奶’。这样,我死,也就无憾了。”我感到一阵难过,然后轻轻抱着她瘦弱得满是骨骼的身躯,轻轻啜泣着。奶奶,你知道吗?如果真的可以,我真想开口再叫你一句‘奶奶。’可我也知道,即便我付出多大的努力,还是无济于事,还是无济于事。 (2)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又听见自己的心在‘咯噔’一下响。然后我放下重重的行囊,看着并排挂着墙上的那两张照片。你们现在是开心了,幸福了。你看,你看,你们笑得多好看。我感到心底一阵苦涩,推开窗,有丝微风凉透我的全身,从内到外。你可知道,我也想幸福。 我看着你们,你们也看着我,神采飞扬的,仿若是在跟我炫耀你们的幸福。我别过脸,望着窗外。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好像也在风干我脸上的泪。其实我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看到这样熟悉的地方,这样熟悉的面容,我感到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摸着。这样难受,这样忧伤。 坐在空荡而又寂寥的房间里,我沉默着让那一丝丝凉风拂过我脸。然后奶奶敲门,我看见她颤巍巍地坐到我身边,叹息着。我忧伤地看着她满是小皱纹的面容,她蹙着眉,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沙哑:“夏儿,这半年在外面受苦了吧?奶奶没多少钱,每个月寄给你的你却又还回来。这半年你在外面咋过呀?” 我沉默着,没有告诉她我这半年是靠打工才勉强养活我自己。可我也不能告诉她,我甚至忘了自己其实就只是个哑巴。奶奶不识字的,我拿什么方法告诉她。于是她也沉默着,想了好久,她才重新看着我,说:“我差点忘了,苏逸那孩子在那。这些日子,是不是那孩子帮助你?傻夏儿,你不用担心奶奶,奶奶一个老人在家。吃的喝的都很随便。你可千万别再省了啊。” 我听了直心疼。然后我怔怔地看着她凹陷下去的双眸,看着他满是皱纹枯黄的面容,轻轻地哭。她也轻轻地帮我拭干泪水,哽咽着:“夏儿,别哭。都已经大人了还那么爱哭。”奶奶老了,老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我轻轻抱住她,闻着她独特的香。她在我身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然后我轻轻地点头,静静地听着她说。 直到她忧伤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夏儿,奶奶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我的心微微停了下,我抬头看着她,她蹙着眉,凹陷的双眸藏着无尽的悲伤。然后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哑着声音对我说:“夏儿,我多不愿意离开你。”我紧紧地搂住她,埋在她的怀里,我仿若听到了她的骨骼轻轻作响,然后我轻轻地哭了,泪水湿了她的衣裳。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哄着我睡的时候一样。我抬头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盯着父亲的相片,然后我听见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轻轻地唱着:“大山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她低下头,紧紧抱着我,轻轻地哭。 我知道她又在想父亲了。毕竟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没想到就这样去了,作为一个母亲,谁能不伤心。我听见外面那条未名河潺潺的流水声,仿若回到了小时候,尽管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我非打即骂。至少,那时候他还活着,至少,我眼前这个可怜的年迈老人,不会这般孤独,这般忧伤。 “夏儿,你知道吗?你父亲最喜欢兰花。”好久好久,她仿若想到了什么,轻声对我呢喃着:“那是你母亲的最爱。而你父亲在死的时候,对我说,这娃以后该怎么办。”父亲那时候被送到诊所,奶奶也去了。可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 我惊讶的抬头看着奶奶,奶奶叹了口气,悄悄地哭:“那天我拼了命地求你去见他,去送他最后一程。你死都不愿意。夏儿,你父亲也惦记你,只是你长得太像你母亲杨妮了。夏儿,你可明白啊。” 我哭了,张着嘴,很难看地哭。我看着墙上那两张照片在冲我笑着,我看见奶奶年迈的脸渐渐变得模糊。然后奶奶轻轻将我拥在怀里,哽咽地告诉我:“夏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突然间想起前些日子宿舍的女孩们看的一本言情书上的一句话:花落的季节,我们得已重逢。可你逝去,我们没有机会重逢。我也没机会看见你对我笑,就像妈妈还在时你对我那样笑。我哭了,很伤心很难过地哭。仿若那天你走的时候,我没哭,今天却要哭个够,用来偿还那天所欠下的眼泪。 花落的季节。我看着窗外秋风瑟瑟。这的确是个花落的季节。可我和谁都没有重逢。只是增添了多少忧伤,多少哀愁。天知道,我们何时能不忧伤。总以为长大了就好,长大了就好,可谁能知道,长大了,忧伤才逐渐开始。 (完) no.16 我们抹不去记忆 (1) 苏逸在吃过晚饭后找到了我。我们一起出去散步,徘徊在那条长长的未名河旁,听着潺潺的流水声,看着晚风在轻轻拂起柳枝桠。苏逸倚在未名河的栏杆上,掏出一支烟,轻轻点燃它。我看见烟雾弥漫中,他忧伤的笑容。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夜雾弥漫在未名河面,看着蹙紧着眉头却依旧笑得那样开心的苏逸,看着远处那棵柳树,曾在那树下,我遇见了他。我最初的情感,那个眉清目秀,仿若天神的男子。 苏逸叹息着,看着我,他说:“苏夏,我真怀念我们小时候的日子。”我微微怔住,看着那条未名河。其实我也怀念,我也想回到我们的小时候。那时候,未名河没有这些栏杆,那时候,未名河的水没有这样多,我们还在里面抓泥鳅,弄得满身是泥巴;那时候,未名河旁,我没有遇见那个叫简安川的少年,那时候,我们都不曾这样忧伤过。 可苏逸,你知道吗?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时候了。我看着你,你在烟雾弥漫中忧伤的面容让我直心疼。我记得,那时候的你,是个纯澈的少年,没有这样忧伤,这样寂寥。 我一把夺过你手里的烟,放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你气急败坏地夺过,放在地上狠狠踩熄了它。然后你抬头看着我,我咳嗽着,也抬头看着你。你蹙紧眉头,声音有丝不快:“苏夏,你怎能这样。这样干净的你,怎能这样。” 其实我想告诉苏逸,我不干净,天知道我恨死这个字眼了。这样唯唯诺诺的生活着,我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奶奶老了,我迫不及待想让她过上好的生活,迫不及待不让她住在那个阴暗潮湿,充满那么多那么多悲伤记忆的小屋。为了这么个想法,我宁愿堕落自己,好让奶奶过上好的生活。我傻吗?我想很傻,对吧?可只有这样,我别无选择。但我不敢那样说,也不敢那样做。因为我在害怕着,如果真是那样了,苏逸,你会变得更加忧伤,所有疼惜爱护我的人,都会变得那样忧伤,对吗? 然后你低着头,重新点起一支香烟,微弱的火星子在晕黄的路灯下一闪一闪的。我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白月亮,听见你似在恳切的声音在回荡着:“苏夏,答应我,千万别坏,千万别。” 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满是雾气的水面,任心底的忆记侵袭着我。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在随身带的小本上轻轻写着:苏逸,唱歌给我听。苏逸唱歌很好听,他总喜欢轻轻哼唱着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忧伤的调子。 他看完后就笑,转过身轻轻唱着:“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我听过这首歌。齐扬也喜欢这首歌,所以我在咖啡馆里听过。缠绵悱恻的调子,让人听了感到忧伤。我看着苏逸忧伤的眸子,潮湿的夜雾仿若包裹着他。我看见皎洁的月光也在包裹着他,这样忧伤的少年,这样忧伤的调子。苏逸呀,我们能不能不忧伤。 他唱完后就笑,我看见泪水飞扬在他的眼角。然后我就哭,轻轻抱着他,埋在他的胸怀里哭。他的笑声在我耳际回荡,他削尖的下颌抵住我的头顶,然后我抬头,他多日未修的胡渣便扎在我的额头,也扎在我的心上。 他伸手轻轻为我拭干泪,声音清透:“我们苏夏怎么变的这样爱哭呀?”说完后他也哭,声音低沉,紧紧的抱着我,轻轻地哭。我看着他清秀的面容,朦胧的眼。我好像又回到了昔日他在我面前,哭得如同孩子般,对我说:“苏夏,你赔我的十八岁。”而我无言以对。 或许这辈子我永远也忘不了。苏逸,孩提的我们一起抓过泥鳅,一起笑过;十八岁的我们,一起忧伤过,一起爱过;此时此刻的我们,抱在一起,在未名河旁,一起哭过。苏逸,我生命中出场最频繁的少年,我怎能令你这样忧伤? (2)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再这样遇见简安川。我每天都在向上天祈祷,祈祷他让我遇见简安川,可真正遇见他的时候,我却在向上天祈祷,还是让我消失吧。至少在那一刻,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者,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他还是那样鲜活地站在我的面前,微风轻轻拂起他栗色的头发,露出他干净的额头,拂起他白衬衣的衣角,他的胸前依旧挂着那个黑色的单反相机。多少岁月如一日。他逆光而站,从他身后迸射出来的无数条光线,刺痛了我的眼。 然后他笑着走向我,而我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木讷地看着他。噢,对了,对了,还看着他身旁那个高挑清瘦的漂亮女孩。我从没有一刻会这样忧伤过,因为我看到他们是那样亲密,就连眼角,都洋溢着幸福。 “苏夏,好久不见了。”他笑着,好看的笑容挂在他白皙俊秀的脸上。然后他就转过身子对身旁的女孩说:“微安,这是苏夏。” 那女孩淡淡地笑着,礼貌性地和我点点头,就拉着简安川的小胳膊,轻声说:“安川,我们去那里看看吧。这就是你以前生活的小镇啊,真漂亮。”我在心里犯嘀咕,这座小镇,哪有什么好看的?我在这里生活十八年,怎么就没发现过。于是我就执着地认为,那是因为简安川美,所以这个小镇在那女孩的嘴里,也就变漂亮了。 简安川微微蹙眉,他对我说:“苏夏,对不起。微安她第一次来。等等我再去找你吧。”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渐渐远去,我偷偷地哭,倔强地拭掉溢出的泪水。我想我该忘记简安川了,他是那样幸福。 然而我却忘不掉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我想换作是谁,都忘不了自己心中最初的情感。当红尘繁华都落尽消逝时,我们依旧记得,那个眉清目秀,仿若天神的少年。这是我和简安川在毕业后的第一次相逢,我已不敢再祈祷能和他再相遇。 因为,上天已经给了他这样好的幸福了。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噢,简安川,你说是不是?这样短暂的相逢,这样铁定的事实,我想我还得花费很多很多时间去把它消化掉。 这一刻我知道,我们抹不去记忆,但却可以将它藏在心底。你说对吗?你已经如此幸福,你身旁的女孩那样美好。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勇气,再去喜欢着你。 (完) no.17 干净地走下去 (1) 我和苏逸在离开的那一天,天阴阴的。奶奶拄着拐杖倚着那扇破旧的木门扇,凹陷下去的双眸紧盯着我,我轻轻抱着她,她哑着声音叮嘱我:“去了便要好好照顾自己。奶奶给你的钱你都没收,过去可以生活吗?” 苏逸便跳出来拍着胸脯,笑:“奶奶,放心吧。我会照顾苏夏的。”奶奶看着他,一脸的欣慰。然后她轻轻地拍着苏逸的手,轻声说:“夏儿,就拜托你多帮忙照顾了。”苏逸挠挠后脑勺,有些腼腆地笑着:“奶奶,您就放心吧。您不说,我也会照顾好苏夏的。” 我背起自己有点厚重的行囊,冲奶奶挥手告别。就这样,我一步三回头,直到奶奶的身影变成了豆大般,我才心酸地转过身子,坐进车里。我们离开的时候是早晨,天灰蒙蒙的。苏逸坐在我的旁边给我讲这几天他刚听来的冷笑话。而我只是望着车窗外出神。 自从那次在未名河旁再次见到简安川,便没再遇见过他了。噢,苏夏。你还在想着简安川吗?为什么?我真不明白。人简安川现在可幸福着呢,为什么偏偏还要去想着他呢?其实我原本以为可以忘记的,但我的确无法做到。 那是因为在回来的这段时间,我遇见了以前的同学,我听说在毕业后,简安川曾疯狂地找过我。而这些都只是听说。听说,几件事能是真的?而我却真真切切地看到简安川那样幸福地笑着,和那个叫微安的女孩子,那样开心幸福地笑着。 苏逸微微蹙眉,他开始默不出声。车厢里顿时变得寂静,只有马达声在‘轰隆隆’地响。他不知道我遇见简安川了,我没告诉他,他也没见到。我想这样挺好。我不希望他变得更加忧伤。然后我听见他轻声问我:“苏夏,是不是不想走?” 我回过头看着他好看的脸,看着他如黑檀木般的发丝轻轻被风吹起。我看着他好看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然后,我淡淡地笑着,轻轻的摇摇头。他仿若松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放不下奶奶,你放心,只要我存够了钱,我就帮你把奶奶接到深圳。”我看见他在赌誓般地说这段话,神情无比地认真。 我听完就笑,在小本上写着:小心你妈妈不依。 他看了便微微蹙着眉头,说:“苏夏,别听她的。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其实你也是,当年你爸爸走的时候,你没去,村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然后他低下头,良久,又抬头看着我,轻声说:“对不起,苏夏。我不是有意的。” 我轻轻摇摇头,笑了笑,又转过身子望着迅速向后退去的景物。苏逸也默不出声,他陪我一起看窗外的风景,又一起轻轻静静地忧伤。苏逸,你知道吗?如果你对我没有喜欢,没有爱,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一个人承受的太多,我都快透不过气了。 可我不能说,我怕你更忧伤,我也怕自己更忧伤。 (2) 回到深圳的时候都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离开这座喧嚣的城市太久,当我重新踏上这里的时候,竟还感到那么一点点不适应。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闪烁。我准备去齐扬的咖啡馆。看看他,也看看那家咖啡馆。 可我走到那条巷子的时候,齐扬正准备出来。他穿着件蓝色的衬衣,栗色的头发,干净的微笑。我与他面对面地站着,他冲我笑,说:“你回来啦?苏夏,我刚好要出去办点事。”我站在原地,直视着他。 他走到我旁边,看着我,说:“要不,你陪我去吧。就在下一条街。办完事我请你吃点东西。”其实我本该拒绝的,可我却偏偏鬼使神差地点头。然后他笑,拉着我的手开始往前走。我可以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不禁想起他思念的那个女子,那个叫安小舒的女子。是不是在不久前,那女子也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齐扬从没说过为什么安小舒会离开了,也没说安小舒去了哪里。他只是一个人,寂寥地思念着那个女子。我想,那个女子肯定也笑靥如花。她和齐扬站在一起,一定也是郎才女貌。因为,齐扬的画,从没画过那女子的容貌。而他相册上的安小舒,也和我想的一样,笑靥如花,和齐扬异常般配。 我们就这样穿过了一条街。齐扬拉着我的走停在一座仿若古堡的建筑前面。我仰头看着这座古堡的招牌,让我知道,这是一家酒吧,一家很大很大型的酒吧,一家名叫‘别来无恙’的酒吧。 齐扬转过身子冲我笑,他说:“苏夏,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拿点东西便出来。里面太过复杂了,我不想让你接触那样的世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兀自地难过。齐扬这是在担心烦恼我吗?噢,如果眼前这个男子换作是简安川,我该何等的幸福。可这只能做梦想,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点点头,看着齐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然后我就一个人倚在门前的一棵大树上,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们。我感叹着,感叹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然而却是不同样的两种生活。此时此刻我就会想到苏逸,他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也不知道他过着的,会不会也是这样糜烂的一种生活。可我却怎么也没想到,上帝今天就这样对我大发慈悲了。在我想到苏逸的时候,他还真让苏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笑着,没有忧伤,没有蹙紧眉头,就那样简单地笑着。他见到我的时候足足愣了有几秒钟,然后他铁青着脸,让他身边的人先进去,将我拉到一边:“你怎么来这里?快回去吧,苏夏。这里不是你能来的。” 我发愣。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这段话,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忧伤重新盛满他的眼眸,看着他好看的眉又重新蹙紧,然后,我揪心般地疼。直到我听见他的伙伴出来冲他喊道:“苏逸,快进来吧,老板要发飙了。” 听到这句话后他表情异常地难看,他看看我,冲那男孩吼道:“鬼叫什么,滚。”他看着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声音异常僵硬:“苏夏,你怎么来这里?”我没有回答,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齐扬走出,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苏夏,走咯。”他显然没有认出苏逸,然而苏逸却认出他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冷冷地看着一脸不解的齐扬,说:“要走你自己走。”我看到齐扬吃惊地看着我俩,默不作声。 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朝前走去。我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但我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自己朝前走去。知道我认为自己走出很远了,才回头。发现身后跟着的,一直是齐扬。而苏逸站在远处,忧伤地望着我俩。 噢,苏逸,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我又伤害了你。但我仍怎么办,齐扬也是我的朋友,一个和你不一样的朋友。我怎能让他一人独自离去。苏逸,并不是我愿意伤害你,而是,而是我夹在这中间,也很难。 齐扬沉默地上前拉住我,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再望向远处,已不见苏逸的影迹,或许他进去了,他怕他的老板发飙。齐扬微微蹙眉,说:“你和那个男生认识?”我点点头,他叹息着又说:“别来无恙的男生都是花花肠子,苏夏,别上当了。” 我吃惊地看着齐扬,看着他在轻声叹息着。齐扬不了解我和苏逸之间的故事,所以他才会这样说。正如苏逸不了解我和齐扬之间的故事,他才会那样激动地让齐扬自己走。我看着齐扬叹息着,不自觉地也让自己变得叹息起来。 然后齐扬就笑着拍拍我的头:“小姑娘不要一直老叹气。走,哥哥请你吃好吃的。”我点点头,淡淡地笑着。我不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遇见了齐扬,是不是我的幸运。但我仍明白,至少,他和苏逸,都不曾让我在这座寂寥而又喧嚣的城市变得孤单。 而他和苏逸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希望我仍旧这样干净地走下去。或许吧,哑巴苏夏能怎么坏呢? (完) no.18 蓝色灯光下,唱着白月光的少年 (1) 吃完饭后齐扬把我送回了学校,然后他笑着远去。我转身走进学校,却看见他倚在那棵大树上抽烟,地上的烟蒂很多,他仿若听见了脚步声,微微抬起头,看着我,目光迷离。我看见烟雾缭绕里,他依旧忧伤的眉宇。 他走到我身边,告诉我:“苏夏,正如你看的,我在那家酒吧工作。”他低下头想了好久,有看着我说:“但我在里面只是唱歌,没别的了。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 我沉默着,蹲下身找了根小树枝在地上轻轻写着:苏逸,不瞒你,我也在工作。而那个男孩叫齐扬,是咖啡馆的老板,我们之间只是朋友。 他看完后就轻轻拥住我,然后他轻声说:“苏夏,你需要钱吗?需要很多很多钱吗?”我已然习惯了这个温暖而又寂寥的怀抱了,于是我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头。我感觉到苏逸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下,他轻笑着,说:“苏夏,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求你别去工作了,行吗?” 听完后我就哭,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啜泣着。纵使我知道这个傻孩子会这样说,纵使我知道。但真的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听到心在‘咯噔’一声,便开始慢慢地往下沉。然后我抬头看着他,他淡笑着,眼角飞扬着泪光,用他的手轻轻帮我拭去泪水,嗔怪道:“你又哭了。要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苏夏,才能不学会哭泣?” 我看着他好看的脸上挂着笑容,淡淡的苦笑。其实我想问此时的你,是不是心又开始痛了?苏逸噢,你知道吗?你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哭泣,而我想问你,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不忧伤。或许,等你不忧伤的时候,我便也不再哭泣。然而,这却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我的泪水一定很廉价,因为它总会动不动就冒出来。我不懂你对我这样好,为什么我还在坚持着自己心中最初的情感,还在思念着简安川。我觉得这样特对不起你,但我没办法做到不思念简安川。噢,苏逸,你能教教我,如何才能不思念那个陌上少年吗? 我忧伤的时候,你陪伴着我,你陪着我,看着我的忧伤,你也忧伤着。可却恰恰也是我,把你变得这样忧伤,这样寂寥。而我只能把头埋在你宽厚的肩膀,试图在这座冷得可怕的城市寻求那一丝丝温暖。而你呢?可怜的苏逸噢,当你想要一个肩膀作为依靠的时候,你能来找我吗? 如果我不是哑巴,我一定狠狠地骂你一顿,然后和你跑到海边去,那片最大最蓝的海。我们就站在海岸线上,把所有所有的忧伤都说出来,都让海风把它吹散掉。可惜苏夏是个哑巴,这么一个简单的小愿望,我却怎么也实现不了。我承认我的懦弱。 你就那样忧伤地看着我,直到看到我轻轻点头答应你不再去齐扬的店里打工,你才稍稍展开笑容,我看见如月光般的路灯照在你好看的脸上,淡淡地陪你一起笑。 苏逸,你能不能答应我,我们能不能不忧伤? (2) 我听了苏逸的话,没再去齐扬的店里打工了。当我跟齐扬说的时候,他微笑着点点头。没有问我原因,把我离开的那一个月的工资给了我。然后他就笑:“苏夏,好好照顾自己。”我点点头,不解他为什么把这一切说得像生离死别似地。齐扬的店里一直在播一首歌,一首叫做‘白月光’的歌。我坐在齐扬的对面,想起那天晚上,在未名河旁,那个蓝色的少年,唱着那首‘白月光’。齐扬看着他的画板,也沉思着。我想他一定又想起那个叫安小舒的了。 我没有打扰他,静静地起身,然后离开他的店。一直到我走出店门的时候,他还在看着他雪白的画板,没有发觉我已离去。我看着齐扬,第一次感到他像苏逸一样忧伤,我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突然在心底埋怨起那个叫安小舒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埋怨安小舒,为什么要离开齐扬,要离开这样好的男孩。我相信如果安小舒安安静静地呆在齐扬身旁,齐扬会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幸福,而齐扬自己,也会感到幸福。可我就是不明白,面对齐扬这样好的男子,安小舒究竟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而当我走出那条小巷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抬头看着她,她也看着我,那袭淡绿色的复古长裙深深刺痛了我的眼,在猛然间,我又想起了十年前的,在那个雪夜,她也穿着这样一件美丽而又哀伤的淡绿色复古长裙,在我的生命中远离。 她栗色的长发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然后她笑着,笑靥如花:“请问这里,有个叫齐扬的男生吗?”到咖啡馆找齐扬的女孩很多,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眼前站在我身边的女子,让我想起了齐扬相册里的安小舒。 噢,没错,是安小舒。她竟和安小舒长得那样像。我点点头,她干净的微笑着,指指里间的咖啡馆,笑:“就在里面是吗?谢谢你了。”然后她就往里走,我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兀自地难过。我不懂这个长得如此像安小舒的女子来做什么,但我隐约可以感觉得到,或许随她而来的,会是齐扬的另一场忧伤。秋风萧瑟,我看见落叶飘荡着她的身后,看着下午橘黄色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看着她那袭淡绿色的长裙轻轻随风飘扬着,我感到自己的心碎得一塌糊涂。我想我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梦魇,想起那段我不敢回首的记忆。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刚黑。宿舍的女孩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激烈地讨论着今天她们所遇到所有开心有趣的事。我像只安静的猫,坐在床铺上,吹着凉风,看着手中的书,闻着好闻的墨香。我又开始给奶奶写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心酸与不舍。 “苏夏,你昨晚去哪了?”我下铺的女孩突然想到什么,笑:“昨晚我和我男朋友逛街的时候,在‘别来无恙’的门口看见了你。你有认识的朋友在里面吗?” “别来无恙?是那家这里最有名最大的酒吧吗?”其他女孩一阵唏嘘:“听说那里面的男生都好帅。特别是那个唱‘白月光’的男孩,我第一次去听的时候,感动得一塌糊涂。” “帅有什么用,别来无恙里面的男生,全都是花心萝卜做成的。”一直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女孩向上推推她的大眼镜,说:“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花痴才会在这里惊叫着‘那里面的男生都好帅哦’。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 因为她一席话,原本哄闹的宿舍在霎那间变得寂静。我抬头望向窗外黑黑的天,想起了在那另外一条街,那间叫‘别来无恙’的酒吧里面的少年苏逸。于是我抓起身旁的外套,我准备去看看他,去听听他唱的歌。 “苏夏,快熄灯了,还要出去吗?”下铺的女孩轻轻拉住我的衣角,轻声说。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3) 与寂静无人的学校相比,外面的世界仿若永远都是吵杂与喧闹的。车来车往,霓虹闪烁。我迈着轻快的脚步,终于停在了‘别来无恙’门口。深秋的午夜总是有点寒冷,我裹紧外套,终于在好久以后走近‘别来无恙’的大门。 门卫挡住了我,或许他看我一身寒酸,与这种高档的地方格格不入。于是我掏出小册子在上面写着:我找苏逸。 门卫看了下,将本子扔回给我,挥挥手,示意我赶快走开,别妨碍他们做生意。我低着头,涨红了脸,走下台阶。看着晕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我蹲在街角,像只徘徊在街角的猫,寻不到幸福的方向,只能停驻在原地,等待一个人来指引自己方向。 “你来找苏逸吗?”头顶上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我轻轻抬头,是当时苏逸受伤时,来通知我的男孩,他淡笑着,拉起我,就说:“苏逸得唱到凌晨一点哦。你在这里等他吗?要不,我去叫他吧。那傻小子听到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我轻轻地摇摇头,准备离去。他叫住我,微微皱了下眉,说:“都这么晚了,你能回哪里?我们进去吧,等苏逸下班了,让他帮你打算。这么晚了,你回去学校也肯定进不去宿舍了。再说,天这么冷,也夜深了,一个女孩子回去多危险。” 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背后,第一次走进‘别来无恙’的大门。里面吵杂,我看见偌大空荡的舞台上,一束蓝色的光芒包裹着他,他弹着吉他,清澈的嗓音轻轻吟唱着。依旧是那首‘白月光’。苏逸一定很喜欢那首歌,不然他也不会天天这样孜孜不倦地唱着。而我也喜欢,我喜欢这词,喜欢那句‘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我就坐在最角落,呆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蹙着眉头,唱着那首‘白月光’。然后我会莫名地一阵难过。我会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看着那个蓝色的少年,在忧伤地唱着那首‘白月光’,唱着那句‘你是我心中永远的伤。’ 听完后我就会哭,看着他哭,蹙着眉头哭。他似乎也发现了我,眼睛盛满忧伤和不可思议。然后,当他唱完以后,奔向我,拉着我离去。我回头看到那些想送他花的女孩一脸失望,恨恨地看着我,悻悻地离去。 然后我又看着铁青着脸的苏逸,任凭他拉我离去,离开那个喧闹吵杂的地方,离开那个充满年轻男女欢声笑语的地方。我看到晕黄的路灯下他脸色异常难看。良久,他对我说:“你怎么来了?苏夏,不是告诉你别来这种地方了吗?你怎么就这样不听话!” 我淡笑着,怔怔地看着他。他一脸无奈,轻轻抚着我的发,声音放得轻柔,说:“苏夏,你来做什么?” 我在本子上写:听你唱歌,我想听你唱歌。 其实我还想说,我想来看你过得多好,多受欢迎。可我没说,我怕他看了就会生气,于是我不说。 他发愣,失笑道:“苏夏,你真傻。” 我也笑,看着他。 苏逸,你知道吗?当我看到十年前,那个被我叫‘妈妈’的女人倒在血泊中冲我讪笑的时候,我感到我失去了所有;当我看到那个被我叫‘爸爸’的男人被抬进屋的时候,我感到我失去了所有;当我离开年迈的奶奶来到深圳的时候,我感到我失去了所有;当我看到简安川和那个叫微安的女孩站在一起,笑得那样缠绵,那样悱恻的时候,我感到我失去了所有。可我没想到,到最后,我还拥有你,拥有你的笑,淡淡的,忧伤的笑。 我想我这辈子去难以忘记刚才在那叫做‘别来无恙’的酒吧中,那个蓝色的少年,唱着‘白月光’的画面。苏逸,我得珍藏我们所有美好的记忆。纵使我还在无止尽地伤害你,可傻苏逸,能躲,你就应该躲得远远地,别再让我伤害你了,千万别再让我伤害你了。 不然,这会让我,一生难安。 (完) no.19 那个叫安小果的女子 (1) 那天晚上苏逸把我带回了他租的的房子,小小的,在一处很安静的小公寓楼里。我看见走廊上昏黄的灯一闪一闪的,苏逸在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那扇陈旧的门。里面整理得很干净,我看见窗户没关,微风轻轻拂起白色的窗纱,苏逸淡淡地笑着。 “你睡床,我在地板上打地铺。”他微笑着帮我倒杯水:“有什么事你就喊我。苏夏,你饿吗?”我摇摇头,他沉默了许久又接着说:“苏夏,我唱歌给你听好吗?”我点点头,他微笑着,轻声吟唱着:“夜已深了,窗还亮着,想问此时的你,心还痛吗……。” 我听过这首歌,徐琛琛的那首《爱着》。也是一首忧伤而又恬静的调子。我看着苏逸,听着这首缠绵悱恻的歌,兀自地哭,苏逸一见连忙拍拍我的脑门,笑:“苏夏,你真是个小傻瓜,怎么就那样爱哭?” 我看着他,在那本子上写:傻的是你,苏逸,为什么唱那些伤心伤肺的调子。那不适合你。 他挑眉,笑:“苏夏同学,你说,那什么适合我?”我无言以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幽黑深邃的眸子。噢,是啊。是我把苏逸变得如此忧伤,我赔不了他的十八岁,所以他只能唱着那些伤心的调子。 夜真的深了,我坐在苏逸的床上,望着窗外的黑。苏逸的床紧挨着窗户,皎洁的白月光照在床上,也包裹着我。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地缩在洁白的床单上,看着那扇门,仿若还可以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苏逸轻轻的呼吸声。 于是这个夜里我靠在苏逸的窗台旁,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黑乎乎的,只留下那轮月闪着孤独的光芒。一大早的时候,我看着窗外在慢慢变得深蓝,于是我就给苏逸留纸条,说我赶着上课,就先回去了。 从苏逸的小房间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径直向学校走去。我走到了那条小巷,最里间的咖啡馆亮着招牌,这个时候,齐扬的咖啡馆都会卖早点。我突然想喝齐扬煮的咖啡,所以就来了。齐扬煮的咖啡很香,也很好喝。我喝完后就‘告诉’他:很香,很浓,很好喝。 然后他就笑,说:“小舒也像你这样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总会蹙紧眉头,忧伤盛满他的眼眸。 我还没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透过落地窗我可以看到齐扬坐在老位置,蹙着眉头,白皙的脸上挂满悲伤。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女孩子,我想,或许就是那个长得很像安小舒的女子吧。 然后我就推门走进,齐扬和她双双回过头来。看到我,齐扬显得有些吃惊,他起身走向我,无力地笑着:“苏夏,这么早,你怎么来了?”我淡笑着,做了个喝咖啡的手势。他看完后就说:“傻苏夏,想喝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来,这么早起做什么?你做一下,我帮你弄。” 于是我便走到距离那个女孩子的隔壁一桌坐了下来,她冲我淡淡地笑着,然后起身坐到我的对面,笑:“你好,我叫安小果。昨天真谢谢你了。”噢,原来她叫安小果。安小果?安小舒?我突然想到,该不会她们是姐妹吧?怪不得长这么像。 齐扬端了两杯热乎乎的咖啡坐到我旁边,他将另一杯递到安小果面前。安小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齐扬,便说:“齐扬,你找到第二个小舒了。”说完,她就‘咯咯’地笑。 我低头抿着我的咖啡,而齐扬却微微红了脸,说:“小果,你想歪了。她叫苏夏,我们只是朋友。”安小果嘟着嘴,我看到齐刘海下她的那双美丽而又水灵的大眼睛,她盯着齐扬,默不作声。 齐扬笑着,看着我,对安小果说:“苏夏只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小果,还没有小舒的消息吗?”我看到他又开始蹙着眉头,每每说到那个叫安小舒的女孩子,他总会这样蹙着眉头。 安小果看着落地窗外湛蓝色的世界,看着枯黄的落叶轻轻被风拂走。我看到她水灵的双眸仿佛蒙上一层雾气。良久,她就转过身看着齐扬,说:“齐扬,小舒不会回来了。”我微微怔住,下意识地看了下齐扬,他低着头,我发现有几滴晶莹而又清冷的泪在轻轻滑落,湿了他军绿色的裤子。 然后他抬头,笑着说:“小果,你在骗我。其实你也不知道小舒的消息对不对?”纵使此时此刻齐扬在笑着,但我看出了那笑里的苦涩,多么深,多么重。然后我也会心伤地看着窗外的落地窗,看着那个蓝色的世界,听着齐扬浓重的鼻音,忧伤地想起远在北京的简安川。 安小果叹息着,她站起身,及腰的长发很直,就那样静静的垂在她的胸前。我看见她拍拍齐扬的肩膀,轻声说:“齐扬,小舒走了,我也和你一样思念她。我明白你的感受,因为这两年来,我也一直思念着严格。你好好保重,我走了。” 我看着安小果清瘦的身影在慢慢变得模糊,看着她淡绿色的复古长裙在慢慢变成一个小绿点。然后我就回过头看着齐扬,他抬头冲我淡淡地笑着,说:“她是小舒的姐姐,她叫安小果。”说完他又低下头。然后我点点头,掏出钱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齐扬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我的离去。我想此时此刻的他一定又在思念安小舒了,我想他也该这样好好静一静了。瞧,我说的没错吧。安小果的到来,是不是给齐扬带来另一场忧伤。我想齐扬一定更忧伤了,看到长得和安小舒极其相似的安小果,他一定更思念那个叫安小舒的了。 (2) 其实我从来都没想到,忧伤它可以这样长久。我走在学校的那条长长的林荫道,听着清晨的鸟叫,深秋的早晨清冷极了。回到宿舍的时候,她们都还没醒。我悄悄地拿走自己的书,走到教室温习。 真正看书却看不下去。我满脑子都徘徊着安小果淡绿色的长裙,然后,和我记忆里的长裙重叠在一起。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倒吸一口冷气,望着窗外蓝蓝的天。我不敢再回想,回想曾经的梦魇。我想变得不忧伤,然后,也教苏逸不忧伤。 所以,我该摒弃一切可以令我忧伤的东西。可我仍旧无法忘记简安川,所以我就注定这样一直忧伤下去。所谓的学会不忧伤,也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瞧,我多会撒谎,多会骗人。 我在作业本上轻轻地写着简安川的名字,然后就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就仿若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拿着他的黑色单反相机,干净地笑着。看完后我就会轻轻地低着头哭,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那三个字,灼伤了我的眼。 噢,简安川,我想我们已没有缘分可以再相见。我也企盼不要让自己看到你幸福时候,笑得那样缠绵,那样悱恻。因为,那样,我会更心伤,更难过。我宁愿像齐扬一样,呆在一个遥远的远方,静静地思念着你,只有我知道的思念。 (完) no.20 如果,世界上没有那个叫苏夏的女孩 (1) 苏逸来找我的时候,刚好下午放学。橘黄色夕阳充斥着那条长长的林荫道,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然后他淡笑着,慢慢向我走来。橘黄的阳光包裹着他,为他镀上一层金黄。在这一刻,我竟也感到,苏逸也像天神般,那样美好。 我身边的女孩压低声音尖叫着,然后我看到她们用羡慕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和苏逸远去。苏逸突然想到什么似地,他回过头了冲我眨眼,笑:“晚上去听我唱歌吗?”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态度怎么会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之前的他,不是讨厌我去‘别来无恙’讨厌得要死吗? 他仿若从我蹙紧的眉头读到了疑惑,于是他笑着,轻轻刮了下我的鼻梁,说:“苏夏,有你来听我唱歌,我想我便不会那样忧伤。我只想唱给你听。放心,位置我都帮你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打扰你的。你只需要坐在那里听我唱歌就好了,只要能让我见到你。” 苏逸的话令我兀自地难过。我看着他好看的眉宇,好看到精致的面容。小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那样调皮,长着两颗大门牙的一个小屁孩,居然可以出落得这样水灵。然后,我轻轻地点头,看着苏逸慢慢舒展开的笑容。 其实我没想过,将来,我和苏逸该何去何从。因为我还抱着一丝仅存的希望。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苏逸也会遇见一个值得他落翼而来的女孩,而不是我。我怕我再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从我遇见简安川开始,我就一直在伤害他,也在伤害我。 简安川在我们的世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可想而知。有时我会怨恨当时为什么上天会安排我遇见简安川,为什么会安排我这样痴狂的爱上简安川。而如今我才明白,上天会那样子安排,只是想让我忧伤,让我的忧伤去伤害无辜的苏逸。 我看着苏逸淡淡地笑着,他也笑。其实苏逸笑起来很好看,像电视上那些好看的男孩,吸引着我们周围女生爱慕的眼球。走在他的身旁,我不自觉地感到骄傲。当然,我没告诉苏逸我内心这些弱弱的想法。我怕苏逸听到了,尾巴会一翘上天。然后他就会恬不知耻地告诉我:“瞧瞧,苏夏,你还不赶快把握住这样极品的男人。” 其实我知道苏逸在我面前笑得那样开心,总是要费好大好大的力气,他才能用那么好看的笑容遮挡住他原本的悲伤。我觉得自己比苏逸好多了,因为我想哭就哭,想忧伤的时候就忧伤,因为有他的怀,可以让我作为依靠。可苏逸怎么办?他总是在我面前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灿烂。可我明白,他微微蹙紧的眉头,在提醒我,眼前这个男人,心已碎了一地。 而我也没料到,这次去‘别来无恙’竟会是这样轰轰烈烈,这样风生水起。如果早知道结果会这样,我宁愿不去,尽管苏逸变得更加忧伤,我也要咬咬牙,说不去就不去。可世界哪能有后悔药。我看着苏逸,拾缀着那些碎了一地的心,匆忙逃离。 (2) 我从没预料到我会在‘别来无恙’里面遇见简安川。他和那个叫微安的女孩站在一起,笑得那般灿烂。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灯光太暗了,他们没有发现我,微安趴在他的耳旁呢喃着,听完后他就笑,眉飞色舞的。 我从没想过这世界竟会这样小?越不想遇见的人,竟越会相遇。我从没哪一刻这样埋怨过上天,就连十年前妈妈离去的那个夜里,我都没有这样埋怨过上天。那一刻,我倒宁愿让自己的双眼在那瞬间瞎掉,也只有那样,我才能不看见他们笑靥如花的面容。 我踉踉跄跄地跑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拼命地让清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我的面容。苏夏,你得清醒,你一定要清醒。你没看到人家现在幸福的很吗?你算什么?你算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伤心不已,哭得不停,你看你还有点出息的样子吗? 想到这里,我抿紧嘴唇,压低声音哭。其实我什么也不算,我只是一个那样痴狂深爱着他的女孩。我知道自己与他相比,太过天壤之别了。可我还是这样恬不知耻地深爱着他,可我就是无法从脑海中挥去他的背影。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做,才能不让自己那样忧伤,不让自己那样疯狂地想他?没有谁来告诉我,而我,也不知道答案。直到,我的眼前出现一张洁白的纸巾。我抬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她淡淡地笑着,将纸巾递给我:“女孩子这样哭可不好。别告诉我你没哭,我在门口就听见你的哭声了。”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面对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孩,我实在想不出说些什么。因为就在刚才,她还趴在他的耳旁轻声呢喃着,动作亲昵,笑容幸福。 “安川哥总是提起你。”她沉默了下,拍手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叫苏夏对不对。我们在那座水乡碰过。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安川哥见到你一定很开心。”说完她就上前拉过我的手,我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去。 请让我保有这一点点小小的尊严与骄傲。这一刻,我感到自己,失去的竟是这样多。我无法接受简安川喜欢的恋人这样亲昵地拉过我的手。或许我有点小肚鸡肠,可面对爱情,谁能不希望,他只属于自己一个。而如今,我不属于简安川,相对的,简安川也不曾属于过我。这只是一段青涩而又忧伤的青苹果恋情,一段不起眼的暗恋。一个叫苏夏的哑巴女孩,不知天高地厚地暗恋上一个叫简安川的,仿若天神的男子。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我又哭了。眼泪顺着眼角划过我的脸颊,生疼生疼的。苏逸在这一刻找到了我,他满脸的慌张,看到我哭,他抿紧嘴唇,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那抹泪,然后他生硬的问我:“有人欺负你了?” 我轻轻地摇摇头,他仿若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我:“那你哭什么?苏夏,你咋就这样傻,眼泪这样丰盛,说哭就哭的。”我抬起手,用力地用手背抹去未干的泪痕,动了动那两片唇,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其实我想告诉苏逸:我就喜欢哭,咋样。 可我却默不出声,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看着手指来回搓揉自己的衣角,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苏逸叹了口气,他看着我,叹息着:“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苏夏,你到底怎么了?”他不知道我看见简安川了,如果他知道我看见简安川了,看到他们现在过得那样幸福,而一个人在这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一定会把他的眉蹙得更紧,然后缄口不言。在不知不觉中,我害怕着,害怕再看到苏逸忧伤地看着我。因为我知道,那样忧伤的眼神,对我来说,该是多么沉重的一个包袱。 我摇摇头,然后抬头看着他。苏逸盯着我笑,用他干净的手轻轻帮我擦干泪水:“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在排一部话剧,想请你去演兔子啊?瞧你小眼睛多红。”说完他就大声笑,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走廊。 微安就在这个时候走出来,苏逸的笑声慢慢停住,他看着微安,又看看我,拉着我的手离开。或许他也吓一跳吧,那么邪恶的笑声,居然被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听到了。我看着苏逸。我想苏逸一定很难为情,他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吧。 苏逸把我安排在后台。我坐在舞台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看着蓝色的光束照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弹着他的吉他,拨弄出一连串好听的音调,哼唱着那些忧伤的调子。我看着舞台下静静的,偌大的酒吧,仿若只回荡着苏逸缠绵悱恻的歌声。 这样忧伤的调子与这样繁华杂闹的酒吧有点格格不入,但苏逸却旁若无人地唱着,弹着他的吉他。每唱完一首,他都会回过头冲我眨眨眼,然后笑着又转过头去。我不知道面对观众的苏逸会是怎样的一副脸孔,是不是也蹙着眉头,一付忧郁王子的摸样呢。不然,不然台下也不会有那么多女生捧着鲜花,爱慕地看着他。 小武是苏逸受伤时跑到学校来通知我的那个男生。此时此刻他就站在我的身后,和我一样看着苏逸,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然后叹息着:“他奶奶的,苏逸还从没这样高兴过。”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他稀稀疏疏的黑色胡渣挂在他削尖的下颌,然后他冲我笑:“苏夏,你得多来看看他。苏逸来‘别来无恙’这么久了,他第一天这样开心。” 听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心纠结在一起。苏逸,你想过吗?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叫苏夏的女孩,或许你就不会这样忧伤;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叫苏夏的女孩,你会不会为了另一个女子,这样忧伤?但我深信,如果真没有一个叫苏夏的女孩,你就会遇见你爱的,也爱你的女孩,你会为她付出你的所有所有,也会为她落翼而来。 只可惜,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叫苏夏的女孩,一个出现在你生命中的苏夏。然后,你开始变得忧伤,变得难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命运,但我明白,假如这真的是宿命,我们永远也逃不脱。 (完) no.21 如果我可以选择命运,一定不叫苏夏 (1) 那天夜里,我又和苏逸到了他那间小小的屋子。我依旧靠在他傍窗的小床上,看着外面黑乎乎的世界,看着白月光洒满洁白的床单,听着隐隐约约中,苏逸传来的喘息声。我又想起在‘别来无恙’见到的那一幕。那一幕,生生刺痛我的眼。 而我却似乎来不及思念简安川,因为寒假接踵而至,当我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宿舍里一直都在讨论那家叫‘别来无恙’的酒吧。原因是他们其中一人正在和酒吧中的一个男生交往。她们讨论的时候总会笑得很大声,然后,她们的目光也会偶尔瞟过我,淡淡的,不留痕迹的。 我不想理会,因为过完这个年。我便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与她们所谓的同学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我知道奶奶可能不会同意,苏逸也可能不会同意。但我心底比谁都清楚,按照我们家那样简陋的条件,是不可能读完这四年的。爸爸过世时遗留下来的一笔钱到现在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吧。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我第一次要来深圳的时候,奶奶到处去借钱,到处去低声下气的,看得我直心疼。 所以我决定不读。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能读到大学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像爸爸说的那样:一个哑巴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能识字就好了。我知道奶奶不喜欢我不读书,那是因为她在害怕着,害怕等我真正接触这个世界的时候,遇到的,只是挫折。所以她宁愿家庭困苦,也不愿我不读书。 但我怎能拖累她,于是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行李袋,很大很大的行李袋。苏逸看到了就喊:“苏夏啊苏夏,你是到哪里旅游?就算去旅游,你也不必把床铺都带上吧?”我看着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样子,就笑,不作声。 我还在徘徊到底要不要把那个决定告诉苏逸。他知道了会怎么样?距离过年只剩下三天了,火车上的人很多。当我们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我看着苏逸,他轻轻弹着他的吉他,不成调的曲子,吹进来的微风拂起他如黑檀木般的发丝。 他发现我在看他后,也抬头看着我,然后很潇洒的一甩头,笑:“亲爱的苏夏同学,你是不是爱上我了?现在还不晚,我可以勉强接受。”我白了他一眼,扭头看着车窗外。他笑,低着头弹着他的吉他。 当他看到我递给他的纸条后,一脸的震惊与不敢相信。然后他绷着脸,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不可以。”我微微皱眉给他看,他不以为意,不容置否地告诉我:“苏夏,你不可以退学!你怎能退学?因为学费的问题吗?不用担心,你就放心读,能读多少读多少,我供你。” 苏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天空很蓝,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白皙得脸上,我看着他,有点恍惚。然后我轻轻地摇摇头,扭头望着窗外蓝蓝的天,以及飞快向后退去的景物。苏逸见我这样立马便着急了,他看着我,眉头皱得紧紧的,他说:“苏夏,你不能退学,绝对不可以。反正我不允许。外面的世界这样无奈,这样复杂。” 我淡淡地笑,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原来苏逸和奶奶所担心的是一样的。不过,就算外面那个世界再怎么样复杂,怎么样无奈,我终要去面对的,不是吗?这是谁都无法逃脱的命运,不是吗?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我看见愠色在他的脸上氤氲开,然后慢慢变得悲伤。看着他这样我就难过,心揪在一起地疼。可我不能心疼,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心疼,将来给大家带来的,只会是更多更大的麻烦。苏逸现在才几岁,纵使他有那个心供我读,但我不敢相信他真可以供我读完这大学四年。 就算苏逸真的可以供我读完这大学四年,我也不能接受。我带给苏逸的太多太多伤害与忧伤了,我怎能再带给他压力呢?苏逸看着我,我看见焦急,不安与忧伤都一齐出现在他的俊秀的面容,于是我缄口不言,看着窗外的风景。 苏逸叹息着,他也缄口不言,抓起吉他一阵乱弹,乱七八糟的音符没有规律地回荡在车厢。许多人驻足观看,一笑了之。我看着他,看着他碎落一地的心。于是我闭上眼睛,紧紧地闭着。我害怕一个不小心,泪水就会偷偷告诉苏逸,我心软了,我实在不忍他如此忧伤。 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着,一直沉默着,直到回到那座水乡也没说过话,他在那瞬间仿若也哑了般,静悄悄的,帮我把东西搬到家里后,他蹙着眉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整个院子弥漫着兰花香,奶奶坐在那棵大树下,看着苏逸远去的背影,不禁赞叹着:“这孩子真好,每次都这样照顾你。苏夏,你可得好好记牢呀。” 我沉默着,蹲在她面前帮她捶大腿,医生说,这样有助于血液循环。她轻轻抚着我的发,我抬头看着她,奶奶更老了,满头银发,皱纹也变多了,变得深了,长短不一地挂在她枯黄的面容上。我看着她瘦得仿若只剩下骨头的身躯,一阵难过。 可她在笑着,就那样亲切安详地笑着。我看着她有些散的瞳仁,轻轻抱着她,又轻轻地哭。她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奶奶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我带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要我小心。可我怎能相信,那样硬朗的奶奶,如今却也有老人痴呆的症状?想想,昨天的她还在微笑着问我有没有买蘑菇回来呢。 可那个‘昨天’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2) 我想退学的决议还来不及跟奶奶说明白,她就已经不认识我了。每天,每天她都坐在院落里的那棵大树下,唱着:“大山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唱完以后她就‘嘤嘤’地哭,低着头,轻抖着她的肩膀。我心酸地把她搂在怀里,跟她一起哭。 我想奶奶非常非常爱爸爸,只是爸爸的心底,只有那个叫杨妮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妈妈。所以奶奶忧伤,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迈的她,蹙着眉头,心伤地哭。 她抬起头,看着我,凝视着我,好久好久,她才笑着告诉我:“我得去准备饭了,不然我的夏儿回来,就没东西吃了,她会饿肚子的。”说着她挣扎着起身,我拉住她长满老茧的手,那双仿若已剩下骨头的手。她回头看着我,微微蹙眉,说:“你这孩子,是哪家的孩子?赶快回家去吧,赶快回去吧。” 然后她挣脱我,拄着拐杖向门口走。我慌忙尾随在她身后,她静静地在厨房里忙活,我看着天在慢慢黑了下来,慌忙帮她开起灯,她抬起头冲我淡淡地笑,转身又继续忙活着。忙完后她就把菜温在灶里,拄着拐杖蹒跚地倚在院门口的矮墙上,向远方眺望着。 我突然止不住眼泪,痛哭失声,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感觉她在我怀里轻轻颤抖着,然后她轻轻推开我,说:“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天黑了,赶快回家吧。”说完后她就又静静地向远方眺望着。 奶奶,是不是我在深圳的时候,您也会这样,倚在门前的矮墙上,眺望着我归来的方向,然后,一个人兀自地哭。我轻轻抚着您的银发,听着我的心在一片片剥落。然后我哭,您看着我,淡淡地笑。 直到苏逸出现在门口,您的眼光一亮,蹒跚地走上前去,拉住苏逸的手,焦急地说:“苏逸,我们夏儿怎么还不回来?她怎么还不回来?” 苏逸听完后一脸吃惊,他看着我,又看看奶奶,说:“奶奶,苏夏就在你身后,她就在你身后呀。” 奶奶回过头看着我,然后轻轻地摇摇头,走进屋里。我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兀自地哭,苏逸用他干净的手拥我进他宽厚的肩膀,我缩在他的怀里,轻声哭,让泪湿了他的衣襟。奶奶认得苏逸,只是不记得我了?我想,会不会这是好事,至少奶奶不用牵挂我了。 可这个念想才刚浮现,我就立即打落了它。不会的,奶奶怎会不牵挂我?不牵挂我,她会站在门前的矮墙上,眺望着我归来的方向?不牵挂我,她会拉着苏逸的手,焦急地问他我怎么还不回来?只是,只是她忘了那时站在她身后,就是她的夏儿。无限的凄凉与忧伤啊。 奶奶就这样忘了我,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她依旧每天都做饭,每天都会去站在门前的矮墙上眺望着我归来的方向,然后回到院子,坐在大树下的板凳上,一个人轻声啜泣着。而我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在她哭的时候,走过去轻轻抱着她。其他的全部无能为力。我简直没有任何办法让奶奶知道一直站在她旁边的是她的夏儿, 谁也不知道,记忆这东西。我看着奶奶哭泣的面容,忧伤盛满她的脸上。我感到自己的心又在开始慢慢变得撕疼。我想我厌倦这种感觉了,如果可以让我选择命运,我一定不叫苏夏,不要拥有那么多忧伤。哪怕我只是一棵树,一株草,只要不让我再做苏夏了。 可我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依旧是苏夏,我依旧要让忧伤盛满我的心,我的世界。 逃不脱,命运可怕的纠缠。 (完) no.22 如果,我们能学会笑 (1) 苏逸在过年后的一个礼拜去了深圳。他走的那天我送他到车站。他背着他那个厚重的行囊,蹙着眉,看着我:“苏夏,你真的不过去了吗?”我轻轻点头,苏逸叹了口气。我看见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良久,他接着说:“苏夏,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奶奶。” 他说到奶奶的时候,我的心‘嘶拉’一声,碎了一地。然后我抬头冲他咧开嘴笑,苏逸微怔,他轻轻捏了把我的脸颊,失笑道:“苏夏,这可是我见过最丑的笑容了。不过,这却是我最想看到的。”他怔怔地看着我,而我就像是个白痴一样,一直冲他笑。 他说:“苏夏,答应我。以后别忧伤了。”说完他就上车了,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我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兀自地哭。苏逸,我想我不能答应你,以后不忧伤。在你离开的那瞬间,我哭了,哭得好伤心。我们的世界越来越远,会不会有一天,就会看不见你的微笑。 苏逸就这样走了,不留一点痕迹的。而我每天都牵着奶奶的手,徘徊在未名河旁。看着夕阳的余晖洒满整条未名河,我的心就会兀自地痛,奶奶静静地陪在我的身边,有时候她就很清醒,会牵着我的手哭,但有时候她却又像孩子般扬着她的笑脸。 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从没想过。回到家的时候,我都帮奶奶洗脚,她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怔怔地看着我,兀自地笑。我抬起头看着她,也冲她笑。然而奶奶,你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却是一直在淌着血,让我没有喘息的机会。 (2) 而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又遇见简安川了。事情来得如此迅速,让我还来不及做好一点点准备,他就再次以华丽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站在未名河旁,看着不远处冲我笑的他。我低着头,慌忙地想要转身离开,他跑上,拉住我的手。 我没有回转身子,我在害怕着,害怕转过身后,看到他仿若天神般美好的面容,我会泪流满面,我会把我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简安川的声音依旧好听,略带些颤抖:“苏夏,怎么见了我就跑?” 我低着头,让寒风冷冽地拂过我的脸。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冬天了?天空阴霾,我的世界也阴霾。而眼前这个仿若天神的男子,眼前这个唯一一个可以像阳光一样,一扫我世界中的阴霾的男子,他却已属于别人。我的脑海又浮现起微安笑靥如花的面容。于是我抽回自己的手,加快脚步离去。 我想简安川对我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参杂,而我也明白,我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这样疏远他。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呀,苏夏。简安川属于微安,这是个不争的事实,而我这样对简安川,会不会可笑了点。感情简安川是背叛我,和微安在一起的? 现在想来,我只能嘲笑自己的无知与可笑。于是我难过地哭,拐进一个僻静的角落,任凭泪水流淌过我的脸。然后我努力扯着自己的嘴角,认为自己是在笑得很开心,才慢悠悠地从小巷走出。 而简安川就站在远处看着我,我看见他蹙着眉,也看见他和苏逸一样,让忧伤盛满他的双眸。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咯噔’一声,然后慢慢下坠。于是我再也挪不开脚了,呆在原地,也怔怔地看着他。 简安川靠近我,轻声叹息着:“苏夏,奶奶还好吗?”他跟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奶奶。我感到欣慰,毕竟我们依旧像是朋友般,没有不自然,也没有任何忧伤可言。然后我就笑着点点头,简安川也笑,但我看见他眉宇间的忧伤气息更加浓重了。 他依旧叹息着,声音很轻:“苏夏,你在‘别来无恙’做什么?”我抬头吃惊地看着他,无言以对。其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了,微安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不是吗?于是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然后他就笑,声音仍旧很轻:“苏逸在那里唱歌,对吗?”说完后他就看着我,良久,他才又接着说:“苏夏,如果那次我没有和微安去深圳,或许还不知道你就在深圳读大学。苏夏,奶奶病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蹲下身在地上轻轻写着:退学,休学。反正只有这两条路了。 简安川笑:“苏夏,这两条路,是一样的结局。”他轻轻将我拥在怀里,我想他可以感到我的身体在颤抖着,那是一个和苏逸的怀有着不一样感觉的怀,在简安川的怀里,我感觉到了不安与不真实感。然后我抬头看着他,他削尖的下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胡渣。而苏逸却喜欢留着点小胡子,他说这样比较有男人味。 简安川在我头上轻轻说:“苏夏姑娘,你冷吗?不然,你的身体怎么抖得这般厉害?”说完他加重力度,紧紧把我搂在怀里,而我在他的怀里,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静静地把头埋在她的胸怀,任凭时间流淌而过。 未名河旁,水声潺潺。简安川轻轻松开我,看着我。我低着头,两只耳朵火辣辣的。我想,此时此刻我的脸,一定像动物园猴子先生的屁股吧。简安川看着我的样子,就笑:“傻苏夏,别胡思乱想的了,回家去吧。不然奶奶又得担心了。” 我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出了好远,我回过头,发现简安川仍旧站在原地,冲我笑。我也冲他笑,然后飞快地离开。其实我不知道简安川从哪里得知奶奶病了,只感受到从他那里散发出来的温暖。我感谢简安川,感谢他在我无助寂寥的时候,可以给予我这样大的勇气。 此时我便又想起了微安的笑脸,犯罪感在心底愈加深重。然后我偷偷地告诉自己,简安川只把你当朋友,只是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 (3) 简安川又走进了我的世界。只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每天,我都可以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看见他干净的笑容,然后他就会帮奶奶拍照。此时的奶奶更憔悴了,简安川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辆轮椅,我可以每天都推着她到未名河旁走走。她已经做不了饭了,每天就只能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她到处跑。 我跟她说话,她就会淡淡地笑。而我就会哭,她总是用她瘦弱纤长的手为我轻轻抹泪,嘴巴动了动,却仍旧说不出话来。然后我就会笑,泪水夹着微笑。 简安川总会陪在我们身边,说一些他知道的笑话,偶尔他也讲故事,奶奶喜欢,她坐在轮椅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简安川就坐在她身旁的矮凳上,说着他曾说过的故事,而每次他都会说得那个故事仿若是新的一般。 我从来没问过简安川,微安怎么会放任他天天来这里。其实我不敢问,我害怕我问了,简安川就不来了。所以我只能一直隐忍着这样的一个疑问,在我每次给奶奶梳头的时候,总会冲他笑。简安川也笑,拿起他的相机向我按下了快门。 我感谢简安川,因为是他,奶奶在最后的那段期间过得特别开心。奶奶走了,我记得特别清楚,是三月初九。那天,灰蒙蒙的天飘着小雨,奶奶含着微笑离开了我,简安川搂住我的肩膀,我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苏夏,苏夏。”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安慰我,只能轻轻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奶奶在离开的时候特别清醒,她要我多煎几个鸡蛋,说这是她的夏儿喜欢吃的。在离开的时候,她拉着简安川的手,说:“我…。我就把夏儿交给你了。”奶奶说话很模糊,而简安川却听得特别清楚,他重重地点头,而我站在一旁哭。 我想简安川是在骗奶奶,他怎忍心让一个即将离去的老人最后的一点愿望得不到满足呢!他又怎能放下他爱的,也爱他的微安呢。所以我不以为意,只能抱着奶奶的遗体哭。简安川陪着我,无言地陪着我。 简安川帮我处理了奶奶所有的后事,我坐在房间,看着墙上的照片又添了一张,然后,偷偷地哭。简安川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拉着我的手,走出房间,把我带到镇里的一间小房间,告诉我:“苏夏,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不然,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无言,他也无言,静静地帮我收拾着。我缩在床的一角,环抱着膝盖,简安川站在我的面前,他叹息着:“苏夏,你别这样好吗?这样我好舍不得走。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北京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特别认真。 而我知道我不能答应。若是答应了,就真的是个厚脸皮的家伙了。于是我轻轻摇摇头,简安川叹息着,眉头紧蹙着,他说:“苏夏,你得好好照顾自己。最好别再回去那幢伤心的房子。如果真的难过,你就来北京找我,或者,到深圳找苏逸。”说完后他就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转身离去。 而这个世界,又开始变得荒凉与寂寞。我也只剩下我自己一人。简安川走后,我慢慢起身,看着镜中那个憔悴的苏夏,兀自地哭。然后我又慢慢扬了扬嘴角,却还是抑制不住泪水的流淌。 如果,我们能学会笑;如果,我们能学会不忧伤。可惜,可惜那些却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想摒弃,仍旧摒弃不掉 (完) no.23 我决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1) 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但我决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偌大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守候着我自己,我必须好好生活。或许将来,我可以遇见简安川。他挽着他的妻,笑着对我说:“苏夏,好久不见了。”我希望那时的我能不这样忧伤,我希望那时的我,可以微笑着面对那一切。然后潇洒地回转身。谁能保证我不哭泣,但我想那时的我更会伪装自己,不会把自己的忧伤那样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别人面前。 在离开那座水乡的时候,我回到了那座小房子,空空荡荡的,寂寂寥寥的。过完年后,院落的那棵大树又开始冒着它的新芽。我忧伤地坐在那块矮凳上,静静地哭。我想起奶奶,想起我支离破碎的亲情,所以,我只能用泪水来宣泄,只能用泪水来洗去我心底的忧伤。 简安川,就让我最后一次哭泣吧,这一次痛痛快快地哭了,下次我便不会再哭了。我起身轻轻打开那扇紧锁的门,才几天没来,这里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我走向我的房间,看着墙上并排挂着的那三张照片。 这三个人,是我在这个喧闹复杂的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他们却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我不得不怀疑父亲曾说过的话,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扫把星,克死他,克死他的妻,也克死他的母亲。 我抬手轻轻抹去那蒙在上面的灰,薄薄一层。看着母亲笑靥如花的面容,看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的父亲的笑容,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容,我抑制不住泪水的流下。其实我想和他们说说话之类的,可我说不出,我一句都说不出。纵使心底多么渴望说话,但我还是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然后我淡淡地笑,他们也冲我淡淡地笑。我转身,锁上门,提上我的行囊,离开那座水乡,离开那条潺潺的未名河,离开那个充满伤心记忆的小屋。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口袋里的钱只够几天的生活。简安川留给我的钱,我没动,静静躺在我行李箱的一角。 然后我买了去深圳的票。除了这座水乡,我只对那里比较熟悉。我想我为什么不选择去北京找简安川,因为他过得那样幸福,他的微安是不会允许我的存在的。而去了我像什么,朋友?可怜的孩子?还是曾经单恋过简安川的傻女孩?再说,我不想依靠谁活一辈子,包括苏逸。 深圳有苏逸,我可能会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不小心碰上他。但我不能去找他,我去,只能带给他更多的忧伤与伤害。在我还没有找到可以忘记简安川的勇气,我怎能忍心再给苏逸带去那样的伤害。我想我得离开苏逸温暖而又寂寥的怀抱,我得学会一个人在夜里哭泣。 走出深圳火车站的时候,已是多日后的事情了。我看着阴沉的天空,偶尔夹杂着几声低沉的雷声。然后,我拉着行李,找到了一间出租房。老板娘是个不识字的老妇人,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能让她明白我的意思。她带着我,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在那个小巷的尽头,有一间昏暗而又潮湿的小房子。老板娘告诉我,这在深圳,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于是我就这样在深圳这座喧闹的城市住了下来,并异想天开地想要获得一份真正的社会生活。然而我却不知道,一个哑巴,该如何找到工作,就算找得到,也未必见得是份好工作。更何况我没有文凭,单凭一本高中毕业证书,如何在这座偌大的城市站稳脚跟? 我就这样拿着份报纸,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每天都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期间喝了瓶矿泉水,吃了个大面包。我每次都会避免经过‘别来无恙’,因为我害怕见到苏逸,害怕他看到我后吃惊以及忧伤的眼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见到苏逸后,我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心又会在那瞬间变得软弱无能,我害怕自己会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而那些是不可以的,我知道。我告诉过自己,绝对不能再依靠谁过着生活,无论那个人是苏逸,还是简安川,更甚者是还没出现在我生命的人,我都不能依靠。所以我不能软弱,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能让我靠着的,只有钱,也只是钱而已。 以前我特鄙夷那些视钱如命的人,认为他们实在没必要为了几张票子而在这个社会跟别人争得头破血流,而现在我也明白了,原来钱是那么地重要,重要得连我也去争得你死我活。原来我也沦落了,不是吗? 只不过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再想起那座水乡,古老而又宁静的水乡;我会再想起水乡里的那条未名河,想起曾经小时候,我也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有着快乐而又悲伤的童年;想起苏逸在河旁轻轻给我吟唱着的‘白月光’;想起曾经在那条河旁的柳树下,和简安川不期而遇。 作为一个水乡的孩子,我的回忆只跟未名河有关,也只能和未名河有关。从小到大,我都离不开那条河,离不开那条有着潺潺流水声的河。可我想或许我就这样与它告别了。那里已没有我的亲人,那里对我来说,唯一剩下的,只是回忆。而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回忆伤人,回忆伤人。或许就是在说这种情况吧。 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就是餐厅里的洗碗大妈人家都不要我。敢情这洗碗大妈也要能说会道才是?于是我一个人落寞地徘徊在街口,在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就站在齐扬的咖啡厅门口。我原想离去,但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突然想看看齐扬,看看他像极了简安川的眉宇,看看他是不是还在为着一个叫安小舒的女子而忧伤。 我推开门的时候,齐扬就坐在老位置上,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画板,眉头蹙得很紧,霓虹灯透过落地窗裹着他的身。听到推门声,他微微抬头,看到是我,他淡淡的笑,眉宇间的忧伤也仿若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坐在他的对面,齐扬帮我煮了杯咖啡,香味弥漫在我们的四周。齐扬笑着,手中的画笔从未停下。我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听着那首淡淡的‘白月光’,看着落地窗外繁华的世界,想着此时的苏逸是不是还在‘别来无恙’唱歌。 齐扬在好久后停下了他手中的画笔,他抬头,看着我笑:“苏夏,好久不见。过年的时候好玩吗?”我回个他淡淡的微笑。我不能告诉他,今年过年我过得不好,奶奶走了,苏夏没有亲人了。 齐扬把他手里的画板递给我看,一只眼睛,还有红玫瑰?齐扬的画难懂,至少我只看到那上面只有一只眼睛,和一朵红玫瑰。齐扬笑,他说:“我在‘别来无恙’遇上一个男生,总觉得他很熟悉啊,却想不起在哪里遇见过。苏夏,你知道吗?他的眼睛好有灵性,后来别人偷偷告诉我,那男生深爱着一个女孩,只是那个女孩喜欢的却好像不是他。” 我依旧淡淡地笑。我想齐扬在说的是谁,因为他的眼睛就像黑玛瑙般嵌在他的瞳孔里,他也有一双很有灵性的眸子,只是在他灵性的眸子里,盛满了无尽的忧伤。苏逸,他说的是苏逸。虽然说苏逸和齐扬有碰过两次面,但每次都是匆匆掠过,齐扬或许没注意,那个有着灵性双眸的男孩,就是苏逸,而他喜欢的女孩,就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不起眼的哑巴苏夏。 我在齐扬递过来的纸上写着:可以送给我吗? 齐扬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他把画从画板上取下来,递到我的面前。上面的水彩还没有干,我怔怔地看着那只眼睛,莫名地想哭。可我没哭,我答应过简安川,我再也不哭泣,说什么也不能哭泣。 从齐扬那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齐扬说要送我学校,我没让,说我自己可以的。我没跟齐扬说我休学了,现在在找工作,四处碰壁。因为我想齐扬听了我可歌可泣的遭遇后,一定会大发慈悲收留我的。而我自认自己就是个负担,祸害别人都不能祸害齐扬。 回到公寓的时候,我洗了个澡。把齐扬送给我的画铺展开,用我刚才回来时买的相框仔仔细细地装裱起来,挂在那面雪白色的墙。我该叫它什么好呢?黑眼睛红玫瑰吧。我被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字眼给逗笑了,就叫黑眼睛红玫瑰吧。 于是我熄灯,躺在床上。梅雨季似乎在悄悄来了,被单都潮潮的。于是我蹙着眉头,侧过身,睡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等我将来赚了钱,我就住在豪宅里,盖最舒服最舒服的鹅绒被子,睡最软最软的席梦思。 可我想那是一场梦,除非我傍上一大款。然后我吃惊地坐起身,拍拍我微烫的脸颊,在心底骂自己:苏夏,你怎能这样想?不过后来我就心安理得地倒回床上,我想我傍不上大款,人家大款喜欢的都是些美女级,学问高的。谁会看中我这种次品呢?而且还是一不会说话的。再说了,大款都老,我不喜欢老的。 然后,我拉过被子,盖过头,还是睡觉吧。 (完) no.24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掉 (1) 终于,我找到工作了。结束了我一个礼拜以来在街头的徘徊。而我再也不用担心会在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和苏逸偶遇,因为我工作的地方在深圳郊外,距离市区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这份工作,其实也就是个打杂的。在一座大工厂的食堂里帮忙盛菜。老板是个秃头的矮胖子,脸上总是堆满笑,有点让人背脊发凉。 我就这样过着属于我的生活,平淡而又宁静。因为这份工作包吃住,一个月一千五百块,所以我退了市区的房子,就住在工厂的附近。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所以就自己找房子了。那个胖老板很用心地帮我找了房子,然后对我说:“这里离工厂不远,你上班也不用着急。” 我对他笑,然后看着他的车慢慢开远。其实这世界,好心人还是很多的,不是吗?我是个哑巴,没有哪个用人单位敢收我,一到胖老板那里面试,他二话没说就点头让我来上班,现在还帮我找房子,怎么说呢,或许这就是感动吧。 没有谁来打扰过,至少在每天忙碌的生活,我总过得开心。食堂里的大妈们都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只是大妈们总会在不经意地提醒我:“你可得小心简胖子,他不安好心。”我回给她们的总是淡淡的笑,大妈们就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丝无奈:“可怜小姑娘涉世未深。”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老板会有什么不安好心的迹象。他给我工作,帮我找房子,对我也总是笑眯眯的。我也没见得他对我有多好,倒是工资,还是最低的。或者就像大妈们说的那样,我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而我就没相信大妈们的话,所以,我被伤得体无完肤,甚至留不下一个地方可以让我舔舐我的伤口。我后悔,后悔来到这里,后悔不听大妈们的劝告,后悔离开那座古老而又沉寂的水乡。或许我属于那里,本不应该离开。 那天大家下班得很早,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胖老板没有给我工资,我就跑去办公室找他。他坐在书桌前,批阅着几份文件。我轻轻敲了门,然后走进,将手中搓揉了很久的纸条递到他面前。他看完后就笑,小眼镜里充满着暧昧。我微微别过脸,他起身,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肩膀。我打了个激灵,慌忙向后退去,不安地看着他。 他笑:“工资我给你,只是你想不想要更多?”听完这句话后我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慌忙地摇摇头,准备往门口走去。他拉住了我,我感到他有力厚重的手紧紧地拉住我,我抽回自己的手,嘴巴动了动。其实我想向他求饶的,想跟他说,放过我,工资我不要了。可我说不出,到了这样的关头,我依旧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松开我,坐回他的位置上,笑:“你那小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呢?“他笑的时候,满脸横肉仿若都在打颤,我蹙着眉头,看着他,也看着我不可知的命运。他帮我倒了杯酒,然后转身从保险箱里数了钱,递到我面前,说:“喝了这酒吧。别想多了,我是看你一直表现很出色,想提升你做我的秘书,才会问你想不想要更多。苏夏,你该不会怀疑我要对你做什么了吧。” 我松了口气,淡淡地笑。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这样怀疑人家。于是我接过钱,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叫住了我:“苏夏,你不愿意做我的秘书吗?”我转过身对他轻轻摇摇头。然后他就笑,拿起酒杯向我走近:“喝了这杯酒,明天你就是我的秘书了。你就直接来办公室上班吧。”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是我第一次喝酒,酸酸涩涩的。或许是我第一次喝酒的缘故,所以我的脑袋才会在这瞬间变得如此昏沉。然后我倒在地上,看到的,只是胖老板满脸横肉的微笑。 (2) 而当我再次苏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那么黑了。床头灯晕黄的光线暧昧了整间房间,我猛然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那副‘黑眼睛红玫瑰’,还有胖老板坐在一旁悠然然地抽着烟,吞云吐雾般。看到我醒来后,他笑:“你醒了啊。” 这是我租的房间,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打了个激灵,慌忙坐起,才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然后我疯狂地用被单裹住自己,泪流满面。不用想,也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坐回床上,用他厚重的手掌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花,说:“哭什么,我给你钱就是了。” 然后我挥起手朝他脸上狠狠就是一巴掌,瞪着他,也等着他扬起手,回给我一巴掌。但他最终放下了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怒视着我,穿回自己的外套,看了看我,问:“你想告我?”我拼命地点头,拼命地哭。 “去你个哑巴。”他走了,在朝我扔下一沓钱后,潇洒地离去。那是我见过的钱,最多的一次。我感到它们扔在我的脸上,就像一把把利刃,狠狠地,也深深地划过我的肤。这是我卖了自己,所得到的一笔钱,那么多,那么多。可为什么在我眼里,却是如此肮脏,如此不堪。 他走后的房间又开始变得沉寂,我裹着床单迅速下床关好门,然后慢慢瘫倒在清冷的地面,压低声音哭。我起身冲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喷头,冷得刺骨的水就这样滑过我的肌肤,我拿起香皂使劲地搓,然后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哭泣,我洗不掉,无论怎么样,我还是洗不掉那残留在我身上的,那些不堪的东西。我怎能如此不堪,怎能如此不堪。去告他,呵,我拿什么告?这次工作后,这次残酷的经历后,我终于明白,在当今这个社会,只能是有钱有权的人当道。是不是我有点后知后觉了。 然后我穿上衣服,缩在床的一角。我想起了苏逸温暖的怀抱,想起他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可我不能让他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苏逸知道,他曾喜欢的苏夏,如今已变得这样不堪。我也会想起简安川,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哭。 简安川噢,我想我已没有那个资格再去爱你。或许从微安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资格了。可如今的我,该拿什么去面对你,该拿什么去爱你。是不是我活着,就只为了像你证明一件事,我爱你,与你无关。 然而,我们的幸福,又与谁有关呢?我朗朗跄跄地除了房门,然后我一个人徘徊在街角,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车来车往。我抬头望着天,感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变冷。我失去了我的所有,就连我最后保留的一点纯真与骄傲,为什么还要来把它拿走。 没有人来告诉我答案,而我只能这样噙着泪,一直走到‘别来无恙‘门口。而我不知道自己何来的力量,可以走一个小时而走到‘别来无恙’。我只是单纯地想,只想找个怀抱,可以让我好好地哭一回。只是,简安川,我不能再恪守我们曾经的约定。而这个世界,真正能恪守约定与诺言又能有几个。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个世界没有苏夏,或者让我在此时此刻如此痛苦不堪的瞬间,死掉,因为我失去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而我最后的那份坚贞,也消失在这座繁闹,复杂的城市。 苏逸说得对,这个社会如此可怕,如此复杂。可我偏偏不信,所以上帝就给了我这么一个残酷的考验,让我痛苦不堪,让我也明白,原来当初苏逸说的,如此正确。我猛然想起在不久前,苏逸会为了我吸一口烟而忧伤,如今他知道这些不堪的事之后,他还能告诉我:“苏夏,你是干净的,也希望你一直这样干净。” 诸如此类的话,苏逸噢,我想你知道之后,一定也说不出了吧,一定也说不出那句有关‘干净’的话了吧。因为,你记忆里的苏夏,早已不是我。就在我决定退学走进这个社会的时候,那个苏夏就已然消失了。 我抬头看着‘别来无恙’的招牌,霓虹闪烁我的眼,然后,我哭,一个人站在‘别来无恙’的大门,仰着头,就那样哭着,哭着。 (完) no.25 你寂寞的容颜,有多少是我给的悲 (1) 接近午夜的时候,苏逸出来了。他笑着,就那样好看地笑着。然后他看到我,看到满脸泪痕地看着他,他好看的眉又蹙在一起,走向我,他说:“苏夏,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来深圳?”我沉默地看着他,无言以对。我简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该怎么和他说。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也唯有沉默。 苏逸皱着他的眉,我淡淡地笑,却依旧抑制不住泪水地流下。然后我慌张地拭干泪水,苏逸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苏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只哭呀。”他从裤袋里掏出纸和笔,和我这样不能言语的人在一起,他只能随身携带纸和笔。我轻轻在纸上写着:奶奶走了 。苏逸看完后就愣了好久,然后他抱住我,声音有丝颤抖,他说:“噢,苏夏,我可怜的苏夏。” 我缩在他的怀里,也哭。其实我都只是在故作坚强罢了。当我决定来找苏逸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种结果了。我会带给他更深的忧伤,我会在他面前,让我心底原本的坚强溃不成军,然后我就会缩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当我觉得悲伤,觉得难过,我就会开始寻求一个可以让我靠着的肩膀,寻求一个可以让我缩在里面哭泣的怀抱。而每次,我都会来找苏逸,或许,他是我儿时的好友,或许,就只有他不曾伤害过我,而我却一直在伤害他。可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正当我俩在‘别来无恙’的大门口相拥而泣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苏逸的背后闪出,我看见她的笑脸,然后心痛到极点。是微安,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看到我并没有感到惊讶,她笑着说:“苏夏,好久不见了。” 苏逸松开我,我慌忙拭净脸上残留的泪痕,然后怔怔地看着苏逸,以及和他并肩而立的微安。苏逸笑,他说:“苏夏,这是微安。我们前几天刚认识。”微安也笑,好看的笑绽放在她白皙的面容上,补充道:“我一直给苏逸送花,他才答应今晚陪我吃夜宵。” 然后我低下头,心开始微微撕疼着。微安在这里陪着苏逸吃夜宵,那么简安川怎么办?她不爱简安川了吗?可简安川看起来多喜欢她,所以在她面前才会笑得那样开心。只是苏逸,是不是他,拿走了原属于简安川的幸福! 微安从苏逸身旁飘然走近我,她看到了我脸上的泪痕,说:“苏夏,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又哭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好看的眉也如同苏逸一样蹙得好紧,然后她说:“苏逸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我哥如果知道,一定会伤心死的。” 我哥?我震惊地看着微安,她蹙着眉,听她银铃般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蜗:“这次我来深圳的时候,我哥说什么也不肯跟我来。他说留在北京,或许有个傻女孩会去找他。如果他知道苏夏就在深圳,他一定过来。”微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注意到苏逸脸上难看极了,她笑,走回苏逸的身旁,说:“苏夏,我知道苏逸喜欢你。但我喜欢苏逸,真的很喜欢。”然后我看见一滴清泪从她眼眶中流出,像颗流星般划过她白皙精致的脸,仅仅只是一滴泪,却足以让人觉得无尽的悲伤。 和我一起震惊看着微安的还有站在她身旁脸上难看的苏逸。晕黄的路灯拉长了我们三人的影子,我们让悲伤萦绕在我们周遭,却无能为力。然后苏逸沉着脸拉过我的手,对微安说:“我有苏夏了。” 微安听完后便笑,神情淡淡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她说:“可苏夏喜欢的是我哥,她喜欢的是简安川,不是吗?”然后她看向我,继续说:“苏夏,难道我说错了吗?”可我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我喜欢简安川,因为我曾爱他爱得如此痴狂。然而现在,我还能拿什么去爱早已离去的简安川。我与他在此时此刻,完全是两个不同样的世界里的人。 距离相差太远,我们还能拿什么去铺垫。 苏逸看着我,忧伤爬上他的眉间。然后他回转身面对微安刚才火热的告白,他说:“微安,别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喜欢你的,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苏逸说完就拉着我离开‘别来无恙’的大门口。 我回过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微安,她笑着冲我们挥挥手,笑靥如花。可我也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叫简微安的女子,心已碎了满地。在她高高瘦瘦的身旁,我清晰可见悲伤缠绕着她,与我一样,当时我就是这样看着简安川和宋思丹在我面前离去的,不是吗?当时的我,尽管笑着目送他们,但心却还是碎了一地。 我又回头看着苏逸寂寥的背影,然后,我也像他那样忧伤地蹙起眉头。其实我觉得苏逸是个特傻的孩子,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一味的去追求几乎可以说不存在的感情。然而我何尝又不是那样一个特傻的孩子呢,我明知道简安川不会喜欢我,可我仍旧执着的去追求。这说明了什么。人和人,是不是永远都是这样奇怪。 (2) 然后苏逸拉着我,回到他那间小屋。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他低头整理床铺,然后又直起身子帮我泡了杯麦乳精,递到我面前,一言不发。我接过麦乳精,仍旧看着他,然后,淡淡地笑。 苏逸蹙眉,他坐在床上,看着哦我一点一点地喝光麦乳精,他说:“苏夏,这些日子,你肯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吧。”我微微一怔,轻轻地摇头。抱歉,苏逸。我想我还不能告诉你,来到深圳后,我经历的悲伤,竟是这样多。 苏逸叹息着,他说:“苏夏,你还是去读书吧,我供你。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你,真的不适合你。”我听了就轻轻地哭,咬着下唇,噙着泪水,眼前朦胧一片。然后我起身,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过头,眼泪才慢慢溢流出来。 他起身,叹息:“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在客厅。”然后他帮我带好门,我起身倚着那个窗台,压低声音哭。苏逸呀,你寂寞的容颜,有多少是我给的悲。你知道吗?当我经历完那些事,那些痛彻心扉,让我不敢回首的事之后,你知道吗?当我再次面对你,我多么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苏逸噢,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完) no.26 这个世界,谁是谁的救赎 (1) 其实我从没想过,当苏逸知道那个胖老板迷奸了我,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我只知道,我不能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告诉他。我害怕他的忧伤,害怕他知道后也会认为苏夏不干净了。或许我还会有点小私心,我害怕苏逸知道后,我会失去那个可以让我依靠,让我哭泣的怀抱。瞧瞧,哑巴苏夏心机多深沉。 于是我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苏逸回来的时候,我才开门冲他笑。苏逸每次都会给我带最好的东西,他告诉我:“我宁愿自己啃馒头,都要让你吃肉。”这一刻我觉得苏逸是认真的,他是那样认真,那样单纯。然后他看着我吃光他带回来的东西,傻愣愣地笑,像个孩子般。每每一到这里,我都会哭,然后让心疼得不像样。 苏逸每次都会轻敲着我的脑门,蹙着眉头笑:“苏夏啊,你这小傻瓜,整天哭的。你想当国宝啊。吃完后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听见你在哭。奶奶走了,那也没办法。你不要再这样悲伤,奶奶知道了,也会不开心。” 他把我所有的悲伤都归咎于上帝带走了奶奶。我想这样也好,至少我也有个正当的理由来掩盖我前些日子那些可怕的记忆,那些悲伤的往事如风,可它们却迟迟不肯散去,萦绕在我心头。 然后我也会对苏逸傻笑,可能我觉得他还在我身旁,让我在悲伤的时候能提供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给我哭泣。苏逸,你知道这些后一定会恨我,一定会觉得原来你的干净女孩苏夏,竟是这样心机深沉。 苏逸也笑,他收拾好一切,就坐在我床前给我唱歌,唱他最近听的一些伤感的歌,总是语调轻柔,总是那样悲伤的调子。他看着窗外的夜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我说:“我多希望你可以唱歌给我听。”我的心就会疼得不能呼吸。我记得8岁之前,没有经历过那个雪夜的我,总会笑着唱歌给眼前这个傻小子听,然后他总是一脸敬佩,眨巴着他的狭长的眼睛,说:“苏夏,你唱得真好。” 然而现在,苏逸,苏夏已不能再唱歌,已不能再发出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为什么还要守着我,为什么还要让我依靠,让我此时此刻离不出你的怀抱。想到这里我总会把头闷在被子里,偷偷地哭。苏逸总是一脸无奈地拍着我,声音依旧如夜雾般轻忽:“苏夏,你迟早会得抑郁症。”我不知道苏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反正我读不出他面容上的一切情绪。 苏逸离开房间之后,我就会爬起来靠着窗台,目光迷离地看着周围黑乎乎的世界,然后兀自地哭。于是我就这样摊上了失眠,每天每天晚上都会爬起来靠着窗台,想着小时候,想着那个水乡,想着苏逸小时候可爱,调皮的样子,想着简安川。当想到简安川的时候,我就会将唇角微微上扬着,我知道自己已没有任何资格再去爱着那个仿若天神般的男子,但我也不会让自己悲伤地去思念他。或许我扬起嘴角还有另一个原因,原来微安是他的妹妹,她叫简微安。可我也明白,纵然微安不是他的女孩,那么肯定也会有另一个人会是他的女孩,然而我却知道,那个女孩,绝然不会是我。 我不知道,这样子的话,我是该向前走,还是停留在原地的悲伤。 (2) 托苏逸的福,我终于还是患上抑郁症。其实这也是他们说的,我自己并不觉得我抑郁。苏逸每个礼拜都会休息一天,用来陪我,带着我走遍这座偌大的城市。我们都只在市区来回徘徊着,从不到郊区去,我怕遇上不想遇到的人,你们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是的,就是那个胖老板,那个留给我残酷记忆的胖老板。 我害怕相遇,或是偶遇。然后,我的生活就会因为那场偶遇而变得凌乱不堪。苏逸在得知我得抑郁症的时候,他蹙着眉头,说:“苏夏,抑郁症是多么高贵的病啊,你这样的草根少女竟也会得这种病?真是稀奇啊。你还是赶快好起来吧,免得别人看笑话了。”我听到苏逸说这话的时候,淡淡地笑。然后他轻敲着我的脑门,说:“苏夏,你真该这样笑。” 我喜欢现在的苏逸,但绝不会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对于苏逸,我好像真的只把他当哥哥了,我好像把他当成我最后的退路,避风的港湾。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我就竭力帮微安的忙,让苏逸喜欢上微安。 如果苏逸喜欢微安,像微安那么完美的女孩,一定会带给苏逸更多更大的幸福,而不像我,就只会带给苏逸忧伤,无穷无尽的的悲伤。微安几乎天天都来看我,苏逸从没有给她好脸色过,自从苏逸知道微安是简安川妹妹的时候,他就从未对微安笑过。而微安还是天天来,带着一束洁白的马蹄莲,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然后叫:“苏夏,我帮我哥来看你了。苏夏,快开门。”微安从不叫苏逸开门,因为她也知道苏逸不会给她开门的,所以她就叫我,我当然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开门,微安看到门开了就笑,然后抱住我,压低声音叫:“苏夏,我爱死你了。” 我知道微安不是来看我,她只是为了来看她最爱的男子一面,纵然他不给自己好脸色,她仍旧天天来,风雨不阻,为的就是那男子的一次回眸一笑。天底下多少女人就是这般痴狂。明知道没有结局,或是不确定有没有结局,她都选择痴狂地爱着他,然后,看着他,只为求他回眸一笑。 我拉着微安到房间里,微安带上门,坐在床上,晃着两条小腿,然后说:“苏夏,如果你一直这样病下去,该有多好。”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我哭笑不得的眼神,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这样心肠很歹毒,但如果你好了,我就再也找不到理由来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蹙得很紧,眼窝盛满了忧伤。 我淡笑着,‘告诉’微安:你跟你哥说这事了吗? 微安笑,眼神暧昧不明:“苏夏,我哪敢跟我哥说噢,跟我哥说的话,我估计他就是在火星,都会立刻坐火箭飞回来。苏夏,你不知道,其实我哥很爱你。”我听到这话,心仍旧碎了一地。听说你爱我,只是听说,只是听说。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听说,简安川指不定现在正和哪个女孩在北京的某个街角缠绵着呢。 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简安川‘很爱’我。这个‘很爱’有什么不同?我也爱苏逸,但却不是那种感情,是不是简安川对我,也像是我对苏逸那样‘很爱’呢。只是他把我当成妹妹。 “你们两个真的很纠结。”微安叹息着:“每次我来你都向我打听我哥的消息,而你却不敢跟他说你爱他。苏夏,有好几次,我都想替你说了。”我抬头看着微安,眉头也蹙得很紧。微安接着说:“当然,我没说。说了我哥就会来找你,就会跟你在一起。可怜的是苏逸,他总携带太多的忧伤了。苏夏,你不会恨我吧。” 我摇摇头,微安继续说:“当我在‘别来无恙’第一次看见苏逸的时候,他在唱那首‘黄昏’,蓝色的灯光包裹着他,他蹙着眉头,唱着那首‘黄昏’,看得我直心疼。苏夏,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我确实就在那时候爱上了苏逸,疯狂地爱着他。” 我相信一见钟情。因为我对简安川,就是一见钟情。当我看到他站在柳树下,拿着他的单反相机,干净的笑容绽放在他好看的脸上,午后的知了扯着嗓子叫,微风拂起他的衣角,一切在当时的我看来,都是美得让人窒息。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这是世界上,谁是谁的救赎,谁是谁的灾难,带来忧伤,一辈子的忧伤。不容置否的,我是苏逸的灾难,但我坚信,微安将会是苏逸的救赎,就像简安川是苏夏的救赎一样。 (完) no.27 他说:苏夏,你当我妹妹吧 (1) 微安在爱情的旅程里奋力追逐着苏逸。终于有一天苏逸忍不住向她摊牌了。那天我也在,坐在房间里,听着苏逸给我买的mp4里面那些伤人心伤人肺的调子。苏逸把微安叫到了大厅,我拔掉耳机,听得格外清楚。 “微安,罢手吧。你知道我只在乎苏夏。”苏逸打破了沉寂,而这一句具有杀伤力的话便让微安停了好久没有说话。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的心也在撕痛着,为苏逸的执着而撕痛着。 然后,微安‘咯咯’地笑着,她说:“苏逸,你真没眼色。你知道苏夏喜欢的是谁。难道你愿意当一辈子她背后的堡垒,只要看着她幸福就好了?苏逸,你就真的这样伟大吗?”说完后便是一片沉寂。 然后我听见微安如银铃般的声音仍旧在回荡着:“我相信你不是,我也相信你想守护苏夏的心,但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爱,苏夏变得很纠结,很痛苦,她甚至都不敢去追求她的幸福。苏逸,我劝你如果喜欢苏夏,就对她放手吧。苏夏喜欢的人是我哥,是那个叫简安川的男子,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你敢保证,苏夏会回头来爱你吗?如果她真回头,那也是骗你的,因为你窒息的爱,她不得不回头来爱你,以便对得起你对她炽热的爱,你明白吗?”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苏逸喃喃地说,然后他微带紧张的语气告诉微安:“你小声点,别让苏夏听到了,她听见后,就更无地自容了。微安,算我求你了,别告诉苏夏这一些。”苏逸,你知道吗?我已经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我已经无地自容了。我甚至想离开,成全你和微安,但是不是真的我离开了,你和微安就能修成正果,你眉梢的忧伤才会变得淡然。如果真的可以,我愿离开,然后永不再回来。 微安沉默了,良久,她直视着苏逸,蹙着眉头说:“苏逸,你真傻,你是我见到过最傻的男人,全天底下竟还有你这样的傻瓜存在。”我听见微安在哽咽着,然后,一声沉重的甩门声敲击着我的心房。我立刻跳下床,打开房门。 微安走了,寂静的客厅只剩下一个苏逸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从阳台吹来的风轻轻拂起他的碎发,然后我看见他抬头,狭长的眼睛充满悲伤,他说:“苏夏,你都听见了?”我点点头,他苦笑了下,说:“或许我不该认识微安,不该让她把我们平静如水的生活彻底打乱。苏夏,对不起。”说这句‘对不起’的时候,他的眉梢又爬上了忧伤,重重地,深深地。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苏逸,我不该就这样占着你的世界,我应该腾出点空间给微安。我不该再出现在你的生活,打乱你平静如水的人不是微安,而是我。如果那天被迷奸后我就去死,世界上便没有了我,纵然你会为我痛彻心扉,久而久之,你也会接受微安,让她给你带来幸福。而对于我,你只能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思念我。 只是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还要来找你,为什么我还要回来,带着这样肮脏不堪的身体,回来寻找干净如纸的你,只为寻求一个可以让我依靠让我哭的怀抱,苏逸,我真自私,真是自私,对不对? 我没有给苏逸任何回答,他怔怔地直视着我,说:“苏夏,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我会和微安说清楚,说明白的。只是苏夏,忘了简安川吧。我们和简安川完全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家世背景好,接触的人事物也和我们不一样。苏夏,不要因为一个虚无的外表,就爱他爱得如此痴狂。” 苏逸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然后我沉默,转身进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戴上耳机,听着里面那些悲伤的调子,听着除此以外还有轻微的敲门声。苏逸说得对,简安川和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拖着我这样不洁净的身体,我怎能去和简安川在一起呢?我怎能去泯灭那个恍如天神般男子的那点骄傲呢。于是我哭了,让泪滑过我的面容,纵然我的嘴角仍旧上扬着,但还是一直哭着,一直啜泣着。 苏逸终于还是踹开门跑了进来,我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忧伤的面容,然后慌张地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痕,苏逸紧闭的唇慢慢动了动,他说:“苏夏,别擦了,我都看见了。只是,苏夏,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跟你说的。”苏逸走上前慢慢把我拥在怀里,他轻声说:“苏夏,如果真如微安说的那样,我的爱让你感到窒息,那么你就当我妹妹吧,我的亲妹妹。” 我吃惊地抬眸看着他,他就冲我笑,但仍旧掩不住他眉梢里的忧伤,尽管微笑绽放在他好看的脸上,他说:“只要你是我的妹妹,只要你是我的妹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清莹的泪从他的眼窝溢流出来,淌过他白皙的脸,那张扬着微笑的脸。我感到的,只是痛彻心扉的忧伤。 (2) 我就这样成了苏逸的妹妹,亲妹妹。自从我摇身一变,变成他的妹妹之后,他就便再也不叫我苏夏,反而开始肉麻兮兮地叫我‘妹妹’。刚开始我也不习惯,曾多次建议他还是叫我苏夏来得好,可他不依,说,叫妹妹才像妹妹。然后他就笑,笑里却藏着无尽的忧伤。 微安刚开始听到苏逸叫我妹妹的时候也震惊不已,在她得知这是她那天的劳动成果后,她好看的脸便不禁浮起几丝得意的味道,然后她说:“这样挺好,苏夏,他早该这样了。”我知道微安看到了她幸福的未来,才会笑得这样开心,所以她接着说:“苏夏,他叫你妹妹,就不能爱你了。只要是兄妹,就不能相爱了。” 听到微安说这句话,我的心感到无比的凄凉。苏逸之所以会那样建议,会让我做他的妹妹,他希望得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似乎可以感到他的心,也像我这样地疼。苏逸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他淡淡地看了微安一眼,又看看我,说:“妹,你不是有些东西还在郊区吗?我们去搬回来吧,刚好今天我有时间。” 我告诉苏逸,我曾在那里的一个工厂打过工,没有告诉他在那里的惨痛经历,我谁都没说。在苏逸说要陪我去那里搬东西的时候,我感到一阵恐慌在我心底荡漾开来。然后我苦苦地笑,别过脸。 苏逸看出了我的不自然,所以他问我:“妹,在那里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害怕他看出什么来,然后就回过头看着他,轻轻的摇摇头。他眉宇间的紧张慢慢舒展开,笑:“那就好,那我们去搬回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相信我还不至于那么背,在那里遇见那个恶心的胖老板。所以我点点头。 微安说什么也要跟我们来,于是我们仨风尘仆仆地来到那个地方。风景依旧,但仍旧掩盖不住我心底的慌张与惶恐,然后我拉着苏逸,径直走向那个出租屋。微安停下脚步,她环顾四周,说:“这个地方是…。。”我们没有在意,只是快步走进房间。 那副‘黑眼睛红玫瑰’仍旧挂在那面雪白色的墙,床上一片狼藉,苏逸微微蹙紧了眉头,问我:“是不是遭偷儿啦?”我摇摇头,默默无语地收拾着行囊。 房东太太可能也是看我们这间屋子有了动静,她走进来,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说:“要搬走啦?” 我起身冲她点点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站在我身旁的微安,笑:“简胖子可真有本事,让他侄女来接你走。没事了,你们搬吧。钥匙放在屋里桌上就好了,等等我来收拾。” 微安一脸吃惊地看着我,她问我:“苏夏,你认识我叔叔?” 我低下头,拾缀着我的东西,却没有发觉手在颤抖着,剧烈地颤抖着。苏逸蹲下身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很轻:“苏夏,怎么了?”我摇摇头,闭上自己的双眼,抑制住即将流淌而下的泪水,然后睁开眼,冲他笑。 苏逸点点头,他帮我收拾好了一切,拉着我的手,背着我的行囊,走出租房。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苏逸没发现什么,微安一脸疑问地跟在我后面,然后在上公车后,在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后,我听见微安冲前面的刚上车的男人开心地喊:“叔叔,叔叔。” 我顺着她挥手的方向望去,那个男人看到我后也吃惊了不小,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他伪善的笑容,他走向我们,坐在我们前排的位置,冲我点点头。我慌忙别过脸,抑制不住浑身地颤抖。那个梦魇仍旧在我脑海激荡着,使我心神不宁。 微安看了一下我,笑:“刚才我还在怀疑苏夏打工的工厂是叔叔你的工厂,没想到这是真的,真的是太巧了。” 那个胖老板便也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深圳说大不大,很容易就碰见熟人的。苏夏在我工厂的时候一直表现很好。你们现在是要搬去哪里?”说完,他又看了我一下。 “在市区。”微安想继续说,而我抓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头,微安便停住不说。然后,她转移话题,笑着问他:“叔叔为什么不自己开车呢?” “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我只能先坐公交了。”说完,他打开窗户,点燃了一根烟。 苏逸微微蹙眉,他拉着我,轻声说:“我们坐到前面去吧,苏夏。”然后他就背起我的行囊,拉着我的手,坐到了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我不敢回头,不敢看他肥得可以挤出油的脸,我怕我再想起那天晚上,那个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个胖老板是微安的叔叔,那么也就是说,那个胖老板也是简安川的叔叔?我吃惊地倒吸一口冷气,苏逸蹙着眉问我:“是不是病了,看你脸色这样苍白,身体也一直都在颤抖。等等我们去医院检查吧。”我摇摇头,埋在苏逸的怀里,轻轻地哭,感到自己都快透不过气来。 噢,简安川,你说,我们是不是相隔更加遥远了。你的叔叔,竟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若知道。我们要怎样,才能再次心无芥蒂地相见呢。 (完) no.28 如果我是叶子,我愿随风飘逝,永不再回来 (1) 事情总是来得这样快,这样迅速。我们遇见胖老板一个月后,我开始一病不起。微安总是带着一束马蹄莲来看我,当她看到吐得昏天暗地的我时,微微蹙了眉,然后笑着说:“苏夏,你该不会怀孕了吧?” 苏逸立刻打断她的话,冷着声音说:“微安,别说胡话。”微安吐了吐舌头,冲我甜甜地笑。微安的话令我胆战心惊,怀孕?这个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的新鲜字眼。然后我颤抖着站起身,打了一个趔趄,苏逸慌忙扶住我,声音充满了关切与焦急:“你没事吧?你看你的脸都苍白成这样,不行,我得带你去看医生。” 我慌忙推开苏逸,转身走进房间。不行,我不能去看医生。如果真的是怀孕就糟了。苏逸就会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会知道。而我怎能让他知道,怎能让他知道。我倒在床上,身体因为害怕怀孕而不住地颤抖着。 微安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手里拿着水和苏逸去药店开回来的药。她坐到我身旁,淡淡地笑:“苏夏,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一句玩笑话,会让你这么不开心。所以,我负荆请罪来了。你就吃药吧。”我拉开被子看着微安,她被我满脸泪痕吓了一跳,然后她有点慌张地说:“对不起,苏夏。真的对不起。可你别哭呀,我只是玩笑话。你别当真呀。你这样苏逸会恨死我的。” 我坐起身摇摇头,然后抱着她,轻轻地哭。微安微怔,她反拥着我,良久,她颤抖着声音问我:“苏夏,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重重地点点头。对不起微安,我实在瞒不了了,我是苏夏,我不是神,我无法在我狭小的心装下那么那么多秘密。我必须找到一个人,然后告诉她,不然,我将夜不能寐。 我听见水杯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然后苏逸冲进来,他看着微安,看着倒在微安怀里哭的我,又低头看了看已成碎片的水杯,压低声音说:“微安,你又跟苏夏说什么了?”微安起身,她显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晃过神来。 她恍惚着将苏逸推出门去,说:“你出去,你出去。我们女孩子自己说点悄悄话,男生就别乱偷听了。你放心,我不会祸害你的宝贝妹妹的。” 苏逸一边走出门一边喊:“微安,我警告你,你别刺激苏夏。万一她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她如果有什么事,我也饶不了我自己。”微安颤抖着声音告诉苏逸,然后重重地关上门,反锁。转身坐到我身边,抱着我,轻声说:“我们得小声点,别让苏逸听到,千万别让苏逸听到。”说完,她蹙着眉,和我静静地哭。良久,她一抹眼泪,直视着我,说:“你得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的孩子?” 我犹豫着,沉默着。噢,微安,我怎么告诉你,这是你叔叔的孩子,这是你叔叔迷奸了我,所怀下的孩子。这样说之后,你会不会更震惊?你会选择相信我,还是大笑三声,说我是骗子,然后转身离去。 微安焦急地哭,她说:“苏夏,我求求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苏逸或者我哥知道,这两个男人,一触及有你的字眼,就会六神无主。更何况是这样天大地大的事。我得去找那个男人,为你要回一个公道,然后,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掉这个孩子。”说完后,她仿若意识到了什么,从抽屉找了一张纸和笔,递到我面前,说:“苏夏,你写下来吧,我看完后就销毁掉。” 我看着纸,静静地哭。我就要在这张洁白干净的纸上,写下那段残痛不堪的往事。我该去哪里寻求那一点点勇气,来回忆那段令我苦不堪言的往事呢?于是我静静地哭,看着泪一滴一滴落在那张纸上,然后风干掉。 微安不安地在房间来回踱步,她的眉头蹙得好紧,停下脚步看了看我,又低下头轻轻地哭。她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想到苏逸知道后,该是多么忧伤,是不是想到简安川知道后,该是如何地震惊。 可微安,你知道吗?当我说出这件事的真相后,你们或许会更震惊,震惊到不敢相信,原来世界如此狭隘。 (2)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当微安看到我纸上所陈诉的亦且时,她张大她的嘴,然后抬头吃惊地看着我,瘫倒在地。她抖着声音说:“苏夏,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叔叔怎么可能…。”我轻轻在纸上写着:如果不相信,你就当我没说过。忘了这件事吧。 微安跳起来抓住我的手,她哭,泪水蜿蜒而下:“我信,我信。苏夏,我叔叔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清楚,只是这个事实太过于凄厉,我接受不了,同时也在害怕我哥接受不了,苏逸也接受不了。苏夏,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对不对?”说完她就抱着我哭,我也哭。可能是因为她的相信,让我感动得无话可说。 敲门声在此时骤然响起,微安打了个冷颤,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扇门,然后她转身告诉我:“苏夏,如果苏逸听到了,一定抵死都不要承认,就算我拜托你。”然后她拉着我坐回床上,迅速抹静自己的泪,打开那扇门。 苏逸蹙着眉头走进,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微安微红的眼眶,说:“你们这是怎么了?说件事说那么久?该吃饭了。”我轻轻吁了一口气,也看见微安松了口气,眉间的紧张一转即逝。 然后她就对苏逸笑:“等等我和苏夏吃完饭,可以去散散步吗?” 苏逸看了看我,冷着声音说:“要去就去,何必问我。” 微安听了便笑,她说:“你不是苏夏的哥哥吗?当然得经过你的同意了。”她在说‘哥哥’这个词的时候语调明显加重了,仿若是在提醒苏逸,你只是苏夏的哥哥,你不能再喜欢苏夏了。 苏逸的背脊微微僵了下,他看向我,说:“苏夏,你什么时候和微安这样好?他们简家人真有魅力。”说完,他就走出了门。我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隐约透漏着落寞。苏逸,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其实有时候,我挺埋怨上帝给我这样一个不堪的生活。苏逸,你明白吗?我多么渴望我只是一片叶子,等待风的降临,将我轻轻带离那棵我依靠了很久很久的大树,带我去流落天涯。如果我是叶子,我愿随风飘逝,永不再回来。这样,我是不是就不会给你带来忧伤,给大家带来忧伤? 如果,是片叶子。 (完) no.29 微安说,苏夏,你想让苏逸更忧伤吗? (1) 吃完饭后微安就带着我上街,她拉着我的手,到医院化验,结果证明,我们的担心没有错。果然是怀孕了。当我们看到那张化验单的时候,我瘫倒在医院长廊里的椅子上,微安颤抖着,她直视着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艰难:“苏夏,你想让苏逸更忧伤吗?”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抱着我哭,啜泣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走廊里。 然后微安抬起头,她看着我,吸了吸鼻子,说:“这件事一定要让我叔叔付出代价。苏夏,你怎能这样就被他糟蹋了?我知道他是我的叔叔,但是他的风流成性,也不能把脑筋动到你这样干净的女孩身上。走,我们去找他。”微安拉着我走向门口,我兀地停下脚步,微安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微安似乎从我紧皱的眉看出了不安于惶恐,然后她转身看着我,叹息着:“苏夏,我知道你不想去面对那个你最不想面对的人。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我们这样放过他,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假如将来再有第二个苏夏,第三个苏夏毁在他手里,我们也不会安心。你说对吗?” 我点点头,微安便笑了,她搂过我的肩膀,笑:“苏夏,我们走吧。”结果那天我们谁都没告诉,就坐了一个小时的车跑到那个郊区,跑到那个工厂,跑到那个梦魇里。微安拉着我的手,轰轰烈烈地踢开门,里面的胖老板微微一怔,示意身旁的人出去。 微安直视着悠悠然坐在办公桌旁抽着雪茄的胖老板,怒不可竭地吼道:“简正厚,你知不知道羞耻?”我看着微安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一阵心酸。为了我,她这是打算和自己的叔叔撕破脸面吗? 胖老板吐了一口烟雾,饶有玩味地看着我,然后,直视着微安,笑:“微安,这几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不是你爸把你宠坏了?从美国回来后,竟对长辈如此不尊敬。”说完,他又看了一下我,接着说:“你带她来做什么?微安,别和这种人瞎胡闹。你爸要是知道该有多伤心。” 微安直视着他,说:“长辈?你也配?你别拿我爸来压制我,今天这件事,天皇上帝都救不了你。你说,你说苏夏怀里的孩子该怎么处理?你怎么忍心对这样一个女孩下这种手段?你还是人吗你?婶娘如果知道,她该如何伤心。” 或许是微安提到了孩子,又或许是她提到了他的妻子,她的婶娘。简正厚收起他脸上残留的笑意,蹙着眉头说:“微安,你少说胡话了。她无非就看中我们家有钱,想骗点小钱。这件事,你少胡言乱语,传到你婶娘耳里,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微安冷笑着告诉他:“苏夏会贪图我们家的钱?就你那几个臭钱比得过我爸爸的一半吗?我告诉你,我哥喜欢苏夏,如果苏夏真的爱钱爱到那种地步,她为何不跟我哥在一起。你真是卑鄙,真是小人。”微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头埋得很低,一个人压低声音哭,一个人盼望着能在此时此刻出现一个地洞,让我钻进去,就不要再出来了。 简正厚有些讶异,他看了看我,声音难掩愤怒:“你这个臭哑巴,你不是拿了我的钱吗?该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说完他上前,准备将我从微安背后拉走。 微安张开她的双手将我护在身后,她直视着简正厚,漠然地说:“无耻的人是你,今天有我在,谁都别想动苏夏一根寒毛。除非,你先把我杀了。不然,这件事我仍旧会告诉婶娘,会告诉我爸,告诉爷爷,告诉全天下的人,让他们都来看看,我简微安竟然有你这样的叔叔。” 简正厚的脸扭曲得近乎畸形,他一口一口喘着粗气,瞪着我俩,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到底想怎样?”微安沉默了,她看向我,等着我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后的审判。告他?我对自己脑海中唯一浮现起的字眼苦笑了一下,拉过微安的手,在桌上的纸写着:我不想因为他,把自己弄得臭名昭著。 微安沉默了,她转身瞪着简正厚,说:“苏夏不想因为你,毁了她的一生。如果你有良心,就不要再纠缠着苏夏。让她清静吧。”然后,她拉着我离开那间办公室,离开那个令我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走出那个地方的时候,四周黑乎乎的。我只听见四周的虫鸣,还有微安的啜泣声。然后她轻轻抱住我,难过地说:“对不起,苏夏,对不起。”我沉默着,然后也抱着她,听她泪水滑落的声音,飘荡在我的耳际。 对不起?这三个字,不应该是由你来说,微安。不过,就算说了这三个字,一切能回到以前吗?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就这样消息不见吗?我年少最后的坚贞,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我的世界里吗?一切现实太残酷,残酷到我想像只鸵鸟一般,把头深深埋在地里,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我也不愿见到,这世间的种种意外与忧伤。 (2) 回到苏逸那间小房子的时候,刚好十点整。微安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屋里。苏逸蹙紧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然后又急骤地蹙在一起,他看着微安,冷着声音说:“你怎么能带她这么晚才回来?” 微安回头看看我,冲他淡淡地笑:“我和苏夏走着走着,就忘记时间了。现在不是把她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送到你面前吗?对了,苏逸,今晚你没去上班?” 苏逸瞪了她一眼,抬头看看我,说:“你们不回来?我怎能安心上班?”我低下头,避开他看我时,忧伤的眼神。 “那你赶快去吧,你的大老板肯定气得快疯了。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苏夏的,一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到。”微安仍旧淡淡地笑,语调轻快。为了不让苏逸发现一样,微安,你一定很辛苦,对不对? 苏逸看着微安,说:“你照顾苏夏?那你得不能再带她出去乱逛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微安一边答应着,一边推着苏逸向门口走去。当苏逸走出那扇门后,当微安将那扇门紧紧锁住后,她喘着粗气,抬眸忧伤地看着我,她说:“苏夏,我真怕苏逸知道,我真怕苏逸知道是我的叔叔对你做出那种事,他会恨死我。” 我走过抱着她,然后我也哭。其实我也怕苏逸知道,我比你还要害怕,你知道吗?微安。可我们能怎么办,我注定是要给苏逸带来无穷无尽的忧伤。噢,微安,既然你可以给苏逸幸福,那你就带走他吧,将他带离我的世界。或者,我离开。原来到最后,离开才是唯一的办法。 (完) no.30 离开,才是最后的结局 (1) 而让我没想到,这件事并不是这样好收尾的。微安在那天晚上紧紧地抱着我,轻轻地哭:“苏夏,我们必须打掉这个孩子。不然,苏逸知道该有多担心。”她一直都在担心苏逸如果知道后,会多么忧伤,多么难过。我也在担心苏逸,所以我轻轻地点点头。 苏逸回来的时候是凌晨。微安冲我淡淡地笑。门开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闭眼。客厅的灯透过那扇门偷偷溜进来。然后我听见苏逸在叹息着,关上门。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我看见微安的眼角轻轻淌过一滴泪。 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我借口出去走走,却走进了那家医院。微安没有来陪我,她一直都在跟我说对不起,因为她得回北京一趟。估计简正厚将昨天的事告诉了她的父亲,而她的父亲说不定就雷霆大发地要她回去说清楚这一切。 我只能一个人来医院,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当医生看了看我的化验单,又看了看我,她说:“你是rh阴性血。这种血型打掉孩子的话,以后将会发生溶血性不孕的。所以,我希望你留下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上天赐给你们这种血型的人独一无二的孩子。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如果没有也特别的原因,我不想你在这里葬送你一生的幸福。”医生是个40多岁的女人,她看我的时候,眉头蹙得很紧。那一刻,我仿若看见苏逸的眉头,也蹙得和她一样紧。 然后我抚着小腹,从医院颓颓然地走出。一个人跑到一个角落,悄悄地哭。这是上天赐给我们这种血型唯一的孩子?如果我杀死它,那么这辈子就极有可能不会在怀有第二个孩子?我该如何是好?我该选择留下,还是打掉?它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在我即将送它离开的时候,却又迎来这么一个戏剧化的结局。 我哭,抱着自己哭。如果留下这个孩子,我就会给更多的人带来更大的悲伤。所以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到最后,只有离开才是唯一剩下的办法吗?清晨的朝阳很耀眼,我抬头看着它,仿若依稀可见一个孩子在远处冲我笑,又忧伤地蹙眉,它说:“妈妈,留下我,留下我吧。我会给你带来更多更大的幸福。所以,妈妈,请你一定要留下我。一定要。” 泪水模糊我的视线,我起身往回走。其实我也不知道到最后我竟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留下这个简正厚的孩子。我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肮脏,然后我轻轻地笑,找到一个可能说服我的理由,孩子是无辜的,无论怎么样,孩子始终都是无辜的。我知道这个理由有点苍白,有点无力,有点书面化。所以我就直说吧,我在害怕着,害怕失去我这辈子唯一做妈妈的机会。 齐扬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我的思绪。我神情恍惚地走着,一声刺耳的汽笛声过后,我感觉自己重重地倒在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然后我回过神来,看到的却是齐扬蹙紧的眉头,听见的只有司机恼怒地责骂声以及齐扬急促的呼吸声。 齐扬放开我,他说:“苏夏,你知不知道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你就没命了。”我轻轻别过脸,泪水就在这个时候很不争气地流淌而下。齐扬叹息着,他接着说:“苏夏,发生什么事了吗?”而我低头不语。齐扬,我怎能告诉你,我很无耻,我怀孕了。 “我送你回去吧。看你这样的神情走在大街上,我也不放心。所以,还是我来送送你吧。”齐扬说,拉着我的手,穿过每一条人来人往的街头。我只让齐扬送我到苏逸公寓前一条街,我不知道我在担心害怕什么,或许只是不想让眼前这个美好的男子,看到我进入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家。我为自己的单纯想法苦笑了下。 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齐扬叫住我,他说:“苏夏,我得走了,离开深圳。小咖啡屋已经转给别人了,那里以后会变成一间小酒吧,你就别再去了,也别再听那些伤心的调子。噢,我知道了,那个‘别来无恙’的少年就是苏逸,而苏逸喜欢的女孩就是你。呵,苏夏,苏逸一定很爱你,他一定很爱你。你如果真的想幸福,苏逸会是最好的选择。”说完,他冲我挥挥手,转身远离去。 其实我想问他:齐扬,你是不是在这座城市发现不到安小舒的影迹,所以你决定再去浪迹天涯,寻找你真爱的她。可我没说,齐扬便走了。那是我最后看到齐扬,他笑着,那样干净地笑着。朝阳的光芒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却看到了思念与孤单一直追随着他。那个坐在车厢画着那副‘向日葵海中的少女’的少年,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为了爱浪迹天涯,只求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遇见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想到这里,我便又会再次想起简安川,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已经听说了那件令我残痛不堪的事。听说完后的他,又是怎样的一个表情呢?我不得而知,一个人回到房间,缩在床的一角,看着那副‘黑眼睛红玫瑰’,一个人寂寥地哭。 苏逸进来看我,他坐在床头看着我哭,然后他蹙着眉,轻轻地给我唱歌。徐琛琛的那首《爱着》。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苏逸唱这首歌,依旧的调子,我怎么就听出了两种不一样的味道。然后我抱着他,心想:看到我悲伤成这个样子,你还唱那种悲伤得不得了的调子,苏逸,你真恶毒。 噢,苏逸。我想你的苏夏就要离开了。我怎能让自己再给你带来无止尽的忧伤呢?苏逸,或许没有了苏夏,你会过得更好,更幸福,更快乐。所以你一定不要想起那个叫做苏夏的女人,想起那个给你带来悲伤的女人。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倒在你的怀里哭泣,带着对你的愧疚,带着我肚里的那个小生命。我们,都已经回不去旧时光了,对不对?亲爱的苏逸。 (2) 午夜的时候,苏逸还没有回来。一个人偌大的房间,只有我的呼吸声以及我肚里另一个呼吸声。然后我吸吸鼻子,拖着行李箱。在寂寥无人的午夜离开那幢小房子。我留给了苏逸告别信,说我走了,让他好好过生活,我会活得很好,我会在某一个时间回来看他,让他别挂念我。 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废话。苏逸还是会挂念我,我甚至可以想象当苏逸知道我走的时候,会是如何一个忧伤的神情。但苏逸,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你最好。假如你知道我怀孕了,你一定会更加忧伤,更加难过。在你还没有之前,我便离开。或许在你记忆里,我仍旧是那个苏夏,那个儿时陪你一起在未名河里捉泥鳅,一起陪你玩官兵捉强盗游戏的苏夏。 在我们还没有留下坏记忆的时候,就留下好的记忆,然后,散落天涯吧。我买了最早的票,去云南。在那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在那个与世无争的世界,在那个没有繁华都市复杂的地方,我坚信着,我会过得很好。没有简安川,没有苏逸,只有我自己认识自己,还有肚里的孩子,陪着我一起长大。 火车里,我一个孤单寂寥地望着窗外迅速向后退去的风景,抚着我的小腹。现在是早上八点,苏逸回来了,也看到了我已然不见的行囊,或许他还发现了我压在桌角的那封信。然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波着,我依稀可见在他狭长的眼,落下焦急的泪。然后我微微闭眼,在心底不止一千次一万次地说:对不起,苏逸。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对不起。 我就这样离开了那座喧嚣的城市,离开那座让我不敢回首的城市。伴随着火车‘轰隆隆’的汽笛声,伴随着我最后的那滴眼泪,我离开了。 等到哪一天,我会回来,像个白皙的婴儿,再次干净地笑着。 (完) no.31 孤单的旅行者 (1) 遇见何翔的时候,我正坐在丽江边上的一间小茶屋里。他背着厚重的行囊,军绿色的,大大的。然后他点了一杯普洱,坐在我的前面,抬起头,冲我淡淡地笑。然后他拿着她的相机,拍着远处笼罩在淡雾里的丽江。看他照相的样子,我在恍惚里想起记忆力的那个少年,拿着单反相机,冲我淡淡地笑。 他回过头来对我笑着说:“我叫何翔。”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如此,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子,他也能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笑,低头抿着手中的茶。茶香四溢,何翔对我说:“丽江真美。”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和他有着一样的感受。 何翔30岁出头,但眼角总有孩子般的微笑。他对我总是淡淡地笑,让我想起简安川,或者齐扬。是的,他们是共同一样的人,仿若天神般美好。他戴起他大大的黑色墨镜,几乎遮掉了他半边脸,他的发用摩丝抓起,露出他干净饱满的额头。然后他就笑,对我说:“后会有期了。”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是我来云南后第一次和别人对话,更准确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听人跟我说话。我用着简正厚给我的那笔钱,在这座寂寥的城市安静地生活。只是有时在寂寥无人的夜里,我会突然醒过来,因为我看见那个忧伤的少年,狭长的眼落下焦急的泪。 我突然间就想买台电脑。于是我走遍了所有的电脑城。终于在和老板的讨价还价中花了两千块买了这台电脑。于是我整天就在网上写着我喜欢的文字,写着我支离破碎的亲情,写着我痛彻心扉的暗恋。有时我也浏览一些大的论坛,然后在上面留言,在上面发帖。 有一次我发了一张贴,我说:这世界,谁是谁的救赎。谁愿意在这世上做个孤单的旅行者。后来有个叫‘展梦飞翔’的人回了我的帖。他说:云南丽江,我们愿做个孤单的旅行者。是你吗?丽江旁的少女。晚上八点,丽江见。 我知道是谁。我原本想置之不理的,可还是回了帖,我说:丽江见。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去丽江旁见那个叫何翔的陌生男子。或许我只是想知道,何翔如何知道,发帖人就是他在丽江旁遇见的我。这是我和何翔第二次相遇,在虚幻飘渺的网络中。 晚上的八点,我出现在丽江的小茶屋里。一个人看着被雨水浸湿的青石板路,看着远处仍旧笼罩在云里雾里的丽江,看着五彩缤纷的灯光照在这个安静的城市里。何翔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笑着,走近我,说:“真巧啊,我们第二次相遇了。是不是我们有缘分?”我淡笑着,不作声,然而也发不出声音。 我在纸上给他写:我不会说话。我是哑巴。 他看完后大吃一惊,看着我冲他淡淡地笑,他说:“对不起,苏夏,我不知道。”我摇摇头,不明白对于这件事,他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然后我淡淡地看着他,又别过脸看着丽江,一个人黯然神伤。 何翔看着我,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然后,我们静静地,静静地陪着对方,一起看着远处的丽江,一起思念着我们该思念的人。而我也从没想过,我竟会和何翔走到一起。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我始料未及。绕来转去,我没想到我会在何翔这棵大树下停留。 何翔大我10岁,他30岁,我20岁。然而年龄的差距对于我俩来说,根本就没算什么,我们依然聊得很来,我一直对他隐瞒着我的过去,然而他也从未跟我提及到他的家人。我们也住在一起,在每天傍晚的时候,踏着夕阳橘黄色的余晖,徘徊在丽江旁的青石板路,闻着周遭清澈的花香。 当何翔发现我怀孕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他看着我天天因为害喜而吐得昏天暗地,他蹙着眉头,问我:“苏夏,你怀孕了?”那天晚上,外面传来了桂花香。八月底了,炎热的夏天让我的身体莫名地颤抖着。然后,我艰难地点点头。三个月了,我怀孕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而何翔认识我的时候是在一个月以前,他应该料得到孩子不是他的。 然而他却说:“你生下来,生下来我们就结婚。”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笑,很轻描淡写地说:“我必须为你负责,为我们的爱负责。”何翔,你为什么要负责?为什么?明明你的心就那么痛,不然,你也不会那样紧蹙着眉,看着你忧伤的样子,我想起了曾经在那座叫深圳的城市,也有一个叫苏逸的男孩,也蹙着和你一样忧伤的眉。 我哭,泪水滑过我的脸颊,你用你修长的手指为我轻轻拭去那抹泪,然后抱着我,你说:“苏夏,对不起,我恨我自己不能早点认识你,不能早点守护你。”说完后他也哭,然后又笑:“三十而立,我遇上了你,也做上了爸爸。苏夏,你知道吗?我幸福死了。”他说幸福的时候眼窝里跳跃的尽是喜悦。我抱着他,就是一直哭。 我想我就这样忘记了简安川,我也试图忘记简安川。可我做不到,自相矛盾对不对。但这个世界上,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就算结婚了,生孩子了,甚至在慢慢老去,等到暮年的时候,心底无法忘记的,还是曾经最初的爱恋。想起那个自己曾经爱得痴狂的人,现在怎样了。就像我,陪在何翔的身边,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孤单寂寥的时候,想起曾让我痴狂的简安川。 爱真的很奇怪。绕来转去,我们没发现,原来,我们曾错过这么多。 (2) 我甚至想过我会变成何翔的妻,守着他一直到老。何翔陪着我一直待在云南,他曾说过:他想走遍整个中国。他去了北京,去了厦门,去了上海,去了拉萨,最后辗转来到云南,遇上了我。他总说:“苏夏,你是我的宿命,你结束了我孤单的旅行。” 我听着就淡淡地笑,坐在沙发看着我的报纸。何翔一直在厨房里做着他快乐的小厨娘。然后他轻轻从我手中抽离报纸,他笑:“苏夏,你该吃饭了。”我夺回报纸,轻轻摇摇头。何翔就蹙紧眉头,他拉起我的手,说:“你不饿,我们的小苏夏也饿了。你听,它在说,妈妈我饿。所以你赶快来吃饭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炖冬菇。”他总在尽心竭力让我吃上更好的,过更好的生活。何翔就一直这样呵护着我,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依赖他。 其实我知道这样对何翔不公平。但却别无选择,我曾告诉何翔,我‘说’:医生说,我打掉这个孩子,以后便不再可能怀孕了。何翔听完就蹙着眉头,严肃地说:“苏夏,你不能打掉这孩子。你忘了,这是我的孩子。”他一直都在告诉我,也告诉他自己,这是他的孩子,他必须为我们的爱负责。然而他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孩子,我也明白。因为至始至终,他从未碰过我。 我一直日子会这样安然平静地过着。然而我却没想到,那场灾难来得那样迅速,那样迅雷不及掩耳。我在一天午后拨通了苏逸的手机,我想时间够久了,我有了何翔,有了幸福安宁的生活,我想我可以告诉他,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让他也赶快和微安修成正果。然而我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微安接通了电话,她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哽着声音说:“苏夏,苏逸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快回来,我好害怕,我好害怕。”说完她就痛哭失声。 那天,云淡风轻。知了在门外大树上拼命地嘶叫,何翔在厨房做着他的小厨娘,风扇在客厅轻轻摇曳着。而我的耳际却始终飘荡着微安痛彻心扉的哭声,以及她那句:苏逸出事了,出大事了。像微安这样一个可以把自己伪装得八面玲珑的女子,也这样撕心裂肺地哭,也这样如孩子般无助的时候,我意识到,真的出大事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艰难地挂掉电话,不知道何翔站在我身旁多久了。然后我转身看着他俊逸好看的面容,想要冲他笑,却还是抑制不住泪水的流下。何翔抱着我,他喃喃地说:“苏夏,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事了?” 我说不出,只发出‘呀呀’的声音。然后我焦急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何翔慌了神,他抱着我,他痛苦地说:“苏夏,别这样,别这样。”何翔,我必须得回去,我必须得看看他。我必须得回去看看他,看看那个叫苏逸的男子。 (完) no.32 你的离开,使我一生难安 (1) 我在回来深圳的时候,曾幻想过苏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翔一直陪在我的左右,他的手紧紧将我拥在怀里,我在他怀里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然后何翔叹息着,他说:“别哭,这样对宝宝不好。知道吗?苏夏。”可我还是躲在他的怀里,就像当年缩在苏逸怀里一样。 然而我却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么糟,糟到出乎我们的意外。我和何翔抵达苏逸小房子的时候,几个警察沉着脸色走出。我的心一凉,快步冲进屋里。微安抱着头坐在沙发里,长发飘逸,然后她抬眸,眼眶微红,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何翔,最后她盯着我渐渐隆起的小腹,扑在我怀里,痛哭失声,她声声句句就像一把把利刃,划破我的心房。她说:“苏夏,怎么办,苏逸杀人了。他把我叔叔给杀了。”说完后,她又泣不成声,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然后我呆愣在原地,也忘了哭泣,也忘了叫喊。我只想到,苏逸把简正厚杀了,苏逸犯法了,他会被判很重的刑罚。为了我,就为了一个该死的苏夏,就为了一段不堪回首,肮脏的往事。苏逸,你怎能这样傻,怎能这样冲动。 何翔搂住颤抖的我,他哑着声音说:“苏夏,别想太多了,别难过了。我们一起来想办法,看能不能救他。”然后我就像是在汪洋中遇见一救命稻草似地抓着何翔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抿紧嘴唇,说出了一句让我放心至极的话:“我来想办法。别担心,苏夏。”说完他就走出门去打电话。 而我抱着微安哭,微安颤抖着她的身体,喃喃地说:“不可能的,虽然苏逸是失手杀了我叔叔的,但我家里人却会想尽一切办法至他于死地。苏夏,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无言以对,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脸面可以来面对微安,是我亲手将苏逸推入火坑。好些年前,我祸害他被退了学,现在,我祸害他进了监狱。 微安抹去她清莹的泪,哽咽地说:“你走后那天苏逸便发了疯地到处找你,他回去那座水乡,走遍整个深圳,却仍旧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到你的影子。他辞了职,就只为找你。找你的时候,他念叨着,你还有抑郁症,怎能一个人出走呢?苏夏,你知道吗?苏逸他真的好在乎你,真的好在乎。然后他哭着求我告诉他你的踪迹。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就像孩子般无助,于是我忍不住,就将所有的事告诉苏逸了。苏夏,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也很我这张嘴,我也恨死了我这张嘴。可一看到苏逸哭,我就六神无主了。我很坏对不对,我真的很坏对不对?” 苏逸知道那件事,然后怒气冲冲地跑去找简正厚,和他起了争执,却不小心用简正厚办公室的高尔夫球杆误杀了简正厚!多么震撼,多么戏剧化啊。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起身往门外跑去。微安也不管我,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个人寂寞地流泪。她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死我自己了。为什么当初受伤后要回来找苏逸,假如当时没有回来找苏逸,就不发生这一切的种种,他也不会锒铛入狱。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都是我。 何翔挡住了我,他蹙着眉头,说:“你想做什么去?”我哭,用手比划着。我说我想去看看苏逸,我必须得去看看他。我必须得用尽一切办法让苏逸把刑罚降到最低。可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到,我一个人单薄的力量,怎能敌得过势力庞大的简家。 何翔的眉心爬上了忧伤,他说:“我来安排。我来安排你见他。苏夏,我知道现在的你很难过,也很痛苦,不过请你好好保重,至少为了你腹中的孩子。”然后他就紧紧地抱住我,我缩在他的怀里,痛哭。何翔的眉心一直蹙得很紧,我一直没告诉他苏逸是谁。当他看到我竟可以这样为另一个男人痛苦不堪的时候,我忽略了他的所有感受。 (2) 何翔还是想尽办法让我见到了苏逸。我坐在玻璃窗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就哭。苏逸噢,在里面,是谁剪掉了你漂亮的发,有没有人让你受过委屈,或者伤害。他看到我的时候眉微微舒展开,然后他看了看我身旁的何翔,笑:“你没事就好。”他总是在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不哭泣,可这一刻,我却泣不成声,看着玻璃窗另一边的他嘴巴一张一合,唇角勾勒出美丽的弧度,他一定好多天没有修理他的胡子了,黑色的胡渣爬满他削尖的下颌。 苏逸看了看何翔,冲他笑,说:“你好好照顾苏夏。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虽然我们是一面之缘,但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苏夏。一定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多了一种乞求,乞求站在我身旁的这个男子,能够照顾我一生。 何翔沉默了好久,他点点头,说:“我会好好照顾苏夏的。”苏逸听完后就淡淡地笑,如同朝阳般温暖的笑容灼烫了我的眼。是我对不起,苏逸。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苏逸,那天他走进那扇厚重的门时,回头冲我微微一笑,我的眼角淌着泪,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然后我转身扑在何翔的怀里,痛哭着。何翔沉默着拍拍我的背,而我,却被愧疚与歉意包裹着。 回到苏逸的小房子后,我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我环顾四周黑洞洞的一切。何翔总会在第一时间打开灯冲进来,尾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微安。微安走向我,轻轻拭去残留在我额头上的汗滴,苦笑着。然后她回头看着何翔,说:“我来和苏夏一起睡吧。这样跑来跑去,你也休息不好。” 何翔点点头,带上门走了出去。微安抱着我躺在床上,白月光洒满了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偎依着微安,闻着她头发特有的香气,怀着忐忑的心再次走进梦想。梦里我又看见苏逸那双忧伤的眸子,然后看见他有一头美丽的发,却在突然间化成千千万万的钢针,扎在我心口,使我,一生难安。 (3) 我从没想过我会在那种情况遇见简安川。当简安川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微安淡淡地别过脸。简安川看到我也大吃一惊,然后他蹙着眉头痛苦地说:“苏夏,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我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然后,抬头忧伤地看着他。 微安挡在我面前,她说:“就是苏夏。那个被咱们叔叔强奸的女孩就是苏夏,你最爱的苏夏。哥,难道到现在你还相信家里的话,认为是那女孩诱惑叔叔,勒索叔叔吗?”简安川红着脸,无言以对。我知道了,原来他们家给简安川的信息是:诱惑,勒索。而事实却是:强奸。 简安川看着我,然后他转身,离去。微安回头看着我,她说:“我一直害怕我哥受伤害,所以就没告诉他我叔叔强奸的人是你,杀死我叔叔的是苏逸。看我哥现在这个样子,是当了我叔叔的辩护律师。真不枉他学了两年多的法律。”我看着微安,兀自地哭。微安抱着我,她说:“你真该哭,看看简安川这个小白眼狼如何把苏逸一步一步推进监狱。” 何翔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说:“苏夏,我请了最好的律师来为他辩护。不过,你们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们都忘了,在我们为苏逸焦急害怕着的时候,我们完全忽略了眼前这个男子所有的感受。 微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她说:“苏夏,我们得告诉他所有的事,只要能救苏逸,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所以,我们得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点点头,简安川已经知道了,我心底最害怕被知道的秘密,已经让我最初深爱着的男子知道了,告诉谁又何妨。 我只知道,那一天,云淡风轻。知了在拼命嘶叫着,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我们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事情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告诉何翔。看着何翔因为惊讶而张大了的嘴,我淡淡地笑。然后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他说:“对不起,苏夏。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微安看着我们,她也笑,她说:“苏夏,他比我哥好多了。”说完后她的眼底又爬上浓重的哀伤。 简安川,是什么把我们拉到对立的那一面。你可知道,看着你我会痛,想着你我会痛,如今看到我们已然这样,我的心更痛。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竟是会在这种情况再次相遇,如果我们没有相遇该有多好,或是最初,我没有在未名河旁遇见你,你也不会成为我命中的伤。 只是那个最初,我们都已回不去了。 (完) no.33 我们回去未名河吧 (1) 然而我和微安都想错了。我们都没有想到,简安川竟会放弃接这个他毕业后第一个接到的案子,竟会和家里人结下矛盾,然后跑来告诉我:“苏夏,我们一起救苏逸吧。”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他们兄妹俩竟会这样为了苏逸着想。微安是这样,简安川亦是这样。我看着简安川紧蹙的眉,淡淡地哭。 简安川上前轻轻帮我拭去泪,然后他低头看着我已隆起的小腹,神色难看地说:“苏夏,你的肚子…。。”我没有出声,轻轻你别过脸看向站在远处看着我们的何翔,简安川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他笑着:“苏夏,真好。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疼爱你了。”我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然后我也哭,唇角仍旧上扬着。 微安奔上前来捶打着他的胸口,她瞪着简安川,她说:“哥,你真傻。苏夏肚里的孩子是咱叔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何翔的眉头蹙得很紧,他好看的眼愣愣地看着我,简安川也愣愣地看着我隆起的小腹。微安抱着我,她喃喃地说:“对不起苏夏,对不起。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我摇摇头,转身进屋。何翔挡住了我,他说:“苏夏,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排骨炖冬菇。”说完他淡淡地笑。我忧伤地看着他,兀自地哭,他轻轻拭去我的泪,他说:“不管怎样,它始终是我的孩子。” 我点点头,转身进屋。我一直不敢回头看简安川,我害怕看到他好看的眼窝盛满忧伤,害怕看到他干净白皙的脸失去了原本干净阳光的微笑。我承认从头到尾我都深爱着他,感情这种事,来得那样迅速,可却不容易忘却。它会一直在我心底缠绕,最后化成了茧。只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救出苏逸,是如何让我们不安动荡的心得到那一丝丝安宁。我抚着隆起的小腹,恨命运对我的不公平,恨命运对我的残忍。可是再怎样残忍,我也要学会坚强,学会面对。不是吗? (2)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为苏逸的是奔波着。微安偶尔会陪着我去看苏逸,看他在玻璃窗的后面好看的眉蹙在一起,看他为了要让我们放心而露出的笑,看他美丽的发被剪掉,看他干净的额头饱满而白皙。微安总会在这个时候兀自地哭,苏逸总会蹙眉笑着说:“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还没死,微安。” 微安瞪着他,她说:“你敢死看看,就算是在阴曹地府,我都会把你揪出来。”苏逸听完后也总会哭笑不得。 而此时的微安一定忘记了,忘记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杀死她亲叔叔的凶手。而微安也会蹙着眉告诉我,她说:“他罪有应得。苏夏,这是他欠你的。”我难过地低下头,不解微安为什么把她的亲情看得如此淡薄,或许,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心底却藏着无数的伤。 停留在我们身边的,我们往往都不会懂得去珍惜。何翔在有一天告诉我,他说:“苏夏,苏逸没事后,我们回去云南吧。”说完这句话,他总会抚着我的小腹,傻傻地笑。我难过地看着他,怔怔地点点头。其实我从没知道,眼前这个曾经在一个人的世界做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的男子,竟藏有那么那么多的秘密。而那时的我,一心只为苏逸操心烦恼着。 而苏逸的事也算尘埃落定。当我们坐在法庭的时候,当我们看到简安川的父母和婶娘怨恨地看着我们的时候,也难过地低下了头。苏逸最终逃离死刑,被判15年。那一刻,我哭了,微安也哭了。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苏逸逃离了死刑,难过的是,他即将在监狱里待15年,在里面花尽他最美好的时光。 我们目送着苏逸离去的背影,兀自地哭。何翔陪在我身旁,作为苏逸辩护律师的简安川西装革履地站在远处,我看见金黄色的阳光照耀着他栗色的发,我看见他几近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金黄。微安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我冲他淡淡地笑着,何翔便拉着我的手离开。 走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回头。微安在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有简安川在北京的住所和号码,何翔不知道。我悄悄塞在包里,然后和何翔坐上了去云南的火车。我以为这一辈子不会再见到简安川了,不会再有任何悲伤缠绕着我们。 是的,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我们不会再有交集。回到云南,或许我会成为眼前这个叫何翔的男子的妻,然后生下我腹中的孩子,带着无穷无尽的的忧伤和歉疚,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街头。如果是这样,就让我们都忘了吧,让我们都没有任何交集。关于你的消息,我只能听说,只能靠听说,听说你回来过,然后我就在夜里哭,清冷的泪滑过我的眼角。简安川,苏逸,我想我们都回不去旧时光了,我们再也不是十八岁的忧伤少年了。 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当我们告别十八岁的忧伤时,踏进的,则会是另一个忧伤里。人世沧桑,转眼间,我们都改变了,改变得彻彻底底。 (3) 回到云南的我们依旧过着甜蜜而又平淡的生活。何翔在附近一家广告公司当了一名设计员,他天天都西装革履地出门,然后回来的时候,总会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他看着我吃,淡淡地笑着。这让我想起在以前,也有个男子,他告诉我:“他宁愿自己不吃,也一定要给我买肉吃。”想到他的时候,我总会难过,然后一个人哭,何翔总会拍拍我的肩,抱着我,让我依偎在他怀里哭。 我就这样以为我会和眼前这个男子相濡以沫下一生,我会成为他的妻,他也会成为我所有的依靠。然而,没有谁来告诉我,其实我错了。直到她的出现,打乱我们原本的甜蜜,直到她出现,才能让我明白,原来我的存在,竟是如此多余。我曾想过,我也要去追求属于我的幸福,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一切,都是那样微不足道。与她相比,我所谓的幸福就更飘渺虚无了。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我打乱了一个女人原应有的的幸福。 她找到我的时候,何翔刚出门不久,我听见敲门声笑着开了门,她站在门口,神色不安地看着我,她雍容华贵,眉眼中尽是心伤与疼痛。然后她颤抖着声音告诉我:她是何翔的妻子。 我的脑子‘轰’一下就炸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她迎进门,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给她沏的茶,我听见知了在嘶鸣着,听见她的哽咽声,看见她忧伤的双眸盯着我隆起的肚子看,然后慢慢垂下眼睑。我知道她一定在黯然神伤,可她抬头的时候冲我却冲我微笑,她说:“几个月了?”我无言以对,毕竟这孩子不是何翔的。她似乎以为这孩子是何翔的,然后她轻轻哭,她说:她爱何翔,她不能失去他。她也在求我,问我要多少钱,她愿意给我多少钱,只求我不要带走何翔。 我看着她美丽而又哀伤的神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个人兀自地难过。上帝在某一天给我一个礼物,然而在有一天他却告诉我,他必须收回这个礼物,因为它属于另一个女人。何翔的妻子或许比我更适合何翔,我怎能因为自己,而辜负何翔,辜负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于是我在何翔未回来之前逃离了那间屋子,像个逃犯一样。当我走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回过头去看那间房子,我爱过何翔,也曾想成为他的妻。可我也明白,现实当中的无奈,不是有爱便可以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何翔回家后看到我给他留下的纸条,也会落下焦急的泪,然后满大街地找我。这又让我想起了如今还在监狱里失去自由的苏逸,我买了回那座水乡的车票,然后抚着隆起的小腹,淡淡地笑:“我们回去,那条未名河吧。” 绕来转去,原来只有那里适合我。我登上火车的时候,那个女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何翔愿意回成都了,谢谢你,苏夏。我知道他爱着你,知道这样子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但我们只能这样做,也谢谢你的谅解,苏夏。”她说了很多很多,我也明白,这只是一个妻子想挽回丈夫的心,唯一的途径。我一语未发,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噙着眼窝里的泪,终于在那瞬间崩落。 我想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何翔的男子,会照顾我,疼惜我,会陪着我漫步在黄昏的丽江旁,会对我那样清澈地笑着。从他的妻子口中,我知道他即将继承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而他的妻子,会是他最好的助手。而我什么也不会,我只是个哑巴,我只会拖累他,所以我选择离去,我在想,他那个雍容华贵的妻子一定很爱他,不然像她那样八面玲珑的女子,是不会那样卑声下气地哀求我。 耳际传来‘隆隆’的汽笛声,我看见迅速向后退去的景物,在不知不觉中,我爱上了坐车的时候,开着窗户,呼啸而过的风拂起我的发,然后我怔怔地看着向后退去的景物,一个人黯然神伤。物事人却非,唯今,那条未名河旁,还有谁遇见了谁,还有谁,等待着谁。 (完) no.34 听说,我们曾相爱过 (1) 我就这样离开了云南,离开了那条丽江,也离开了原不应属于我的幸福。回到水乡的时候,已是多日后的傍晚,橘黄色的余晖裹着整座小镇,阳光从柳树的叶隙中撒落而下,那一刻,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依稀间,我仿若见到了儿时的家乡,见到只存在当时的美好。 推开那扇破旧的门,灰尘迎面扑来,我慌忙捂住了嘴。然后我轻轻上楼,又轻轻端水擦拭这屋子里的所有。我看着那面雪白色墙壁上的那三张照片,心底一阵酸楚。绕来转去,我终究还是回来窝在这间小屋,这件充满那么多那么多伤心记忆的小屋。我转身从行李箱取出那张‘黑眼睛红玫瑰’,轻轻挂在那面墙壁上,然后怔怔地望着它发呆。 这是齐扬最后留给我的纪念。他说,这画里的眼睛是苏逸的。而我每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会想起齐扬,也会想起苏逸。想到此时此刻的齐扬又流浪到哪一座城市,想到齐扬是不是已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了安小舒的回眸一笑。或者正如安小果说的,安小舒不会再回来了。而齐扬为什么还要这样孜孜不倦地寻找着,或许这只是那个男人对爱的执着。而苏逸,我想他成了我心底永远的疼痛,永远也不能抹去。 到最后,我只剩下一个人,一个人回到起点,一个人守着自己。噢,我想我错了。然后我低下头看着隆起的肚子,淡淡地笑着。我想我还有这个小家伙陪伴着我。其实我曾经想打掉这个孩子的,是不是那个医生的那一句话,触动了我心灵底下的那层最柔软的地方:这是上帝赐给你们这种血型的,唯一一个孩子。所以我留下了这个孩子,也绝不会想到,他成了我最后的依靠。 我去看过苏逸妈和苏逸爸,看到他们坐在院里的矮凳上,互相叹息着,看着他们看到我不解以及怨恨的目光,然后匆匆逃离。其实我真的很没用,是不是?苏逸为了我付出那样多,而我,却不能为他年迈可怜的父母做点什么。我想苏逸还是对他的父母隐瞒了一切,所以苏逸妈才没有对我破口大骂,才没有把我扔下未名河喂鱼。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兀自地难过。 苏逸,是不是你已经远去,而我们的世界是不是不会再有交集?15年,多么漫长的岁月,为了我,你竟可以舍弃自己的自由长达15年。你怎么忍心,就算你忍心,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忍心吗?从来没有一刻我像现在这样怨恨你,怨恨你为什么要对我付出这样多,这样多,多到让我自己都认为,哑巴苏夏,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而简安川的再次出现,却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曾好多好多次想到,我不会再遇见那个男子了,不会再遇见了。然而我都遇见了他,而每次的遇见,都会让我像最初那般,怦然心动。我承认简安川有这样的魔力,所以我才会如此痴狂地深爱着他。我们最初的情感,不管时间挪移了多久,也不管我们多么努力在心底将他的影子抹去多少,等他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因为他,我们会忘乎所有。 (2) 遇见他的时候,是在傍晚,他拿着他的单反相机,微笑地看着我,微风拂起他白衬衣的衣角,吹起他栗色的发,露出他干净饱满的额头。我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冲我按下了快门,声色淡然,他说:“苏夏,你终于回来了。”他说‘终于’的时候语调明显加重了许多。我惊异地抬眸看着他,看着他干净的微笑里参杂着几分哀伤。 “听说,你过得很好;听说,你过得很快乐,苏夏,我只能靠听说,才能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他看着我,怔怔地看着我,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隆起的小腹上,他说:“听说,我们曾相爱过!噢,不对,我们曾彼此爱过。”然后他将发怔的我拥在怀里,他说:“如果不是听微安说,我不知道我们还会错过多久,错过多久。苏夏,我喜欢你,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从我们在这里相遇的那一天开始。” 听到自己喜欢的男孩,这样轰烈地跟自己表白。我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然后,泪流满面。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也有我这种感觉。然后我看着眼前这个仿若天神般美好的男子,垂下眼睑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简安川,你能释怀吗?当时发生的事,现如今还硬生生地摆在我俩面前,我们都可以释怀吗?我被你的叔叔强奸了,怀上了你亲叔叔的孩子,或许以后就有可能只有这个孩子了。而苏逸却杀死了你的叔叔。我们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爱真的能消除我们彼此这种关系吗?真的只有爱,便可以了吗? 他用他干净的手轻轻拭净我脸上的泪痕,笑:“有孩子了,可不能哭。苏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毕竟这也是我们老简家的骨肉,谁都不说那件事,我们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你若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到天涯去,没有人认识我们,只有我认识你,你认识我。”他的一席话让我感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于是我只能哭,让泪流淌而过。 他是第二个说要当我腹中孩子父亲的第二个男子,何翔是第一个。然而何翔离去,他来替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简安川和何翔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男子,根本没有丝毫可比性。在我眼中,眼前这个仿若天神般美好的男子,只能供我观瞻。而当他真真切切在我面前说‘喜欢你’的时候,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实的。 最终我还是接受了简安川对我那场热烈的表白,我们走在黄昏的未名河旁,看着阳光洒落在我们周遭,看着阳光晕红我们彼此的脸。我喜欢黄昏,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就莫名地爱上这个时间。简安川陪着我,他使劲在让我感到幸福。他总说:“我要把这些年没能给你的幸福,全部给你。”而我也想告诉他,其实不要全部给我,一点一点慢慢给我,慢慢的好。可我没能说出来,我挺乐意简安川这样。让我感到踏实。 夜里,简安川陪着我,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数着星星,他给我讲着他知道的故事。偶尔我会想起奶奶,想起远在深圳的苏逸,想起微安,然后我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总是用手轻轻抚平我的眉,他说:“别总是蹙眉,不好。”看着他美好的微笑,我会淡淡地笑,我读懂了什么是幸福,坐在简安川身旁,听着他说话,看着他微笑,我的唇角,也会在不自觉中慢慢上扬着。 简安川是我的宿命,一生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3) 我曾以为这是我们这段故事,这时候会是一个最美好的结局。简安川陪着我,就那样陪着我。我想过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彼此。然而我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苏夏,你拿什么来爱简安川?这句话是宋思丹告诉我的,我想她也听说了这座小镇风风火火的所有谣传,她看着我隆起的小腹,生硬地说:“我都听说了,苏夏,现在的你拿什么来爱简安川?” 我红着脸,低着头,努力噙着的泪水终于崩落,落在我的小腹上。宋思丹栗色的卷发被风轻轻拂起,这几年来,她出落得更加水灵了。她看着我,说:“那年,简安川去北京读法律,我也跟着他去了北京。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会结婚。可是苏夏,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要打乱我的幸福?” 宋思丹瞪着我,好看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绝望,她颤抖着声音嘲讽道:“苏夏,你可真有本事,让简家兄妹为了你双双与家里结下矛盾。你可真有本事。我败给你,也认了。只是我知道,现在的你,只是一个被强奸,然后怀孕的女子,你不觉得你很肮脏吗?你竟还留着那个孩子,你想让简安川替别人养一辈子孩子吗?你还配得上简安川吗?” 简安川就在这个时候冲进来,他吃惊地看着宋思丹,将我搂在怀里,然后他瞪着宋思丹,他说:“你以为你配得上吗?你有什么资格跑来这里诋毁苏夏,你觉得自己做得那些丑事我会不知道吗?滚吧。”一句滚吧,让原本坚强如石的宋思丹在那一刻眼泪崩落。 她哭着甩了简安川一巴掌,接着又哭着跟他道歉。简安川一把扫开她,宋思丹跌落在地,他说:“你少费心机了,也别再来打扰我们了。这辈子,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我也绝不会原谅这样伤害苏夏的一个人。你还是走吧。”简安川抱起我,从里屋走去。而我听见的,只有宋思丹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她的那一句:苏夏,现在的你拿什么来爱简安川。 是啊,现在的我,究竟还剩下什么来爱着眼前这个仿若天神的男子? (完) no.35 再见了,这一切 (1)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宋思丹的出现,无疑又是给我巨大的一击。我相信宋思丹她的话是有道理的,我自己也明白,此时此刻的苏夏,根本拿不出什么来爱着那个仿若天神的男子。于是我收拾着行囊,准备再次踏着记忆离开。 我自己也没料到,绕来转去的,我终究还是要自己一个人离开,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尘世间的繁华与喧闹。我从没想过,到最后,竟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可我再次遇见了简安川,也知道了我们彼此在心中的地位。其实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然后我提着行李箱,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屋门。一个人面对这空空荡荡的屋子,我就想如果只剩下简安川一个人,他会不会想起我,在想到我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兀自地哭。而我知道我不能再停留下去,这只会使我更加离不开。我低头看着小腹,轻轻抚着,我想孩子的预产期就快到了。我也在想,或许宋思丹说得对,我怎能那样自私,竟想让简安川帮别人抚养孩子。想到这里,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座水乡。 经过未名河的时候,我会停下脚步看着白月光粼粼地撒过河面,我会想起曾经在这里和简安川相遇,曾经在这里,听着苏逸给我唱的那首‘白月光’。然后我一个人兀自地哭。空荡的青石板路,回荡着的,只有我的脚步声。 再见了,简安川;再见了,苏逸;再见了,这座古老的水乡。然后我一个人搭上前往远方的火车,一个人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然后一个人怔怔地哭。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于简安川,为什么我得到了,却又宁愿放弃。仅仅只是因为宋思丹的那句话吗?我不知道,我想或许吧,或许我自己也明白,这样的苏夏,怎能配得上那样一个仿若天神的男子。 然后,我一个人远离了那座城市,那些喧嚣。当我想简安川的时候,我就会给他打电话。听着他在电话的另一端焦急着,听到他接起电话而略有丝颤抖的声音:“苏夏,是你吗?是你吗?你在哪里?求求你快回来吧,我答应你要带你去天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曾答应你的。”说完后,他就会一个人压低声音哭。 我淡淡地笑着,然后挂掉电话,把钱递给报亭的老板,转身朝人海里走去。初秋的风拂过我的脸,我仿若在依稀间又见到那年的未名河旁,那个拿着单反相机的少年,那样干净的微笑,浓得化不开。 于是,我也干净地笑着,走向人群,悄悄落泪。我总是这个样子,在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思念化成了茧,将我紧紧缠绕着。我们没有人知道结局会怎么样的,而我们又该如何去面对。我只想到,等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会带他去一个地方,那里风景明媚,那里春暖花开,我会在那里找到一幢老房子,然后教他如何不忧伤。 只是简安川,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2) 而我怎么也没料到,我会在这座城市遇见齐扬。他戴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墨镜,微风拂起他的发丝,看到我的时候,他显然惊讶了好久,好久,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隆起的小腹上,抬头,冲我淡淡地笑着。我们一起徘徊在海边,看着夕阳渐渐落下海平面,看着橘黄色的余晖洒满这个海面,印红天边的云朵。齐扬静静地陪在我身边,而我的目光游离着。 “苏夏,其实我没想过我会再遇见你。”齐扬看着我,他说。我淡淡地笑着,其实我也没想过我会再遇见你,齐扬。所真的,从你告诉我你即将离开深圳的时候,我以为那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齐扬指了指海平面,波光粼粼,他蹙着眉头告诉我:“苏夏,安小舒就在那里。她远在天涯。”我看着他,心疼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法在人海中找到那个叫安小舒的女子,是吗?我知道,也清楚你有多么思念那个远去的女子。 而安小果就在这个时候向我们走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齐扬,她说:“我们得走了。再晚一点,怕赶不上飞机了。” 齐扬看看我,又看了看安小果,点点头。然后他说:“你住哪里?要不要我和安小果送你一程。”我摇摇头,示意他赶快去机场,他笑:“苏夏,好好照顾自己,我相信我们还会有缘再见的。”然后,他和安小果并肩走去。而我的小腹就在这个时候变得剧疼起来,我瘫倒在沙滩上,模糊的目光里,齐扬焦急地向我奔来,而我的脑袋一沉,就只陷入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我看见那个少年逆光而立,看见他干净的微笑,浓得化不开。简安川。这三个字,就那样敲击着,我的心房。而我在昏迷着,身旁的一个声音说:“她是rh阴性血,这是熊猫血,目前我们的血库暂时没有这种血型,这个情况,我们只能选择救一个。还没联系到家属吗?是决定保孩子,还是保妈妈?” 另一个声音说:“保妈妈,当然是先保妈妈。” 身旁的女孩子拉拉他的衣角,轻声说:“还没联系到苏夏的家人,孩子的爸爸也没来。齐扬,我们虽然认识苏夏,但却没有权利这样做。”而最后,我听到的,是一个男生压低声音地哭。我仿若又在梦里见到简安川了。然后,我看见一个孩子站在远方,他冲我笑着,他说:“妈妈,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缘分?”他试图跑上来抓住我的手,可距离还是仍旧遥远,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兀自地哭,她哽咽地说:“妈妈,我好舍不得你,妈妈,留下我好不好?” 然后我的意识飘出好远好远,我只听见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在说:“我是rh阴性血,测试一下我的血型吧。” 远处的孩子看着我,笑靥如花。 (完) 尾声 五年后 “妈妈,你不是说爸爸会回来吗?”一个长相清秀的孩子倚在她的身旁,轻声说。她淡淡地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抱着他。橘黄色的光辉染红了天际的云彩,也染红了他们白皙恬静的面容。 那个男子就在这个时候慢慢走近他们,他抱起那个孩子,笑着:“小杰,爸爸回来咯。你说,今天想和妈妈去吃什么?爸爸发工资了,当然要请客了。”说完,他‘咯咯’地笑着。 小杰惊呼,他说:“妈妈,你没告诉我,爸爸今天会从美国回来,妈妈你没说。”她站在他们身旁,眉头微微蹙紧,然后又慢慢舒展开。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又想起苏逸啦?他又获得减刑了,别担心了。”她抬眸看着他,淡淡地笑。他总是这样了解自己,还未说出口,他就已然猜到自己要想说什么了。当年他接到齐扬的通知时,感到自己都快疯了,幸亏微安陪他同去,也幸亏微安是rh阴性血,才救了她一命。 他放下孩子,和她并肩走着,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看着小杰在不远处开心地奔跑着,淡淡地笑着。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说:“微安一直在等待着苏逸,苏逸出狱后,真希望他们有一个好的结果,毕竟微安那丫头也老大不小了。”她点点头,看着他,淡淡地笑。他有些着急,蹙着眉头问她:“明天就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了,苏夏,你到底想送我什么东西?”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啊。她又一次吻住了他,不同的是,他很快掌握了主动,他深深地吻着她,吻得她都疼了起来。 初夏的风微微拂过,两人灼热的呼吸和缠绵间,苏夏迷离的视线看着远处的小杰,她轻轻搂住他的颈项,声音很轻:“安川,我想又会有一个孩子叫你爸爸了。”然后,苏夏看着他惊异的神色,笑着跑向小杰。简安川轻抚着自己的唇,干净地笑着。 那一天,云淡风轻,橘黄色的余晖拉长他们的身影,也拉长他们的幸福。 (全书) end 撒花完结 很平淡地写完了《听说你回来过》。这个结局可能会有点简单,但却是美好的。至少苏夏回到了简安川身边,至少她能说话了,至少她怀上了和简安川共同的孩子了。一切都是那样美好,那样简单。 我曾经想用悲剧来结束这部小说的,但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狠下心,一悲到底。我给了他们一个在我看来还算是相当美好的结局。挺开心的。 完结《听说你回来过》,凡凡就要努力创造新文了。新文现在才只有一千多个字,还没开始存稿呢。大家要看新文的话,可能还得等上一段时间了。真的很抱歉。凡凡这部小说的篇幅可能偏短,但我确实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写文了,希望大家要原谅这么一个小小的缺点哦。凡凡感激不尽。 介绍一下新文吧,《像猫一样遇见你》。 内容简介:你们都说我像猫,流连在街角,留下快乐的脚印。你们都说猫有九条命,想死都死不了。可我自己明白,纵使我像猫,纵使我有九条命,遇见一个叫齐扬的少年,我便有九百条命,都不够死。噢,齐扬,我们忧伤的十八岁,你爱上了我,我恋上了你。可我们却怎么也逃不脱,宿命可怕的纠缠。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愿像猫一样遇见你。 这部小说延续《听说你回来过》的一贯风格,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哦。新书可能不会很快发出来。因为凡凡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在休息的期间,我会尽量让《像猫一样遇见你》通过审核,和大家见面的。敬请期待哦。 还有还有,喜欢凡凡的,想和凡凡有零距离接触讨论小说的,请加qq:1443478110。加的时候请注明:读者哦。就这样了,再次谢谢大家的观赏与支持,凡凡感激不尽。 念凡 2011年5月23日 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