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房车,去古代逃荒种田吧》 第1章 带着房车穿古代 建兴十年夏,青州桐县双泉镇,靠牛角山下的许家村,正是饭后歇晌的时候,烈日炎炎,蝉声聒噪,地里的庄稼耷拉着脑袋,被晒的半死不活。 毫无征兆的,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声,如惊雷,划破了寂静无声的上空,吓的不少人一个激灵,蹭的从炕上爬起来,鞋都穿不好就往外跑。 边急慌慌跑边焦心的嚷着,“咋了?这是又出啥事儿?老天爷不下雨,眼瞅着就得去逃荒要饭了,可别再生事儿了……” 有知道原委的,就撇着嘴指了指村头那套惹眼的大宅子,“许老二家的三小子,刚才那声就是他喊的……” “喊啥啊?” “他媳妇难产,请了焦大夫来,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了,结果出血又止不住,人焦大夫说了,想救命得用好药,一副就要二两银子,想好利索,最少抓五副……” 看热闹的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我滴个娘哎,啥药啊,就得二两银子?那五副下来,不得十两银子啊?有这家底,能娶俩新媳妇了!还得是黄花大闺女!” 这话说完,旁边立刻有人瞪眼接话,“都吃不上饭了,还娶啥媳妇啊?有那些银子,买粮才是正经,镇上粮铺的麦子,已经涨到十五文一斤了……” “啥?上回我去问,还十文呢,这才几天咋涨这么多?” “你咋不跟去年比?去年还才五文一斤呢……” “唉吆,老天爷啊,这是不给咱百姓活路了啊,今年麦子本就欠收,原指望下半年种上蜀黍和豆子好歹能收回来点儿,可连着一个月不下雨,再这么旱下去,还打啥粮食啊,都扎起脖子来等死吧……” 说完就忍不住拍着大腿干嚎起来,话题被一下子带歪,大家心有戚戚,也没人再关心许家那个躺在炕上还等着救命的儿媳妇。 顾欢喜正在努力自救,不自救没招啊,她可不想刚穿过来就挂了,其实,她睁开眼看清自己地狱级开局模式时,是很想重新投胎的,太惨了,太难了,完全叫人生不出求生本能,但身边才出生的闺女,弱的跟猫崽似的哭声提醒着她,为母则刚。 所以,她得垂死挣扎一下。 土坯屋里,只有她和女儿躺在硬邦邦的炕上,身上盖了条打满补丁的薄被子,之前生孩子时,身子底下垫着的干草已经被抱出去烧了,现在铺着床旧褥子,而她还在不停的流血。 原主大概就是这么没的,换她过来,再不止血,也得玩完。 而门外,还在争执不下,一道尖酸的声音道,“他三叔,我说你咋这么死心眼儿呢?人焦大夫刚才不是说了嘛,你媳妇儿伤了身子,就是救过来,以后也生不了孩子了,还干不了重活儿,那她还有啥用?咱庄户人家,谁还能当躺炕上擎等着人伺候啊?” “别怪嫂子说话难听,嫂子也是为你好,为这个家着想,别说咱家拿不出十两银子,就是有,给你再娶一个黄花大闺女生个儿子不是更好?省的百年以后没人给你摔盆子打幡。” 这时,一道男人的油腻声音又响起,“老三,你二嫂那话,话糙理不糙,你也甭跪那儿磕头求了,你就是跪死在那儿,咱家也拿不出十两银子,你总不能逼着爹娘砸锅卖铁,去救你媳妇一个人吧?那咱这一大家子人,都喝西北风去啊?” 许怀义脑子嗡嗡的,是之前用力磕头磕的,原主太实在了,触地砰砰作响,血糊了一脸,却仍然打动不了这个家的任何一个人。 原主死前,一定非常绝望吧? 他直起身,挣扎着睁开眼后,就看到一男一女穿着古人的衣服,正神情惊惶的躲闪着,像是被他满脸血的样子吓着了。 他跪的正前面,是五间宽敞的瓦房,许家村首屈一指的气派,但此刻,屋门紧闭,里头半点声响都没有。 他有原主的记忆,所以此刻,深切的体会到了一股愤怒和悲痛,但眼下顾不上追究旁的,他得先去找媳妇儿。 话说,媳妇儿肯定跟他一起穿过来了吧? 他踉踉跄跄的冲到西厢的一间屋前,深吸口气,怕吓着人,先用袖子胡乱把脸上的血擦干净,这才胆战心惊的推开门,跟顾欢喜看过来的眼神正好对个正着。 顾欢喜眨巴下眼,神情有点恍惚,这男人只看脸,跟许怀义倒是有六七分相似,但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儿呢? 这缩水也太厉害了吧?十个公分啊! 许怀义也在打量她,柳眉杏眼樱桃嘴,跟她媳妇儿一样一样的,就是太瘦,脸色更是难看,惨白惨白的,像糊了一层刷墙的白腻子……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先试探性的喊了声,“欢喜?” 顾欢喜不动声色的“嗯”了声,眼神落在他单薄的上身,嗯,大高个没了,在健身房花钱流汗练出来的腹肌也没了,这穿越可亏大了。 许怀义谨慎得走到炕前,又腻歪歪的喊了声,“媳妇儿?”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叫起来没完没了了啊?我都快流干血了……” 听到熟悉的调调,许怀义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激动的猛扑过来,“媳妇儿,欢喜,吓死我了,我就怕你没跟着一起来啊,那我在这儿孤苦伶仃的可咋办啊……” 顾欢喜被他压的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气的在他腰上狠掐了把,咬着牙推他,“你再不起来,马上就要孤苦伶仃了。” 许怀义闻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像被烧着一样蹭的坐起身,然后手忙脚乱的在她身上摸索起来,“媳妇儿,你怎么样了?对,对了,你刚生完孩子,在流血啊,怎么办?对,要去找焦大夫,可咱们没银子,家里不肯给出银子,我磕破了头求也没用……” 他一慌就乱,跟无头苍蝇似的,尤其是事情关系到她,能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哭了,这毛病是没救了。 “现在听我的,先去把门锁好!” “喔,喔……” 一切行动听指挥,许怀义上辈子就把这一方针贯彻的很彻底,这辈子自然也是,听媳妇儿劝,吃饱饭! 等他锁好门,确认外人进不来了,顾欢喜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拽着他,心里默念了声“进房车”,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家三口原地消失不见,土炕上只剩下一床破被褥。 第2章 忙着自救 而在一辆二手大货车改装成的房车里,许怀义正目瞪口呆地盯着熟悉又温馨的场景,处于震惊失声的游离状态。 顾欢喜刚才已经进来一趟了,没他受的刺激那么大,淡定的把闺女放进摇篮里,就继续指挥他,忙活自救的事儿。 “别发愣了,不就是咱家房车跟着一块儿穿过来了吗,这符合穿越定律,金手指不开,主角光环怎么办?” “啊?哦……” “再愣神,就抽自个儿一巴掌醒醒神儿!” 这话说完,许怀义总算反应过了,却又有点兴奋过度,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活像头回上房车一样,天知道,这房车明明是他一手改装起来的,里头安置的所有东西,他都熟门熟路。 “帮我拿一支阿胶口服液来,快点!” “好,好……” 他麻利的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一盒阿胶口服液,取了一支插上吸管,赶忙递到顾欢喜嘴边上。 阿胶补血止血,正适合她此刻的产后状况。 顾欢喜侧躺在床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支,又吩咐道,“我刚才试验过了,车上有水有电,都能用,你找出小米和红糖来,赶紧用电热锅熬上。” “好,好……” 许怀义性格大大咧咧,做事情却很细心妥帖,手脚利索的熬上小米粥,这回不等她开口,就麻溜的用平底锅煎了好几个鸡蛋,个个金灿灿的,跟小太阳一样。 他左手端盘子,右手拿筷子,一口一口的喂给顾欢喜吃。 一口气吃了四个,顾欢喜空落落的胃里才算好受些了,身上也多少有了点力气,不会稍微一动,就头昏眼花、心悸胸闷了。 “再给我热杯牛奶。” “行,等着,媳妇儿,立刻马上安排!” 吃了鸡蛋,又喝了一大杯牛奶,顾欢喜终于有劲儿捯饬自己身子了,原主大嫂给原主接生完,给她塞了个盛满草木灰的布包就算完事了,敷衍的里头连条裤子都没给穿,两腿上黏糊糊的,又是血又是汗,那滋味甭提了。 车上有洗手间,虽小,但五脏俱全,可惜刚生完孩子,不敢去洗澡,只能先擦一下对付了。 许怀义兑了一盆子温水,打湿毛巾,先帮她把下半身擦干净,换上产后专用的安全裤后,盖好毯子,再去擦上半身,省的着凉了,期间换了好几盆温水,这才给媳妇儿从头到脚收拾的清清爽爽、利利索索。 “可算是活过来了……” 顾欢喜躺在柔软的橡胶床垫上,盖着细腻的羊绒毯子,惬意的舒展开四肢,闭上眼,昏昏欲睡。 生孩子太耗费精气神,更何况她还流了那么多血,刚才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一放松,周围环境又舒服,困意就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许怀义心疼的不行,却还是推了推她,“媳妇儿,先别睡,喝了小米粥再睡,我都熬好了……” 顾欢喜闻言,只能挣扎着又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盛好粥,挖了几勺红糖进去,然后一边搅拌一边吹气,直到不烫嘴了,才端过来喂她喝。 车里的小米,是一早为她做月子准备的,自从俩人辞职,从市里搬回乡下的老房子去住,他们就把房前屋后能用的土地,全都开发利用起来的。 院子里种花种菜,院外就种了些粮食,地也不多,收拾出来拢共一亩多,但他们种的品种可不少,什么玉米红薯,花生大豆,连芝麻和棉花都栽了两陇,小米更是落不下,主打一个齐全。 种小米主要就是为了给她产后养身子,所以俩人在伺弄小米上最下功夫,结果也不负他们一番辛苦和期待,碾出来的米粒颗颗饱满,黄灿灿的,煮熟后,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米油,又粘又香,特别滋补。 再加上红糖,老人们说,就是一下子生三个娃都能给养的白白胖胖。 顾欢喜连着喝了两碗,身上更觉轻快了,流血也明显少了些。 之前原主产后出血,并不是伤了哪里,毕竟闺女那么瘦弱,顶多五斤来重,那点小脑袋能有多大? 之所以流血不止,主要原因是这具身体太虚弱,气血两虚,气不摄血,生完孩子后,那口气松了,不出血才怪。 现在她又是喝阿胶,又是鸡蛋、牛奶、小米粥,轮番轰炸,肯定是管点用处的,不过,药也必不可少。 想到这茬,顾欢喜也不顾上睡了,盯着他吃了几个鸡蛋,喝了两碗小米粥后,就催着他去焦大夫那儿抓药。 许怀义顿时一脸愁苦,“媳妇儿,咱没银子啊,咱家那钱,都花在这辆车上了,剩下的两万多块,在手机银行里,留着给你住院生孩子用的,搁这儿也没法用啊,早知道会穿越,就买些金子备着了,那玩意儿才是硬通货……”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喜的叫起来,“首饰,你的那些银首饰,哈哈哈,都是足银的,在这里可以完全能当钱用啊……” 一边说着,一边开抽屉找,很快,就翻腾出好几个首饰盒子来,有俩人的订婚戒指,结婚戒指,还有项链耳坠,但那些都是白金带钻的,这会儿用不上,好在还有好几副银镯子,分量都不轻,雕琢的也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 许怀义心里大定,听媳妇儿的挑了只最不打眼的,揣怀里后,在心里默念着“出房车”,眨眼间,人就直愣愣的杵在家徒四壁的房间里了。 醒了下神,他又试着进去,来回窜了几趟,脸上才看不出半点异样的情绪来,随后开门出去,关门落锁。 一直盯着这屋动静的小二房两口子,听到开门声,就赶紧走出来打探,许怀礼扯着嗓子喊了声,“老三,你去哪儿?” 许怀义压根不搭理他,闷着头往大门外走。 许怀礼“嘿”了一声,骂骂咧咧起来,“这还长脾气了?给谁甩脸子呢?老子又不欠你的……” 他媳妇儿李秋花拽了拽他袖子,“你跟他计较个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得自己生闷气……” 哄住了男人不再骂,这才低声提醒,“看到了吗?他出门还上锁了,大白天的,院子里住的都是自家兄弟妯娌,这是防谁呢?” 许怀礼不屑的呸了声,“他那屋里还有啥值钱的东西让人惦记?连身全乎衣裳都没有,贼进去了都得空着手出来。” 李秋花却思量着道,“也未必,老三媳妇儿还能真傻的一点私房银子都不留?她那爹死前,可是个秀才呢……” 许怀礼意味深长地往正房抬了抬下巴,嗤嗤笑着道,“有咱娘在,不把她家底掏空了,晚上能睡得着觉?” 李秋花想到自己婆婆那性子,撇撇嘴,没再说话。 第3章 给媳妇儿抓药 此刻,正房东间屋里,赵婆子盘着腿坐在土炕上给小儿子缝衣服,小儿子许怀玉是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那个,读书好,长得俊,嘴巴也甜,最得她的心,如今在镇上的一家书院读书,已经过了童生试,就等明年下场考秀才了。 作为未来的秀才公,当然得穿的体面一点,全家都穿着最便宜的粗麻衣服,破了就打补丁,露不着肉就行,只有他,穿着柔软舒适的细麻布,贴身穿,也不磨皮肤,做成学子穿的浅蓝色长衫,跟乡下这些穿短打的粗汉子站一块儿,简直是云泥之别。 赵婆子想着这些儿,刻薄的嘴角都扬了上去,好心情持续到大儿媳王素云进来,“爹,娘……” 许茂山背靠着一摞叠好的被子,正迷迷糊糊的打盹,闻声,只翻了下眼皮,就又闭上了。 赵婆子头也没抬,随口问,“有啥事儿?” 王素云小意的笑道,“也没啥事儿,就是刚刚看见他三叔锁门出去了……” 听到这话,赵婆子才抬眼看过来,声音带了几分厉色,“老三出门干啥去了?” 王素云忙摇头,“这媳妇儿哪知道啊?刚才他二叔倒是问了声,可他三叔也没理会,走的着急忙慌的……” 赵婆子眯起老眼,一时没吭声。 王素云见状,就试探的道,“难道是他三叔出门找人去借银子了?” 赵婆子冷笑道,“找谁借?咱村里谁家能掏出十两银子让他去打水漂儿?也不看看自个儿几斤几两,再说,没我点头,谁敢借他?难不成还要我老天拔地的帮他还债去?可做梦吧!” 得了这话,王素云心里总算踏实了,她就担心许怀义欠的账,要拖着全家帮他还,还好,老虔婆一如既往的刻薄心硬。 她走后,许茂山睁开眼,淡淡的道,“实在不行,你就给老三拿一点算了,二两一副的药吃不起,几十文的也能凑合几副出来。” 赵婆子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不行,咱家的银子都是有数的,你在旁处花了,怀玉读书咋办?全家可就指着他出人头地呢,老三一个闷葫芦,娶个媳妇也是个没用的,两年不下蛋,好容易生了,还是个赔钱货,就这还想吃二两银子一副的药?她有那个福气吗?” “总不好,叫老三太为难,几十文的凑几副,也算是给他个交代了,省的再寒了他的心,家里那么多活儿,可也都指着他呢……” 许茂山的提醒,赵婆子完全听不进去,让她掏银子,跟割肉一样疼,“怕他干啥?没囊形的东西,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就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也得受着,不然就是不孝!村里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许茂山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皱着眉头拍了拍身前的炕桌,“我看你是糊涂了,你忘了他当年是咋娶得媳妇儿了?” 闻言,赵婆子终于脸色变了变,却也不愿意低头,轻哼了声,不屑道,“借他俩胆子,还真敢住到顾家去?顾家,既没有宗族依靠,也没亲人帮衬,光杆一个,出门不得被人往死里欺负?” 许茂山听到这里,拿手点了点她,叹了声后,却也不再言语,闭上眼,又闲适的养起神来。 这会儿被认为没胆子搬出去顶门立户的许怀义,正站在一处小院子前头,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不见兵刃的、就带着媳妇儿搬到这里来住。 这里是他岳父的宅子,在村里最西头,挨着山脚,独门独院,周围也没个邻居,大门一关,就能美美的过二人世界,不比跟老许家那帮子冷血动物挤在一块儿强啊? 原主吃的最差,干的最多,还最不被人待见,是老许家最底层的那一波,谁都能搓磨两下,许怀义越想越憋屈,对原主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明明握着把好牌,却打的稀巴烂,最后一命呜呼,也是可悲可叹。 既然被亲娘五十两银子卖给了顾家当上门女婿,文书也签了,正好借此机会脱离老许家那帮吃他肉喝他血的畜生多好? 可他却没有,还拖着媳妇儿一起,继续给老许家当牛做马,人家倒是领情啊?非但不领,还越发轻贱这两口子,简直愚孝软弱的没救了! 现在他穿过来了,决计不能拖着媳妇儿过这种窝囊日子。 心里有了思量,他转身去了斜对面,离着顾家宅子五十来米,也有一处小院子,带三间砖瓦房,是焦大夫的家。 许怀义推门进去,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圆簸箕,里头摊晒着一些中药,他叫不出名字,光闻着药味上头。 焦大夫正翻捡药材,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他,不由愣了下,“怀义?你怎么来了?是你媳妇儿……” “焦大夫,打扰了……”许怀义客气的打过招呼,才说了来的目的,“劳烦您给我媳妇儿抓几副药吧。” 焦大夫下意识的道,“可得二两银子一副的才管用,你,你娘愿意给你拿银子了?” 许怀义顿时做出一副痛心无奈的样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只银手镯来,又摆出一副不舍愧疚的表情,再三摩挲了片刻后,犹如破釜沉舟一般的递给他。 焦大夫迟疑着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讶异的问道,“这是你媳妇儿的嫁妆?” 许怀义沉痛的点点头,“是最后一件了,本来想留着当个念想,可如今……命都要没了,还留着有啥用呢?” 焦大夫在村里住了好几年了,对许家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赵婆子偏心眼儿,生了五儿俩女,对许怀义这个三儿子最是不喜,想想也能理解,许家老大在镇上一家酒楼当账房,每月能往家里拿银子,老二性子活泛,会哄人,老四有打猎的手艺,时不时的给家里添口肉吃,老五会读书更是个宝贝疙瘩,只有这个老三,没点像样的本事,嘴巴还不利索,在许家,没啥存在感,这样的孩子,当父母的是最容易忽略的。 不过,忽略到不顾性命的地步,还是太过了。 焦大夫在心里叹了声,嘴上宽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有这么个镯子,五副药,足够配齐了,紧紧手,七副也是可以的,按我之前的把脉情况来看,这七副吃完,就能好个七八成,剩下的就得靠慢慢调养了,那个急不来……” 许怀义闻言,顿时欢喜的道谢,还有模有样的作了一揖。 焦大夫含笑受了,心里却觉得眼前的人,跟以前略有些不一样,脸还是那张脸,但性子明显活泛了点,嘴巴也不再拙笨的挤不出几个字来,让人看着干着急,视线落在他额头上的伤口,又觉得他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经受了这连番打击,他若还不开窍,那可真是个榆木脑袋了。 配好药,细细交代了吃法,焦大夫又帮着他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早就不出血了,只是红肿着,周围还一片淤青,看着就凄惨。 忙活完,许怀义惦记着媳妇儿,赶紧起身告辞,抱着药急匆匆的往许家赶。 第4章 惊天秘密 从焦大夫家到许家,正好要穿过整个村子,许怀义一路急跑过去后,很快他买了药的消息就传遍了。 村里人纷纷猜测,药钱是打哪儿来的,总不会真花了十两银子吧? 有那好信儿的,还特意跑到焦大夫家里打听,焦大夫就很是感慨的叹道,“许家哪有银子给啊?是怀义把他媳妇儿最后一件嫁妆抵给我了,换了七副药去,唉,听说那是他岳父留给闺女当念想的,可现在……” 对方听话听音儿,眼珠子一转,就拍着大腿附和道,“怀义是个疼媳妇儿的,顾秀才当初挑他当女婿没挑错人,就是这老许家,这心可够硬的,他家占了顾家多大便宜啊,那五间大屋房,许怀玉去镇上读书,用的不都是顾秀才的银子吗,结果现在,人家唯一的闺女生孩子,生死一线都不救,还得逼着人家卖嫁妆,唉,可真不是东西呀……” 焦大夫含笑不语。 对方机灵的满村转悠着当传话筒去了,一传二,二传三,等传到许家这头时,顾欢喜已经喝完药,舒舒服服的睡过去了。 许怀义正坐在床边,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摇篮里的宝贝闺女,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激动,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这是他的女儿啊,血脉相连,盼了那么久的心肝肉呀! 小小的,嫩嫩的,虽说看着瘦弱,但头发乌黑浓密,脸上也没有黄气,相反细细白白的,像一戳就会碎的豆腐脑儿。 许怀义不敢碰,却又控制不住喜爱之情,只好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小名儿,声音甜的能挤出蜜来,“阿鲤,阿鲤……” 这个小名的由来,是因为顾欢喜做的胎梦,她梦到一条大红鲤鱼,扑腾着跳进她怀里去,醒来后,俩口子就决定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小名都叫阿鲤,大名许昭,昭昭如日月,寓意也极好。 “阿鲤,阿鲤,睁开眼看看,我是爸爸呀……” 想到眼下是古代,他又不情愿的改口道,“我是爹爹呀……” 阿鲤小包子砸吧了下花瓣似的嘴,两只手握成小拳头,高举在头上,睫毛长长卷翘着,兀自睡的香甜,不知道梦到什么,嘴角又扬起来。 看的旁边的老父亲,恨不得抱起来咬上两口解馋。 奈何闺女迟迟不醒,跟她亲娘一样,睡的昏天暗地,许怀义想表达一下感情都没机会,只好先去干别的。 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所谓干净,就是没有脏污,布丁还是布丁,藏蓝色的粗麻布,贴身穿,一点都不舒服。 最让他不习惯的还是古人那头长发,洗完吹干,光挽在头顶上就废了好大劲儿,结果却也不如意,松松散散的,插了根打磨光滑的木条,才算勉强能看了。 接下来,就是大清洗,把俩人替换下来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被单子啥的也都洗了,忙活完,又在车里转了一圈,把所有吃的、喝的、用的统统整理了一遍,主要是做到心中有数,谁知这一整理,让他发现了惊天秘密,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 要不是怕打扰媳妇儿睡觉会挨揍,他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叫起来。 只是干忍着实在太煎熬了,许怀义从冰箱翻腾出一只白条鸡来,是山上散养的,比用饲料喂大的那种可香多了,他麻利的清洗干净,剁成小块儿,放砂锅里加满冷水,开火炖上,等到冒了大泡,撇去上面的浮沫后,加了点葱姜除腥味儿,又扔了几颗大枣,抓了把枸杞,转成小火,让它慢慢咕嘟去吧。 母鸡汤,炖的越久,味道越香浓。 见媳妇儿和闺女还没醒,他又挖了两碗面粉,加上半碗水,撸袖子揉起面来,媳妇儿爱吃手擀面,他干这活儿早就熟练了,不夸张的说,他如今的扯面手艺,都能出去摆摊了。 手光、盆光、面光,许怀义满意的点点头,在面上抹了点油后,用保鲜膜包好,先醒上一会儿,想要面条劲道爽滑,多揉多醒发几遍是关键。 刚忙活完,一转头,跟媳妇儿的眼神对上了,立刻欢喜的凑过来,迫不及待的分享,“媳妇儿,你知道吗?咱车里的东西,吃了以后不会变少啊,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是不是跟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顾欢喜无语的道,“你去焦大夫那儿抓药时,我就发现了。” 许怀义傻眼了,“那我回来你咋没说?” 顾欢喜随口道,“我以为你也发现了呢,谁知道你那么傻?” 许怀义,“……” 媳妇儿总是考验他的智商干啥啊? 顾欢喜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儿,吸了吸鼻子,“你炖上鸡了?” 许怀义马上点头,颇有些邀功的味道,“是不是要香迷糊了?散养的山鸡就是香啊,那一百多块钱没白花,等下你多喝几碗汤,鸡翅、鸡腿都给你吃,好好补一补……” 顾欢喜无奈的提醒,“咱俩现在这幅身子,一直吃糠咽菜的,饱一顿饥一顿,喝点小米就是大补了,还喝鸡汤?你肠胃受得了吗?” “啊?那白做了?” “……循序渐进,一次少喝点吧。”到底见不得他失落,顾欢喜哄了他两句,等他又支棱起来了,才正色问道,“你知道咱俩为什么穿过来吗?” 穿越通常都有个契机,比如车祸,比如重伤,总之两边儿的人都是命悬一线,可她和许怀义什么危险都没遇上…… 果然,许怀义比她还茫然,“我不知道啊,咱之前不是想着你预产期快到了,留在乡下老家不太方便,万一突然发动,怕来不及去医院,这才打算开着房车先暂时搬到市里去住,正好你生完就能赶上送暖气,坐月子也不遭罪,谁想,刚上车还没开呢,就给弄到这儿了,这都叫啥事儿啊……” 顾欢喜若有所思,片刻后,狐疑的喃喃道,“难道是因为咱闺女?” “阿鲤?这跟阿鲤有啥关系啊?穿之前,她还在你肚子里呢……”说道闺女,许怀义又露出老父亲的迷之微笑,盯着摇篮里的小包子看起来。 一副咋稀罕都不够的腻歪表情。 顾欢喜简直没眼看,本就是个铁憨憨,晋升成父亲后,怕是要更傻了,她这一孕傻三年的都比他强,叹了口气,提醒道,“应该是我上车后,提前发动了,我当时模糊记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往下流,看来是羊水破了……” 许怀义怔怔的,“这么说,咱俩穿越的契机是闺女?” 顾欢喜“嗯”了声。 许怀义又问,“照这意思,是闺女想来这里、又舍不得咱俩、所以顺便把咱俩也带来了?” 顾欢喜勉强点了下头,大概是这样吧。 许怀疑激动起来,“那你说,闺女能把咱俩再送回去吗?” 顾欢喜,“……” 想啥美事儿呢?穿越是单程票,要是能随意穿来穿去的,那不穿成筛子了? 第5章 女儿奴 许怀义异想天开,小心翼翼的抱起闺女,想找找闺女身上有没有啥天赋异禀的地方,万一那就是穿越回去的触发密码呢? 然而,折腾了半响,直到把小闺女闹醒,都一无所获。 听着闺女不满的哭声,顾欢喜没好气的道,“你闹醒的,你负责。” “好,好,我负责……”嘴上应的很痛快,但手脚显然不协调,俩人上头都没有长辈了,他早就做好准备给媳妇儿伺候月子,做饭、洗衣服早都练出来了,压根不是儿事儿,唯一有挑战性的就是怎么带孩子。 为此,他还特意从网上买了个仿真娃娃来练手,学着怎么抱,怎么拍打不吐奶,怎么洗脸洗澡换尿布,他看着教学视频练的可认真了,可这到了真正验收成果的时候,手脚咋就不听使唤了呢? 顾欢喜见他手忙脚乱,不知道先干什么好,只得一步步的吩咐着,“先换尿布,原主倒也准备了一些,但麻布还是太粗糙了,用咱车里的吧……” “必须用咱车上的啊,那可是我赶集特意给咱闺女扯的细棉布,买回来洗了又用开水烫,还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了几天……”许怀义一边忙活,一边嘟囔,换完尿布,顺便把外面的包被也换上了新的,之前那个是用旧衣服改的,还打着补丁呢。 “赶紧去泡奶粉,没看你闺女还在哼唧吗,肯定是饿了。”顾欢喜见他抱着收拾的焕然一新、又香喷喷的闺女笑得跟二傻子似的,不得不提醒。 “啊,对,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瞧我闺女瘦的……”许怀义心疼坏了,满脑子都是咋喂胖闺女,于是,豪爽的泡了满满一奶瓶。 顾欢喜,“……” 那奶瓶足有两百多毫升啊! 爷俩虎儿吧唧的,一个敢喂,一个敢喝,顾欢喜只能当那个虎口夺食的恶人了,约莫着喝了三十毫升左右的时候,嗖一下把奶瓶拔了出来。 许怀义,”……“ 不光当爹的懵,阿鲤也懵懵的睁着大眼,不满的挥动着小拳头,嘴里呜呜的叫着,两条小腿儿也胡乱蹬着,看起来委屈极了。 许怀义立刻疼的跟什么似的,“媳妇儿,再给闺女喝两口吧,你看她饿的,肯定没吃饱,就刚才那点能管啥事儿啊?” 顾欢喜晃了晃奶瓶子,面无表情的道,“你看她喝了多少?”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不就是五十吗,不多啊,闺女这么瘦,多吃两口不碍事儿……” 顾欢喜气的横他一眼,“之前白看那么多育儿书了,孩子刚生下头个月,那胃才多大?一次喝的太多,压根消化不了,对胃也是种负担,还容易吐奶,三十毫升最合适,以后要加,也得循序渐进,不能由着孩子……” 许怀疑替闺女委屈,“可她还没喝够呢?你看她馋的,伸胳膊蹬腿儿的,多让人心疼啊,这可是咱亲闺女啊……” 顾欢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也不是后娘!” “那再喝几口?” “不行!” “媳妇儿……” “求情也没用!” 媳妇儿一脸冷酷无情、决不妥协,许怀疑能咋办?只能委屈巴巴的抱着闺女哄,只是时不时的就扫顾欢喜一眼,那控诉的眼神……仿佛她十恶不赦。 顾欢喜都给气笑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铁憨憨就是个女儿奴,以后可不敢指望他管教孩子,八成一点规矩都立不起来。 几分钟后,阿鲤小包子秀气的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许怀义不错眼的看着怀里的闺女,简直爱不释手,连去厨房搅动熬煮的鸡汤,都不舍得放下,那叫一个黏糊。 见状,顾欢喜只得又出声当恶人,“赶紧放下,孩子不能光抱着,万一抱习惯了,可就撒不开手了……”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那就不撒手呗,闺女才多大?就这么点分量,还能累着咱俩啊?等长大了,咱想抱也没机会了……” 之前那育儿书真是都白读了啊,学渣就是学渣,学过的知识,转头就都还给老师。 他还在唠叨,甚至,还抱着闺女到她跟前显摆,“你快看看,咱闺女长的多招人稀罕呐,这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嘿嘿……”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许怀义终于察觉到不对了,眨巴着眼,心虚虚的解释,“那个,我就是想跟闺女多培养一下父女感情。” 顾欢喜冷笑着问,“现在培养完了吗?” 许怀义立刻识相的点头,“培养完了。” 顾欢喜咬牙,一字一字,“那、还、不、放、下?” “放,这就放……” 他轻手轻脚的把闺女放回了摇篮里,转身讨好的给媳妇儿捏起肩膀,把人伺候的雨过天晴,这才商量起正事儿,“你说咱俩搬去山脚下那套小院子里住咋样?” 乍听这话,顾欢喜愣了下,反应了片刻,才回了神,“你是说,原主……喔,就是我亲爹那三间土坯房子?” 以后可不能再说原主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然万一在外头露出什么痕迹来,被人当妖怪烧了可就冤枉了。 许怀义点点头,“刚才我去抓药时远远看了眼,房子没毛病,打扫干净应该就能住,再说,就是差点儿,也比这里强啊。” 顾欢喜冲他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你愿意顶着上门女婿的名头去住岳父的房子?不怕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闲话了?” 闻言,许怀义立刻挺直脊背,“天地良心啊,媳妇儿,我可从来没有大男子主义,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呗,我又不在乎……”表完衷心,又忍不住吐槽,“原主两口子都够傻的,放着能自己当家作主的舒坦小日子不过,非得挤在这里给老许家当牛做马,简直蠢透了,咱俩可不能接这个班,不然还得被他们搓摩。” 顾欢喜沉吟道,“搬出去自然是最好,不过咱们不能跟这头的关系闹得太僵,还是得迂回着来,最好让他们撵我们走。” 许怀义不解,“干啥弄怎么麻烦?我这上门女婿的身份很多人都知道,又有文书在,许家想不放人都不行,衙门里都备案了的,咱只管走就行,他们不敢拦。” 顾欢喜叹了声,“你这脑子啊,得亏咱穿的是许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要是搁在那些官宦权贵大家族里,你都活不过三集去。” 许怀义,“……” 媳妇儿又要教他做人了。 第6章 教夫 怕话说不透在外头惹事儿,顾欢喜简直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讲给他听,直说了半个来小时,末了口干舌燥的问,“听懂了吗?都记住了吧?” 许怀义听的脑昏脑涨,习惯性的点头,“嗯,嗯,差不多吧……” 见他这懵懂样儿,就知道他听了个一知半解,顾欢喜气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暂时不懂没事儿,但有两条必须记住,第一,这里是古代,皇权至上,没有公正平等可言,你可别犯浑,跟谁都能较劲,到时候被人打死都没地儿说理去!” 许怀义垮下脸,“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在有身份地位的人面前磕头作揖装孙子呗,嘿,那也忒憋屈了……”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道,“不想憋屈?可以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去参加科举考试吧,只要中了进士,就能改换门庭,不用处处卑躬屈膝了。” 许怀义瞪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去参加科举考试?我都多大岁数了?” “有的人头发白了还拄着拐杖进贡院门儿呢,你才十九,搁在前世,不正好参加高考?” 许怀义愣愣的,“那,那我也得能考中啊?不是说科举非常难吗?” 顾欢喜淡淡的道,“还行,难度就跟前世考京大一样吧,虽说不太容易,但每个市里总能有十个八个的。” 许怀义,“……” 他一三本都考不上的学渣,做梦都没敢去想考京大啊…… 抬手抹了把脸,笑容满面的讨好道,“我觉得,做人就该识时务,活在世上,谁还能不受点委屈呢?呵呵,不就是装孙子吗,那都不叫事儿!” 顾欢喜无奈的叹了声,“也不是叫你去装孙子,而是有敬畏之心,千万别拿前世的规则放在当下用,不合时宜,容易招灾,也不要有太多优越感,要论心机手段,他们可是祖宗。” 许怀义这回听进去了,认真的“嗯”了声,“还有呢?” 顾欢喜继续道,“第二,就是这宗族关系了……” 说到这些,她也很是头疼无奈,“宗族关系不用多说,你只要记住身后若没有宗族庇护,在这个世道太难立足了,独木难成林,古人为什么讲究多子多福?人多了,才没人敢欺负……” 许怀义拧起眉头,“照你这么说,最好别脱离许家?可跟这些吃肉喝血的人捆绑一块儿,也太糟心了,这日子过的得多没意思啊?” 顾欢喜瞪他一眼,“没说非要跟许家捆绑一块儿,脱离他们,跟脱离宗族又不是一个意思。” 许怀义眨眨眼,有些明白了,许家宗族一百多口人呢,又不是只有二房这一支,说起来他大伯那一支才是最有发言权的,毕竟他大伯是族长。 还有三房,三房在镇上有铺子,操持生意,手头最宽快,族里有啥需要银子的地方,他那三伯倒也大方,所以,在族里也有点分量。 他们二房原本是混的最差的,也是这几年许怀玉考过了童生后,才多少得了几分脸面。 见他想明白了,顾欢喜松了口气,又道,“第三,就是孝道了,这一条也必须得牢记在心,哪怕当父母的做的再不对,身为子女,也不能反抗,不然就是不孝,在古代,不孝这顶帽子,扣在谁头上,都得脱层皮,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可以说,一个孝字,就能把子女压的死死的,任你本事再大,也无济于事。” 许怀义听完后,绝望的往床上一倒,“这不完球了吗!” 顾欢喜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缴械投降,而是要迂回着来办,别太耿直了,要多长点心眼,该用手段的时候就别蛮干,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总之,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没办成,一是你能力不够,二是你方法不对!” 许怀义丧丧的“嗯”了声,显然情绪还在深受打击中。 顾欢喜也不多劝,只淡淡的提醒,“想想你闺女。” 亲爹要是立不起来,谁来护着闺女? 这话,立竿见影,许怀义蹭的坐起来,满血复活了,连站在厨房里煮鸡汤面,都不忘琢磨三十六计、孙子兵法。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学习,俩口子正吃着香喷喷鸡汤面呢,忽然听到屋门被用力拍打的声音。 “砰,砰,砰!” 两口子面面相觑,一个在想是谁敲门啊,另一个则在想,原来待在房车里,也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啊? “老三,开门!” 顾欢喜眉头一皱,“是你二哥许怀礼,馋懒奸猾,一副小人嘴脸,真是白瞎那个礼字。” 许怀义也神烦,“他来干什么?两口子都是搅屎棍,见不得旁人安生。” “你去看看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嗯,你不用担心,好好吃饭,外头的事儿都交给我。” 顾欢喜见他整理好衣服要出去,忍不住又叮嘱一句,“切记不要意气用事,冲动之前,多想想我和你闺女。” 许怀义冲她安抚的笑了笑,一个闪身,不见了。 门外,许怀礼正不耐的拍门,嘴里嘟囔着,“两口子藏里头干啥呢?鬼鬼祟祟的,还用着锁门了,当谁想进去呢,也不嫌晦气……” 这时屋门冷不丁的从里头打开,许怀义面无表情的走出来,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许怀礼看。 许怀礼吓了一跳,色厉内荏的喊,“老三,你躲屋里干啥呢?这么长时间才开门!” 许怀义声音木木的道,“不错眼的盯着我媳妇儿,怕她想不开。” 许怀礼噎的一时答不上话来。 李秋花凑上来,干笑着道,“他三叔,你不是给弟妹抓药了吗,有药就能治病了,还有啥想不开的?” 许怀义垂下头,“就只抓了那么几副,吃了也未必就能好,就算能暂时救回来,后头也得好药养着,不然,不然……” 他像是难受的说不下去,李秋花幸灾乐祸的接过话去,“不然是不是就得躺炕上等人伺候了?就跟活死人一样的,干不了活儿,也生不了孩子?” 许怀义没吭声。 这幅沉默的样子,落在小二房两口子眼里,那就是默认了。 “那银子不是白糟践了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着再娶个黄花大闺女呢,我就说你傻吧?一点成算也没有……” 许怀礼正说的起劲儿,正房传来一声,“都磨蹭啥呢?还不赶紧滚进来?一个个的都等着老娘亲自去请啊!” 第7章 演技 正房里,赵婆子这一声吼,顾欢喜在房车里都听的一清二楚,更不用说门口的几人了,李秋华吓得打了个哆嗦,低下头含糊不清的咒骂了声。 许怀礼习惯性的埋怨起他,“都是你,磨磨蹭蹭的,看吧,把咱娘给气成啥样了?回头要是病了,你给拿银子抓药啊?” 许怀义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怀礼没好气的瞪回去,不耐的催促,“还瞅啥啊?快走,真让娘来请你啊?” 许怀义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闺女和媳妇儿,这才堪堪维持住了原主的人设,没翻脸怼回去,不过,转身锁了屋门,这才闷着头往正房走。 许怀礼没动,嘴角掀起个鄙夷的笑。 李秋华拽了拽他袖子,指着铜锁,低声道,“你说他到底为啥锁门啊?” 许怀礼没兴趣知道,“你管他呢,反正,里头那个也活不长了,就算还有嫁妆,死了不还是这家里的?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倒也是……”嘀咕完,李秋华不死心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却啥也听不见,不由道,“里头咋一点声儿都没有啊?静的我这心里还慌慌的……” 许怀礼不以为然的道,“许是就剩下一口气了,还能出啥声儿?行了,甭管她了,你赶紧去正房听着点,绝不能让老三把这事儿轻易揭过去……” 李秋华闻言,讶异的道,“难不成,你还觉得老三是诚心搞出那一套来?” 许怀礼冷笑道,“你忘了老话了,会咬人的狗不叫,老三看着是挺老实,但他干的那事儿,可不老实,卖镯子就卖镯子,还多说那些话干啥?现在全村都传遍了,咱许家二房不仁不义逼着儿媳妇去死呢,有这么个名声,咱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娘的别出门见人了,老五也甭想再去考秀才,他这是见自己媳妇儿活不了,想拉着全家人给她陪葬呢……” 李秋华倒吸口气,“难怪大伯听了风声都跑来了,老三,老三他真有这份心计和胆量?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许怀礼目光沉沉的盯着正房,“别再废话,让你去就赶紧去。” 李秋华缩了缩脖子,小跑着去了正房。 此刻,正房的东间屋里,正跟三堂会审似的,炕上坐着许大伯和许茂山,靠窗盘腿坐着赵婆子和小闺女许红莲,许怀仁坐在一张条凳上,王素云站在他后头,许怀义杵在中间,为了不让人觉得前后性格反差太大,低着头,努力做出一副寡言老实的窝囊模样。 赵婆子一看他这德行就来气,半点面子不给他留的数落起来,“老三,你是不是脑子里灌浆糊了?啥蠢事都干的出来啊,去抓个药都能祸害到全家人头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招灾惹祸的畜生,当初老娘生下你来就该按尿桶里淹死……” 等她骂的差不多了,许茂山才咳嗽一声,不悦的打断,“行了,骂起来没完没了,大哥在呢,有啥事,大哥自然会处理,还轮到你操心了?” 赵婆子哼了声,不甘的住了嘴。 “大哥,你看这事儿……”许茂山转头看着大哥许茂元,一脸愁容,“唉,家门不幸啊,原想着他最安分老实,谁想,还能惹出这种麻烦来,都是我管教无方啊,连累大哥跟着受气受累,还得替这小畜生想办法平事儿……” 俩人一唱一和的,许茂元皱眉听完,问许怀义,“怀义,到底是咋回事儿?怎么村里人都在议论,你变卖了顾氏最后一件嫁妆?” 许怀义想着这些年来,许茂元的人品还算忠厚公正,于是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道,“是个银镯子,岳父给我媳妇儿的嫁妆,也就剩那一件了,原本是留着当个念想的,但现在……” 他语气顿了顿,似是痛苦的说不出话,缓了几口气后,才哽咽道,“焦大夫说了,不吃药,我媳妇儿肯定熬不过,我,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的自己的媳妇儿去死吗?我只能用银镯子去抵药钱,先撑过这两天再说。” 闻言,许茂元下意识的点头,“你这么做,倒也没错……” 赵婆子立刻不干了,扔了手里缝补的旧衣服,沉下脸,抬手点着许怀义的脸骂道,“蠢货,你那媳妇儿是个啥精贵东西,得吃二两银子一副的药?她要死、只管去死,这年头,半袋粮食就能换个黄花大闺女回来,你倒好,还拿银镯子抵债给她取抓药?她配吗?也不怕吃了,享不了那福,死的更快,那个小贱人,不下蛋的鸡,她这哪是儿媳妇儿啊,她是咱老许家的仇人吧?一个银镯子,十几两银子啊,就这么让她霍霍没了,哎吆……” 她捂着心口,夸张的喊起疼来,一副被气到的模样。 搁在以往,许怀义见她这样,早吓得扑通跪地上求饶认罪了,赵婆子也是用这招把他两口子拿捏的死死的,百试不爽。 但这次……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是互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许怀义膝盖上跟打了钢钉似的,站的笔直,而且,头也不垂着了,身子也不打颤了,那脸上的表情更是内容丰富,痛苦中含着委屈的泪,泪中闪烁着让人心疼的倔强、倔强中还夹杂着隐忍的绝望,总之,一言难尽。 屋里所有人都看愣住了。 王素云最先回神,暗暗推了把自己的男人。 许怀仁只得板起脸来,出声道,“老三,你这是干啥啊?看把娘气的,老毛病都犯了,你还不快认错?” 许怀义一脸痛心疾首又不敢置信的反问,“大哥,你觉得我错在哪儿了?是不该给媳妇儿看病还是不该卖嫁妆?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媳妇儿死了比活着更好?” 这话,许怀仁可不敢应,立刻干笑道,“我可没那意思,弟媳当然是身体健健康康的最好了,给咱老许家开枝散叶,只是,这卖嫁妆……” “不卖嫁妆,哪有钱去抓药?我也不想卖啊,可我实在没办法啊……”许怀义哽咽了,捂着脸,羞愧又自责,简直无地自容一般的忏愧道,“我对不起岳父啊,岳父生前,对我那么好,可谓恩重如山,我也答应他老人家,一定要好好照顾欢喜,可我没做到啊……” 第8章 扮猪吃老虎 岳父这两字搬出来后,屋里的气氛就变了,最起码许怀仁不敢再乱说话,眼神转向他爹,想讨个主意。 许茂山沉着脸,没说话,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儿,就像是银子掉进了茅坑里,捞出来冲洗的再干净,还是会觉得膈应。 倒是赵婆子像是被戳到了啥不能碰的地方,嗷的一声骂上了,“你个小畜生,平时跟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会儿倒是张开嘴胡咧咧上了?你哪儿对不住你岳父了?你没给他披麻戴孝?你没给他摔盆子打幡?还是你没娶他家闺女?” 一声比一声高昂,咄咄逼人、理直气壮。 跟他玩这个啊?许怀义还真不怕,以前他奉行的准则是能动手就别瞎比比,还有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老实,那就多揍两顿。 但现在……他牢记媳妇儿的叮嘱,犹如戴上了紧箍咒,既然不能用拳头取胜,那就只能智取了,拖媳妇儿的福,前世跟着看了不少刀光剑影的宫廷剧,啥手段没见识过啊,眼下这点,简直不值一提。 许怀义茫然不解的看着赵婆子,直愣愣的反问,“那不都是应该的吗?天经地义的事儿,难道我还有功了?” 这话简直绝杀。 赵婆子还要继续破口大骂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里,噎的老脸铁青,她再是会撒泼,这一刻,也张不开嘴了。 许怀疑却还在继续往屋里这些人的脸上扇耳光,“当初家里跟我岳父商议的条件,白纸黑字,可都写在文书上,我岳父给咱家五十两银子,还有一箱子科举能用到的书,我入赘顾家,以后生的孩子姓顾,给顾家延续香火……” 说道这里,他开了个小差,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之前,他跟媳妇儿商量好的,闺女的名字叫许昭呀,好家伙,这以后得改成顾昭吗? 他皱眉思索,一脸为难。 可这表情,看在旁人眼里,却是想歪了。 王素云简直心惊肉跳,老三这是想干啥? 许怀仁也莫名觉得不安,下意识的端起茶碗来,喝着早就没了温度的水。 许茂山直觉不能让他再说下去,沉沉出声,“老三,这些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还翻腾出来有啥意思?入赘……你还觉得长脸了?” 总算沉不住气开口了,这才是家里最恶的那个,比赵婆子可狠多了,赵婆子就是他的一杆枪而已。 许怀义自嘲一笑,神情悲戚,“爹,长脸不长脸的……我难道还有的挑吗?” 这话说出来,屋里简直静的诡异。 毕竟,入赘这事儿,实在经不起讲究,许家二房是儿子多,但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哪就至于会把儿子送去当上门女婿了? 真要是受过顾家大恩,打着报恩的名号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图顾家的银子和书,这吃相就难看了。 而且,更难看的是,用顾家银子盖得五间大瓦房就杵在村头,还有许怀玉上学用到的那些书,哪件都无法遮掩。 但许家人就能装的啥都没发生一样,平时绝口不提这件事,个个装聋作哑,所谓掩耳盗铃,不过如此。 此刻,这层遮羞布挑开,谁脸上不烧的慌? 半响后,赵婆子率先哭嚎出声,“老天爷,来个雷劈死我吧,我这当娘的有罪啊,让儿子怨恨上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许怀义见状,心里冷笑了声,他酝酿了下情绪,忽然冲着赵婆子扑通一声跪下,下一秒哭嚎的比她动静还大,“娘啊,你干脆杀了儿子吧,儿子哪敢怨恨您啊,百事孝为先,别说您把儿子卖给岳父当上门女婿,您就是把我卖去为奴,儿子都不敢怨恨您呐,儿子只恨自己只有一条命,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不然,您现在还能再卖儿子一次,就有银子供五弟读书了……” 他的嗓门完全压下了赵婆子的哭嚎,赵婆子张大着嘴,心里急簇簇的乱跳,竟是一时间不知道再怎么应对。 以为这就完了? 许怀疑不给别人反应的时间,继续悲痛难抑的嚎啕,“娘啊,儿子后悔啊,当初咋就没跟岳父多帮您要些银子啊?您手里要是银子多,我媳妇儿也不会没钱去抓药了,还逼着我去卖嫁妆,给咱家丢人了啊,这要是传到镇上去,影响了五弟的学业和前程可咋办啊?” “你,你……”赵婆子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旁边许红莲赶紧帮她顺着气儿,扭头冲着许怀义嚷着,“三哥,你看把娘给气的……” 许怀义问的很认真,“我哪儿气着咱娘了?难道我刚才表达的孝心还不够?我都愿意被咱娘再卖一次了啊,当奴才也行的,要不干脆卖去宫里?听说那个给银子更多,就是不知道我着岁数大了,人家还要不要……” 许红莲目瞪口呆。 许怀仁跺着脚,恼羞成怒的指着他道,“老三,我看你是疯了,听听你刚才说的那都是啥疯言疯语?啥卖身为奴,卖去宫里,你,你这是……” 这话要是传出去,家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做人了。 许怀义一脸茫然无辜,“大哥,我没疯,我是想尽孝啊,咱娘不是说我怨恨她吗?我没有,当初让我去当上门女婿,我难道拒绝了?我不是听话的啥都应下了?我是没想到,咱娘还不满意,这才觉得,或许我再卖几回,多往家里拿银子,娘就能高兴了,难道这样不对?” 许怀仁,“……” 他这个三弟是真傻了还是…… 许茂山此刻,心口直跳,眯起老眼打量起这个从来不受重视、更没叫他放在眼里的三儿子,额头上缠着布条,还隐约透着血迹,脸上削瘦,身形也单薄,穿的衣服上补丁打了好几层,跟旁边穿长衫的长子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兄弟,说成主仆都不为过…… 可他却忽然生出看外人的感觉。 难道他以前看走眼了? 沉默寡言、老实巴交都是装的?这个窝囊的简直让他引以为耻的儿子,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主儿? 第9章 歪打正着 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许茂元忽然出声,“怀义,你先起来……” “大伯?”许怀义犹犹豫豫的,看了这个,看那个,一副不知道咋办的表情,怎么瞧都是个软弱窝囊的样子。 不过现在,屋里的其他人都觉得自己以前太天真了。 “起来再说话!”许茂元板着脸,微微加重了语气,“你又没错,跪着干啥?男儿膝下有黄金,站起来!” “是,我听大伯的……”许怀义这次麻利的站起来,目光略有些愣愣的,透着几分憨直,细看,眼底一片澄明坦荡。 许茂元叹了口气,“你刚才那些话,在这屋里说说就罢了,切不可传到外头去,对你,对咱许家,都不好……” 许怀义一脸的委屈,“我也不想说,可不说出来,娘误会我不孝咋办?” 赵婆子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你……” 许茂山目光沉沉的扫了她一眼,啥话没说,就让赵婆子垂下头去,大概憋的太狠,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许怀义心里冷笑了声,视而不见。 许茂元拍了下桌子,一锤定音,“谁敢说你不孝?你都为这个家……做到那份上了,还要怎么孝顺?” 这话是冲着许茂山,也是冲着赵婆子说的,当初提出给顾家做上门女婿时,他就不同意,许家又不是走投无路,哪里需要家族子弟做这种牺牲? 太丢人,简直辱没祖宗。 可等他去阻拦时,那份利欲熏心的文书已经尘埃落定。 现在借着翻旧账,他才能发泄一下火气。 “大伯……”许怀义的情绪说来就来,立刻红着眼圈,一副被感动到哽咽的样子,“谢谢您,有您这话,我死都瞑目了。” 许茂元当即不悦的斥了声,“胡说八道个啥?啥死不死的,好端端的晦气!” 许怀义忙从善如流的呸了几声,“您说的对,我得好好活着,我还得完成岳父的嘱托,照顾媳妇儿,养大闺女呢。” 许茂元点点头,带了几分关切的问道,“你媳妇身子咋样了?吃了焦大夫的药,可有好转?” 总算等到这话了,许怀义忧心忡忡的叹了声,“还不知道,眼下瞧着……唉,焦大夫说,吃完那几副后再看看吧,就算救回来,以后,也干不了活儿,还得用药养着,不然……唉,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那点嫁妆也让我卖了,我又没啥本事,挣不了几个钱,这以后难道只能看天意?唉,真有那一天,我也活不成了,只能一死,向我岳父谢罪了……” 一番长吁短叹,意思表露的再清楚不过。 要银子! 没银子,就是逼他们小三房去死。 屋里顿时沉寂下来。 王素云揪着心,暗暗给自己男人使眼色。 许怀仁却没收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里,他想不通,明明一开始喊老三进来是要算账的,咋就稀里糊涂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了呢? 许茂元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吭声,心不由往下沉,干脆把话问道了许茂山脸上,“这事儿,你咋说?” 许茂山一脸为难,长叹了声,“大哥,我能咋说?家里的银子,唉,是他娘管着,你问问吧,能拿出多少来……” 许茂元还不等张嘴,赵婆子就嘶声叫起来,“没有!一文都没有!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穷的一天吃一顿饭,眼看着就都扎脖子等死了,哪还有银子去看病?” 许怀义闻言,立刻做出一副震惊到不敢置信的表情,“一文都没有了?那五弟读书可咋办?听说考秀才,光报名就得十几两银子啊,每个月的束脩也要二两,还有笔墨纸砚啥的,这要上哪儿弄去?难道要让五弟回家种地了?” 赵婆子听了这话,简直恨不得咬他一口,“你竟敢咒你弟弟……” 许怀义无辜的道,“没有啊,我就是好奇问问,是您自己说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了,先不说我媳妇儿吃药的钱,那五弟读书的银子从哪来?” 赵婆子呸了声,“你媳妇儿算啥东西?她能跟你五弟比?你五弟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媳妇儿就是一贱命……” “闭嘴!”许茂山冲她喊了一嗓子,转头对着气的脸色铁青的许茂元解释,“大哥,她头发长见识短,你别跟她计较……” 许茂元拍着炕几,“行,我不跟她计较,我就只问你,这事到底咋办?你也甭拿旁的话敷衍我,你有多少家底我心里有数,咱村里人也不都是瞎子,有眼明心亮的盯着呢,你住着大瓦房,怀玉还在镇上读书……” 缓了口气,他语重心长的道,“你就算是不看怀义跟他媳妇儿,不看你那过世的亲家,也不在意咱许家的名声,难道你也不替怀玉想想吗?他是读书人,读书人最重啥?要是让人知道因为供他读书,害了嫂子的命,他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没用!” 许茂山面色终于变了,这威胁,直击要害。 见状,王素云急了,用力推了下许怀仁,许怀仁这会儿也总算清醒了,还难得生出急智来,“大伯,您忘了一件事儿,怀义,怀义他现在是顾家的人啊,早就跟许家没关系了,不过就是暂时住在许家而已……” 许茂元愣住。 赵婆子却激动的嚷起来,“对,老大说的对,这小畜生早两年前就是顾家人了,他媳妇儿看病抓药,是死是活,那是顾家的事儿啊,凭啥要用许家的银子?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全村人都知道,顾家跟许家是两家人,白纸黑字,都在文书上写着呢,说破大天去,那也是两家人,既然是两家人,他媳妇儿是死是活,凭啥要连累我们家怀玉的名声?” 一番疯狂输出,赵婆子心里痛快了,看向许怀义的眼里有着毫不遮掩的恶意和快意,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从来就不…… 许茂山也放心了,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纠结不已的表情,“大哥,你看这,这事儿闹得,唉,都是我没管好……” 许茂元神情僵硬的问许怀义,“你还有啥想说的?” 想说啥?他现在高兴的想出去放鞭炮庆祝! 原本没打算怎么着,没想到歪打正着,竟是成了! 他可真是个机灵鬼! 许怀义按捺下激动,做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我没啥可说的,大哥说的对,娘说的也都是事实,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他只有离开这个家一条路。 第10章 打算搬出去 许怀义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时,屋里静的落针可闻,等他出了正房,里头还是没一个人吭声,自然也没人拦他。 他要走就走! 无声即是默许。 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李秋华,看着他的背影进了西厢房,脑补了一下他此刻悲怆的情绪,满脸激动奔回自己屋,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道,“他爹,咱以前看走眼了啊,老三,你知道老三是个啥人吗?老天爷哎,啥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啊,他那张嘴,吧啦扒拉的跟炒豆子似的,咱娘都让他给挤兑哑了……” 许怀礼见不得她咋咋呼呼,拧着眉斥道,“好好说,到底咋回事儿?” 李秋华拍拍胸口,深吸几口气,这才细细的把刚才的事儿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连许怀义的语气都拿捏的活灵活现。 许怀礼听完,啐了一口,冷笑道,“我就说吧,会咬人的狗不叫,都是一个娘生的,他能是个傻的?” 李秋华到现在都还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他真是装的啊?” 许怀礼吊着眉反问,“不然呢?一个人还能说变就变?” 李秋华不解,“那他之前为啥装呢?装老实巴交的有啥好处?谁都能踩一脚欺负,家里啥脏活累活也都是他的,当上门女婿这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事儿,也落他头上,他装,总得图点啥吧?” 许怀礼皱眉琢磨。 李秋华不敢打扰,紧张的盯着他。 半响后,许怀礼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图顾家啊!” “啥?顾家还有啥可图的啊?”李秋华撇嘴,“就算有银子和书,那也都让娘攥手里了,他能捞着啥了?图上门女婿的名头吗?被人戳脊梁骨,到哪儿都低人一头,这辈子是没啥指望了……” 许怀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也许,顾家还藏着啥值钱的东西是咱们都不知道的呢。” 李秋华不太信,“可能吗?” 许怀礼瞪眼,“往后你只管盯着就行,其他是爷们的事儿。” 李秋华忙唯唯诺诺的应了。 房车里,顾欢喜正半躺在床上,拿着笔在手帐本上,边琢磨边记着什么,许怀义突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思路。 “找你干什么?” “媳妇儿,成了!” 俩人同时出声,顾欢喜见他兴奋得意的眉毛都要飞天上去了,又是好笑又好奇,“什么成了?难不成从许家扣出银子来了?” 许怀义坐她旁边,一个劲的嘿嘿傻乐,“比扣出银子还高兴呢,媳妇儿,你再猜!大胆往好里猜!” 顾欢喜略一琢磨,眼神亮起来,“我们能搬出去住了?” 许怀义笑着点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意外,不过……”顾欢喜激动过后,就开始发愁了,“你不会是主动提出来的吧?跟他们闹翻了?动手了没?” 许怀义自得的扬起下巴,“没有,老子是智取。” 顾欢喜半信半疑。 许怀义便跟讲评书似的,把刚才在正房发生的事儿,声情并茂的说了一遍,末了,一脸的邀功请赏,“媳妇,你就说我这一番心计用的怎么样?” 顾欢喜捧场的拍了拍手,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戏演的够唬人的啊,竟然连赵婆子都落了下风,还真是……乱拳能打死老师傅。” 许怀义越发得瑟,“之前陪你看了那么多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啊。” 顾欢喜幽幽的叹道,“傻人有傻福吧。” 亏她刚才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不伤筋动骨的脱离这个家,最好,让许家主动撵他们离开,她这才刚有点眉目,结果,人家已经误打误撞的办完了。 既然能搬走了,两口子是一刻都不愿意多留,趁着天还没黑,许怀义拿着钥匙,匆匆去了顾家在山脚下的小院子,先打扫卫生。 顾家宅子,有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中间是堂屋,两头盘了土炕,东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可以做饭,四周围着石头垒的院墙,一米来高,防着山里的野畜,如今,前后院长满了杂草,哪怕干旱,也照样生机勃勃。 许怀义推门进了堂屋,先开了所有的窗户通风,打量了一圈,心里就有数了,然后从房车里拿出充好电的吸尘器,戴上一次性的口罩帽子,没用半个小时,三间屋就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了,连屋顶上的檩木都没点灰尘。 至于院子里的杂草,清除起来也方便,之前在乡下住,这些活儿他可没少干,就连老房子改造,他都能一个人从头到尾全包了,什么电工、木工、瓦工,样样拎的起来,眼前这点活儿,又算个啥呢? 收拾出院子,天也黑了,许怀义把杂草堆到角落里,锁好大门,这才往许家赶,一路上看见不少人在门口纳凉闲聊,耳边不时听到“干旱”、”“闹灾”、“粮食涨价”的字眼,搅和的他心头越来越不安,不会那么倒霉吧? 穿越到古代就够苦了,要再遇上灾荒…… 一进大门,就听到小二房的那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紧跟着是李秋华烦躁的咒骂,“哭啥哭?老娘还没死呢,你就嚎丧!都闭嘴!” “娘,我饿,肚子饿……” “饿,找我有啥用?我是能给你们肉吃,还是给你们血喝?老娘还饿呢,滚,滚,一个个讨债鬼,就知道哭……” “呜呜,饿……” “赶紧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小二房骂完,大房那屋隐约也传出训斥声,只有正房静悄悄的,早早就灭了灯。 许怀义越发心头沉甸甸的,进了屋,锁好门,闪进房车后,头一句话就是,“媳妇儿,咱们怕是要逃荒了。” 顾欢喜闻言,脸上并没太多意外,“你听谁说的?” 许怀义苦笑道,“我自个儿琢磨的,去年收成就不好,今年从开春就没怎么下过雨,麦子已经欠收了,刚种的蜀黍和豆子再没雨,也都得完犊子,那下半年吃啥?现在村里家家户户就都改成只吃一顿饭了,那以后……” 顿了下,他郁郁的叹道,“咱们有车里倒是有吃的喝的,不怕饿着,可其他人都饿肚子,那咱俩还敢出门吗?” 饿极了眼的人,就不一定叫人了。 第11章 逃荒要趁早 “逃荒要趁早!” “啊?”许怀义愣了,怔怔的看着媳妇儿,太过惊讶,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我还以为,以为你……” 顾欢喜哼笑了声,“以为我不同意?” 许怀义忙讨好的干笑道,“也不是,我以为怎么着也得劝两句呢,没想到我媳妇儿这么通情达理啊,不对,是有见识,嘿嘿……” 自个儿媳妇啥性子,他还能不清楚?标准的宅女,就喜欢守在家里养个花、种个菜,闲时看书喝茶追个剧,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辞职回乡下老家写书拍短视频了,他正相反,自小就有个仗剑走天涯的梦,所以才费心打造了这辆房车,为了忽悠媳妇儿陪自己走遍全国,他可没少哄求,差点磨破了嘴皮子…… 现在倒好,还啥都没说呢。 顾欢喜凉凉的瞥了眼他一副天降馅饼被砸中的乐呵样儿,无语的道,“我有眼睛会看,而且这里十年九旱,逃荒也不算是稀罕事儿,既然避不开,当然是越早越好,熬到天冷再上路可就遭罪了,而且,越往后,人饿的越狠,谁知道能干出什么没底线的事儿?”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附和,“对,对,那咱现在就着手准备?” 见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顾欢喜郁郁的“嗯”了声,“先想想都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吧,再早,也得等我出了月子,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调养下身体,不然就凭咱俩这赖唧唧的样儿,路上就得交代了,还逃哪门子的荒?” “行,都听你的……” 晚上,一家三口睡在房车里,顾欢喜一夜好眠,许怀义就惨了点,上半夜太兴奋,脑子里琢磨着逃荒路上的种种安排,压根睡不着,下半夜倒是困了,但闺女又换尿布又喝奶,起来折腾了好几次,总算能踏实睡的时候,天也亮了。 门被砰砰敲响。 许怀义顶着俩黑眼圈,烦躁的趿拉着鞋去开门。 门外,许怀礼被他这副憔悴的样子唬了一跳,“老三,你昨晚干啥了?” 跟被妖怪榨干了精血似的。 许怀义没心情跟他扯皮,直接问,“有啥事儿?” 许怀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试探着道,“咱娘让你去挑水浇地,地里的蜀黍和豆子,再不浇,可就没救了。” 许怀义摇头,“不去。” 说完,就要关门。 许怀礼眼疾手快的拦住,瞪着眼质问,“不去?为啥不去?这可都是你的活儿,你不去谁去?秋上不想收粮食了?” 许怀义定定的看着他,“照你这么说,这家里没了我,就得都饿肚子?” 都会嘲讽人了? 许怀礼眼神闪了闪,似笑非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家里就你闲着,大哥得去镇上做事儿,老四得去山里打猎,老五读书,可不就剩下你了吗?” 许怀义扯了扯嘴角,“不还有你吗?” 闻言,许怀礼当即拉下脸来,“呵,跟我较劲呢?你有本事找咱娘说去,咱娘安排的活儿,让你去就去!” 许怀义冷笑了声,“不去!我一外人,给你们许家干活儿,我干的着吗?要浇地,也是给顾家浇去!” 话落,砰的关了门,锁死。 任由外头许怀礼跳着脚嚷嚷,后来,又加上个李秋华,俩口子跟唱大戏似的,对着屋门,直骂了一刻钟。 房车里,顾欢喜早就醒了,用热水洗漱后,在半米来宽的过道里,慢慢活动着身子,许怀义在厨房,一个灶上熬药,一个灶上做饭。 屋外的动静,俩人都充耳不闻。 伺候媳妇吃完早饭,喝完药,许怀义手脚利索的收拾好碗筷,打算去借辆板车来,今天就搬到顾家宅子里住。 顾欢喜还有点犹豫,“会不会太赶了?” 许怀义道,“赶就赶吧,我这心里不踏实,谁知道那些人还要整啥幺蛾子,万一节外生枝,可就功亏一篑了。” 听了这话,顾欢喜那点顾虑就都散了,“那你去吧,我收拾一下能带走的东西。” “好……” 许怀义走了后,顾欢喜换下睡衣,找出原主的衣服穿上,上面是斜襟窄袖衫,下面是深蓝色的马面裙,都是麻布的,看着粗粝,不过夏天穿,倒也舒爽透气,唯独内衣,她接受不了,上面的抹胸还好,下面的亵裤是开裆的…… 他们穿过来的这个大夏朝,不在她学过的历史书上,不过统治机构,人情风物以及饮食装扮,都类似大明,比如现在地里种的是蜀黍和豆子,却没有更耐旱更高产的红薯和玉米,花生、土豆、辣椒更不用说了,都还没传进来呢,就连棉花也还没普及到中原地区,好像只有边疆才有,所以底层百姓大多穿麻衣,区别只在于粗麻或是细麻,有钱的穿绫罗绸缎,冬天取暖,底层百姓的被子里塞的是稻草或是芦苇絮,有钱人才能盖上丝绵。 在发式上,贵族女子大多挽高鬓,显得端庄典雅,底层女子则梳低鬓,插个木簪子,方便干活儿。 顾欢喜把自个儿倒持利索,闪身出了房车,打量了一圈,家徒四壁,压根真没几件像样的东西,就她出嫁带过来的那两口箱子多少还能看,其他的家具,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掉漆,以后逃荒也用不上,她便干脆只收拾了些衣服和被褥,其他都不要了。 半个时辰后,许怀义回来了,他先抱出被褥去,铺到板车上,再搬两口箱子,最后把媳妇儿和闺女抱上车,被子一盖,就不用怕月子里见风落下病了。 他推着车子往外走,直到出了大门,正房还是没一点动静。 竟是连做做样子,都没有。 顾欢喜躺在板车上,低声道,“得亏是咱俩来了,不然摊上这样的父母兄弟,原主两口子,得多心寒呐……” 许怀义嘟囔,“我都怀疑原主是不是许家亲生的,就算儿子多,不稀罕,也不至于这么往死里糟践啊。” 顾欢喜道,“应该是亲生的,你那张脸,跟许家人还是有几分相像的,我听说,好像是因为赵婆子生你时差点没命,觉得你克她,这才不待见你。” 许怀义冷笑了声,“那我倒是要看看,她待见的四个好儿子,将来能多孝顺她。” 第12章 被撵出去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许怀义愉快的推着媳妇儿、闺女从村里穿过,直奔山脚下那座荒废了两年的小院子,这幅场景,看在旁人眼里,那就俩字,凄惨! “哎呦,那是被许家给撵出去了吧?” “许家这做派也着实狠了点,儿媳妇昨天才生了孩子啊,看样子,啥也没给,这不是诚心要那三口人的命吗?” “估摸着也是没辙了吧?一副药就得二两银子,谁吃的起?别忘了,他家还有个烧钱的读书人呐,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谁轻谁重……依着那老两口的精明,这还用说?” “那也不至于撵出去啊……” “可能是怕死在家里晦气吧?再说,那顾氏当年可是招赘进门,算不上许家媳妇,许怀义这上门女婿更是五十两银子写在文书上的,明明白白的给顾家传承香火,和许家跟断了亲差不多,之前是怕让人戳脊梁骨,才赖在许家住,现在,呵呵……” “唉,真可怜呐!” “行了,甭可怜人家了,先可怜可怜自己吧,再不下雨,地里啥收成没有,咱们就擎等着扎脖子饿死吧。”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逃荒要饭了。” “逃荒?唉,那条路更惨,逃荒路上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啊……” 被村里人同情没活路的两口子,正在房车里,美美的享受呢,顾欢喜喝着牛奶,搭配了个香芋味的半熟芝士,绵密香甜的味道,一口咬下去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不过,她盯着对面的许怀义,眼神还是很幽怨。 许怀义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口鸡爪,一口饮料,吃的那叫一个美啊,鸡爪卤的香辣入味儿,还是脱骨的,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饮料是碳酸的,冰冰凉凉,一口气灌上半瓶,能从头到脚都给你捋舒坦了。 可这些,她都不能吃。 就干看着,眼馋的抓心挠肺。 许怀义一通大吃二喝,终于把刚才那股子闷热给疏解了,也总算发现媳妇儿眼神不对了,赶紧抹抹嘴,讨好的笑道,“那啥,等你出了月子,就能想吃啥吃啥了。” 顾欢喜哼了声,轻晃着摇篮里的闺女,郁郁的道,“要是给阿鲤喂奶,只怕还要等一年半载的呢……” 闻言,许怀义不敢吭声了,暗想着以后再吃这些,可得避着媳妇儿点,不然媳妇儿让他有难同当咋办? “快去干活儿吧,不是说还了板车,还要上山一趟?明面上,咱俩可是一口吃的都没拿就从许家出来了,你不得找个由头解释之后的吃饭问题啊?” 好歹,上山走个过场,不管是挖到啥,抓到啥,总归都有个说出了,不然俩口子啥吃的没有还能活着,那不净惹人起疑心吗? 许怀义麻溜的起身,“行,我这就去,媳妇儿你在家好好歇着哈……” 等他出了门,顾欢喜也没歇着,生产完,适度的活动,是有利于身体恢复的,总躺着才容易气血不畅,这三间房,已经打扫的很干净,没啥活儿让她干,她便拿出衣服和被褥来,挑着能用的整理收拾了一遍。 原主两口子,虽说软弱窝囊了点,倒是都很爱干净,而且,原主女红还不错,衣服缝制的针脚细密板正,有几件上衣的领口,还绣了花草,美中不足,就是有些碍眼的补丁,但等着真要逃荒时,这样寒酸的穿着就有安全感了,不招人惦记。 不过,铺盖的被褥,她可不想太委屈自己,掏出些稻草,填充了些棉花进去,棉花和芦苇絮混在一起,不那么起眼,关键保暖软和。 逃荒路上,赶上冬天,保暖可太重要了,她看过史书,那些逃荒的人,大多并不是饿死的,而是冻死的、病死的,还有遇上土匪流寇被杀死的。 至于棉花,车里并不缺,之前种了几垄,摘了有三十多斤,原打算着给闺女稍大些做被褥用的,现在倒是正好救急了。 忙活完,已经十点多了,闺女也哼唧着醒了,顾欢喜赶忙给她换了尿布,抱在怀里,试着让她吃了几口,虽说车里有奶粉,不怕孩子没奶吃,但她还是想亲自喂养。 然而,这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差,阿鲤小包子给急得两只手使劲的抓,连小腿都配合着用力,还是没能吃上一口。 顾欢喜无奈的只好去给她泡奶粉。 伺候闺女吃饱喝足又睡过去后,她见外头太阳毒辣,连丝风都没有,就开门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院子不大,已经简单收拾过,能下脚了,割的草就堆在大门口一侧,晒干了能当柴火烧。西边种了棵石榴树,这会儿花期已过,结了不少果子,东边有棵桐树,冠幅很大,枝繁叶茂,丝毫看不出干旱的影响,挨着桐树,搭了个茅草顶的小棚子,里头盘了土灶,可以做饭。 后院更小,有两棵枣树,只在角落里盖了个茅房,连庄户人家常见的猪圈鸡窝都没有。 顾欢喜有原主的记忆,对这种情况半点不意外,原主父亲顾帧是个秀才,祖籍离着青州远着呢,因为某些原因,心灰意冷,放弃了科举后,就带着仅五岁大的女儿到处游山玩水了,说是游山玩水,日子过得也着实清贫,在外头奔波了十年后,想着女儿年纪大了,而他身体也出了状况,这才在当地安了家。 顾帧身上有种文人的清高和天真,性子又固执倔强,不擅庶务,教育的闺女,也软弱可欺,完全撑不起家来。 所以,俩人住在山脚下后,压根就不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一点章程都没有。 顾帧临终前,也意识到这些问题,所以才拿出所有积蓄,给闺女招了上门女婿,还特意选了老实巴交的许怀义,就是怕闺女被婆家欺负。 而对现在的顾欢喜来说,有这么一位父亲,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以后她若表现出点见识来,就可以推到这位有过十几年游历经验的父亲头上了。 还有个好处,原主跟着父亲学过字,不是文盲。 第13章 开国皇帝是穿越前辈? 临近中午,许怀义满头大汗的回来了,身后一个显眼的大背篓,有没有东西不知道,反正足够唬弄人了。 在屋里没找见媳妇儿,他闪身进了房车,就看到顾欢喜正在刷洗锅具,赶忙上前几步夺下来,紧张的道,“你去床上歇着,有我在呢,哪能叫你干活儿啊?” 他要是不惦记着媳妇儿吃午饭,也不会一路跑下山。 顾欢喜给他展示了一下戴着的手套,“放心吧,我没碰凉水,干点活儿没事儿,刚才我还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呢,你之前不是常说,生命在于运动吗?” “可你不是在月子里吗?” “坐月子又不是废了,焦大夫开的药里有人参,我吃了两天,感觉好多了呢,还有吃的那些阿胶,小米、红糖、鸡蛋啥的,还能白补了?” 可她好说歹说,许怀义就是不同意她做饭,半推半抱着,把她按到床上躺下,然后开了电脑,里面放着她喜欢的电视剧,这才转身系上围裙,自己去厨房忙活。 看到案板上白生生的胖猪蹄,许怀义回头问了声,“想吃猪蹄了?红烧可不行啊,味儿太重,书上说了,月子里最好啥调味料也不要加……” 顾欢喜舒服的靠着抱枕,随口解释道,“没想红烧,清炖就行,刚才给阿狸喂奶,一点都没有,不都说猪蹄下奶嘛,我就想试一试。” “行,那再放点花生,效果应该更好。” 有条不紊的炖上猪蹄,蒸上米饭,他才去洗手间冲了个澡,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只穿了条大裤衩就趿拉着拖鞋出来了,开了个罐冰镇的碳酸饮料,仰着头喝了半瓶,痛快的呼出一口气后,总算有闲心吐槽了,“好家伙,可算活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山上多热,跟个大蒸笼一样,人出去半天能蒸个半熟……” 顾欢喜好奇的问,“有收获吗?” 许怀义摆摆手,“甭提了,还收获呢?我差点掉陷阱里,山里头陷阱那个多啊,我看都想打猎想疯了,到处挖坑,都快成个筛子了……” 顾欢喜无奈的叹道,“地里收不来粮食,村里人可不就把主意打到猎物上头了嘛。” “那也没用啊,唉,我上山前,二柱,就是孟大年家的二小子,跟原主关系最好,算是铁哥们,脾气也差不多,都老实巴交的,之前的板车就是跟他家借的,他见我要上山,就劝了几句,说之前上山运气好还能抓到只鸡或是兔子,最近一个来月,是啥都没有了,白费力气,还不如去井里挑点水浇浇地呢,能救活一棵算一棵。” “那你背篓里装的啥?” 许怀义悻悻的道,“大部分是草,装个样子,倒也碰上几样能吃的野菜,红麻菜和蚂蚱菜,就是有点老了,我对付着摘了点嫩的,还碰上棵桃树,那桃子都没核桃大,咬一口,又酸又涩,我都懒的摘……” 他絮絮叨叨着跟她讲着在山里的所见所闻,一点没耽误给醒过来的闺女换尿布、喂奶,昨晚实战操作了几次后,如今的动作已经很娴熟了,看不出半点生涩。 “现在是阴历七月末了,按说庄稼得长到膝盖那么高了,可我刚才去地里看了,唉,浇过水的倒是勉强有了,但瞅着就不精神,其他的更是蔫巴巴的,估摸着是没啥指望了,等到九月,能收啥粮食啊?都得当柴火烧……” 说到这里,他语气坚定的道,“最晚,咱们九月就得走,不然来不及了,等大家都反应过来要走,那路上可就……” 他给了她一个自行提会的眼神。 顾欢喜沉吟道,“路上人多,有人多的隐患,人少也有人少的危险,各有利弊吧,我觉得,倒是可以找村里人商量下,一个村里的结伴走,总归好一些。” 许怀义闻言,琢磨了下,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行吧,那接下来,咱就赶紧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吃的、穿的,得能拿到明面上来的,还有防身的,万一碰上那饿急眼的抢,咱得有自保能力啊,这事儿都交给我,我来安排,你安心坐月子就行,对了,媳妇儿,咱逃荒去哪儿啊?总得有个目标吧?” 顾欢喜想也不想的道,“京城。” 闻言,许怀疑讶异的“啊”了声,一连声的问,“去京城?为啥?京城都是些达官贵人,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不好出头啊,为啥不去江南呢?自古江南就是鱼米之乡,不缺吃的,富庶,景色还美,文风也盛,你不是该喜欢去哪儿吗?说不定还能邂逅才子佳人啥的,哈哈哈……” 他一个人傻乐起来,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江南没你想得那么好,原主跟着她父亲在外面游历了十年,是去过江南的,青州这边时常闹干旱,那里就经常犯洪涝,虽说都是自然灾害,可干旱能提前跑,洪涝来了可跑不迭。“ 许怀义恍然大悟,“对啊,洪涝比干旱的危险系数可高多了。” 顾欢喜见他想明白了,继续道,“而且,南边世家林立,极其排外,咱们去更不好立足了,还是去京城,好歹是天子脚下,就算有点什么灾,救济都方便。” 许怀义不停的点着头,好奇的打听,“你去过京城吗?我是说原主跟她爹……” “嗯,去过,京城很繁华,而且……”扒拉着记忆,顾欢喜神色越来越复杂,“你知道吗,京城有火锅和烧烤……” 许怀义眨巴下眼,“那咋了?”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提醒,“还有牙刷和肥皂。” “啊?”许怀义瞪大眼,终于反应过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的意思是,咱们,还有老乡来了?” 顾欢喜点点头,“应该是了,那牙刷和肥皂,是开国皇帝发明的,京城的百姓,对他奉若神明,不过那位已经逝去三十多年了,但既然咱们也能过来,保不齐还有别人,所以……” 不等她说完,许怀义就忙不迭的道,“明白,房车里的东西绝对不往外拿,说话行事也注意分寸,绝不暴露身份,省得被人当妖怪烧了。” 保证完,许怀义一脸的向往之色,催着问,“那位穿越前辈,还干了啥?我是说,还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吗?” “开国皇帝,这还不够惊天动地?” “嘿嘿,倒也是,那还有呢?” 顾欢喜一点一点的回忆着,“他在立国之初,就定下国策,公主不和亲,皇子不就藩,他重武,所以京城有很多武馆,还有皇家武学院,男子要是读书不行,完全可以凭一身功夫出仕,对了,他还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才让她肯定这位开国皇帝是穿越前辈的事儿。 第14章 可以种地致富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话不是那谁说的吗?”许怀义神情激动,在沙发上都坐不住了,“媳妇儿,快说说,他还干了啥?” 相较他,顾欢喜的反应就淡淡的,“他把武举提高到跟科举差不多的地位,算是文武并重吧,科举也不仅仅考四书五经,还有算数和律法,他还参考唐朝的科举制度,增设了制科,录取一些特殊人才……” 许怀义眼睛锃亮,拍着大腿道,“这不就是特长生吗?” “嗯,算是吧,不过主要是招纳精通算术和律法这两方面的人才,进户部或是当县尉,官职都不高,而且,发展前景很有限,基本上熬到三品就是天花板了……”说到这里,顾欢喜顿了下,打量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挑眉问,“你想去?” 许怀义上学那会儿,妥妥的学渣,后来靠着一身好体格进了部队,打拼了几年后,转业分配到了老家镇上的派出所,当了基层民警,平时也没啥大案子,就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纠纷,没啥危险,就是操心。 穿越一回,又想重操旧业? 许怀义却应的含含糊糊,“没想好,等去了京城再作打算吧。” 见状,顾欢喜眯起眼,“你不会是想去考武举吧?” 许怀义对自家媳妇儿的情绪变化,有着小兽般敏锐的洞察力,闻言,立刻挺直腰杆,一本正经的道,“没有,绝对没有!” 顾欢喜哼了声,提醒了句,“武举也不是只看功夫,也有笔试,你先把繁体字认全了再说吧。” 许怀义傻眼了,“繁体字?” “不然呢?这是古代,你现在就跟个文盲没啥两样,不但要重新学习认字,还得看得懂文章,喔,那些文章可不是大白话,都是之乎者也,纯粹的文言文,竖排,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顾欢喜好笑的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黑,又补上句,“对了,你还的抓紧练习毛笔字,字迹潦草,你写的文章再好,也不通过。” 许怀义听完,绝望的哀嚎一声,“那我还考个锤子啊!” 他那一手字,跟烂狗肉似的,那还是用硬笔写,换成毛笔,还能看吗? 顾欢喜不负责任的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现在开始努力,练个三年五载的就应该差不多了。” 许怀义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毅力,郁郁的道,“再说吧,那个,媳妇儿,你可以考啊,你认识繁体字吧?又练过书法,你大学专业就是财会,考个算术进户部,不是小菜一碟?” 他越说越心动,“那位穿越前辈,活在红旗下,肯定不会歧视女性,他改善女性生存环境、给她们新的出路了吗?” 顾欢喜道,“鼓励寡妇改嫁算不算?” 许怀义“呃”了声,眨巴眨巴眼,干笑道,“呵呵,开国皇帝嘛,打天下时,肯定死了不少人,鼓励寡妇改嫁,也是顺应天时,增加人口数量,这国策还是值得肯定的,还有吗?” “女性可以单独立户,可以拥有私产,也允许和离,还可以上女学……” 许怀义不停的点头,“嗯,不错,还能读书上学,这也算是给女人出头的机会吧?”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女学里,学的都是琴棋书画的雅事儿,或者厨艺和女红等实用的东西,四书五经就接触个皮毛而已,压根不赞成她们参加科举。” “啊?那就是说女子还是不能出仕啊?” “嗯,不过宫里倒是有女官,太医院也有医女,品级比较低而已,女学里的夫子,也大多是受人尊敬的女子,这也算是给了女性出头的机会吧。” 许怀义琢磨了会儿,又关切的追问,“那经商呢?被歧视吗?” 古代讲究阶层,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哪怕家产万贯,也被人嘲讽一身铜臭,后世子孙还不能参加科举。 顾欢喜道,“商人地位还是处于最底层,不过,子孙可以科举出仕,跟其他人区别不大,但时下的商业税很高,比种地多好几倍,那位开国皇帝,对底层百姓还是很优待的,取消了很多苛捐杂税,大概也是怕了,毕竟前朝就是这么灭亡的,百姓被压榨的活不下去,可不就只能造反了?” “那咱就种地!”许怀义指着车尾辟出来的储物间,一脸兴奋,“咱刚收的粮食都在那儿,地瓜,玉米,花生,都是这年头没有得稀罕东西,种啥不得赚个盆满钵满啊?” “还有辣椒和西红柿,就我那做辣椒酱的手艺,还不得开创个商业帝国啊?四舍五入,跟那位穿越前辈打天下也没啥区别了,同样的惊天动地,横扫八荒,嘿嘿……” 顾欢喜,“……” 他还沉浸在兴奋的自嗨中,完全看不到顾欢喜无语的眼神,“哎呦,我这躁动的心啊,简直按耐不住了,原以为穿越过来是吃苦受累的,敢情是来发家致富的,咱得赶紧逃荒啊,我这都等不及了……” 顾欢喜实在听不下去了,扔了个抱枕过去,“醒醒吧,大白天的就做梦,赶紧去看看锅,猪蹄好了没?” “好,好……”许怀义又傻乐了一阵,才颠颠地去厨房忙活。 猪蹄已经炖的软烂,汤奶白奶白的,他撒了点盐,尝了尝味道,又炒了个西红柿鸡蛋,荤素搭配,再盛上两碗米饭,一顿饭吃的不要太舒坦。 顾欢喜喝了两大碗猪蹄汤,别说,这汤下奶的效果真是不错,等她睡了个午觉起来,就觉得胸口涨涨的,正好闺女醒了,赶紧抱过来试了试。 阿狸喝的眯起了眼儿,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而她心里也莫名涌动出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感动。 好像,从脐带剪断导致母女之间的分离,在这一刻,又重新建立了新的联系,更亲密,也更无法割舍。 从此后,她多了一个身份,阿鲤母亲,且这个身份,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之骄傲自豪。 真正的母凭子贵。 接下来的日子,顾欢喜就安心坐月子,带闺女,好好调养身体,而许怀义就一心为逃荒做准备,俩口子住在山脚下,小日子过的安逸又自在。 直到顾欢喜的中药吃完,也没个人来打扰,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还有被撵出去的一家三口。 第15章 上门打探 终于吃完最后一副中药,顾欢喜有种总算解放了的感觉,药效好是好,就是那味道实在难以恭维,每天三大碗,每回都得捏着鼻子灌。 许怀义体会不到她的痛苦和嫌弃,心里不踏实,还想着去找焦大夫,再给开几副药巩固巩固。 顾欢喜毫不留情的打击他,“你还有银子?上回就是最后一件嫁妆了,这次你打算再拿什么东西去抵债?” 闻言,许怀义顿时愁眉不展。 那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德行,让顾欢喜看的直乐,她如今恶露已经没了,正在恢复体型,最省心省力的办法,莫过于做瑜伽了,她躺在炕上,维持着一个伸展式动作,笑道,“行了,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儿,已经好了,没必要再吃药,以后食疗养着就行。” “真的?” “嗯,放心吧,早上小米红糖加鸡蛋,中午鸡汤肉丝面,晚上猪蹄大米饭,还有下午茶和宵夜,一天五顿这么造,我再不好,还有天理吗?” 别说她了,许怀义这伺候月子的,都跟着胖了五六斤,不再像之前那样,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了。 听媳妇儿这么说,许怀义才打消了去买药的念头,摊在沙发上,吐槽起原主两口子,“你说,他俩这人缘,啧啧,做人得多失败啊,这么多天了,硬是没一个人来瞅一眼,说句难听的,这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啊……” 顾欢喜白他一眼,“你傻不傻?你当我每天让你出去烧一回火是为了折磨你啊?那不就是告诉旁人,咱俩还活着嘛。” 家里还冒烟,那就说明人还在呢。 许怀义怔愣了下,“啊?原来那是信号啊……”反应过来后,立刻笑着拍媳妇儿马屁,“媳妇就是聪明,果然没一个安排是无用的,嘿嘿。” 顾欢喜见不得他这傻样儿,催着他出门,“要不,你再上趟山吧?” 许怀义不解,“上山干啥?又作样子啊?” “嗯,咱不是手里没银子吗?总得找个由头往外拿银子啊,不然后面怎么买东西?难道逃荒就全靠两条腿走啊?那我情愿留在这里苦熬。” “对,对,得有辆马车啊……”甭管啥时代,男人对车的喜爱亘古不变,说起这个话题,许怀义就激动上了。 顾欢喜给他泼冷水,“底层百姓,没资格骑马,而且,你也买不到。” 许怀义顿时失望不已,“那买牛?” “牛太慢了,还不如买骡子。” “骡子也好,脚程快,耐力也行,还能拉重货,据说,一头成年骡子,可以托运三千斤呢,可咱拿啥去买啊?” 顾欢喜递给他一样东西,“你拿着这个去镇上卖了,就有银子置办东西了。” 许怀义惊讶的喊了声,“琉璃?” 某阵子琉璃在网上忽然大火,他俩赶着热度去一批发市场买了好多回来,她选了不少精巧的小摆件,有形态各异的十二生肖,有可可爱爱的花花草草,还有五颜六色的珠子串成的手链,比较贵的也有两样,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堪称艺术品。 这两样,自然是不能卖的,就是那些小的,拿出来就应该能惊艳不少人了,毕竟后世的工艺再如何粗糙,也比眼下要高出好多。 顾欢喜仔细嘱咐,“你拿这个去当铺,死当就行,银子能多些,编个靠谱点的借口,说从山里捡的也行,不过回来,村里人要是问起,就说是挖到人参了。” 许怀义还有些犹豫,“这玩意儿真能值钱?” 顾欢喜道,“你只管踏踏实实的去典当,百两银子起步,要是低于这个价,那定是对方见你傻,想坑你。” 许怀义,“……” 倒也不必说这种大实话。 惦记着买骡子,许怀义就有了动力,也不顾外头大热的天,拎起背篓,就迫不及待的上山了,做戏做全套嘛。 他走后,就有人上门打探。 听到动静,顾欢喜不慌不忙的往脸上擦了些粉,让脸色看起来更惨白点,这才病歪歪的,扶着门从屋里出去,再一步步的往大门口的方向挪。 院门有缝隙,足够让敲门的俩人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他三婶,你倒是走快点啊……“李秋华按捺不住的喊了一嗓子,甩着袖子闪着风,急躁的又拍了两下门,”大白天的锁啥门啊?“ 旁边,小赵氏挽着个篮子,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和和气气的笑着道,“三嫂身子不好,走慢点也正常。” 能不正常吗,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呢。 李秋华哼了声,心里腹诽一句“就惯会做好人”,但嘴上却是不敢明说的,谁叫小赵氏,是婆婆娘家的亲侄女呢。 终于,在她耐心告罄的时候,门开了。 顾欢喜气喘吁吁,“二嫂,四弟妹,你们咋来了?” 李秋华眼睛直往里瞄,“咋地?不能来啊?你这院子里莫非还藏了啥宝贝?” 说着,就不请自入。 顾欢喜现如今要维持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设,就没拉扯她,由着她到处转悠,一副恨不得想挖地三尺,刨出点秘密财宝的架势。 相较李秋华,小赵氏就客套多了,“三嫂,我们来看看你,你现在……身子咋样了?瞅着能下床了,这是好多了吧?” 顾欢喜先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才哀哀的叹道,“啥好多了?也就是死不了吧,以后啊,就是个药罐子的命了。” 小赵氏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脸色,确实极其不好,看来,就算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她心里有了数,嘴上却亲热的道,“看你这话说的,焦大夫的药还是挺管用的,可不能这么丧气,那啥,我给你拿了点野菜,家里也没啥粮食了,你可别嫌弃。” 顾欢喜道,“不嫌弃,让你破费了。” 小赵氏,“……” 总觉得这话有讽刺的味道,却没有证据,毕竟顾欢喜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真诚。 俩人你来我往,说到这儿,话头就止住了。 最尴尬的,就是这种突然的沉默。 还是顾欢喜问,“要不进来坐坐?” 她就是随意客套一句,其实这话的正解,是对方要是没事儿就可以趁机走了,但小赵氏却顺势应下来,“好啊,我还没看看侄女呢……” 话落,她挎着篮子走进来。 顾欢喜挑挑眉,关上院门,一步三喘的往屋里挪动,反正她是个病人吗,走慢点才正常,虽说天热,但对她来说,却感触不深,甚至,这样让这样的阳光晒一晒,身上还很舒服。 李秋华早就进了屋,已经转遍了每一个角落,却遗憾的啥都没发现,撇着嘴,坐在堂屋的凳子上,不时的擦汗,“我说她三婶,你这儿咋连口茶水都没有啊?” 顾欢喜瘫靠在圈椅里,一副已经尽了全力的虚弱模样,“怀义不在家,我这身子又不顶用,就没烧热水,唉,别说热水了,连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闻言,李秋华幸灾乐祸的啧啧两声,又毫不客气的奚落道,“那你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惨的,不过,你也算命大。” 竟然熬到现在了。 第16章 演戏配合 面对李秋花的奚落,顾欢喜也没什么激烈反应,只垂着头,像是落寞又似隐忍一般的喃喃道,“都是为了孩子,不然我,哪还会这样艰难的熬着……” 李秋花撇撇嘴,“一个丫头片子,你至于这么看在眼里?” 说完,想到啥,又摆出一副同情理解的表情,语气夸张的道,“看我都忘了,焦大夫说你那身子伤的太狠,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那你这辈子就得那么一个丫头片子,是该看重点儿。” 顾欢喜,“……” 这要不是眼下还要维持人设,配合着演戏糊弄许家那些人,她真想依着脾气狠狠怼过去,让李秋花亲身感受一把辩论赛冠军的碾压水平。 现在嘛,只能先憋屈的忍一忍了。 小赵氏像是记起进来的目的,说了句面子话,“孩子呢?我这当婶子得还没看一眼呢,三嫂发动那天,偏巧我有事儿回娘家了,也没帮上忙……” 她嘴上说的亲热,身子却坐着没动。 李秋花暗暗嗤了声,就会假惺惺的说好听话。 顾欢喜虚弱无力的抬手指了指里屋,“阿鲤在炕上睡着呢……” 小赵氏本就没兴趣看,闻言,顺势道,“那我就不去吵她了,孩子多睡觉好,长的快,那个,你刚才喊她阿鲤,是小名儿吧?” 顾欢喜“嗯”了声。 小赵氏状若无意的道,“那她是跟着你姓顾,还是跟着三哥姓许?” 不等顾欢喜开口,就听李秋花不屑得道,“就是个丫头片子,姓啥不都一样?反正不能传宗接代,姓顾还是姓许,有啥区别?总不会,将来跟她娘学,再招赘吧?上门女婿能挑到啥出息的?” 这波攻击,可真是半点都不掩饰,顾欢喜暗自琢磨着,李秋花这态度就差直接撕破脸了,难道是老许家那边又出什么事儿了?还跟他俩有关,所以把火气发泄到他们俩人头上? “二嫂!”小赵氏假意嗔怪的喊了一声制止。 李秋花似笑非笑的哼了声,“我说的难道不对?” 小赵氏似乎急切了,“二嫂,都是一家人,咱们妯娌之间,和该互帮互助才是,三嫂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又何必,何必再往她心口上戳刀子呢?” 李秋花呵呵了两声,嘲讽意味浓厚。 顾欢喜却觉得,这嘲讽不是冲她,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小赵氏,小赵氏笑的有点僵硬,“三嫂,你别往心里去,我跟二嫂没旁的意思……” 顾欢喜敷衍得点了点头,“明白,你们俩来看我,除了是关心,还能有啥旁的意思呢?我谢谢你们哈!” 这话听着味道不对,小赵氏干巴巴的转了话题,“听说三哥前几天上山了,抓到啥东西了?” 顾欢喜一脸绝望的叹道,“山上都快被挖成筛子了,就是有活物,也轮不到你三哥抓啊,找了半天只挖了大半篓子野菜回来,好歹对付了这几天,勉强没饿死,比不了家里,好歹中午还能吃一顿干的……” 李秋花闻言,立刻紧张的盯着她道,“你不会还想回去吧?”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她又没疯,好不容易撕掳开了,再回去当牛做马吗?不过,戏还是要继续演,“二嫂愿意我们一家三口再回去吗?” 那语气,那神情,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 李秋花愣了下,很快便阴阳怪气的道,“我愿意不愿意的管啥用?你们仨又不是我撵出去的,我说他三婶儿,你也别觉得家里狠,也别再惦记回去啥的,这都是命,谁叫你姓顾呢?你爹只生了一个,怕家里断了香火,非给你招赘,你跟老三都不是许家人了,还能赖在许家不走?” “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啊!再说,家里那么多口人也快断顿了,哪还有多余的粮食给外人吃?” “家里那么多小崽子都饿的嗷嗷叫唤呢,你这当三婶的好意思抢他们的饭吃?他们可都是带把的,能给许家延续香火,你……” “二嫂!”小赵氏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有点大,神情也显得不安愧疚。 李秋花翻了个白眼,“嫌我说的绝情啊?那你舍得把嘴里的粮食让给他们一家人吃吗?” 做不到,就别蹦哒出来装好人啊!显得就她无情,呸! 老许家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欢迎老三一家回去的? 都不是好东西,便推她出来当这个恶人,都已经撵出来了还不放心,还得试探一下,呵呵,那她干脆把话说绝了不是更如了他们的意? 小赵氏像是坐不住了,涨红着脸站起来,“三嫂,你歇着吧,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顾欢喜装作被刺激到,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怔怔“喔”了声,然后就挣扎着要起身,却不争气的又跌回去。 如此三番,还是没能站起来。 李秋花看的眼疼,不耐的摆摆手,“行了,用不着你送,留着点力气多看两眼你闺女吧。” 说完,起身走了。 小赵氏紧追着出去。 等俩人出了院门,顾欢喜才慢悠悠的站起来,先去里屋看了眼闺女,睡的香喷喷的,半点没被打搅,她稀罕的俯下身亲了一口,抱起来闪进房车。 大床上,铺着几件羽绒服,顾欢喜刚才翻找出来,想修改成现在穿的样式,不然就可惜了。 下剪子也有点心疼,这都是崭新的,还是买的某个品牌羽绒服,当初想着多花点钱,一次性买个贵的,可以多穿几年,也就够本了,谁知…… 一冬都没穿,就得剪碎了。 边干活,边回忆着刚才的表现,她演的应该还算自然吧? 软弱无能,压根没一点反抗之力,许家该是放心了吧? 顾欢喜琢磨着,应该是之前许怀义的表现脱离了他们的认知和掌控,让他们察觉到不安和危险了,虽说没拦着他们走,却也不放心,今天来试探,一是看他们死了没有,二就是探探他们的底,三嘛,就是敲打警告,别再惦记着回许家了。 不得不说,她这番猜测,条条都中了。 许家,李秋花一进大门,还想着先跟自己男人通个气儿呢,就被叫去了正房问话,跟她一起的还有小赵氏。 不过小赵氏向来会做人,把表现的机会都让给她,默默充当个陪衬。 李秋花说的口沫横飞,高度还原了事情发展经过,几乎一字不漏。 传话到这份上,也是个人才。 第17章 情况越来越严重 李秋华吧啦吧啦说完,屋里安静了一瞬,就听到赵婆子冷笑着道,“还想回来?他们咋有那个脸?又不是许家的人,凭啥要许家养着?” 李秋华拍着巴掌,语气激动的附和,“就是,再说咱也养不起啊,一副药二两银子,啥金贵人啊?小姐身子丫鬟命,也就老三傻,竟然还舍得拿银镯子去抵药费,有那么多银子,干啥不行啊?现在倒好,都打水漂了,连个响声都听不到……” 赵婆子瞥她一眼,“顾氏喝了药,身子也没见好?” 李秋华忙不迭的点头,“我亲眼看见的,她那脸白的啊,一点血色都没有,从屋里挪到门口,那才几步路啊,她却喘不上气来,说话时,也是赖唧唧的,全靠硬撑,我们临走,她连从椅子里站起来都办不到,啧啧,我看她活着也是受罪,都不如……” “二嫂!”小赵氏出声打断,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了,说出来就太薄情寡义了,连带着她们这些旁听的,都觉得心寒。 李秋华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呦,我这张嘴啊,就是没他四婶甜,说不来那些好听的话,更不会哄人……” “行了,扯这些干啥?”赵婆子维护侄女,不悦的拉下脸来。 李秋华讪笑着讨好,“娘,我这是夸弟妹呢。” 赵婆子懒得跟她计较,转头问小赵氏,“你看着咋样?” 小赵氏斟酌道,“三嫂看着,确实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脾性也跟以前一样软和,不管二嫂说啥,她都没生气……” 赵婆子觉得李秋华那张嘴不靠谱,但对侄女的话还是信的,闻言,心里就踏实了,淡淡的道,“她有啥资格生气?生不出儿子来,以后还得人伺候着……看她能熬多久吧。” “那以后……” 李秋华接过话去,一脸夸张的嚷道,“她命硬成那样儿,还有啥以后啊?老天爷,我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克父克母啊,还克子,说不定以后还克夫……” 就算再不喜欢三儿子,但到底是自己生的,赵婆子皱着眉头斥了声,“闭嘴吧,啥话都敢说,后院的鸡喂了?菜地浇了?饭做了?” 李秋华小声的嘟囔,“这么多活儿,都我一个人干啊?” 一直沉默着没吭声的王素云这时笑着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李秋华拿不住她是啥意思,却也没傻的反对,“行啊,那就麻烦嫂子了。” 俩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走到后院,四下无人时,王素云低声问,“你有没有问她三婶这些天都吃的啥啊?” 李秋华就知道她这个大嫂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忙,果然,是找她打听事儿来了,“问了,说是老三从山上挖的野菜。” 王素云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见状,李秋华眼神闪了闪,“难道大嫂不信?” 王素云道,“也没啥信不信的,就是觉得,光吃野草,他们一家三口能撑这么多天?三弟妹那身子,可不经折腾。” 李秋华似笑非笑的道,“哎呦,敢情大嫂也惦记顾家还有藏着的宝贝呢?那之前,喊着你一起去,你咋拒绝了?” 王素云强装镇定的道,“你误会了,我可没惦记啥,再说顾家能有啥宝贝?要是有,当初顾秀才能不拿出来给闺女当嫁妆?” 李秋华就看不上她这幅样子,跟老大不愧是两口子,一样的道貌岸然,“大嫂说不惦记就不惦记吧,其实,你就是惦记也没用,因为顾家啥都没有,呵呵,大嫂是不是很失望?哎呦,咱们啊,都是白忙活一场了。” 王素云,“……” 中午,许怀义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一进房车,就先从冰箱里拿出饮料来猛灌了半瓶,这才冲进洗手间洗澡,边洗边吐槽,“太热了,这是啥鬼天气啊?简直要命,山里头一丝风都没有,闷的跟个蒸笼一样……” 顾欢喜回应了一句,“那有收获吗?” “唉,还不如上回呢,这次连野菜都挖不着了……”许怀义穿着大短裤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忧心忡忡的道,“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顾欢喜在厨房里忙活中午的饭,闻言,毫不犹豫的道,“那你下午就去镇上走一趟吧。” “镇上?镇上可没当铺。” “你先去粮铺看看,问问现在粮食都是什么价了,好不好买?其他的铺子也都逛一下,咱们的消息太闭塞,你去打听打听,咱好心里有数儿,实在不行,就早点走。” “行,吃完饭我就去。” …… 许家村离着镇上并不远,七八里路,半个时辰就能走到了,不过大热的天,也没谁中午顶着个太阳就出门的。 除了许怀义。 他戴着草帽,赶到镇上时,后背都湿透了,但逛了一圈下来,心里却是哇凉哇凉的,粮铺已经没粮食可卖了!门都关了! 其他的铺子倒是开着门,但东西的价格高的离谱,这是要乱的节奏啊? 许怀义匆匆返回村里,直奔村里那口水井,走到时,发现井边站着个人,表情凝重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大伯。” 许茂元闻声,转过头来,像是还没有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茫然的道,“怀义啊,你咋来这里了?” 许怀义随意的道,“过来看看。” 他说完,小心的探着身子往井里瞄了一眼,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脱口而出,“水位咋这么浅了?上回我来挑水,还不是这样……” 许茂元叹了声,语气沉重的道,“水位一天比一天浅,现在勉强还能挑几桶去浇浇菜,可要是再不下雨,怕是连人喝的水都不够了。” 许怀义默了片刻,出声问道,“大伯,你有啥打算吗?” 许茂元背着手,看着远处的地,此刻,地里的庄稼大半都已经没救了,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苦撑,他闭了闭眼,像是做出个无比艰难的决定,“要是一个月内还不下雨,三个月内县衙不赈灾,咱们就只能去逃荒了,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第18章 去县城打听 顾欢喜正想歇个午觉,许怀义一脸凝重的回来了,见她躺在土炕上,不解的问,“咋不进车里睡去?这炕多硬啊……” “先习惯一下,总不能光指着房车,太过依赖了,咱俩在这里还怎么过日子?”顾欢喜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急着问,“你先去冲个澡凉快凉快咱再说。” 许怀义点点头,浑身黏乎乎的实在不舒服,他闪进房车,大约十几分钟后,穿着大短裤出来了,和她一起躺在土炕上,手里还晃着把蒲扇。 顾欢喜侧着身子问,“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许怀义郁郁的“嗯”了声,把在镇上看到的、打听到的都细细跟她讲了一遍,末了忧心忡忡的道,“媳妇儿,这里怕是很快要乱起来了,不光是天灾,还有人祸,刚才我去村里那口水井看了眼,水位下降的很厉害,大伯也在,我问他有啥打算,他居然还打着等赈灾救济的谱儿,还想再等三个月,三个月,还走的了吗?” 顾欢喜拧起眉头,“你没劝他?” 许怀义叹了声,“我把在镇上听的那些话跟他说了,可我瞧着他那样子,半信半疑,大概还是对朝廷抱有期待吧?反正就是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就不想走……” “这也能理解,人离乡贱,要是能活下去,谁愿意离开呢?” “可这回不是以前啊,前些年旱灾朝廷救济过,那是因为受灾面积小,朝廷能照应的过来,现在呢?十几个府州都闹灾,这么大个坑,朝廷能填上?尤其西北那里还有鞑子进犯,据说募集的粮食都送到西北当军粮了,哪还有多余的管百姓死活?” “天漏偏逢连阴雨……” “唉,谁说不是呢?好像还不止,我听一个行商遮遮掩掩的透露,貌似朝堂上在为立太子的事儿斗的还挺狠,就更顾不上旁的了,底层百姓的死活,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哪里会在乎呢?何不食肉糜,特么的,没想到咱们也给遇上了。” 顾欢喜闻言,沉吟道,“当今皇上,是开国皇帝的孙子,据说小时候也带在身边教导过的,还算是个明君,应该不会那么糊涂……” 许怀义哼了声,“那可说不准,或许以前圣明,现在脑子不够了呢,电视剧里不是常有这种情节吗,年轻时英明神武,结果老了,就开始疑神疑鬼,看哪个儿子都是贼,惦记他的皇位,最后闹到腥风血雨……”说道这里,他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都郑重了几分,“媳妇儿,夺嫡这种事太危险了,咱可不能沾手。” 顾欢喜无语的道,“夺嫡?你可真敢想,那种高端局,是谁都能沾手的吗?”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 跟媳妇儿聊了一会儿,许怀义心里轻快了不少,晚饭大展身手,做了好几道硬菜,两口子美美的吃了一顿。 尤其那道西红柿炖牛腩,顾欢喜配着米饭,连吃了两碗,身体底子差,一开始她没敢大吃大喝,怕肠胃受不了,现在调理了几天,已慢慢适应了不少,敢放开进补了,效果自然也是明显的,不光脸上的气色好看,该长肉的地方,也悄悄圆润起来。 她现在围着院子活动,终于不用再走三步喘一喘了。 健步如飞,指日可待。 第二天,天还不咋亮,顾欢喜就催着许怀义起来了,吃过早饭,趁着还不那么热,就又催着他去县里。 县里比镇上可远多了,光靠两条腿,得走一个多时辰,亏得这几天吃的好,不然许怀义怀疑自己半路上就得累晕过去。 绕是如此,看见城门时,他两条腿也开始打颤了。 县城比镇上热闹,人来人往的,倒是还看不出什么要乱的征兆,不过很多店铺门可罗雀,只有粮铺门口挤满了人。 许怀义围上去,都不用打听,各种消息就往他耳朵里钻。 “蜀黍都三十文一斤了……” 惊呼声响起,有人瞪大眼,不敢置信的质问,“多少?三十文?昨天不才二十五吗?” 有人立刻翻白眼鄙夷,“你咋不说前天才二十呢?” 有人骂骂咧咧,“他娘的,一天一个价,这谁还吃的起?” 人群中,有家里殷实的,就出声挤兑,“吃不起就别来凑热闹,你现在不买,指不定明天就三十五文了。” 也有老实的,小心翼翼的试探,“那豆子呢?” 有个热心的汉子,语重心长的道,“豆子二十文,麦子五十文,要是手里还有银子,就赶紧囤下点吧,别再抻着了,你看看这天,能有雨吗?不下雨,地里就颗粒无收,你不准备下点粮食,下半年吃啥喝啥?” 可对方拍着大腿,哭丧着脸道,“哎呦,这么贵,咋买的起啊?” 立刻有那看热闹的跟上一句,“哼,这里还有的卖,你就烧高香吧,我听说,有的地方的粮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闻言,有人低声问道,“朝廷真的不拨粮救济吗?咱县衙也有粮仓……” 不等他说完,旁边就有人泼冷水,“别做白日梦了,粮食都运到西北了,得先紧着前方的将士们吃,不然饿着肚子咋打仗?听说那些鞑子茹毛饮血,真要他们打进来,咱谁能落得好?” 这番话,应该不算是秘密了,他说完,大多数人都不意外,只是眼里的希翼破灭,露出几分灰心丧气来,“唉,可咱这里也是火烧眉毛啊,要是不救济,我看不等鞑子打进来,咱就得先饿死了。” 许怀义听了一阵子,端着一张憨厚的脸,直愣愣的问,“既然日子眼瞅着过不下去了,咋都不想着赶紧逃荒去呢?” 周围安静了片刻,接着便是对他的各种说教。 “逃荒?你以为逃荒就是条活路啊?” “就是,再说逃荒往哪儿逃?咱这附近十几个府州都闹灾,逃哪儿不一样挨饿等死?还不如留在家里熬一熬,等下了雨,慢慢也就缓过来了。” “对,我宁肯留家里饿死,也不死在逃荒路上,只能做个孤魂野鬼,连祖坟都埋不进去,那不更惨?” 许怀义抿抿唇,“逃荒,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闻言,当即就有人哀叹道,“逃荒,十之九不存啊,这还不可怕?不是山穷水尽,绝不能走那条路啊,那条路可是要拿命来赌的。” 许怀义,“……” 第19章 去当铺卖琉璃 从粮铺离开,许怀义表情凝重的顺着街道往前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找到了一家当铺,门脸看着很气派,牌匾上写着盛隆阁三个字。 他抬头打量了几眼,就抬脚走了进去。 当铺的伙计正无聊的拿着块抹布擦拭着柜台,听到动静,脸上刚扬起的笑,在抬头看见来人一身的补丁短打时,又悻悻的落了下去。 “有事儿?” 许怀义也不介意小伙计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点点头,“这里是当铺吧?啥东西都能当吗?” 小伙计撇撇嘴,“你当咱这里是收破烂的,啥不值钱的都要啊?行了,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进来的地方,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一边说着,一边撵人,脸上的鄙夷和嫌弃毫不掩饰。 许怀义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媳妇儿的提醒,尽量不在外头惹事儿,这才维持住了平静,不过声音冷下来,跟夹着冰渣子似的冻人,“莫欺少年穷,你怎么就知道我身上没有贵重的东西呢?贵铺开门做生意,就是把上门的客人当成要饭的打发吗?” 小伙计被他说的愣住,触上他那双没多少温度的眼,一时间竟瑟缩了下,“你,你……” 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绸布长衫,脸上续了胡子,看起来很是持重严肃,眼里却透着精明,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许怀义,开口问的却是小伙计,“怎么回事儿?” 小伙计弯下腰,忐忑不安的解释,“姚掌柜,他,他说要来当东西,小的就……” 姚掌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摆摆手打断,对着许怀义客气的道,“这位客官,是小店的伙计无礼了。” 甭管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道了歉,许怀义就顺着台阶下来,同样摆出客气的态度,“没事儿,掌柜的客气了,都是误会……” 姚掌柜心里的疑惑更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穿了一身的补丁,却偏偏没有穷酸气,尤其是神情,没有半分拘谨不安,从容的像大户人家的少爷,他态度更谨慎了,“敢问客官想当什么东西?” 许怀义从怀里随意的掏出个布包,往他手里一递,“您先给瞧瞧,看这东西能值多少银子。” 姚掌柜接过来,虽也存着好奇心,可也没太当回事儿,他在当铺干了十几年,啥稀罕东西没见过,就没想过会有什么惊喜,然而,当他一层层打开外面裹着的麻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时,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差点就惊呼出声。 而小伙计就没这份忍性了,脱口而出,“琉璃?” 这一声,惊醒了姚掌柜,下意识的把麻布又盖上,而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给摔了,再看许怀义,神情就恭敬多了,还热情的把他请到了雅间。 小伙计反应过来后,也很有眼力见的跟着端茶倒水,态度殷切。 许怀义由始至终,不卑不亢。 进了雅间后,姚掌柜两眼发光的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琉璃摆件,摆件并不算大,大概一巴掌多点儿,造型是一匹马,前蹄扬起,像是在飞奔的路上,极为神骏动人。 其实,这马雕琢的并不多精致,毕竟不是啥大师作品,可胜在材质,晶莹剔透,显得就惊艳了。 也非常难得一见。 姚掌柜爱不释手,心跳的都快失衡了,这可是宝贝啊,有价无市的宝贝,要是由他的手献上去,那他…… 缓了片刻,他才镇定下来,视线落在许怀义身上,暗自思量着,该给个什么价格合适。 许怀义从容不迫的端着茶碗喝,动作既不似贵人们的斯文优雅,却也不粗鲁,就很自在。 姚掌柜心里有了计较,却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客官想当多少银子?” 许怀义闻言,笑的一脸憨厚,很是实诚的道,“我当然是想银子越多越好了,可这做生意,不能一厢情愿啊,得咱们买卖双方都乐意才能成,所以,还是姚掌柜先出个价吧,我要是觉得成,那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是不成,那咱就再商量商量……” 他这番话说的实在,人看着也老实,可姚掌柜却不敢小觑,敛眉沉吟片刻,竖起两根手指。 许怀义眨巴着大眼,“两千两?” 姚掌柜,“……” 这得是穷疯了吧? “难不成是两万?” “咳咳……”姚掌柜给呛着了,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才顺过气来,干笑着道,“客官就别拿小店打趣了,老夫说的是二百两……” 许怀义高深莫测的“喔”了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僵持住了。 到底姚掌柜先沉不住气,再次开口,“客官要是不满意,咱们可以再商量……” 许怀义痛快的点头,“那商量吧,掌柜的还能再给加多少?” 姚掌柜试探的问,“五十两?”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内涵他是二百五吗? 他不吭声,就盯着姚掌柜看。 姚掌柜狠狠心,豁出去一般的道,“一百两,不能再多了,再多小店也拿不出来了……” 许怀义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在线的,他看得出来,这个价格,还能再往上涨,并没触及到姚掌柜的底线,但他却不打算再要下去了,银子多了也会烫手,适可而止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在深思熟虑一番后,故作无奈且痛惜的表情道,“行吧,三百两就三百两,唉,亏大了,这琉璃可是无价之宝啊,要不是急用银子,我也不会……” 说一半,留一半,给人无穷的想象空间。 姚掌柜确实脑补了不少东西,不过再怎么敢想敢猜,也没想到这所谓的无价之宝,其实就值几十块钱,换算到眼下,大约就值一斤麦子。 三百两的银子,许怀义要了二百五十两的银票,剩下的就是白银了,他头回见古代的钱,努力克制住土包子的好奇表情,等交割清楚,离开走的远了后,才避开人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来欣赏。 当铺给的是银元宝,一锭就是十两,他也不懂成色如何,就觉的银光闪闪,很是圆润喜人。 难怪包水饺要捏成元宝状呢,确实招人欢喜。 第20章 买骡子了 三百两银子,在当下,尤其是对寻常百姓而言,绝对是笔巨款了,身揣巨款,许怀义却没半分惶恐,见四下无人,一个闪身就进了房车。 这是他刚发现的秘密,房车随时想进就进,但出来时,只会在原地,比如他在县城里进去的,那出来就只能还是在县城,媳妇儿在家,出来也只会在家,达不到叮当猫那扇任意门的神奇。 顾欢喜正巧在车里,见到他冷不丁的出现,还愣了下。 许怀义迫不及待的向她展示银子,“媳妇儿,你快看,这一个个的元宝喜庆不喜庆?嘿嘿,我瞧着都想咬一口……” 顾欢喜拿起一个来摸了摸,“那个琉璃摆件就卖了这点儿?” “哪能呢?还有银票……”许怀义从怀里掏出几张盖着钱庄印章的纸给她看,“一共卖了三百两,超额完成任务了吧?咦?你说这银票咱要是留到后世,算不算古董啊?” 顾欢喜无语的横他一眼,问道,“你进来干什么?” 许怀义忙把在县城打听的消息大体说了一遍,最后跟她商量,“媳妇儿,等下我想先去买骡子,再配上个车架子,车厢我想自己打,弄得舒舒服服的,省得你路上受罪。” “行,那粮食呢?” “粮食肯定也得买,蜀黍豆子啥的,你觉得买多少斤合适?太少了糊弄不了一路,太多了有些扎眼啊,各一百斤咋样?” 顾欢喜琢磨了下,点点头,“可以,麦子也买一些,等弄回来都磨成粉,我烤成馕,或是直接打成锅饼,在路上吃着也方便。” 他们车里就是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明面上也得有能遮掩的吃食。 许怀义应下,抱着闺女稀罕的亲了两口,又喝了瓶冰冰凉凉的果汁解渴去暑后,这才闪身出去了。 有了银子,就可以随意买东西,许怀义沿路问着人,打听到哪里有牲口交易的市场,找回去后才发现,所谓市场,也就是十几棵槐树圈起来的一块空地罢了,空气中弥散着股难闻的异味,来这里买卖的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看着就不成气候。 好在,他转了一圈,倒是发现有匹骡子不错,于是站在那儿细细打量起来。 骡子的主人三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粗犷,见他感兴趣,心里虽然对他一身补丁的穿着存着疑虑,却还是殷切的迎上来,然后就是一番热情的介绍。 啥脖子长,蹄子窄,牙口正好,总之就是他家骡子擅长行走,耐力佳,最是当用的时候,买了绝对不亏。 许怀义认真听着,不时“嗯、嗯”的敷衍两声。 对方说的口干舌燥,末了才试探着问,“小兄弟觉得我家这骡子咋样?” 许怀义心里再满意,面上也不露分毫,不然咋砍价?他一脸高深莫测的道,“还行吧,你多少银子肯卖?” 谁知对方却反问他,“小兄弟肯给多少?” 许怀义,“……” 咋都喜欢先将他的军呢? 他面无表情的伸出两根手指。 对方眼睛一亮,“二十两?成交!” 许怀义顿时提会到了之前姚掌柜的心情,这是穷疯了吧? 他来之前又不是没打听骡子的价格,根据骡子的优劣,一般控制在五两到十两之间,张嘴跟他要二十两,这是拿他当二傻子吗? “是二两啊,大哥。” 对方闻言,顿时垮下脸来,使劲的摇头摆手,“二两可不成,想都别想,我这骡子喂了快七年了,光吃粮食都吃了不止二两银子的,卖给你,那我不是血亏啊?” 许怀义自然也清楚二两银子不可能买头骡子,不过就是投石问路罢了,结果还不错,这大哥长得粗犷,但性格厚道,要是换个脾气不好的,非得把他给撅出去不可,他换了张笑脸,“那我再给涨涨,五两咋样?” 对方还是摇头。 许怀义很有耐心的一两一两往上加,加到八两时,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他也不吭声了,定定的又看了眼那骡子,扭头就走。 对方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赶忙拉住他胳膊,“别急着走啊,兄弟,你再给涨涨,不然我是真卖不着啊……” 许怀义叹道,“不瞒大哥,我出门,家里就给了十来两银子,这还是硬凑出来的,可我不能都给你啊,我还得买粮食回去下锅呢,所以,不是我不想涨,是没法再涨了,不走还留着干啥?” 对方纠结的皱皱眉,不死心的又问遍,“真不能再涨了?” 许怀义斩钉截铁的点点头。 对方一咬牙一跺脚,“行吧,八两就八两,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 许怀义立刻热情的自报家门,“那啥,大哥,小弟许怀义,家是许家村的,以后,你要是路过,可得到家里来喝口水哈。” 对方,“……” 这人比他还憨呢? 刚才那话不是做买卖的一种话术吗,咋还当真了呢? 但人家这么实在又诚挚,他也不好拿乔,拱了拱手,“在下马常山,家是长庙村的,兄弟要是去,随便找个人问一声马老三就行。” “好,好……” 谈好了价格,剩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却也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是得找个专司这个的中间人,不然出了事儿,没地方说理去。 办手续倒也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够了,给了中间人一百文后,骡子就归许怀义了,一事不烦二主,他又拖对方帮着买了一套车架,连马鞍在内,又掏了近三两银子,这下算是全都置办全乎了,就剩下车厢。 跟刚认识的‘大哥’热情的挥手告辞后,许怀义心满意足的牵着大骡子,去粮铺买粮食,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就是这条街上最亮的崽。 等进了粮铺,瞬间清醒。 好家伙,一个时辰前,蜀黍还是三十五文、豆子二十文呢,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就都涨价了,麦子更离谱,直接涨到了六十文,比去年翻了近十倍。 这卖的哪是粮食啊,这是人的血汗呐? 许怀义听的直咋舌,而粮铺里也闹哄哄的,都在声讨掌柜的乱涨钱,赚昧良心的银子,也不怕报应啥的。 有个人直接崩溃的蹲地上哭嚎起来,“没活路了……” 铺子里的伙计一脸麻木,也不怕有人闹事,粮铺掌柜早就雇了五六个壮汉看门,谁闹事,直接拎起来丢出去。 第21章 遇到抢粮的了 “还有没有买的?不买的出去,别都堵在这儿……”粮铺宽敞的大堂里,围观的人多,舍得买的人少,伙计不耐的开始往外撵人。 这时候,粮铺可是最不缺客人的,压根不用摆好啥脸色。 不过,没几个人离开,还是抻在那儿,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伙计冷笑了声,走过去,对着蹲地上还在哭嚎的那位,一脸鄙夷的道,“你有功夫在这里哭,还不如回家赶紧收拾收拾去要饭吧,粮食就这价儿,一天翻几倍都有可能,谁叫眼下闹旱灾?咱们铺子到处去收粮食难道就便宜了?也是高价买来的,铺子里现在还能有,就是烧高香了,你还嫌贵?呸!再过两天,你就是拿着金山银山也未必能买到了……” 最后一句,像是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啊,如果干旱不缓解,下半年收成无望,那即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没地方买粮去,到时候,可只能等死了。 认清了现实,即便心疼的滴血,还是不少人开始抖着手从怀里掏银子买粮,不过,要的都不算多,这个十斤,那个二十,没有谁敢真的把全部身家都赌上,还都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后头朝廷会赈灾呢,到时候粮价就能下来了…… 许怀义心底悲悯,面上却平静的近乎冷漠,他再不忍又能如何?他现在啥本事都没有,自己还处在最底层,又如何能管的了旁人? 就算他此刻站出来,苦口婆心的去劝大家别再傻等了,有钱赶紧买粮,能逃荒的抓紧走,也不会有谁听他的。 所以,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 粮铺里忙碌了起来,大家买的几乎都是最便宜的豆子和蜀黍,六十文一斤的麦子无人问津。 许怀疑麻木的排着队,轮到他时,粮铺伙计见他一身补丁短打,那眼神就更鄙夷不耐了,“要多少?两三斤的就别张嘴了,不够麻烦的……” 不等他说完,就听道一声,“豆子和蜀黍各一百斤!” 伙计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这还没完,许怀义又平静的道,“麦子五十斤,还有小米和赤小豆吗?有的话,各来十斤,有绿豆的话,也要十斤。” 大堂里安静了一瞬。 接着便是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各种打量的视线落在许怀义身上,似是在琢磨他是个什么身份,能‘财大气粗’的买这么多粮食。 许怀义也不想这么赤果果的打小伙计的脸,可对方那眼神太特么的恶心人了,再加上他本就打算买这么多,所以,嗯,不是他想惹事儿,是躲不过去。 粮铺伙计有些羞恼成怒,可对上许怀义平静的眼神,心有忌惮,到底没敢发火,老老实实的给他把粮食都盛好装袋。 许怀义颇有兴致的盯着古代用来给粮食称重的米斗。 小伙计还以为是怕他给少了,手一抖,那米斗里的粮食一下子冒尖了。 许怀义,“……” 还有这便宜占呢? 好几种粮食加起来,近三百斤,花了他十四两银子,搁在往年,这么多银子,能买两千来斤,但现在…… 许怀义牵着骡子,拉着几袋粮食离开。 沿着县城最繁华的那条路,又陆续去买了些麻布、锅碗瓢盆,能在车里用的那种小火炉子,还去铁匠铺子买了把砍刀。 房车里,有防身用的东西,但不好直接拿出来,所以明面上还是得准备几样能震慑坏人的防身之物,砍刀就很好,三十多公分长,开了刃,能砍树,也能砍人,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花了他近五两银子。 置办完,许怀义饥肠辘辘,从路边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着,一边赶着车,准备回家,出了县城大门,就发现有人盯着车上的粮食看。 那眼神,写满了不怀好意。 许怀义面上故作不知,心里的警惕值却已拉满。 这就要乱了? 买不起粮食就要明抢? 还是青天白日的…… 许怀义直想骂娘,倒也不怵,他在部队里待了那些年也不是白待的,凭他的身手,打四五个壮汉都没问题,更别说,他手里还有武器。 离着城门越来越远,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许怀义大刺刺的拿出砍刀来,用一块麻布,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明晃晃的刀锋在烈日下,亮的人睁不开眼。 暗中跟着的几人,不由脚步一顿。 “这怕是个硬茬子啊……”有人想打退堂鼓了,粮食是稀罕,可也不值当的冒着生命危险去抢。 可也有人不甘心,“硬茬子又咋样?咱们兄弟几个,难道还弄不过他一个?” “可他手里有刀……” “咱手里还有棍子呢。” “可是……” “行了,别他娘的叽歪了,这笔买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想想你家里还有多少粮食?不去抢,你家里媳妇儿孩子吃啥?你有银子去买?这世道,你要是不狠,那就等死吧。” 那人终于不吭声了。 抢,可能会死,但不抢,肯定会死,所以,他压根就没得选择。 骡车缓缓走到一片小树林时,被人拦了下来。 许怀义打量着前方拦截的四人,都穿着带补丁的短打,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双狠厉贪婪的眼睛。 “诸位拦在下的车子,是有事儿?” 四人里,最壮实的那个走出来,指了指车上的粮食,也不拐弯抹角,“把粮食留下,我们只求粮食,不要人命。” 换个胆小的,怕是就会乖乖照做了。 但许怀义肯定不会惯着他们啊,“我家里也等着粮食救命,所以恕难从命,诸位还是再想旁的办法去求粮吧。” 对方冷笑一声,“你确定不给?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许怀义嗤道,“有本事只管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 领头的那个喊了声,举着手臂粗的棍子就朝着许怀义冲过来,那棍子要是落在头上,非得当场开瓢不可。 许怀义身子一偏,灵活的躲过去后,当即挥起砍刀,毫不犹豫的落在对方的手臂上,这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 “啊……”一声尖叫,血流如注,把另外冲过来的三人都震住了。 这不光是个硬茬子,还是个狠角色。 尤其是许怀义握着砍刀站在那里,眼神锋利冷漠,像是收割人命的无情机器,这幅场景,如何不叫人胆战心惊? 那三人白着脸,踌躇了只一瞬,就拉起还在流血的那人,慌不择路的跑了。 第22章 捡了个儿子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跑了个干净,若不是地上还留着血证明刚才有劫匪来过,就许怀义那淡定的态度,旁人见了只会以为啥都没发生过。 他擦干净砍刀,正准备要走,忽然从旁边的小树林里走出一个……孩子,看模样,也就四五岁大,穿着一身麻布衫裤,一张脸却生的粉雕玉琢,像极了年画里的漂亮娃娃。 不过最叫许怀义觉得惊诧的是,那孩子穿的寒酸,像底层百姓的装扮,偏他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让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句“莫欺少年穷。” 他几乎笃定,这孩子必不是池中物,将来长大了定会很有出息。 那孩子背着个包袱,走到他跟前,仰着脸定定的看着他。 那双眼,黑白分明。 嗨,这气场摆的,许怀义没忍住,主动问,“你有事儿?” 他问的随意,心里却再次暗暗警惕起来,既然有行侠仗义走天涯的梦,他自是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总结出一条,女人和孩子,千万不能小觑,不然容易吃大亏。 若他没猜错,刚才这小子就一直藏在树林里看,也不知道打的啥主意。 难道是等他们两败俱伤,他再跳出来捡漏? 而且,他走出来的神情太过平静,一点都不像四五岁的孩子。 那小子抿了抿唇,眼里的情绪总算丰富了些,像是极为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或者还有那么一丝破釜沉舟的孤勇,“你要儿子吗?” “什么?”许怀义惊呆了。 果然不是普通人,张嘴就是石破天惊。 那小子似是对他大惊小怪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儿子吗?” 许怀义试探着问,“你,你这是毛遂自荐?” 那小子点头“嗯”了声。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还有毛遂自荐给人当儿子的? 或者,这是啥新型的诈骗套路? 他摇摇头,拒绝,“我有孩子了。” 谁知那小子却道,“儿子没有嫌少的,多多益善。”说完,还又补上一句,“而且,我比一般人都要聪明。” 言外之意,你就是有儿子,也没我厉害。 许怀义给整笑了,抱臂看着他,“小子,别拐弯抹角的,你刚才在树林里也看到了,我不是个好惹的,你有啥事儿,直说,我要是能帮,也不介意搭把手,要是不能,那对不住了,你找旁人去,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我没有旁的事要你帮,就是想给你当儿子。” 许怀义似笑非笑的“呵”了声,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那小子见状,略一沉吟,再开口时,说的却是他的底细,“我父母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一户人家,那家人收了我父母的银子,却对我非打即骂,甚至丧心病狂的要把我卖到那种脏地方去,要还留在那个家里,我迟早是个死,所以,才想给自己找条活路。” 许怀义听完,心里挺复杂的,半信半疑的问,“这么说,你是逃出来的?” 那小子点了点头,“算是吧。” 许怀义拧起眉来,这就难办了,这小子刚才自述的底细,也不是没有漏洞,但莫名其妙的,他居然并未有反感,甚至此刻,连心里的那点警惕都消散了。 一大一小,俩人都沉默着。 半响后,许怀义一脸认真的道,“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我实在不好帮你啊,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你走吧?你现在的养父母若知道了,非告我拐卖孩子不可,我可不想沾染这种麻烦,还有,我真不缺儿子……” 那小子闻言,竟也不慌,还语气笃定的道,“你放心,他们不敢、也没那个精力来找我,所以,你不会有麻烦的。” 许怀义好奇的问,“他们为啥不敢又没精力来找你?” 那小子淡淡的道,“因为他们惹上了官司,正忙着自救,亲生孩子尚且都顾不过来,哪里还会再记起我?正巴不得我丢了,他们好正大光明的霸占我父母留下的银子,用来给家里人疏通关系脱罪……” 他说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许怀义听的暗暗咋舌,也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古代的孩子都早熟,瞧瞧,这应对能力,都快赶上个大人了,前世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幼儿园傻吃傻玩,能懂啥啊?人家就已经能临危不乱的自救了。 这可比离家出走酷多了。 许怀义唏嘘了片刻,问道,“那如果我就是不帮呢?” 那小子想也不想的道,“那我就去县衙,说你砍伤了人。” 许怀义给气笑了,“行啊,小子,都会威胁人了?软的不行,给我来硬的了,可惜啊,我不吃这套!” 那小子抿了抿唇,“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你收养我,绝对不会亏。” 许怀义哼了声,“不稀罕,闪开,别挡了路,你再去找旁人吧。” 说完,他赶着骡车,毫不犹豫的离开。 那小子也不动,就那么看着他渐渐走远,一双漂亮的凤眼里,蕴含着叫人难以窥透的复杂情绪。 许怀义走得远了,回头望了眼,那小子还站在原地,就像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又带着某种倔强。 还怪叫人心疼的。 这种情绪一上头,许怀义就赶紧拍了自己的脸一下,自言自语道,“你可别滥好心啊,现在绝对不是心软的时候,你啥条件啊,就敢往家捡孩子?” 另一个声音冒出来,“可孩子这么小,无父无母的多可怜呐,要是放任不管,在这个世道咋活下去?忘了你自己是干啥的了吗?警察,老百姓有事找警察,没毛病。” 紧接着,他又狠掐了自己一把,“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敢捡回去,媳妇儿肯定得骂你个狗血淋头。” 两道声音来回切换,把他给折磨的越来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驱赶着骡车,掉头回去了。 等他走近,那孩子的眼睛里似乎有流光闪过。 许怀义很烦躁,“还愣着干啥,上车啊?” 那小子赶紧爬上去,郑重的说了声,“谢谢您!” 许怀义哼了声,扔给他一个包子,问道,“你叫啥名字?” 那小子低头啃着包子,含糊不清的道,“以后,我就是您儿子了,您给我取一个吧,过去的种种,便罢了。” 第23章 媳妇儿这关不好过 许怀义哪有心思取名字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跟媳妇儿交代,怎么哄才能少挨骂,实在不行再跪搓衣板? 骡车进了村,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以至于等反应过来后,许怀义都走远了,错失了问话的好机会。 但这不妨碍他们八卦。 有人试探着问,“刚才那是怀义吧?” 有人若有所思,“应该是,但那骡车是咋回事儿?” 有人猜测,“难道是跟谁借的?” 立刻有人接上,情绪看着还有点激动,“骡车可能是借的,那车上的东西呢?你们都没看见呐,好几麻袋啊!也不知道装的是啥,瞧着倒像是粮食……” “怀义这是……发财了?” “他老实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咋发财?” “难道就我一个看见车上还有个孩子吗?” “对喔,那孩子又是谁?” 问题一个接一个,撩的众人心痒难耐,有人挤眉弄眼的问,“这事儿,你们说许家知道吗?” “去问一声不就知道了?” 有人嫌麻烦,“拉倒吧,拐弯抹角的,费那个劲儿干啥?直接跟上去,问问正主就不行了?老实人不问,非找许家那些心眼多的,显得你们能耐啊?” “……” 这会儿,许怀义已经进了院子,安置好骡车,拧着眉头卸下粮食,还来不及对那小子嘱咐几句,就看到媳妇儿从屋里走出来了。 他顿时绷紧了皮,笑着大步迎上去,殷勤的扶住她胳膊,跟伺候老佛爷似的,“媳妇儿,你咋还出来了?没躺着歇歇?咱闺女呢?这一天没闹你吧?” 他一紧张,就话痨,这毛病顾欢喜比谁都清楚,见他一脸讨好,想也不想的问,“你在外头闯祸了?” 许怀义下意识的摇头,“没有。” “真的?”顾欢喜轻飘飘的又问了一句,目光从他脸上,缓缓转到不远处那个孩子身上,手指捏起他腰上的一块肉,用力拧起来,“还不赶紧交代清楚?” 许怀义嘴里嘶嘶的吸着冷气,“媳妇儿,别生气,我说,我说,轻点儿,嘶,我错了,媳妇儿,不该先斩后奏……” 顾欢喜剜他一眼,“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个,这个……”许怀义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愁的他抓耳挠腮,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子,叫你再滥好心,没事儿找事。 看吧,媳妇儿这关咋过? 正急得不行,就听到一声“娘!”,脆生生的,清晰的不得了,跟他这股黏黏糊糊劲儿比起来,人家可谓是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叫一个当机立断。 这下好了,不用他再纠结了,事情一下子摊巴开了。 许怀义居然诡异的松了口气。 不过这样导致的结果,也是相当惊人的,顾欢喜被那声“娘”给炸裂的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好一会儿,她才找到声音,看着眼前长得粉雕玉琢的孩子,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小朋……孩子,你刚才喊我什么?” 难道是她幻听了? 然而,就见那孩子听了她的话后,忽然冲着她跪了下去,神情郑重,“母亲在上,儿子给您磕头了。” 顾欢喜,“……” 好家伙,一言不合就磕头。 许怀义被他这招都给整懵了,这一刻,心里想的竟然是,这小子果然够精,才进门,跟媳妇儿还没相处过,就知道这个家是媳妇儿说了算了? 不然为啥之前没喊他爹、没给他磕头认亲?明明是他把他带回来的,嗨,他这地位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片刻后,顾欢喜僵硬的扭头去看许怀义,磨着牙质问道,“我让你去买粮,你这是给我买来个好大儿?” “不是,媳妇儿,你误会了,不是买的……” “那这是……” “是捡的。” “……” 顾欢喜见他心虚的眼神躲闪,募然反应过来,这是老毛病犯了啊,明明是个爷们,却有颗圣母心…… 她气的狠狠在他腰上扭了下,等他疼的呲牙咧嘴,才松了手。 许怀义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赶紧找借口跑路,“那啥,媳妇儿,我把粮食先抗进屋里收拾收拾哈,等下说不定会来人……” 说完,就拎着麻袋躲了。 顾欢喜呼出一口气,男人是自己找的,不能离婚,也不能打死,除了给他收拾烂摊子,也没别的办法了。 见那孩子还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无悲无喜,她忽然心头就软了,当了母亲后,就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哪怕不是她生的。 “孩子,你先起来吧。” 闻言,他倒是没固执,很听话的站起来,仰头看着她,声音还有几分属于孩子的奶气,偏神情像个小大人一般,“您收养我,我会记住这份恩情,不会让您后悔的。” 顾欢喜心里一动,没接这话,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还记得吗?你的亲生父母呢?” 他微微垂下眼,“我亲生父母皆已过世,老家是济阳府,但亲族里已经没人了,所以父母才会以家产相赠,托付旁人抚养我,谁能想到,那人面慈心苦,只是贪图我家银子,等我父母不在了后,就露出真实嘴脸,对我非打即骂还不算,遇上今年旱灾,就想把我卖去那种脏地方,我不想死,这才逃出来,给自己找条活路……” 说道这里,他再次仰起头看她,“至于名字,我既认您为母,便由您来取吧。” 顾欢喜听完,心头复杂,默了一瞬,无奈的叹道,“就用你之前的名字吧,不用另取,只把姓氏改了就成。” 闻言,他似是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回应道,“以前,母亲唤我小鱼。” “小鱼?” 他很自然的应了一声。 顾欢喜,“……” 这应该是小名吧?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不愿意说大名,她倒也没有刨根究底的追问,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不例外。 “进来吧。” “嗯……” 俩人进了屋,许怀义早就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了,粮食堆在另一间睡房,只把买来的锅碗瓢们和布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还有那把醒目的砍刀。 一见到她,许怀义立马上前讨好的笑,“热不热?渴了吧?中午吃饭了没有?我从县城买了不少包子,胡萝卜羊肉的,你要不要尝一个?还是先喝水……” 顾欢喜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耳边才算清静了。 这会儿献殷勤,那也没用。 这笔账,她迟早跟他算。 第24章 新晋父子相处 家里多了个人,许怀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生活不方便了,比如,他不能再随意的进出房车,不能再随意的吃东西,总之屋里不能出现跟前世有关的任何物品,甚至跟媳妇说话,都有了顾忌,那孩子虽说年纪小,可精着呢,指不定就会发现什么异常。 许怀义郁闷了。 尤其是这会儿身出了汗,黏乎乎的,之前每次从外头回来,喝一罐冰镇的碳酸饮料,再去冲个冷水澡,啥暑热都消散了,那叫一个痛快,可现在…… 他跟那小子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咋把他给甩开。 “喂……” “儿子现在有名字了,娘取的,父亲可以唤我小鱼。”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听他一本正经的自称儿子,又喊他父亲,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还没给我磕头呢,就先叫上父亲了?这么认亲也太敷衍了吧……” 不等他说完,就见小鱼扑通跪了下去,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也不等他喊,就自己站了起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索。 许怀义,“……” 这还是个能动手就不哔哔的主啊,倒是对他胃口。 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回头我再把认亲礼补给你……” “好!” “那以后,你就叫顾小鱼了,顾是你娘的姓氏,你娘没有兄弟,你就承继顾家的香火吧,也算是报答我们的收养之恩了。” 顾小鱼垂首,端肃行礼,“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许怀义不习惯他这般正经,说话还文绉绉的样子,忍不住咳嗽两声,“那啥,在家里倒也不必这样,随意点更自在,咱们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闻言,顾小鱼抬头看了他一眼,应了声“好”。 然后,俩人就这么对望着,沉默了。 气氛尴尬的,让在里屋给闺女喂奶的顾欢喜都替他们心累,于是给他们找事儿干,“你俩才从外头回来,出了一身汗,不去冲洗吗?” 闻言,许怀义可算有了台阶,忙不迭的道,“对,对,去冲洗……” 说完,就去里屋,拿出身换洗的衣服,见顾小鱼还不动,很自然的弹了他额头一下,“还愣着干啥?你那包袱里有干净衣服吧?找出来跟我去后院洗澡去。” 顾小鱼机械的跟在他后面,好半响,捂着额头被他弹到的地方,还有些发怔,从来没有人跟他这般,即便是父亲…… 而他,竟然不觉被冒犯。 然而很快,他就打脸了。 俩人洗澡的地方在后院的柴火棚里,简陋了点,勉强还宽敞,一进去,许怀义就开始脱衣服,大刺刺的,没有半分拘谨。 顾小鱼愣住了,都忘了该干啥。 等他有了反应时,是许怀义把他也给脱个精光,还用力搓着他的背,那手劲儿,他想挣扎都没用,小身子在他腿上扑腾着,像一条被冲上岸的鱼,无助又可怜。 因为太过震惊,眼睛瞪的大大的。 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时,他早已羞耻的小脸通红,嘴里抗议,“我自己会洗……” 许怀义自顾自的道,“我光帮你搓后背,前头你肯定要自己洗啊,嗨,你小子长得够白的,这皮肤比小姑娘都嫩……” 顾小鱼,“……” 这算是冒犯了吧? 他羞愤的看向许怀义,可人家大大方方的由着他看,举起一盆冷水从头哗啦浇下去,爽的喊了声“舒坦”。 顾小鱼收回目光,眼里多了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俩人就这么坦诚以待,他动作笨拙而僵硬,可许怀义还愉快的哼起小调儿,“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 顾小鱼,“……” 洗完后,俩人收拾利索,许怀义拿着替换下来的脏衣服,很自然的去打水清洗。 顾小鱼再次惊呆。 许怀义动作娴熟的搓洗着衣服,没一点不自在,“看啥啊,过来,我教你咋洗衣服,别觉得男人洗衣服跌份儿,那是迂腐,是错误的,作为优秀的男人,洗衣服是基本技能……” 顾小鱼在他旁边蹲下,僵硬的问,“还有其他技能?” 许怀义得意的道,“当然有啊,比如做饭,会做饭的男人才有魅力呢,你娘,就是因为我有一手好厨艺才对我死心塌地的。” 顾小鱼木然的问,“还有吗?” 许怀义点点头,“还得会挣钱,就算赚不来太多,最起码得能养家糊口,还有,舍得给媳妇儿花,尤其是她不高兴的时候……” “还有吗?” “还得会哄人,就是嘴甜,这个你年纪太小,暂时也学不了。”许怀义说完,冲他挑眉,“咋样,是不是听完我的话,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顾小鱼,“……” 恰恰相反,他感觉以前的书都白读了。 他笨拙的搓着衣服,整个人被刺激的有点找不到北,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他到底给自己认了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这跟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屋里,顾欢喜虽然听不到俩人说的什么,可从窗户里看的一清二楚,许怀义那张嘴叭叭叭的就没停下过,不由头疼的对着怀里的闺女道,“你爹又管不住嘴了,就那小子精的,指不定哪天就得掉马甲……” 阿鲤小包子吃饱喝足,欢快的吐着泡泡,丝毫提会不到亲娘的郁闷。 院子里,新组队的爷俩合伙,把衣服洗完晾上后,正打算去井边挑水,就听院门被砰砰的敲响了。 紧接着,就听到一声“老三,快开门!” 许怀义沉下脸来,他知道把骡车买回来,肯定会让不少人好奇打听,但没想到,最先上门的会是许家人。 怎么有那个脸的? “小鱼,你去屋里。” 这一刻,许怀义身上没了之前那股说笑的随意和亲近,让顾小鱼想起在树林里看到有人抢劫时的一幕。 若不是在他身上看到将士的影子,他也不会自荐。 他垂下头,应了声“是……”,转身往屋里走去。 许怀义则拎起木桶,拿着扁担,不慌不忙的往外走,还不忘冲着屋里喊了声,“媳妇儿,我去挑水了,你好好歇着。” 顾欢喜没吭声,站在窗户那儿,皱眉看着院子外头。 许家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第25章 公开打脸扒皮 院门外,许怀礼早已等的不耐,嘴里骂骂咧咧的,有那好奇跟来看热闹的,忍不住提醒,“怀礼啊,你小声点儿,这门可不隔音……”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许怀礼骂的嗓门更大了,“咋滴?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了?他就算搬出来住,那也得喊我一声二哥,当哥哥的别说骂他几句,就是打一顿都没人能挑理儿……” 对方见他这么嚣张,无奈的摇摇头。 其他人围观看个乐子。 倒是许怀廉不是很高兴的道,“二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难道骂了三哥,就显出他能耐来了?不会,三哥这个被骂的固然会被认嘲笑窝囊,但二哥也落不到好,连带着他都跟着丢人现眼。 许怀礼对待这个四弟,可不敢像对许怀义那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撇撇嘴,哼了声,倒也消停了。 这时,院门开了,许怀义不慌不忙的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关上门,还啪嗒锁上了。 那铜锁明晃晃的,像是在打谁的脸。 看热闹的众人惊讶过后,不由面面相觑,这是啥操作? 而许怀礼直接炸了,指着他鼻子就兴师问罪,“老三,你这是啥意思?我和四弟登你的门,你不说赶紧请进去,冲茶倒水好好招待,还锁了大门,你眼里还有没有亲兄弟?” 许怀廉倒是没质问,但脸上也写满了不赞同,觉得三哥真是不知所谓,虽说二哥的行为是不太妥当,可这么还击,最后丢的还不是许家的脸面? 兄弟不和,可是家族大忌。 都已经搬出来了,许怀义哪还有心思配合他们演戏,当即撕开了那层伪装的遮羞布,“亲兄弟?你们真是我的亲兄弟?” “亲兄弟会这么多年把我一直当牛马使唤?你们安然享受我的劳动果实,自己游手好闲却还在心里嘲笑我傻、看不起我,谁都能编排我两句。” “亲兄弟会把我推出去给人当上门女婿?许家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怎么就到了卖儿子的地步?你们但凡对我还有一点兄弟情,就不会坐视我这辈子顶着个赘婿的名头被人戳脊梁骨,而你们却住在大瓦房里,还有闲钱去读书。” 围观的人听傻了,而许怀礼和许怀廉则是气急败坏,他这一句句的,像是耳光扇在他们脸上,毫不留情。 但他们此刻压根拦不住。 因为许怀义拿着根扁担对着他们,大有他们敢上前,就会抽下来的架势。 公开打脸、扒皮还在继续。 “亲兄弟会享用了我媳妇儿的嫁妆却对我媳妇儿见死不救?我当时都给你们跪下了啊,磕的头破血流,你们呢?没有同情心也就罢了,却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说风凉话!” “亲兄弟会把我们一家三口撵出去、半点粮食都不给、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家里的地大半都是我操持的,到头来,我却净身出户!” 许怀义越说越悲愤,为死去的原主不值,也为自己穿成这么个身份憋屈,他红着眼眶,咬牙冷笑,声音斩钉截铁,“你们这样汲取别人血来供养自己的兄弟,我许怀义不敢高攀!” 随着他最后一句落下,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只有树上的蝉鸣声,一声接一声。 片刻后,才有了动静,却也是各种吸气声、唏嘘声、惊叹声! “嘶……” “嚯……” “我滴个亲娘啊……” 正应了那句老话啊,可别仗着人家老实就可劲的欺负,老实人一旦发了脾气,那就是山崩海啸,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吧,现在许家是彻底没脸了,脸皮都被撕下来在地上踩了,还翻来覆去的踩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惨烈。 那些质问,震耳发聩! 所有人都看着许怀义,这人以前沉默寡言到没啥存在感,谁能想到短短几天,他又是顶着压力给媳妇儿买药,又是从老宅脱离出来自立门户,还不声不响的用骡子拉了一车东西回来,而现在,更是不得了,在沉默中彻底爆发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触底反弹? 也对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许怀义以前再老实,被逼到绝路上,也不能继续窝囊下去,不然还有活路? 有个年纪大的摸着胡子小声的感慨,“所以说,莫欺少年穷啊。” 谁知道人家哪天就能翻身了? 其他人觉得这话用在这里不对,却又想不到反驳的词儿,只是默默决定,以后对待许怀义,可不能再门缝里看人了, 不然许怀礼他们的下场,就是他们的。 被扒的颜面无存。 这都不是打脸了,这是公开处刑,脸皮薄一点的,跟凌迟也没啥两样了。 许怀礼早就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平时嘴皮子在许家是最利索的,但此刻,他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许怀义说的全是事实,他怎么反驳? 最后,目眦欲裂的挤出一句,“你疯了,你这是疯了啊……” 许怀义冷笑,“那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你……”许怀礼眼前阵阵发黑,这一刻恨不得冲着许怀义拳打脚踢、以解心头只恨,但对着手拿扁担、眼神冷厉的许怀义,他脚步踉跄了下,竟是不敢上前,恼羞成怒的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转身跑了。 看热闹的众人,“……” 他们还以为接下来就该上演武斗了,都往后退了一米,给空出地盘了,结果,就这? 许怀礼这一跑,热闹没了大半,众人就都看向许怀廉,眼神中透着隐晦的期待,这位可是打猎的好手,应该不会像许怀礼那么怂吧? 许怀廉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不能,他要是也跑了,那显得更是心虚,也彻底坐实了他们的罪名,那他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他艰难的迎视着许怀义讥诮的视线,干巴巴的道,“三哥,你那些话,未免有失偏颇,事情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许怀义嘲弄的打断,“哪件不是?你说出来,要是我冤枉你们了,我许怀义给你们磕头道歉!” 许怀廉涨红着脸,只觉得这一刻屈辱极了,更是后悔来走这一趟,“你就非得闹到这种地步?就算我们做兄弟的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难道连家族的名声都不顾了?” 这是要把整个许家都挑起来,跟他为敌? 许怀义哪能如他的愿? “你们是你们,许家是许家,我相信,许家祖祖辈辈只会教育家族子弟兄友弟恭、兄弟齐心,而不是汲取兄弟的血来供养自己。” 许怀廉,“……” 第26章 问话 最后,许怀廉也败下阵来,沉着脸走了,倒是没放什么狠话,只是那表情,难看的像被挖了祖坟,眼神冷的犹如跟山上的猎物对峙。 许家这俩兄弟一走,热闹也就散了,众人还挺遗憾的,见许怀义拎着水桶要走,这才想起跟着来的初衷。 看热闹是顺带着,重点是打听事儿。 “怀义啊,你院子里拴着那头骡子是你的不?”被推出来问话的人叫徐德寿,四十来岁,长得瘦小精干,是许家村村长徐德福的兄弟,在看热闹的一众人里,算是最有身份的,由他开口,也不怕得罪人。 许怀义念着过后还得徐村长帮忙,所以对徐德寿很是客气,一声“徐三叔”喊得也很亲热,“是我买的。” 没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其他人虽说已经猜到了,但人家正主当面承认,还是不免有些震惊,心里更是酸不拉几的难受起来。 许怀义见状,心知肚明,笑人无、恨人有,人之常情,并不需要放在心上,等你站在他们再也够不到的高度时,就不会如此了,只有仰视羡慕,甚至崇拜。 徐德寿见识多些,家里条件也不差,倒不至于去酸,不过好奇是肯定的,“怀义啊,你既喊我一声三叔,那叔就不跟你客气了,你之前从老宅搬出来,是分了银子?” 许怀义自嘲道,“我哪有那福气?净身出户,不过我也不怪爹娘,谁叫我是顾家的上门女婿呢,当时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我跟许家再没半点关系,又咋能再分许家的家产?之前,是我年轻,也是窝囊,撑不起门户来,又舍不下那张脸,这才赖在老宅没走,现在……不走不行了。” 言外之意,被撵出来了。 其他人听的唏嘘,也不由想起许家和顾家的那桩婚事来,既让人羡慕,又让人不耻,一时间,心里平衡了许多,居然不酸了。 徐德寿拍拍他的肩膀,“好男不吃分家饭,你现在能想开,那将来肯定差不了,就是现在,这不就出息了么?大骡子都买回来了,多少银子啊?” 许怀义坦坦荡荡的道,“八两!再架上马鞍、脚蹬子、车架子啥的,拢共花了十二两,您老见多识广,觉得这价儿值不值?我也没经验,就怕买贵了,让人坑……” 他言语诚挚,把徐德寿给捧起来。 徐德寿面上有光,说话就亲近了几分,“值,这银子你花的可不亏,我刚才站院墙那儿瞅了,这骡子买的好,老话说,长脖骡,长尾马,见了就买下,准错不了,千万别买那腰长腿细的,一老不成器……” 许怀义听的认真,不时点头附和。 徐德寿说过瘾了,才问出其他人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既没从老宅分家产,那这么多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许怀义凑近一步,低声道,“实不相瞒,徐三叔,我在山里挖了棵人参……” 徐德寿惊诧的脱口而出,“咱这山里还真有人参啊?光听老人们说,咱也没见着过,你小子这运气可够好的……” 许怀义可不能给自己拉仇恨,见其他人又酸意上脸了,当即作出一副落寞又哀痛的表情叹道,“啥运气好啊?徐三叔,您说这话,不是戳我的心口窝吗,我要是运气好,能落得这步田地?唉,也就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吧……”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这心里又奇异的舒坦了。 徐德寿看着他,抚着胡子,颇有意味的感慨道,“都说傻人有傻福,天公疼憨人,老祖宗诚不欺我哪……” 许怀义就配合的连连苦笑,“我能有啥福啊?这人参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辈子估摸着也就一回,以后咋过日子都不敢想,我这一没土地、二没营生,都琢磨着是不是得去要饭了,唉……” 其他人也跟着叹了声,不过心里却升起优越感来,他们虽然没有挖人参的运气,但有田地啊,那才是过日子的根本,挖人参就是一锤子的买卖,还能指望它养家糊口? 果然,就听徐德寿好奇的追问那人参卖了多少银子,而许怀义掰着手指,说的清清楚楚,等说完,他们第一反应,好家伙,拢共卖了五十两银子,竟是一下子都花出去了,这没当过家就是不会过日子啊,细水长流,咋能不存下点呢? 第二反应,才是意识到粮食竟然贵的那么离谱了! 有些人压根不信,追着许怀义连声问,“蜀黍真有那么多?三十五文?咋可能变成三十五文呢?豆子都二十五文了?前两天还十文呐……” “老天爷啊,这是抢钱呐,跟那土匪有啥区别?” 徐德寿表情凝重的问,“怀义,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许怀义苦笑道,“这种事,我还能撒谎啊?我当时听了,也是不敢置信呐,我进了县城,先去粮铺打听,当时蜀黍还是三十文,等我买了骡子回去,就涨了五文,当时铺子里哭天抢地的好几个,可人家粮铺的伙计压根不当回事儿,翻着白眼骂嫌贵就滚,等过几天就是拿着金山银山还未必能买到呢……” 徐德寿拧着眉头问,“那最后,他们都买了?” 许怀义点头,“买了,我也买了些,把手里的银子大半都换成了粮食,其他人也是如此,哪怕再心疼银子,也咬牙买,家有余粮,心里才不慌啊,不瞒您说,过两天我还得再去一趟,看看还能买到粮食不?其他吃的喝的,有的也赶紧屯点儿,不然……” 后头的话没说尽,留一半给旁人脑补的空间。 这一脑补,一个个的脸色就都变了。 徐德寿原本还好奇那孩子的事儿,这会儿都没心思再拉着他问了,转身就要回去找人商量,走了几步,又回头喊了声,“怀义,你啥时候再去县里,喊着叔儿哈。” 许怀义痛快的应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嘀咕着往家里跑,再顾不上看啥热闹了。 许怀义这才拎着扁担,悠悠哉哉的去挑水,到了井边儿,一看那下降的水位,好心情当即就没了。 跟一天一涨的粮价正相反,水位一天一降。 比缺粮都让人心慌,人不吃粮食,能坚持半个月左右,可要是不喝水,顶多三天就熬不住了,逃荒的时候,粮食能提前囤下,也不怕坏了,可水咋办? 这附近十几个州府都闹旱灾,可以想见,沿路上能找到的水源也有限。 届时万一没水了,抢起水来,比抢粮还可怕。 第27章 兄妹相处,就那么稀罕? 许怀义挑着水,匆匆回家,一进屋,就嚷嚷着,“媳妇儿,井里的水位又降下去不少,就这,还有不少人去浇地浇菜,都特么的快不够给人喝了……”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东屋的土炕上,顾欢喜低头在缝衣服,用的是许怀义从县城买回来的细麻布,原白色的,穿在里头,也能当睡衣,以后家里多了个人,不能再穿个大短裤、趿拉着拖鞋就出来晃悠了,该注意的地方,都得提前打算好。 这一幕,自然不是让许怀义消声的缘由,他是被顾小鱼和闺女玩的画面给震住了,他家阿鲤穿着一身粉色的连体衣,头上戴了顶花朵样的小帽子,奶呼呼的小拳头里,紧紧攥着顾小鱼一根手指,笑得比大中午的太阳都灿烂。 他闺女对顾小鱼的喜欢,简直扑面而来! 可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呐,却哇凉哇凉的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闺女对他都没笑得这么甜呐,像朵盛开的花儿,他甚至有种错觉,也就是闺女力气还不够大,不然就冲她蹬腿伸胳膊的那用力的架势,像是要把顾小鱼给拽到自己怀里去,整个的抱住。 就那么稀罕? 顾小鱼有啥啊?不就是那张脸漂亮点儿? 敢情他闺女还是个颜控! 再看顾小鱼,褪去了小大人般的沉稳,特别乖巧老实的由着闺女抓他的手指玩儿,另一只手拿着块细麻布,不时的帮闺女擦口水,动作虽笨拙,却轻柔,还耐心十足。 许怀义看的眼都快要瞎了,捂着胸口,有种自家白菜刚出苗就要被人拔走的悲痛,这么一想不要紧,天灵盖都要炸开了,几步窜过去,把闺女搂进自己怀里,才觉得踏实了。 他这动作,如猛虎下山,着实出其不意,叫人防不胜防。 顾小鱼,“……” 刚认下的爹,看他的眼神像防贼是什么意思? 他抿抿唇,没说话。 而阿鲤就忍不了了,懵了一瞬后,就瘪着嘴呜呜起来,大眼睛开始眨巴眨巴的蓄满了泪,要落不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叫一个可人疼。 许怀义顿时被自家闺女萌化了,“阿鲤,是爹爹啊,是爹爹抱着你啊,爹爹的怀抱不够温暖、不够舒适、不够有安全感?” 听到这话,顾小鱼实在没忍住,嘴角抽了下,眼神幽幽的把手里的细麻布递过去,“爹,给妹妹擦擦吧。” 许怀义没接,而是直接低头,亲了亲闺女的眼睛,结果,一脸震撼加惊喜的抬起头,“媳妇儿,咱家阿鲤的眼泪是甜的哎……” 顾欢喜,“……” 这老父亲的滤镜也太厚了吧? 眼泪是咸的不是常识吗? 许怀义见她一脸的不信和无语,赶忙焦急的解释,“真的,媳妇儿,你不信自个儿尝尝呀,我保证,比蜂蜜还甜……” “你、够、了!”顾欢喜没好气的横他一眼,从进门开始,这神经就跟搭错了一样,不着调的事儿干了一出接一出,现在连味觉都出现障碍了。 她接过顾小鱼手里的麻布,给闺女擦了擦眼。 然而阿鲤似乎不领爹娘的情,脸上还是写满了委屈巴巴,同时,两只小胳膊,都使劲的朝着顾小鱼的方向伸着,像极了不屈不挠迎着太阳开放的向日葵。 顾欢喜,“……” 这不是遗传的她吧? 而许怀义这个老父亲见状,一颗玻璃心碎了一地,不敢置信的喊了声“阿鲤……”,那模样像是被惨遭抛弃的怨妇,那语气颤巍巍的如同被凄风冷雨肆虐过。 顾欢喜顿时没眼看、也没耳朵听,干脆直接上手,把闺女抱过来,重新放回到土炕上,紧挨着顾小鱼的腿。 “陪你妹妹玩一会儿。” “是,娘……” 许怀义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委屈的喊了声,“媳妇儿……” 他呢?咋就不顾及他老父亲的感受呢? 顾欢喜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自顾自的低头缝衣服。 许怀义不敢冲媳妇儿使劲儿,只得转头去警告顾小鱼,让他离闺女远一点,结果,就看到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他闺女重新攥着人家的手指,如获至宝般,咯咯的笑出声来。 那稀罕劲儿,再次把许怀义酸的像吃了一颗柠檬。 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可他的小棉袄是漏风的吧?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小鱼,这是你妹妹。” 顾小鱼抬眼看向他,一脸不解,“不然呢?” 许怀义顿时被噎住。 顾欢喜见他自讨没趣,不由好气又好笑,干脆拉着他问起正事儿,“你在门口狠狠挫了许怀礼几兄弟的面子,这痛快是痛快了,之前受的窝囊气也算出了大半,但这跟撕破脸可没什么区别了,许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想好后头要怎么应对了吗?” 闻言,许怀义总算顾不上酸了,跟媳妇儿也没啥好瞒的,直接道,“我都打算好了,之前就想着能找个机会彻底撕破脸,省得以后还得时不时让他们纠缠,刚才天时地利人和,我就干脆把话撕撸开了,又不是造谣,眼不瞎的都知道,我跟许家那几个人的所谓兄弟情,薄的就跟张纸一样,以前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我刚才在门口骂的毫不留情,许怀礼丢了大脸,回去后肯定要和老宅的人添油加醋的告状,把我说得六亲不认,那老两口指定得气炸了,不过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不会马上就来找我算账,估摸着要等许怀仁和许怀玉回家商量后,再制定个万全之计,争取一举翻身,把毁了的名声再洗白,还得顺便把我踩脚底下。” “不过,我也不会等着挨打,他们要是跟我玩亲情、用孝道压我,那我就把当初的文书甩给他们看,我跟许家没啥关系,我就是一被他们卖出去的上门女婿,不怨恨他们毁了我就算尽孝了,难道还要再装父慈子孝、兄弟和睦?我就算敢装,他们还敢信么?” “他们要是跟我打舆论战呢,呵呵,那我更就不怕了,这世上多的是眼明心亮的,总不能个个都瞎……” 顾欢喜拧起眉头,“可是,咱们之前跟村里人有交情的并不多,他们能站在咱们这边?” 闻言,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靠交情肯定不行,共同的利益,比任何交情都靠得住。” 许家村,有两大姓氏,一是言午许,二是双人徐,最开始是许氏家族占了上风,所以村名才叫许家村,但是后来,徐家接连出了两任村长,徐氏家族就隐隐压过许家一头去了,除此外,还有孟家、刘家,高家等散户,这些人大都看徐家的眉眼高低行事儿,徐家要是肯站在他这边,那他跟许家的对抗就稳了。 徐家,自是巴不得许家闹内讧,他们好捡便宜。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他才不怕跟许家撕破脸。 第28章 君子远庖厨 说完正事儿,许怀义扭头一看,就见闺女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扬着笑,咋看咋稀罕,可偏偏奶呼呼的小拳头里依然攥着一根手指…… 就那么舍不得放开? 那只能强行拆散了,许怀义说干就干,毫不犹豫的探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掰开闺女的小拳头,然后温柔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做完这一切,瞥了顾小鱼一眼。 那眼神该怎么描述呢?反正顾小鱼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初见许怀义时,留给他的那个英武悍然的将士形象,又崩塌了。 光眼神示威还不够,许怀义哼笑了声,“你力气还没个奶娃娃大?手指被攥住就拔不出来了?那以后岂不是谁想欺负都行?” 顾小鱼,“……” 他没那么软弱无能,而且,这是谁力气大小的问题? 但他没辩驳,因为,总觉得那样做,有点幼稚。 顾欢喜早就被他的幼稚给打败了,怕他说出更幼稚的来,只得开始撵人,“行了,做饭去吧,我饿了……” 媳妇儿的话就是圣旨,许怀义忙不迭的应下,不过走时,不忘喊着便宜儿子,“小鱼,跟为父一块儿,为父教你咋做饭。” 一声拿腔拿调的为父,听的顾欢喜嘴角抽了抽,真是受不了这个冤家!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都能较上劲了,可真是出息! 顾小鱼面无表情的下炕,木然的跟在后头。 很好,除了洗衣服,他以后还要学习如何下厨了,以后不会连女红也要懂吧? 做饭的棚子,幸好在梧桐树下的阴凉地里,不然光烧火就够遭罪的,许怀义挽起袖子,手脚利索的洗锅淘米,一边干活儿,嘴里一边念叨,“看见我放多少米了吧?多了不行,太稠糊,跟吃干饭似的,太少也不行,清汤寡水的,喝着没滋没味儿,这么多米,配这个多水正正好,这可是我这么多年总结下来的宝贵经验,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现在无偿分享给你了……” 顾小鱼,“……” 他并没有感动到。 “小米粥最养人了,你娘还在月子里,喝这个最好,不然,现在天热,喝绿豆汤更合适,尤其是撒上白糖冰镇过,那才叫一个爽快……” 顾小鱼问,“这里镇上有卖冰的?” 许怀义面不改色的道,“是搁在水井里冰镇,你难道不知道?井底下的温度可比上头凉快多了,天热,吃不完的饭菜,装在篮子里,再系上绳子,吊在井底,能保好几天不坏呢……”话落,啧啧几声,颇有些嫌弃道,“你不光力气小,这学问和见识,也远远不够啊,以后好好跟着为父学习,知道了吧?” 顾小鱼抿抿唇,“……是!” 打击了这小子两下,许怀义心里舒坦了,等米煮开,他熟练的在锅上放了个篦子,把中午买回来的包子给热乎上,让顾小鱼看着灶火,他开始准备晚上吃的菜。 西红柿和辣椒、土豆之类的都不能拿出来了,他只得选了黄瓜和豆角,转头问顾小鱼,“你喜欢吃啥菜?” 顾小鱼道,“听您的……” 许怀义满意的点点头,“这觉悟不错,以后也继续保持,我跟你说,小孩子绝对不能挑食,挑食长不高。” 顾小鱼,“……” 挑食会不会影响身高他暂且不知道,但他觉得,以后会从这位父亲身上,学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点了。 许怀义决定做黄瓜炒鸡蛋,豆角炒腊肉,确定好菜谱,就麻利的择菜、洗菜,切菜时,还炫了一把刀工,然后冲顾小鱼得意的挑了下眉。 顾小鱼,“……” 他并没有体会到刀工出色有什么可值得炫耀和骄傲的。 不过,当菜出锅时,他闻到那香味,心里还是不免讶异了下,没想到他这个父亲并不是花架子,竟然厨艺还真的挺不错? 一时没忍住,他不解又好奇的问道,“不都说,君子远庖厨……” 许怀义闻言,当即像是抓到了他啥小辫子似的,兴奋的道,“我就说你学问不行吧?听听,果然出错了,你这话让外头的人听了,非得笑话你不可……” 顾小鱼涨红着脸,弯腰行礼,“还请父亲赐教。” 许怀义得意的道,“你先说,君子远庖厨这话是啥意思?” 顾小鱼斟酌道,“意思是,君子需要远离杀鸡宰羊、切肉烹饪的厨房事务。” 许怀义皱眉,“你这不知道吗,那咋还搞错了呢?” 顾小鱼一头雾水。 屋里,顾欢喜实在听不下去了,喊了声,“饭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媳妇儿,饿坏了吧?这就给你端进去……”许怀义再顾不上旁的,还催着顾小鱼帮忙拿碗筷。 顾小鱼,“……” 他能怎么办?只能听从。 吃饭的小桌子支在堂屋里,吃的时候,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准确的说,跟这规矩正相反,说话就没停下过。 “媳妇儿,你觉得这包子味道咋样?是不是没有我调的馅儿好吃?” “嗯,也还凑合吧。” “这鸡蛋,你多吃点儿,腊肉尝一片就行,里头搁的香料太重,你还得喂闺女呢,等以后咱再敞开了吃哈,先委屈一下……” “我知道,你快吃你的吧,小鱼,你别光吃包子啊,也夹菜吃,你爹炒的菜量又不少……” “是,谢谢娘……” 这跟他以前的日子截然不同,但莫名的,他觉得这样,似乎也很不错,肩上像是去掉了枷锁,身心都变得轻快起来。 吃的差不多了,顾欢喜才状似随意的问,“小鱼,你以前都读过哪几本书了?” 顾小鱼下意识的要起身应答,然后……忍住了,不过声音还带着几分恭敬,“《三字经》与《百家姓》,还有《千字文》,《论语》刚开始学。” 顾欢喜点点头,“嗯,你小小年纪便已读过这么多书,比起同龄孩子,已经走在他们前头了,很不错……” 顾小鱼看了许怀义一眼,“娘亲谬赞了,儿子的学问和见识还远远不够,还需要跟在父亲身边好好学习。” 许怀义,“……” 感觉被内涵了。 顾欢喜忍着笑,又问,“那你知道君子远庖厨这话是出自哪里吗?” 顾小鱼摇了摇头。 顾欢喜道,“出自《孟子》,你还没学到,不了解是正常的,全段文字是‘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什么意思呢?意思即是说君子要远离血气杀生之事,要怀有一颗仁心,不忍见到杀生之事,因此远离厨房,并不是君子要不进厨房、不耻庖厨之意。” 许怀义当即附和道,“对,对,我之前就是这意思……” 顾小鱼,“……” 他之前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第29章 认亲礼 吃完饭,许怀义不用谁指示,就利索的收拾碗筷,端出去洗刷,整套动作娴熟又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 顾小鱼默默的跟在后面。 爷俩出去后,顾欢喜想着刚才饭桌上那孩子无可挑剔的用餐礼仪,眉头不由轻蹙,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规矩,还有他那出色的容貌,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聪慧,收养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畅快的大笑,许怀义得意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点……顾小鱼刷碗。 顾小鱼面无表情,笨拙的跟一只碗在做斗争。 顾欢喜揉揉眉头,没心没肺可真好,就不用像她这样纠结了,趁着俩人没回来,她进了房车一趟,等到再出来时,脸上还有几分恍惚。 车里的食物竟然没少! 她和许怀义之前就做过实验了,除了能入口的食物,其他东西,用了就是用了,不会再生,像抵给焦大夫的那只银镯子,还有卖给当铺的琉璃摆件,那就是属于别人的了。 哪怕这些东西是为他们俩所用,也不会原物再现,但食物可以,像是源源不断,只一样,不能送给外人。 给了外人吃,食物的数量便会减少。 可是刚才,她进车里找东西时,无意间扫了一眼,放在厨房里的鸡蛋和菜居然原封未动,这说明什么? 难道顾小鱼对他们来说……竟不是外人? 这个猜测,比之前怀疑顾小鱼的身世不简单,还叫她震惊,纠结却是淡了,如果注定他是这个家的一员,那么即便他会给他们夫妻惹来麻烦,也躲避不开,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于是,等顾小鱼进屋,顾欢喜就招手将他喊到跟前,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银质的吊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小鱼怔住,茫然的看着她。 顾欢喜微笑着解释,“这是认亲礼物,说来也是缘分,你妹妹叫阿鲤,我当初怀她时,梦见一条大鲤鱼,便让人打了这一对鱼形吊坠,正好你也叫小鱼,如此你和妹妹一人一个。” 顾小鱼低头,手下意识的摩挲着那个吊坠,吊坠不算大,跟他的手指差不多长,却雕琢的很是精巧可爱,栩栩如生,尤其那双眼睛,镶嵌了红宝石,便如画龙点睛一般,变得俏皮生动起来。 而鲤鱼,还有美好的寓意,鱼跃龙门,一展宏图。 “不喜欢?” “喜欢!”顾小鱼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躬身行礼,郑重道,“儿子谢过母亲!此生必当珍之重之!” 顾欢喜扶他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让顾小鱼心怀激荡,片刻后,才正儿八百的点了点头,“是,娘……” 被冷落的许怀义顿时不干了,“哎,哎,还有我呢,认亲咋能落下我这个……”把一家之主咽下去,识相的换成,“当爹的呢?我也有准备认亲礼啊,保管你会喜欢,等着,为父去给你拿!” 他兴冲冲的进了东屋,很快又风风火火的出来,神秘兮兮的对着顾小鱼道,“猜猜,为父给你准备的啥礼物。” 顾小鱼,“……” 就冲他教给自己的那些所谓本事和知识,他上哪儿猜去? 他老老实实的道,“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 许怀义摇着头,啧啧道,“你还没猜咋就能放弃呢?这不行啊,再难也得试试吧?猜错怕啥,人生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你读书没学过那句话吗?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咳咳!” 许怀义教子的长篇大论顿时戛然而止,对着媳妇儿讨好的笑了笑,不敢再墨迹,赶紧拿出礼物,吩咐顾小鱼,“把手伸出来,右手吧。” 顾小鱼一头雾水的伸出右手去,然后,就见许怀义不甚温柔的往他的大拇指上套了个……圆环? 顾欢喜正端起茶碗来喝水,看见这一幕,差点喷了,他可真会挑,给孩子选这么个礼物,真是…… 只有许怀义一脸得意,“咋样?为父这认亲礼,惊不惊喜?” 顾小鱼,“……” 他要说不惊喜,是不是不孝? 许怀义见他小脸复杂,又忍不住啧啧两声,“你这见识,哎,果然是少的可怜呐,不知道这是啥对吧?更不知道这东西咋用是不是?” 顾小鱼抿抿唇,“儿子愚钝,还请父亲赐教。” 许怀义满意的点点头,他对闺女是树立不起威严的,这辈子都树立不起来,也就只能在这小子面前找找严父教子的感觉了。 他蹲下身子,仔细的教着他如何使用,“这东西是防身用的,平时就是个装饰物,也不起眼,但关键时候就能发挥大作用,出奇制胜,看到这个小凸起了吧?这是开关,你稍微用点力,这边就能弹出个刀尖,小心点儿,这刀尖锋利着呢……” 顾小鱼已经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麻木的学着他教的步骤,小心操作了两遍,就已经能体会到这东西的妙处了。 看着其貌不扬,平平无奇,谁能想到这是个能绝地反击的暗器呢? “咋样?喜欢吧?” “喜欢,儿子谢过父亲!” 许怀义哈哈笑着,一时得意忘形,问了个送命题,“我和你娘送的认亲礼,你更喜欢哪个?” 顾小鱼,“……” 他要怎么回答才能皆大欢喜? 不过,用不着他纠结,就已经有了答案。 顾欢喜一声咳嗽,瞬间就让许怀义认清了现实,“呵呵呵,瞧我问的这是啥愚蠢问题?小鱼,你也是够笨的,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做不到张口就来?那你这应变能力还很欠缺啊……” 顾小鱼能说啥?“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愚钝。” 顾欢喜冲着许怀义无语的横了一眼,“不是要去找徐村长说事儿?再不走,天就黑了……” 许怀义终于想起这茬事儿,“对,对,还得去刘二叔家走一趟,车厢得尽快打出来,媳妇儿,你想要个啥样的?” 顾欢喜摆摆手,“你看着办就行,适合长途旅行,尽量舒适一点。” 许怀义拍着胸口道,“放心吧,媳妇儿,肯定不会叫你坐着遭罪。” 他出门时,怀里揣着点碎银子,手里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包桃酥,一块大约两斤重的腊肉,这些东西是从房车里拿出来的,送礼既不会惹眼,又能说得过去,去徐村长家正合适。 第30章 给他撑腰 徐村长家在村中间的位置,院子里种了两棵高大的桐树,非常显眼,正屋跟许家老宅一样,也是五间青砖大瓦房,不过许家老宅那是靠吸顾家血才盖起来的,人家这是凭自己真本事,住的更有底气。 徐村长子嗣不丰,只俩儿子,大儿子早已成婚,但这些年下来,膝下只立住了一个孙子,小儿子是老来得子,才十四岁,跟许怀玉同在镇上的学堂念书。 许怀义一路琢磨着,到了地方,见大门敞开着,他在门口先喊了一嗓子“村长叔”,才抬腿迈过门槛,绕过影壁,然后就看到桐树下,好几个人正围着张石桌子,喝茶闲聊。 “怀义来了?”先出声的倒是徐德寿,态度很是热情的冲他招手,“快过来坐,刚才我们还说起你呢,长松,快给你怀义兄弟再搬张凳子来……” 徐长松是徐村长的大儿子,闻言,忙起身支应着,“哎,二叔,我这就去,怀义,你先坐我这把椅子……” “徐大哥甭跟我客套,我站站就行……”许怀义赶紧拦着,他原本就是打算放下东西,说几句话就走。 徐村长拿着旱烟杆,嘴里缓缓吐出口烟气,开口发话,“怀义,要是不忙,就坐下说会儿话,正好,我有事儿问你。” 闻言,许怀义就不好再拒绝了,“四叔公,高二叔,刘大伯……”,跟其他几人挨个打了声招呼,才坐在了最下首的位子上。 徐村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脊背挺直,眼神清亮,虽还穿着粗麻补丁衣服,却不显寒酸窘迫,一派坦荡清正,甚至隐隐有种英武凛冽之气,叫人不敢小觑。 果然,宝剑锋从磨砺出,一点没错。 其他人心里也在暗暗称奇,谁能想到以前软弱老实的窝囊小子,开窍之后,竟是如擦去尘土的明珠,闪瞎了多少人的眼。 许茂山一家应该是感触最深的,肯定有种整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的恼羞成怒,不过现在还没顾上跟他算账罢了。 但现在,许家这位辈分最高的四叔公在…… 许怀义一点都不担心四叔公会兴师问罪,相反,他还盼着呢,毕竟他来找徐村长的主要目的就是解决这事儿。 许四叔公也没叫他失望,清了清嗓子,率先发难,“怀义啊,我听说你跟你二哥吵架了?有啥矛盾不能在家里处理,非得闹到外面去?嚷嚷的满村皆知,给人看笑话,你俩谁能得了好?简直给老许家祖宗丢脸!” 许怀义抬手抹了把脸,诚心实意的认错,“四叔公,这事儿,我做的确实不妥当,给许家抹黑了,您教训的对……” 四叔公抚着胡子,脸色稍缓。 许怀义接着话锋一转,语气悲痛的道,“可是,四叔公,侄孙是真的被逼的没办法了呀,但凡还有一线活路,谁想跟亲兄弟撕破脸、闹翻呢?我当初在家里过的那是啥日子,不需我再多说一遍,在座的诸位长辈眼明心亮,都该清楚,说句不好听的,当牛做马也就那样了,绕是当牛做马,我也没落得一点好啊,我被卖到顾家当上门女婿……” “我也是爷们,我就算再窝囊,也要脸面,可我最后说啥了?还不是老老实实听了家里的话,用自己的后半辈子,给许家换了五十两银子和一箱子书?谁叫我是许家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兄弟呢,我认了!可我媳妇儿和闺女,不是许家的人啊,他们不欠许家啥,甚至,她们对许家那是有恩情的!可她们娘俩命悬一线时,谁站出来管一管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有,直接劝我放弃再娶一个,四叔公啊,您说,我承了岳父的恩情,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媳妇儿闺女去死,那我还是个人吗?” 最后一句,问的振聋发聩。 四叔公顿时一张老脸红白交错,半响,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当时,那情况,也是没办法,二两银子一副的药,咱们庄户人家谁吃的起?” 许怀义嘲弄的道,“可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束修,我那五弟却交的起,家里远不到为了十几两银子就弄得山穷水尽,我大哥,在镇上当账房,每个月也能挣不少,再不济,还有我三叔,找谁借,也能凑出药钱来,只是不把我们一家三口当人,无心罢了。” 四叔公强撑着道,“那,那也不用闹到那个份上,有啥矛盾搁屋里说,有你大伯,还有我在,至于打整个许家的脸?” 许怀义做出一副强忍哀戚的绝望表情,“四叔公,我要还是许家的人,他们就是搓摩死我,我都认了,可我现在净身出户,是顾家的女婿,出来行走,代表的就是顾家的颜面,许怀礼欺负上门,我还得为了许家的脸面再忍气吞声继续当窝囊废?那我岳父的棺材板还盖得住吗?” 四叔公终于哑口无言。 徐德寿高声喊了一嗓子,“说的好!” 许怀义立刻打蛇随棍上,起身冲着徐德寿行礼,“多谢徐三叔,有您这句公道话,我,我这心里总算有点热乎气了……” 徐德寿哈哈笑着,“甭客气,我也不是为你,纯粹就是见不得你家里,不对,是许老二那家人的德行,拿着儿子不当人,往死里欺负,以为整个许家村就没个明白人了?” 徐村长瞪他一眼,“你少说两句,茂山一家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不过是就是有点偏心眼儿罢了,当父母的,本来五根手指头就不一样长……” 徐德寿翻了个白眼,“啥偏心眼儿啊?偏心眼就卖儿子去当上门女婿?就可着怀义一个使唤?住着用顾家银子盖得大瓦房,用着顾家银子去学堂念书,却不给顾家闺女看病,我呸,薄情寡义都是轻的,那叫啥?忘恩负义……” 徐村长斥道,“你快闭嘴吧,越说越不像话了!” 虽是斥责,脸上却没有半分生气,显然,俩兄弟是一唱一和,逮住机会,挤兑许老二一家。 见状,许怀义心里就稳了。 徐德寿这时嘿嘿笑着,冲着四叔公拱拱手,“许四叔,您老可别往心里去,我可不是针对您家,虽都是姓许,但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哪能都一副德行?您老教育的子女,谁不夸一声厚道仁和、有情有义?” 四叔公僵硬的点了点头,没吭声。 这时,高二叔出来打圆场,“行了,咱不提这些糟心事儿了,反正人在做,天在看,谁干了缺德事儿,眼不瞎的都心里清楚,公道自在人心嘛,怀义,你也别总想着过去那点事儿,谁年轻时不受点委屈了?人要往前看,我看你现在过的不就挺好吗,大骡子都买了,听说还买了不少粮食,这叫啥,否极泰来了!” 许怀义闻言,又转身冲着他行礼,“多谢高二叔教诲。” 高二叔摆摆手,“教诲啥?我啥都不懂,但说句公道话还是可以的,你现在给顾家顶门立户,确实不能太好性子,不然咋对得起你岳父啊?” 许怀义一副虚心接受的表情,“是……” 刘大伯也出声感慨道,“你岳父把唯一的闺女托给你照顾,你就得担起责任来,既然从许家搬出去了,以后就是俩家人,虽说生恩要尽孝,但两头,总该有个先后轻重之分嘛……” 这话就差明摆着说,让许怀义先尽顾家的孝道,把许家撂在后头了,俩家要是发生冲突,那肯定要以顾家颜面为主。 几人一一表态,都是为许怀义撑腰。 第31章 许家商讨如何解决问题 一更 徐村长觉得火候到了,面色为难的问四叔公,“许四叔,您看这事儿咋办才好?要是等下茂山找上门来,我这……” 老狐狸! 四叔公再坐不住,腾的站起来,涨红着老脸道,“村长放心吧,我老头子不会让他来麻烦你的,我去找他!”,重重撂下这句,拄着拐杖,就往外走。 到底六十多岁的人了,情绪一激动,走路难免颤巍巍的。 徐村长也怕出事儿,忙给大儿子使眼色,但徐长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怀义已经紧走几步上前扶住了。 这眼力见,在座的几人都看在了眼里、各有心思。 而四叔公却不想领这个情,然而想挣开,又没那个力气,只得憋着股气,由着他扶着出了徐家大门,路上也不吭声,直到眼瞅着离着许家老宅不远了,才停下脚,沉沉叹了声,“行了,你回去吧,我还没老糊涂……” 许怀义松开他,退后两步躬身行大礼,“侄孙多谢四叔公体谅!” 四叔公摆摆手,独自往许家走去,等迈进门槛,抬眼看着正中那气派的五间青砖大瓦房,老脸不由发烫,这不是体面,这是抹不去的耻辱啊,当初他咋就鬼迷心窍、没站出来拦下呢? 拐杖重重戳着石板,发出不小的动静。 李秋华最先听到声音,从原本三房住的屋子里走出来,许怀义两口子被撵出去后,她就仗着为许家生的男孙最多,把这间屋给占下了。 看到四叔公,意外过后,倒是有些惊喜,这肯定也是来商量咋处置许怀义的吧?许怀义踩了整个许家的脸面,作为许家辈分最大的,还能坐的住? “四叔公,您来了?哎呦,快堂屋请,公公、大伯他们,都在堂屋商量事儿呢,五弟也从镇上回来了,呵呵呵……” 四叔公冷着脸“嗯”了声。 这时,堂屋的门拉开,许茂元和许茂山听到动静,一起迎了出来,嘴里喊着“四叔”,神情一个蹙眉凝重,一个克制着欣喜。 俩人扶着他进了堂屋,他当仁不让的坐在上首的圈椅里,下面的小辈们赶忙行礼,等他摆手,这才各自坐下。 许茂山先出声问,“四叔不是去徐村长家商量旱灾的事儿?” 许茂元不安的紧跟上一句,“商量的结果咋样?” 本来,徐村长要请的人是他,毕竟如今他才是许家的族长,但他被弟弟硬是拽来这里商量许怀义的事儿,四叔公这才代为出面了。 四叔公没理会俩人的问话,而是反问,“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是要干啥?” 不等旁人开口,许怀礼就蹭的站起来,情绪的激动的一顿疯狂输出,添油加醋的把许怀义给狠狠讨伐了一通,什么六亲不认,什么无情无义,什么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就差十恶不赦、丧心病狂了。 其他人安静听着,没人附和,也没人打断。 许怀礼口沫横飞,直说的嗓子眼发干才停下,见四叔公那张老脸上还是没半点情绪,又义愤填膺的道,“四叔公,您老说,许怀义他是不是疯了?我这个当二哥的就是再对不起他,他也不用把我的脸皮撕下来往脚底下踩啊,他眼里还有没有父母?还有没有许家?还有没有人伦纲常、孝道情义?” 最末了,还哽咽的抹了把眼,悲痛道,“不瞒四叔公,侄孙现在都不想活了,我让他许怀义那么一顿羞辱,我以后哪还有脸出门见人呐?” 四叔公等他终于发泄完,依次问其他人,“怀仁、这事儿,你咋说?” 许怀仁掩面叹了声,“四叔公,我,我以后也没啥脸面在外行走了啊……” “怀廉呢?” 许怀廉低着头,声音沉沉,“四叔公,三哥那么一闹,就是置我们所有兄弟的颜面于不顾,我,我心里实在难以释怀。” “嗯,你心里有怨气,倒也正常,怀玉呢?你也跟你大哥、二哥、四哥,一个态度?” 许怀玉穿着天蓝色的学子长衫,面容白皙清秀,坐在这里,颇有些格格不入,此刻,他更是如坐针毡,“四叔公,侄孙,侄孙只感到万分羞愧……” “怀玉!”许茂山不由喊了声,语气里有几分焦急和提醒,“这件事,跟你无关,有你四叔公在,有你大伯和我在,你只管安心读你的书就是。” 许怀玉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可是,爹……” 许茂山不容他质疑的打断,“你用功读书,争取早点考个秀才出来,那对爹来说,就是尽孝了,也是给整个许家脸上争光,到时候,任是旁人再口粲莲花、扭曲黑白、颠倒是非,也没人敢小瞧咱许家儿孙。” 一句扭曲黑白、颠倒是非,就是给这件事定了性,也是给许怀义定了罪,尤其是从他这个亲生父亲的嘴里说出来,就更有说服力。 四叔公面无表情。 许茂元眉头紧锁。 许怀玉起身行礼,言之凿凿,“是,爹,儿子定不负您所望。” 许茂山抚着胡子,露出丝欣慰的笑意,“好,好,这才是爹的好儿子。” 看到这一幕,许怀仁面色淡淡的垂下眼皮,许怀廉掩下眼底的讥诮,俩人都没出声,只许怀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深长道,“爹,您让五弟专心读书没错,可老三下午当众骂的那些话,伤的可不仅是儿子一个人的颜面,我们兄弟几个谁都没落下,在他眼里,那都是吸血的水蛭,没一个好东西,这事儿要不赶紧解决,五弟能安心在学堂读书么?那些话万一传到镇上去,五弟的同窗要咋看他?” 闻言,许怀玉当即脸色变了。 许茂山虽然心里懊恼二儿子把他好不容易才摘出去的小儿子又给拖下水,但不可否认,他的话很有道理,“四叔,您看这事儿咋办才好?” 四叔公反问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许茂山面色不变,一派恭敬,“有您在,侄子肯定也要听您的意思。” 四叔公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许茂元,“你的意思呢?” 许茂元语气沉沉,“事出必有因,光想着如何平事儿,却不想咋解决因果……侄子觉得,不过是白折腾,徒惹旁人再笑话一场罢了。” 四叔公这才点点头,“总算还有个明白的,也得亏你是族长……” 闻言,其他人的脸色瞬间就不那么好看了,尤其是许茂山,老脸热辣辣的,像被人当众甩了耳刮子,“四叔……” 四叔公淡淡的看着他,“你还不服气?知道当初为啥选你大哥当族长,而不是你吗?你真觉得只是因为你大哥年长?” 第32章 打脸训斥 二更 四叔公到底还顾及几分,没在小辈面前彻底把许茂山的脸面给扒干净,只哼了声,表达不满和失望。 绕是如此,许茂山也羞愤交织,难堪的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气氛一时间僵住。 还是许怀仁清了下嗓子,打破沉默,“四叔公,您老有啥想法,还请明示,侄孙是个笨的,您老不说清楚,我这心里实在闹不明白…” 四叔公淡淡的道,“你是个笨的,你的兄弟们可都精着呢……” 闻言,许怀玉哪里还坐的住,涨红着脸起身行礼,“侄孙愚钝,还请四叔公教诲!” 许怀廉这时也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侄孙也听四叔公的。” 只剩下许怀礼,皮笑肉不笑的道,“四叔公,您是咱许家的老祖宗,这心呐,肯定不会偏着外人,肯定为咱许家所有子孙的名声着想,我是个蠢的,要是不蠢,也不会上赶着让他许怀义欺辱,这口气,侄孙能不能出,您说了算吧。” 四叔公能让他拿捏住?当即沉下脸来,冷笑了声,“照你这么说,我老头子要是不帮着你出这口气,我就是处置不公,就不配当许家的老祖宗了?” 许怀礼装腔作势的赶紧起身行大礼,“侄孙可不敢呐,四叔公冤枉啊……” 四叔公忽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不敢?你冤枉?我看就没有你不敢的事儿!你在怀义那里受了气,就回来添油加醋的抹黑怀义,撺掇你兄弟们、你爹、你大伯去给你出头,你到底安的啥心?你是嫌许家的日子太顺遂了、非得闹得不安生才行?还是觉得所有人都傻,就你一个人聪明?” 老爷子声如洪钟,一番疾言厉色,当真是有点吓人。 许怀礼就给震得发不出声,光张着嘴嗫喏。 其他人也下意识的都站了起来,白着脸,老实听训。 这还不算完,真正的凌迟还在后面。 “你说你冤枉?你扪心自问,你哪里冤枉了,嗯?怀义说的那些话,桩桩件件,哪一条是冤枉你了,嗯?他没给你们兄弟当牛做马?你们平时没轻视他、没吸他的血?这个家里,属他最老实、吃的苦最多,你们可以自欺欺人,但全村的人都不瞎啊,你们要是敢反驳这些,看他们会不会喷你们一脸唾沫?” 他再次重重拍桌子,指着一群人骂道,“真当你们在村里能挣几个钱、能识几个字,就能一手遮天了?简直愚不可及!” 句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让人噤若寒蝉,没有丝毫还嘴之力。 “还有你们送他去顾家当上门女婿,收了顾家的银子,又签了那样的文书,全村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怀义被人戳脊梁骨,你们脸上就有光了?你们错的更离谱的是,竟然对怀义媳妇儿命悬一线时,不管不问,还撵他们一家三口出去自生自灭,你们,你们住着用顾家银子盖得大瓦房,看着顾秀才亲手抄写的书,你们就一点不心虚、不羞愧吗?” “我老头子告诉你们,这叫啥,这叫薄情寡义!这叫忘恩负义!这更是耻辱,你们一家永远都抹不去的耻辱,可恨你们还沾沾自喜,觉得得了啥大便宜,我呸!” “我只恨当时咋就鬼迷心窍没拦住你们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混账东西啊!”他用力锤着胸口,老泪纵横,“我才是咱许家的罪人啊,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呐……” 众人都站不住了,纷纷跪下请罪。 “四叔,这都是侄子的错……” “四叔公,是侄孙不孝……” 一个个甭管真心还是假意,也都跟着落了泪。 许怀礼最后一个噗通跪地,一脸死灰绝望,咬着牙道,“四叔公,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去找三弟麻烦,我……” 他无力的摆了摆手打断,像是饱受打击下的心灰意冷,“行了,你们也甭在这里跟我演戏,我还能活几天呐?死了就啥都看不见了,还管你们干啥呢?你们翅膀都硬了,想咋办就咋办吧,反正最丢脸的那些事儿都干了,再丢脸又能丢到哪儿去?” 这话着实狠,说完,又是一片请罪声。 孝道大过天,甭管甘心不甘心,这时候,只能低头认错,不然就是不孝。 许茂山忽然道,“四叔,就算那些都是事实,可我是他亲爹,他是我生的,身为儿子,为父尽孝,难道不应该?他却心怀怨恨、借机中伤兄弟、抹黑家族,难道就是对的?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怎么着,他也不该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吧?” 堂屋里瞬间静了。 没错,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他们的底气,只要抓住这一条,甭管许怀义再占理,那也得乖乖低头。 只有许茂元心冷的无声叹息,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死心,还意识不到自家的错,还想拿捏儿子,越想,越悔不当初。 四叔公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抹了抹脸,听不出情绪的问,“所以,你还是打算用孝道去压着他低头了?” 许茂山下意识的道,“我是他老子,让他尽孝有啥不对?还有族里,他伤及的可不仅仅是我这几个儿子的名声,兄弟不睦,全族都得受连累。” 四叔公忽地笑了声,“这是还打算用族里去逼着他改口、收回之前说的那些话?覆水难收,你打算让他咋圆这个场?” 许茂山早有准备,“老三打小脑子就不好使儿,说胡话也是常有的事儿,要不后来咋总闷不吭声呢,就是怕多说多错,让人瞧出毛病来,到时候,就对外说,是他又犯病了,昏了头,才会口无遮拦,再找个道士来给他做个法,驱驱邪气,过后,找个机会,让他们兄弟几个握手言和,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得不说,他想的这些招数,要是许怀义还跟过去一样窝囊老实,村里人也装傻充楞不作为,还真就能糊弄过去了。 可惜啊,此一时彼一时了。 四叔公想起之前在徐村长家发生的事儿,不由叹了声,“你觉得做这些面子上的找补,还有意义?村里人真能信?你可真是……,打小儿,你就好糊弄,糊弄来糊弄去,真当旁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个好赖呢?到底是谁扭曲黑白、颠倒是非,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不是你想说啥就是啥的,反正我老头子没那个脸跟着你们去唱大戏,更没脸压上全族的名声跟着你们去瞎胡闹,我还想死了能闭上眼呢……” “四叔……” 四叔公不给他辩驳机会,继续道,“至于孝道,呵呵,对,孝顺没有错,你是他老子,他是你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就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也不能反抗,但你忘了,那是以前,从你们把他卖给顾家开始,他就不是你茂山的儿子、连许家人都不是了,他是顾家的上门女婿,现在给人顾家顶门立户,给顾秀才承继香火,跟你许茂山还有屁关系!你还想去摆老子的谱?晚了!” 第33章 气晕了 三更 这番毫不留情的打脸训斥,可谓是把许茂山由里到外全都扒了个干净,他不由晃了晃身子,强撑着道,“可是,生恩,生恩他敢忘吗?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见他还是不死心,四叔公索性道,“知道我从徐村长家来,听到啥话了吗?徐家,高家,刘家,一个个的都表了态,都替怀义撑腰呐,都一致觉得怀义如今走出来代表的是顾家的颜面,要是还让你们欺负、让你们用孝道和兄弟情分拿捏,那就是对不住顾秀才,顾家和许家,谁先谁后、谁轻谁重,还用我说么?” “他还你生恩,那顾秀才的棺材板还能压得住?再说,你那点生恩,他前头二十年当牛做马、还替你挣了这五间青砖大瓦房,还不够?” “你要是敢说不够,那你其他四个儿子又给你挣了啥?” 被殃及的四人,将头垂的低低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茂山已是面如死灰。 四叔公犹自觉得不够,又冷笑道,“只要怀义拿出那张文书,你就是跑到县衙去告他不孝,他都不带怕的,人家现在是顾家人,也不吃你们家粮食了,我就问,你还有啥能威胁他的?靠讲理么?你们一家占理吗?快给自己留点脸、做个人吧!” 这番话说完,彻底将许茂山击垮,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爹!” “爹!你咋了?” “爹,你快醒醒啊……” “爹,爹,你别吓儿子啊,你要是有个闪失,儿子可咋活啊……” 四叔公平静的看着他们几个,围着许茂山连哭带喊,都懒得再开口了,还是许茂元看不下去,拧着眉头斥道,“都闭嘴,这是哭的时候?老四,你把你爹背到里屋炕上,老二,你去请焦大夫来看看,老五,你去弄块湿帕子,给你爹覆额头上,老大,你留下,等下我和你四叔公,还有话跟你说……” 他一一安排完,其他几人各司其职,总算屋里消停了。 但很快,里屋就传出赵婆子的嚎哭声,那叫一个凄惨,一边哭,还一边控诉,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四叔公老糊涂了,处置不公,偏心许怀义那个不孝顺的畜生,许茂山受了大委屈,硬生生被气晕过去了。 四叔公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黑着脸,再次拍了桌子,“真是家门不幸,怀义的事儿,源头就在她身上,她还有脸哭?果然老话说娶妻不贤祸三代,这赵氏,是想毁我许家子孙啊……”他猛然拔高了嗓门,暴喝一声,“再敢胡咧咧,信不信老子代茂山休了你!” 里屋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这个岁数,都当了祖母,要是被休回娘家,那真是没脸活了。 耳边终于清静了,四叔公也不想再待下去,便长话短说,“茂元,你才是许家的族长,该管事的时候可不能客气呐,更不能讲情面,无规矩不成方圆,谁对谁错、是是非非的,你该看的清楚才是,可不能寒了孩子们的心啊……” 许茂元羞愧的无地自容,“四叔,是我无能,让您失望了,族里这次名声受损,不是怀义的错,原就是我当年处置不当……” 四叔公摆摆手打断,“行了,我当初不也当了睁眼瞎吗?过去的事儿,再追究已经没啥用了,咱们只看以后。” “是,四叔。” 四叔公一锤定音,“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去找怀义的麻烦,甭管你们甘心不甘心,都给我忍着!” 这话是冲着许怀仁说的,也是给里屋那些人听的。 许怀仁赶紧表态,“是,四叔公!”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四叔公语重心长的又多说了两句,“咱们错了就是错了,不能一错再错,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才是让人笑话咱许家连根子都烂透了,至于名声,暂时有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是你们该承担的,但圣人都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啊,慢慢找机会,名声还是能再挽回的。” 许怀仁低下头,“四叔公教诲的是!” 四叔公说完这些,就起身走了,许茂元等到焦大夫来了,把了脉,开了药,看着许茂山喝下去,又不放心的叮嘱几句才离开。 他离开后,里屋的气氛沉闷又压抑。 直到许怀礼试探着问了声,“爹,这事儿……就只能这样了?” 许茂山闭着眼,默了片刻,冷声道,“你们以后,就当没那个兄弟吧。” 这话说完,再无人吭声。 躲在窗户外头偷听的几人,此刻,那心情,更是天翻地覆,尤其是李秋华,像是做了场不真实的梦,一个劲的喃喃道,“我滴个娘啊,咋会是这样呢?竟然就那么放过他了,咱家吃了多大的亏啊,竟然还要咽下去,这上哪儿说理去?” 小赵氏面色复杂的道,“二嫂,你刚才没听四叔公说吗,咱家不占理,就是去衙门打官司,都赢不了呢……” “咋能这样啊?咋能这样呢……”李秋华接受不了,一脸难以相信的恍惚,“明明就是许怀义的错啊,他不敬兄长、不孝父母,说他几句咋了?让他多干点活儿又咋了?当上门女婿也是他自个儿点头同意了的呀,又没拿刀子逼他,还有啥不给他媳妇儿看病、撵他们出去,那他们一家三口都不是许家人,咱们不管不是应该的?” 小赵氏道,“可现在,村里人都站在他那边,咱们还是少说几句吧,反正四叔公和大伯,都已经发话了,让咱们忍着,那就忍着吧。” “这种事咋忍啊?脸皮都被人扒下来了,你们以后都不打算出门见人了啊?” 小赵氏一脸愁容的叹了声。 李秋华转头问王素云,“大嫂,你也打算忍着?” 王素云淡淡的反问,“不然呢?你有办法挽回名声?” 李秋华噎住,眼里却闪着不甘和愤恨。 王素云本想提醒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赵氏见状,眼神闪了闪,也保持了沉默,反正,跟她没关系,到时候连累不到她头上,让李秋华去出出气也挺好的,不然,可真是憋屈啊。 第34章 事情顺利 一更 许怀义可不知道,四叔公在许村长家受了刺激后,会大发神威、这么给力,处理的雷厉风行,干脆利索,一番连消带打直接让许家老宅做的那些打算还没来得及施展,就都胎死腹中了。 还狠狠挫了许茂山的颜面,最后更是气晕过去。 连赵婆子都吃了一顿排头,虽然那句代为休妻的话只是威胁,并没落实,也足够让她没脸且心惊胆战了。 至于其他人,四叔公的辈份压下来,他们就是再不甘,也得憋着。 事后,许怀义得知这一切,那心情就像是三伏天喝了冰可乐,岂止是一个爽字了得啊! 他这边进行的也还算顺利,跟徐村长说了下县城如今的境况,确确实实很不容乐观,粮价一天都能涨几回,这么下去,寻常百姓哪里还吃得起? 地里的庄稼基本上已经判定是无望了,寄希望于朝廷太被动,也不太现实,所以最靠谱的就是自救。 而所谓自救的路,摆在眼前还能做到的其实也只有一条,那就是逃荒,不然还能上山做贼寇?还是卖儿卖女? 徐村长几人心里也都明白,不过,人在危难之际,总还是会抱有几分不切实际的侥幸和期待,甚至是逃避心理,还有观望情绪,总想熬着等旁人去迈出那一步! 反正不到最后一步,都是不愿去逃荒的,最后便折中了一下大家的意见。 逃荒可以慢慢准备起来,但也不放弃继续想旁的出路,比如组织村里的壮汉,再挖一口水井,能多浇几亩就多浇几亩,万一能等来下雨呢? 还打算进深山里打猎,去县城再去打听,还想去青州城里找找有没有能活下去的办法,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山穷时尽,不会背井离乡的去逃荒。 许怀义见状,也没多劝说,故土难离,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就是口灿莲花也没用,只能等他们自己认清现实,不再抱有期待和侥幸时,才会痛下决心。 从许村长家离开,他又去了刘石头家,刘石头是刘大伯的亲弟弟,也是村里手艺最好的木匠,他想打自己设计的车厢,只能去找他。 等他用烧火棍,在青石板上画出车厢内部的结构时,干了大半辈子木匠,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刘石头震住了,之后,便是莫大惊喜,蹲在地上,眼神狂热,像是发现了啥不的了的宝贝。 最后,连许怀义给的银子都不要了,还承诺会用抗造的好木头,只一个条件,以后他可以仿照着同样的款式去卖。 在古代也没啥知识产权保护机制,许怀义很痛快的应了,刘石头高兴不已,而他省了好几两银子,也高兴的咧着嘴笑个不停,双方皆大欢喜。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东屋里点了油灯,在昏暗的夜里,为他指引着方向。 许怀义推门进去,“媳妇儿,我回来了……” 顾欢喜从土炕上坐起来,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事情谈的顺利吗?” “还行吧……”许怀义一边应和着,一边扯过旁边的被单子盖到她身上,絮絮的念叨着,“可别觉得天热就不当回事儿,你还在月子里呢,宁肯热一点,也不能受凉,不然等老了,这里疼那里难受的,遭老罪了……” 顾欢喜挑眉问,“你是不是闯祸了?” 这冤家一犯错,就爱絮叨。 许怀义立刻喊冤,“没有,我就是心疼你,怕你不珍惜自己身子再落下月子病,想和你健健康康的白头到老,这算不算闯祸?” 顾欢喜,“……” 都老夫老妻了,腻不腻歪? 许怀义笑着朝她凑过来,作势要亲,被她随手一推,他便借势歪倒在闺女旁边,稀罕的摸了摸闺女的小脸,慢半拍的问,“小鱼呢?” 顾欢喜随口道,“在西屋呢。” 许怀义先是松了口气,幸好没被闺女抓着手留下来一起睡,然后,却又不太放心的问,“他一个人睡行吗?” 顾欢喜无语的提醒,“他已经五岁了。”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五岁不也还是个孩子?” 顾欢喜淡淡瞥他一眼,“这是古代,十二三就能说亲,十五六就能成婚,你觉得五岁还小?”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不是说,七岁才不同席,开始男女大防吗?” 顾欢喜促狭道,“那你去喊他来跟咱们一起睡?你闺女应该很高兴……” “呃,那还是算了……”对上媳妇儿揶揄的目光,许怀义干笑着解释,“那啥,我主要是怕影响咱俩说悄悄话。”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的口是心非,再次问起刚才的事儿,“到底谈的怎么样啊?徐村长肯站咱这边吗?” 许怀义自得的道,“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你就放心吧……”吹了会儿牛,才把之前在许村长家发生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末了道,“媳妇儿,你就放心吧,不光徐村长,高家、刘家也都明确表了态,甭管他们是啥目的,反正,暂时跟咱们利益一致。” 顾欢喜沉吟道,“要是这样,倒是好了,那四叔公呢?” 许怀义斟酌道,“我觉得,他虽说有那么点迂腐,但大面上并不糊涂,让徐村长一激,保不齐还真能替咱收拾了许家。” “那再好不过了……”顾欢喜说完,想着调教男人不能光打骂,还得宠,便顺嘴夸了一句,“这次做的还不错,没冲动,以后继续保持。” 闻言,许怀义立刻翘起尾巴来,“那是!我心里可是有成算的,琢磨了一路呢,我这会儿复盘,都觉得自己之前的应对堪称有勇有谋,对吧,媳妇儿?” 顾欢喜敷衍的“嗯”了声,赶紧转了话题,“你带去东西,徐村长收了?” “嗯,跟我还客套了好一会儿,怕是觉得我玩面子功夫,我硬是给放下了,咱是去请人办事的,哪能空着手?这人情往来的,还能不懂?徐村长这人,有不少小心思,不过,这是人性,不能苛求,抛却这些的话,还是能处的,我走时,他给回了些自家园子里的青菜,我瞧着,有茄子和韭菜,媳妇儿,明天我给你烙茄盒子吃哈……” “再说吧,你先去洗漱,等下出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啥事儿啊?” “等你出来再说。” “行,还整的挺神秘……” 许怀义被她勾的心里痒痒的,要知道媳妇儿可不爱搞卖关子、吊胃口那一套,这次却弄起玄虚来,他如何不好奇? 第35章 闺女的眼泪很神奇 二更 许怀义这回进房车洗澡的速度格外麻利,五分钟后就穿着裤子出来了,裤子是顾欢喜下午刚做的,用的是细麻布,透气又凉爽,当里衣还是睡衣,贴着身都很舒服。 他挨着媳妇儿躺下,手臂习惯性的搭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媳妇儿,说呗,到底啥事儿啊?” 顾欢喜定定的看着他,“是很重要的事。” 许怀义被她瞧得忽然心慌起来,“到底咋了?媳妇儿,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哪里不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也不活了……” 顾欢喜营造的严肃气氛,一下子让他给破坏殆尽,见他开始没头苍蝇似的在她身上乱摸,一副她好像要重伤不治的表情,气的扭了他一把,“我没事儿!” “那是谁有事儿?” 见他脸色都有些白了,顾欢喜心头一软,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咱家阿鲤,等下我不管说啥,你都克制住,别大喊大叫的……” 许怀义下意识的点点头。 顾欢喜这才继续道,“还记得之前你说阿鲤的眼泪是甜的吗?” 许怀义眼睛一亮,“媳妇儿,你终于信我了?你是不是也尝了?我就说,我不可能是味觉障碍吧,嘿嘿,咱闺女就是厉害……” 顾欢喜无语的等他嘚吧完,才轻声道,“我没尝,不过给她擦眼泪的那条手帕,让我拿去洗了,洗了后的水,被我随意的泼在了地上……” 许怀义不等她说完,就激动的打断,“是不是那水太甜,招了不少蚂蚁来?还形成个特别的图案,比如藏宝图啥的,或者是几个字,给咱什么警示?” 顾欢喜忍不住吐槽,“你少看点武侠小说吧。” 许怀义犹自不死心,“难道不是我说的那样?不可能啊,咋能不按套路出牌呢……” 顾欢喜没好气的又去扭了他一把,“你给我清醒点儿!” “嘶,轻点啊,媳妇儿,好,好,我清醒了,你继续说,你把水泼地上,然后呢?总不会那地儿长出啥灵丹妙药了吧?”说完,他自个儿先没绷住,笑起来,“嘿嘿,要是那样,那咱闺女的眼泪,可是老值钱了……” 顾欢喜幽幽的道,“还真长出来了。” 笑声猛地收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许怀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道,“媳妇儿,你刚才说啥了?我,我耳朵可能幻听了,你再说一遍……” 想起之前亲眼目睹的一幕,顾欢喜其实也怀疑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但那实实在在的触感,又提醒她,事实就是事实。 她低声道,“我泼水那地儿,原本长了些杂草,却都旱的不成器,黄不拉几、蔫头耷脑的,可水泼上去没多久,那儿的草就像是焕发了生机一样,不但变绿变壮,还蹭的蹿高了一大截,差点没把我吓着……” 许怀义听完,中邪似的喃喃道,“敢情这不是武侠,是玄幻剧啊。” 顾欢喜剜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少打岔。” 许怀义一脸的认真,“媳妇儿,我很正经啊,难道你觉得不够玄幻?就是在前世,打激素也没这么神奇的催生效果吧?” 顾欢喜拧着眉头道,“我猜着,会不会是闺女的眼泪里含着某种特殊成分,能快速的提升植物的生长?” 许怀义很执拗,“媳妇儿,我觉得还是玄幻。” 顾欢喜无奈提醒,“咱得讲科学……” “可科学的尽头不就是玄学吗?” “……” 许怀义见她无言以对了,就要起身。 顾欢喜忙拽住他,“大晚上的,你要干嘛去啊?” “我去看看那草…” “甭去了,我早就拔了。” 许怀义闻言,顿时一脸的痛惜,“你咋拔了呢?那是用咱闺女的眼泪浇灌出来的,多有纪念意义啊,那你有没有做成标本?” 顾欢喜气的锤他一下,“往外控控你脑子里的水吧,那么不合常理的事儿,我不赶紧毁灭证据,留着让旁人发觉异常、再生出疑心?你是嫌咱们身上的麻烦还太少?” 许怀义噎住,遗憾的躺了回去,片刻后想到啥又激动起来,“以后咱闺女再哭,那泪水可不能再浪费了,必须存起来,这都是化肥啊,以后咱们去了京城,甭管地再贫瘠,也不愁种田了,哈哈哈,这是给咱俩发家致富开了外挂啊……” 说着,忍不住又起身去抱闺女,稀罕的搂在怀里亲了几口,“看来,咱家阿鲤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呀,咱俩纯属跟着沾光的,以后有闺女带着咱俩飞,还愁啥啊?咦?那我之前还尝了一点闺女的泪呢,咋没像那些草似的,变得生机勃勃、还蹿个头儿?” 说道这个,顾欢喜也是不解,“你真没觉得身体跟之前有啥不一样吗?” 许怀义仔细感受了下,摇摇头,“难道是喝的太少?要不下次多喝点儿?” 顾欢喜无语的提醒,“你还是悠着点吧,万一喝多了,变成绿巨人,那就搞笑了。” 许怀义激动道,“绿巨人战斗力多强悍啊……” 顾欢喜幽幽的道,“可我不想要个绿巨人丈夫,你要是异变了,我就只能带着闺女改嫁了。” 许怀义,“……” 那还是算了,跟绿巨人相比,当然还是媳妇儿更招人稀罕。 见他总算打消了念头,顾欢喜又提醒,“这事儿,对谁也不能说。” 许怀义斩钉截铁的道,“那是必须的!要是让旁人知道咱闺女天赋异禀,那不危险了?指不定会被某些人给抓去当化肥用……” 顾欢喜听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怀义,你说,闺女的眼泪直接喝,对身体效用不大,那要是跟药物结合一起服用呢?” “当引子?” “算是吧,既然能催发植物的生机,那对药物,应该也有作用,那样治病的话,原本三分的药效,能不能变成七分、八分?” 许怀义对自家闺女迷之自信,当即道,“七八分算啥?必须是十分啊,说不定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呢。” 顾欢喜,“……” 这冤家掉在玄幻的坑里拔不出来了是吧? 第36章 锻炼儿子 一更 翌日,许怀义一睁开眼,就起身去抱闺女,嘴里腻腻歪歪喊着“阿鲤,阿鲤……”,两眼放着光,也不知道在期待啥。 阿鲤刚醒儿,正自己玩自己的脚丫子。 许怀义稀罕的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阿鲤……” 阿鲤抗议的挥舞着小拳头,“啊,啊……”。 许怀义马上激动冲着顾欢喜炫耀,“媳妇儿,你听见了吧?闺女喊我爹爹呢,哎呦,爹爹的心肝肉啊,这聪明无人能及了……” 顾欢喜都无力吐槽了,翻过身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许怀义继续戳,“阿鲤,再喊一声。” “啊,啊,啊……” “唉哟,阿鲤喊的可真响亮,不光聪明,还中气十足,再大点必将是个练武奇才啊……” “啊,啊,啊……” “阿鲤这么喜欢爹爹啊,听听,喊得多亲热,爹爹也稀罕阿鲤哟……” “哇……” 阿鲤小包子终于被戳的哭出声来。 许怀义傻眼了。 顾欢喜没好气的把他扒拉到一边,自个儿抱起闺女哄了几声,无奈不管用,只得把早饭给人家塞嘴里,哭声这才停下了。 但神奇的是,光干嚎没下雨。 许怀义怔怔的问,“咱闺女这是咋了?” 顾欢喜横他一眼,“被你给惹烦了呗。”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不可能!闺女明明跟我玩的很好,还一声声的回应我呢,咋可能烦?肯定因为是饿了。”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你说啥就是啥吧。” 许怀义探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闺女的眼皮,“这回咋没眼泪呢?” 闻言,顾欢喜危险的眯起眼,“你刚才不会是故意想惹哭阿鲤吧?” 许怀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的道,“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媳妇儿,我是亲爹,咋可能为了做试验就丧心病狂的去逗哭闺女呢?” 顾欢喜狐疑的打量着他,“真没有?” 许怀义义正言辞,“绝对没有!” 顾欢喜点点头,似笑非笑的道,“那你拿我发个誓,要是有那想法,我就给你织顶绿帽子戴。” 许怀义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媳妇儿,你早上想吃啥?青菜鸡蛋面咋样?会不会太素了没啥营养啊?要不还是煮小米粥、蒸鸡蛋羹?天天吃这个,你该腻歪了吧?要不我去给你包馄饨?唔,嘶,啊,媳妇儿,饶命呀……” 许怀义被媳妇儿狠狠‘疼爱’了一场,呲牙咧嘴的从东屋跑了出去,然后就看到顾小鱼站在不远处,正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 他立刻板起脸来,“看啥看?没见过这么英武不凡的人?” 顾小鱼,“……” 英武不凡?他觉得是欲盖弥彰才对。 许怀义其实并不心虚,因为他媳妇儿动手有底线,那就是从来不会冲着他脸上招呼,所以,只要他不说挨了揍,那就绝不会露馅儿。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就是顾小鱼再聪明,也猜不到他爹刚才从屋里出来那一脸扭曲的表情,是因为被娘给收拾了。 “还愣着干啥?跟着为父跑起来,就你那小身板、小短腿儿,还不赶紧锻炼,以后逃荒能走几步远?”许怀义扎好裤腿,正精神百倍的围着院子跑圈。 顾小鱼面无表情的跟上。 爷俩一前一后,直到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 许怀义依然精神抖擞,顾小鱼就惨了,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停下时,全靠一口气撑着,不然腿早就软的倒下去了。 许怀义这次没打击他,还难得夸了一句,“行啊,小子,虽说你这身子弱了点,但毅力不差,竟坚持住了……” 他原本也存了几分考验他的想法,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儿,谁想,这小子闷不吭声的,明明就扛不住了,却还能咬牙硬撑到底,他不停,他就陪着,这份心性之坚定,是个能干大事儿的啊,只要有机会的话…… 顾小鱼缓过那口气来,才道,“儿子幸不辜负爹的教诲。” 许怀义呲牙笑了,“那以后咱们就照这个程度锻炼啦,每天早上跑半个时辰……” 顾小鱼表情僵住了。 “喔,话还没说完,半个时辰跑圈后,还要跟着为父学打拳呢,毕竟拳脚功夫才是克敌之本,不然来了坏人,咱就光靠一双腿跑路?都丢不起那人!” “……” “看你这样儿,今天就先放过你了,等你先练到跑完圈儿后不气喘才开始吧,省得折腾病了,为父还能花银子给你治。” “……儿子谢谢您了。” 许怀义大手一摆,笑得端是恶劣,“不用,不用,这都是为父应该做的,等你以后要是成了啥大将军,或是当了状元郎,记得都是我的功劳就行了。” 顾小鱼,“……” 爷俩出了一身汗,先到后院冲洗,换了干爽的衣服后,又去桐树下的棚子里,开始准备今早的饭食。 顾小鱼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挽袖子,系围裙,跟着帮忙择菜、洗菜、烧火,这些事儿都不在话下,但当他看到许怀义心灵手巧的包出一个形似元宝的馄饨时,还是再次被震惊了,这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让人匪夷所思的技能? 许怀义对他的震惊很是享受,自得的道,“是不是觉得为父就像个永远挖不完的宝藏?你以为你已经探到底了,结果,再一铲子下去,发现,好家伙,你挖到不过才是冰山一角而已,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 顾小鱼,“……” 他敛下种种复杂情绪,忍不住问,“那娘呢?也是如您一样是……挖不完的宝藏吗?” 说道自家媳妇儿,许怀义神情就温柔了,“你娘啊,她不是宝藏,她是一本书,生动有趣、百读不厌。” 顾小鱼,“……” 这样的描述,他还是头回听,对女子的形容,以往他听到的,多是像哪一种花,或富贵娇艳、或清雅宜人。 他又追问了一句,“娘很有才学么?” 许怀义瞥了他一眼,“当然,你外祖父可是个大才子,虽只是个秀才,但那是他不想继续往上考了,不然当个状元也不在话下,你娘是他唯一的闺女,既遗传了他的聪明,也继承了他的学问,还跟着他在外面游历了十年,心性、眼光、见识、胆量,哪一样都不缺,在爹眼里,你娘的优秀,普天下,谁都比不上。” 顾小鱼,“……” 那这么优秀的娘,当年是怎么看中您的呢? 第37章 再去县城 二更 吃完早饭,许怀义原本打算去刘石头家,谁知,徐村长却迫不及待的张罗起挖井的事儿,一家至少得出一个青壮年,那顾家也就只能他上了。 徐村长的这个提议,村里的人都没有反对的,即便谁也不想顶着大太阳干活儿,但眼下井里的水一天天下降,他们眼又没瞎,咋可能不慌? 挖井这是救全村人的命呢。 许怀义心里再认定这是无用功,这会儿说出来也没人听,反倒像是他要跟所有人为敌似的,只会让人觉得他推诿偷懒,于是,老实跟着去了。 许家派了许怀廉去,旁人还以为会有热闹看,哪知道,一连三天,俩人连句话都不说,跟陌生人似的,更甭提打架了。 这让吃瓜群众很是遗憾。 更遗憾的是,不光许怀廉没找许怀义麻烦,就是整个许家都没一点动静,好像之前在顾家门口闹得那一场兄弟龌龊没发生过似的。 许怀义没继续咄咄逼人。 许家也没上门反击,似乎默认了对许怀义的亏欠。 许怀义却并未完全放松,晚上睡觉时,跟顾欢喜说,“你在家里也警醒点儿,我怕许家那边会冲你和闺女下手,别看他们现在安分,那是因为有四叔公压着,他们本身又不占理,在这个风口上再搞事儿无异于作死,但心里势必不服气,明面上不能对付咱,暗地里保不齐要玩脏的,尤其是许怀礼,那人又蠢又坏……” 顾欢喜见他越说越紧张,忙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暴露房车,有房车在,再大的危险也能躲过去。” 听到这话,许怀义总算踏实了几分。 顾欢喜打听挖井的进度,“你觉得能打出水来吗?” 许怀义摇头,“说不好,我瞅着,挑的那地儿像是能出水,但我又不想他们能打出水来,唉,有了水,他们的那点侥幸就会被放大,更不想逃荒了……” 顾欢喜平静的道,“最后,他们总会面对现实的。” 许怀义焦灼的道,“可耽搁的越久,就越危险啊……” 顾欢喜淡淡的问,“那你有办法能劝动他们现在就跟你走吗?” 许怀义沉默了,只用力搂紧了她。 翌日,许怀义继续去挖井,如此连着干了三天,挖下去大约有十几米深的时候,井底缓缓有水往外渗了。 众人激动的欢呼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水井,这是生机,是希望,是不用背井离乡的盼头。 许怀义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有了水井,会给他们能继续生活在此地的错觉,麻痹他们对危险已经临近的直觉。 这可不是好事儿。 而且,有水源,也意味着争抢。 他找到徐德寿,开门见山的问,“徐三叔,我想明早去县城一趟,问问粮价,再打听下消息,您老还想跟着去不?” 徐德寿想了想,点头,“去,去看一眼心里踏实……” 翌日,许怀义赶着骡车到村口时,等在那里的,除了徐德寿,还有徐长松和高二叔,徐长松代表的是村长,高二叔则早些年在镖局打过杂,也跟着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这在村里,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今在镇上还开了家小杂货铺,说话有些分量。 几人见面打了招呼,上车后,就径直往县城赶去。 一个来时辰后,看着县城门口,站着的那一溜长长的队伍,还有带着兵器的衙役,许怀义表情凝重起来。 徐长松忍不住问,“这是在干啥?” 高二叔拧着眉头道,“这好像是在排查进城人的身份……” 徐长松闻言,不由紧张起来,“为啥排查?难道城里出啥事了?” 高二叔摇摇头,问许怀义,“你上次来,城门口也这样?” “没有。”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不光查看身份,还要收进城银子了,这是限制百姓随意进出了,看来,是真出啥事儿了……” 徐德寿低声道,“总不会是有人抢粮了吧?” 这话落,徐长松和高二叔的脸色就都变了。 许怀义还算平静,毕竟上次已经被抢过一回了,“八成是了,眼下能让县衙严阵以待的,除了粮食,还能有啥?” “那咱们还进吗?” “进,来都来了,不进去咋打听消息?而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把残酷的现实剥开给他们亲眼去看,他们就还会抱着侥幸等救济、等下雨,他当然可以不管他们,光带着媳妇儿孩子跑路,但到了京城,像他这样的独门独户,就是无根的浮萍,太容易被当地人排挤了,有同乡、有宗族,处境就会好很多,更容易在异地立足。 他绝不承认,是心软、是圣母,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等死、而啥也不作为。 尽人事,听天命吧。 县城门口,等着进城的人虽然不少,可现场的气氛却有几分肃杀,所以,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偶尔听到几声衙役不耐烦的吆喝。 轮到许怀义等人时,衙役倒是没为难,只例行询问了几句,收了每个人两文进城的钱,就摆手让他们走了。 许怀义心情还挺微妙的,这些人,算是他同行吧? 徐德寿问,“怀义,你说咱先去哪儿?” 许怀义四下看了一圈,“要不先去粮铺?” 徐德寿点头,“行,听你的……” 高二叔则道,“咱们分两拨,你们去粮铺,我带着长松去茶馆,那儿人多,三教九流都有,打听消息最快。” 许怀义自是没有不同意。 他们赶到粮铺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却并不都是买粮的,有来探听消息的,有来观望行情的,也有纯粹来看热闹的,买粮的反倒是最少。 因为粮价已经贵到离谱。 而且,还限量。 徐德寿听了几嘴后,忍不住也找了个议论的小圈子加入进去,“啥?你说蜀黍多少文一斤?一百文!这咋可能呢?” 一黑脸老汉抽着旱烟,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咋不可能?就这,每个人才只允许买十斤呢,十斤才能吃几天?” “那豆子和麦子呢?” “豆子八十文,麦子已经两百文了,咱老百姓想都不用去想了,唉,这跟吃银子有啥区别?” “都限量?” “嗯,豆子也是最多只能买十斤,麦子好点,可以买二十斤,但谁舍得花那个银子吆?还不如在家等死呢。” “这是粮铺定的规矩?” “哪啊?这是县令大人的吩咐,怕有人趁机囤粮,那样,老百姓更吃不上饭了,还不得乱套啊……” 第38章 打听来的消息 一更 徐德寿打听粮价的时候,许怀义也没闲着,也是巧了,他正物色适合套话的实诚人呢,就看见之前卖他骡子的马常山了。 俩人当初就颇有些一见如故,如今再见,彼此都很惊喜,热情寒暄几句,就找个人少的地方说起话来。 许怀义亲热的问,“马大哥,你也是来买粮食的?” 马长山一脸愁容的摇摇头,“买啥啊?不买!就过来看看,一百文一斤的蜀黍,咱老百姓哪吃得起吆?” 闻言,许怀义也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相,“吃不起也得买啊,不然咋办?还真等着上面拨粮救济啊,小弟听说,县衙粮仓早就空了,朝廷压根不会赈灾,咱要想活下去,还得自己想辙。” “你也不指望……”马常山指了指头顶,一脸讳莫如深。 许怀义苦笑道,“咋指望?要是有指望,还用等到现在?你看现在粮价都涨成啥样了?朝廷要是有办法,早该调集粮食来平抑物价、安百姓的心了,但眼瞅着都起乱子了,还没一点动静,不对,也不是没动静,城门那儿倒是管的严了不少,又是查验身份,又是交进城银子,唉,以后,没点火烧眉毛的事儿,咱都不敢进城了……” 马长山四下打量了一圈,神秘兮兮的问,“你也知道那事儿了?” 许怀义眨了眨眼,“啊?啊,你是说抢粮吗?” 马常山赶忙嘘了声,压着嗓子提醒,“小声点儿啊,兄弟,这事县衙正盯的紧呢,咱可不敢沾上。”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又不是咱们抢的,还能硬扣在咱们头上啊?” 你就是想抢也得有那本事啊。 马长山无语了片刻,才继续道,“不是咱们干的,可抢粮的那帮子人跑路了,县衙没抓住,谁知道会不会胡乱怀疑?咱还是低调点好。” 许怀义立刻受教的点点头,“马大哥说的是,那被抢的是普通百姓还是大户人家啊?” 马常山瞥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那肯定是普通百姓啊,大户人家都养着护院,还有奴仆,谁不长眼的去抢他们?” 许怀义在心里笑笑,怎么没人敢去抢?不过是眼下还没到那份上罢了,百姓逼急了眼,造反都敢呢,可千万不能小瞧那些被逼入绝境的人。 他好奇的再问,“那些抢粮的人呢?” 马常山低声道,“听说进山了?” 许怀义讶异的瞪大眼,“啊?落草为寇去了?” 马长山倒是不像他反应这么大,平静的道,“眼下这年景,要是还没个说法,指不定还要有多少人被逼的活不下去,要上山呢,都是没活路了,能当良民,谁愿意为寇?” 许怀义茫然问,“咋就没活路了啊?” 闻言,马常山立刻惊喜的扭头看向他,“怀义兄弟有活路?”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点头,“有啊,不是还能去逃荒吗?” 马常山,“……” 他果然不该抱有期望,看吧,希望落空,更痛苦了。 许怀义还在不解的追问,“咋了?马大哥咋这幅表情?难道觉得这条路不好?” 马常山忍着崩溃吐槽,“逃荒那算啥活路啊?那是实在没辙了,最后活马当死马医才会选的啊,而且,吃尽了苦头,九死一生后,最后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再说,又能往哪儿逃荒啊?咱这附近十几个州府都闹旱灾,除非一路南下,可往南太远了,半年走下来,就是一条壮汉都得去半条命,妇孺老人,想都不用想!” 许怀义听完,虚心求教,“那依着马大哥所见呢?咱总不能等死吧?” 马长山无奈的叹了声,语气晦暗,“已经有很多人家卖儿卖女度日了,当然,咱不能干那事儿,还有自卖自身的……” 许怀义截过话去,意味不明的感叹,“为奴为婢啊?可那样就没了自由身了,以后只能由着主家打骂发卖,哪还能算个完整的人?” 马常山垂着头,惨笑一声,“可那样好歹有口饱饭吃啊,还能攒点月钱,贴补下家里,不然还能咋样呢?” 许怀义问,“马大哥一身本事,肯定还有更好的出路吧?” 马常山道,“不瞒兄弟,我是想跟着镖局闯一闯,或是给大户人家当护院去,虽说有危险,但挣得多呀,先养活家小再说,你呢?” 许怀义道,“我?我还是觉得逃荒更好。” 马常山,“……” 这小兄弟不光憨直、还很天真固执啊。 俩人没达成共识,却也欢欢喜喜的散了,许怀义找到徐德寿时,他正蹲在旮旯角里唉声叹气,脸上早没了来之前的那点从容自信了。 “徐三叔,这是咋了?” 徐德寿郁郁的道,“怀义啊,我还是想的太好了,我只以为粮食涨价,大不了咱们勒勒裤腰带,熬过这大半年去,明年总不能还干旱吧?咱村里有水井,不愁喝的,勤快点的挑水浇浇菜地,再进山打点猎物,实在不行,还能自卖自身,大不了也为奴为婢去,可谁知……” 许怀义平静的道,“您也感觉到了吧?这世道怕是要乱了,先是抢粮,再抢银子抢人,反正已经脏了手,烂命一条,就没啥可忌惮的了,县衙现在还勉强能控制,往后呢?没粮食吃,人饿极了眼,老实的等死,不老实的呢?只会铤而走险,到时候,咱们就算安安分分的在村里苦熬,他们能由着咱们吗?” “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才是真没了活路。” 徐德寿一脸灰败,喃喃道,“那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呢?” 许怀义道,“您信不信?首先要离开的就是他们,说不定,已经有人开始往别处走了,他们家大业大,比咱们更怕被抢。” “他们离开去哪儿?青州城里?也对,青州城里有守备军,啥强盗草寇都不敢去惹事儿,比县里安全多了,那咱们咋办呢?” 许怀义见他还是不肯面对逃荒的事实,也是无奈了,“徐三叔,咱们先去找找高二叔和徐大哥吧,看看他俩打听道啥有用的消息了吗?” 徐德寿下意识的点头,“好,去找他们,咱们再一块儿商量商量……” 第39章 劝说打气 二更 找到高二叔和徐长松时,俩人正垂头丧气的从茶馆里走出来,一看那精神头,就知道打听到的消息有多晦气了。 果然,四人碰面,互相一交换,谁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粮食贵的买不起,就是咬牙买了,还得提防着被抢,抢了也没处说理去了,县衙不是不管,是目前的人手压根管不过来了,那些抢粮的人往山里一钻,落草为寇,几个衙役出面抓人完全是白送人头去,除非派兵来剿匪。 但高二叔打听来的消息是,驻守青州的兵将们,眼下的主要任务是护着青州城不乱,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小事儿? 而且,青州城里也开始戒严了,进出有兵士把守,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了。 还有更叫人惶惶不安的,高二叔沉声道,“有人看到一辆辆的骡车大清早的出城去了,骡车上还有不少大件的行李,这不是暂时搬家避开,这是撇家舍业的逃难去,还不止一家,也有趁晚上城门关闭前,悄悄摸摸走的,轻车简从,也有雇了镖局,大张旗鼓、拖家带口离开的,看家护院都有几十号人,排场极大……” 徐长松喃喃道,“这些人家,又不是寻常百姓,买不起粮食,他们名下田地众多,就算这两年减产,之前肯定也会有存粮,咋就至于离开呢?” 徐德寿听完,苦笑着道,“是啊,这些人都待不下去,那咱们可咋办?” 高二叔问许怀义,“你是啥想法?” 许怀义淡淡的道,“那些大户人家,消息肯定比咱们来的要灵通,他们都走了,这说明,情况确实危机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再留下,说不定他们的家财性命都保不住,否则,谁舍得抛家撇业的去逃难?” 高二叔抹了把脸,咬牙道,“那咱们也得准备起来了,反正留下危险,逃荒也危险,去逃荒,总还有个盼头。” 徐德寿垂着头,没吭声。 徐长松白着脸,含糊道,“侄子要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 高二叔也不意外,点点头,“应该的。” 该说的说完,就打算回去了,不过许怀义还有些事儿要办,想让那仨人在城门口等等他,谁知,他们非要陪着他一道。 无奈,许怀义只得赶着骡车,四人一起去了县衙,他出门前,媳妇儿叮嘱他把顾小鱼和闺女的户籍给办了,省得以后麻烦。 县衙里,看上去人人都很忙乱,见谁都一副警惕不耐的样子,许怀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又递上银子,这才找到人,总算顺顺当当把这差事给办了。 出来后,高二叔关切的问了句,“咋样?给办了吗?” 许怀义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办了,要了我这么多。” 高二叔当即呸了声,低声咒骂,“真他娘的黑啊,这世道果然是要乱了……” 许怀义倒还算平静,“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以后啊,说不准吃亏的时候还多着呢,先习惯着也好。” 高二叔一下子想到人离乡贱,心头也不免涌上几分悲痛。 离开县衙后,许怀义又赶着骡车,去买旁的东西,粮食是不用想了,猪肉、鸡鸭,蔬菜,干货啥的,看哪样便宜,哪样能留得住,就买哪样,这时候,没资格再挑拣,只要能入口糊弄肚子就行。 其他仨人见许怀义买起来毫不手软,那劲头仿佛马上就要去逃难似的,被刺激的一心慌,也都跟着他买了些。 但大都是晒的干菜,还有能留得住的咸菜等等,各种鸡鸭鱼肉如今不光卖的人少了,还贵的离谱,价格较往常翻了好多倍,又不是非吃不可,有那份钱,还是买旁的更实惠。 许怀义买了一扇,还有一条猪后腿,拢共花了三两银子,搁以前,这都能买下一整只猪了。 对方见他买的多,送了他两跟光溜溜的腿骨和猪蹄,许怀义又添了点钱,连案板上那些猪下水一块要了。 徐德寿见状,忍不住问,“怀义啊,现在天热,这些东西都留不住。你买这么多是要干啥?有这些银子,不如买粮食呢,也得存着点应急啥的……” 许怀义解释道,“肉可以抹上盐腌制起来,能放不少时间的,其他的就先紧着吃呗,我媳妇儿还在月子里呐,吃了药只是把命给救回来了,但身子还弱的很,不好生补补,回头逃荒路上,哪能撑得住?银子再重要,也得先有命花不是?” 闻言,其他人就无话可说了。 还有啥说的?不养好身体,赖唧唧的逃荒,那不是擎等着死在半道上吗? 卖肉的壮汉深以为然的附和道,“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呐,都这光景了,还存着银子干啥?赶紧买粮卖肉、买药买布才是正经,养身体更是拖不得,不然,等乱起来,想跑都没力气!” 其他人听的心有戚戚,是啊,这话说的实在,他们也得养起来了啊。 就是看看案板上的肉,还是不舍得,一想那么多银子,就心疼的直抽抽,算了,还是回家杀只鸡吃吧,反正逃荒了,也不能活着带走。 把东西搬上骡车后,许怀义赶着往城门口走,见几人神情都怏怏的,透着股绝望之气,便劝道,“事情也许没咱们想的那么糟糕呢,最坏得结果无非就是去逃荒,到时候咱们一起走,人多力量大,提前准备好粮食和药,未必就不能顺顺当当的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 徐德寿勉强挤出个笑,“你说的对,就是我这年纪大了,扛不住折腾啊,没两月天就冷了,到时候在路上可咋过?” 许怀义道,“您家里不是有牛吗?再打个车厢呗,到时候在里头铺上被褥,生个小炉子啥的,能有多冷?还有,您忘了咱村里有焦大夫了,要逃荒肯定一起上路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怕没人管?办法总比困难多!” 徐德寿隐隐被他说动,神情轻松了几分。 高二叔已经笑着拍他的肩膀了,语气里不掩赞赏,“好小子,有志气,办法总比困难多,这话说的太对了,咱祖上又不是没逃过荒,也没见就都绝户了,拼一把,说不定有更好的出路。” 许怀义忙谦虚了两句,然后邀请几人,“徐三叔,高二叔,徐大哥,你们要是不嫌弃,等回去了,都到我家吃去呗,再请上徐村长,我四叔公,我大伯,咱们坐下来一块儿商量商量。” 顺便还人情,还能拉进感情。 第40章 顾欢喜教子 一更 路上,许怀义买了些包子,几人胃口不佳,分着垫了垫,只他没事儿人一样,吃的津津有味,还有多余的闲心评价包子馅儿调的有点咸了。 回到村里,已经过了晌午,仨人下了车,看着许怀义赶着骡子走远了,高二叔不无感慨的道,“都以为许老二家最出息的是许怀玉,最没本事的是他,没想到竟是都看走眼了……” 闻言,徐德寿瞥了旁边的大侄子一眼,复杂的叹道,“谁说不是呢?许家后继有人啊……” 高二叔哈哈笑着,揶揄道,“啥许家?他现在是顾家女婿,给顾家顶门立户,以后甭管有多大出息,许家都沾不着光,也影响不到你们徐家,所以你用不着酸,哈哈哈……” 徐德寿被看穿,也不尴尬,笑着哼了声,意有所指的问,“你很看好他?” 高二叔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语气笃定的道,“以前他啥样咱就不说了,只看他最近的表现,还有说话办事儿,我确实觉得他挺不错,村里这么多后生小子,不论读书的话,还真没谁敢说比他强。” 徐德寿皱了下眉头,“你这评价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高二叔似笑非笑的道,“高么?我还觉得夸太轻了呢,想想他干的那些事儿吧,一桩桩一件件,你自己品,细品,就是换成咱们这些自诩成精的老家伙,也未必能办的那么漂亮,关键是人家既然达成目的,还不落人口舌,这可不只是会说话办事儿,这得有脑子有心计啊,他才多大岁数?年纪轻轻,就这么老成周到,会谋算会借势又不招人厌恶,反正我是自愧不如。” “还有今儿个……”说到这里,高二叔忍不住叹了声,脸上带着几分英雄老去的惆怅黯然,“不瞒你说,听了那些事儿,我这心里慌的啊,压根不知道咋办才好,以前还觉得自己见过点世面,关键时候能稳得住,结果呢?唉,真遇上事儿就露怯了,不中用了,丢人呐!” “可你再看怀义,从头到尾,他都没真急过,去办户籍也好,买东西也好,从从容容的,不慌不乱,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这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有的底气!” 一直默然不语的徐长松,此刻深有感触的道,“怀义兄弟这份处变不惊的本事,确实叫人佩服。” 反正他是做不到,就是现在,他还有些六神无主呢,人家却早就决定逃荒,且还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起来了。 这就是差距。 高二叔笑道,“长松倒也不必佩服旁人,你有你的好,单这份豁达的胸襟,就没几人能做到。” 徐长松被夸的不自在,忙躬身行礼,嘴里连连谦虚的客套。 徐德寿见状,情绪倒是缓过来不少,转而问道,“咱们等下还真去人怀义家里吃饭呐?” 高二叔没啥负担,大刺刺的道,“去,为啥不去?怀义是诚心邀请,又不是说场面话。” 徐德寿提醒,“现在谁家粮食不紧缺?更别说他当初还是净身出户,就是挖到人参卖了点钱,可家底还是薄儿,经不起折腾,咱上门去吃吃喝喝的,像话吗?” 高二叔白他一眼,“平时看着心眼也不少,咋这时候犯蠢了?咱们上门就空着手去啊?人家里刚添了闺女,又认了个儿子,两桩大喜事儿,现成的去道贺理由,你还怕会占他便宜?就怕你舍不得出血呢……” 徐德寿,“……” 这么一想,果然肉疼了。 高二叔见状,又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还有闲情逸致惦记起吃的来,“也不知道怀义他媳妇儿上灶的手艺咋样?那猪下水处理不好,腥臊的很,可没法入口……” 他决计想不到,这会儿,挽着袖子,系着围裙,正蹲地上哼着小曲儿处理猪下水的人是许怀义,要是知道,肯定会更高看他两眼。 能干到这份上,全村所有老爷们,就问还有谁? 还有顾小鱼。 他是被挟裹的,他以为洗菜洗衣服就是极限,却不想,原来能洗猪下水才是真得勇士。 清洗心肝肺时,他还能勉强做到若无其事,可当翻洗大肠时,他苦苦维持的平静表情终于炸裂了,忍不住跑到远处,一阵阵的干呕。 可以想见,遭到了许怀义毫不客气的一番嘲笑。 顾欢喜哄睡了闺女,从屋里出来,先警告的瞪了许怀义一眼,这才走到顾小鱼跟前,拍着他的脊背,关切的问,“还难受吗?” 顾小鱼红着眼眶摇摇头,他压根没吐出啥东西来,就是觉得胃里翻腾,尤其是一闻到手上的那股味儿,嗓子就发痒,更郁闷的是,脑子里总有个抹不去的画面,翻来覆去的刺激着他,想忘都忘不掉。 顾欢喜道,“张嘴。” 他下意识的张开嘴,然后就闻到一股梅子的清香,再接着舌尖尝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把所有不好的感受都压下去了。 “好吃么?” 对上顾欢喜含笑的眼,顾小鱼点了点头,细细咀嚼,“是糖腌梅子?” 顾欢喜“嗯”了声,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语气温柔又认真,“小鱼,如果遇上不喜欢做的事儿,你完全不需要勉强自己去接受,可以明明白白拒绝的,不用担心我和你爹会生气,我们没有那么小气,也没那么严苛。” 顾小鱼怔了片刻,问道,“任何事情都可以拒绝?” 顾欢喜沉吟道,“那当然也不是,你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如果是牵扯到全家人的利益,那么有些事儿,即便不喜,为了家人,也该做出适当的让步或妥协,但这样的事儿,很少,通常都是性命攸关,大多数时候,比如你要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读什么书,与什么人交往,甚至你将来要走什么路,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顾小鱼听完,心里的震动简直难以形容,这跟他以前的认知相距甚远,以至于眼底闪过茫然,甚至有些无措,“您,您为什么会这么做?” 顾欢喜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而不是我们的所有物,我们喜爱你,也会管教约束你,却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去控制你,你自然可以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追求,你的人生只掌握在你一个人手里!” 第41章 请客吃饭 二更 顾欢喜的这番话无疑让顾小鱼的内心再次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一直以来固守的顾念也隐隐有崩塌之势,他不知道哪个人说的才是正确的,但此刻,他潜意识的就想听她的,还想靠近她,仿佛她身上有一种魔力。 他克制着,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问,“以后,您也是这么对待妹妹吗?” 顾欢喜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一视同仁。” 顾小鱼抿抿唇,又问,“那我做出的决定或是选择,要是错误的呢?你们也不管不问、照样尊重吗?” 闻言,顾欢喜笑起来,还弹了他额头一下,“那就不叫尊重了,那叫纵容和捧杀吧?你可别偷换概念、钻文字空子,尊重也是有条件的,是要建立在你也尊重我们的基础上,肯虚心听取我们的一些看法和建议,比如,你现在年纪小,有些问题看不了那么长远,那在遇上事情时,就未必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这种时候,我们难道还能视若不见、眼睁睁的就看着你跳进坑里去?”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要干坏事儿,吃喝嫖赌呀,坑蒙拐骗啊,我们肯定不能由着你乱来啊,那时候,就无所谓尊重不尊重了,只会强行去约束你,因为那是我们身为父母的责任,所以,你既是自由的,又不是绝对的自由,明白了吗?” 顾小鱼点了点头,试探着抓着她的衣袖,轻声道,“谢谢您,娘,我,我一定会努力,不叫您失望。” 顾欢喜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小鱼,我们对你和妹妹的期望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俩一生平安顺遂、无忧喜乐,至于其他财富也好,权势也好,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一身轻松,所以,你不需要有太多顾虑……” 说道这里,顿了下,话锋接着一转,“当然,你若是不甘于平凡,想出人头地,那么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习武参军,我们也都会支持。” 顾小鱼用力眨了眨眼,逼回眼底的酸胀,半响后,才郑重的“嗯”了声。 顾欢喜心底一软,倾身抱住他。 他僵硬了片刻后,便放松了身子,带着几分放纵的靠在了她怀里,贪婪的汲取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温暖。 温情脉脉的一幕,被许怀义的大嗓门打断,“顾小鱼,你还要抱着我媳妇儿多久?赶紧过来烧火,别想偷懒……” 顾欢喜笑着松开手,又往他嘴里塞了颗糖腌梅子,才拍拍他肩膀,催道,“去吧,不然你爹该跳脚了。” 顾小鱼微微翘了下唇角,果然,走过去后,就见许怀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不停的念叨他,语气要多酸有多酸。 顾小鱼淡定的听着。 见状,许怀义不甘心的又拎起锅里的大肠,然而,这回不管用了。 顾小鱼面色不变,还舔了舔唇,一脸享受的道,“娘给的糖腌梅子好甜。” 许怀义,“……” 这小子学坏了,都会挑着他的痛点反击了。 他哀怨的看向顾欢喜,“媳妇儿,我也想吃糖腌梅子。” 顾欢喜在边上帮着择菜,闻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多大岁数了?” 跟个孩子较劲吃味,幼稚不幼稚?而且,也不想想她刚才是在替谁哄孩子,整天摆父亲的谱,也不怕管教过度,变成pua了。 她这是在给他善后。 许怀义如何能不懂?所以,酸了几句后,就老实做菜了,先把猪下水卤上,再去剁排骨,用来做糖醋排骨,还有猪蹄,红烧的时候,顺便加了几个鸡蛋进去,最后再整几个青菜,一桌席面也勉强能看了。 很快,香味就一点点的散开来,尤其那口卤猪下水的砂锅,从开始冒泡,顾小鱼惊讶的表情就没落下去。 许怀义得意的道,“香吧?刚才还一脸的嫌弃,啧啧,现在打脸了不?我告诉你,这里头,最好吃的就是你最受不了的大肠了,那味道,一个字,绝!俩个字,惊艳!三个字,美死了,四个字,百吃不厌!” 顾小鱼。“……” 他还是不太相信。 直到出锅。 许怀义先把大肠挑出来,切成段后,又重新加工了一遍,放在火上慢慢烤的冒出油脂,然后用菜叶子包裹起来,往嘴里一塞,那享受的表情…… 顾小鱼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了。 许怀义故意当没发现,只管对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的那叫一个香。 顾小鱼表情木木的。 顾欢喜见状,不由好气又好笑,把许怀义扒拉到边上,用菜叶子卷了截肥肠,塞进顾小鱼嘴里,“光看你爹就饱啦?想吃就吃!” 顾小鱼怔了下后,试探着咀嚼了几下,然后眼睛亮了。 于是,接下来,爷俩围着炭火炉子,光吃烤肥肠就吃了个半饱,幸好肥肠够多,不然等下都没法待客了。 等所有的菜都忙活个差不多了,许怀义去上门请人,除了徐村长父子,徐德寿、高二叔,他还请了四叔公、许大伯,刘大伯和焦大夫,怕一个人照应不开,又喊上孟二柱来帮他张罗。 桌子就摆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傍晚的天儿,又是挨着山脚,有风吹着,比在屋里可舒服多了,客人陆续上门的时候,席面都已经安排好了。 坐下就能开吃。 客人们上门,也没有谁空着手的,有的拎一坛子酒,有的拎着些吃的,徐村长干脆让大儿子端着只炖好的鸡来,也有直接给钱的,比如四叔公和许茂元,俩人是许怀义正儿八百的长辈,顾欢喜才生了孩子没多久,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给孩子添福。 许怀义没推辞,很爽快的替闺女收下了。 他脸上没有一点介怀或是勉强,见状,四叔公还好,许茂元心情却是很复杂,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他还以为再相处起来难免会有些嫌隙呢,结果,好像不自在的只有他自己,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众人落座后,推杯换盏,吃的很是尽兴,尤其是桌子中间的猪下水,切好后,放在一个大木盘上,绝对的c位,刚开始大家还有些疑虑,不敢抱有期待,但等到尝了一口后,那筷子就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似的,再也停不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才开始说起正事儿,在场的人,就只有四叔公和许茂元还不清楚县城的境况,听了几句后,脸色就变了。 第42章 家人是不能舍弃的 一更 男人们在外面吃肉喝酒商量事儿,说话声隐隐约约的穿进屋里,顾欢喜盘腿坐在炕上,神色平静的边听边吃,她身前支了张榆木炕几,摆着几个小巧的盘子,卤猪下水,糖醋排骨,红烧猪蹄,还有盘炒青菜,喝的是浓稠的小米粥,里面加了两勺红糖。 顾小鱼坐在她对面,吃相斯文有礼。 顾欢喜则更随意些,啃猪蹄的时候,丝毫不在意这动作雅不雅,偏偏,叫她做来,并不显得粗鲁难看。 顾小鱼问,“娘,真的要逃荒吗?” 顾欢喜“嗯”了声,抬眼问他,“你不想?还是有别的看法?” 顾小鱼思量片刻,摇摇头,“儿子也想不出还有别的路可走,钱粮充足的大户人家倒是可以进青州城里暂避一段时间,只要等到旱灾过去,倒也不必颠沛流离的去逃难,寻常百姓就不行了,如今粮食已经涨到他们难以承受的地步,在没有救济的情况下,是绝对熬不到明年的,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去逃荒。” 顾欢喜随口问,“那你觉得朝廷会派人来救济吗?” 顾小鱼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半响后,才黯然道,“应是……不会派人来吧,鞑子寇边,粮食要先紧着西北的将士。” 顾欢喜平静的道,“是啊,所以只能牺牲中原这十几个州府的百姓了。” 闻言,顾小鱼面色一变,下意识的道,“只是暂时的无奈之举,若是边关守不住,鞑子长驱直入,届时受苦的就是整个天下的百姓了。” 顾欢喜嘲弄的勾起唇角,“那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顾小鱼干涩的辩解,“干旱乃是天灾,而非人祸,便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控制,只能说,时运不济……” 顾欢喜打断,“错,干旱确实是天灾,但并非无法应对,青州以及附近的州府,过去那么些年,也不是没有发生旱灾,为何当地的百姓却没有去逃荒?” “以往,朝廷会拨粮赈灾,但今年……” “今年拨不来粮食了,粮食都征调去了西北对吧?但这样的理由,你觉得让人信服吗?西北能需要多少军粮?哪就至于需要举全国之力了?江南可是鱼米之乡,难道也征调不来粮食赈灾了?那京城呢?京城是天子脚下,权贵世家不知凡几,富庶大户更是多数牛毛,名下土地动辄上万亩,存的余粮,足以够他们挥霍几年,从他们手里也买不来一点粮食?就算朝廷要打仗,暂时没那么多银子可调动,但上面要是真有心,总有办法能筹措到粮食。” 说到底,还是无心罢了。 或者,是觉得这点旱灾,这几个地方的百姓,还不够分量,不足以让他们重视到弹尽竭虑去想办法救助的地步。 顾小鱼听完,脸色已然有些泛白,“所以,您的意思是,有天灾,也有……人祸?” 顾欢喜没说话,只平静的看着他。 沉默,便是默认。 顾小鱼垂下头去,整个人被沮丧和感伤所笼罩。 顾欢喜见状,把话题又扯回到开始,“你说那些大户人家可以暂时避进青州城,不需要去逃难,是觉得青州城会安稳了?” 顾小鱼怔了一下,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解释道,“青州是古九州之一,位置十分重要,自来就有重兵把守,除非有外敌强攻,不然……” 言外之意,就算有流民暴乱、盗匪横行,也影响不到青州城里。 所以,倒霉的只有底层百姓。 顾欢喜又问,“这么说,青州城里有足够的存粮了?” 顾小鱼迟疑道,“按理说,应该是。” “那水源呢?” “听说,青州附近有条河流,经年不断,城内的井便是遇上干旱,水位也不会受太大影响,日常饮用是足够了,只无法应对地里的庄稼受旱。” 闻言,顾欢喜若有所思。 顾小鱼试探的问,“您不会是想去青州吧?” 顾欢喜摇了摇头。 顾小鱼松了口气,“这时候去,怕是已经迟了,除非是身家丰厚的大户,在青州城里有宅院的,寻常百姓,若是活不下去了,只能在城外扎棚子,等着城里的富户发善心施粥,但这是下下策,等天寒地冻,老弱妇孺很难熬过去,而且,届时万一难民太多,守城的将士为防止他们作乱,还会驱赶,难民内部也容易生乱,比逃荒还要危险重重……” 这些道理,顾欢喜自然是明白,但她担心的是,村里其他的人不明白,毕竟比起逃荒去一个未知的地方,能就近在青州要饭,更能让他们接受。 “小鱼,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那娘呢?您的见识……” “我曾跟着你外祖父游历了十年,除了不宜踏入的蛮夷之地,还有西北边疆,大多数州府,我都去过了,包括天子脚下,繁华风流见过,贫瘠愚昧见过,你外祖父也将一身所学都尽数交予我,我知道这些事儿,再寻常不过,倒是你……” 顾小鱼抿抿唇,抬眼于她对视,不躲不闪,“儿子知道的一切,是家里请的先生所教,也有些,是从书里和邸报中看到的……” 顾欢喜点点头,笑起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顾小鱼眼神闪了闪,带了几分不解茫然的问,“您,您不继续追问我……” 顾欢喜接过话去,“追问你的家世吗?没必要。” 顾小鱼愣住,“为什么?” 顾欢喜语气随意的道,“现在追问还有什么意义?你都已经是我儿子了。” “可,可您就不怕我,我会给您带来麻烦?” 顾欢喜反问,“我要是怕,你就会离开吗?” 顾小鱼噎住,半响后,问道,“那您会舍弃我吗?” 顾欢喜不假思索的道,“不会,除非,你背叛了这个家。” 顾小鱼想也不想的道,“我不会背叛……” 顾欢喜勾起唇角,“那就没问题了。” “可您,真的不怕我的身份惹来麻烦?” “怕也没用啊,我是你娘,儿子有事儿,旁人都能找理由避开,但为人父母却责无旁贷,大不了就一起扛着喽。” “……还可以舍弃。” “家人,是不能舍弃的。” 她语气平和,却似有万钧之力、雷霆之势,瞬间让他红了眼眶,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和难过,汹涌而出,似要将他淹没。 第43章 实在不行就先走 二更 等到送走客人,许怀义进屋看到的一幕就是,自个儿的媳妇怀里又搂着那小子,画面比之前还亲热感人。 瞬间将他喝的那点酒都吓醒了,“干啥呢这是?咋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顾小鱼,你多大岁数了,还懂不懂啥叫男女有别?” 顾小鱼抬起脸来,身子却还赖在顾欢喜怀里没动,他眼眶还是红的,声音也哑着,语调却是轻快的,“这是我娘。” 所以,不需要讲究什么男女之别。 许怀义噎了下,忍不住上前去拉扯他,被顾欢喜拍了下手,冷眼警告,“你跟个孩子较哪门子的劲儿?” 许怀义哀怨的控诉,“他都五岁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七岁才不同席吗?” “……”许怀义拿媳妇儿没辙,只能挤兑顾小鱼,“小子,就算这是你娘,作为男子汉,也不能在亲娘怀里腻腻歪歪,那能有啥出息?有句骂人的话咋说来着,长于妇人之手,难道你想将来变成一个废物?” 顾小鱼也不生气,只给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许怀义顿时身子一僵,募然反应过来,“那啥,媳妇儿……” 顾欢喜不等他辩解,已经冷笑着问,“长于妇人之手,就是骂人的话?就一定会成为个废物?那以后,儿女都归你教养好不好?” 许怀义立刻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错了,媳妇儿,我以偏概全,不对,是思想观念陈旧,谁说女子不如男了?女子比男子有才干的比比皆是,比如你,你就比我强百倍,你教养出来的子女,肯定个个都有出息,我就不拖后腿了,呵呵呵……” 顾欢喜哼了声。 许怀义赶忙坐过来,给她捏肩,那讨好的姿态,让顾小鱼一下子想到朝廷上某些谄媚的佞臣,毫无节操可言。 这时,阿鲤醒了,哼哼唧唧的挥着胳膊。 顾小鱼自来熟的攥住她的小手,她顿时变得乖巧,眼睛朝着他的方向,澄澈明亮如琉璃,闪动着欢悦的笑意,嘴巴里还咿咿呀呀的唱着。 顾小鱼翘起唇角,眼神不自觉的柔和。 许怀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酸了。 顾欢喜见不得他这幅幼稚的老父亲样儿,问起正经事儿,“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许怀义点头,又摇头,“只是有个初步的打算,但没最后定下,还存在变数,依我看,不到最后那一步,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顾欢喜不悦的道,“可等到那一步再走,就太晚了,不光难度会增大,也多了危险,届时,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许怀义郁郁的道,“我把这些道理都掰碎了给他们讲了,但他们……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我有啥法儿?” 顾欢喜淡淡的道,“那咱们就先走好了。” “啊?”许怀义愣住,“不等他们一起了吗?” 顾欢喜瞥他一眼,平静的道,“不是不等,这不是等不到吗?难不成为了他们,我们就得耗到最后一刻不成?明明能轻松的离开,非要折腾到困难重重?我跟自个儿又没仇,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放着好日子不过,去一路找罪受?” “可是,媳妇儿……”许怀义挠挠头,“你之前不是还说,人多一起走更好吗?等到了京城,咱们也不会形影单只的让人排挤欺负。” “我是说过,但现在这不是他们不肯走吗?那就顾不了太多了,两权相衡取其轻,咱们该做的都做了,也不算对不起他们。” 许怀义神情纠结,欲言又止。 顾欢喜当没看见,开始撵人,“别再这儿杵着了,一身的酒味儿,难闻死了,赶紧洗洗去,从明天开始,就有的忙了。” 许怀义走时,顺便扯上顾小鱼,爷俩在后院简易的棚子里洗漱,如今水稀缺,冲澡都不舍得了,只用帕子打湿后擦一擦。 许怀义低声问,“小鱼,你觉得刚才我和你娘,谁说的对?” 顾小鱼毫不犹豫的道,“娘说的对。” 许怀义噎了个好歹,不服气的问,“一起走咋着不好了?人多力量大,在路上也有个帮衬,到了地方,也有个依靠,再说,他们也不是不肯走,就是想再多观望几天……” 顾小鱼道,“您是不舍得撇下他们吧?” 许怀义心虚的道,“也不是不舍得,我跟他们又没多亲近的关系,就是想着,到底是一个村里的,不好做的太绝情。” 顾小鱼平静的道,“可他们不领情,总不能为了旁人,就累及自身,当然,您要是一村之长,一县之令,一城之主,您这么做,就没问题,那是您的责任,抛弃自己的子民,是您失职,可现在呢?您以什么立场去管他们?” 许怀义哑然失语。 顾小鱼继续道,“您善良没错,但要分人、分时候,娘就比您清醒。” “你小子,拉踩谁呢?”许怀义假作不悦,弹了他额头一下,“为父就不能心怀大义?就不能悲天悯人?” “您其实,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忽然被夸,许怀义还愣住了,回神后,呲着一口大白牙笑起来,“算你小子有眼光,没错,为父这是赤子之心,所以,但凡还有一丝机会,为父就不想放弃,真要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为父最起码能问心无愧了。” 顾小鱼“嗯”了声。 许怀义再问,“那你现在还觉得是你娘对吗?” “当然。” “嗨,你刚才不还夸我是赤子之心吗?” 顾小鱼淡淡的道,“这是两码事儿,您凭感情用事,但娘是用理性来判断,感情用事,看似有情,变数却太大,理性做出的判断,看似无情,却是正确的。” 许怀义,“……” 说到底,就是还站在媳妇儿那边。 他没好气的胡噜了一把他的脑袋,“你个小叛徒!” 明明是他把他带回家的,可现在,完全变成媳妇儿的亲儿子,他成后爹了。 晚上,许怀义辗转反侧,没睡踏实,但等到天亮,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啥干啥去了,接下来的几天,再也不提劝旁人一起逃荒的事儿,只顾着自家做准备,把买来的粮食都磨成粉,买来的猪肉腌制好后炸成过油肉装坛,青菜能晒的晒起来,不能晒的就腌咸菜,还做了下饭的豆酱,时不时就去刘石头家看车厢的进展情况,总之,每天都忙忙碌碌,给村里的感觉,就是他着急要走了。 第44章 轮番劝说 一更 许怀义的这一番操作,无疑让村里时刻关注他的人心慌了,有人上门来问,他也毫不避讳、毫不遮掩的表明了态度,他确实要去逃荒了,只等媳妇儿出了月子,一应东西都规整好,就打算离开此地,直奔京城。 至于其他人,不想走就不想走吧,他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人各有志,他还能强逼着旁人跟他一块儿不成? 这话传出去,很多人都坐不住来,纷纷上门劝说。 徐德寿是第一个,代表着徐家,他言辞恳切,一个劲的解释,“大家没说不走啊,就是再等等,想再多等几天,看看情况,也许会有啥好转呢……” 高二叔也来找他谈话,推心置腹,“怀义啊,咋这么着急忙慌的?这是有啥情况还是你有啥直觉啊?县城里这几天还算消停,粮铺确实关门了,不过我听说,青州城里还不缺粮食,不少富庶的大户还在城外扎棚子施粥救济流民呢,不少家里断顿的,都去排队领粥,一天两回,倒也勉强能熬得下去,要是能熬到明年春,只要有一场雨,大家伙儿就都有救了……” 还有刘石头,许怀义一天往他家里跑一趟,哪怕啥话都不说,他就心急火燎上了,“快了,怀义,再等几天,我得给你倒持结实啊,还得板正正的,保管在路上咋跑都不散架儿,还得抗风抗雪抗造,就是碰上强盗贼寇,真打起来,躲车厢里也不怕……” 最后,连许茂元都扶着四叔公来了,苦口婆心的劝,“怀义,你就算下定决心要去逃荒,也不能一家子就这么走啊?独门独户的上路,万一遇上点事儿,身边连个能帮衬的都没有,你就算再有本事,可也不能保证一路上就顺顺当当的吧?更别说,你还带着媳妇儿和闺女,碰上恶人抢粮,你是可以冲上去,那谁护着你媳妇儿闺女呢?” 四叔公语重心长,说的更直白,“怀义,独木不成林,许家以前确实对不住你,你可以不喜,但你不能否认,比起外头那些不认识的人,还是许家更可靠些,你爹那头撇开不说,你大伯一家,你三叔一家,还有我这头,我们难道能坑你?” 他重重一叹,“逃荒,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说九死一生一点都不为过,真遇上事儿,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届时你指望谁?就算你运气好,平安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靠啥立足?许家也好,村里人也好,或许没啥大本事,但人多力量大,就算手无寸铁,大家伙儿往哪儿一战,就谁也不敢小觑,不比你单枪匹马的去闯好?” 一波劝了一波劝,许怀义一开始闷不吭声的,后来似乎动摇了,最后做出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苦笑道,“四叔公,大伯,你们说得这些,我哪能不懂?我要是不懂,早就走了,之前也不会劝这个劝那个的净磨嘴皮子了,您说我图啥?我不就图咱们都一块儿上路,好有个照应吗?等到了地方,也能相互帮衬着尽早站住脚跟,好活下去?可是……” 他失落的摇摇头,“唉,不瞒你们说,我直觉很不好,心里慌的很,这几天看着是没啥事,可一旦有事,那就是要命的大事儿啊,那时候再走,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届时真乱套了,路上得多危险?” “我也是想着尽早走,能少吃些苦头吃,最好大家都顺顺当当的,一个也别少,全都活着到京城啊!” “可总有人拖拖拉拉的不肯下决心,想再观望一段时间,非得等到非走不可时才动身,那我肯定不愿意啊,我就一俗人,万万做不到舍命陪君子,所以,这才想着,你们不走,那我就先走一步,也算是帮着大家伙儿探探路吧,到时候,给你们留个记号提醒一下,你们要是不走,我就当做了无用功,你们要是后头决定离开了,也能少走点弯路,你们觉得咋样?” 咋样?这话听着是没问题,还一心为他们着想,也不催他们了,但四叔公和许茂元对视一眼,心里却更不踏实了,潜意识的想拽住他,于是,俩人都不点头。 许怀义幽幽的看着俩人。 许茂元痛下决心,“怀义,再等个七天,七天咋样?到时候大家要是还没动静,你想走就走,我们保管不拦着。” 许怀义为难的皱起眉头,“七天啊……” 许茂元急切的道,“七天时间不长,耽搁不了啥事儿,再说,你总得等你媳妇儿出了月子吧?” 最后一句,似乎把许怀义打动了,他点点头,“行,七天就七天,多一个时辰我都不等。” 说定后,许茂元扶着四叔公离开,没有松口气,反倒是更加心事重重,愁得眉头紧蹙,“四叔,真要逃荒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不踏实,咱许家在这里眼瞅着都百年了,就这么离开,我,我不甘心呐。” 四叔公叹道,“你当我想啊?就我这岁数上路,能活不活下来都不一定呢。” “四叔……” “唉,都是为了小辈,咱得给他们挣一条活路啊,走吧,不管是去哪儿,先活下来,只要命在,以后再回来就是,反正这许家村又跑不了,他不是说去京城吗?我看,去京城比南边好,都说南边富庶,可离着咱们这里太远了,真要搬到那儿,以后想回来就难了,京城的话,听说快马加鞭半个月就能到,就是慢一点,个数月也足够了,总得有个盼头啊。” 听了这番话,许茂元心里总算有了点底,点了点头,又想起一桩为难的事儿,“许家其他人倒是还好说,就是茂山那边……” 四叔公冷哼一声,“咋着?他不想走?” 许茂元神情复杂的道,“他还想等着明年怀玉考秀才呢。” 四叔公不悦的叱道,“世道都乱成这样了,明年能不能考试还说不准,真要留下来,他家里粮食能撑到明年春上?” 许茂元摇头,“不知道,许是存了些,怀仁这些年不少挣银子,怀廉时不时的也能进山打猎添补,赵氏是个能扒拉的,手底下应该很宽裕。” 四叔公不屑的道,“宽裕?扒拉?是从顾家身上扒拉的吧?当初就拿了人家五十两银子,节省点用的话,都够一家人过个十年八年的了,我听说,怀义媳妇儿过门后,赵氏从她身上还又搜刮了不少嫁妆去,可着这两口子欺负,也怪道怀义寒心搬出去、又说了那些绝情的话了。” 旧事重提,许茂元愧疚不已,“四叔……” 四叔公摆摆手,“算了,不管他们了,你只负责去告诉一声,能听就听,不听拉倒,都是些主意大的,说的多了,还当咱们要去挡人家的前程。” “是,四叔……” 第45章 出月子了 二更 许怀义送走一波波的人,再次表明了态度后,心里安稳了不少,晚上也能睡个踏实觉了,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但顾欢喜作为枕边人,感触是最深的,男人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最是心软,也最重情义。 她撇下那些人走,没有什么负担,可他却做不到,非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样的性格,说难听点,是优柔寡断,是圣母烂好人,可又何尝不是一颗赤子之心? 要不是如此,当初,她也不会看上他了。 如今,他心里轻快了,干啥活儿都哼着小调儿,那愉快又期待的样儿,不知道还以为是在为去春游做准备,而不是逃荒。 顾欢喜也只当看不见,她正数着时辰,等出月子的那天。 两日后,总算是满月了。 虽说这一个月,她也能用热水擦身,也能在院子里转转,可到底不自由,尤其不能爽快的洗澡洗头,把她给难受的…… 现在可算是解放了。 吃了早饭,许怀义随便扯了个理由,把顾小鱼带出去,给她腾出足够的时间,她进了房车,终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从头到脚打理清爽,吹干头发后,换了干净的衣服,还喝了加上红糖熬热的黄酒发了次汗,有没有寒气的,这个仪式感得有。 别说,这法子还挺有用,喝了没一会儿,汗就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她觉得是轻快了不少。 于是又洗了一遍,这次换好衣服再出来,整个人犹如新生一般,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这一个月,阿胶口服液,她就没断过,除此外,还时不时的就偷偷进房车里喝碗鸡汤补补,鸡汤里加了人参,虽说那人参是后世人工种植的,比不得野生,但效果多少还是有的,这么补下来,原主的身子总算是能看了,不再赖唧唧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如今的她脸色红润,眼里有神,身上也长了点肉肉。 不光她,闺女也不再是刚生下来时,跟猫崽子似的那么细弱了,小脸白胖胖的,手上还有了可爱的小窝窝,咋看咋招人稀罕。 许怀义回来后,瞅着她的眼神亮的跟贼看见银子似的,从媳妇儿怀孕,他就吃素啊,这都多长时间了,能不惦记肉? 顾欢喜只当没看见,跟他商量起闺女过满月的事儿,就是不请客,自家人还是要好好整一桌子菜来庆祝下的。 说起闺女,许怀义就顾不上想三想四了,他沉吟着道,“按说,要送红鸡蛋,可现在鸡蛋咱也买不着啊,喜饼的话,咱们倒是有粮食,我也会做,可太惹眼了……” 顾欢喜道,“那就什么也不送呗,咱们又不收礼、不办酒席的。” 许怀义迟疑,“那样合适吗?” 顾欢喜淡淡的道,“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是古代,你知道生闺女叫什么不?弄瓦之喜,哼,在村里没几户人家给闺女办满月酒的。” 闻言,许怀义立刻拍着胸口表忠心,“媳妇儿,那是他们迂腐,在咱家,女人地位才是最高的,你放心,你老大,闺女老二,我老三。” 顾欢喜能让他糊弄了?“行了,少贫嘴,你直说,到底想送啥?” 许怀义试探着道,“你觉得送豆腐,咋样?” 顾欢喜愣住,“豆腐?满月酒有送豆腐这一说吗?” 许怀义道,“咋没有了?豆腐的谐音是啥?都福啊,送豆腐,就是送福气的意思,邻里之间处的好的,送块豆腐既显得亲近又寓意美好,一举两得。” 顾欢喜斜睨他一眼,“是一举三得吧?做豆腐,多实惠啊,一斤豆子,弄好了能出四五斤豆腐呢。” 这冤家,精明起来的时候,也没人比的上。 许怀义嘿嘿傻笑。 随后,他就泡上豆子,等到下午,豆子泡涨了后,提着水桶去村里的石磨打浆,有人看见了,不免要好奇的问,许怀义也没瞒着,于是,很快,村里就传遍了,一时间,大家都知道许怀义的媳妇儿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在眼下,做豆腐确实算得上是门手艺了,能养家糊口,勤快点的,说不定还能过上小富日子,但这门手艺,向来不外传。 所以,这顾家的闺女,娶得的是真不亏啊。 众人感慨的同时,也有人在看许家的笑话,瞧瞧,把这一家三口撵出去,该后悔了吧?这可是会下蛋的金鸡啊,搁谁家不得好好供起来? 如今许家的人,自从被许怀义撕下脸皮后,就不怎么在外头行走了,都嫌丢人,前些天,李秋花还在外头控诉许怀义虚伪奸诈、无情无义,为许家叫屈,可旁人附和的少,大多都是当乐子听,没人跟她同仇敌忾,毕竟谁都不瞎,许家以前咋欺负许怀义的他们还能不知道?现在这么说,不过是给自己找补,想往脸上再戴一张皮而已。 再说,徐村长都表态了,他们还能傻到跟许家站一边? 所以,李秋花想搞事儿,却没掀起一点风浪来,白白自个儿当了次笑话,还气的小病了一场,这才好利索,就忍不住出门扯闲篇,结果,就又听到这番话,当即气炸了。 “顾欢喜算啥金鸡,还能下金蛋?我呸,她要有那本事,先生个儿子吧,绝户头子,还有福气呢?挣再多的钱,那也是给旁人的!” “我们家才不稀罕,还嫌晦气呢,会做豆腐就能耐了?我们孩子大伯在镇上当账房,不用受那苦头,每个月就不少往家拿银子,不比她会做豆腐强?人生三苦,乘船打铁卖豆腐,那都是拿命去填的的活儿,呸,天生的劳碌命!” “我家小叔子,明年就是秀才公了,到时候,有禀米,有银子,名下的田地还不用交税,到时候手指缝里随便露一点,不比他们强百套?” “他们离开许家,是他们的损失,我们少了个累赘,才更享福呢!” “啥玩意儿啊,还我们后悔,后悔的是他们才是!这辈子都甭想回来!” 她骂骂咧咧的回到家,本想着告上一状,结果,发现家里的气氛很是凝重,这一问才知道,许怀仁被辞回家了,也不是因为犯了啥错,而是那家酒楼的掌柜干不下去,关门大吉了,给结了二两银子的工钱,换做以前是不少了,可现在,二两银子够干啥的?听说都买不到多少粮食,而且,也没得地方买了。 第46章 做豆腐送福 一更 祸不单行,镇上的书院近期也打算暂时停了,因为先生们,要搬去青州城里住,所以学生们面临俩选择,要么跟着去,入读青州的书院,要么就暂时回家自个儿复习,等着再次开门。 许茂山为难了。 他肯定是想小儿子跟着去的,眼瞅着明年就要下场,中断学业无异于临门一脚踩坑里啊,他咋能甘心?可跟着去,耗费的银钱可不是小数目,那是青州城里,束修更高,吃喝拉撒也更贵,这些银钱,从哪儿来? 就算家里有,都给了小儿子,其他人咋办? 现在闹旱灾,家里已经节衣缩食,每天一顿饭了,手里再没点银子傍身,别说其它儿子,就是他自己,心里都不踏实。 还有一事儿,村里还闹着去逃荒呢,走不走也是个问题。 愁肠百结,许茂当家这么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茫然纠结,倒是赵婆子态度很坚决,她想都不想,就赞成小儿子去青州继续读书。 用她的话来说,九十九跪都叩了,还差最后这一哆嗦? 家里再难,这半年也能熬过去,半年后,小儿子成了秀才,许家的门庭都换了,那是多大的荣耀? 为了那一天,现在受点罪都是值得的。 其他人听了这话,心思却是各异。 这话说的容易,熬一熬,谁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而且,谁又能保证半年后,许怀玉真的能考中秀才啊?万一不中,他们现在遭受的痛苦,谁来负责? 人心,从来都是偏的,更是自私的。 李秋华在外头受了气,本来回来还想说道一番,见状,也识相的不敢开口,省得雪上加霜,被迁怒再挨骂。 谁想,她没吱声,许茂元上门来说了。 一听又是逃荒,始作俑者还是许怀义,许茂山就沉下脸来,“大哥,你就由着他到处瞎嚷嚷、蛊惑人心?” 许茂元道,“他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是……” 许茂山不耐的打断,“大哥,就算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粮食绝产,也无人来赈灾,难道就真的走投无路、非要去逃荒?往年,也不是没有遇上过旱灾,咱们都是咋过去的?哪就至于逼到去要逃荒了?咱们许家百年根基都在这里,要是离开,可就都毁了。” 许怀礼冷笑着插了一句,“我觉得那小子整天鼓动着大家逃荒,就没安啥好心,指不定打啥见不得的主意呢,偏还做出一副救世主的嘴脸,我呸……” 许茂元皱起眉头,“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跟着一起走了?” 许怀礼这回倒是没吭声。 许茂山也没把话说死,只道,“就算最后非得走那一步,也不是现在,还远没到那份上呢,着急忙慌的,没经过事儿,就是轻浮毛躁,成不了气候……” 后面那句,讥讽的许怀义。 许茂元长叹了声,“行吧,随你们的意。” 闻言,许茂山难以置信的问,“这么说,大哥你打算跟着那小子一道走?四叔公呢?其他人呢?都被他给忽悠了?” 许茂元没直接回答,“怀义说,只等大家七天时间,这已经过去两天了,我只管着告诉你们一声,到时候走不走,各家自己做主吧。” 虽说他是族长,也可没有强行逼着人家走的本事,就是有那个权利,他也不会用,谁知道路上会发生啥事儿,届时,少不得要落埋怨。 帮人帮出仇来,那就没必要了。 许怀礼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许茂山瞥见了,不痛不痒的敲打了一句,“少在外头惹事儿。” 许怀礼立刻嬉笑着道,“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儿。” 上回吃了那么大亏,他还能不长记性? 收拾人,不一定非得自己亲自动手。 …… 许家咋打算的,许怀义压根不关心,他这会儿正忙着做豆腐呢,前世经常做,所以现在手熟的很,磨好了豆子,按照比例加水,然后将过滤好的豆浆倒入锅中,大火煮开,再转中小火继续煮5分钟,撇去表面的泡沫停火后,再在里面倒入一定比例的凉水降温,估摸到八十度左右就可以开始点豆腐了 他用的白醋,分了几次,慢慢地用划圈的方式加入锅中,边加边搅拌。 几分钟后,豆花就出来了。再开火加热两分钟,让豆花充分凝结,趁着豆花和水几乎完全分离时,将水舀出来,把豆花勺进盆里,盆里事先铺好了布,然后将布折叠盖平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压上。 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帮着打下手的顾小鱼,早就看呆了。 许怀义享受着他这幅惊讶的表情,洋洋自得的问,“想不想学?艺不压身,多一门手艺,就多一条出路。” 顾小鱼不觉得自己将来需要靠做豆腐谋生,但此刻,鬼使神差的不想泼他冷水,于是点点头,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 许怀义立刻舒坦了,于是好为人师的给他讲这其中的诀窍和道道,毫不藏私。 顾小鱼倒也听的认真,还捧场的问,“这石头要压多久?” 许怀义道,“想吃老豆腐,就压个两刻钟,要是想吃嫩豆腐,一刻钟就行……” 他估算着时间,半个小时后,搬走石头,就见豆腐已经成型,又白又嫩,他用刀切成一块一块儿的,留出自家吃的来,然后端着盆出门去送福了。 也不是谁家都送,送的都是有交情的。 谁家收到,都免不了惊讶一番。 最后得出结论,许怀义对闺女实打实的疼呀,送不起鸡蛋和喜饼,就不辞辛苦的亲手做豆腐,就问这份心意,全村还有谁? 徐村长吃到豆腐后,忍不住问大儿子,“你有啥想法?” 徐长松想了想,“怀义兄弟的手艺不错,这豆腐还挺好吃。” 徐村长顿了下,压了压脾气,“我是说,你从这件事上,能瞧出啥来不?” 徐长松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脸色不由涨红,斟酌着道,“怀义懂得很多,说不定,还有些咱们不知道的本事……” 徐村长闻言,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而且,这人品性还不差,能处。”见大儿子眼神迷茫,便提点的更明白些,“他疼媳妇儿、疼闺女,这种男人,或许在世俗眼里,是英雄气短,是没出息,但也恰恰说明他重情重义,是个顾家心软的,这样的人,你只要真心实意的对他,他肯定不会辜负你。” 第47章 去青州 二更 “爹,那您是决定……跟他一道离开?” “再去青州城走一趟。” 有了决定,徐村长也不磨蹭,晚些时候,溜达到山脚下,敲响了顾家的院门,彼时,许怀义一家正坐在院子里纳凉喝茶,晚饭吃的太多,一时半会儿的没法睡。 听到动静,许怀义走出去,热情的招呼道,“村长叔?你咋来了?快进来坐……” 徐村长站在门外,摆摆手,“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 “有事儿?您说……” “我想再去青州城看看,你要是有空,一起去吧。” 许怀义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行,正巧刘二叔跟我说,车厢打好了,去青州的话,顺便也试试坐着舒坦不。” “那明早去?” “听您的……” 徐村长踟蹰了片刻,还是苦笑着解释了两句,“怀义啊,你别怪叔事儿多,叔老了,没你们年轻人的魄力和胆识,甭管做啥,都想求个稳当,毕竟,逃荒九死一生,不到万不得已,谁想走那条路呢?徐家几十口子人,我得给他们个交代,让他们心服口服,不然,走的不情不愿,就算逼着上了路,心不齐,也容易闹出乱子。” 许怀义点头,一脸的理解,“村长叔,我都明白,在其位、谋其政,您做的没错。” 徐村长闻言,老怀顿时备感欣慰。 他转身走后,许怀义神色平静的回去继续喝茶,顾欢喜打量着他的脸色,眯起眼问道,“徐村长跟你说什么了?” 许怀义随意的道,“让我明天陪他去青州走一趟。” 顾欢喜不由皱眉,“你应了?” 许怀义点点头,下意识的解释,“他都找上门来了,我不好不应,左右我也没事,就去一趟呗,正好以前没去过,也看看青州城到底是个啥样儿……” 他越说越心虚,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媳妇儿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小,“那啥,我们早早的就去,尽量当天就赶回来,路上顺便还能试试咱新打的车厢舒适性咋样。”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青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用脚后跟都能猜到,还用得着特意去看一眼?你就那么闲?” 许怀义后脊梁骤冷,“媳妇儿,我……” 顾欢喜眉眼一瞪,“你还要狡辩?” 许怀义忙不迭的摇头,求生欲满满的道,“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该多管闲事,不该答应陪着他们去折腾,他们自个儿不死心,那就自己去打听呗,还托我下水,我刚才就该立场坚定的拒绝,咋能妇人之仁,由着他们得寸进尺……” 顾欢喜气恼的道,“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就……” 就是不长记性呢。 许怀义蔫头耷脑的任由媳妇恨铁不成钢的一番数落,末了才讨好的道,“放心吧,媳妇儿,我有底线,不会一直纵容他们索取的。” 顾欢喜哼了声,他要是没底线,早被她给踹出家门了。 翌日,天不亮,许怀义就走了。 跟着一道去青州的人还不少,除了徐村长父子,高二叔,刘大伯,许茂元,还有孟二柱,都上了骡车。 头回见这样的车厢,几人都很是稀罕。 白天能坐,晚上把板子抽出来对接好,就是一张床,躺三四个人完全没问题,座位下头留了储物空间,藏粮食啥的都方便,顶上,则打了一圈柜子,可以放被褥衣物,四周还有些挂钩和隔板,也能安置些常用的东西。 除此外,还有张小桌子,最妙的是,那小桌子跟车厢底下能扣在一起,这样跑起路来,桌子上放点吃喝的东西,也不用担心倒了。 一路上,他们亲身体会了把这车厢的好处。 坐着太舒服了。 虽说还是颠簸,但坐在里头,能靠能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敞开小窗户,还能边吃边喝边欣赏两边的风景。 要是这么去逃荒,那可不算是遭罪。 几人各自琢磨着事儿,临近青州时,便啥也顾不上了。 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穿着破衣烂衫,拖家带口的,背着锅碗瓢盆,好点的有辆板车,上面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 这些人几乎同样的神情,眼神黯淡无光,脚步虚浮无力,却又麻木固执的不肯停下,朝着一个方向机械的走去。 “爹,这些人……都是往青州去的?”徐长松看着外头,脸色有些泛白,“看他们的穿着,可不像是附近的百姓。” 徐村长皱着眉头,没吭声。 高二叔一脸凝重的道,“是难民,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要是附近的,不可能凄惨成那样儿,鞋子都磨的挂不住脚了,头发也打了结,一看就是走了很多天。 徐长松惊惶的喃喃道,“难民?这时候,就有难民了?那咱们……” 徐村长接过话去,“再看看,要是瞧着不对,咱们就调转回去,不再往青州走了。” 其他人闻言,倒也没反对。 许怀义在外头赶车,看到这种场景,感触更深刻。 孟二柱坐在边上,小声跟他说话,“怀义,咱们要是去逃荒,是不是也是这样儿啊?蓬头垢面,造的没个人样儿……” 许怀义淡淡的道,“留在家里倒是有人样了,可命没了,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下葬给谁看呢?” 孟二柱噎住。 许怀义问道,“你家里不想走?” 孟二柱一脸为难的道,“我爹倒是没说啥,我爷爷不想走,他说年纪大了,怕路上撑不住,说,说就是死也得死在家里,不能当孤魂野鬼。” 看在以往原主跟他的情分上,许怀义提醒,“那你可得想好了,留下来咋活下去,缺粮只是其一,真正的危机,是人饿急了眼后,人性会丧失,沦为强盗贼寇还是轻的,更狠的,会变成畜生,畜生是会吃人的。” 孟二柱硬生生的被他吓得打了哆嗦,再看路上的难民,眼里不由带了几分警惕。 这时,有人围上来,一脸哀求,“行行好吧,大爷,给口吃的吧……” 其他人见状,有跟风往这里凑的,也有停下观望的。 许怀义不得不停下。 第48章 多亏有怀义 一更 最先开口讨要吃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瘦得弱不禁风,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看不出相貌,只那双眼,溢满哀求。 她怀里的孩子蔫头耷脑的,似是病了,也可能是饿的,周围还有几个稍大点的,仰着脸,表情麻木,却又隐着丝期待。 许怀义攥紧了赶车的缰绳,话说的还算客气,“这位大嫂,我们也没有粮食,抱歉,你还是找别人讨要去吧……” 对方显然不信,有骡车,那就不是普通百姓,尽管许怀义穿的衣服打着补丁,她也只当他可能是车夫,于是再次哀求,“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说着,她抱着孩子跪了下去,神色凄凄,“再没有吃的,我小郎这条命就熬不过去了啊,求求您了,大爷,您就当积德行善……” 许怀义动摇了,手摸到旁边的包袱,出门前,他从家里带了馒头咸菜准备路上吃,可看着四周越聚越多的人,刹那间,他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住,我们真没粮食,你们再往前走几步,到了青州,就会有人施粥……” 可这番话,却不足以打动他们。 这时,徐村长由大儿子扶着,从车上走下来,对着周围的人抱拳,“诸位乡亲,小老儿是这附近村里的村长,实不相瞒,我们就是来打听情况的,也是准备带着村里的人来青州讨饭吃的,我们那儿从年初就没下过雨,两季粮食都欠收,早就断顿了,这骡子是村里唯一的牲口,我们真不是啥大户,自己都没得吃,诸位要是不信,可看一眼车厢里……”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人去车厢里看,果然,里头除了几个人,空荡荡的,啥东西都没有,这才信了。 高二叔也站出来,抱拳行礼,“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出条道来……” 有人失望的走开了,继续赶路,也有人留在边上观望,还有人不甘的嚷嚷,“没吃的,大爷们施舍几个钱也行啊。” 赶得起骡车,家底肯定不会很差了。 有人这么一嚷,其他人也纷纷起哄。 “对,没吃的,给钱也行。” “咱也不要多,几文都成。” “大爷们,行行好吧……” 见状,徐村长脸色变了,这嘴脸,这架势,莫非要破财免灾? 徐长松更是惊惶的身子打起颤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贴着车厢,指着围上来的人,语气又急又怕,“你,你们……” 这是要明抢吗? 围着的人,倒也没动手,但就是不散去,这样的软刀子,扎起人来,也是疼的,还更让人无可奈何。 总不能翻脸吧? 就是他们想翻脸,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胆量,实力上也打不过啊。 两权相衡取其轻,徐村长的手刚伸进袖子,许怀义忽然高声道,“村长叔,高二叔,你们进车里坐着去。” “怀义……” 徐村长还要说点啥,被高二叔拦住,“听怀义的。” 等他们进了车厢,还没坐稳,就听到唰的一声响,车里的人顿时头皮都麻了,那是,那是拔刀的动静啊! 紧接着,便是许怀义的冷喝声,“都是穷苦百姓讨饭吃,诸位却这么咄咄相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数到三,不想死的就闪开!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刻的他,气势大变。 周围的人本能的紧张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开始喊数儿,“一,二,三,驾……”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车子猛然往前冲去,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和尖叫声,车里的人紧扣着车壁上的把手,脸色都变了。 直到跑出去一段路,看到后面并无人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徐长松惊魂未定的喃喃道,“刚才,咱们要是不冲出去,他们,是不是真会动手抢了?青天白日,怎么敢……” 高二叔沉着脸道,“跟饿急眼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刘大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道,“太可怕了,我都以为这次非得把口袋掏干净才能留条命了……” 徐村长算是最镇定的,复杂的感慨道,“多亏了怀义……” 多亏他当机立断,也多亏他有这份魄力和胆色,不然,之前肯定会被那些难民缠上,不脱层皮,甭想善了。 许茂元这时后怕的问了句,“刚才咱们冲过去,骡子没踩着人吧?” 高二叔恼声道,“踩着了,也是他们活该。” 许茂元叹了声,略过这话题,转而问起别的,“咱们……还继续往青州城走?” 闻言,其他几人都看向徐村长,等着他拿主意。 徐村长默了片刻,打开车厢的小窗户,探出头去问,“怀义,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继续往前走不?” 许怀义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闻言,平静的道,“好不容易来一趟,都走到这儿了,就去看看吧。” 路上的见闻,只是皮毛,哪怕才经历了那些事儿,对他们的刺激也不够深刻,等到了城门口,或许才是能压垮他们的最后那根稻草。 两刻钟后,青州城到了。 青州城,是北方重要的城池之一,自古富庶繁华,城墙建造的高大巍峨,远看,有煌煌之势,近观,厚重的威压扑面而来。 此刻,气派壮观的城门紧闭。 离着城门不远,搭建了几个简易的棚子,这会儿,里头空荡荡的,外面,却已经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看的人头皮发麻。 老的少的,男男女女,人人手里端着个碗。 神色麻木,都在等着施粥。 再远处,还有些人,像是没了力气,或靠墙坐着,或直接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身边堆着些破破烂烂的家当,也无人理会。 如今是夏天,要是冬日…… 这样的场景,只会更凄惨。 无所依、无所靠,只能被动的等着人救济,若是哪一天没人再施粥,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可眼下,这些人,显然都不愿去想那么多。 熬一天,算一天。 太阳烈烈,蝉声嘶鸣,许怀义看的心头冰凉。 这样的场景,在前世,是电影里的一个镜头,是书里的几行文字,此刻,却是活生生的存在,他心口如压上块巨石,眼底满是悲悯。 “怀义,咱们……” “村长叔,你们过去看看吧,我在这儿守着骡车……” 徐村长沉重的点了点头。 几个人也不敢散开,做着伴,也是互相壮着胆往难民多的地方走去,看了,问了,他们也就该死心了。 第49章 彻底死心 二更 等他们走远了后,许怀义趁机闪进房车,吃了点东西,灌了瓶冰镇的汽水,发堵的情绪才缓解了些,然后找出手机,对着青州城周围一阵猛拍,再次进去,给媳妇儿留了张纸条,交代了几句话,贴在显眼的地方后,又闪身出去。 心里勉强释然了些。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没啥大不了的。 没一会儿,那几人搀扶着回来了,看神情,就知道被打击的不轻,许茂元走路都有些踉跄,脸上更是晦暗的没点血色。 许怀义啥也不问,等他们爬上车后,喝了一声,“驾!”,骡车缓缓离开,青州城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可沉重多了,来时还抱着一丝侥幸,此刻,只剩下绝望,谁也不想说话,沉默的叫人压抑。 良久后,还是徐村长最先缓过来,强打起精神劝道,“想开了,其实也没啥,回去后该咋收拾就咋收拾,牛都喂饱了,车子好好修一下,别搁半道上再坏耽误事儿,现在打车厢也来不及,用油布弄个小棚子也行,外头罩上草垫子,也能挡挡风雪……” “最紧要的是粮食和衣服,多准备些方便储存的,吃起来省劲儿的,衣服要能过冬的才行,不然扛不住,还有药,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喔,还有银子,都找地方藏好了,一定记住财不露白,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啥,其他乱七八糟的,就别带了,不够费力气的……” “爹……”徐长松惶惶然的喊了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村长一锤定音,神情变得坚决,“就这样吧,咱没别的路可走了。” 谁都知道,这一趟出来,原本就是给自己最后的机会和希望,现在,希望彻底破灭了,他们还能如何? 跟刚才那些难民一样,来青州城碰运气吗? 那还不如去逃荒有盼头。 在这里等着施舍,人才是真的废了。 高二叔在放下那丝侥幸后,比徐村长还要豁达,“村长说的是,咱之前想的最后那条路也给堵死了,逃荒就逃荒吧,能有多大事儿呢?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去了京城,咱们能有旁的境遇呢,树挪死、人挪活,咱们是老了,可还有孩子啊。” 刘大伯附和的点点头,这会儿心里也敞亮了点,还有心情追问,“定下去京城了?京城居,大不易啊……” 高二叔反问,“总不能去南边吧?” 刘大伯沉吟道,“南边是鱼米之乡,不愁吃喝,也不用再发愁闹旱灾了。” 高二叔摇头,“可离着咱这里太远了,咱这老胳膊老腿的能不能走到还未可知,就算运气好,真熬到地方了,这辈子,还能再回来吗?” 闻言,刘大伯倒是没话说了。 徐村长道,“我也觉得去京城好,至少有个盼头。” 高二叔附和道,“没错,京城还是天子脚下,比哪儿都稳当,闹啥灾咱们也不用怕,要是在那儿闯出名堂后,子孙后辈就不用再受苦了,咱这里虽好,可隔个几年就得闹一场旱灾,那些有钱有势的贵人倒是不怕,可咱们呢?” 有朝廷赈灾还好,没有,就只能等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倒是越精神了。 之前的沉重气氛,好歹冲散了一些。 车外,许怀义面无表情的听着。 孟二柱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不知道为啥,这样的许怀义,让他既觉得陌生又莫名敬畏,再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跟他勾肩搭背、无话不说的哥们了,可那张脸,依然是那张脸,他甚至偷偷看过他耳朵后,那里有颗很明显的黑痣,还有大拇指有个疤,这些跟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所以,他就是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人。 难道,以前的他是装的? 可咋看都不像。 那就是像村里老人们说的,人在遭受重大变故时,会性情大变,一夜间就成长起来? “你看啥呢?”许怀义又不是死人,被人一个劲的打量,会无知无觉。 孟二柱干笑着道,“看你现在,比以前威武了许多。” 许怀义扭头瞥了他一眼,“想说啥就直说,整这些虚头八脑的干啥?” 孟二柱挠挠头,有些拘谨的解释道,“没啥,就是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觉得咱俩,好像疏远了些,那啥,怀义,我没旁的意思,更不是指责你,之前你遇上那些事儿,我都没帮上忙,你怨我都是应该的……” 许怀义没好气的打断,“我怨你干啥,你家里是个啥情况我能不知道?也不是疏远你,是我心里,压的事儿多,还没整明白呢,哪有心思去找你玩儿?” 孟二柱愣愣的问,“那你现在呢?” 许怀义道,“现在想通了,所以,打算换个活法儿,就是不知道你,看的习惯不?” “挺好的,真的……”孟二柱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比以前强多了。” “你不觉得我六亲不认,无情无义?” 孟二柱摇头,“你的处境我比谁都清楚,要不是实在没辙,谁愿意走到这一步?挺好,真的,你没错,我,为你高兴……” 闻言,许怀义心口不由一热,拍拍他的肩膀,忽然问,“你想不想学赶车?” 孟二柱眼睛一亮,“我能行吗?” “咋不行?来,我教你!” 事实证明,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车的,许怀义教了一会儿,孟二柱就接过手去,别看他人憨,学这个倒是快,攥着缰绳,比许怀义赶得还稳当。 一路上,俩人倒换着,不停歇的赶,等到桐县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 车里的几人,也累的腰酸背痛。 徐村长给几人打气,“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到家了,到家就好了……” 刘大伯苦笑着锤着自己的腰,“咱以后逃荒,要是也这么赶路,我这条老命非得交代了不可……” 高二叔打趣,“想啥美事儿呢,这车可是人家怀义的,能让你坐?” 刘大伯噎住。 许茂元叹息道,“村里有牛有车的才几家啊?到时候,都得靠着两条腿走,不会太快的,放心吧……” 第50章 回到村里 一更 许怀义赶着骡车进了村,狗叫声随之响起,一声声的,很快便打破了这夜幕下的宁静。 接着,是吱呀开门的动静,有人提着油灯走出来,小心谨慎的试探,“是村长回来了吗?” 徐村长由大儿子搀扶着,从车上艰难下来,使劲跺了跺脚,才扬声回应,“是,回来了,从青州回来的,老孟还没睡呢?去先去睡吧,有啥事儿咱们明天再说……” 对方“哎、哎”了两声。 也有人等不急,追出来问,“青州城到底是个啥情况啊?有大户人家施粥是不是真的?一天几回,能吃个半饱不?” 徐村长有气无力的摆手,“明天说,咱明天说,坐了一路车,我这腰都快断了,嗓子眼也冒烟儿……” 对方不甘心,还要继续纠缠,徐长松忍不住道,“四堂叔,我爹年纪大了,折腾了这一回,身子真扛不住了,让他歇个觉,等明天你来家里,咱们再细说行吧?” 对方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其他几个,自然也有人拽着打听,但他们跟商量好了似的,都是同一个态度,“累死喽,好歹让我喘口气啊,你再心急还差这一晚上?明天,明天肯定跟你说清楚,你想问啥,我跟你说啥,现在就放我回去躺下吧,哎呦,我的老腰啊……” 几人这一叫苦,谁也不好意思再拽着不撒手了。 但得不到确切的消息,这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于是等他们走了后,出来打听的几人就凑在一起嘀咕上了。 “这青州城到底是有指望还是没指望啊?” “我瞧着村长的脸色还行,除了累点,倒不像是难受的样儿。” “老高那表情瞧着也不差,看来青州城那边的情况应该不孬,咱也不求多好,只要能一天两碗粥就行,好歹熬过这一冬去再说。” “老高那心大的,你们瞅他能瞅出个啥来?你得看许族长……” “刚才许族长低着个头,倒是没注意他,他咋了?” “他一脸绝望啊……” “啊?” 这一晚,多少户人家睡不着觉,毕竟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儿,谁能不辗转反侧的琢磨思量、发愁不安呢? 能睡踏实的,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就是没心没肺的了。 比如许怀义。 别说骡车了,就是在现代,开一天的汽车,人也撑不住,更别提古代的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速度稍微快一点,就颠簸的恨不得散架了,车厢质量没毛病,可就算在上面能靠能躺,一天下来,也实在是累个够呛。 所以,他回去后简单洗漱了下,一躺炕上就睡过去了。 连根媳妇儿说几句话的精力都没有。 顾欢喜也没追着他问,青州是个什么情况,她进房车,翻看了一下手机里的照片,就再明白不过,那些画面,虽不至于称之为人间炼狱,却也足够叫人看得心头发紧。 而他留的纸条上,也简单说了下,跟她猜测的大差不差。 至于徐村长等人的反应,她倒是不太在意,只看他这放心睡过去的架势,想来,是如他所愿了,那些人终于下定决心,跟他一起离开了。 抚摸着他疲惫的眉眼,顾欢喜喃喃道,“傻子,你操心这么多,操心的过来么?一个许家村,就让你这么惦记,等开始逃荒,路上又会遇上多少可怜人、不平事儿,到那时你管还是不管呢?你又管的过来吗?这天下,不是咱们的,他们也不该是你的责任啊……” “等你无能为力时,你得难受成啥样儿呢?” “知道你是军人,是警察,保家卫国是天性,除恶扬善是责任,帮扶弱小,为百姓解决困难是工作,可现在是古代啊,你已经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了,你就是个普通百姓,无权无势也无财,又能做什么呢?” “整天往自己身上揽那么多事儿,活的不累么?” 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许怀义打着小呼噜,睡得人事不知。 翌日,顾欢喜正睡的香呢,迷迷糊糊的被人啃醒,顿时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脚,“闹什么闹,不累了?” 许怀义翻身压住她,嘴唇依旧在她脸上不停的亲着,含含糊糊的呢喃,“媳妇儿,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就不想我啊……” 男女力气悬殊,他又正来劲儿,顾欢喜拿他没辙,只得无奈提醒,“你闺女在边上呢……” “没事儿,她还睡着呢……” 下一秒,阿鲤小包子的哭声就响起来,“哇……” 许怀义热情的动作顿时僵住,扭头去看闺女,果然,对上一双澄明瓦亮的大眼睛,欲哭无泪了,“闺女,你这是在剥夺你爹的福利啊……” 阿鲤听不懂,兀自哭着。 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种,却也叫人没办法无视。 许怀义投降了,从媳妇身上翻下去,大字型的摊在炕上,一脸生无可恋。 顾欢喜见状,不由好笑又好气的嗔道,“行了,都老夫老妻了,少作怪,赶紧去车里洗洗,也吃点东西。” 许怀义哀怨的控诉道,“老夫老妻我也惦记吃肉啊,媳妇儿,你这是要我命,要不,把阿鲤给那小子抱过去?咱俩,继续嘿嘿嘿……” “你够了。” “媳妇儿……” 受不了他撒娇痴缠,顾欢喜只得先哄着道,“晚上行吧?” “你说的,不能反悔,晚上还得让我吃饱。” “行,行,行……” 反正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许怀义得了保证,满意了,搂着媳妇儿,又重重的亲了几口,这才闪进房车去,昨晚回来太累,就随便收拾了下,现在才有精力好好洗个澡,尤其是头发,他坐在外头赶车,尘土飞扬,糙的都没法看了。 半个小时后,他神清气爽的出来,头发洗净吹干,用个木簪子挽起来,外面依旧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但里面的内衣,却早已换上舒适的细麻布,一点不委屈自己。 在吃上,就更不委屈了。 喝了俩黄桃酸奶,又用虾仁蒸的鸡蛋羹,自己一大碗,媳妇儿一大碗,还吃了把营养搭配均衡的干果,助力健康。 顾欢喜已经给闺女换好尿布,也喂完奶了,等许怀义出来,自己再闪进房车,洗漱后,开始偷偷进补。 没办法,这些东西都不能显露于人前,只能在车里吃。 她吃完出来后,许怀义低声道,“总觉得咱俩这样,有点那啥啊……” 顾欢喜了然,“觉得对不起小鱼?” 许怀义干笑。 顾欢喜道,“那也没辙,你敢暴露咱俩的来历还有房车?”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摇头。 “所以,这事儿没啥好纠结的。” 许怀义想了想,改变不了事实,那就只能尽量改变自己的心态了,于是道,“我给那小子做点好吃的去……” 第51章 石榴提前熟了 二更 所谓好吃的,就是许怀义不嫌麻烦,大清早的就整了顿锅贴,光调那个馅料就废了不少时间,其后还得一个个的捏起来,再用油煎熟,对顾小鱼的愧疚补偿之心,可见一斑。 喝的是豆浆,不是泡豆子磨成的浆水,是把干豆子磨成粉后,再用水煮开,味道也还不错,满满的豆香味儿。 除此外,还有两盘酸爽开胃的小咸菜。 顾小鱼直面这丰盛的一切,都愣住了,第一反应,“今天是什么重要节日吗?” 许怀义摇头。 顾小鱼再问,“那是昨日您去青州……遇上什么开心的事儿?或是发了财庆祝?”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不是……” 顾小鱼恍然“喔”了声。 这下子轮到许怀义不解了,“你咋不继续猜了?” 顾小鱼淡定的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 “是娘想吃,才吩咐您做的吧?爹辛苦了,不过既是娘的吩咐,再辛苦,也是应该的,下次,爹可以喊我来帮忙。” 许怀义给整笑了,“小子,就不能是为父特意为你做的?” 顾小鱼看了他一眼,您觉得我信吗? 许怀义幽幽的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对,应该说一腔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顾小鱼,“……” 他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顾欢喜一声“吃饭”,气氛才回归正常。 锅贴鲜香味美,三人吃的津津有味。 一边吃,顾欢喜一边问,“昨天去青州的路上,你们见到的难民多吗?” 许怀义喝了口豆浆,随意的道,“不算多,三三两两的,还没成气候,我估摸着,是那些家里人口少,或是糟了啥难,没了粮食又没族亲可以借的,这才熬不下去,指望到青州城找条活路,有宗族依靠的,暂时还没动静。” 顾欢喜“嗯”了声,又问,“有难民跟你们讨要吃的吗?” 闻言,许怀义就郁闷起来,“有,临到青州时,被一拨人给围住了……” “那你怎么处理的?” “我,我肯定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啊,我又没带多少干粮去,给了他们,我吃啥?再说,那么多人,我就是再可怜他们,也可怜不过来。” 顾欢喜淡淡的反问,“是这样吗?” 许怀义斩钉截铁的道,“千真万确,媳妇儿,我绝对没心软,一口粮食都没给出去,我又不傻,一旦开了口子,我还能脱的了身?” 顾欢喜哼笑了声,她相信他没给粮食,但不信他没动摇,“那后来呢?你们是咋把他们打发走的?” 许怀义干笑道,“我先礼后兵,见他们实在不知趣,就拔刀吓唬了一下,他们这会儿还没饿急眼,所以,不敢破釜沉舟的跟我拼命。” 顾欢喜皱起眉头,“你那么做,倒也没错,但还是有些冲动,万一里头有亡命之徒,你拔刀震慑不住,反变成挑衅,真打起来,那些人里头,也就孟二柱多少有点战斗力,其他人不拖后腿都是好的,只靠你一个,你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根据经验,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反驳,不然后面还有一大堆教训他的话,许怀义识相又干脆的认错,“媳妇儿,是我考虑欠妥,以后肯定思量周全再做决定,绝对不叫自己陷入危险当中,更不会为了旁人,连累自己受伤……” 这些话,顾欢喜一个字都不信,但每回,她该念叨还是要念叨,“我也不用你思量周全,你只需要在做事情之前,想一想你闺女,想想我,还有小鱼,你要是有个闪失,嗯,我手无缚鸡之力,也就只能带着俩孩子改嫁了。” 许怀义立刻酸了,“媳妇儿,除了我,你还能看上谁啊?这世上,难道还能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 顾小鱼呛着了,“咳咳咳……” 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一波。 顾欢喜也给他肉麻的搓了搓手臂,“快闭嘴吧。” 许怀义眼神哀怨的看着她,“那你还想改嫁吗?” 顾欢喜头疼,“你好好的,我改哪门子的嫁?” 许怀义这才满意,“那啥,媳妇儿,我以后肯定会更丧心病狂的对你好,一直把你惯的,除了我,谁也受不了为止。” 顾欢喜,“……” 听着像是表白,又像是报复。 顾小鱼只觉得饱了。 饭后,许怀义被人喊着去了徐村长家,直到中午才背着手,慢悠悠的晃荡回来,进门就奔着那棵石榴树去了。 顾欢喜正在摘石榴。 “媳妇儿,现在就摘还早了点吧?” “摘一个掰开看看。” 树上的石榴不多,但个头不小,顾欢喜选了个外皮最红的,用指甲一点点的挑开,露出里头的籽儿。 许怀义“咦?”了声,剥了几粒石榴籽儿放进嘴里,讶异的道,“居然能吃了?还挺甜的,媳妇儿,你也尝尝。” 顾欢喜尝过后,点头道,“味道不错,可以摘了。” “啊?真摘啊,不是中秋节前后才摘石榴吗?现在离着八月十五,还有十来天呢……” “你忘了咱们要走了?不摘了它,留下来便宜谁去?不光石榴,还有后院的柿子,都摘了,捂一捂,路上就有水果吃了。” 许怀义这才应下,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一棵石榴树,拢共才摘了二十来个,倒是后院的柿子,摘了不少,足足有三筐,不过眼下还硬着,没法入口。 收拾完,许怀义悄声跟她嘀咕,“我咋觉得这两棵树不太对劲呢?村长家也有石榴和柿子,我瞅着,比咱们家的可青多了,难道咱家的是早熟品种?” 顾欢喜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许怀义顿时瞪大了眼,半响后,才一副与有荣焉的笑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我闺女厉害,天选之子,主角光环,咱俩以后擎等着沾光享福吧……” 顾欢喜斜睨他一眼,“所以,你打算躺平当咸鱼了?” 闻言,许怀义立刻求生欲爆棚的道,“咋可能呢?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可是立志要让闺女当富二代的,躺平这两字,我压根就不认识!。” 第52章 不准乱发善心 一更 生命不止、奋斗不息,这话不是说说而已,许怀义接下来的几天,比去青州之前还忙碌,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用来干活了。 编草垫子,烧木炭,还做了几个简易的马扎,用黄泥抹了个能搁在车里烧火取暖的小炉子,还用油布和木棍搭了个方便拆装的棚子。 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也不占用车里的空间,都被整理起来,捆扎在车厢的上头,用到的时候,拿下来就行。 许怀义考虑的负重的问题,大多选了比较轻的桐木,绕是这般,最后拉拉杂杂的算下来,再加上粮食和衣物,还有人,也得有一千来斤了。 顾欢喜担忧的问,“骡子能受得了吗?” 这时候让她断舍离,还挺艰难。 许怀义信心满满,“没事儿,成年骡子能拉三千斤呢。” 闻言,顾欢喜无语的提醒,“那是理想状态下吧?再说人家那骡子吃啥,咱家的吃啥?等上了路,人都没饭吃,你还能喂骡子粮食?” 那不是擎等着拉仇恨么。 许怀义噎了下,很快,就又大大咧咧的道,“放心吧,媳妇儿,我有数儿,还能累着咱家骡子?这一路上可就指着它出力呢,委屈谁也不会委屈它,我在车里,给它弄了些饲料,逮住空就偷偷给它吃几口,保管不叫它拖后腿。” “我想说的重点是这个?” “啊?那不然是啥?”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冲他哼了声,“少给我装杀充楞,我提醒你,满村里,有骡子的可不止咱一家,高家也有,村长家,四叔公家,刘家,虽然没骡子,但是也有牛,前些天,甭管是去县里还是青州城,用的都是咱家骡子,我可啥都没说,吃点小亏无所谓,但上了路,你可别给我瞎大方,看到那走不动道的,就给往咱车上划拉。” 许怀义眼神躲闪着,开始干笑,“哪能呢?我是那种不知轻重、滥好心的人么?前两天去青州,那些难民都给我跪下了,我都没心软,当面硬刚的,呵呵呵……” 顾欢喜没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让许怀义不敢再避重就轻,低声下气的道,“媳妇儿,我尽量行不?外人,我肯定不管,有手有脚的青壮我也指定不理会,但乡里乡亲的,要是真有那病的走不动道,或者三两岁的孩子、古稀老人啥的,咱还能真见死不救?” 顾欢喜气狠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真有那样的情况,也轮不动你出头啊,不是还有村长吗?让他安排就是!” 许怀义疼的呲牙咧嘴,赶紧求饶,“媳妇儿,轻点儿,嘶……” 顾欢喜不但不松手,还恼火的又扭着块软肉打了个转,“疼死你算了,你个二傻子,你到底懂不懂啊,遇上那种事儿,你一旦心软,开了口子,后面但凡谁有点不舒坦,或是谁家有老人孩子的,就会往你这里塞,你到时候咋办?咱车厢就这么大,能装几个人?是不是到时候还得把我们娘几个给撵下去给那些人腾地方啊?”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那肯定不会啊,谁也没你们几个重要,我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亲疏不分吗?” 顾欢喜冷笑道,“就怕到时候不由你了,道德绑架懂不?” 许怀义噎住。 顾欢喜继续道,“而且,即便是你管了,也未必能落得个好,说不定还会惹上一堆麻烦,前世,这种亏你吃的还少吗?” “媳妇儿,这理儿,我都懂,可是……”许怀义用力抽了下自己的手背,又锤了锤胸口的位置,“我管不住自己啊,这是一种病,职业病,治起来太难了……” “我看你压根就不想治!” “媳妇儿……” “闭嘴!反正我的态度摆在这里,你敢给我乱发善心试试!平时我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你,但逃荒路上,你……” 许怀义赶紧截过话去,“媳妇儿,我肯定听你的,到时候你管着我,你说咋办就咋办,我要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就用这辈子不能给你侍寝威胁我。” “滚……” “嘿嘿嘿……” 离着要走的日子还有两天的时候,许怀义大清早起来,背上筐子上山了,说是想看看山里还有啥能吃的东西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呗。 顾小鱼要跟着去帮忙,被他以拖后腿为由拒绝了。 顾欢喜没拦着,猜测他大概是想找个由头,再从房车里往外拿些吃的,比如核桃和大枣,还有生栗子,车里可堆着不少存货。 许怀义走后,她继续在家准备能御寒的衣服,房车里,有好几件羽绒服,也有军大衣,但都没法拿出来正大光明的穿,只能拆了,重新改头换面。 她还拆了一床蚕丝被,取出里头的丝绵,给阿鲤和顾小鱼各做了身棉衣棉裤,厚墩墩的,过冬足够暖和了。 另外,挡风帽子和防水靴子也得准备上,所以,这些天,许怀义忙,她也没闲着,避开顾小鱼,一直在拆拆补补,倒也真叫她折腾出来了。 她和许怀义的装备很齐全,只少了俩孩子的,于是,拆了两双旧的皮毛一体的雪地靴,还有那种粗笨的毛毡靴子,硬是让她给顾小鱼缝出两双鞋,还有个皮帽子,闺女暂时不用穿鞋,只给她弄了个可可爱爱的帽子,还有个斗篷。 好看不好看的在其次,关键是实用,冬天穿上不遭罪了。 她做针线活儿时,顾小鱼就负责照看阿鲤,阿鲤如今一天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睡觉,但只要醒着,一双大眼睛就骨碌骨碌的追着顾小鱼看。 顾小鱼也极有耐心,俩人语言不通,却能和谐的玩到一块儿去。 等阿鲤睡觉的时候,顾小鱼就看书,书是顾欢喜亲手抄写的,前世,她自学毛笔字时,每天写几张纸,太差的就扔了,工整些的都留了下来,一来做个纪念,二来也能跟后面写的比照一下,看看自己有无进补。 而练字的书,她选的是流传最广的那几本古代蒙学教材,比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三本书并称为三大国学启蒙读物,合称“三百千”,比较浅显易懂,像《三字经》,内容包括了传统文化的文学、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基于历史原因,里面难免含有一些精神糟粕,但其独特的思想价值和文化魅力仍然被世人所公认,被奉为经典、不断流传。 另外,还有《弟子规》和《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古文观止》、《千家诗》等。 第53章 山里找到吃的 二更 她当时之所以选这几本书,一来是喜欢古经典文化,二来,则是为孩子,想着以后孩子出生了,她可以当成睡前故事来教她。 不成想,现在闺女还没用上,倒是方便顾小鱼了。 她练字抄写的书,字迹可想而知,自然是生嫩的,但一笔一画,都很规整清晰,并不耽误看,顾小鱼收到时,只看了几眼,就惊呆了。 顾欢喜对此早有对策,她并没有把所有的书都一股脑的拿出来,三百千,顾小鱼早就耳熟能详了,所以她给他的是《弟子规》和《幼学琼林》。 在她看来,这两本书,比《论语》更适合他读。 《弟子规》的内容原也是从论语中截取的一部分,以三字一句、两句一韵编撰而成的。其主旨是教育孩子们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包括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学文七个部分,前六项属于德育修养,后一项属于智育修养,列述弟子在家、出外、待人、接物与学习上应该恪守的守则规范,特别讲求家庭教育与生活教育的践行,可以说是教育子弟养成忠厚家风的最佳童蒙养正读物。 至于《幼学琼林》,全书都是用对偶句写成,容易诵读,便于记忆,而且内容广博、包罗万象,被称为古代的百科全书。 世人称“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会读书”,可见其地位的重要性,书中记录了许多成语典故及其出处,囊括了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风俗礼仪、鸟兽花木、朝廷文武、饮食器用、宫室珍宝、文事科第、释道鬼神等诸多方面的内容。 而且,书中的一些警句、格言,即便是到了后世依然传诵不绝。 “这两本书,是我跟着你外祖父在外游历时抄写的,这本《弟子规》是一位名讳为李毓秀的秀才所作,《幼学琼林》则是一位名讳为程登吉的先生所写。” 顾小鱼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俩个名字,却没有一点印象。 顾欢喜解释道,“俩位先生都避居山野,才华并没显露于人前,所以,哪怕写出这样的书籍,也不被世人所知。” “那他们现在?” “都不在了。” 闻言,顾小鱼不由觉得遗憾,“太可惜了,这两位先生大才,若是能出仕,必能做出一番成就……” 顾欢喜淡淡的道,“能着书育人,未必就能当一个好官,俩位先生虽去了,但他留下的书,若能传播开来,惠及诸多学子,那他们的成就可比为官、造福一方百姓有意义多了。。” 顾小鱼琢磨了一下,赞同的点点头。 自此后,他看书就尤为投入认真,遇到不懂的,就请教顾欢喜,顾欢喜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体会了一把当老师的乐趣。 当然,主要是学生聪明,举一反三,她才教的有成就感,若是遇上个不开窍的,怕是就得上演鸡飞狗跳了。 中午,许怀义才回来了,神情看起来很是激动的样子,却忍着没说,直到吃完饭,他才拽着顾欢喜的手道,“媳妇儿,我跟你说,我在山里找到吃的了……” 顾欢喜挑眉问,“什么吃的?” 许怀义献宝似的把筐子搬过来给她看,里面乱七八糟的放了不少东西,有带着青皮的核桃,绿油油的枣,绿油油的梨,绿油油柿子,还有带着毛刺外壳的栗子。 顾欢喜用手扒拉了一下,半信半疑,“这些真是从山里找的?” 许怀义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千真万确,绝对不是从房车里拿出来糊弄你的,你看这栗子,可都还带着壳呢,还有这枣这梨这核桃,哪个不是绿的?咱车里那些可都是熟透才摘的,这些,最少也得再等十天半月的……”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可真是难为你了……” 许怀义干笑道,“不难为,就是运气好而已,嘿嘿,正巧被我碰上了,山里还不少呢,就是可惜,都还不熟,需得等些日子才好摘……”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呢?” 许怀义清了下嗓子,小心翼翼的道,“媳妇儿,要不咱再晚走几天?等山里这些东西熟了,咱摘了再走吧,不然,多可惜啊,到时候,我给你炒核桃当零嘴吃,还有栗子,逃荒的时候,你坐在车里烤着火,顺便把栗子搁上头烤,边吃边走多舒坦,那些梨,我给你做成罐头咋样?吃多了零嘴容易上火,到时候来一口糖水梨,多熨帖呐……”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顾欢喜也没被迷惑过去,她直截了当的问,“是不是他们又撺掇你晚几天再走了?” 许怀义下意识的解释,“不是撺掇,是商量……” “喔,那咋商量的?” “就那么商量呗……”许怀义心虚气短,“媳妇儿,他们没咱下决心的早,所以许多事儿都没准备好呢,就这么急赶着上路,哪能踏实?” 顾欢喜冷笑,“那怨谁?难道咱们没早早提醒吗?” 许怀义忙讨好的道,“都怨他们,可现在也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啊……” “所以,他们不听劝的后果,就得咱们来承担?” “也不是……” “你闭嘴吧,少替他们找借口。” “媳妇儿,真不是找借口,一来,确实是他们没准备好,二来,是山里那些东西,不摘了太可惜,第三,我想着咱过了中秋节再走,团圆的日子,总不能在路上过吧……” “咱们一家又不分开,在哪儿过不一样?我看,是他们想留下过了节再走吧?村里,还是有人准备留下是不是?” “就是想再观望一段时间,也没说不走,就是晚走几天,也是怕这次逃荒,大家万一走散了,或是哪个没熬过去,以后就再团圆不起来了,所以想趁着现在人还都全乎,过个节,留个念想。” “是谁找你说的这话?” “大伯……” 她猜着就是这样,“是不是老宅那边的人不肯走。” “嗯……” 顾欢喜默了片刻,脸色缓和了,“行,那就等中秋节一过,咱们再走吧。” 闻言,许怀义不敢置信的问,“啊?媳妇儿,你答应了?” 顾欢喜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但想着若是能趁机撇开老宅那一家人,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晚走就晚走吧,她也认了。 第54章 您有三错 一更 俩人在屋里说话的动静有些大,顾小鱼自然听到了,说的什么内容他不清楚,可顾欢喜的情绪激动,他能感受的到。 于是,许怀义一出来,他就迎上去问,“您是不是惹娘生气了?”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你咋不关心一下我被你娘给骂了呢?” 顾小鱼理所当然的道,“您惹娘生气,被骂不是很正常的吗?” 搁在以前他的认知里,这种情况自是不正常的,女子以夫为尊,即便是丈夫做的不对,也该有长辈们教导,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女子置喙。 但现在,他竟已觉得,顾欢喜教训许怀义天经地义。 许怀义“嘿”了声,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就给提留到西屋去,还刻意关上门,这才低声问,“刚才我跟你娘说话你都听见了?” 顾小鱼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衣服,闻言,摇摇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儿子岂敢去听您和娘的墙角?” 许怀义胡噜了把他的脑袋,“你小子还挺有眼力见……” 顾小鱼如今已经渐渐习惯许怀义的某些表达亲近的动作了,比如仗着身高优势提留他就走,比如胡噜他脑袋,还有弹他额头,帮他粗鲁的搓背,在他跑完几圈后,嘴里一边数落一边给他不温柔的揉小腿放松。 他往往被蹂躏的没什么形象,但他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无语,再到麻木,如今,嗯,安之若素,甚至觉到了亲切。 这是否就是书中说的物极必反? 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跟在这样一位父亲身边,他迟早也会行为迥异。 “您跟娘到底说了什么事儿惹娘不悦?” 他虽然问了,可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忐忑。 大人们有事儿,总喜欢以孩子年纪小为由,藏着掖着,好像这样就是为孩子好,却不知,这样被排斥在外的感受,并不纯然都是被爱护的感动,还有难受。 然而,许怀义没让他失望,他毫不隐瞒的把俩人刚才的争执说了一遍,末了,清了下嗓子,摆出为父的威严,问道,“你觉得这事儿,谁对谁错?” 顾小鱼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娘对您错。” 许怀义噎了下,“你也觉得我错了?” 顾小鱼毫不犹豫的点头。 许怀义郁闷的道,“男人不是都该站在男人一边吗?你咋总跟我唱反调呢?你说说,我哪儿错了?” 顾小鱼意外的瞥他一眼,“子不言父过,您确定让儿子说?” 许怀义哼了声,“我没那么小心眼儿,你只管说,不过,不许胡说,不然,老子修理你……”说着,忍不住先弹了他额头一下。 不轻不重的,介于玩笑跟泄愤之间。 顾小鱼早已淡定,一本正经的道,“那儿子就直言了,您有三错,第一,您出尔反尔……” 许怀义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顾小鱼没给他机会,继续道,“您是想说,您是有缘由的对吧?可不管您的理由再充分,您答应了娘的事,没有做到,就是没有做到,明明之前,您说得七天就走,可您临到走时,又反悔了,您现在就是搬出天大的理由,对娘而言,也是您失信。” 许怀义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的问,“有这么严重吗?” 好家伙,都个整出失信了。 顾小鱼绷着小脸道,“人无信而不立,您说严不严重?” 许怀义紧张起来。 顾小鱼又道,“当然,娘最气的应该不是您失信于她……” 许怀义忙不迭的接过话去,“嗯,我知道,她是生气我又滥好心了,不该心软,不该答应他们留到过完中秋再走……” 顾小鱼点点头,“这就是您的第二错,您善良心软,其实没多大问题,可善良心软,该有个节制,要适度,不然,便是软弱可欺,还会伤及自身和家人。” 许怀义一脸憋屈和冤枉,“我没不节制啊,我肯定是有底线的,哪能由着他们一再提要求呢?我又不傻,我之所以同意他们留到中秋节,也是思虑再三,觉得这么做,利大于弊才点头的,要是伤及自身跟家人,我肯定不能答应啊,谁轻谁重,我还能拎不清?全村人的命加起来,也没你娘重要啊,我怎么可能为了顾及别人,就委屈你娘呢?” 顾小鱼没说话。 许怀义瞪着他,“你不信?” 顾小鱼这才道,“我信,娘应该也信,可旁人未必能看得懂,他们会以为您急公好义,这种名声,对您来说,当然,也不能说不好,但以后呢?您能一直如此满足他们的索取么?一旦触及您底线,他们会不会翻脸?升米恩、斗米仇,得寸进尺、欲壑难填,人性自古如此。” “我其实不在意他们咋看我,我……”许怀义无奈的叹了声,“我要说我帮他们,压根无所求,不图他们感恩,也不图他们报答,更不稀罕啥好名声,你信不信?” 顾小鱼点了下头,虽然这种傻子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许怀义被他的表情给气笑了,“你那啥眼神?” 顾小鱼心虚的撇开脸,蛋又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那您图什么?” “图问心无愧,图心安理得……”许怀义没好气的说完,倒是平静下来,“我就想活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对得起……” 对得起那一身制服。 顾小鱼没追问他后面的未尽至语是什么,但他的意思明白了,此刻,对他的行为倒是有了很大改观,还隐隐有点敬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这话说的容易,想做到却狠难,很多人以此标榜,可多半是沽宁钓鱼之辈,真正的君子义士凤毛麟角。 许怀义顿时有种找到知己的激动,“对,对,就是这话,你现在理解为父了吧?” 顾小鱼抿抿唇,“儿子理解也没用,一切还是以娘的意愿为主。” 闻言,许怀义一下子就又蔫头耷脑了,“也对,啥都没你娘重要,你娘只要不高兴,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啊?必须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顾小鱼,“……” 您这也太没原则了。 亏他刚才还敬佩他,有君子义士之风呢,转头就变了。 许怀义抹了把脸,郁郁的问,“你说为父错误有三,还有啥?” 第55章 动摇军心 二更 “娘提醒您,逃荒路上,不要随意发善心,您却没一口应下,留了余地,认为救济那些老弱病残,是应该的……” 许怀义纠结的道,“我也知道,不太合适,外人,我肯定就不管了,但乡里乡亲的,互相搭把手难道不应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以后到了京城,大家还要搁一块儿处的,咱们总不能关起门来就光顾着自己的小日子,那样走不远的,等到咱们遇上难处,旁人也会袖手旁观。” 闻言,顾小鱼差点被说的动摇了,“虽然您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但娘的意思,也不是拦着您帮扶旁人,但得分时候,等到安顿下来,咱们家有余力,您要发善心,娘多半不会阻止,可逃荒路上,变数太大,危机重重,还是要有所克制,一切以自家安危为主,至于旁人,该心硬的时候就得心硬。” “我能心硬啊,之前去青州,那些难民给我下要吃的,我就狠心拒绝了,甚至连砍刀都拔出来了,可不是光吓唬,他们当时要是还拦着,该咋砍就咋砍,保证不带犹豫的,你之前,也见过我是咋收拾那些抢粮的人了……” 听到这话,顾小鱼确实难住了,的确,俩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也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将士的杀戮果敢和铁血悍勇,他才赌上自己的命,认他做父,那不是装出来,那就是他的本性,可心软良善到这地步,也不是假的…… 一个人可以这么矛盾吗? 他探究疑惑的目光,让许怀义气笑了,“你那是啥眼神?老子没精神分裂,内心世界就是这么丰富多彩不行吗?” 顾小鱼,“……” 爷俩面面相觑片刻,还是许怀义道,“算了,老子错了就错了吧,反正,在咱家,你娘说的话就是圣旨,以后咱爷俩只管听命就行。” “这么说,您听娘的了?还是按原计划离开吗?” “不是啊,在为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你娘最终赞成为父的请求了。” “……” 顾小鱼半信半疑,去找顾欢喜求证。 顾欢喜解释道,“权衡利弊的结果。” 权衡之下,利大于弊,她自是同意了,不然,就算许怀义说破大天去,她也不会点头,真想治他,她还是有招的。 到了晚上,许怀义就被她给治的求饶了。 女人想收拾男人,只要狠得下心,方法又对,保管他们服服帖帖。 接下来几天,村里人定下要离开的,便急急火火的准备起来,还在观望的则犹犹豫豫,还有不打算走的,则冷眼旁观,时不时的说几句泼冷水的话。 “走啥啊?哪就至于到那一步了?朝廷肯定会赈灾的,再等等呗,再说,实在不行,还能去青州讨饭,咋地不比去逃荒强啊?” “就是,还当逃荒是啥好出路吗?那才是九死一生,能熬下来的有几个?死在路上都没人埋,我可不想当孤魂野鬼。” “还是在家里熬着吧,总能熬过去,前些年,也不是没遇上旱灾,也没谁去逃荒,这里才是咱的根呐,人离乡贱,到了外头,没地没银子,日子咋过呦?” “到底是年轻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点小事儿就咋咋呼呼,撺掇这个,挑唆那个,也不知道安的啥心?” “显摆他能耐呗……” “就他眼光长远,有危机意识,衬得旁人好像都是二傻子,呵呵……” 这些话,对于心志坚定的没什么影响,但本就犹豫不决的,便惶惶不安起来,这其中,便有许家的人。 本来,许茂元从青州回来,已经说服了他们一起去逃荒了,结果,听了这些话,就又摇摆不定,气的许茂元找上门去。 找的不是那些动摇的人,而是亲兄弟家。 没错,这些话,大多都是从李秋花嘴里传出去的,全村,就数着她蹦跶的最欢,一副不把逃荒搅和了不罢休的架势。 许茂元自然不能直接去训斥一个侄媳妇儿,他沉着脸质问兄弟,“茂山,你到底是个啥意思?你们一家不走,我也没非逼着你们离开,背后又整这么一出,是要拖着整个许家陪你们留下?” 许茂山淡淡的道,“大哥,我啥意思都没有,老二媳妇儿就一妇道人家,管不住嘴在外头胡咧咧两句罢了,还能动摇军心了?想走的还是会走,不想走的谁也没辙。” “你……” 堂屋里,除了他俩,许怀礼也在,见许茂元要发火,嬉皮笑脸的接过话去,“大伯,您别生气,回头我就收拾大郎大娘,给您出气,不过,这事儿跟我爹可没关系,我爹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一直在屋里养着呢。” 许茂元瞥他一眼,“怀礼,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就能伤到怀义了?” 闻言,许怀礼脸色变了,僵笑着道,“大伯这话,侄子可不明白,大郎他娘就是抱怨几句,可没有跟老三打擂台的意思,再说,人家那本事、那手段,我们俩口子也斗不过啊,可不敢去惹,省得再被打一波脸,那侄子真是没法活了。” 许茂元淡淡的道,“你要是真能这么想,倒是也好。” 许怀礼表情越发僵硬,差点坐不住。 许茂元这才收回视线,转头问起许茂山,“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这边到底是个啥安排?真就不走了?还是要再等一等?” 许茂山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我打算让怀玉去青州。” 这话,不止让许茂元愣住,就是许怀礼都吓了一跳,“爹,您啥时候决定的啊?去青州,咱家有那么多银子吗?” 许茂山一旦有了决定,心就变得冷硬起来,“想想办法,总能凑出来。” “爹……” “行了,我心意已决。” 许怀礼一脸焦灼,这下子是彻底坐不住了,家里啥情况,他还能不清楚?想给老五凑出去青州读书的银子,那这个家,就真得掏空了,就算有盼头,那也得等到明年,这大半年的日子咋过? 他们再盼着老五中秀才跟着沾光,可前提是,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啊,现在已经节省到一天一顿饭了,再把银子掏干净,那他们得苦成啥样? 便是许茂元也皱起眉头,不赞同的道,“眼下这境况,还去青州读书合适吗?这一大家子人,你不能光顾着怀玉一个……” 许茂山打断,“大哥,我不是只顾怀玉,正是为了这一大家子,才咬牙供他去青州读书,他先生说了,依着怀玉的学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一个秀才妥妥的,九十九步都走了,还能倒在这最后一步上?那之前花的银子不是都打水漂了?” 许茂元闻言,一时到不好再劝,只问了句,“你能拿出那些银子?” 许茂山平静的道,“等下茂彬要来,我打算跟他借一点。” 第56章 父子下棋 一更 晚上,许茂彬带着大儿子回到了许家村,许家兄弟三人坐在一块儿吃了顿饭,饭桌上,许茂山拐弯抹角,表了一番兄弟情后,提到了借钱的事儿。 许茂彬没犹豫,一口应下,但他也没往外借太多,只道自家也艰难,眼下旱灾,镇上的铺子已经关了,前些日子买粮食又花了一大笔银子,所以,他只能拿出二十两来。 就是这二十两,也是动了家底的。 这话是在暗示,借钱只借一次,以后再打着供许怀玉读书的名号,那也没用了,给二十两是全了兄弟情分,也算是投资,但他不是开钱庄的,啥时候想取就能取。 许茂山原本因为兄弟没推三阻四,心里还很熨帖高兴,结果又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笑就僵硬了几分。 许茂元冷眼看着,沉默不语,亲兄弟明算账,更别说他们早就分家多年,都是当了祖父的人,账目上就更得分的清清楚楚。 银钱来往,适可而止。 喝了一会儿酒,许茂彬一脸愁容的问及逃荒的事儿。 许茂元淡淡的道,“已经定下了,过完中秋就离开,想走的就一道跟着,不想走的,就留下熬着。” 许茂彬闻言,略感意外的怔了下,他有些天没回来了,但对村里发生的事儿,多少还是了解的,可这次回来,明显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大哥的态度,冷淡疏远了不少,他干笑了几声,打着哈哈,“这样啊,倒是也行……” 话落,转头问许茂山,“二哥,你是个啥打算?” 许茂山闷了口酒,意有所指的道,“怀玉去了青州,我还能撇下他走了?”说完,又反问他,“你呢?” 许茂彬顿时神色纠结,“我还没想好……” 许茂山闻言,不由皱起眉头,“你又不缺粮食,只要存够能吃到明年春的就行,老天爷还能年年不下雨?等明年就好了,没必要撇家舍业的去逃荒……” 许茂彬一脸凝重的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二哥,就算咱们粮食够吃,可别人家呢?等到他们饿极了眼,会不会偷、会不会抢?最近镇上,县城,已经发生好几起抢粮的了,都动了刀子,也有不少殷实的大户人家,干脆举家搬去青州城里住,这可都不是啥好苗头啊。” 许茂山听了这番话,脸色便不太好看,“县衙不是一直在抓人?还能由着那些盗匪猖狂横行不成?再说,还有青州城里的驻军,那么多将士在,谁敢不要命的闹事儿?” 许茂彬意味深长的道,“二哥说的也有道理,可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许茂山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倾向去逃荒啊,他忍不住有些烦躁,“这么说,你是想走了?” 许茂彬无奈叹道,“我再考虑几天,就是不为粮食,镇上的水井也快不够吃了……” 他又扔出这句话,让许茂山脸色越发晦暗,“咱村里新打了一口井,吃水不是问题,你可以搬回来住。” 许茂彬含糊道,“再说吧……” 他这个二哥,是一门心思盯着儿子考秀才了,跟中邪一样,完全看不到眼前的危机,明明以前整个许家,就他最会算计的…… 倒是家里最老实巴交的三侄子,让他瞧出点意思来,有勇气净身出户不说,还玩了那么漂亮的一手,把一众欺负他的兄弟给狠狠扒了个痛快,大仇得报,偏偏还能占住理,不叫村里人讨厌,现在,据说逃荒的事儿,还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之后,也隐隐处于领头的位置,连村长都在意他的看法,跟他商量起事儿。 要不是碍着二哥的面子,他今晚都想去亲自会会这个脱胎换骨的侄子了,看看他到底哪里得了村长的青眼。 被他惦记的许怀义,这会儿,正跟便宜好大儿在下象棋。 爷俩盘腿坐在炕上,厮杀的酣畅淋漓,旁边摆着个圆形的攒盒,每个小格子里放了点吃的,瓜子,核桃,栗子,还有石榴和青枣。 他一心二用,下着象棋的同时,不耽误手里的活儿,核桃用力一捏就能裂开了嘴,挑出里头的果仁,再仔细的一点点把那层褐色的外衣给撕了去,不然吃着发苦,影响口感,栗子也是如此,剥掉外壳后,就都搁在个干净的小瓷碗里,端给顾欢喜。 顾欢喜晚上是不做针线的,太费眼,但黑了天也不能就只躺着睡觉吧?于是,她就翻出本游记来看,这不是房车里的,而是原主父亲顾帧的。 顾帧带着原主在外头游历了十几年,虽然物质生活略有些艰苦,但精神世界却堪称丰富多彩,最后在许家村落脚,给原主留下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傍身嫁妆,也不是给她挑选的上门女婿,而是一箱子书籍。 旁人只以为,顾帧把自己的书都给了许家,其实那只是一小部分,还是原主练字手抄版的,真正的好书,都让顾帧给留下了,就藏在这宅子里。 只是以前原主并不是很看重这些,许怀义也不通文墨,这些在顾帧视为很珍贵的东西,便被原主两口子给遗忘了。 直到顾欢喜搬过来,才把那些书给翻找出来。 整整一箱子啊,除了科举用到的四书五经外,还有不少史书和游记,甚至连算学和律法方面的书都有。 这才能传家的宝贝。 顾欢喜整理后,就把它们放进了房车里,只留了几本在外面看。 游记是顾帧写的,也是她最感兴趣的,这能帮她快速融进这个世界,她坐在油灯旁边,吃着核桃仁和栗子,看的津津有味。 她吃的坦然,许怀义剥得自然,气氛十分和谐。 谁也没觉得不对。 顾小鱼深吸一口气,他在慢慢习惯中,不就是丈夫伺候妻子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琴瑟和鸣,多么美好! 他默默落下一颗棋子,神情越发安之若素。 顾欢喜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你也吃啊……” 顾小鱼攥住,瞥见对面许怀义略微哀怨泛酸的眼神,唇角翘了下,“谢谢娘,只是,这是爹亲手给您剥的,儿子怎好跟您争?” 顾欢喜没听出茶味来,很是自然随意的道,“你现在还没那个力气徒手捏核桃,等再大一些,我和你爹可就等着你来孝顺了,现在嘛,自是我们先照顾你,你安心吃就是……” “是,多谢娘亲,那儿子就却之不恭了……”顾小鱼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仁,往常并不怎么喜欢吃这个味道,但此刻嚼进嘴里,只觉得分外美味。 第57章 家里进贼了 二更 许怀义没好气的弹了他额头一下,倒也没说旁的,只接下来的棋风凶猛了起来,杀的顾小鱼没有招架之力。 顾小鱼忙着应对自救,再顾不上吃零嘴了。 许怀义见状舒坦了,冲着媳妇儿得意的挑眉,好像干了啥不得了的事儿。 顾欢喜无语的撇开脸,懒得看他这幅幼稚的傻样儿。 顾小鱼这一局落败后,并没显露出丧气,很快便重整旗鼓,俩人再次在棋盘上你来我往的对峙厮杀。 杀到半局,顾小鱼忽然问道,“爹,您听到最近村里的流言蜚语了吗?” 许怀义正琢磨接下来咋落子,闻言,不在意的“嗯”了声。 顾小鱼好奇追问,“您就不生气?您一番好心好意,他们不但不感恩,还背后那么编排您,这般忘恩负义之辈,您就能忍的下去?” 许怀义闻言,头都没抬,随口道,“理会她们干啥?跟她们打嘴仗,我都嫌掉价,她们咋想我、看我,我又不在意,随她们说去就是,反正我不痛不痒的。” “可是,他们这种做法,到底叫人寒心。”比其许怀义的云淡风轻来,顾小鱼倒是更难以释怀,语气里还有几分为他抱不平。 许怀义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啥寒心的,为父对他们就没抱过期待,又怎么会觉得失望?我还是那话,我做那些事儿,不求名不求利,也不求他们感恩报道,就是图个问心无愧、心安理得,所以,她们再蹦跶,也伤不到我分毫。” 顾小鱼默了片刻,诚心实意的道,“儿子受教了。” 许怀义不会讲太多的大道理,但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最直观的教育,言传身教,他在身教这方面,还是很称职的,虽说平常嘴上有点不靠谱,可真遇上事儿,他的处理方式,却总能让人信服。 顾小鱼的态度,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不过,顾欢喜还是又提醒了两句,“事情不能一概而论,有些流言蜚语,可以像你爹这么处置,云淡风轻不过心,但有些中伤谣言,却不能置之不理,要尽早澄清解决,太佛系了,会被人当成心虚或是胆怯。” 闻言,顾小鱼郑重的点点头。 到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多,一家人才睡去。 顾家在山脚下,到了夜里,特别安静,古代又没啥照明措施,要是没月亮,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顾欢喜前世睡眠质量不是很好,稍微有点动静和光亮就睡不着,后来搬到乡下去,才多少改善了些,但真睡踏实,还是穿越过来后。 原以为又是一夜好眠,谁想,迷迷糊糊的,她被许怀义给推醒了,不等发火,就听他凑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媳妇儿,别出声,咱家好像进贼了……” 闻言,顾欢喜一下子没了睡意,屏住呼吸仔细听,果然,外头隐约有脚步声。 许怀义比她五感更敏锐,他不但听到了脚步声,还能分辨出有几人,“你带着闺女进房车里去,我对付他们……” 顾欢喜不同意,“把阿鲤送进去,我留下帮你……” 许怀义拒绝的很干脆,“不行,你留在这儿,我反而要分心,别怕,我身手你还不放心啊?对付三五个人压根不是事儿,再说,咱们还有武器呢。” 听到这话,顾欢喜才妥协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反复叮嘱,“那你可一定要当心啊,要是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进房车,千万不能逞强,就算暴露也没什么要紧的,命最重要……” “好,都听你的……”许怀义已经穿好了衣服,把砍刀拿出来了,等着她们娘俩进了房车后,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握着砍刀,贴在门后,像看到猎物,伺机而动的猎人,暗夜里一双眼冷锐锋利,浑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 此刻他的身上,再不见半点憨厚仁义。 外面的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直到门口停下。 门里,别着门栓。 有经验的贼,从外面就能拨开,今晚来的三个贼里,显然就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薄薄的刀片从门缝里插了进来,然后一点点的拨动。 耐心十足。 许怀义也耐心十足,想捕到猎物,就得耗得起。 顾欢喜在房车里,却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虽说,她对许怀义的身手很有信心,但万一有例外呢? 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直到,“嗷……”的一声突兀响起,那是属于陌生人的痛呼声,紧接着,便是惊恐的尖叫声,再然后传来沉闷的打斗声,还伴随着砰砰咚咚的声响,似是有人撞到了门板上,又被踹到了墙上,最后扑通倒地,哎呦哎呦的呻吟求饶。 顾欢喜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别打了,哎呦,快住手,再打下去,就没命了……” “嗷,我的胳膊啊,流血了……” 许怀义对几人的哀求置若罔闻,只管闷着头揍人,拳拳到肉,没留半点力气,砰砰砰的动静,在静谧的夜里,听的人头皮发麻。 顾小鱼站在不远处,眼睛适应了后,模模糊糊的也能看清几分了,他最初听到声音,想都没想就攥着顶门的棍子冲出来,然而,没给他表现的机会。 许怀义一个打三个,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应该说,战斗还没正经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完全是他一面倒的在揍人,挨揍的三人渐渐没了力气挣扎,半死不活的摊在地上,最后连呻吟都发不出声来了,烂泥一样,昏迷过去。 许怀义这才停手。 顾小鱼心里复杂的不得了,这一刻的许怀义绝对称得上是个狠人,便是对方求饶,也毫不留情,可有时,他又心软良善到让人觉得特好欺负,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他走过来,轻声问,“您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许怀义正扒下其中一个小贼的衣服,在擦着砍刀上的血,闻言,随口道,“堵了嘴,把他们绑到后院的柿子树上去。” 顾小鱼愣了下,“不审一下吗?或者请村长来处理?” 许怀义道,“明早再说,就这么几个渣渣,也配浪费我睡觉时间?给他们脸了!” 顾小鱼,“……” 顾欢喜这时已经抱着闺女从车里出来了,招呼道,“小鱼,外头凉,赶紧进来,今晚你就睡这屋吧,谁知道还有没有坏人来……” 顾小鱼本能的应下,然后看着许怀义粗暴的拖着那三人往后院走,一路磕磕碰碰,一路用力摩擦,那三人硬生生的从昏迷中给折磨醒了,但嘴里塞了布,只能痛苦的发出隐约的呜呜声。 第58章 他有原则 一更 如今已是八月份,夜里的风凉飕飕的,被捆绑在柿子树上的三个人都被扒了上衣,身上的绳子勒进皮肉里,让他们稍一挣扎便是钻心的疼。 不过这些皮肉之苦,都不及心里的惊惶不安,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本能恐惧,他们原以为这一趟十拿九稳,即便失算,也能全身而退,谁能想到,会一窝端了呢,打的半死不活后,也不问不审,好像他们的话没有半点用处。 没用处的是什么人? 死人啊! 三人此刻是又悔又怕,他们宁愿许怀义愤怒的冲他们大吼大骂、拳打脚踢,也好过这种默不作声的无视,这种无视,让他们觉得自己像蝼蚁一般,可以随意处置。 “呜呜……” 黑夜里,他们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在风里,无人知晓。 东屋里,许怀义收拾好打斗现场的血迹,又提着油灯,在前院转了一圈,没发现啥旁的异常,这才简单洗漱了下,上炕躺下了。 他强势的睡在顾欢喜和顾小鱼中间,用自己壮硕的身去隔开两人。 顾小鱼,“……” 他早已麻木。 不过,因为俩人挨的有点近,这样的亲密距离,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身子下意识的躺的笔直,呼吸也放轻。 许怀义就没这份负担,他很坦然自在的搂着媳妇儿的腰,轻声问,“刚才吓着了吗?” 顾欢喜摇头,“就是有点担心,万一失手……” 许怀义截断她的话,信誓旦旦的道,“不可能失手,为了你和闺女,我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掉以轻心,犯那种低级错误的,我只要想到身后有你俩,就绝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和马虎,放心吧,我肯定能护住你们。” 顾欢喜“嗯”了声,虽说他有很多明显的缺点,让她经常气的想打人,但关键时候,他确实没掉过一次链子,可靠踏实,能给她安全感。 “再说,那就仨渣渣,我要是栽他们手里,也甭活了……”刚觉得他靠谱,他又忍不住翘起尾巴来,“刚才你是没见,我只用了几招就把他们给收拾趴下了,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似的,都抗不住我一脚,就这点本事,咋有脸来偷东西?简直作死。” “你动刀了?” “嗯,刚开始不清楚他们底细,哪敢小瞧?自是得拿出搏命的架势,谁想他们那么垃圾,一刀都躲不过去,我这还是收了点力气,不然,他那胳膊当场就得砍下来了。” 许怀义的语气里有嫌疑,有不屑,唯独没有后怕和担忧,仿佛砍人这种事儿稀松平常,压根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 顾小鱼听的心思复杂。 顾欢喜没他这么心大,问道,“那几个是咱村里的人吗?” 许怀义道,“有一个是,其他俩不认识。” 顾欢喜不由皱眉,“那明天怕是会有些麻烦。” 要是外村的人来偷窃被抓,就是打残都不是啥大问题,可本村的人,牵扯到人情世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许怀义哼了声,“能有啥麻烦?按照规矩处置就是,他们要是不乐意,那就公事公办,我直接把他们送到县衙去。” 顾欢喜道,“村长不会同意的。” 这也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村里发生纠纷,都是村长和各家族长、族老们出面解决,轻易不会闹到官府衙门,嫌丢人。 就是村民自身,也都不愿跟衙门打交道,选择自行处理。 许怀义淡淡的道,“不同意,那就按规矩办。” 顾欢喜哼笑了声,“这会儿倒是硬气,不会明天人家一求情,你就心软吧?” 许怀义立刻喊冤,“媳妇儿,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啥时候能心软,啥时候不能退让,我心里门清。再说,我可是有原则的,这种事,是能姑息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有些事能讲人情,但触及到原则问题,却是分毫不让。 闻言,顾欢喜这才放过奚落他了,“睡吧。” “嗯,你是不是睡不着了?” 顾欢喜睡眠不好,中间一旦被吵起来,就很难再睡着。 顾欢喜揉揉眉头,无奈的道,“不用管我,你睡吧,明天搞不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在古代,有啥事儿,都是男人出面解决,她倒是轻快了。 许怀义轻柔给她揉着头,“要不,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吧……” 顾欢喜,“……” 以前这种事儿,倒是不稀罕,夫妻间的情趣嘛,她也不会拒绝,但现在,顾小鱼还睡边上呢,这冤家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许怀义已经没脸没皮的开始唱,“风儿静,月儿明,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闭嘴,睡觉。” “喔……” 她冷声喝斥,许怀义终于老实了,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响起有节奏的呼噜声。 这心大的呦! 顾欢喜都嫉妒了,果然,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就是高,今晚发生了这么大事儿,小偷还绑在后院,都不耽误他睡觉。 旁边,顾小鱼一开始还身子僵硬,自从他记事儿起,就再也没有跟旁人睡过同一张床,原以为这一夜要睁眼到天亮,结果,听着许怀义的呼噜声,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还睡得特别踏实、都做起了美梦。 翌日,他醒过来时,睁开眼就对上许怀义的脸,一时间,有种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许怀义低声提醒,“轻一点,别吵着你娘。” 顾小鱼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点头“嗯”了声。 爷俩轻手轻脚的穿衣服下炕。 顾欢喜昨晚很长时间睡不着,直到凌晨才迷糊过去。 爷俩离开后,她还睡得人事不知,等她醒来,许怀义早饭都做好了,熬得小米粥,蒸了鸡蛋羹,还有烙青菜饼子,配着爽口小咸菜,兼顾了营养和美味。 三人坐在堂屋里吃的。 屋里早已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若不是后院的贼还绑在树上,谁也想不到昨晚出了事儿,仨人的反应也都很平静,淡定的吃完饭后,许怀义收拾了碗筷,就出门去找徐村长了。 第59章 如何惩罚 一更 徐村长来的很快,挟裹着一身火气,徐长松紧紧跟在后头,一脸的担忧,另外,许茂元,高二叔,刘大伯等人也面色凝重的跟在后面,心里还隐隐透着几分不安,在这关口,节外生枝,可不是啥好兆头。 除此外,还有些好奇来看热闹的。 顾家头回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素常僻静的小院子,瞬时就喧嚣起来。 顾欢喜站在东屋的窗户前,一脸平静看着外面,顾小鱼不放心的问,“娘,爹会不会扛不住他们求情、轻轻揭过去?” 顾欢喜笑起来,“放心吧,你爹在这种事上不会糊涂。” 不但不糊涂,相反,还相当固执较真,让人觉得他没人情味儿,为了他要坚守的原则、信仰,甚至被骂六亲不认、冷血无情。 顾小鱼半信半疑,跟着去了后院。 后院那棵粗壮的柿子树四周,此刻,围满了人,个个神情异样,震惊的看着那仨个被捆扎在一起的窃贼。 捆了一夜,仨人本就被许怀义打的奄奄一息,这会儿,模样就更是凄惨了,鼻青脸肿的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上身没穿衣服,绳子的勒痕非常明显,还有一个人的胳膊裂着口子,现在自是不流血了,但周围的肌肤上涂抹了很多,血呼啦的一片,给人的冲击力十分强烈,还都闭着眼,也不知道还喘不喘气儿。 徐村长早已知晓事情经过,这会儿沉着脸,表情十分难看,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村里的人,还恰恰姓徐,虽说跟他这一支的血缘关系已经远了,但只要姓徐,那就是徐家人,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徐家也会跟着丢人。 丢人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今天的事不好处理。 可再为难,也得硬着头皮上。 “徐有田!” 一声暴喝,惊醒了看热闹的人,也把捆绑着的仨人给震的睁开了眼,原本浑浑噩噩的,这会儿总算有了点精神。 尤其被喊出名字的徐有田,看到徐村长,激动的使劲挣扎,眼里流露出哀求和恐慌,嘴里呜呜叫着,等到嘴里的破布被抽出来后,立刻哭喊道,“村长叔,您可来了,呜呜,您再不来,我就被许怀义给折磨死了啊……” “闭嘴!”徐村长气的冲过去,对着他的脸,狠狠抽了几巴掌。 啪啪啪的几声,把徐有田都给打懵了,他嘴角开裂,缓缓渗出血来,模样更凄惨了,“村长叔?你,你咋也打我?” 徐村长见他到现在还一副不知道认错悔改、甚至都没意识到事情严重的蠢相,火气更大了,忍不住又抬腿踹了他几脚。 他可不是做样子给谁看,下脚半点没惜力气,踹的徐有田嗷嗷叫唤,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别打了,村长叔,我错了,我混蛋,我不该翻顾家的墙,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 “你还有脸哭!”徐村长指着他,脸色铁青,怒声痛骂,“咱徐家几十年没出过你这么个混账东西,简直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打死你都不冤!” “呜呜呜,村长叔,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啊……”徐有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越发惨不忍睹。 有人小声的劝,“村长,您也消消气,您看有田现在也受了教训了,以后肯定不敢再犯错了,要不,就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他这一开口,其他脑子灵光的也纷纷跟着附和。 这是徐家人,咋地都得给徐村长个脸面,小惩大诫,差不多就行了。 不过高二叔和刘大伯没吭声。 许茂元也面无表情的。 众人七嘴八舌、自诩聪明的说完后,才慢半拍的意识到许怀义这个苦主,还没表态,一时间,气氛尴尬又有些诡异的安静。 许怀义脸色淡淡的,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偏偏他这副样子,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反而更不安。 徐村长不得不主动开口问,“怀义,你想咋办?” 许怀义很随意的道,“按村里的规矩办。” 村里处理这种事儿,自是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当了贼被抓到,那就得任打任罚,只要不打死,其他的全看苦主的意思。 大多数人家,都是狠狠打盗贼一顿出了气后,再罚他们一些银两补偿自家,这事就算了了,也有牵扯到人情,不痛不痒的骂几句,轻轻放过的。 所以,许怀义说出这话,众人便很好奇,他会如何收拾这三个贼。 徐村长没怎么犹豫的就点头应了,“行,那就按村里的规矩办,你是苦主,你说吧,咋教训他们仨,只要留条命,其余的都随你。” 众人忙竖起耳朵听。 许怀义淡淡的道,“我要他们一个人一条腿。” 这话一出,现场诡异的静了。 片刻后,才响起几道吸气声,看向许怀义的眼神,多半是不敢置信。 许怀义在他们的印象里,最开始是老实巴交好欺负,甚至是窝囊无能,后来倒是变的有了那么点脾气血性,都敢跟许家撕破脸了,但在他们的眼里,还是无法想象他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要每个人一条腿。 这种无声无息的狠,更叫人头皮发麻。 徐村长也流露出几分惊讶,如今,村里人说起许怀义,无不觉得他憨厚仁义,心善直率,可谁能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 “怀义,你确定?”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这有啥不能确定的?要他们一条腿而已,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以后也不耽误他们吃喝。” 徐村长闻言,一时心头复杂。 徐有田吓的又哭喊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凭啥要我一条腿?我是翻墙进了顾家,可我啥也没偷着啊,还被他往死里揍了一顿,又绑在这里冻了一个晚上,半条命都折腾进去了,这还不够?还要我的腿?凭啥,我不服!” 许怀义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道,“你不服?不服也得憋着,谁叫你当了贼落到我手里呢,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且受着吧。” “不行,我不同意,我要告你草菅人命……”徐有田惊慌不安的挣扎着,对着许怀义,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许怀义慢悠悠的道,“想告我?可以啊,我亲自送你去县衙咋样?” “你,你……”徐有田噎住,他肯定不敢去县衙,他又不傻,这种事私下解决还有个盼头,公事公办,他不但要挨板子,还得关牢里待两年,下场更悲惨。 他转头冲着徐村长哀求,“村长叔,您救救我啊,我不想断腿啊,我还年轻,断了腿,以后可咋过活啊,那不是逼我去死吗,呜呜……” 徐村长抿唇不语。 那俩外村的人嘴里还塞着布,这会儿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的动作更大,都顾不上勒进皮肉的绳子了。 第60章 断腿 一更 气氛凝滞时,徐有田的家里人得了消息后,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顿时,哭声、喊声、哀求声,闹哄哄的乱成一团,混乱中,有人想去解绳子。 许怀义冷着脸,一脚踹了过去,毫不留情。 对方叫徐有地,是徐有田的大哥,“哎呦”了一声,身子被踹了个趔趄,堪堪稳住后,就想还手,然而对上许怀义面无表情的脸,别说还手,就是嘴里的咒骂都无意识的吞咽了回去,只剩下结结巴巴的一句,“你,你想干啥?” 许怀义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徐有地,“……” 他不敢动,可又觉得这样认输太没面子,虚张声势的找补,“你,别太过分了,你看我三弟都被你打成啥样了?难道你还真想要他的命不成?”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他既然有胆子做贼,就要有承受的觉悟,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抓到贼后,主家要是下手狠点,当场打死都不多。” 徐有地闻言,抖着手,指着他控诉,“你,你也太狠了,乡里乡亲的,你……” “有地,闭嘴!”徐村长高声呵斥。 徐有地却不甘心,“村长叔,有田再不争气,那也是咱徐家的人,难道就由着他许怀义这么糟践?这不是踩咱徐家的脸面吗?他有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老子叫你闭嘴!”徐村长哪能听不出这话有挑唆的意味,他阴沉着脸,掷地有声的道,“规矩不能破,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儿。” 徐有地不敢置信的高喊,“村长叔!” 这是疯了吧?做戏也不能把自己赔进去。 “就按规矩办,谁不服就滚出许家村!”徐村长一脸坚决,让众人看的明明白白,他是破釜沉舟,而不是做戏给谁看。 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徐长松欲言又止,但没敢在这节骨眼上吭声。 旁人都能保持沉默,但徐有田的父母不行啊,他们啥也顾不上了,当即噗通跪地上,声泪俱下的哀求,“村长,你就饶了有田这一回吧,断了腿,那不是要他的命吗?他以后还咋过日子啊,他还有媳妇儿孩子要养活呐……” 徐村长沉默不语。 他们又转头冲着许怀义砰砰磕头,神色哀戚,“怀义啊,婶子求你了,放过我家有田吧,他是一时糊涂啊,婶子保证,以后一定管好他,再也不让他干坏事了……” 许怀义无动于衷。 哪怕徐有田的父母把额头都磕出血印子来,哪怕村里其他人看着不忍、都帮着小声的求情,他还是一脸的平静,充耳不闻。 这一刻,众人倏然、清晰的认识到,许怀义原来可以这么绝情,以往的仁义、憨厚仿佛只是营造出来的假象。 他完全不惧和旁人撕破脸,不惧得罪徐家,也不惧在其他人心里会留下狠辣薄情的恶名。 许茂元见状,实在忍不住,走过去低声提醒,“怀义,你看是不是退一步,再说个折中的办法?” 他是为了许怀义着想,事情做得太过太绝,会让人畏惧疏远,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仁义事儿,可就都白费了。 而且,这么得罪徐村长和徐家,也不划算。 许怀义却道,“大伯,规矩就是规矩,要是能随意更改,那还立规矩干啥?昨晚,得亏我听见动静,做了点防备,不然,真叫这三个混账摸进我屋里,您想过会是个啥下场吗?他们难道只会老老实实的偷东西?屋里睡着我媳妇和儿闺女啊,我但凡身手不计,我闺女媳妇儿,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不能因为他们没得逞,我就不计较,只要他们存了这个恶意,那就罪不容恕,要他们一条腿,已经是我看在乡亲的份上,格外留情了。不然,我要的就是他们一辈子瘫痪在床,那样,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还会不会做贼,甚至,对我打击报复了,一了百了、斩草除根,岂不是更好?” “再说,我这次轻轻放过,村里人意识不到当贼的危害,有样学样,那咱们许家村以后要沦为个贼窝不成?” 许茂元闻言,再也说不出劝说的话。 村里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现场诡异的安静里,只有徐有田一家人的哭嚎,哀求。 这时,高二叔忽然道,“怀义说的没错,规矩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们既然选择当了贼,那落个啥下场,都该是苦主说了算,断腿完全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这也给那些不安分的人提个醒,以后万不能走这条路。” 他这一开口,风向就有点变了。 这是公开站在许怀义这边。 刘大伯面色凝重的跟着点了点头。 见状,徐村长道,“那就这么办吧,怀义,你亲自动手还是……” 许怀义随意的道,“就不麻烦旁人了,我来招呼就行。” 徐村长面色复杂道,“好……” 许怀义转头去使唤儿子,“小鱼,去拿根棍子来,粗一点的。” 顾小鱼道,“是,爹……” 很快,他就取了一根棍子来,恭敬的交给许怀义。 许怀义拿在手里颠了颠,不疾不徐的走向三个人,神色平静中,蕴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冷厉。 三人被捆绑着,想跑都没法跑,只能徒劳无功的挣扎,嘴里哀求哭嚎着,试图打动许怀义,却在许怀义举起棍子后,统统化为愤恨的咒骂。 “许怀义,你不得好死!” “你要是敢打,我不会放过你的!” “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刺激的众人头皮发麻。 第一个被打断腿的是徐有田,棍子重重敲在膝盖下头,众人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跟着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 因为疼痛,徐有田整张脸都扭曲了,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双泛着红血色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滔滔怒火。 “许怀义,我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这时候还放狠话?行,我等着你来报复。” 他轻蔑的撇过他去,走向其他俩人。 那俩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嘴里呜呜的喊着,眼里流出哀求和恐惧,那徒劳挣扎的模样,有些心软的都不忍看了。 许怀义却视若不见,高举的棍子,毫不迟疑的落下,随着“砰砰”两声响,那俩人猛地一个抽搐,晕死了过去。 许怀义随手扔了棍子,对着徐村长,客客气气的道,“村长叔,我要的公道讨完了,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徐村长面色复杂的“嗯”了声,吩咐村里几个年轻的后生,去解开绳子,先把那俩昏死过去的,用板车给送回他们村里去。 至于徐有田,自是徐家人背回去。 第61章 如何得民心 二更 徐家人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走了。 有人大声喊着去请焦大夫,还有嘴里不断的嚷着,“太狠了,这简直就是个狼崽子啊,指不定啥时候就让他给咬一口,亏得以前,装出一副心善厚道的样儿,咱们都被他给骗了啊,这种人,绝对不能处,太可怕了……” 那些抨击的声音说的毫不遮掩,不出声的某些人眼里也闪烁着忌惮和猜疑,许怀义坦然以对,表情都不变一下。 高二叔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往心里去,他们懂啥?人云亦云罢了,等事情落到他们头上,就都明白了。” 许怀义领情的点点头,“刚才多谢叔了。” 高二叔摆摆手,“我也不是帮你,我是站在公道这边。” 众人陆续离开,院子里安静下来。 许茂元走在最后,这会儿,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去,他盯着柿子树下那些还没清扫的血迹,忧心忡忡的道,“怀义,你今天这事儿,办的也不能说不对,可手段到底过于激烈了些,只怕以后,村里人对你,会有些不好的说辞了……”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大伯,我不在意那些虚名。” 许茂元拧着眉头,语重心长的道,“可人活在世上,也不能随心所欲啊,有些东西,总要学着去顾忌妥协的,你今天守了规矩,也占住了理儿,却失了人心……” 许怀义挑眉,“您指得是徐村长?” 许茂元点点头,“还有整个徐家的,徐有田再混账,那也是徐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刚才的处置,无疑是把他们的脸面撕下来踩了,徐家,可是有上百口子人啊,他们都不用特意找你麻烦,只要冷着你,你以后在村里就寸步难行……” 他叹了声,继续道,“这人呐,都护短,哪怕他们能理解你的做法,可情感上也免不了迁怒埋怨,尤其是徐村长,之前对你看重,这以后,心里也难免会有几分嫌隙了,你有个数儿吧。” 许怀义由衷的道,“多谢大伯指点。” 许茂元摆摆手,“都是一家人……” 许茂元离开后,顾小鱼走过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许怀义洋洋自得的道,“是不是对为父刮目相看了?” 顾小鱼居然老实的点了下头。 许怀义没绷住,咧嘴笑起来,“被为父刚才帅气的身姿和冷酷的态度征服了吧?” 顾小鱼这次的头点下下去了,他不解的问,“您刚才为什么没心软?按理说,所有人都求情,村长也显而易见的想让您给他留个颜面,许族长也给您分析了利弊,您那会儿顺着台阶下来,会获得更大的利益,可您为什么依然固执的非要断那几个人的腿呢?” 许怀义道,“很简单,规矩是不能破的。” “只因为这个?” “还有震慑……”许怀义眼里闪过冷厉,“以后谁要是觉得顾家只有咱们几个,就能随意上门来欺负,那就大可试试,我手里的刀和棍子,可不是吃素的,能砍他们的胳膊,也能断他们的腿,不怕死的,只管来。” “可您失去了民心。” 许怀义嗤了声,“我又不当官,要民心干啥?再说,民心这东西,也不是靠妥协去得的,用这种方式得来的民心,压根靠不住,今天他们求情,你听了,以后再求你,你是不是也得听?你一旦拒绝,那之前做的那些妥协忍让,就都打了水漂。” 闻言,顾小鱼忍不住问,“所以,民心要怎么得来才能可靠长久呢?” 许怀义摊手,很不负责任的道,“这个你得问你娘啊,为父不擅长这个。” 顾小鱼却道,“可儿子还是想先听听您的看法。” 许怀义这才皱眉想了想,“要按我的意思,大概就是坚守心底的规则信仰,就会吸引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欣赏追随吧。” 顾小鱼若有所思。 许怀义这时想起媳妇儿念得一首诗来,觉得很适合眼下糊弄便宜儿子,便高深莫测的道,“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顾小鱼,“……” 他还是去问娘吧。 顾欢喜听了他的问题,认真的想了想,才道,“在我看开,最简单的得人心,便是在其位、谋其政,再深远复杂的,以娘现在的眼界学识,也教不了你太多,等安顿下来后,娘就送你去上学,届时还要靠先生来教,还有平时多读书,你的疑惑,书里大多都会有答案,你自己去找,远比旁人告诉你更深刻。” 顾小鱼点点头,仰着脸,眼里闪着渴求,“还有么?” 顾欢喜摸摸他的脑袋,“平时也要多看多思考,就像刚才发生的那事儿,你旁观后,有什么体会感悟,那便是你的收获。” 这头,顾欢喜在教子,另一边,徐村长也在严肃的提点大儿子,“今天发生的事儿,你要引以为戒,以后对徐家人约束的要再严厉些,以后徐家的族长是你,但凡他们做了恶,那就是你的失职,你旁的方面做得再好,只这么一件丢脸的事儿,就足以毁了你名声……” “另外,不要对怀义生出啥想法,心胸放的大些……” 徐长松忍不住问,“爹,您就不生气?徐有田有错不假,怀义占了理也是真,可他行事是不是太激烈了些?分毫没有顾忌您的颜面,那么多人求情,他顺势退一步,并不会叫人小瞧,相反,还会让徐家领他的情,也会让他落个宽厚大度的名声,可他偏偏却固执己见……” 徐村长打断,“他不是固执己见。” “那是啥?”徐长松想起之前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面色复杂的道,“难道是他真的心狠毒辣、不容人?还是想借此立威?” “这是旁人说的?” “嗯,还有说他轻狂不知所谓的。” “那你觉得他是个啥样的人?” 徐长松茫然摇摇头,“看不透,以前以为的,跟现在看到的,截然相反,也不知道是他太能装,还是我眼瞎?” 徐村长笑起来,笑了片刻,又忍不住长叹一声,“是咱们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他没有装,准确的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憨厚仁义是他,不讲情面也是他,以后啊,可不能仗着他好说话,就随便提要求了,一旦触及他底线……” 徐长松顿时想起他平静的说出要每个人一条腿的话,还有他举起棍子,面无表情落下的样子,那种平静、不动声色的狠,远比显露出来的戾气更叫人畏惧。 “儿子知道了,爹,那徐有田那边,怎么处置?” “哼,既然干出那种蠢事儿,断腿是活该,你回头再去敲打一下,让他们别惦记着去报复,不然,怀义要是发狠再收拾他们,我是不会管的。” “是,爹……” 第62章 谁在背后撺掇 一更 顾家发生的事儿,在村里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几乎每户人家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好听、难听的声音都有,许家老宅也不例外。 李秋花是骂的最凶的那个,以前她也编排许怀义,但旁人都夸许怀义好,让她骂的不是那么有底气,但现在,她终于等来了证据,能证明许怀义果然像她骂的那样狠辣无情、六亲不认,她简直觉得扬眉吐气。 其他人没她这么高调,但也免不了要嘀咕几声。 许茂山没出言附和,也没制止,而是单独叫了二儿子进东屋说话,第一句就是,“以后离着顾家远一点……” 听到这么一句,许怀礼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道,“爹,我没惹他啊,现在我连去山里,都绕着顾家的大门走。” 许茂山淡淡瞥他一眼,“你以为光明面上做出这幅样子就行了?我要的,是你背地里也别再搞什么小把戏。” 闻言,许怀礼面色就变了,“爹,我背地里啥也没干……” 许茂山不耐的打断,“行了,跟我这儿否认没用,你要让村里人,尤其是老三信你才行,他今早上咋处理那仨个人的,你也听说了,这份狠劲儿,你们兄弟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了。” 许怀礼闻言,顿时不甘的道,“光会耍狠有啥用?他把徐家都给得罪干净了,以前徐村长让他糊弄的替他说好话,以后可就没这好事儿,就是村里其他人,怕是也会被他这种激烈的处理手段给吓着,他之前攒的那点名声,这一下子就得给败坏没了……” 在他看来,许怀义这是走了一步臭棋,简直蠢透了,就算是为了立威,这做法也过于狠辣绝情了,这是才出了点风头,被人捧几句,就骨头轻了,就狂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活该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原本的打算,是撺掇那几人去顾家偷东西,能顺便教训许怀义一顿最好,就是不能,把顾家的粮食银子都偷走,让顾家以后的日子过不去也行,谁想,那仨个蠢货不但没偷到东西,还被抓了,不过,引起的后效,却也不差。 没偷走东西,却毁了许怀义名声,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结果,他还是挺满意的。 但许茂山看着他眼里流出的自得之色,却失望的摇摇头,“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件事里,他吃大亏了?” 许怀礼没吭声。 但沉默便是默认。 见状,许茂山忍不住骂道,“蠢货,他哪儿吃亏了?东西没丢,还长了威风,他明明是最大的赢家,你是不是还挺得意自己耍的那点小手段给他添堵了?大错特错!你那是给他送机会去了,他就差这个立威的机会了!你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怀礼被骂懵了,“不可能,您的意思是,他打断那仨个人的腿,不是一时冲动,逞能耍狠?是故意的?是顺势为之?” 许茂山冷笑道,“不然呢?你当他跟你一样蠢?” 许怀礼不信,“可,可这么做,并不划算啊?立威重要,但以名声为代价,还丢了徐家的支持,他,他图啥呢?” 许茂山刚听说时,也想不明白,还当许怀义情况的失了分寸,但现在,他慢慢琢磨过味来了,“图啥?他图逃荒路上没人敢打顾家的主意。” 许怀礼也不傻,听到这儿,总算反应过来,顾家就三口人,加上一个领养的儿子,那也才四个,四个人里,只许怀义一个人能顶事儿,可顾家有骡车,有粮食,还有不少银子,这些东西,搁在平时,大家也就是眼红一下,再说两句酸话,可逃荒的时候呢? 那就是人人觊觎的宝贝啊,关键时候能救命的,谁不想要?就是不敢明抢,也会想方设法去占这个便宜,许怀义到时候要咋办? 他最近在村里人眼里,憨厚仁义好说话,好像谁家有事儿,他都能搭把手,可逃荒路上,他还能这么干吗? 人都是自私的,他再仁义也不会愿意委屈自家人,去成全外人。 所以,他才拿那三个蠢货当筏子,目的就是震慑,震慑那些想打他主意的人,那些人如今生了畏惧之心,谁还敢再去惦记? 许怀礼想明白后,脸色一变再变,半响,咬牙挤出一句,“老三,老三真是太奸诈了,耍的一出好手段,以前咱们都被他骗了……” 许茂山神情复杂的摆摆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以后你记住,别再针对他了,那三人的下场你也看见了,要是被他知道是你在背后撺掇,你可不会顾念什么情分。” 许怀礼闻言,顿时脊背一寒,嘴上却强撑道,“他敢!” 许茂山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想试试?行,我不拦着你,反正老子还有三个儿子,不缺你这一个……” 闻言,许怀礼赶紧跪地上认错,“爹,儿子错了,儿子这回肯定听您的话,以后离着他要多远有多远,绝不再去招惹他。” 许茂山沉声警告,“最好如此,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他有直觉,许怀义真要收拾老二,绝不会给他这个当老子的面子。 许怀礼从东屋出来后,就有些惶惶不安,唯恐暴露了自己,想去找徐有田打听几句,又觉得这时候上门实在太敏感。 殊不知,他在这里纠结压根没意义了,因为徐长松已经从徐有田嘴里套出话来。 他们之所以动了心思去顾家偷东西,是因为许怀礼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次,说许怀义发达了,挖人参压根不是卖了五十两银子,而是一百多两,买了几百斤的粮食后,还余下不少,现在数遍全村,就数他家底最厚实。 又骂许怀义有了银子,也不知道孝敬长辈,还骂他蠢,攥着那么多银子,不知道拉拢兄弟,以后逃荒路上,擎等着被人抢吧。 还说顾家在山脚下,住的那么偏,四下不靠的,家里就是进了贼,都没人听见。 总之,徐有田从他的话里总结出一个结论,去顾家偷东西是很容易成功的,一旦成功,那就有粮有银子,眼下的烦恼全都解决了。 他能不赌一把? 徐长松问出这事儿后,先告诉了他爹,后续要咋办,肯定得他爹拿主意。 徐村长想了想,吩咐道,“你去跟怀义说一声。” 徐长松迟疑的问,“这合适吗?” 徐村长沉下脸,“咋不合适了?又不是让你添油加醋的去挑拨,你就实话实说,至于许怀义咋想的,那是他的事儿了。” 徐长松被数落了一顿,忧心忡忡的去了。 第63章 不藏着掖着 二更 徐长松上门,老老实实的说了一遍,不敢有半点添油加醋。 许怀义听了后,脸上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更没发火,只平静的跟徐长松道谢。 徐长松忍不住问,“你想咋办?” 不会也去把许怀礼的腿打断吧? 许怀义却一脸不在意的道,“我最近忙着呢,实在没空去理会他,不过徐大哥,回头还得麻烦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总不好恶名都叫徐有田给背了。” 外村那俩,是徐有田找的帮手,被打断腿送回去后,那两家里也没有来兴师问罪的,毕竟当贼被抓还打断腿这事儿,传出去太丢人,只会尽量瞒着,省得连累同族兄弟,哪里还有脸来要说法? 但徐有田不一样,他是本村的,又姓徐,徐家人为了自家族里的名声着想,也会尽力帮着找补和挽救一下的。 现在,就是个机会。 污水往许怀礼头上泼一点,徐有田就多少干净两分。 这道理,徐长松自然明白,他讶异的问,“你确定?” 原本,他以为爹让他来跟许怀义说这事儿,一来是个解释,多少能缓解下双方的关系,二来就是卖个好,把处置权交给许怀义,他们徐家没想着把这事给宣扬出去,可谁能想到,他们不打算利用这事儿,许怀义自己却要捅出去。 这事捅出去,对他可算不得好。 而且,许家的名声势必又要被败坏一波,他现在已经让徐家人不满意了,难道连本家都要得罪光了? 许怀义点点头,“徐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打人的时候能按规矩办事,现在没道理就藏着掖着。” 徐长松面色复杂的离开,一路上都不知道是个啥心情,回到家跟亲爹一说,徐村长也沉默了,良久后,才叹息一声,“爹还是小看了他啊……” 徐长松憋了太多的疑惑不解,“爹,您说他是真想捅出去,还是故作姿态给咱们看?” 徐村长道,“甭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就看结果就行了。” “啥结果?”徐长松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让许家人对他更不喜吗?他现在,还不如私底下去跟许怀礼打一架出出气呢,也总好过这样做吧?” 徐村长意味深长的道,“这样做,比直接打许怀义一顿,还要让他难受。” 看似放过了,实在这报复的手段,可一点不比打断腿轻啊,毕竟这是要让许怀礼成为败坏许家名声的罪人了。 而且,这些话还是从他们徐家人嘴里说出来,许家想怨他都没有像样的借口,谁叫,他还是受害者呢。 徐长松琢磨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他,他这心计手段也太多了吧……” 这样的人,难免叫人生出忌惮疏远的心来。 徐村长却不甚在意的道,“他的心机手段都是用来自保,只要不是害人牟利,就可以处。” 闻言,徐长松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脸色都变了,“爹……” 徐村长打断,“行了,爹见得人多了,还能看走眼?他本性不坏,而且,厚道仁义也不是假的,跟他处,只要不触及他底线,他就不会拿那一套来对付你,你用不着怕。” 徐长松却还是有些狐疑。 徐村长瞪眼,喝斥道,“你不跟这种机灵人处,难道喜欢跟徐有田那种蠢货打交道?” 徐长松赶紧老实请罪。 徐村长这才哼了声,放过他,他这个大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老实,老实的都有点愚了,正该要跟许怀义这种人多交往才是,偏偏却怕上了,简直要白瞎他一番心意。 压下脾气,他转而打听,“怀义说他忙,忙啥呢?他该准备的不是早就都准备妥当了?” 徐长松斟酌道,“好像说要去山里转转。” 许怀义的一举一动,徐村长都很在意,闻言,就琢磨起来,“去山里转转?难道是他在山里找到了啥东西?” 徐长松则猜测,“他这是还想去挖人参?” 徐村长摇头,“他不像是那种投机取巧的,八成是旁的。” 徐长松又猜道,“难不成打猎?” 徐村长摆摆手,“行了,别瞎猜了,你直接去问问他。” 徐长松顿时头大,现在他是真不想见许怀义啊,他爹却偏偏硬撮合他们俩,可真是要把他给愁死了,“爹,我总去不合适,容易让人瞎想,过两天再去行不?” 好歹给他个缓冲喘气的机会啊。 “瞧你这点出息!要不是长柏岁数跟怀义差的多,老子就把这机会给你弟弟了,哪能轮到你头上?”徐村长嫌弃的横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徐长松悻悻笑了两声,这话还真不会伤到他,甚至,他求之不得被剥夺这种‘好事’。 徐村长只是暂时放过他,三天后,就催着他去顾家。 徐长松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许怀义,怕错过,还特意大清早就上门了。 彼时,许怀义正跟顾小鱼围着院子跑圈儿,爷俩一前一后,跑的满头大汗,见徐长松走过来,显然是有话要说,这才停下。 顾小鱼明明也已经累的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却还抿着唇,绝强的往前跑。 许怀义喊了声,“还有俩圈呢,不许偷懒。” 徐长松见状,忍不住问,“你这么折腾孩子干啥?看他都累成啥样了,他才多大,五岁的孩子,身子骨可禁不起这么打熬……” 许怀义用衣袖擦了擦汗,不以为意的道,“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就是跑跑步,等逃荒时,遇上坏人,打不过,还能跑路,这可是救命的本事。” 徐长松,“……” 这么教育儿子合适吗? 许怀义没跟他兜圈子,直接问,“徐大哥找我有事儿?” 徐长松回神,想委婉点找个由头,可对着许怀义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应是没敢拐弯抹角,干巴巴的道,“那啥,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光往山里跑,是有啥事儿吗?” 许怀义大刺刺的道,“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想试试能抓头野猪不,可惜,这么多天,连跟猪毛都没发现。” 徐长松,“……” 没发现野猪,不是该庆幸吗? 许怀义话锋接着一转,“不过,倒是找到些吃的。” 徐长松愣住,“啊?啥吃的?” 许怀义随意的道,“山里能有啥,也就是核桃啊,栗子啊,大枣,还有梨、柿子啥的,都不是稀罕东西,顶多当个零嘴,能糊弄糊弄肚子……” 徐长松,“……” 这语气听着咋那么让他想打人呢? 第64章 进山采摘 一更 徐村长早饭都没心思吃,就等着大儿子回来问话,结果见他进门就一脸的魂不守舍,忍不住皱眉,“这是又咋了?” 这也太不抗事儿了,难道是许怀义又干了啥事儿把他给刺激到了? 徐长松赶忙把许怀义的话说了一遍。 徐村长听完,激动的胡子都在颤抖,“真的啊?太好了,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怀义有没有说在哪儿?具体有多少?啥时候才能采摘?” 徐长松闻言,却没立刻回答,而是神色纠结的问道,“爹,这种事儿,您觉得儿子直接问怀义合适吗?” 这就跟打听人家的银子藏在哪儿一样,得脸皮多厚才能干的出来? 徐村长一脸嫌弃冲他哼了声,“要是问旁人,确实有点讨嫌,对方也未必肯说,但怀义不会,他肯定愿意告诉你。” 徐长松不解,“您为啥就这么肯定呢?” 徐村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骂道,“你个榆木疙瘩,他要是不愿意说,干脆随便扯个借口糊弄你就是,还提发现那些东西干啥?他跟你一样是缺心眼儿吗!” 徐长松恍然,赶紧赔罪,“爹,您别生气,是儿子愚钝了……” “你是够愚的!”徐村长气不过的又骂了两句,这才喝斥,“还愣着干啥?怀义到底是咋说的?还是你压根就没问?” 徐长松支支吾吾的道,“儿子问了,但怀义说,那地方不好找,等能采摘的时候,谁愿意去,跟着他一道进山就是……” 徐村长一愣,“所有人都能去?” 徐长松不确定的道,“怀义没说要藏着掖着,那就是都能去吧?” 徐村长默了片刻,不由感慨道,“怀义果然厚道仁义啊……” 徐长松,“……” 他亲爹是不是忘了许怀义前几天才亲手打断了三个人的腿?徐有田现在还躺床上哀嚎呢,焦大夫给上了夹板,三个月后才能知道是个啥样儿,要是养不好,就要变成个跛子了,现在村里人,谁还夸他厚道仁义,那绝对是反讽。 徐村长不是反讽,他真心实意的感慨完,吩咐儿子,“既然怀义没想吃独食,那你就把消息放出去吧,让大家伙儿都跟着沾沾光,背后可别再编排怀义心狠手辣了,真正心狠的人,能管旁人死活?” 说完,见儿子有些不以为然,运运气,语重心长的又道,“收成好的年头,给旁人一口吃的不算啥,就是那些大户人家拿出大批米粮来赈灾,都未必是真的心善,可眼下,能舍得分旁人一口吃的人,那指定是大善之人啊。” 徐长松听的心头微震。 徐村长想到啥,又叮嘱,“算了,这事儿再捂几天,等怀义说啥时候能采摘了,你再传扬出去吧,省得节外生枝。” “是,爹……” 这一等,就是七八天。 徐长松都要怀疑是不是自个儿被甩了时,许怀义终于跟他说,明日就能进山去采摘那些核桃、栗子、大枣啥的了。 徐长松恍恍惚惚的应着,等他走了后,又忍不住去跟亲爹念叨,“他为啥非要等到这时候呢?明天可都八月十四了。” 定好的逃荒日子,是过完中秋节,也就是八月十六,也就是说,留给大家采摘的日子,顶多两天时间。 徐村长沉吟道,“看来东西不是很多,两天时间足够用了,也对,山里要是有那么一大片树,咱们早该发现了。” 徐长松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这才打消了疑虑。 “你赶紧把消息传出去,谁想去明早就去山脚那儿等着,宜早不宜迟,过期不候。” “是,爹……” 徐长松忙不迭的去传话了,可想而知,今晚上,又有多少人家,因为这事儿背后嘀咕许怀义这个名字了。 “他许怀义这是啥意思啊?这是怕旁人骂他太心狠手辣,没人敢跟他处,又故作大方给自己刷好感了?” “我瞧着不像,谁舍得拿出那么些吃的东西、就为买旁人几句好话的话?眼下,一口吃的都是宝啊,他这到底是厚道还是傻啊?” “哼,也可能是骗人的呢,说不定山上就那么两三棵树,还大张旗鼓的喊着全村人去摘,抢的过来吗?” “难道这里头还有旁的事儿?” “谁知道他是个啥打算!” “那咱明天还去不?” “去,为啥不去?他还能把全村人都骗进山里打断腿不成!” “……” 这断腿的梗是过不去了。 翌日,天还没咋亮,就有人陆续往山脚的方向赶去,个个穿着利索的短打,带着背篓、篮子,腰上别着砍刀。 大家路上见了,互相打着哈哈。 “三堂兄,你也去啊?” “呵呵,随便跟着去瞅瞅。” “不怕被他坑啊?” “这么多人呢,再说,这回可是他主动说带着大家活儿去摘东西,不算是偷抢,他还能打断咱们的腿?” “……” 山脚下,人越聚越多,清一色的男人,轻壮居多,也有几个年长的,徐村长来的最晚,他绕道去喊上许怀义。 俩人说着话,看起来没有半点嫌隙。 等着的那帮村民见了,心思各异。 有人小声的嘟囔,“村长这心胸可是够大的啊,出了那等事儿,都还能有说有笑的,不愧是能当村长的人啊……” 有人意味深长的道,“他还有用处呗。” 有用的人,还能为一点破事就踹开?徐有田他配吗? 许家这次也来了不少人,许茂元带着小儿子,爷俩也在悄声说着话,“爹,我瞧着村长对怀义,咋比之前还要亲近了呢?” 出了那档子事儿,大家都认为,俩人会就此疏远才对。 许茂元语气复杂的道,“这就是怀义的本事了……” 许怀孝不知道咋接这话,便转了话题,“二叔家里,一个都没来的。” 许茂元闻言,顿时有些气恼,“他们还有脸出门吗?有脸沾怀义的光?” 许怀孝“呃”了声,尴尬的挠挠头,他转的这个话题明显更不明智啊,也是,许怀礼干出背后坑兄弟的丑事,连累了整个许家男孙的名声,爹找上门去,二叔却只不痛不痒的骂了许怀礼几句,这种惩罚一看就是敷衍了事。 显而易见,他们对许怀义没有半点羞愧,倒是他们这些许家人,出门都恨不得用袖子蒙脸,还是四叔公出面,让人打了许怀礼二十棍子,又在祠堂跪了一天,这事才算揭过去。 但丢的颜面,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补回来的。 倒是徐家那边有话说了,最近一直嚷着是他们许家心黑,教坏了徐有田,这才当了贼,受了断腿之灾。 第65章 许怀义的小团队 二更 徐村长和许怀义到了山脚后,也没说啥长篇大论,就只喊了声,“都跟着怀义走,听他指挥就行了,谁有意见谁就甭去。” 众人听了这话,内心感受更加复杂。 这许怀义到底给村长灌了啥迷魂汤啊?被落了面子,不但不生气、不疏远,咋还越发看重和抬举他了呢? 许怀义神情平静,对旁人的打量视若无睹,拎着背篓走在了最前头。 孟二柱毫不犹豫的跟过去。 见状,徐村长不由恨其不争的冲着大儿子使眼色,白瞎当初花银子送他去学堂读了几年书了,还不如大字不识一个的孟二柱有眼力见呢。 徐长松,“……” 他想装傻充愣,奈何亲爹的眼神盯得太狠,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也凑到许怀义身边去,就当凑个人头吧。 许茂元见状,也无声的催着小儿子。 许怀孝一头雾水。 许茂元叹了声,只得出声提醒,“你去前头,帮着怀义一些。” 许怀孝更茫然了,“怀义年轻力壮有啥可帮的?儿子得跟您一道啊,这上山的路不好走,万一您给摔了咋办?” 许茂元这心里,又熨帖又焦躁,“让你去,你就去。” 许怀孝,“……行吧。” 反正,他反对也没用。 于是,许怀孝也加入了许怀义的小团队。 再然后,高二叔和刘大伯也把自家儿子给撵了过去,那俩人,一个活泛,一个机灵,很快,壮大的小团队说说笑笑,气氛活跃了起来。 其他人,“……” 他们是不是也得把儿子给撵过去啊?哪怕是滥竽充数呢,好歹没落下啥。 但不是每个人都配合的,多半人还记挂着许怀义亲手敲碎徐有田小腿时的狠厉,那一声骨头碎裂的动静,简直就是噩梦。 他们还是躲远点吧。 队伍的最前面,几个年轻人在说着采摘的事儿,高壮好奇的问,“怀义,你咋发现的啊?这又是核桃栗子又是梨子柿子的……” 高壮是高二叔的儿子,白担了那么一个名字,人长得瘦小精悍,五官也不出挑,但一双眼极其有神,嘴皮子也是出了名的利索。 许怀义对他印象还挺好,闻言,便耐心的解释了一通,如何在山里寻找这些东西,那可不是蒙着头靠运气,更不是误打误撞,那都是有窍门的,他没遮遮掩掩,也没拿乔摆谱,说的极为坦荡,也很仔细。 高壮心下讶异,却听的很是认真。 其他几个,也是如此。 等他说完,孟二柱耿直的问道,“怀义,以前咋没见你还知道这么多啊?” 许怀义面不改色的道,“我也是刚跟媳妇儿学的。” 孟二柱愣了下,“你媳妇儿还懂这个啊?” 许怀义立刻露出骄傲之情,“那是,我媳妇儿懂得可多了,她以前跟着我岳父在外面游历了十几年呢,啥世面没见过?而且,她识文断字,看我岳父留下的那些书籍,也能从里头学不少知识,比我可强多了。” 孟二柱茫然的挠挠头,媳妇儿比自己厉害,身为男人,得意炫耀真的合适吗? 徐长松的表情就直观了,一言难尽啊。 许怀孝忍不住问,“怀义,弟妹比你见识多,还会认字读书,还能教你东西,你,你就不难受吗?” 许怀义反问,“为啥要难受?” 许怀孝有点傻眼了,“啊?难道不该难受?男子咋能比不过女子呢?当丈夫要是不如媳妇儿厉害,那还咋管住她们?” 许怀义嗤道,“迂腐,女子比男子强大的多了去了,再者,谁说当丈夫的就一定得管着媳妇儿?被媳妇儿管,才更幸福好不!” 许怀孝闻言,差点怀疑人生,“是这样么?” 许怀义重重点头。 徐长松终于忍不住了,“怀义,难道你家里,是你媳妇儿说了算?”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啦!” 徐长松,“……” 好家伙,能云淡风轻敲断旁人腿的狠人,竟然是个怕媳妇儿的? 说出去,谁敢信啊! 一直没插话的刘修文这时忽然道,“许三哥,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许怀义瞥他一眼,笑着道,“有啥不能问的?你问就是,这儿又没外人。” 这个刘修文是刘大伯的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哪怕跟他们一样都穿着短打,身上也有种读书人的气息,可实际上,他并没读过几年,倒不是刘家供不下去了,而是他右手受伤,小拇指断了半截去,不影响生活,但有这样的缺陷,就算是断了科举之路,那再去学堂就是纯粹浪费银子了,只能黯然收场。 当时,不少人为他感到可惜,因为他读书的天赋比许怀玉可强多了。 刘修文见他坦荡,也正了神色,“许三哥,我想问的是,你岳父留了很多书给嫂子吗?” 许怀义点了点头。 刘修文欲言又止。 许怀义促狭一笑,“是不是想借两本去看?” 心思被挑破,刘修文耳尖都红了,不太自在的道,“是,但我也知道不方便,许三哥不必为难,我就是好奇……” 许怀义摆手打断,“有啥不方便的?你又不是讨要去了不还,我也不为难,不过,这书是我媳妇儿的,所以,你要是想看,等回家我先替你问一声。” 刘修文顿时喜上眉梢,“多谢许三哥!” “这事儿还不一定成呢,你先甭谢……” “有你这句话,便当得起一个谢字。” 说着话的功夫,走山路就不觉得远了,一个多时辰后,众人跟着许怀义到了一处山谷里,看到眼前的一切,满身的疲倦顿消,个个流露出震撼和惊喜,那么一大片核桃树和柿子树,足够全村人分的了。 这一刻,众人对许怀义的感激之情,占据了上风,暂时压下了他断人腿的忌惮。 徐村长高喊,“大家都不要抢,这么多,人人都有份儿,谁要是闹事儿,别怪我不客气!” 敲打完了,他大手一挥。 众人嗷嗷叫着冲过去。 目标几乎一致,都是核桃树。 比起柿子,核桃能留得住,而且,更能充饥,相比较之下,柿子占分量不说,目前,也不是熟成的时候啊。 七打核桃八打梨,九月柿子红了皮,这都是有理可循的。 但实际上,许怀义曾偷偷给柿子浇过闺女的泪水,虽然不至于红彤彤的跟灯笼一样高挂枝头,倒也勉强能摘着吃了。 第66章 夸媳妇儿 一更 这个山谷里,有十几棵核桃树,估计得有上百年了,主干粗壮,枝繁叶茂,结的核桃自然也多,令人望之生喜。 有徐村长镇着场子,村民们都自觉分配好,五六个人分一棵树,有人拿着长杆子使劲扑打,核桃便像下雨似的落了地,其他人不等打完,就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往自家背篓里捡拾。 时不时被掉落的核桃砸到头,也只哎吆一声,并不耽误手里的动作,更不会躲闪。 人人手脚麻利,话都顾不上说,只埋头苦干。 这都是能代替粮食充饥的东西啊,关键时候是可以救命的,多捡一点,就能多争取一分活命的机会,谁还敢偷懒? 众人忙的热火朝天,徐村长看的心下满意,更叫他欣慰得是,村民们没有争抢,都自觉扒拉眼前那一亩三分地。 也就半个时辰,十几棵核桃树便被洗劫一空,地上多了一个个被塞得满满当当得背篓和麻袋,等回家后,核桃还得再处理,剥掉外面的青壳晒干,才能留起来慢慢吃,也不担心会放坏。 打完核桃,村民们坐地上歇了一会儿,有带着干粮的就啃两口补充下体力,没有带的就只能喝水,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那是收获后的满足和踏实,是对抗干旱饥饿的底气和希望。 这时候,再看许怀义,那心头的情绪就更复杂了,忌惮依然有,但不可否认,感激也不少。 许怀义本可以不告诉别人,他完全可以独吞,自家用不了,那就用骡车拉着去镇上或是县城卖,相信很容易就能脱手,届时,能赚多少银子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说不出个啥来。 可现在,他却无偿告诉了大家伙儿,还不居功自傲,也不施恩图报,云淡风轻的就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干了多大一件事儿,能让多少人领情。 这人到底是真仁义厚道还是狠辣的伪君子呢? 许怀义压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俩手攥着个锅饼,正吃的香着呢。 锅饼里夹着他自己熬的酱,有肉丁,豆子,蘑菇,鲜美油润,配着烙的金黄酥脆的白面饼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没有辣椒了,少了几分灵魂。 孟二柱啃着窝头,闻着浓郁的香味,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手里的干粮难以下咽,他默默的背过身子去,眼不见为净。 他老实,换成许怀孝就控制不住眼里的哀怨了,他这次进山拿的是杂粮馒头,配着亲娘腌的咸菜条,平常也吃着很香,能一口气干掉三四个,现在倒好,完全没滋味了。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吃着干粮味同嚼蜡,但对许怀义倒是没生出嫉妒来。 只高壮好奇的问了句,“怀义,你带的这饼子是弟妹做的吧?弟妹这手艺可真不赖,你有口福啊……” 许怀义没否认,倒不是承认自己做饭觉得丢面子,而是他更想借此机会给媳妇脸上擦粉,“是我媳妇儿做的,她厨艺确实好,再寻常的食材到她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她心疼我出来干活儿辛苦,就起早贪黑的给我准备了这饼,就怕我吃不好受罪,再熬坏身体……” “她还特别能干,在家里一天到晚,就没个闲的时候,做针线,带孩子,啥事儿都能拿的起来,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他越夸越上瘾,滔滔不绝,在他嘴里,顾欢喜那就是千金不换的好女子,是媳妇儿里的最佳典范,是妇人学习的楷模,足以着书立传以记之。 围绕在他身边的小伙伴儿,“……” 女子不就是该他说的那样吗?贤惠温柔,勤劳能干,这不是当媳妇儿的标配吗,咋让许怀义一说,变成不得了的优良品质了? 但从这件事中,他们都深刻认识到,许怀义是个妻奴,无可辩驳。 歇息了两刻钟后,村民们就坐不住了,没了核桃,还有柿子啊,这玩意儿捂熟了,又甜又软,冬天能当果子吃,不但败火还能止咳,哄孩子极好。 于是,众人又冲着那些柿子树忙活开了,高处的只能用杆子扑打,低处的就爬上去摘,很快,地上的麻袋就装不下了,他们来的时候,没敢抱太多期望,拿的麻袋有数,导致现在完全不够用。 见状,徐村长便安排一部分人先背着核桃下山,再喊人来干活儿也行,家里人手不够的,就得自己受累再跑一趟腿,总之,尽量把吃的东西都背回家去。 许怀义跟着一道走了,他只打了一麻袋核桃,柿子摘的不多,用个篮子就能提溜起来。 饶是如此,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有七八十斤了,背着出山,路又难走,一个多时辰,不是壮劳力压根撑不住。 徐村长问他,“怀义,你咋摘这么点柿子?还回来不?” 许怀义解释道,“不回来了,村长叔,您忘了我家里后院就有棵柿子树了?那上面结得就够我们一家吃的了,摘多了,也没法都带走。” 徐村长想了想,“也是,这玩意儿坠份量,等逃荒了,背着太多得费多少力气?板车还得推粮食家当,可给它腾不出多少地方。” 许怀义又道,“明天还得打栗子和梨呢,梨不是很多,但栗子还凑合,那东西比柿子核桃可都充饥。” 徐村长老眼一亮,“对,对,栗子比那几样划算太多了,不光能充饥,还能养身体呢,留着力气和空地儿,给栗子才好,可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说完,就冲着还在拼命摘柿子的众人喊“都别贪多,多了也带不走,逃荒路上,你们掂量一下自家能背多少东西啊?粮食家当都不要了?老人孩子都不管了?有牛车的也估算好了,牛能拉多少斤东西,多了累死在路上可就完犊子了……” 有人不甘的高声回应,“村长,这可都是吃的啊!” 徐村长扯着嗓子道,“明天还有毛栗子呢,那玩意不比柿子充饥抗饿?你们掂量好了,啥都想要,还能上的了路不?” 听到这番话,村民们才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是啊,他们摘这么多,到时候咋背着上路啊?肯定得有所取舍! 也有机灵的回应,“村长叔,我家人多,肯定都能带走,带不走的,去镇上卖了也不亏啊!” 闻言,其他人也都动了心思,对啊,带不走就卖呗,反正他们又不缺力气,大不了就是这两天辛苦点,来回多跑几趟腿。 徐村长见状,倒也说不出旁的话了,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嫌累的就摘了往外背,但谁也不能抢夺。” “放心吧,村长!” 第67章 辛苦 二更 一路走走停停,许怀义扛着麻袋拎着篮子回到家时,累的满头大汗,两条腿都跟不是自个儿似了。 这回为了表面上做足功夫,他可一点没偷工减料,实实在在的扛着七八十斤东西,硬撑了一个多时辰。 顾欢喜见了,忍不住数落,“你傻啊?背这么沉东西,肩膀不疼了?腿不要了?咱家又不缺,之前你往回背的那些足够吃了,何苦再受这个罪啊?” 许怀义摊在椅子里,灌了一碗水,缓过那口气来,才低声解释道,“我要是不这么干,咋糊弄住那些村民?他们又不傻,等到路上见咱们不缺东西吃,肯定要猜疑是咋来的,我这么折腾一趟,不就有合理说法了?” 顾欢喜嗔道,“那你不会在路上把东西放车里啊。” 许怀义郁闷的叹了声,“你当我不想吗?我是不能!” “什么意思?” “唉,你老公实在太受欢迎,太招人稀罕了,好几个黏着我不撒手,甩不开,根本甩不开,我就没能脱离他们视线,还咋敢把东西放车里?” 顾欢喜睨着他得意炫耀的嘴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把帮他擦汗的布子甩他身上,催促道,“赶紧去洗个澡,躺下歇着吧,剩下的活儿我跟小鱼干就行了。” 许怀义也没再强撑,进房车收拾干净,又吃又喝的补充了体力,这才闪身出来,搂着闺女躺炕上惬意的歇脚了。 院子里,顾小鱼在用石头砸核桃那层外壳,砸开剥掉青皮,摊晾在阳光足的地方晒,这活儿没啥难度,就是麻烦。 顾欢喜加入进来,速度就快了,娘俩忙活完,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这个点儿,还有人进山出山的背东西,一趟趟的,好像不知疲倦。 直到天黑,才被徐村长强制给拦下来,东西重要,安全更重要,再多的吃食,也得有命在才能享受。 不过就算不进山了,留家里也不清闲,核桃得去壳,柿子估算着家里的人手背不走的,就去镇上卖掉,家家户户都折腾了大半宿才歇下,却也睡不踏实,都惦记着明天再上山采摘一波东西。 全村,也就只有许家老宅没动静,连徐有田家都暂时放下嫌隙,别扭的跟着进山去沾这个便宜,可许茂山偏偏没让一个儿子出门。 许怀仁也不是没念叨,“爹,就咱家不去,这么一来,倒像是咱们被孤立了一样。” 这感受实在太糟心了,还充斥着各种不安迷茫。 许茂山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一天,心里憋着着股无名火,大儿子这么一说,可算点着了,“你们谁能去,嗯?你们几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厚着脸皮上了山,你们能背回来不?” 许怀仁被骂的涨红了脸,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他是干不了力气活,可那不是因为他这些年在外面当账房吗?他又没闲着吃白饭,咋还冲他使上劲了? 家里真正吃白饭的分明是老二和老五,可偏偏这俩人,一个奸猾嘴甜会哄人,一个装模作样会读书,俩老的被糊弄的,从来都看不见他们的毛病。 但他再不甘再难受,也不敢跟亲爹硬刚,只能憋屈认错。 许怀礼提议,“要不让老四去?” 许怀廉木着一张脸,沉声道,“我可以进山,但我是去打猎,我没法儿跟那些人混一块儿。” 他难道不要面子? 许怀礼闻言,笑着道,“这样也行,要是能打到野鸡兔子啥的,不比那些烂柿子核桃好吃啊?那东西当个零嘴我都嫌费劲儿,也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才当宝贝似的抢,都是群没出息的,活该这辈子发不了财……” 他起先还笑着,说着说着,就骂上了,表情阴沉,一脸的狰狞,自打挨了二十板子后,他就把所有人都怨恨上了,看谁都不顺眼,浑身暴涨着戾气,家里的人都开始躲着他走。 许茂山看了他一眼,重重叹了一声,他们家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呢? 好像都是从老三改变开始的…… 许怀义可不知道他又被亲爹给琢磨上了,吃了晚饭后,就早早睡下,明天还得再糊弄一趟呢,不养精蓄锐怎么成? 翌日,歇够觉的他起床后,就又是精神抖擞的一条好汉了。 但其他人,就是在强撑了,他们昨天都背了至少两趟,肩膀和腿酸痛无力,早上差点起不来。 所以,这次进山,多了些半大孩子,还有壮硕的妇女,他们背不了太沉的东西,三五十斤还是能应付的,而且,今天打毛栗子,女人和孩子可以帮着捡,那活儿不费力气。 顾小鱼说要跟着去搭把手,许怀义也一口应了。 顾欢喜没去,但她也没闲着,在家里做了一天的锅饼,之前买的粮食,已经让许怀义磨成了粉儿,她按照比例和好面,又是用棍子压又是揉搓,直到面皮光滑硬实,这才擀成个厚饼,放到鳌子上用小火一点点的炕熟。 这样做出来的锅饼,含水量少,携带方便,能放半个多月不坏,适合远途路上当干粮,还特别抗饥。 而且,味道也不差,外面那层焦黄酥脆,里头白密暄软,越嚼越香,她还加了油酥和椒盐,让味道更丰富有层次,若是再摸一层肉酱,那就完美了。 她忙活一天,连车里的烤箱都用上,也就做了十个锅饼,不过每个都有脸盆大,能够他们一家吃好几顿的。 期间,许怀义回来了一趟,扛了一麻袋栗子,这次他总算逮住机会偷懒,避开那些人,把东西放车里,临到要出山了,才悄悄拿出来。 之后,他又背了一趟梨,这次带着顾小鱼,就没法投机取巧了,实打实的卖了把力气,回到家,就累的瘫炕上了。 顾小鱼也给累够呛,俩只胳膊都拿不住东西了。 顾欢喜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撵着俩人洗漱后,晚饭都是一个人做的,倒也操持出四菜一汤,还做了几个简易版的月饼,今天中秋,日子再辛苦,也不能缺了仪式感。 第68章 温馨中秋节 一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今晚月亮也很圆,像一轮银盘高悬夜空,盈盈月辉映照着铺满核桃栗子的小院子,一点不清冷,相反,温情脉脉的恰到好处。 一家四口坐在树下,吹着清爽的凉风,吃菜赏月。 穿过院墙,隐约可看到远处的山脉重重,依稀还能听到村民们的交谈声,还有晃动的火把一闪而过的光。 许怀义惬意的喝着儿子斟的酒,再美美的吃着媳妇儿做的菜,一脸的满足感叹,“这小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要是能天天这样,此生无憾啊……” 顾小鱼面色平静。 顾欢喜淡淡瞥他一眼,“你志向还挺远大。” 想天天伺候他,做梦比较快。 许怀义嘿嘿傻笑,“人嘛,梦想总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话落,立刻殷勤的给媳妇儿夹菜,“媳妇儿,多吃点儿,这道过油肉蒸干菜让你做绝了,还有这道咸鱼茄子煲,好家伙,差点把我给香迷糊了……” 忙活完这个,又马不停蹄的给顾欢喜倒梨汁,今晚他喝的高粱酒,顾欢喜和顾小鱼喝的是鲜榨的梨汁,梨就是从山里背下来的,水分含量倒是挺高,就是口感差了些,加了冰糖,调制的酸酸甜甜的,这才能入口。 顾欢喜端起杯子,意有所指的道,“这是咱们家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往后每年,希望我们都能如今日这般团团圆圆、喜乐安康。” 闻言,顾小鱼略出神的怔了片刻,但不耽误他麻利的举杯应和,回神后,郑重的道,“儿子定不忘母亲所愿所盼。” 顾欢喜知道他听懂了,含笑和他轻轻碰了下杯子。 他慌得赶紧站了起来,“娘折煞儿子了……” 许怀义抬手,一脸嫌弃的把他给按回座位上,“啥折煞不折煞的?小小年纪,就规矩这么多,古板的跟小老头似的,这是在自家,这里坐的都是家人,整的那么客套干啥?不就是碰个杯子嘛,一家人欢聚一堂,喝个酒多正常的事儿?” 顾小鱼茫然道,“可是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对饮……”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这里又没叔侄。” 顾小鱼,“……” 叔侄是泛指长辈,爹真的不懂么? 懂不懂的不重要,许怀义举起杯子,豪情满怀的道,“来,来,咱一家人再整一个,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小鱼迟疑片刻,举着杯子小心翼翼的靠过去。 三个杯子不轻不重的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许怀义爽快的一饮而尽。 顾小鱼见状,也把梨汁喝光了,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如此刻他心里的滋味。 “来,小鱼也说两句。”许怀义大刺刺的嚷着。 顾欢喜鼓励的看着他。 顾小鱼又站起身,这回许怀义倒是没拦他,他神色郑重,甚至有几分肃然的道,“惟愿父亲、母亲身体安康、一世顺遂。” 顾欢喜含笑道,“谢谢儿子了。” 许怀义提醒,“还有你妹妹呢?” 顾小鱼继续道,“祈盼妹妹一生如意无忧。” “好,那你自己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自个儿啊……”许怀义又道。 顾小鱼却沉默了,抿着唇,眼里闪烁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气氛有片刻凝滞。 许怀义抬手冲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嘴上嫌弃道,“瞧你笨的,说两句自夸的话都不会,瞧为父的……” 话落,扔给他俩柿子,“这叫柿柿如意。” 说完,又塞给他两石榴,“这叫多子多福。” 然后,冲着顾欢喜得意的显摆,“媳妇儿,你觉得我这祝福词说的咋样?” 顾欢喜无语的瞪他一眼,事事如意也就罢了,多子多福是什么鬼?顾小鱼才五岁,就跳过催婚直接催生了? 顾小鱼也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眼神幽幽,颇有些一言难尽,却还是对着许怀义道,“儿子多谢父亲。” 许怀义坦然无愧的受了。 顾欢喜这时温柔又认真的看着他道,“小鱼,愿你此生,所得皆所愿,所遇皆所求,所求皆所得,所盼皆所期。” 闻言,顾小鱼心头一震,躬身行大礼,却没有说话。 见状,许怀义不甘寂寞的道,“这种祝福词我也会啊,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眼里有光,心中有爱,目光所及皆是美好,愿你路上有良人相伴,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顾欢喜见顾小鱼的神情越来越惊异,赶忙打断,“吃你的菜吧。” 许怀义顿觉哀怨委屈,“媳妇儿,我说的难道不好?” 是背诵的挺好,但符合你的人设吗? 顾欢喜敷衍的点点头,“嗯,挺好,所以还是赶紧吃菜吧,等下还有不少活儿呢,明早就得走,走之前,那些栗子不得去壳?梨子不得熬成糖浆?” 听到这些话,许怀义顿时急迫起来,也顾不上再耍嘴皮子了,吃完饭,仨人分了月饼,就投入到干活大业中。 今晚月光正好,倒也不用点灯,许怀义带着顾小鱼剥栗子外壳,顾欢喜洗梨子熬糖浆,梨太多,都带走太压分量了,她拿出大半来,打算熬成梨膏,这样不占地方,喝起来也方便,熬的时候,还加了红枣、姜丝、罗汉果和川贝母,增加了止咳润肺的功效。 三人一直忙活到近亥时,才洗洗睡下。 村里其他人家,比他们睡得还晚,主要是他们背回来的核桃栗子较多,柿子和梨子就更多了,自家肯定带不走,就去镇上、或是邻村里卖掉,这么一趟趟的跑腿,搅和的整个村里都充斥着焦虑情绪,躺下都没能睡踏实。 中秋节更是潦草收场。 翌日,天才擦亮,村里就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冒起烟,不时传来叮当砰咚的声响,那是在收拾要带走的家当,还有鸡鸭鹅的惨叫声,活的没法上路,只得宰了,至于为啥非等到今早上才杀,自然是要榨干它们最后那点价值,多下一个蛋都是赚了呀。 至于被褥衣服、粮食吃食等重要的东西,更是要收拾齐整,统统打包带走,绝不浪费一点,会过日子的,连锅碗瓢碰都不放过。 如今村里,骡子和牛车不多见,但板车推车是每家的标配,重的东西自是要装车的,其他的便得是人背着了。 这一忙活,让那些没准备走的,都惶恐不安起来。 第69章 顾小鱼生病 二更 顾家小院儿,难得的清静,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妥当了,许怀义从不干那种临出门才扎耳朵眼儿的事,他如往常一样,起床后就要喊着顾小鱼去跑圈儿,锻炼身体嘛,贵在持之以恒,哪能因为一点事儿就乱了计划,然而…… 他没能在外头看到顾小鱼。 “那小子起晚了?”许怀义意外的咦了声,倒也没太诧异,毕竟昨天有多累他是深有体会的,睡得也晚,早上起不来倒也能理解。 他拍了拍西屋的门,喊了一嗓子,“小鱼,起来了!” 喊完后,里面却还是没动静。 这下子,许怀义觉得不对劲了,他用力推门,奈何里头顶着木棍,结结实实的,纹丝不动,幸好,窗户半敞着,他利索的跳了进去,就见土炕上,顾小鱼闭着眼,那张精致的小脸红彤彤的,跟抹了胭脂似的。 他摸了摸顾小鱼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 “小鱼,小鱼……”他轻轻晃着,动作比起平常的粗鲁来,可温柔多了。 可惜的是,顾小鱼迷迷糊糊的,压根意识不到,他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上似坠了铅块,脑子里更像是塞了浆糊,恍惚中听到有人喊他,奈何身体完全不受他掌控,连嗓子里都干的发不出声音来,只细弱蚊蝇的喃喃,“热……” 能不热吗,许怀义估摸着他得有三十八九度了,赶紧开了门,去喊顾欢喜,“媳妇儿,小鱼发烧了……” 顾欢喜衣服没穿利索就奔到西屋,摸了摸顾小鱼的额头,顿时脸色凝重起来,“这得有三十九度了……” 小孩子发烧搁在古代是件很危险的事儿,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所以,熬过七八岁,才能算是立住了,在这之前,父母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许怀义顿时紧张起来,“那咋办?我去找焦大夫来看看……” “等等!”顾欢喜拦住他,意有所指的提醒,“咱们不是有药吗?” 闻言,许怀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皱着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对,对,咱们有药,有那药就不怕了,我这就去拿……” 车里准备了不少药,除了成人吃的,还有婴幼儿服用的,效果比起古代的汤药,可要立竿见影多了。 许怀义来的很快,不但端着两碗药,还拿来了酒精棉,那药水的颜色略微深重,带着点梨膏的香味。 顾欢喜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关键时候,智商还是上线的,不光周到的带上酒精棉降温,最细心的是药水。 原本那两种药水都是粉剂,冲泡后,颜色很淡,跟古代的中药相距甚远,根本不能糊弄,但他往里头加了梨膏,颜色就深了。 “小鱼,起来喝药……”顾欢喜把顾小鱼揽进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子,等他艰难的睁开眼,把碗递到他嘴边,柔声哄道,“小鱼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顾小鱼还神智不太清楚,却下意识的听她的话,张嘴把药水喝了。 药水里加了梨膏,甜滋滋的,十分好喝。 顾欢喜接连喂了他两碗,一碗是退烧的,一碗是消炎的,他都乖巧的喝光了,然后窝进她怀里,抓着她衣襟,委屈巴巴的道,“娘,小鱼还是热……” 顾欢喜被他这幅样子给萌到了,母爱空前泛滥,搂着又哄又亲,可把许怀义给酸的不行,他也没闲着啊,他父爱也高涨啊,他一刻没停的给这小子用酒精棉降温,又是擦额头又是擦手心、脚心的,咋就没往他怀里扎、不冲他撒娇呢? 擦到酒气熏天,顾欢喜赶紧制止了,“行了,你去弄块布子浸上凉水拿来吧,那样能舒坦点儿,再擦这玩意儿,我都得醉了。” 许怀义不情不愿的应了,拿来布子,附在顾小鱼额头上后,酸溜溜的道,“你放下他吧,挨的那么近,再传染给你。” 顾欢喜无语的撵他,“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不是还要包饺子吗,赶紧去吧,等下他退烧了,我就去帮你。” “媳妇儿……” “别废话,快去,对了,给小鱼再熬点小米粥,生病了没胃口吃东西,喝粥配咸菜更好一些。” 许怀义闻言阴阳怪气的道,“光小米粥咸菜哪行啊,我再给他煮俩鸡蛋补补身子呗?” 顾欢喜被他的语气给整笑了,“你幼稚不幼稚啊?” 许怀义不觉得幼稚,点了点自己的脸,非要顾欢喜亲了一口后,才志得意满的去包饺子了。 上车饺子下车面,这事儿可不能将就。 许怀义自顾去忙活了,嘴里还哼着小调儿,半点没有即将要远行的不舍,更没有逃荒的焦虑不安,只有对旅行的期待。 西屋里,顾欢喜等到顾小鱼后脊梁开始出汗,才把他放下,出汗就是退烧了,她提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顾小鱼这会儿也醒了过来,虽然还没啥精神头,但意识是清醒的,想到刚刚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满满都是羞耻感,以至于都不敢看顾欢喜的脸。 顾欢喜笑着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打趣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娘撒娇不是天经地义吗?害哪门子的羞,嗯?” 顾小鱼说不出话来,只耳朵尖红红的,眼里也湿漉漉的,终于有了孩子的可爱模样。 顾欢喜见状,心里莫名叹了声,“你再睡一会儿,等下吃饭时,娘再来喊你起床。” 顾小鱼却挣扎的要起身,“娘,我没事儿……” 顾欢喜按住他,“乖,再歇一会儿,你才发出汗来,不着急出去。” 闻言,顾小鱼这才又听话的躺了回去。 顾欢喜帮他掖好被子,便去东屋收拾炕上的被褥,还有御寒的衣物了,另外,那些吃的喝的,只要她能搬动的,统统都抱到车厢里去,这里塞塞,那里挤挤,尽量安置的齐整点,省得乱糟糟的看着眼疼烦躁,绕是她再仔细收拾,最后,等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搬进车里后,里面还是满当当的,只余下两三个人坐的空地儿了。 还是许怀义过来,把有些不怕风吹雨淋的东西,放到车顶上用绳子捆绑住,这才让车里的空间变得清爽舒坦,不再是一副吃撑了要往外冒的样儿。 第70章 出发啦 一更 早饭在堂屋吃的,除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熬得金黄粘糯的小米粥,俩白嫩的剥了壳的鸡蛋,一碟酸爽开胃的小咸菜。 “吃饭了,吃饭了……”许怀义招呼着,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和兴奋,“赶紧吃完饺子,咱们好上路……” 顾小鱼已经起来了,退了烧后,浑身有些乏力,但精神头还不错,拿着筷子刚要去夹饺子,眼前就推过来俩碗一碟,他懵了下,眼神茫然。 许怀义幸灾乐祸的笑道,“你吃这个,这可是为父特意为你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病号饭,好消化还营养丰富,不用太感动,以后多孝敬为父些银子就是了,呵呵呵……” 顾小鱼,“……” 顾欢喜柔声解释道,“你才退烧,喝粥更合适,饺子是肉馅的,略有些油腻,你吃了等下肚子里再不舒坦,不过上车饺子下车面,这也是有讲究的,你吃几个意思意思、图个吉利就成,等你身子恢复好了,再敞开了吃。” 闻言,顾小鱼翘起唇角,“谢谢娘,儿子都听您的……” 听了娘的话,顿时觉得小米粥变得美味起来。 顾欢喜笑着摸摸他的头,“吃吧,鸡蛋也是给你煮的,配着咸菜吃就会有滋味了。” 顾小鱼乖巧的“嗯”了声。 喝一口粥,咬一口鸡蛋,再配点咸菜,那懂事听话的模样,像极了老母亲的好大儿。 但这母慈子孝的画面,把许怀义给刺激的化身柠檬精,“我说,小子,这都是为父做的啊,你咋不谢我、不说唯我是从呢?”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顾小鱼顿时一本正经的道,“儿子多谢父亲,父亲辛苦了,待日后儿子出息了,定加倍孝敬父亲。” 许怀义砸吧下嘴,听到了想听的话,但为啥冲着他说话就这么少年老成的像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呢? 见他还要叽歪,顾欢喜瞪眼催促,“快点吃,不着急走了?” 许怀义这才老实了。 吃完饭,许怀义把碗筷收拾干净,拿进车里去,其他要带走的行礼早就安置就位,屋里只剩下些不值钱的破旧家具,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见再无落下啥东西,手里的铜锁啪嗒一声,将这三间正房给关了起来。 也许将来,他们一家还会回来,但现在,他要去追逐他的星辰大海了。 “走喽!” 兴奋高昂的喊声,惊飞了树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呼啦啦的一片,惊慌失措的飞向远处,很快便不见了影子。 一如即将离开的村民们,此刻的处境。 怀揣着激动期待心情的,大约也就许怀义一个了。 所以,当他赶着骡车出现在村口时,众人看到他那张笑逐颜开、眉飞色舞的脸,都很是惊讶和费解。 这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投奔京城的有钱亲戚、去升官发财呢。 之前,早就说好,这一天想要离开的人就来村口等着,人聚齐了后统一出发,这样路上互相好有个照应,心里也能少些惶恐担忧,所以,此刻,村口端的是热闹,几乎整个村里的人都出动了,就是不打算走的,也站在这里送行或是观望。 原本宽敞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辆的板车和小推车,无一例外,上面都堆满了各种东西,粮食、家当,铺盖,除此外,每个人身上也都或多或少的背着一些杂物,至于为数不多的那几只牛和骡子,则拴在外围的树上,正有些焦躁的叫唤着。 议论交谈声、反复叮嘱声、不舍哭泣声,此起彼伏,噪杂又沉重,将离别的情绪,渲染的十分到位。 许怀义的到来,将气氛撩到顶峰。 徐村长穿着身破旧的短打,腿脚绑着,显得极为利索,看见许怀义,忙撇下正跟他讨主意的儿子,大步走过来,“怀义,你来啦?” 这一嗓子,将不少人的视线都吸了过来。 许怀义若无其事的从车上跳下来,四下扫了一圈,“我这是来晚了?” 徐村长摆手,“不晚,是大家伙儿心里焦燥,在家里待不住,就都早早出来了,站这儿说说话,多少踏实点。” 许怀义了然点了点头,理解,这就跟前世等在考场外的学生和家长一样,明知去早了也没用,但还是要早早的去。 “大家伙儿都准备妥当了?” 闻言,徐村长叹了声,苦笑道,“哪有啥妥当不妥当的?凑合着吧,反正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上了路,就看老天爷咋安排了。” 许怀义见不少人家的东西堆得高高的,背篓瞧着就沉甸甸的,不由蹙眉,“是不是带的东西太多了?这一路走到京城,那得累成啥样?” 徐村长无奈的道,“破家值万贯啊,我也提醒了,让他们该扔的就扔,别啥都带着,可有的人就是不舍的,没办法,且由着他们把,等路上受不了,不用人劝,自个儿就撂……” 许怀义就没再说这事儿,转而问道,“还有没来的吗?要是都来全了,那咱就走?” 徐村长重重点了下头,“行,早走早利索,也省得都搁这儿难受,不过,具体咋走,你心里有没有啥章程?这闹哄哄的上了路,容易出乱子啊。” 许怀义早有打算,便也没谦虚,把心里想的安排说了一遍。 徐村长丝毫没迟疑就应了,“你来跟大伙儿说说?” 许怀义摆手,他压根不稀罕出这种风头,“你老德高望重,还是您说比较有号召力,等上了路,都得指望您压服大家呢。” 闻言,徐村长就没再推辞,他是看重许怀义的能力,但也不并不想就交出权力去,于是,他踩到一块石头上,扯着高嗓门喊道,“大家伙儿都静一静,听我说两句话,说完咱就走……” 四周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徐村长身上。 徐村长深吸口气,一脸凝重的道,“咱们一早说好的,今天离开去逃荒,想跟着一道走的,也都站在这里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咱们离开实属无奈之举,但未必就不是一条新的出路,虽说这条路肯定不好走,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千难万难,咱们也得咬牙走下去,认可我这说法的,就跟着走,另有想法的,咱们也不拦着,但是……” 他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肃然,“只要上了路,就必须得听招呼,谁要是整幺蛾子,惹是生非,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现场鸦雀无声。 第71章 逃荒第一天 二更 徐村长一旦摆出官威来,还是很唬人的,敲打完了,又换了和蔼的语气,继续道,“咱们逃荒也是有章程的,尽量护着每一个人,尽量一个不少的都带到京城去,乡里乡亲的,出门在外,那就是一家人,理该互相照应……“ ”所以,我是这么安排的,有骡车牛车的走在两头,走前面的带队的,落后面的断尾,女人和孩子老人走在中间,青壮后生在队伍两边,随身都带着砍刀,以防万一,每走一个时辰,就原地歇一刻钟,午时停下吃饭,酉时找合适的地方过夜,不管是走还是停,尽量大家伙儿都聚拢在一起,别脱离了队伍,我这么安排,你们有意见吗?” 他象征性的等了几秒,见没人吱声,便道,“都没意见?好,那就这么办了,赶紧抓把土带上,出发!” 最后俩字,喊得荡气回肠。 不少人被勾的眼泪都留下来了,但该走还是要走,最后再眷恋的回头望一眼,然后推上车子、拎起背篓,依依不舍的踏上了逃荒之路,奔赴那遥远的京城。 将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他们心里都有数儿,再留下,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 徐村长高声指挥着,队伍勉强忙而不乱。 头一天能有这幅光景,徐村长还算满足,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少了几分惆怅。 许怀义赶着骡车,当仁不让的走在了最前头,之前就说好了的,他负责带路,谁叫他有一个在外游历过十几年的好媳妇儿呢,借用媳妇儿的名头,他完全不心虚,还引以为傲。 实际上,顾欢喜跟路痴差不多,到了陌生的地方,压根分不清东南西北,前世开车有导航辅助,都能转迷糊了,真正的旅居达人是许怀义,他不但能徒手打造功能齐全的房车,还能制定处处周到完美的旅行攻略,出门在外,啥事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野外生存的能力都不在话下,反正,顾欢喜跟他出门,完全不需要带脑子,一路上就负责吃吃喝喝、看美景、拍美照。 此刻便是。 她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正舒服的靠在座位上,捧着本游记看的津津有味,下面是软和的垫子,后面是柔软的靠枕,前面是张小桌子,上头摆着装满零嘴的攒盒,还有个藤编的篮子,里头放着石榴、柿子和清洗干净的梨啊、枣啊,另外,就是一套茶壶和杯子,茶壶里装着烧开的水,加了梨膏,整个车厢里都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儿味。 她旁边的那排座位,临时充当闺女的小床,怕路上颠簸会滚下来,边缘加了挡板,这会儿闺女盖着她的碎花小被子,睡得正香,一点不给她添麻烦。 顾欢喜对面,是顾小鱼,如她一样,也在看书,还看的十分投入,丝毫看不出早上才发过烧的虚弱模样。 许怀义则坐在外头,边赶车,边嗑瓜子,意气风发。 徐长松赶着牛车,紧随其后,瞥见他这幅惬意的模样,心情那叫一个复杂,亲爹在后面指挥,还没赶上来,只能跟弟弟念叨,“你说怀义为啥看起来半点都不难受呢?咱们这是去逃荒啊,舍家撇业的,心再大,也得惆怅一下吧?” 徐长柏今年十四,还有着少年人的纯真,闻言,理所当然的道,“许三哥正胸怀壮志,为何要惆怅难过?” 徐长松,“……” 这弟弟绝对是读书读傻了。 徐村长家的牛车之后,是许茂元家的牛车,但牛车上没有车厢,只有个用油布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家里要带走的东西多,车上放不下,许怀孝还推着辆板车跟着,再往后,就是推车还步行的队伍了,长长的一溜,还算有秩序。 队伍的最后,牛车更多些,有高家的、刘家的、另外,还有四叔公家和焦大夫的,焦大夫孤身一人,他赶着辆骡车,是追着队伍跟上来的。 有他在,徐村长心里就更踏实了,路上除了怕饿着冻着,就是怕生病了,有个大夫跟着,就是多层保障。 但他这一走,村里留下的人却更惶恐不安了。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纷纷指责,“让你走,你不走,看吧,连焦大夫都离开了,这说明啥?说明这里是真的待不下去了,焦大夫见多识广,他肯定不会人云亦云、危言耸听的,肯定是察觉到危险,才去逃命,老天爷啊,那咱咋办呐?” “哭嚎啥?再咧咧老子抽你!” “你抽,你现在就抽死我,也省得我跟你留在这里等死了,呜呜……” “你要滚就跟着滚,老子不拦你!” “你个杀千刀的啊,之前你咋不说啊,现在让我跟着人家走,啥都没准备咋走?你是逼我们娘几个去死啊……” 俩口子掐起架来,也有偷偷商量的,“不然咱们也准备起来?一旦情况不好,说离开就能离开,也不怕着急忙慌的……” “也行,不差这几天,再等等看,反正村长说了,路上会给咱留个记号,寻着记号就能跟上他们,出不了乱子。” “那我就放心了,趁着他们都走了,咱们再进山去寻摸一趟呗?” “行啊,这下子,没人跟咱们抢了,多背回点来,留着吃也行,卖了也是个进项。” “对,这么一说,他们走了还是个好事儿了。” “哈哈哈,那可不嘛……” 是自欺欺人也好,反正这么一说,留下的人勉强稳住了。 许家老宅,在逃荒的队伍离开后不久,许怀玉也背着个包袱出门了,他要去青州读书,有先生的书信,倒是不担心进不去城里。 后面跟着许怀廉,木然的推着板车,板车上是被褥衣服,还有个书箱,他负责送弟弟去青州,这趟差事,让他满心不悦,却又无法拒绝。 出了大门,赵婆子还拉着小儿子的手,在不停的叮嘱,那抹着泪不舍的样子,让其他几个儿子看的都有些腻歪。 许茂山只意有所指的提醒,“怀玉,你去了青州,要好好读书,尽早在那儿站住脚跟,全家就指望你了。” 许怀玉一脸恭敬行大礼,“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第72章 养不教、父之过 一更 逃荒的队伍延伸了一溜,因为大多都是步行,还是负重行走,所以整体的速度并不快,许怀义心里有数儿,在前面掌控着节奏,理论上,成年人每小时能走五公里左右,速度快能到七八公里,但这是正常状态,连续走起来,随着体能消耗,肯定就没这个速度了,所以,按他的计划,每天能走上三十公里左右就算完成任务。 队伍浩浩荡荡,沿途也有人不断的打听盘问,听说他们去逃荒,脸上并无多少震惊,只有些意外,“这就去讨饭?还不至于吧?家里就一点存粮都没有了?” 被问的人不耐的回应,“有粮就不能去讨饭了?存的那点粮食能熬到明年春上?还非得耗到缸底空了才走啊?那会儿你还有力气迈腿吗?” 对方被问住。 被问的村民又道,“既然早走晚走都得走,那干啥不早点走?耗的越晚越受罪,眼瞅着天就冷了,大冬天的上路那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对方闻言,神情越发焦虑,喃喃道,“对啊,既然早晚脱不了走,那为啥不早走?留下难道还有啥盼头吗?” 被问得村民又得意的丢下一句,“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长点心眼儿吧!” 然后,潇洒的扬长而去。 对方,“……” 怔愣片刻,忽然像是被惊雷劈中,浑沌的脑子瞬间就开窍了,然后拔腿就往家跑,准备收拾家当,也加入逃荒大军。 同行的人,有好奇的,忍不住问刚才那个村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大白话仔细品品,还挺有道理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说的?” 被问的村民语气复杂的道,“还能是谁?许怀义呗,他就是用这话劝动村长他们答应跟他一道早走的。” 这话很快在队伍里传开,等到一个时辰后,停在路边歇脚时,顾小鱼下车跟着许怀义去解手,便也从旁人嘴里听到了,忍不住问,“爹,这话是您说的?” 许怀义“呃”了声,然后摇摇头,“不是,你娘告诉我的,但你娘也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呃,准确的说是个话本子……” 顾小鱼听的一头雾水。 许怀义不负责任的摊手,“等下去问你娘,你娘啥都知道。” 顾小鱼幽幽的道,“养不教、父之过……”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谁说为父没教养你了?每天早上陪你跑圈的人是谁?教你锻炼的是为父啊,身体强壮,不比教你啥都重要?你要是身体赖唧唧的,你就是懂再多的知识道理,有再多的本事手段,也都没用啊……” 顾小鱼,“……” “还有,我也不是没教你旁的吧?我不是还教你各种技能了吗?做饭啊,洗衣服啊,收拾家务啥的,你可别瞧不上这些,这些都是做人之本呐……” 然后,吧啦扒拉一大堆。 顾小鱼谨记孝道,才没有转身离开,等到木然听完,一言不发的去车上找顾欢喜了,爹只是某些时候靠谱,他得学会适应。 车厢里,顾欢喜刚给闺女喂完奶,换好尿布,正逗着她玩儿呢,见顾小鱼回来了,把杯子推给他,“多喝点水,病才能好得快。” 顾小鱼乖巧的端起来喝了,水甜滋滋的,有梨子的清香,让他不由想起早上吃的那药,迷迷糊糊中,记得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娘,早上我吃的是什么药?” 顾欢喜面不改色的道,“是你爹之前去县城药铺买回来备用的,是成药丸子,怕你咽不下去,就用水化开了,闻着味道实在有点苦,你爹就往里加了点梨膏,能好喝点儿。” 闻言,顾小鱼并未怀疑什么,恍然点了点头,“那药的效果很是不错。” 以前他也发过烧,可没有这么快就好,有一回他躺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哪像现在,除了还稍微有点乏力,其他并无不适。 顾欢喜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早上发烧,应是昨天累狠了,出汗又吹了凉风,病来的急,去的也快,不过还是得再吃几天药。” 顾小鱼“嗯”了声,转而问起那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爹说的有些含糊,儿子实在愚钝不解,爹说,您都清楚……” 顾欢喜在心底骂着那冤家又给自己找事儿干,面上还得一本正经、若无其事,“这句话确实出自一本书。” 顾小鱼好奇追问,“什么书呢?” 顾欢喜道,“故事书,就是话本子……” “那您有吗?” “没有……”房车里有,但排版是现代的,压根没法拿出来。 顾小鱼闻言,顿时有些失落。 见状,顾欢喜一个没忍住,便道,“那本书,其实并未被刻印出来,但我翻看过一遍,内容倒也记了个大概,路上可以讲给你听。” 听了这话,顾小鱼眼里的光芒又亮起来,“真的?谢谢娘。” 顾欢喜含笑受了。 当个称职的慈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呢。 不过,讲故事比起辅导作业,还是要轻松多了,等到队伍再次启程,顾欢喜便给他讲起西游记的故事,“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顾小鱼听的聚精会神。 阿鲤听着听着,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睡着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停下,顾欢喜这才口干舌燥的打住,“行了,今天就先讲这么多,明天再继续。” “好,娘辛苦了……” 顾欢喜接过他端过来的水,喝了大半杯,探头往窗子外看去,“选的地方还行,在这里埋锅造饭了,也不碍事儿。” 她眼前是一片稀疏的林子,挨着官道不远,再远处就是庄稼地,如今地里的苗都早就旱死了,看起来荒凉又惨淡。 现在,他们不光出了桐镇,就是离着县城也有些距离了,越往青州的方向走,见到的难民就越多,不过都是三三两两的,还没成气候,像他们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暂时也没遇上,绕是如此,也让人心头不免升起几分悲凉。 尤其是沿途皆是这样的庄稼地,情绪就更容易陷入悲观。 许怀义站在车窗边上,很是平静的道,“没事儿,再走几天,等他们习惯了就好。” 是麻木了吧? 顾欢喜敛下感怀,淡淡“嗯”了声,她做不到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被其影响。 第73章 悠闲的顾欢喜 二更 许怀义停好骡车,扶着顾欢喜从车里下来,然后相继搬出小桌子、马扎,做饭要用到的锅碗瓢盆等,都安置妥当,又带着顾小鱼去捡柴禾,回来后一刻不停的用石头垒起个简易的灶,开始生火加热早上剩下的小米粥。 还有一碗饺子,他在煮粥的锅上撑了个篦子,把碗搁里头顺带熘一熘,还不忘抓了把栗子,扔烧过的灰烬里,用余温去炒栗子。 这些动作,他做的无比自然,有条不紊,犹如行云流水。 而顾欢喜自从下车,就一个动作,抱着闺女,往这里走走,往那里看看,天上的鸟,路边的野草,地里的干苗,她都不放过,都要去瞧一瞧,嘴里还不时的念念有词,看那样子,是跟怀里的孩子在说话。 不少村民都惊呆了,一个月大的孩子,能听懂人话吗?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作为妻子、女人,你咋这么悠闲呢?还一脸坦然无愧,好像是来游山玩水似的,却叫你的男人去操持家务,这像话吗? 而许怀义的种种表现,也叫他们看不透,咋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去干那些活儿呢?还大包大揽到供着媳妇儿的地步,这叫啥事儿? 就算是上门女婿,也不能如此伏低做小吧? 夫纲不振啊! 徐长松实在想不通,就趁着亲爹去四周巡视的空当,凑过来低声问,“怀义,弟妹咋没过来帮忙呢?” 许怀义坐在马扎上,熟练的往灶里塞了根柴火,闻言,随口道,“我媳妇儿那不忙着吗?哪有空干这个……” 徐长松抬眼看向远处,顾欢喜正抱着闺女在揪扯路边的桑树叶子玩儿,他嘴角抽了抽,这也叫忙? 再看村里其他的女人,哪有一个闲着的? 闲着的都是男人。 他再瞧许怀义那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不赞同的道,“你也太惯着媳妇儿了……” 许怀义反问,“男人惯着自己的媳妇儿不是应该的吗?疼她、宠她,这本就是身为丈夫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啊!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可劲的欺负压榨自己的媳妇儿,让她为这个家当牛做马,还不知道感恩。” 徐长松,“……” 这是啥虎狼之词啊,可给他吓坏了。 他狼狈离开。 徐长柏见他脸色泛白,额头上都流汗了,忙关切的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徐长松摇摇头,见弟弟一脸天真,忍不住郑重的提醒道,“长柏啊,以后你娶妻,一定不要去问怀义。” 徐长柏听的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去问许怀义?不是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管人家许三哥什么事儿? “总之,不要听他的,不然,你后半辈子……就得学着烧火做饭,给你妻子当牛做马了,否则,就是你没本事。” 徐长柏更茫然了,“大哥,你没事儿吧?是发烧了吗?” 咋说开胡话了呢? 徐长松,“……” 没人理解,是多么的寂寞。 徐村长巡视一遍,回来后,就直接去找许怀义说话,见他自个儿在忙活,却没多问,只跟他聊正事儿,“这一上午走的倒是不算慢,不过,我瞧着,也都没多少力气了,下午那俩时辰,青壮小伙儿还凑合,女人跟老人,怕是撑不住……” 许怀义一脸平静的提醒,“这才是第一天。” 第一天要是都撑不住,那还逃啥荒?越往后,只会越苦越累,没这点觉悟,还不如趁早另想旁的出路。 徐村长明白他的意思,黯然叹了声,“你说的对,再累也得咬牙撑着,不走就是个死,等下我再去安排安排,尽量给他们点盼头,多少也能长点精气神……” 许怀义点点头,“下午咱们速度放慢点就是。” 徐村长道,“好,你带头,听你的,对了,下午就能到青州了,城里进不去吧?那咱们是直接绕道,还是……” 许怀义沉吟道,“去看一眼吧。” 直面青州城外的惨状,村民们才会更坚定的往京城去,啥盼头,都不如直接断他们的后路来的更有用。 徐村长走了后,顾欢喜也回来了,旁人只当她是在悠闲瞎逛,其实,她是坐了一上午的车,再不活动活动,腰和腿就麻了。 当然,玩,也确实是玩了。 她借着活动身体,避开众人,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不管以后还能不能再穿回现代去,都可以等到年老时,拿出来翻看。 “回来的正好,粥都热的滚开了,快吃吧……”许怀义给她盛好小米粥,又掰了块锅饼给她,“撕小一点泡里头,会软和点,好嚼,再配上咸菜,将就着吃吧,还有饺子,你多夹几个,这碗里还有不少呢……” 他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说得无比自在。 顾小鱼也听的习惯了,神色平静的不得了。 不远处徐村长家和许茂元两家人却被惊的目瞪口呆,这,这对媳妇儿也太好了吧?这都不是惯着,这是供着吧? 男人们多是无法苟同,女人们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了,同样都是嫁人生子,为啥待遇却天壤之别呢? 凭顾欢喜是秀才的闺女? 还是凭她长得标致、会识文断字? 或者,只是因为许怀义是上门女婿的缘故? 旁人怎么看、怎么想,许怀义不在意,顾欢喜自然更不会放心上,她坦然受着许怀义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饭后,也没像其他女人那样去洗锅刷碗,哄着闺女睡了后,又去采摘了些桑树叶子,挑着嫩生的,用篮子拎了回来。 许怀义收拾利索后,正躲在车厢里给顾小鱼调制药水,见她弄了这么多桑树叶子,不解的问,“弄这些东西干啥?喂骡子啊?” 宋红果无语的白他一眼,“你忘了?这个可以做桑叶豆腐,味道虽说不怎么滴,但多少能替代下粮食,缓解饥饿。” 闻言,许怀义眼睛一亮,“对啊,我咋忘了这个了?你之前……”他猛地顿住,嘿嘿一笑,现在人多嘴杂,可不敢再嘴瓢了。 顾欢喜也懒得跟他计较,提醒道,“路边的桑树还有不少,你要不要去跟村里人说一声,想做桑叶豆腐的,可以去采摘些回来,我教她们。” 许怀义听到这番话,冲她竖起大拇指,“我媳妇儿就是大义。”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少来这套,我能有你大义?我是怕你下午再见不得旁人受苦,就把我们娘仨给撇下车去,这才想着先堵住你的嘴而已。” “哪能呢?绝无可能!”许怀义说的斩钉截铁。 顾欢喜哼了声,没好气的催促道,“快去吧,等下忙完了,你也躺车里歇一下,坐了半天,你腰不累啊?” “嘿嘿,还是媳妇儿疼我,马上去,保证完成任务……” 第74章 教村民做桑叶豆腐 一更 许怀义下了车,就直接找徐村长去了,徐村长正跟许茂元坐着闲聊,听了他的来意,表情变了变,似是不敢置信,“怀义,你知道你在说啥不?”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教村里人做桑叶豆腐呗,想学的就赶紧去采桑叶,我瞧着路边还有不少,各家分一分,也够吃几顿的。” 闻言,徐村长再次问,“你确定要把这门手艺教给大家伙儿?” 许怀义认真的纠正,“不是我教,我哪会儿啊?是我媳妇儿,她跟着我岳父在南边游历时,跟那边的人学的,咋说呢,桑叶豆腐吃起来味道一般,但对身体还是有些好处的,能疏散风热,清肺润燥,夏天吃最适宜了,解凉消暑,弄成甜口咸口都行,多少能抗点饿,糊弄糊弄肚子……” 徐村长没等他说完就激动的站起来,看着他语气复杂的道,“怀义,我没看错你,你是真厚道仁义啊,是难得的大义大善之人呐,” 许怀义,“……” 不,他并不是,他只是在有余力又不伤及自家利益的情况下,才搭把手而已,若是换成旁的赚钱秘方,看他给不给! “我替全村人谢谢你了……”徐村人郑重的表达完感激之情后,就兴奋的去传达这个好消息了,至于许怀义说的桑叶豆腐味道一般的问题,压根就不当回事,现在只要有口吃的就能谢天谢地了,谁还会在意好不好吃? 说不好吃的,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没经过灾荒年,饿他几顿,树皮都能嚼出肉味来。 徐村长风风火火的离开后,许茂元欲言又止。 许怀义见状,就知道他在纠结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大伯,我知道您要说啥,可眼下这境况,不是计较秘方不秘方的时候,首要任务,是如何一个不落的都活下去,不但能活着走到京城,还得尽量吃饱喝足、不熬坏身子。” 许茂元心头微动,半响,深深感慨道,“你父亲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给你取了个义字为名,你担的起这个名字,许家有你这样仁义心善的子孙,是许家之幸啊!” 许怀义,“……” 他一脸的抗拒之色,可千万别给他戴这么高的帽子,不然媳妇儿听见了,肯定得生气。 车厢里,顾小鱼喝完甜滋滋的药水,不解的问道,“娘,您为什么愿意把这样的本事教给旁人呢?” 顾欢喜一边挑选着嫩生的桑叶,一边随口解释道,“这不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一道寻常吃食而已,更谈不上秘方,在南边很多妇人都会呢,只是地域差异,没传到咱们这边来罢了,真正看家的本事,娘可没那么大方分享出去的。” 顾小鱼若有所思,又一次问道,“可是,您本不用教给她们啊,所以,您心里还是同情怜悯他们的处境了吗?”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举手之劳,却能小恩博大利,何乐不为?” 顾小鱼受教的点了点头,“谢谢娘教诲。” 顾欢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为人父母,教养子女,本就是天经地义的责任,以后不用总跟我这么客气。” 被娘捏脸,有些隐秘的欢喜,又有些莫名羞耻,顾小鱼羞窘的道,“是,娘……” 这时,许怀义拉开车门,就见到顾小鱼精致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跟秋天的大苹果似的,忍不住道,“小子,你干啥亏心事了?脸咋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顾小鱼,“……” 猴屁股?您礼貌吗? 顾欢喜嗔道,“你怎么那么多话?赶紧进来,把木板抽出来铺好,躺下歇一会儿吧,下午还得赶车,不费腰吗?” 闻言,许怀义果然顾不上打趣顾小鱼,赶紧铺床铺被子,男人的腰可不能费了,这一世,她媳妇儿还年轻着呐。 顾欢喜拎着篮子下了车,把需要用到的家伙事儿都搬了下来,木盆,罐子,干净的细麻布,还有用来捣碎东西的石臼。 顾小鱼没留下睡午觉,坚持给她帮忙。 留下许怀义搂着闺女,惬意的摊开手脚,霸占了那张大床。 徐村长办事效率很是很高的,没多久,他就全村通知到位了,又亲自监督着大家伙儿采摘桑叶,维持秩序,不要发生啥争抢,坏了规矩和情分。 来跟顾欢喜学手艺的基本上都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她们结伴围过来的时候,顾欢喜已经清洗干净桑叶,正搁在石臼里捣碎,旁边的灶里,燃烧着些干草,顾小鱼看着火儿,等要灭的时候,就再添一把进去。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原主跟着父亲到了许家村落户,之后嫁到许家,前前后后也有三年了,可她竟然跟村里的人都不熟,跟男人不熟正常,可跟女子也没什么来往,说话最多的,竟是许家老宅的妯娌,至于其他人,顶多知道个名字。 所以,眼下,顾欢喜对着一群打量着她的女人,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她只能尽量尴尬不失礼貌的跳过寒暄,直接进入正题,“都来啦,随意坐,那个,我现在已经开始做了,步骤很简单,你们看一遍就能学会了,还有不懂的就问……” 女人们面面相觑片刻,就知趣的各自找地方坐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手里的动作……还有她那张脸。 其实,不光顾欢喜对村里的女子不熟,村里的女子对她也是陌生的,试问一个几乎足不出户、也不搞社交的人,旁人哪有机会去认识呢? 以前,大家伙儿只以为她是因为秀才闺女的身份自视清高,瞧不起她们这些乡下女子,觉得她们没文化,不配与之来往,后来,见她下嫁到了许家,找了那么个窝囊无能的男人,幸灾乐祸之后,心理倒是平衡了,对她的那些排斥腹诽也消散了,再听说了她的种种行事作风,便以为她是性子柔弱羞怯,不擅与人交往,所以才会被婆婆拿捏、被妯娌欺负,但现在…… 她们看着她平静从容的眉眼,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依然镇定自若、云淡风轻,之前的那些想法忽然就都崩塌了。 这绝不是个任人拿捏欺负的主儿啊! 许怀义如今可是个公认的狠人,能让一个狠人供起来的女人,得有多厉害? 女人们心情都复杂极了,好在,还没忘了来的目的,该看该学的都没落下。 第75章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二更 “……桑叶最好采摘稍微嫩生点的,清洗干净后,用石臼捣碎,就像我这样,尽量弄碎一点,更容易挤压出里面的汁液来,这些汁液要过滤后才能用,不然做出来的桑叶豆腐杂质太多,吃着影响口感……” 顾欢喜用细麻布过滤完桑叶水后,接着去准备草木灰,众人见状,无不惊讶,她们对草木灰自是熟悉的,平常用它来浸泡衣服,小日子来的时候用它填塞布包,还能当肥料种地,谁想,竟然还能拿来吃吗? “草木灰可不能直接用,得先这样,用水搅和成糊状,再用细麻布过滤几遍,要干净没有杂质才行,其次,就是比例了,若是比例配制不恰当,桑叶汁液凝聚的效果就会比较差,甚至不怎么成形,所以制作桑叶豆腐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掌握凝聚的比例分量,这样才能做出嫩滑爽口的桑叶豆腐来,你们看我用多少就心里有数了,稍微有点差池影响也不大……” 简易的石灶上,正煮着一锅桑叶汁液,顾欢喜往里加入过滤好的草木灰水,边加边搅动,等煮开滚了一小会儿后,她熄灭了火,把锅里的东西倒进一个罐子里,“行了,大功告成,等着它慢慢成形就可以了。” 这看起来一点不难啊! 众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们生怕太复杂学不会,那回去还不得被家里的爷们给骂死啊? 这时,有人小心翼翼的问,“三嫂,大概要等多久,豆腐才能成形呢?” 顾欢喜顺着声音看过去,在记忆里努力搜索了一下,多少有些印象了,这是许大伯家的小闺女,今年刚及笄,叫许红缨,长得娇娇怯怯的,很容易叫男人怜惜的那种,她笑了笑,“差不多要两个时辰左右吧,这会儿做,晚饭就能吃上。” 许红缨搅动着手里的帕子,低低的道,“谢谢三嫂……” “那,那成形后,咋做好吃呢?”又有一道声音响起,这次是个圆脸的姑娘,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没有闪躲。 顾欢喜还真不认识,大约是她眼神太茫然了,对方主动介绍自己,“许三嫂,我叫徐杨柳。” 喔,是村长家的小闺女啊。 顾欢喜含笑道,“真是好名字……” 徐杨柳问,“这名字好么?我还怨过我爹呢,为啥偏取个这样的名字,杨柳一点都不好看,哪有花儿漂亮呀?” 顾欢喜道,“怎么会呢?古人赞美杨柳的诗词可多呢,什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什么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还有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你看,要是杨柳不招人喜爱,那么多有名的诗人为什么要为它写诗歌颂呢?” 闻言,徐杨柳激动的脸都红了,她虽然听不懂那诗词是啥意思,但是诗词就行了呗,“原来我的名字这么招人待见呐?” 顾欢喜点了点头,把话题扯了回去,“桑叶豆腐可以直接撒点糖水蜂蜜做成甜口的,也可以跟其他菜搁在一块炖煮,怎么吃随意,跟豆腐一样。” 徐杨柳“喔、喔”的应和着。 其他人也都听懂了,领会了,便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操作了。 见状,顾欢喜,“……” 还得等着她发话才敢走吗? 她微微一笑,“大家都学会了吧?那抓紧去试一试吧,有什么问题,随时过来问我。” 众人干巴巴的道谢,然后一哄而散。 顾欢喜不由抬手摸了摸脸,她长得很有威力吗? 这一个中午,村里人几乎没哪个能歇着的,都在忙着做桑叶豆腐,附近路边的采完了,还有往远处去寻摸的,总之,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家里人多,难道还能怕吃不完? 这一通忙活,导致下午上路时,每家每户都多了几个被抱在怀里的罐子,放在推车上怕打了撒了,还是抱着最稳妥。 下午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许怀义倒也没催,他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也知道过犹不及,最重要的,离着青州越来越近,路上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他得给他们亲眼观摩的机会啊,只有近身直面,才能击垮他们心里最后那点侥幸。 也才能让他们清楚的认清现实,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再不敢肖想什么后路。 压根就没有后路! 果然,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想所愿。 眼瞅着路上逃荒的难民越来越多,许家村的人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尤其是那些难民明显比他们看起来要凄惨,有些甚至像是被打劫过一样,他们惊惶不安之余,便是庆幸了,庆幸他们从家离开的早,没等到弹尽粮绝才走,更庆幸跟村里人结伴同行,人多安全呐,只要不是遇上啥强盗山匪,他们就不怕被欺负。 路上,不时还有人走着走着就忽然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任身边的亲人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也烂泥一样的无知无觉。 他们不知道,那是饿晕了还是病了,有心软、好奇的扭头去看,都会被队伍里的老人们低喝,“少操心旁人,管好自己!” 甚至,还有人看他们的队伍齐整,个个精神头还不错,而且,推车上载的满满当当,就走过来乞讨的,各种哀求诉苦,各种悲惨可怜。 有人受不住,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不过好在还迟疑着,没真的就发善心。 徐村长见到这种情景,当机立断的顺着队伍敲打了一遍,“谁也不准多管闲事,想想自家的粮食还剩多少,能不能走到京城,要是粮食不够,他们的现在,就是你们的将来,可不要指着旁人去救济你们,谁家都没有余粮。” “不是我心狠,不让你们发善心,而是眼下,咱们发不起这善心,除非你们舍得把自家的媳妇儿孩子都撇出去。”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最后一句砸下,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村民们瞬间就都安分了许多,眼睛不敢再乱瞄。 有年长的问,“这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是个啥意思?” 徐村长解释道,“是一种处理问题的方法,这话还是怀义刚才跟我说的,他就怕出现这些情况,特意事先叮嘱了。” “喔,那具体是啥意思?” 徐村长尽量重复着许怀义的原话,“具体来说,就是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应该采取不同于常规的做法或策略,以适应特殊的情况和需要,这样可以更好地解决问题,取得更好的效果。” “怀义懂得可真多啊……” “他说,这都是他媳妇儿教的。” “……” 第76章 真正的男人,无所畏惧 一更 顾欢喜可不知道许怀义又帮她在村里人面前刷好感了,下午上路后,她就躺下睡了,左边闺女,右边儿子,一米八的大床铺着厚实的褥子,半点不硌的慌,因为走的官道,也没那么颠簸,稍微晃动,就跟摇篮一样的功效,简直不要太舒服。 一直睡到青州城,她才醒来,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推开小窗户往外扫了眼,脸上慵懒的表情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排解的凝重和无法言说的悲凉。 前世,她来过青州古城,那时候看到的是充满商业气息的繁华,是人潮拥挤的热闹,是远道而来的游客忙着拍照打卡,她遗憾古城墙犹在,却少了历史的味道。 此刻,历史的味道扑面而来,却又让她避之不及。 这时候的青州城墙,还没经过岁月的侵蚀,战火的摧残,高大巍峨,气势煌煌,然而,城门前不远,却又似是另一番天地,像是从五彩艳丽的画,忽然转变成了黑白镜头,目光所及,暗淡无光,没有一点生息。 这种冲击感太强了,即便是顾欢喜自诩内心已经修炼的冷硬,直面时,还是不可遏制的觉得心酸难受。 数以万计的难民,精神委顿,或躺或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好像只剩下一口气在撑着,脸上的那种绝望麻木,甚至叫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电影里镜头,他们也不是群演,这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路上,没有赤地千里,没有饿殍满地,便以为是幸运,直到现在。 顾欢喜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内心更可想而知,是掀起了多猛烈的波澜,仅剩的那点侥幸盼头被摧毁的渣都不剩。 有不忍看、低头小声啜泣的,有脸色惨白、惊恐不安的,有踉跄仓惶、摇摇欲坠的,还有崩溃嚎哭的,人间百态,一一上演。 许怀义目的达到了。 可他宁可没达成所愿,这样的参照物,实在是噩梦。 再次上路,队伍里安静多了,大多人默默无言,偶有小声交谈,也是在分享内心的不安,寻求同伴的宽慰。 车里,顾欢喜问,“小鱼,你看了这些,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顾小鱼身子僵硬的端坐着,闻言不由抿抿唇,小脸还有点泛白,眼底却已溢出愧疚和难堪,“心口发堵……” 顾欢喜摸摸他的头,“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古人大概就是看到眼下这般悲惨境况才所感所写的,你现在,还觉得这只是天灾、是朝廷不得已吗?” 顾小鱼摇摇头,默了片刻,认真问道,“娘,您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吗?” 顾欢喜斟酌道,“具体措施,要看具体情况而定,娘实在不好与你多说,免得让你以后流于教条主义,不过,在我看来,最起码不能把难民当成狗一样的对待吧?用一碗粥吊着他们,把他们圈养起来,防备着他们作乱闹事,可这样治标不治本,而且,对难民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精气神就都废了,等到官府和城里的富户再拿不出吃的来喂他们,便只剩下武力驱赶,任其自生自灭了……” 顾小鱼若有所思的听着,脸上的表情,正经严肃的一点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顾欢喜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继续道,“你说,官府和富户们这么做,是怜悯救济难民,还是把他们往更大的火坑里推呢?” 顾小鱼面色一变,不由攥紧了袖口,“难道,难道他们打的是……兵不血刃、慢慢耗尽这些难民性命的主意?” 顾欢喜淡淡的道,“他们倒也未必真有这么狠,但任其自生自灭肯定是有的,不然,官府早该拿出可行有效的赈灾措施了,即便朝廷不往下拨救济粮食,当地衙门就真的没有应急准备?若是安排得当,能举全城之力,别说门口那些难民,便是咱们,或许都用不着撇家舍业的去逃荒。” 干旱确实客观存在,但她总觉得,并不是造成眼下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人祸应该也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难道开国才三十多年,宫里就乱了? 相隔千里,信息闭塞,她是猜不出来皇室和文武大臣们都在忙着搞什么幺蛾子,为什么跟眼瞎了似的,对中原这十几个州府的灾情视而不见,但这会儿看到青州的乱象,不由开始发愁,到了京城,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牛毛,要是朝廷那帮人不靠谱,皇帝又糊涂,那他们一家又该咋办呢? 总不能苟一辈子啊。 比起她的思虑深远、千愁万绪,许怀义的头脑就简单多了,也纯粹,想那些还没发生的干啥呢?顾好眼下才是正经,他向来信奉天无绝人之路,真到了绝处,干就完了呗。 思虑再全,不如放手一搏。 所以,这会儿队伍里,他简直是独树一帜的淡定自若,扬起的鞭子,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欢畅自在。 徐长松看的大受刺激,忍不住凑过去问,“怀义,你咋就不担忧、不害怕呢?” 瞧瞧大家伙儿,难受的话都不想说了,快告诉他是咋做到的,他实在太好奇太想学了,省得心里七上八下,跟踹了只兔子似的,折腾的他坐立不安。 许怀义瞥他一眼,“真正的男人,无所畏惧。” 徐长松,“……” 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就不该问。 没一会儿,徐村长又来找他,脸色看着有些沉重,“怀义,有难民跟在咱们后头,就隔着七八米远,老高吓唬了两句,他们也不肯走。” 闻言,许怀义立刻想到青州城外那黑压压的一片,“他们是从青州城门口跟上来的吧?人数多吗?有没有家当?” 徐村长道,“看那样子,确实像是之前在青州城门口等着领粥的难民,糙的都没眼看了,人数不算少,三十多个呢,有两辆板车,上面还躺着人,有被褥,还有锅碗瓢盆啥的,至于粮食?没瞧见,可能是他们都背在身上了。” 许怀义沉吟道,“看来这些人是意识到了再留在青州没啥好下场了,这才打算跟着咱们的队伍一道走……” 徐村长皱起眉头,“这是要借咱们的势、护着他们?”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想跟就跟吧,反正这官道又不是咱们的,咱们能走,他们当然也能走,真要遇上啥事儿,说不定咱们还能利用他们一把呢,只要叮嘱大家伙儿,别胡乱搭话发善心就行,他们三十来个人,还能威胁到咱们?” 徐村长一想,也是啊,他们许家村这次出来一多半,加吧加吧二三百号人呢,除去女人、孩子,有动手能力的,七八十个还是够的,除非遇上强盗土匪,不然还真不带怕的。 第77章 开启游玩模式 二更 近戊时,队伍停在了一处宽敞之地,背靠着土坡,能遮挡下夜里的凉风,而且离着不远,还有口没干涸的水井,周围也有些树木,捡柴方便。 一停下,泄了那口气,就有不少人直接瘫地上,再不想起来了。 这一天下来,不光身体累,心更累,所见所闻,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重塑似的打击,要不是咬牙撑着,早拖不动腿了。 徐村长见状,扯着嗓子喊,“都再坚持坚持,趁着天还没黑,抓紧把该干的活儿给干了,不然晚上让媳妇儿孩子睡野外露天啊?” “打起精神来,晚会儿再歇着,该拾柴的拾柴,该做饭的做饭,不想夜里吹冷风的,就扎个棚子出来,尽量都往一块儿凑凑,抗风也安全。” “骡子和牛都拴好了,可别叫它跑了,也不能伤着人,还得看好孩子啊,这荒郊野外的,丢了可没处找去。” “还有,晚上咱们每家每户都出俩人,分上半宿、下半宿轮流值夜,不然自家丢了东西,可别怨旁人。” 听到这话,众人即便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却还是忍着疲惫,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各自去忙活开了。 以家为单位,捡柴做饭搭棚子,分工明确,倒也有条不紊、似模似样。 徐村长看着这一切,欣慰的点点头,又高声提醒,“木柴尽量多捡,晚上得一直烧,不然着了凉就麻烦了,做饭的时候,掂量着自家的粮食,可不能没个数啊,也不能太省,不然没力气还咋走路?扎棚子的,一定仔细些,试试牢不牢固,可别睡到半夜一阵风给刮倒了,睡得时候,地上多铺几层草垫子,不然潮气重,隔日就甭想起来了……” 他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嘱咐着。 远处,顾欢喜抱着闺女照旧在溜达腿,缓解坐车的不适,见状,倒是对徐村长的印象有了几分改观,甭管他有多少小心思,只冲他在其位、谋其政这一点,就让人尊重,最起码,比桐县和青州城衙门的那些官老爷们有责任感多了。 这是许家村民的福气,也是他们一家的幸运。 不然穿越过来,摊上个不靠谱的直属领导,那得多憋屈? 找了个无人的犄角旮旯,她闪身进了房车,解决了生理问题,又补充了下营养,才抱着闺女不慌不忙的回到自家安营扎寨的地方。 许怀义正在煮粥,锅里已经翻滚起泡泡,他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两小碟咸菜,一盘切成大块的锅饼,还有一小坛子肉酱。 看到媳妇儿坐下,凑过来低声道,“路上吃的不好太过复杂,省得旁人眼红,所以,咱晚饭,还是小米粥配咸菜吧,再把锅饼放在火上烤一下,往里头抹点肉酱,好吃还充饥,你觉得行不?” 宋红果“嗯”了声,四下扫了一圈,发现家家户户都是在熬粥,还有摆弄那盆桑叶豆腐的,估计是要炖来吃。 这么一比,他们家这所谓简单的饭食,也显得很丰盛了。 果然,等到吃饭时,旁人看到他们这一家,除了稀粥还有抗饿的干粮和香喷喷的肉酱时,那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人家这小日子过得…… 不能想,越想,胃里的酸水冒得越多。 原以为这就已经让他们够羡慕嫉妒恨了,没想到,饭后,还有更猛烈的暴击。 就见许怀义搬出个小火炉,点着几块木炭放进去,再在上面搁个铁篦子,蹲上个带长柄的粗陶罐子,捏了点茶叶进去炒了片刻,注入热水,煮茶的同时,旁边的空余处还烤着栗子、核桃还有红枣,很快,红枣的香气混合着茶叶的清香就飘散开来,热气袅袅,火光跳跃,将这寂寥的荒野都晕染出几分温暖的意境。 许怀义惬意的靠在躺椅上,这躺椅是从车里搬出来的,折叠式,户外专用,木制结构,摆到明面上并不突兀。 一共俩把,当然是他和媳妇儿霸占着了。 这会儿天已暗下来,漫天的星光闪烁,吹着小凉风,喝着带着枣香味的茶,再剥几个栗子和核桃,俩孩子一起玩,也不打扰他们,小两口体会到了前世露营的快乐。 只是这快乐实在没法共通啊,其他村民只有酸的份儿,这哪是逃荒啊,这分明是来受的吧?旁人都累的半死不活、凄凄惨惨戚戚,这俩人呢,开启的却是悠闲自在的游玩模式,就差给他俩再安排个丫鬟小厮伺候着了。 比不了,比不了,越比越心痛,不如睡觉。 喝了大半壶茶后,顾欢喜也催着许怀义去车里睡觉,“你先睡,我值上半夜吧,你未时起来替我就行。”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拒绝,“哪能让你值夜,你去睡,我能扛得住。” 顾欢喜瞪他一眼,“后头日子还长着呢,你还能一直这么硬抗啊?再说,我为什么不能值夜了?我是没你身手好,但对付一般人还是够的。” 没错,她前世跟着他学过防身术,都是很实用的对敌招数,对付个把普通人,她吃不了亏,再说她还有武器,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许怀义还要摇头,顾欢喜只得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眠不好,反正躺下也睡不着,还不如替你值夜呢,等你歇够了,我再去睡,而且路上也能随时补觉,你还怕我睡不够啊?行啦,快去吧,别墨迹了。” 闻言,许怀义这才抹了把脸,去车里搂着闺女睡了。 顾欢喜也催着顾小鱼去车里睡。 顾小鱼摇头,“下午睡多了,实在没什么困意,儿子想再看会儿书。” 顾欢喜道,“光线不好,这种环境下看书,太伤眼睛了,要不,咱俩下棋?” 顾小鱼闻言,眼睛顿时亮起来,迫不及待的点头,他还没跟娘对弈过呢,跟爹下棋,赢的都没什么意思了。 俩人下的依旧是象棋,很快,就你来我往,陷入了紧张的厮杀当中,紧张的人是顾小鱼,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再三,反观顾欢喜,神色就轻松自若多了,还有闲暇的时间喝茶吃栗子,不适的往四周打量一圈,看是否有可疑的情况。 这会儿,除了挑选出来值夜的人,其他的村民都躺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睡下了,胡噜声此起彼伏,把草丛里的蛐蛐声、风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都遮掩了过去。 第78章 苟着发育 一更 母子俩下棋,没一会儿就把许茂元吸引过来了,他也没睡,搬着个马扎坐在边上看,见状,值夜的徐长松也犹犹豫豫的凑过来。 顾小鱼捏着颗棋子,低头苦思冥想,都意识不到身边多了观众。 顾欢喜低声打了个招呼,给俩人到了杯茶水端上。 徐长松忙客气的道谢,眼神盯着棋盘,一点不敢乱看。 许茂元是长辈,年纪又大了,倒是不需要太避讳,喝了口甜滋滋的热茶,随口问道,“怀义咋让人值夜了?” 顾欢喜一副贤惠模样的解释道,“他累了一天,晚上再休息不好,身子还不得熬坏了?我们一家的日子,可都指着他过呢,我熬一熬没事儿,白天还可以在车里补觉。” 闻言,许茂元顿觉心里舒坦,不由点头,“俩口人过日子,是该这样互相体谅、互相照应,啥事儿都推给一个人干,影响夫妻情分。” 顾欢喜受教的应“是”,姿态摆的十分恭顺。 见状,许茂元越发满意,白天见这个侄媳妇啥活儿也不干,就光抱着孩子到处溜达着玩儿,只辛苦怀义忙前忙后,他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儿,老伴也跟他嘀咕,说这样下去不行,怀义腰杆挺不起来,连带着整个许家的男孙都觉得脸上无光了,但他不好插手侄子屋里的事儿,没想到这会儿倒是话赶话的碰上机会了。 而且,完全不用他旁敲侧击、苦口婆心的去劝说啥,能替自家男人值夜、让男人去休息,这表现还不够贤惠? 全村,满打满算,也就这么一个。 听了全程的徐长松,“……” 这么轻易就被忽悠迷糊了? 替男人值夜就叫贤惠?难道不是因为顾家就只有他们俩大人、为了家当不被偷、才不得已这么轮流护着吗? 反正他是没感觉到顾欢喜是贤惠的替许怀义着想、才这么辛苦熬着,不对,从头至尾,她也不辛苦啊,男人伺候着她吃饱喝足,就坐在这里喝茶吃零嘴,还有陪着下棋唠嗑的,旁边又是火堆,又是小炭炉子,吹不着冻不着的,她这分明是在享受、不想去睡吧? 也可能是下午睡多了、压根不困。 总之,他脑子里只记得许怀义白天赶车、停下就做饭的场景,至于她,就是教村里女人做桑叶豆腐,都是一副跟玩儿似的样子。 算了,弟弟说得对,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许怀义就喜欢这么伺候媳妇、把供着媳妇当夫妻情趣? 他硬生生让这想法给刺激的打了个哆嗦。 许茂元见状,问道,“咋了这是?觉得冷?” 徐长松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冷,是背痒。” 许茂元愣住,背痒打颤颤? 顾欢喜若无其事的帮他找台阶下,“徐大哥是技痒了吧?要不你和大伯对弈几局?我和小鱼正好也歇一会儿……” 徐长松涨红着脸道,“那就多谢弟妹成全了。” 许茂元也正好看的手痒,于是很顺理成章的,俩人把棋盘给接了过去,头对头的厮杀上了,有这打发时间,夜里也不无聊也不困了。 顾小鱼连输两局,神情难免有些沮丧。 顾欢喜剥了个栗子塞他嘴里,含笑道,“娘比你多下了十几年的棋,你要是赢了,娘这会儿就该哭了。” 闻言,顾小鱼顿时羞愧的道,“是儿子得失之心太重了。” 顾欢喜摸摸他的头,“你年纪还小,看重输赢很正常,你不看重才是麻烦。” 顾小鱼不解,“为什么?” 顾欢喜道,“输赢都不看重的人,还有什么进取心?没了进取心,还能有奋发向上的动力?没了这动力,那和躺平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顾小鱼心口微动,略迟疑下,还是忍不住问,“可进取心若是太强烈,会不会被认为是野心勃勃、不安分守己呢?” 顾欢喜看着他,眼神在跳跃的火光里,映照的明亮又温暖,“只要你的能力跟你的野心匹配,且不伤天害理、不违背道德,也不违法乱纪,那就不用在意旁人的指摘,只管去追求你想要的就是……” 顾小鱼听的心口发热,不由攥紧了小拳头。 顾欢喜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的野心触及到了旁人的利益,在你还没有能力自保,没有和对方抗衡的时候,野心不易过早暴露才好,不然,就是给自己招祸。” 顾小鱼眼神闪了闪,下意识的问,“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顾欢喜道,“很简单啊,在你成长起来之前,先苟着发育……”她顿了下,清了清嗓子,“就是暂时避其锋芒,暗中积蓄力量,等有一战之力的时候,再彰显出你的想法。” 顾小鱼默了片刻,轻声道,“谢娘亲教诲。”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赌一把的决定,不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而是命运的牵引,是最正确的选择。 夜越来越深,不少值夜的人开始瞌睡起来,围着火堆,眼皮越来越沉重,连徐长松都耐不住的开始偷偷打呵欠。 见状,许茂元放下棋子,跟他商量,“要不咱爷俩起来溜达一圈精神精神?顺便看看,有啥情况不……” 徐长松揉了下脸,困顿的应下。 俩人举着个火把,绕着四周巡逻去了。 顾欢喜也催着顾小鱼去车里睡觉了,她靠在躺椅里,闭目养神,脑子里琢磨着路上没事儿干,干脆写个话本子打发时间,思量着如何设计情节,倒也不觉得无聊了。 直到许怀义醒了替换她去休息。 熬到四更天,她也确实有些困了,躺下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踏实,等睁眼,许怀义早饭都做好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毕竟是在逃荒路上,不好弄得太出格,所以,头发是不敢天天洗的,只用水擦擦脸,倒是能偷着进房车里洗澡,却也只敢更换里面的衣服,外头那身就不敢讲究了,埋汰点才有逃荒的样子。 许怀义也是如此,该享受的时候享受,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场古代旅行,吃住不能太委屈自己,但该随大流的时候也不会膨胀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苟着发育才是生存的不二王道。 第79章 打死人了 二更 早饭吃的面疙瘩汤,里面还有青绿的野菜和鸡蛋花,出锅时,许怀义又倒了点芝麻油,那香味简直能迎风飘三里地。 村民们见状,大多人都已经麻木了。 当然,有习惯的,就有看不惯的,难免会忍不住酸上两句。 这时也会有人跳出来说公道话,“人家挖人参,赶在粮价还不是太离谱时,买了不少粮食,可不就能随便造嘛,这羡慕不来,谁叫人家不光有运气,还有眼光呢,你们早前咋不把手里的银子都换成粮食存着?那现在就不用扣扣嗖嗖、数着米粒下锅了,也能吃香喝辣的,哼,这会儿,眼热人家过的舒坦,晚了!” “那他,也太张扬了,大家都吃糠咽菜了,他还能吃细粮,还吃的这么高调,总得考虑一下旁人的感受吧?” 这话出,立刻有人怼道,“咋滴?还非得让人家跟着你一起吃糠咽菜才叫同甘共苦啊?你要是觉得这么做才对,那就去找他理论啊,想想徐有田吧,现在还躺在炕上动不了呢,你们当许怀义是谁,是能随便编排的?” 这话的杀伤力大,顿时都老实的跟鹌鹑似的了。 吃完饭,再次上路。 徐村长扯着嗓子,叮嘱着每家每户都要带足了水,万一水源不好找,就得靠储存的那点水过日子了。 这话,难免让村民们焦虑,不过,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于是启程时,不少人的行李更沉重了,这无疑拖慢了速度。 徐村长看的暗暗着急,去跟许怀义商量,“你看这事儿咋办?水不带足不放心,可让他们扔别的东西,也肯定舍不得……” 许怀义没说解决办法,只淡淡的提醒,“照这速度,原本一个月能到京城,怕是要拖拉到四十来天了,各家的粮食要是够吃的,带的衣服也足够厚实,倒也无所谓。” 听到这话,徐村长转头就去催促了。 村民们听话是听话了,但免不了怨声载道。 徐村长沉着脸,只当听不见,反正只要别拖慢速度就行。 许怀义就更不在意了,不紧不慢的赶着骡车,磕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徐长松,还有许怀孝闲扯两句,一点不觉得无聊。 坐的腿麻腰累了,就下来走几步,精神头饱满的让人望尘莫及。 也让人费解。 徐长松大半无聊时间都用来琢磨许怀义了,是咋保持这么旺盛的精力呢?就因为吃的好、吃得饱? 徐长柏一语中的,“许三哥必是有坚忍不拔之志,如此才能这般抖擞的对抗逃荒路上的重重磨难和考验,不被疲累击倒。” 徐长松,“……” 他很怀疑弟弟是被许怀义给蛊惑了,这崇拜的语气简直让他心惊肉跳。 等到停下休息时,队尾的高壮和刘修文找了过来,另外还有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瞧着表情冷淡,像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许怀义认出他是四叔公家的长孙许怀安,却搞不懂他为啥摆这脸色,也懒得搭理,转而问另外俩人,“有事儿?” 高壮一屁股蹲他旁边的干草地上,乐呵呵的道,“是我爹派我来的,让和你说一声,跟着咱们一道走的那些人,昨晚上有些不老实。” 许怀义扬眉,“惦记咱们粮食了?” 高壮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复杂,“是他们自个儿为了粮食打起来了,没当着咱们的面,我还以为他们会抱团,一直提防着,谁想不用咱们想招对付,他们就内斗上了……” 许怀义不意外的嗤道,“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儿的,又没啥粮食吃,不敢打咱们的主意,可不就只能冲身边的下手了,打的咋样,严不严重?” 高壮低声道,“好像有人死了……” 许怀义神色平静的道,“也正常。” 高壮听着他如此波澜不惊的说出这话,不由一时怔住。 许怀安皱了皱眉头,到底没忍住,“为了口吃的,直接把人打死,你都不觉得这行事太狠辣残忍吗?” 许怀义淡淡的瞥他一眼,“太平年景,为了抢吃的打死人肯定不行,但眼下是在逃荒,就自当别论了,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要是现在有人抢你家的粮食,你难道不反抗?” “那也不用把人打死……” “人在饿急眼的时候,看见口吃的,就像是狼盯住了猎物,不死不休,对方都想要你的命了,你不打死他还留着过年啊?” “可是……” “没有可是,想说不用打死,只要打跑就行了,对吧?哼,放虎归山是最蠢的了……”许怀义扯了扯嘴角,语气嘲弄的又嗤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眼下这种境况,你要是狠不下心去,等真遇上事儿了,对方可不会怜悯你,那死的人可能就是你。” 许怀安变了脸色。 刘修文这时道,“我觉得许三哥说的对,眼下就不是讲礼法的时候,因为旁人举着刀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如果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许怀安大约觉得脸上挂不住,转身走了。 许怀义无语的道,“他这是啥毛病?” 高壮消息灵通,低声提醒,“他不想离开村里,是你四叔公坚持要跟你一道走,他没办法才出来的。” “为啥不想离开?” “他定了一门亲,原本下个月就过门了,这一走,亲事就只能往后拖了。” “女方家里不走是吧?那跟女方家说明情况,提前过门也行啊。” “这头去说了,那边不同意呗。” “好家伙,所以,这股气就怨我头上了?” 高壮干笑,转了话题,“打死人那事儿,咱们要注意啥不?是不是得想法子防着点啊,那都是些不要命的,不怕他们明抢,就怕他们背地里使阴的。” 许怀义想了想,“等中午停下吃饭,我先去看看再说。” 高壮点头,“也行。” 许怀义见俩人要走,想到之前答应刘修文借书的事儿,便敲了敲车厢,“媳妇儿,修文兄弟想看本书,你给拿一本呗。” 车厢里,顾欢喜正在写东西,她手里拿的是一支炭笔,是许怀义用烧过的木棍帮她做的,外面裹着东西,不会弄脏了手。 之所以用炭笔,而不是毛笔,自然是因为在骡车行进过程中,写毛笔字太吃力,写出来也不像个样子,没有炭笔写着省事儿。 听到许怀义的话,她挑了本游记,从窗户里递了出去,这本游记不是顾帧写的,而是在京城时,从书铺里买的,比较有名气,内容也不错,她早已经看完了。 第80章 衣食足而知荣辱 一更 时下,书籍有多珍贵,无需多言,当初许家为啥宁肯背着让全村戳脊梁骨的骂名,也要让许怀义去当上门女婿,除了贪图顾家的银子,另一个重要原因,不就是垂涎顾家的那些书籍吗? 现在,就这么轻易的借给了他看,啥代价也不让他付,刘修文的激动可想而知,双手接过来,郑重作揖道谢,“多谢三嫂。” 顾欢喜客气了一句,“看完后,可以再来换其他的书。” 闻言,刘修文越发动容,再次道谢。 许怀义受不了这种场面,摆手撵人,“行了,多大点事儿啊,让你这谢来谢去的,不知道的还当我媳妇儿救你一命呢,赶紧回队伍里去,准备上路了……” 刘修文和高壮这才离开。 看到这一幕的徐长柏蠢蠢欲动,在被拒绝的难堪和试一试的冲动中,拉扯纠结了片刻,还是勇敢的走了过去,红着脸道明来意。 顾欢喜都能答应刘修文了,自然不会驳他的脸面,很痛快的应了,问了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后,挑了本史书给他。 他一脸欢喜的捧着书离开,如奉珍宝。 等他走后,许怀义不解的趴在窗户那儿,跟媳妇儿吐槽,“这是借书,又不是借钱,咋一个个羞窘的跟大姑娘似的、张不开嘴呢?” 顾欢喜伏在桌上写着东西,头也不抬的道,“在读书人眼里,书比银子还贵呢,不好意思开口很正常,这种感觉,你体会不到。”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既揶揄他不爱读书、在古代还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又打趣他脸皮厚。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 许怀义立刻不干了,一脸幽怨的控诉,“谁体会不到了?我也认字,也是半个文化人好不好?我羞窘不起来,那是因为我坦荡直率,落落大方。” 顾欢喜抬眼冲他微微一笑,“你开心就好。” 许怀义还要再为自己辩解,就听媳妇儿慢条斯理的道,“对了,你是不是也该把字学起来了?长路漫漫,学习使你快乐。” 许怀义闻言,皮都绷紧了,干笑道,“不着急,那啥,媳妇儿,你忙着,我就不打扰了,等下中午,我给你做扣肉蒸干菜吃……” 说完,就跟有狼撵着似的,转头跑了。 顾欢喜哼笑了声,再次伏案写字。 听了全程的顾小鱼好奇的问,“娘,爹不认字吗?” 顾欢喜道,“认识一些,复杂的就记不住了,你爹在学习上没什么耐性,这一点,你不要学他。” 顾小鱼“嗯”了声,又问,“可我觉得爹懂很多的道理,也会借用典故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顾欢喜了然笑笑,“你是想说,他不喜看书学习,刚才的那句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话是怎么知道的吧?” 顾小鱼点了点头。 顾欢喜道,“是我跟他提过的,这句话是春秋时期,齐国的国相管仲说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顾小鱼摇头。 顾欢喜放下手里的炭笔,正色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等到仓库的财货充足了,百姓才开始讲究礼节,进行文化教育,等到丰衣足食了才去在意个人的荣辱和声誉,也就是说,要让人们讲究礼节和荣辱声誉,是要有丰衣足食的基础来支撑的,没有了这个物质条件,再谈那些,就有些不太现实了……” 顾小鱼马上学以致用,“就像眼下逃荒,为了一口吃的让自己能活下去,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对吗?” 顾欢喜点头,“对,即便是给他们讲那些大道理,甚至痛骂,他们也听不进去,这时候,你用任何道德和律法,都难以约束他们了。” “除非是武力镇压……” “没错,但那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镇压的越狠,将来反弹的就越猛,那世道就乱了,天下也将不稳。” 顾小鱼若有所思,喃喃道,“所以,以农为本还是很有道理,也很有必要的,吃不饱饭,谈什么都是空想。” 顾欢喜鼓励的看着他点点头,“你感悟的没错,还有吗?” 顾小鱼想了想,又道,“对百姓,还要施仁政,以前的先生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为君者,不可仗势欺压百姓……” “孟子当年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顾欢喜意味深长的说完,摸了摸他的头,“现在不懂没事儿,这本也不该是你现在该懂得,娘之所以告诉你,也是眼下的情况,有感而发罢了。” 顾小鱼心头复杂的“嗯”了声。 “好了,不说这些了,要不要听故事?咱们继续讲西游记?” “好……” 说道讲故事,即便少年老成如顾小鱼也露出几分孩子的激动和欢喜,刚才的那些异样情绪都抛掷脑后了。 “昨天咱们讲到……” 俩人一个讲,一个听,直到队伍找好了埋锅造饭的地方,骡车停下,她才打住,喝了口水,笑道,“其实,你爹讲故事才更有趣呢……” 她讲故事,跟读书差不多,但换成许怀义,那就是讲评书,情绪饱满、抑扬顿挫,一个人就能配出一场大戏来。 顾小鱼意外的问,“爹也会讲西游记吗?” “嗯,等有空让你爹给你讲一段,你就知道了,估摸着届时,你就弃娘而去就你爹啦,呵呵呵……”顾欢喜打趣着,成功见他红了脸。 顾小鱼下车后,脸还红的跟秋天的苹果似的,被许怀义狐疑的追问,“你又干啥了?难道又烧起来了……” 顾小鱼用一句“听娘说,您讲故事特别精彩有趣。”,就轻易的转了话题,把他的注意力给带偏了。 许怀义边做饭,边得意洋洋的跟他吹嘘起来。 顾小鱼熟练的烧着火,捧场的不时点头附和。 见爷俩配合默契又和谐,顾欢喜也不掺和,抱着闺女又四下里溜达去了,他们停靠的这地方,离着前面的镇子不远,以前应该是很繁华的,因为这一段的官道修的很宽敞平坦,但现在,入目所及,皆是萧条。 地里的庄稼是彻底没救了,不过田间地头、路边的野草灌木倒是还没旱死,仔细点找,还能发现不少可以吃的野菜,至于树木,就更是枝繁叶茂,没有半分被破坏的痕迹,这说明,大多数百姓们还没弹尽粮绝,没被逼到去吃草、啃树皮、甚至是观音土的那一步,所以,灾荒还在可控范围内,没起乱子,那么他们这一路上就安全多了。 这就是早走的意义。 第81章 不服 二更 其他村民,也不乏聪明的,这一路,虽说走的辛苦,但他们不用着急忙慌的赶,不用战战兢兢的提防,队伍勉强算的上是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停下时,还能从周围寻摸些野菜添补一下粮食,没有坐吃山空等救济的焦虑不安,他们还有啥可抱怨的呢? 不得不说,人的自我调节能力强大,不到两天功夫,就已经适应了大半,只除了面对许怀义一家三口吃饭。 那场景,心胸再豁达,还是有点眼馋。 男人们眼馋那口吃的,女人们则羡慕顾欢喜不用干活的那份洒脱,还有想咋玩就咋玩的悠闲自在。 被家务、丈夫、孩子支配到心累麻木的女人,内心谁不渴望可以掌控自己的时间和生活呢? 但也只是渴望一下,她们没那个底气去争取。 也有胆大的,如徐杨柳,一边帮嫂子做饭,一边看着顾欢喜的方向感叹,“我不要啥大富大贵,只要让我将来能过上像许三嫂那样的日子就知足了……” 徐大嫂不好直白的说小姑子是痴心妄想,只委婉提醒,“公爹可能不会答应给你招上门女婿。” 闻言,徐杨柳下意识的摇摇头,“我没说招赘啊,我,我觉得许三嫂不是因为招赘,才能这么惬意舒坦的,应该是,是……” 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急得涨红了脸。 徐长柏接过话去,语气笃定的道,“是许三哥疼惜、呵护妻子,做妻子的才能有这般自在的日子,而许三哥之所以这么对妻子,也并非是因为赘婿的身份,而是许三嫂自身的优秀值得他这般倾心以待。” 徐杨柳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就是这样,二哥不愧是读书人,总结到位……” 徐长柏谦虚一笑,“所以,你想过许三嫂这样的日子,就得先成为像她这样优秀的人。” 徐杨柳重重点头,仿佛人生找到了目标。 见状,徐大嫂笑得就有些勉强了,小叔子这是啥意思?她之所以整天累死累活的伺候这一大家子,不是因为徐家男人都当甩手掌柜,而是她不够好了? 他们为啥不说人家许怀义是勤快体贴呢?有本事跟许怀义学一学去啊,贬低她们干啥? 徐大嫂不服。 许怀孝的媳妇儿姚春兰也不服气,都是女人,凭啥人家可以闲着到处瞎逛,她就得被烟熏的灰头土脸? 于是,气不过的她对着捡柴回来的丈夫就是一通数落,“你看看三弟妹,你再看看我,我俩都是同一年嫁到你们许家的,我还进门当年就给你生了儿子,可现在呢?人家过的啥日子,我又过的啥日子?” 许怀孝被骂的有点懵,“你俩过的不是一样的日子吗?” 姚春兰差点没噎死,暗暗拧他一把,“你眼瞎啊?哪里一样了?人家啥也不用管,擎等着吃饭就行,我能行吗?” 许怀孝反应过来,顿时发愁了,他媳妇儿本性不坏,也挺能干,就是心眼小了点,性子泼辣点,还爱攀比,但攀比谁不好,比顾欢喜,那是真比不了啊,他要是敢惯着媳妇儿也带着儿子去溜达,他还不得让娘骂死? 而且,媳妇的活儿,又让谁来干? 所以,就算女人们能变得像顾欢喜那么优秀,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许怀义那么勤快和体贴。 等过油肉蒸干菜一出锅,众人闻到那股香味,又在心底默默给他加了个能干的标签,不说别的,光这厨艺,就让人服气。 许怀义把锅饼切成大块,放在火上,耐心的慢慢烤着,等到外面变得焦脆,瓤子却很软和时,切开个口子,塞进肉片和干菜,先递给媳妇儿,得了一句“味道不错”的夸赞后,自己才美美的吃起来。 吃饱喝足,他跟徐村长往队尾走去。 这会儿,村民们也都已经吃完了,大多都在地上铺床草垫子,往上一躺,趁着还没上路,抓紧歇脚。 女人们却还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尤其是纳鞋底,这般强度的赶路,太费鞋了,几天就得换一双,不多做几双备着咋行? 小孩子们是最轻松的,还有精力扎推打闹,这也是逃荒队伍里,除了许怀义一家,唯二的好心态了。 孩童的笑声闹声,也为灰扑扑的逃荒队伍,增添了亮色和动力。 许怀义看着这一幕幕,心里忽然萌生出个想法,“村长叔,你看每天抽出点时间,让孩子们跟着长柏或是修文兄弟认几个字咋样?” 闻言,徐村长愣了下,“每天赶路这么累,他们能乐意学吗?” 许怀义道,“想学的就学,不想的就算了呗,有点见识和脑子的,肯定愿意,当睁眼瞎,能有多大前程?” 徐村长点了点头,好奇的看着他问,“你是咋突然起了这么个心思的?心疼这些小崽子了?” 许怀义扯了扯嘴角,摆摆手,“不是,我是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路上多学点东西,也不算荒废日子,而且,这也能给他们点盼头和动力,到了京城,能学会算的人,肯定更容易找到活儿干,有了活儿干,还怕吃不上饭?” 徐村长眼睛亮起来,“你说的对,你这想法好,等会儿我就这么去说,他们指定求之不得。” 走到队尾,高二叔看到俩人,就过来打招呼,指着不远处,低声道,“看见那小子了吗?昨儿个夜里,就是他杀的人,这小子家里没大人,就他们兄妹仨,可不就招人惦记吗?不过,那朝着他下手的人,也是倒霉眼瞎,以为是个好欺负的,谁想是个狼崽子,这不就把命搭上了……” 许怀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小子坐在草地上,脊背挺得很直,看模样大约十五六岁,面无表情的守着躺在旁边的妹妹和弟弟,还有俩背篓,他手上攥着把砍刀,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其他的难民,都离着这兄妹仨远远的,明显有几分忌惮。 高二叔说完,问他意见,“你觉得咋样?我才是猜着他应该有些身手,又有狠劲儿,怕他杀红了眼,再偷摸对着咱们下手。” 许怀义道,“我瞧着,他倒不像是那种人……” “你是从哪儿看的?” “他要照顾弟弟妹妹,心里有在意的人,做事就会有底线,昨晚那人,估摸着不光是想抢粮食,应该还打他弟弟妹妹的主意了,不然他不至于下那种狠手。” 第82章 五十斤粮食一个媳妇儿 一更 以前许怀义闷不吭声的没啥存在感,但现在,他说话无疑还是很有分量的。 高二叔和徐村长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用理会他?就这么晾着?” 许怀义“嗯”了声,“他成不了咱们的威胁,至于其他人……”,他正沉吟着,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期期艾艾的朝着他们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他忽地笑起来,“事儿来了。” 高二叔警惕的拧起眉头,“他们这是想干啥?来讨饭吃?” 徐村长板起脸来,“那不能点头,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就关不上了,绝对不能心软。” 高二叔想都不想的附和。 许怀义却意味深长的道,“他们不是想讨一口饭吃,而是想从咱队伍里找张长期的饭票。” 俩人闻言,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要是这样,他们倒是不好强硬阻拦了,村里的光棍不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没娶上媳妇儿,现在有主动送上门来的,又不用走三媒六聘,要是两头都愿意,他们再插手就不合适了。 那一男一女慢吞吞的终于走了过来,那男人有几分眼力见,或许也是暗暗观察过,知道谁是这支逃荒队伍的话事人,所以,直接对着徐村长拱手,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明来意,他想给大闺女找个婆家,不要彩礼,也不要啥仪式,只要五十斤粮食,现在就能带走。 他说完,见三人都没吭声,顿时有些急慌,赶忙又补上两句,“俺们不是搓摩孩子,是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再这样下去,全家人都得死,我家大妮儿勤快能干,能上灶,缝缝补补更没问题,地里的活儿也拾的起来,带回家去,指定不亏……” 这话刚落,就听噗通一声,那女子直挺挺的跪下了,没有哭求,可这种无声的沉默更叫人觉得压抑。 徐村长转头问许怀义,“你咋看?” 许怀义无所谓的道,“有愿打的,就有愿挨的,这种事硬挡是挡不住的,万一人家一拍即合,咱这儿给拦着,那不成坏人姻缘的恶人了?” 高二叔闻言,也深以为然的点头,“怀义说的没错,各家上头都有长辈,咱们犯不着讨那个嫌。” 徐村长叹了声,打发那父女俩先回去等消息,他则去村民中间传话,看有人想接这个茬吗。 许怀义溜溜哒哒的回到自家骡车上睡午觉。 顾欢喜见他神色平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没多想,谁知,到了下午中途歇脚的时候,就听到村里一个叫孟进的小伙子,花了五十斤蜀黍带回来个媳妇儿,据说长得还不丑,看着像是个能生的。 她把许怀义叫到车厢窗户那儿问道,“什么情况?” 许怀义撇撇嘴,“就那样呗,毫无新意的情节,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为了不都饿死,卖女儿换粮食,没意思……” 顾欢喜挑眉,“我还以为你看了会难受呢。” 许怀义嗤了声,“有啥好难受的?这种桥段自古就屡见不鲜,再说,卖给咱村里的人当媳妇儿,也算是给他闺女找了个条活路,不比卖到那种脏地方好啊?”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问,“那你当时就没啥想法?” 许怀义立刻如临大敌,皮都绷紧了,“媳妇儿,你啥意思?试探我?天地良心啊,我能有啥想法?在我眼里,女人只有两种,我媳妇儿和其他人,那些其他人就是个没有生命色彩的符号而已……” 顾欢喜嗔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你,我的意思是,当时你就没想着帮一把?比如给点粮食助她熬过这些天去,或者干脆把人直接买下来,给你当丫鬟,捶腿捏肩的伺候你?” 许怀义听完,差点跪了,“六月飞雪啊,媳妇儿,你干脆冤死我算了,要不我剖出心来给你看?” 说着作势就要扯开前襟。 顾欢喜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戏真多,现在演完了,滚吧。” 闻言,许怀义嘿嘿乐起来,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刚才的表现咋样?通过考验了吧?” 顾欢喜哼笑了声,“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还需上下求索呢,继续加油吧……” 许怀义耍宝的做了个遵命的手势,模样滑稽又搞笑。 顾小鱼简直看的目瞪口呆,他是听说过有彩衣娱亲这种事儿,但,但那不是当儿子的对父母的孝道吗,难道对妻子也可以? 顾欢喜嘴上嫌弃的撵着他走,眼里却跳跃着温柔的笑意。 许怀义笑得可比她傻多了,慢悠悠的赶着骡车,哼着欢快的小调儿,那嘴角就没落下去过。 徐长松瞧见这一幕,不解的想,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要为当新郎官的是他呢? 队伍再次启程上路,顺着官道缓缓往前。 这次掐着时辰,安营扎寨时,县城已近在咫尺,而且,这座小县城并没有限制百姓进出,就是难民只要有户籍路引,也能通行,不过,得交过路银子,徐村长去打听了下,回来脸色就变了。 “一个人就得一两银子,可真他娘的黑啊!” “难怪开着城门让随意走呢,敢情是为了捞钱,这他娘的谁走的起?那城里的路是金砖铺的啊?” “我呸,宁肯多绕半天的道儿,也不让他们吸咱们的血……” 徐村长气的不行,狠狠骂了一通,心口才舒坦了。 许茂元叹道,“那咱们就不进城,绕道就绕道,反正也走习惯了,睡在荒郊野外的也没啥,真进去了,那店咱们也住不起啊……” 徐村长苦笑着解释道,“我没想着住店,我哪敢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啊?我是寻思着进去转转,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再买点粮食吃的,说不准里头的饭馆啥的,还有能开门的呢。” 闻言,许怀义倒是动心了,想带着媳妇儿去逛逛,他也舍得银子,但花的这么高调,就显得太飘太不知所谓了,所以只能打消念头,跟大家伙儿在野外同甘共苦。 不过喝完粥、啃完锅饼,他跟媳妇儿避开人,轮流进房车里,美美的又炫了一顿好的,撑到都开始犯困,这才心满意足。 第83章 夜里的动静 二更 许怀义吃太饱,没敢直接躺下去睡,于是就煮上壶消食的大麦茶,惬意的靠在椅子里,给顾小鱼讲西游记。 他讲故事的水平显然比顾欢喜要高的多,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哪怕再寻常的情节,也让他演绎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最开始,只是顾小鱼在听,渐渐的,把附近的人也都吸引了来,一个个的蹲在地上,听的如痴如醉。 夜凉如水,却无人感觉到冷,夜色渐深,却无人舍得离去,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双双明亮的眼,如饥似渴的幻想着许怀义给他们描述的那个奇妙精彩的世界,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 等到许怀义说散场,他们还不愿意离去。 还是徐村长站起来嚷了一声,“都不睡了?明天还上不上路了?就是你们不累,怀义还得歇息呢,散了,都散了,谁再闹腾,老子收拾谁……” 有人高声问,“那咱们听话,明天还能来听不?” 徐村长去看许怀义,这也是他想问的,他也没听够呢。 许怀义道,“能,明天继续。” 这话落,众人发出“嗷”的一声,被勾起瘾头的心终于踏实了,除了留下值夜的,其他人都钻棚子里睡觉了。 不过,自此后,他们对许怀义的评价,又多了个多才多艺的标签。 夜渐深,月亮高悬,呼噜声此起彼伏。 但今晚,却没能平静。 大约子时,顾欢喜正琢磨话本子情节,忽地听到了一声尖叫,隐约的似乎还有打斗声,但隔得远,有些模糊,都没能把熟睡的村民吵起来,只吓的值夜的人一个激灵,困顿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徐长松惊的棋子都掉地上了,一脸紧张的问,“是出啥事儿了吗?” 许茂元站起来,往远处看着,“应该是跟着咱们一道走的那些难民闹事,怕是又因为粮食打起来了。” 徐长松抚了下胸口,吐出口气,“不是找咱的事儿就行,他们要打就打去,不过,咱们管不管?” 许茂元沉吟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咱们管好自个儿就成。” 这正合徐长松心意,要不他怎么喜欢值上半夜呢,因为可以跟许茂元搭档啊,许茂元为人谨慎保守,轻易不会找事或冒险,要是换成许怀义那个不安分的,那就得提心吊胆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啥出人意料的决定。 他俩继续下棋,其他人自然更不愿意去多管闲事了,凑热闹有风险,万一被殃及池鱼咋办? 顾欢喜也坐着没动,这种争斗还影响不到他们的队伍,顶多,过后又有卖儿卖女的,反正明抢不敢,也就只能用那种迂回的方式了。 很快,那边的声音就停歇了。 看来是分出了结果,也不知道明天又少了哪个,她神色平静的端起杯子,想着自己这颗心真是越来越硬了,即便想到死人,还能如此波澜不惊,村里人都背后忌惮许怀义心狠手辣,殊不知,她才是那个真心狠的呢。 刚喝了口茶,谁想,就又听到一阵动静。 这次是马蹄声,由远及近,急切而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这下子,许茂元不淡定了,那哒哒的马蹄声,犹如踩在他心口窝上,他紧张催着徐长松,“去喊你爹起来。” 徐长松心慌慌的应了声,赶紧去叫醒他爹。 徐村长从窝棚里出来时,那马蹄声已经从他们前面奔过去了,看样子,是想进县城里去,可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 “跑过去两匹马,也不知道是啥人,半夜三更跑这么急,怕是有啥要命的大事儿啊……”许茂元忧心忡忡,很是不安。 徐村长拧着眉头喃喃道,“城门关了后,除非是有啥紧急情况,拿着上头的亲笔手书或是令牌,不然,喊破喉咙都没用,谁敢开,谁就得获罪……” 俩人对视一眼,许茂元问,“那咱们?” 徐村长抬手抹了把老脸,“再等等看,真要有事儿,咱们现在跑也来不及,应该跟咱们没啥关系。” 他们圈起来的这块地方,离着县城门有二三百米,离着官道也有段距离,进可攻、退可守,还算安全。 许茂元便没再说啥。 俩人等了会儿,没见到骑马的人再回来,倒是又远远看到七八辆骡车赶了过来,前头的几辆都带着车厢,不知道里头坐的是啥人,后面的车上堆的高高的,却也用油布都盖着,看不分明。 赶车的人抽着鞭子,显然也在着急赶路。 “大晚上的,这是干啥?就算再赶,城门也关了,来不及进去投宿了啊……”许茂元不解。 徐村长则若有所思的道,“这拨人跟前头骑马的……会不会就是一拨啊?骑马快,先去叫城门,赶车的再随后到。” “别说,还真有可能。” 俩人小声嘀咕着,其他值夜的人已经暗暗警惕起来,这又是马又是骡子的,明显是有护院的富贵人家,他们担心难民抢粮食,却不怕难民,打起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但这些贵人们,却不是他们能招惹起的。 这是阶层,在他们骨子里就打下的烙印,很难跨越根除。 所以,此刻才会如临大敌。 顾欢喜这会儿已经避开人,从房车里,拿出个夜用的望远镜,把城门口的场景看的清清楚楚,马上的男人又是塞银子,又是递上谁的帖子,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却依然叫不开城门,等到后面的骡车到了后,从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穿着富贵,一脸焦灼,他上前跟守门的人又说了一通话,城门依然没开,不过,好像事情好像有了转机,因为她看到那穿着富贵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她回到队伍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徐村长看到她这幅淡定自若的模样,不由愣了下,忍不住道,“怀义媳妇儿,你不害怕啊?” 女人这时候不是该早就吓得去找自己男人,躲男人后头求庇护了吗? 顾欢喜含笑道,“也是有点担心的。” 徐村长,“……” 你要是不笑得那么真实,我或许也就信了。 “你不叫怀义起来?” “叫他起来干啥?他累了一天了,让他睡个安稳觉吧,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守着就行。” 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把徐村长给彻底整沉默了。 第84章 再次遇上 一更 半个时辰后,城门居然开了,那一溜堆得高高的骡车,很快便消失不见,城门再次关上,寂静的夜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村长和许茂元面面相觑。 徐长松忍不住喃喃道,“咋就开了,让他们进去了呢?” 晚上为啥关城门?那是为了一城百姓的安全!但现在却能随意开关,那城里的百姓夜里还能睡踏实? 没人能回答他。 徐村长心头有点发堵,烦躁的摆摆手,“行了,那不是咱该操心的,现在没事儿了,抓紧时间睡觉去。” 夜再次陷入沉寂,却有不少人睡不着了。 小两口换班时,顾欢喜把上半夜发生的事儿给他提了个醒,“跟在咱后面的那些难民又动手了,不知道有没有伤亡,我用车里的望远镜看了眼,人多了不少,现在起码能有一百了。” 许怀义早有所料,“这世上,不缺聪明人,眼下这种境况,留下只会越来越艰难,走的越早,麻烦越少,生机也越大,不过他们没能劝动村里的人一起,也可能是不想管那闲事儿,可等上了路,他们慢慢就会体会到单打独斗、独善其身,有多不现实了,势必走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逞能没用,只有抱团,才能让那些心有恶念的人不敢轻易觊觎。” 闻言,顾欢喜似笑非笑的哼了声,“内涵谁呢?谁想独善其身、单打独斗?谁不想抱团、还逞能了,嗯?” 俩人在车里,孩子们又都睡得沉,不怕人看,所以许怀义没羞没臊的抱住媳妇儿,腻歪的求饶,“媳妇儿,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映射你的意思,在我心里,你说啥做啥都是对的,我无条件的服从追随……” 顾欢喜被他给肉麻的搓了搓手臂,嫌弃的道,“快闭嘴吧,那些跟上来的难民,就这么晾着不管?” 许怀义安抚的捏着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他们合不起伙来,对咱们造不成啥威胁,顶多就是把村民们当成下家,把儿女卖进来,换个活命机会,那也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孟进用粮食买媳妇儿,只要人家乐意,咱们能说啥?再说,还有徐村长压着呢,出不了乱子。” 顾欢喜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事儿,转而提起那一伙进城的人,“对方塞了不少银票,穿着打扮也富贵,看样子是个不差钱的主,不过最开始守城的衙役没松口,后来又递了张帖子,许是哪个有身份的人写的,用钱和权开路,双管齐下,城门就开了,可见这个县令不但贪,还是个贪得无厌、没有下限的,白天收一两银子的进城费,便是趁火打劫,咱们明天尽早离开这里,省得节外生枝。” 许怀义表情凝重起来,“行,我心里有数儿了,不过依你看,他们为啥大半夜的宁肯被人宰,也想进城?” 顾欢喜沉吟道,“我猜,应该是他们中有人生病了,还是比较严重的急症,这才赶着进城找大夫。” 闻言,许怀义松了口气,“那跟咱就没啥关系了,只要不是后头乱起来,有强盗匪寇撵着就行。” 他还以为是进城躲灾祸、求庇护呢。 殊不知,他以为没关系,但躲不开的终究会相遇。 彼时,他们已经离得那个小县城很远了,早早的就催命似的赶路,中间只简单停歇了两刻钟,等到中午找好地方埋锅造饭时,村民们累的连说话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跟着他们的难民就更不用提了,形容更加狼狈凄惨,直接往地上一躺,闭上眼说啥都不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就打脸了。 一阵阵马蹄声远远传来,接着,一溜骡车出现在路的那头,随着越来越近,他们看到那些骑在马上的人,个个带着兵器,神情肃然,目光凌厉,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护院,连赶车的车夫都随身带着砍刀,那眼神,所过之处,叫人两股战战,活像他们是被盯上的猎物,下一秒就要见血似的。 难民们霎时间忘了疲累,条件反射般的离开官道,转身往远处的树林子里跑,很快,便一哄而散。 他们躺过的地方,只剩下些破旧的鞋子,那是太过慌乱、不小心跑丢的,也顾不上捡,只埋头逃命。 见状,许家村的人也难免有些慌乱,甚至还弄不明白为啥就这样,便下意识的想把搬下来的家当往板车上装,还有女人和孩子,胆小的已经哭出声来。 关键时刻,许怀义站出来,吼了一嗓子,“该捡柴捡柴,该打水打水,该做饭做饭,吃饱喝足了,大人们抓紧休息,想学认字算术的,到我这边来!”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神色有些不耐,但眼神坚定平静,对来的这拨人,显然并未觉得害怕。 村民们见状,竟然奇异的被安抚住了。 更神奇的是,他们居然没觉得许怀义这幅样子是在逞能硬撑,或是虚张声势,他们几乎一致认为,许怀义就是没把眼前这些人当回事儿。 不愧是能面不改色连断三个人腿的男人呐! 别说,以前提起这个事儿,他们心里只有忌惮,如今再想起,好家伙,居然让他们安心踏实了。 徐村长还不太踏实,他凑过来,低声问,“怀义,他们对咱们真的没威胁?我瞧着,那些人身上都带着股狠劲儿,肯定见过不少血,万一……” 许怀义不疾不徐的搅和着锅里的粥,这次翻滚着的是大米,他打算今中午换个口味,做皮蛋瘦肉粥,新鲜的肉没法从房车里拿出来,只能用腊肉代替,皮蛋倒是无所谓,找个由头就能遮掩过去,他正琢磨着,听到徐村长的话,便随口道,“那些骑马的,应该是镖局的,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主家和财物,咱们都是老实百姓,又不去抢人家,有啥好怕的?他们更没必要对咱们下手,咱们这三瓜俩枣的,人家都看不上眼……” 说着,示意徐村长往那些堆的高高的骡车上看,“咱们跟他们比起来,他们才是肥羊,让人惦记,所以,该紧张的是他们才对,” 闻言,徐村长悬着的心才落了地,“那就好,那就好……” 许怀义淡淡的提醒,“不过,也得跟村里人说一声,别往人家那边凑,不然被当成匪寇砍了,可就冤枉了。” 谁也不能保证,村民里,有没有那种好事儿的,或是心大的,见对方有钱有势的想搏一把,把自己坑了没事儿,但别连累他们。 徐村长反应过他话里的深意,脸色变了变,赶紧去敲打了。 第85章 神医在民间 二更 徐村长走后,许茂元又忧心忡忡的来找他说话,“怀义,你早上催着大家伙儿早早离开,是不是就为了躲开这些人?” 许怀义摇头,“不是他们,我是防着那些衙役,还有县令使坏儿。” 许茂元怔愣的问,“他们咋使坏儿?” 许怀义心里暗叹,古代的百姓,有时候是真的老实,被朝廷和各级衙门管的服服帖帖,啥心思都不敢有,连揣摩恶意都像是犯戒似的,他撕开那层假象,露出丑陋的现实,“大伯,那县令不是个好东西,眼下旱灾当头,百姓日子艰难,他不说想办法救助,却趁火打劫,还想从百姓身上再扒下一层皮来,不然,也不会收取一两银子的进城费,这跟那些拦路抢劫的土匪有啥区别?” “咱们没如他的愿,他心里能舒坦?指不定在琢磨啥对付咱们的手段呢,不赶紧跑路,留在那儿等着他宰?”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不然,真落他手里,咱们不脱层皮怕是走不了。” 这跟碰上土匪强盗还不一样,碰上那些个东西,可以毫无负担的跟他们厮打拼命,但县令这种台面上的人,只要不是想造反,谁敢跟他硬刚? 所以,只能避开。 许茂元听完,脸色不由泛白,甚至浑身后知后觉的有些发冷,嘴唇嗫喏着,“你做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跑的好,跑的好……” 说道这里顿了下,又焦灼的问,“那这些追上来的人,应该跟县令没啥关系吧?也不是冲着咱们吧?” 许怀义安抚道,“放心吧,大伯,不是奔着咱们来的,他们是另有旁的急事儿,跟咱们没关系。” 这话才落下,许茂元都来不及高兴,就见有人朝着他们的队伍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穿着青色长衫,四十来岁,看模样气质,不像是主家,应该是个管事的,他后面还跟着俩一身煞气的镖师。 “这,这是要干啥?” 许茂元惊惶失措,下意识的看向许怀义。 许怀义镇定自若,还在搅动着锅里的粥,仿佛那才是最重要的事儿,而不是应对眼前的状况。 那中年男人走至跟前,眯着眼,先打量了一圈,才出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灾民?” 村民们没个敢应声的,都装傻的避开视线。 那中年男人见状,脸色微微下沉,“你们这里有主事儿的吗?” 也是巧了,他问完这话,徐村长刚好过来了,也没想到会赶上这种局面,一时有些发怔。 那中年男人眼神挑剔的看向他,“你是什么人?” 徐村长忍着心里的恐慌,弯着腰,结结巴巴的道,“小,小老儿,是这里的村长,我们,是从桐县来的,打算,去京城讨生活,不知是哪儿冲撞了贵人……” 那中年男人不耐烦听他说话,摆摆手,倨傲的打断,“行了,我家老爷让我来问问,你们中,可有擅长小儿病症的大夫?” 闻言,徐村长愣了下,“您是要找大夫?” 吓死他了,还以为是来找碴的呢。 中年男人拧起眉头,似是嫌弃他太笨了,“不然呢?我来找你还能做什么?到底有没有?赶紧的,我家老爷还等着回话。”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老爷,都没抱啥希望,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正好有呢? 不是都说神医在民间嘛,总得碰碰运气。 谁想,还真有。 徐村长迟疑道,“有倒是有,但,不知道能不能帮到贵主家……” 中年男人急切的打断,“试试就知道了,人呢?” 徐村长无奈,只得让大儿子去请焦大夫,很快,焦大夫就匆匆背着药箱走过来,相较徐村长的忐忑不安,焦大夫就镇定多了,脸上并没有那种给贵人们看病的惶恐担忧,对病人,他一视同仁。 那中年男人见他这般风采,倒是多了几分期待,于是也没细问,就迫不及待的领着他离开了。 几人走后,现场的气氛紧张气氛瞬间解封。 村民们小声的议论着,倒是没了之前的恐慌。 徐村长对着许怀义道,“唉,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刚才,我也想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又怕说谎没戳穿,那更得罪人,可就这么把焦大夫推出去,万一,出了点啥事儿,我可是把人家给坑了……”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我瞧着,焦大夫能应付的来。” “真的?”要是那样,对他们来说,可就是个送上门来的好事儿了。 “真不真的,等下看看就知道了。”许怀义回想着焦大夫来许家村的种种表现,倒也没有啥特别的地方,但医术确实不错,反正四邻八村的有点不舒服都会去找他看病,称得上是药到病除。 媳妇儿生孩子大出血,生死攸关时,也多亏了他,能在那种危急关头救下人,看来确实很有两把刷子。 等到吃完饭,焦大夫被那个中年男人客客气气的送回来时,村民们都沸腾了,他们不光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还看到了烤鸡和香喷喷的大米饭,这都是送给焦大夫的谢礼,由两个小厮恭敬的捧着。 据说,这还只是一部分,等治好病后,还有重谢。 村民们羡慕的都眼红了。 许怀义倒是没羡慕,只私下跟媳妇儿感慨,“焦大夫以前被严重低估了呀,敢情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呢。” 顾欢喜坐在躺椅上,正拿着本书在看,闻言,头都没抬的道,“那还不好吗?” 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一路跟着,安全系数直线上升。 许怀义美滋滋的道,“好,咋不好?这是啥运气,天选之子也不过如此了吧,呵呵呵……” “别吹了,赶紧躺下歇歇去吧。” “等会儿,他们肯定还得找我说事儿……” 果然,徐村长来喊他,一起去找焦大夫。 半个小时,他才回来,拉着她去车里说话,围在这片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光孩子,还有些小年轻,都是来跟着徐长柏学认字的,另外,刘修文也在,他负责教些简单的算术,许家村逃荒路上小课堂正式从这一天成立了。 “媳妇儿,你知道我听了些啥?” 一上车,他就神秘兮兮的,那眼神简直诡异的发亮。 顾欢喜无语的道,“我上哪儿知道去?赶紧的,少卖关子。” 许怀义凑她耳边,窃窃私语,“我怀疑,除了咱俩,或许还有人穿越了,不然,就是重生。” 第86章 重生者 一更 许怀义说完,就发现儿媳妇儿一脸平静,不由愣住,他以为自己扔下颗炸弹,不说炸的花容失色,也该多少露出几分意外吧? 怎么现在都没点反应? “媳妇儿,你咋不吃惊呢?” 顾欢喜淡淡的道,“没什么可吃惊的,咱俩都能来这里,旁人为什么不能?咱们还没碰上,不代表就没有,你忘了往前几十年的开国皇帝了?那位穿越前辈赤手空拳都能建立个王朝,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许怀义挠挠头,茫然自问,“难道是我大惊小怪了?” 顾欢喜给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许怀义,“……” 行吧,算他见识少。 他心大,郁闷也不过是片刻,就重整旗鼓,再次神秘兮兮的凑她耳边嘀咕,“不过,我仔细琢磨,比起穿越,那人的种种行为更像是重生。” 顾欢喜问,“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许怀义低声道,“安平县主,孟瑶。” 顾欢喜听的稀里糊涂,不耐的催促道,“说明白点儿。” 许怀义这才把从焦大夫那里听来的消息,挑着要紧的说了一遍,“请焦大夫去看诊的是青州城里的富户人家,姓姚,当家的男主人叫姚昌明,说来也巧,之前我去县里卖琉璃的那家当铺,就是他们家的,名气还不小呢,不光县里和青州城有,京城都有立足之地……” “这次生病的是他的小儿子,今年才六岁,他连着生了俩闺女才得了这么个嫡子,所以宝贝的很,谁想刚上路就生病了,昨晚急着进城,就是为了找大夫,被那个县令狠宰了一笔,可找的大夫没大用,退了烧,没多久又升上去,这才急慌慌的又上路,打算去下个府城看看……” “临时停在这里,也是他儿子难受的厉害,烧的都抽搐了,这才急病乱投医,来咱这里撞撞运气,没想到焦大夫还真行,三两下,就帮他儿子给控制住了病情,原本烧的迷迷糊糊,喝水都费劲儿,现在都睁眼喝上小米粥了,要不,姚家那管事的能恭恭敬敬的把焦大夫给送回来呢,还送上那么厚实的谢礼,这可是救命啊……” 顾欢喜气的掐他一把,“扯这么多没用的干啥?说重点!” 许怀义夸张的吸口气,“嘶,媳妇儿,前面不说清楚,咋引出后面的重点呢,这都是一环扣一环,哪一句都省不了……” 顾欢喜瞪眼,“说不说?” 许怀义立刻讨好的笑道,“说,马上说,重点这就来了,那啥,你听完刚才那些,肯定好奇,依着姚家的家底,碰上灾荒年,也根本不用逃荒,对吧?但姚昌明还是大张旗鼓的离开了,为啥?那是因为他有个兄长在京城当官,官职还不小呢,是礼部员外郎,他去京城投奔兄长,当然也不是因为灾荒年吃不上饭,而是为了他儿子上学,京城的教学质量肯定更好啊,据说,美名远扬的好几家呢……” “别急,这就说到重点了,这位礼部的姚大人长女,嫁给了平远伯府的嫡次子孟重楼,俩人生的女儿,就是孟瑶,这下关系都理清了吧?” 顾欢喜骂道,“我理清个头啊?说了这么多,都没说明白,这个孟瑶到底有什么重生的表现?还有,她为什么能得封县主?焦大夫又是怎么知道远在京城的这些事儿的?去给姚昌明儿子看病,还能聊出这些八卦来?” 许怀义闻言,意味深长的道,“所以啊,媳妇儿,我怀疑焦大夫身份也很不简单呢,他似乎对京城的事儿还挺了解的,说到平远伯府,神情自若的很,不过提起孟重楼,脸上就带出几分不屑来,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要不然,堂堂伯府,也不会给嫡次子,娶个礼部员外郎的女儿了……” “这俩口子在伯府里都不咋受待见,直到生了孟瑶,孟瑶今年四岁,据说之前,平平无奇,没错,就是平平无奇,长得不出挑,性格也不讨喜,脑子也没瞧出灵透来,孟家嫡出庶出的女儿足有十几个,所以她混在里头,毫无存在感,但一个多月前,我算了算,恰好也是咱们穿过来的时候,她落水了,被人救上来后,昏迷了三天,孟家都以为活不了了,结果她忽然睁眼了……” “睁眼后,就说她梦到了菩萨,还被点化了,总之神神叨叨的,孟家也不当真,只以为她是被啥脏东西给缠住了,又是请和尚念经,又是请道士作法,直到,她连续说中了两件事,大家才信了。” 顾欢喜配合的问,“哪两件事儿?” 许怀义道,“一件是,她提醒她父亲,几月几号不要去春风楼喝酒,去了就会有血光之灾,孟重楼不信,照旧去了,结果在那里有人打架斗殴,他被殃及池鱼,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腿,另一件,是京城有户人家的小姐莫名失踪,家里人咋寻也寻不到,京兆府出面都没用,但孟瑶提供了个地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神奇吧?” 顾欢喜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确实更像是重生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她自己本人重生,不然的话,可能不会记得孟重楼受伤这种小事儿,至于大户人家的小姐失踪,想来,按照前世的剧情发展,后来定传的沸沸扬扬,她这才会有印象,就是不知道,她是从哪一年重生回来的。” 许怀义不怎么感兴趣的道,“管她哪一年呢,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顾欢喜无语的瞥他一眼,要是没关系,能跟他们同时间命运发生改变?就算现在没关系,将来也很可能会有纠缠,“你还没说,她是怎么被封为县主的呢,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县主的品级可不低,正二品呢,往上就是郡主、公主,跟皇亲国戚,一步之遥。 许怀义道,“这事儿具体的倒是没人清楚,传言,是她晚上做梦,又受了菩萨的点化,避免了什么灾祸,好像是跟皇帝有关,反正是立了功,这才被封为安平县主,听听安平这封号,我猜着,八成是救了皇帝一命,媳妇儿,你觉得呢?” 顾欢喜起身下车,“睡你的觉吧。” “哎,媳妇儿,别走啊,咱们再探讨探讨……” 顾欢喜头也不回的离开,探讨个鬼啊,一听就不靠谱,孟瑶就是知道哪一天皇帝有危险,她跟孟家人说了,孟家人也不敢莽撞的就去提醒皇上,除非孟家当家人没脑子,立功太心切,不然,这种敏感危险的事儿,能避则避。 第87章 不忘初心 二更 顾欢喜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不远处,逃荒路上小课堂,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大体分了两拨人,一拨归徐长柏在教认字,几乎都是孩子,没有课本,也没纸和笔,徐长柏在地上写,围着他的孩子们也拿着树枝照葫芦画瓢。 另一拨人年纪稍大些,在跟着刘修文学算术,这是奔着将来好出去找个活儿干的,会算账有优势。 顾欢喜收回视线,见顾小鱼独自坐在椅上看书,走过去问道,“小鱼,你怎么没去跟着学?” 顾小鱼抬起头,往孩子们扎堆学习的那处看了眼,神情复杂的道,“两位叔叔教的,儿子都会。” 闻言,顾欢喜不由意外,“算术也学过?” 不管是她对古代的理解,还是原主的记忆,时下的读书人,对算术都不怎么重视,前朝科举,都没有算术这一门,如今朝廷取仕虽说加上了,但比例很小,学子们还是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四书五经上,甚至有些人,把算术归为小道,言辞中颇为瞧不上,所以,正经学算术的,除了真正喜爱的人,就是想当账房,或是商户了。 顾小鱼点点头,“嗯,学过一点九章算术。” 顾欢喜来了兴致,“那娘考考你?” 她前世学的是财会专业,数学自然不在话下,闲着的时候,也翻看过古代那几本比较有名的算经,比如《周髀算经》、《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当然也有名气最大的《九章算术》。 顾小鱼自是不会拒绝,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顾欢喜问他学到了哪里,心里有数后,用炭笔在白纸上写了几道题,拿给他做。 顾小鱼也用炭笔作答,不过使用的不熟练,写字多少显的有点别扭,但他做题的速度并不慢,而且,答案全对。 顾欢喜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不动声色的在边上看着他答题,他的演算方法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写数字时,比划很自然。 没错,拜开国皇帝所赐,如今已经出现了阿拉伯数字,尤其是在民间,没读过书的百姓要记账时,都是用数字,因为方便简单,倒是那些正经读书人有些排斥,还是习惯用文字,科举考试中,也要求必须用文字,大约是怕数字容易被涂改,至于账本,则看商家的意思,大多是两种并行,这一点倒是跟后世做账相似。 “做的不错!”顾欢喜不吝夸赞,“答案全对。” 顾小鱼的嘴角不明显的翘了下,一闪而过。 “再给你出几道题试试?” “好……” 这次,顾欢喜出的题就加大了点难度,顾小鱼做题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不过,只要写出来的答案都是正确的,到最后一题,他皱起小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落笔,脸上满是不确定。 顾欢喜挑眉,“还要不要改了?” 闻言,顾小鱼神色越发犹豫不决,试探着道,“那儿子再想想?” 顾欢喜勾起唇角,“可以。” 于是,顾小鱼又埋头苦想了一会儿,反复演算了几次,然后把刚才的那个数字给划掉,改为别的。 见状,顾欢喜又问,“还改不改了?” 这次,顾小鱼摇头。 顾欢喜再问,“确定就是这个答案了?” 顾小鱼被她这连番问话,给整的忐忑起来,不过还是僵硬的点了点头,“就是它了,不再改了。” 顾欢喜微微一笑,“那太遗憾了,这个答案是错误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见他脸上闪过失落,才又继续道,“不过更可惜的是,最初的那个被你划掉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顾小鱼,“……” 此刻,他已经不是失落,而是懊悔和不甘了。 顾欢喜问,“很懊悔吧?懊悔没坚持到底,被我三两句话,就轻易影响了你自己的判断,这个题,虽然难,但是你还是能得出正确答案,最后却修改错了,因为,我的话,让你产生了质疑,从而变得不自信。” 顾小鱼羞惭不已。 顾欢喜摸摸他的头,“娘并不是在批评你,而是通过这件事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坚持初衷,不因为旁人的干扰就背离初衷,所得到的结果才是正确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懂了么?” 顾小鱼重重点头,这件事,这番话,在他往后的人生中,占据了牢不可破的地位,幼时的初心,年少的宏愿,在历经重重考验、诱惑、煎熬时,都不曾改变,最终走向他想要的人生。 下午再次启程时,姚家的车马也随之一起上路,原本姚家是想重金聘请焦大夫跟他们单独走,速度不但快,路上还舒坦,但焦大夫拒绝了,坚持不跟许家村的村民分开,无奈之下,姚家才屈就,勉强跟灾民们同行。 谁叫神医难求呢。 这样一来,队伍就壮大了不少,姚家自然在最前面,又是马又是骡子,再有五大三粗的镖师们开道震慑,顿时队伍的整体气势就拔高了许多,途径之处,别说三两个难民,就是还没开始逃荒的普通百姓见了,都会远远的避开。 如此安排,可是省了不少麻烦,村民们跟在后面,心里都不由觉得踏实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但许怀义有点烦,倒不是烦姚家抢了他领路的活儿,而是烦有了姚家的加入后,有些事就变得很被动,比如行进速度,比如找什么地方埋锅造饭,姚家是不会考虑他们许家村的意见的,只会理所当然的替他们做主。 所以等到中途停下歇息时,许怀义找到徐村长,提醒道,“咱们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尽快跟姚家分开。” 徐村长愣住,不解的问,“为啥啊?跟着他们,虽说略有些不便,但安全踏实啊,他们有镖师护送,这路上就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了,利大于弊,这事可行呐……”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福祸相依啊,村长叔,你只看到姚家的镖师带给沿途灾民们的震慑,却忘了,姚家那一辆辆骡车上拉着的粮食和财物,会让多少强盗匪寇垂涎觊觎,届时,他们来抢,镖师们难道会护着咱?咱们只会被殃及池鱼,沦为牺牲品。” 闻言,徐村长顿时面色变了,后脊梁都冒出冷汗来,“对,你说的对,是不能光看眼前这点好处,就看不到危险,怀义啊,多亏你提醒,不然叔要犯大错了……” 第88章 忍不下去了 一更 徐村长虽说意识到了跟姚家一道上路,危险远大于占的那点便宜,但想分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最起码在姚昌明小儿子身体好利索之前,他们这边没法开这个口,即便开了,姚家也不会同意。 还要得罪姚家,被骂不识抬举。 徐村长就乐观的想,或许等姚家不需要焦大夫看病了,会主动扔下他们先走呢,而且这种可能性还很大,毕竟,跟他们这支逃荒的队伍同行,既没面子,还拖累他们的骡马速度,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嘛。 然而,他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理论和想象,跟现实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他以为的,终究是他以为的,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料。 直到三天后,姚昌明的儿子姚炳都能下车撒欢了,姚家的车队还没有流露出半点要跟许家村分道扬镳的意思。 这下子,徐村长难免有些急了。 趁着中午停在一处林子里埋锅造饭,徐村长拧着眉头来找许怀义商量事儿,“他们这是啥意思?难道还赖上咱们不成?咱们有啥可让他们图的啊,这病也看好了,总不能咒自家孩子还要再生病吧?”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姚家。 同行这几天,徐村长对大户人家的那点敬畏都被磨平了不少,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当然明面上还是不敢透出分毫的,只能私底下吐槽几句。 不止他,其他村民心里也都有点意见了,主要是太不自由,虽说之前许怀义带队,也是许怀义跟村长说了算,他们被动的听命,但俩人的安排合情合理,都是为他们考虑啊,这些天可好,他们就差成为姚家的奴才了。 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啥事都是姚家说了算,姚家想休息了,他们就得跟着一起停下,姚家要走,不管他们在干啥,都撵着他们跟上,最过分的是中午和晚上,姚家的镖师和护院,把他们圈在一个地方,不准他们到处溜达,说是会冲撞姚家的女眷。 这算啥?他们又不是犯人。 而且,他们还得捡柴做饭,也想四下寻摸些野菜吃呢,还有孩子们,总是圈养着,都给憋的够呛,大人们也不敢高声说话,总之,那日子过的叫一个憋屈。 这些状况,徐村长清楚,许怀义自然也早就看在眼里,他却冷眼旁观着,并没想法子去解决,他就得让他们深切体会到,便宜不是那么好沾的,吃人家的饭,看人家的脸,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 现在听到徐村长终于耐不住来找他,不疾不徐的道,“我估摸着,姚家还真打算跟咱们绑在一块去京城了。” “啥?”徐村长又惊诧又纳闷,“为啥啊?” 许怀义搅动着锅里的粥,随口道,“当然是有利可图了。” 徐村长心口一跳,“他们图咱啥?咱们能有啥啊,没银子没粮食……” 许怀义淡淡的道,“咱们有人。” 徐村长怔住,片刻后,反应过来,脸色就变了,再开口话都说不太利索,“你,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利用咱们,去挡灾?” 许怀义点了点头,“虽说姚家雇了镖师,还有护院,对付小股的山匪是够了,但万一遇上大规模的强盗呢?他们就算能应对,也必然会损失惨重,尤其他们还带了那么多粮食和银子,还有女眷,这些可都是招人抢夺的重灾区,可要是跟咱们捆绑到一块,就能替他们分担一大部分灾祸,更重要的,咱们有人,不说女人孩子,能拿起砍刀上阵的,随便划拉下也有七八十个,就算没镖师身手好,但几个还能打不过一个?” 顿了下,他又意有所指的提醒,“你看跟在咱们后面的那些难民,多磕碜呐,姚家却也没有驱赶,为啥?还不是为了关键时候,推出去挡炮灰?” 徐村长听完,倒吸口冷气,“这,这,这用心也太恶毒了……”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这算啥恶毒?在他们那些人眼里,穷苦百姓命如草芥,哪里有他们的值钱?” 所以,死了就死了,替他们死,还叫死得其所呢。 徐村长原本蹲着,听完这话后,直接跌坐在地上,双手搓着老脸,好半响才有了点力气,急切切的抓着许怀义的手,像捞着根救命稻草,“怀义啊,你脑子好使儿,想个辙,咱们得赶紧跟他们分开,离得越远越好,不能再沾上了……” 许怀义这回没推脱,“行,回头我想想。” 其实他心里早有主意,但不能轻易的就这么说出来。 徐村长踉跄离开后,顾欢喜抱着闺女溜达回来,喝着皮蛋肉粥,了然问,“终于忍不下去了?” 许怀义笑着“嗯”了声,“比我预想的还早一点。” “那什么时候跟他们分开?”不光村民们觉得不自由、受拘束,顾欢喜也烦的够呛,她是女眷,倒是没限制太多,但多了姚家那些镖师和护院,她再到处溜达,于名声也不好听,所以这几天,她活动范围着实缩小了不少,想偷着拍几张照片都费劲儿,姚家雇的那些人,可不好唬弄。 “明天吧。”许怀义边说着,往她手里塞了块烤好的锅饼,里头的肉酱夹的足足的,“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顾欢喜抬手摸了摸脸,她瘦了?她明明胖了两斤好不好!逃荒路上,还能长肉,整个队伍也就只有她了。 谁叫她唯一的体力活动,就是抱着闺女到处溜达,涨涨见识,其余时间,要么坐在车里看书写话本子,眼睛累了,就开窗看看外头的风景,要么就靠在躺椅里喝茶下棋,顺带教教儿子,晚上值夜,别人都喊熬的辛苦,她却享受的围炉煮茶、吃吃喝喝。 这日子过得,比前世旅行还要舒坦,不长肉才怪了。 吃饱喝足,小课堂又开始了,徐长柏继续教认字,每天中午教十个,看孩子们的接受能力,能记住几个算几个,这不是正规学堂,没法儿按部就班的来,这属于突击强化训练,填鸭式的学习,所以,能学到多少,完全看个人的本事,毕竟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小课堂就解散了,没必要搞长期计划。 刘修文还是教大家算术,他边摆弄着算盘上的珠子,边讲解着那些珠算口诀。 太难的,村民们也学不来,只能懂点加减之类的算法,勉强也够用,倒也有几个心大的,还去找刘石头帮忙给做个算盘,路上用来练习,如此,到了京城,再去找活儿干,不就有优势了? 第89章 有人欺负你媳妇儿 二更 小课堂进行的如火如荼时,谁也没想到,姚家那位小少爷竟然跑来了,身后跟着丫鬟、小厮,还有管家和护院,哗啦啦一大帮子,村民们见状,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之际,就听姚炳一番毫不客气的奚落。 “你们都沦为难民了,还学这些有何意义?难不成还指望将来能进学堂读书不成?你们有银子交束修吗?” “不是说你们都开始吃草了吗?还有力气学习呢,哈哈哈,简直笑死人了,还有你们这是穿的什么?衣不蔽体,简直污了本少爷的眼睛……” 一身富贵的小少爷,盛气凌人,满眼鄙夷,将那些正努力学认字的孩子们打击的都低下了头,涨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学算术的那拨年纪大些,此刻,更觉羞辱,但骨子里对大户人家的敬畏,让他们不敢硬刚。 村民们,也是选择忍气吞声,不然,还能抗争吗? 习惯了被奴役的人,脊梁骨是很难再挺直的。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发酸,也充斥着厌憎和不爽,但见徐村长都没吭声教训这个骄纵傲慢的小少爷,她就更没立场站出来了。 谁想,她都打算随大流苟着了,那小少爷却蹦跶到她跟前来了。 姚炳看上了顾小鱼手里的玩具,理所当然的就让小厮去给他拿过来,这要是换成旁的村民,再不情愿,但碍于形势比人强,也就只能委屈自家孩子,把东西给这位小少爷玩了,毕竟也不算啥太珍贵的东西,不值当的据理力争,也不敢驳了姚家的面子。 但牵扯到许怀义,事情就无法预料了。 村民们下意识的紧张起来,怕许怀义翻脸,哪怕许怀义此刻并不在场,还在车厢里呼呼大睡。 徐村长也揪起心来,快速的在脑子里想着,等下万一许怀义媳妇儿要是不同意,要咋办才好。 他要是出面说和,能管用不? 总觉得两边都不会给他面子啊。 好在姚炳骄纵霸道,姚家的小厮还没太混,还知道用眼神请示管家,而姚管家看在焦大夫的面子上,倒也没太强势无礼,而是摆出自以为客气的态度,掏出几十个铜板,说要买下这个玩具。 那玩具是许怀义从房车里拿出来,给顾小鱼打发时间的,在许怀义看来,五岁的孩子,整天就知道看书,这咋行呢?这童年过得也太无趣了,孩子就得有个孩子的样儿,而没有玩具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所以,他在问过顾小鱼之前玩过鲁班锁和九连环后,就给了他一副木制的拼插玩具,大约有上千块,拼插到一块大木板上,就是套精巧的四合院,非常考验眼力和耐性,还能培养专注力。 顾小鱼收到后,很是喜欢,这两天一直在玩,已经拼出几间屋子了,谁想此刻,却被旁人给看中了。 他抿着唇,脑子里天人交战,正在交出去息事宁人、不给父母添麻烦和不舍得中拉扯着,就听到斩钉截铁的一声“抱歉,我们不卖。” 顾欢喜拒绝了。 顾小鱼愕然的看着她,这一刻心里是何滋味,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只觉得眼眶发涨,鼻子发酸,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一块小木片。 与他毫无血缘的母亲,此刻,却坚定的护着他,而不是碍于地位悬殊,罔顾他的意愿和感受。 村民们见状,就目瞪口呆了,这,这位顾氏,胆子这么大么?竟然,连姚家的面子都不给啊。 真不愧是许怀义的媳妇儿。 徐村长居然诡异的觉得,事情就该如此,但头秃也是真头秃,这要如何收场呢? 姚管家愣了下,似是不敢置信,再次问了遍,还特意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够,钱还可以再加。” 顾欢喜依然摇头,一副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态度。 姚管家有些不悦了,不过,还是又按捺着把钱往上提了提,直接掏出半两银子来,“这些该够了吧?” 顾欢喜眉眼淡淡的道,“这不是钱的事儿,是我们不愿意卖,我儿子很喜欢这玩具,所以,恕无法忍痛割爱。” 闻言,姚管家拉下脸来,几次三番被驳面子,他火气也窜上来了,反正看穿着打扮就是一村妇,他还用顾忌? 于是,斥道,“你,你这妇人,好生不识抬举!我家少爷看中你儿子的玩具,那是你们的福气,你倒是摆起谱来了,哪里来的胆子!” 换做旁的女人,被这么疾言厉色的喝斥,不说吓晕过去,也得羞恼的抹眼泪,甚至去寻死觅活了,但顾欢喜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她非但不怕,还彻底被挑起了火气,指着姚管家骂道,“你又哪来的胆子强买强卖?说我不识抬举,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家的一条狗罢了,我可是正经良籍,要不是嫌脏了手,老娘大耳刮子抽你信不信!” 围观到这一幕的众人都看傻了,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他们都听到了什么吆,确定不是做梦吗? 姚家这边也是目瞪口呆,这村妇莫不是疯了? 大约只有顾小鱼,看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他娘好威武呀。 而作为被骂的对象,姚管家此刻气的差点撅过去,下意识的就抬起手来想打人,见状,其他人尚且还没反应的过来,就见顾欢喜抓起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比这更猛的,是顾欢喜冷声道,“你动我一根指头试试!” 姚管家,“……”” 一时间,他还真被顾欢喜这幅样子给震住了,抬起的手僵硬的悬在半空,看起来有点可笑。 气氛也有片刻的凝滞。 这时,许怀义从车里急窜出来,手里还拿着砍刀,“媳妇儿,出啥事了?我刚才咋听到有人摔杯子?” 顾欢喜道,“是我摔的,有人欺负你媳妇了!” 闻言,许怀义立刻变脸,“啥?谁他娘的不要命了!” 顾欢喜指着姚管家,“他,不但骂我,还想动手……” 都没等她告完状呢,许怀义的铁拳就直扑姚管家的脸,瞬间,姚管家的鼻血就飞喷出来,这还不算完,许怀义继续拳打脚底,边打还边骂,“你他娘的算啥东西?还敢动我媳妇儿,我都舍不得骂她一句,你找死呢……” 砰砰砰,拳拳到肉的声响,再加上那满脸的鼻血,还有姚管家毫无招架之力、半死不活的样子,那场面,着实瞧着有些惨烈。 围观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第90章 两口子都是狠角色 一更 许怀义冲上去打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一个生猛狠厉,一个不管不顾,那气势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硬是让围观的人没一个敢上去拦的,劝都不敢劝一句,就那么瞪大眼干看着,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群半大孩子们,倒是看得有点热血沸腾,之前他们被姚炳羞辱,敢怒而不敢言,大人们也没个为他们出头的,他们再憋屈,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但现在,有人帮他们出气了,哪怕打的不是姚炳,而是姚管家,那瞧着也解气啊,打姚家的狗,就是打姚家的脸面,这道理他们还是懂得。 所以此刻,心里都特别痛快,甚至跃跃欲试,恨不得想上去补上两脚过过瘾。 而村民们这会儿想的却是,当初许怀义断那三个人的腿,敢情还是手下留情了呢,不然照眼前这揍的劲头,能把脑浆子给打出来。 瞧瞧姚管家那样儿吧,亲娘来了都认不出。 惨,真惨! 许茂元想张嘴,被徐村长拽住了,低声提醒,“别管。” 许茂元这辈子没见过这种阵仗,此刻,两条腿都是软的,全靠一口气撑着,“不管行吗?万一打出个好歹……” 徐村长其实心里也没底,也正乱糟糟的呢,他现在完全是凭直觉做事,“怀义手上肯定有数,不会闹出人命的。” 闻言,许茂元一点没被安慰到,啥时候不闹出人命就有数儿了?村长这是胆子大还是被吓糊涂了? 别说许茂元,就是跟在边上的徐长松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亲爹对许怀义这要求标准是不是也太低了? 越想心里越酸,还是看打架清醒一下吧。 姚家的人,这会儿也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刚才没出手,由着许怀义大展神威,那是他们太震惊,一下子被唬住了,反应过来后,小厮和护院就撸起袖子,要往前冲,见状,顾欢喜淡淡的提醒了句,“他罪不至死,你揍几下给我出出气就算了,用不着打死打残!” 好家伙,这么狠辣的话,偏偏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再配上顾欢喜面无表情的样子,莫名让人慎得慌。 村民们,“……” 原来这位也是狠角色。 而那些原本要冲上来的小厮就本能的退了两步,他们跟姚管家可没那么深厚的感情,犯不着冒着被打死打残的风险去救人。 没看到许怀义那么凶神恶煞,一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模样?再说他们还得留下来照顾小少爷呢,这才是正事儿。 小厮为自己的胆怯找到了理由,护院就不行了,他们就是干这差事儿的,关键时候怂了,那以后还能挺起腰来? 再加上这时回过神来的姚炳正气急败坏的跳着脚大喊,“大胆刁民,贱民,简直反了他们了,竟敢打我姚家的奴才,给本少爷打,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打死他们拖出去喂狗……” 听到这番话,别说许怀义,就是被奴役习惯的村民们也不干了,轻贱他们也就算了,他们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连他们的命都不放在眼里,这就过分了。 于是,一个个的怒目而视,都不用谁招呼,就抄起家伙围拢过来,虽没直接冲上来就干,但明显是站在许怀义这边。 顾欢喜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们没让她失望,百姓就是如此,平时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了,碍于形势比人强,能忍则忍,奉行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当触及到底线的时候,往往又会爆发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能量,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都仿佛无所畏惧,要不怎么会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话呢? 她刚才敢拒绝姚管家,敢跟她硬刚,并非只是争一时之气,是冲动鲁莽,而是评估过眼前的形势,他们是有和姚家对抗的底气的,且也能趁机跟姚家翻脸,分道扬镳,有这样的机会,她还能不抓住? 当然,她脾气不好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她最开始也没想跟姚管家闹僵,谁知道他会指着她鼻子骂呢,被羞辱到这份上,她要是还不翻脸,不马上把耳刮子抽回去,那即便是以后找回场子,报了这个仇,她也过不去。 没错,她这人就是有仇不能过夜,能报的,当场就得报,实在实力悬殊的,她也不会蛮干,那时候才会考虑‘十年不晚’。 狭路相逢勇者胜,本来护院只面对许怀义一个,还能咬牙往前冲,但面对围拢过来的几十号人,他们就怂了。 不怂不行啊,他们是有点功夫,但功夫再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力量大呀,所以,为了不必要的伤亡,他们还是回去搬救兵吧。 于是,护院们虚张声势的扔下一句“你们等着!”,然后护送着还叫嚷着要‘打死贱民’的小少爷,架着半死不拉活的姚管家,灰头土脸的跑了。 就这? 他才刚热身,还没开打呢。 许怀义不甘心的拎起砍刀来,往前撵了几步,见他们慌不择路的差点把姚管家给扔了,又听到媳妇儿喊“穷寇莫追”,这才停下。 他没打过瘾,手还痒的很,但姚家人散去后,村民们刚才凝聚起来的那口气可就散去了,且后知后觉的又恐慌起来,虽然刚才他们没动手,但态度摆出来了,不会被姚家记恨上吧? 现在跑来得及吗? 谁想,这心里话还没好意思问出口,就听许怀义高声喊道,“大家伙儿都赶紧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启程!” 咦? 听到这话,村民们不觉得松口气,反而还惊诧怔愣住了,他们怂就算了,许怀义咋也想跑路呢? 明明刚才那么生猛威武、一副不管死活的架势啊,这咋突然转性了? 接下来,许怀义就给他们解惑了,“都愣着干啥?不想跟姚家分开走是咋滴?还没被他们欺负够啊?赶紧的,现在正是好机会!” 村民们闻言,一个个的都反应过来,喔,原来不是怂的跑路,是将计就计啊,也对,事情闹成这样,两拨人肯定不能共存了,正好趁机分道扬镳,这计谋好是好,就是太刺激了,而且,代价也有点大吧? 玩脱了,那可是要命的。 许怀义两口子,这是豁出他们去、成全大家伙儿? 忙忙活活收拾家当的村民们,越琢磨,心里就越复杂,他们好像欠这小两口的越来越多了呢。 不得不说,小两口默契值拉满。 许怀义刚从车里下来时,还没猜到媳妇儿的用意,但打了一会儿,就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媳妇儿趁机要跟姚家撕撸开。 媳妇儿脾气是不咋好,但也没暴躁到一点委屈不能忍的地步,遇上真不能招惹的人物,媳妇儿还是能屈能伸的。 眼下这么办,一举两得,既出了气,又达到跟姚家分开的目的,还貌似让村民们领情了,完胜。 第91章 疼媳妇儿的最高境界 二更 见村民们着急忙慌的开始收拾家当,徐村长抹了把脸,又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下,这才凑过来,和许怀义说话,“咱就这么走?” 许怀义边往车厢里装东西,边随口道,“对啊,眼下多好的机会,您老不也让我想法子跟姚家分开、免得替他们挡灾吗?” 徐村长,“……” 他是说想法子跟姚家分开,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用这种刺激的方式啊,这不是分开,这是直接翻脸了,处理不好,可是要结仇的。 许怀义知道他担心啥,直白的道,“村长叔,您不用怕,姚家不敢跟咱们翻脸的,您就把心揣肚子里就是。” 至于结不结仇,谁在乎? 徐村长狐疑的问,“真的?” 许怀义点点头,语气笃定,“您信我就是。” 他又不是只会用拳头说话的莽夫,他也懂权衡的好不?不信换个皇亲国戚试试,他肯定不会直接冲上去就揍。 他必然会迂回着来,相信媳妇儿也是如此,除非面对的是生死局,那就管不了太多了,啥也没保命重要。 说白了,就是打了姚管家,他兜的住。 可徐村长还是半信半疑的,倒不是不信许怀义,而是这事儿以前没遇上过,平头百姓哪有敢跟富贵人家翻脸硬刚的啊,还打的那么惨,这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所以,此刻,才纠结不安,到底忍不住提醒道,“他们可是青州的大户人家,有钱有势的,还有镖师护送……”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村长叔,咱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他们有钱有势咋了?那也跟咱们一样,都是大雍的百姓,并不比咱们高一头,而且,咱们又不端姚家的碗,凭啥受他们的气?咱是正经良籍,又没作奸犯科,谁也管不着,那小兔崽子张口闭口就是刁民、贱民的,那姚管家也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儿,谁惯着他们?咱们又不是他们家奴才,被羞辱了,打回去才是正理儿呢,就是告到县衙大堂上,咱们也行得正、坐得直,不带怕的……” “可是……” “村长叔,咱们做人,可以没傲气,但不能没傲骨!” 这一句,让村长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神色怔忪,心头充斥着难言的滋味,谁不想有傲骨呢?谁想当低头弯腰装孙子?谁不想被贵人羞辱后狠狠打回去?可他们,没那个底气啊,承担不起冲动的后果。 焦大夫从队尾赶过来,正听到这句,不由击掌赞道,“怀义这话说的好!做人可以没傲气,但不能没傲骨,姚家无礼在前,被打是咎由自取。” 闻言,徐村长无奈的喊了声,“焦大夫,您就别,别再拱火了……” 这是生怕许怀义捅的窟窿不够大吗? 焦大夫正色道,“徐村长,你的顾虑没错,但如今,是姚家欺到头上了,若这都不回敬一二,那许家村的村民,以后还如何仰着头做人?” 徐村长苦笑道,“咱,咱有啥资本回敬啊?” 他是不想吗?他是不能。 焦大夫转头看向许怀义,“怀义刚才,怎么就敢回击了?不怕被姚家打击报复吗?我之前跟你们都说过,这个姚老爷是个平头百姓,但他的兄长可是礼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员,亲家还是平远伯府,不怕被记恨问罪?” 许怀义笑得漫不经心,“怕也没用,媳妇儿是我的底线,甭管是谁欺负她,都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这话说的太爷们了,掷地有声,收拾好家当,再次围拢过来的村民听到后,都深深被震撼到了,尤其是女子,看许怀义的眼神简直发光,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不但勤快能干会做饭,对媳妇儿,还以命相护,这谁扛得住? 这堪称是疼媳妇儿的最高境界! 一时间,全村的女人都羡慕嫉妒上顾欢喜了,她何德何能啊,能让这么好的男人倾心相待? 顾欢喜,“……” 男人护着自己媳妇儿,那不是天经地义吗?媳妇儿被人欺负,男人要是没点反应,那还算是个人? 反正,旁的女人感动的像看了一出缠绵悱恻的戏,而她只觉得,嗯,许怀义表现的还凑合,没给她丢人。 徐村长被一句尸体都炸懵了,颤巍巍的问,“怀义,你认真的?” 时下的男人,可没这个护妻的觉悟。 许怀义点头道,“比珍珠还真。” 徐村长,“……” 他对许怀义的了解,还是不够啊。 但焦大夫对许怀义这番剖白很是赞赏,甚至有些激动,“说的好,说的太好了,为人夫,当该如此啊。” 徐村长幽幽的看向他,许怀义是小年轻,冲动点就算了,焦大夫都这么大岁数了,咋也儿女情长呢? 他心累的问,“那咱眼下咋办?” 许怀义大手一挥,“启程,继续赶路,争取早点顺顺当当的到京城,开辟咱们的新天地去!” 村民们还没吭声,倒是那些孩子们捧场的吼起来,神情兴奋,“赶路去京城喽!赶路去京城喽!” 见状,徐村长也定定心,有了精神头,“咱们走!” 然而,刚整好队伍上了官道,就被姚家拦住了去路。 这次出面的就不是怂哒哒的小厮和欺软怕硬的护院了,而是镖师,一个个五大三粗,神情冷峻,手里还握着兵器,横刀立马的往那儿一站,哪怕只五个人呢,气势就很唬人,战斗力显见的应该也不错。 看到这一幕,村民们紧张自是紧张的,却没慌乱,毕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刚才许怀义打跑了姚家人,姚家不可能吃下这个亏去,肯定会召集人手回来报复,他们只担忧好奇,许怀义接下来会怎么应对。 赔礼道歉?应该不可能,要是能忍的住气,刚才也不会翻脸了。 不服就干?倒是可能,但打姚管家不费力气,打这几个镖师……是不是有点悬啊?准确的说,应是不自量力。 开玩笑,镖师可都是有功夫的,还五个呢,喔,对了,还有他们这些人呢,他们倒也没想着袖手旁观看笑话,毕竟他们都是有良心、知好歹的人,许怀义跟姚家翻脸,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为了他们,他们还能不领情? 于是,在许怀义从车上跳下来,走上前跟镖师们对峙的时候,村里年轻的后生,有战斗力的,都抽出砍刀走了出来,哪怕再忐忑不安,再两腿颤颤,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许怀义的身后。 第92章 一招制敌 一更 村民们往许怀义身后一站,镖师们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原本只想着教训许怀义一个,他们五个人都没打算全出手,用不着,不过是想炫耀一下他们的实力,唬一唬这群逃荒的灾民,他们就没把这些穿的破衣烂衫的人当回事儿,都沦落到要去讨饭了,能有多大本事? 谁想,就是这群看着窝囊无能的人,竟然敢跟他们打擂台。 真是翻天了! 不知死活! 不过,恼归恼,那是被挑衅的不快,却还是依旧没把灾民们放在眼里,灾民们那点战斗力,压根不够看。 他们随便砍两下子,等见了血,瞬间就能吓退一片,这种杀鸡儆猴的套路,他们早就玩的滴流转了。 而许怀义就是那只鸡,准确的说应该是猴儿,不然旁的灾民都当缩头乌龟,他哪来的胆子敢蹦出来打姚管家? 这是把姚家的面子都踩在脚底下了。 姚昌明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但他也不会亲自来找许怀义算账,犯不上,身份不对等,他要出面,那也太抬举许怀义了,掉价,所以派几个镖师教训一下就够给脸了。 镖师里话事的人叫吴庆丰,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抱臂往那儿一站,都不用开口,就能吓哭女人孩子,当然,对男人也有极强的压迫力,少有能与他对上,还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 眼下,偏就有这么一位。 吴庆丰走出来两步,与许怀义隔着一米多对峙,俩人眼神碰撞上,谁也没落下风,但吴庆丰就觉得自己好像输了,原本管这一摊子事儿就满心不悦,此刻,更是戾气横生,冷喝一声,“是谁打的姚管家?” 村民们还算厚道,哪怕被这一嗓门给吼的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克制着没朝许怀义的方向去看。 徐村长甚至差点想站出来,替许怀义求个情,说个软和话,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给平了,结果,脚刚动,就被自家的好大儿给紧紧攥住了胳膊,低声哀求,“亲爹啊,您可别添乱了……” 自个儿斤两不清楚吗?在许家村好使儿,但出了村子,谁会给面子呀? 许怀义既然有胆量揍人,就肯定有平事儿的本事,不然那不成惹祸头子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许怀义肯定能摆平,不会连累旁人替他出头。 果然,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是我打的!” 吴庆丰盯着他的目光,锋利如刀,“你叫什么名字?” 许怀义淡淡的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许怀义!” 吴庆丰眯了眯眼,语气冷沉,透着股嗜血的狠厉,“许怀义!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打姚管家?” 对这种程度的震慑,许怀义完全不带怕的,当即嗤笑道,“他骂我媳妇儿,我不打他打谁?要是有人欺负你媳妇,你能干看着不管?那还是个男人吗?” 吴庆丰没被他带沟里去,一脸鄙夷的训斥道,“旁人骂你媳妇儿,你要打只管打去,但姚管家不行,他是姚家的人,即便犯了错,自由姚家处置,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给姚家面子、替姚家教训奴才?” 所以,打姚管家事小,重要的是伤了姚家脸面。 许怀义最烦这种打架之前还要瞎比比的,反派死于话多都不知道?直接干多好!净瞎耽误事儿,于是,不耐的催促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想干啥,麻利的划出道来,我没空陪你在这里干耗,还忙着赶路呢。” 这话说完,隐约有吸气声响起。 不说村民们,就是其他镖师,看许怀义的眼神都变了,只见过急着升官发财的,没听说还有赶着投胎的! 这可真是不知死活! 吴庆丰唰的拔出刀来,阴狠冷笑,“想死?行,老子就成全你,以后黄泉路上,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在村里得瑟两下子就算了,出了门,还敢横……” 话说到这里,忽然就戛然而止了。 吴庆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张脸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还有被人一招制敌的恐惧。 他的那把刀,陪伴着他走南闯北七八年,不知道杀过多少强盗山匪,为他挣了名声和钱财,此刻,却如此不堪一击,生生断裂成两截,落在地上。 而他的胸口前,不轻不重的抵着另一把刀。 银光闪闪,锋利耀眼。 现场一片死寂。 村民们都看傻眼了,脑子也不够使唤,完全不知道,事情是咋变成这样的,难道许怀义除了会做饭,会说书,会疼媳妇儿,还会变戏法儿? 那几个镖师也被震住了,一时间僵在原地,都忘了反应,他们原以为会看到许怀义血溅三尺,可为啥现在要被捅心口窝的成了他们老大? 这条官道上,处变不惊的,大概就是许怀义自己了,连顾欢喜在车厢里都微微提起了几分心,顾小鱼也紧张,不过,半点不耽误他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看,还看的目不转睛,生怕漏下啥精彩画面。 别说,许家村的孩子们,表现跟他大差不差,都是用手捂着脸,漏着指缝看,越看越兴奋,满脑子都是一句话,许叔叔太威武了! 威武的许怀义不耐烦的问,“还打吗?” 吴庆丰,“……” 他感觉被羞辱了,心口窝被刀尖抵着,还打个屁啊? 他又不是不知死活! 他是正经镖师,又不是姚家的奴才,他们出来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送命,他们做人做事都是有原则和底线的…… 于是,他涨红着脸,憋着气,低声道,“不打了。” 许怀义,“……” 行走江湖的骨气呢? 村民们离得远,没听清吴庆丰说的啥,但镖师们听到了,也反应过来,个个目眦欲裂、如五雷轰顶似的喊,“大哥!” 吴庆丰顿时恼羞成怒,“都他娘的闭嘴!” 他眼下这怂样儿难道很有脸吗,喊这么大声干啥,引更多人过来围观? 他现在需要的是遮丑,不然以后还咋混? 五大三粗的镖师们被吼成了鹌鹑,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倒是回过神来的村民们看出门道来,眼里迸射出不同寻常的光芒。 尤其是那些还举着砍刀来助阵的。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许怀义不止是个狠人,猛人,还是个高人呐! 这可真是……太让人心潮澎湃了。 第93章 惹祸头子还是人物?二更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让众人吃惊,也不知道许怀义和吴庆丰头挨着头的说了啥,反正,很快,俩人从兵戎相见,到互相抱拳,反转的那叫一个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然后,镖师们就收起刀,让出路来。 许怀义大手一挥,“出发!” 村民们懵着头,赶紧跟上,一溜的队伍,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在他们之后,那些难民们,竟也不声不响的收拾好了家当,理所当然的跟着许家村民离开了。 留下的镖师们见状,表情都有些凝重,围着吴庆丰问,“大哥,就这么放走了人,咱们回头咋跟姚家交代啊?” 吴庆丰很光棍的道,“就说被人劫持了,不放走不行。” “啊?那对咱们的威名有损吧?” “屁的有损,命都没了,还要啥威名?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光放长远点儿,别总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其他镖师,“……” 他们大哥,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话痨。 吴庆丰想起许怀义的话,吸了口气,打住了话头,“总之,就这么跟姚家说,他们不乐意,咱们就拆伙。” “大哥,姚家可不好得罪啊……” “咱们威远镖局就是怂包了?再说,咱们也没违背原则,咱们接的任务就是护送姚家人跟那些钱粮安全到京城,可不包括给他们当打手找回场子,而且,人家许怀义也没打姚家人,姚管家就一奴才,不算姚家人,人家也没抢钱抢粮的,咱们对付人家干啥?那不是欺负老实人嘛,忒不地道,以后这种缺德事儿咱们可得少干……” 其他镖师,“……” 大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看来吃了这次大亏,长记性了。 有人好奇的问,“大哥,刚才许怀义都跟你嘀咕啥了?” 吴庆丰默了片刻,才一脸懊丧郁闷的道,“他说,反派多半死于话多。” 镖师们,“……” 这可真是忠言逆耳。 徐村长也在好奇的追问许怀义,刚才俩人都说了啥,许怀义道,“我就是忠告他,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儿,直接冲上去就干,别瞎比比。” 徐村长半信半疑,“你就这么直说啊?人家不得生气啊……”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他生气啥?他该高兴才是,我是教他做人呢,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刚才能那么痛快利索的把事儿给解决了?” 听到这话,徐村长才认同的点点头,“倒也是,亏的你身手麻利,趁其不备,先制住了他,不然,真打起来,可免不了伤亡……” 许怀义这头要是动了手,村民们还能干看着?肯定得帮忙掠阵,打起来,刀剑无眼,谁能保证身子囫囵着? 许茂元也凑上来打听,“怀义啊,那个镖师跟你说了些啥?” 许怀义沉吟道,“他给提了个醒,让咱们最好跟姚家离得远些,最好别走一条道去京城。” 许茂元面色变了变,“他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姚家还会对咱们出手?” 许怀义道,“准确的说,报复我,这些镖师没能拦住我,姚家要是不甘心,后面肯定还会再找人来教训我。” 徐村长愁得皱眉,“那可咋办?就没有千日防贼的……” 许怀义笑道,“也只是猜测而已,或许姚家顾不上呢,他们又是粮食又是银子的,还有闲心对付我了?再说,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姚家吃了两回亏,姚老爷只要不是蠢货,就该掂量掂量。” 闻言,徐村长多少松了口气。 许茂元也不再说啥,说啥都晚了,他是真想不到这个侄子,脾气会这么大,胆子也大的能捅破天。 好在,能惹事儿,也能抗事儿,不然,村民们可未必还敢继续跟着他一道走了,这得担多大风险? 村民们大多都被许怀义的种种表现给拿住了,对他不管是敬畏也好、信任也好,总归愿意追随他,也庆幸当初跟着一道出来了,不光有了奔头,路上还能过的这么刺激,也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以后跟人吹牛都有资本了。 当然,这其间肯定也有不和谐的声音,途中停下歇脚时,就有人嘟囔,“这脾气也太大了,一点小事儿就翻脸,忍一忍就过去了,非要逞能,完全不计后果,当姚家是咱们村里的人呐,想咋揍都行?” 有跟他一样想法的人就附和道,“是太鲁莽冲动了,这么逞勇好斗可不好,差点酿出大祸,只他自己也就算了,这万一连累大家伙儿,他担的起责任吗?” “就是,之前那场面,差点没把我吓死,那些镖师是啥人?个个都杀人如麻呀,咱们能是对手?冲上去,就是送死!” “这么看,他还真是个惹祸头子呢……” 听到的人里,有不赞同的,也有默然的,也有站出来为许怀义打抱不平的,话说的直白,“惹祸头子?你眼瘸了吧,我咋觉得他是个人物呢?就冲人家干的那些事儿,你说惹祸头子这话就不地道!” 刚才抱怨的人不服气的道,“他都干啥事儿了,让你这么抬举他?还人物,啥人物,不都跟咱一块儿逃荒?” 对方冷笑一声,掰着手给他说道,“人家都干啥你这么快就忘了?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之前去县里也好,去青州也好,人家都跑前跑后的操持受累,打听消息,去青州那趟,要是没他,村长说了,不脱层皮都回不来,你们觉得做这些没意义吗?要是不亲自去看清楚,问清楚,大家伙儿还下不了决心早早的去逃荒呢。” “早逃荒的好处还用我再说一遍吗?现在逃荒,你们只是走路受点苦头,可那些要命的事儿,到目前为止,咱可啥都没碰上,老一辈逃过荒的谁不知道,灾民饿的眼珠子红了,抢粮食不要命,啥伦理道德都不顾,换着孩子吃,路上走几步就能看见个死人,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不是被人杀,就是自己逼着自己去杀别人,那时候的逃荒路上,就没几个还是人的,都是畜生!” “这还不是最危险的,还有数不清的匪患,瘟疫,暴民,最后能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啊!” “可你们再看看现在,你们过的又是啥样?这一路上,你们不用害怕,也不操心劳神,怀义全都替你们安排打算好,把祸患都提前考虑好,能避开的都尽量避开,你们不领情便罢了,居然还嫌弃他惹祸?”跟着许怀义不吃亏。 “呵,他惹啥祸了?人家替自己的媳妇儿出头错了吗?非得当个缩头乌龟才行?你们可要点脸吧!” “再说,人家连累你们了吗?人家自个儿就把事儿给摆平了,还趁机跟姚家撕撸开,免得咱们被姚家当炮灰,说句舍身饲虎都不为过,结果,就换来你们这么编排?” 最后,那人语重心长的道,“做人,不能只占便宜,不跟着担风险,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反正,我觉得跟着许怀义不吃亏,我是肯定要与他共进退的,觉得冒险的,现在退出,也完全来得及。” 第94章 预感彼此是敌人 一更 话传到顾欢喜这里时,她对着许怀义感慨道,“总算没寒心,村里还是有明白人的,不然……” 许怀义之前为村里做的种种考量和妥协,就成了个笑话似的,施恩可以不图报,但谁也不想碰上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相较媳妇儿的触动,许怀义就显得宠辱不惊了,摊着手脚,惬意的靠在车厢里,大口啃着梨子,随意的道,“管旁人咋想呢,啥言论也伤不到我,好的坏的,都是别人的嘴,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还是那句话,不管做啥,全凭本心,就求个问心无愧,活的坦荡自在,咱们不图谁的感激报答,没有期待,哪来失望?”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冲他竖起大拇指,“是,你格局大,境界高,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了不起。” 许怀义闻言,瞬间换上讨好的脸,“媳妇儿,再了不起的男人,也得听你招呼、供你驱使,为你疯、为你狂,为你……” “快闭嘴吧。”顾欢喜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孩子还在车里呢,这张嘴就管不住了,啥话都往外冒。 许怀义扭头瞥了眼顾小鱼,像是才发现他在一样,“你咋坐这儿?” 顾小鱼,“……” 他一直都在,话说他存在感就这么低吗? 他知趣的站起来,“儿子不打搅爹和娘了。” 顾欢喜笑道,“别走远了,等下还要赶路。” 顾小鱼乖巧的“嗯”了声。 车里只有俩人时,许怀义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媳妇儿,之前你对姚管家那样,就只是借题发挥,为了翻脸好分道扬镳?” 他总觉得有点哪里不太对,村民们会觉得是他们两口子脾气大,受不得委屈,难听点的,会认为他们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他清楚媳妇儿的本事啊,脾气大是真的,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动手。 相较他能动手就不瞎比比,媳妇儿更喜欢以理服人、不战而屈人之兵,稍微动点心思就能把姚管家和平打发了,没必要喊打喊杀的,搞出这么大阵仗和动静。 所以,他猜着,这里头莫非还有其他事儿? 顾欢喜低声道,“当然不只是因为分道扬镳了,最主要的,是我有预感,咱们跟姚家迟早会对上,现在搞好关系没必要,既然早晚都要成为敌人,那还用费心思给他们留面子做什么?” 当然是抓住机会,先打为敬了。 许怀义眨了眨眼,“真有这种预感啊?” 顾欢喜点了点头,然后又很不负责任的道,“就算我的预感错了,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反正姚家已经得罪了,这种程度的结仇,可化解不了。” 许怀义更光棍,“倒也是,那就顺其自然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至少到现在,是咱们捡了便宜,嘿嘿……” 看他傻乐,顾欢喜又无语,“咱捡什么便宜了?之前我可揪着心呢,万一村民们不给力,光靠你一个,风险太大了。”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可事实上,村民们还是站在了咱这边嘛,经过这事儿,胆量有了,凝聚力也有了,多好!” 顾欢喜幽幽的道,“嗯,你在女子之间的影响力也有了,妇女之友都没你受欢迎,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但凡女子,谁不夸你一声爷们?” 闻言,许怀义忙一本正经的道,“她们那是没见识,男人护着媳妇儿那不是天经地义吗,咋还夸上了呢?哪个爷们有脸受着啊?就是少见多怪,媳妇儿放心,以后我加倍对你好,等她们看习惯了,麻木了,就不当回事儿了。” 顾欢喜被他逗笑,“行了,夸你受着就是,我心眼没那么窄,大家都夸你好,我脸上也有光呢。” 许怀义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立刻接上话,“那以后我多努力表现,争取让你脸上澄光瓦亮的,大晚上的能当灯泡用。” “……滚吧。” 就不能给他太多好脸色。 不过,村民们显见的对许怀义脸色更好了,尤其是年轻人,半大小伙子,孩子们,血性充足的,看他的眼神都闪闪发亮,跟迷弟似的,满是崇拜和向往。 至于队伍里那点不和谐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没激起半点浪花。 找好地方,安营扎寨时,远远的就看到官道上,有一溜车队跑过去了,最前面是几匹溜光水滑的马,马上的人挎着刀,威风凛凛,后面的车上,堆得高高的,彰显着主人的富足和气派。 许怀义眼神好,看个正着,“是姚家。” 顾欢喜沉吟道,“他们这个时辰才追上来,可见是晚走了一会儿,也故意跟咱们错开呢。” 许怀义边准备晚饭,边随口道,“很正常,不然见了多尴尬?他们掂量的这个时间正正好,既不用担心跟咱们撞上,又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投宿,这个姚昌明,不愧是生意人,真会算计……” 顾欢喜蹙眉问,“咱这儿离着前头的府城还有多远?” “七八里吧,咋了?” “明天不能直接走了,到时候你先去打探一下再说。” 许怀义又不傻,反应过来后,点头应下,心里的思量并未表现在脸上,饭后,照旧给村民们讲西游记,声情并茂,一如既往的精彩。 倒是村民们想的多了点,觉得许怀义白天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换旁人早飘了,可人家没沾沾自喜,也没得意洋洋,平静的就像啥也没发生似的,太深沉了,太稳重了,太有大将风范了。 感慨之余,也不由反省自己,以后可不能有点事儿就咋咋呼呼的,学学人家许怀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才是真爷们。 听完故事,众人睡去,只留下十几个值夜的,守着火堆,在回味着刚才的情节,那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这跟他们一路逃荒去京城讨生活,是不是差不离一回事啊? 这么一想,顿时都觉得逃荒很伟大了呢。 许怀义的目的,算是初见成效。 顾欢喜编的话本子,也是这样的套路,历经各种坎坷艰险,终将到达向往的乐园,过上幸福的生活,或许天真乐观、不知所谓,但不妨碍有这样的大饼吊在前头,能积聚更多的勇气,也能在日子发苦时,尝到一点甜头。 第95章 进山休整 二更 凌晨两点,许怀义睡醒起来,跟媳妇儿换了班,借着去方便,拿出可夜视的望远镜,找了个位置高的地方,四下都看了一圈。 心里有数后,回来就跟徐村长道,“等会天亮了,咱们先不急着走,我去前头打探一下再说。”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犯困的徐村长瞬间就清醒了,“啥意思啊,怀义?难道你是察觉到啥情况了?” 许怀义给他倒了杯茶水,安抚道,“村长书,您别急,没啥情况,我就是防患于未然,多想一步而已,反正咱们走的早,已经甩开旁人一大截了,不着急赶路,可以走的从容稳妥些,不是更踏实嘛……” 徐村长喝了口热茶定定心,品着他的话,下意识的点点头,“是这个理没错,不过,之前,你咋没这么干?” 许怀义随口道,“那会儿刚出门没几天,还在咱青州地界上呢,能有多大危险?可越往京城走,沿途是个啥情况,咱们可就了解的太少了,您想想之前,咱们路过的那个小破县城,张嘴就要一两银子的过路费,谁知道前头的府城是不是更狠更黑呢?也或许,还有啥要命的乱子,咱们不知道,一头撞上去,那不是掉坑里了?咱们几百口子人呢,就是跑,都跑不跌。” 徐村长成功被他说服了,一脸赞同,“你说的太对了,就听你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多长几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 顿了下,又感慨道,“怀义啊,还是你思虑周全、眼光长远呐,大家伙儿跟着你一道出来,可算是走对路了,说是逃荒,咱们哪真正吃过苦头?这都多亏了你,叔心里有数,大家伙儿也明白……” 许怀义笑着打断,“村长叔,说这些话就外道了,咱们一个村的,互相帮衬那都是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关键时候,大家伙儿也没少帮我,我也记着情分呢,以后有机会,指定不忘。” 徐村长听到这话,老脸上有些臊的慌,“帮你啥了?啥也没帮上,都是一个人扛的事儿,唉,大家伙儿就这点能耐……” 许怀义话说的很透亮,“能跟我站一块儿,我就领情,不用非得扑上去搏命,我也担不起那责任。” 徐村长就再也说不出啥话来了。 天亮后,村民们陆续起来忙活,就没个闲人,哪怕多捡点柴禾都是好的,不过更多人还是四下寻摸吃的,原来都是挖野菜,后来跟着顾欢喜学会了桑叶豆腐后,重心就放在了找桑树上,田间地头,路边野沟,仔细找找,桑树还是有的,眼下也不管老的嫩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 很快,炊烟升起,袅袅飘向空中,家家户户多是熬粥,抓把杂粮面粉,再揪点野菜进去,粮食富裕点的,就熬的浓稠些,粮食欠缺的,就得数着米粒下锅,只要不是白水就能唬弄肚子。 以前在村里,他们还没吃早饭这习惯呢,尤其是从开春,一天都是一顿对付着,还是逃荒后,受了许怀义的影响,这才安排上了。 人家许怀义说了,一天三顿饭,早上这顿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其他两顿都不吃,早上也不能将就。 不能将就的许怀义做了一锅面疙瘩汤,里面内容丰富的很,有腊肉丁,有干香菇,还有鸡蛋花,最后再撒把新鲜的野菜,堪称色香味俱全。 面疙瘩以白面为主,稍微混着点豆面和小米面,口感更有层次,还顺滑不剌嗓子,味道也足,顾欢喜很喜欢吃,配着小咸菜,能喝一大碗。 这还是她在房车里已开过小灶的情况下呢,还能有这胃口,可见许怀义的厨艺有多出挑了。 反正周围的人,闻着那香味儿,都能下饭。 吃过饭,许怀义就骑着骡子,一个人去前头探路了。 村民们在原地等着,有好奇的问,徐村长就把许怀义说的那番话,拿出来解释了一遍,言辞之间,都是对他的肯定和赞赏。 村民们还能说啥?自是紧跟村长的步伐,对许怀义的这番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表扬和感激。 队伍里有这么一个人在,那就是定海神针呐,又踏实,又有安全感,以后要是谁还敢编排人家许怀义,他们就跟谁急! 许怀义的人气空前高涨。 也有不放心的,许茂元就拉着徐村长抱怨,“咋就让怀义一个人去了呢?万一有点事儿,都没个帮手。” 徐村长叹气,“你以为我没说啊?可人家怀义说了,他一个人去更方便,真要有事,人多了反而麻烦。” 许茂元反应过来,想想许怀义那一招制敌的战斗力,带着帮手,万一成拖累可不就是麻烦吗。 不到半个时辰,许怀义就跑回来了,这里本也离着前头府城不远,他又有能作弊的望远镜,嘴巴又利索,想打听点事儿,还是很省劲儿的。 徐村长等人围上去,眼巴巴的看着他。 许怀义面色凝重的道,“咱们暂时不能往前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徐村长着急的问,“前头咋了?是出啥事儿了?难道府城也收高价过路费?那咱们绕小道走行不行?” 许怀义一一回道,“前头府城大门关着,根本就不让灾民们进,除非带着足够的粮食,像姚家那样的大户,现在的情况,跟青州那边差不多,灾民们都赖在城门周围不走,留的时间久了,灾民就成了难民,咱们绕道也不安全,人太多,目标太大,一出现,保不齐会被那些人惦记上……” 徐村长听明白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你的意思是,那些难民,已经按捺不住,抢上粮食了?” 许怀义点了点头,“我找人问了问,这几天,已经发生几次乱子了,规模不大,很快也压下去了,但难民们的情绪,却压不住,而城里的官爷们,至今没拿出啥有效解决办法,咱们这时候冲过去,就是个冤大头。” “咱们人这么多,他们也敢抢?” “他们人更多,我粗略数了数,得有一两千,还是饿了好些天的,看见吃的,眼珠子都得红。” “那,那咋办?咱们岂不是还走不了了?” “回来之前,我往远处转了下,倒是找了个好去处。” 徐村长闻言,立刻追问,“啥好去处?” 许怀义抬手指了个方向,“那里,一连片的山,山下好像还没人烟,而山上,我瞅着像是有不少能吃的东西,咱们先进山休整几天,看看府城这边的难民咋解决,要是这边实在过不去,咱们再从山那边另寻旁的出路。” 第96章 神秘小山村 一更 许怀义求的是问心无愧,可不是傻到大包大揽,把啥责任都往自己肩膀上扛,所以说完后,坦坦荡荡的补了句,“村长叔,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具体咋安排决定,还得听您的,还有大家伙儿的意见。” 他态度很明确,要民主,不独裁。 但村民们都老实本分,见识又少,你就是给他民主自由,他也拿不定正主意,尤其是眼下这种境况。 徐村长心里更是琢磨的透亮,这时候不听许怀义的还能听谁的?一路上,但凡许怀义挑头拿事儿,就没有出过差头,所以此时此刻,他几乎不需要纠结犹豫,就立刻拍板,“那就进山休整,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下一步咋走。” 他一锤定音,也意思意思的问了问村民。 村民们还能有不同意见?自是都点头同意。 于是,队伍掉头,浩浩荡荡往山里走去。 望山跑死马,这老话是一点没错,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可再瞅瞅,离着山还有好一段距离,尤其比起官道,这路实在崎岖坎坷,村民们又都推着车子、背着东西,走的就越发艰难辛苦。 许怀义在前头赶着骡车,其实也不轻松,越往前头走,那路就越窄巴,一不小心,车轮子就陷进坑里去,骡子累,人也累,顾欢喜抱着闺女,拎着儿子,都已经从车里下来,开始步行了。 又坚持走了一段,队伍停下休息。 村民们瘫倒在干草上,就不想起来了,虽说累的气喘吁吁,但也不是全无好处,离着山越近,能吃的野菜就越多,有些低矮的灌木,如桑树和酸枣树,更是随处可见,乐坏了孩子和女人们,边走边采摘,这一天的饭都有着落了。 许怀义拿起水囊,仰头灌了几口,抹了抹嘴,低声对媳妇儿道,“我先去前头看看,万一有啥不对劲,可好早做防备。” 顾欢喜打量着远处绵延起伏的群山,像是望不到头一样,她点头“嗯”了声,不放心的又嘱咐道,“可千万别逞强,要是有问题,先回来再商量,不准仗着有点身手,就扑上去蛮干。” 许怀义帮她把吹的有些乱的头发,轻柔的撩到耳后,眉目温软又透着坚定,“媳妇儿,有你和孩子在这里等着我,我命可贵着呢,除非是为你们,不然,啥危险的事儿,我都不往上凑。” “嗯,最好时刻牢记,不然,就让别的男人花着你赚的银子,睡着你的媳妇儿,还打着你的孩子。” “……” 这关心他的方式,真是狠到家了。 许怀义走时,腮帮子都是酸的,媳妇儿描述的画面,完全不能想,一想,看哪个男人都阴沉沉的。 他骑着骡子,速度倒是挺快,哒哒哒跑回来时,整个人瞧着兴高采烈,像是挖到了宝贝一样。 见状,村民们精气神都窜上来了。 徐村长拨开凑过来的人,冲上去问,“怀义,前头是个啥情况?” 许怀义兴奋的道,“村长叔,前头有个小村子,不过房子都破败了,瞧着像是好几年没人住了,但四面有石头墙,能挡风,咱们去那里休整几天,再合适不过了,最重要的,村里有水井,有柿子树、核桃树,再往山上走,还有栗子树,橡子树,够咱们大家伙儿把出门这些天消耗的口粮都补回来的了。” 他嗓门扯的高,村民们大多都听见了,顿时个个喜形于色,眼下,粮食比爹娘都亲啊,谁能不激动? 而且,还是白捡的。 徐村长抚掌大笑,连说三声“好”!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那还等啥? 这次,不用谁催,村民们就积极热情的出发了,腿也不酸、腰也不疼,胳膊也有力,感觉能再推几百斤粮食都不费劲儿了。 这就是粮食的号召力,也是希望的牵引。 相较村民们的激动,顾小鱼更多是不解,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山峦,问顾欢喜,“娘,守在府城门口的那些难民,为什么就不想着来山里找吃的呢?为什么宁肯饿着肚子,等官府救济,也不肯自己想办法寻别的活路?” “这个问题问的好。”顾欢喜先给予肯定,小孩子爱动脑子爱思考,是一定要多表扬鼓励的,然后,她才解释道,“这就是人们的劣根性之一,灾难来临,只有少数人会积极自救,他们有勇气,也有底气,敢为自己搏一把生存的机会,大多数人则更喜欢依赖旁人,因为他们不敢冒险,承担不起自救的后果,被动的等着旁人救济,在他们眼里,显然要更踏实保险。” “可现在并不保险……” “赈灾若及时,他们是能顺利熬过饥荒的。” 闻言,顾小鱼眼神一黯,抿唇不说话了。 顾欢喜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也没宽慰,有些情绪是需要他自己去消化的,谁都代替不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也没能猜透顾小鱼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只凭直觉,觉得他不是普通人,平时教给他的那些道理,也是凭直觉顺心而为,压根没想过以后,他能不能用得上,他只要问,想学,那她知道的,肯定会倾囊相授。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许怀义说的那个小村子,说是小村子,其实只有七八个还算囫囵的小院子,但房屋是彻底没法住人的,顶上的房梁啥的都烧成了灰烬,墙体因为是石头砌的,这才保住了。 除此外,就是杂草丛生,看着萧条荒芜。 但不远处高大繁茂、缀满累累果实的柿子树和核桃树,足以抵消所有的萧条荒芜,笑话,这里要是不萧条荒芜,还有人烟热闹,那也轮不到他们来白捡便宜啊?那还不让这里的村民给打出去! 村民们迫不及待的想去采摘,但徐村长压住了,“都别急,先把家当、老人孩子啥的安置好,咱们得在这里住几天呢,那些东西长在树上,还能跑得了?听我的,先收拾下院子,暂时都搬到里面去住,晚上能挡风,要是山里有野狼野猪冲下来,也能有个保障,别不当回事儿,看看这里是咋落得没一个人的?” 闻言,村民们就都打消了立马去采摘的念头,先忙着收拾院子,几家子凑一块儿,把东西都安置进去,这样确实看着能踏实不少。 忙活完,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许怀义往火里添柴禾时,神秘兮兮的对媳妇儿道,“你知道这里是咋被团灭了吗?不是山里的野猪野狼攻击,也不像是瘟疫,我猜着,是被仇人找上门来,杀了还不算,还放火一把烧了个干净。” 顾欢喜一开始就没听进去,只当他是武侠剧看多了,谁知,他避开旁人,悄悄给她看了两样东西,她没法再淡定了。 第97章 采摘挖藕 二更 那两样东西,一块是缺了角的玉佩,一块是锈迹斑斑的铁牌子,玉佩一看就很贵,而铁牌子,则透着股血煞气味,这组合,同时出现在一个偏僻的被火烧光的小山村里,怎么看,都觉得不同寻常。 神秘又不安,能脑补出太多故事了。 顾欢喜横他一眼,“你从哪儿捡的?” 许怀义低声道,“就从这里呗,我之前一个人来的时候,好奇这里为啥被烧光,就先逛了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啥线索,对方做的手脚很干净利索,大约就是怕留下什么证据,所以才放火烧村,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嘛,一拨人手里有什么秘籍啊、藏宝图啊、重要账本或是书信啥的,另一拨人翻腾不出来,干脆一把火都烧了,那就能踏实了,不过,百密一疏啊,现场还是留下了这两样东西,还被我发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顾欢喜气的想骂人,见鬼的缘分,这怕是孽缘,这种要命的事儿,沾染上还能有个好吗? 偏这冤家,像是得了啥便宜一样! “你赶紧给我扔了!” “为啥啊?” 顾欢喜狠狠掐了他一把,“你说为啥?这些破东西,留着会招灾祸!” 许怀义纠结道,“应该不至于吧?这跟咱们还能扯上关系?还是说……媳妇儿,你认识这玉佩和铁牌子的主人是谁?” 说道后面,他都兴奋了。 顾欢喜磨着牙挤出一句,“不认识,赶紧扔!” 许怀义讨好的跟她商量,“媳妇儿,就算现在扔,也晚了,咱们这么多人都来过这里,以后真要遇上相关的人,咱们就是手里啥都没有,对方也可能会起疑,所以,不如留下,届时说不定还能要挟对方一把,让他们忌惮呢,你放心,我把他们藏进房车里,除了咱俩,这世上谁都找不到,只要你不同意它们现世,我就不拿出来,行了吧?” 顾欢喜想了想,如今扔了,确实不保险,万一被其他人捡了去更麻烦,还不如藏他们房车里安全。 于是,点头应了,但气不过的又掐了他几下,“以后少给我往回捡这种破烂!” 许怀义疼的呲牙咧嘴,还得老实听训。 吃过饭,村民们分了两拨,一拨去采摘柿子和核桃,另一拨留下,护着各自家里的粮食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留下的基本都是女人和行动不便的老人,青壮年都拎着麻袋、背篓,急吼吼的往山脚那片林子里跑。 孩子们吆吆喝喝的,跑的更欢。 许怀义带着顾小鱼也去了,其实车里的核桃和柿子还有很多,足够路上吃的,但他也不能别具一格搞另类不是? 于是,凑热闹摘了大半麻袋核桃,还有一筐子柿子,背回去让顾欢喜收拾着,他又四下转悠去了。 相较忙碌的连说话都顾不上的村民,此刻的许怀义,可就悠闲了,但硬是没人编排他偷懒,只当他又在帮着大家伙儿寻摸吃的。 而事实上,寻摸吃的,是顺带,他职业病犯了,就是好奇这里当年到底发生了啥惨绝人寰的案子,导致整个村子的人被团灭个干干净净。 媳妇儿不让他管,他也没能力管,但挡不住看看嘛。 这一看,倒是让他找到个池塘,池塘不算大,里面的水也干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破败的残荷,要是文化人见了,怕是要触景伤怀的吟诗一首,而许怀义两眼放光,只想到了藏在底下的嫩藕。 他也不能吃独食,于是把其他村民都喊了来。 村民们已经把村子周围的核桃、柿子都划拉到自家去了,听到许怀义说又发现了旁的吃食,顾不得休息,就又都风风火火的拎着麻袋,往这边跑。 但看到池塘,就有些傻眼了。 吃的在哪? 不怪村民们见识少,而是北方本就水源少,就是有,在乡下这种地方,也没人养荷花,甚至都不曾见过。 只有钱的大户才会养,但也不是奔着吃藕,而是为了附庸风雅赏花。 许怀义解释后,村民们才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荷花,原来荷花的根茎叫藕,还藏在淤泥里…… 又长见识了。 徐村长问出所有村民们的心声,“这藕,要咋挖啊?挖出来直接吃,还是得煮熟了?” 许怀义又耐心科普了一番,挖藕可不能蛮干,还是需要一定技巧的,不然挖着费劲不说,还容易弄断了,灌进泥水去,藕也没法吃了,至于藕的吃法,他简单说了两样儿,眼下这条件,也就只能清炒和凉拌。 他先给众人打个样儿,脱了鞋子,挽起袖子裤腿,踩进淤泥里,弯着腰,边摸索边讲着这里头的诀窍,不一会儿,就拎出一截手臂粗细的藕来,外面还裹着泥巴,看不出原貌,但不妨碍众人激动的欢呼。 “都看明白了吧?看明白了就照这样挖,不过这时候水凉,身体不好的,年纪小的,就别下来凑热闹了,万一冻出个好歹,不值当。” 闻言,那些体弱的,还有孩子们,就被劝退了,一个个眼巴巴的盯着旁人挖藕,眼馋的不行。 池塘里热闹起来,但村民们瞧着许怀义干的简单,等自己上手了才知道,这活儿是有技术含量的,于是,状况百出,不少用力过大,一脚摔泥里的,弄的浑身脏兮兮的,却啥也挖不着。 还有不少掰断的,好好的一截藕,灌进了泥水,实在可惜。不过摸索了一会儿后,村民们就找到窍门来,接下来,挖藕就顺利多了。 最后,战绩都还不错,基本上每家都能得个几十斤,许怀义挖的最多,高高的一堆,得有一百多斤。 这次他可没惜力气,挖的特别起劲儿,谁叫顾欢喜喜欢吃藕呢,好不容易碰上了,哪能放过? 他一个人搬不了,还是许怀孝帮着扛回去的。 顾欢喜知道他去挖藕,早就准备好了姜汤和热水,见了他之后,催着他先喝了一碗加了糖的姜汤,再用热水去泡脚和腿,就怕会作下病根儿。 许怀义美美的享受着媳妇儿的伺候,觉得再累再冷都值了。 第98章 支棱起来的许怀义 一更 这一路,走了也有十来天了,村民们还是头回见到顾欢喜伺候男人,一时间竟都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许怀义也有这一天呐? 这么一想,不知道为啥,男人们对许怀义,心酸的同时,莫名又觉得羡慕,那眼热的模样,可把女人们给憋屈坏了。 她们天天没黑没白的伺候自家爷们,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儿了是吧?不然为啥要去眼热许怀义? 许怀义就被伺候了这么一回,可被大家伙儿看眼里拔不出来了。 许怀孝缺心眼似的,眼热就算了,还忍不住叨叨,“怀义过的可真舒坦,一回来就有姜汤喝,还有热水泡脚,是谁说弟妹光知道溜达、不干活儿的?都来瞧瞧,这贤惠体贴的劲儿,咱村里有几家媳妇儿比得上?怀义有福气啊……” 没感叹完,就被姚春兰掐着腰上的肉,疼的再也出不来声儿。 这一幕被曲大嫂看了去,心里暗骂,真是活该,小叔子这张嘴不会说话,就得这么治他,叫他再分不清好赖,没眼力见!转头也忍不住会想,她们是不是太傻了?整天干活伺候男人就显得不值钱,男人们更不会珍惜,可偶尔体贴这么一次,就能让男人感动的找不到北,所以,她们是不是也该跟着顾欢喜学一学? 这才是个懂调教男人的。 顾欢喜要是知道女人们这么评价她,定会喊冤枉,她还真不是玩弄什么御男术,就是单纯的心疼男人罢了,她平时不做饭,可也没闲着啊,带孩子难道就不是活儿了?那活儿更辛苦好不好? 她从来没为自己解释过,因为不在意,反正许怀义知道就行了呗。 倒是没想到,今天,她莫名其妙为自己正名了,她不光会体贴男人,也是会为男人洗手做羹汤了。 没错,晚饭是顾欢喜做的,还做了不少,起了两口石灶,一口石灶上慢火煮着糯米藕,一口灶上炒菜,赶了这么久的路,几乎都是顿顿熬粥吃锅饼夹肉酱,她早就馋炒菜了,现在勉强算是暂时安顿下来,可不得好生吃一顿? 哪怕食材有限,她也给折腾出四个来,腊肉炒藕丁,糖醋藕片,野葱炒鸡蛋,干菜蒸过油肉,还有个简配版的酸辣汤,哪一道出锅,都能香旁人一个跟头,主打一吃一个不吱声儿。 许怀义心里那个美啊,以后谁还敢编排他媳妇儿懒、不贤惠,他就把今天这四菜一汤甩谁脸上。 饭后还有更美的事儿。 顾欢喜烧了热水,亲手给他洗头发,其实,她还真不是做给外人看,纯粹就是因为这地方不缺水,他们这一路天天进房车洗澡,但为了遮人耳目,头发是不敢动的,不然容易露馅儿,所以,眼下有条件,可不得赶紧洗洗舒坦下? 她之所以帮忙,也是因为这样顺手,她拎着壶,壶里兑好温水,一边倒水,一边洗,这样既方便,还洗的干净。 而且,她也不是特意伺候许怀义一个啊,还有顾小鱼呢。 但村民们就跟眼瘸了似的,就认准她是在表现贤惠的一面,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贤惠玩的这么彻底,就差再给许怀义端洗脚水了。 洗脚水自然是没有的,不过饭后甜点,茶水、零嘴、水果,顾欢喜还是给准备了一小桌子。 许怀义靠在躺椅里,吃口糯米藕,再喝口茶水解解甜腻,剥个烤栗子扔嘴里,再咔嚓咔嚓的啃个梨,那叫一个享受。 而且,一个人享受不算啥,他还叫了跟他玩的好的几个,比如孟二柱、许怀孝,高壮和刘修文也在,最后徐长松也巴巴凑过来,他不是被亲爹逼的,完全是想尝尝糯米藕是个啥味道。 几人边吃边聊,气氛热烈。 其他人羡慕他有福气,许怀义嘴上客套,心里却美的冒泡,有福气就得使劲的炫,不然岂不是锦衣夜行? 顾欢喜把他那点小得意看的透透的,尤其他那副支棱起来的样子,简直没眼看,不过却也不会去扫他的兴,便坐的稍远一些,拿着刀子削柿子皮。 柿子太多,吃不完,她就想着干脆晒成柿饼,好吃还耐放。 顾小鱼亲昵的挨着她旁边坐,她负责削皮,他负责用麻线栓,栓成长长的一串,再挂到车厢外头晾晒。 有几个妇人大着胆子,来找她问今晚那几道跟藕有关的菜是咋做的,她也不藏私,大大方方的教了。 见状,便有更多的女人围拢过来,找她说话,当然,手上都带着活计,不可能就那么清闲的干聊。 不知道为啥,明明亲眼见识了顾欢喜如何脾气火爆的跟姚管家翻脸,那一言不合就摔杯子的气势,她们看了也紧张害怕,却又莫名的想靠近。 也是奇了怪了。 徐杨柳问出所有女人的心声,“三嫂,当时姚管家那么对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呀?还冲他摔杯子,你就不担心……他真的动手?” 顾欢喜笑道,“为母则刚,那种时候除了护着自家孩子的利益,哪里还顾上害不害怕、担不担心?” 她说的理所当然,并没有一丝想在孩子面前卖好的意思,女人们能听得出来,顾小鱼心里当然就更清楚了。 其实,事后他就问过顾欢喜,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按说,她息事宁人才是最合乎所有人利益的,但她没有,她选择了只维护他的利益和感受,他既感动又愧疚,愧疚因为自己,而给他们带去麻烦,甚至惹来灾祸。 可顾欢喜却说了句“身为母亲,保护孩子,是天性也是责任,不管任何时候,父母都不会舍弃自家孩子的利益,罔顾自家孩子的感受,去成全一个外人,哪怕这个外人位高权重,会给我们带来威胁。” 所以,这种事,就是个孰轻孰重,选择谁的问题。 顾欢喜的选择,是孩子至上,其他女人们,当然也认可为母则刚,也觉得,如果威胁到自家孩子的命,她们也能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护着,但昨天那种情况,她们可豁不出去,就一个玩具罢了,就跟姚管家发生冲突,在她们看来,是太冒险,也不值当。 顾欢喜并不多解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还能要求旁人都跟她一样?眼下这灾荒年,还有人卖儿卖女呢,她说啥了吗? 第99章 进山打橡子 二更 边干活儿,边聊天,尤其是说道家长里短,绝对是女人们增进感情的一种有效方式,没多久,彼此就都觉得亲近了不少。 话题也渐渐大胆深入了起来。 有人虚心求教,“你是咋调教的男人,那么勤快能干还会疼人的?” 这简直是所有女人的心声,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她,眼里都是求指点的渴望。 顾欢喜无奈的道,“我没调教,真的,他本来就很勤快能干,咱们一个村住着,你们还能不清楚?” 众人半信半疑,许怀义勤快能干是没错,但远不及现在这样子啊,啥活儿都一把抓,就差把媳妇儿供起来了。 顾欢喜见众人这幅表情,半真半假的道,“也许是以前在老宅那边住着,没分家挤在一块过日子,他不好表现出来吧……” 闻言,众人倒是信了大半,有赵婆子在,许怀义要是敢那么掏心掏肺、鞍前马后的伺候媳妇儿,顾欢喜还不得被婆婆和妯娌挤兑死? 所以,还是小两口单独过日子更舒坦了?一分家,许怀义就解放了天性,便宜的可不就是顾欢喜嘛。 顾欢喜接着道,“他要是不勤快能干疼媳妇儿,我爹当初也不会选他当女婿呀,我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语气里的意味深长,众人就都自诩恍然大悟了。 对呀,顾秀才是个读书人,还走南闯北,有那么多见识,他眼光肯定不会差了,既然当初能选许怀义,还舍出那么一大笔银子,肯定是觉得‘物有所值’、他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呀,不然,村里那么多年轻后生,为啥单挑许怀义? 所以,有个好爹,是多么的重要啊,一辈子的幸福稳了。 顾欢喜见她们忙着剥核桃外壳去晒,就教了一道鲜核桃的吃法,“取出仁来,撕去外头那层皮,尽量撕干净,不然做出来的豆浆会发苦,提前泡好豆子,加上杏仁,杏仁也要去皮,家里要是有芝麻,最好再加些芝麻进去,口感会更香醇,这几样混合后,用小石磨磨细发,没石磨,用石臼捣碎也行,然后过滤出渣来,煮熟就能喝了,这样喝,不光美味,还有营养,很适合给老人孩子补身子,咱们赶路辛苦,容易熬坏底子,要是每天能喝一晚,就能更顺利的撑到京城……” 这话,女人们都听了进去,也不怀疑真实性,因为光看顾欢喜这一家三口的脸色就很有说服力了。 走了这么久的路,旁人都造的不像样子了,他们这家人可好,脸上还是白里透红的,还长肉,你说气不气人? 徐杨柳忍不住好奇的打听,“三嫂,你是不是每天都喝这个啊?” 顾欢喜干笑道,“那倒没有,这个得每天磨,咳,多少有些麻烦,我是出行之前,做了一锅炒面,那个省事儿,每天用热水冲泡一下就能喝了,也很有营养。” 说着,她又把炒面的做法分享了一遍。 但众人听到这炒面,又得用白面,又得加芝麻,还得用到糖和荤油,她们就都摇头打了退堂鼓,谁家有这么多好东西让她们霍霍啊? 还是磨那个豆浆更实惠,反正家家都不缺豆子,核桃现在也能就地取材,吃多少都不会心疼。 夜色渐深,男人那边,许怀义已经讲起了西游记的故事,连女人们也没了干活儿的劲头,心思都被勾了过去,明亮的火堆,映照着一张张如痴如醉的脸,一天的辛苦就这么简单的被抚慰了。 这一夜,村民们睡得极为踏实。 倒是许怀义不放心,其间醒过来两回,围着几个分散的院子,转了一圈,倒是没发现啥可疑情况和潜在危险,这才安稳了些。 翌日,村民们心里惦记着上山,天不亮就都陆续起来了,打水、捡柴,做饭,热热闹闹的忙活开来。 不少人家喝上了加了核桃杏仁的豆浆,别说,煮熟后,并没啥豆腥味儿,反而是浓浓的豆香和核桃味,老人孩子都喜欢喝,尤其是听说能滋补身子,喝的就更起劲儿了,过滤出来的豆渣也不浪费,按照顾欢喜教的法子,里面加点野菜和蜀黍面,简单用盐和葱花调个味,再搁在鏊子上用油煎一下,吃起来外焦里嫩,比窝头可香多了。 许怀义早上也喝的这个,不过是高配版的,里头多加了芝麻和白糖,还有偷偷放进去的花生,味道自是更香浓些。 顾小鱼很喜欢这一口,喝了足有两碗,还吃了不少豆渣饼,顾欢喜做的豆渣饼,里面加了鸡蛋和白面,调味上也更丰富些,煎的时候,更舍得放荤油,那香味,引的阿鲤都不停的耸鼻子。 可惜,她只能干看着瞪眼,委屈巴巴的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把亲爹许怀义给心疼坏了,拿起个饼,就塞闺女嘴里了,等她舔够了,他再吃掉。 顾欢喜看的眼疼,想骂一顿吧,周围人太多,实在不好搓他的面子,只能撇开脸,来个眼不见为净。 倒是顾小鱼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原来还可以这么哄妹妹呀。 吃完饭,许怀义就带着村民们上山了,当然不是全去,得留下一拨人看家,万一有意外,这里只剩下些女人老人实在太危险。 上山之前,许怀义就用望远镜观察过了,哪里有啥,他门清儿,所以,他打头带队,效率奇高,压根不用走冤枉路,都是直奔目的地。 柿子、核桃已经摘了不少,村民们都不咋稀罕了,更多还是奔着栗子去的,那东西好吃还抗饿,比起其他东西要受欢迎,但这片山里,栗子树却不太多,倒是跟栗子模样有些相似的橡子泛滥成灾,几乎有片小山头都是橡子树,树上结的密密匝匝,树下也掉落了不少,一个个跟小陀螺似的。 许怀义一脸激动。 村民们却拧着眉头,失落不已。 徐村长神情纠结的道,“这要是栗子就好了,这么多,家家户户分一分,能保管吃到京城都不用再担心饿肚子,可这橡子,不光麻,涩口,难以下咽,吃了肚子还不得劲儿,连猪都不屑的吃……” 闻言,许怀义道,“那是你们不会吃,这橡子处理好了,味道不比栗子差多少,磨成橡子粉,做橡子豆腐,好吃也抗饿。” 前世他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很少人再吃橡子粉了,但五六十年代闹饥荒时,橡子绝对是救命粮,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哪个没吃过呢?到了秋上,整个村里的人都要出动去山里打橡子,哪家不背个几百斤回去? 徐村长听了这话,眼睛放光了,“真的?真能好吃?不,咱不求好吃,只要不苦到难以下咽就行。” 许怀义点头,“放心吧,让大家伙儿敞开了打,可劲的捡,有了这东西,咱们不光能撑到京城,就是熬过整个冬天都没问题。” 毕竟,有这么一大片呐。 第100章 丰收的喜悦 一更 许怀义那句‘能熬过整个冬天’的话,实在太有煽动性了,村民们个个听的热血沸腾,浑身都是干劲儿,看着泛滥的橡子树,两眼冒光,这漫山遍野都是粮食啊,还是白捡的,谁能不激动? 有年纪大些的,已经喜极而泣。 还有人痴痴喃喃,“天无绝人之路啊……” 徐村长也是心潮澎湃,喊出来的声音都激荡的劈叉了,“大家伙儿都别愣着了,还等啥呢?赶紧打橡子,往家里使劲划拉啊!” 这一声令下,村民们立刻狂热的奔向一棵棵橡子树,举着杆子用力的拍打起来,那劲头,既有看着情人的火辣热情,又像对待仇家的猛烈凶狠,总之,情绪十分复杂,难以描述。 许怀义看的眼角抽了抽,也跟随大流,领着儿子忙活起来。 橡子树生的高大繁茂,数量又多,所以村民们谁也不用争、不用抢,只忙活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就分不开身了。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打击后,橡子噼里啪啦的如下雹子似的落了地,孩子们飞快的冲过去,手脚麻利的往篮子里捡,捡满后,再倒进麻袋里,然后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一个个麻袋都塞的再也装不下。 徐村长扯子嗓子喊,“留下年纪大的、体弱的,负责打橡子,孩子们帮着捡,年轻力壮的往回背,别嫌累,别怕麻烦,这都是救命的粮食,背回家里才是咱自己的,实在撑不住的,也别硬撑,累垮了身子,可就本末倒置了,该歇也得歇,实在舍不得,就跟家里的兄弟们互相倒把手、轮着喘口气……” 村民们高声应着,腿脚却跑的照旧飞快。 “一个个的都眼睛放亮点,注意着点脚底下啊,谁要是摔了伤了,那可就不值当了,届时帮不上家里的忙,还得成为拖累!” 这话说的实在,听进去的人,不免多加了几分小心,不敢再心急火燎、毛毛躁躁,只贪图速度了。 “都不用急啊,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还能长腿跑了?贪多嚼不烂,各家也掂量一下各家的情况,能吃多少,能背多少,不然,瞎忙活受了累,最后你们也带不走!咱们够吃就行,怀义说了,这橡子粉就是处理好了,不麻不涩口,也只能暂时替代下粮食,不适宜长期吃,还是麦子豆子养人,大家伙儿心里都有个数啊……” 众人闻言,热情度并没消减多少,依旧忙的热火朝天。 他们眼下顾不上想以后的事儿,也看不了那么长远,先把面前的难关熬过去再说,只有屯满粮食,心里才能踏实。 所以,村民们一趟趟的往山下背,哪怕累的腰酸腿疼,也乐此不彼。 许怀义也往家里扛了两趟,不过,他都是避开众人,投机取巧,省下中间的沉重过程,只在两头出了点力气。 饶是做做样子,他也给累的不行,尤其是肩膀,扛着上百斤的麻袋,压的都红肿了,毕竟,他能借助房车省点扛包的力气,可来回上山下山,却还是得用腿脚走啊,那是无论如何也省不了的。 顾欢喜看的心疼,便劝道,“别再往回扛了,咱家就这几口人,弄太多回来也吃不了,没必要。” 许怀义估摸着骡车的载重量,灌了几口水,又站起来,“我再去背一趟吧,最起码得把之前路上消耗的那点份量给补回来,不然,唬弄不住外人。” 顾欢喜还要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 许怀义走时,也心疼她,“你随便对付着干一点就是,等我回来,我再慢慢收拾,你陪着咱闺女去车里玩吧。” 顾欢喜敷衍的点了点头,他带着男人们上山累死累活打橡子,女人们守在家里也忙的跟陀螺似的不停一停,她就是心再大,也不好意思进车里躲清闲。 她教着女人们如何处理橡子不发苦,从井里打了水,一遍遍的浸泡,再晾晒,去外壳,直到磨成粉,过筛后,就是橡子面,能直接蒸窝头、擀面条,或是跟其他粮食混着吃,再精细点,还可以做成橡子豆腐,拌上调味料,既能当菜,又能当主食,味道也更好。 从早上,忙到下午,这些事儿,不算太费力气,却很繁琐,一样样的少了哪个步骤都不行,尤其考验耐性细心,处理不好,做出来的橡子面不光发苦,还粗糙,难以下咽。 口感受影响还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样吃下去,会引起消化不良,甚至过敏等症状。 要是那样,可就违背了许怀义的初衷,好心办成坏事了。 所以顾欢喜反复叮嘱了好几遍,一定要浸泡的时间足够长,不能贪图速度,不然得不偿失。 女人们基本上都是听话的,有少数不以为然的声音,也很快被家里的人给强制按下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莫不是忘了人家一言不合就摔杯子的胆气了? 天色渐晚,许怀义再回来时,没扛着麻袋,而是用个简易的小拖车,用麻绳拽着走的,这样操作,倒是解放了肩膀。 顾小鱼跟在后头,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满是汗,眼睛倒还清亮有神,一只手拎着只鸡,另一只手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是去了毛刺的栗子。 顾欢喜早就准备好了吃的喝的,先递上温热的豆浆,再往俩人嘴里,各塞了块栗子糕,等爷俩垫了垫肚子,缓过气来后,才催着他们去洗澡。 洗澡也有地方,他们一家四口,分了个房间,当然,是那种没房顶的石头屋子,但有遮挡就足够了。 顾欢喜就坐在外头,边把守着门口,边处理带回来的鸡,打算晚上就做个栗子炖鸡,好吃还能补身子。 爷俩清爽出来时,鸡已经搁在砂锅里炖上了,火苗舔着锅底,鸡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香味勾着肚子里的馋虫,却抚慰着一身的疲惫。 许怀义舒坦的靠在躺椅里,逗着醒来的闺女玩儿。 顾小鱼挨着顾欢喜,坐在马扎上,跟她说着在山上发生的琐碎小事儿,手上,还不忘添着柴火。 顾欢喜耐心听着,偶尔还要问一句,便是再无聊的事儿,娘俩这般挨着头细细说着,竟也觉得有趣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村民们也陆续赶了回来,看到这一幕的,都难免心生几分羡慕,说不出来是羡慕啥,就是怪眼热的。 第101章 想并入许家村 二更 这一晚,村里尽是丰收的喜悦。 家家户户都堆满了橡子,再不济的,也得有个两三百斤,人口多的,能有五六百斤了,当然,等处理好了,又去皮又去渣的,顶多能落个一半,饶是如此,村民们也非常知足,这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白捡还能不乐意? 晚上这顿饭,都敢敞开了吃了,用橡子面蒸的窝头,口感肯定是不及其他粮食,但比起之前他们尝过的那种难以下咽、猪都不吃的苦涩,眼下这样的味道,已经是惊喜了,更别说,还有一道橡子豆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味。 吃饱喝足,众人再累也不能歇着,连听西游记都顾不上,趁着月色好、火堆明亮,一个个的都忙着剥橡子壳,几百斤的橡子,剥壳绝对是个大工程,这活儿还急躁不来,其后的碾磨也是个麻烦事儿,他们逃荒,又没带出石磨来,只能用石臼一点点的捣碎,效率很慢,却也没其他的好办法。 倒是有人瞧出了那个小拖车的妙处,去跟许怀义学着做。 有这种小拖车,等离开的时候,他们就能多带些东西上路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凑过来看。 许怀义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会藏私,所以很大方的教着村民们如何做才能耐磨还结实,最重要的是能省力气。 村民们学的认真,回去后就迫不及待的找材料,这一晚,就没几个人早睡的,都是忙到实在熬不住才躺下。 夜里的呼噜声,都比往常要响亮。 许怀义睡不踏实,照旧起来转了一圈,村民们都住在院子里,四面都有石头墙挡着,按说安全多了,可他总无法全然放心。 尤其是想到藏在房车里的那两样东西,想到这里曾沾满了血腥和杀戮,哪怕过去了几年,他还是平常心对待,可这些事,又不能告诉村民们,不然肯定要引起恐慌,所以,只能他一个人担着了。 翌日,天不亮,就有村民等不及的上山了,那劲头跟打了鸡血似的,也有累的实在抬不起腿的,想歇个半天,奈何家里催的狠,又有勤快的人做榜样,最后也只能苦着脸,精神萎靡的继续去打橡子。 不过明显的,今天家家户户都不像昨天那么焦灼急切了。 这就是有了粮食心不慌啊。 许怀义干脆没去,给自己放假了,不过也不是啥都不干,昨天泡了一宿的橡子,晾晒好后,还要剥壳磨粉呢,这些细碎的活儿,极是耗费时间。 徐村长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许怀义坐在马扎上,正推着个小石磨,不疾不徐的,那样子跟玩差不多。 顾小鱼剥壳,他推磨,爷俩配合的很是默契。 顾欢喜在砸核桃,盘算着剥出里面的仁来,跟大枣鸡蛋,再掺上点面粉,放在鏊子上,烤成饼干,既好吃,还能减轻路上的份量,不然离开时,需要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多太重了,骡子撑不住。 “村长叔,你也没去啊?” “是啊,年纪大了,这腿脚不跟趟了,歇半响,下午看看再说……” 俩人寒暄着,其实彼此心里都有数儿,因为他们各自的家里都不缺粮食吃,就是不打橡子,也能安稳对付到京城,所以属实没必要那么辛苦遭罪。 “你这小石磨挺好的……” “啊,还行吧,路上凑合着用。”石磨是从房车里搬出来的,只有二十公分左右,用起来很方便,就是磨不了太多东西。 “你昨儿个夜里教大家伙儿做的那小拖车也挺好用,我看他们今儿就都用上了,能省点力气,肩膀和腰也能缓缓劲儿了。” “我就是瞎琢磨的,管不了多大的事儿,顶多也就是路上能多带个百八十斤的,太沉了,也拽不动。” 徐村长感慨道,“那就是管大用了啊……” 百八十斤省着点吃,够一个人吃个数月了。 许怀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转了话题,“村长叔,山上的橡子,照大家伙儿这么个打法,也就再两天就没得捡了,不过,我估摸着也该够吃了……” 徐村长不住的点头,岂止是够吃啊,还能余下些呢。 “您看,打完橡子,咱们是不是再组织人去打几头野猪解解馋啊?光吃橡子面,可不长力气。” 徐村长愣了下,回神后,兴奋的道,“可以啊,这主意好,咱们人多,遇上野猪倒也不怕,那就这么定了!” 俩人正商量着打野猪的事儿,有个半大孩子跑过来,嘴里嚷嚷着,“村长爷爷,外头有人找您……” “谁啊?” “不认识……” 孩子不认识,那就不是他们许家村的人。 徐村长表情凝重起来,跟许怀义讨主意,“会不会是跟在咱们后面的那些难民?也不知道找咱干啥,你说要不要去见一见?” 许怀义沉吟道,“既然都找上门来了,还是见一下吧,总得听听他们打的啥主意,咱们才好应付。” 徐村长拧着眉头去了。 许怀义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又有谁要卖女儿吧?” 这回,他却是猜错了,人家胃口远比卖女儿更大。 一刻钟的功夫,徐村长就回来了,脸色瞧着不咋好看,见状,许怀义就知道,对方准没说啥好话。 果然,徐村长张嘴就是,“他娘的,那些难民,想并进咱村里,以后跟咱们一道走,话说的倒是好听,以后听咱们的招呼,有啥活儿也愿意干,有危险,也愿意冲到前头去,信了才有鬼了,还不是看咱们村有粮食吃,想粘上来占便宜?” 骂完,又不解的道,“之前也跟着咱们走了七八天了,咋现在沉不住气、生出这不要脸的念头了?” 许怀义了然道,“因为他们看到咱们一趟趟的往回背橡子了,知道咱们有办法可以把橡子处理的能入口,自是会动心了,漫山遍野的橡子树,他们当然也可以去摘,但他们到底忌惮咱们,不敢跟咱们明着抢,所以才提出并进许家村,只要您这边应了,他们也就不用再顾虑啥了。” 徐村长拧起眉头,“所以,刚才是来试探?” 许怀义道,“算是吧,您刚才是拒绝了吧?” 徐村长想也不想的道,“那肯定拒绝啊,谁知道他们都是些啥人啊,混进咱们村里来,整出乱子,谁担待的起?” 闻言,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那咱们以后可得多提防些了。” 徐村长脸色一变,“他们还敢跟咱们翻脸不成?”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提醒,“他们明面上自是不敢,实力不匹配,心里再怨恨咱们,也不会自寻死路,但背地里下黑手,那就不好说了。” 第102章 防备 一更 下黑手的路数就多了,还防不胜防。 徐村长脸色难看的喃喃道,“我这是给咱村里招灾了?” 许怀义安慰道,“这事儿哪能怪您呢?您刚才做的对,换成谁,也不能答应他们啊,别说是试探,就是他们刚才跪地上磕头哀求,咱们也不能心软应了,谁知道他们是人是鬼?像上次孟进买个媳妇儿那样的,咱倒是不怕,可混进来的人多了,还咋防备?” “所以,您不用自责,坏人想使坏,甭管咱们这边应不应,他们总能给自己找到借口下手。” 听到这些话,徐村长心里才算好受了些,“那怀义,你看这事儿咋办才妥当?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把他们撵走?” 许怀义摇头,“不妥,撵他们走简单,可逼的太狠,他们心怀怨恨、破罐子破摔,干脆转头把府城门口那些难民都引了来呢?咱们几百口人对上千号人,可没啥胜算,再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现在就是那有鞋子穿的……” 徐村长听懂他的意思,拧着眉头试探的问,“那要不……咱们惹不起躲得起,早一点离开这里?” 许怀义沉吟道,“离开肯定是要离开的,顶多也就是在这里多停个三五天,打完橡子,再猎几头野猪,再留下也没啥意思了……” 声音顿住,眼神闪了闪,扬唇笑起来,“放心吧,村长叔,他们就是想下黑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咱们又不是傻子,还能干等着让他们算计?” 徐村长猜着他是心里有了啥主意,定了定神,点头道,“你说的对,咱要是连他们那几十号人都对付不了,也别赶路去京城了,擎等着被人害吧,那啥,怀义,晚上,咱们还是得值夜巡逻,不能掉以轻心啊!” “嗯,不光晚上,白天这里也得留够人手。” “对,对,对……” 徐村长忙不迭的去安排了,挨家挨户的嘱咐着,别光顾着往家里划拉,最重要的是能守得住,不然就是给旁人做嫁衣裳了。 他的提醒,还是有用的,吃过饭后,上山的人明显少了些,当然,这跟每家每户都存了足量的橡子也有莫大关系,再者,就是累狠了,眼前有这么正大光明让歇着的理由,可不就顺势抓住了? 于是,下午,大多数村民们都留在院子里处理橡子,也有跟着顾欢喜学着做核桃枣干,还有柿子饼的,这样弄成方便美味的吃食,可以减轻不少分量,再背着赶路就没那么辛苦了。 还有跟顾欢喜学针线活儿的,她比照着从网上买的那个溜娃神器,用时下的细麻布自己做了个简易版的,如此,两只手就解放出来了,既不耽误带孩子,还不影响干活儿,简直一举两得。 而且,闺女坐在里头,随着她到处走,做各种事情,乐的直眯眼笑,比躺在车厢里可有意思多了。 村里的女人们见状,纷纷眼前一亮,便都凑上来请教。 顾欢喜大方分享出去。 没多久,便有心灵手巧的妇人们用上了,几个月大的孩子坐在里头,不哭不闹,不拖累她们干活,别提多省心了。 许怀义下午倒是溜达着进山里一趟,回来时,又扛了一麻袋东西,倒腾出来,里头啥都有,乱糟糟的。 许怀义边收拾,边跟她解释,“我没去捡橡子,咱家那些足够吃了,就到处逛了逛,找了个棵栗子树,就是不多了,这些也就十几斤吧,你不是喜欢吃栗子糕吗,等下都做了,留着路上饿了垫垫肚子,之前那些烤着吃……” “还有点核桃,昨天打的那些,你不是都烤成核桃枣干了?这些就别烤了,留着磨豆浆喝吧,我瞧着小鱼好那一口。” “这些梨,我尝了,一点都不好吃,熬梨浆也犯不着,干脆留着煮那个叫啥,小吊梨汤喝算了,还有这些金银花,我碰上焦大夫,看他采,也跟着摘了些,晒干了能直接泡着当茶水喝呢,他这两天上山,可采了不少中药,倒是吃的没弄多少,不过,他也不缺就是了,对了,他问,再启程的时候,能不能到前头来,跟咱家搭个伙儿,他就一个人,吃喝啥的实在不方便……” 说到这里,他冲着媳妇儿讨好的笑,“我想着,他那人医术不错,跟咱们走近了,只有咱们占便宜的份,指定不能吃亏,所以就应了。” 顾欢喜哼了声,“你都应了,还跟我说啥?” 许怀义小意的道,“我先斩后奏肯定是不对的,这不是怕你不给我面子吗,你要是不应,少不得我就得出尔反尔当回小人了。”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问,“我啥时候不给你留面子了,嗯?” 嘴上问着,手底下的动作同时进行。 许怀义疼的倒吸口冷气,还得陪着笑道,“是,媳妇儿啥时候都给我面子,就是教我做人,都是挑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从不往脸上招呼,嘿嘿……”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松开手,继续收拾东西。 许怀义偷偷揉了揉老腰,接着从麻袋里往外拿东西,一脸邀功请赏的问,“媳妇儿,你看这是啥?” 顾欢喜看到那两样东西,还怔了下,“这是野葡萄?还有野生的……猕猴桃?这山里居然还有这些东西?” 许怀义洋洋得意的道,“是我运气好,看见了。” 当然,也可能是旁人见了,不敢尝,或是尝了觉得难以入口,嫌弃扔了,毕竟这两样东西直接吃,确实难吃。 但落在会做的人手里,那就是美味了。 顾欢喜欣喜的问,“山里多吗?” 许怀义道,“不清楚,我发现的那片,不算多,明天我再进山里找找。” 顾欢喜想了想,低声提醒,“要是找到,也别都背回来了,咱们弄不走,干脆放房车里吧,你再带回一麻袋来,就够我酿酒用了。” 许怀义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对了,山里还有野山药,我没带镢头、铲子,不然就能挖回来尝尝了。” 顾欢喜眼睛一亮,“山药可是好东西啊,蒸熟了蘸着白糖吃,比芋头、地瓜还香呢。” 许怀义立刻拍着胸口道,“那我明天就去挖!” 挖山药绝对是个力气活儿,但媳妇儿爱吃,就是刀山火海都得去,而且,他刚先斩后奏犯了错,现在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晚饭也是他做的,做的还是媳妇儿喜欢吃的手擀面,浇上一层红亮亮、香喷喷的卤子,能馋哭小孩儿。 第103章 买人回来 二更 饭后,徐村长叫上许怀义,还有刘大伯、高二叔、许茂元等人,坐一块儿商量事儿,主要是合计下接下来的安排,还有对那些难民的防备。 到了夜里,村民们睡下后,院子周围就多了巡逻的队伍,挑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分了两拨,轮换着来。 许怀义负责下半夜,换班时,高壮提醒道,“有难民偷摸的来咱这边了,倒是没敢靠近,远远的打量了几眼,还有难民进山寻摸吃的,应该也是奔着橡子去的,按你说的,咱们只当没看见……” 许怀义点头,“做的对,没必要理会。” 高壮试探着问,“你是觉得,他们只要有了足够的粮食吃,就不会再惦记着去算计咱们了吧?” 许怀义笑了笑,“大多数人确实会打消了作恶念头,但凡能活的下去,谁愿意做贼当匪呢?但有些人,骨子里就坏,给他再多,也填不满他的贪婪之心,所以,咱们该防备还是得防备。” 只是分化了他们后,防备起来的压力就小多了。 高壮一点就透,带着对他的敬佩之心,打着呵欠回去睡了。 许怀义借着解手避开人,拿出望远镜来四下观察了一圈,果然,远处有人在盯着他们这边,倒是不多,约莫十来个,为首的人三十出头,一身长衫打扮,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应该就是他主动找上徐村长,想并进许家村。 据徐村长说,这人自称叫王灼,明明满腹算计,却一脸和善气,很有欺骗性,忽悠的那些难民为他所用,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这样的人,得亏不是他们村里的,不然这一路上甭想安生了。 盯了一会儿,见那些人没啥动静,他转了个方向,隐约看到山里有晃动的火把,看来是那些难民在打橡子了,白天不敢跟他们撞上,怕被驱赶,这才趁着晚上偷摸来,得亏月色好,不然掉地上也捡不起来。 熬到天亮,村民们陆续起来了,他才回车上补觉,直到徐村长来喊他上山,昨天他说了挖山药的事儿,大家伙儿可都听进去了。 村民们光知道山药是好东西,但不认识长啥样儿,没许怀义带着去辨认,他们自个儿上山也没用。 许怀义喝了碗疙瘩汤,带着人走了,这一去就是大半天,连中午饭都没回来吃,顾欢喜倒是没担心,有房车在,他肯定饿不着,就是好奇,这挖山药还上瘾不成,咋都没一个下山的? 她带着顾小鱼,把橡子都磨成了粉,还做了栗子糕,连野葡萄和猕猴桃都装进坛子酿上酒了,许怀义才回来。 而且,是‘满载而归’。 除了挖了一麻袋山药,还带回来三个人,准确的说,是给她和儿子买回来的下人,一家兄妹三口。 徐村长轰散了想看热闹的人,简陋的没有房顶的屋子里,只剩下顾欢喜和许怀义,连顾小鱼都知趣的到门外守着去了。 顾欢喜坐在躺椅上,指尖扣着扶手,声音不轻不重,却很有压迫力,“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怀义都不敢坐,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小意的讨好道,“媳妇儿,我是看你和小鱼平日里太辛苦了,从早忙到晚,一刻都不得闲,可给我心疼坏了,娶你回来,是让你享福的,哪能过这种日子?”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所以,就买人回来伺候我们了?” 许怀义陪着笑解释道,“也不是刻意去做的,都是缘分,碰巧遇上这么个机会,我觉得挺合适的,就头脑一热,先斩后奏了,媳妇儿,我错了,哪怕我是个好心,也不该自作主张,应该先回来问你的意思,你点头了,才能把人带回来,这次不经过你同意,就擅自做主,都是我的错,媳妇儿,要打要骂,我都认,就是你别生气哈,我最见不得你生气了……” 说着,蹲下身子,嬉皮笑脸的凑到她腿边上,去握她的手,被她没好气的甩开后,又改成去搂她的腿,嘴里低声哀求,“媳妇儿,饶我这一回行不行?我真不是有意惹你生气,我是真的为你好、也是为咱们一家打算啊,买下那三个人,绝对不亏,也只能趁眼下他们落魄才有这机会,不然,他们指定不会卖身为奴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呀,你以前也说,机会来了,就得当机立断的抓住啊,优柔寡断成不了大器,我都是贯彻你的精神指示去做的……” 顾欢喜狠狠拧了他一把,“你还狡辩!” 许怀义疼的呲牙咧嘴,还不忘喊冤,“天地良心啊,媳妇儿,我发誓,我真是因为你,才买的人,绝对不是膨胀,更不是滥好心!” 顾欢喜狐疑的问,“真的不是因为同情他们,才把人带回来?” 许怀义一脸受伤的道,“媳妇儿,我啥时候对你撒过谎啊?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这心呐,哇凉哇凉的了……” 顾欢喜嫌弃的横他一眼,“少给自己加点戏吧,正经点儿,赶紧说清楚,你是看中他们啥了?” 许怀义这才认真的解释起来,“这三人,是亲兄妹,从青州就一路跟着咱们了,还是最先迈出那一步的,这说明啥?说明他们有一定的见识,脑子更是不笨,当然,这也不是我买下他们的理由……” 顾欢喜想到什么,反应过来,“那个年纪最大的……会功夫?” 许怀义点了点头,“不止会,而且,还相当不错,在眼下是个啥级别我不清楚,但在咱那年代,估摸着能拿个武术冠军。” 顾欢喜挑眉,“那跟你比起来呢?” 许怀义表情僵了下,然后郁闷的道,“比我厉害那点一点点……” 顾欢喜勾起唇角,揶揄道,“不容易啊,能让你承认技不如人,那你买回他来,天天面对这么一个比你厉害的人,心里不堵的慌吗?” 许怀义下意识的道,“他就只武功比我厉害,其他方面又不如……”顿了下,才哀怨的道,“媳妇儿,你现在知道我为了你,能隐忍到啥地步了吧?” 顾欢喜哼笑了声,“所以,你是让他以后负责保护我?那还要你有何用?” 许怀义难得正色道,“我怕万一,万一我没能及时在你身边呢?就像今天这样,我去山上了,要是这时候有坏人来,你咋办?村民们自顾不暇,谁来保护你?就算咱们有房车在,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你要是躲避不及呢?” “你是觉得那些难民会使坏?” “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一层保障,我才能放心,他比我身手还好,我跟他签的还是死契,他余生,会用生命护着你还有孩子。” 第104章 适应规则 一更 顾欢喜最开始生气,也是气他先斩后奏,气他可能又滥好心,现在问清楚了,知道他是为她的安全考虑,自然也就板不起脸来了,也有了兴趣打听那三人的情况,“你刚才说,他们如今是落魄了,不然不会卖身为奴?” 许怀义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这兄妹仨,老大叫卫良,今年十六,妹妹卫慈十三岁,最小的那个叫卫安,刚八岁,他们卫家,在青州虽算不上高门大户,却也是殷实人家,家里开着镖局,这个卫良自幼习武,很有天赋,打小就跟着他父亲走南闯北,打算着将来接他父亲的班,谁想后来,天降横祸,他父亲押镖遇上山匪,不仅货物被抢,人也被杀害,赔了银子后,家里就败落了……” “那也不至于就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吧?” “听我说完啊,祸不单行,他父亲去世后,他母亲受了打击一病不起,给她看病又耗费了不少银子,家底慢慢就折腾光了,后来他母亲也去世了,族里就欺负他们兄妹仨,惦记上他们的宅院和田产,那时候,卫良才多大?十三,他想护也护不住,一帮子老家伙想收拾仨孩子,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为了活命,他只能交出去,最后就剩下几亩地,倒也勉强能糊口,可今年偏遇上旱灾,地里颗粒无收,他们除了逃荒,再走投无路……” 顾欢喜听完,不放心的又问,“那卫良现在是迫于无奈,才走这一步,心里必然不甘,收留这么个人在身边,你就能踏实了?” 许怀义得意的道,“放心吧,我早考虑到这一点了,他为啥卖身为奴,甚至不惜跟咱们签死契?是因为他想护住一双弟妹!” 顾欢喜拧起眉头,“你拿他弟弟妹妹做要挟了?” 许怀义闻言,顿时哀怨的控诉,“我有那么没品吗?” “那不然呢?” “我答应收留他弟妹在咱家五年,五年后,给他们自由,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啥干啥。”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收留?是签了五年的活契吧?” 许怀义打着哈哈,“一样,都是一个意思。” “卫良愿意?” “为啥不愿意?我要是白养着他弟弟妹妹,他才该胡思乱想,我是不是别有所图了,我确实图他一身功夫,但也不至于就稀罕到那份上,再说眼下是个啥境况?他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 “这么说,是他主动找上你的?” “嗯,要不说他有见识呢,满村那么多人,他就直奔我来了,嘿嘿,倒是会慧眼识珠……” 顾欢喜无语的横他一眼,“你可别被人捧两句就找不到北了,万一是他别有所图呢?不然为啥找上你,咱家没权没势,跟着咱们有什么前途可言?就为一口饭吃?那村长家,也能养活的了,又不是非咱家不可。” 许怀义思量道,“或许是觉得我更仁义厚道?”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你仁不仁义、厚不厚道的,他怎么知道?” 许怀义提醒,“他这一路上,没少暗地里观察咱们这一队人,我是个啥人,在村里说话有没有分量,咱家能不能吃饱饭,我估摸着,他心里门清儿,他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琢磨出点啥来,不算难事儿。” 顾欢喜若有所思。 许怀义继续道,“之前我跟姚家翻脸,他肯定也知道我是个啥脾性了,算的上不畏强权,那他们投奔过来,真遇上事情,我愿意护着他们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他怎么不去投奔姚家呢?凭他的身手,姚家也会乐意收下这么个护卫吧?姚家不比咱们靠谱?” “他可能是担心他妹妹吧?” “什么意思?” “他妹妹,虽说才十三,长得模样却很出挑,要是进了姚家,万一被男主子看上,他咋办?” “那就不怕被你看上?” “嘿嘿,这就是他观察一路的结果了,他肯定看出我对你的感情日月可鉴,就是给我个天仙,我都不为所动,还能动他妹妹?” “……” 两口子说道这儿,事情也就基本上掰扯清楚了,许怀义找出纸和笔,让顾欢喜写契书,这时候还在逃荒,没法走正常程序,也没地方找专司这个的人牙子,但契约书还是得先立一张,不然没有凭据,到时候,卫家三兄妹反悔咋办? 还得找几个见证人,这样更有说服力。 见他办这种事儿,一点不纠结,好像买卖的只是件物品,顾欢喜心里多少有些复杂,还担心他来到古代,适应不良,会看不惯某些规则,之前各种叮嘱敲打,没想到,比她适应的还好,莫不是忘了他前世是干啥的了? 两口子心有灵犀,许怀义见状,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的道,“媳妇儿,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咱不随波逐流,可得学着随遇而安……” 顾欢喜拽起他来,“行了,我没生气,你做的没错,既来之,则安之,有些规则,我们改变不了,就得学着去习惯,买几个人而已,又不是草菅人命,我没那么矫情,这时候了还会去在意什么人权平等。” 许怀义忙不迭点头,“对,对,就是这么说,媳妇儿,你放心,我有底线,有些规则,打不破,咱就顺着,但有些规则,哪怕世人皆遵从,且习以为常,我也绝对不会去碰。” “比如?” “嘿嘿,这时代三妻四妾可是合法化的……” 顾欢喜开始撸袖子,“你也可以纳个妾试试,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宅斗剧,我早就想体验一把当家主母如何搓摩小妾的感受了。” 许怀义立刻一本正经的捂着胸口,做出发誓状,“媳妇儿,我这辈子,心和身体都永远只忠诚于你!” 顾欢喜被他肉麻的搓了搓胳膊,“滚吧……” 许怀义嘿嘿笑着,拿着写好的几份契书,去找人签字了。 徐村长和焦大夫当了见证人,看着那契书,焦大夫很是习以为常的道,“你家里人少,买几个下人使唤,还是很有必要的。” 徐村长则忧心忡忡的问,“你媳妇儿没跟你发火吧?” 许怀义一本正经道,“没有啊,我媳妇儿最是通情达理了,我一说,她就痛快应了,你看,这契书还是她亲自写的呢,这字多工整,这用词多严谨……” 徐村长,“……” 要不是他亲眼见过顾欢喜一言不合就摔杯子,他现在冲着许怀义这幅与有荣焉的样子就信了。 刚才俩人谈了得有小半时辰,那叫痛快应了? 第105章 如何使唤人二更 许怀义拿着卖身契回去的时候,顾欢喜已经见过卫家兄妹三人,连以后的活儿都安排好了,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卫良既是护院又是长随,还得当车夫和守门的,卫慈管着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务,卫安算是最轻松的,给顾小鱼当书童兼小厮。 兄妹仨对新身份适应良好,很快就都上手了,各司其职,顾欢喜只需稍微指点一下,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许怀义让仨人看过契书,按了手印,从此后,这兄妹仨就是顾家的下人了,身家性命都捏在了顾家手里。 村里人看到这一幕,反应不一。 有人羡慕眼热,觉得许怀义以后也能像那些有钱的老爷们一样,使唤奴婢,啥活都不用干,擎等着被伺候,那日子得过的多舒坦? 也有人心里泛酸,觉得同样都是乡下的泥腿子,同样是被迫逃荒,为啥自己还在担心吃不饱饭,为将来无法在京城生活而焦虑,人家却已经有闲钱敢往家里买人了?就不怕养不活吗? 也有人觉得许怀义是飘了,既不是土财主,也不是读书人,还用得着使奴唤婢?啥活儿自己干不了啊,这以后岂不是还得摆出老爷谱了? 那他们还是一路人吗? 这种种担忧纠结,还有微妙的攀比心、嫉妒心,在看到许怀义照旧坐在石灶前做饭时,被打了个烟消云散。 许怀义还是许怀义,没变。 他们踏实了。 卫家仨兄妹却有些忐忑,尤其是卫慈,男主子抢了她的活儿,那她干啥?她不敢跟许怀义说话,只能找顾欢喜,神情忧急,像随时担心公司裁员、被迫下岗似的惴惴不安,努力为自己增添筹码,“太太,奴婢会做饭的,厨艺尚可,真的,您若不信,只管点菜,奴婢做给您尝尝……” 顾欢喜,“……” 她没有不信啊,也不是故意剥夺卫慈做饭的请求,而是那冤家,兴致来了,非要亲手给她做拔丝山药,她能咋办? “太太……”卫慈惶惶然又喊了声,她容貌生的好看,此刻眼圈泛红,揪着衣角,颇有些我见犹怜。 顾欢喜心头一软,温声安抚道,“你才来,不急着上灶,等熟悉两天再说。” 闻言,卫慈总算没那么焦虑,看她抱着孩子,便又问道,“那奴婢看着小姐、您歇一歇?” 顾欢喜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不用。” 这倒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事关孩子,没有谁比父母照顾的更尽心,这是她身为母亲的义务,是不能推卸的责任,不管将来有多少奴婢可以使唤,也不管将来多忙多累,她也不会偷闲躲懒,把孩子扔给旁人去管。 但卫慈不知道她这些想法,还当是自己被嫌弃了,咬着唇,强忍着泪,她也是头回做丫鬟,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跪下请罪、表明衷心? 她刚要屈膝,就听顾欢喜道,“你去替你大哥剥橡子壳吧,让你大哥去弄些干草来编几个垫子,现在天冷了,夜里睡地上太凉,对姑娘家身子不好。” 听到这话,卫慈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就激动的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连声应着“是,太太,谢谢太太,奴婢一定会做好的……” 顾欢喜微微一笑。 卫慈像是得了啥鼓励,忙不迭的转身去找她大哥,高高兴兴的从他手里把剥橡子的活儿揽了过去。 卫良,“……” 被亲妹妹夺了差事,他还能咋办? 他面无表情的去割干草了,之前也不是没想过用草编垫子,但东西置办的越多,就越遭人觊觎,连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现在,应该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吧? 等到他出了院子,许怀义低声问媳妇儿,“你觉得咋样?看得惯不?用的顺手不?能靠得住吗?” 顾欢喜白他一眼,“你现在问这些不觉得晚了?” 许怀义随口道,“不晚啊,咱们捏着他们的卖身契,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随意处置的,要打要骂,要卖要杀,都随你。” 顾欢喜挑眉,“你说真的?” 许怀义立刻换上讨好的笑脸,“嘿嘿,开玩笑的,我是那种刻薄的人吗?” 顾欢喜哼了声,逗着怀里的闺女,淡淡的道,“仨人都还行吧,勤快、知趣,也有眼力,其他的,再看以后的表现。” 许怀义点了点头,“卫良很能干,就是话少了点,这种性格看着不讨喜,但用着踏实省心,他要是油腔滑调的,我都不放心让他跟着你……” 顾欢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许怀义酸溜溜的道,“那小子长得还挺耐看的,一精神小伙儿整天围着我媳妇儿打转,要是嘴巴再甜一点,我还睡得着吗?” 还不得天天担心被绿了呀。 顾欢喜无语翻了个白眼,“卫慈长得更耐看。” 你看她担心了吗?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是吗?没注意,她见了我就低着个头,从这点来看,倒是个懂分寸、知规矩的。” 顾欢喜“嗯”了声,要不是看卫慈避着许怀义,不往他跟前凑,她未必能点头留下这仨人,她可不想引狼入室,给自己添堵。 许怀义又道,“要我说,这卫家仨兄妹,最机灵的还得是老小,别看卫良一副护着弟弟的模样,但论脑子,他还真比了卫安。” 顾欢喜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远处,卫安陪着顾小鱼在拼插玩具,站在他边上,乖巧又老实,人却并不显得木讷无趣,她沉吟道,“机灵点也好,小鱼身边,太笨的人,估摸着也留不住。” 闻言,许怀义提醒道,“小鱼使唤人,比咱俩都习惯。” 顾欢喜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身边不缺可供使唤的人,跟着个小厮,再寻常不过。” 许怀义低声问,“那你觉得小鱼的身份……能有多高啊?” 顾欢喜瞥他一眼,“少开点脑洞,咱们就是普通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许怀义心虚的笑笑,“我没想啥啊,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我可没想那些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夺嫡宫斗的高端局,我就想靠着闺女种田致富而已。” 顾欢喜,“……” 第106章 去山里打猎 一更 吃饭时,顾欢喜见卫慈要站在自己身边伺候,赶紧挥手打发了,眼下这么个寒酸潦倒的环境,还要安排个丫鬟布菜,这画风也太别扭了。 还是他们一家四口坐在桌边吃饭更自在,卫家三兄妹端着碗,蹲在不远处,顾欢喜并不在吃食上克扣,蒸的杂粮窝头管够,配菜也有,两边吃的差不多,只许怀义做的那道拔丝山药,没有分给旁人。 顾小鱼夹了一筷子,尝过后,真心实意的赞道,“爹的厨艺越发精进了。” 以前在家里时,自以为尝过所有的山珍海味,对口腹之欲并不在意,却不想现在,粗茶淡饭,竟觉得千金不换。 许怀义被捧得飘飘然,得意的道,“回头为父教着你做,等学会了,以后也能做给你媳妇儿吃,哄她高兴。” 顾小鱼顿了下,媳妇儿在哪儿还不知道,而且,娘比媳妇儿可重要多了,于是乖巧的道,“儿子学会了,做给娘吃。” 顾欢喜闻言笑起来,摸摸他的头,一脸欣慰道,“我家小鱼可真乖,那娘可等着你的孝敬了。” 顾小鱼红着脸“嗯”了声。 许怀义见状,顿时酸了,没好气的抬手弹了顾小鱼额头一下,“少对着我媳妇儿献殷勤,当我不存在啊?” 顾小鱼,“……” 他才五岁,现在就讲究男女大防合适吗? 顾欢喜直接无语的提醒,“那是你儿子……” 什么献殷勤? 许怀义理直气壮的道,“儿子也不行,儿子就不是男人了?只要是男人就不行,我媳妇儿只能我自己疼……” 顾欢喜实在听不下去,粗暴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拔丝地瓜,堵上了。 许怀义没羞没臊的嚼着咽下去后,还砸吧砸吧嘴,腻歪歪的道,“媳妇儿亲手夹的菜,吃着咋就格外甜呢?”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 顾小鱼,“……” 感觉有点饱了。 吃完饭,卫慈收拾碗筷去洗刷,卫良继续编草垫子,卫安守在顾小鱼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许怀义和徐村长等人去商量明天上山打猎的事儿,连阿鲤都睡着了,不需照看,顾欢喜瞬时觉得清闲下来。 她没啥活儿干了。 这就是有人伺候的好处? 她倒也不无聊,还很惬意的享受这样的清闲自在,煮上一壶茶,点了盏油灯,舒服的靠在车厢的软枕上,挑了本喜欢的书随意翻看着,外面或近或远,或高或低,各种的声音传来,都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 有灵感了,就放下书,构思几章情节,照这速度,等到了京城,这话本子也能完稿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夜色渐深,外面响起许怀义抑扬顿挫的声音,他现在说书倒是渐入佳境,越来越懂得如何吊人胃口了。 亥时,院子里安静下来,除了值夜的,村民们大都躺下睡了。 卫良坐在草垫子上,给弟弟妹妹掖好被子,旁边,是他那把夜里从不离身的砍刀,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许怀义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见状,低声催促,“还不睡觉?磨蹭啥呢?赶紧睡,院子外面有巡逻的,不用你再盯着了。” 闻言,卫良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就被许怀义不耐的摆手打断,“让你睡,你就睡,再跟之前那么熬下去,身体就垮了,那我带你回来还有啥用?” 卫良听到这话,抿抿唇,和衣躺下睡了。 这是逃荒以来,第一次能安稳的闭上眼睡觉,不用再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恶人趁黑摸过来,偷他们仅剩的那点口粮,更不用揪心,会抢了妹妹弟弟去卖掉。 他赌赢了。 遇上了好人家。 丑时,该换班了,许怀义打着呵欠从车厢里,轻手轻脚的下来,生怕吵醒了媳妇儿和孩子。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卫良睁着的眼,差点把他吓出尖叫声来,恼火还得压着嗓子骂,“大半夜的你干啥呢?” 人吓人,会吓死人知不知道? 卫良恭敬的道,“老爷,我替您去巡逻吧。” 许怀义摆手,“不用,你在这里守着。” “老爷……” “守住这里更重要。” 闻言,卫良心头一震,看着许怀义的身影走远,直至不见,才深沉的呼出一口气,他的选择没有错。 那么多人想买下他,开出的银子足够养活弟弟妹妹,他都不曾动心,却主动寻上许怀义,为的什么? 自是因为许怀义对亲人的那份爱重。 卫良坐在草垫子上,黑夜里,眼神清亮,等到天色渐明,依然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困顿。 许怀义打着呵欠回来,进车里补了一觉,吃过早饭,带着徐村长挑出来的人,进山打猎去了。 山下也留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后生,以防有意外。 这一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顾欢喜抱着闺女,往下山的路口那里转了好几趟,却都是失望而归。 每次,卫良都尽职尽责的跟在后头。 卫慈也陪着,小声的宽慰,“太太,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顾小鱼也道,“娘,您放心吧,爹本事很大的,一定会平安回来。” 顾欢喜勉强微笑应着,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的,倒不是不信许怀义的本事,而是打猎本就存在极大的风险,谁知道会碰上什么猎物?且猎物的攻击性也不可控,那冤家身手再好,也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一旦受伤,就是麻烦,就眼下这医疗条件,实在无法叫人放心。 她现在都后悔了,早上该拦着才是。 家里又不缺肉吃,没必要冒险去打猎的。 在她第四趟走出院子时,终于听到了嗷嗷的欢呼叫嚷声,听动静,便是打猎的人回来了,且还收获颇丰。 最重要的,伤亡应该不大,不然大家伙儿的情绪不会这么激动。 果然,一共猎到了三头野猪,七八个青壮小伙子抬着都费劲儿,简单编的架子被压的晃晃悠悠,粗略估计,加起来得有一千来斤。 除此外,还有几十只兔子和野鸡。 跑出来迎接的村民见状,个个喜笑颜开,忍不住感叹,这真是座宝山呐,不光有吃不完的橡子当粮食,还有这么多肉,这要不是还惦记着去京城给子孙拼前程,都想干脆住下不走了。 第107章 热闹庆祝 二更 顾欢喜看到许怀义满面笑容、大踏步走过来,揪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等他走近,看到衣服上有血迹,又紧张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是哪儿受伤了?” 许怀义忙解释道,“别担心,媳妇儿,我没受伤,那不是我的血,是打野猪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一点。” 闻言,顾欢喜才松了口气,“真没事儿?” 许怀义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道,“真没事儿,有你和闺女在呢,我咋可能让自己有事儿?” 说完,见她神色并没缓和多少,顿时心疼了,低声道,“担心了吧?是我不好,以后这种事儿,我少掺和,行不?” “真的?” 许怀义重重点头,他骨子里是不太安分,喜欢冒险,也敢于挑战,但他更在乎媳妇儿的感受。 顾欢喜终于露出个笑脸。 俩口子说话,其他人就都知趣的没往前凑,村民们其实也忙,弄回来的猎物可不得赶紧处理啊,从开春就闹灾,连粮食都吃不上了,谁家还舍得吃肉?现在乍然看到这么多,谁能不惦记? 眼睛都馋红了。 村子里热闹起来,跟过大年似的,徐村长指挥着,有宰猪的,有杀鸡的,有剥兔子皮的,柴火烧起来,大铁锅架起来,火光映亮了半边天,锅里的水激烈的扑腾着,处处透着喜庆欢悦。 孩子们最高兴,围着正在刮毛的猪,兴奋的叫着。 顾小鱼也很兴奋,因为许怀义送了他个特别的礼物,一条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崽子,毛绒绒、灰扑扑的,老实的趴在垫着干草的背篓里,睁开的眼睛黑亮有神,又带着几分湿漉漉的乖巧,很是戳人心。 这种萌物,对小孩子来说,简直毫无抵抗力。 “谢谢爹!” 这一声喊得又脆又响亮,还诚挚十足,带着小孩子的雀跃。 许怀义哈哈笑着,“喜欢吧?为父当时一看见就给抱怀里了,带回来跟你做个伴,你可得好好养着。” 顾小鱼忙不迭的点头应着。 许怀义又道,“别忘了给它取个名字。” 顾小鱼立刻惊喜的问,“让我取吗?”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你的小伙伴儿,你不取谁取?取个威风点的啊,不然喊着没劲儿。” 顾小鱼闻言更激动了,精致的小脸泛着红晕,“嗯,嗯,我一定给它取个威风的名字,不坠爹的名头。” 说着话的功夫,他小心翼翼的把小狗崽子抱住来,连卫安要帮忙都拒绝了,可见有多稀罕。 许怀义看着俩人走远,茫然琢磨了下,“我咋觉得他刚才那话不对味呢?啥叫不坠我的名头?” 顾欢喜没接这茬,她狐疑的问,“你确定那是狗?” 许怀义闻言,眼神就飘忽起来,“大概应该是吧?不然还能是啥?反正我瞧着跟狗长得很像……” 顾欢喜忍不住一把掐在他腰上,“你就作吧,啥东西都敢往家里带,你咋不弄头老虎回来养着?那才是真的威风呢!” “嘶,媳妇儿,轻点,给我点面子,有人看着呢……”许怀义低声求饶,一脸讨好的小意温柔。 顾欢喜扫了眼周围,卫慈低着头,卫良撇开脸,兄妹都知趣的不得了,她哼了声,虽然松开了手,但嘴上依然没放过他,“是谁之前答应过我,不再先斩后奏的?这才几天就忘了,嗯?” 许怀义低声解释道,“媳妇儿,这种事咋提前跟您老人家申请啊?等我回来得了你的首肯,再回去也许就找不到了,再说,我就是现在带回来了,想咋处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说不养,再送回山里就是。” 顾欢喜剜他一眼,说的轻巧,看顾小鱼那稀罕的劲头,她张的开嘴说扔了?“我看等长大了你咋办!” 许怀义哄道,“放心吧,媳妇儿,我有数儿,那不是狼,狼崽子养不熟的道理我还能不懂?我又不傻,哪能给自己找那麻烦?再说,也不能坑孩子啊,那小东西是狼和狗咋交的品种,从小放在身边,还是能调教出来的,既有狼的凶猛,又有狗的忠诚,以后留在家里看门护院的,不比人好使?” 听了这番话,这事儿才算揭过去了。 俩口子也去帮忙收拾猎物,村里晚上打算吃杀猪菜,三头野猪去了毛,把猪头、猪蹄、猪下水,还有骨头啥的,一起扔到锅里煮,再加上猪血和野菜,就是一锅美味的杀猪菜,余下的猪肉,分给每家每户。 至于野鸡和兔子,则给了进山打猎的人,当做额外的犒赏。 许怀义分了只兔子,处理干净后,用树枝穿起来,直接放在了火上烤,为了让皮变得红亮有光泽,还抹了层蜂蜜,再用火炙烤,那颜色顿时就变得诱人食欲了,等到调味料一撒,杀猪菜都变得不香了。 顾欢喜拎着根兔子腿,吃的不吭声。 其他人,亦如是。 许怀义甚至,还兴致高昂的喝了小半杯酒。 卫家仨兄妹,也没被亏待,除了一碗杀猪菜,还分了一条兔子腿,仨人互相谦让着,谁也不肯吃,最后,还是卫慈撕碎了,每个人夹了一筷子,都尝了个味道,也都被这味道给征服了。 卫安小声的感叹,“烤兔子原来这么香啊!” 卫良纠正道,“不是谁烤的兔子都这么好吃,是老爷烤的才这么好吃,其他人烤的肉质发柴,还有股腥味,并不好吃。” 卫安恍然“喔”了声。 卫慈担忧的道,“大哥,老爷和太太厨艺都这么好,那我以后上灶了,做的饭菜,他们能看得上眼吗?” 卫良想了想,“你请太太指点着你做,尽快把做饭的本事练出来,让老爷和太太喜欢上你做的饭菜。” 卫慈忐忑的问,“太太会同意吗?” 卫良道,“太太是个和善的人。” 他从旁人嘴里已经听说了,顾小鱼只是收养的孩子,都能那么真心实意的疼爱,不是和善是什么? 卫慈点了点头,燃起几分斗志来,“大哥,我会努力的。” 卫良“嗯”了声,看着弟弟妹妹,神情郑重的道,“把以前都忘了,好好伺候老爷一家,不管吩咐下来什么差事,都要尽心尽力的完成,他们不仅是我们的主家,还是贵人、恩人。” 第108章 第一桶金怎么赚 一更 热热闹闹的吃完杀猪菜,便是更让村民们激动的时刻,分猪肉,徐村长不偏不倚,每家分到手,都有十来斤重,虽不能敞开了大快朵颐,但抹上盐腌制起来,足够在逃荒路上打个牙祭的了。 各家都欢欢喜喜,尤其瞅着架子车上垛的那些麻袋,比出发前可高耸多了,有橡子面,有核桃栗子,还有柿子梨子,现在连肉都有了,这小日子过得,说是逃荒,可却越逃越富裕了,哪家不比在村里时殷实啊? 还一路跟着长见识、学东西…… 村民们越想越美,嘴角裂着舒心的笑,畅想着要是到了京城,再能安安稳稳的立住脚,给子孙挣下一份家业就更完美了。 到时候做啥营生好呢? 空气中,渐渐飘荡着诱人的香气。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的都看向顾家的方向,全村上下,也就顾家做的饭菜能有这么浓烈霸道的吸引力了。 能馋哭小孩儿。 大人们也暗暗吞咽口水。 有那机灵的,忍不住跟身边人嘀咕,“你说,咱们跟着顾家学学这手上灶的本事咋样?这大小也是门手艺啊,没本钱开饭馆,去当帮厨也能挣口饭吃,天底下,就没有饿死的厨子……” 旁人听了,还真有几分动心,“就是不知道怀义愿不愿意教啊,万一这里头牵扯到秘方啥的,咱们去问,那不是为难人家吗?” “之前,怀义媳妇儿教大家伙儿做桑叶豆腐,橡子豆腐,可没藏私,听我妹子说,村里其他妇人跟她打听几样吃食的做法,她都痛快说了。” “是吗?那说不准还真有戏,不过,比起上灶,我倒是更想跟怀义学着打猎,进山走一趟,就是猎不到野猪,能逮几只兔子和山鸡卖了,也是个不错的进项,不比给人帮厨差,还不用受人管着。” “倒也是……” 这样的对话,村里有不少,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更好奇许怀义到了京城后,会如何谋生,真开个饭馆? 许怀义也在跟顾欢喜商量,“你说咱们安顿下来后,先干点啥好呢?这第一桶金,可不能随随便便的……” 两口子围着石灶,正在做肉酱,切成丁的野猪肉,搭配了些晒干的蘑菇,用荤油小火慢炸,既香润入味,还耐得住放,吃起来也方便。 顾欢喜搅动着锅里的铲子,随口问道,“你真不想干你的老本行了?” 许怀义顿了下,接着皱起眉来,苦着脸抱怨,“那字实在太难认了,也太难写,过不了这关,啥老本行都干不了。” 顾欢喜一点都不同情他,“你就是懒。” 许怀义给自己辩解,“真不是懒,媳妇儿,你们学霸永远都理解不了学渣的痛苦,不是不想努力,而是努力了也学不会啊。” “所以呢?” “我怕是吃不了公家饭了,那咱就争取让闺女当个富二代。” 顾欢喜见他摩拳擦掌、信誓旦旦的样子,无情的打击他,“这年头,光会赚钱没权势护着,钱越多,越危险。” 闻言,许怀义顿时垮下脸来,“这有金山银山还不能挣了?” 顾欢喜淡淡的道,“能挣,但得看怎么去挣。” 许怀义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顾欢喜也不打搅他,做好了肉酱,装进坛子里,拢共做了两坛子,其中一坛子是辣味的,这年头还没辣椒,辣味都是指着茱萸。 许怀义尝了尝后,嘟囔了句,“差强人意吧。” 到底不如辣椒做的更香,颜值上就差了一大截,没有那种红亮的光泽,刺激不出让人想大快朵颐的食欲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眼神一亮,低声道,“媳妇儿,我知道咱们第一桶金从哪儿下手了,辣椒,你觉得咋样?拿出来的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说是你跟岳父在外面游历时,碰上南边番邦的商人,觉得稀奇,就买了……” 他看的小说中,都是找这样的借口。 顾欢喜还能不知道他那两下子?瞥他一眼,淡淡的问,“这种稀罕的东西,你拿出来容易,可能保得住?” 这也难不住许怀义,这种田致富都是有固定套路的,“所以,咱们还得找个靠山合作。” 他连咋商量分成都想好了。 顾欢喜不疾不徐的又问,“这靠山,要是想吃独食、把你一脚踢开呢?你有掣肘人家的筹码吗?或是有让对方不卸磨杀驴的本事吗?” 许怀义噎住,皱起眉头。 顾欢喜继续道,“而且,辣椒得明年开了春才能种植,种上后也得等几个月才能采摘,这期间半年多时间,咱们就干等着?” “……” 最后,顾欢喜又来了个记猛锤,“别惦记车里那些琉璃,偶尔拿出去一件当了还行,多了,肯定要被盯上,别小瞧古代人的脑子,抽丝剥茧的找个人,应该不是啥难事儿,还有车里那些地瓜、玉米,咱们找理由拿出来容易,种植也不难,可在没有绝对信得过的靠山之前,或是有自保的能力之前,还是不宜搞出那么大动静,否则就是引火上身。” 顿了下,又提醒道,“少想你看的那些小说,那都是开了主角光环,加工过的情节,真套到现实中,太乐观了,多半不靠谱,什么卖菜谱、做肥皂之类的,开国皇帝都干过了,你更是别惦记。” 听完这番话,许怀义觉得眼前都黑了,“这说来说去,咋啥路都走不通了?那咱们到了京城,就只剩下给人打工了?” 顾欢喜平静的道,“还有一条路可走,也是对咱家来说,最靠谱、最有利、最理想的一条路。” 许怀义下意识的就想跑,却被媳妇儿的眼神死死的钉在原地,心惊胆颤的问,“啥、啥路啊?” “读书!” 这俩字一出,许怀义头皮都麻了,拉着她的手哀求道,“媳妇儿,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啊……” 顾欢喜不为所动,“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读书的料,就是学霸,也都是逼着自己学,学渣逆袭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你肯定也行。” 许怀义都想哭了,“媳妇儿,你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顾欢喜道,“此一时、彼一时。” 她有直觉,不走这条路,可能到了京城,会被某些人吃的渣都不剩,而现在,想苟着都晚了,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就不受个人的意志力控制了。 第109章 学习的痛苦 二更 两口子心有灵犀,一句‘此一时、彼一时,就足以让许怀义琢磨出味儿来了,可他宁肯啥也不知道。 他刚才就不该提这个话题,或者从最开始,就不该说来京城,还不如苟在哪个旮旯角,做点小本生意,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 旅什么游啊?征服啥星辰大海?做啥仗剑走天涯的美梦啊? 他这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呀。 此时此刻,只要一想读书,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俩巴掌。 他垂死挣扎着问,“媳妇儿,咱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顾欢喜一脸无情的道,“来不及了。” “为啥啊?咱们……” “从你收留了小鱼,或者说,从咱们穿到这里,就已经来不及了。” 许怀义哭丧着脸,看了眼顾小鱼,他正跟卫安在逗着那只小狗崽子,偶尔摸一下,眼睛亮亮的,似乎蕴含着笑意。 那句扔了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顾欢喜替他说出来,“就算你现在能狠心把他给抛弃了,咱们还能穿回去?还是躲在房车里一辈子都不出来?” “我……” “再说,还有闺女呢,咱们总得为她着想,她未来的世界,不该是房车里那小小的几十平米的地方,你渴望星辰大海,她就愿意待在金丝笼里?” 听到这些,许怀义那个愁啊,愁的都开始揪头发了,可怜巴巴的问,“难道就只剩下读书这一条路了?” 见他这般,顾欢喜也挺郁闷的,就像有力无处使似的,懊恼的道,“你以为我想逼你读书啊?要不是这时代对女子限制那么多,我就自己上了好不好?哪还轮到你了,读书不花钱的吗?我都怕你糟践银子……” 许怀义被媳妇儿吐槽的眼睛一亮,激动的打断,“媳妇儿,你完全可以自己上啊,不是有明算科吗,你专业对口,连学都不用学,就是闭着眼都能轻松考上啊,哪还需要折磨我呀?” 顾欢喜气的锤他,“你当我不想啊?是不能!” 许怀义不死心的问,“真的不能吗?要不咱们去了京城再仔细打听打听?也许允许女子考官呢……” 顾欢喜气的又掐了他一把,“原主去过京城,早就打听过了,想考官,就只有医女和进宫两条路,你觉得我能走哪条?” 许怀义还真琢磨起来,“进宫肯定不行,学医的话……” “闭嘴吧!” “……” 顾欢喜气不打一处来的又骂道,“你是咋想的?还让我去出仕考官,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说你吃软饭?” 许怀义不要脸的道,“不怕啊,我求之不得啊,比起读书,我宁肯吃软饭。” 顾欢喜噎的够呛,见他是真的痛苦不堪,只得软下声音,劝道,“你可以考武举,或是明法,没那么难的,真的,稍微用心背一背,再练练字,学着写几篇文章,就能应付了,我可以帮你辅导……” 许怀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呵呵,是不难,比起考到白发苍苍的进士和明经来,确实容易多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我就是再努力,估摸着也得十年八载,媳妇儿,你能等的起不?” 顾欢喜,“……” 她现在要是说,计划让他明年就去考,这冤家不会哇的一声哭出来吧? “媳妇儿,你,你想干啥?”许怀义被她一言不发的看着,莫名觉得危险,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顾欢喜被他给生生逗笑了,“行了,我啥都不想干,瞧你这样,不知道的,还要为我要怎么着你呢,多少人盼着去读书,家里条件一般的,为了一个读书的机会,亲兄弟都能抢破头,你倒好,送到你面前却拼命往外推……” “你之蜜糖,我之砒霜啊。” 顾欢喜哼了声,“白瞎我一番心。” 闻言,许怀义小心翼翼的问,“你放过我了?”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科举考试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反正那个也急不来,但认字练字,必须坚持到底。” 许怀义还想求情,“媳妇儿……” 顾欢喜沉下脸来。 许怀义瞬间老实了,“那啥,媳妇儿,我去找小鱼,一起认字练字去,爷俩一块学,有个伴,还能互相监督,呵呵呵……”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道,“就在这里学吧,我亲自监督指导。” 许怀义下意识的拒绝,“我哪能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呢,我跟着小鱼学就行,反正他也会……” “再磨叽,每天就多学半个时辰,多练一张大字。” “……” 许怀义屈服了。 可没一会儿,顾欢喜就后悔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而且,非常影响夫妻感情,她已经克制不住想骂人动手了。 以前刷视频,看到那些给孩子辅导功课的父母被气到崩溃,她还觉得夸张,现在轮到自己了,方才觉得,她没弄死这冤家,那绝对是真爱。 又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她还是放弃了,招手喊了顾小鱼过来,磨着牙吩咐,“你帮着你爹,把这二十个字给记到脑子里去,再盯着他练一张字,不求好看,也不求工整,只要能认出是个字来就行。” 顾小鱼,“……” 娘对爹的要求这么低吗? 没经过社会毒打,就是天真呀,顾欢喜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尽孝的时候到了”,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躲进车里看书了,眼不见为净,再跟那冤家待一会儿,她都想离婚了。 而顾小鱼,很快就理解了他娘刚才那话的意思,在许怀义又一次认错字时,木着脸想,他娘对爹的要求还是太高了,二十个字真的是太多了,每天三五个或许才适合,不然,他担心,父子迟早有一天会反目。 还有练字,他就纳闷了,写个字而已,能有多难呢?为啥他爹就能把好好的字给描成一团黑墨? 许怀义也纳闷,这毛笔咋就软塌塌的不听他使唤呢?看别人写,那都是铁画银钩,到他这里,那笔画就跟毛毛虫似的,没一个能立的起来。 尤其古代的繁体字笔画多,那真是一不小心,就挤成个煤球。 还有认字,按照顺序,他都记下来了,可顾小鱼单独拎出一个来问,他脑子瞬间就成了浆糊。 半个时辰熬下来,爷俩一个生不如死,一个一言难尽。 第110章 狮子王辛巴 一更 学完习,父子俩齐齐松了口气,许怀义瘫在躺椅里,揉着发酸的手腕问,“给那只小狗崽子取好名字了吗?” 闻言,被折磨的有些木然的顾小鱼瞬间鲜活了起来,眼神亮亮的道,“儿子为它取名灰影,爹觉得可好?” “灰影?”许怀义咂摸了一下,“也还凑合吧。” 顾小鱼见状,便虚心问道,“爹觉得这名字不够威风?您心里可是有更中意的名字?” 许怀义点了点头。 顾小鱼好奇追问,“是什么?” 许怀义道,“辛巴。”说完怕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还又特意解释了下,“辛苦的辛,尾巴的巴。” 顾小鱼依旧目露茫然,“何意?” 辛苦的尾巴……这就威风了? 许怀义噎了下,这要咋说?主要是讲这个他不太擅长,既怕露出破绽,也怕糟践了那么一部有教育意义的电影,于是甩锅给媳妇儿,“问你娘,你娘啥都知道。” 顾小鱼,“……” 行吧,他早该习惯了的,父亲有时候让他觉得伟岸高大,可以依靠,有时候又不拘小节、散漫不靠谱,就像现在。 车厢里,顾欢喜正逗着醒过来的闺女玩儿,看到他上车,随口问道,“督促你爹学完了?” 提到这个,顾小鱼心情就很是复杂,一本正经的道,“学完了。” 顾欢喜促狭的问,“成果如何?” 顾小鱼小心的斟酌道,“那二十来个字,爹倒也记住了,只是不太牢固,需得日后再多默念几遍,至于练字……时间还是太短,写的太少,不过勉强也能认出来,只是字迹大小不均,不够工整,但假以时日,肯定会有所改善。” 他这幅样子,像极了辅导老师在面对学生家长时,努力而委婉的寻找孩子的闪光点,好叫不太过伤了家长的颜面,也省得显得自己的教学太无能。 顾欢喜被逗笑了,摸摸他的头,“辛苦你啦,也够为难的,还替你爹说这些好话,在我面前,还用遮掩?他是个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儿。” “娘也不用急,学习不能一蹴而就,需得耐下心来,循序渐进,日积月累,总能有所成就。” “那以后这尽孝的机会就给你了。” 顾小鱼闻言,表情顿时僵住。 顾欢喜又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愉悦,“娘逗你的,哪能光折磨你一个呢?咱们轮流着来,争取到京城时,能让你爹把一本千字文拿下,做到会认会写。” 顾小鱼抿唇笑着“嗯”了声。 娘俩说笑完,顾欢喜才问道,“是不是找娘有事儿?” 顾小鱼点点头,道明来意,“爹说,您什么都知道,让儿子来找您。” 顾欢喜听到辛巴,眼角抽了下,那冤家,可真是会给她找事儿,不过,那部电影,确实极其适合孩子观看,教育意义,影响深远,她斟酌着措辞,“娘也是以前在外游历时,听一位海外的商人讲的,这个辛巴,是一头狮子的名字……” “狮子?” “嗯,听说西域便有,前朝西域使者曾进贡给皇帝,被当作是种灵兽,后来便雕刻成吉祥物,用来看守门户了……” “那这只叫辛巴的狮子,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嗯,它是一只很厉害的狮子,勇敢坚强,它的父亲,是草原之王……”顾欢喜回忆着电影里的情节,娓娓道来。 顾小鱼渐渐听的入了神。 车外不远,卫家三兄妹蹲在草垫子上,也听的着了迷。 “……最后,辛巴在朋友神奇的力量与智慧战术协助下,终于打败了刀疤,并恢复了狮子国的领土,荣耀狮子国再次回到了辛巴的统治下,后来在辛巴的英明领导下,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而辛巴也终于实现了它父亲的遗愿,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狮子王。” 故事讲完,顾小鱼还沉浸其中,久久难以自拔。 顾欢喜也没打搅他,翻开本书随意看着。 半响后,他才从思绪中抽离,不过情绪显见有些激动,“谢谢娘,给儿子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顾欢喜微微一笑,“喜欢吗?” 他重重点头,“此生难忘。” “这个故事,若是你能读懂,必会受益无穷,因为里面蕴含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简单来说,是教会孩子独立和成长,让我们都能够勇敢的去面对未来,去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不放弃,终有一天,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他再次点头,小大人似的端坐着,还稚嫩的脸上,却已显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郑重和肃然。 顾欢喜见了,心底也是五味陈杂,纠结了片刻,还是佯装随意的道,“娘当年听到这个故事时,年纪还小,你外祖父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了一段话,至今仍记忆犹新,你想知道是什么话吗?” “嗯,想知道。” “当你弱的时候,身边的坏人最多,你看辛巴,它即便贵为是草原之王的儿子,可小的时候,没有力量,天真莽撞,亲叔叔欺骗他,嫁祸他,连鬣狗都虎视眈眈地想吃掉他,可等辛巴终于成王归来后,鬣狗害怕他,叔叔求他放过自己,那些伤害过它的,都匍匐在它的脚下,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当你弱时,欺负你的人最多,因为你没有还手的能力,但当你强大时,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这道理很残酷,可这就是现实世界的生存法则。” 顾小鱼闻言,再次怔怔出神。 顾欢喜想了想,又道,“你外祖父还曾告诉娘几句话,你想听吗?” “想,您说。” “你外祖父曾拉着娘的手,殷殷叮嘱,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重蹈覆辙,你看辛巴,它一直想要证明自己是勇敢的小狮子王,不听大人的劝告去一些危险的地方,一次又一次都要靠朋友和父亲的帮助才能渡过难关,最终也付出了失去父亲的沉重代价,才成长起来,所以,勇敢并不代表到处闯祸,只有必要的时候勇敢才有意义。” 顾小鱼听完,动容道,“多谢娘亲教诲!” biqigezwbiqukujbiquge37zw ibiqugebiqugei37xs36xs yifanshuoskybiqugem36zw 第111章 狼来了 二更 许怀义从外面溜达回来,就听到顾小鱼郑重其事的说,小狗崽子的名字定下了,从此后,就叫辛巴。 夜里睡觉时,辛巴占了名字的光,在车厢里得了个位置,躺在一家四口的脚头那儿,身上还搭着个小被子。 那是卫慈用破旧衣服,临时给它缝的,里面填充着敲打的柔软细碎的干草,也不算委屈它。 不过这一晚,注定谁也睡不好。 “狼,是狼啊,野狼下山了……” 惊恐的尖叫声乍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阵的狼嚎声,由远及近,悲怆而凄冷,让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和畏惧。 顾欢喜睁开眼,就见许怀义已经穿戴齐整,拎着砍刀要往外冲,她急忙拽住,“你要去哪儿?” 许怀义宽慰道,“别怕,媳妇儿,外头嚷着有狼来了,我出去看看,你跟孩子留在这里,我让卫良护着你们……” 顾欢喜拽着不撒手,“非得去吗?” 许怀义柔声道,“我就去看看,放心,绝不会冒失的往外冲,真要打起来,咱也不怕,狼再凶狠,也厉害不过野猪。” “可是……” “欢喜,相信我。” 他很少叫她名字,平时都是嬉皮笑脸或是腻歪歪的喊媳妇儿,若是喊出欢喜两个字,便是认真了,前世,他偶尔去出危险任务,便是如此。 顾欢喜松开手,“那你一定要小心,不准让自己受伤了。” 许怀义“嗯”了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开车门大步走了。 外面,已经乱了起来,叫喊声,哭声,急切的脚步声,踢翻东西的摔打声,还有狼嚎声,混杂在一块,让人心头凄惶又沉重。 不过很快,就响起许怀义的大嗓门,“点起火来,越多越好,狼怕火,院子里有火,有围墙,狼闯不进来,大家伙儿都别慌别怕……” 紧接着,就是徐村长扯着嗓子喊,“都听见了吧?别慌别怕,听怀义的,赶紧点火,大家伙儿尽量往一块儿凑,离着围墙远一点!” 渐渐的嘈杂的声音就小了些,院子里燃烧起几个火堆,把夜空映照的通明。 但狼嚎声却越来越大,一声接一声,催命似的,显见已经冲到了院子附近,甚至,空气中都能闻到那股瘆人的血腥气。 “娘……”顾小鱼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动静,脸上还算稳得住,“是有坏人来了吗?” “是狼来了,害怕吗?” “和娘在一块,就不怕。” 顾欢喜牵起他的手,“那陪娘下去看看。” 顾小鱼毫不犹豫的应道,“好!” 娘俩从车里下来,她们所在这间屋子里,也升起了一堆火,卫慈和卫安正往里面添着柴禾,卫良握着把砍刀,守在这里唯一的进出口上,表情冷峻肃然,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四面是石头墙,比外头的院墙要高的多,约有四米左右,倒是不怕狼跳进来。 顾欢喜镇定的吩咐,“卫慈,你多烧点热水,等下可能会用到。” 卫慈赶忙应声,“是,太太。” 顾欢喜又对卫良道,“你别站在这里了,去寻老爷,帮他一块儿对付狼群。” 谁知,卫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太太,老爷让奴才护着您和少爷、小姐,寸步不能离开。”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儿,危险的是你们老爷,你去护着他……” “老爷说,护着您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这里暂时用不上……” “老爷说了,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 卫良对着她弯腰请罪,却固执的不肯离开一步。 顾欢喜被他打败了,无奈摆摆手,“行,行,随你吧……” “谢太太成全。” “……” 那冤家领卫良回来时,知道这是个认死理的榆木疙瘩吗?但又不能指责他是错的,顾欢喜是欣慰又心累。 而这会儿,外面传来厮杀声,用火驱逐和恐吓后,狼群依然不散去,人和狼,终究还是正面对上了。 顾欢喜看不到院外的场景,只听到凄厉的嘶吼和愤怒的呐喊,这一刻,人和狼,就是彼此的敌人,不死不休。 血腥味渐重。 院子里有低低的抽泣声。 也有胆大的半大孩子趴在围墙上,不时的转播一下外面的战况。 众人边竖着耳朵听,边狠狠揪着心,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年轻力壮的后生派出去杀狼,谁能不担忧紧张? 没一会儿,便有村民扶着受伤的青壮小伙儿回了院子救治,一身的血迹顿时引来惊吓声和哭声,又被徐村长大声喝止,转成压抑的哽咽。 焦大夫不用吩咐,就利索的上前处理伤口,得益于进山采了两次药,现在倒是不愁没药用了。 端热水的,熬药的,最初的慌乱后,边有条不紊的忙起来。 陆续,又抬回来几个受伤的村民,有轻有重,索性都没有性命之忧。 顾欢喜听着外面的动静,却丝毫不敢放松,也不敢抱什么侥幸心理,她拧着眉头,心脏狠狠揪成一团。 这会儿又忍不住后悔,要是只他们一家人走,是不是就不会碰上这些事儿了?就算有狼群,他们躲进房车里便是,哪需要现在以命相搏? 她想要的是盛世安稳,是岁月静好,而不是惊心动魄、无能为力。 厮杀声渐小,有人趴在墙头上兴奋的高喊,“还有一只,就还有一只了,许三叔好厉害,啊,砍了,这是狼王吧?嗷嗷,许三叔把狼王都杀了,许三叔威武,哈哈哈,我们赢了……” 这话落,众人高悬的心总算落了地。 紧接着,便是激动的欢呼呐喊声,随着许怀义的一声“都等啥呢?赶紧出来往家里拖战利品啊!吃狼肉不香吗?”,村民们的情绪彻底点燃了,沸腾了,嗷嗷的冲出去,顾不上外面打斗的惨烈场面,也似乎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气,几个人合伙扛起一头头狼来,就往院子里跑。 惊恐过去,便是喜悦, 众人打扫完战场,最后数了数,战利品居然有二十多头狼,每只狼按一百来斤算,加起来也有近三千斤肉啊,每家能分几十斤了。 这还不算剥下来的狼皮呢,狼皮可比狼肉值钱多了。 原以为是场危机,谁想,变成了好事儿。 第112章 分狼肉 一更 一个简易的草棚里,焦大夫蹲在地上,给受伤的村民把胳膊包扎好,又仔细检查了下其他地方,没再发现哪里不妥,示意他可以起来走了。 对方身上还沾着血,有狼的也有自己的,此刻,却不觉得狼狈,反倒是有种快意恩仇的豪气,刚才处理伤口也没吭一声,自诩经过这一场与狼厮杀后,也算见了大世面,以后出门都不带怕的了。 徐村长过来找焦大夫,看见他,叮嘱了句,“赶紧喝碗药去,喝了药去躺着歇一会儿,可别不当回儿事。” 对方本还想再跟焦大夫吹嘘两句呢,被徐村长眼睛一瞪,赶紧嘿嘿笑着跑了,身后,徐村长没好气的骂,“慢点啊,别没被狼咬傻了,再跌脚摔出毛病来。” 焦大夫从草棚里走出来,用破布擦着手上的血,一脸疲惫的道,“总算是都处置好了,幸不辱命。” 徐村长赶忙道谢,嘴上说着好话。 焦大夫摆摆手,“老夫也算是许家村的人,出点力不算什么,再说,杀那些狼,护的是所有人,也包括老夫。” 徐村长闻言,这才收起那些客套话,说多了,不免生分,既然都一道上路逃荒了,自是共进退才好,所以,也就没再说给药钱的事儿,只关切的问了下村民们的受伤情况,后续会不会有危险,或是留下啥后遗症。 焦大夫道,“那些后生们运道不错,虽有些看着伤口流了不少血,却都没碰到致命的地方,后面多养几天就行了。” “那还能赶路不?” “按时吃药就没事儿。” 得了这话,徐村长放心了,又转去熬药的地方。 今晚熬药的是村长家的大儿媳带着村里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们,石灶上蹲着一口口瓦罐,里面煮着焦大夫给开的草药,黑漆漆的药汁翻滚着,散发着不太好闻的味道,不过此刻,无人在意这些。 四周围坐着好些个村民,簇拥着那些受伤的病人,一个个正激动的在描述着刚才的激烈战况。 孩子们最捧场,听的津津有味,有的只恨自己年纪小,不然刚才也能提着砍刀冲出去杀狼了,那多痛快。 那样的话,此刻享受众人崇拜眼神的荣光,就也有他们一份了。 旁边不远处,正在收拾野狼的高二叔听着一人吹嘘的口沫横飞,实在忍不住了,笑骂道,“三耗子,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之前是谁听见狼嚎差点吓尿裤子的?还你主动叫喊着杀狼,不是嚷嚷着守在院子里就行吗?是人家怀义第一个冲出去,你怕被骂成孬种才跟着往外窜,这会儿倒是支棱起来了……” 被打趣的三耗子也不恼,嘿嘿笑着道,“高二叔,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啊,我之前是胆小,但现在这不是跟着怀义练出来吗,刚才在外头,我可没怂,砍了狼好几刀呢,溅了一身的血,那啥,有句话咋说来,就是三天不见,就重新看一遍……” 徐长柏道,“是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三耗子拍着手,激动的道,“对,对,就是这句,三天不见,就得洗洗眼再看,可不能再把人看扁了……” 众人善意的哄笑起来。 气氛热烈,大家的话题说着说着,就拐到许怀义身上,他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尤其他那光辉战绩,毋庸置疑,之前那场激烈的人狼大战,就属他最勇猛,拎着砍刀面对狼群毫不胆怯。 “怀义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境,狼群冲他扑上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刀一个,砍杀的那叫一个利索啊……” 有孩子立刻好奇的问,“高壮叔叔,许三叔一刀一个,那一会儿让不就让他一个人砍完了?你还有的砍吗?你刚才冲出去,不会是去捡漏的吧?” 高壮笑骂,“去,去,小兔崽子,你懂啥?这是夸张的说法,描述你们许三叔有勇武厉害,无人能敌,说书的先生们都是这么样。” 众人哈哈又笑起来,催着他继续讲。 高壮摆开架势,拿出说书先生的派头,“那匹头狼最是厉害,咱们出去跟他对上都吓傻了,可怀义完全不惧啊,一人一狼,冷冷对峙,那话咋说来?狭路相逢勇者胜,谁要是退,谁就输了……” 有人按捺不住的问,“那到底谁退了?” 高壮兴奋的道,“谁都没退,好家伙,一人一狼几乎同时动手了,头狼猛扑过来,怀义一个翻身,不但躲过去了,还反手就给了一刀,刷的一下,头狼那血就飞飙了出来,溅了怀义一脸啊,看的我热血沸腾……” 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 大人们也入了迷。 不过也有人好奇嘀咕,怀义那把砍刀可够锋利的啊,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铁匠铺子里买的,之前跟镖师打架,一下子就把镖师的刀给砍断了,现在砍狼更是利索,跟切豆腐似的,完全不费力。 徐村长溜达过来,站在边上听了会儿,就催着众人赶紧喝完药去睡,“要吹牛也等歇息好了,以后还怕没功夫吗?” 等村民们嘻嘻哈哈的离开后,他又转到高二叔那边,看着铺在干草上的狼肉,被血腥气刺激的有点干呕,眼里却冒着光。 “你剥皮可得仔细些,这皮子处理好了,比狼肉值钱,等去了京城,找家铺子卖了,说不准能换个十来两银子,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安置下来了,也不枉刚才那些后生们冒险冲出去杀狼,你给算一算,看够他们分的不?” 这么安排,谁也没意见,毕竟那些人可是冲出去搏命的,多得些好处,再应该不过了,不然下回谁还愿意出头? 高二叔边分着狼肉,边道,“差不多吧,有些出力小的,就合分一张皮子,单独砍杀到狼的,分整张,也不怕有人闹,刚才好几个半大小子趴在墙头上看,谁冲在最前头杀了狼,谁在后面只是搭把手,都一清二楚,保管公平。” 徐村长“嗯”了声,这种事上处置不公,他失了威信是小,就怕闹腾起来,生了嫌隙,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第113章 防护衣 二更 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蹲在地上,拿着刀在砍肉的几人却个个满头大汗,忙的热火朝天。 二十多头狼呢,工作量可不小。 一块块的肉,被分割成差不多大小的形状,搁在干净的干草上,狼肉腥臊,其实味道并不好吃,但眼下,没人嫌弃,只看的心头火热。 徐村长也心里滚烫,盘算着每家能得多少肉,有这些肉撑着补身子,熬到京城就不那么辛苦了。 高二叔又利索的剥完一张狼皮,随口问,“村长,你看这狼肉咋分?是不是也该多分给那些跟着怀义冲出去杀狼的人一些?还有那些受伤的,甭管他们出了多少力,至少这勇气可嘉啊,不能叫大家伙儿寒了心……” 徐村长沉吟着道,“你放心,我这心里有数,你这边先弄好,等天亮了,大家缓过气来,咱们凑一块儿再商量。” 高二叔点点头,又笑道,“说起来,这次真是多亏了怀义,虽说伤了几个人,但就冲着这么多肉,还有能卖钱的狼皮,这笔买卖就不亏啊!” “是赚大了!”徐村长感慨一声,苦笑道,“我老了,没啥冲劲儿,凡事总想求稳,之前,还不赞成怀义冲出去,就想着守着这院子,等天亮了,说不定狼群自己就会散去,唉,怀义说,最好的防卫就是出击,不出击,哪来这么多肉,他说的对啊,这是送上门来的肉,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高二叔意味深长的道,“这话也就是他敢说,他有这个底气和本事,不然换一个试试,还不得让狼给吃了?” 徐村长深以为然的道,“嗯,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能活的舒坦,不怕事儿,也能扛事儿。” 高二叔笑着提醒,“咱本事小,但运气不差,跟他一道走,这后头还愁啥呢?看看现在,哪家粮食不够吃?不但够吃,还有结余,这马上还能捞到肉了,搁以前,谁敢想这美事儿?” 徐村长想想最近村里的改变,大晚上的精气神都上来了,“你说的对,那啥头狼留给怀义,这是他杀的,他功劳也最大,该多分给他一些。” 高二叔爽快的道,“放心吧,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他。”顿了下,又感慨道,“要我说,今晚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些狼肉和狼皮。” 徐村长不解的看着他,“那是啥?” 高二叔道,“是锻炼了咱们村那些后生小子们的胆气啊,以前不说畏畏缩缩的,可也没几个敢对付狼的,我家那傻小子,就是平时杀只鸡都还手抖呢,谁能想到今晚上,他能冲出去砍狼?这回见了血,以后我倒是放心了,再遇上点啥事儿,不说冲在前头,最起码,不会当缩头乌龟。” 徐村长想着刚才那些年轻后生们兴奋谈笑的模样,点点头,“是有几分血性了,不孬,给咱许家村长脸。” “是怀义这个带头的教的好啊,要不咋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咱们村这些年轻后生跟着怀义,以后准差不了……” 徐村长闻言,若有所思起来。 被众人念叨的许怀义,这会儿,正被媳妇儿扒光了在检查,他嬉皮笑脸的一个劲在解释自己没受伤,顾欢喜不信,刚才他回来时,一身的血,头上和脸上都有,比之前打猎那次看着可惨烈多了,她不亲眼看看,哪里能安心? 好在,检查了一圈,确实没啥要命的伤口,但擦伤有好几处,还有些红肿的地方,顾欢喜揪着的心终于松开了。 许怀义拎起样东西,低声道,“我穿着它出去的,别说是狼,就是刀剑砍上去,也伤不着我。” 顾欢喜愣住,“这是防护衣?” 许怀义点了点头,得意的解释道,“虽说比不了防弹衣,但对付一般的刀剑是没问题,之前我托人买的,你还骂我净买些没用的东西,看吧,现在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之前我敢冲出去跟狼厮杀,就是仗着穿了它呢,不然我能那么傻的去搏命?” 顾欢喜仔细拎过来摩挲了一遍,马甲的款式,前胸后背都能护严实,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里面有些硬,“这是啥材质的?” 许怀义道,“应该是锰钢吧?我也不太确定。” “跟你那把砍刀一样的材质?” “那倒不是,我那把刀是碳钢。” 顾欢喜心里有底了,神情也放松了不少,“以后,你就穿着它吧,至少这一路上先别脱。” 许怀义答应的很痛快,“行,听你的,我之前买了两件呢,媳妇儿,你也穿上吧,多层保障,我也放心。” 顾欢喜点了下头,催着他去洗澡。 屋里只有两口子,连顾小鱼都守在外面,没有门的入口处,挂了个破布帘子挡风,也遮挡视线,不然许怀义咋换洗? 热水是早就烧好的,给他备着用,但有房车在,许怀义才不会委屈自己用脸盆冲洗,淋浴不香吗? 他闪进房车,不光洗了澡,还美美的吃了顿宵夜,之前跟狼厮杀消耗的那点体力也慢慢补回来了,再换上干净衣服,擦伤的地方该抹药抹药,该包扎包扎,都处置妥当,从房车里出来,往车厢里一躺,搂着软和和、香喷喷的闺女,舒服的叹了口气。 顾欢喜忍不住在边上又念叨了他几句。 许怀义配合的不得了,“嗯,嗯”的答应着,听话才能少挨骂,这都是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之谈。 直到他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顾欢喜才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车厢里,呼噜声响起。 顾欢喜无声笑起来,眉目温软,心里终于踏实了。 她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收拾了下,最外面那身沾染的血迹太多,而且被狼爪子撕的不成样子,是没法要了,里面的倒是没事儿,她搓洗干净晾上,把那层防护衣扔进房车。 等她忙活完,天也快亮了。 徐村长找过来,想喊许怀义一起去商量下分肉的事儿,顾欢喜一副信任他的模样,直接道,“您决定就行。” 徐村长还在迟疑。 顾欢喜又道,“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言外之意,家里她说了算。 徐村长,“……” 第114章 准备离开 一更 许怀义醒过来时,天已大亮,昨晚的血腥味已经散去,空气中飘荡着的是柴火炖狼骨头的香味。 院子里架着好几口大锅,狼肉按照各家出力的多少给分了,剩下的骨头,徐村长做主,干脆搁在一块煮了,大家伙儿都喝碗汤补补。 顾家自然也分了,不过她没喝,因为那汤没放什么调味料,闻着着实有点腥,而且,狼肉吃进嘴里有种特异的酸味儿,反正她咽不下去,便都给了卫良。 卫良大口喝着,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吃的是啥山珍海味。 “怎么没再多睡会儿?歇息好了?” “嗯,不睡了,今天还有点事儿……” 俩口子说着话,顾欢喜把热在锅里的早饭端出来,一样样的摆到桌面上,“赶紧吃吧,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尝尝这烫面包子,没发面的暄软,口感倒也不差多少,里面的馅儿也不错,剁了些肉和藕,还有泡发的蘑菇,还挺鲜灵……” 许怀义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不住的点头夸赞,“好吃,香,我媳妇儿的手艺就是没的说……” 顾欢喜又端给他一碗粥,“熬了点小米和绿豆,多喝点儿败火。” 许怀义听话的应着,“嗯,嗯,米油都出来了,还结了一层米皮,这火候熬的到位,我媳妇儿就是能干……” “卫慈熬得。” “呃……” 顾欢喜促狭道,“怎么不继续夸了?” 许怀义脸皮厚,嘿嘿一笑,“她能熬出这火候,那不是她本事大,全赖我媳妇儿领导有方、指挥得当……” “快吃吧。”她听不下去了,没好气的往他嘴里塞了包子。 许怀义大口嚼着,吃的那叫一个香。 扯完闲话,顾欢喜才说起正事儿,“刚才徐村长过来找你,说商量分肉的事儿,我替你推了,让他们商量着办就是,刚才,给咱们提了约莫五十斤肉来,算是分的最重的,我让卫慈去收拾了,先抹上盐腌制起来,后头留着慢慢吃……” 许怀义附和着,“嗯,徐村长处事还算公平,对咱家也挺厚道,五十斤着实不少了,不过狼肉可得下大料做,不然腥的没法下咽,而且肉质还紧实,牙口不好的都嚼不动,最好剁碎了,加上点别的配菜,搞成肉丸子,或是大包子,不过眼下这条件,村民们估计也懒得那么讲究,好赖吃吧……” 顾欢喜又道,“还分了咱家一张狼皮,我让卫良去处理了,上面的碎肉得刮干净,还得硝制,不然没法用……” 许怀义听到这里,抬起眼来,兴奋的问,“是我打的那匹头狼吗?” 顾欢喜点了点头,“徐村长说是,我瞧着,那皮子展开得有两米多长,毛光水滑的,质量不错,他们都说拿到京城能卖二十多两银子,我想着还是留着自己用的好,狼皮褥子铺着暖和……” 许怀义不等她说完,就得意的道,“对,咱不卖,就留给你用,我当时奔着那匹狼去,就是存了这个打算,咋能便宜旁人呢?别说二十多两,就是二百多两,我也不舍得啊,以前想给你买皮草,没那么多钱,嘿嘿,现在亲手给你打了一张,也算让媳妇儿用上皮草了,还货真价实……” 顾欢喜瞪他一眼,瞪完,自己也绷不住笑起来。 饭后,徐村长找过来,跟许怀义商量事儿,顾欢喜抱着闺女,喊上卫慈,去车里做鞋子,如果她没料错,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 果然,徐村长开口就是,“怀义,你说咱啥时候走啊?” 许怀义给他倒了杯茶,漫不经心的问,“大家伙儿还是被昨晚的事儿吓着了?都着急上路?” 徐村长摇头,“那倒没有,我瞧着还有几个不舍得走呢,山里还有不少东西,刚才还有不少人结伴想进山,被我拦下了……” 许怀义点头,“您做的对,情况不明,还是先别进山了,太冒险,不值当的,反正现下的粮食也够吃了。” “就是这么个理,我也是这样说的,不过也不能总拴着他们,总得有个章程,不然待久了,也容易生事儿,昨晚来的是狼,谁知道下回来的是啥?”徐村长拧起眉头,一脸愁容,“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太踏实,那狼群来的,有点太突兀,不对劲儿,按说,不该下山招惹咱们才是……”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所以,这是人为导致的。” 徐村长闻言,眼皮顿时一跳,“你的意思是……那些难民使得坏?” 许怀义“嗯”了声,“八九不离十吧。” “他们这是想干啥?”徐村长愤怒了,不过为了不惹的众人都惶恐起来,还是压低了嗓子,“这心思也太歹毒了吧?咱们不就是拒了他们一次吗,既不拦着他们跟着,也没拦着他们进山找吃的,何至于就想出这种毒计来报复咱们?这是想让狼把咱们一窝端了,好给他们腾地方不成?” “既想占咱们这地方,也想要咱们的粮食,引狼过来,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目的达成了,那个王灼有点本事。” “那咱们咋办?不能吃了这个亏啊,要不打回去?咱们人多,收拾他们百十个,应该不在话下。” 许怀义断然拒绝了,“不好。” “为啥?”徐村长纳闷,要说村里,谁最不惧打架,肯定非许怀义莫属,倒是他瞻前顾后的,谁想,他现在起了心思,许怀义却又不同意了。 许怀义耐心解释道,“他既然敢定下这种毒计,必还有后招,咱们现在去找回场子,说不定就落进他们的圈套了,再说,他们只有百十人,可您别忘了,还有府城大门前的那些难民呢,万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咱们可赌不起啊!” 徐村长听完,后怕的出了身冷汗,白着脸喃喃道,“你说的对,还是你思虑周全,我差点就上了当啊……” 见他真吓着了,许怀义又安抚道,“也没那么严重,或许是我想多了呢,不过谨慎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您觉得呢?” 徐村长不住的点头,“听你的,那你说现在咋办合适?” 许怀义早有打算,此刻正好说出来,“我去府城那儿跑一趟瞧瞧,要是那边能走了,咱们尽快离开,这里就留给那些难民” 徐村长愣住,“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便宜?咋可能呢?等咱们走时,我必会送他们一份大礼,到时候,也让他们尝尝,被人抢地盘的滋味。” 徐村长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好,就这么办,无毒不丈夫,谁叫他们先对咱们存了恶念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这一路上,他们许家村的人可没落井下石,也算庇护了他们这么多天,可结果呢?呵,白眼狼引了真狼来,他们差点成了狼嘴里的肉。 第115章 打探结果 二更 许怀义骑着骡子,又是单枪匹马的去府城打探情况了,这一去,将近午时才回来,村民们等的都心焦如焚,看到他,就哗啦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怀义,外头现在是个啥情况了?” “府城门口,难民还多不?” “还有人闹事不?府衙里的大人们就一点解决办法都没有?” “啥时候能走啊?还能从府城那边过吗?” “从山这边绕道,也不知道还有狼不……” 你一句,我一句,现场乱哄哄的,直到徐村长费力挤过来,把人都给打发散了,只留下说话有些分量的,这才聚在一起听许怀义说话。 许怀义道,“府城大门口的难民少了些,尤其那些青壮年,几乎看不到几个了,我找人问了下,据说是去了一个叫渠县的地方,能拖家带口的就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有把儿女卖给城里的大户换点粮食的,总之,如今剩下的难民,多是些老弱病残,对咱们没啥威胁了……” 众人听的松了口气。 许怀义继续道,“不过从城里走不行,这儿也开始收进城费,倒不是按人头收,而是按每家每户,不管人多人少都是收五两,咱们最好还是绕道吧,多费点力气,也好过让那些人刮一层皮去。” 徐村长想也不想的点头,“对,咱绕道,五两银子,真他娘的黑啊,赶在太平日子,庄户人家得攒大半年了……” 刘大伯附和道,“就是有,咱也不能给,凭啥把血汗钱给他们啊?一群吃肉都不吐骨头的东西,就会霍霍百姓,我呸……” 许茂元忧心忡忡的问,“咱们绕道,会不会有人拦截啥的?” 许怀义衬衣道,“应该不会,现在情况还没崩坏到那份上,他们贪钱,还是要糊上一层遮羞布的,不敢明刀明枪的来,不然传出去,他们头顶上的乌纱帽也别想戴了,至于那些难民,他们现在有心也无力。” 许茂元露出几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高二叔神色莫名的问,“怀义,你刚才说很多青壮年都去了渠县,还拖家带口的,是去干啥了?” 不得不说,这些人里头,要说见识多还敏锐,还是得高二叔,不愧是当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过的,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听说,渠县有煤矿。” 高二叔低低的吸了口冷气,“那可不是啥好去处。” 煤矿这种地方,不光累,还危险,三天两头的就能抬出一个去,以往都是实在没了活路的人才去讨口饭吃,或是犯了事儿的人,被发配到那里去干苦力赎罪,普通百姓谁会去? 徐村长惊讶的问,“他们是被骗去的还是……” 许怀义摊手,“那就不清楚了。” 徐村长脸色变了变,片刻后,心有戚戚的长叹了声,“留下来也未必能活下去,说不定,到了那里,还能搏条出路呢。” 尽量往好处想吧,不然,心底太冷了。 商量出章程来,徐村长就挨家挨户的去通知了,再休整一下午,明早就启程,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别等上路出啥幺蛾子。 尤其是家里有受伤的,伤着胳膊的倒是不耽误赶路,腿上有伤的,就得坐车了,焦大夫有骡车,他主动承担了两个,还有俩,一个搭高家的车,一个搭徐村长家的,没人提及蹭顾家的。 仿佛有种默契。 其实就是蹭,顾欢喜也不会答应。 实在是骡车的载重量眼瞅着就到上限了,她还愁着着那么多东西咋安排好呢,再启程上路,多了几百斤吃的喝的,还有卫家三兄妹,有方便之处,自然也有麻烦的地方,安排不当,就都成了累赘。 好在,许怀义点子多,压根不把这些事儿放心上,一下午,他带着卫良敲敲打打,都在收拾那辆小拖车,最后竟也倒持的像模像样,搁上几百斤粮食,卫良再用绳子拽着走不费劲了。 其他村民们见状,像是看到了啥救星似的,也赶紧来学,路上能省力,谁不眼馋呢? 女人们则忙着弄些方便路上吃的食物,跟着顾欢喜打杂面锅饼,做核桃酥、柿子饼,炸肉酱,蒸栗子糕,家里摘的梨多的,还跟她学着熬了梨膏,橡子豆腐也晾了一大盆,吃的时候切成小块,加点调味料既是主食又是菜,再方便不过。 除了准备吃的,就是忙着缝补衣服,还有最重要的纳鞋子,赶路最费鞋子,草鞋编起来省事儿,却不太顶用,撑不了几天就磨烂了,靠谱还得是千层底。 顾欢喜也找了些布出来,交给卫慈赶着做鞋子。 卫慈感激不已,一再道谢,因为鞋子是给他们三兄妹做的,仨人的鞋子早就破了洞,现在天渐渐冷了,再往京城去,只会更受罪。 村民们忙活到天黑,才陆陆续续的歇了。 许怀义原以为能逃过一劫,谁想吃完饭,又被媳妇儿按在了桌子上,拿着本千字文,教他认字。 旁边,还有顾小鱼陪同学习。 许怀义很绝望,对着媳妇儿面无表情的脸,还不敢哀求,只能苦哈哈的学,一个一个使劲的往脑子里塞,比当年上学还辛苦。 好不容易都记住了,还得练,他握着毛笔,比拎着砍刀都累,硬着头皮勉强写完了,结果,媳妇儿把他写的那张跟儿子写的放在一起,好嘛,对比实在惨烈,他自己都没眼看。 他假惺惺的问,“要不,我再写一张?”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呵了声,“我都舍不得纸。” 许怀义忙不迭的道,“对,对,节约是美德,呵呵,主要是练字这种事吧,得循序渐进,不能拔苗助长。” “……” 亏他有脸说,还拔苗助长,他算哪门子的苗啊,都快成老树皮了。 夜色渐深,村民们大都睡了,很快院子里呼噜声震天。 巡逻队却不敢放松警惕,在院子外围,一遍遍的转悠。 许怀义值的下半夜,避开人,拿出望远镜扫了一圈,倒是没发现啥异常,连前些天盯着他们的难民也不见了。 这是见他们连狼都能砍杀,害怕避开了? 第116章 祸水东引 一更 翌日一早,院子里就炊烟袅袅,食物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让忙碌的村民们心中踏实,也更有干劲儿。 如今家家户户都不缺吃的了,喝着热乎的豆浆,吃着软嫩的橡子豆腐,孩子们还能分一小块栗子糕或是核桃干,比之以前只能算计着粮食下锅,眼下的日子,美好的就跟做梦一样。 再想想以后,就更有奔头了。 吃完饭,村民们再次启程赶路,不过这次的心情跟当初可是截然不同了,不再凄惶沉重,也不再茫然无措,哪怕依然累的两腿发软,但精神奕奕,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去逃荒的灾民,不过就是去京城谋生活而已。 长长的队伍绵延上百米,井然有序。 许怀义不疾不徐的赶着骡车,依然走在最前头,离开那村子不久,便遇上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难民,打头的人是王灼。 难民们避的有些远,神色复杂的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次没再跟上来。 顾欢喜开了车窗,往后看了眼,又平静的收回视线。 顾小鱼语气笃定的道,“娘,那些人是在等着我们离开后,再去那个村子里住,对吧?” 顾欢喜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们是不会再跟着我们继续往前走了?” “嗯,那晚上杀狼,把他们吓着了。” “可那晚上的狼,不就是他们引下山来对付我们的吗?” “准确的说,是极个别人定下的毒计,其他人或许都不明真相,只是被那极个别人给蛊惑了,沦为了棋子。” “那以后他们……”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现在选择留下,那以后就要承担起后果,甭管是好还是坏。” 顾小鱼凝眉沉思,片刻后释然的“嗯”了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情,也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 途中停下短暂歇息时,顾欢喜私底下问许怀义,“你坐视王灼领着那些难民去了村子里不管不问,是打的什么主意?” 许怀义还想含糊过去,“咱都要走了,还管那些干啥?再说,那村子也不是咱们的,谁想去住就去呗,也不是啥好地方,连个屋顶都没有,我还能舍不得?”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继续编。” 许怀义好奇,“我那理由说的多充分啊,你咋就不信呢?” 顾欢喜哼了声,“就你这狗脾气,对方都引了狼来吃你了,你能不报复回去?还由着他们占了房子,怎么看都诡异。”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知我者,媳妇儿也。” 顾欢喜不耐的催促,“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怀义凑近些,低声道,“这个村子里不是有大秘密吗?我捡了两样东西,你都提心吊胆的,要是让人知道咱们在这里住了几天,你说会不会惹来猜忌和麻烦?毕竟,谁知道放火烧村的都是些啥人啊,万一他们就在京城,万一打听到了咱们头上,万一多疑,抱着杀错一千不放一个……” 顾欢喜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直觉的不安,再次席卷而来。 许怀义继续道,“所以,我才由着王灼带着难民住进去,这招就叫祸水东引,万一以后那些人真追查起来,疑心的也只会是王灼等人,咱们差不多能撇干净。” 顾欢喜听完,表情和缓了些,难得夸了句,“不错,想的还挺周到。” 许怀义得意的道,“肯定得思虑周全啊,哪能给自己留下后患、让媳妇儿跟着我提心吊胆过日子?” 顿了下,又冷笑道,“要不是看王灼还有这点用处,就冲他那阴毒的心思,我能饶得了他?” “以后或许再也遇不上了。” “哼,最好如此。” 不然,他肯定还要把那晚上跟狼厮杀的账算回去。 再次上路,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官道上,不过他们没进城,远远看了眼就避开走了小道,小道肯定难走,但能省下五两银子,村民们都没有半点抱怨,就是速度慢了些,等到午时停下做饭,还在绕路。 徐村长看着荒芜的漫野地,有些焦灼的来找许怀义商量,“这么赶,啥时候能上官道啊?要是天黑都走不到,歇在这种地方,怕是不安全呐。” 许怀义早就偷偷用望远镜观察过了,心里有底,自然不慌,“放心吧,村长叔,天黑前肯定能靠着官道睡。” “真的?” “我还能糊弄您?” 见他神情坦然笃定,并不是宽慰他,徐村长这才安心了,瞥见不远处是卫慈在做饭,便多问了句,“你买的这几个人,靠得住不?” 许怀义说的很保守,“还行吧。” 徐村长沉吟道,“到底之前在难民里待过,那些难免都被王灼给蛊惑的迷了心性,你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儿,也别太相信了,日久才能见人心。” 许怀义领情的点了点头。 接着,徐村长话题一转,笑着道,“不过有了他们,你们一家几口倒是能清闲省心了,我瞅着,他仨都挺能干。” 许怀义附和,“是挺能干。” 卫良就不用说了,武艺高强,有他在,许怀义就安心不少,不但能充当保镖的角色,家里但凡出力的活儿都让他揽了去,而且干起来不惜力,扎扎实实的,拽了一路的粮食,到了地方也不说歇口气,垒灶,搬桌椅,捡柴禾,一刻不得闲。 卫慈也勤快,做饭干净利索,味道也凑合,其余时间就忙着缝补衣服纳鞋子,还兼顾伺候顾欢喜娘俩,端茶倒水,哪一样都办的熨熨帖帖。 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往男主子跟前凑,特别本分。 就是卫安,也很有眼力见,年纪小干不了太多活儿,就寸步不离的照顾顾小鱼,帮着拿些东西,顺带着伺候辛巴。 吃午饭的时候,焦大夫也在,之前就说好了,这路上,他跟顾家搭伙儿,不光给了足够的粮食和肉,还把之前许怀义拿药递给他的那个镯子还了回来。 许怀义有些不好意思收。 焦大夫道,“这是你媳妇儿的嫁妆,之前是没法子才抵给我,现在我跟着你们吃饭,还能再占这便宜?拿回去,这是你岳父留给你媳妇儿的念想。” 听了最后一句,许怀义才道了谢,收了起来。 不过自此后,这一路上的伙食,显见的更好了,那镯子能抵十几两银子呢,人家不占他便宜,他也不能让人家吃亏不是? 第117章 又遇上事儿了 二更 吃过饭,逃荒路上小课堂再次上线,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显现的更高涨了,还有稍大些的来问许怀义,能不能跟着他学武。 许怀义没一口回绝,却也没立刻应下,只道,“等到了京城再说,现在整天光走路就够累的了,哪还有力气再练功夫?扎马步的劲儿都没有。” 听了这话,半大孩子们也没失望,且对去京城越发期待起来,仿佛到了那儿就是他们改变人生的开始。 其实,许怀义哪是不想教啊,是他没空,吃了饭就被媳妇儿逼着认字去了,中午认,晚上练,哪怕是赶着车,都要跟着媳妇儿念几篇文章,把他的空闲时间都挤压没了,稍有偷懒,就威逼利诱,生生把他折磨的没了脾气、认了命为止。 不过这样魔鬼式教学的效果也是显着的,几天后,他的词汇量急剧增长,都能跟顾小鱼显摆了。 顾小鱼确实被他的进步速度给惊着了,明明之前每晚记二十个字都费劲,如今一本千字文都学了近一半,谁敢信? 顾欢喜晒笑,却也没戳穿这事儿,若是对时下没读过书的人来说,这进步速度肯定惊人,但许怀义前世再学渣,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完成了的,认字算数都没问题,只是对繁体字不熟悉罢了,只要上点心,开了窍,认字自然不在话下。 唯独这练字,那真是急不来。 不过这几天下来,好歹写的字勉强都能认清楚,大小也近乎一致了,除了歪歪扭扭,个个看着营养不良似的。 这些天赶路,也十分顺利,路过县城、村镇,都没有为难的,碰上的难民,三三两两的,也不成气候,对他们这种有规模的队伍来说,非但不敢招惹,还会小心翼翼的避开,生怕被打劫。 也有悄悄缀在后面的,村民们只做不知。 这天临近中午,队伍拖着疲惫的脚步走着走着,前头忽然停下来,后面的村民们不知道出了啥事儿,还当是选中这附近埋锅造饭,虽有些奇怪,这里位置看起来并不太合适,但也没有谁提出质疑,毕竟这一路上,都是许怀义说了算,他指挥得当,也没出过问题,大家都习惯听从了。 陆续停下后,就离开官道,各自忙活开了,捡柴的捡柴,垒灶的垒灶,实在拖不动腿的就地歇息。 最前头,徐村长却察觉到了不对劲,私底下找许怀义问,“是不是前头有啥事儿啊?咋就停这里了?” 许怀义没瞒着他,“前头林子那边,好像有不少人。” 徐村长脸色微变,“啥人?难民?” 许怀义摇头,“不像是,等会儿我去打探下再说。” 徐村长自然不反对,离开后,忽然想起个问题,那林子离着他们可不近呐,最起码也得有三四里地,远远的看见林子倒也不算稀奇,但林子里有人是咋发现的?这眼力是不是也太好了? 不是眼力好,是有辅助工具。 许怀义借着去方便,避开人拿出望远镜,将林子里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脸色有些凝重起来,回去后,悄声跟顾欢喜道,“前面恐怕是有啥意外,我等下去看看。” 顾欢喜讶异的问,“用望远镜还看不明白?” 许怀义拧眉道,“林子里停留的人,既不是难民,也不是普通百姓,看穿着打扮,应是有钱的商户,随行带着不少车马,而且,看样子,还不是一拨人,吃喝啥的各自为政,却又聚在一块商量事儿,神情有的焦灼不安,有的在迟疑,还争执了几句,像是像是遇上啥问题谈不拢,我实在猜不透,得找人套个话……” 顾欢喜若有所思道,“这种境况下,聚在一起能商量什么事儿?十有八九是跟赶路有关,莫非前头的路……不太平?” 许怀义眼皮一跳,“别说,还真有可能。” 安生了这么多天,在差点都要放松警惕的时候,这是要给他来点刺激? 顾欢喜叮嘱,“去打听可以,一定要小心,别把自己坑进去了。” 许怀义拍着胸口应下,饭后,就离开了,这次没骑骡子,也不是一个人,带着高壮和孟二柱去的,这俩人一个嘴皮子利索,机灵会来事儿,一个跟他关系最铁,有把子力气,有突发状况,能当个帮手。 村民们还不知道咋回事儿,该干啥干啥。 徐村长几个知情的人,就难受了,揪着心,等的是坐立不安,随着三人离开的时间越久,就越是煎熬。 许茂元忍不住焦虑的道,“怀义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徐村长心里也没底啊,抿着嘴没吭声。 许茂元沉不住气,扭头催着小儿子,“怀孝,你跟去看看,要是有啥事儿,你也能搭把手。” 许怀孝“啊?”了声,就怀义那身手,若是都出了事儿,那他去了,除了白送个人头还能有啥用? 见他不动,许茂元不耐的催促,“赶紧去啊!” 许怀孝干巴巴的道,“就我一个啊?好歹给我找个作伴的……”后面那半句‘壮壮胆子也行啊’,迎着他爹的嫌弃,没敢说出来。 徐村长对大儿子道,“长松,你陪着怀孝去。” 无辜躺枪的徐长松,“……” 他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许怀孝呢,不过亲爹吩咐了,他再紧张,也得冒险一去,总不能自己的命是命,人家许怀义的命就不是命。 这么想着,倒是勇气有了。 不过俩人到底没去成,被焦大夫拦下了,“别去添乱了,怀义办事儿,你们一路看到现在还不放心?前头真要有事,怀义肯定会打发人回来报信的,他不是鲁莽冲动的人,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哪里会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听了这话,不得不说,几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长忪了口气,徐村长道,“那咱们就再耐心等等。”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搁在之前,都要再次启程了,但今天,队伍没动,村民们奇怪的互相问着话,一层层的传到了徐村长这里。 徐村长正愁着咋解释呢,许怀义终于回来了,跟他们的心急如焚正相反,三人溜达着,跟散步似的,但神情却都很凝重。 见状,徐村长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是来事儿了啊。 wm0ebiqugezhuishubookabc 7878xsranwen520xiaoshuwu99shumeng d9zwbiquge0yjwxwffzw 第118章 只能硬闯 一更 三人一坐下,徐村长就迫不及待的问,“怀义啊,前头到底有啥事儿啊?你们咋这么久才回来?” 许怀义解释道,“打听事儿耽误了点时间,又四下逛了一圈,找了几个难民问了问,不弄个清楚明白,咋放心啊?” “那现在都弄清楚了?” “嗯,算是吧……” 徐村长见他脸色凝重,紧张的试探道,“是前头情况不好?” 许怀义点了点头,“树林那片停了三拨人,都是做生意的富户,其中一家,还是咱们桐县的,姓廖,另外两家是其他府城的,他们路上遇上,便结伴同行,走到这里停下歇脚,也是运气好,正巧遇上一拨难民上前讨饭,卖了个消息给他们,说前头的路过不去,因为有山匪拦截,倒是不抢难民,也是没得抢,只打劫过往的商户,他们一开始不相信,就各自派了护院去打探,果不其然……” 徐村长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竟然是山匪?那山匪会抢咱们吗?咱们也算是难民吧?” 许怀义沉吟道,“不好说,咱们这支队伍,目前可算不上难民,有充足的粮食,还有女人,单这两点,就很招人觊觎” 徐村长白着脸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算不是有钱商户,想过去的话,也很可能被抢了?” 许怀义“嗯”了声,“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闻言,徐村长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咱们还过得去吗?” 不等许怀义开口,徐长松便焦灼的道,“爹,山匪都下来拦路抢劫了,你还想着从这条道上过去?这种事,得赶紧去报官啊,派兵来剿匪才是正道,您可别琢磨别的,咱们这几号人,去了就是送人头,没看人家那些富户老爷们有护院小斯,都不敢再往前走了吗,您可千万别冲动……” 这话与其是劝徐村长,不如说就是给许怀义听的。 谁叫许怀义如今身上有猛人、狠人、高人的标签呢,这些标签无论哪个,都叫人心惊胆颤,再有后来敢冲出去杀狼的壮举,就更叫人揪心了,害怕他热血冲上来,连山匪都敢搏一把。 可那毕竟是山匪啊,搁在以前,听到这俩字,都能叫寻常百姓两腿颤颤,除了逃,就是逃,谁敢跟他们打斗? 那简直是死路一条。 其他人的想法,大差不差,几乎都没想过要跟山匪正面对上,避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再怎么走,也是问题。 许怀义这时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避不开,这条道是去京城唯一的路,再往前走,两边都是山,不走路,除非爬山,但那山,高耸不说,还绵延数里,就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也得爬十天半月的才能过去,还得只背着点粮食,太重的东西想都甭想,那咱这些车、粮食、家当都舍弃了?就算能舍得了这些外物,那老人孩子呢?也能都不要了?” 听了这话,所有人的脸色都灰白一片。 气氛变得沉重而压抑。 沉默中,许怀孝战战兢兢的问,“那要是转身往回走呢?” 许茂元长叹一声,“你个憨货,哪有走回头路的?咱们回不了头,只能往前走,回头更是个死。” 往前还能看见点希望。 许怀孝不死心的看向许怀义,“真的不能回头吗?” 许怀义平静的道,“二堂哥,咱们现在都出来半个多月了,路程走了也近半,现在回头,避开了山匪,却避不开难民,慢慢赶上来的那些难民,已经快饿急眼了,到时候,他们会比山匪更可怕,而且,谁也不能保证,咱们走过来的那些路上,就没有刚落草为寇的,到时候前有狼后有虎,你咋办?” 许怀义不吭声了。 答案是唯一的,只能想法子从这条道上闯过去。 徐村长最先冷静下来,“怀义,那些山匪,是不是只求财不要命?” 许怀义点了下头,“听那些人说,目前是这样,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那就不知道了。” “那他们,求财是咋个求法?总不至于洗劫一空吧?” “不会,眼下他们还没急到那份上呢,要是真扒的那么狠,商户们也不干呢,万一逼的商户们殊死一搏,他们也吃亏。” 徐村长听明白了,“就是刮层皮去,跟那些地痞流氓收保护费似的,拿了钱,就放人安全离开,对吧?” 许怀义斟酌道,“他们胃口不小,刮层皮怕是不行,得伤筋动骨,不然的话,那三家富户也不会纠结着该咋选择了。” “他们是舍不得银子?” “嗯,廖老爷的意思是想联合另外两家,不给银子,一起硬闯过去,他们几家加起来,护院和小厮也有五六十人了,还是有一战之力的,据说那山匪也就百十多人,其中有些是刚落草的难民,暂时还抵不了大用,但另外两家都在迟疑,他们不想赌,因为家里女眷多,实在承受不了输的后果,但让他们掏那么一大笔银子和粮食,又舍不得,所以,就僵持在林子里了,现在正左右为难。” “他们啥时候到这儿的?” “昨天中午。” 徐村长皱起眉头,“这都商量一天一宿了,还没结果呢,看来,也不好指望……” 要是那三家能联合起来硬闯,他们就能趁势也过去了,但显然,这个光不好借啊。 对徐村长的想法,许怀义心知肚明,他笑着道,“借光是不好借,但却能合作。” “咋合作?” “跟他们一起闯过去,咱们光人数都能碾压那些山匪了,就是论战斗力,那三家的护院,加上咱们村里敢杀狼的那几个,也输不了。” 徐村长听的眼神亮起来,“能行吗?那些富户老爷能瞧上咱们、肯愿意跟咱们合作硬闯?” 许怀义语气笃定的道,“他们只会求之不得。”说完,话锋一转,“当然,一切还得细谈,怎么个合作,才能皆大欢喜,咱们不占旁人便宜,却也不能去给旁人挡灾。” 徐村长点头,从绝望都看到希望,渐渐信心都开始上涨,“对,对,你说的对,是得好好谈……” 见状,徐长松头都大了,“爹,您,您这是同意了?” 咋这么容易就被许怀义给说动了呢? 徐村长没好气的骂道,“不然呢?你还有啥好办法不成?报官还是派兵,是咱们说了算的?就这世道,谁还顾上管咱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度劫,行了,你别杵这儿,去把你刘大伯、高二叔都请来,大家商量一下。” wm0ebiqugezhuishubookabc 7878xsranwen520xiaoshuwu99shumeng d9zwbiquge0yjwxwffzw 第119章 合作 二更 亲爹的话就是圣旨,徐长松不敢违背,垂头丧气的去请人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此刻的处境,只能按许怀义想的那么做,对不对的暂时不知道,可眼前摆着的,却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他就是焦虑不安,他实在手无缚鸡之力啊,准备的说,他们家就没一个能打的,硬闯的话,对上山匪,他可咋办? 刘大伯和高二叔过来后,徐村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问俩人的意见。 俩人见许怀义镇定自若,心里就有底了,态度很明确,支持许怀义的决定,到时候出任还是出力,该咋安排就咋安排,没二话。 许茂元忧心忡忡的问了句,“要是跟那几家谈不拢呢?” 许怀义平静的道,“谈不拢,咱们就自己闯,狼都敢杀,还能怕几个山匪?他们的皮可没有狼厚实。”说完,见大家都看着他,又笑起来,“我就是随口说说,放心,指定能谈拢,他们又不傻,咱们是去帮忙的,又不是拖后腿,有了咱这些人的加入,几乎稳胜,他们还能不乐意?” 高二叔哈哈笑道,“怀义说的对,咱们能帮他们省下一大笔银子呢,他们只有求着咱们的份,还能拒绝?” 刘大伯也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户人家尤为重利,为了省钱,啥事儿都能妥协,跟咱们合作,肯定能成。” 你一句我一句的,气氛没之前那么凝重了。 “那谁去谈?”许茂元问。 徐村长看向许怀义,“要不咱俩去?” 许怀义痛快的应道,“行,不过,辛苦焦大夫也跟着走一趟吧,这样,咱这边的筹码越多,话语权就越大。” 徐村长一点就透,“对,对,咱村里有大夫,还是医术高明的神医,这是咱的优势,等打起来,哪个受了伤也不怕没人给看病。” 焦大夫也没推三阻四,点头应了。 不过去之前,也得跟大家伙儿透个底,毕竟到时候硬闯,得所有人同心协力才行,有人不配合,闹出乱子,伤害的是整体的利益。 这事儿就交给徐村长了。 许怀义进了车厢,跟媳妇儿说话。 顾欢喜听完,神情还算平静,只问了句,“你找谁打听的这些消息,来源准备靠谱吗?” 许怀义道,“说起来也是巧了,刚才我去林子那边,遇上个熟人,这些消息,就是他跟我透露的。” 顾欢喜讶然问,“熟人?谁啊?” 许怀义解释道,“你倒是不认识,他叫马常山,咱家的骡子,就是从他手里买的,生的五大三粗,有把子力气,人也直爽,他为了给家里寻条活路,就给廖家当了护院,廖家是桐县里的大户,中意他的身手,便同意他带着妻小一起去京城,没想到,我跟他还有这缘分,在这逃荒路上,竟然还能又遇上。” 顾欢喜“喔”了声,“这么说,消息可信了。” 许怀义点头,“可信,再说他也没必要骗我,他压根不知道我在村里是个啥地位,就更谈不上替主家谋划让咱们去当炮灰了。” “那你去谈吧,尽量把三家都争取过来,这样胜算更大、伤亡也更小。” “嗯,我知道,你怕不怕?” 顾欢喜看着他,无奈的道,“我又不冲锋陷阵,我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我抱着闺女躲在车里,如果有危险,还有房车可躲,倒是你,肯定会打头阵吧?我只替你担心,刀剑无眼,万一……” 许怀义飞快的打断,“没有万一,我啥身手你还能没数?跟狼王打,我都没吃亏,还能打不过几个山匪?再说,我还有防护衣呢。” “穿着了?” “嗯,穿着预防万一,你也穿上,别嫌穿着不得劲儿,就算是为了我,那样我心里踏实。” 顾欢喜眼神一软,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他几句,外面徐村长就来喊人了,许怀义亲了亲她,开车门下去了。 他这一走,直到要准备晚饭了才回来。 别说顾欢喜等的焦急,村民们更是忧心如焚,听到徐村长说一切都谈妥了时,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有人追着徐村长打听具体的过程。 徐村长摆摆手,“不急,大家伙儿先吃饭,等下都吃饱了咱们再说正事儿,今晚不走,有的是空。” 很快,炊烟袅袅升起。 因为心里压着事儿,这顿饭吃的特别快,吃完后,各家各户主事的人就都围拢过来,期待的看着徐村长。 徐村长这会儿的心情,早已不是最开始刚听到有山匪时的惊恐不安了,如今有了对策,胜算又大,他虽还有几分忧虑,但到底能稳住了,开口说话,也透露十足的信心,这还是许怀义提醒他的,眼下绝不能唱衰,不然大家伙儿泄了气,还没闯就吓破了胆,那等到真的跟山匪交上手,擎等着被砍吧。 他说了足有一刻钟,直说的口干舌燥,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末了道,“谁还有不同的意见想法?趁着现在还没跟山匪对上,赶紧说,是大家伙儿共进退,还是想单独行动,咱们都不拦着,人各有志嘛,都理解……” 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无人吭声。 见状,徐村长道,“咋都不吱声啊?都没别的想法?那我可就当你们都同意了,明早咱们就联合那三家一起硬闯过去了……” 这时终于有人问,“明早就闯?” “对,你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考虑或是反悔。” 又有人不解的问,“为啥不晚上抹黑闯过去呢?那样胜算不是更大?” 许怀义接了这话过去,“晚上行动,有利有弊,打斗起来,对咱们是有好处,可咱们这边的老人孩子太多,黑灯瞎火看不见,太容易摔倒或是走丢,万一有人趁乱搞事儿,咱们就得吃大亏。” 他影射的是其他难民,如果那些人等着捡漏,晚上一乱,就是最好的机会,换成白天,他们就会忌惮些,不敢轻易下手了。 也有人问,“怀义,那到时候,谁冲在最前头?” 许怀义道,“那三家,会把护院都派出来,作为跟山匪打斗的主力军,咱这边,我肯定上,至于其他人……那晚上敢跟着我一块出去杀狼的,明早敢不敢再跟我一块儿杀山匪啊?” 他这猛地一喊,颇有几分豪气回荡。 村民们愣了片刻后,便有人高声响应起来,“我敢!”,“算我一个!”,“还有我!”。 此起彼伏,很快,竟有三十多人主动报名。 第120章 排兵布阵 一更 村民们这番表现,让许怀义和徐村长等人都欣慰不已,不用一个个的游说劝服,甚至是威逼利诱,而是积极主动的站出来,这态度上的差异,可太重要了,这预示着明日的胜算更大。 徐村长激动的夸了几句,“好,咱许家村的人都是好样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这一腔孤勇和血性,让他都忍不住心怀激荡,恨不得上阵跟山匪打上几个来回。 许怀义也抱拳,说了些感激和鼓劲的话,将众人的情绪撩拨的更加高涨饱满,仿若无所畏惧。 现在人有了,心劲儿也有了,但该做的安排还是一样都不能少,为了把伤亡损失降到最小,就得事前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思虑的越周全,结果才越满意。 这事儿,当仁不让是许怀义挑头,他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不停的划着简单的草图,尽量让每个人都能看明白,牢牢记住明日他们需要待的位置,承担的责任,如何跟其他人打配合,还有要如何应对突发状况,最重要的,是要听指挥,人多就容易乱,没个主心骨,等打起仗来,自己先成一锅粥了。 村民们一开始听的一脸懵,稀里糊涂的继续听下去后,渐渐的便跟上了节奏,还听出趣味来了,到最后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各自散去时,已经月上中梢。 徐村长等人都在潜移默化中,习惯许怀义这么能干了,对他今晚这般细致周到的安排,也没觉得哪里异常,只是更信赖看重他。 但焦大夫从头到尾的听完后,心里却很是不平静,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乡下汉子、普通百姓应该有的,这得是上过战场、带兵打过仗的人,才能讲的头头是道,才能如此娴熟的排兵布阵。 可据他所知,许怀义从来没离开过许家村,就更甭提上战场了,那他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 还有他那身手,也是不凡…… 疑虑再多,他也没问,毕竟谁都有秘密,就如他自己一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彼此不问,才能相安无事。 这一夜,有睡的打呼的,也有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的,许怀义属于前者,睡得好,人就显精神,尤其跟徐长松、许茂元等几个没睡好的站一块儿,对比更加强烈。 许茂元一脸憔悴,看着许怀义张了张嘴,还不等他出声,就听道,“大伯,您放心吧,咱们肯定能顺利闯过去。” “哎,哎,那就好,那就好啊……”他还能说啥?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再说丧气话,那就是不知趣。 比起许茂元这种忧心忡忡的,徐长松看到许怀义大清早起来的表现更多的是不解,他就一点都不害怕吗?瞅瞅那脸色,一看就知道昨晚睡得有多踏实,还有这表情,没一点紧张,甚至,还是兴奋和期待的,这都啥人啊? 他实在忍不住,便上前问了,“怀义,你咋就不怕山匪呢?”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道,“有啥好怕的?他们再厉害还能有狼凶残?我连狼王都敢杀,至于怕那几个山匪?” “可是……” “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身后有亲人,多想想他们,你敢怕呢?你能怕吗?你要是不豁出去护着他们,他们会是个啥下场?” “……” “所以,怕没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只能一往无前。” 徐长松听的心头震动,等他扭头去吃早饭了,还迟迟回不了神,直到被亲爹拍了一巴掌,“想啥呢?赶紧准备,等下就走了,你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你媳妇儿、儿子、兄弟妹子,可都指着你照顾!” 他抹了把脸,重重的应了声。 许怀义说的对,有这么多在意的亲人,他咋能没有舍命相护的勇气?他再怂再无能,眼下,都不能后退一步。 他得挡在亲人的前头。 像他这么想的,不在少数,极个别心里忐忑不安、优柔寡断的,也在其他人的敲打下,老老实实的听招呼了。 总体来说,许家村这支因为逃荒才组织起来的队伍,在危险面前,稳住了大局,也经受住了考验。 甚至被挑选出来打头阵的年轻后生们,按照许怀义安排的队形,拎着砍刀出来时,颇有些气势如虹。 谁能想到半个多月前,他们只会在田里种地,进山打猎都得掂量一下,如今,已经敢跟山匪对阵而不胆怯了。 等走到林子那处时,其他三家看到这样的阵仗和气势,都很是吃了一惊,当即不敢再小觑,面上的态度,也客气了几分。 尤其是对打头带队的许怀义,更不敢再轻慢,原以为,这些村民可有可无,只能打配合,结果,人家更像是主力军,他们倒成辅助了。 没办法,人数决定了一切,就算他们的护院有功夫,可乱拳打死老师傅,十来个打一个,还能不赢? 于是,接下来再商量事儿,隐隐就以许怀义的意见为主了,其他俩家或许还有几分不甘,但廖老爷很看得清形势,姿态摆得十分端正,话里话外的对许怀义很是推崇,他这么一表态,其他俩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们倒也能宽慰自己,反正只是暂时合作,又不是长久的在一起过日子,只忍这半天就行,却能替自家省下一大笔银子,这买卖还是很划算的,憋屈就憋屈吧。 辰正,临时搭建起来的队伍开始出发了,启程的过程最开始有些慌乱,但上了路后,很快便井然有序。 不过,随着越往前走,精神就越紧绷,直到远远看到两侧绵延的山脉,那些繁杂的树后,仿佛藏着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走近,就像猎人瞄准了猎物,伺机而动。 行进的速度变得迟缓。 好在有人维护着秩序,人群并不乱。 许怀义等人走在最前面,对危险的嗅觉也更直观敏锐,他暗暗提高了警惕,低声吩咐身边的人,“都注意了,前面就是危险区,对方很可能就在那里埋伏着,眼睛放亮点,别被打个措手不及!” 孟二柱和许怀孝离着他最近,孟二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就点头应和,表情显见的就多了几分紧绷,而许怀孝四下看了眼,啥也没发现,抱着丝侥幸的道,“会不会那些山匪不打劫咱们了?” 他这话刚落,就听到嗷嗷的叫喊声响起,紧接着,便有一群人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从山上冲下来。 第121章 擒贼先擒王 二更 虽说一早就料到会有山匪拦路抢劫,但真正的直面这种场景,还是很有冲击力的,有胆小的,已经吓出哭声来。 就是冲在最前头的护院和村民,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紧绷,攥着砍刀,下意识的吞咽着唾沫。 事到临头,谁能不害怕呢? 刀剑无眼,都是血肉之躯啊。 钱和粮食固然重要,但命更重要啊,积攒的勇气,在这一刻,隐隐有些溃散,两股颤颤,竟是无法再往前挪动。 这时就听许怀义镇定自若的道,“大家伙儿不用紧张,这些人,除了前面打头的那几个能勉强称的上是山匪,干过几票打劫的活儿,其他人,都是近期才上山落草的难民,还不一定有咱们吃得饱、力气大呢,看着他们人数多,不过是临时凑起来的草台班子,乌合之众,完全不是咱们的对手。” 他这话可不是捡好听的安慰,也不是避重就轻,而是就事论事,冲下来的人数,大概有七八十个,但真正能打的,也就是最前头那二十个左右,其他的就是凑人头充数,给山匪壮壮声势,真要让他们拼命,他们保管比谁跑的都快。 看看他们的装备吧,穿的比他们都破烂,手里还有拿着镢头和镰刀和棍棒的,连砍刀都凑不齐,就这还好意思打劫? 但之前过往的富户却偏偏被唬住了,究其原因,还是不敢冒险,宁肯舍财求个安生,便宜了这些乌合之众,也肥了他们的胆子。 众人听了他的话,怔愣过后,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紧张,被他这副镇定的模样感染,总算勉强稳住了。 他们稳,后方就稳。 那些山匪们,就沉不住气了,这些人咋不按套路出牌呢?以往,只要他们冲下来,啥也不用干,那些路过的富户商人就会吓得战战兢兢,要么四散逃走,要么主动送上钱财粮食来保命,这是行规了,他们抢了多次,也算的上经验丰富,都懒得再整那些花架子去恐吓威胁,今天咋不灵了? 两方人马隔着十几米,陷入短暂的凝滞。 许怀义按兵不动,是在评估对方的实力,琢磨着怎么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打赢这场仗,二十来山匪他虽不惧,可打起来,村民们还是可能会伤亡,那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擒贼先擒王? 他这边有了主意,神情就更放松。 对方的人却烦躁起来,打头的山匪三十多岁,一脸横肉,脾气上来,凶相毕露,更是叫人看着胆颤,他踢了身边的跟班一脚,“哑巴了?喊啊!” 跟班不敢喊疼,酝酿了下情绪,狐假虎威的扯着嗓子喊起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话落,紧跟着响起一片哐哐哐的锣声,以壮声威。 许怀义听到这黑话,却差点笑场,还能不能有点专业精神了?跟他这儿唱大戏呢,一点都不严肃! 他绷着脸,明晃晃的大刀往胸前一横,义正言辞的断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就过来取!” 顾欢喜一直不放心的盯着前头,看到山匪冒出来后,就知道这场仗稳赢,没什么可焦虑的了,但此刻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明明是严肃的场景,怎么就这么搞笑呢?那冤家也是,还演上了! 山匪们没看出许怀义在演,只觉得被挑衅了,意外惊讶过后,就是羞恼成怒,“嘿,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咱们叫板,不要命了是不是?大哥,等我去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打头的山匪没阻止,还示意了他身后其他几个人,都跟上一块去。 七八个人站出来,凶神恶煞一般,还是挺唬人的,他们奔着许怀义去,许怀义低声跟身边的几个人交代了一番,见他们都听明白了,他立刻大喝一声“兄弟们,杀啊!” 冷不丁的一声,震耳欲聋。 也成功的把那七八个山匪给震住了,哪怕只是短暂的失神了几秒,在眼下这种生死关头,也是致命的错误,等他们反应过来后,许怀义已经唰唰利索的砍翻了两人,杀出一条血路,直奔他们老大去了。 他们老大身边,现在可空虚着呢。 但他们想转身去救,却已经被冲过来的护院村民们给团团围住了,几十个打七八个,几乎没有悬念。 眼瞅着落了下风,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的山匪红着眼嘶吼,“都他娘的还愣着干啥,赶紧抄家伙上啊,等着给老子收尸吗?” 后方那些掠阵的,敲边鼓的,还有凑人数的难民见状,终于从怔愣中反应过来,不怪他们迟钝,实在是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猝不及防,他们被唬住也情有可原吧?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事情又再次猝不及防的将他们震住了,他们威猛神勇的老大,竟然被制住了? 有人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可眼前还是老大被人用刀抵住脖子的一幕,那刀尖锋利,已经见了血。 “嘶!” “老大!” “我的个亲娘哎……” 有吸气的,有惊呼的,有恍惚感叹的,众生众相,却都在这一刻,齐齐盯着许怀义,眼中满是震惊。 许怀义从容不迫的禁锢着山匪头子,问道,“还打吗?” 众山匪,“……” 他们老大被人一招拿下,随时没命,这还咋打啊? 也有那么几个想往前冲的,只是刚一动脚,就听许怀义道,“谁再往前一步,我的刀就往里一步。” 往里?哪个里,当然是他们老大的脖子。 山匪头子已经被吓得喊起来,“都别动!” 许怀义又道,“让他们把手里的武器放下,让出路来,等我们的人都过去后,我自然会放开你。” 山匪头子忍着恐惧道,“我凭啥信你?万一你反悔……” 许怀义面无表情的道,“凭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信我赌一把,要么现在就人头落地。” 山匪头子,“……” 这他娘的还选啥? 他恨得心里滴血,整日打雁的让雁啄了眼,咋能不恨呢?之前是他轻敌大意了,也是最近几票都干的太轻松,让他失了警惕之心,这才栽了跟头。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这票买卖就不该干,山匪头子磨了磨牙,不甘的按照许怀义的吩咐下了令。 第122章 顺利通过,招揽示好 山匪们行动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大概也是生怕自家老大被许怀义一个不耐给砍了,所以都麻利的很,纷纷扔下手里乱七八糟的兵器,干脆的往路边一退,顷刻间就让出中间宽敞平坦的大道来。 许怀义手里的刀继续稳稳的抵着山匪老大的脖子,只扭头喊了声,“排好队,赶路了!” 这一声,如解除了魔咒般,人群动了起来。 先是那三家富户的车队,刚开始还走的提心吊胆,等看到路边的山匪们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后,神情就放松了。 接着是许家村的人,人多却不慌乱,长长的一溜队伍有序穿过,经过山匪附近时,还大着胆子多瞅了几眼,眼睛鼻子跟他们都一样,也没啥可怕的嘛。 胆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经历的多了,涨了见识,懂得多了,武装了头脑,再遇上事儿,便有了对抗的底气和勇气。 这也是种成长,危难面前,被逼的快速成长。 大约一刻钟后,所有的人都陆续离开此地,还有些观望的难民也趁机缀在他们后面,躲过了这劫。 最后只剩下许怀义,还有陪他的几个村民。 山匪头子道,“壮士,现在能放开了吧?” 许怀义道,“再送我们一程,就放了你。” 山匪头子瞪大眼,“你,你说话不算数啊?你不是要反悔了吧?我都放你们的人离开了,你咋能还得寸进尺?” 许怀义笑了笑,“我肯定放你,别担心,我要你的命又没用,不过就是信不过你,多防备一手而已。” “你……” “行了,别叽歪了,你还在我手上呢,老实听话就行。” “……” 山匪头子气恨的闭上眼,只能无奈照做,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许怀义的信用上,不然,必死无疑。 许怀义挟持着山匪头子,往前走了三四里地,直到走出了那片绵延的山脉,看到了大片空旷的田地,还有村落,这才将砍刀收起来,不过,也没轻易放过他。 刀背猛地举起,狠狠落下,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山匪头子捂着膝盖,狼狈的滚倒在地,他疼的满头冷汗,面目狰狞,瞪着许怀义,眼睛里闪着掩饰不住的恨意,还有几分畏惧不安。 “你,你言而无信!” 他率先发难质问。 许怀义冷笑道,“只是断你一条腿罢了,何来言而无信?我之前只说留你一条命而已,又没保证让你全须全尾的回去。” “你……”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就冲你干的那些事儿,死有余辜,滚吧,以后少干点缺德事,不然下次就未必还有这种好运了。” 山匪头子气的咬牙切齿,他娘的,腿都断了,一动就疼的撕心裂肺,他倒是想滚,能滚的了吗? 许怀义就不管这茬了,招呼着其他人,头也不回的追前面的队伍去了。 两拨人离得本也不算太远,小半个时辰后,许怀义就钻进了自家马车,舒坦的靠在抱枕上,喝上了媳妇亲手泡的茶。 外面赶车的人是卫慈,谁也没想到,一小姑娘,骡车赶的居也有模有样。 “都处理好了?”顾欢喜问着话,手里也没闲着,打湿了块热乎棉布给他,示意他擦擦脸和手。 许怀义点点头接过来,将热乎乎的棉布盖在脸上,整个人都似松缓轻快了些,他惬意的叹了声,声音隔着布,显得有些闷,“我断了那山匪头子一条腿,他一时半会儿的爬不回去,其他山匪见不到他们老大,没有主心骨,就不敢轻举妄动,咱们就有充足的时间离开了。” 其实现在,他们早就脱离危险了,并不咋担心那些山匪还会追上来。不过,能离着越远些,心里会更踏实。 顾欢喜并不意外他这样的处置,倒是顾小鱼有些不解,“爹,您怎么没有杀掉那个山匪?放虎归山,终成祸患。” 许怀义扯下脸上的毛巾,瞪眼看他,“你觉得应该杀掉他?” 顾小鱼平静的道,“是,他为匪首,过往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手里也可能早就沾了人命,杀他,是为民除害,他并不无辜。” 这是无辜不无辜的事儿吗? 才五岁大的孩子,张嘴就是杀人,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眼里看不到半点害怕,这正常吗? 许怀义一时间不知道咋接话,扭头去看媳妇儿。 顾欢喜神色自若的道,“小鱼说的很有道理,那山匪拦路抢劫,按罪当诛,但是,他即便死有余辜,那也该是由朝廷、府衙、负责刑罚的官吏们去抓捕、去审判、去量刑定罪、再去执行,其他人是没有那个权利的。” 顾小鱼下意识的道,“可他是坏人啊,我们也不是滥杀无辜,杀他,是为了拯救其他的过往百姓……” 顾欢喜点头,“嗯,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事情却不能这么办,为什么制定律法?就是为了约束百姓,约束大雍朝的每个人,律法明确规定,杀人偿命,除非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他们的命属于你,你才可以随意处置,其他人,哪怕对方有罪,你也不能想杀就杀,那是越俎代庖,挑衅律法的严明。” 顾小鱼抿住唇,没吭声。 顾欢喜笑了笑,“是不是觉得这样并不合乎情理?” 顾小鱼不好意思的“嗯”了声,“儿子不是不信娘亲,而是有些想不通,还请娘解惑。” “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就是尊重和敬畏律法,律法可以修改,但不能触犯,哪怕有些条例不近人情,那也要以律法为先为重,以律法治国,国家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但总归不会出大乱子,可要是以情治国,无视法纪,有能力的人都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和判断去决定别人的生死,那这个国家必亡。”顾欢喜最后一句,说的语气略有些重。 顾小鱼心头一震,面色变了。 许怀义马后炮,“你娘说的全对,为父不是杀不了那山匪,也不是不敢杀,更不在乎失信不失信,而是不能杀,因为我没有处置他的权利,我现在要是个县尉,我肯定判他个秋后问斩,哪怕我只是个衙门里的小小捕头,我都敢以他拘捕闹事的由头,将他就地宰了,可我现在就是一普通百姓,能断他一条腿,便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结果。” “那您之前朝着山匪头子冲过去的时候,当场砍的那俩山匪,可没见您手软,那时,您就没想过会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情况不一样,我那时候是自卫,自卫过程中砍杀了人,那属于防卫过度,情有可原……”他不确定的又看向媳妇儿,“眼下的律法是不是这样啊?” 顾欢喜差点没冲他翻白眼,当她什么都知道啊?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她穿过来后,也没读律法相关的书籍,她上哪儿知道去?“书中自有答案,等到了京城,我们就去买书来看。” 许怀义傻眼了,“啊?没必要吧?” 顾欢喜扯了下唇角,不容置疑的道,“不,很有必要。” 许怀义张了张嘴,不敢再跟媳妇儿倔嘴,转头弹了顾小鱼一个脑瓜蹦,“都赖你,小兔崽子,坑你爹啥不好,坑你爹读书!” 顾小鱼,“……”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偏偏他这个爹,对读书畏之如虎、避之不及。 队伍这次中途没停下休息,一直走到中午,离着那山匪盘踞的地方二十多里地,再也没可能被追上后,才找了个处妥当的地方埋锅造饭。 直到此刻,众人也才算彻底放松。 很快,炊烟升起。 不过更多的人,却是躺在草垫子上动都不想动一下,这半天,又是急着赶路,又是跟山匪对抗,刺激是刺激,累也是真累。 徐村长不放心的巡视了一圈,怕有人扛不住吓出病来,还特意请焦大夫帮着都瞧了瞧,除了之前杀狼受伤的那几人需要换药外,其他村民,就都还好。 徐村长感慨,“大家伙儿越来越能抗事儿了。” 搁在之前,谁敢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山匪啊,他们竟然连山匪都不怕,还从山匪手里安全离开了,上哪儿说理去? 焦大夫道,“多亏了怀义,有他在,大家才能有惊无险,不然,就算咱们能闯过去,伤亡肯定不会小了,那之后的结果,就不是眼下这样了,怕是哭的哭、叫的叫,没几家能安然无恙的。” 徐村长用力的点着头,“你说的对,没有怀义,今天这事儿就大了,搞不好,连继续往京城走的心气儿都没了,那才是要命……” 俩人说着话,就走到了顾家停歇的地方。 这里最是热闹,村里好些个年轻的后生,在围着许怀义,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话,他们好奇的都是许怀义跟山匪对峙时的感受,还有他是咋想出挟持山匪头子,逼迫其他山匪的计策。 总之,光想想都觉得激动,更别说,他们是亲身经历、亲眼目睹。 跟着许怀义打头阵,跟山匪真正交过手的几人,情绪就更上头些,这都是以后可以吹嘘的资本啊,是他们的光辉战绩,现在谁不高看他们一眼? 当然,最让人高看的还是许怀义、 如今不管是村民们服气他,就是那三家合作的富户也对他刮目相看了,甚至起了招揽之心。 具体体现在派人送吃的喝的给许怀义,酱肉、美酒,精致讲究的糕点,甚至还有银两,名为答谢,实为示好。 许怀义来者不拒,痛快收下,对着来送礼的人,态度也十分客气,但对他们抛出的橄榄枝一律装聋作哑。 无论对方怎么用言语试探、招揽,他都不接茬。 直到对方泄气败走。 也有诚心如廖老爷的,并没有一上来就说给许怀义安排啥职位,只说以后到了京城,要多多走动,还给了他廖家在京城宅院的地址,说了廖家做的什么营生,店铺又在哪个位置上,让他有事只管上门。 许怀义都笑着应下,态度不卑不亢。 廖老爷对他越发欣赏,最后,商量着跟他们一路同行去京城。 许怀义自然没意见,人多力量大啊,廖家又不拖后腿,相反,还是股不小的助力,只能打的护院就有七八个,加上小厮长随,二十多个人站出来,还是能唬唬人的。 送走了一波波来招揽示好的人,许怀义把酱肉、点心都摆上桌,酒坛子打开,给今天出力的人都倒上一碗,至于银两,他跟徐村长商量,“这些银子,等到了京城,咱们再用,尽量花在刀刃上。” 徐村长跟他面对面坐着,正夹着片酱肉吃,闻言,想都不想的摆手,“那些银子是送给你的,你收着就是。” 许怀义道,“那哪儿成啊?他们谢我,是因为我帮着打退了山匪,可打山匪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伙儿齐心出力,才能顺利离开,少了哪一关都不行,所以,这银子,是大家伙儿的。” “不,不……”徐村长摇头拒绝,态度十分恳切,并未是嘴上客套,“怀义啊,咱们心里都有数,这跟山匪对抗,九成功劳都是你的,其他人就是帮你掠阵敲个边鼓,有这些肉,这碗酒,心意就够了,哪还有脸再分银子?那我们成啥人了?” “村长叔……” 这回徐村长语气强硬了些,“怀义,这事听我的,你仁义厚道,可咱们也不是那么眼皮子浅贪小便宜的,一码归一码,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这种事上,不能糊涂,不然以后咱们咋处?” 许怀义无奈,玩笑般的道,“之前上山打猎、杀狼分肉,您可没这么计较。” 徐村长道,“那不一样。” 那两回,村里人出力的多,分一分还说的过去,今天的事儿,就是许怀义占了大头,而且,那三家也是冲着他才拿出银子来感谢,说是感谢,其实他们都明白,这是示好招揽,只是被拒绝了而已,所以,他们没脸分。 银子不少,加起来有一百两,对商户们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乡下百姓来说,绝对是笔巨款了。 许怀义说分,也不是说场面话,而是觉得一个人独吞,有些不仗义,更是担心不患寡而患不均,惹来麻烦,他心里有数,就算要分,他也会拿大头,所以更不吝啬分出去一些换个安生。 谁想,村民们比他想的还明理知趣。 第123章 许怀义受刺激了 一更 银子,村民们不要,不过好肉好酒,就没再客套,酒足饭饱,各自心满意足的散去,下午再启程时,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人还是那个人,精神头却都明显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接下来的路,顺利了许多,走走歇歇,没再遇上啥乱七八糟的事儿,唯一的麻烦,是有些难民挨不住跟他们求救了。 有求着加入他们队伍的,有求着给一口饭吃的,也有干脆想卖身给他们,或是用适龄的女儿结亲的,总之为了活下去,啥招都有,层出不穷。 许怀义对这种事儿不管,便是有求到他跟前的,他也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任对方如何可怜兮兮的哀求都无动于衷,给村民们展示出一场啥叫心硬如铁的模样。 村民们既感到惊讶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内心情绪之复杂,难以描述。 也有看的透的人,私底下对旁人感慨,“都该学学怀义,看看人家,这才是有大智慧的啊!” 听到这话的人,大多深以为然,偶有迟钝的想不通,茫然求解惑,“啥大智慧?我咋觉得他为人处事有点矛盾呢?之前帮着咱们,可谓劳心劳力,有危险都冲在最前头,他这份仁义,没的说,咱们都认,可咋对着难民,就有点冷漠呢?” 虽说村民们在村长的敲打下,也没有理会难民,但他们脸上却都难免露出几分不忍之情,有心软的,还会陪着掉几滴眼泪,反观许怀义,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一点对难民的同情都看不出来。 这冷漠的都显得不近人情了。 通透的人闻言,当即哼道,“对难民冷漠,就不叫有情有义了?愚蠢,那是怀义拎的清,知道啥人能帮,啥人不能管,既然心里都明白,还用得着跟你们似的纠结这个纠结那个?你们觉得掉几滴泪,同情难民一下,哪怕不给啥呢,也就不显得冷漠、就显得有人情味儿?呵,那叫虚伪。” 刚才想不通的那人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再说不出话来。 要是许怀义听了这番夸赞评价,定是要心虚几分,面对那些凄惨的难民,他真的能无动于衷? 其实,并不能。 他不心软,却心酸,他冷漠以对,是在掩饰他的无能为力,他能帮得了一个两个,却管不了那成百上千个。 他怕所有难民都蜂拥而来,所以,他连那一个两个都不敢帮,他怕开了那个口子,后面就再也关不上。 他再悲天悯人,在心里,还是自私的以自家人的安危为重,但凡有一丝风险,眼下这种境况,他都不敢怀揣侥幸去触碰。 只有以后他变得强大了,有能力了,他的同情仁慈,才能随意的挥洒。 现在,没资格。 他把这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都通通化为学习的动力,倒是进步飞快,没几天的功夫,便把一本千字文给掌握了,指哪个,认哪个,再不会出错,练字也改成每天两张,虽然写的还是拿不出手去,但比之前,好歹不那么歪七扭八了,总算能横平竖直,勉强有了个字样儿。 最重要的,还是态度,堪称端正认真,像极了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奋发向上、刻苦努力的学霸。 顾欢喜都震惊了,这还是她那无论咋鞭策都视学习为仇敌的学渣老公? 前世要是有这劲头和觉悟,哪至于回回考试都在班里垫底啊? 她暗暗观察了几天,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装样子,但渐渐的,见他竟然真的坚持下来了,才意识到,他心态的变化。 这是受大刺激了呀。 她一直想跟他聊聊,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直到这天,队伍停下安营扎寨,歇息的地方离着前面的府城还有七八里路,不明情况下,怕有麻烦,便没敢靠的太近,倒是跟他们同行了这好几天的那两家富户,派了个小厮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赶着车马进城去了。 廖家没有,选择和村民们一起宿在了野外。 很快,袅袅炊烟升起,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傍晚的寒凉,阵阵飘散的食物香气,更是熨帖温暖了劳累一天的身体。 顾家,卫慈做饭,卫良垒灶捡柴禾,整饬晚上睡觉的地方,卫安陪着顾小鱼,顺带着照顾辛巴,顾欢喜和许怀义就彻底解放了双手,成了清闲之人。 两口子抱着闺女,闲庭信步,四下溜达。 走到远离人群的僻静处,顾欢喜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着问,“你最近是不是有啥想法呀?” 许怀义愣了下,“啊?啥想法?没有啊……” 顾欢喜挑眉,“真的没有?” 许怀义还是一头雾水,“没有啊,我该有啥想法吗?” 顾欢喜看他的茫然也不像是装的,干脆直白的问,“那你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就端正态度、奋发学习了?” 许怀义眨了眨眼,“奋发学习不好吗?这不是你一直都盼望的?” 闻言,顾欢喜似笑非笑的哼了声,“少避重就轻,事出反常必有妖,跟我打马虎眼,长出息了啊……” 许怀义一下子笑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选哪个?” “嘿嘿,当然是选坦白,亲密的夫妻之间咋能有秘密存在呢?” “少嬉皮笑脸的,赶紧说。” “其实也没啥,媳妇儿,就是我忽然顿悟了,觉得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更好的护住你跟孩子们,怎么样才能强大呢?唯有读书,商户的地位还是不行,你看廖老爷他们,有钱又咋样?地位不够,山匪就敢拦路打劫,换成官员,哪怕品级不咋入流呢,他们也会忌惮一二,咱之前能顺利闯过去,有侥幸成分,是我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擒住了山匪头子,不然,怕也是一场恶斗,伤亡免不了……” 顾欢喜听着,若有所思。 他继续道,“我自持有身手,倒是不怕跟别人打斗,为了你和孩子,我也敢跟任何人为敌,但敢,不代表就能行啊,我功夫再高,也不是天下无敌,总有人比起厉害,而且,到了京城,达官贵人遍地走,我有功夫也没用,不抵他们一句话,这就是地位身份的差异,想改变这些,还是唯有读书,所以,我决定了,进武学院学习,走武举也行,考明法也行,总之得出仕,这是改变阶层身份唯一的路。” 顾欢喜半信半疑,“你真这么想?” 许怀义重重点头,表情认真的不得了。 第124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二更 顾欢喜差点就被他给糊弄过去了,扯了下嘴角,揶揄的问,“那之前我苦口婆心的劝了你好几次,你都没顿悟,怎么就忽然顿悟了?” 许怀义干笑,“这灵感来了,谁也挡不住啊。” 顾欢喜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是难民给你的灵感吧?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不就是同情怜悯他们,却无能为力,就化悲愤为力量了?呵,还拿我跟孩子做挡箭牌,你是头一天才有了护着我们的念头?” 许怀义张了张嘴,一时接不住话了。 顾欢喜见他这样,倒是心头软了下来,自己男人是个什么秉性,她还能不清楚?精明的时候是真精明,憨傻的时候也是真憨傻,她缓了语气,轻声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吗?” 许怀义点了点头,苦笑道,“媳妇儿,我都明白……” 顾欢喜打断,“不,你还是不太明白,以前因为你的职业关系,我并没有你拦着做什么,你如何帮旁人排忧解难,如何冒着危险去救人,哪怕牺牲了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我都没说啥,因为那是你的工作,你的信仰,你的良善,我有时候生你的气,也是关心担忧你,却不是否认你的付出,甚至,我是以你为傲的,因为我的丈夫,是一个善良的有信仰追求的英雄……” 许怀义听的动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欢喜……” 头回剖析的这么彻底,顾欢喜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冲他笑了笑,拉回话题,“你想奋发学习走仕途,我是支持的,但你属实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崇拜敬重英雄,却又不想你是英雄,因为英雄太累,还要时刻面对危险,我不舍得,也害怕,所以,我不希望你把那些难民的痛苦,当成是你的责任,其实,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没管那些难民,但你改变了许家村村民们的境遇啊,你往那边看……” 许怀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 坐在灶火旁,村民们有实在挨不住躺下歇脚的,也有低声闲谈的,年轻的后生们大多说说笑笑,吹嘘着路上的种种见识,女人们忙活着做饭,脸上是轻松的,不再为粮食短缺而发愁,孩子们最无忧无虑,追逐着打闹,笑声欢快。 跟远处的那些凑云惨淡、凄惶无依的难民相比,许家村人的精神面貌,实在不像是逃荒的,说游山玩水是夸张,但说游历或是拖家带口的去京城投亲,还是可信的。 这一路,他们虽说赶路辛苦,也遇上了些麻烦,但都有惊无险,甚至,还因祸得福了几次,这所有的幸运,皆是因为许怀义。 顾欢喜柔声道,“你是帮不了成千上万的难民,但这几百口人的安稳平顺,是你带给他们的,或许将来,他们还会因为你改变命运,这都是你的良善,是功德,是信仰,你并没有独善其身,你已经在尽所能的兼济天下了。” 许怀义没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搂过媳妇儿的肩膀,拥进自己的怀里,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被夹在父母中间的阿鲤,扭头看看这个,再转头瞧瞧那个,咧着无齿的嘴,灿烂的笑起来。 俩口子抱着闺女回去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卫慈的手艺,在顾欢喜的指点下,进步飞快,哪怕是简易的食材,也能尽量倒持的色香味俱全。 便是焦大夫,都夸过几次。 今晚的主菜是简配版的四喜丸子,狼肉不好咬,吃起来费劲还腥味重,顾欢喜便教着卫慈,将狼肉和藕剁碎了后,加了好几味调料,团成丸子后,先过油慢炸了下,再用汤底煮,做出来的成品,倒也还凑合。 最起码在眼下,是难得的美味了。 顾欢喜尝过一个后,表扬了卫慈两句。 卫慈激动的小脸通红,私底下,跟卫良说,“大哥,太太待人和善,从不打骂我,还耐心的教我很多东西,跟着这样的太太,是我的福气,我以后一定要更用心的去伺候太太……” 卫良脑子里想的却是顾欢喜一言不合就冲姚管家摔杯子的场景,还有前些天跟山匪对峙时,其他村民或多或少的都流露出害怕胆怯,唯独她神色自若,平静镇定的一点不像后宅女子,这样的人,只有对那些威胁不到她们的人才会和善,而面对伤害时,绝对能狠下心翻脸。 至于教东西,这倒是真的,主家太太大方的都让他感到惊讶,似乎对自己的本事没有意识一样,谁来问她,她都会指点一下,从不藏着掖着,难道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秘方? 这跟他以前的认知不同,后来他也想通了,并非她教的那些东西不重要,而是在她看来不重要、不需要保密,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看家本事,所以便不会吝啬去分享些简单好学的。 村民们陆续吃完饭后,就都自觉围拢过来,听许怀义说书,许怀义的西游记,在他们的催促下,都快讲到尾声了。 廖老爷有次无意中过来听到,也入了迷,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每晚都要来坐一坐,等许怀义说完,还要拉着他讨论几句才肯罢休。 今晚也没例外。 廖老爷听的津津有味,不过,等许怀义说完、人群散去后,他低声道,“前面的平江府,我瞧着有点古怪,明天咱们是不是先去打探一下再说赶路的事儿?” 许怀义喝了口小吊梨糖,润了润嗓子,闻言,好奇的问,“您觉得是哪里古怪?李家和赵家,不都顺利进城了?” 廖老爷今年四十出头,挺着肚子,略显富态,他抚着短须,意味深长的道,“就是他们顺利进城了,这事才瞧着古怪呐。” 许怀义反应过来,恍然“喔”了声。 过了平江府,离着京城就更近了,顺利的话,再有十天八天就能到,而离着京城越近,也就意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会少很多,比如山匪,谁敢在天子脚下作乱,那不是擎等着被剿灭? 但平江府前,却没那么太平,随着难民渐渐增多,各级府城县衙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官员们对待难民的态度不一,有的安抚,有的驱散,肯救济的凤毛麟角,像平江府这样,轻易就敞开大门的,就更少了。 因为没收高价进城费,这便是最大的古怪。 许怀义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平江府的知府是个清廉的好官。 第125章 应对之策 一更 平江府里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沿途遇上的人,谁不忙着找各种借口敛财?进城费收的明目张胆,吓退了难民,但身家厚实的富户们,哪个不是乖乖被刮一层皮去换个平安? 如今,居然不要银子,怎么会不让人心生疑窦? 许怀义思虑着问,“李家和赵家,是咋想的?” 廖老爷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解释道,“他们也不是贸然就决定进城的,找人打听了下这平江府的知府大人,官声很不错,并没有传出啥欺压百姓的事儿,又想着这里临近京城了,应该没人再敢生是非,所以就安心进去了。” 许怀义闻言,倒也没太意外,看来是最近赶路顺利,让那俩家渐渐失了警惕之心啊,找人打听出来的消息就一定是真的?谁还不会伪装一下啊?离着京城近就一定老实可靠?天子脚下,都有人犯事儿,更何况是在这平江府,隔着几百里远,捞点过路银子,很正常。 表现的清廉,才不正常。 总觉得像是把狗骗进去杀了。 这想法有点危险呐,许怀义甩了甩头,正色道,“咱们不进城,宿在野外得多提高警惕了,没如某些人的愿,怕他们会另作打算,尤其是廖老爷您,我们这些灾民,没什么家底,对方都不一定瞧上,您就不同了。” 闻言,廖老爷面色微变,赶忙道,“怀义兄弟,你看咱们有缘分,也同行这么多天了,对付山匪都一起共进退,这以后遇上其他啥事儿,也务必要同舟共济才好呀,你放心,但凡为我廖家出力的,都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许怀义笑着打哈哈,“好说,好说,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呢。” 杞人忧天是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对方会玩什么下三滥手段。 等廖老爷忧心忡忡的走后,他去找徐村长,把这些事儿一说,成功也让徐村长紧张忧虑起来。 “怀义啊,你觉得咱咋应对才好?” “我这一下子,也没啥好主意,先让大家伙儿多提个心、多长双眼,以防备着,对方找事儿。” 徐村长忙不迭的点头应下,“我这就去说,今晚巡逻的人,可不敢放松了,真有个啥不对劲儿,也能早做打算。” “就是这个理儿。” 徐村长去挨家挨户的通知了,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比起即知的灾难,未知的危险才更叫人不安。 很多村民都吓得不敢睡了。 哪怕有巡逻队在,这次也没能带给他们太多的安全感。 他们更期待许怀义的反应。 许怀义避开人,拿出望远镜四下看了一圈,倒是没发现有啥异常的地方,他回到车厢里后,跟媳妇儿小声嘀咕,“你说,这平江府的官吏究竟是在打啥主意?我咋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呢……” 顾欢喜若有所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怀义皱着眉头道,“可这妖在哪儿呢?城门口没看出啥问题,据说就跟灾荒前一样,谁想进都行,连那些要饭的难民都没拦着,这简直匪夷所思,府衙就不怕他们闹事儿、把城里给搅和乱了?” 顾欢喜淡淡的道,“除非他们能确信,有能力压下那些难民,保证他们不会惹出乱子,构不成威胁。” 许怀义面色变了变,“他们不会是……把人给诳进去给处理了吧?这样连赈灾安置都不用了,简直一了百了。” “你说的处置,不会是指的都杀了吧?”顾欢喜沉吟道,“应该不会,那样动静太大,瞒不过去的,我猜着,应该有更周全些的去处。” “比如?”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煤矿铁矿的?” 许怀义心里一动,“你是说,他们很可能会被秘密送到矿上去?” 顾欢喜点头“嗯”了声,“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他们把难民骗进去还有什么用处,杀了是下下策,他们也应该没那么丧心病狂。” “你觉得那些富户呢?又会是个啥下场?” “多半财物是保不住了,投宿客栈,随便扯个有盗贼的名头就够了,不过性命应该无碍。” 闻言,许怀义苦笑道,“对那些商户来说,抢夺了他们的财物,比要他们的命更难受,之前躲过了山匪,谁想,会在这里栽跟头,这么说起来,廖老爷倒是敏锐,没进城投宿,算是躲过一劫……”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叹口气道,“还不一定,或许留在外面,也有劫难呢,就是不知道他们会用啥名头来敛财。” 顾欢喜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左右不过就是那些破事儿。”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许怀义抓了抓头发,有点发愁,“对付衙门的人,可不好下手,轻了重了的,都是麻烦。”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束手束脚的想不出对策。 顾欢喜老神在在的道,“怎么不问我呢?” 许怀义愣了下,“啊?你有办法?” 顾欢喜哼笑着反问,“我不能有吗?” 许怀义眼睛亮起来,激动的搂过她肩膀,“能,能,能,我媳妇儿最聪明,计谋无双,嘿嘿,到底有啥锦囊妙计,快说给老公听听……” “小声点儿。”顾欢喜没好气的掐了他一下,肉麻的她直起鸡皮疙瘩。 “没事儿,孩子们都睡着了。”嘴上这么说,许怀义还是听进去了,声音压的更低,也不敢再动手动脚,只是不停的催问,“媳妇儿,你快说啊,可急死我了……” 顾欢喜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许怀义听的眼神越来越亮,若不是怕吵醒孩子,都想抚掌大笑了,“这办法好,这办法妙,我媳妇儿简直是在世女诸葛……” 顾欢喜受不了的打断,“行了,赶紧闭眼睡一会儿吧,明天好有精力演戏。” 许怀义“嗯,嗯”应着,有了应对之策,终于能踏实睡了。 不过,这一觉,也没敢睡太久,毕竟还得唱大戏呢,天还未亮,他就起来去找徐村长等人商量这出戏咋唱。 当然,他也没撇开廖老爷。 廖老爷也是这出戏里不可或缺的一环,出场人物越多,这出戏才能唱的更精彩,也更真实唬人。 第126章 集体演戏 二更 天将将亮,本来是村民们起来做饭的时候,但今天,没有炊烟升起,而是冷不丁的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三儿,三儿,你醒醒啊,你可别吓娘啊……” 女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惊醒了方圆几里的人,一个个茫然四顾的打听,“咋了?这是出啥事儿了?” 被问的人摇头,“不知道啊,听着像是那些村民。” “许家村的人?他们能出啥事儿?听说连狼群都敢杀,连山匪都敢搏命,不愁吃不愁喝的,他们还能有烦心事儿?” “这谁知道啊,反正哭嚎声是从那片传过来的,要不咱去看看?” “再等等。” 他们都是朝不保夕的难民,经不起一点风浪,哪怕再好奇,这会儿也不敢随便去凑热闹,万一有啥事儿被殃及池鱼呢? 那就太倒霉了。 而接下来事态发展,也让他们都庆幸这一刻的谨慎小心,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被传染上啥要命的病。 是的,许家村在爆发出那声哭嚎后,没多久,又接连喊出几嗓子,有男人有女人,都是撕心裂肺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一遍遍的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让昏迷中的亲人醒过来似的。 听到人无不心生凄然。 不过,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同情了。 “啥?那些村民的病会传染?” “好像是,他们村里有大夫,那大夫去看了直摇头,还用布捂住半张脸了呢,说是很可能从口鼻传进去,喔,还一个劲的洗手,说接触到的部位,也可能会染病……” “老天爷,这是啥病啊?咋突然就这样了呢?” “不突然,听说那些昏迷的人,都是之前他们跟山里的野狼厮杀受伤的,当时也处置了,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天,又会发病。” “啊,我好像听说过,我们村以前有人让野狗咬了一口,伤口没几天就长好了,可谁知道过了段时间,那人就疯了,不敢见光,也不敢喝水,还逮谁咬谁,被他咬过的人,后来都疯了……” “真的啊?我的个亲娘,那也太吓人了,那许家村的人,岂不是完了?他们处在一块儿,谁知道有没有被咬过碰过啊。” “别说了,咱们赶紧躲远点吧。” “对,对,可不敢再跟着他们了……” 很快,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难民们都忙不迭的四散远离,对许家村的人避之不及,仿佛那是一群会吃人的猛兽。 一时间,许家村成了无人敢靠近的孤岛。 除了廖老爷。 该他上场的时候,毫不含糊,用袖子捂着口鼻,却不能阻挡他怒火滔天的咒骂,“你们可把老夫给坑惨了啊,这一路上,老夫自问对你们不薄,可你们呢?村里有人被野狼咬了,也不吭声,还藏着掖着,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想害的老夫也疯了昏迷不醒,好图谋我廖家的财产?简直其心可诛!” 许怀义站出来道,义愤填膺的回怼,“你少冤枉人,谁稀罕你们家的财产了?我们村民被野狼咬了,是我们自己愿意的吗?那不都是无奈之举?但凡能躲开,谁愿意跟狼厮杀搏命?谁又愿意受伤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不说同情宽慰,还落井下石,简直忘恩负义!” 廖老爷跳脚骂回去,“谁忘恩负义了?打山匪的时候,我廖家就没出人出力?指不定是谁占了谁便宜呢!” 许怀义指着官道,“你走,你马上带着你们廖家的人走,自此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当之前救了一群白眼狼!” 廖老爷却拍着大腿,忽然放声大哭,“我走?老夫倒是想走,可老夫一家还走的了吗?万一路上有人发病,哎呦,老天爷啊,到时候岂不是要绝了我廖家满门?你们的大夫呢?不是号称是神医吗?必须给我们一家看病,负责到底!” “你还讲不讲理了?” “命都要没了,还讲理干啥?” “……” 顾欢喜坐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好戏,唱的那叫一个热闹,个个都似戏精上身,不光演的投入,还不停的给自己加戏。 尤其这廖老爷,一个人就能撑起半场,他名下莫非还经营着戏台班子?耳濡目染才有这份功力? 连跟他对戏的许怀义都落了下风呢。 “娘,这是您想的主意?”顾小鱼开了点窗户,不时往外瞄一眼。 顾欢喜点了点头,“最好的防卫就是主动出击,甭管对方有啥招数,咱们演这么一出戏,他们都该吓退了。” 在古代,被定性为会传染的病,那都是谈之色变、畏之如虎,就算有几分怀疑,也不敢冒险试探。 毕竟万一是真的呢?他们赌不起。 况且,村民们这么卖力演出,真实的连她都要骗过去了,对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更是没问题。 顾小鱼心头郁郁,“娘,您说,他们真的会来找咱们麻烦吗?” 顾欢喜道,“娘也不能肯定,等等看吧。” 娘俩并未等很久,就有了答案。 一队衙役,大约十几个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打头的人嘴里嚷着办案,说是昨晚有人进入城里盗窃,不少人家被偷,他们怀疑跟灾民有关,所以府城附近停留的人都在被搜检之列。 顾欢喜听的冷笑,果然是用这招,但不得不说,这招粗劣,却很是管用,若真让他们借着这由头闯进来搜查,随便给哪个人按个罪名被带走,为了保下村民,其家里人还能不凑银子赎人? 多抓走几个,他们这一趟的油水就够了。 再说,还有廖老爷,那才是大头,衙役们就说怀疑他有作案嫌疑,要带回去审问,廖老爷能咋辩解?只能花钱消灾。 所以,即便他们不进城,该来的灾祸,还是躲不过。 好在,他们提前做了安排。 看到衙役出现,村民们开始新一轮的哭嚎,情真意切,声势震天,丝毫不叫人疑心其真实性。 再说,还有难民们给作证呢,刚才看戏也不是白看的。 所以,衙役们询问的时候,就有难民声情并茂的给描述了一遍,啥被野狼咬了,人已经疯了,逮谁咬谁,随行的神医都束手无策,有的严重的已经昏迷不醒了,有意识的也被敲晕了就怕他们再犯病,廖家跟村民们翻脸的戏也没落下,总之,现在许家村就是一危险传染源,离得越远越好。 第127章 顺利度过 一更 在村民们倾情卖力的表演下,在难民们添油加醋的解说中,衙役们成功被唬弄过去了,一个个的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夸张的往后退了十几米远,打头的人扯着嗓子开始驱赶,撵着许家村的人赶紧离开此地。 廖老爷演戏上瘾,还给小厮们使眼色,让他们痛苦的卖惨,“各位大人们行行好,再给小的们一点时间吧,现在真的走不了路啊,那是要小的们命啊,呜呜,小的们发誓就圈在这一处,哪里也不去,绝对不会传染给旁人,也绝对不进城霍霍各位贵人老爷们……” 本来还有些狐疑和犹豫的衙役们闻言,立刻面色大变,不停的开始催促,“滚,快滚,再敢墨迹,别怪爷不客气了……” 灾民不可怕,灾民变成难民闹事,他们也能对付,可唯独这瘟疫,任是大罗神仙也没辙,除了等死,再无其他活路。 真要被传染了,他们平江府还能安生? 捞的那些银子都没命花了! 所以,必须尽快驱赶出他们平江府的地界。 衙役们大声嚷着,神色阴狠不耐,却又忌惮着,不敢上前。 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哭嚎着哀求,形容凄惨,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都是人才呀。 许怀义都甘拜下风了,悄声给徐村长打手势,演戏也得适可而止,现在火候就正正好,赶紧离开吧。 再不走,怕是要适得其反。 徐村长心神领会,开始低声催着大家伙儿上路,不过,该哭的还是继续哭,该昏迷的还是继续演昏迷,唱戏唱全套,演到半截就散场,肯定惹人怀疑。 忙忙乱乱一刻钟后,队伍总算是整理好启程了,廖老爷的车马走在最前面,小厮护院们皆是一脸灰心绝望的丧气。 其后的村民们也低垂着头,抽泣的、抹泪的,仿佛认了命,再不挣扎,只知道麻木的往前走,走去哪里,却已不在意。 难民们都躲得远远的,见到这样的许家村民,感触十分复杂,上一刻,他们还羡慕嫉妒许家村的人能吃饱喝足,个个精神头饱满,这一刻,他们却又亲眼见证了许家村民们的凄惨遭遇,从天上到地下,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怎能不叫人唏嘘? 长长的队伍缓缓前行,上空仿若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 衙役们呸呸的咒骂,“真他娘的晦气!” 银子没捞着,还差点得上病,要不是怕被传染,都恨不得冲上去踹几脚,就没这么憋屈过。 车厢里,许怀义从推开的窗户里,看着那些衙役越来越远,放松的靠回抱枕上,长叹了声,“可算是把这一关给度过去了。” 顾欢喜倒了杯热茶给他,笑着揶揄道,“喝两口润润嗓子吧,刚才演的那么卖力,辛苦了。” 许怀义嘿嘿乐着接过来,神情惬意的抿了口,调侃道,“我还没村民们卖力呢,比廖老爷就更是不如了。” 廖老爷才是演戏的扛把子,他差点都接不上词儿。 顾欢喜打趣道,“廖老爷为了护着自家银子,也是够拼的,没想到他做生意厉害,演戏也不赖。” 许怀义点头应着,“等中午停下吃饭,我找他取取经去。” 会演戏也是种本事啊。 顾欢喜也没拦着,只是提醒,“他要是给你银子当谢礼,你可别要,咱们这算是互帮互助,要是给吃的喝的,就拿回来跟大家伙儿一起分享,热闹热闹,回头我也准备点东西,有来有往,以后才好平等相处。” 许怀义“嗯”了声,“都听你的。” 等俩人说完话,顾小鱼才出声问,“爹,若是刚才没有瞒过去,衙役冲进来找茬,您会怎么做?” 许怀义认真想了想,“那也只能认怂了。” 顾小鱼瞪大眼,“真的?” 这不符合他爹一直以来树立的形象啊,这一路上,对待难缠的难民也好,对待凶残的野狼也罢,还有姚家的镖师拦路,甚至是面对山匪打劫,他爹都没怂,十几个衙役而已,就扛不住了?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不然还能是假的?那是衙门里的正经官差,哪怕不入流,也是朝廷的人,跟他们翻脸,我不要命了?本来他们就打算无中生有的抓人,我再主动往他们手里递把柄,那不是疯了?” 顾小鱼哑然。 许怀义又道,“啥人能惹,啥人不能惹,为父门清儿,以后你眼睛也得放亮点,在势力不对等、身份悬殊的时候,该怂就得怂,避其锋芒不丢人,明知道以卵击石还冲上去,那是蠢,不是勇。” 顾小鱼想到辛巴的故事,怔怔接过话去,“勇敢并不代表到处闯祸,只有必要的时候勇敢才有意义。” 许怀义一个劲的点头,“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俩个时辰后,平江府城已经被队伍远远的甩在了后头,村民们早已恢复了精气神,停下埋锅造饭时,还乐此不彼的讨论着之前的那场戏。 这场戏里,每个人都参与了,大家伙儿经此一回,更涨了不少见识,说临危不乱夸张点,但至少不再战战兢兢,总算能稳得住了。 炊烟袅袅升起。 女人们忙活着做饭,孩子们追逐着打闹,温馨的烟火人间气,再次笼罩在许家村的队伍里。 顾欢喜抱着闺女又开始清闲自在的四下溜达,身边跟着顾小鱼,他负责溜辛巴,后面还有卫安,顺带着捡柴。 许怀义没抽出空来,他在招待廖老爷,俩人年龄差了不少,眼下的身份也不太对等,却能聊到一块儿,也是让人讶异。 徐村长作陪,就插不上几句话,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和失落,他还想跟许怀义商量下接下来的安排呢。 好在,廖老爷主动说到了这个话题,“过了平江府,离着京城就没多远了,快马加鞭也就是三两天的事儿,照着咱们这速度走,顺利的话,也就七八天而已,这都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后面的路肯定能安生了,啥山匪啊,敛过路银子的,保管没谁敢这么大胆猖狂,顶多就是有几个难民,难民也影响不了咱们,他们要乞讨,直接沿路跟当地的百姓伸手要饭就成,这些地方,都没遭受旱灾,百姓家里大多不缺粮食……” 许怀义眉眼舒展道,“要是这样,可就能安心了。” 第128章 躲雨 二更 接下来的路,果然如廖老爷所说,安生的没一点添堵的地方,经过镇子也好,县城也好,看他们的神情带着好奇打量和防备,却并不紧张和驱赶,还有好事儿的当地人主动来找他们问话,打听些灾荒的事儿,得知当地府衙没有积极赈灾后,才变了脸色,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忧心忡忡。 当地不赈灾,那些灾民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死守,要么逃荒,逃荒的话,首选便是京城,所以,这条进京的路,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甚至是乱起来。 许家村的灾民,是走在了最前头,没遇上太大的危机和难处,所以不缺吃喝,休息也得当,个个精神面貌不显颓丧,但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呢,那才是要命的,饿极了眼,走投无路,谁知道届时他们会干出啥事儿? 有先见之明的,已经开始竖高墙囤粮了。 这些都跟村民们无关,随着一天天的离着京城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情渐渐变得复杂,有兴奋期待,也有忐忑不安,还有茫然无措,到了京城在哪儿落脚,如何活下去,种种现实的生存问题,摆在了眼前。 这天,队伍途径一个镇子,眼瞅着天色不好,阴沉沉似是要下雨的节奏,许怀义便张罗着停下,赶紧找能避雨的地方。 现在快进十月了,一天比一天冷,不禁冻的老人和孩子,都已穿上了夹袄,这要是淋了雨,身体可吃不消。 徐村长也明白这点,可避雨的地方实在不好找,这镇子附近,连座荒庙都没有,这上哪儿躲雨去? 许怀义建议道,“村长叔,镇子上有客栈,也有便宜点的大车店,实在不行,咱们就进去住一晚算了,跟淋雨生病比起来,花那点银子还是值当的,您说呢?” 徐村长没多犹豫,就点头应了,怕村民们舍不得银子,还挨家挨户的去做思想工作,没想到,大家伙儿居然都很配合。 也是,这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都快熬过去了,终不能在这临门一脚跌跟头啊,那多冤枉? 不过,配合归配合,心疼银子也是真,所以村民们大多选了大车店,大车店里的房间简陋些,睡的也是通铺,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有热水喝,还给提了个火盆子取暖,他们就很是知足了。 总比之前风餐露宿强吧。 更别说,现在外面还下雨了。 历时近一年,许家村的人都没见到雨了,乍然在陌生的地方,看到这绵绵细雨,一时间百感交集。 许怀义带着媳妇儿孩子住进了客栈,也没摆阔气要啥上房不上房,就选了间普通的,一晚上一百文,也不算便宜,但条件还不错,有热乎乎的饭菜,还给免费提供热水洗澡,被褥也挺干净,还要啥自行车呢? 客栈小二热情周到,跑上跑下好几趟,抬热水桶,送饭菜,主打一个服务到位。 许怀义入乡随俗,赏了他二十文。 客栈小二脸上笑得跟开了朵花似的,还主动提供了咨询服务,给许怀义科普了不少京城的事儿。 这里离着京城没几天了,京城那边的消息,很容易就传过来。 他离开后,廖老爷派了管家,来请许怀义去他那儿喝酒,不光请他,住进客栈的几家人都邀请了。 席面很丰盛,摆在了包间里。 说笑声隐约传到了楼上,顾欢喜一脸平静的听着,不时给顾小鱼夹菜,“尝尝这道鱼,应该是活鱼现杀的,肉质鲜嫩的很,就是味道略淡了些,糖醋汁再浓厚些就完美了,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咱们自己买了鱼来做,保管比这个好吃。” 顾小鱼边吃边应声,只是神色略有些心不在焉。 顾欢喜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炒肝,里面茱萸许是用的多,来遮掩肝脏的异味,所以吃着有些辣,顾小鱼都似无知觉似的,只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端起杯子来紧着喝了几口,眼圈被炝的微微泛红。 顾欢喜只做不见,也不急着问,等到吃完饭,吩咐卫慈和卫安,“你俩去车厢里,把咱们的小炉子搬来,还有煮茶的那一套,都别落下了,栗子核桃什么的,也带一些,等下烤着当零嘴吃。” 卫慈忙应下,拉着弟弟出去了。 门关上,除了他俩,便只剩下辛巴趴在角落的垫子上,嫌弃的舔着一碗煮熟的橡子面粥。 它想吃肉,可是没有,呜呜的抗议两声,顾欢喜压根不理会,她看着顾小鱼问道,“你有心事儿?” 顾小鱼表情微僵,下意识的想否认,可迎着那道仿若洞悉一切的睿智眼神,他撒不了谎,只能点了点头。 顾欢喜语气温和的问,“是什么心事儿?能跟娘说吗?” 顾小鱼抿了下嘴唇,低声道,“我,我以前在京城住过……” 顾欢喜闻言,并不意外,“你是担心会遇上相熟的人,把你认出来?” 顾小鱼艰涩的“嗯”了声。 顾欢喜挑眉,“你背后的家族,莫非背着什么罪名?这才让你没办法用真实身份现于人前?” 顾小鱼飞快的摇头,“不是,我不是罪臣之后。” 顾欢喜暗暗松了口气,“那不然呢?是你家族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有仇家要对你不利?” 顾小鱼还是摇头。 顾欢喜叹了声,“这么说,就是大家族里内部的纷争了?你的存在妨碍了其他人的利益,所以被容不下,才不得已离开?” 这次,顾小鱼苦笑着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是父亲嫡长子,只是母亲早逝,此后,父亲另娶,继母有了儿子,便觉得我碍事,将来会影响她儿子的地位,于是几次三番的设局想除去我,父亲无奈之下,只能将我远远的送走。” 顾欢喜讶异的问,“你父亲竟然护不住你吗?” 顾小鱼黯然道,“继母家族势大,我父亲处境艰难,暂且需要岳家的助力,不能与之翻脸,他想护我,却有心无力。” 顾欢喜很想说,做父亲的如果真有心护着儿子,总会有办法的,不过是舍不得岳家的助力罢了,说到底,还是他的前途更重要,至于儿子的安危,以为送的远远的就能安然长大?还真是天真到不负责任,难道长大就是只吃口饭吗?不用教养了? 但眼下,望着顾小鱼黯然的脸色,她不忍再雪上加霜。 第129章 发生了质变的母子情 一更 这会儿,顾小鱼隐藏的秘密,算是吐露了大半,只除了他到底出身哪家,姓甚名谁,顾欢喜隐隐有了猜测的方向,倒也没要求他此刻全都坦白清楚,只是不解的问,“既然你父亲当初把你送走,定是找了个妥善的人家安置,为什么你又一个人偷跑出去了?” 顾小鱼闻言,低垂的眼睛里划过恨意,“父亲原本是把我托付给了舅舅,让舅舅将我抚养长大,谁想消息走漏,我那继母派了人一路追杀,舅舅的人为了护我,去了大半,饶是这般,那些杀手依然源源不绝,无奈之下,舅舅把我交给桐县一户百姓家暂代抚养,他把杀手给引开……” “然后呢?” “舅舅说,他解决了那些杀手就会来接我,至多七八天,可半个月后,我还是没能等到他,而收养我的那家人只是贪图我舅舅给的银子,对我并不好,见舅舅迟迟不回,就起了恶毒心思,想把我卖掉,我只能偷跑了。” 这一环接一环的就能串联起来了,顾欢喜点了点头,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你偷跑了,你舅舅回去岂不是找不到你?” 顾小鱼想到梦中的画面,艰涩的摇摇头,“或许,他不会回去找我了。” 顾欢喜心里咯噔一下,“你是怀疑你舅舅……” 顾小鱼深吸口气,“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但我知道,当时我要是不偷跑,也照样等不到他回去接我,而且下场还一定非常凄惨,所以,我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只寄希望于别人,我得自救。” 顾欢喜听完,心里沉甸甸的,忍不住起身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温声安抚道,“你做的很好。” 才五岁的孩子呀,就算古人早熟,能做到他这种程度,也是很了不起了,有些成年人,都未必有那份决断和勇气。 顾小鱼把脸埋在她怀里,闷声道,“是我运气好,在路上遇上了父亲,将我带回家,又认识了您,给了我容身之处,可我……却自私的隐瞒了你们,将你们也卷入了麻烦当中,若是将来我那继母知道,怕是会迁怒伤害你们,真有那天,儿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顾欢喜轻柔的拍着他的背,神色自若的道,“我们能成为家人,是我们彼此的缘分,不存在谁连累谁。” 顾小鱼扬起脸来,眼圈泛红,带着几分动容,几分不敢置信,“您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还愿意接纳我?真的不怕我继母发难报复?” 顾欢喜淡笑道,“如果我们刚认识时,知道你背负着这么多,我或许会选择明哲保身,但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喊我娘亲,那我就有义务保护你,更不会因为怕被人报复,就舍弃你,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家人是不能舍弃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家人都该是第一选择。” “娘!” 他脱口喊出这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只是他没哭出动静,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像是在发泄那些隐忍很久的委屈和怨恨,不甘和愤怒。 顾欢喜也没劝他,只静静的陪着,直到他自己平静下来,有些难为情的在她怀里蹭了蹭,不好意思再抬起头看她。 顾欢喜顾全他的自尊,也不逗他,适时的问了个严肃的话题,“你要是出现在京城,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小鱼想了想,“应该很小。”说完,又补充道,“我之前很少出门,外面见过我的寥寥无几,就是家里……其实也不多,因为我母亲常年生病,我每天除了读书,便是陪在她身边,见得最多的便是伺候的小厮丫鬟,还有管事嬷嬷,那些人在我母亲去世、继母当家后,要么被赶到了庄子上,要么被卖,不是刻意去找,不会有机会遇上。” “那你继母和父亲,还有其他的亲属呢?” “他们不会在外面随意行走的,而他们可能会出现的场合,咱们家也不会去,很难有交集。” 闻言,顾欢喜哼笑,戳了戳他脑袋,“你就直说,咱们家现在还远远够不到他们所处的圈子就行了呗。” 顾小鱼低声道,“那个圈子,一点都不好。” 顾欢喜挑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问,“真的?位高权重、使奴唤婢,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这些还不好?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呢,你居然说不好?” 顾小鱼重复道,“确实不好。” 顾欢喜好奇追问,“到底哪里不好了?” 顾小鱼一脸认真的道,“处在其中,一点都不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好,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即便是做寻常百姓、整日粗茶淡饭,甚至是风餐露宿的一路逃荒,我都觉得高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与委蛇,不用时时提心吊胆被算计暗害,每天都过得特别安心踏实,我再也不用害怕晚上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顾欢喜听的心酸起来,忙摸着他脑袋安抚道,“都过去了,以后再不用担心会过那种日子,咱们家小门小户,就这几口人,你就是想勾心斗角,都没人陪你玩儿,至于算计陷害就更不存在了,就你爹那性子,若是看你不顺眼,会直接上手揍,他懒得费那脑子。” 顾小鱼听到这话,翘起嘴角,无声笑起来。 母子俩深度沟通了后,最大的变化,就是相处起来变得更亲昵自在了,外人看了,绝对不会相信俩人之间没血缘关系。 许怀义喝到微醺回来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发生了质变的母子亲情,一时纳闷,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啥? 顾欢喜没给他解释,而是问起他们喝酒时聊的话题。 许怀义大体讲了几件事儿,“廖老爷说,也不知道现在京城对灾民是个啥安置政策,他建议,咱们最好先派人去打听一下,也好早做准备,毕竟咱们人多,不太可能全给塞一个村子里去,要是分开,那怎么分也得提前琢磨好……” “要是不想分开,那就得租大杂院住,我觉得不靠谱,给回绝了,徐村长他们也不愿意,到了京城,还是得先落下户籍,才能安心谈以后,廖老爷在京城也有铺面营生,倒是提了句,可以安排几个村民们过去干活儿,但这用谁不用谁的,也挺难选,徐村长就没一口应下,应是担心不患寡而患不均。” “廖老爷还问了我的打算,我说想去读书,把他给唬了一跳,哈哈哈,连徐村长他们都吓到了,大伯倒是挺赞成的,尤其是听到我想考武举,更是支持了,甚至还说要是银子不够,他可以想办法凑凑。” 第130章 商量营生 二更 许怀义一喝酒,话就特别多,尤其是对着亲近的人,你哪怕不问不听,他自己也能唱独角戏去读书,“媳妇儿,他们越是不相信我能做到的事儿,我就偏要做到,不就是去读书吗,豁出去了,我听说进武学院很公正的,条件放的很低,不在乎身份背景,只要能通过入学考试,就是武学院的一员了。” “就是武学院的束修有点贵,管着吃住的话,每个月得有二十两呢,寻常人家可读不起,可一旦进去,即便将来武举落榜,现在也能让人高看两眼,这就是读书带来的身份差异。” “我得争气啊,一定要考进武学院,改换咱们家的门厅,不然将来就是有钱,都没法在城里买房子。” 顾欢喜喜欢几进的大宅子,前世就垂涎有古韵味的四合院,奈何买不起,现在机会来了,却也不是有钱就能随心所欲。 就听许怀义继续道,“廖老爷在南城有套三进宅子,听他说,京城买房可讲究了,东城贵,住的大多都是有爵位的世家勋贵,西城雅,多是书香门第、耕读人家,北城富,有钱的商户多选在那里置办宅院,南城贫,住的都是寻常百姓,不过,却也是最热闹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 顾欢喜问了句,“南城的宅子要多少银子?” 许怀义伸出三根手指头,“廖老爷的宅子花了三千两,这价格,实在不算低,京城居,大不易啊。” 他絮絮叨叨的,神智越来越迷糊。 见状,顾欢喜扶着他去了床上躺下睡觉,他倒也不生事儿,几乎沾床就睡了过去,一点不闹人。 她和闺女,还有顾小鱼睡在外侧,隔了道屏风,卫慈和卫安打了地铺,至于卫良,睡在车厢里,看护东西。 一夜好眠。 顾欢喜以为自己换了个地方,会睡不着呢,谁想睁眼就到天亮,身边就剩下闺女,那爷俩都不见了。 卫慈听到动静,绕过屏风来伺候她起床梳洗,顺便解释道,“老爷和小少爷半个时辰前就出门了,说是去逛逛,让您不用担心,也不必等他们回来用早饭。” 顾欢喜随口应了声,找了件厚实的夹袄穿上,下面还是半旧不新的麻布裙子,藏蓝色,耐脏耐造,昨晚下了雨,气温降了不少,也不知道那爷俩出门时穿的是啥,她琢磨着,简单的挽起头发,拿了支木簪子插上。 如今,她的穿戴比起刚逃荒时,就略讲究了些,最起码不再为了低调,附和难民形象,故意穿的破破烂烂了,此刻的衣服虽还是灰扑扑的不咋起眼,却干干净净的没有补丁,这副样子走出去,只会当她是当地寻常百姓,绝不会联想到难民身上。 她简单吃过早饭,坐在窗户边上正闲适的看书,爷俩从外面溜达一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几样当地的特色小吃。 进门,许怀义就嚷嚷,“媳妇儿,咱们先不着急走,刚才我们商量了,派人去京城打听一下情况再说。” 顾欢喜讶异的问,“徐村长他们都同意?” 留在客栈每天可都要花钱的。 许怀义坐到她对面,端着水杯咕咚灌了半杯,抹抹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银子该花还是得花,奔波了这一个半月,也该好好歇口气,住在客栈,多少养养身体,谁知道到了京城,有没有地方住?” “那村民们呢?” “继续住大车店,好几家子挤一挤,花的不多,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再宿在外头,太遭罪了,冻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得。” “那派谁去打听?不会又是你吧?” 许怀义却摇头,“得快马加鞭去,我御马的本事还不到位,就让卫良代我去了,廖家也派了一个护院,就是马常山,他俩今天去,明天最多中午就能赶回来,咱们打听清楚京城那边安置的政策,也好尽早应对。” “你是咋打算的?” “尽量跟村民们选在一处落脚,这样不容易被当地人排斥欺负,届时再看看,落脚的村里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咱们先买下来对付过这一冬天去,至于以后,我努力让你住上带花园池塘的大宅子。” 顾欢喜没被他的好话给忽悠过去,犀利的问,“咱们可以买现成的房子对付,那其他村民咋办?他们虽不缺吃的,但手头应该没有太多银子置办房产田地的,到时候他们露宿街头,你管不管?” “啊?”许怀义噎住,眼神飘忽起来。 顾欢喜瞪他一眼,“你思量清楚了,那不是一家一户,那是几百口人的生计,你已经把他们顺利带出来了,总不能还要负担他们一辈子吧?” “那当然不能,嘿嘿,那他们岂不是要被养废了?” “少打马虎眼!我先声明,他们确实有难处,咱们酌量着借点银子帮他们度过难关可以,但以后的路如何走,必须是他们自己想办法,不是咱们的责任,别忘了,你还要去武学院读书,也没有空再操心太多。” 许怀义讨好的道,“我知道,放心吧,媳妇儿,我心里有数,还能啥事儿都往自己肩膀上扛啊?我又不傻。” 顾欢喜哼了声,摆明不信这个二傻子。 许怀义一脸冤枉的表情,凑近些,低声道,“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呢,不说村民,就咱们一家,到了京城该干点啥营生才好,没有绝对可信的靠山之前,那些太出风头、利润太高的事儿,咱们绝对不能干,省得被惦记上,可咱们也不能坐吃山空呀,我去读书,谁来挣钱?总不能叫你出去打工吧?” 顾欢喜倒是想出门上班,可这个时代也不赋予她这样的机会啊,“我写的话本子或许能卖点银子,或者我替那些商户们理账本,年底了,大的商户都会盘账,就更需要这方面的人了,也是个赚钱机会……” 许怀义打断,“别,别,那我成啥了?吃软饭的小白脸?我去读书享清福,让你去抛头露面的辛苦赚钱,我还不得被人戳烂脊梁骨啊。” 闻言,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才几天,就有大男子主义倾向了?” 许怀义赶紧解释,“媳妇儿,你误会我啦,我不是怕丢人,我是心疼你。” “所以呢?你打算咋办?” “所以我就想啊想啊,觉得咱家这种情况,最合适的打算,莫过于做点小生意,不太起眼又能养家糊口的那种。” “嗯,啥生意呢?” “做豆腐!” 第131章 教做绒花 一更 做豆腐在当下而言,确实称得上是门营生,既能养家糊口,又不会高调的惹人注意到,那些有权有势的贵人们,更不会瞧得上,不过…… “人生三苦,乘船打铁卖豆腐,你去读书享清福,就让我一个人在家起早贪黑、累死累活?” 听到这般质问,许怀义脱口而出,“我哪能让你吃那份苦?豆腐坊开起来,自是雇其他人来干,你管着算账就是。” “喔,那雇谁呢?” “咱村里的人啊,知根知底的,用着踏实……” 许怀义越说越低,尤其是迎上媳妇儿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虚的干笑起来,“媳妇儿,你可别想多哈,我提议做豆腐,绝对是基于咱家的实际情况考虑出来的最优化选择,绝对不是为了安置村民们!” 顾欢喜呵了声,“你觉得我傻?” 许怀义讨好的道,“怎么会呢?嘿嘿,我媳妇儿绝对是这世上最睿智通透的人,无人能及。” 顾欢喜不受他忽悠,也懒得打哈哈,干脆直白的道,“做豆腐,如果只为糊口,咱们自家人足够了,卫良负责推磨,卫慈烧火煮开,我只需要负责最关键的一步点豆腐就行,其他的步骤,他们兄妹俩都能胜任,至于销售,也不是难事儿,去京城里联系几家酒楼,每天往那儿送便是,廖家就是开鲁菜馆的吧?鲁菜里的经典菜豆腐箱子、一品豆腐,对豆腐的需求肯定不少,有咱们这一路并肩作战过的交情,他应该会愿意合作,所以,你说再雇村民做什么?做慈善?” 许怀义不敢再打马虎眼,推心置腹的道,“媳妇儿,你说的对,咱们自家人就能撑起来,但不能一天就卖那几板豆腐吧?赚的太少了,我去读书的束修都困难,更别说日常开销,总不能让你节衣缩食的过日子,那我可受不了,不说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最起码也得吃喝不愁啊……” 顾欢喜也不拦着他说,喝着热茶,漫不经心的听着他掰和。 “咱们有家底,有车里那些东西,确实不愁银子,可明面上得给旁人一个交代呀,不然大把的花钱却没个正大光明的来源,那不是自取灭亡?所以,咱们这个豆腐坊,不能小打小闹的,要干,就得像模像样的,到时候开起来,每天大把的赚银子,你只用收钱算账当老板娘就行,那小日子多美?嘿嘿,我连咱家豆腐坊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欢喜豆腐坊,吃了咱家的豆腐,天天欢喜。” 顾欢喜没忍住,嘴角抽了下,“你说的像模像样,是要多大的规模?不会是想把全村的人都给划拉进来做工吧?” 许怀义忙不迭摇头,“咋可能呢?像刘家和高家,他们都有自谋出路的本事,不用旁人操心,我是想着,那些实在老实困难的人家,挑几个出来,给他们开份工钱,好歹让他们能有口饭吃,等以后开了荒,有田地种了,就都好了。” “你真这么想?” “绝对都是肺腑之言。” 顾欢喜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啊?”许怀义愣了,讶异的问,“媳妇儿,你同意啦?” 顾欢喜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如果举手之劳就能帮一把,我至于吝啬那点力气?” 她怕的是许怀义大包大揽,同情心泛滥而已,帮助人是要有度的,反正她帮人之前,会先考量自身利益,损伤自家利益去成全旁人,她还没那么伟大,在她看来,最有分寸的帮助,该是双赢才是。 你好我也好,才能长久。 单方面的输出,只会落得两厢生怨。 许怀义赶紧夸了媳妇儿一番,谁想,媳妇儿还有惊喜给他。 “你说,我教着村里的女人们做绒花怎么样?这活儿,也不用她们抛头露面,在家里就行,做好了,自家人拿着走街串巷的卖也行,或是直接送到卖首饰的店铺里去,多多少少的,也算是个进项,比绣荷包啥的,应该要赚得多,最重要的,是容易上手,还不那么费眼睛。” 顾欢喜前世喜欢非遗文化,可没少看这方面的书,还有网上那些制作视频,她跟着学了几样,其中做的最好的就是绒花,房车里现在还有做绒花的材料呢,以前遗憾那么漂亮的绒花不能戴,这辈子倒是能达成所愿了。 许怀义已经兴奋起来,“媳妇儿,你这想法太好了,比我琢磨出来的营生可强多了,做豆腐既辛苦,利润也不高,做绒花多轻省,而且,像你这么心灵手巧又有眼光和品味的人做出来的绒花栩栩如生,跟艺术品一样,肯定能卖出高价去,两者相比,那就是搞艺术的对底层劳动力的碾压啊,完全没可比性……” 顾欢喜无语的打断,“快打住吧。” 为了抬高她,倒也不必拉踩的这么夸张。 许怀义嘿嘿傻笑着,比她还着急上心,“啥时候教她们?要不我现在跟村长说一声,把人都给喊来?” “急啥啊?那个有人教的话,上手很快的,不过想做出名堂来,就得看个人悟性和眼光品味了,等下午吧,尽量挑手巧的,她们学会了,再回去教自家人就行。” 许怀义没有不应,“好,都听你的。” 俩人聊完正事儿,顾欢喜也想出去转转,许怀义便陪着她,抱着闺女,带上儿子,又出门逛街去了。 其实这个镇子没多少看头,繁华的街道就一条,两边的店铺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卖的都是常见之物,之前许怀义已经买了当地的小吃,顾欢喜便进了粮铺问了问价,这里没闹旱灾,但粮价比之往年,还是偏高了一点,可比他们灾区,却又是好太多,一斤麦子十文,蜀黍六文,豆子最便宜,三文就行。 许怀义凑她耳边低语,“豆子不比蜀黍好吃啊,营养价值也高,这里倒好,反倒是把蜀黍看的比豆子重。” 顾欢喜给他解释道,“蜀黍可以酿酒,产出价值更高,而且蜀黍可以直接蒸饭,也可以磨成面吃,豆子不太具备当主食的这些优势,自然要便宜些。” “那红豆和绿豆咋就不便宜呢?” “红豆可以做糕点,绿豆能解暑解毒,用处更大些,黄豆哪能比的了?” 许怀义偷乐,“所以,咱们开豆腐坊很有前途啊,能增加豆子的附加值,成本却这么便宜,以后擎等着数钱吧。” “……” 第132章 咱们的目标是皇家武学院 二更 进了店里,不买些东西,还追着问价,不免遭人白眼,顾欢喜便买了点绿豆,打算教着卫慈做绿豆饼,又买了些豆子,再练练做豆腐。 从粮铺出来,顾欢喜又去看了看布,挑了匹深色的适合做外衣的粗麻布,又选了浅色的细麻布,带回去后都给了卫慈,让她裁成衣服,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后,可不能再穿的这么破破烂烂跟难民似的了,也没那个掩饰的必要了。 时下总是先敬罗衫再敬人,穿的体面些,走在外面才不会被人瞧扁了,下人也是主人的脸面,穿的太寒酸,主人也会被轻视。 卫慈一谢再谢,激动的眼泪汪汪。 顾欢喜赶紧用教绿豆饼转移了话题,她这才平静下来,一脸认真的跟着学,怎么炒馅料,怎么做外面那层酥皮,还有烤制,现在没烤炉,只能用鏊子小火慢慢烙熟,麻烦是麻烦点,但味道很不错。 中午,顾小鱼干脆拿它当主食吃的。 饭后,许怀义就去找徐村长了,徐村长听了他们两口子的打算,自是高兴不已,近些天来的愁苦顿时一扫而空。 他就怕村民们没有生计,那到了京城也没啥出路,现在许怀义两口子愿意给他们指条明路,无异于久旱逢甘霖,救人于水火啊。 他一刻不等的挨家挨户去说,得此消息的村民们顿时激动起来,就像暗淡无光的路上忽然照进来一束光,他们终于有了奔过去的精神和盼头。 末了,徐村长不忘敲打,“人家怀义媳妇儿教,那是情分,咱们得记着人家的好,领这份恩,谁也不准背后再嘀咕嘟囔,要是不能打心眼里敬着人家,那就干脆别去学了,省得教出个白眼狼来……” 众人纷纷表示,绝对不会忘恩负义,以后一准敬着顾欢喜,这相当于是师父呢,天地君亲师,谁敢不敬师父? “人家不收束修,无偿交给咱们,这份心意啊,咱们眼前是还不上,等以后日子过好了,可得记着报答。” 众人都利利索索的点头,无人有异议。 徐村长又提了要求,“一家挑一个就成,尽量选那心灵手巧的,上手快,等学会了,再自家教自家人,听怀义那意思,这绒花学起来不难,难的是做的出挑,那就不靠教了,得靠个人悟性,靠眼光见识,不过,就算学些简单的,也能赚点银子,总归是个进项,能支应一点是一点。” 众人深以为然的附和,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就算是蚊子腿,那也是肉,就没有嫌赚钱少的,只怕没钱可赚,而且这钱赚着还轻松,都不需要顶风冒雪的去出苦力,在家就能干,谁不乐意? 徐村长一走,各家各户就忙着选人,要么是自家闺女,要么是年轻的儿媳妇,反正挑的都是家里最机灵的那个,省得送去了学个半桶水回来,耽误挣钱,还让人看笑话、丢了脸面名声。 很快选好了人,就结伴去客栈找顾欢喜学习了,顾欢喜早就从房车里把做绒花的材料拿了出来,五颜六色的丝线足有几十种,还有固定丝线的木架子,铜线,剪刀,至于电夹板啥的就不能用了,只能另找东西代替。 陆陆续续来了有三十个,屋子里都坐不开,只能站着看,不过谁也不会介意这些就是了,顾欢喜教的很仔细,她边说边做了一个花样简单的,先把她们领进门,掌握住最基本的那些步骤,后面再拓展花样,那就得自己上心琢磨了。 便是最简单的花样,等到栩栩如生的绽开在众人面前时,也足以叫她们惊艳的瞪大了眼,要不是亲眼目睹,都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花,竟是假的。 接下来,顾欢喜又讲了些窍门和注意事项,便让她们挨个上手试试,她在边上指导着,直到她们都能独立完成为止。 一开始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做的不对,糟践了丝线,慢慢的找到感觉后,就神色放轻松了些,等到最后看到手里的成品,更是欣喜万分。 她们终于学会了,对于女人来说,这足以能当成她们在婆家立足的本事,只要能为家里赚银子,就有说话的底气。 女人们离开时,顾欢喜让她们把各自做的绒花都带走了,又叫她们激动了一番,甚至有几个爱俏的,迫不及待的就插在了自己的发鬓上,哪怕还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服,整个人也变得鲜亮了几分。 送走了人,顾欢喜靠在椅子里,累的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 许怀义从外面进来,立刻殷勤的端茶倒水,还站到她身后,帮她捏肩膀,跟伺候老佛爷似的卖力。 “媳妇儿辛苦了……” 顾欢喜轻哼了声,“知道就好,我这么辛苦都不说啥,以后你读书也别再喊累喊苦了。” “呃,这个……不能同日而语吧?” “都是付出体力脑力,怎么就不能比了?话说你最近学习又有些懈怠啊,不想考武学院了?” “我觉得我这身手,考进去应该不费劲儿吧?” “一般的是问题不大,但咱们的目标不是精武学院吗?那是皇家开的,规模最大,待遇最好,考武举的话,不用一级一级的选拔,能直接参加省试,通过了就是武举人,都可以授官了,可以省下好多麻烦。” 许怀义闻言,顿觉压力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精武学院,那是皇家武学院呐,听说,里面都是勋贵子弟啊,咱这种寻常小老百姓,能挤进那种上流圈子?人家肯定不愿意与咱为伍呀,那不是有失身份嘛。”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你羡慕的那位穿越前辈,在成立这座武学院时,就防着这一手呢,提出了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论出身,只看能力,你只要考得上,就是武学院里的学生,在校学校里,人人平等,如果其他同学敢仗着身份欺负轻贱你,自有负责这方面的严纪堂为你撑腰,听说惩治还很重,体罚啊,鞭打啊,开除啊,总之,只要脑子没毛病,就不会犯这种错误,顶多他们就是不跟你一起玩儿罢了,你还怕寂寞?” 许怀义,“……” 媳妇儿是越来越看得起他了,逼着学渣当学霸就够离谱了,如今还逼着学渣考第一学府,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第133章 规划 一更 晚上吃完饭,许怀义又被顾欢喜给按在椅子上练字,千字文学完了,其他启蒙读物就都简单多了,两口子也不太清楚考武学院具体都要考什么,只能先把基础打好,等去了京城再详细去打听。 其实许怀义还是很有优势的,他以前当过兵,简单的排兵布阵都懂,对古代的兵法战术也因为好奇而研究过,房车里还有不少这方面的书籍呢。 许怀义陷入学渣的自我怀疑和沮丧时,顾欢喜就这么一遍遍的鼓励他,给他洗脑,好男人都是夸出来的,越夸他越能干,反正许怀义吃这一套,已经被强行树立起信心打算去冲击第一学府了。 许怀义沉迷学习无法自拔,顾欢喜也没闲着,用剩下的丝线又做了些绒花,她做的就不是入门级的了,而是精致的高配版本,还增添了小巧的珍珠,让饰品显得更加高级贵气。 有淡雅清新的玉兰,有富贵华丽的牡丹,有娇艳动人的玫瑰,每一种都栩栩如生,别在发鬓,瞬间能让佩戴的女子鲜亮起来。 做这东西上瘾,要不是材料不够了,顾欢喜都停不下来。 翌日一早起来,顾欢喜又忙着做豆腐,昨晚就泡上了豆子,她让卫慈把车上的小石磨搬出来,教着她如何磨成糊状,又需要添加多少水去煮开,煮到什么程度停火,凉到什么程度加石膏,石膏的比例最是重要,她也告诉了卫慈。 卫慈一开始听着其他的步骤还算平静,太太吩咐她做事嘛,自然是要解释的详细点,之前教她做菜也是这般,所以她没觉得不对,可听到连核心秘方都跟她说了时,就无法淡定从容了,一脸震惊,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太太,您……” “以后家里要开个豆腐坊,我得照顾孩子,不可能天天去盯着,到时候自然也会雇村里的人来干活儿,推石磨,煮豆浆,压豆腐,包括去卖,这些活儿村民们会干,可点豆腐这一步,是不能传出去的,只能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所以,不教给你教给谁呢?” “可是奴婢……” “你会传出去吗?” 卫慈忙不迭的摇头,“奴婢肯定不会,谁都不告诉,大哥问,也不跟他说。” 顾欢喜笑道,“你看,既然你不会背叛,那知道这个秘方还有什么可紧张担心的呢?” 卫慈被她成功洗脑,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接下来学的更认真,更投入,太太这么信任她,把最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她干,她必须做到最好,不叫太太失望。 她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天分的,顾欢喜指点着,她上手做,第一板豆腐就成功了,白白嫩嫩的,吃起来豆香浓郁,蘸着酱油,许怀义吃了一大碗。 卫慈信心大涨,迫不及待的又做了一次,依旧大获成功,做的多了,顾欢喜就给相熟的几家分了分,剩下的做成了浇汁豆腐,这种新奇又美味的吃法,但凡尝过的,无不称赞。 浇汁豆腐,即能当菜,也能当作街头小吃,顾欢喜跟许怀义商量,“豆腐坊需要的人有限,咱们不可能为了照顾他们,不管用不用的了,就都招收进来,人多瞎捣乱,鸡多不下蛋,这都是有道理的……” 许怀义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所以你是想让他们去摆摊儿卖浇汁豆腐?” 顾欢喜点点头,“这种小吃简单美味,利润也不差,勤快点儿,赚个生活费没问题,他们谁想做,就从咱这里拿豆腐去卖,京城那么大,互相离得远一点,也不担心扎堆抢生意。” 许怀义举一反三,激动道,“不光可以卖浇汁豆腐啊,还有炸臭豆腐呢,大街小巷,哪里能少了臭豆腐的身影?那香味儿……” 顾欢喜睨着他,“想吃?” 许怀义嘿嘿笑着,“想吃,但坚决不吃,谁叫媳妇儿不喜欢呢,吃了不给亲咋办?不过,这个可以有,总有好这一口的嘛。” 顾欢喜哼了声,倒是没再反对,她受不了,可挡不住有人喜欢,“还可以做豆腐乳,五香豆干,豆皮,腐竹,好像还有种人造肉,也是豆制品……” 许怀义接过话去,“我大体知道那玩意儿咋做,等咱们的豆腐坊开起来,再一样样的琢磨,慢慢做大做强,不着急,反正咱们就是想要个来钱的名头,顺带着帮村民们一把,不然光指着你做绒花,估计咱家都能发财致富呢,嘿嘿……到那时我就能躺平吃软饭了。” 顾欢喜白他一眼,“想得美,我还指着你封妻荫子,让我当诰命夫人呢,住五进的大宅子,有花园有湖景,奴仆成群,喔,还要有庄子,有店铺,有千亩良田,衣食无忧,还不用对旁人卑躬屈膝。” 许怀义深吸一口气,“媳妇儿,你这梦想……” “怎么?做不到?” “我还是去看书吧。” 他拔腿就跑,生怕被顾欢喜拽着再讨论下去。 顾欢喜勾起唇角,适当的给他点压力,省的飘了。 不过许怀义没看多久,因为卫良和马常山回来了,俩人快马加鞭,累的够呛,进了客栈,各自灌了一壶水才慢慢缓过劲来。 其实卫良还好,但他不善言辞,怕说不清楚,所以还是马常山回报的,“京城城门口,没几个灾民,都给安置了,是京兆府接管了此事,京兆府尹乔大人,在百姓口中的风评很好,对来京城的灾民很是上心,听说还亲自到城门口看过呢……” 众人听了这话,大大松了口气,有个负责任的官员,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幸事。 徐村长追问,“那具体咋安置呢?” 马常山道,“分到附近的村子里,房子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倒是能开荒,开出来的荒地归自己所有,前三年不用征税,也有人卖身为奴,每天都有人牙子来城门口转悠,也有大户人家的管家来挑人,挑中的给五两银子,喔,还可以去庄子上当佃户,房子还有吃穿都有了。” 许怀义问,“选择当佃户的人家不少吧?” 马常山点点头,实话实说,“确实不少,不然活不下去啊,也有家里把女儿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得五两银子,也能在村里勉强安置下来了。” 许茂元问,“没有救济粮吗?” 马常山无奈的摇摇头,“倒是有贵人在城门口支起棚子施粥,每人一天能去领一碗。” 第134章 如何安置 二更 马常山汇报完,就熬不住去歇着了,众人围坐在一块儿,继续讨论,总体来说,大家的心情还不错,情况比他们想的要好,没有驱赶,也没有漠视,只要给他们落了户籍,他们就不会变成流民,至于其他,慢慢再一点点的挣。 只有许怀义心里存了几分忧虑和不安,回到屋里后,喊了卫良进来问道,“马常山说的那些都属实吧?” 卫良点了点头,“基本属实,只除了……” 看他欲言又止,许怀义道,“你大胆说,说错了也不怪你。” “是,老爷……”卫良斟酌道,“奴才觉得,那个乔大人,未必真如百姓说的那么好。” 许怀义挑眉,“喔?仔细说说,你是怎么判断的。” 卫良道,“没有救济粮。” 许怀义无声笑起来,他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起了疑心,其他州府不赈灾,或许是真的缺粮,但京城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怎么可能会缺粮? 从他们过了平江府,地里的庄稼就没有受旱灾影响,长得都不差,京畿地界肯定只会更好,收了那么多粮食,难道都送到西北打仗了? 城门口施粥也就是做个样子安抚一下,至于安置到村里,更是没啥成本,不但避免了灾民聚众滋事的风险,还要灾民念他的好,呵,真的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官,就该想办法去申请救济粮,而不是只做这表面功夫。 至于眼睁睁的看着灾民卖儿卖女,去当佃户,就更是可笑了,负责任的好官能干出这事儿? 所以,这个乔大人,十有八九是个沽名钓誉的虚伪小人。 “还有别的吗?” “城门口那几个负责安置灾民的衙役小吏,私底下收好处。” “收灾民给的银子?” “嗯,灾民们使了银子,应该会被分到相对好一些的村子,没有表示的,就会被随意安置,奴才打听了一下,城外比较好的村子有双柳村,大桥村,上河村等,村里风气好,地多肥沃,村民们都不愁吃穿,还有学堂……” “那不好的呢?” “靠山岭,岩桥村……”他顿了下,才继续道,“还有个湖田村,算是最不好的村子,没有灾民愿意被分到那里去。” 许怀义好奇的问,“这个湖田村,这么遭人嫌弃,是不好在哪儿?” 卫良迟疑着道,“听说,是村里的地不好,种下庄稼,收成总比其他村子要少个两成,长期以往,就有人传是湖田村被诅咒了,因为这,都没人愿意嫁到湖田村去,导致村里的人口越来越少,后来,京城这边闹过一场瘟疫,湖田村很多人被染上,就,就被封了村,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许怀义拧起眉头,“这闹瘟疫是什么时候?” 卫良道,“五年前。” “什么样的瘟疫?” “据说是天花。” 许怀义敏感的抓住了字眼,“据说?这种事还不能确定?” 卫良解释道,“百姓们对此事说法不一,大多说是天花,可也有几个讳莫如深摇头的,含糊说那些染了病的人,症状的确像天花,可又跟天花不太一样,天花一般都是针对孩子,大人很少染上,尤其是小时候染过一次的,就不该再发病才对,可却有人也发病了。” 许怀义瞬间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些事,以后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了。” 卫良立刻应是。 许怀义又问,“这个湖田村,现在是不是没几户人家了?” 卫良点头,“据说,不到二十户,还都是老年人居多,那场瘟疫,让村里空出很多的房子和土地,可这五年来,却没人去买,土地降到一两银子一亩都无人问津,附近的村民都对那个村子避而远之,认为那些活下来的人也不详,沾了晦气。” 许怀义听后,不由叹了声。 卫良意会,“老爷,您是担心会把许家村的人安置到那里去?” 许怀义苦笑道,“是啊,其他灾民都零零散散的,随便找个村子就能塞进去,但咱们这么多人,又不想分开,还有比湖田村更合适的地方?” 说完,他摆摆手,“去歇着吧,等会儿让卫慈给你去送饭,你在车里躺着就行。” 卫良别扭的道谢离开。 他走后,许怀义起身去了里间,顾欢喜和顾小鱼坐在床沿上正在逗着阿鲤玩儿,阿鲤快三个月了,开始练习翻身,这两天降温,给她穿着加棉的袄裤,略显的笨拙,不过她锲而不舍的努力着,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见状,许怀义就忍不住想帮忙,被顾欢喜拦下,“忘了破茧成蝶的故事了?有些事儿,必须自己努力才能达成所愿,别人帮忙,反倒是可能会害了它,你心疼闺女,也得心疼到正地方。” 许怀义被数落了一顿,不敢伸手了,干脆坐的远一点,省的见了难受。 顾欢喜道,“问完了?” 许怀义“嗯”了声,也没避开顾小鱼,把马常山说的,还有卫良的话都重复了一遍,末了苦笑道,“媳妇儿,咱们怕是要去湖田村了。” 顾欢喜倒还算平静,“福祸相依,未必就不是好事儿,首先,安置到湖田村,大家就不用分开了,这样抱团,不容易被当地人排斥和欺负,这几天徐村长在纠结啥?除了愁各家生计,不就是愁怎么分吗?” 许怀义点点头。 “这下子,就不用愁了,湖田村不到二十户,咱们三十来户,全塞进去,完全不成问题,其次,房子的难题也解决了,那些空房子,估计都是无主的了,届时跟村里商量下,稍微给点银子,就能买下来,最后,就是田地,不是说一两银子一亩吗,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青州最便宜的地,也得三两银子一亩呢,村民们这路上又没怎么花钱,谁家手里没点余钱?到时候随便买几亩,就有个靠头了,心也能踏实了。” “唯一的坏处,就是名声了,但咱们自己不在意,那旁人就伤不到,等到村民们把日子过起来,红红火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不攻自破。” 第135章 天冷了 一更 许怀义是个听人劝的,尤其说的这人还是自己媳妇儿,沉闷的情绪马上就治愈了,还迫不及待畅想起落户湖田村的美好生活。 翌日,许怀义吃完饭,就催着离开,成了最积极的那个,被徐村长看出端倪,拽着他问,“怀义,是不是又有啥事了?” “没有,村长叔!”这还不到说的时候,许怀义笑着打哈哈,“就是着急去京城开开眼了,这辈子还没去过呢。” 甭看他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但徐村长却还是狐疑,就算全村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许怀义也没这么轻浮,于是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问,“真是这样?怀义啊,你有啥事只管说,咱受的住……” 野狼、山匪、恶吏都遇上且斗争过了,还能有啥事是不能承受的? 许怀义却依旧笑着道,“真没事儿,村长叔,就算有,那也绝对是好事儿,还不兴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徐村长这才打消了疑虑,眉头舒展开,笑着道,“苦尽甘来好,大家伙儿都盼着呢……” 队伍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走的更顺当了,啥麻烦没有,只除了天气越来越冷,村民们都换上了夹袄,但里头塞的多是芦苇絮和春上收集起来的柳絮,所以保暖性并不好,活动的时候还不觉得冷,停下歇息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等到了晚上露宿在外面,就更是难熬,盖着厚被子,也挡不住夜里的风嗖嗖的往身上灌。 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眼瞅着快到京城了,接连病了好几个,轻的只咳嗽两声,严重点的直接烧起来了。 得亏有焦大夫跟着,给开了药,热乎乎的灌下去,捂的严严实实出了身汗,烧便也跟着退了。 徐村长松了口气,就怕有发热的,处置不好,可是能要命的,这马上就看到曙光了,却倒在这临门一脚上,那多冤枉的慌。 焦大夫另开了个方子,用大砂锅熬了一锅,让每人都过来舀一碗喝,能预防风寒,受到了村民们的称赞和感激。 许怀义也凑热闹去端了一大碗回来,皱着眉头跟媳妇儿、儿子分着喝了,喝完后苦着脸猛灌了一杯蜂蜜水,才缓过来。 “这中药也太难喝了,呕……”一想到那股怪味,胃里就开始翻腾。 顾欢喜吃着山药糕,用来压制那股异味,见他这副样子,哼笑道,“体会到我之前喝药的痛苦了吧?” 刚穿越过来时,她喝了七天就不想喝了,这冤家硬是又去给她拿了七天的,每次喝药如同受刑。 许怀义干干一笑,果断转了话题,“明天就能到京城了,今晚还得在外头睡一宿,咱们在车厢里还好,卫良他们几个呢?还能扛得住不?我瞅着那俩小的身子骨可都不咋结实,别给冻出病来。” 顾欢喜道,“我把咱们之前的旧被褥都给他们了,草垫子上再铺层褥子,倒也不会太冷,你不是还教着卫良扎棚子了吗,四周遮上油布,也能挡下寒风,等安顿下来,进城里的店铺找找,看有没有棉花……” 说到这儿,许怀义就忍不住吐槽,“大家伙儿穿的那夹袄和裤子里,塞得都是芦苇絮,还有塞稻草的,那玩意儿能暖和?真不知道这么多年都是咋熬过来的,难怪天冷都猫冬呢,就这配置,不在炕上猫着能行吗?” 顾欢喜瞪他一眼,提醒小鱼还在呢。 许怀义演技还是过关的,很自然的转向顾小鱼问道,“你冷不冷?你穿的这夹袄可是你娘新作的,里头塞得是丝绵,跟你妹妹一样,爹就惨喽,这袄看着厚实,里头都是芦苇絮,风一吹就透了……” 其实他这话是有水分的,早先原主穿的确实是芦苇絮,可后来逃荒前,顾欢喜又都给拆开重新填充过了,哪里会冷? 顾小鱼倒是没怀疑芦苇絮的事儿,只是他不确定的问,“您真的冷?” 刚才喝中药,还热的擦汗了呢。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当然冷,要不是怕你们担心强撑着,我都冷的要瑟瑟发抖了。” 顾小鱼,“……” 怎么就那么不可信呢? 顾欢喜听不下去了,拍了拍小茶几,“赶紧看书学习,还想不想考精武学院了?考前浪费的每一秒,都会化成落榜后悔恨的泪。” 闻言,许怀义是真忍不住想瑟瑟发抖了,落榜啊,多么可怕的一种假象,顿觉连马上进京都不香了。 可等到安营扎寨,他避开人,就闪进房车,美美的喝起了羊汤,喝的那叫一个香,之前就炖上了羊蝎子,汤早已熬得奶白,撒点香菜、再舀一勺辣椒油,热乎乎的喝下去,整个人都感觉舒坦了,四肢百骸都是暖的。 喝完后,又叫了媳妇儿去喝,两口子这一路上,都是这么偷偷进补的,得亏俩人都不是容易长肉的体质,不然这么个吃法,早该胖的惹人疑惑了。 俩人回来后,哪怕刷过牙,能瞒的住旁人,却瞒不过辛巴,这家伙的鼻子可够灵的,使劲嗅着馋人的气味,冲他们讨好的叫唤着。 顾欢喜,“……” 再叫唤也没用,她拿不出来啊。 许怀义弹着辛巴的额头,哼笑着嘀咕,“就你精是吧?得亏你不会开口说话啊,不然,哼……” 到了晚上,忽然起了风,把村民们扎的棚子吹的哗啦啦响,有那不太结实的,东倒西歪,随时都要散架。 徐村长不放心,挨家提醒大家再加固一下,别睡着了被砸在棚子底下,火盆子也都烧起来,留个人看着火儿,不然熄了准得冻着。 一圈转下来,说的口干舌燥,遇上焦大夫,忍不住跟他念叨,“今年冷的早啊,这才刚进十月呢,春夏干旱,热的一滴雨不下,到了秋冬,又冷的反常,唉,这可不是啥好事儿……” 焦大夫仰头看了看天,“看来今年冬天很可能会有雪灾。” 徐村长张了张嘴,他刚才心里就是这么猜测的,但到底不吉利,所以才忍着没说,没想到焦大夫一点不避讳。 焦大夫见他这样,不由笑了,“就咱俩私底下唠唠,有什么不能说的?有没有雪灾,跟我说没说一点关系没有,我说丰谷丰登、风调雨顺,难道就真能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了?求都没用,更遑论随口一提。” 徐村长讪讪笑了笑。 第136章 分到湖田村 二更 到了后半夜,风刮得小了些,但气温明显更低了,村民们很多都被冻了起来,不得不裹着棉被,围着火堆打盹。 天一亮,又有几个咳嗽的,焦大夫赶紧忙活着熬药,不然病歪歪的去了京城,那些衙役小吏见了,恐会多想,万一被怀疑染了时疫,那就糟了。 顾欢喜贡献出了一小坛梨膏,让那几个咳嗽厉害的人,搁一会儿就冲泡着喝上一杯,多少能缓解症状。 草草吃完饭,再次启程。 这次的目的地就是京城了,许怀义心急如焚,但考虑到其他人的体力问题,只能压着速度,等终于看到城门时,都已经过了中午。 许怀义迫不及待从车厢里跳下来,望着远处的城门楼,不由惊叹道,“不愧是京城啊,天子脚下,这城门确实巍峨气派,尽显皇家风范,怪道都想来京城谋前程呢,就冲这城门,也值得来一趟……” 顾欢喜安抚的摸了摸顾小鱼的脑袋,也推开车窗往外看去,眼前的城门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壮观,尽显历史的沧桑厚重,这不是言语能描述的,唯有直面,才能强烈的深刻的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煌煌气势。 排山倒海、雷霆万钧。 她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拍了几张照片,沿路上,她都是这么干的,所见所闻,皆留下了痕迹,等到年老时翻出来看,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许怀义感怀完,就去找徐村长商量事儿,最后,叫上许茂元、刘大伯和高二叔,五个人一起去城门找负责安置的衙役。 至于大部队,离着城门不近不远的,并没有呼啦都围上去,以前自诩见过世面了,但真正的看到城门,难免还是有几分露怯。 这是一种气势上的碾压,让村民们不由自主的就弯了腰。 而此刻,城门前的俩衙役也注意到了这支队伍,没办法,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除非眼瞎才看不见。 不过这几百口人却不像是难民那么凄惨狼狈,不光拖家带口的,还似乎有不少牛车、骡车,小推车上都堆的满满当当,难民从老家一路折腾到京城,还能保住这么多家当?还能有这精气神? 俩人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直到许怀义等人过来,主动说明了情况,他们才明白过来,敢情还真是灾民啊,跟之前的灾民完全不一样嘛,这拨明显没吃过啥苦头,倒是好命,但好命也就截至到今天了。 想到之前上头递过来的吩咐,俩衙役随意看了下路引和原来的户籍书,信息对的上,那就不冤枉他们了。 俩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个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几行字,砰的盖上印章,就甩给了徐村长,“行了,去村里安置吧。” 徐村长愣了下,咋感觉顺利的有点草率呢? 高二叔反应快,先低头哈腰的说了些感谢的好话,这才看了眼纸上的字,陪着小心问,“官爷,这湖田村是个啥地方?咱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实在不知道咋走啊,还请官爷行个方便,给指点指点……”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递上去,“请官爷们喝茶。” 这五两银子,是来城门前,几个人商量好的,这也是常规操作了,不给点好处,万一被为难咋办?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谁知,衙役居然没收,而是一脸正色的给挡了回去,还严厉的呵斥道,“这是干啥?当爷是啥人?” 高二叔意外的怔了怔,随后挤出一抹笑,又说了好些恭维的话,见对方态度坚决,心沉了下去。 不收银子,不是清廉,而是不肯行方便啊。 可为啥呢? 许怀义猜到了几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其中一个衙役,那人看着他们几个的眼神,意味深长又夹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同情,这说明什么?有人要给他们使绊子,可他们头回来京城,肯定没得罪这边的人,思来想去,他就只能想到姚家身上了。 那次他打了姚管家,姚家没能从他这里找回场子,还又丢了个大脸,此后,想设伏收拾他,又被他给巧妙避开,定是不甘心,所以在这里等着他呢。 呵…… 殊不知,正中他下怀。 几人离开后,一个衙役不解的问,“老赵,你说上头为啥要咱们把许家村的人都给塞到湖田村呢?” 被喊做老赵的衙役也纳闷,“谁知道呢?反正上头咋交代的咱就咋办呗,我估摸着,准是得罪人了,不然能这么收拾他们?” “也对,哎呦,那许家村这帮子人可太惨了,湖田村啊,这都几年了,没个人敢去住,荒凉阴冷的跟进了坟地似的,听说啊,到了夜里,那些空置的屋子里就有人哭,男人女人都有……” “别说了,大白天听着都瘆人。” “嘿,瞧你这怂样儿,有啥可怕的?又不是让你去住,其实闹鬼还是小事儿,毕竟是传闻嘛,多半不可信,但那儿的地种不出庄稼却是真的,一两银子一亩都没人要,还有啊,听说那儿被诅咒了,住在那地的人,都染了一身病,还无药可治呢。” “不是瘟疫吗?” “你是说五年前被封村那事儿吧?嗯,确实有人传是瘟疫,可也有人说不是,总之,那儿晦气的很,许家村的人,算是完了。” “哼,谁叫他们得罪贵人呢,贵人们想收拾个小老百姓,还不是一根手指头的事儿?” “哎,都是命呦!” 离开的几人,此刻也找了个当地人打听湖田村的情况,结果,对方一听他们全都被安置在了那儿,立刻就深深同情上了,一边同情,一边幸灾乐祸的给他们讲解,讲解的那叫一个详细,恨不得从盘古开天地说起,总之,湖田村的前世今生都给倾吐个干净,末了还得再重重加上一句,“湖田村太惨了,你们住进去,唉……” 徐村长等人的脸色早已变了,听完后,更是如遭雷击。 所有的期待,都成了泡沫,眼前阵阵黑暗,要不是许怀义扶着,徐村长两腿发软,都站不住了。 “这是,这是天要亡咱们许家村吗?” 好不容易历经艰苦,到了京城,准备大展拳脚,开启新的生活,结果,迎头就给了他们一棒子啊。 啥凌云壮志都被打没了,听当地人那意思,去了湖田村就是等死啊。 许怀义这时道,“我倒是觉得,是老天爷不忍咱们受苦,在助咱们一臂之力。” 第137章 劝服 一更 许怀义的话,成功让其他几人都愣住了,徐村长还懵着,许茂元还在不敢置信中,高二叔已经迫不及待的道,“快说说,咋就是助咱们一臂之力了?” 他语气激动,紧张又期待的看着许怀义,其他人回过神,也一眨不眨的盯着许怀义,仿佛他是最后那根能捞他们上岸的救命稻草。 许怀义清了一下嗓子,“咱们之前最愁啥?一是担心咱们人多,一个村子容不下,会被打散了,胡乱地塞,到时候一家一族的,很可能就被迫散伙了,东一处,西一处,还想聚谈何容易?” 徐村长配合的点点头,“没错,我最愁就是这个……” 高二叔瞥他一眼,你最愁的不是大家伙儿的生计吗?喔,生计问题已经被怀义给解决了大半,所以就改成愁族人分散了,倒也没毛病。 许怀义拍了下巴掌,“眼下这不就解决了?咱们这么多口人,全都落户在湖田村,再也不用担心被拆的七零八落了……” 其他人,“……”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而且,咱们多少户?三十来户,近四百口人,湖田村多少?不到二十户,满打满算也就一百来口,还都是老弱病残,咱们住进去,说句不好听的,立马就能反客为主,不但不会被排挤欺负,他们说不定还很欢迎高兴,咱们的加入,那是为湖田村注入了新鲜血液啊,咱们若是发展的好,就能让村子起死回生,届时,这村里谁说了算?谁主谁次?” 刘大伯嘴角的一拍大腿,“当然咱们说了算,咱们为主啊,就是光拼人数,也是咱赢!” 许茂元下意识的附和,“对,对,对……” 高二叔已笑着对徐村长眨眼,“到时候,你还是村长。” 徐村长讪笑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大家伙都能在一块儿,省的散开了被欺负都没人撑腰。” 许怀义接过话去,“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单从这一点看,分到湖田村对咱们来说绝对是个好选择,其他村都塞不下咱这么多人,其二,就是房子了,湖田村有大量无人居住的房子啊,这不就正好解决了咱们的燃眉之急?这叫啥,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呀!” 其他几人琢磨了一下,好像也很有道理呀,他们最愁被分散,其次就是房子了,眼下夜里已经冷的没法再露天睡觉,可想盖房子哪有那么容易?不说得需要时间,还有银钱呢,还得买地基,买这买那,他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去哪儿买都不知道,现在啥心都不用操,房子从天而降,确实省大劲儿了呀。 只许怀义有些顾虑,“不知道那些房子,干净不干净?万一真如刚才那人所说,咱们住进去岂不是………” 自寻死路?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也皱起眉头迟疑起来。 古代人迷信,有些观念不是一时半会的就能纠正,遇到这种事儿,都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这事儿简单,到时候咱们去请和尚来念场经文超度一下呗,真有亡魂就送他们早点去投胎,下辈子托生到好人家,锦衣玉食去享福,咱们也算积善行德了……” “再不行,还可以请道士做场法事届时啥妖魔鬼怪都给收了,绝不会叫它们出来祸祸。” “要是担心那场瘟疫,就更没必要,有焦大夫在呢,请他给配个方子到处熏熏呗,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晦气的玩意儿,都给熏跑,咱不就能助踏实了嘛。” 有问题解决问题,一样样的,就没有他不能劝服的。 果然,等他都说完,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明显都轻松了许多,眼里也流露出期待和欢喜来。 让许怀义这么逐条分析完,他们被分配到湖田村,确实不是天要亡他们,而是心疼他们,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啊。 啥叫绝处逢生?此刻便是! 啥叫虚惊一场?现在就是。 想明白了,几人就有些迫不及待了,高二叔大声嚷起来,“那咱还等啥啊?赶紧回咱们村去看房子,到底啥样也没个数儿,买下来咋着也得收拾收拾吧?” 还得挑挑选选的,还得交钱过户,这一件件的都需要时间。 而时间不等人,再墨迹一会儿,就该天黑了。 徐村长挥着手,“走,走,赶紧的,后头一堆儿事呢!” 他大步流星,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再不是刚才那副还需要被人搀扶的颓然模样。 刘大伯哈哈笑着跟上去。 许茂元拽住许怀义,落后几步,低声道,“怀义,去了湖田村,咱们置房子置地,都尽量挨着一块儿,还有你四叔公家,其他几个堂叔家,挨着住,有啥事儿喊一声就听见了,搭把手也方便,咱们毕竟是外来户,就算人多,一开始还是谨慎小心一点的好,咱不害人,可得有防备之心。” 许怀义“嗯嗯”点着头,先应着呗,他总觉得媳妇儿大概不会想跟一大群人混在一起住。 果然。 等队伍再次启程,在通往湖田村的路上,许怀义把许大伯的想法一说,顾欢喜就皱起眉头来,“一定要这么做?” 媳妇儿跟大伯,谁重要自然不用说,许怀义立刻道,“当然不是了,一切以你的决定为主,你说咱买哪儿就买哪儿。” 顾欢喜眉头舒展开,女人这时候要的不过就是男人一个态度,还能真会让他为难?“等去了看看吧,要是合适,也不是不能挨着。” 许怀义点头,“嗯,都听你的,不过,我是想买大点的,得留出豆腐坊的空,还得给你留出种花种菜的地儿,咱们一家住,房间不用太多,但活动空间得大一点,对了,最好整个三进院子,卫良住一进院,咱们住二进,卫慈住后罩房,这样分开,谁都自在,你说呢?” 顾欢喜自是乐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合适的?” 两口子在车厢里聊着,其他人家也差不多,甚至讨论的更激烈,落户是第一步,但房子和土地才是头等大事,女人孩子是没有发言权的,男人们几乎吵吵了一路,就为了做出最佳选择。 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湖田村。 第138章 买房 二更 从城门口到湖田村,队伍走了约一个时辰,途径四个村子,其中的双柳村是规模最大也是最富裕的,位置也好,离着官道最近,因为村里有两棵百年的古柳而得名。 除此外,集市开在这里,每到这一日,附近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很是热闹,就是平时,也有村民挑着东西来这里摆摊儿,三瓜两枣的也能挣口饭吃。 而且,这段路很是宽敞平坦,两架马车并行都不显拥堵,继续往里,路虽然略窄了些,但路况却也不差,这比他们许家村可要好太多了。 村民们越看越满意,就冲这路,他们都赚了,路况好,他们进进出出的就方便,将来去京城找活儿干,都能省不少劲儿。 许怀义就更高兴了,他想的是将来哪怕是考上精武学院,也不打算住校的,家里有媳妇儿有闺女,他能不惦记?所以,他是计划着走读,赶车慢就直接骑骡子,顶多就是少睡点觉呗,所以对他来说,一条好路就实在太重要了。 等到了湖田村,就不仅是高兴,而是大大的惊喜了。 有山有水,静谧安详,哪里有一点被诅咒的样儿? 传言真是误人啊! 不过也得亏误人,不然哪里轮到他们来捡漏? 这真是上错花轿嫁对郎! 其他人没他这境界,也没戴滤镜,所以看见啥就啥,有山有水当然好,之前他们许家村有山,但缺水,不然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有水,就意味着再也不怕干旱降临了。 这算是他们做满意的点儿,再看村里的房子,嗯,屋顶,围墙好像都挺全乎,粗粗看着是没啥问题,有土坯茅草顶的,也有宽敞的砖瓦房,所以大家可选择的余地还是挺大的,有钱有有钱的快乐,没钱的也能先凑合,所以这点也挺好。 只一件不妥。 村民们站在村口都观察琢磨老半天了,村里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安静的有点吓人呀。 有人暗自嘀咕,“人都上哪儿去?再老弱病残也不能都瞎了聋了吧?” 有人则猜测,“难道是给咱们下马威?等着咱们主动去拜山头?” 也有人不安的道,“难道这村里又摊上啥事儿了?咱不会那么倒霉正好给做个见证吧?” 旁边人立刻斥责,“呸呸,少胡说八道,说的咱们好像是丧门星一样,有这么埋汰自个儿的吗?也不嫌晦气!” 那人无奈的苦笑道,“我也不想啊,可你看……咦?那是有人来了?” 终于来人了。 来人花白的头发,拄着拐杖,哪怕再用力挺背,腰身也直不起来,看面容,少说也得六十左右。 六十古来稀,在古代,算是高龄长寿的人。 此人走路不疾不徐的,随着走近,表情管理的也很好,略带几分讶异的打量,不动声色的审视,还有几分含蓄的意外发现,总之,眼神很丰富,说话却是很镇定,“敢问诸位这是从何而来,又是要去往何处?” 车厢里,顾欢喜听到这句,噗嗤笑场了,这台词在西游记里出现的频率还挺高的,问的对象基本都是唐僧,确定了身份后,就琢磨着下手开吃了。 此刻,被问的人自然不是唐僧,而是徐村长,这种场合,没人比他出面更合适,他站出来,先拱了拱手,礼多人不怪嘛,然后才自报家门,最后把衙役写给他的那张安置凭证条,客客气气的递给了对方。 对方自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有壮年也有少年,都带着几分警惕和防备的看着他们,仿佛他们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侵略者。 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徐村长手里接过那张字条,也不展开看,而是恭敬的交给老人。 老人随意的展开一看,神情未变,但浑浊的老眼闪了闪,还真是安置到他们村的灾民,三十一户,近四百口,比他们多了快三倍人口,这要是都塞进来,湖田村就得变成许家村了吧? 但京兆府做了决定,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很配合的也做了自我介绍,又大体介绍了下村里目前的状况,当务之急,不是落户,而是先买房子安置,这么多户,这么多人,绝对是大工程。 徐村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心中焦急,面上就不由带出几分来,好在对方也不推三阻四的墨迹,把村里空置的房子都给说了一遍,没有三十一套,却也不算少,好的孬的加起来,足有二十九座院子,状况良好的,清理一下卫生就能住进去,差点的,就得换换屋顶上的茅草或瓦片了,但暂时将就下也能凑合着住。 这已经是比预想的好了。 徐村长又问起价格,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言语之间都在表明他们现在是灾民的身份,背井离乡的熬到京城,已是快弹尽粮绝了,所以拿不出太多的银两买房置地,开价最好谨慎宽容点儿,别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 对方略一思量,就给出了几个实在价,按照房子的优劣,地基的大小,分了三个等级,最差的只需一两银子,中等的则要三两,稍好的就得八两了,八两的不光院子大,房屋还是砖瓦结构,属于能直接领包入住的级别,所以买着不亏。 徐村长跟对方告了个罪,转身回到队伍里,召集了各家的话事人,把这些消息一字不漏的说了遍,末了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你们买不买,买个啥样的,我管不了,各家自己说了算。” 众人听完,就热烈的议论起来,有说,“最差的才一两银子啊?那是够便宜的,咱们自己搭上功夫盖,最少也得五两银子打底呢。” “一两银子的是茅草屋,勤快点的,可以一文钱都不花。” “嘿,土坯和茅草是不用花钱,可你盖房子不用买地基啊?咱村里的宅基地还得二两银子一亩呢。” “这么说,这一两银子买套宅子是挺合算的,都不用自己费心出力气。” “三两的听着也不错,院子大,房间多,住着宽敞,还能再院里种点菜,圈个鸡圈啥的。” “你咋不说八两的更好呢?砖瓦房住着多气派,直接一步到位,要是自己盖,二十两都打不住。” 说来说去,算来算去,都是他们赚了。 确实也是赚了,这个价格,别说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就是在他们桐县,都是极低的了。 这都是拜湖田村不被四邻八村待见所致,还有那些要命的传言。 第139章 湖景房 一更 村民们在议论的时候,许怀义也在跟顾欢喜商量,“你的意思呢?大伯和四叔公家肯定不差八两银子,还有徐村长,高二叔,刘大伯,焦大夫,这几家应该都会选八两的院子,可我远远瞧了眼,村里这么好的院子,可没那么多……” 顾欢喜挑眉反问,“那你的打算呢?” 许怀义嘿嘿一笑,“我是想着,先由着他们先挑呗,不管咋说,咱们都是小辈,总不好抢在长辈们的前头。” “然后呢?” “咱们先选出地方宽敞的买下来对付下,过后再请人来重新翻盖,就照着你喜欢的样子收拾,有火炕,有大书房,暖房,还有待客的小花厅,尤其是洗漱的地方和茅厕,必须得下功夫倒持的舒坦点。” 这是他来了古代后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顾欢喜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村里要是没合适的地儿,那就去山脚的地方看看,尽量选个宽敞清静的。” 她那可怜的睡眠,真是受不得一点乱七八糟的动静。 许怀义自也是知道这点,“放心吧,到时候我把周围的地尽量都买下来,邻居们离得远,就影响不到了。” “嗯,嗯……” 俩口子商量好,其他人也终于有了决定,随后,村民们陆续进了村,前头有个叫扈英杰的年轻后生领着,每到一处院子,便报一个价,然后就面无表情的站到边上不管了,由着村民们自行看房再商议,他都不插一句话。 直到有人站出来说相中了这个院子,他才上前,一边收银子,一边递上钥匙,像极了莫得感情的机器。 得了钥匙的村民便激动的去开锁,招呼着自家人七手八脚的往里头搬家当,这就算是有家了啊,有了家,人心便也定了大半。 其他人见状,纷纷羡慕,迫不及待的去相看别的院子,都不用扈英杰带领了,自家相中后,只需去找他问价就行,觉得价格合适,能承受的起,便交钱领钥匙,然后拖家带口的、兴高采烈的住进去。 这么一来,效率就提高了。 只忙的扈英杰一会儿跑这儿,一会儿跑那,冷淡的脸上,倒是没有不耐,只隐隐有些憋屈。 许怀义也在看房子,从这头看到那头,都没有相中的,便是那些砖瓦房,也不合他心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邻居,以后干点啥事儿都不方便,这可不行,媳妇儿怕吵,他想要自由,所以…… 他望向远处,隐隐约约的好像还真看见有房子了,顿时激动的拽住顾欢喜胳膊,“媳妇儿,你看!” 顾欢喜眯起眼,随后,眼里露出几分欢喜,催促他,“快去问问,那房子有主吗,需要多少银子。” 许怀义忙不迭地去找扈英杰。 顾欢喜抱着闺女,带着其他人继续往山脚的方向走,村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平整又干净,没人住过的房子虽略有些破败,但她打量过几处院子,那院子里种着柿子树,这个季节,柿子结的密密匝匝,像红灯笼挂满了枝头,张扬着几分红火和喜气,还有一份含蓄的生机勃勃。 这跟外界对湖田村的认知,非常不相合。 顾欢喜都忍不住怀疑,那些对湖田村的负面评价和谣言,是不是他们本村的人自己给整出来的了,至于目的……难道是不想其他人来? 越往山脚走,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无他,这里的景致,太出乎她预料了,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暂时看不出什么来,树木也都显出凋零之势,可偏偏这样的画面,给人的感觉一点不萧索清冷,反而有种宁静致远、岁月静好的美。 像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有一天看淡红尘俗世,洗尽铅华,归隐山野田园,可再素颜,她也有美人的底子,只是少了美艳动人,多了清丽淡雅。 等到她看见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湖面上翩然起舞的白天鹅,还有湖上那处白墙青瓦的院子,顾欢喜当即决定,她要住在这里。 这是妥妥的湖景房啊,即看即所得。 许怀义匆匆赶来时,就听媳妇儿指着一处宅院,眼神亮亮的、不容置疑的道,“就那里吧。” 许怀义看过去,顿时乐了,啥叫心有灵犀?此刻便是,他凑近点,低声道,“这山脚,挨着湖近的拢共就三处宅院,一处在湖对面,一处在湖的下首,离着村子最近,如今已经被人买下了,不过不是咱村里人,听说也是从外头来的,还有一处便是湖上头这套,院落最大,赏景最佳,当然,价格也最贵,得五十两。” 顾欢喜讶异的重复了一遍,“五十两?” 许怀义点了点头,“是不是挺意外?这村里最贵的才八两,这里的位置对咱们来说是好,可对村民来说,却是有点偏僻的,就算是院子大一点,房子讲究点,可落在湖田村的地界上,就是皇宫也卖不上价啊……” 顾欢喜不耐,“快说重点。” “嘿嘿,欲扬先抑懂不懂?好,好,重点来了,因为这宅院严格来说不是他们村里人住的,是城里的一个富户老爷在这里盖得别院,贪图这里景色好,靠山面水还凉快,所以夏天搬过来避暑游玩,还能进山打猎,平时闲着,据说里头收拾的不错,咱们简单打扫下就能住进去,对了,里头的家具也都在,一并打包卖,要不是因为湖田村出了那桩事儿,被传诅咒,在那些有钱人眼里不吉利,对方会五十两卖?听说,当初光盖就花了不下二百两呢,这还不连里头的东西,所以这么折合下来,五十两算是白菜价了。” 顾欢喜“嗯”了声,又不放心的问,“那咱们找谁买?湖田村的人能做的了这处宅院的主?” 许怀义道,“能,我都问清楚了,对方压根不敢再来,就把院子托付给了扈村长,一切事宜都交给他做主,最开始还说卖二百两呢,结果等了几年都无人问津,便主动降了价,一直降到现在的五十两,都没等来一个人,也是咱运气好,才能捡这个漏,咱们交了银子,跟对方去府衙办个过户手续,就算他们将来反悔也没用了。” “行,那就这么办吧。” 第140章 收拾卫生 二更 买房子的手续非常简单,许怀义先给了扈英杰五两银子当定金,就带着媳妇儿孩子欢欢喜喜住进去了。 至于其他事儿,明天再办。 原本听许怀义说这宅院是一富户老爷盖得,顾欢喜还以为会建造的富贵华丽呢,谁知看大门以及门口两侧的竹子,她忽然不确定了,等开了锁,再继续往里走,所见的到画面彻底打破了她原有的猜测。 没有富贵华丽,而是处处透着读书人的风雅。 这就叫人惊喜了。 一共三进院子,第一进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墙上的几处砖雕图案彰显着几分精致和讲究,另外在角落里也种了一丛竹子,看品种,还是很难得的紫竹,花草不需多,只这几支竹子,就雅趣横生。 再多,倒是累赘。 过了垂花门,便是二进院,也是主院,主人日常居住、待客都在这里,所以建的宽敞大气,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两棵银杏树,枝干粗壮笔挺,直插云霄,冠幅巨大,此时,正是一年当中最美的时候,那绚烂的金黄树叶,就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随风吹落到地上,犹如铺展开一层金黄华丽的地毯。 许怀义当即决定,等下打扫院子,绝不能动这里,他媳妇儿肯定喜欢这种调调。 果然,顾欢喜已经在吩咐卫慈,“一会儿扫院子,避开这片。” 卫慈虽不解,却也下意识的应下。 顾欢喜又四下转了一圈,除了银杏树,还有梅花,另外院子中央有口太平缸,这会儿里头的水浑浊的看不清啥,但她莫名就觉得里面养着荷花。 所以原主人,其实是个风雅的人? 也对,没谁规定做生意的富户就不能读书风雅了,就必须是锱铢必较、浅薄庸俗、满身的铜臭味。 房子里头,顾欢喜没急着进去,几年不住,定然积了很厚的灰尘和蛛网,说不定还有老鼠和蛇,她实在有些打怵这个,反正但看外观,她就很喜欢了,想来里面的摆设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便让卫良几个先进去打扫。 卫良和卫安,刚才在她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把家当粮食啥的都搬运了进来,骡子车子也都停妥当,听到她吩咐,就各自找家伙什儿去清理卫生了。 顾小鱼也挽袖子去帮忙。 顾欢喜又去了三进院,这里原本应该有个小花园,不过荒废了几年,现在早已看不出原貌,都被丛生的杂草给覆盖了,正中也有三间房子,和东西厢房,只是没正院的大,通常是家里未出阁的女眷住在此处。 前前后后看下来,顾欢喜只一处不太满意,“怎么就没个能赏湖景的地方呢?那不白瞎那湖了?” 许怀义立刻道,“这简单,等过后我在墙上给你弄个窗口,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湖景了。” 顾欢喜无语的提醒,“这里没这种操作。” 许怀义一头茫然,“啊?不行吗?还犯忌讳?” 顾欢喜摇头,“不犯忌讳,但太格格不入,还不如开个侧门呢,直接走出去看得了……” 许怀义抚掌,兴奋的接过去话去,“有了,明天我把这四周的地都给圈进来,开了侧门后,就在外头建个凉亭,到时候,一边喝茶看书,一边赏景吹风,不就能实现你以前想要的生活了?” 顾欢喜怔了下,随后笑道,“你还记着呢?” 她以前确实说过,可也是幻想罢了,毕竟那时候,他们想买半山大别墅,临湖赏景,以他们的经济能力,压根不可能。 谁想,来到这里,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实现了。 许怀义揽过她肩膀,轻声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呢,有些事没做,不是忘了,而是还做不到,但只要你想的,我今后定努力帮你实现。” 这冤家一认真,倒是叫她有些不自在起来,顾欢喜“嗯”了声,掩饰性的转了话题,“大家都找好房子安置下了吧?” 许怀义顺着她的话道,“基本上都住进去了,我上来找你时,还有几家在犹豫,院子不是少了两处吗,有几家不太宽裕的,人口又少的,便想暂时先合住在一块儿,正商量房间咋分配,大多数都挺痛快,已经在热火朝天的收拾了,大家都挺勤快的,不归置好,今晚估摸都睡不着。” “你之前说要请和尚念经超度什么的,还整吗?” “看情况,条件允许的话,还是整一出安安他们的心算了,省得以后但凡出点啥事儿,都要胡思乱想。” 顾欢喜点了点头,又问道,“焦大夫给开药熏屋子了吗?” 许怀义道,“开是开了,但一时半会儿的凑不出那么多药来,就先让村民们找些艾草熏熏,明天他再想办法,对了,他就买在湖对面那处宅院,没咱这里大,只一进,但他自己住,也足够了。” 闻言,顾欢喜不由笑道,“那可真是巧,之前在许家村,咱们也是斜对门,都住在山脚下,没想到来了这里,还是这般。” 许怀义感怀了一句,“都是缘分呐。” “那你买这里,大伯没说什么吧?” “想说来着,但后来看到村里就那么几套像样的院子,他们都分不过来,还能撺掇我去抢?倒是有茅草屋,但经过这么多天的赶路,他也清楚咱们的家底,没道理他们住砖瓦房,却叫咱们去买一两银子的破宅子,那不是寒碜咱们吗?所以他张不开嘴,只能由着咱自己决定。” “这么说,他买的是八两银子的院子了?” “嗯,他一处,四叔公一处,徐村长,高二叔,刘大伯也各自分了一处,其他人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了。” “先安顿下,后面再找人重新翻盖也行。” “那不得多花钱多费功夫嘛,再说眼瞅着天冷了,冬天可没人大兴土木,遭不了那罪,要整,也得是明年开春,还得看手头宽裕不,现在顶多收拾一下屋顶和院墙,等会儿咱家我也上去看看……” 两口子絮絮叨叨说着话的工夫,前头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先紧着正房那五间,其他的随后再慢慢收拾。 第141章 总算能自由享乐了 一更 堂屋收拾出来,推门而入,顾欢喜低低的吸了口气,没了厚厚的灰尘和凌乱的蛛网,屋里显现出原貌来,一应安置既有读书人的风雅,又散发着有钱人的讲究贵气,那些家具一水儿的黄花梨啊…… 许怀义已经惊叹的啧啧出声,一脸赚大了的兴奋表情,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他忍不住跟媳妇儿悄悄嘀咕,“搁在之前,要是有这么一套黄花梨家具,都能当传家宝了,有钱都没地儿买去,现在可好,跟白捡似的,上哪儿说理去?” 顾欢喜则担心,“原主家会不会反悔啊?宅院降到五十两也就罢了,但屋里的家具,也一起贱卖可亏太大了,万一将来……” 许怀义安抚道,“不用担心,明天我去办手续时,会把这些风险都一并写在过户文书上,以后便是后悔也晚了。” 顾欢喜“嗯”了声,从堂屋逛到东次间,原主人睡觉的地方,旁边是耳房,充作书房用,里面书架、博古架都有,只是上面光秃秃的,没书,也没可供欣赏的摆件,看来之前被打包带走了。 也对,对读书人来说,那些才是真正的宝贝。 许怀义比她看的更有深度,她关心的是颜值,是品味,能不能看的顺眼,许怀义则侧重质量和舒适度,一一上手都检查一遍,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家具做的真结实,用料敦厚,哪怕被这么不光不顾的扔在荒宅子里没人打理,这会儿重新擦拭出来,依旧光可鉴人,跟新的无二致。 “以后咱就睡这里了……”许怀义说着,想到啥又拧起眉头来,“还是得整改下,把耳房弄成洗漱间才行。” 顾欢喜对这里的布局还是挺满意的,闻言,也没说行还是不行,又转到西次间去看,倒是意外怔了下。 这两间屋里,难得是空荡荡的。 许怀义“咦?”了声,绕着转了圈,没看出异样来,“难道这里以前就空着?还是当作仓库用,走前把东西都带走了?” 顾欢喜接过话去,“也可能是有什么安排却还没来及得做,就出了意外,只能空留遗憾。” “别说,还真有可能……”许怀义咂摸了下,接着便哈哈笑起来,“空着好,也得给咱们点发挥的余地啊。” “你有什么想法?” “火炕。” 再一次,两口子不谋而合。 “盘,明天先去办手续,办完就买砖回来盘火炕,麻利点,半天就能搞定,晾上几天就能睡人,把火灶放在耳房,这样也不用担心夜里烧火被烟气给熏着,顺便把洗漱间给规划出来,到时候灶里烧着火,屋里也不会冷,洗个澡啥的都行,对了,还得找刘二伯再给你打几样家具,梳妆台、衣柜,书桌,就摆在这屋里,别人的再好,也不是新的,还有沙发,比坐椅子舒服……” 顾欢喜边点头应着,边提醒,“多买些青砖,小鱼那屋里也给盘一个,还有卫良他们几个都别落下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兄妹仨的付出,终于让顾欢喜彻底认可了,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那一应的待遇就不能少。 许怀义自不反对,“都听你的。” 等所有的房间都清理出来后,天也黑了,顾欢喜带着卫慈去张罗了一桌菜,算是庆祝他们今天搬进新家。 吃完饭,顾欢喜就有些熬不住了,打了个呵欠,问顾小鱼,“今晚你一个人住东厢房害怕吗?要不还跟我们一起睡?” 顾小鱼自然是拒绝了,不然,他爹的眼刀子就要飞到他身上来了。 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卫安作为小厮兼书童,是要近身伺候的,况且,以前那么可怕的事情他都经历过了,又岂会怕黑呢? 顾欢喜看着他离开的小小背影,感叹了声,“孩子太懂事了也不好。” 懂事的孩子,总是更叫人心疼。 许怀义拉着她回屋睡觉,边走边嘀咕,“那总比不懂事好吧,摊上个不懂事的,当父母的得少活十年。” 顾欢喜,“……”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因为有了独立且私密的空间,俩口子终于能自由进出房车了,也能敞开了洗澡,想用多少水都行,想开小灶就开小灶,想吃夜宵就吃夜宵,再也不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还能拿出电脑刷个剧,自由的味道真好,享乐的感觉更美好。 美好到两口子都忘了刚才呵欠连天,越玩越精神,都舍不得睡觉,导致翌日双双起晚了。 许怀义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前院后院的杂草都被清理一空,再无一点荒芜的气息,他到处转了转,发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真不少,空置了五年,竟然大多都活了下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尤其一丛黄色的菊花,开得正艳,为院子瞬间增添了一抹亮色,也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饭早已做好,卫慈蒸的二合面包子,熬的小米粥,给许怀义端上来时,忍不住问,“老爷,太太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不然咋睡到现在还没起? 许怀义大口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道,“你们太太身体好的很,就是累了,都别去打搅她,让她睡到自然醒。” 卫慈忙应下。 许怀义又叮嘱,“太太要是起到中午,你就再多炒几个菜,别光让你们太太吃包子,缺菜的话,就去找村里人问问,看能不能买一点,算了,还是让你哥直接去双柳村吧,那里有摆摊的,东西更全乎……” 说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角银子,搁在桌面上,“这个拿去给你哥,去集市上转转,看有啥能吃的,都买一些,尤其是鸡蛋和猪肉,有排骨要排骨,还有活鱼、山货之类的,别太算计着省钱,尽量挑新鲜的。” 卫慈嘴上恭敬的应着,拿了银子,就小跑着去找她哥。 卫良是个闲不住的,倒持干净院里,又去折腾院墙外,既然老爷想开豆腐坊,那么肯定要在附近买地,他先清理出来,到时候也能节省点时间。 卫慈把银子塞给他,把许怀义的话尽量复述了一遍,末了动容的感慨道,“老爷对太太真好呀……” 这体贴入微的劲儿,就差供起来了,反正她以前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 卫良提醒,“也就老爷如此,你切莫对旁的男子抱有此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样,这辈子都甭想嫁出去了。 第142章 折腾 二更 顾欢喜起来时,早就日上三竿了,卫良都已经利索的买了一背篓吃的喝的,许怀义要求的那些都有,没提及的也有,超额完成任务后,又自发的去院墙外干活儿,一点偷懒的意识都没有。 卫慈正在厨房里做排骨炖莲藕,这也是许怀义的要求,出门时,还特意交代了下这道菜要怎么炖才能汤鲜味美。 顾小鱼在他的房间里看书,书桌临窗,光线明亮,一抬头,就能将院子里的景色尽收眼底,那两棵高大茂盛的银杏树,那丛怒放的菊花,那棵姿态傲然的梅花,还有角落里的竹子,在深秋依然青翠欲滴。 这一切都让他心里平和安宁。 明明就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却没有一点初来的惶然不安,因为他们在他身边,所以,哪怕是陌生的地方,也有了家的味道。 空气中传来炖排骨的香气,十月里的清冽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当见到那熟悉的人影时,他眼底眉梢便都不受控制的涌上笑意,“娘,您和妹妹起来了?” 顾欢喜,“……” 虽说儿子这话里绝对没有打趣揶揄的意思,纯粹就是问安,但她还是莫名有那么点心虚尴尬啊。 尴尬就微笑,她抱着闺女,走进他屋里,到处打量了一圈,“住的还习惯吗?昨晚睡得好不好?这是你自己的屋子,要是觉得哪里不嘚劲儿,你做主改动就行,需要我们帮忙的,就说。” 顾小鱼边捏着妹妹的手玩儿、边回道,“儿子睡得很好,这屋里的布局也合儿子心意,不需要改动。” “真的?” “嗯……” 见他神情并无勉强,顾欢喜笑起来,“你满意就好,不过,我跟你爹商量了,这里到了冬天太冷,屋里烧炭火盆,容易出事儿不说,也不怎么暖和,所以,打算在屋里盘个火炕,不光睡觉不遭罪,平时你看书习字都可以在炕上,那才叫舒坦呢。” 顾小鱼先是忙不迭的点头,随后眼睛亮亮的问,“爹会盘吗?儿子以前听说,这盘火炕也是有讲究的,算是门手艺。” 顾欢喜刮了下他鼻子,打趣道,“放心吧,等盘的时候,你爹肯定会教你。” 顾小鱼瞬间想起最初被许怀义追着教怎么洗衣服、做饭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依着他爹的性子,这盘火炕的手艺他又怎么能躲得过去? “对了,你爹呢?怎么没看见他?” “爹出门了,说是跟村民们去京兆府办户籍,还有房子过户的事儿,赶着骡车去的,但人多,手续怕也会繁琐些,所以特意交代儿子,他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让儿子转告您一声,别担心他,也不用特意等他吃饭。” “卫良没跟着?” “没有,卫良在外面干活儿呢。” 顾欢喜点了点头,拉着他出了门,“走,陪娘四下里转转。” 顾小鱼便乖巧的由着她牵着手,到处逛了一圈,看到前院后院都被收拾的清清爽爽,又出了大门,绕着周围转悠,居高临下看到那湖时,母子俩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目露赞叹。 湖美,静谧安然,湖周围的景色也美,哪怕都凋谢了,也有疏影横斜的雅致,湖里的白天鹅更美,优雅的翩翩起舞,美好的都快不真实了。 顾欢喜目测了下这周围的地,圈起来建个凉亭绰绰有余,还能再深度美化一下,到时候坐在这里看书喝茶,她能呆一天都不腻。 卫良在附近除草,看到他们,就过来请安。 顾欢喜看到他,便问道,“这四周,可有合适的地方建作坊?” 卫良低着头,一板一眼的道,“有,西侧院墙外那片地都能整理出来,您要是怕吵,可以离着宅院稍远一些,大概能放出十几米,要是您不怕,那就直接贴着院墙建,到时候开个侧门,进出也方便。” 顾欢喜思量了下,“还是别挨着建了,你先去整理吧,等你们老爷回来,看他准备买多少地再打算。” 卫良应是退下。 中午许怀义没回来,顾欢喜带着孩子吃完饭,哄睡了闺女后,就拿出纸笔来画凉亭的设计图,大体建在哪里才能达到最佳的观景视野,凉亭又是个什么模样,周围种植什么花草为妙,她边琢磨边画,没多久,就搞出好几个草稿图。 相较起来,倒是规划豆腐坊没啥可纠结的,现代小工厂的那套流程,她也见识过不少,所以,结合当下,稍作改动,其他的照搬就是。 不过做这些事的前提,是得有银子。 顾欢喜想着家底儿,决定得尽快把手里做的那些绒花卖出去,不然后面搞得动作太大,钱的来源,就说不清了。 毕竟在村民们眼里,他们家能交代清楚的就是那一百两银子,若看到百两外的钱,指不定要脑补出什么情节。 其实这会儿他们两口子早就被村民们猜测起家底,和已经赚取这些家底的途径了,主要是谁也没想到许怀义会舍得花五十两银子买房,相较那一两、三两,五十两绝对称得上是一掷千金了。 关键还不止如此,许怀义除了买宅院,还把宅院四周的地按照一两银子一亩的价格,一口气要了十亩。 那十亩地可不适合种庄稼啊。 有村民提醒,于是,许怀义再次大手一挥,又在村里买了能种庄稼的田地,还是一两银子一亩,嘴巴一张,就是二十亩。 村民们都被震麻了,这么挥金如土吗? 也有人暗暗在替许怀义打小算盘,这买房又置地,前前后后加起来,马上接近一百两了,毕竟去府衙办手续也是要钱的,他之前收了那些富户们送来的一百两,这不到半天的工夫就都花光了,以后日子不过了? 谁知,人家不但要过,还得往好里过,等办完杂七杂八的各种手续,许怀义又问领着他们来的扈英杰,哪里有卖青砖的,他想在屋里盘个火炕,这样冬天睡觉不受罪。 不光村民们心情复杂,扈英杰那张面瘫脸看他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情绪,这么能折腾还有点灾民的样子吗? 第143章 买砖 一更 扈英杰是扈村长家的长孙,这些年虽然很少在外面走动,但该知道的也没落下,附近谁家烧砖窑,谁家烧的好还价格公道,他还真清楚,见许怀义问的真诚又客气,便报了个地名。 只是那表情多少有点古怪。 许怀义也不知道他古怪啥,心大的人,就这点好处,不知道就跳过去呗,他好奇心没那么重。 不过其他的事儿该问的还是要问个清楚,于是热情的又追着他打听了不少事儿,连哪座寺庙的和尚念经灵验又花钱少都问了,唯独不问五年前那场导致湖田村差点灭村的瘟疫。 扈英杰都想好了应对之词,谁想,一句都没用上,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回家后,跟祖父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下上午外出办事的经过,末了,忍不住问,“祖父,您说他为什么不问呢?难道是还没听说?” 扈村长沉吟道,“不会,这些灾民能在灾情还没失控之前,就提早背井离乡的逃荒,这说明他们不光有眼力见识,胆色和魄力也不差,更重要的,他们还一路顺顺当当的到了京城,你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是有些寒酸落魄,可精神和面色却不像遭过罪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的粮食家当,竟然也都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这许家村里,有能人啊,这样的人,分到咱们村,事先怎么可能不问个清楚?昨天他们来的时候,看到咱们村空着那么多房子,脸上可不见半点惊讶意外,很显然,他们早就都打听过了。” 扈英杰也不傻,稍一提点便反应过来,冷漠的眉眼骤然加深,“那他们不问是……因为避讳?” 扈村长复杂的叹了声,“或许吧,这世上不缺聪明人,那个叫许怀义的年轻人,不简单,以后与他接触,多长几个心眼,莫要被套了话去。” “是,祖父。” 这会儿,被认为不简单的许怀义正在买青砖,扈英杰帮他推荐的这个砖窑还是很靠谱的,价格公道,质量也没毛病,他约莫着估算了下,跟砖窑的管事定了个数量,先付了个定金,余下的等把青砖运到家了再结算。 对方刚开始还挺热情,赚钱的生意上门,哪能不欢迎?但谈妥了后,都要装车了,一问是往湖田村送,那脸色刷的就变了。 那管事看他的眼神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许怀义,“……”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砖窑管事大着胆子又问了遍,“这位小兄弟刚才说……送去哪里?” 许怀义字正腔圆的重复道,“湖田村。” 砖窑管事眼皮跳了跳,干笑起来,“呵呵,湖田村啊,那里可真是……呵呵,这都多少年没去过了,路都不熟了呢。” 言外之意,这银子都不想赚了。 许怀义此刻才算深切体会到百姓对湖田村的忌惮有多深,他大大咧咧的道,“路不熟好说,我知道啊,等下装好车,我在前头,你们跟着,一准不会走错了……” 砖窑管事,“……” 这咋还听不懂拒绝呢?太委婉了? 他眼神太直白,许怀义给逗乐了,指了下自己,还有陪他一起来的孟二柱和告状,笑着点明了身份,“我们都是灾民,从青州逃荒来的,昨天才搬去湖田村,啥呀不懂,两眼一抹黑,衙门里的差爷说把我们给分到那儿,我们就只能去那儿。” 砖窑管事恍然大悟,“难怪啊……” 难怪来买砖,湖田村的那些人多少年都不出来走动了,要不他刚才乍然听到,会给惊吓了一跳。 许怀义知道他对啥好奇,便继续道,“湖田村以前的事儿,我们也不好打听,但既然被分到了那儿,总得过日子不是?幸好那村里闲置了不少空房子,免得我们再露宿荒野了,好不好的,总归是有了个去处,您说是不是?” 砖窑管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不嘛,湖田村再不好,也是个落脚地儿,不然岂不是要当流民?他眼神闪了闪,“那个啥,你们昨晚都睡在那些空置的房子里啊?” 许怀义一脸坦荡,“对啊,我们都买下来了,房子还不贵,保存的也还凑合,稍微收拾一下就行了,说起来,可真是省了大劲。” 砖窑管事继续好奇的打听,语气神秘兮兮的,“那你们都睡得踏实不?夜里有没有听到啥奇怪的动静?” 许怀义摇头,“没有,啥动静都没有,我们都是一觉到天亮。” 他这话还真不是骗人,上午跟村民们去办过户手续,大家凑一块儿聊天,就说到了这事儿,除了最开始有些担惊受怕,等熬不过去真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睡得别提多香了。 砖窑管事半信半疑,“真的?” 许怀义斩钉截铁的拍着胸口道,“千真万确,再说你看我们兄弟几个的脸色,像是睡不好的样儿?” 那还真不像,比他都瞧着精神呢,砖窑管事纳闷的嘟囔,“那为啥大家都说湖田村有脏东西,到了夜里就跑出来乱窜呢?” 许怀义没接这话,转而道,“您要是真不放心,那就这样,您把砖送到村口,我们自己搬回家,钱还是刚才咱们谈的那些,您看咋样?” 话说到这份上,砖窑管事倒是不好意思起来,“那咋成,一码是一码,咱们砖窑别看小,可从不干那欺客的事儿,建窑时就定好的规矩,送货上门,哪能到您这里就不作数了?” 许怀义闻言,忙拱手道谢。 对方客气了两句,催着下面的人抓紧装车。 等赶着骡车上路后,高壮才低声道,“怀义,看来这四邻八村的人,都对湖田村的成见很深呐,以后咱们出来做事,岂不是遭人嫌弃?”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没事儿,总有一天,百姓们会对湖田村的印象改观的,端看咱们咋说咋做了,刚才不就是个例子?” 闻言,高壮若有所思起来,片刻后,眼神亮亮的问,“怀义,你是不是有啥好主意了?快说说,咱也跟着乐呵乐呵。” 第144章 盘火炕 二更 听高壮这么问,许怀义笑道,“傻不傻?咱们啥都不用做,只要在湖田村安安心心的住下去,没病没灾,顺顺当当,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就能不攻自破了。” 高壮一拍额头,犹如醍醐灌顶,“对啊,咱们在那儿活的好好的,有吃有喝,健健康康,谁还敢说湖田村受了诅咒?又不吉利又晦气,都是以讹传讹。” 孟二柱忽然来了句,“可咱们要是不能顺顺当当呢?是不是就印证了那些传言?那咱们……” 高壮“呃”了声,扭头看许怀义。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问,“二柱,你信那些谣言?” 孟二柱迟疑的道,“倒也不是全信,就是觉得,空穴不来风,既然有这种传言,那总得有个由头吧?”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最开始湖田村被人说下了诅咒,是因为村里的地收成不好,比不上外村的,可咱们如今也亲眼都看见了,那些地是真的不好么?庄稼是个啥收成我不知道,还没种不好置评,可路边那些树,那些花花草草,我瞧着倒是长的都很旺盛,我买的那院子里,空置了几年,好多花草都且活的很支棱呢。” “真的啊?”高壮诧异的问。 许怀义点了点头,“等下去我那儿看一眼就知道了。” 高壮应下,想到什么,舔着脸笑道,“你不是要盘火炕嘛,我给你搭把手,嘿嘿,顺带着也偷学一下手艺。” 许怀义痛快的道,“不同偷学,想知道啥,大大方方的问,包教包会。” 高壮冲他竖起大拇指,也就许怀义能说出这么敞亮的话来了,要不是知道他仁义不藏私,刚才他也不会讨嫌的问。 孟二柱问,“都能学?” 许怀义瞥他一眼,“少不了你,都是兄弟,你还能不帮我去干点活儿?” 闻言,孟二柱挠着头傻笑起来,“那当然得去,我是怕你不方便……” “想的多不是?咱这一路上,你见我啥时候藏着掖着了?啊,那个做豆腐,确实不好告诉你们秘方……” 孟二柱忙摆手,“那个,我们也不问。” 高壮附和道,“就是,你和嫂子对大家伙儿已经够大方了,留点看家的本事不是应该的?谁那么脸大去惦记!” 俩人说的诚心实意,许怀义自是看的出来,笑了笑,再次拉回刚才的话题,“湖田村真正被人忌惮,传出那些谣言,始于五年前的那场瘟疫,可瘟疫这种事儿,哪里没有?咱们青州城以前也有过啊,不少村里都有发病的,有的熬过去了,有的死了,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哪个村没死过人?不过是湖田村倒霉,死的有点多罢了,遇上这种事儿,有的人会同情,有的人看热闹,也有那胆小的会胡思乱想,想的多了,再跟旁人一说,一传十、十传百,那最初的原话就彻底变了味,面目全非了,三人成虎啊……” 孟二柱怔住。 高壮扫了他一眼,配合的问许怀义,“这么说,你肯定是不信的了?”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不信,湖田村真要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剩下的村民为啥没搬走?还不是在那儿安生住着,也没见谁出毛病,子不语怪力乱神,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世上真要有鬼怪,咋不去霍霍那些恶人?我反正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不信归不信,为了图个心安,许怀义还是决定等盘完火炕,就去请和尚来念经超度,就当是宽慰村民们了。 到了村口,远远的就看到徐村长和许茂元站在那里,许怀义从车上跳下来,上前打招呼,“村长叔,大伯,你们咋在这儿?是有啥事儿?” 徐村长往后看了眼,摆着手,“没啥事儿,这不是想去你家里看看嘛,还有盘火炕,照你说的那样儿的,咱还没见过,要是好,回头我们也都盘一个……” “行啊,那咱走。” “好,好……” 拉砖的车进了村,不少村民都跑出来看热闹,顺带跟着往山脚走,湖田村的人也有好奇躲在门后看的,看着这些新来的人说说笑笑,脸上是他们没有的轻快和朝气,心头都很是复杂,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就像那垂垂老朽,活的了无生趣。 众人走到许怀义新买的宅院时,都不由看惊了,之前光替他心疼那五十两银子了,现在却觉得,人家这银子花的太值了。 这是捡了大漏啊。 光看大门就很气派,等走进去,更是处处透着大户人家的那种讲究和精致,让他们都不觉得自惭形秽起来,好像他们的身份不配踏进这里似的,尤其进了堂屋,看到那一溜黄花梨的摆设,更是局促不自在。 许怀义神色自然的招呼着大家,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众人悄悄打量,见他并没有丝毫轻视怠慢,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堂屋里已经收拾齐整,可以待客了,下午的时候,顾欢喜连茶具攒盒都摆上了,觉得单调,又从房车里选了两幅水墨画挂墙上,还挖了几支竹子,找了个大点的花盆栽进去,这么一妆点,堂屋瞬时多了几分雅趣和风韵。 不过,众人都没在这里多坐,连茶水都拦着上,直接催着许怀义去盘火炕。 许怀义带着他们去了西次间,那里原本空荡荡的,这会儿,砖窑的人正往里头搬青砖,卫良在盯着。 搬完后,许怀义结清了账,这才给大家讲他打算咋盘火炕,其实青州乡下,也有火炕,只是弄得很简单,就是一个炕洞,往里填柴火直接烧,烟道处理的不好,所以一烧炕,屋里就熏的没法待。 而且这种简单的盘法,也就只有炕热,屋里是不咋暖和的。 但按他说的操作,那不光炕热,屋里也不冷,顺带着还能做饭烧水,还不烟熏火燎的,可谓很实用方便。 村民们一听,就都想学。 光听是不够的,得上手才能有数儿,于是,大家活儿挽袖子,纷纷找活儿干,挖土的,切干草的,和泥的,垒砖的,各司其职,倒是许怀义成了最清闲的那个,光动嘴皮子现场指挥了。 人多力量大,一个时辰不到,火炕就盘好了,连带着耳房的灶台烟筒,都弄得板板正正,利利索索。(本章完) xiaoshuoshuzzdushueyxswsamsbook qq787qirenxin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145章 今后如何相处 一更 火炕盘好,天色也暗了,村民们离开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脚程也不由加快,已经是迫不及待想回家也盘一个了。 光听许怀义描述时,脑子里还没啥概念,但亲眼见到,甚至点火试烧过后,他们有了深刻的体会,那火炕着实好用啊,有了它,冬天再冷,也不怕熬不过去了,这对许多体弱的老人来说,简直是能救命的东西。 当然,大多数村民是不舍得去买青砖的,打土坯块就能代替,所以回去后立刻就催着家里人去找合适的地方挖土,连吃饭都顾不上。 早点盘好,早点享受。 一时间,不时有人跑进跑出、忙忙活活的,还夹杂着迫切的催促声,为村里平添了几分热闹的动静。 这也让原本幽静的近乎沉寂的村子,多了些生气。 有几个孩子从大门后偷偷伸出头来,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不停重复着挑土的动作,不由好奇又羡慕。 其中一个胖嘟嘟的小子,笨拙的跑回屋里,拉着他祖父的袖子,仰着脸问,“祖父,孙儿能出去找那些孩子玩吗?” 扈村长慈爱的问,“英辉想去?” 扈英辉毫不犹豫的点头,眼神亮晶晶的,饱含期待。 扈村长摸摸他的脑袋,又问,“为什么想跟他们玩儿?” 扈英辉想了想,脱口而出,“孙儿觉得他们很快活……” 不待扈村长出声,站在一边的扈英杰闻言,面色微变,低声呵斥,“胡说什么?你难道就不快活了?” 扈英辉被训的缩了缩脖子,委屈的嘟囔,“快活,可总觉得他们比我更快活,整天叽叽喳喳的,像树上的雀鸟似的,想上哪儿就去哪儿……” 而他不行。 扈英杰眼神闪了闪,还要再训,被扈村长摆手制止,“行了,英辉也没说错,许家村的那些孩子,确实比咱们村的要活络些,便是才经历了一场逃荒,吃了那么多苦头,却一点不见颓丧疲惫。” 扈英杰下意识的道,“到底是孩子,想的少,知事少,自然就没什么苦恼,憨吃憨玩的年纪……” 扈村长截过话去,“大人们的脸上,也没多少困苦。” 扈英杰顿时接不了话,抿着唇,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几分倔强,也带着些茫然。 扈村长也没再去劝大孙子,低头跟小孙子道,“你想去玩儿,就去吧,不过,人家有可能并不咋待见咱们。” 扈英辉虽然小,却也不是啥都不懂,在外面只要提及是湖田村的人,总会被人远远的躲开,仿佛他们身上有啥脏东西,沾上就会倒霉一样,哪怕是住在外村的亲戚,都不愿跟他们多走动,久而久之,他们就只能跟本村的几个孩子玩儿了,想到这些,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那要不,就算了吧,省得自取其辱……” 扈村长心里一恸,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反而鼓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们现如今也落在咱们村,以后也是湖田村的人了,总不会自己还嫌弃自己。” 扈英辉满脸疑惑,“可是,咱们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吧?” 扈村长心疼的安抚孙子,“一样的,从来都是一样的。” 扈英辉闻言,眼里的光又骤然明亮起来,“真的吗,祖父?可外面的人怎么都说咱们是不祥之人呢?” 扈村长沉下老脸来,一字一句道,“那是世人愚蠢,眼瞎心盲,咱们自己切不可妄自菲薄。” 扈英辉忙乖巧应是。 “去吧……” “那孙儿告退。” 小胖子离开后,扈英杰忍不住问,“祖父,您让英辉去跟许家村里的孩子玩,是想主动跟他们来往走动?” 扈村长道,“一个村里住着,还能楚河汉界不成?” “可是,万一他们不领情,咱们岂不是白白送上去受辱?”这些年,这样的难堪,他们经受的还少吗? 习惯、麻木,却不代表就不难受了。 扈村长不答反问,“你上午跟他们出门办事,可有遭人白眼嫌弃?可有被歧视排斥?” 扈英杰摇头,“他们当时有求于咱们,自是不会露出那种嘴脸,可或许是装出来的和善呢……” 扈村长也没再跟他辩驳这事儿,随口道,“是不是装的,一试便知,他们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明日,你看着点英辉。” 扈英杰恭声道,“是,祖父。” 不光他们爷俩在说这事儿,许怀义等人也在谈两拨新老湖田村的人,今后该如何相处,这破冰之旅要不要开始、啥时候开始、又从哪儿开始才好,饭桌上,几人边吃边聊,各抒己见。 之前盘完火炕,其他人走了,徐村长和许茂元,还有焦大夫,各自心里惦记着事儿,就都留了下来,顾欢喜便吩咐卫慈多做了几个菜,给他们凑了桌席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村长道,“虽说外头都对湖田村的人避之不及,但今后咱们也成湖田村人了,心里可不能再有那种念头,那不是自己寻自己的晦气么?” 许怀义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附和,“村长叔说的对,我压根就不信那些谣言,不过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罢了,湖田村的人也是倒霉,糟了一场灾,还又被谣言所伤,这五年处处受人排挤,咱们以后,可不能过这种日子,必须得扭转世人对湖田村的印象。” 徐村长忙问,“你有啥好主意?快说说……” 许怀义道,“首先,便是跟湖田村的人先走动起来,慢慢打成一片,等外村的人见我们安然无恙,也就不会再抵触湖田村的不祥名声了。” 徐村长思虑起来。 许茂元迟疑的道,“必须要用这种方式?会不会太冒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以身犯险值当吗?咱们或许可以想法子对外解释……” 许怀义接过话去,“大伯,解释有用的话,这么多年湖田村何至于不能翻身?难道他们都是哑巴、被人泼了污水不知道为自己辩驳?” 许茂元面色微变,下意识的道,“也许,是他们人少……” 许怀义笑了笑,“咱们虽人多,却是逃荒来的灾民,说话完全没有说服力,除非亲身体验过,那样再开口,才能底气十足,因为事实胜于雄辩。” 第146章 有毒 二更 许怀义的话,打破了许茂元仅存的那点侥幸,他苦笑起来,“是大伯目光短浅,不及你看的明白……” 闻言,一直不咋插话的焦大夫打趣道,“咱们活到这把年纪,还能不如他们年轻人看的透彻?不过是人越活的老,这胆子就越小,哪像他们年轻人啥都不怕,敢想敢干,咱们啊,只想求个平稳。” 许茂元被调侃的老脸讪讪的,不过他心胸也算豁达,并不着恼,而是顺着这番话感慨道,“是啊,老了,就不敢折腾了。” “所以,得给他们这些年轻后生出力的机会。” “你说的对……” 许怀义赶忙谦虚客套一番,给足许茂元面子。 徐村长这时也有了决定,“怀义说的有道理,咱们就是有三寸不烂之舌,怕也没人肯听肯信,只当咱们是在给自个儿脸上擦粉,毕竟咱们现在也是湖田村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出去的话,没人信服,但要是以身犯险,那结果就立马不同了,到时候,只要咱们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啥都不用说,就能堵上他们的嘴。” 说到后面,他情绪还有些激动。 许怀义笑道,“村长叔,您放心吧,不存在以身犯险,因为就没什么险,这里没被诅咒,也没有不祥之人,有的不过是些幸运从灾难中活下来的可怜人,就像咱们青州的难民,有的熬不过去,死了便死了,有的活下来了,比如咱们,咱们还能成不祥之人、谁沾谁晦气?恰恰相反,咱们这是大运道,沾上有福气才是。” 最后两句,他说的斩钉截铁,很有洗脑的效果。 徐村长怔愣过后,兴奋的拍着大腿道,“对,对,怀义说的对,咱们可不就是有大运道嘛,之前廖老爷他们,遇上咱,躲过了山匪坑银子,也避开了那些恶吏使坏,这不是福气是啥?”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焦大夫看的好笑,跟许怀义暗暗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站在专业角度,又帮着他和许茂元巩固了一下这个印象,“老夫今天在村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干净或是能致使人生病的东西,就是路边的树木杂草都长势良好,那诅咒一说,完全是无稽之谈,至于五年前的瘟疫,老夫虽没亲眼目睹,但听百姓描述的症状,却不似瘟疫,那些在所谓瘟疫种去世的人,像是误食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啊?” “有毒?” 徐村长和许茂元皆是大惊失色,对他的这番怀疑说辞,比听到瘟疫还觉可怕。 焦大夫,“……” 他是不是找错方式了?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这是差点弄巧成拙啊,赶忙解释道,“村长叔,大伯,你们别想岔了,焦大夫的意思,可不是那二十九户人家都中毒死了,没有,死了的并不算太多,只是活下来的人,或许是怕连累到村里其他人,或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后来都陆续搬走了。” “真的?”徐村长惊魂未定的转头看向焦大夫,“不是这村里有啥带毒性的东西吧?” 焦大夫摇头,苦笑道,“怨我没说清楚,老夫是怀疑,村里有人在外头沾染了什么是非,被人在外面就下了毒,回到村里后才毒发身亡,跟村里就没一点关系,因为症状跟天花相似,才被误以为是瘟疫而封了村子,可真要是瘟疫,其他村却并未波及,总不能就湖田村的人倒霉吧?” 许茂元张了张嘴,可不就是湖田村倒霉嘛,外面之所以有那些不祥晦气的传言,也是皆来自于此,人家别的村都没事儿,就可着这个村出事儿,不是被诅咒是是啥? 他没说出口的话,徐村长替他说了。 焦大夫意味深长的道,“不是天灾,是人祸,这京城里啊,繁华之下,肮脏多的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徐村长打了个冷颤,“那,那会不会连累到咱们?” 许怀义接过话去,“不会,咱们是后来的,以前的是非都与咱们无关,再说便是真有事儿,五年前也了结了,人都死干净了,还能再找谁算账?” “你不是说有人搬走了吗?” “啊,是有人搬走了,搬去哪儿咱们也不知道啊,就是被追杀,那也不会来审问咱们呀。” 这说法虽有些无赖,却也没毛病,徐村长勉强松了口气,“也有道理,不过这些事儿,咱们几个知道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对外提及。” 许怀义配合的点头,“那是当然,咱们就当啥也不知道,跟这村里的人正常相处就行,别乱打听。” “对,对,回头我也嘱咐一下村里人……” 破除了诅咒的谣言,虽说又牵扯进是非中,到底没那么害怕了,徐村长定定心,拉回正题,“怀义,你刚才提的那招可行,如你所说,事实胜于雄辩,但这个时间段,怕是有点长,三日五日的,肯定看不到啥效果……” “所以,还得请和尚来念经超度,双管齐下,更有信服力。” 这时代的人多信佛,那些大和尚的嘴就跟开光了似的,说啥百姓们都信,甚至把某些高僧奉若神明般供着。 他们一句话,就抵过千言万语。 徐村长闻言,心里更踏实了。 许茂元迫不及待的问,“那怀义,咱们啥时候去请庙里的高僧来念经文超度?” 许怀义想了想,“干脆明天吧。” 许茂元脸上露出笑来,比起事实,他还是更信任高僧,“明天好,明天好,到时候让怀孝陪你去……” 许怀义忙拒绝,“不用,大伯,明天我带着媳妇儿孩子去就行,欢喜前些天做了些绒花,想去城里卖掉,之前手里的银子都让我买房置地花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个,许茂元就不赞同的道,“买房置地虽说是应该的,但你也不能太大手大脚,兜里总要留下些,不然咋过日子?” 许怀义好脾气的道,“是,您教训的是,以后我肯定改。” 徐村长担忧的问,“那你之前说开豆腐坊?” 这手里都没银子了,还咋干啊?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那个不耽误,地不是都买了嘛,前期手头紧,先用土坯盖,后面赚钱了再说,至于石磨,盆子、木桶啥的,都花不了多少银子,明天卖了绒花,就该凑够了。” 徐村长半信半疑,那绒花能值那么多银子? 第147章 自有妙计 一更 席面散场后,许怀义背着手慢悠悠在前院绕了圈,看见卫良在他住的屋里练习盘火炕,那认真的模样,好像要奔着成为盘炕大师傅的头衔去,看见卫慈在厨房准备明天的饭菜,动作利利索索、嘴里还嘀嘀咕咕,看见顾小鱼坐在靠窗的桌前,点着油灯,头也不抬的在练字,看见卫安在逗着辛巴玩儿…… 最后看到东次间里亮着的烛火,窗纸上映着一道身影。 他呼出一口气,缓缓笑起来。 进了屋,门一关,便是俩人的自由天地,他换上舒服的拖鞋,惬意的往床头一靠,精神就开始犯懒,却还没忘了正事儿,对着媳妇儿道,“都办好了,只要唬弄住了他俩,村里其他人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顾欢喜放下手里的书,倒了杯茶递给他,“具体怎么说的?” 许怀义捧着杯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道,“我跟焦大夫还是不够默契啊,打配合差点露馅了,还好,我反应快给圆过去了,不然,解决了瘟疫和诅咒,却会给他们心里增添新的忧虑和负担。” 顾欢喜沉吟道,“看来,焦大夫确实是怀疑当年的瘟疫是人祸,包括中毒,灭口,甚至搬离的人被追杀,这些并不是为了糊弄村民随便编造出来的故事,他心里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许怀义叹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躲过了瘟疫,又沾染上是非,好在过去五年了,那些人也都被灭口了,不然,咱们可就是跳进火坑了。” 顾欢喜挑眉,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会好奇追查。” 许怀义抹了把脸,委屈道,“媳妇儿,不带这么挤兑人的,我是有点职业病,但我也有自知之明啊,偷鸡摸狗的小官司可以管,这种一看就是破家灭族的大案,我长了几个脑袋敢打听?躲都来不及!” 顾欢喜哼笑了声,“心里有数就行,就怕不自量力再偷偷摸摸的去查,平白惹上一身腥。” 许怀义立刻举起手做了一番保证,就差发誓。 顾欢喜这才揭过去,说起明天去找和尚念经的事儿,“咱俩去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许怀义喝了酒,渐渐有些上头,反应便慢了半拍,茫然不解的问,“啥意思?去庙里能有啥问题?” 顾欢喜提醒,“咱俩的身份……”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声音不由自主的压低,“你的意思是,咱们来自异世,会被那些和尚看出来?可那得是道高僧才有的道行和神力吧?那种高僧可遇而不可求的,听扈英杰说,京城附近的寺庙,护国寺的香火最盛,也最灵验,可那种级别的咱们也请不来啊,也没那么多银子,找个小破庙的和尚来应付下就行,业务不熟练都没事儿,只要是个秃头穿着僧衣就行……” 顾欢喜无语的道,“敢情你打的这种主意?你就不怕他们业务不熟练再露馅?那岂不是弄巧成拙?而且,那种小庙里的和尚身份不够高,也不够糊弄人啊,别到时候花了银子,却啥作用不起,才糟心呢。” 闻言,许怀义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道,“我是那不靠谱的人么?到时候,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 许怀义凑她耳边,得意的嘀咕了几句,末了邀功般的问,“我这主意咋样?是不是绝了?” 顾欢喜的表情一言难尽,“你玩这么大,就不怕玩脱了啊?但凡有一点配合不好、应对不当,都能翻车啊。” 这胆子,经历了逃荒后,是越来越肥了。 许怀义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道,“放心吧,别忘了,咱们有作弊器辅助。” 顾欢喜虽心里还有些迟疑,却也没再劝。 一夜好睡。 翌日起来,气温骤然又降了几度,穿着夹袄已经抗不住外头的冷风,两口子找出保暖衣来穿上,再穿时下的里衣,最外面的袄换上填充了羽绒的,看着轻薄,却很暖和,下面的裤子也是如此。 许怀义看到媳妇儿腰上穿的深色麻布裙子,不由道,“你之前不是还从网上买了几条马面裙吗,那会儿喜欢的不行,却又觉得穿着出去太显眼,只能在家里孤芳自赏,现在可以了啊,拿出来穿呗,那些多好看……” 顾欢喜摇头,“还不到时候。” 当她不想吗,是时机不到。 这么一提醒,许怀义也反应过来,那些马面裙都是缎面的,又鲜亮又精致,他们目前的身份,穿着并不合适。 “媳妇儿,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能让你穿上。”身为男人,都不能让自己的媳妇儿随心所欲的穿件裙子,那也太失败了。 这一刻,他的上进心空前高涨,不光得努力赚钱,还得努力学习科举,有钱又有权,媳妇儿才不用活的这么委屈。 顾欢喜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愧疚,失笑道,“我不着急,你可别瞎琢磨了,等过段时间,豆腐坊开起来赚钱了,我就穿,现在大家伙儿才安顿下来,我就急不可耐的穿缎面衣服,显得太飘太轻狂。” 许怀义“嗯、嗯”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吃过早饭,一家人就出门了,留了卫良和卫安在家盘火炕,只带了卫慈,负责赶车,从山上下来,一路穿过村子,见到的都是村民们忙忙活活的身影,这一降温,导致他们盘火炕的心情更迫切了。 “怀义,这是去哪儿啊?” “去城里转转,买点东西……” “村长说,你不是要去庙里请高僧回来念经超度吗?” “买完东西就去,落不下,放心吧。” “那你家啥时候做豆腐啊?” “等大家伙儿都盘完火炕呗,到时候打土坯,先把作坊建起来,不急,肯定都有活儿干,闲不着的。”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家妹子还想问问,那绒花能做不?” “能啊,咋不能?之前不是都学了?等下我去首饰铺子里先给打听一下,人家多少钱收,要是价格合适,就买些丝线回来做呗,能赚一点是一点。” “好,好,那麻烦你了,怀义……” “客气啥?乡里乡亲的……” 第148章 进城遇上故旧 二更 出了村子,这种热情的寒暄才结束。 顾欢喜呼出一口气。 许怀义了然打趣道,“怵头吧?” 顾欢喜无奈的揉揉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如鱼得水的……” 许怀义傲娇道,“天赋异禀。” 顾欢喜哼笑了声,转头去逗弄闺女,懒得搭理他这幅得意的嘴脸。 许怀义便冲着顾小鱼使劲儿,“以后你也学着点,别觉得这种事儿无所谓,那就错了,有时候,会做的不如会说的,语言是一门艺术,也是一种本事,得敢说、会说,啥场合都不打怵,尤其与人交往,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里头学问深着呢,精通此道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不擅此道的,那就吃亏了,还容易得罪人……” 他越说越起劲,颇有些停不下来的架势。 顾小鱼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是认可的,学起来也容易,但做起来恐怕很难,他这性子,怕是没这方面的天赋了。 许怀义说到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的打住,喝了杯茶水,从窗户探头出去看了眼,“快到了。” 闻言,顾小鱼整个人都显见的僵硬起来。 顾欢喜摸摸他的脑袋,“害怕?刚才出门时,娘问你,你说可以……” 顾小鱼深吸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儿子真的可以,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儿子总要出门。” 许怀义提点道,“不逃避是对的,但不能盲目蛮干,不然这种所谓的勇敢尝试会害了你自己。” 顾小鱼面色一变,不由攥紧了拳头。 许怀义挑眉,似笑非笑的道,“怕了?要不现在送你回去?” 顾小鱼抿唇,倔强又固执的道,“不用,我想进城……” “可你这表情,管理的太失败了,走在路上,那就是个显眼的表情包啊,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你。” “……” 顾欢喜暗暗瞪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教孩子可以适度的打击,以免他傲慢轻狂,可也不能挫的太狠,一蹶不振了咋办? 许怀义摸摸鼻子,讪讪笑起来。 “小鱼,你相信娘吗?” “相信!” 他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顾欢喜笑道,“那你闭上眼睛。” 顾小鱼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很听话的照做。 顾欢喜从车厢的抽屉里拿出一套东西,摊开后,开始在他的脸上涂涂画画,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就收了手,左右瞧了瞧,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 许怀义直接给她点了个赞,怪道都说高超的化妆等同整容呢,媳妇儿这手艺虽然还没修炼到那种地步,但应付眼下,却也绰绰有余了。 反正,顾小鱼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精致的像个年画娃娃,现在接地气多了,相貌只能算是清秀,皮肤还黑了几个度数,说他是个乡下小子,没人会怀疑。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顾小鱼睁开眼,眼里还有些茫然好奇,不等开口,眼前就被递过来一面铜镜,待到看清镜子里的画面,瞬间眼睛瞪大。 “这、这是我?” “自然是你。” 顾小鱼不敢置信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所以,这就是自己,可为什么容貌能变化如此之大? 别说那些只见过他一次两次的,便是他现在站在父亲面前,怕是也认不出来了。 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了。 到了城门后,许怀义从车里下来,冲他伸出手时,他也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跟着跳了下去。 他回来了,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 顾欢喜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一刻的顾小鱼给她的感觉十分陌生,像是瞬间长大了十岁,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有人大声嚷着“闪开,都闪开……”,然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几匹神骏的马从城里疾驰而出,马上的青年个个锦衣玉袍,一看便知是权贵家的少爷。 且家族的地位还不低,不然,谁敢轻易在城门口这里纵马放肆? 城门口的兵将也无人敢拦,都跟眼瞎了一样。 顷刻间,原本有序的城门口就乱成一团,不少排队进城的百姓因为仓皇躲闪,状况百出,摔倒的,东西散落一地的,还有几只鸡扑扇着翅膀乱飞…… 而造成这一幕的,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却早已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顾家的马车幸亏离的远,所以没被波及,但许怀义心里却很不舒坦,再看顾小鱼,脸色比他还难看了,不由心里一惊,“小鱼,怎么了?” 顾小鱼僵硬的摇摇头。 许怀义一把将他拎起来抱怀里,眼神与他对视,低声问,“认识的?” 顾小鱼艰涩的“嗯”了声。 见状,许怀义也没再多问,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冲着卫慈道,“把车赶过去,排队,咱们进城。” “是,老爷。” 出了刚才那档子事儿,进城的速度慢了不少,守城的兵将态度也恶劣,骂骂咧咧的,一脸不耐烦。 许怀义面无表情的抱着顾小鱼走在车厢一侧。 车里,顾欢喜抱着闺女,神色平静,在哪个时代都有特权阶级,有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公子哥,有把人命当草芥的坑爹货,所以,没啥好大惊小怪。 进了城,她也抱着闺女从车厢里下来,逛街的话,还是走着更方便,看的也更过瘾,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闺女在车里待不住了,小胳膊使劲的朝着车门的方向伸,要不是才三个月,怕是早自己窜出去了。 “没事儿儿吧?”许怀义担忧的问了声。 顾欢喜知道他问的啥,笑着摇摇头,“这种事不会是第一次见,更不会是最后一次,习惯了就好。” 许怀义没吭声。 顾欢喜瞥他一眼,“别想些有的没的,咱们管不着。” 许怀义“嗯”了声,然后又跟上一句,“咱们先去哪儿?要不去书铺?我迫不及待的想学习了。”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少作妖,赶紧的,先找个首饰铺子,打听下绒花的行情,把银子赚到手了再说其他。” 第149章 磨练 一更 京城的繁华绝非其他府城可比,即便是脑子里存留着几分原主的记忆,可当真正的身处其中,顾欢喜还是为之震撼和吸引,就算发生了城门口那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也没影响她逛街的心情。 真不愧是天子脚下,两边的店铺建的都那么高大气派,卖什么的都有,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两口子各自怀里抱着个孩子,看的津津有味。 逛到首饰铺子时,俩人顿住步子,许怀义随口问,“进这家看看?” 顾欢喜看了眼这家店铺的规模和气势,嘴角不由抽了下,这好比要饭的进了五星级酒店,“估摸着得被人撵出来。”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试试呗,撵出来那是他们眼瞎,是他们的损失,咱们就是张嘴说句话的事儿。” 他说的简单,殊不知,对普通百姓来说,在财富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天然就觉得矮一头,想张嘴,何其艰难。 不过她也没拦着,试试就试试,万一能成呢。 事实证明,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它几乎不可能会发生。 所以,他们被撵出来。 甚至,连嘴都还没张开。 店里的伙计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就已经皱眉驱赶,“走,走,我们玉华阁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地方,要是不长眼碰坏了,卖了全家都赔不起……” 被如此对待,顾小鱼很生气,拳头都攥紧了。 但顾欢喜却神色平静,里面的东西随便一样都得成千上百两银子,那是只有贵人们才能消费的起的,他们进去,属于贱脚踏贵地,格格不入,伙计们驱逐再正常不过,因为他们若是跟那些贵人们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那是拉低了贵人们的档次,贵人们不满,店铺的生意还怎么做? 她瞥了眼许怀义,“难受不?” 许怀义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难受,只淡淡的道,“早有预料,这算啥啊,之前,那谁开拓市场,为了谈成一笔生意,那都恨不得给人家去当孙子,鞍前马后、低头哈腰的舔着笑脸恭维谄媚,还得请吃请喝请那啥,别说脸面,命都快搭上了,咱这才到哪儿?差远了,走,再找下一家。” 顾欢喜抿了抿唇,她知道他说的谁,是他同学,同为学渣,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就只能弯腰去跑业务,最初的艰难可想而知,尊严、脸面啥都顾不上,后来喝醉酒对着许怀义嚎啕大哭,一米八的大个儿委屈的像个孩子…… 又走了一段路,俩人停下来,看着眼前精致讲究的门面,顾欢喜拽住了许怀义的胳膊,“等等!” 许怀义扭头看她,“怕再被撵出来?” 顾欢喜白他一眼,“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去看人家的冷眼,咱们还是找家门面小的吧,谈成的希望更大。” 许怀义却很固执,“这种门面讲究的,更能谈上高价。” 顾欢喜挑眉,“跟我耍驴是吧?” 许怀义摇头,“没有!” 顾欢喜气笑,“不是耍驴,那是找虐?非得一次次的进去自取欺辱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冤家又不傻,还能不懂谈生意要找准定位? 刚才进那一家,可以解释成是好奇,是想见世面,脸皮厚一点就算了,可都撞过一回南墙了,咋还不回头呢? 先敬罗衫后敬人,京城只会把这条规则践行的更彻底,三六九等,阶层分明,他们即便是内心再强大富裕,也改变不了身份的低微。 谁知,许怀义却平静的道,“欢喜,我不是找虐,我只是想借这种事,来警示和鞭策自己。” 顾欢喜心头一动。 他继续道,“那些伙计的态度,今天的遭遇,会时时刻刻的提醒我,读书的重要性,勉励我坚持下去。” 读书的辛苦,对于一个学渣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而等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武学院,也不是胜利的终点,跟那些贵族子弟同校学习,磨难更不会少,比今天的冷待,只会更让人难堪。 若他现在都忍不了,没法保持平常心待之,那以后还敢指望跟那些傲慢无礼的公子哥和平共处? 他可以豁出去跟一个伙计翻脸,也能承担起后果,但跟贵族子弟翻脸的代价太大了,只要不涉及生死,他都得苟着。 所以,现在就得准备起来,先从心理上。 顾欢喜反应过来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他啥了,说他聪明,却偏偏用这种笨办法,说他笨,他的思虑又是对的,可她不舍得啊,“如果,我不同意呢?” 许怀义顿时哀求,“媳妇儿……” 顾欢喜软声道,“我不想你受这种委屈。” 许怀义当即道,“我不委屈啊,为了你和孩子,这点事儿算啥?胯下之辱我都能忍……” “闭嘴吧。”嫌她心里太好受是吧? 许怀义嘿嘿傻笑起来,低声道,“不是宽慰你,媳妇儿,我真没觉得有啥可难受的,不痛快肯定有,他们狗眼看人低,谁心里能舒坦?但委屈,真谈不上,我是啥性子你还能不清楚?这世上,谁也给不了我委屈受,除了你,谁也不能伤到我的心,也只除了你!” 顾欢喜,“……” 冷不丁的说情话,忘了怀里还抱着孩子了? 她不自在的嗔他一眼,“行了,听你的吧。” 许怀义就稀罕她这幅百炼钢被缠成绕指柔的模样,要不是周围人多,他都想搂过来亲一口了。 见他眼神都不对了,顾欢喜清了清嗓子,推了他一把,“还墨迹啥?快去吧。” 许怀义一脸春光灿烂的进去了。 不出意外,片刻工夫,便又被撵出来了,喔,这次伙计的态度稍好点,是拐弯抹角的劝出来的,多少给留了点脸面。 许怀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心没肺的继续找下一家。 顾欢喜无奈的舍命陪君子。 顾小鱼欲言又止。 许怀义看到了,戳戳了他的脸,“想说啥就说呗,男子汉吞吞吐吐的一点不痛快,利索点,说错了又不揍你。” 顾小鱼这才道,“你这是一种特殊修行吗?” 许怀义笑起来,“算是吧,爹抱着你一起经历,咋样,有啥心得体会了?” 顾小鱼抿唇不语。 许怀义抱着他身子颠了颠,“实话实说。” 顾小鱼垂下眼,“生气,难过,憋屈,心酸发堵,还有怨怼愤恨……” 许怀义听完,一本正经的道,“嗯,有这些情绪很正常,那是因为你经历的还不够多,慢慢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能从容待之了,俗称厚脸皮。” 顾小鱼,“……” 这种教育方式和解释,是不是太坑孩子了? 第150章 谈成买卖 二更 顾小鱼看向顾欢喜,还得是娘靠谱。 顾欢喜笑道,“你爹逗你玩儿呢,那话随便听听就是……” 许怀义抗议,“我说的很有道理的。” 母子俩都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一个问,“娘,您觉得爹这么做有意义么?真的不是在自讨苦吃么?” 一个答,“有意义,挫折比夸奖,更能磨练人的意志,促使人快速成长,从而成就一番事业。” 顾小鱼若有所思。 顾欢喜问,“读过《孟子告子书》吗?” 顾小鱼摇头。 顾欢喜便将流传到千年后依然是课本上必背必考的那段话念了出来,“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念完后,见他懵懂的看着她,便又解释了一遍,“……让他的每一行动都不如意,这样来激励他的心志,使他性情坚忍,增加他所不具备的能力。” 顾小鱼懂了,内心也震动不已。 许怀义却在此时道,“现在知道爹的伟大了吧?也感受到爹对你的好了吧?这种好事儿,可没落下你。” 顾小鱼,“……” 内心的那点澎湃激荡瞬间消散了。 但挫折教育还在继续。 顾欢喜抱着闺女不进去,只这爷俩去遭人白眼,用许怀义的话来说就是,“男人就是为女人挡风遮雨的,自己的妻子闺女得好生护着,而不是让她们去冲锋陷阵,那还要男人有啥用?” 顾小鱼木着脸听着,他还是个孩子呢。 进到第四家时,终于没被请出来,店铺的掌柜总算没嫌弃他们寒酸的穿着,给了他们展示的机会。 这一展示,掌柜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时下女子佩戴的首饰,多是金银和玉雕琢而成,也有木簪和绢花之类,但那些绢花远远不及这些绒花的精致逼真。 这要是插在发鬓上,那得多惹人瞩目啊。 管首饰铺子的掌柜,在这方面的眼力和品味,自是不会差的,看到了它们的价值后,就不由庆幸刚才没有把许怀义拒之门外。 不然,就要错失这笔生意了。 顾欢喜在外面等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工夫,许怀义牵着顾小鱼的手出来了,边走还边教育,“任何事情,只要坚持下去,就肯定会有收获,最怕半途而废,或是抡着锄头到处挖坑,这里刨几下不出水就再换个地方刨,没有死扛的耐性,就别想挖出水,记住了吧?贵在坚持……” 顾小鱼“嗯、嗯”听着,眼里闪着笑意。 “媳妇儿,成了。”看到顾欢喜的那刻,本还想端着几分的许怀义瞬间破功,露出大大的笑脸。 顾欢喜眼睛一亮,按耐住激动,低声问,“都卖出去了?价格谈的怎么样?有没有说后续合作的事儿?” 许怀义眉飞色舞的点点头,离得这家店远了些后,才一一跟她解释,“那掌柜的姓张,人还不错,最起码眼睛没长到头顶上去,说话和和气气的,不过谈起生意来,却很精明圆滑,寸步不让,得亏咱们绒花做的确实好,又独一无二,这才让我占着优势没落了下风,不然,非得被人压着打不可……” “能管那么大铺子,还能傻?肯定精明呀,快说说,卖了多少银子?”顾欢喜催促着,想知道这做绒花的活儿值不值当干。 许怀义冲她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两?” “意不意外?” 岂止是意外啊,这简直是惊喜,这年头在乡下,十两银子就能够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所以,这笔钱,是真的不少了。 当然对于家里供着读书人的,这点钱,就不够看了,买几回笔墨纸砚就能烧干净了。 “具体说说。” 许怀义便把每一件的价格说了下,最便宜的,便是她教给村里人做的那种绒花,只一百文左右,她今天之所以带一朵来,也是帮着问问价,其他的就精巧多了,有的还穿了珍珠,价格便贵了些,足有二十两。 但相应的,这种成本也高,尤其是放在古代,珍珠可不便宜,后世因为人工大量养殖,才致使珍珠贬值了。 所以,他们也就赚这一锤子的高利。 “那以后呢?” “张掌柜很痛快,说只要咱们做的能像今天这样精巧,就可以往他那儿送,价格绝对公道。” 顾欢喜松了口气,“那等会儿咱们再去买些丝线吧,这活儿能干。” “嗯,帮村里人也捎带点儿。” “行,也别买的花样太多,我怕她们刚开始舍不得砸太多本钱,丝线可不便宜。” “听你的,一口气也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呗。” 两口子边走边商量,这次找铺子,可不专挑那些高大上的进了,那种的就算不撵他们,他们也不想送上门去挨宰,所以寻摸了一家位置偏僻的、不咋起眼的进去,果然受到了热情招待。 热情的顾欢喜都差点招架不住。 好嘛,跟之前所受的冷眼相比,这简直是另一个极端,都够要命的,还得是许怀义上,他应付这个,如鱼得水。 果然,俩人你来我往,亲昵的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可转头,一个要价的时候毫不手软,一个还价的时候寸步不让。 顾欢喜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都是人才啊。 最后,达成一致的时候,一个嘴上喊着“哎,亏大了,这次真是一点都不赚你的钱,就当是拉个主顾了,以后小兄弟可得常来照顾咱家买卖啊……”,一个则肉疼的像是被掏空了血包,可等到散去,谁脸上都挂着一副满意的笑,皆大欢喜。 顾小鱼都看的麻木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做生意,是他见识浅薄了。 买好了丝线,他们又去粮铺问了下价,价格相较往年,是稍高了些,却还在承受范围内,尤其豆子,才四文一斤,只比以前贵了一文。 于是,俩人一口气买了五百斤,买的多了,铺子里负责送货上门,不过一听说送到湖田村去,那表情瞬间就精彩了。 第151章 买书 一更 “湖田村啊……”粮铺的掌柜拖长了音,满脸的纠结,“咋就是湖田村呢?你们村的人不是……” 湖田村的人知道自己不被待见,所以尽量都不在外行走,真有事儿出门,也不会自报家门。 所以,像许怀义这样大刺刺说出来的,几乎没有,让掌柜的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另有重名的村子。 许怀义表情茫然无辜,“湖田村咋了?” 掌柜的打量着他,这是在装疯卖傻么,“你不知道?” 许怀义摇头,坦荡荡的道,“我们是从青州逃荒来的灾民,被官爷分到湖田村,这才刚落下户,能知道啥?” 掌柜的恍然大悟,“喔,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可真是……”太倒霉了,分哪儿不好,偏进了火坑。 对上掌柜同情的视线,许怀义故作不解其意,“是不是这村子有啥不妥之处?还请掌柜的提点一二。” 做生意的最不愿招惹是非,所以掌柜即便知道,也很想分享一下八卦,但到底克制住了,他干笑着摆手,“没啥不妥,既来之、则安之嘛,呵呵,那什么,豆子我会让伙计给你送去,你放心便是。” “那就多谢掌柜了。” 出了粮铺,顾欢喜若有所思的道,“湖田村的事儿,传扬的居然这么光,不止乡下的百姓知道,连城里的人都听说了,不过,看起来虽有点排斥,却也没那么忌讳,这倒是比我预想中的结果好……” 她原以为,湖田村就是个让人讳莫如深、谈之色变的不祥之地呢,谁沾谁倒霉的那种,百姓都不敢踏入,现在看,倒是没那么夸张严重。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毕竟过去五年了。” 顾欢喜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忌惮也好,恐慌也罢,啥情绪经过五年也都变淡了,况且这五年湖田村也没再出过什么事儿,说人家被诅咒、不祥、晦气,也总得有点依据啊,就是造谣,还得有点蛛丝马迹呢,但这些年,别说惹是生非了,湖田村的人低调的有时候都让人忘了他们的存在。 买了五百斤豆子,也没花多少银子,两口子带着孩子又进了书铺,这才是烧银子的地方。 他们进的这家书铺规模还不小,名字取得却挺直白简单,就叫文墨阁,进来后,入目皆是一排排书架,连空气中飘荡的都是书墨香气,顾欢喜闻着这味儿只觉心旷神怡,许怀义则是愁眉苦脸,心情沉重的犹如上坟。 “想想刚才的遭遇,开心点儿。”顾欢喜忍着笑,低声提醒,“你磨练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读书嘛。” 所以现在苦着脸给谁看? 许怀义揉揉僵硬的脸,勉强挤出一抹笑,视死如归的朝着书架走去,开始寻摸需要用到的书。 顾欢喜带着孩子帮忙找,也不着急,看到有感兴趣的就停下翻看一会儿,前世,她最喜欢逛的地方就是书店,能让人心灵宁静。 她看的时候,阿鲤也瞪大眼在看,仿佛能看懂似的。 顾小鱼跟在许怀义身边,他找书的速度最快,没一会儿,就帮着把武经七书给搜罗全乎了,分别是《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兵法》、《石公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这七本书,是考武举必学的教科书,意义重大。 许怀义怀里抱着这厚厚的一摞书,感觉腰都挺不直了,“需要买这么多吗?我,我这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吧?听说考武学院,不用写啥策论,只要略懂些兵法、会识字写字就行,中重要的考察项目是武艺,那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呀……” 顾欢喜不为所动,“迟早要用上,我都不心疼花银子,你还叽歪?再说,这才到哪儿,就七本而已,你看那些闷头考进士的,人家读的比你多五倍都不止,知足吧,再叽歪,我就把四书五经也给你凑齐了,让你来个文武双全。” “别,别,我错了,再加上四书五经,会死人的……” “哼,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想读,都没机会。 许怀义摸摸鼻子,不敢吭声了,抱着书到柜台结账,对方都不用拨弄算盘,就张口报了个数字。 二十六两! 怪道古代读书费银子呢,寻常百姓家需要举全家之力才能供个孩子读书,不说纸笔,单买书,就负担不起,二十六两啊,都够一年的生活费了。 顾欢喜肉疼,不过没表现在脸上。 至于许怀义,他光愁着要看这么多书了,更是顾不上心疼钱,所以掏银子掏的倒也很痛快。 两口子这反应,不免让掌柜的多看了几眼,本来这一家四口出现在书铺这种地方就有些惹眼,看穿着,既不是有钱人,也不像是读书人,尤其还带着媳妇儿来,这种情况可太罕见了,不少人都好奇打量,可人家没半点不自在,该如何就如何,现在结账也是,神色平静自若,这么多银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难道是故意穿戴低调、遮掩真实身份? 出了书铺,许怀义深深呼出一口气,“媳妇儿,我跟这种地方大概八字犯冲,以后可不能再来了。” 顾欢喜哼笑,“你怎么不说跟读书犯冲呢?” 许怀义脸皮一紧,赶紧转了话题,“那啥,媳妇儿,你饿了吗?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呗,吃饱了再去破庙请和尚。” 顾欢喜“嗯”了声,低头问顾小鱼,“想吃什么?” 顾小鱼道,“儿子都可以,听娘的。” 顾欢喜想了想,“那干脆我们买些包子,去车里吃吧,卫慈还在停车那儿守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找茬……” 人生地不熟,真有人找茬,他们也只有吃亏的份儿。 许怀义自是点头应下,赶忙去买了十几个刚出笼的包子,肉馅素馅的都有,一家四口拎着买的其他东西,往停车的地方走。 还好,啥事儿没有。 不过卫慈到底是个小姑娘,一个人看着车子,面对如此‘重任’,还是挺紧张的,见他们回来,才长松了口气。 车子缓缓出了城。 第152章 可以不嫁人 二更 上了官道,城门被甩在后面,离的越来越远。 顾欢喜扫了眼城门附近,还有不断逃荒到此的灾民,衣衫褴褛、形容狼狈,长途跋涉后,个个都憔悴的像是老了十几岁,神情也是茫然,似乎看不到未来和希望在哪里,明明人就站在天子脚下。 许怀义关上窗户,“别看了,没得难受。” 顾欢喜咬着包子,含混不清的道,“没难受,又不是自家亲戚朋友,他们有这种遭遇,更不是我造成的,我才不精神内耗呢。” 许怀义举起大拇指,“还是我媳妇儿想得开,心胸绝对是这个,太敞亮大度了,媳妇儿,你就是我辈学习之楷模啊……” 顾欢喜白他一眼,“少贫了,吃你的包子吧,等会儿有你耍嘴皮子的时候,不用总拿我练手。” 许怀义嘿嘿傻乐。 顾小鱼只做看不见,低头逗着妹妹。 阿鲤欢快的咯咯直笑,腿脚乱蹬,出来大半天了,她只中间睡了一个时辰,此后就精神的不得了。 “你闺女喜欢逛街呢,都看不出累来。” “那敢情好啊,喜欢就逛呗,以后咱们只要有空就带她出来转转,顺带着玩儿还能长见识,一举两得。” “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啊?”这冤家,是不是忘了眼下是个什么朝代了,虽说不禁止女子出门,但三天两头往外窜,还是会对名声有碍,她敢这么坦然在外头行走,一来是嫁人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丈夫在身边相陪,唯有这种,才不会惹闲话。 许怀义反应过来,顿时有些不爽了,“咱家闺女,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将来也不用太守规矩了,哼,嫁不出去正好,我还不高兴看她结婚生子呢。” 就这古代,女人嫁人还真不如在娘家享福,生子更是鬼门关,所以许怀义是真不期待闺女出嫁。 可这话,顾小鱼听了后,却是惊呆了,“爹,您怎么能……” 后面的话,他都说不出口,这在他看来,女子嫁不出去,无异于是恶毒的诅咒了,说出去是要被揍的那种。 许怀义哼了声,“我咋了?说的不对?女子嫁人有啥好?去婆家当牛做马,也只会被视作做儿媳的本分,还得冒着生命危险给婆家绵延子嗣,偏自己生的孩子,要是和离啥的却还带不走,哪儿哪儿都不公平,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所以,干啥要去做这赔本的买卖?难道我这当爹的还养不起一个闺女?凭啥要送去别人家作贱?” 顾小鱼被怼的哑口无言,直觉不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末了,呐呐的道,“妹妹不嫁人,那将来一个人得多孤单啊……” 许怀义嗤之以鼻,“孤单啥?单身最自由幸福了,将来她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什么可以牵绊的,多逍遥自在?至于孤单,不是还有亲人朋友嘛,再说,心里富足充实的人,是不会觉得孤单的,哪怕一个人。” 顾小鱼怔住,“娘,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简直颠覆了他以前的观念。 顾欢喜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合适的,确实不如不嫁,为了嫁人而嫁人,那实在太无趣了,一个人生活,也能过的很有意思。” “那我呢?您对我,也不要求必须娶妻生子吗?” 顾欢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许怀义道,“当然不是,你必须结婚,最好多生几个孩子。” 顾小鱼幽幽的问,“为什么?娘都说了,对我和妹妹一视同仁,您为什么区别对待?” 许怀义弹了他额头一下,“笨,当然因为你是男孩儿啊,在婚姻里,处于弱势地位的是女子,又不是你,我们还能怕你吃亏?所以,只管娶,不过只能娶一个,咱家的规矩,不准纳妾。” 闻言,顾小鱼又是一呆,“不能纳妾么?这又是为什么?纳的多了,不是才能更好的开枝散叶?”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那都是男人为了能正大光明的左拥右抱而扯得遮羞布,谁信谁是傻子,你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妻妾成群的,难道子嗣就多了?呵呵,说不定还更少呢,就算都生下来,斗来斗去的,也没意思,不是一个娘生的,感情能有多深?说不定比外人还不如,所以纳妾就是乱家的开始。” 顾小鱼沉默不言了。 顾欢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也有妻妾和谐的,当然,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你将来要纳妾,我们也不会拦着。” 许怀义要张嘴,被她蹬了回去。 顾小鱼却道,“我觉得您和爹这样就很好。” 他曾深受其害,又怎么会想纳妾呢? 揭过这个话题,许怀义又说起别的,气氛轻快起来,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直奔城郊翠霞山上的破庙。 翠霞山在这一带还算小有名气,但这个叫宝灵寺的破庙,就没啥香火了,原因无他,比起这个宝灵寺,百姓们更信任护国寺,而且,几年前,宝灵寺走了水,一场大火后,没多少银子修缮,就导致破败不堪,如此一来,百姓们就更不喜欢来这里了。 人都有从众和慕强的心理,有更厉害更热闹的,谁还愿意将就一个破庙? 这倒是便宜了许怀义,人少好啊,省得还得偷偷摸摸的怕被人瞧了去,而且人少意味着香火不旺,意味着缺钱,缺钱就好忽悠了,不是,是劝说。 这次,顾欢喜留在了车里,看着许怀义一个人进了庙,也不免有些焦虑担忧,担心身份被窥探出异常,也担心庙里的和尚不配合,还要起疑心…… “娘,儿子陪您下盘棋吧。” “啊?也行……” 顾小鱼不会宽慰人,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转移注意力,顾欢喜便是因为看的明白,才配合他。 母子俩你来我往,却都下的有些敷衍。 顾小鱼忽然道,“娘,之前在城门口纵马的几个人,我都认识。” 顾欢喜愣了下,之前一直没问,就是怕惹的他难受,谁想这会儿主动提及了,还是为了转移她的思绪吧? 第153章 谈妥 一更 儿子孝顺,顾欢喜只有成全和接受的份儿,顺着他的话,问道,“都是权贵家的公子哥吧?” 顾小鱼点了点头,说了几个名字,分别又是出自哪家,不是侯府就是国公府,最次也是三品官家的少爷,总之都不是顾欢喜目前能接触到的圈子,甚至是遥不可及的。 顾欢喜听完,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既不惶恐,也不向往,她只是好奇,“你怎么都认识呢?按说你们的年纪相差那么多,便是一个圈子里的,也不会搁在一起玩,我看你好像还挺熟悉……” 顾小鱼自嘲的道,“因为李垣是我那个继母的弟弟,昌乐候的嫡次子,出入我家多次,我怎么会不熟呢?不但对他熟,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都知之甚详了……” 闻言,顾欢喜不由扬眉,“你继母出身侯府?” 顾小鱼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她是庶出,以前是我父亲的侧室,我亲生母亲过世后,父亲不想再娶,便将她扶正了。” 顾欢喜摸着他的脑袋,无奈的笑着叹了声,“原来我和你爹捡了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好儿子呢,这得多大的福气?” 话说到这份上,顾小鱼的身份呼之欲出,只要她有心打听一下李垣的庶出姐姐给谁当侧室,便知道他出自哪家了。 顾小鱼忐忑的抬起头来看她,“您会害怕吗?” 顾欢喜摇头。 顾小鱼茫然的问,“为什么?我的身份,注定会有很多麻烦……”除非他一辈子都不再用那个名字。 顾欢喜理所当然的道,“有麻烦就解决麻烦,都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躲是躲不开的,所以害怕无用,既来之则安之呗。” 谁能想到在桐县那么个偏僻的小地方,会捡到身份这么贵的孩子?明明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圈子啊,却强行融合了,除了天意的安排,还能怎么解释? 大半个时辰后,许怀义回来了,上车先灌了一杯子温茶,才开始吐槽,“这宝灵寺可真够落魄的,连茶水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好家伙,窗户还是破的,门也关不严实,坐里头嗖嗖的吹着冷风,就这么个恶劣条件,谁能傻坐那儿安安稳稳的念经啊?怪道里头没几个和尚了呢,不跑留下来喝西北风?” “找到合适的了吗?”许怀义的计划里有需要用到房车里的东西,所以顾欢喜问的很含蓄。 许怀义点了下头,眼里闪着笑意,“找到了,还挺配合,嘿嘿,是个人才,也是穷闹的,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了。” 顾欢喜好奇的问,“你许了多少银子?” 许怀义道,“十两。” “他就同意了?没讨价还价?” “呵呵,就念几篇经文,十两可不算少了,咱今天买了那么多豆子才花了多少?十两他可是净赚,我还觉得亏了呢……” 当着孩子的面,许怀义没提的是,那和尚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他嘴巴能忽悠啊,把利用的事儿说成了双赢,大家是合作,互相成就,和尚念经帮着湖田村洗脱那些不好的名声,而许怀义帮着他把宝灵寺的名声炒作起来,皆大欢喜。 “什么时候来?” “定的明天傍晚,戌时开始,嘿嘿……” 顾欢喜听到戌时,嘴角就忍不住抽了下,但愿他那计划能行得通吧。 顾小鱼就完全不解了,“爹,为什么是戌时?那个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不是该上午更合适?”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庙里的和尚算的吉时,就是戌时,咱们也没办法,或许亡灵太多,晚上阴气重?” 顾小鱼,“……” 总觉得这解释很草率。 一家人回到村里后,半道上就给村民们热情的围住了,许怀义从车里跳下来,针对大家活儿最关心的几个问题,一一回应着,“去庙里了,翠霞山上的宝灵寺,对,寺院不是很大,但里面的大师佛法高深呐,还乐善好施,知道咱们是逃荒来的灾民,落户到湖田村也不容易,一开始说来超度的时候,都不肯收银子呢,还是我好说歹说的,他才答应,就十两,咱们每家凑个三百文就够了,但得道的回报是超值的,人家大师说了,一定会给咱超度的干干净净,啥乱七八糟的都不会再有……” “明天戌时来,这是人家大师算的吉时,到时候咱们都在家等着就是,咋超度,咱们也不懂,配合大师就行。” “还有绒花的事儿,我也帮着问了,城里有家叫玉颜斋的铺子,掌柜的姓张,他相中了咱们的绒花,愿意收,不过,必须得做的细致讲究点儿,粗制滥造的可不要啊,至于多少银子收,人家说得拿去看是个啥花样儿,简单点的大约百八十文吧,具体的得自己去谈,不过丝线这次我帮着稍了些回来,等下想做的,可以到家里来拿……” “另外,还打听了下粮价,趁着还不算高,大家伙儿手里还有余钱的,最好去囤一点儿,咱们来的早,后面的难民才是大头呢,到时候,粮价肯定还要往上涨,现在买了不吃亏哈,别觉得家里还有吃的就舍不得,就是风调雨顺,咱们也得等到明年六月才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呢。” “还有最后一件事儿,明天家里要盖豆腐坊,得整地打土坯,谁家能抽出人来,就去我家干活儿,不管饭,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村民们听完,就都热烈的议论开了,许怀义说的这几件事儿,对他们来说,都是好消息啊,念经超度后,他们就能在这里住踏实了,至于和尚咋念,又是啥时候来,他们并不是很关心,还有绒花和豆腐坊,那都是赚钱的营生,眼下没有啥比听到这个还要叫人高兴激动的了。 当即,就有村民迫不及待的嚷嚷着明早要去,还有要帮自家妹子拿丝线的,一时间都乱糟糟的。 许怀义不得已,让徐村长把报名的事儿揽了过去,太多的人也用不过来,每家顶多出一个人就够了。 第154章 安排 二更 终于让村民们去缠着徐村长后,许怀义才得以赶着骡车挤出了包围圈,回到山下的宅子,顾欢喜抱着闺女回卧室歇息,在外头浪了大半天,还是很累的,但没躺一会儿,就有人上门跟她要丝线,她只能撑着又出去应酬。 许怀义也不得闲,他得去买石磨,要是没现成的,还得找石匠做,其他做豆腐的工具倒是可以找刘二伯弄,除此外,他还想固定几个人手,管销售的,管记账的,管着调度人的,这些都得琢磨,安排不好,就会扯后腿。 等到晚上吃饭,两口子才算闲下来。 喝了口莲藕排骨汤,许怀义放下碗,先问媳妇儿,“买来的那些丝线都给她们了?有没来拿的不?” 顾欢喜揉揉眉头,她素来喜欢清净,冷不丁的应付那么多人,还是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的她头疼,“我留了一点,其他的都分给她们了,每家都有来人,围着我问个不停,我还又教了她们几个复杂的花样儿,那种的赚的多,不过能学会多少,我就管不了了,看她们各自的本事吧……” 许怀义安抚道,“就这一次,咱们帮着领进门,以后弄成个啥样,就是她们自己的事儿了,反正能教的都教了,路也帮着铺好了,没道理一直管她们。” 顾欢喜“嗯”了声,不用许怀义说,她也不会再操心了,她是真不适合干这种事儿,前世她就是怵头复杂的人际交往关系,才从单位辞职,回到乡下,过着半隐居的日子,平时的收入来源靠拍田园生活的短视频,偶尔接几个帮人做账的单子,应对日常开销是足够了,闲的时候还会写些文章小说,日子过得充实又清净。 这一辈子,她自然更不会让自己陷入累心劳神中了。 许怀义问完媳妇儿,接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我找村长叔他们几个谈了谈,现在盖作坊需要的人多,每家先出一个这么干着,等以后用不了,他们就得想法子自己谋生去,帮着咱们卖豆腐也行,有其他手艺的也可以去城里找活儿干,像刘二伯家,都会干木匠活儿,到哪儿都不愁吃喝,还有高二叔家,听那意思,想在湖田村开个杂货铺呢……” “嗯,这些打算都挺靠谱的。”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就怕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指着旁人给他们口饭吃,那就立不起来了……”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这个旁人,不就是你么?” 许怀义哪敢承认?“哪能呢,是村长,我可负责不了,村长是真操心,跑前跑后的替他们打算,媳妇儿,你说咱们的豆腐坊开起来,请村长过来帮咱们管着咋样?他说话好使儿,也有威信……” “他能乐意?”到底是当过村长的人,未必放得下架子。 “看他那意思,并不排斥,到了这里,他就不是村长了,没收入来源,还想继续供着小儿子读书,不挣钱咋行?指望徐长松?徐长松就适合种地,但眼下,地里也没啥活儿干,对了,村长家也买了二十亩地,跟咱家的挨着,还有大伯家和四叔公家,都买了十亩,其他的人家,买的少些,不过最少的也买了两亩地,就是二柱家,他家确实手头紧……” 顾欢喜想到各家分的那些狼皮,“孟家的狼皮没卖?” 许怀义知道她的意思,各家买地的银子哪来的?除了这些年攒的家底,就是指着那张狼皮了,“卖了,七两银子呢,不过二柱说,他爹要留着给他娶媳妇儿,不敢都置办成地,二柱年纪也不小了。” 二十岁在后世还在读大学呢,但放在眼下,就是妥妥的大龄青年。 “除了村长,你还想用谁?” “高壮和刘修文吧,俩人一个嘴皮子利索,适合跑销售,一个识文断字,可以当账房,另外,大伯家的二堂哥,二柱,也得给他们留个位子,他俩都老实本分,在作坊里干活儿,咱们也能放心,你觉得呢?” 顾欢喜想也不想的道,“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许怀义一脸的受宠若惊,“你这次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就都听我的安排?不提点意见啥的?” 顾欢喜无语的瞪他一眼,“不虐你,你还难受不成?”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那我就决定了哈,你放心,我保管安排的妥妥当当,不叫你操半点心,你擎等着收钱就行。” 顾欢喜点了点头,“等豆腐坊开起来,你就去上学。” 许怀义“啊?”了声,有点傻眼,“开起来就去?会不会太早?怎么着也得走向正轨以后吧?你又不好抛头露面的,也不耐烦管,我哪走得开啊?” 顾欢喜斜睨着他,“不是找了村长来管吗?还有你那些小伙伴、好兄弟啥的,难道他们都不顶用、不可靠?” 许怀义噎住。 顾欢喜拍板,“就这么定了,这段时间白天忙豆腐坊,也不能落下学业,每晚看一个时辰的书,再加上练字。” 许怀义顿时欲哭无泪,还以为能偷懒几天呢,敢情是要双重辛苦。 吃完饭,他就垂头丧气的跟着媳妇儿进了卧室学习,但是门一关,各种零食饮料往桌上一摆,媳妇儿还亲自给他捶背捏肩的,他又觉得自己行了。 不就是学习嘛,为了媳妇儿和闺女能做人上人,能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不用对旁人卑躬屈膝,豁出去了。 许怀义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开始攻读白天买来的武经,然后感受到了这个时代书本的森森恶意。 繁体字,他终于都认识了,但这些繁体字组织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还有,没有标点符号,他连断句都不会啊,能看懂才怪了。 全靠蒙吗? “为啥不用大白话写呢?我就纳闷了,这武经是给武将们看的吧?练武的都是大老粗,能识字就不错了,还能看懂这些?” “不用白话也就算了,好歹给个注释啊,为啥不带翻译呢?这叫那些想自学成才的咋办?” “读书之路,果然难于上青天。” 顾欢喜就静静的看着他吐槽,学渣嘛,一贯的表现,只要逼他们学习,就会有各种推托的理由,各种吹毛求疵,她都习惯了,不值当生气,生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第155章 盖豆腐坊 一更 吐槽归吐槽,该学还是得学,顾欢喜有文言文功底,不是特别生僻的词语,她都能解释,再说生僻也不怕,房车里有古汉语大字典呢,只要想学,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就怕没心。 许怀义敢没心呢? 媳妇当老师,逐字逐句的帮他翻译,他还敢划水? 他苦中作乐,想着这也算是另类的红袖添香了,渐渐的倒也读出几分兴致和趣味,毕竟是武经嘛,里面大多都是描写兵法策略的事儿,翻译成大白话后,细细琢磨,还是挺有意思的。 但练字就是真无趣了,但媳妇儿在旁边盯着,许怀义只能硬着头皮写,等终于能躺在床上睡觉时,不由感叹,“我这是又经历了一回高考前的折磨啊,啥仇啥怨啊,我要受这种罪?” 顾欢喜看他无病呻吟,一句话秒杀,“娶妻生子的罪吧。” 要是光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哪还用得着读书上进挣功名? 许怀义立刻老实的闭上眼,不敢再哔哔。 翌日,许怀义起来后,把逃荒路上暂停的锻炼计划又执行起来,先喊着顾小鱼围着宅院跑了两圈,身子活动开后,再教他打拳,他不知道古代的那些门派功夫,他会的都是在部队上练的那些比较实用的招数,能强身防身、也能制敌,没有花架子,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妙处。 卫良便是。 许怀义见他要走,出声拦住,“不用避开,你要是觉得有用,也可以跟着学,还有卫安,学点功夫没坏处。” 他教的又不是啥秘籍,不需要藏着掖着。 卫良还稳得住,卫安就激动了,赶紧行大礼,“谢谢老爷!” 他不但能跟着少爷习字读书,还能跟老爷学武,这多大的造化!哪家下仆有他这样的好命? 卫安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学的非常认真,比顾小鱼还能吃苦。 顾小鱼顿时有压力了,也暗中用劲儿。 吃早饭时,顾欢喜见他拿筷子的手腕有点抖,不由关切的问,“小鱼,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小鱼表情一僵,果断摇头,“我没事儿,娘。” “那你的手……” 许怀义接过去话,毫不客气的取笑,“刚才练拳练的,习惯就好了,光知道用蛮力,不知道巧劲儿。” 顾欢喜嗔怪道,“那你怎么不提醒着点儿?”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练武这种事儿,光靠提醒可不行,只有他自己吃了亏,才能长记性。” “该事先说的还是要说,不然要师傅做什么?” “好,好,听你的,下回我提早讲明白点儿,不过,媳妇儿,练武就是很辛苦啊,吃不了苦,可成不了气候。” 顾小鱼接过话去,“娘,您不用担心,儿子不怕吃苦,爹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 许怀义得意的道,“就是,严师才能出高徒,” 顾欢喜白他一眼,没再说啥。 吃完饭,许怀义就出门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院墙外隐隐约约的响起说话声,是徐村长领着村民来干活了。 每家挑了一个,不偏不倚,都是挑那年轻力壮的后生,还得是本分老实的,事多儿嘴碎的坚决不要。 徐村长对许怀义两口子,也算有些了解了,俩人仁义时是真仁义,大方时也是真大方,但一旦惹了他们,说翻脸就翻脸,半点情面都不会顾,所以,他挑人那真是用了心思的,来之前也敲打了一遍,就怕闹出啥不愉快,断了这财路。 他这番用意,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村民们来了后就闷着头干活儿,一点不惜力气,就跟给自家干似的。 许怀义看的很满意。 盖作坊没啥技术含量,打土坯,垒院墙,上木梁,再覆上茅草屋顶就行了,不过,里面的结构安排跟时下的房子布局有些差别,许怀义拿着媳妇儿事先画好的图纸,用石灰在平整的地上勾勒出大体的形状。 很多人都看不懂,徐村长代表大家伙儿问,“怀义,这一道道白线,是啥意思啊?不会是土墙吧?” 许怀义笑着道,“就是土墙。” “那这空白的地方呢?” “这里是窗户,这里是门,垒墙的时候,留出空来就行,尺寸啥的等下还得跟刘二伯说一声。” “那里呢,咋留出这么大一块地方?” “喔,这里是个敞棚,留着晾晒东西,光弄个屋顶就行,四面得保持通风。” 徐村长好奇,“做豆腐需要晾晒啥东西?” 许怀义没多解释,“等做出来,您一看就知道了。” “那这些房子呢?需要盖这么多间?” “嗯,咱们不能光做豆腐啊,还得开发衍生品呢,一个产品一个房间,分开便于管理。” 徐村长更茫然,“啥叫衍生品?” 许怀义道,“就是用豆腐做出其他的东西,比如豆腐干,豆腐皮啥的,这就叫衍生品。” 徐村长似懂非懂,但这不妨碍他内心的波澜,许怀义说的越复杂,他越是激动,对这间豆腐坊也越是充满信心。 他不眼红许怀义的本事,他只盼着许怀义本事越大越好,唯有这样,村民们的日子才会有盼头。 人多力量大,到了中午时,地基都打好了,从山里寻摸的石头,比打土坯还要快一些,照这速度,十天左右就能全完工。 “都回家吃饭了,一个时辰后再来。” 随着徐村长的吆喝,村民们陆续离开。 外面没啥动静后,顾欢喜抱着闺女,领着儿子出来转了一圈,豆腐坊的位置离着宅子不算远,走几分钟就到,占的面积却不小,这规模搁在后世,也称得上是个小工厂,前前后后的加起来得有两亩地。 “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图纸是顾欢喜画的没错,但她没想到许怀义会把尺寸比例放大,还有那些敞棚,多出好几个来,还有烧火的土灶,用的了这么些? 许怀义解释道,“一次性到位,省得以后不够用还得再动工盖,那多麻烦。” “那也用不了吧?你背着我,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顾欢喜可没那么好糊弄,“说清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许怀义凑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顾欢喜听完,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吐槽,“你想的可真长远。” 竟然连以后种出地瓜做粉条都给规划安排上了。 许怀义嘿嘿笑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顾欢喜,“……” 第156章 阿鲤的眼泪 二更 看完地基,往回走的时候,许怀义指着作坊和宅院之间问,“媳妇儿,你说这片空地咱干点啥好?总不能闲着吧?” 当时他把宅子四周的空地都买了下来,约有十亩,留出靠近山的两亩盖豆腐坊,临湖的那边约有三亩,打算弄成半敞开式的小花园,其他的边边角角可以种点花草,但作坊和宅院之间,可还空着不少地呢。 他说完,自言自语的道,“要不种成果树?” 顾欢喜想了想,“倒也可行,找扈村长那边问问吧,要是有合适的,就移栽几棵,春上看花,秋上吃果。” 许怀义点头,“下午我就去。” “下午你不是还想去找刘二伯?” “不耽误,咱要的东西都有图纸,刘二伯是老木匠了,一看就懂,先紧着豆腐坊里需要的东西做,咱家里用的,得再等等。” “咱们用的不着急,不过,你有空寻摸些旧木头,帮我做几个种植箱吧。” 两口子心有灵犀,许怀义笑问,“想种菜了?” “嗯,后院闲着好几间屋子,摆几个种植箱子,咱们冬天的菜就有了,虽说屋里不生火儿,还是冷了些,但菠菜、芹菜、芫荽啥的,都不太怕冻。” 许怀义提醒,“尤其是乌塌菜和冬寒菜,咦?这两种菜露天种植也不怕冻啊,干脆种后院呗。” 顾欢喜无语的瞥他一眼,“后院那些花草有不少都挺稀罕的,为了种菜就把它们拔了,不是暴殄天物?” “那不然就种院子外头,刚才咱俩不还商量那片空地栽果树嘛,反正好几亩,再划出块小菜园来呗。” 这次顾欢喜没反对。 吃过午饭,她就带着卫家三兄妹出来开垦小菜园子,顾小鱼也好奇的来帮忙,他还没种过地呢,拿着镢头,学着卫良的样子,笨拙的比划着,虽然他力气小,一镢头下去,挖的地过于浅,但动作标准,倒也干的有模有样。 主力还得是卫良,一个人顶好几个,等到许怀义去山下谈完事情回来时,地都开垦出大半亩了。 顾欢喜出力不多,净忙着看孩子了,随着月份增大,闺女白天睡得越来越少,精力越来越旺盛,没点耐心和力气,真是伺候不了她。 许怀义一来,她就把闺女往他怀里一塞,“陪你闺女玩会儿吧,可把我给累坏了,这小祖宗,就没个老实的时候。” 在她怀里不停的蹬腿伸胳膊,一副要下地跑的架势。 许怀义身为女儿奴,可不觉得带孩子累,抱着闺女又是转圈圈又是举高高,逗得阿鲤咯咯笑个不停。 爷俩玩的不亦乐乎。 顾欢喜瞥见顾小鱼眼里的羡慕,接过他手里的镢头,“找你爹和妹妹玩去吧,娘来干一会儿。” “您歇着吧,儿子来干就行。” “别,挖地比看你妹妹还轻快呢。” “……” “小鱼,过来!”许怀义这时喊了一声。 顾小鱼拍了拍身上的土,磨磨蹭蹭的走过去,“爹,您叫儿子来,啊……” 还不等他说完,就被许怀义单手给拎了起来,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搁在了肩膀上,再让他分开腿,骑在了他脖子上。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 许怀义做的很自然,也没给他迟疑的机会,见他还呆愣着,拍拍他的小腿提醒,“自己扶好了,别掉下去,我的手还得抱你妹妹呢。” 顾小鱼下意识的听话,手放在了他的头两侧,直到随着许怀义驼着他开始四下溜达,他才猛然回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身子无比僵硬,心头却又酸又软。 他是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可驼着他的人不是那个最该疼爱他的亲生父亲,而是眼前这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义父。 都说,父爱如山,此刻,顾小鱼望着远处的山峦叠嶂,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和重量。 许怀义将他驼的稳稳的。 他一点都不害怕。 许怀义问,“坐在上头,是不是看的风景都不一样?” 顾小鱼“嗯”了声,“看的特别远。” 远到,心底都开阔了。 许怀义又道,“那等爹老了,走不动了,别忘了背着爹也到处溜达着看看啊,爹那时候也想看看远处。” 顾小鱼重重“嗯”了声。 许怀义无声的扬了下嘴角,将闺女一下子举起来,“跟你哥哥打个招呼。” 兄妹俩冷不丁的面对面,阿鲤咯咯笑着,伸手去摸顾小鱼的脸,漂亮的大眼睛澄澈晶亮,如含了一汪湖水。 顾小鱼把脸凑上去,本意是想让妹妹摸得方便些,谁知,“吧唧”,被糊了一脸口水,他顿时呆住了。 远处,顾欢喜刚好抬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角抽了下。 得亏许怀义没看见,不然醋坛子都得打翻了。 忙活了一下午,开出一亩多地,倒也尽够用了,不过这会儿还不能种菜,还得去淘换些肥料来,四周也要用篱笆围上一圈。 私底下,许怀义道,“媳妇儿,咱们攒的那些泪,是不是能派上用场了?啥肥料也没咱闺女流的眼泪好用啊?” 阿鲤平时哭的机会不多,但只要哭鼻子,俩口子就会想法子把眼泪收集起来,留着备用,这几个月,倒也攒了不少。 顾欢喜还有些顾虑,“万一种出来的菜,长势太异常怎么办?” 许怀义道,“先多稀释几倍,从小剂量试验着洒一点,也好做下对比,要是发现不对劲,立马拔了就是。” 顾欢喜沉吟道,“干脆晚上咱们用稀释后的水,浸泡种子试一试吧。” 前世从网上买了菜种子,商家有时候会赠送些营养液,浸泡几个小时,据说不但能增加出苗率,还能防治各种虫害,也对蔬菜的长势有明显的促进作用,或许闺女的泪,也是这么个用处? 许怀义迫不及待的点头,他早就好奇的不得了,之前在许家村,只在树上试验过,但那是结果后期,所以只能看出对果子有促使成熟的作用,后来逃荒就更没机会了,终于等现在安顿下来,可以好好研究一番。 要是真能当肥料用,可以加快庄稼的生长速度,提高粮食产量,甚至能改善味道,增加其营养价值,那可就真是无价之宝了。 第157章 天降神迹 一更 吃完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许怀义早就出门了,跟徐村长等人去接待宝灵寺的和尚,顾欢喜留在家里,从房车里找出几样蔬菜种子,用闺女稀释了好几倍的泪浸泡上后,翻出本书来坐在窗下看。 一时却心不在焉。 今晚的超度仪式不会出问题吧? 那冤家想出来的幺蛾子会不会翻车? 思来想去、坐立不安,哄睡了闺女后,将她抱进房车,顾欢喜还是打算出门去看一眼,顾小鱼在房间看见后,也跟了上去。 这时,超度仪式已经开始了。 所谓仪式,其实也很简单,一个寒酸到连吃茶都吃不起的小破庙,还能指望它组织起盛大的场面来? 许怀义反正没抱啥希望,不过,好在对方的职业精神还是有的,必需的装备、行头都置办上了,敲着木鱼念着经文,倒也像模像样。 总之,糊弄不懂行的外人足够用了。 况且,时下的人对神佛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信仰,压根也不会起啥疑心。 其实,就是种心理安慰。 许怀义却要在这种心理宽慰上再加一层码,不光能安抚住村里的人,还得叫外面的人,也相信湖田村那莫须有的诅咒破除了,啥晦气、不祥统统随着这次超度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佛光普照。 没错,佛光! 佛家有开光一说,程序庄严繁琐,许怀义当然不会,但他有作弊器啊,见那些和尚经文念的也差不多了,便悄悄躲了起来,从房车里拿出个户外照明灯,他早就调整好光线强度,隐隐有些暖黄色调,辐射范围也足够大,同时从手机里找到之前用来催眠的一段经文唱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到带头的和尚走到一处显眼的空地时,突然一束光亮起来,还不等众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又忽然听到念经声,不是之前那些和尚念的声调,此刻耳边萦绕的动静,遥远又神秘,令人心头激荡。 村民们目瞪口呆。 偷偷出来看的原湖田村民也傻眼了,纷纷呆立原地。 直到念经的那个大和尚反应过来,激动的高喊着“佛祖显灵了!”,村民们才反应过来,噗通都跪了下去。 山上,顾欢喜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骤然亮起的光束,像是劈开黑夜的一把剑,晃得人眼睛发晕,而那庄严肃穆的经文唱颂声,又为这神奇的一幕,增添了更多神秘莫测、玄之又玄的色彩。 成了! 顾欢喜勾起唇角,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走,回家了!” 顾小鱼还处在震惊当中,听到她的话,机械的转身跟着她走,不止他,卫家三兄妹也是如此,刚才神迹出现,他们下意识的就都跪在了地上,现在神迹消失了,他们还魂不守舍的。 进了院子,顾小鱼才找回声音,“娘,刚才,不是做梦吧?” 顾欢喜摸摸他的头,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不是做梦。” “那都是……真的?佛祖真的显灵了?” “是不是佛祖显灵,娘也不懂,等回头问问庙里的大师吧,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可子不语怪力乱神……” “嗯,这话倒也没错,不过有些事,可以不信,却也要有敬畏之心,因为有些事,确实玄妙的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比如穿越。 顾小鱼也猛然想起自己之前接连几天做到的那个梦,脸色变了变,是啊,有些事是解释不通的,只能归为玄妙、神迹、天意。 而今晚的玄妙神迹,足以让许家村和湖田村的人铭记一辈子。 和尚都超度完离开了,村民们还守在原地,不舍得散去。 许怀义回来时,顾欢喜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被人搂进怀里,才睁开眼问了句,“怎么这么晚啊?” 许怀义解释道,“大家伙儿都不走,我也不好先跑……” “都不走?” “嗯,大概是想再等等看还有没有神迹降临,嘿嘿……” 顾欢喜听着他得意的笑声,彻底清醒了,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小声点儿,家里人多了……” 许怀义配合的压低了嗓子,“知道了,媳妇儿,那啥,刚才你出门去看了吗?觉得咋样?够不够糊弄人?” 顾欢喜道,“看了,还行,时下的人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小鱼都被震住了,卫家三兄妹当场就跪拜上了。” “嗯,村民们的反应也差不多,嘿嘿,都觉得是佛祖显灵,降下神迹,老激动了,还有喜极而泣,哐哐的磕头的。” “那几个和尚呢?” “他们当然也很震惊啦,就算怀疑我背后搞鬼,也琢磨不明白,只会把这神迹的事儿给砸成板上钉钉,如此,咱们村得了利,他们也能扬名了。” “嗯,只要不背刺就行。” “放心吧,他们没那么傻,背刺咱,也是拆自己的台子。” “那今晚的超度仪式就算圆满成功了吧?” “当然,效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时下的人迷信呐,不懂科学,就很容易忽悠,一点不怀疑,现在是死心塌地的认定刚才那光就是佛光,我从手机里放的那段催眠曲,就是天上的神佛在念经文,超度村里死去的亡灵,等着吧,用不了几天,就能传的满京城都人尽皆知,再不会觉得咱这里晦气,是不祥之地了。” 顾欢喜一时没接话。 许怀义问,“咋了,媳妇儿,你不高兴?” 顾欢喜摇摇头,“是有些担心,福祸相依,这洗脱了之前的谣言,自然是好事儿,但如果这神迹的名声太响亮,会不会引来其他的关注?” 许怀义道,“这事儿我也想了,刚才就跟村长他们商量,大家伙儿以后还是得低调点,咱们自己别到处宣扬,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把焦点往宝灵寺引,之所以有神迹,全都是那些和尚们的功劳,是他们佛法高深,才有了今晚的显灵事件,尽量跟咱们剥离开,咱们就是小老百姓……” “村民们要是都能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放心吧,村长会敲打的,还有扈村长,刚才他也出门了,还主动过来说了几句话,示好的意思很明显。” “看到咱们村不简单了。” “嘿嘿,是啊,有咱俩,就简单不了,开启主角光环了呢。” “……” 第158章 是重生?二更 这一夜,村里大多人都没睡好,那种震撼、激动,持续到天亮,还未散去,昨晚出现神迹的地方,大清早的就围满了人。 直到徐村长过来撵人,“家里的火炕都盘好了?过冬的粮食、衣服都准备全乎了?闲着没事儿就琢磨琢磨咋挣钱,都赖在这里闲磕牙,就是佛祖显灵,也不会庇护那些游手好闲的懒汉们。” “村长叔,咱们就是过来再看看,不是偷懒。” “是啊,昨晚太激动了,怀疑是做梦……” 徐村长笑骂,“没啥好看的,散了,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去,怀义那儿的作坊还等着呢,不想赚银子了?” 最后一句,捏住了他们七寸。 比起看热闹,当然是银子更香了。 村民们散去后,徐村长围着这块空地转了一圈,不远处有俩棵枝繁叶茂的柿子树,昨晚那神秘的唱颂声似乎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他缓步走过去,绕着粗壮的柿子树干,看来看去,啥也没发现,等到许茂元扶着四叔公走过来时,就见他正眉头紧锁,不由问道,“这是咋了?出啥事儿?” 徐村长回神,摆摆手,“没咋,刚才琢磨事儿呢,许四叔,您老人家咋出来了?身子好些了没?” 四叔公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不咋好,逃荒路上虽坐着牛车,没费力气走,却也累的很,安顿下来后,就躺炕上起不来了。 也不是啥大病,就是得慢慢养。 所以昨晚和尚来村里超度,他并没出来看,所谓的神迹,自然是错过了,听家里小辈们七嘴八舌的描述过后,遗憾懊悔的一宿没睡。 这会儿也还抓心挠肝的难受呢,听着徐村长的话,喘了几口气,“躺了两天,没啥事儿了,这里,就是昨晚佛祖显灵、降下神迹的地方?” 徐村长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当时佛光普照,还有唱诵声呢,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等神迹,死了也能瞑目喽。” 闻言,四叔公更是悔恨的跺脚。 许茂元也不知道咋劝,转了话题,“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徐村长也没瞒他,“你说,咱们在这里修建座庙咋样?” “建庙?”许茂元吃惊的看着他,“咱们哪有银子?” 徐村长不疾不徐的道,“我也没说现在。” “以后也没有啊。” “谁说的?咱们都有佛祖庇佑了,只要踏实肯干,还能赚不来银子?到时候,各家各户凑一凑,也就有了。” 四叔公附和道,“村长说的对,这庙应该建,银子可以想办法凑,不多也没事儿,咱们建的小一些便是,关键是有这份虔诚的心意。” 不然都对不起这天降神迹。 许茂元哑然。 许怀义可不知道村长他们一晚上过去,连建庙的想法都冒出来了,他正领着顾小鱼跑圈儿,卫安也跟在后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咬牙坚持着。 跑完步,练习跟他打拳时,顾小鱼心思不属,做错了几个动作。 许怀义指出来,罚他多练了两刻钟。 吃饭时,顾欢喜关切的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顾小鱼“嗯”了声,“做了一场梦……” 许怀义闻言,不由嗤笑,“做啥梦了?不会是噩梦吧?不是爹说你,你小小年纪,咋心事儿这么多呢?活的跟个小老头子似的……” 顾欢喜瞪他一眼。 许怀义讪笑着闭了嘴,端起碗喝粥。 顾欢喜看向顾小鱼,“做什么梦了?能跟娘说说吗?” 顾小鱼眼里闪过一丝迟疑,纠结片刻后,还是道,“儿子梦到长大以后……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不太好?” “嗯……”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惨烈。 顾欢喜安抚道,“梦都是相反的。” 顾小鱼眼神闪了闪,“可儿子总觉得,那些梦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顾欢喜闻言,心里一动,面上却笑着道,“有些梦确实如此,娘也做过这种梦,梦里发生的一切,就像自己曾真实经历过,梦醒后念念不忘,一直留存在记忆里。”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附和道,“爹也做过,所以你不用太当回事儿,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真的?” 两口子齐齐点头。 等他离开后,许怀义便迫不及待的问,“媳妇儿,你说小鱼身上是不是也发生了啥玄幻事件?” 顾欢喜若有所思的“嗯”了声。 “那你觉得会是啥?他跟咱生活了这么久,我瞧着也不像是穿越,也不像重生啊,那他说的那梦又是咋回事?难道是一种示警?好家伙,有这样的金手指都算的上是未卜先知了,比咱俩还厉害呢。” “我觉得不像。” “啊?不像示警吗?” “嗯,我觉得,或许他梦里发生的那些,可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不过不是这一世,而是上一辈子。” “那不就是重生吗?” “应该不是重生,你看他平时的言行举止,虽有些少年老成,却也不像个成年人,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点孩子气。” 许怀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感觉出他身体里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那他的梦,或许就只是一种提醒,也可能是上辈子执念太深,残留了那么点记忆。” 顾欢喜点了点头,这是最靠谱的解释了。 许怀义好奇的低声问,“你说他上辈子走了条什么路啊?”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你不都有答案吗,还问我?” 许怀义干笑起来。 顾欢喜哼了声,“他不管走什么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打消,咱们就是一普通人,赚钱发家、顶多再考个公,就算到头了,高端局,坚决不掺和。” 许怀义嘟囔,“就怕到时候由不得咱们啊,咱们不主动,可要是被动卷进去咋办?他现在是咱儿子,将来他要是真有难处,咱们还能看着不管?” 顾欢喜拧起眉头,“或许,他到咱家,就是不想再重复上辈子的路,想换个身份重新生活,那个圈子,离得咱们远着呢,不踏进去就是。” 许怀义眼珠子转了转,“怕是难呢,去精武学院,就是踏进去一只脚了,要不,媳妇儿我不去考了吧?那样就不会有交集。” 顾欢喜瞧见他那兴奋样儿,冷笑一声,“你做梦!” “……” 第159章 洗白 一更 上午,村民们来垒土坯墙时,还在议论着昨晚的神迹,翻来覆去的念叨,深挖着每一个细节,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平复内心的震撼和激荡。 许怀义不时听到有人庆幸的感慨,“咱们因祸得福了,来湖田村落户算是来对了,不然哪能遇上这种百年难遇的事儿?” “是啊,天降神迹,够咱吹一辈子的了。” “以后,这村里啥诅咒、不祥的谣言都该破除了吧?” “当然了,佛祖都显灵了,佛光普照,啥乱七八糟的晦气都给超度干净了,以后咱这里啊,只有祥和顺遂,用不了多久,这四邻八村的都得羡慕咱,天时不如地利啊,咱们占了地利,风水好,干啥都好。” “对,对,说起来,从咱们逃荒到现在,好像干啥都挺顺的,难不成从那会儿佛祖就保佑咱们了?” “咦?好像是哎……” 许怀义背着手走远,找到卫良,吩咐他,“你去外面溜达一趟,四邻八村、人多热闹的地方,看有没有人传湖田村的八卦。” 卫良躬身应下。 许怀义又低声交代,“要是没人传,你就引导一下,也别太刻意,省得惹人猜疑,就去集市上吧,借着买东西……”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窜铜钱递给他,“你看着买,有新鲜的鱼弄一条回来,还有排骨、猪蹄啥的都行。” “是,老爷。” 卫良走后,许怀义接过他手里扎篱笆的活儿,把昨天开垦出来的一块地用树枝给圈了起来,防着有人踩踏。 顾欢喜在挑垄洒种子,浸泡了一宿,种子单看外观并无异样,不过她还是多留了点心思,泡过和没泡过的混合在一起栽,这样既能做比较,万一有特别异常状况,也好及时处理调整。 卫慈浇水,顾小鱼和卫安负责埋土,几个人配合的倒也默契,一上午的工夫,这一亩多地就完工了。 徐村长溜达过来,好奇的问,“你们这是种了啥菜啊?” 许怀义解释道,“菠菜、芫荽、冬寒菜啥的,都是不怕冻的,这会儿种白菜萝卜太晚了,不然栽那个最好。” 徐村长点头,“今年是错过啦,只能等过些天去集市上买点回来屯上了,眼下种菠菜、芫荽倒是还行,再冷点儿,盖个草甸子啥的,回头我也种上点,多少也能当个菜吃,就是院子里没多少地,还是你这儿好,宽敞……” 许怀义笑着转了话题,“村长叔,你去庄稼地里看过了吗?觉得咋样?要是行的话,咱们收拾出来干脆也种上麦子算了。” 村民们多多少少都买了几亩地,但那些地,多年未曾耕种都荒芜了,他们才安顿下来,家家户户虽有粮食吃,但麦子属实没多少,所以,哪怕有了地,也没敢下种,怕白瞎那些麦种,便想明年开春先种上一季豆子养一养再说。 徐村长闻言,沉吟道,“看是看了,就是心里没底啊,那土瞅着没毛病,就是稍薄了点,怪道旁人都说这湖田村的收成比外村要少个一成半成的呢,这又荒了几年,想再开垦出来,可得多下功夫。” “您的意思,今年种麦子不成了?” “嗯,除非多上肥,不然打不了多少粮食,还不够费工夫的呢,还得白搭上那些麦种,咋地,你想种啊?” 许怀义点了点头,“那地闲着也是闲着,想种种试试,看收成咋样,眼下也还算赶趟儿,再冷可就不成了。” 徐村长替他发愁,“干活儿咱们倒是不缺人,可上哪儿淘换肥料去呢?” 乡下种地,肥料都是靠自家攒,他们才刚落户在这里,自是没有的。 许怀义心想,有我闺女这个超级外挂在,缺啥也缺不了肥料,明面上却还得做出副无奈的表情,“先弄点草木灰将就下吧。” 徐村长总觉得他这决定有些草率和冒险,却也不好再多劝,顺着他的话道,“你啥时候种?我让你长松去帮忙。” “宜早不宜迟,下午吧。” “行,看谁家小子闲着,到时候都给喊来帮忙……” 中午,村民们回去吃饭,卫良也回来了,拎着个背篓,里面有新鲜的鲤鱼和猪蹄,还有些白菜萝卜。 许怀义见了,赶忙道,“媳妇儿,趁着鱼新鲜,中午再加上道酸菜鱼呗?猪蹄留着下午,跟黄豆一块炖。” 顾欢喜当着外人在,向来不会驳他的面子,很痛快的应着,拎着鱼进了厨房,卫慈给她打下手,顺便跟她学做菜。 许怀义傻笑了声,转过头来看着卫良时,却跟变脸似的,严肃又正经,“咋样?有传的吗?” 卫良恭敬的道,“有,还不少,而且,传的神乎其神。” 许怀义眼神一亮,“真的?说说,都是咋传的。” 卫良一板一眼的道,“外面都传佛祖显灵,从天宫徐徐而降,当时佛光映照了整个村子,众人皆跪拜在地,都睁不开眼,甚至还有人把佛祖的容貌都描述出来了,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念了一段经文后,飘然离去。” 许怀义听的嘴角抽了抽,果然传言只要经过三个人的嘴后,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还映照了整个村子?明明就十来米大的地盘,至于容貌,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可没搞投影,嫌太麻烦。 但现在,他嫌麻烦省略的步骤,吃瓜群众们替他补上了。 “这些传言,你瞧着大家伙儿都信吗?” “深信不疑。” 许怀义挑眉,“你确定?” 卫良点头,“昨晚的事儿,外村的人也有看到的,毕竟那佛光……出现的太神奇了,那么亮,外人看到实属正常。”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 卫良迟疑了下,又继续道,“村里应该也有人特意去传扬了下,半真半假的,更能取信于人。” “谁去传了?” “应该是原湖田村的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想洗脱掉那些不祥的诅咒和晦气的谣言了,如今天降神迹,他们只要不傻,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借此翻身。” “那八成是扈村长让人干的了。” “奴才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扈村长的小孙子,在跟许家村的孩子们一起玩。” 闻言,许怀义不意外的笑了笑,“示好来了。” 第160章 耕地 二更 吃完饭,许怀义带着卫良出门了,顺便还拎上顾小鱼,理由是他吃了太多的酸菜鱼,得干点活儿消食。 顾欢喜没去,她教着卫慈怎么生豆芽,天冷了,这也能当一道菜吃,关上门后,捡出颗粒饱满的麦子,用闺女稀释好的水浸泡上,忙活完,又开始给那几本武经做注释,有些不懂的,还得查字典,比她上学那会儿做笔记都认真。 为了那冤家能顺利考公上岸,她也是够拼了。 正在地里割草的许怀义不由打了喷嚏,摸了摸耳朵,谁在背后念叨他了?不会是媳妇儿想他了吧? 二十亩地连在一起,荒草丛生,还是很壮观的,想收拾出来,指望他们几个可不够,徐村长又喊了几个人来帮忙。 大家伙儿听着许怀义的指挥,围着那二十亩地的周边割,割出一条隔离带来,然后再放火烧,这样又省心省力,还不怕连累到附近的地,最重要的,不用担心火势控制不住,再烧了树木。 徐村长看的不住点头,“这法子好,明年咱都这么干。” 许茂元见了,更是动心,“还用等明年?回头咱们就收拾呗,就算今秋上不种,地先整理出来养着也是好的,反正大家伙儿闲着也是闲着。” 闻言,徐村长也赞成,“你说的对,有空的话,还能再去开点荒地,明年洒点豆子,也能多收几袋子。”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着,越说越起劲儿。 等到隔离带整出来,许怀义拉着顾小鱼的手,和他一起点了一把火,这时候的草早就干透,无需风鼓吹,火势就蹭的蔓延开去,一片片的往前推进,烈火所过之处,草木皆成灰烬。 二十亩的地燃烧起来,场面还是挺震撼的。 顾小鱼看的目不转睛。 许怀义问,“看到这火,你想到了啥?” 顾小鱼还以为他是在考验自己什么人生真谛,不由皱眉思索。 许怀义这时却道,“这还用想?当然是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嘿,你这学识不行啊,这句诗词竟都不知道?” 顾小鱼,“……” 他知道这句诗词,但不知道,原来问题竟这么肤浅。 许怀义得意的笑起来。 顾小鱼更是一脸木然。 爷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各有各的悲喜。 待到火烧尽,地里便成了焦黑一片,草木灰覆盖,就是最直接的肥料,只等犁地播种就行了。 有骡子在,倒是不咋费人力,就是得找人去借犁,这事儿,徐村长熟悉,谁家有犁,谁家有牛,他最清楚。 有徐村长张罗,许怀义就清闲了不少,他跟顾小鱼道,“你回去跟你娘说,晚上多做几道菜,这些帮咱家干活儿的,得请人家吃顿饭。” 顾小鱼应下,拍拍身上的土回家传话。 许怀义没想到,扈村长竟也来帮忙,他那岁数自然不会上手,却叫了大孙子扈英杰赶着牛,架着犁下了地。 扈英杰面无表情,干活却利索,一看就是种地的老手。 许怀义忙上前道谢。 扈村长摆着手,话说的很是客气,“都在一个村住着,乡里乡亲的搭把手应该的,不值当放心上……” 接着,话题一转,“比起你们做的那些事儿,我们干的这点活儿,压根不值一提。” 这是将话题引到了昨晚的事儿上。 许怀义也不装聋作哑,哈哈笑着道,“您老客气,我们也没做啥,就是请了几个和尚来村里念经罢了,图个心里踏实,毕竟住了人家的房子,花费的银子也不多,算我们占了便宜,超度一下也是应该的。” 扈村长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旁的来,心里即便是有些疑虑,却也拿捏不准,顺着他的话道,“没啥占便宜的,村里那些房子本来就闲置着没人要,你们来,也是你们赶上了,是咱们俩拨人的缘分,合该成一家人,真要说占便宜,那也是我们沾了你们的光,这些年,外人对我们村避之不及,见了恨不得绕道走,都觉得晦气不祥……” 他说道这里顿了下,长叹一声,“唉,都是命啊,谁愿意发生那些事儿呢?我们倒霉摊上了,外人不说同情怜悯,却还落井下石的踩上几脚,什么仇什么怨啊,何至于要把我们都赶尽杀绝?” 许怀义清了下嗓子,“不至于。” 扈村长摇摇头,“那是你没经历过啊,五年前,那真是……唉,算了,不说了,反正也都过去了,也是多亏了你们,谁能想到昨晚佛祖会显灵呢,有此神迹降下,看以后谁还敢说咱湖田村不祥!” 许怀义打个哈哈,“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扈村长道,“那老头子我死了也能瞑目喽。” 许怀义不想围绕这话题再说下去,更怕扈村长说深了,便转而问道,“您老知道哪里有卖果树苗的不?” “果树苗?啥果树都行不?” “桃啊,杏,枣树、梨树都行。” 扈村长点头,“这些都有,山里还有李子树呢,开花的时候好看的很,老夫家里还有葡萄,你要是想种,回头让英杰给你剪几支过来插上。” “那敢情好啊,一事儿不烦二主,果树也拜托给您了,到时候您给说个价,保管不叫您白忙活。” 扈村长摆摆手,“那东西都不值啥钱,出把子力气的事儿,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到时候谁帮着干了活,你给管顿饭就成。” 许怀义也没再推托,痛快应下来。 晚上,许怀义就把今下午帮忙耕地的人都喊到了家里吃饭,堂屋里摆了两桌,还挺宽敞。 顾欢喜接到顾小鱼传话后,就跟卫慈在厨房里忙活,估摸着干活的人数,整了十几道菜出来,幸亏上午卫良去买了一背篓菜回来,不然今晚都没得招待。 猪蹄炖黄豆,每张桌上都有一大盆,还有红烧排骨,过油肉蒸干菜,炒腊肉,其他的就是素菜了,不过在顾欢喜的一双巧手整饬下,味道也不差,光白菜就两道,醋溜白菜,和凉拌白菜心,众人都吃的赞不绝口,甚至舔着脸打听做法。 许怀义也会做,皆大方分享出去。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宾主尽欢。 第161章 请客吃饭 一更 翌日,许怀义往豆腐坊那儿转了一圈,见没啥事儿,村民们都十分自觉,干的很卖力,完全不用他盯着,便放心去了地里。 人多力量大,村里的牛几乎都被使唤出来了,这么多劳动力齐上阵,效率可想而知,只一天的工夫,二十亩麦子就种完了。 晚上,免不了又请来帮忙的大家伙儿吃了一顿。 这次吃的火锅,托开国皇帝的福气,时下的火锅吃法跟后世相差已不大,用的是铜锅,往中间添置炭火加热,待到四周的汤底沸腾,就可以随意的往里放各种食材,汤底也有麻辣和清汤之分,不过现在还没有辣椒,辣味只能取自茱萸。 至于食材,没有后世的丰富,不过时下也没有各种污染和科技狠活,所以品种虽少,味道却更胜一筹。 顾欢喜让卫良去买了半只羊回来,他刀工好,片的薄薄的,在汤底里滚几下就可以吃,蘸上她调制的麻酱佐料,那味道,无需赘言,单看村民们吃的头也不抬、下筷如飞便知道了。 斯文如许茂元、稳重如徐村长都抛却了矜持,吃东西那豪爽的劲头丝毫不输年轻人,美味可见一斑。 除了羊肉,还有羊血,豆腐,白菜,菌菇,能想到的皆可涮,最后再用汤底煮把手擀面,齐活儿。 众人离开时,无一例外,都吃撑着了。 许怀义将人送到门口,又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弄得大家伙儿都不好意思了,他们帮忙是出了大力,可这顿饭足够了,甚至过于厚重,是他们赚了。 扈英杰也在其中,吃饱喝足,依旧还是面瘫脸,离开时不带情绪的道,“明日下午,我把你要的果树苗给送来,你想种在哪儿,提前规划好。” 许怀义欣喜的问,“这么快?” 扈英杰心想,要不是他今天帮着去种地还能更快呢,谁叫祖父如今对许怀义看重的很,把许怀义的事儿都当成紧要大事来办,催的火急火燎的,他点了点头,“桃树、杏树、李子树都有,都有三年以上,伺候的好,明年就能结果子。” “好,好,多谢了……”许怀义笑着拱拱手,“到时候请你吃果子。” 他家里有,并不稀罕,而且山上也多的是,心里如此腹诽,扈英杰还是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祖父说,要跟许怀义交好,这是个有大运气的人,虽然他没看出这所谓的大运气在哪儿,只觉得对方嬉皮笑脸、不够稳重。 但他人缘是真的不错,饭桌上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不是那种虚伪的热情客套,而是让人发自肺腑的觉得亲近可交。 徐村长走在最后,今晚他喝了点酒,多少有点上头,徐长松不放心的在边上搀扶着,不停的提醒,“爹,您慢点,看着路,哎呦,您咋往那边走了?这边,这边路平稳点儿,您说您喝那么多酒干啥……” 徐村长含糊道,“爹高兴,高兴可不就得多喝两杯?” 徐长松嘟囔道,“您高兴啥啊?又不是咱家种麦子,也不是咱家请客,这份热闹是顾家的……” 他都瞧着眼热,还隐隐有些失落。 徐村长听见了,冲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你个没脑子的,蠢货,不是咱家,就不能高兴?” 徐长松被打的“哎呦”一声,也不敢反驳。 徐村长借着酒劲道,“你当我不想吗?是咱家没这个本事啊,这一路上,我不给你们机会吗?给了,可你们没一个能撑得起场子,是怀义,从许家村走的那天,他就出了头,后面遇上的事儿越多,他在村民们心里的分量就越重,大家伙儿都不傻,眼睛亮着呢,不盯着他盯着谁?你看怀孝,高壮,修文,有点事儿,都去找他商量,包括爹,爹跟在他身后头,这心里才有底啊……” 徐长松羞惭的道,“爹,是儿子无能,让您失望了。” 徐村长摆摆手,“也怨不得你,高壮、修文,哪个机灵?还不是都被他折服了?说到底,还是人家本事大,跟着有本事的人混,才能有出息,看看现在,从咱们到了湖田村,大家活儿谁不是指着他过日子?女人们在家里做绒花,男人们去豆腐坊,等豆腐坊盖起来,后面指定还有活儿干,这份本事,你们谁有?” 徐长松蔫头耷脑的道,“这么说,以后咱们都只能跟在他后面干了?” 徐村长哼了声,“你要是不甘心,也可以跑他前头去,老子求之不得,你能不?” 徐长松,“……” 他要是能,还会在这里挨骂? 徐村长长叹一声,“有多大能力端多大碗,高壮和修文都打算跟着他干了,爹也是,你弟弟要读书,只你……你还是种地吧。” 徐长松,“……” 他还不配跟着许怀义干了? 接下来的几天,许怀义没事儿就往菜园和麦地里跑,果树也种上了,他偷偷浇了点闺女的泪,效果眼下是没看出来,所以,他更多的是盯着洒下的种子。 顾欢喜没管他,除了晚上雷打不动盯着他学一个时辰外,其他时间都随他折腾,她也忙的很,如今家里只出不进,上次卖绒花的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之前卖琉璃的银子倒是还有不少,却不好拿出来用,所以还得想法子赚钱。 最快的自然是做绒花,这次做好后,她没跟着进城,让许怀义带着卫良去的,还给他列了张单子,上面全是需要采购的东西,眼看着豆腐坊就快盖好了,其他的东西,该置办的就得置办起来了。 许怀义回来时,拉了满满一车。 满村人都看到了,追到顾家后,一边帮着卸车,一边好奇的问,这个是干啥的,那个有啥用处。 许怀义不厌其烦的解释着,总之都是豆腐坊用得上的。 人们散去后,许怀义拉着顾欢喜道,“媳妇儿,这次进城,你猜怎么着?听说我是湖田村的,好家伙,都热情的围上来了,那个亲切啊,跟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就玉颜宅的掌柜,拖着我都不叫走呢……” 顾欢喜了然道,“跟你打听佛祖显灵的事儿吧?” 许怀义笑着点头,“别看现在没网络没手机,这八卦的传播速度一点不慢,城里城外的都知道了,看那样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真好糊弄啊。” “也有那和尚的功劳,不少人去宝灵寺打听,那和尚自然会说天降神迹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百姓自然就信以为真,现在宝灵寺的香火可旺盛呢。” 第162章 准备开业 二更 听说宝灵寺香火旺盛,顾欢喜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大家的关注点不在咱们这边就行,功劳都给他们。” 她一点不眼馋,眼下,他们只适合苟着发育。 许怀义自是赞同,又跟她细细交代了一下卖绒花得了多少钱,买这个那个花出去多少,最后只剩下一两多银子。 顾欢喜拿过来,倒也不意外,心想看来还得再做一拨,不然开业的时候,都没法请客摆酒席。 接下来,她又忙活了两天,紧赶慢赶的,在豆腐坊落成前,总算把这拨绒花做出来了,拿去城里换了二十来两银子。 开业摆酒的钱,有着落了。 她忙的时候,许怀义也没闲着,用旧的木头给她做了好几个种植箱子,放在后院的闲置屋里,撒了种子进去,还想着给闺女做个小推车,等闺女能坐的稳当些时,就可以推着出去玩了。 而这期间,在许怀义的千盼万盼中,菜园里也终于出了苗,只是两口子看来看去,也没发现啥异常,遂暂时抛掷脑后。 倒是顾小鱼很是上心,看到地干,就跟卫安抬水去浇。 豆腐坊建好这天,顾欢喜抱着闺女去转了一圈,里里外外看了遍,很是满意,土坯加石头垒起来的墙,看着就敦厚结实,顶上虽说是铺的茅草,可用黄泥加固,也不怕风吹雨打,窗户留的较大,糊了白纸,屋里还算亮堂。 一间挨一间,里面都很宽敞,根据分工不同,外面的门上挂着木牌,磨坊,灶房,仓库,加工车间,晾晒棚,除此外,还有能跟客户谈生意的招待室,给值夜的人睡的休息室,功能齐备,俨然一小型工厂。 许怀义还让人从山里寻了两棵柿子树,种在了院子里,眼下枝头挂着鲜红的柿子,如一盏盏的小灯笼,很是喜庆,寓意事事如意,红红火火。 万事俱备,只等吉日。 吉日已经找人算好了,请的不是旁人,还是宝灵寺的和尚,对方如今已经以智信大师的法号名扬京城了,等闲人想见都不容易,但许怀义去,还是很给面子的,算的最近的一个吉日,就是三天后。 开业要准备的事情不少,许怀义又进城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回来,还顺便去给廖老爷发了个帖子,邀请他开业那天来吃酒。 回来后,他跟顾欢喜念叨,“廖老爷家的酒楼在南城,位置还行,四敞八达的,生意挺好,不过,廖老爷自己说,那是因为他薄利多销,看着吃饭的人不少,但赚钱不多,也就糊口饭吃,中午他留我在店里吃的,味道还行,从青州带过来的厨子,做的都是咱们那边的菜,很正宗,就是花样少点儿……” “我跟他谈了豆腐的事儿,他应得很痛快,让开业了,每天送二十斤,对了,他还帮我介绍了个买家,是旁边开火锅店的,现在天冷吃火锅的多,豆腐可少不了,我也说了后续还会做旁的,只是没看见成品,生意也不好谈,再等等吧,只要咱东西好吃,又是独一份儿,就不愁卖不出去。” “我打算以后把往城里送货这事儿就交给高壮了,包括后面再开发新客户,他嘴皮子利索,也不怵头与人打交道,他干这活儿最合适,至于待遇,底薪加提成,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没意见,“可以,其他的人,工资跟工作量也挂钩,这样才有积极性,省的到时候有偷懒耍滑的,乡里乡亲的,不好管理。” 许怀义点点头,“对,丑话都说在前头,咱们对事不对人,只要进了豆腐坊,就得照规矩办事,等会儿我写个章程,你给看看。” “行,最重要的是让村长点头支持。” “他现在很好说话……” 定好各种规矩,还有人手,薪酬待遇等等,许怀义就去找徐村长商量了,以后徐村长就是豆腐坊的大掌柜,很多事儿都得他知道才行。 顾欢喜则拉着卫慈做衣裳,衣裳是给来豆腐坊干活的人穿的,毕竟做的是吃食,卫生最重要,虽然眼下没有后世那些严格的规矩,她却也不敢马虎,万一哪里做的不好,砸招牌事小,惹来麻烦是大。 除了穿统一的工作装,头发也要都包起来,总之进了车间,就得倒持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不能留一点卫生隐患。 许怀义跟徐村长商量时,也重点强调了这一点。 徐村长没有不应,许怀义给他开的工钱高,除了底薪,还有奖金,奖金跟豆腐坊每个月的盈利挂钩,豆腐坊越好,他也跟着越受益。 只是……最后能进豆腐坊干活的人着实不多,加起来,也就十来个,徐村长知道,这些人足够用了,再往里头塞,那是坑东家养闲人呢,他张不开嘴,可身后又扛着那么多村民的生计,他无法视而不见。 “怀义啊,你说其他人干点啥好呢?虽说咱们乡下是以种地为生,但眼下,却还指望不上啊……” 许怀义不疾不徐道,“我看村里不少人都去开荒了呢。” 徐村长点头,“嗯,是有去的,总不能都在家里闲着吃老本,开点荒地出来,明年也能多打几袋粮食。” “各家不是还在做绒花吗,听说也卖了不少银子。” “不瞒你说,我家里儿媳和丫头也做了不少,让你长松大哥去卖的,拢共得了二两多银子,抛去成本,倒也攒下一两,按说是不少了,但其他家里,没听说有这么多,有些做出来的花样太简单,卖不上价去,而且,我还听说,那绒花外面的人也学了去,以后,只怕会赚的越来越少……” 这事儿,许怀义早就料到了,绒花学起来不难,心灵手巧的看几遍就会,村里的女人如果只做些简单的花样,太容易被仿制,那就没市场了,想赚钱,只能挑战那些复杂精致的,走高端路线,像他媳妇儿那样。 徐村长继续道,“所以,还得指望家里的爷们有个靠谱的活计才行,怀义啊,你主意多,你帮着琢磨琢磨……” 许怀义这才把自己的那些打算说出来,最简单省事的,不想投入成本的,那就从他这里进了豆腐挑到其他地方去卖,不怕麻烦想多赚钱的,就摆个小吃摊子,做跟豆腐有关的特色小吃。 第163章 未雨绸缪 一更 许怀义给村里人准备了两条路,不管各家是个啥情况,只要能吃苦肯干,就有银子可赚,区别是多少而已。 徐村长欣喜不已,卖普通的白豆腐没啥可多问的,他好奇的是这小吃摊,激动的打听了几句。 许怀义耐心解释了一番。 徐村长听后,抚掌笑道,“好,好,有这门手艺,只要不是那偷懒耍滑的,大家伙儿的日子就不愁过了。” 许怀义建议,“贪多嚼不烂,最好各家选一样最合适自己的,别一股脑的都折腾,做多不如做精。” 徐村长赞同的点头,“你说的对,大家伙儿学的不一样,也省得出去摆摊自家人抢起自家的生意,坏了情分。” “等开业后,有了豆腐,我就教着大家做,不过丑话说前头,这上灶的手艺,有的人天分高,看一遍就会,有的人咋学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来,届时影响生意,可不准埋怨啥的。” “不会,绝对不会,真要有那拎不清的,咱村里容不下他。” 有这话,许怀义就放心了,俩人又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徐村长送他到门口,拉着他的手,满怀感激的道,“怀义,大恩不言谢,你仁义厚道,为村民做的这些事儿,咱们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有一天你需要,大家伙儿指定也能为你赴汤蹈火……” 许怀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村长叔,您老这话,我可记下了,真有哪天我落难了,需要大家伙儿搭把手,我就来找你。” 徐村长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道,“你放心,咱一口唾沫一个钉,谁要是忘恩负义,天打雷劈。” 回家后,许怀义悠哉游哉的靠在床头,跟顾欢喜得瑟的炫耀,“以后谁也不敢再说顾家是外来户,没个宗族可依靠,谁都能欺负一下了,哈哈,现在落户在这里的三十一家人,都欠着咱家的恩情,真有啥事,他们就是咱们的坚实后盾,有恩情,还有利益捆绑,不怕他们不尽心。” 顾欢喜闻言,了然道,“是村长给你的承诺?” “嗯,被我给感动的不行,指天发誓,不会忘恩负义。” “是被你给的好处感动的吧?” “嘿嘿,都一样……” 顾欢喜想了想,忽然道,“你是不是担心哪一天老许家那些人会找到这里来?看到咱们有钱了再纠缠不休?” 许怀义点了点头,“我有预感,迟早有那么一天,青州待不下去,许家村还有二十来户没走,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开始启程往京城来了,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咱们在湖田村落脚,还能不来投奔?” “这村里可没空房子了。” “你信不信,他们就是露宿野外都会赖着不走。” 顾欢喜拧起眉头。 许怀义继续道,“咱们这一路逃荒都经历了好几场危机,他们就更甭提了,只会更凶险,二十来户人熬到京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届时已成惊弓之鸟,看见咱们,就跟寻到了组织一样,打都打不走,况且,依着徐村长的脾性,他也不会视而不见,那些人里,有徐家的,也有许家的,都连着亲呢,谁能无动于衷?” 顾欢喜已经猜到了结果,直接摆明态度,“老许家的人,要是想住进咱家,我是不会同意的。” 许怀义道,“我也不乐意,咱好不容易脱离了,哪能再让他们搅和进来?但人言可畏,他们要是说暂时住几天呢?咱还能也往外撵?我是不怕被人指着骂不孝的,可咱不是还想进精武学院,想考公吗,有那么个不孝的名声,还怎么玩儿?” “所以?” “嘿嘿,所以咱得早做打算,趁着他们还没来祸祸咱,咱先把全村人都争取到咱们这边,替咱们说话,届时,老许家指责咱不孝,村民们也不能同意,尤其是大伯和四叔公,他们要是看到我有科举的实力,还能任由老许家毁了我名声?” 顾欢喜夸了句,“未雨绸缪的不错。” 得了夸,许怀义更得意起来,“我还走了一步妙棋没说呢。” 顾欢喜好奇的问,“什么妙棋?” 许怀义道,“当初我去衙门办手续的时候,这套宅子就落在了你名下,咱们家的户籍,户主也是你,老许家想住进来,有那个脸吗?” 听了这话,顾欢喜心里要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可也替这冤家发愁,“会不会影响你武举?”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不会,我特意问了,顶多就是被人编排几句,其他的不影响,不过,媳妇儿,闺女的名字可是跟着我姓,咱们之前说好的,可不是我反悔不愿当上门女婿。” 顾欢喜“嗯”了声,她并不在意这个,就是许怀义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概念,之所以想让闺女跟他姓,纯粹是女儿奴作祟,解决了这个可能的隐患,她心里一忪,冷不丁的问,“你拉拢村民,除了图这个,还有旁的打算吗?” 许怀义愣了下,一脸茫然,“没有旁的了。” “真的?” “我还能骗你?” 顾欢喜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点了点头,“没有最好。” 许怀义一头雾水,“不是,媳妇儿,你到底啥意思?” 顾欢喜能告诉他自己想太多了吗,担心他有了野望,现在就开始培植人手,经营人脉?不能直言,就只能含糊过去,“没啥意思,行了,我困了,赶紧睡,明天还有不少活儿干呢,后天开业,你不得准备吃的喝的?我泡上豆子了,明天先做一板豆腐出来,席面上用,你也琢磨琢磨,到时候做什么菜。” 果然,他的思绪被这话题给带偏了,“席面就摆在豆腐坊里吧,你怵头闹腾,家里还是清净点好,我估摸着得五六桌,人家随了礼,不管多少,咱都得给准备个位子坐,至于吃啥菜,怎么滴也得八菜一汤,主食就蒸杂粮馒头,我明天再带着卫良去集市上转一转,看能买到啥菜吧,鱼啊,排骨啊,猪蹄啥的,都能凑个硬菜,就是这年头的人不把这些当好东西,嗨,真是不识货啊,尤其大肠,居然都没人要,你说我弄到红烧大肠咋样?” 顾欢喜想也不想的道,“还是算了,咱们入乡随俗,免得人家以为是咱们怠慢呢,你还是买点猪肉吧,到时候做个红烧肉,那才是硬菜。” “行吧,那留着咱自己吃。” “嗯……” 第164章 路遇陌生人 二更 翌日,许怀义吃完饭,就带着卫良出门了,顺便还拎着顾小鱼一起,“年纪再小,也是个爷们,爷们哪有整天缩在家里的,那能有啥出息?读书也不行,闭门造车,非读傻了不可,得多走出看看,开眼界,长见识,要不咋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走,跟着爹出去耍……” 是买菜! 他不觉得买菜能开什么眼界,但顾小鱼也只是象征性的抗议了一下,就乖乖的爬上骡车坐好了。 顾欢喜等他们走了,抱着闺女去菜园子溜达了一趟,菠菜、芫荽、冬寒菜都出苗了,细细密密的,长势不错,她还种了些乌塌菜和羽衣甘蓝,也不知道时下有这两种菜吗,现在单看苗,是分辨不出什么来,等长大些,有人问起,她就只能推给原主跟父亲,他们曾去南方游历,带回来些当地人没见过的种子合情合理。 从菜园离开,她又去湖边走了走,凉风徐徐,不觉得冷,只感到舒爽,尤其是湖上景色娴静美好,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湖因为形似月亮,所以称作如月湖,听说夏天还能看到荷叶田田,荷花摇曳,端的是清雅秀丽,便是现在,没有那层动人的绿意,岸边也有芦苇飘荡,彰显着秋天的独有韵味。 顾欢喜看的入迷,不知不觉走远。 “太太,前头好像有人……” 听到卫慈紧张小声的提醒,顾欢喜顿住步子,抬眼看过去,果然,一丛芦苇后,隐约有两道身影,一坐一站,皆是男子,而且,好像年纪还不小了,另外,地上还铺着一层竹席,上面摆着茶壶、茶杯。 这应该不是许家村的,村民们都还在发愁生计问题,没哪个有这般闲情逸致来湖边品茶赏景。 原湖田村的? 顾欢喜迟疑起来,她心里是想继续逛下去的,但眼下不是后世,女人抛头露面,还遇上男人,就该立刻避开,省得被传闲话,所以纠结了下,还是打算掉头,谁知,闺女却不配合,她还没玩够呢,于是在她怀里抗议的扭动着小胳膊小腿,嘴里也“啊啊”有声的表达着她想继续玩的决心。 这动静,很快就引得那俩人看过来。 看到正脸,彼此都愣了下。 对方大约是没想到会是个带孩子的小妇人,而且这小妇人胆子还挺大,一点没惊慌失措不说,与他们对视,神情坦荡平静,甚至还点了点头,算是友好的打招呼。 顾欢喜点头打招呼,纯属是礼貌习惯,尤其这俩人,一看便是一主一仆,那老仆微微弯腰,看不出什么来,但主子的气度却不似寻常人,哪怕身上穿的也是麻布做的衣服,不带任何配饰,却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尤其那眼神,睿智深远,仿若能洞悉一切。 她多少有点社恐,所以打过招呼后,就想越过他们继续往前,却不想,闺女又拆台,竟是冲着人家伸手要抱抱,还扬起一抹大大的笑脸。 顾欢喜,“……” 这可真是许怀义的亲闺女,小社牛。 对方又怔了下,反应过来后,也不由勾起嘴角,只是守着礼,不好唐突,遂婉拒道,“老夫近日身子不适,恐过了病气给令嫒,倒是遗憾了……” 顾欢喜忙道,“是小女不懂事,打扰您了。” 对方摇头,含笑道,“令嫒聪慧可爱,让人见之心喜,何来打扰?” 话落,拿起旁边一个用芦苇编织的蝈蝈,示意老仆递给阿鲤,“这是老夫随手编的,不嫌弃的话,送与令嫒玩吧。” “这怎么好意思……”不等她客气的拒绝,就见闺女已经伸手接了过来,还抓的紧紧的,后面的话顿时噎住了。 阿鲤冲着对方“啊啊”了几声,笑容灿烂,像是在道谢。 对方畅快的笑起来。 顾欢喜干笑着说了声“多谢”,给闺女擦了擦口水,也不想再逛了,俯了下身子,赶忙转身离开了。 再让闺女待下去,她得社死。 娘俩离开后,那老者抚着胡子道,“这应该是新来的那些村民的妻女吧?能从青州一路顺利逃荒到这里,果然有些胆识。” 老仆恭敬的道,“听说许家村的人,一路上也遇到过几次危机,有狼群,有山匪,却都顺利解决了,有惊无险,落户在湖田村时,每家每户都带着粮食家当,看上去并未损失什么,村民们的精神头也不差……” 老者若有所思,“那这村里有能人啊。” 老仆道,“奴才打听了,是一个叫许怀义的年轻人,遇上的几次危机,皆是他出头化解的,村里人都很信服他,如今更是要靠他吃饭了,湖上的那座宅院,便是他买下来的,连扈村长都对他青眼有加。” 老者听的来了兴致,“仔细说说。” 老仆便说的更详尽一些。 老者听完后,忽然道,“你说,那晚上的佛祖显灵,会不会跟他有关?所谓的天降神迹,只是他为了洗清湖田村的不祥之名所做的手段?” 老仆愣了下,“应该不会吧?他如何有本事办到?老爷,您不是都没参透吗?他怎么可能……” 老者笑道,“你老爷我也不是万能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不懂的,别人懂,再正常不过。” 老仆还是半信半疑,懊恼道,“早知道那晚上,奴才就出来看看了。” 他原没当回事儿,倒是错过了,等发现那光亮,听到声音时,再出来查探,却是晚了一步,什么线索都没有。 老者宽慰道,“不急,若真是与他有关,总会寻到机会的。” 不知道已经被人惦记上的顾欢喜,等到走远后,忍不住教训了闺女几句,奈何闺女只顾着玩那蝈蝈,都不理她。 她能咋办?只能先惯着了。 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她便让卫慈去掰了好几束芦苇,拿回家插瓶,一瓶摆在顾小鱼的房间,一瓶放在堂屋,还有一束寻了个大点的黑陶坛子,摆在了有火炕的那屋。 如今火炕已经晾干,可以用了,只是还缺尺寸合适的炕席和褥子,许怀义已经找村里人去编了。 第165章 豆腐宴 一更 临到午时,许怀义才回来,拉了不少东西,请客吃饭的桌椅可以跟四邻八舍借用,但筷子盘子啥的,他干脆就自家买了,当然为了省钱,选的都是最寻常的粗陶碗盘,不过顾欢喜见了,却觉得古朴自然,别有一番韵味。 另外就是吃的喝的,猪肉,排骨,猪蹄,大肠啥的,都没落下,还有鱼,各种山货青菜,高粱酒,置办的很是齐全。 卫良把东西搬进厨房,就拎起大肠拿到外面去处理,这是许怀义教给他的任务,为此在路上叮嘱了好几遍,如何清洗才能做到干净无异味儿。 他很纳闷,这玩意儿老爷是怎么会喜欢吃的呢? 就是他们兄妹最落魄的时候,都没碰过,可老爷信誓旦旦夸赞这大肠是世间难得美味,让他也不由期待起来。 但处理的过程实在一言难尽,可等吃上后,之前有多嫌弃,之后就有多欲罢不能,果然如老爷所说,只要吃过一口,必会从此念念不忘。 顾小鱼早有经验,现在再次吃到,已然能淡定的享受美味了。 吃过午饭,两口子回卧室小睡,躺到床上,许怀义跟她交代为啥回来的这么晚,“集市上很热闹,我就多转了几圈,关于咱村里那些流言蜚语都变了味道,以前是让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现在可好,都成了福地了,媳妇儿,你瞧着吧,很快村里的地就会变得抢手,咱们买的宅子田地都要跟着升值了……” 顾欢喜半喜半忧,“这算好事,不过,有利就有弊,怕是会有人不安生,麻烦也要随之而来了。” 许怀义却不以为意,“暂时不会,聪明人都在观望呢,先按耐不住蹦跶的多半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卒子,不足为惧,反正咱们就二十亩地,总不至于眼红咱们吧?村里还有大片闲置的的呢。” 说完,他试探着问,“要不趁着还没涨价,咱们再买一点?” 顾欢喜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别买太多,省的扎眼。” 许怀义满口答应。 顾欢喜随后说起在如月湖看到的男人,“也不知道是谁,瞧着很有些不简单,不像是寻常农户,倒像是见过世面阅历丰富的读书人,还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村里还有这样的人家?” 许怀义闻言,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我倒是猜到是谁了。” “谁啊?”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除了咱们和焦大夫,还有人买了靠近湖的房子吗?应该就是他了,他不是原湖田村人,也不是逃荒的,却不知道为啥,要来这里买房子,难道就纯粹贪图这里房子便宜又风景秀丽?” 顾欢喜给他一个“你自己信吗”的无语眼神。 许怀义干笑起来,“也对,那会儿湖田村还没洗白,名声可不好,只有发愁卖房的,哪有主动往里跳的?咱们是例外,是无奈,他肯定不是,那会是啥呢?图这里讨嫌没人打扰,所以清净?” 别说,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位不会是啥隐士高人吧?”许怀义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兴奋起来,“媳妇儿,他看着有没有高人风范?就是那种扫地僧的感觉?” 顾欢喜无语的打破他的幻想,“没有,脑洞少开点吧。” 许怀义悻悻的叹了声,咋不按套路出牌呢,难道是他闺女出场的方式不对? 他按捺不住去逗闺女,甚至抢了她的蝈蝈,终于惹得阿鲤嗷嗷哭了,被顾欢喜骂了一顿,才老实了。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赶紧推磨做豆腐去,还能来得及卤一锅五香豆干,明天装盘待客用。” 许怀义忙不迭的点头应着,也不午睡了,带着卫良三兄妹去了豆腐坊,还正儿八百的换上作坊的工作服。 有骡子,倒是不用人力推磨,省了不少事儿,随后,升火煮豆浆,点豆腐,除了做传统豆腐,还有如何压制豆干,压千张,挑豆皮,做腐竹,许怀义都耐心细致的教了一遍。 三兄妹学的很快,稍微上手练习一会儿,就各自找到了窍门。 尤其是卫慈,心灵手巧,还能举一反三。 许怀义把做豆腐和卤五香豆干的秘方都教给了她,这些活儿,以后就由她掌控,算是豆腐坊的核心竞争力。 除此外,就是腐乳,这个需要时间,只跟她说了个大概,反正后面跟着做一遍,记住了流程配方,也就没啥难度了。 卫慈被这般重用,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压力大的整个下午都耗在了去豆腐坊,不停的琢磨研究,反复练习,就怕掉链子,对不住主家的信任。 到了晚上,桌面上就多了好几道豆腐做的菜,还是顾欢喜亲手做的,铁板豆腐,浇汁豆腐,蟹黄豆腐,麻婆豆腐,鱼头豆腐汤,还有葱烧豆腐。 许怀义看了一圈,忍不住感叹,“今晚是豆腐宴啊!” 顾小鱼好奇的问,“娘,这是不是豆腐所有的吃法了?” 顾欢喜闻言笑道,“当然不是了,豆腐的做法还有很多呢,茄汁豆腐,红烧豆腐,肉酿豆腐,鸡汤豆腐等等,以后再做给你吃。” 说着给他夹了一块浇汁豆腐,“先尝尝这个浇汁豆腐好不好吃?” “谢谢娘。”顾小鱼吃东西很是文雅,咽下去后,眼睛一亮,“好吃,这味道儿子还不曾吃过呢。” 顾欢喜笑着又给他夹了一块铁板豆腐,“再试试这个。” “好……”顾小鱼从善如流,还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吃过后,点头夸道,“这个也好吃,外酥里嫩,撒的这层酱料,鲜香微辣,极是美味。” 许怀义一脸哀怨的抗议,“媳妇儿,还有我呢。” 顾欢喜怕这冤家当着孩子的面再说出更不要脸的话,无奈也给他夹了几筷子,还多盛了一碗汤,以显示待他比待顾小鱼更好。 许怀义这才眉开眼笑的吃起来。 顾欢喜暗暗吐槽他幼稚,却又纵容着他的幼稚。 这一晚,顾欢喜破天荒的没逼着许怀义练习大字,只看了半个时辰的武经,就催着他睡了。 明天开业,事情繁杂,早早就得起来忙活,休息不够怎么能行呢? 第166章 开业大吉 二更 翌日,顾家的院子里天不亮就点起了油灯。 厨房里,卫慈在忙活着做早饭,卫良拿着扫把重复着每天清扫院落的工作,许怀义雷打不动带着顾小鱼去跑圈儿打拳,还有卫安这个顺带的。 相较之下,顾欢喜和闺女算是家里最懒的了,起来时,正赶上吃早饭。 饭桌上,她和许怀义又把今天的事儿过了一遍,以防有哪里疏漏了,末了道,“不用紧张,也没几个外人来,都是乡里乡亲的,随意点就行。” 许怀义一脸无辜,“我不紧张啊,多大点事儿!” 顾欢喜瞥他一眼,行吧,心大就这点好处了,换作她,要应对那么多人,还有那么繁杂的事儿,只想想就累的慌。 饭后,她撵着他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平时为了干活利索,都是穿粗麻的短打,耐脏抗造,破了也不心疼,打补丁就是,但今天好歹得讲究一下。 毕竟以后也算是东家的身份了,总不好还穿的太过寒酸。 她早有准备,给他做了一身细麻布长袍,靛蓝色,虽然腰上没挂什么配饰,但这一身打扮,愣是拔高了好几分颜值,许怀义本身底子就不差,此刻显得越发英武俊朗,神采奕奕。 顾欢喜啧啧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多少有点后悔,这冤家一打扮起来,还有点招人了。 许怀义嘿嘿傻笑,“都是媳妇儿的功劳。” 顾欢喜轻哼了声,男人体面,也是女人的门面,她催促道,“别贫嘴了,快去吧,今天可就靠你撑场面了。” 迎来送往的应酬,她是真不行。 许怀义道,“放心吧,媳妇儿,都包在我身上,你要是怵头,就跟闺女在家里玩儿,反正女人不出面,大家伙儿都习以为常,不会觉得怠慢。” 这年头,只要家里有男人,有事儿自然都是男人出头,女人就只操持后院那点活儿。 这就很适合顾欢喜这种轻微社恐的人士。 “等下看看再说吧。” “行,都随你心意。” 许怀义带着顾小鱼,还有卫家三兄妹去了豆腐坊,没一会儿,徐村长,许茂元等人就都到了,有来帮忙的,有来正式上工的,也有来随礼捧场的,还有看稀奇凑热闹的,很快,豆腐坊里就热闹起来。 顾欢喜抱着闺女来的时候,大半个村里的人都到齐了,说说笑笑,气氛倒是都挺和谐。 她跟几个长辈打过招呼,就径直进了灶房,这里才是女人的地盘。 卫慈在烧水,卫良不时的就进来灌一壶出去泡茶。 屋里还有俩个女人,一个姓许,一个姓徐,都是许家村的,家里男人要么体弱多病,要么身有残疾,本该作为顶梁柱养家糊口,可扛不起来,日子就艰难了,徐村长招人的时候,就特意给了她们俩家机会,算是特殊照顾。 按照辈分,顾欢喜分别喊了声“许二婶”,“徐嫂子”,这俩人以后就在豆腐坊上工,做些细致活,比如挑豆皮,压千张,男人们粗手笨脚,干起来可没女人利索。 俩人本也不是活络嘴巧的人,在顾欢喜面前就更显的拘谨,勉强笑着寒暄了几句,气氛就尴尬起来。 幸好手头都有点活儿干,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不然她们手脚都要没地方安置了。 顾欢喜听着外面许怀义跟旁人游刃有余的谈笑风生,不由暗叹道,果然,人跟人是不能比的,各有各的主场。 许怀义在学习上是渣,到了这里,就成了大杀四方的王者了。 而她这个学霸,被秒成菜鸟小白。 随着时间临近开业吉时,来的人越来越多,扈村长也在大孙子的搀扶下到场祝贺,还送了一份厚礼。 刘修文负责记账,看到扈村长送的礼金,意外的扬了扬眉。 许怀义笑着上前招呼,应酬的话说的都不带重样的。 徐长松被亲爹派来跟着许怀义帮忙接待,可一波波的人来了后,压根就没他发挥的地方,许怀义自己就应对的绰绰有余,他就是个陪衬点缀。 泄气吗?郁闷吗?饱受打击吗?都有一点,不过更多的还是佩服,嗯,还暗戳戳的跟着学习。 倒也收获不小。 除了他,还有高壮,他嘴皮子利索,帮着忙前忙后的招呼,笑言笑语,插科打诨,极会搞气氛。 来凑热闹的人都没觉得没怠慢,桌面上的瓜子,橡子仁随便抓着吃,孩子们甚至还能分到枣糕和栗子糕。 许怀孝嘴笨,干不来这应酬的活儿,就帮着看场子,维持秩序,见孩子们打闹的厉害了,就上前制止,其他零碎活儿,看见啥干啥,不挑不拣,他以后也在这豆腐坊里上工了,每个月的待遇可不低,以后不愁饭吃,可不得尽心尽力嘛,不然都对不起亲爹一天念叨他三遍。 除了他,还有孟二柱,俩人都属于老实人那一挂的,徐村长招人的时候考虑的很是周全,方方面面的都顾及到了,既有许婶子徐嫂子那样的困难户,也有人情往来,比如他俩,跟许怀义关系亲近,不给他们留个位置,显得太凉薄。 还有高壮和刘修文这样凭真本事来的,当然,不管是谁,都得品行端正,勤快能干,不然徐村长也不会给机会。 “怀义,快到吉时了吧?” “快了……” “你给廖老爷说了吧?” “放心吧,村长叔,廖老爷肯定能来,估摸着是酒楼里有啥事,耽误了……” 俩人正说着话呢,廖老爷来了,来的还很高调,车上拉了很多东西,小厮们一边往院子里搬,一边有人念。 刘修文不停的记,眉头越扬越高。 发财树,貔貅,聚宝盆……虽说不是用珍贵的玉石雕刻,却也是上好的木头,而且物件很大,雕工也精致,摆在屋里,绝对不寒碜。 另外,还有一百两银子的礼金,这份贺礼厚重又彰显诚意。 村民们都不免吃惊,更多是羡慕眼热,不只是眼热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廖老爷这份结交示好的心意。 在他们眼里,廖老爷那可是有本事的人,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这样的人上赶着捧许怀义,多有排面和光彩! 第167章 吃席 一更 廖老爷的到来,让现场的气氛越发热闹,虽然不是一个阶层,但有同路的交情,廖老爷自身也不摆架子,不少村民们都能上前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徐村长和许茂元,一个作为村长,一个作为许家族长,俩人身份最高,所以负责招待廖老爷。 三人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相处并不尴尬。 反正捡着好听的说就行。 “多谢廖老爷今日能来捧场,真是蓬荜生辉……” “哈哈,徐村长客气,怀义老弟能给某下帖子,那是瞧得起我廖某人,是廖某的荣幸啊……” “哪里哪里,以后还请廖老爷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怀义老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廖某还指着他发财了能拉拔我一下呢,哈哈哈……” 原以为到此为止了,谁也没想到,紧随其后,还有人送了一份贺礼过来,许怀义看到对方时,怔愣了下,这不认识啊。 对方自称姓吴,是替主家老爷送礼。 许怀义顿时反应过来,敢情这是住在湖边的那家啊,媳妇儿昨天还遇上了,说对方不简单,果然,只看这老仆的气度就不是普通人,伺候的主子还能寻常了? 他拱手道谢,说了不少客套话。 对方不卑不亢,应答自如。 等他离开后,许怀义打开那贺礼看了眼,是一副字,他勉强认出是骏业崇隆四个字,心想,果然是读书人。 刘修文却是震惊的瞪大眼,廖老爷的礼都没能让他失态,此刻,却激动的站了起来,就差上手想去抢了。 “这字……” 许怀义茫然问,“这字咋了?” 难道意思不对? 刘修文感叹,“堪称大家之作!” 许怀义,“……” 他对书法的鉴赏力基本为零,就觉得这写的挺有气势,让他再夸点别的,那就是难为人了。 “咦?没有落款啊……”刘修文意外又不解,一般人写字,都会落自己的名号,或是盖印章,这幅字却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写的匆忙忘了?” 许怀义不以为意,“没有就没有呗,回头用木框裱起来,挂墙上当个装饰品。”说完,也就不再关心这事,喊了顾小鱼来,让他去点鞭炮。 开业吉时到了。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大门上的红布也被扯了下来,露出明晃晃的招牌,上面刻着顾家豆腐坊五个大字。 是的,没用欢喜豆腐坊这个名字,虽然许怀义不介意,但在古代,女人的名字被传扬的人尽皆知,终归不妥。 顾欢喜就给否决了。 至于是顾家,而不是许家,许怀义的认知特别清醒,他的原话是,“咱家啥都是你的,包括我和闺女,还有那些田地、宅子,全都落得你的名字,豆腐坊当然也不例外了,不跟着你姓还能跟谁姓?” 但其他人看到顾家俩字,心里的感受还是挺微妙的,以前还不觉得,毕竟那会儿许怀义老实窝囊,给人当上门女婿,大家伙儿也不觉得难以接受,但经过逃荒这一路,他显露出来的本事折服了众人,让众人都忘了他的身份了,此刻,顾家俩字,瞬间勾起了他们的回忆,情绪变得复杂。 有之前羡慕许怀义的,现在心理就平衡了不少,也有替许怀义感到委屈和不平的,女人们的想法倒是难得一致,太眼红了。 当今朝廷允许立女户,也允许女人有私产,还有相应的保护政策,夫家、宗族都不能抢,所以,谁不羡慕顾欢喜现在拥有一家豆腐坊? 尤其是那些婚后的妇人,最能体会女人手里有钱的重要性了,只有抓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才能有话语权,不然就没地位。 村民们心里想啥,也不会在眼下不识趣的去找许怀义叨叨,鞭炮声过后,开始上菜,宴席拉开序幕。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陆续从灶房端出上桌,红烧肉,糖醋排骨,酸菜鱼,酱猪蹄,干菜蒸肉,连素菜都不逊色多少,尤其是那几道用豆腐做的菜肴,村民们连见都没见过,忍不住大快朵颐。 就连廖老爷都没忍住多吃了几口,要知道他家里就是开酒楼的,啥好菜没吃过?原本来这里,在吃上就没抱啥期待,打算对付一顿就行,谁想,还能有这样的惊喜呢。 不过,他忍着没问。 直到许怀义这个主家挨桌的敬了一遍酒,最后回到主桌坐下,他才打听,“怀义,这几道菜叫啥名儿啊?以前倒是没见过……” 许怀义乐呵呵指着那几个盘子,一一介绍道,“铁板豆腐,浇汁豆腐,凉拌千张,五香豆干。” 廖老爷都没听过这些名字,不由问道,“这些菜都是谁想出来的做法?” 有美名自然是往媳妇儿头上套,许怀义毫不心虚的道,“我媳妇儿琢磨出来的吃法,觉得还行,就填在了今天的席面上,也叫大家伙儿尝尝。” 说完,他问徐村长等人,“你们觉得味道咋样?” 徐村长等人想都不想的点头夸赞。 许怀义又问,“你们觉得,这几道菜教给大家伙儿,学会了去摆摊有人愿意买不?” 徐村长听的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的道,“就冲这味道,肯定不愁生意上门啊。” 他这不重口腹之欲的,吃过一回后,都惦记上了。 许茂元也激动的附和,“没错,只要做的好吃,价格公道,生意准差不了,好,好,这门生意选的好……” 以前还有些担忧,现在彻底踏实了。 廖老爷在边上听了个大概,好奇的追问,“村民是要出去摆摊卖这几道菜?” 许怀义解释道,“准确的说,不是菜,算是小吃吧,人多的地方随便撑个摊子就行,也不指着发财,能养家糊口就行。” 闻言,廖老爷可就不好意思再打听配方了,顺着他的话道,“我看这买卖能干,只要味道好,不愁客人上门。” “借您吉言,等下,还有豆渣饼,您也给尝尝味道咋样,提个建议。” “好说,好说……”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豆渣饼作为主食端上来,豆渣粗糙难以下咽,不是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家,都是直接扔去喂猪的,但顾欢喜做的豆渣饼,里面加了葱花、鸡蛋、面粉,还有几样调味料,在鏊子上用油煎过后,光闻着就香的叫人流口水了,等到吃进嘴里,那丰富细腻的口感欲罢不能。 第168章 为小鱼请先生 二更 豆渣饼自然也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徐村长吃过后,迫不及待的想让村民们赶紧跟着学起来,尽早掌握这门手艺,也就能尽早去摆摊赚钱了。 但他见许怀义忙活了一上午,实在张不开嘴说,毕竟交际应酬也是个力气活儿,便善解人意的把时间改到了明早。 吃完席,众人陆续散去。 许怀义最后送走廖老爷,给了他两道菜谱当作回礼,把他喜的够呛,自此后,更把许怀义当命里的贵人看。 不止他,村民们也有这般感受,尤其是吃过席面上的那几道豆腐后,摆摊的信心暴涨,眼瞅着银子近在咫尺,谁能不感激许怀义? 许怀义可没有当贵人的觉悟,这会儿累的瘫在床上,四仰八叉的,一动不想动,毫无形象可言。 顾欢喜坐在边上,帮他做按摩,她因为得抱着闺女,腾不出手来,所以主要是动嘴指挥,一上午下来,倒是没出多少力气。 许怀义哼哼唧唧的邀功。 顾欢喜惯了他一会儿,见他蹬鼻子上脸不消停,便道,“我以为你挺享受这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过程呢,敢情你也是在硬撑?那今天倒是真委屈你了,不然以后换我试试?你可能更适合读书写字……” 许怀义的危机意识特别强烈,闻言,也不敢再躺着享受了,赶紧坐直身子,讨好的笑着道,“刚才都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啥人咱都能聊,啥场合也不怵头,你放心,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保管办的比今天还漂亮,你就负责吃吃喝喝、陪闺女玩就行,活儿都交给我干。” 顾欢喜哼笑道,“别勉强啊,万一累坏了,我还得伺候。” 许怀义摇头,“一点不勉强,你只管把我当老黄牛使唤。”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算是把这茬揭过去,拿过刘修文记得随礼账本,一边翻看,一边跟他念叨,“村里每家每户都随了,最少的也有百文,徐村长和高二叔给了一两银子,扈村长也是一两,不过还另加了两坛酒,这礼搁在乡下,也算是很厚重的了,以后咱们都得一笔一笔的还回去,人情往来可真是麻烦啊……”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这有啥麻烦的?谁家还没个婚丧嫁娶了?以后能还的机会多了去了。” “廖老爷这贺礼怎么办?给的也太重了,光那几个摆件就不便宜,还有一百两银子,以后咱得还人家啥啊?” “我刚才送他出门的时候,私底下给了他两道菜谱,只要做好了,财源滚滚来,这不比送啥摆件银子都贵重?” “那倒是。”顾欢喜不喜欢欠人情,闻言,心里就顿时轻快了不少,又说到那副字上,“人家也没留下吃饭,我就让高壮帮着送了几道菜过去。” 许怀义点头,“嗯,这安排挺好。” “可我还是觉得咱们赚大了。” “嗯?你也觉得那字写得很厉害?” 顾欢喜感叹道,“岂止厉害啊?那水平,放在后世就是书法大家,一副字能卖上百万,可收藏传家的那种。” 许怀义顿时瞪大眼,“真的啊?好家伙,那这人是谁啊?那字上也没留名号,修文还怀疑是对方忘记写了,我看,是故意不留吧,怕被认出来、没了清净?” 顾欢喜若有所思,“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了。” 许怀义眼珠子转了转,“其实想知道也简单,只要拿着这幅字找个有名的书院问一下就能行,他若真是个名家,读书人定然是认识的。” “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嘿嘿,我就是是随口说说而已,哪能真不识趣?” 顾欢喜收起账本,以及那些礼金,都存进房车里,又问了他几句村民们对那几道豆腐菜的看法后,便催着他睡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吃晚饭。 许怀义歇过来后,神采奕奕,边吃饭,边问顾欢喜,“媳妇儿,你说咱们请湖边的那位来给小鱼当教书先生咋样?” 闻言,顾小鱼怔了下,“哪位先生?” 许怀义解释道,“就是上午开业,给咱家送字的那位。” 顾小鱼幽幽的提醒,“您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请教书先生能这么草率?想当初,为他请的几位先生,家里几代人都得查的清清楚楚。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能给你当先生的本事,只要本事够,姓甚名谁无所谓,真正的武林高手,不是那些江湖上有排名的大侠,而是默默无闻的扫地僧。” 顾小鱼一脸问号。 许怀义见状,立刻化身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的给他讲起当年看过的武侠小说。 顾小鱼越听,眼神越亮。 顾欢喜,“……” 这话题跑偏到哪儿去了? 她出声给强行拽回来,“你信得过那人啊?” 许怀义道,“信不信得过,得相处了才知道。” “对方未必愿意。”顾欢喜倒是不怀疑对方的学问,单看那字就能窥见一二,她是担心对方的身份不宜,有才学却不出仕,窝在这小山村里,谁知道是不是在躲避什么。 许怀义道,“总得去试试。”顿了下,他又道,“我还是觉的得先打听清楚他是谁,要真是个厉害的,咱们三顾茅庐也值得,程门立雪也豁的出去,可要是个虚有其表的,白瞎银子还浪费感情,更耽误了孩子前途。” 听到这话,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这冤家就是好奇,还不肯死心呢,打着给顾小鱼找先生的借口又来试探她,“好奇杀死猫。” 许怀义心虚的摸摸鼻子,干笑道,“你误会我啦,媳妇儿,我没旁的意思,我真是想替小鱼找个好先生,之前我都跟扈村长打听过了,咱这附近的几个村里,就双柳村有个学堂,离着咱家可不近,三伏三九天的上学,孩子多遭罪?再说那学堂里的夫子,就是个落地秀才,考了好几次都考不上个举人,学识能有多好?要是想找好的书院,就得进城,那更麻烦了,哪赶上在家里请一个?” “再说,咱也得为闺女着想啊,现在学堂又不收女孩子,那咱闺女到了上学的年纪咋办?让她当文盲啊?我可受不了!” “当然,我想打听他的来处还有一层考虑,就是想着咱们是邻居,挨的这么近,万一对方不怀好意,咱们也好心里有个数,以后多提防着点啊,有备无患嘛。” 第169章 开工第一天 一更 许怀义说了那么多理由,总算打动了顾欢喜,她点了点头,“你想查就查吧,但低调点,别惹出麻烦来。” 许怀义见媳妇儿同意了,高兴的眉毛都要飞起来。 顾欢喜见状,忍不住提醒,“先把眼前的事情忙活完,再去查,别分不出个轻重缓急。” 许怀义痛快的应下。 因为高兴,晚上的学习活动都不觉得难以忍受了,效率也提高了不少,气的顾欢喜掐了他几把。 就知道他平时在磨洋工。 本该趁着他态度端正,多学一会儿,但想着明天还得早起,顾欢喜到底没狠心到底,还是催着他睡了。 翌日,天还黑着,许怀义就打着呵欠穿衣服,边穿边嘟囔,“难怪老话说,人生三苦,乘船打铁卖豆腐呢,这活儿真是折磨人,天天凌晨两三点起,谁能受得了啊?还不得熬的早衰了……” 顾欢喜已经被他给吵吵起来,闻言,敷衍的劝道,“就这几天,到底才开业,你不去盯着点不合适,以后就不用了……” 许怀义无精打采的“嗯,嗯”着。 见状,顾欢喜就建议道,“你进车里去洗把脸,再喝点咖啡提提神吧。” 许怀义应了声,闪身进了房车。 十来分钟后,他再出来时,明显就精神了不少,见顾欢喜还没睡,便上前帮她掖了下被子,“天还早着,你继续睡吧。” 顾欢喜困顿的点了点头,等他走后,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许怀义出了卧室,外面卫良和卫慈都早就提着灯笼在等着他了,见到他,低低的喊了声“老爷。” “走吧。” “是……” 仨人踏着夜色去了豆腐坊,殊不知,村里人来的比他们还早呢,以后上工就是这个时辰,不然赶不上早上去城里送豆腐,也供不上村民来这里进豆腐挑着去四邻八村的卖,还有摆小吃摊了。 进去后,四下点了灯笼和油灯,许怀义先让卫慈把工作服发给大家,包括徐村长在内,豆腐坊一共十五个人,每个人两身,倒换着穿,除了衣服,还有包头发的帽子和口罩,总之只要来上工就得全服武装好。 对此,村民们多少觉得有些没必要,但许怀义一本正经的强调了卫生的重要性后,他们也都接受了。 再说有新衣服穿,还能不乐意啊? 换好衣服,众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个个看着清清爽爽、利利索索的,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 徐村长满意的点点头,之前许怀义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也是反对来着,觉得不用整这些虚头八脑的花架子,白白浪费钱,但现在,想法变了,这钱花的真值,不说外人,就是自己人都会觉得这样做出豆腐来吃着更放心。 许怀义鼓励了大家伙儿几句,又讲了下豆腐坊的一些规章制度,及其奖惩措施,前后没用了两刻钟,就摆摆手,示意解散去干活儿了。 众人散去,徐村长还有点遗憾,私底下问许怀义,“你咋不多说几句?” 要是笨嘴拙舌的也就算了,许怀义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眼下这种打鸡血、树威信的好机会,咋就放过了? 许怀义道,“说一百好听的句,不如做一件实事。” 徐村长琢磨了下,点点头,“也对,现在说的再天花乱坠,大饼吃不到嘴里都白搭,等发工钱的时候就知道了。” 许怀义笑着提醒,“还有违反制度的时候,也能深刻体会到。” “我盯着呢,准不会出啥岔子。” “那就辛苦村长叔了……” 顾欢喜吃完早饭,抱着闺女过来时,豆腐坊里正热闹着,许怀义在分配豆腐,刘修文站边上负责记录。 高壮搬了两板豆腐,还有十来斤豆干,过了秤后,赶着骡车第一进城里去送货,其他村民,有想试水的,也排队上前搬,不过一开始都没敢多要,这个二十斤,那个三十斤的,一边交钱,一边交货。 许怀义给村民们定的进货价并不高,他之前就跟顾欢喜核算过成本,顶多加了两成的利润,真正赚钱的地方是五香豆干和腐乳,因为这两样,涉及秘方,旁人不好仿制,所以利润能适当高点。 村民们自己也会算这笔帐,听到进货价,便知道许怀义对他们有多厚道了,嘴上没有不夸他仁义的。 许怀义又赢了一波好感度。 分完豆腐后,上工的人先回家吃早饭,也能顺带着休息一会儿,但许怀义捞不着歇,那些想摆摊的人又来了。 来的都是各家的女人,见状,顾欢喜便顶了上去,领着她们去了灶房,分别教了铁板豆腐和浇汁豆腐的做法,还有豆渣饼,其实做法都很简单,主要就是那些佐料的配方,好不好吃的关键就在这上头。 顾欢喜都毫无保留的说了,末了提醒道,“虽然这不是什么秘方,但最好还是不要告之外人,不然大家都学会了,就没咱们吃饭的地方了。” 众人忙不迭的应下,这道理谁都懂,若是传扬的人尽皆知,那她们的小吃摊子还有谁光顾? 等到她们都学会了,便迫不及待的从这里买了块豆腐回家练手,争取早点练熟了,早点把摊子撑起来。 见到顾欢喜身边清静下来后,顾小鱼走过来,对她这么随意的处理态度,一脸不解和疑惑,“娘,您对她们就这么放心吗?不用做出相应的约束?只口头提醒两句,她们未必能放在心上。” 顾欢喜笑着解释道,“自是不放心的,但短时间内,她们不会说出去的,谁也不会乐意给自己培养个竞争对手,所以不用我约束,她们就会自觉遵守,可等到她们的娘家人也逃荒到京城后,我便是再叮嘱敲打,都没用了,因为在出嫁女眼里,娘家就是根,她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娘家活不下去,势必会救济,给银子,哪有直接给个赚钱的生计好呢?” 顾小鱼若有所思,“所以规矩大不过人情吗?” 顾欢喜道,“倒也不是,只是这么点小事,犯不着上纲上线的,但有些事,一是一,二是二,就不能这么随意处置了。” “比如呢?” “比如你爹制定的那些规矩,若是工人们触犯了,那些相应的奖惩措施可不是摆设,到时候,不讲人情,只讲规矩,谁的面子都不好使,该如何就如何,还比如,做点豆腐的秘方,娘也只会教给卫慈,压根不会传扬出去,从源头就掐断,也就不用担心旁人受不受约束的问题。” 第170章 二更 顾小鱼认真思索着她说的话,片刻后点点头,“儿子明白了,不过,如果她们真的把配方透露出去,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到时候,婆家这边能愿意?” 顾欢喜叹道,“愿意不愿意的又能如何呢?媳妇的娘家,总不能不顾,人活在世上,有谁能真正的撇下人情、只照规矩办事的?” 顿了下,她又笑着摸摸顾小鱼的脑袋,提点道,“她们把配方传出去,其实影响也不是很大,顶多也就是生意冷清些,可少赚点就少赚点吧,毕竟百姓的根还是田地,都去做生意了,谁来种庄稼?” 顾小鱼心头一动,脱口而出,“大雍开国皇帝并不重农抑商,相反,他,他主张兴商,他认为商业繁华了,才会有国富民强,所以他在位时,提高了商户的地位,允许商户之子可以参加科举,京城里的许多书院和武学院,都有商户之子,并且要求书院一视同仁,不得有轻贱之举,甚至为了发展商业,提高税收,城里把宵禁的时辰都改了,推迟到子时,夜里,几条主街上的商铺皆灯笼高悬,亮如白昼。” 闻言,顾欢喜看着他道,“不抑商没错,适度的提倡鼓励也没错,但不能越过农业去,农为本,商为辅,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后果将不堪设想。” 后世大力发展商业活动,那是因为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了,又是机械化操作,解放了太多的劳动力出来,不做生意做啥?那时候不缺粮食吃,再不济,还能依靠国外进口,但现在,各方面条件都落后,种地的百姓少了,立马就会陷入粮食危机,别说眼下还时不时的闹干旱,朝廷还不太作为,就是太平盛世,上面坐的是为明君,也得以农业为主,不然粮食就不够吃。 除非…… 顾欢喜想着房车里的那些红薯、土豆和玉米,除非这些高产的粮食普及开,才有可能不用再担心饿肚子。 明年,不知道有机会拿出来不。 …… 接下来,许怀义都是披星戴月的起床,坚持了七天,见豆腐坊走上了正规,没啥需要他盯得了,才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这七天,顾欢喜只下午去看一趟账本,她教着刘修文用了后世的做账方式,画了简易的表格,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记录,一目了然,看的极为方便。 每天的收益,也还算可观,发大财是没指望,但当个吃喝不愁的小地主还是不费太多力气的。 村民们也跟着尝到了甜头,最开始胆小保守的那拨人,只敢搬些白豆腐去临近村里卖,每天倒也能赚个几十文钱,本来还挺满足,但事情就怕比较,等后来见其他人摆摊卖小吃能赚他们好几倍的银子后,立马就都眼红改行了。 如今村里人自发的分配好各家的地盘,反正京城够大,倒也不用担心抢彼此的生意,一起赚钱,皆大欢喜。 就是忙了点,也累了些,天不亮就得起,先从顾家买了豆腐,再用车子推着走几十里路去卖,还得边做边张罗客人,往往每家都得跟出去两三个人,不然使唤不过来。 但再忙再累,村民们也愿意,每天都能往家赚回银子,这日子过的才有奔头,有奔头,脸上的笑就多了,人也看着精神,见了面互相打招呼嗓门都亮堂,走路也带风,连带着整个村子都仿佛从沉寂中苏醒过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惹的原湖田村人羡慕不已。 徐村长见状,喜的暗暗抹了一把泪,私底下跟大儿子念叨,“爹就算是现在死了,都能含笑九泉。” 徐长松听到这话就恐慌,赶紧劝道,“这才到哪儿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大家伙儿都赚了钱,就能置地,盖房,给儿子们娶媳妇儿,一茬茬的孩子再起来,不缺吃不缺喝,还有闲钱进学堂读书,到那时候,那光景,才是真真的好呢。” 徐村长笑得老眼都眯起来,“是啊,那时候才叫好呢,咱村里若再能供出几个读书出息的来,哎呦,光想想都觉得日子美啊。” 徐长松闻言,忽然古怪的问,“您不会还指着怀义去读书、盼着许家祖坟上冒青烟吧?” 徐村长反问,“咋滴?不行啊?” 徐长松察觉到压迫,干笑道,“不是不行,就是觉得,你们对他是不是太自信了?我承认,他是很能干,但能干,不代表读书就有天分啊,再说他都多大了?这时候读,是不是也晚了点?” 徐村长不悦的哼了声,“那是你还不够了解他,要是没把握的事儿,你觉得依着他那性子,会去干?这一路上,你还没看明白啊?在咱们眼里,再难再不可能干成的事儿,到了他那里,都不叫事儿,所以他说想去读书,那就一定能读出个名堂来。” 徐长松还想说啥,被亲爹毫不客气的打了一巴掌,“你再泼冷水,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徐长松,“……”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还不准他质疑了? 不是他心眼小,见不得许怀义好,实在是他没从许怀义身上看到一点读书人的气质。 这会儿,顾欢喜也在操心许怀义去读书的事儿,豆腐坊这边稳定下来后,那冤家就蠢蠢欲动,想去查隔壁邻居的底细,她倒也不拦着,只是在他想进城时,提醒了一句,“顺便去精武学院问一问,人家什么时候招收学生,别耽误了报名。” 听到这话,许怀义顿时头皮都麻了,“媳妇儿,不用这么急吧?之前好像听谁说过,学院一般都是分春季和秋季两次招生,咱今年肯定是错过了啊,要不等明年春天再去问呗,我还想着……”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截过话去,“你想打退堂鼓?” 许怀义立刻把头摇得跟要掉下来似的,“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不急着去报名,是想利用这段时间搞什么幺蛾子?” “啊?没有,我只是想把豆腐坊的生意再往外扩大一下,多赚点银子。” 顾欢喜挑眉,摆明了不信,“真的?不是另有别的打算?” 许怀义信誓旦旦的道,“真没有,我就是看只高壮一个人去拓展渠道太慢了,想尽快将咱家豆腐坊的名声在京城打响,这样我以后也好安心的去精武学院读书啊,不然,我可放心不下你们。” 第171章 再次进城 一更 许怀义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直打鼓,媳妇儿可不好糊弄,他说的再义正言辞,也未必能叫媳妇儿答应。 果然,顾欢喜蹙眉想了想,就摇头否决了,“豆腐坊的事儿不用你再操心了,扩展渠道也不急,目前作坊的生产力有限,豆腐压根不愁卖,光村里人就能消化了,再说还有廖老爷那儿,他不是还给介绍了几个客户嘛,再多的话,咱们也没那么多豆腐卖给人家。” 许怀义不死心的道,“那简单啊,咱们再从村里招人,每天多生产几板豆腐不就行了?钱还有嫌多的?”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道,“你以为就咱们自家做豆腐啊?城里那些酒楼饭馆都有固定的合作商家,你去抢人家的饭碗,不怕被打击报复?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咱们还不是强龙,咱们没半点根基,能有现在的局面是夹缝中求生存,已经很好了,你胃口还想大,实力匹配吗?” 许怀义讪笑的道,“你说的都对,但你误会我了,媳妇儿,我说扩展销售渠道,不是卖普通豆腐,我哪来的狗胆去抢旁人碗里的肉呢?我是说咱家做的五香豆干和腐乳,还有千张腐竹,以后再开发出辣条来,这些东西可都是独一份儿,不算抢生意吧?” 顾欢喜哼了声,“那也有高壮在呢,他嘴上功夫也不差,能说会道,让他慢慢去跑就是,眼下赚的钱,足够咱家用的,你着啥急?” 许怀义不敢再狡辩了,“好,好,我不急了,都听你的,咱苟着慢慢发育,悄悄的惊艳世人……”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拖延去上学呗。”这跟那些找各种奇葩借口不想去学校的幼稚园小朋友有啥区别? “绝对没有!”许怀义为了表决心,还热切的提议,“要不咱现在就去?你亲自监督我去报名咋样?” 顾欢喜本来没打算出门,闻言,倒是动心了,“也行,正好去书铺一趟,看我写的那话本子能卖出去不。” 这几天又精修了一遍,就怕拿不出手。 许怀义对她,倒是盲目自信的很,“放心吧,肯定能,书铺掌柜只要眼不瞎,就一定会把书买下来。” “但愿吧……” 这次出门,没带卫慈,换成卫良赶车,到了城门口时,顾欢喜推开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象,眉头就皱了起来。 灾民变多了。 而且,进城也变得麻烦了,身份查的更严。 一家四口从车里下来,许怀义听着前面各种不耐烦的嚷嚷声,还有衙役们的呵斥声,干脆让卫良在城外找个宽敞的地方等,赶着骡车进城,破事儿更多,尤其他们这种带着大车厢的,里外都得翻腾个遍,偏那些人动作粗鲁,好东西都得给你糟践了,完全没人权和尊严可言。 除非你的身份地位够高,不然就得在这些难缠的小鬼面前忍气吞声。 两口子都很淡定,习惯就好,人在屋檐下嘛,哪能不低头? 就是顾小鱼,也已经能平静的面对了,牵着许怀义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人生百态,尽在其中。 唯独阿鲤是雀跃的,大眼睛骨碌骨碌的四下瞄着,仿佛看啥都是稀奇的、有趣的,时不时的还“啊啊”两声,惹的附近的百姓看过时,她还冲着人家无齿的笑。 漂亮的孩子总是讨喜的,还是个爱笑的,就更叫人稀罕,很快,四周排队等着进城的百姓,就注意到了阿鲤。 这般被人瞩目,苦了顾欢喜这个社恐人士,她拍了拍怀里的闺女,“老实点儿。” 老实是不可能老实的,阿鲤只会更活泼,“啊,啊”叫着,小胳膊小腿的用力蹬着,迫不及待想下来跑。 顾欢喜,“……” 管不了闺女,无奈之下,便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扫了一圈,低声道,“京兆府不安置灾民了吗?怎么任由他们都赖在城门口不走呢?不怕惹乱子了?” 许怀义解释道,“安置还是安置的,但有些灾民不愿意去,从老家逃荒到这里,啥家当都没了,咋去村里落户?住哪儿?吃啥喝啥?在城门这里,好歹每天能混两碗粥喝,你看远处那些棚子了吗,冷的时候,就进去躲躲。” “可再过些天,下了雪,那棚子能管什么用?” “所以,他们也在找机会,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就去大户人家的庄子上当佃农,实在没出路的,就只能在这里等着那些乐善好施的人救济了,真到山穷水尽,我估摸着,就算为了名声,京兆府也不会真不管。” 顾欢喜看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肉的难民,心头阵阵发堵,“你说的是眼下这种可控的情况,等到灾民越来越多,京兆府管不过来了呢?那些施粥的大户人家想给自家博名声,也得掂量划不划算,要是付出太多,他们肯定找由头撤。” 许怀义叹道,“那也没办法……” 顾欢喜意外的瞥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想办法。” 许怀义苦笑道,“我有自知之明,这么多难民,除非是朝廷出面解决,个人能力再强,也不能出这个头,那不是行善,那是招祸呢。” 顾欢喜欣慰的点头,“嗯,你有这认知,我就放心了。” 许怀义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啥能做,啥不能做,我肯定心里有数儿,不过……”顿了下后,他话锋一转,沉沉叹了声,“咱们要是完全无动于衷、视而不见,会不会良心痛、过意不去啊?” “天灾人祸是咱俩引起的?” “当然不是,但是……” 后面的话,许怀义没说下去,但顾欢喜明白,俩人从后世穿越来的,面对天灾人祸,很难做到冷眼漠视,这跟生活的环境还有自小的教育都有关系,拒绝当圣母,可平时也没少捐过款,虽不多,三百两百的,也算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顾欢喜拧着眉头道,“咱家那点银子,就算全扔进去,也是杯水车薪,号召旁人,咱也没那个分量,光有心思但能做什么呢?” 许怀义声音发涩,“这些我都知道,媳妇儿,我就是见不得孩子遭罪,大人们还能给自己找条活路,孩子们被发卖,下场多半凄惨,还有那些没了父母的,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俩人低声说着话,随着人流缓缓进了城。 第172章 卖话本 二更 跟城门外相比,城里则是另一番繁华场景,没有缺衣少食,没有面黄肌瘦,更没有绝望的眼神和痛苦的呻吟,有的是光鲜亮丽、一掷千金,是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冷漠。 许怀义忍不住嘲弄道,“外面是人间炼狱,里面是太平盛世。” 何等讽刺! 真该让朝堂上那些口口声声为民的官员来看看,他们治理的这个天下究竟成了个什么模样。 顾欢喜只当没听见这话,神情平静的道,“咱们先去书铺还是先去精武学院?” 许怀义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底那股不平之气,“先去书铺吧,不是还想打听一下那字有没有人见过吗,书铺的掌柜知道的多,问他合适。” 顾欢喜点头,“行,那就还去上次那家吧。” 文墨阁在京城不算最有名的书铺,可生意不差,价廉质优,书籍也全,吸引了很多家境一般的学子来光顾。 掌柜的姓李,四十来岁,打理这家铺子十几年,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看人识人的本事自诩炉火纯青,谁想,也有走眼的一天。 当他看见一家四口走进来时,脑子里瞬间就有了印象。 上回来过,买了一套武经,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却眉头都不皱一下,说他们有钱吧,却穿得寻常麻布衣,说他们穷吧,又能面不改色的掏出那么多钱,这就很叫人好奇了。 他正琢磨着呢,就见许怀义径直朝他走过来,他没拿乔摆谱,对来铺子里的人至少明面上都是一视同仁,所以很客套的主动招呼问买什么书。 许怀义斟酌着措辞道,“不买书,是有点小事儿想跟您谈谈,不知道您现在方便不?” 闻言,李掌柜心里的好奇更旺盛了,他喊了个活计过来替他盯着柜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方便,咱们到里面谈。” 许怀义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顿时对这个掌柜生出几分好感,拱手道了谢,跟着进了里间。 顾欢喜没去,她不擅长那种事儿,坐在那里尴尬不说,还容易露怯,不如留在外头看书呢。 里间是个招待客人的花厅,布置的很是风雅,俩人坐下后,寒暄了几句,许怀义道明来意。 李掌柜讶异的差点没绷住表情,只是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还算从容的接过书来,没急着翻看内容,先看字。 顾欢喜的字写得不算顶好,却也不差,为了清晰好认,她写的规规整整,李掌柜见了,就不由先满意了三分,等看到里面的内容,三分就变成八分,剩下俩分,端看对方提什么条件了。 他合上书,笑得和煦亲切,“这书可是公子所作?” 许怀义对被人称作公子,有点适应不良,头回听,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但时下,大家称呼读书人,都是这样,他也无法,总不能让人家直接喊他名字,还没熟到那份上,他清了下嗓子,回应道,“掌柜的抬举我了,我可没这等本事。” 听他否认,李掌柜一点没意外,买武经的人,多是武夫,冲着武举去的,可没几个有文采的,“那敢问是何人所作?”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家里人写的,不方便来,便托付我帮着问一声,掌柜的刚才也看了,能不能瞧得上?” 李掌柜也没玩虚的,点点头,“虽然还没看完,但只前几章内容,便知这故事编写的很是精彩。” 许怀义笑起来,“那您觉得有刊印售卖的价值吗?” 李掌柜道又点点头,“有,就是不知道公子愿意多少银子卖于我们书铺?” 许怀义反问,“您见多识广,您给说个数呗。” 李掌柜琢磨了片刻,冲着他伸出两根手指。 许怀义试探道,“不会是二百两吧?” 李掌柜差点被口水呛着,一言难尽的道,“公子,虽说您这书写得确实不差,但二百两……,满京城都没有哪个书铺能给出这样的高价来,您真是敢想敢说啊。” 许怀义道,“开个玩笑,哈哈哈,是二十两对吧?” 李掌柜点了点头,“公子意下如何?” 来之前,许怀义就跟媳妇儿商量过,猜测过价格大概也就是这个数,果不其然,对方给的这个家,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低的,他想了想,做出迟疑状,“我觉得这价格很公道了,不过,达不到我家里人的预期啊……” “那公子家人的预期是多少?” 许怀义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李掌柜打着哈哈笑起来,“公子,这价儿,您去其他书铺问问,要是没被撵出来,算我输。” 许怀义叹了声,“我出门时,也是跟我家里人这么说的,可她倔啊,也是写这本书付出太多,几个月的时间搭进去,卖少了,还不够点灯熬油的辛苦钱呢……” 李掌柜见他模样不似作伪,试探着道,“我这边倒是能做主再加一点,但你那边能做的了家里人的主不?” 许怀义一看有戏,立刻苦笑道,“那得看您加多少了?一两二两的,肯定不行啊,离着他预期太远,我做主卖了,回头还不得落埋怨?” 李掌柜是确实喜欢这本书,凭着多年经验,就能猜到这本书肯定会卖的不差,所以,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又加了十两,末了道,“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您这边若是还不满意,那只能说咱们无缘合作了。” 闻言,许怀义就知道这是他能做的多大的数字,虽不在买鼓子,直接到,“成交,多谢掌柜的!” 李掌柜笑着应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一手给钱,一首给书,等到 第173章 顺利报名 一更 许怀义闻言,不由喜上眉梢,然而,李掌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后,还是摇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许怀义按下遗憾,恳切道谢。 出了书铺,顾欢喜见他神情低落,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话本没卖出去?还是价格太低了?” 许怀义摇头,脸上扬起笑来,“哪能呢?你写的那么精彩,除非眼瞎了才会瞧不上,那李掌柜看了几页就满意的直点头,哈哈哈,卖出去了,卖了三十两呢,不少了,咱之前打听,不出名的新手能给个十两就算不错的。” 顾欢喜听到这个价格,也不免有几分意外的惊喜,按照时下的购买力,三十两银子,确实不算少,老许家盖那五间砖瓦房也不过花了几十两,她写个话本子,相当于就能赚一套房子了。 “那你刚才出来看着怎么不咋高兴?” 许怀义叹了声,“我拿那副字给李掌柜认,他说看着眼熟,我还以为有希望了呢,谁知,他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字迹。” 闻言,顾欢喜若有所思,“看来,咱们那位邻居,还真有可能是位名人。” 许怀义更加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顾小鱼这时道,“京城有家奇珍阁,里面陈列着许多珍奇贵重之物,许多有名望的大儒、才子、书画大家的墨宝,都能在里面找到,主事的掌柜更是见多识广,爹若是问他,应该会有答案。” 许怀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就想去。 顾欢喜无语的提醒,“那种地方,你觉得咱们进得去?” 许怀义脚步顿住,看向顾小鱼,“进奇珍阁有门槛?” 顾小鱼摇头,“儿子不知道,只是以前听旁人说过奇珍阁,那些权贵子弟为了猎奇或是攀比,都很喜欢光顾那地方,还有很多人喜欢去那儿挑选礼物送人,彰显诚意和体面。” 顾欢喜听完,更是直接打消了念头。 许怀义却不死心,“媳妇儿,我有个好主意……” 顾欢喜一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整幺蛾子,“打住吧,我宁肯直接上门去问,都不要你去冒险。” “不冒险,我有办法瞒天过海。”许怀义跃跃欲试,不过也知道现在不行,遂道,“等回家再说吧。” 顾欢喜不放心的瞪他一眼,“别想搞事儿,你眼下的首要任务是考精武学院,其他心思都暂时放一放。” 许怀义胡乱点着头,“那得先报上名再说。” 精武学院在京城可太有名了,随便在路上拉个人问一声,都能帮你指路,两口子走了大约两刻钟,就看到了学院大门。 大门修建的很是威武端严,令人不由望之生畏,高高的围墙延伸了一条街,占地面积极广,隐约可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像是练武的呼喝声。 顾欢喜站在远处,不由感叹,“不愧是皇家武学院,就是气派。” 许怀义此刻的心情,却沉重的犹如去上坟。 “你不喜欢?” “呵呵,也就那样吧。” 顾欢喜如何不知他心里想啥,凑近低声道,“这武学院的级别,搁在后世,那就是国防大学一样的存在,就你那点成绩,注定一辈子无缘,但现在,你稍微努努力,就能踏进去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番宽慰,让许怀义心里舒坦了些。 顾欢喜耐心告罄,接着催促,“别愣着了,赶紧去找人问一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墨迹有啥用? 许怀义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往大门那儿走去,原本以为或许会遭白眼慢待,或是受点刁难,谁想,门房上的人非常好说话,查看了一下他的户籍,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就告诉他三天后来考试就行了,连报名费都不用交。 许怀义离开时,还恍恍惚惚的,这也太顺利了吧? 难道是主角光环的作用? 顾欢喜见他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心里一沉,第一反应是被撵出来了,可打量他的表情不对劲,又忍不住揪心这是受了啥刺激,忍不住迎上去,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许怀义听到媳妇儿问话,才从魂不守舍中回了神,赶紧解释,“没人欺负我,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真的?”顾欢喜半信半疑。 许怀义忙不迭点头,“真的,我刚才是在琢磨事儿,媳妇儿,我报上名了,三天后来考试,惊不惊喜?” 顾欢喜,“……”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消息,顾欢喜直接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便是疑惑不解,“这么简单容易?” 许怀义道,“你也觉得太容易了是吧?我刚才就是觉得事情过分顺利,太不真实,才走神了,你说会不会是……” 顾欢喜接过话去,“是个坑?” 许怀义顿时噎住。 顾欢喜让他重复了一遍刚才报名时的场景对话,琢磨了一路,也没有什么头绪,说到底,还是他们离着这个圈子太远了,消息闭塞,想分析一下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可真是太糟心了。 许怀义倒是没她想的这么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还是坚持他们两口子是开了主角光环,即便前方有坑,也能顺利跳过去。 办完这些事儿,已经到了中午,许怀义想带着她去廖老爷家的酒楼吃饭,被她拒绝了,最后买了些包子离开。 出了城门,外面正在施粥,难民们排成几列队伍,端着碗,翘首以盼。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顾欢喜往那边看了一眼,粥棚很大,同时架起三口大锅,锅里冒着热气,旁边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拿着勺子在分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隔得远,她听不清说的什么,但从离得近的难民嘴里得知,施粥的人家是平远伯府,她还听到了安平县主的名号,难民们提及这个名字时,语气里诸多感激,还有一种对救世菩萨般的信仰。 她和许怀义对视一眼,心里皆在想,这是出来刷声望了?还是又利用重生者的身份,在谋划些什么? 第174章 皇室的热闹 二更 可惜,两口子没有获取消息的渠道,实在看不透这位安平县主的打算,只能无奈作罢,上了车后,许怀义见她还在琢磨,劝道,“别想了,跟咱也没啥关系,不管她抱着啥目的,最起码难民得了实际好处,这就够了。” 顾欢喜“嗯”了声,但一路上,脑子里还是没停下琢磨。 回到家,吃完饭,两口子进了西屋,前几天火炕上的席子褥子都做好了,他们就搬到了这间来住,夜里把炕烧热,能舒坦一宿。 门一关,顾欢喜就脱了鞋,惬意的躺到了炕上。 许怀义坐在她边上,熟练的给她捏腿。 顾欢喜闭上眼,打算睡个午觉。 许怀义这时却道,“媳妇儿,你是不是有啥想法啊?” 顾欢喜平静的道,“有啥想法,目前也不能施展,咱们力量太小了,随便一个人就能把咱们踩死,所以,还是得苟着。” 许怀义道,“苟着没错,但咱也得悄悄发育啊,不然啥时候才能不用看旁人脸色,想咋滴就咋滴啊。” 顾欢喜提醒,“只要是在皇权社会,这辈子都得看人脸色行事,你就别惦记自由公正平等了,顶多就是将来我们站的位置高些,需要我们行礼的人少点罢了。”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那也行啊,要是将来能混个王爷当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嘿嘿,就只需要看皇帝一个人的脸色了。” 顾欢喜睁开眼,看着他道,“你咋不说干脆舍得一身剐,把皇帝拉下马呢?” 许怀义搂着她腰躺下去,凑近了低声道,“你同意吗?你要是同意,我就去干,到时候,封你做皇后,嘶,轻点啊,媳妇儿,疼死了……” “疼死你算了,省得你出去作死,还得连累我跟孩子。”顾欢喜扭着他腰上的肉转了一圈,出了气才松手。 许怀义赶忙讨好,“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我哪有那胆子?就是有那胆子,我也没那本事,有那本事,也没那机会,现在天下太平,想造反都没由头,不像咱们那位穿越前辈,过来的时机正好,前朝末年,皇帝昏聩无能,折腾的民不聊生,这才逼的百姓反抗,成全了他的帝王霸业……” 顾欢喜凉凉的问,“你很羡慕?” 许怀义小声嘀咕,“只要是男人,哪有不羡慕的?但不是谁都有那个命、有那个机会……” “要是给你机会,你会抓住吗?” “啊?这个嘛……” 见他还认真考虑上了,气的顾欢喜又想掐他的肉,“你光看见那一位成就帝王霸业如何风光了,怎么就不想想他背后受的那些罪了?跟着他打天下的人,你知道战死了多少吗?光妻子,就死了两任,夭折的孩子更多,他的第三任皇后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你知道那孩子在兄弟中排序第几?十三,可实际上,他登基时膝下活着的只有三个而已,其他的都在战乱中没了,这种一次次的丧妻丧子之痛,那是正常人能承受的吗?” 许怀义听的浑身都冒冷汗了,使劲的摇头,“不能,你要是跟阿鲤有点事儿,我肯定活不了。” “所以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能当帝王的人,堪称绝情绝爱。 许怀义彻底死心,“如果成就帝王霸业,需要付出这么大代价,那我肯定不干啊,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适合我。” “……”倒也不用摆烂。 许怀义整理好心情,又忍不住八卦的问,“那位娶了仨媳妇儿,最后让谁的儿子当了皇帝?” 顾欢喜道,“第二任妻子。” “好家伙,不占长,又不占幺,他是咋上位的?凭心计手段?”许怀义顿时脑补了一出夺嫡大戏。 顾欢喜语气复杂的道,“大概是凭运气吧,当时的嫡长子在战乱中伤了腿,落下残疾,便失去了继承资格,至于第三任皇后生的儿子,跟前面的两位兄长年纪实在差的太多,那位驾崩时,十三皇子才几岁大,怎么上位?” 许怀义羡慕的道,“那先皇属实运气好了,捡了个大漏啊。” 顾欢喜揉揉眉头,“不说那些了,跟咱们都无关……” “别啊,我还没听够呢,媳妇儿,再说说呗,那位十三皇子现在还活着吗?” 顾欢喜本来不想说,那个圈子实在太复杂了,但想着他将来进了武学院,或许会接触到,要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清楚,万一惹出啥事儿,就麻烦了,于是点了点头,“活着,被封为楚王,据说跟当今皇上同龄,也是他那一辈里,唯一还活着的王爷了,辈分最高,现为宗正,在外的风评不差,实际上如何不知道,对了,他亲娘还活着呢,也就是说,如今宫里,有皇后,有太后,还有太皇太后,热闹吧?” 许怀义听的眼睛发亮,“好家伙,这热闹劲儿,都够拍八十集宫斗剧了,你说这位楚王跟他亲娘甘心吗?” “这我哪儿知道?甘心不甘心的,事情都成了定局,如今在位的是他侄子,当叔叔的抢侄子皇位,怎么都说不过去,就算当今皇上出了啥意外,下面还有七八个儿子等着继承皇位呢,也轮不到他头上去。”除非这些皇子都没了。 “也不一定。”许怀义脑洞越开越大,“要是当今皇上得位不正呢?不就有理由把他给废了?” 顾欢喜提醒,“当今也有兄弟在。” “是一母同胞的?” 闻言,顾欢喜回忆着原主听过的那些消息,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他也不占长,不占幺,他上面有个嫡长兄,早早就被立为太子,但后来因病过世了,这才轮到他上位,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是庶出,与他年龄相差的也挺多,在皇室中很是低调,极少出来走动,这么看的话,当今太后也不是世人夸得那样好……” “啥意思?” “原主之前跟着父亲来京城游历时,经常陪父亲去茶楼听说书,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大多就是这么听来的,茶楼里的人说起太后,基本都是好话,说她慈善大度,主动为先皇选秀,充实后宫,当时的后宫里少有争端,可谓是妻妾和睦的典范,可她要真这么慈善大度,宫里能只有俩庶子出生?还是跟她的亲生儿子差了那么多岁,又低调的毫无存在感,这里头能没猫腻?” “肯定有啊!” 第175章 培植人手 一更 俩人聊了一会儿皇家的八卦,顾欢喜把自己听来的那些都跟他说了一遍,末了提醒,“我也是道听途说,未必都是真的,等你将来进了精武学院,可别跟人随便谈这些,犯忌讳。” 许怀义应得很痛快,“我明白,咱们暂时也接触不到那个层面,全当故事听听解个闷罢了,你之前不也说了嘛,那是高端局,咱们想掺和都掺和不进去,也没那心计手段玩儿,何必当炮灰?” 顾欢喜忧虑的叹了声,“就怕哪天在咱们都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迫沦为人家的小卒子,那才是冤枉。” 许怀义跟她保证,“我进了武学院,肯定谨慎言行,绝不惹是生非,就是有人欺侮我,只要不涉及性命,我都苟着。” 大不了背地里套麻袋。 顾欢喜闻言,更不放心了,“你能受得了这委屈?”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咋不能了?之前我不还练习过吗,让那些店铺的掌柜一次次的撵出来,除了头回不习惯,慢慢的适应了,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不会少块肉,那些权贵子弟,顶多也就给个冷眼,慢待几分,我不放心上就是,再不济,咱惹不起还能躲得起呢,而且,武学院里,总不能只我一个平民学生吧?” 顾欢喜明白他的意思,“你想拉帮结派搞对立?保不齐学院里最忌讳这个,你还是安生点吧。”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拉帮结派自古都避免不了的,一个人想独来独往、自成一派压根不可能,就是朝廷里那些所谓的清流,也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遇上事儿,都是互为助力,虽说牛羊成群,猛兽独来独往,但咱现在还成不了猛兽,不成群结队,还不得让人给吃了?” 顾欢喜无可辩驳,“所以,你想给自己找帮手?” 许怀义点了点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微小的人物,只要凝集起来,也会成为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就比如丐帮……”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赶紧打断,“行了,别扯那么远的,咱们不混江湖,你就说想怎么办吧?” 许怀义低声道,“我想收拢一拨人,为咱们所用。” “怎么收拢?”顾欢喜对他的交友能力和好人缘倒是很有信心,他不管在哪儿都能吃得开,“像收拢村民那样?” 许怀义摇头,“不一样,我对村民一开始可没抱着任何利用的心思,纯粹出于职业道德,后面他们拥护信赖我,那是意外收获,等我去了武学院,就不能这么率性而为了,我会有意识有目的的结交一些人,建立咱们的人脉圈子,以后真遇上个啥事儿,不求他们舍命相救,关键时候能搭把手就行,再不济,还能给提供个消息啥的,省得咱们两眼一抹黑,拜佛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磕头。” “嗯,这个可行,还有呢?”顾欢喜觉得这并不是他的目的,毕竟进了学院,就他这活泛的性子,交友发展人脉,顺带着都能干了,压根不用费心。 许怀义试探道,“我想多买一些人,你觉得咋样?” “买人做什么?”顾欢喜警惕的看着他,“你别乱来,以前的世家大族确实允许养部曲和私兵,但也是有数量限制的,一旦越界,就有造反的嫌疑,到了当朝,部曲私兵都被禁止了,大户人家顶多允许多招募几个护院,皇子王爷才能有自己的护卫营,普通人家,也就是买几个奴婢小厮,再多就是给自己招祸。” 许怀义赶紧解释,“我明白,我哪敢肖想部曲私兵啊,护院,我是想培养护院,也不养多,十个二十个的就行。” “买人需要钱,养人更需要,钱呢?别说你打豆腐坊的主意,豆腐坊的收益还得养活咱们一家呢,你将来读书,花钱更是个无底洞,还有,买了那么多人,你往哪儿安置?咱家就算住的开,这么多男人塞进来,你觉得合适吗?村里人能不起疑心?”顾欢喜噼里啪啦的吐槽了一番,又忍不住掐他一把,“我看你就是心野了。” 逃荒这一路上就没个消停,到了京城,弄出个豆腐坊也不满足,还没进学院,就又惦记上发展人脉和培植手下了。 许怀义一脸被冤枉的表情,“媳妇儿,我这都是为了咱这个小家着想啊,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没有反击之力强吧?” 顾欢喜哼了声,“你不惹事,就不会事到临头。”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就咱俩这身份,就是天天蹲在家里,也会有事情找上门来,这是穿越定律,就像逃荒,那是老天爷的安排,咱不走都不成,像顾小鱼,也是他主动送到眼前的,还有落户在湖田村,咱也是被动为之,你细品下,这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哪一件是主动招惹的?” 顾欢喜,“……” “所以呀,咱们趁着还能苟的时候,赶紧发育,等到壮大起来,有了自保的能力,也就啥也不怕了。” “说到底,你就是要折腾。”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这都是无奈之举呀。” 顾欢喜信他才有鬼了,无奈顶多占三分,七分是他骨子里不安分,在后世有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他没折腾的机会,到了这里,可算是解放本性了,她默了片刻,叹道,“你要是真觉得有必要,那就去做吧。” 许怀义激动的问,“媳妇儿,你答应了?” 顾欢喜“嗯”了声,“不过,你得思虑周全了,别本来没事儿再搞出事儿来。” “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买人容易,眼下闹灾荒,最不缺的就是人,多的是愿意自卖自身的,买些年轻力壮的,到时候让卫良教他们工夫,至于住的地方,我想建个小庄子,把他们安排在庄子上住,每天练武,兼着种地,这样还不浪费人力物力,你觉得咋样?” “嗯,挺好,钱从哪儿来呢?” “你说,再卖几个琉璃咋样?”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上午听了小鱼说的那个奇珍阁动心了是吧?” 许怀义傻笑起来,“就是觉得那是条路子,到时候你帮我化个妆,我卖了后,再借着房车躲一下,保管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去。” 第176章 他的打算 一更 顾欢喜仔细想了下,被他说服了,“这法子倒是可行,但不持久啊,一锤子买卖,以后靠什么进项呢?”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庄子上的收入呗,我跟扈村长打听过了,湖田村附近,还有很多地没卖出去,虽说有咱人为制造的那啥佛光普照洗白了不祥的名声,但不少人还在观望,况且这村里的地,确实有些薄,种庄稼收成不行,也影响行情,可咱不怕啊,也不买多了,百十亩的小庄子就够用了,每年的产出,养几十个人还能不行?” 顾欢喜沉吟道,“除了种庄稼,还可以养些鸡鸭和猪,顺便问问有山坡地吗,届时连果树也种上一片。” 许怀义痛快的应下。 顾欢喜见他眉梢眼角俱是喜色,忍不住也笑起来,能朝着自己的爱好和梦想努力,是再幸福不过的事儿了,于是问道,“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道,“我还想再收养些孤儿……” “想开慈善堂?” “不是,我没那么好心,我是觉得那些孤儿从小养起来,会对咱家更忠心耿耿,到时候根据他们的性格能力,用在各个地方,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能觉得咋样?只能敲打他,“收养不合适,还是买下来吧,而且,也不能买太多,咱们养不起。” 许怀义忙不迭的道,“好,好,听你的……” 心里揣着这些事儿,许怀义激动的午觉都没睡,跟媳妇儿商量完,得了首肯后,就去操办了。 他先去找扈村长买地,圈了一百亩,还有一个四十多亩的小山头,合在一块儿,不足两百两。 许怀义真心觉得赚大发了,当然这也是扈村长有意示好,给他放水了,不然照着眼下这趋势,用不了多久湖田村的地就能往上涨,翻个两三倍不成问题,但扈村长没卡着他买,痛快应了。 许怀义眼下手里没那么多钱,便定下过两天再去衙门过户。 翌日,许怀义天不亮就起来了,吃完饭,便催着顾欢喜给他化了个妆,为了瞒过村里人,他甚至连骡车都没赶。 他走后,顾欢喜便一直提着心,时不时的进房车看一下,俩人商量好,他要是有事会在车里给她留个纸条。 等到十点多,她再进房车时,居然看到这冤家躺在床上边啃鸭脖子,边开着电脑看电影。 “事情办完了?” 许怀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激动的把银票从怀里抽出来往床上一拍,“岂止办完了,还是超额完成。” 顾欢喜拿起银票数了数,一百两一张,整整十张,不由惊讶的问,“这么多?你怎么谈下来的?” 许怀义得瑟的道,“就那么谈的呗,那掌柜的一开始还看不上我,哼,等我拿出琉璃摆件往柜台上一放,立刻就把他给镇住了,之后,又想压价,还各种试探,我故意装的高深莫测,让他看不出门道,这才唬住他了,不敢再耍滑头,老老实实的跟我谈生意,我张嘴就要了一千两,也没给他还价的余地,他最开始不肯,我拿起来扭头就走,被他拦住,说了不少好话,我就是不松口,最后,他也只能答应了,谁叫他实在稀罕这琉璃呢,我当初就是看出他的心思,才敢要高价。” “就算他瞧上了,你要一千两,也是真敢张嘴啊。” “他应该是在替哪位贵人寻摸稀罕的礼物送人,这琉璃摆件,算是咱们拿出来的正是时候,他肯定不愿意错过,一千两听着是不少,但对他们来说,压根不贵,你知道那奇珍阁里的东西卖多少钱不?随便一副字画,都得几百两,还有几千上万的呢……”说到这里,他想起啥来,激动的道,“对了,媳妇儿,那副字,我知道是谁写的了。” 顾欢喜好奇的问,“难道你在奇珍阁看到相同的字迹了?” 许怀义用力的点头,“看到了,我还特意问了一下,你猜是谁的?”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我上哪儿猜去?赶紧说,少卖关子。” 许怀义嘿嘿笑着道,“是前国子监祭酒江墉江先生,还曾经是状元郎呢,被公认是文曲星下凡,厉害吧?” 顾欢喜道,“那确实是厉害,但他怎么隐居在这小山村里了?难道被贬官了?还是得罪人避难来了?” 许怀义道,“我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好像都不是,是江先生身体不好,主动辞职了,现在还有很多人都在打听他呢,想拜他为师,他躲在这里,或许就是为了图个清净。” 顾欢喜却不太相信是这样的理由,她觉得,更大可能是这位前国子监祭酒不想搅和到各种党争之中,这才急流勇退。 若真是如此,那朝廷上的争斗可想而知,搞不好已经势如水火,想想也是,几位皇子都长大了,皇帝却还在壮年,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为了那个位子,兄弟可反目,父子也能成仇,身处其中的人,谁不战战兢兢。 有那野心勃勃的,或许喜欢这种局面,可以搏一搏从龙之功,但也有不愿意冒险的,必然会想法子避开。 这位江先生,大抵就是后者吧? 见她不说话,许怀义问道,“怎么了?你觉得不妥?” 顾欢喜沉吟道,“我是觉得这事儿不急,咱们跟人家还不熟呢,等处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许怀义没意见。 顾欢喜把话题又扯回来,“你闪进房车是为了避开奇珍阁的人吧?” “是啊,我出了门,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定是那掌柜的想探我的底细,我能让他得逞?我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饭馆,借着去后院上茅厕,进了房车,让那些孙子在外头守着吧,等个把时辰见我不出去,肯定会去后院查看,找不到人,就会以为我跳墙走了,等那会儿我再换个样貌出去,谁能看出啥来?” 顾欢喜点头,“这法子可行,那你在这里歇会儿吧,要不等下我给你送点饭菜进来?卫慈熬了排骨莲藕汤。” “不用,车里还能缺吃的?我等下炸个鸡块吃,配着啤酒,好久没吃这口了,还挺惦记的。” 顾欢喜见他都安排好了,遂不再管他,自顾出去了。(本章完) 第177章 飞快生长的羽衣甘蓝 一更 中午吃完饭,顾欢喜又闪进房车,谁知竟看到许怀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盘炸鸡,纸篓里是吃剩的骨头和空酒瓶,显然桌上那盘是给她留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动。 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顾欢喜扫了眼手机,无奈只能把他喊起来,“别睡了,快醒醒。” 许怀义揉着眼坐起来,人还有点迷糊,下意识的就想搂着她的腰再躺下去,被她没好气的用力拍了下胳膊,这才回了神,“咦?媳妇儿,你咋又进来了?” 顾欢喜无语的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还没走?这都几点了……” 许怀义反应过来,急忙忙下床穿鞋,嘴里嘟囔着,“原想着眯一下眼,谁知睡过去了……” 顾欢喜帮着他整理了下衣服,见没啥问题了,才催着他走,“千万小心,别叫人发现了。” “放心吧,我现在换了装,就算那俩孙子还等在外头,见了我也认不出来……”许怀义临出去前,见到她拿进来的东西,又顿住步子,“媳妇儿,你这是要干啥?” 顾欢喜刚才进来时,搬了个种植箱子,里头是前些日子栽的羽衣甘蓝,这会儿长了有半手掌高,绿意盈盈的,很是水灵。 她解释道,“我想做个试验,用咱闺女的泪稍微稀释一下浇上,看看变化大不大,之前在外面种的那些,浓度很低,比起啥也不用,长的肯定还是要出息的,但生长速度并无明显的变化,现在我配置的浓度高一点,说不定会有惊喜发现呢。” 许怀义闻言,十分赞成,还跃跃欲试。 顾欢喜却催着他赶紧走,“回来时,帮我多带几个花盆吧,要是它们长得快,挤在这个种植箱里可不行。” 许怀义不知道想到啥,眼珠子转了转,很是痛快的应下。 他走后,顾欢喜浇完水,等了一会儿,没啥发现,也没见许怀义再回来,便闪身出去了。 临到吃晚饭时,许怀义才回来,在外头走了一天,即便他身体好,也累的够呛,瘫在椅子里,冲着顾小鱼招手,“过来,给为父锤锤腿。” 顾小鱼抱着辛巴走过去,蹲在旁边,很听话的给他捶腿,只是动作略显笨拙,“这个力度合适吗?” 许怀义“嗯”了声,把辛巴拎腿上,当猫一样撸着。 辛巴抗议的呜呜了两声,被许怀义弹了下额头,便老实的趴下,不敢再挣扎了。 顾小鱼瞥了它一眼,狼和狗的后代就这血性? 许怀义缓过那个劲来后,拿出一套拼插玩具塞给顾小鱼。 顾小鱼双手接过来,一脸惊喜的道谢,逃荒路上收到的那一套,他拼插的次数太多,都练成熟手了,兴趣就打了折扣,现在又有新鲜的,哪能不高兴? 接着,便又听许怀义道,“玩去吧,别整天就知道看书练字,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情,你现在才五岁,不是五十,五岁不是该天天疯跑着玩儿?” 顾小鱼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走过来的顾欢喜接过话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求上进呢?” 许怀义抗议,“这哪里是不求上进啊,我这分明是不赞成拔苗助长,童年,不就是该吃喝玩乐嘛,整天关在屋子里学习,等年老了回忆起来,得多遗憾呐,那样的日子一点意思没有,乏味无趣……” 顾小鱼一本正经的道,“爹,我不觉得学习乏味无趣,相反,我觉得很有意思,天天疯跑着玩儿,在儿子看来,那才是虚度光阴,无聊至极。” 顾欢喜闻言,忍不住揶揄的笑起来,“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心态区别。” 许怀义,“……” 见他一脸哀怨,顾欢喜往他嘴里塞了块炸鸡,“吃吧,我又加热了一遍,表皮更酥脆了,还撒了点调味料,味道咋样?” 许怀义顾不上说话,只举起大拇指。 炸鸡还是他中午在房车里做的那些,给顾欢喜留了一盘,但她没吃,这会儿拿出来又过了一遍热油,香味依然浓郁。 顾欢喜又挑了块塞顾小鱼嘴里,“好吃吗?” 顾小鱼眼睛发亮,不住的点头。 炸鸡的味道很特别,又是他从来没吃过的美味。 顾欢喜心想,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这口味的。 饭后,两口子回了卧室,屋里烧着炕,很是暖和,许怀义进门就要往火炕上扑,被顾欢喜一脸嫌弃的拽住,“先去车里洗澡,换身衣服再躺。” 许怀义知道媳妇儿爱干净,只得应下。 谁想他刚闪进房车,没几秒,就一脸受到惊吓模样的出来了。 顾欢喜愣住,“怎么了?” 许怀义声音发颤,“媳妇儿,车里,那个羽衣甘蓝,它,它长大了,出息的不得了……” 顾欢喜意识到他说的意思,赶紧拉着他闪进房车,这一看,也不由吓了一跳,好家伙,之前她拿进来时,才半个手掌高,眼下,得有二十公分左右了,不止如此,它还长成了老桩,主干粗壮,上面的花苞跟个盘子一样大,有深紫色,米黄色,樱桃红,还有一种绿色的,那颜值,不比牡丹逊色多少,难怪有冬天里的玫瑰之称。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下。 很真实,不是假的。 许怀义反应过来后,比她可激动多了,围着那十几棵羽衣甘蓝,兴奋的道,“咱闺女的泪果然神奇,不愧是女主,这金手指,比咱俩可强太多了,就冲这一手本事,以后吃喝完全不用愁啦……” 他自顾自的说完,又闪身出去,把买的花盆带进来,挽起袖子,就打算给它们换上盆子。 他还特意买的稍微讲究点的花盆,一个二十文,比肉都贵。 “你干嘛呢?” “换盆,这简陋的种植箱,可配不上它们了,必须搬新家,人靠衣装马靠鞍,花再漂亮,花盆拉垮,也卖不上价……” 他猛地顿住,抬起头来,冲着媳妇儿讨好的傻笑。 顾欢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打这个主意了,之前我让你买花盆时,你就琢磨这招了吧?” 许怀义这会儿自然也不会瞒着,“我觉得这羽衣甘蓝应该挺有市场的,到了冬天,除了梅花,就再没有哪种花能在冰天雪地里开了,菊花都快败了,但这羽衣甘蓝可以啊,冬天的玫瑰呢,而且这花朵够大,开的也持久,花厅里摆上这么几盆,水灵灵的,有客人来,好看还体面,多好。” 他一边解释,手上的活儿也不耽误。 顾欢喜也过去帮忙,把它们都一一栽进花盆里,果然这么一倒持,颜值更往上拔高了几个档次,显得高端大气起来。 第178章 想让闺女学医 二更 忙活完,许怀义弄了一身土,先去冲了个澡,穿着睡衣出来后,又围着那十来盆花稀罕的看着,自言自语的感叹,“这都是银子呐。” 顾欢喜靠在床上,用电脑在刷电影,看的津津有味,没接他的话。 旁边,阿鲤睡得正香。 许怀义凑过来,小心翼翼的抱起闺女,亲了好几口,“这不光是咱的小棉袄,小天使,还是财神爷呢。” 顾欢喜提醒,“还是个治人的小魔星。” 想到闺女醒着时的精力旺盛,许怀义都有点打怵,忙轻手轻脚的放下,他还想跟媳妇儿享受下二人世界呢。 “媳妇儿,你觉得这买卖能干不?” “你不都打算好了?” “嘿嘿,那也得经过你批准啊。” 顾欢喜扭头看向他,“你是不是想把它们卖给奇珍阁?”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掌柜的虽然找人盯梢查我,但做生意没毛病,铺子里搜罗的东西,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咱这花,也勉强算是吧?那掌柜的肯定会动心,现在又赶上冬天,正是它们大放异彩的时候。” “你不怕那掌柜的又查你?” “变装易容嘛,反正盯梢的人,都被我甩了,他们想查也没辙。” “那你想卖多少钱?” 许怀义思量着道,“据说珍稀一点的花,一掷千金的都有,有些兰花、牡丹,几百两不等,咱这花,也不指望卖个几百两,几十两一盆我就很满足了,你觉得咋样?” “我觉得你在狮子大开口呢。” “嘿嘿,刚开始卖,市面上没有,这独一份的买卖,肯定得往高处喊价,等以后,自然就便宜了。”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提醒,“这种花,就不能多。” 许怀义反应过来,“你说的对,物以稀为贵,市面上多了,那先前买的人还不得生气?所以,咱们不能培植太多,哎呦,这岂不是一锤子买卖?” 顾欢喜哼笑,“你明白就好。” 所以,想指望这个发财,那是不可能的。 许怀义泄气的瘫在了床上,没一会儿,又激动的坐起来,“媳妇儿,我想到一个不是一锤子买卖的生意。” 顾欢喜好奇的问,“什么?” 许怀义兴奋的道,“咱们种植草药,哪样珍贵稀缺就种哪样,比如人参,就在车里种,也不会惹人怀疑,用咱闺女的泪浇水,能大大缩短时间,上百年的人参,说不定几个月就能收获一茬儿呢。” 顾欢喜若有所思。 许怀义继续给她洗脑,“人参可不怕市面上太多,咱都能正大光明的卖给药铺,就说去山里挖的呗,谁羡慕也自己进山去找,而且人参能治病救人,这档子生意,不仅能赚钱,还积攒功德呀。” 顾欢喜让他说动了,“可以试试,其他稀罕的药材,若能寻到种子或是根苗,也可以种。” 许怀义忙不迭的应下,“回头我就去寻摸。” 顾欢喜瞥了眼睡的正香的闺女,忽然有了个想法,“你说,将来让阿鲤学医如何?她有这个金手指,不利用起来,可太可惜了。” 他们只能种药材,但闺女若是学医,将来就能把眼泪直接用在药方里给人治病,那样发挥的作用更大。 另外,学医还可以帮着女子,在这个世道立足,有本事的人,甭管男女,都会受人尊敬。 许怀义下意识的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顾欢喜,“……” “嘿嘿,开个玩笑……,其实我是赞同的,不过等阿鲤大一点,还是要问问她的意思,她要是不感兴趣,咱可不能逼迫她。” 顾欢喜点头,“那是自然。” 她肯定会尊重孩子的选择。 翌日,许怀义把银子给了扈村长,把庄子又落到了媳妇儿名下,接着他便马不停蹄的招人盖房子,也不用多好,简单的土坯房就行,但整体的布局,他要求就多了。 顾欢喜看他画的图纸,就知道他这是要照着后世军营里的样子盖,寝室,厕所,食堂,还有练武的操场,布局基本还原。 许怀义怕她多想,还特意解释了一句,“我是觉得这样便于管理。”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是么?那房子盖这么一圈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就买二十个左右吗,那点人能住的了这么多屋子?” “那些人说不定还拖家带口呢,总得给他们家小也准备间房子安置,以后就留在庄子上干活,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无奈的提醒,“人太多了,对咱们来说负担太重,不是好事儿。” “我知道,所以我选人的时候,尽量选那些没啥拖累的,可万一有条件特别好的,就像卫良那种,我还能因为人家有拖累就不要了?那多可惜啊。” “那你看着办吧。” 有这话,许怀义就知道媳妇儿是放权了,他可以大展拳脚,不过明天就得去武学院考试,考上了还得去上学,到时候空闲时间肯定被压榨的很少,所以他也不敢折腾太过,怕收不了场子,于是去找了许茂元,请他帮着操持一下盖房子的事儿。 豆腐坊交给了徐村长管着,许怀义还曾担心许茂元心里会不舒坦,毕竟照亲疏远近,该是他这个大伯出头,但他当时觉得许茂元的性子有些绵软,压不住事儿,另外宗族观念太强,搞管理很难做到公正公平,便没用他,现在算是补偿了。 许茂元听完他的话,先是惊讶,再是欣喜,既欣喜侄子置办的家业越来越大,更欣喜侄子对他的这份信任。 逃荒这一路上,许怀义有事儿多是跟徐村长商量,他即便在场,最后拿主意的也不会是他,他不是不失落,觉得侄子宁肯跟外人亲近,都不亲近他这个大伯,这是有了隔阂、疏远的表现。 明明他是许家的子孙,他出头,受人敬重拥护,该是许家的荣耀,但偏偏,这份光彩,他们沾不上一点,因为他跟许家不亲近。 他作为许家的族长,能不难受? 但再难受,他也知道,自己管不了许怀义,人家都成顾家女婿了,是顾家人,他也没脸去指手画脚。 现在,竟然见他主动来示好,许茂元如何不激动? 他应下后,又一连声问了好几个问题。 许怀义耐心答了,然后递给他一张图纸,还有五十两银子,“就照着图纸上盖,这银子,您先拿着用,若是不够了您再说,至于盖房子的人手,咱村里,怕是抽不出几个人了,得用原湖田村的。” 第179章 准备去考试 一更 如今,许家村的人,除了老弱病残,几乎没闲着的,每家每户都抽出几个人来去摆摊,不出摊的在家里做绒花,或是开荒,就像许茂元家里,他俩儿俩女,大儿子和大儿媳忙着小吃摊子,小儿子在豆腐坊上工,小儿媳妇儿看孩子做饭,小闺女做绒花,也就他稍微有点清闲点儿。 许茂元沉吟道,“咱村里,确实不好招人,不过十个八个的还是有的,先紧着他们,不够的,我去找扈村长谈谈,请他给推荐几个靠谱的。” 许怀义点头,“您做主就行,扈村长是个明白人,他既有心跟咱们交好,那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啥手脚,您只管踏实用,另外,还有那四十来亩山坡地,种不了庄稼,我想都种上果树,您看咋样?” 侄子跟他请教,许茂元心里无比熨帖受用,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种果树是对的,我之前沿着村里的地头都看了一遍,地确实薄,旁人都传湖田村的地收成不好,看来不是谣言,想改变这种情况,得多用肥料养地,三年两年的或许才能看见成效,山坡地就更没啥指望了,但闲着也是浪费,栽果树正正合适,苹果、桃子,梨都行,柿子、核桃就更不挑地方了,总归是个进项。” 许怀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坡地便宜,就是随便栽点杨树啥的,长个十年八年也能卖木头换银子呢。” 许茂元应和着,想到啥,又建议道,“你那庄子上,总不能光种庄稼吧?要不要养些鸡鸭和猪啊?” “成啊,那等盖好了房子,大伯您再帮我张罗着找个下风口的地方盖几间鸡舍和猪圈吧。” “行,这事儿我给你记着,另外,你建这么大庄子,以后请谁给你打理?” “我打算再买些人。” 闻言,许茂元怔了下,又见他说的一脸平静,心头难免复杂,几个月前,侄子还在许家被欺压的毫无存在感,谁能想到,如今已经能使奴唤婢了,买人啊,作为乡下人,有几个会想到这茬的? 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有权有势的人家,才会往家里买人,普通百姓,养活自家几口人都费劲呢,谁会舍得花银子买个下人? 原以为买下卫良三兄妹,是因为在逃荒路上,恰好碰上了,听说当时也没花银子,这才没引来太多的关注,现在再买人…… “会不会太破费了?买人也不便宜,五两银子是有的,而且以后,你还得给他们发月钱,负责他们的食宿、衣裳……”许茂元说着说着,都替他发愁,“还不如雇村里人干呢。” 许怀义笑着解释道,“买人省事儿,以后我说不准还要置地,不能光指望村里人帮衬啊,雇外人的话,又不知根知底,用着不放心,买来的下人,卖身契攥在咱自己手里,不怕他们整幺蛾子。” 许茂元闻言,这才不说什么,“还是你思虑的周全。” 俩人商量完,许怀义就走了,回家后,跟媳妇儿汇报了一遍,又被按到书桌前看书学习。 用顾欢喜的话来说,就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许怀义认命的往脑子里塞。 到了晚上睡觉,梦里都在背诵兵法谋略。 翌日,两口子早早起来,许怀义为了节省体力,连每天的跑步打拳都暂停了,顾欢喜比他还紧张,早上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就怕他吃的不舒坦,到了考试场上,再影响发挥,临出门时,又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 末了道,“要不我陪你去吧。” 许怀义失笑,“真不用,你就算去了,也是在外头等,更焦躁,我让卫良跟着,不会有事的。” 顶多就是考不上呗。 顾欢喜也想到了这茬,低声提醒,“要是你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或是不妥,就弃考回来,我是盼着你进最好的武学院,但也犯不上冒险,回头去其他学院也是一样的,你可别犟。” 许怀义“嗯,嗯”应着。 他和卫良赶着骡车离开后,顾欢喜在屋里实在坐不住,就抱着闺女去了豆腐坊,看着旁人进进出出、忙忙活活,她心里的焦躁多少缓解了些。 如今的豆腐坊,每天要出十几板豆腐,那座石磨从早转到晚,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足见生意之好。 不过说到赚钱,还是五香豆干和豆皮等衍生品,腐乳也做了,但还需要装在坛子里发酵,远没到卖的时候。 徐村长看见她,还以为有事,便过来问了声。 顾欢喜道,“没事儿,我随便过来转转。” 徐村长顺嘴又问了声,“怀义呢?” 顾欢喜道,“去考试了。” “啥?”徐村长吓了一跳,声音都拔高了,“考试?今天去考?他咋没吱一声呢?谁陪他一起去的?这孩子,心咋这么大呢?” 顾欢喜见他焦躁的都开始原地打转了,莫名的竟平静了下来,笑着解释,“他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必要嚷嚷的大家伙儿都知道,他带着卫良去的,旁人跟着也进不去,白白搭上功夫。” “搭上工夫怕啥?多几个人陪着,哪怕是图个心安呢,哎,怨我,这几天忙,都没顾上问他,咋说考就去考了呢?怀义来得及准备不?”徐村长一脸的紧张,接着想到啥,又紧跟着问,“怀义报的哪家武学院啊?” 他声音不小,把刘修文和许怀孝也给招了来。 顾欢喜一一应答,“三天前去报的名,安排的考试时间很紧凑,但准备是早就准备的了,前两年我就教过他认字,逃荒路上,每天也都练字读书,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后,更是每晚学俩时辰,那几本武经,也简单翻了一遍。” 徐村长闻言,松了口气,又不解的问,“武经是啥?” 刘修文解释道,“村长叔,武经是科举必用的书籍。” “不是四书五经吗?” “许三哥报考的应该是武举,武举不考四书五经,而是排兵布阵,还有各种兵法谋略,武经中才有这样的知识。” 徐村长恍然“喔”了声。 第180章 武举制度 二更 这时,许怀孝好奇的问道,“考武举,还要读那么多书啊?不是武艺高强就行吗?” 徐村长也不解的看向刘修文,等着他解释。 刘修文道,“不是的,武艺只是考试的一部分,当朝武举考试的主要内容就是‘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而且还规定,笔试策论不合格者,不得应试骑射。” 许怀笑听完咋舌,“好家伙,敢情不是武艺高强就行啊,还得会读书,那岂不是比文举还要辛苦?” 刘修文含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大雍开国皇帝当年有言,需得文武并重,只会拳脚功夫,不懂文墨,是为莽夫,空有匹夫之勇,难堪大任,所以后来定下的武举考试,才会增添了策论一项,但此策论,比文举的策论相对而言,要简单许多,重点考察军事才能,无需像文举那样需得博览群书,把四书五经都吃透才可以。” “那也够难的了。”许怀孝嘀咕着,“整天练武就够累的了,谁还有精力再去读书练字啊?” 刘修文道,“但武举出头,比文举要容易些,前朝重文轻武,武举初仕,待遇比起文官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当朝,却不会如此,只要武举考试合格者,每月都会有俸禄不等,都会被送到军营中担任官职,比文举选官的机会要大的多,便是只考中个举人,都能很轻松的就职。” “真的啊?那怀义将来可省心了,好,真好……”许怀孝是真心高兴,一点不羡慕嫉妒。 刘修文却想到自己的手,中断了读书之路,心里不免有些黯然。 徐村长这时又问,“那考试咋分个好赖?” 刘修文调整好情绪,解释道,“武举制中,有明确的规定,其答策洞识韬略,作论精通义理,参以弓马俱优者,列为上等,策论颇优而弓马稍次者,列为中等之前,弓马颇优,而策略粗知,兵法直说事状,文藻不及者,列于中等之后,其或策论虽优而弓马不及,或弓马偏长而策论不通,俱黜之,以俟后举及期,” 徐村长听的一头雾水,“啥意思?” 许怀孝更是不懂,“修文,你说的明白点儿。” 刘修文反应过来,只好用大白话又说了一遍。 这次徐村长听懂了,“也就是说,先考策论,策论通过后,去考武艺,武艺分三项,骑马,弓箭,拳脚功夫,对吧?” 刘修文点点头。 徐村长转过头来问顾欢喜,“怀义会写策论不?” 顾欢喜斟酌道,“粗浅的懂一点,但报名时,他问过武学院的人,这是进学考试,在这方面的要求不多,只要略懂文墨就可以,重点是体能、武艺,其他的等进去后,会有专门的老师教授。” 听了这话,徐村长心里总算踏实了,不止他,许怀孝和刘修文对许怀义的武艺都非常的有信心,毕竟是能一招击败镖师、还能砍死狼王的人,武艺还能差了? 被几人议论的许怀义,此刻才踏进精武学院。 今天来考试的并不多,连上他在内,才十五个人,许怀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穿着深色耐造的粗麻短打,甚至,还有几个人的衣服上打着显眼的补丁。 他心里诧异,眼下搞不清为啥,后来才知道,那些权贵子弟靠祖辈荫庇,不用考试就可以入学,还有三品官家里的子弟,也有相应数量的名额,所以,所谓考试,只针对平民百姓,是普通人进阶的一道门槛。 至于为啥人数少,则是因为平民百姓在这个圈子里吃不开,虽说有制度压着,要求学院里的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几个,平民学生就是低人一等,被欺负了,也不敢找老师告状,不然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久而久之,导致普通百姓对精武学院望而却步,再羡慕向往,也不敢轻易尝试,受不了那个委屈,也怕等不到武举就被折腾残了。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跃跃欲试,无他,精武学院里不管是教授兵法的先生,还是教授武艺的师傅,都是当下最厉害的一拨人,名师出高徒,意味着将来武举上榜的希望就大,另外,进了这里,也意味着一脚踏进了贵族圈子。 虽然不好混,可一旦混出点名堂,那就是一步登天啊,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还是值得搏一把的。 当然,能搏出头的,凤毛麟角。 倒是被折腾的待不下去,中途退学的大有人在。 这也是为啥许怀义临时来报名,都能被热情招待的原因,因为平民学生太少了,而开国皇帝曾定下规矩,为了防止这里的资源被权贵子弟都侵吞霸占,平民学生的比例不得少于三成。 眼下,许怀义不知道这些内情,只猜测或许是精武学院的束修太贵,才导致报名的人少,老话说穷读书,富学武,是有道理的,家里不够殷实,想练一身好武艺,太难,除了请师傅指导,还得吃的好,讲究点的,还得用药材泡浴打熬筋骨,不然容易伤底子,另外,兵器、弓箭,马,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支持,便是衣服鞋子,都耗费的多,没钱,这些东西从哪儿来? 他出神的空当,他们这十来个人已经列好队,点好名,简单查验了一下,就给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准备进行第一场的考试,也就是笔试策论部分。 屋里有二十来张桌子,他们自行挑了把椅子坐下,直到笔墨纸砚都摆到了眼前,许怀义还有点茫然,这么简单草率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电视上的演的可不是这样啊,都没搜身,也不是一人一间小号子,当然,此刻屋里前后都有监考的人盯着,他们想打小抄也做不到,但许怀义还是觉得这考试有点不太正规。 看到试卷上的题目后,这念头就更强烈了。 题目太简单,简直白瞎他之前挑灯奋战的那番心血了,亏他还担心会考策论,夜里做梦都愁眉不展,结果就这? 跟闹着玩似的,许怀义一边答题,一边吐槽,要不是精武学院的家底摆在这里,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啥野鸡大学给忽悠了。(本章完) 第181章 考试 一更 笔试的时间是俩个时辰,时间很宽松,实际上许怀义一个时辰就把所有题目都做完了,他耐着性子又小心翼翼的誊抄了一遍,对于答案,他很有信心,唯独毁在那手字上,着实不咋好看,有点扯后腿了。 一笔一划,跟小学生初学写字一样,他忙活完,愣是累出一头汗,掏出怀里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这才有闲心逸志去旁观别人。 其他人还在认真的答题。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有的愁眉不展,有的绞尽脑汁,有的从容不迫,有的胸有成竹,观其表情,便知晓对方的水平高下了。 “答完的考生可以提前交卷。” 许怀义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还愣了下,莫非是在暗示他?抬头看过去,眼神对上,好家伙,还真是冲着他说的。 他本无意出这个头,毕竟人生地不熟的,随大流才不容易出错,但此刻,被人盯上,他再装傻就不合适了。 只能顺势而为。 于是,他假装忐忑的拿着答卷,恭恭敬敬的交给对方,表现的不出彩不显眼,怎么寻常怎么来。 然而,有些人的锋芒,天生就遮掩不住。 对方接过他的答卷,并没急着看,只扫了眼名字,“你叫许怀义?祖籍青州人士,怎么到了京城求学?” 许怀义解释道,“青州大旱,学生所在的村子,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不得已,只能一路逃荒到京城,精武学院赫赫有名,学生早就心生敬仰之情,安顿下来后,便想来试一试。” 对方有些意外,“原来你是逃荒到此的,如今在哪里落脚?” 许怀义道,“湖田村。” 对方明显是听说过湖田村的,故此听他这么说,神情很是讶异,“湖田村?那个被诅咒、有着不详名声的湖田村?” 俩人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其他人也听见了,刚开始还没往心里去,毕竟都在答题呢,直到听见湖田村三个字,才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道,“学生初到京城,便被安置到那里,对那些传言所知不多,但安顿下后,学生和其他村民,倒是没什么异常感触,吃的饱,睡得着,日子还算自在,也或许是学生才疏学浅,窥不见全貌。” 对方清了下嗓子,虽然不想八卦,但他是真的好奇,难得碰上个湖田村人,肯定得打听一二,“也可能是宝灵寺的智信大师超度的功劳,据说,那天夜里佛光普照,方圆几里都看到了,亮如白昼,果真有此事?” 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看过来。 许怀义道,“不敢欺瞒大人,佛光普照确有此事,亮如白昼也说得过去,但方圆几里……属实夸大了,当时学生便在现场,实际上,只照亮了大约有十几米那么大的一块地方。” 绕是如此,对方还是不免惊叹出声,“那已经很厉害了,听说,当时还有佛家的唱诵之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震耳欲聋、发人深省,经久不息,现场就点化了许多信男信女,可有此事?” 许怀义低着头,嘴角抽了下,“回大人,唱诵声确实有,但没有震耳欲聋那么夸张,也没有经久不息,实际上,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不过,唱诵声深远悠长、洗涤灵魂,倒是有的,学生当时听的时候,便深有感触。” 对方听完,意味深长的道,“你们的运气倒是不错。” 许怀义又不傻,哪会接这话?立刻谦卑的道,“都是佛祖保佑,皇恩浩荡。” 对方点了下头,没再拉着他聊,摆摆手,“去外面等着吧,下午就知道笔试成绩了,若能通过,再继续后面的考试,若不然,就只能等下次机会。” “是,大人。” 许怀义离开后,对方才翻看起交上来的答卷,作为常年监考阅卷的先生,他对这些打算走武举的考生,早就不报太大希望了,虽说时下是要求文武并重,可真能做到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这才导致他们出题一年比一年简单,不如此的话,就没几个人能通过考试了,尤其是这些平民学生。 所以,当他看到许怀义的那把毫无美感的字迹时,一点不意外,不过,越往下看,倒是越稀奇。 咦?这题目答的正确率非常高啊。 他越看越满意,尤其是最后的题目,许怀义写的那篇文章,没啥文笔,但抛却锦上添花的文采,剩下的却有理有据,很是务实,这对武将来说,就足够用了,而且,也从中能看出许怀义在军事上的独特见解。 这是一个好苗子呀。 既然是好苗子,就得仔细护着,对方皱眉思索起来。 陆续,其他人也开始交卷,他翻看着,很快,又发现了几分答的不错的试卷,眼睛不由越来越亮。 笔试结束,所有的考生被带到了另一处宽敞的屋子,彼此都不熟悉,怕多说多错,都秉持谨慎言行,安静如鸡。 许怀义憋的够呛,心想,不会把他们关在这里,直到下午出成绩吧? 那得多无聊啊? 好在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了饭菜进来,食物的香气萦绕,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气氛。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武学院还免费提供午餐,且伙食标准还挺高,一荤一素,馒头随便吃,稀饭敞开了喝。 这对平民百姓来说,可真是太有好了。 许怀义打量了一圈,果然,好几个人的脸上都闪过惊喜,不过碍于场合,怕给学院留下粗鄙贪吃的印象,在努力克制着,不敢大快朵颐。 他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羊肉炖萝卜,白菜炒豆腐,大锅菜的口感,不难吃,但也算不上美味,倒是馒头蒸的不错,纯白面的,不掺和一点杂粮,白胖暄软,咬下去,满满的麦子清香。 只冲这一点,待遇就算不错了。 要知道,当下只有大户人家才能顿顿吃白面馒头,寻常百姓只有过年过节才会舍得拿出白面包饺子。 许怀义就着菜吃了俩馒头,喝了碗小米粥,便吃不下了,其他人跟他吃的差不多一样多,随后,有人来把盘子碗的撤了下去,又端了茶水进来,照顾的倒是很妥帖,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流露出对他们这些人的鄙夷轻慢。 第182章 笔试通过 二更 武学院的这番态度,让其他考生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初来的那点紧张多少散了些去,他们也不敢奢望能被同等对待,只要不轻贱他们就行。 权贵和平民之间,地位悬殊如同一条天堑,无法跨越,除非哪一天他们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顶着莫大的压力,往这里来的原因。 许怀义却没有这份乐观,在他看来,这番举动,颇有些刻意之嫌,就像是为了安抚他们而做的,似乎怕他们吓跑了,可为什么呢? 这里又不是啥野鸡大学,难道还缺生源? “在下赵三友,敢问兄台贵姓?” 左边挨着他坐的人,忽然主动跟他打招呼,许怀义还挺意外,看过去后,发现对方长的颇有些猛张飞的气势,脸上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原来是赵兄,幸会幸会,在下免贵姓许,许怀义。” 赵三友立刻喊了声,“许兄弟。” 接着又爽快的自报了年龄和家里住址,连娶妻几载生了几个孩子,都大大咧咧的汇报了一遍。 许怀义心想,这位不光长得像张飞,连直来直去的性情也像,初次见面,就把家底给透露个干净,一点不设防,看来是没吃过大亏、没被社会毒打过啊,人家自爆了,他再藏着掖着就显得小家子气,只得也含糊说了下。 赵三友对他一见如故,拉着他越聊越投机,等到自觉熟悉些了,不免也八卦的问起湖田村的事儿。 谈起这个话题,附近的几个人也都掺和了进来,好奇是其一,其二,也是借机互相认识一下,他们这拨人算是同窗,以后不出意外,那关系肯定要比旁人紧密几分,也算是个小圈子,以后互帮互助,更有利于仕途顺遂。 许怀义右手边的人叫王秋生,年纪比他们几个都长,已经二十有四,曾娶妻,只是妻子于两年前去世,如今还未续弦,膝下也没子女,单看容貌,实在不像练武之人,细眉细眼,皮肤白皙,笑起来,透着股亲和力。 这样子,更像是走文举的读书人。 许怀义对面坐着的人自称叫李云亭,在一众人中,他生的最为出众,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连气质都与其他人不同,端坐在那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就是为人有点冷,除了说了个名字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提,显得尤为不合群。 除了他,还有个叫孟平和朱子谦的,俩人穿的衣服是在场最寒酸的,粗麻布已经洗的泛白,还打着显眼的补丁,一看就知道家境贫寒,不然出门在外,又是考试这样的场合,怎么都该置办一身体面点的衣服。 俩人的性情也截然不同,孟平为自己的穿着感到自卑,坐在那里很是不自在,话也几乎不说,生怕被嘲笑嫌弃,而朱子谦则极力发言,想跟每个人搞好关系,表现的十分热情踊跃。 许怀义却对他有点不喜,笑得太腻歪谄媚,眼里的精明算计,也没掩饰好,虽然看起来对他们都很友好,但这样的人,还是不可交。 他倒是对李云亭很感兴趣,因为李云亭很符合他前世幻想中的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大侠形象,放在武侠里,妥妥的男主角。 李云亭察觉到了他的打量,冷不丁的抬眼看过来。 许怀义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很是坦荡自若的笑了笑。 李云亭淡淡的点了下头。 许怀义刚想趁机找个话题,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 结果人家就端起杯子,垂下眼,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 许怀义,“……” 他的亲和力失灵了? 未时,一众考生被再次叫到了笔试的那个房间,大家心有忐忑,知道这是要宣布成绩的时候了,是去是留,都在这一刻。 许怀义多少也提着几分心,虽然他自觉答的不错,可万一有意外呢? 十五份试卷,也不用糊名,大刺刺的摊在桌子上,负责监考阅卷的先生,这会儿自称姓吴,穿着学院老师标志性的深蓝色长衫,抚着短须,先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不疾不徐的开始念名字。 没有打分数,只有通过和不及格两种结果。 许怀义第一个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通过两个字,犹如天籁,他暗暗松了口气,表情却拿捏的稳稳的,平静淡定,没露半分轻狂喜色。 “王秋生,通过!” “李云亭,通过!” “赵三友,通过!” 许怀义认真听着,好家伙,他刚才认识的那几个人,都通过了呢,到最后,只有俩人不及格。 这通过率算是挺高了。 不及格的俩人,哭丧着脸,被请了出去。 其他人既庆幸,也对接下来的考试,更加紧张,如果他们发挥失常,那么接下来哭丧着脸走的就是他们了。 吴先生勉励了几句,便挥手,示意他们去练武场。 十来个人排着队,也不敢东张西望,省得被人嘲笑是土包子,但等到了练武场后,还是没忍住,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精武学院作为皇家武学院,规模最大最气派,师资力量最强,同样,硬件条件也是最好的。 一路的房舍,景致,都带着上流圈子的矜贵范儿,练武场更是不遑多让,除了瞧着贵,还大气磅礴,四周还布有看台,想来经常会在这里举办赛事或是活动了。 他们一行十三人,先被带去了圈养马的地方,考试的第一项,就是考察骑马的本事,这里足有一百多匹马,负责考试的人是教授马术的薛师傅,长的高大威猛,很有震慑力,言简意赅的说了考试的要求后,就由着他们自己挑马。 这也是考试内容之一。 众人四散开,寻摸着心仪的马,不是越神骏越好,因为那样的马,意味着很难驾驭,当然太次也不行,影响骑术发挥。 许怀义前世是会骑马的,带着媳妇儿去草原上玩的时候,骑马射箭都练过,且对挑选马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所以这一关难不倒他。 他在马厮里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一匹黑色的马。 第183章 发现好苗子 一更 许怀义朝着那匹黑马走过去,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牵住了缰绳,看着朱自谦笑得一脸无辜,他心想,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怀义兄难道也看中这匹马了?”朱自谦讶异的问,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抢了怀义兄的马,不然,这马还是给怀义兄骑吧,我再另寻一匹……” 许怀义只想呵呵,这绿茶的味儿还挺浓郁。 不过眼下考试要紧,他懒得跟他掰扯,免得惹出事来,连累自己也落榜,等他以后再收拾他,他对付绿茶婊,可拿手着呢。 于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既看中,你骑就是,这么多马呢,犯不着咱们抢一匹,再说,这匹马也就那样,还有比它更好的呢。” 朱自谦,“……” 他为啥抢这匹?还不是觉得许怀义会相马,他看中的定然不错,这才耍了点小手段,抢先一步,谁知……也就那样? 难道他被坑了? 一时间,倒是犹豫不决起来。 而许怀义已经另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马,正抚摸着马的脖子,跟它培养感情,期望等下配合默契。 赵三友牵着马凑过来,略压低了声音道,“那姓朱的小子有些不老实,眼珠子转的太灵活,刚才滴溜溜的到处看,我还纳闷他咋不去寻摸马,敢情是不会挑选,等着捡现成的啊,真够阴的……” 许怀义道,“怪我没防备,慢了一步。” 赵三友瞪眼,“这咋能怪你?被贼惦记上,还得了手,那不都是贼的错?你需要做的是把贼抓起来打一顿,让他以后见了你躲着走。” 许怀义笑道,“赵兄言之有理,不过现在不行,还考试呢,不宜节外生枝。” 赵三友也明白这理儿,别看他长得粗犷,说话也直来直去、一根肠子通到底,但心思却细腻的很,“那过后再找机会教训。” “那必须的。”许怀义可不是吃哑巴亏的人。 等所有人都选好了马,负责监考的薛师傅绷着脸,给他们讲了一下考试规则,说起来,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顺利的跑下三圈来就行,跑道上虽也设置了些障碍,但难度并不大,要知道,正式武举时,需要在马上拉弓射箭的,根据命中率,来评判骑术的高低,但现在,学院念在他们还没入学正规练习,便放宽了标准。 众人听完,都暗暗松了口气。 许怀义却分心多想了一层,学院是不是在放水啊?可为啥呢?他们这帮人都是些平民百姓,哪里值得学院给他们开后门? 前世的职业病犯了,但凡不合理的地方,他都忍不住阴谋论一番。 不过,他也没空多想,随着一声令下,十三个人骑着马,飞快的窜了出去,迅速扬起一阵尘土。 一圈,两圈,许怀义从后面的位置,渐渐冲到了第三,就保持着这个速度,不再往前一步。 他可不想太过惹眼了,枪打出头鸟啊。 出头鸟是李云亭,他一马当先,从最开始就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还是以绝对的优势,甩了其他人十来米的距离。 他不光速度快,骑马的姿势也最帅。 在他之后是赵三友,高声喝着追赶,御马的功底也不差,一看便是平时常常练习,一系列动作都很娴熟。 相较他的胜负欲,许怀义发挥的很稳,看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很有几分大将风度。 负责这次考试评判的,除了薛师傅,还有另外两位武师傅,一位姓马,一位姓孙,他们仨日常教的就是平民学生,对他们的入学水平都了如指掌,原本想着,只要能顺利骑下来就算通过,压根没敢奢望太多,毕竟对普通百姓而言,马是奢侈品,有的考生来之前,压根就没骑过马,都是拿骡子凑合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有惊喜。 “这批学生里,倒是有几个好苗子。” “嗯,听说上午笔试的成绩就不错,真是意外之喜了。”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唉,总算有点盼头。” “是啊,不过咱们得想法子护一下,不然,再有本事,熬不到考试,上不了考场,都是白搭。” “过后提点他们几句,离着那几位远一点,平时能忍则忍,该低调、低调,惹不起总躲得起。” “我觉得难……” 被他们视为好苗子的几人,看着就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主,也对,身上没点血性,还能是武将? 十几匹马陆续到达终点,毫无悬念,李云亭第一,他利落的下马,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没一点高兴的劲头。 第二是赵三友,他的反应就鲜活多了,激动的喊了一嗓子,声音如打雷一般,震耳欲聋,气势如虹。 监考的薛师傅忍不住喃喃道,“这是天生的将才啊。” 马师傅摇摇头,“此人悍勇有余,谋虑不足,当个阵前先锋可以,为将领兵,怕是不能服众。” 薛师傅道,“到时候找个军师坐镇就行了,打仗最重要的还是一身的胆气和武艺,这个赵三友,如今便有这等舍我其谁的气势,将来再磨练一番,前途不可量。” 马师傅没再跟他争辩,转而说道,“我更看好李云亭。” 此人像一把剑,只等开刃后,便能锐不可挡。 另一位孙师傅却笑着道,“我跟你俩都不一样,我倒是觉得这个叫许怀义的不错,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很有几分大将风度。” 尤其是他情绪不外露,让你猜不透他的心思。 三人私底下点评了一番后,给出了结果,所有人都顺利通过。 其他人没李云亭、赵三友和许怀义那么惊艳,却也没在考场上丢人,便是有些瑕疵失误,也都应付过去了。 皆大欢喜。 只朱自谦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抢了许怀义相中的马,却并未借到任何助力,相反,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许怀义出了风头,哪怕不是第一,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许怀义骑术不差,刚才是留了余力。 这可能是他的战术,毕竟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第一场若累狠了,后面肯定要吃亏。 第184章 展示武艺 二更 第二场考射箭,考生站在规定的距离外,射击固定的靶子,考察其准头,学院对他们的要求照旧不高,射十次,不脱靶就算通过。 许怀义打算,还是保持中等偏上的成绩就可以,没想到,开始考后,倒是他轻敌了,除了李云亭和赵三友外,王秋生居然也射的不错,另外还有几个人,命中红心的几率也非常高。 这下子,他可不敢再划水了,轮到他时,拿出全部实力来,才勉强保持住了第三的名头。 第一还是李云亭,不光百发百中,且那十支箭头都是从一个洞里穿过去的,这准头,都能当得起神箭手了。 监考的三位武师傅,看的眼神都灼灼发亮。 第二是王秋生,别看他长的斯文,却能拉的起满弓,惊人的臂力,让人再不敢把他当文弱书生看。 马师傅道,“此人倒是有几分儒将之风。” 薛师傅还是更喜欢赵三友那款的,摇着头道,“身板不够结实,真要上战场,光拼耐力,他就输了,而且,长了这么一张脸,实在没有震慑力。” 孙师傅依旧最看好许怀义,“他发挥的很稳,不急不躁,不受旁人影响,如此心性,必成大器。” 私底下的话,不用担心传到旁人的耳朵里,所以仨人点评的毫无压力,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况且,这些人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学生,得早点把自己看好的苗子,划拉到自己的地盘里占下。 半个时辰,第二场考试就结束了,当场宣布结果,这次落选了一人,对方也不知道确实技术不行,还是太紧张,反正脱靶了好几次,让监考的武师傅们想给他放水都没辙了,学院里是缺平民学生,但再急着补充,也不能啥香的臭的都要,总要说得过去才行,不然,入学的门槛太低,丢的还是他们的脸。 落选的人如丧考妣的离开。 剩下的十二个人顿时心有戚戚焉。 第三场考武艺,十八般兵器随便挑,考生擅长啥,就展示啥,不过随后会有武师傅跟他们对打,这才是表现真功夫的时候。 李云亭第一个上场,他选的是长枪,这也是战场上最为常用的兵器,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在对敌时的优势,不言而喻,他先自己展示了一段枪法,身形矫健,刺、顶、击、舞、转、挺,一杆长枪如同飞动的龙蛇,被他使唤的出神入化,仿佛跟他融为一体,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众人都看呆了,震撼过后,难免有些自惭形秽,有珠玉在前,他们学的那点招式,简直就是花拳绣腿了。 这还咋考啊? 一时间都灰心丧气,露出几分怯意。 许怀义却是看的炯炯有神,甚至,脑子里还自动放起了音乐,若不是自制力还算强大,都想跟着哼唱起来了,“星火漫天夜如昼,刀光剑影交错,而我枪出如龙,乾坤撼动,一啸破苍穹,长枪刺破云霞,放下一生牵挂,望着寒月如牙,孤身纵马,生死无话……” 他莫名觉得,李云亭也会喜欢这首歌。 等到李云亭停下,马师傅高喝了一声“好!”,随后,他也选了一杆长枪,俩人对战起来。 你来我往,招招凌厉,仿佛这不是在考试,而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搏斗,高手过招,打的酣畅淋漓。 最后,李云亭落败。 许怀义却怀疑他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不然若是马师傅输了,脸往哪儿搁?以后还咋教他们? 马师傅高兴的拍着李云亭的肩膀,毫不吝啬夸赞,显然对他极为满意,当即宣布他通过了考试,这也就意味着他被学院录取了。 众人皆羡慕不已。 李云亭却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擦了擦汗,站在边上,看其他人考试。 他这斗阵打的太惊艳,导致一时间,没人敢上场,许怀义倒是不自卑,也不怕被秒成渣,但他不想太显眼,所以也随大流,混在人堆里,装作为难。 直到赵三友站出来。 他选的兵器是刀,还是刀中最有分量的关王刀,足有几十斤沉,但他拿在手里,舞的虎虎生风,有种举重若轻之感。 关王刀属于长兵器,有个词,叫刀如猛虎,就是用来形容刀的勇猛彪悍,雄健有力,劈、抹、撩、斩、刺、压、挂,赵三友气势如虹,再配上他脸上那种凶狠的表情,颇有些鬼来杀鬼,佛来噬佛的架势。 这让原就欣赏他的薛师傅更加欣喜,甚至动了收他为徒的念头,趁着他还没起势,先占下师徒名分,以后才好靠着热灶取暖。 接下来,俩人对打,薛师傅便拿出看家的本事,好叫赵三友对他心悦诚服,收徒便能水到渠成了。 如他所料,赵三友打的很过瘾,败了后,还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俨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跟他请教。 孙师傅见状,心也痒痒起来,给许怀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场。 许怀义,“……” 他还想再苟一会儿呢。 但武师傅的意思,也不能视而不见,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到台上,他选的也是刀,不是赵三友那种重型大刀,而是以灵活见长的绣春刀,外形综合了唐刀和梅花刀的特点,主要是轻巧,便于携带和中距离攻击。 许怀义没有传统武术的底子,像之前李云亭和赵三友,俩人应该都拜过师傅,学过正规的枪法和刀法,那些动作都是一套一套的,有固定的模式,一代传一代,有的还是某门派专属的武功,外人是不会的。 而他前世在部队上学的是实战搏击术,跟他们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他展示的时候,果然,考生们都看的有点懵。 倒是仨位武师傅,看出点门道,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许怀义展示的功夫,没有花架子,甚至有些动作看起来很简单,也不连贯,但却有种凌厉悍然的迫人之势,如果之前那俩人的枪法刀法还能让人有欣赏的心思,那么许怀义的刀法,就只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了。 李云亭原本冷淡的表情,总算是起了点变化,看的一眨不眨,对许怀义也终于有了兴趣。 孙师傅的兴趣更不加掩饰,等他停下后,便迫不及待的交上了手,他想亲自验证一下,许怀义的这套刀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几个呼吸间,十几招便过去了,孙师傅越打越兴奋,但也心惊于许怀义的杀伤力,竟隐隐让他觉得力有不逮。 许怀义其实还未使出全力,他怕折了孙师傅的面子,以后上学了给他穿小鞋,不过,他也没敢轻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争取等下寻个谁也不损颜面的机会落败。(本章完) 第185章 十二人被录取 一更 俩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几十招,孙师傅越打越吃力,却也越来越兴奋,有种捡到大宝贝的惊喜。 果然,他眼光就是好,薛冰和马自诚都不及他孙钰,赵三友、李云亭虽也不错,却还是比不了许怀义。 许怀义是天生的武将。 若不是看过他的资料,孙钰此刻都要怀疑他曾上过战场,并且在军营那种地方浸染了很多年。 作为伯乐,对千里马自然越看越满意,不过,压力也越来越大,咋办?他想赢这一局很艰难啊。 其他人看的目不转睛,渐渐的都紧张起来。 众人莫名有种‘许怀义可能一不留神就会把孙钰给干掉’的错觉,那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幸好,许怀义还记得自己是来考试的身份,不是真的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瞅准机会,卖了个破绽给孙钰,被他一下子打中胳膊,他顺势松了手,绣春刀跌落在地,当啷一声,宣告了他的失败。 “我输了!” 他认的非常干脆,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一双眼湛亮有神。 孙钰暗暗松了口气,默默调整着呼吸,还好没丢脸,不然他可没法见人了,尽管他赢的艰难,也总算保住了面子。 “不错,不错!” 他连声称赞,毫不掩饰其欣赏之意。 许怀义赶紧拱手谦虚了几句。 孙钰畅快的笑着,宣布他也通过了考试,被武学院录取了。 许怀义又拱手道谢,姿态摆得很是客气,甚至谦卑,到这会儿,他要是还看不出这几位武师傅的身份那就是眼瞎了。 仨人的身份肯定都不简单,反正不会是平民,就算他们自身没官职,但家里,必然地位不低。 也对,要是身份太低,还咋管那些权贵子弟? 大家都是权贵子弟,那就谁也不用怕谁了。 许怀义想明白这点,态度上自然要摆得低一点,哪怕内心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明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孙钰见状,对他更加满意。 人不可无傲骨,但太过清高骄傲,在这个世道是吃不开的,便是他们这些家底厚实有长辈当靠山的,都不敢到哪儿都仰着下巴看人,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认怂的时候认怂,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刚过易折,他可不想自己看好的苗子,折在这所学院里。 他为什么不看好武功最高、明显有练武天赋的李云亭?便是因为李云亭的脾性,一看就过于刚强,这样的性子,在朝堂上是很难吃得开的,他若不改,即便武功再高,在仕途上也走不远。 至于赵三友,勇武有余,谋虑不足,这样的人,走上仕途后,运气好还行,运气不好,太容易被坑,是最容易被利用的替罪羊人选,跟这类人走得近,风险很高,要时常担心会不会被连累。 最适宜朝堂的是许怀义这一种,只要给他机会,他必能扶摇直上。 接下来,其他的考生陆续上场展示自己的拿手功夫,只是吃了山珍海味,清粥小菜就没滋没味了。 所以,可看性断崖式的下跌。 仨个武师傅的态度上也显得漫不经心了,与之对打的时候,更是兴致缺缺,过个几招,就把对方击败。 考生们满面羞愧。 好在,丢脸归丢脸,他们也通过了考试。 最后,综合笔试和武艺的考试结果,共有十二个人被武学院录取,这录取率,算是非常高了。 许怀义暗暗称奇,总觉得哪里藏着他陷阱,只是他还没发现而已。 比起他的阴谋论,其他人就都是纯粹的激动欢喜了,这意味着他们的一只脚迈进了上流圈子,只要另一只脚能坚持到科举,那上榜出仕的机会是非常大的,这就是精武学院独有的优势了,更是他们冒险挤出来的主要原因。 录取后,便有人领着他们去看住宿的地方,路上顺带着给他们科普了一下武学院的种种规章制度。 首先是束修,每个月十两银子,这个钱,对权贵子弟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笔巨款。 不过,这拨考生听完后,都没啥反应,显然并未将束修放在眼里,只除了孟平和朱自谦,俩人皱着眉头,露出几分愁眉不展。 但许怀义觉得这笔银子花的还是挺值的,贵族学校嘛,学费贵是肯定的,就像奢侈品,难道它质量真的比普通商品好几十倍?其实不然,价格定的高,显得档次高,身份地位不就凸显出来了? 另外,这十两银子里,还包含了住宿费和衣服,武学院的学生都是统一着装的,一来看着齐整,二来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不管是权贵还是平民,学院都会一视同仁的态度,虽然做不到,但好歹做了样子。 其次,所有学生,不管家远家近,都必须住校,七天休息一次,可以回家住一晚,其余时候,就不能随意进出校门了。 许怀义对这点是最无法容忍的,差点想打退堂鼓了。 这不是要活活拆散他和媳妇儿嘛。 他觉得不人道,其他人却都接受良好。 最后,才敲打众人,不能在学校里滋事斗殴,一经被发现,轻则惩罚,重则开除,甚至剥夺他们以后科举的资格,这性质就严重了。 大家都听的紧张起来。 至于其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规矩,都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等会儿会每个人发一本,趁着没进学之前,赶紧背熟了,省得以后犯错被罚。 当然,敲打完了,也会给颗甜枣吃。 对方吹嘘着考进武学院的种种好处,比如这里的硬件条件是全京城最好的,那些骏马、兵器,都随便他们用,无需另外再掏银子,吃饭需要自己另花钱,但伙食好,价格却不贵,这也算是福利。 再比如这里的先生、师傅,也都是最优秀的,教文化课的,都是进士出身,教武艺的,都曾在十二卫里任职过,武艺高超、经验丰富,有这样的一拨人手把手教他们,上榜指日可待。 而且,这也是他们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再比如,精武学院还不定时的承办各种比赛,规模大,级别高,京城里的权贵都会来参加,皇家的人也偶尔来,这说明啥?说明你要是有本事,若能在赛场上一鸣惊人,那不用科举,都会被上位者给看中,从而一步登天。 第186章 分宿舍 二更 最后的话,最有诱惑力。 考生们都疯狂心动,对未来学校的生活充满了期待,抵消了对权贵子弟们的忌惮。 等看到宿舍后,众人就更满意了,他们这十二个人刚好分了一个院子,院子很宽敞,中间种有花草树木,还有假山池塘,美化的很到位,尽管现在天冷了,没有花团锦簇,但几丛竹子,几盆菊花,也很养眼了。 四周一圈房子,俩人合住一间,房间里的配置也很齐全,架子床,橱子,书桌,日常能用到的都有,学生只需准备被褥就行。 许怀义往里看了眼,房间很宽敞,收拾的也很板正干净,床和床之间,还有扇屏风当隔断,而且架子床上还能挂上帐幔做遮挡,这样就有足够的私密性了,看到这里,他总算满意了。 到时候,他可以跟媳妇儿进房车相见,啥也不耽误。 接下来就是自由分配组合,许怀义成了热门人选,赵三友选他当室友,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他没想到李云亭居然也‘青睐’他,还有王秋生也表现出几分热切。 他一下子头大了,这让他应谁好? 从感情上来讲,他跟赵三友更谈得来,赵三友不拘小节,和这样的人相处,肯定更自在,但从理智上来说,却是李云亭更合适。 李云亭性子冷淡,寡言,住在一个屋里,他能清静不少,而且李云亭一看就很爱干净,也讲究,这样的室友,肯定能省心不少,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李云亭让他有几分想探究和结交的兴趣。 但这话不能摆在明处说,他只能很渣的道,“承蒙两位兄弟都看得起,我跟谁住都乐意,实在不行,咱仨住一个屋?” 这样谁都不得罪。 赵三友觉得这法子不错,跃跃欲试,“可以啊,人多热闹……” 李云亭无情打断,“不行,学院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那咋办?” “你另外选一人做室友就是。” 赵三友给他噎的直瞪眼,气不过的怼回去,“那你咋不另选一个?明明我跟怀义兄弟更投机。” 李云亭道,“投机不代表合适。” “你啥意思?” “字面意思。” 许怀义,“……” 咋回事啊?怎么觉得画风不对,要往古怪的方向发展了呢? 好在王秋生眼瞅着俩人要翻脸,一副想用决斗的方式来决定谁跟许怀义一起住,他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他的口才无疑是好的,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俩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就差让他们当场握手言和了。 最后,他跟赵三友住,许怀义归李云亭了。 安置完,众人就可以回家了,等两天后再来,那会儿就算是正式入学了,这两天是给他们准备物品的时间。 往外走的路上,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听说学院每个月都会考试,成绩排在前三的,能免除当月的束修,表现特别优秀的,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什么奖励?” “奖励不是定数,时常有变,有时是银子,有时是某位厉害师傅开的小灶,最好的奖励兵器和马,兵器都是名品,花钱都不好买的那种,至于马,那更是只有士族才能骑的,咱们没那资格,但学院奖励的,就是经过上面的大人们同意的,如此就不算犯规了。”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是好,就是这种几率太低,总之咱们是甭惦记了。”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他们同期学生中,有李云亭和许怀义那种惊艳的人物在,他们压根就没有机会冒头。 说完这些,又八卦起学院里的几位先生和武师傅,尤其是今天给他们监考评判的几位,考生里,有消息灵通的,也或者是提前做了功课,总之聊起来头头是道。 “笔试时的那位吴先生,曾做过礼部员外郎,正五品的官呢,后来不知道为啥,被调到学院任教了,据说为人做事都相当严谨,按说咱们将来考的是武举,用不到四书五经,可吴先生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徇私放水,总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背诵能背到头秃,练字能练到手废……” “还有一位赵先生,是武进士出身,在西山大营待了十几年,还上过战场呢,只是运道不好,受过重伤,一身功夫就那么废了,但排兵布阵的本事还在,便调到咱们这里来当武经先生了。” “要说最厉害的,还是咱们三位武师傅,个个都是权贵子弟,薛师傅出身伯府,马师傅的父亲官居三品,孙师傅更是世家大族的嫡支子孙,其祖辈,代代都有身居高位的,枝繁叶茂,在东城的府邸,占了一条街呢。” 众人听的咋舌,心生向往。 许怀义跟在后面,看似不以为意,实则听的极为认真,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他的知识盲区,也是他的短板之一,他目前只能靠这种方式汲取,太过刻意的打听,容易显得别有用心。 李云亭走在他旁边,对那些八卦完全不感兴趣,他沉默了大半路,眼瞅着再不问,就该分道扬镳了,才开口,“你之前的刀法,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许怀义“啊?”了声,反问,“你觉得我那刀法咋样?” 李云亭斟酌道,“在战场上,和敌人对决时,非常实用,每招每式,都是奔着对方的性命去的,杀伤力很强大。” 按说,这种招式,是杀手或是死士才会有的,但他偏又觉得许怀义练习的这种刀法很正义。 他实在想不通。 许怀义笑道,“你说的都对,不过,你没发现我的刀法并不是很连贯吗?不能称之为一套。” “嗯,这是为何?” “因为我当初练习的时候,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练的呗,实话跟你说,我没有师傅教,是我自学的,机缘巧合,我得了一本书,但破坏的很厉害,里面缺失了很多页,我只好上面画着啥动作,我就学啥动作了。” 李云亭打量着他的表情,他说的坦荡自若,还有点遗憾,让人无法辩驳这话的真假,按说他应该相信,但直觉,这话是糊弄。 赵三友却是深信不疑,还十分羡慕的道,“怀义兄弟,你这运气可真好,这种武功秘籍,都能被你得到,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无缘见一面……” 许怀义谦虚的客套了几句,末了道,“可惜,那书在逃荒路上,跟山匪打斗时,慌乱之中给弄丢了。” 第187章 回村 一更 听到许怀义的话,赵三友丝毫没怀疑,只觉得无比可惜,脸上那种肉疼的表情毫不掩饰,“咋就丢了呢,这可真是……” 许怀义叹了声,“没辙,那会儿光顾着逃命,家当啥的都是身外之物,该舍弃就得舍弃,小命最重要啊。” 赵三友不解道,“怀义兄弟,你那身手,还怕山匪拦截?” 许怀义无奈的解释道,“当时一百多号山匪,灾民几百个,但能打架的没多少,我就是武功再好,也兼顾不了所有人的安全,只能尽量拖住山匪头子,让灾民们先跑,跑起来就难免会乱,这一乱,难免就丢三落四……” 赵三友恍然大悟。 李云亭却是不信,他虽然今天才认识许怀义,对他也说不上了解,可直觉,许怀义不会如此,这是一个心有成算的人,不该打没准备的仗,既然有所准备,又岂会发生逃跑混乱的事儿? 他更相信这是许怀义在为不能拿出那本秘籍所找的借口。 他并未生气。 秘籍一类的东西,本就属于不对外借阅的宝贝,藏着掖着是对的,不然,一旦被人觊觎,很容易惹麻烦。 眼看着要出大门了,他忍不住又问,“你平时的兵器就是绣春刀吗?” 许怀义道,“那倒不是,也是刀,但跟绣春刀多少有些差别。” 他那把刀是参考了很多刀的优劣,用锰钢锻造出来的军刀,锋利坚硬自不必说,寻常兵器对上它,完全不堪一击。 李云亭没揪着这个不放,转而又问道,“你觉得绣春刀如何?”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很好啊,绣春刀很适合近战搏斗,不算太重,便于挥舞,而且它刀身宽厚,能够比较好的保护和防御,同时也有着很强的攻击力和穿透力,通过多样化的挥舞和攻击方式,快速地改变攻击方向和角度,造成敌人不同方向的威胁,让敌人无法轻易躲避。” 他说的很详尽,完事后,反问李云亭,“你觉得呢?” 李云亭就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在下也觉得不错。” 许怀义,“……” 枉费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这位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范儿。 众人在门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去,皆是欢欢喜喜的,能考进精武学院,确实值得庆贺和骄傲。 只要成为里面的学生,从此后,身价都立刻不一样了。 许怀义也很高兴,带着卫良逛了好几家铺子,买了不少东西,这才意犹未尽的赶着骡车回湖田村。 之前,他就趁着去茅厕方便的空当,进房车给媳妇儿传了两次消息,所以不怕媳妇儿会着急。 顾欢喜确实不担心了,看到车里的纸条,上面说了一场场考试的结果,不出意外,许怀义肯定能考中,她还有什么好焦虑的? 等到天色暗下来,许怀义才进了村。 村头有人等他。 许怀义看到徐村长和李茂元朝着他走过来,赶紧从车里跳下去打招呼,“村长叔,大伯,你们咋在这儿?” “等你啊……”徐村长心急,先是打量了他一下,看不出啥异样,才小心翼翼的问,“怀义啊,听说你今天去考试了?” 许怀义点了下头,还有些茫然,“对啊,咋了?” 徐村长一脸复杂,“你说咋了?这么大事儿,你咋不吭声呢?要知道你今天去考试,高低也得多派几个人跟着去啊。” 许茂元也面露不赞同的附和道,“是啊,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也不事先说一声,咱们都没个准备,干等了一天,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 听着俩人埋怨、实则关心的话,许怀义忙笑着赔罪,“是我不对,实在是没觉得这算个事儿,到处嚷嚷,倒是显得大惊小怪,便想着等考上了,再跟大家伙儿报个喜,这次是我思虑的浅了,以后我一定改。” 闻言,俩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舒坦了,他们也不是怪罪他,只是相处这么久,习惯了大事小事的商量,冷不丁的被撇开,像是生分了一样,难免不嘚劲儿,况且在他们眼里,许怀义去考试,这绝对是大事儿,咋重视都不为过。 但显然,许怀义没放在心上。 再看他一脸的轻松自在,俩人心头都有了猜测,徐村长试探着问,“考试顺利不?啥时候出结果?” 许怀义很随意的道,“挺顺利的,当场就给出结果了,我被学院录取啦,过两天就去报到,以后得住校,七天才能回来一趟……”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几句,徐村长却只听得见被录取仨个字,顿时激动的呼吸急促,手脚都有点哆嗦,“录,录取了?真的录取了?” 许怀义被他这般反应给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村长叔,深呼吸,对,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呼出去……” 好家伙,他这一刻算是体会到范进中举时为何会激动的癫狂了,看徐村长的表情,他都怕他下一刻会撅过去。 再看许茂元,也只比徐村长好一点,脸色涨红的像喝醉了酒,语无伦次的念叨,“录取了,我许家的子孙考上精武学院了,整个大雍最好的学院,一只脚就踏进仕途了,好,真好啊,许家祖坟要冒青烟了……” 许怀义赶紧又安抚了他几句。 半响后,俩人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但脸上的笑却依旧遮挡不住,这是大喜事儿啊,徐村长说得放鞭炮,还得摆酒,许茂元则说去给祖宗上坟,告知祖宗这个好消息,祖坟没迁过来,但祖辈们的灵位都在这里,对着灵位磕头也一样。 许怀义心里哭笑不得,既不好扫他们的兴致,又不愿搞这种阵仗,在他看来,真是没必要,“村长叔,大伯,我知道您们二位是为我好,但这仅仅是考上学院而已,离着武举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这时候就大肆庆祝,显得我轻狂了,回头我请您们去家里吃一顿,咱们私底下乐呵一下就行,别搞得大张旗鼓的,让外人看笑话,等哪天我武举上榜,真的出息了,不用您二位念叨,我肯定主动张罗,咋样?” 听到这话,俩人琢磨了下,也觉得有理,便都同意了,太轻狂了,万一把运气给冲散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们不再揪着庆祝的事儿,转头问起他今天考试的过程,还有操心起日后上学的种种。 许怀义耐心的一一回应。 第188章 站队吗?二更 三人边走边说,等到许怀义进了家门,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他考上精武学院了,八卦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定下明天中午,请几个相熟的人来家里吃饭,徐村长和许茂元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他们还有很多事儿没仔细问清楚,但想着人家小两口肯定也有许多话要说,不好留下讨嫌,只能等下次再打听。 进了西屋,许怀义直接大刺刺的往火炕上一躺,“可算是清静了。” 顾欢喜倒了杯茶水给他,也不急着问话,转头吩咐卫慈把饭菜端过来,天冷了后,他们一家人就喜欢在这屋吃饭了。 炕上烧的温乎乎的,盘腿坐上头,舒坦的很。 很快,卫慈和卫安端着盘子碗的进来,炕桌上被安排的满满的,糖醋排骨,老厨白菜,蟹黄豆腐,红烧鲤鱼,还有一道羊肉炖萝卜,色香味俱佳,勾人食欲,许怀义坐起来,忍不住先拿了块排骨啃着。 见顾小鱼看着他,还想当然的也塞给他一块,“想吃就吃呗,在自己家里,还用这么客气?” 顾小鱼,“……” 他不是客气,是不习惯这般不拘小节。 手里捏着块排骨,他僵硬了片刻,还是学着许怀义的样子,啃了起来,不过动作要斯文的多。 许怀义道,“这才对嘛,爷们就得活的洒脱痛快点儿,整天端着有啥意思?人前装装样子就行,人后,放开点儿,怎么舒坦怎么来,不然得累死。” 说完,他还问顾欢喜,“媳妇儿,我说的没错吧?” 在教育孩子上,他可不敢独断专行,得征询媳妇儿的意见,尤其是对待顾小鱼的问题上,他现在很谨慎。 因为他已经猜出顾小鱼的身份了,好家伙,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是最高端的那种局,一个打不好,得全军覆没。 顾小鱼也朝着她看过来,比起父亲,他还是觉得母亲更靠谱。 顾欢喜开了一小坛子酒,一边倒,一边道,“你说的是没错,但不具有普遍性,那只能是你的人生态度,套用在旁人身上未必适用,所以,还是得根据个人的情况,找准最适合自己的定位,真要都由着性子来,也是会乱套的。” 顾小鱼闻言,心想,果然还得是母亲,父亲性情直率,很容易感情用事,但母亲三言两语就会让人冷静下来。 而许怀义下意识的解释道,“我没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啊,我今天在外头,可是不敢有一点出格造次的地方,老实本分的很……” “真的?” “千真万确!” 他说的一点不含糊,眼神也坦坦荡荡。 顾欢喜勾起唇角,“先吃饭,有话等下再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许怀义放松的都忍不住哼小调了,顾欢喜才跟他问起今天的考试过程,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拿出说书的架势,抑扬顿挫,情绪饱满,描绘的如同场景再现,如本人亲自经历了一遍。 顾欢喜听完,若有所思,“这么说,那位孙师傅对你另眼相待了?” 许怀义点了点头,“他对我的态度确实不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在十二个人里头,并不是很显眼,不至于引得旁人嫉恨,刚才说的那俩,就李云亭和赵三友,薛师傅和马师傅对他俩的欣赏更是毫不掩饰,我瞧着,薛师傅甚至想收了赵三友为徒,定下师徒的名分,那比我们这些人,可亲近多了……” 顾欢喜闻言,看着他直接问,“那你呢?要是那位孙师傅也想收你为徒,你会答应吗?” 许怀义纠结起来,“我是不太想的,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可不想后半辈子还得去孝顺个同龄人,师徒如父子,谁想给自己找个爹啊?” 顾小鱼听的嘴角抽了下。 顾欢喜也无语,这是她要问的重点吗?“然后呢?” 许怀义继续道,“可孙师傅的家世很不一般呐,势利现实一点的想,背靠这样的大树好乘凉,但理智一点的话,这种捆绑起来的关系,有利有弊,万一孙家有点事儿,咱们也得跟着栽进去,一荣俱容一损俱损,但若是他真的开口,我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肯定会得罪人,唉,做人太优秀了也是种负担呐……”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都听你的……” 顾欢喜白了他一眼,转头问顾小鱼,“你对孙家了解吗?” 顾小鱼道,“不算了解,不过孙家是世家望族,多少知道一些,父亲说的那位孙师傅,我不知道,不过孙家如今在朝的,有好几位三品官员,文武都有。还是实权,孙家子弟在其他地方任职的,就更多了。” “这么说,孙家枝繁叶茂,关系网铺展的很大了?” “嗯,世家望族经过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繁衍,还有各种姻亲关系,树大根深,他们的人情脉络,便是自家人都未必能理的清楚,这是京城那些勋贵人家都望尘莫及的,寒门出身的官员就更无法企及了。” 许怀义感慨了句,“所以,孙师傅背景很深呐。” 拥有这么一个人,就相当于拥有了他背后的所有关系,妥妥的金大腿。 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顾欢喜没理会他,继续问顾小鱼,“孙家有站队吗?” 顾小鱼面色微变,默了片刻,摇摇头,“儿子没听说,明面上,孙家也没有把女儿嫁进皇家里去,但孙家的姻亲中,拐着弯的还是有的,至于内里,孙家是什么打算,儿子就更猜不透了。” 一听站队的问题,许怀义的头脑就异常清醒了,立刻道,“那咱们还是离着孙家远一点吧,这种世家大族,想完全脱离战场,压根不可能。” 再说,真要站队,他们也只能站自家这个啊,胳膊肘还能往外拐? 顾欢喜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的道,“先处着看看吧,人家要示好,你该接着就接着,对其他人,也都恭敬着些,不讨好,也别疏远,若是他以后真起了那念头,你到时候找个不得罪人的理由尽量推了就是。” 许怀义点点头,“其实就算不正式拜师,他也是我们这拨人的师傅,以后也得供着他,只是关系捆绑的没那么紧密而已。” 所以,只要踏进那个圈子,想完全撇清关系,压根不可能。 第189章 心凉了 一更 晚上,两口子躺在火炕上,悄悄说着私房话。 “媳妇儿,小鱼的身份,我旁敲侧击的打听出来了,你猜他亲爹是谁?” 顾欢喜心里有数儿,也不着急猜,她关心的是,“你找谁打听的?没露出什么把柄让人猜疑吧?” 许怀义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我小心着呢,今天中午在学院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聚在一块儿说闲话,本来没打算问,就是怕露出啥痕迹,巧了,有人把话题扯到京城最有名的那几个纨绔子弟身上,因为他们也在精武学院读书,所以聊起他们顺理成章,其中就有李坦,我就顺势问了一句,当然其他的几个,我也都跟着问了,旁人只以为我是从青州来的,啥也不懂好奇呢……” 闻言,顾欢喜安心了,这才问,“这个李坦的庶姐进的是哪家的后宅?” 许怀义唏嘘道,“大皇子府。” 顾欢喜拧了下眉头,“原来是大皇子府的。” 听出她语气不对,许怀义赶忙问道,“咋了?这个大皇子不靠谱吗?是不是一点夺嫡的希望都没有?”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大皇子能不能上位,跟你还有关系?” 许怀义干笑道,“我哪有着急?我是替咱家小鱼心焦,皇家夺嫡之战有多凶险,咱们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胜者为王败者寇,输了的皇子,有几个善终的?大皇子要是没指望,那小鱼咋办?岂不是得跟着倒霉?” 顾欢喜哼了声,“小鱼现在又不是大皇子府的嫡出皇孙了,他是咱们的儿子,跟我姓顾呢,大皇子就是失败,全被圈禁或是处决,也连累不到他身上。”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呢……” “有什么万一?” 许怀义噎住。 顾欢喜白他一眼,“除非你不安分。” 许怀义心虚又讨好的道,“媳妇儿,天地良心,我真没啥野心,我难道还会稀罕一个从龙之功不成?我就是替小鱼不平啊,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替咱俩打算,现在咱们跟他已经撕扯不开了,扔了他也做不到,那就只能风雨同舟呀,他的身份,我有种直觉,瞒不了一辈子,不管是被旁人发现,还是他自己不甘心主动暴露,都免不了将来一争,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注定这一生就安分不了。” 顾欢喜如何不知?从他们收养顾小鱼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了,转动的方向,不会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顺其自然吧。” 许怀义闻言,试探着问,“你不拦着了?” 顾欢喜幽幽的道,“我拦的住么?以后你就住到武学院去了,整天做什么,跟什么人打交道,只要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拦?还不都由着你糊弄?以后,我就是个睁眼瞎子了……” 许怀义立刻道,“咋可能呢?媳妇儿,你这话可戳我的心口窝了,我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你啊,我是住到学院回不来家,但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咱俩想见面,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中午还是晚上,你一召唤,我立刻现身,你想知道啥,更是一句话的事儿,我哪回出门不给你汇报行程了?” 顾欢喜见他都要急了,心头一软,嗔道,“行了,逗你玩呢,你倒当真了,真是不识逗。” 许怀义哀怨的道,“我待你之心,可昭日月,哪里受得了你这么逗?” 顾欢喜只得哄了他几句。 许怀义趁机讨了些便宜,才又笑起来,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媳妇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咱们迟早都要站队啊?” 顾欢喜无奈的“嗯”了声。 “因为小鱼?” “他只是其一。” “其二呢?咱俩的身份?” “不是,是那个重生者平安县主孟瑶。”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她了,也对,但凡重生者,就自诩受上天庇佑,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不搅风搅雨,就对不起她重活一世的机缘。” “等你去了学院,暗地里打听一下,看孟家有没有姑娘送进皇子后院。” 许怀义眼神一亮,“对啊,她既然是重生回来的,那肯定知道将来谁当了皇帝,把孟家女早早嫁进去,就当是提前投资了……”话音一顿,他又拧起眉头,“要是孟家女进的是其他皇子的后院咋办?” 那岂不是意味着大皇子压根没希望? 本来夺嫡就是千难万难,再改变历史…… 饶是许怀义,这会儿都有点心凉了。 顾欢喜淡淡的道,“大皇子是庶长子,虽然占了个长,但并不受宠,而且他生母早逝,外家的地位也不高,据说是南方哪个府的知府,离着京城远着呢,完全借不上力,而二皇子是中宫嫡子,三皇子、四皇子的母亲都位居妃位,且外家也得力,五皇子生母,是皇帝宠妃,这几个都有一争之力,唯独大皇子,不被看好。” 许怀义听完,心头更凉了,“这希望属实渺茫啊。” 要是想上位,除非把那些皇子都干掉。 顾欢喜又道,“据说大皇子性子温软柔和,喜好舞文弄墨、养花养草,连只鸡都不敢杀,早些年便一派闲散王爷退休的生活状态了。” 许怀义,“……” 啥也别说了,洗洗睡吧。 翌日,吃过早饭,许怀义就打发卫良去集市上买菜,准备中午请客用,他自己去豆腐坊转了一圈,还要去各家里请人,相熟的,都得通知到位,徐村长和许茂元自不必说,高家、刘家,还有四叔公家,都跑了一趟,扈村长那里也亲自去了。 扈村长听说他考进精武学院,很是激动,拉着他问了好多问题,要不是知道他还有旁的事儿,都不舍得撒手。 他走后,扈村长对长孙道,“老天爷总算开眼了,终于给了咱村里一条活路,许家村的人来的太好了,太好了……” 许家村一来,村里就有人气了,没几天就降下奇迹,佛光普照,彻底洗清了困扰村里五年的不祥名声,之后,又是置地,又是开豆腐坊,还去各处摆摊,这份热闹自不必说,虽然还未惠及到他们这些人身上,但这份生机勃勃,他们终是能感受到。 最重要的,还是有许怀义这个人。 第190章 想办学堂 二更 “我果然没看错他,这个人不简单呐,许家村的生计,都是他一手操办的,这才安顿下来几天?还没个把月呢,就置办起家业来了,昨天他大伯来找我,说要请咱们的人去庄子上盖房子,看看,他没紧着许家村的人,反而来找咱,这说明啥?说明许家村的人都忙的脱不开身,这才只能用咱们了。” “忙的脱不开身好啊,越忙,钱就赚的越多,活路,活路,有了活儿,路子也就宽了,许家村的人有福气呐,有这么个能耐人帮他们打算,日子何愁过不好?” “咱们的福气也来了,这次盖房子的事儿,你要上心盯着,比给咱自家干活儿还得仔细用心,有这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只要他觉得咱们好用、有用,慢慢的,也会把咱们当成自己人待了。” 扈英杰面无表情的听着,不时的就应答两句。 扈村长对长孙自然是满意的,唯独愁他这寡言的性子,有时候,事情做得再好,都不如生了一张巧嘴,他委婉的提点,“你趁着许怀义在家,去找他说说话也好,你们都是年轻人,总能聊到一块儿去,别看他年轻,为人处事却很老道,你跟他学着点,不会吃亏的……” 扈英杰一脸抗拒。 他并不讨厌许怀义,相反,对他印象挺好,但让他主动去套近乎,却是为难他。 见状,扈村长无奈的叹了声,“你啊,爷爷不是让你去讨好,你那性子,也讨好不了谁,爷爷是想着,他如今考上精武学院了,你可以借着打听这些事儿的由头,多跟他走动走动,等熟悉了再来往,不就水到渠成了?” 闻言,扈英杰总算点头了。 …… 许怀义从扈家出来,又去了焦大夫那儿。 焦大夫正在给一个孩子包扎胳膊,那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旁边也没大人,只几个半大孩子陪着。 看见许怀义过去后,都很恭敬的喊着“许三叔。” 许怀义在他们这些孩子眼里的形象非常高大,不光能打山匪,还能杀狼王,如今更是连京城最好的武学院都考上了,他们对他的敬仰之情,越发汹涌澎湃。 许怀义本就喜欢孩子,见孩子一个个的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就更受用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果来,挨个分了分。 “你们咋都在这儿?” “田多受伤了,我们送他来看病。” “不是你们打的吧?” “不是,是我们在一块儿玩,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破的,我们可不欺负人。” “嗯,不欺负人是对的,不过,你们咋都跑出来玩呢?不帮着家里干活啊?” “地里现在没活儿干,出去摆摊也用不上我们,我们其实想跟着出去帮忙,可爹娘怕我们捣蛋添乱,不愿意带,我们是男娃,总不能学着做绒花吧?传出去,那不得让人笑死啦……”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抱怨着,许怀义听的好笑,问道,“那你们想不想进学堂读书识字啊?” 孩子们立刻点头,逃荒路上,办的小课堂让他们的家人都尝到了甜头,认识了字,会简单计算,出去摆摊都有底气。 “行了,我知道了,回头跟村长商量下,看咱们村能自己办个学堂不,到时候,你们可嘚努力学,别辜负大人们的一番期望和心意。”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应下,喊得十分响亮。 等他们兴高采烈的离开后,焦大夫笑着道,“都说你仁义厚道,村民们确实没夸错,帮衬着他们有了安身立命的生计,又操心起孩子上学的事儿,村长和那些老人知道了,定要再好好感激你一笔。” 许怀义道,“我没替他们操心,我是为自家孩子打算呢,这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学堂,想送小鱼去读书都费劲儿,离得远了,我又不放心,干脆咱自己办一个,就在眼皮子底下,多省事儿?” “嗯,办学堂肯定是好事儿,村里老少定然没有不同意的,就是这银子,谁出?”焦大夫打趣,“你想一个人承担起来?” 许怀义摇头,“我哪有那么阔绰?” 焦大夫意味深长的道,“就是有那么阔绰,也不能那么干。” 升米恩、斗米仇,太大方了,绝不是啥好事儿。 许怀义心神领会,点了点头,“等抽空跟村长叔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吧。”放下这话题,他问起孙家的事儿。 这也是他来找焦大夫的目的。 而焦大夫果然知道的比顾小鱼多,给他讲了下孙家的门风,重点是孙家的人脉关系都延伸在哪儿。 末了他感叹道,“这一任的孙家家主,是个明白人,像孙家这样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最好什么都别掺和,赢了虽说得利,却也如同烈火烹油,若是输了,下场更是惨烈,分崩离析,一朝覆灭,如今孙家做的便极妥当。” 孙家只忠于皇上,哪个皇子都不靠,当今登基几年后,孙家才从家族旁支里挑了个姑娘送进后宫,却也只生了个公主,所以,孙家压根不需要参与夺嫡,算是中立派。 许怀义心里踏实了,“多谢您了,实不相瞒,都说考进这精武学院是好事儿,是一只脚踏上仕途了,可个中压力,谁身在其中谁知道,我进去后,两眼一抹黑,就怕哪句话说不到位得罪了人,更担心,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理不清楚,再稀里糊涂的站了队,那得多冤枉啊?我可是啥都不想掺和的。” 焦大夫含笑道,“你行事思虑周全,我倒是不担心。” 许怀义,“……” 焦大夫又道,“你进了武学院,跟这位孙师傅,可以放心来往,至于其他几位先生师傅,问题也不大,他们都是从禁军十二卫里挑选出来的,挑选之初,便考虑到这些问题,所以选中的人,背后的家族多半都是中立派。” 不然,就成了皇子们拉拢的势力了,这是皇帝所不允许的,自然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许怀义听的眉眼都舒展了。 却不想焦大夫继续道,“但学院里多的是权贵子弟,他们的背后,几乎都掺和进各种争斗里,他们对进入学院的平民学生,一般都会出手拉拢,尤其是那些特别优秀的,通常不会放过。”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问,“那要是不理会呢?” 焦大夫微微一笑,“自家若是得不到,那宁肯毁了,也不会便宜别家。” 许怀义,“……” 第191章 解惑 一更 焦大夫给他解了惑,却也说的他心头一阵冷一阵热,许怀义干巴巴的笑了笑,“这上学读书敢情还是个高危活儿。” 焦大夫抚着胡子,从容的笑着道,“这么说也不算错,谁叫你考上的是精武学院呢,若是换成其他学院,倒是没多大危险,当然,危机和机遇是并存的,越是危险的地方,机会也越越多,若不然,为什么京城那么多平民学生,明知精武学院危机重重,还想去试一试自己的运道?” 说完,声音顿了下,又忍不住打趣,“你之所以去报考精武学院,难道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许怀义赶忙摇头,“当然不是,我也不瞒您,我就是觉得既然要考,那就考最好的,精武学院的地位毋庸置疑,里面的先生师傅也都是最厉害的那拨,这样对将来武举肯定大有益处,上榜的机会多,我自然优先选它。” 焦大夫“喔”了声,脸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只道,“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阴差阳错,总归现在是考进去了,这便是你的机会和运道。” 许怀义苦着一张脸道,“啥机会运道啊?我现在都后悔了,我啥背景靠山都没有,进了学院,那不是跟羊进了狼群一样,只能任人宰割嘛,我就觉得奇怪,为啥报名的平民学生不多呢,敢情都畏而远之了,也就是我这傻子,两眼一抹黑,傻乎乎的送上门了,现在被录取,想打退堂鼓都不行,唉……” 焦大夫含笑道,“对考进去的其他平民学生来说,或许喜忧参半,但对你,老夫只觉得喜。” 许怀义,“……” 这老爷子对他也太有信心了吧? 果然,焦大夫又道,“老夫非常看好你,其他人或许举步维艰,你肯定能在学院里如鱼得水。” 许怀义呵呵干笑一声,“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您就别再逗我了。” 焦大夫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他要是还猜不出许怀义来的目的,也白长一双眼了,“行了,你还想打听什么,只管问便是,只要老夫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怀义大喜,站起来作揖道谢。 焦大夫摆手,“先不忙着谢,丑话说前头,老夫离开京城也有几年了,人心易变,更不用说其他,老夫知道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知道还对不对,你姑且当故事听听,解个闷吧。” 许怀义虚心听着。 焦大夫带着几分追忆,不疾不徐的把京城但凡有几分名望和地位的家族,都简单科普了一遍,包括其中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皇家,他也没避讳,说的头头是道,神情很是平静,语气也淡然,并没有那种对皇家的敬畏。 许怀义听的认真,甭管有用还是没用,都把他说的那些消息一股脑的往脑子里塞,指不定啥时候就都用上了,有备无患。 等他说完,许怀义暗暗咂摸起焦大夫的身份,对京城这么熟悉,有名有姓的人家如数家珍,他本人的职业又是大夫,看来,是很有名望的大夫,所以才有机会出入各大权贵世家、官宦府邸。 “焦大夫,您不会是太医吧?”许怀义脱口而出,说完,尴尬的摸摸鼻子,“我瞎猜的,您别往心里去。” 焦大夫自己不说,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原本的身份,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被叫破,就是过界了。 好在,焦大夫并未生气,感慨道,“什么太医?老夫就是一山野大夫,略懂些医术皮毛而已。” 许怀义立刻想也不想的顺着他的话使劲点头,语气真诚不做作,“对,您说的都对,您您是隐世神医,跟太医没一点关系。” 焦大夫,“……” 无语的噎了下,焦大夫自己笑起来,揶揄道,“行了,我这边该说的都说了,你再想套话也没有了。” 许怀义讨好的笑道,“是请教,小子愚钝,向您请教呢。” 说套话,多伤感情呀。 焦大夫为什么愿意提点他?哪怕刚才那些话,多少有些犯忌讳,他都没藏着掖着,便是因为喜欢许怀义这性子,既仁义厚道,又良善热心,身上还不缺侠者的柔情跟英勇,能担事儿,也能抗事儿,还能屈能伸、性子活络讨喜,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 这一路,他跟着顾家吃饭,对这家人自诩有些了解,随着了解的越深,便越是欣赏,这两口子都不简单,尤其是许怀义不是池中物,说不定哪天就扶摇而上,他倒也没有功利到想去沾光占便宜,但能提前结下几分善缘,对他而言,也是好的。 于是,焦大夫最后又卖了他一个好,“老夫眼界有限,能看到的圈子只有那么丁点大,你要是还想知道别的,可以去跟对面的江先生请教,若是能哄得他开口,你未来的烦忧,可去一半。” 这评价可真高。 许怀义在惊讶的同时,心里也不由打鼓,难道他暴露了野心不成?不然为啥焦大夫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或者只是因为他心虚了? 他不敢再乱琢磨,只顺着他的话,装作好奇的问道,“对面的江先生,莫非以前在哪位学院执教过?” 焦大夫点点头,并没卖关子,“江先生是当世大儒,学富五车,曾任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地,还曾教导过宫里的几位皇子,才华自不必说,为官也颇为通透,你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才是福气。” “那江先生为什么隐居在咱们这儿?” “躲清静吧。” 跟他猜的差不多,许怀义起身作揖道谢,又诚恳邀请焦大夫午时到家里吃饭,焦大夫含笑应了。 许怀义从焦大夫的院子里离开,往西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那套宅子,正是江墉的,院墙很高,只能窥见高大的梧桐树,深秋季节,凋零的看着有些惨淡,不过映衬着黑瓦白墙,倒也有几分山野雅趣。 他现在还不能贸然上门,得徐徐图之。 原本查到了江墉的身份后,他就动了结交的心,想给儿子、闺女寻个好先生,但现在,连焦大夫都推崇此人,那他更得想法子套近乎了。 但这样的大儒,必然是清高骄傲、才高八斗,他嘴皮子功夫耍的再溜,肚子里没点墨水,怕是也讨好不了,给钱给物,就更打动不了。 该咋办呢? 第192章 准备饭菜 二更 许怀义一路琢磨着,背着手往家里走,还没踏进大门,就闻到了香味儿,顺着味,寻到厨房,果然,就看到媳妇儿也在里头,正在炸东西,旁边的竹篮里,有炸藕盒,炸丸子,现在锅里翻滚的是肉条。 卫安帮忙烧火,卫慈在准备其他需要炒至的配菜,俩人停下手里的活儿,对着许怀义行礼,“老爷!” 许怀义摆摆手,“忙你们的就行。” “是!”姐弟俩应下,便很自若的继续干活儿,彼此熟悉了后,俩人都知道老爷没架子,说话直率,并不讲究那些虚头八脑,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尤其是对他们三兄妹,就更直接点。 顾欢喜抬头瞥了他一眼,“那几家都说了?” 许怀义随意的“嗯”了声,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便迫不及待的走进去,捏起个丸子就塞嘴进嘴里,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好吃,媳妇儿这门手艺一点没落下。” 许怀义自诩厨艺稳压媳妇儿一头,但唯独在炸货上,略逊色一筹,比如这炸丸子,同样的配方,媳妇儿炸出来的就格外好吃,外焦里嫩,鲜香可口,也不油腻,就是调制馅料时,非常麻烦,需要加很多种东西,没点耐心,可干不了这活儿。 顾欢喜也不乐意找麻烦,之前请客都是简单的炒菜炖菜,或是更省事的火锅,今天,她也是看在许怀义考上精武学院的份上,才辛苦这回,从早晨忙到现在,她一刻没停,闺女都交给顾小鱼去照顾了,就为了中午的席面,能给他长脸。 菜色做的越讲究细致,便越是能体现主家的重视。 许怀义自然懂这道理,又尝了个藕盒后,舔着脸道,“辛苦媳妇儿了,其他的菜,我来做。” 说着就要挽袖子,可不是只说说、嘴上卖乖。 顾欢喜嗔他一眼,“行了,这里有我跟卫慈就够用了,等下村民们上门,你不得招呼着?” 许怀义想想也是,这才作罢,又问,“咱闺女呢?” 顾欢喜一边拿着笊篱拍打着锅里的肉条,防着它们粘连,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应道,“跟小鱼在菜地那儿玩呢。” “就他俩啊?” “放心吧,我有那么不靠谱吗?卫良跟着呢。” 许怀义迈出去的脚顿时又收了回来,卫良还是很可信的,不过,“他俩咋去那儿玩了?菜地有啥可看的?” 说道这个,顾欢喜的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意有所指的道,“你闺女小,能知道啥好玩不好玩?就是去菜地瞧个鲜亮吧,这村里,除了竹子还泛着绿,也就咱那菜地还绿生生的,阿鲤许是喜欢绿颜色。” 许怀义眨巴下眼,媳妇儿,这解释,你是认真的吗? 顾欢喜轻哼了声,不然呢?难道让她当着卫慈姐弟的面,直接说闺女喜欢种地吗?几个月大孩子,就露出这么明显的喜好,那正常吗? 许怀义读懂了媳妇儿的未尽之语,却是内心激动,喜欢种地好啊,这爱好正切合了闺女的金手指,如虎添翼、相得益彰,以后必然会在这方面大放异彩。 他搓着手,压制着兴奋,一本正经的道,“喜欢绿色挺好的,绿色代表着生命旺盛,回头给咱闺女做身绿色的裙子穿。” 顾欢喜,“……” 他又加上一句,“只要别做绿帽子就行。” 顾欢喜无语的摆摆手,“出去吧,别搁这里添乱了。” 许怀义等着她捞出一锅炸肉来,不顾烫的吃了几块,才施施然离开,趁着客人还没上门,翻腾出些木头来,琢磨着给孩子再做点什么玩具好。 没一会儿,顾小鱼就推着个小车回来了,这车子,是许怀义画了图纸,让刘家人做的,刘家祖传的木匠手艺,创新能力不够,但仿照着图纸做,还是不成问题的,没几天,一个简易的婴儿小推车就做出来了。 下面装着四个小轮子,推起来一点不吃力,便是顾小鱼都能轻松掌握,车子可以靠坐,能躺着,两边还有把手可以悬挂个布包啥的,车底下铺着厚实软和的垫子,上面还有个可以折叠拉伸的防尘罩,夏天挡蚊子,冬天挡冷风,考虑的很是周到。 成品做出来时,村里不少人都来瞧热闹,尤其是孩子,个个稀罕的不行,家里有一岁以下孩子的,更是一眼就领悟到这小车的妙处,比那啥背娃神器还好用,便也想让刘家帮着打一个。 刘家可不没那脸直接应下,私底下跟许怀义商量,能不能合作,要么他们花钱买下图纸,要么就给他分成。 作为木匠,他们当然也能看出这个小推车的商机。 许怀义琢磨了下,直接买图纸,依着俩家的关系,实在不好张嘴要价,分成的话,短期还行,但时日久了,怕刘家会觉得吃亏,进而再生出嫌隙来,没必要,于是,他便提出,前一百个小推车,给他分两成利润,以后的,就不用了,俩家两清。 这样算是把各种情况都顾全到了。 刘家自然没有不应,这些天,全家齐上阵,都在做这小推车,光村里,就有好几家预定了,等到传扬出去,生意更不愁上门。 这会儿,小推车里,坐着阿鲤,她才四个月大,腰上的支撑力还不够,只能半靠在车背上,后面塞了个软枕,即便如此,阿鲤也高兴的不得了,自从得了这车子,除了睡觉,就喜欢待在里面,让人推着她到处跑,看到啥都稀奇,经常欢喜的手舞足蹈,精力旺盛的让顾欢喜都吃不消。 倒是顾小鱼很享受这活儿,阿鲤要出门,他就欣然自觉的去推车子,多半时候顾欢喜跟着,有时候实在没空,就让卫良照应。 “啊,啊……” 听到这动静,顾欢喜就知道是闺女回来了,果不其然,下一秒,顾小鱼就推着车子到了厨房门口。 “娘!” “回来了?” “嗯,阿鲤许是饿了,不想再看那片菜地,一个劲的拧着身子,我便推着车子回来了。” 顾欢喜正好也炸完了最后一锅肉,解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笑着走过来,弯腰抱起闺女,“娘去喂你妹妹,篮子里的肉刚出锅,这会儿最好吃,去拿几块尝尝。” 顾小鱼笑着应下,他现在早就不觉得这样没规矩,反而觉得在这种冒着烟火气的地方,吃母亲刚做出锅的食物,格外美味。 第193章 请客 一更 顾欢喜抱着闺女进了西屋,喂她吃了奶后,喊了顾小鱼来,让俩人在火炕上玩着,她又回了厨房里忙活。 今天中午准备了两桌席,需要做的菜可不少。 临近午时,村民们陆续上门,都是跟许怀义相处比较熟悉的,笑得很真切,随的礼也实在,高壮和刘修文来的比较早,这会儿一个忙着招呼,一个忙着记账,相较之下,孟二柱和许怀孝就有点插不上手了,俩人一个老实,一个实在,让他们迎来送往的,属实难为人,就是徐长松都落了下风。 不过好在都是年轻人,规矩没那么多,坐在一块儿,喝茶聊天,倒也不冷场。 年纪大的那桌,气氛更热烈,都围着许怀义问这问那,便是徐村长和许茂元早就问过一遍了,还是很激动,跟听不够似的。 四叔公也在,他年纪最长,坐了主位,“怀义啊,束修够用不?要是不凑手,就跟族里说。” 许茂元赶紧附和,“是啊,怀义,读书上有啥困难,你只管说,可不兴藏着掖着,别的大忙帮不上,凑凑银子还是行的。” 四叔公补上一句,“需要人手也说,挑几个机灵勤快的去帮你跑跑腿啥的。” 许怀义忙笑着推辞,“不用,四叔公,学院里,不准带人进去,啥事儿都是亲历亲为,您和大伯的好意心领了,至于束修,也足够用,侄孙要是哪天不凑手了,一定跟族里张嘴,绝不客气。” 四叔公点了点头,心想,别看许怀义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但真要遇上事儿,未必会跟族里说,到底这上门女婿的身份,还是让他跟族里生分了。 等到菜端上桌子,众人便再也顾不上说话聊天。 酱肘子,糖醋鱼,红焖羊肉,干炸肉、炸藕盒……一道道硬菜无不色香味俱佳,丝毫不输酒楼里的手艺。 许怀义热情招呼着,几杯酒下去,红光满面。 其他人的心情也都不赖,每回到顾家来吃饭,都没有失望过,今天尤为丰盛和满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怀义说到了村里办学堂的话题上,“我觉得应该办一个,咱村里现在的孩子可不少,从五岁到十二三这个年龄段,估摸着得有七八十个吧?家里的大人们都忙着干活儿赚钱,他们就没人管了,整天到处瞎玩儿,这总不是个事儿,还是该拘在学堂里,学点东西好。” 没想到他这个提议,第一个出声附和的人是扈村长,“办学堂这是好事儿啊,老夫没意见,村里有闲置的地,家家户户抽出一个人来,十天八天的就能把房子盖起来,买砖瓦的钱,咱们大家伙儿可以凑凑,老夫愿意出五两。” 五两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了。 焦大夫第二个表态,“老夫也出五两。” 徐村长暗暗懊恼落后了一步,他不是不同意,只是冷不丁的听到许怀义这么说,反应没跟上,“我也支持,代表整个徐家,出十两。” 他是徐家族长,他出这个头是最合适的,也能从其他家里敛起钱来。 许茂元见状,当然不能置身事外,看了眼四叔公,打了下眉眼官司后,代表许家,也咬牙出了十两。 至于高家和刘家,没这两家的族人多,他们出五两。 到此时,几家银子加起来就有四十两了,要是只盖三间屋子,这笔钱倒也尽够了,不过办学堂,不是只有屋子才行,还得准备桌椅,最贵的是请先生。 许怀义便把这事儿给揽了过去。 扈村长还举贤不避亲的给推荐了一个,是他隔了几房的侄子,当初读书时也很有些天分,奈何,考中秀才后,不小心伤了脚,走路快了,就能看出跛来,身有残疾,是无法再继续参加科举了,只能黯然收场,以前也去其他学馆当过夫子,后来村里出了那事儿,有了晦气不祥的名声,学院里就不肯再用他,这几年只能留在家里种地,顺带着教教扈家的几个孩子,白白蹉跎了时光。 许怀义觉得挺合适,也不担心对方的学识和品行有问题,扈村长既然敢张这个口,那就是有信心让大家伙儿满意,不然,损的还是他的颜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且交给了扈村长负责,徐村长和许茂元都没意见,虽然他们心里也有些惦记,但眼下,他们手里都有活儿干,实在腾不出手,再者,扈村长到底是湖田村的村长,最为名正言顺。 这事儿,从头到尾没有争执,顺利的不能再顺利。 说完这个,四叔公便也顺嘴提及建庙的事儿,不用很大,哪怕只一间屋子呢,只要能供上佛像,让大家伙儿有个烧香拜拜的地方。 众人一听他说的建造的地址选在当初佛光普照的地方,就都瞬间明白了他建庙的用意和打算了。 面面相觑片刻后,也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徐村长习惯性的问许怀义,“你觉得呢?” 许怀义摸摸鼻子,有点心虚,不过面上故作认真的琢磨了下,“我觉得也不是不行,但咱们都不懂啊。” 四叔公道,“咱们不懂,宝灵寺的大师懂啊,我看你跟他颇有些交情,要不去请他来给咱们指点指点?” 许怀义干笑道,“那是以前,现在慧信大师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了……”顿了下,见大家面露失望,只得硬着头皮又道,“不过,我可以去试试。” 四叔公顿时激动的道,“好,好……” 一下子定了两件大事儿,众人的激越心情可想而知。 直到申时,席面才散。 众人吃饱喝足,该打听的也都打听了,心满意足的离开。 许怀义喝多了酒,进了西屋就倒在炕上睡了。 顾欢喜担心他难受,也没敢离开,就在边上守着,不过手上也不闲着,根据许怀义说的宿舍床铺尺寸,给他做被褥。 天色暗下来,许怀义才醒,揉着眉头,喃喃道,“以后可不敢再喝这么多酒了,简直遭罪……” 顾欢喜轻哼了声,摆明不信。 许怀义灌了几口茶,舒坦了些,却还是靠在床头,一脸惫懒的不想动,屋里,只他们两口子,还有闺女,说话就无需忌讳啥,“媳妇儿,你知道我从焦大夫那儿都套出来了啥消息吗?” 第194章 孟家女进了大皇子府 二更 顾欢喜一听他那调调,就知道有事儿,不由起了兴致,配合的好奇追问,“你打听到什么了?” 许怀义神秘兮兮的道,“大皇子府后院的事儿。” 顾欢喜,“……” 失算了,还以为是有什么八卦隐私呢。 “咋了?你那是啥表情?不感兴趣?” 顾欢喜无语,“你关心大皇子府的后院做什么?再说,这种事还用找旁人打听了?你直接问小鱼不就行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小鱼离开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他亲爹后院的事儿,他也未必清楚,还能一成不变啊?” “什么意思?” “他亲爹后院,前段时间又进新人了,还不是一般的妾室,许了侧妃之位,能上皇家玉牒的那种。” 顾欢喜面色变了变,眼神一下子变得沉凝,“你别跟我说,刚进去的那位侧妃姓孟,出自平远伯府。” 许怀义点了点头,“就是那么玄乎,跟你猜的一样。” 顾欢喜拧起眉头,不说话了。 许怀义继续道,“那位侧妃,是平远伯的小女儿,还是老来女,嫡出,在家里如珠似宝,孟家对她期许很高,谁想后来成了大皇子的侧妃,侧妃虽然有品级,但说到底,还是个妾,家里疼姑娘的,谁舍得?” “焦大夫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顾欢喜不解,“他就算以前在京城待过,可也离开好几年了。” 许怀义解释道,“他在京城还有不少故旧呢,前些天跟朋友吃饭叙旧时听对方说的呗,对方估摸着也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才当个八卦聊起来,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大皇子府并不是个好去处,就算是投资,希望也是非常渺茫的,都是做妾,还不如进二、三、四那几位皇子府呢,所以,平远伯被人私底下取笑没眼光。” 顾欢喜揉揉眉头。 许怀义轻飘飘的宽慰道,“别愁啦,顺其自然呗。” 顾欢喜瞪他一眼,“你倒是不愁,还正中下怀是不是?” 许怀义哪敢承认啊?一本正经的道,“绝对没有,我就是心态好,甭管手里捏的啥牌,遇上啥事儿,只管想法子去解决呗,发愁又没用,还影响心情,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你就糊弄鬼吧。” “嘿嘿,我真没糊弄你,好吧,我确实想过最后的赢家会是大皇子,心里也盼着是他,为啥?因为他是小鱼亲爹啊,他上位,对咱最有利,我不盼他盼谁去?换成旁人,小鱼的身份暴露,岂不是一场麻烦?” 顾欢喜冷笑道,“你错了,大皇子上位,小鱼的处境才是真的麻烦,不光麻烦,还非常危险。” 许怀义怔住,片刻后,也反应过来,“对啊,原本他只是个原配嫡长子,就被继母容不下去,被迫逃走,他亲爹要是成了皇帝,那他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到时候别说他继母了,他亲爹后院的女人、还有庶出兄弟们,还不都惦记着除掉他啊?好家伙,他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啊。” 顾欢喜提醒,“最要命的是,孟家那位侧妃,她既然被孟家送进去,那必然所图甚大,背后有重生者提点,赢面肯定大,也定不会允许有其他人威胁到孟家外戚的地位,你说,小鱼是不是他们要对付的头号敌人?” 许怀义无声吞咽了下口水,有点麻了。 顾欢喜也头疼不已,卫慈敲门进来摆饭菜,她都没啥胃口。 顾小鱼察觉到俩人情绪不对,关切的问,“爹,娘,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许怀义下意识的摇头。 顾欢喜知道他不好糊弄,一味否认,指不定他要想偏了去,便道,“是你爹,又自作主张往身上揽事儿,我跟他生气呢。” “什么事儿啊?” “村里办学堂的事儿,这是好事儿,娘没有不同意,但出银子得量力而行吧?别人都五两、十两,你爹可好,许出去不知道得多少,百十套桌椅做下来,没个三五十两打不住,还有后面请先生的钱……” 许怀义插了句,“媳妇儿,请的先生是湖田村的人,不用靠咱家发工资,到时候,学生们会交束修。”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你还沾沾自喜、觉得捡了便宜不成?我不反对你捐钱办学堂,但是不能太出风头,跟其他几家差不多就行,升米恩、斗米仇,你以为出的多了,能赚到好?哼,说不定大家伙儿背后骂你是冤大头,轻狂烧包。” 许怀义讪讪笑着听训,不敢回嘴。 顾欢喜继续道,“还有建庙的事儿,咱之前不是说好了嘛,那件事不宜再大肆宣扬,大家好奇就去宝灵寺找慧信大师去,跟咱们村有什么关系?你倒好,四叔公一念叨,你就昏头了,还应下帮着请人,呵呵,你当宝灵寺还是以前那座无人问津的小破庙啊?现在据说门槛都被踩破了,多少高门大户请回家里去做法事,就盼着再有一场佛光普照、佛音唱颂的神迹呢,排队的人都到半年后了,人家还有空搭理你?” 许怀义虽然知道媳妇儿是为了糊弄顾小鱼,在借题发挥,但见她越说越像是真的来了气,赶紧低声下气的赔罪,“我错了,媳妇儿,是我骨头飘了,不知道轻重,刚才喝酒喝的上头了,迷迷糊糊的哪里还顾得上琢磨合适不合适啊?别生气了,我保证,下不为例,一定管好这张嘴……” 顾欢喜哼了声,“你去把事情都推了,我就信你的保证。” 许怀义噎住。 顾欢喜催促,“去啊。” 许怀义苦着脸道,“媳妇儿,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哪能再收回来?我不在乎面子,但做人得讲信誉啊,媳妇儿,我真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顾小鱼也帮着求情,“娘,您就原谅爹一回吧,爹当时肯定是无心的,而且,依着爹现在在村里的地位,遇上这等事情,多出一份子钱,也算在情在理,若是一味随大流,也会让人说嘴。” 许怀义闻言,顿时高兴的道,“好儿子,爹平时没白疼你。” 而顾欢喜本来也不是真生气,见状,便顺势下坡,“看在儿子的面子,我就饶过你这回,再犯,你就住学院里不用回来了。” 本来说让他跪搓衣板,有孩子在,到底得给他留面子。 第195章 还是不死心 一更 吃完饭后,顾欢喜在灯下,捏着针,给许怀义做衣服,去了学院,有统一的学生服,但里衣得自己准备,他之前也有穿的,可没有棉布质地的舒坦,尤其是对他这种每天练武出汗的人来说,棉布里衣比其他材质的都要合适。 顾欢喜也没想到他能买到棉布,而且价格不算贵,介于绸缎和麻布之间,但受众群体很少。 于是就导致了,布店的商户们都不愿意进棉布,省的压仓库,而且棉布从西北运过来,也属实麻烦。 她一想便也懂了,有钱的人直接穿绸缎,没钱的自然更是可着便宜的挑选,棉布就这么不上不下,地位尴尬。 “做两身就行,累眼……”许怀义逗着闺女玩儿,时不时的扭头跟她说道几句。 顾欢喜随口应着,手里的动作不停,做完这两身,还有她和孩子的呢,没有缝纫机的年代,纯靠手缝,真是废眼又废手腕子。 “媳妇儿,学堂和庙宇,盖啥样的好?” “少操持点吧,以后你就住校了,家里的人都管不过来,还有闲心惦记旁的?” “这不闲着嘛,媳妇儿,你给画个像样的图纸呗?” “我没空。” “……” 他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继续跟闺女玩儿。 闺女也似嫌弃他,两只黑葡萄似得大眼骨碌碌的转,看到顾小鱼后,才伸着藕节似得胳膊笑起来,嘴里“啊,啊”的叫着,显然是要顾小鱼跟她玩儿。 顾小鱼放下手里的木片,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自己身边,让他靠在他怀里半躺着,然后带着她一起拼插积木。 这是许怀义考试回来后,又给他带的一套新玩具,比之前的更复杂些,而且灵活多变,能拼插出很多个样式,很有挑战性,他玩的撒不开手。 许怀义见状,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让顾欢喜给挤兑了一番,才老老实实的拿出纸笔来,开始练字。 练了一会儿,嘴就又闲不住了,“明天我出门一趟,你看看家里还缺什么不,我给带回来。” 顾欢喜问,“你要去哪儿?” 他头也不抬的道,“去城里再买点东西,顺道去灵宝寺转转。” 闻言,顾欢喜哼了声,“去灵宝寺才是正事儿,买东西是顺带吧?” “哪能呢?”许怀义绝不会承认,他的正事儿其实是去奇珍阁卖花,就让媳妇儿暂时误会吧,因为这回他心里也没底。 顾欢喜也懒得再跟他掰扯,只嘱咐几句,“跟慧信大师别乱攀交情,最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能落个相安无事,省的节外生枝。” 许怀义“嗯,嗯”点着头,“放心吧,我有数呢。” 顾欢喜心说,你要是有数就不该接下这活儿,忍了忍,还是咽了下去,有孩子在,权当给他留面子。 忙完手头上的针线活儿,也到了睡觉的点,她负责哄闺女,许怀义给顾小鱼讲睡前故事。 这是每晚的固定节目。 照例讲了半了个时辰,顾小鱼不但没任何困意,还听的精神奕奕,追着他问了好几个问题。 许怀义摊手甩锅,“问你娘,爹只会讲故事情节,蕴含的大道理说不出来。” 顾小鱼,“……” 行吧,他其实也习惯了。 顾欢喜斟酌着把今晚故事里的道理深入浅出的解读了一遍,便催着他去睡觉,这孩子早上起的是真早,晚上还睡的晚,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精力。 顾小鱼行了礼后,才回了东厢房。 屋里只剩下两口子后,许怀义低声道,“他亲爹又娶侧妃的事儿,咱们不告诉他吗?” “就一个妾而已,还值当说?给孟家女脸了!”顾欢喜剜他一眼,警告道,“你管好嘴巴。” 许怀义立刻实相的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过,“那小鱼上学的事儿,你有啥打算?你看他学习那劲头,你不觉得心疼啊?也没个先生教,全靠自学,起早贪黑地,说实话,我怀疑他憋着一股气,想等到出息了后再杀回去报仇。” 顾欢喜眉头一皱。 许怀义继续道,“他要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咱们还能不管?别的忙帮不上,但找个好先生总是可以的,练武有我,我住校,有卫良带着,就算成不了绝世高手,但自保是没问题的,可其他的课业,咱就没辙了……” “过段时间不就办学堂了?” “你觉得一个秀才能教的了他?” 顾欢喜抿唇不语。 许怀义道,“咱可不能耽误了他成长啊!” 顾欢喜没好气的掐他一把,“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去找那位江先生,拐弯抹角的有意思?”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 “我不是觉得江先生不好,相反,人家是状元郎,当世大儒,前国子监祭酒,学贯古今,名满天下,我还能不乐意?”顾欢喜叹了声,“我是觉得他不会答应收徒,人家来这里是避世躲清闲的,咱们有什么依仗让他另眼相待?” “你就是担心这个啊?这个我来解决!”许怀义一副不把这事儿放在眼里的模样,大刺刺的道,“我有办法。” 顾欢喜打量着他,“什么办法?你可别乱来,他是个文臣不假,但我瞧着他身边那老仆,八成是个练家子,你可别送上门去找虐。” “放心吧,我能那么傻?” “不然呢?你想怎么打动人家?”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跟人家有啥感情?讲理,你能辩论过一位学富五车的状元郎?” “那就许之以利。” “还是洗洗睡吧!” 人家啥好东西没见过,拿着俗物上门,就是自取其辱。 许怀义却一副信心百倍的模样,“媳妇儿,你只要点头让我去办这事儿就行。” “行,行,你只管去,我等着看你打脸。” “也许到时候打脸的是你喔。” “……” 翌日,许怀义自己赶着骡车进了城,进出城门的时候,队伍排的很长,移动的速度缓慢,衙役们检查的越来越严,从侧面反映了当下的灾情越来越不乐观。 大量的灾民从四面八方涌向京城,把这里当成最后的救赎,不少人都是咬着牙撑着一口气硬挺着坚持到了今天,可京城的应对措施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 第196章 可能会出大事 二更 京城门口,灾民越聚越多,被衙役驱赶后,就在附近扎个窝棚对付,每天排队来领一碗稀粥,勉强饿不死,可天越来越冷,老弱病残就扛不住了。 而且,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块儿,也很容易发生时疫,那时候情况就更不好控制。 京兆府不是没出面管,是渐渐力不从心,让灾民去村里落户,有些愿意去,有些啥家当都没有的,就走不了这条路,反正都是乞讨,在城门口更方便。 至于朝堂上,据说也拿不出银子和粮食来赈济,如今,只能靠着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施粥度日。 何其可笑! 许怀义看着这一幕幕凄惨场景,听着近处百姓们的同情议论声,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再这么互相推诿扯皮下去,迟早得出个大事儿。 难道非得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上位者才能重视? 进了城,他一路琢磨着事儿,走到了奇珍阁,拴好骡子,从车里抱下个东西,整了整衣服,走了进去。 这次他没做伪装。 前后一刻钟的功夫,他从里面走出来,怀里多了五十两银子。 掌柜的还特意追出来提醒,“许公子,可别忘了再带两盆来啊,要是花色比刚才那盆还清雅秀丽,价格好说,绝不叫你吃了亏去。” 许怀义“嗯,嗯”应着,态度表现的很是随意。 他越是这样,对方就越是热切,恨不得他现在就回家把花搬来。 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他非常肯定那叫什么羽衣甘蓝的花会大受欢迎,菊花和梅花为啥被人追捧,赞其风骨?不就是能顶着寒风凛冽,还能自如绽放吗? 如果这羽衣甘蓝如许怀义所说,下大雪都冻不死,那冬天就一定有它的一席之地。 物以稀为贵,这是他们奇珍阁的宗旨,眼下这盆羽衣甘蓝是独一份儿,他得好好谋划一下,怎么高价卖出去。 五十两银子算什么?至少得翻个十倍才行。 许怀义可不知道奇珍阁的掌柜心能这么黑,他刚才要价五十两就觉得赚大了,这简直是无本的买卖,银子来的轻松,他花着也就不心疼,直接去粮铺,买了几百斤的麦子和小米,其他粗粮也要了不少,估摸着存够了能应付到明年春上的量。 如今粮价又涨了些,他怕再不多存些,后面还会往上涨。 粮食太多,粮铺负责送货上门,许怀义给了个地址,就又去了杂货铺子,油盐酱醋的也没落下,除此外,干货腊肉之类的东西,也买了很多。 之后还去囤了些麻布,他想买棉花,可惜,问了好几个铺子都没有,棉花如今在中原还没普及开,只在西北有少量种植,也都被纺成了棉布,想做冬天的厚衣服和被子,要么往里塞丝绵,要么是芦苇絮和稻草。 许怀义也没办法,现在家里人穿的夹袄里填充的是丝绵,还有羽绒,倒是不冷,他想的是其他人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如果他没料错,今年冬天肯定比往年都要冷,搞不好就有雪灾。 只有火炕还不够,总不能白天都不出门吧? 他拜托几家铺子的掌柜帮忙打听着,如果有从西北来的客商问问能弄来便宜点的棉花不,对方倒是答应的很痛快,心里却不以为然的,棉花能有蚕丝绵暖和体面?能有皮毛好看矜贵? 买不起这两样,就用芦苇絮和稻草呗,那些穷酸百姓一年年的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吗? 许怀义也买了些兔子皮和羊皮,直到把赚的那五十两都花完了,才赶着满当当的骡车准备回家。 出了城门,繁华瞬间落尽。 他没敢停留,麻溜的离开,一路往灵宝寺走去。 如今的灵宝寺比起以前,可谓是香火鼎盛,他把车厢里的东西都搬进房车里,这才敢放心的停好骡车,去寺里见慧信和尚,喔,现在是大师了。 来拜见慧信大师的人络绎不绝,多半都被委婉拒绝了,拒绝不了的,都是身份地位比较高,实在不敢得罪的。 许怀义算是特例。 小沙弥请他进去时,还疑惑不解,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异常之处,能让师傅另眼相待,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见。 一人一僧,关在禅房里聊了半个多时辰,说了啥,没人知道,不过许怀义下山的脚步很是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回到家,许怀义指挥着卫良往下搬东西,一样样的,属实不少。 不过都是吃喝拉撒用的着的,倒也不浪费。 顾欢喜想着刚才粮铺送来的那一千多斤粮食,问道,“是不是城里的粮价又涨了?” 许怀义捧着茶碗灌了一杯,解释道,“不止粮食涨了,其他吃喝的东西都涨了点,只是没粮食涨的厉害,还有布,也比之前贵了,我这回进城,就都多买了些,囤在家里,心里踏实,反正也放不坏。” “嗯,那些粮食,能对付到明年春上了。”顾欢喜又问,“是不是灾民越来越多了,情况不乐观?” 许怀义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沉凝,“我估摸着后面会出大事儿。” “什么大事?” “时疫,雪灾,民乱……” 顾欢喜听的头疼起来,“灾情处理不当,往往会触发这几样,可怎么能怎么办呢?你现在连官员都不是,压根没发言权,就是进了武学院……” 她想到什么,声音一顿,“你不会想利用学院里的人,撺掇他们去赈灾吧?”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我也不认识他们,你想的太多了,那些权贵子弟又不是傻子,能听我的话?” 顾欢喜眯起眼,打量着他,“你真的没存那样的心思?” 许怀义清了下嗓子,“要是有冤大头,能用就用一下呗。” 顾欢喜拍了下炕桌,“你吃了豹子胆了?冤大头傻,他后面的家族也没脑子?我警告你,许怀义,你少给我惹是生非,不然……” 许怀义赶紧哄道,“媳妇儿,你别急啊,我都听你的,你不让我干,我就不干!” 顾欢喜半信半疑的哼了声,“你最好说到做到。” 许怀义接连下了好几道保证,才哄的顾欢喜消了气。 俩人商量着,家里得提前准备起来,不管是发生哪种情况,都能从容应对。 第197章 早做准备 一更 俩人这一商量,就发现需要准备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顾欢喜最不耐操心,听的直皱眉头。 许怀义拿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列了得有十几条,才停了手,拿给她看,“媳妇儿,不用你多操心,你就照着我写的这些安排做,准差不了,家里现在不缺银子,跑腿有卫良,干活有卫慈,你只管张张嘴就行。” 顾欢喜无奈的点点头。 许怀义笑道,“要不,我不去上学了?留在家里操持这一摊子事儿、让你当甩手掌柜的?” 顾欢喜白他一眼,“你就死了不上学的心吧。” 她要真把许怀义留家里,村里人也饶不了她,在他们眼里,许怀义可是最有希望能出仕的,谁敢拦他的前程,那就是全村的敌人。 许怀义又缠着她贫了几句,就被她撵着去找徐村长了。 村民们也该有个准备才是。 他走了后,顾欢喜后知后觉的发现,放在房车里的银子并未少,那许怀义买那么多粮食和东西,是哪来的钱? 又偷着卖琉璃了? 书架上的琉璃没少,倒是她种的那羽衣甘蓝,少了一盆紫色的,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棵花,花朵不是多大,但胜在颜色好,是非常正的紫色,浓郁的紫贵气的很,比牡丹都不遑多让。 这是把它给卖了? 要是许怀义此刻在这里,顾欢喜非得收拾他不可,她又不是不同意卖,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先斩后奏呢? 这会儿,徐村长家,许怀义刚进门坐下不久,忍不住鼻子发痒,打了几个喷嚏,心想,这是谁在背后嘀咕他? 许茂元见状,关切的问,“咋了?怀义,别是着凉了吧?” 说着,还上手摸了摸他身上穿的衣服,“你这里头絮的啥?摸着可不咋厚实啊,阿鲤她娘,咋不多给你塞些进去?” 许怀义笑道,“大伯,我没事儿,这袄里塞的是丝绵,塞的可不少,足够保暖的,再说习武的人火力壮,觉不到冷,不信,你摸摸我手心,还有汗呢。” 许茂元还真摸了一下,汗津津的,确实不凉,这才放了心,“没着凉就好,不然耽误上学。” “嗯,您放心就是,我这体格子,寻常想生病可不容易,倒是村里的老人孩子,等再过些天下了雪,怕是要难熬了。”许怀义把话题引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您二位怕是也能猜到了,今年这天气不正常,冷的比往年早,加之春夏两季干旱,到了冬天,很可能会有雪灾,得早做准备。” 徐村长点点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得多做些准备,宁肯用不上,也不能到时候摊上事了再抓瞎,现在家家户户都跟你学了盘火炕,真要下了大雪,出不去门,躲在炕上,倒也冻不着,就是这柴火得多备一些……” 许茂元拧着眉头道,“柴火倒是好说,只要勤快点儿,家里总不会缺烧的,可也不能一家老小都赖在炕上吧?外头还有不少活儿呢,还得摆摊子,还有去豆腐坊做工的,这穿的衣服……” 他顿了下,转头问许怀义,“丝绵真的抗风暖和?比皮子还好?” 许怀义道,“抗风不如皮子,但暖和不输多少,而且,穿着轻便舒服,皮子不透气,太捂的慌。” “咋卖的?” 许怀义张嘴说了个数。 许茂元苦笑着摇头,“那村里没几个人舍的用丝绵絮袄了。” 许怀义道,“虽然贵,但很有必要啊,再说村里出摊子也赚了些银子了,买些丝绵有啥不舍得?最起码,先保证老人和孩子能扛过去,不然连逃荒这样的罪都受了,没道理咱们快享福的时候出了意外,那多丧气。 许茂元想了想,“你说的也对,回头劝劝他们。” “银子该花就得花,不然咱们这么辛苦在外头赚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家里的老人孩子能过的舒坦点吗?” 徐村长接过话去,“没错,银子花在刀刃上,没啥可心疼的,除了多砍柴,买些丝绵絮袄,房子也得再休整休整,可别被大雪压塌了。” “最重要的是粮食,一定要多存,只要能留得住的吃食,往家里买就是,总不会浪费了。” 闻言,徐村长直接的心慌起来,“怀义啊,咋又存粮了?” 许怀义声音沉凝道,“我今天去城里,发现城门口那儿的灾民越来越多了,衙门安排他们去落户,离开的人却不多,甚至在城门附近搭了窝棚,一看就是想长期赖在那里,指望每天去抢大户人家施的粥度日,这么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儿,施粥不知道哪天就可能停了,还有雪灾,到那时,得死多少人?” 徐村长面色变了,“死人还是小事儿,就怕引发时疫和民乱啊,到时候,谁都躲不过去……” “所以,咱们得多做准备,现在进城查的越来越严,铺子里的粮食倒是还不缺,不过价格上涨了些,其他的布匹、丝绵、皮子,都比往常要高,趁着还没限购,没涨的太离谱,能多买就多买,最好能吃到明天春上。” “对,对,是该多囤一些,有备无患。” 许茂元忧心忡忡的道,“咱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咋又不消停了呢?” 许怀义心想,朝廷不作为呗,但他知道古人敬畏皇权简直没天理,所以忍下没吐槽,只淡淡的道,“还是灾情的问题,灾民们在当地得不到妥善安置,只能逃荒来京城,来的少,衙门还能应对下,来的太多,他们就管不过来了。” 然后,就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担责任。 许茂元长叹了声,“真是造孽啊。” 徐村长道,“怀义,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囤粮,咱们还得准备些啥?” “药,这事儿,得跟焦大夫说。” “嗯,等下我就去找他,还有呢?” “还得提防着灾民乱起来后,往四周的村子里窜,他们饿急了眼,可不比山匪好多少。” 徐村长吸了口冷气,声音都颤了,“在京城,还会发生这种事儿吗?天子脚下,谁敢闹事?衙门的差吏肯定要管吧?听说,有那啥,五城兵马司,好几千人马,不是专职管这些事儿的?” 许怀义解释道,“五城兵马司,都是在城里头活动,真要发生时疫、民乱,城门肯定早就关上了,再说,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靠谱。” 第198章 去上学了 二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指望自己,何其难? “怀义,你就直接说咋办吧?” “您跟扈村长商量下,组织起人手来,每天分时间段巡逻,尤其是晚上,在村口设置屏障,安排人在那儿守着,不准灾民通过,有危险就敲锣示警,当然,这些事儿都还能再往后拖一拖,事情还没严峻到那个地步,但囤粮,刻不容缓。” 徐村长对他的建议,自是不怀疑的,且执行力还很强,许怀义前脚走,他后脚就挨家挨户的去传话了。 多砍柴,多囤粮,尽量给家里的老人孩子都做身絮了丝绵的衣服穿,屋顶也加固休整一下,至于巡逻啥的,他暂时没提,先紧着最重要的来吧。 还有药,天冷闹雪灾的话,生病的肯定多,这事儿只能麻烦焦大夫。 焦大夫听后,很痛快的应下,笑着反问,“是怀义提醒的吧?” 徐村长当然不会抢功劳,“是啊,是怀义说的,咱村里,就没人比他想的更周到了,有他在,这心里踏实啊。” 焦大夫抚着胡子,心想,周到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未雨绸缪的本事,许怀义的眼光,总比其他人看的要远,做打算,也远超其他人很多步,之前逃荒是,如今做这番准备以应对不测更是。 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们,要是能这么想,多好啊。 那才是百姓之福,可惜,只顾着争权夺利,哪管百姓死活? “怀义还说别的了吗?” “有……”徐村长也没瞒着,把可能会民乱得巡逻以提防的事儿说了。 焦大夫若有所思的道,“确实有必要。” 徐村长见他也这么肯定,心头越发慌,“是啊,我这就去找扈村长商量下,这事儿总得一起出力才好。” 他匆匆走后,焦大夫一个人琢磨了会儿,也坐不住了,对许怀义的期许越深,心思就越重,干脆去了对面的宅院里。 而此刻,许怀义正被媳妇儿揪着耳朵骂,“说,为什么还得背着我卖花?难道你告诉我,我还会拦着不成?你到底打的什么小心思?” 许怀义夸张的哎呦着,“疼,媳妇儿,轻点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要说出门时忘了,你信吗?” “我信你个邪!” “嘿嘿,其实是我不知道行情,也没想好咋卖合适,就没提早跟你说,怕你操心,现在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欢喜哼了声,“当我猜不出来?你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为了那盆羽衣甘蓝,准备了好几个花里胡哨的方案吧?怕我否决,这才先斩后奏。” 许怀义揉着耳朵,讨好的道,“我媳妇儿就是聪明,是,我是琢磨了几个方案,但定不下哪个最合适,干脆等到了城里看情况再决定,我就先去了奇珍阁,以奇货可居的形式卖给他了……” “卖了多少两银子?” “五十两,咋样?是你的心理价位不?”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五十两?你亏不亏心啊?一盆花,换了一千多斤粮食,还有那些布匹、腊肉、干货,这可真是……” 上哪儿说理去? 许怀义得意的道,“话不能这么说,物以稀为贵,这里没有羽衣甘蓝,咱家是独一份,要的价高一点理所应当。” “那剩下的花,你还卖不卖?” “当然卖啦,奇珍阁掌柜就给了我五十两,就想拥有一盆独一无二的花啊?想得美!我走的时候,他还追出来提醒,让我别忘了明天再带两盆去呢。” “明天你不是该去上学了?” “放心,耽误不了,上学就从奇珍阁门口走,顺手给他就行。” 翌日,天不亮,两口子就起来忙活,顾欢喜归置需要带去学院的行李,吃的用的、穿的盖的,虽然有房车,不会缺了东西,但明面上还是得应付的过去,按他说的,同宿舍的那位叫李云亭的侠士,聪明敏锐,可不好糊弄。 最后归置了俩个箱笼,都搬到了骡车上。 请客吃饭那天,该说的话就都说了,所以吃完饭后,许怀义也不需要再跟谁去告辞,让卫良赶着骡车送他去上学就行。 而顾欢喜知道俩人白天、晚上想见面就能见,所以也没任何不舍之情,带着孩子送出大门就停了步子。 倒是顾小鱼有些不习惯,等到骡车走远了,还站在原地不动。 顾欢喜打趣,“怎么?还舍不得你爹啊?” 顾小鱼被调侃的小脸微红,下意识的否认,“没有,就是不习惯,也有些担心,不知道爹在外面适不适应,有没有人欺负他。” 顾欢喜笑起来,摸摸他的头,“那就慢慢习惯,这世上,没有谁是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有的人随时会离开,也有人随时会出现,离开时会失落难过,出现时会欢喜雀跃,这都是正常的,若是不能泰然处之,可有的苦了。” “至于你担心的事儿,嗯,十有八九不会发生,你爹在什么环境里都能适应,不是他多能耐,而是他心态好。” 顾小鱼不解,“那是随波逐流吗?” 顾欢喜斟酌道,“当然不是,是他看的开,想的透,心境开阔,当然,这也跟他的性子有关,他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这种人,寻常的人和事儿,都伤不到他,他也不会放在眼里,而且,他还有非常明确的目标,那他就更不会被外界环境所扰。” 顾小鱼懂了,“谢谢娘的教诲。” 娘俩说完话,也没急着回去,顾小鱼推着小车,顾欢喜跟在边上,去豆腐坊转了一圈,以后许怀义上学了,这事儿就得她来操持。 出了豆腐坊,又去了阿鲤目前最喜欢的菜地。 菜地里,菠菜、乌塌菜、冬寒菜最多,芫荽和黄心菜也有,之前还有羽衣甘蓝,都被顾欢喜移栽走了,就是在放进房车里的羽衣甘蓝长成老桩后,她就知道,以后就不能把它们再当成一道菜了,只能是花养着。 如今天冷的得穿厚实棉袄,但地里的菜长的却很水灵,那嫩绿的颜色,让人仿佛看到了春天。 来豆腐坊的村民,谁都会多走几步路,绕道来菜地看两眼,顾欢喜现在已经不敢再用闺女的泪稀释过后浇菜了,就怕长的太稀罕,闹出什么玄事儿来。 第199章 做帽子 一更 看到菜地,阿鲤就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激动的伸胳膊蹬腿儿,手舞足蹈,是一刻都不肯在小推车里待着了。 顾欢喜无奈,只能抱着她,蹲在菜地里,让她能摸的到菜叶子,还有土,是的,闺女对土地迷一般热情,也不管脏不脏手,抓住后,就像抓住啥宝贝。 幸好,不往嘴巴里塞。 顾欢喜也没拦着,由着她玩了会儿,直到该喂奶了,才拿出帕子给她擦干净手,带着她回家。 阿鲤吃饱喝足,打了个呵欠,眼皮就慢慢合上了。 顾欢喜这才能腾出空来做别的事情,她翻找出昨天许怀义买回来的那些皮毛,打算做个帽子,带着围脖和手套,三合一的那种,又暖和又实用,还可可爱爱的,刚才在外头,身上的夹袄絮的羽绒和丝绵,倒是不觉得冷,但露在外面的脸和耳朵,就有些受不住寒风一个劲的吹了。 她本身针线活一般,也就是能缝缝补补,但原主的女红不错,她继承了对方的记忆,连手艺也没落下,稍微熟悉几下,就进入佳境,做帽子这种小活儿,再简单不过,半个时辰,一顶帽子就做好了。 “小鱼,试试……”她边说着,边给他戴在了头上,又把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余下的部分,长短正适合手放进去取暖。 顾小鱼怔了下后,就稀罕的摩挲起来,浅灰色的兔子毛,摸着又软又滑,他以前用过比这好很多倍的皮毛,但都没有哪件让他此刻这么欢喜,他眼神亮晶晶的问,“娘,这是给我做的?” 顾欢喜道,“当然,天冷了,再出门就戴上,保管暖和。” 顾小鱼抿嘴笑起来,“谢谢娘。” 娘肯定是刚才看到他的耳朵受冷了,这种被人在意、关心的感觉,在他亲生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了,直到遇上娘。 “跟娘还用客气?”顾欢喜嗔了声,然后满意的笑起来,“我儿子戴上这帽子,简直漂亮可爱的像个年画娃娃。” 顾小鱼被夸的红了脸,忍不住下了火炕,去梳妆台照着铜镜看了眼,浅灰色的帽子上,还竖着俩圆嘟嘟的耳朵,让他想起刚见到辛巴时的样子,嗯,果然可可爱爱的,越看越是喜欢。 有儿子的,自然也有闺女的,顾欢喜实在不好意思带这么可爱的帽子出去装鲜嫩,便做了件连帽的斗篷。 忙活完,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卫慈端着饭菜进来,一一摆到炕桌上,一荤两素,主食是杂粮馒头,还有小米粥,这样的饭菜搁在农家,就算很不错了。 顾欢喜挨着尝了一口,夸道,“不错,你这厨艺是越来越好了,等过几天,我再教你做几道新菜。” 卫慈现在的性子,比刚来时的拘谨不安,现在变得开朗了不少,闻言,立刻笑着应下,“谢谢太太,奴婢一定好好学。” “嗯,你哥回来了吧?” “刚回来,就在外面等着您问话呢。” “你们兄妹先去吃饭,等下再来吧。” “谢谢太太。” 半个时辰后,顾欢喜招了卫良来问话,家里没个男主人,她就得避嫌了,她和许怀义都不在意,却也不想让人指指点点,再连累到孩子头上。 所以,卫良站在屋门外回话,把送许怀义去上学的事儿,叙述的清清楚楚,虽然声音没一点感情起伏,但胜在内容详细。 末了道,“奴才把老爷送进去后,按照老爷的吩咐,在学院大门不远处等着,老爷说,他若是巳时不出来,就让我回家,等到老爷休息,奴才再去接。” 宋红果点了点头,“看来报到的很顺利,没出事儿就好,这段时间,老爷不在家,就得辛苦你了,家里的吃穿用度都囤够数了,就唯独柴火不够烧的,你每天腾些空出来,去山里背几捆吧。” 卫良应下。 顾欢喜又问,“今天城门口的情况如何?” 卫良想起许怀义的叮嘱,让太太甭管问他啥,都要实话实说,别整那些报喜不报忧的蠢事,于是敛下心神,认真说起来。 顾欢喜听的直皱眉头,听到他说死了好多个人,忙问道,“衙门是怎么处理那些尸体的?” 卫良声音艰涩,“随便抬到车子上,拉着去乱葬岗扔了,连床薄席子都不给裹一下,老人孩子皆是如此对待……” 顾欢喜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那股不适和软弱,又问,“之后呢?还做什么处理了?” 卫良摇头。 “没有了?那些家里有人死去的灾民呢?衙门什么都不管吗?就不怕那些死去的人,是因为疾病,万一那病再传染……他们不考虑后果?”顾欢喜越说,声音越沉凝,透着股压抑的愤怒。 即便她不懂医术,也知道这么敷衍处理,隐患很多,衙门的人,都有当差的经验,就想不到这些? 卫良嘲弄的道,“他们都忙着守城门、捞好处。” 如今城门查看的严,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捞的好处比往常更多,毕竟不是谁都愿意被人像对待犯人似的查来查去,有那不差钱的,直接给银子了事,图个方便,如此一来,就肥了那些守城门的衙役。 顾欢喜缓了缓情绪,“还有别的事吗?” 卫良想了想道,“今天,村里很多人都去城里买粮食了,刚才奴才回来时,在路上遇到不少村民,推的板车上,粮食能有个几百斤,听他们的话,大多都是豆子和蜀黍,这两样最便宜。” “嗯,豆腐坊那边,明天粮铺就会来送豆子了,到时候你去接一下,告诉对方,下次再多送一倍。” 豆腐坊每天消耗的豆子可不少,之前许怀义跟粮铺约定好,十天就送一趟,一次五百斤,差不多能用半个月。 接下来豆子还会涨价,多存些有备无患,万一灾民闹事,城门关了,一时半会儿的这边也不至于断货。 卫良应下。 顾欢喜又交代他,“顺便,你打听下,村里有人会烧木炭吗。” “是,太太。” 第200章 来头大的同窗 二更 卫良离开后,顾小鱼问,“娘是担心那些死去的灾民处置不当,会引起时疫吗?” 顾欢喜点了点头,无奈的道,“得亏现在天冷,要是夏天,这么敷衍了事,时疫的发生率更高,一旦发生,就是摧枯拉朽般的传染。” 到时候,他们也得跟着倒霉,活的提心吊胆。 “那您有办法吗?” 顾欢喜苦笑着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没有那个发言权,说的话,谁会听呢?” 或许,那冤家会有办法。 她听说了这种情况,都会抑制不住的气愤难受,更甭说他了,指不定会折腾出啥来,这么一想,顿时坐不住了,趁着去茅厕的机会,闪身进了房车,车里,有许怀义留下的纸条,看来刚才他进来过,俩人没撞上。 纸条上简单写着他进了武学院后发生的事情,领了学生服,还弄了个开学仪式,武学院的山长都出面了,勉励了他们一番,这批刚入学的学生,除了他们十二个平民外,还有二十来个权贵子弟,看起来盛气凌人、眼高于顶,不过,暂时还没有哪个针对他们。 他还学了一大堆校规校训的,背的头昏脑胀,一上午没干别的,就整这些了,实在是有些无聊。 唯一觉得有意思的,就是听了几句八卦,八卦的主角是武学院新来的那些权贵学生背靠什么大山,这个亲爹是什么侯爷,那个亲爷爷是什么国公,最差劲的,亲伯父也是三品官员,总而言之,里头谁都不好惹,不过最不好惹、身份最高的是个世子,亲爹就是当今皇帝的叔叔楚王爷。 顾欢喜看到这儿,头皮都麻酥酥的了。 皇室子弟不是有专门的太傅教学吗,去武学院那种地方凑什么热闹啊?这么大来头的同窗,其他学生的日子可想而知会有多憋屈了。 她吐槽了几句,在纸条下方写到,“少掺和,用功读书学本事,熬到武举,你就能解放了,解放前的黑暗日子,且多忍忍吧。” 下午,睡了午觉起来,阿鲤就在家里待不住了,顾欢喜只得带着她又去外面溜达,这次往村里走了一圈,就发现村民们比以前更忙碌了,囤粮砍柴,干的是热火朝天,还有她家买的庄子上,也有不少陌生的男人在空地上打土坯,盖学堂的事儿也提上日程,砖瓦已经一车车的往村里运了。 大家伙儿的精神状态居然都不错,并没有被徐村长的传话给吓到。 这样最好不过。 不然人心惶惶的,不等灾民那边出事,村里就会先乱起来。 殊不知,她带着孩子离开后,村民们也在低声议论她,“怀义媳妇儿看起来,一点都不难受啊,瞧着还挺惬意的,推着车子到处逛着玩儿,完全不受怀义离开的影响,这是心大还是不在意呐?” “你可别瞎说,人家就是心里难受,还能到处嚷嚷啊?装也得装出个没事人的样子,哭哭啼啼的多晦气?” “就是,怀义是去读书,又不是干别的,搁在哪家人身上,都只有高兴的份儿,整天把男人拘在炕头上,能有啥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就得多出去闯荡、见世面,要不是我本事不够,我都想去试一试。” “你?快拉倒吧,当精武学院是大白菜呢?那可是全京城,不对,是整个大雍朝最好的武学院,你当谁想进就能进的去啊?必须是像怀义那样文武双全,才有希望,不然,就是自取其辱。” “我咋听说,里面也不是那么好待的,都是权贵子弟,一个不注意,得罪了谁,被骂被打都是小事儿,严重的还会被撵回家,连武举都不让考……” “啊?真的假的?那怀义也不是去享福,是提着人头在拼前程啊。” “谁说不是呢,唉……” 顾欢喜不知道村民们的嘀咕,回到家后,先跟俩孩子玩了一会儿,等到闺女睡了,她才铺上纸,开始写话本子。 虽然做绒花赚钱更轻松也更多,但写东西才是她的爱好,即便到了古代,这个爱好也不想丢。 她写字,顾小鱼就在边上安静的看书。 娘俩相处的画面,非常温馨和谐。 直到卫慈来询问晚上吃什么饭菜,顾欢喜才停了笔,揉揉手腕,“吃卤面吧,配两个爽口些的小菜,卤子就用肉丁和泡发的木耳蘑菇炒成的肉酱。” 卫慈恭声应下,转身去忙。 这时卫良在门口高声道,“太太,奴才问了,村里没人会烧木炭,都是直接烧柴火,或者去买煤炭,煤炭的价格分了好几种,村民们用的都是最便宜的,一个冬天烧下来,也耗费不少,而且,据他们说,那炭块烟很大也呛,用着并不舒坦,时常引发咳疾,尤其是老人,有时候成宿的咳嗽。” 顾欢喜闻言,心里就有数了,原先在青州时,乡下到了冬天,也都是靠烧柴取暖,煤炭是城里的富户才会用到的东西,她想着京城附近的百姓,家里条件好些,或许会舍得烧煤,但听卫良说的那意思,即便是烧,也用不起那种无烟的,便宜的烟熏火燎,对气管的刺激很大,还不如烧柴呢。 “等会儿,我画张图给你,你照着样子在豆腐坊附近建一个土窑,以后就用来烧制木炭吧。” 卫良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恭声应下,“是,太太。” 卧室里,顾小鱼好奇的问,“娘,木炭怎么烧?您说得土窑,是类似烧制瓷器的那种吗?” 顾欢喜笑着解释道,“比那种窑可简单多了,烧木炭没多少技术含量,多折腾几次就会了,主要是掌握住时辰和火候,就是个出力气的埋汰活儿,等一下,娘给你画出来,你一看就明白了,没什么特别的……” 她边说着,边在纸上画,没一会儿,简易的土窑就完成了。 顾小鱼恍然后,又有些好奇,“这样就能烧出木炭来了?” 顾欢喜道,“等卫良弄好窑,娘带你去烧一次,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次数要躬亲,你亲自上手试试就都知道了。” “好……”顾小鱼一脸跃跃欲试,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之前也用过木炭,用来煮水泡茶,要比其他的碳好烧,有股特别的果木清香,没有烟,也耐烧,能坚持三个时辰都还有余温呢。” 第201章 我这主意咋样?一更 木炭的好处,自不必说,比直接烧柴禾持久,比煤炭安全还无烟,前世,顾欢喜到了冬天就喜欢围炉煮茶,木炭不可或缺,还有烤肉,这么一琢磨,她比顾小鱼还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吃过饭,顾欢喜把图纸给了卫良。 卫良在干活上,是个急性子,都等不到明天,就挑着灯笼去忙活了。 顾欢喜也没拦着,在灯下看账本,豆腐坊每天的收入支出都记录的明明白白,尤其是刘修文用了她的记账方式后,账目一目了然,很是方便,许怀义不在家,刘修文也不好往家里来,账本都是卫慈帮着送。 她做这些事,从来不会背着顾小鱼,有时候还会教给他如何看账、做账,一些简单的作假手段,也会提点下。 顾小鱼每回都听的很认真。 士农工商,商户的地位可见一斑,前朝对商户非常苛刻,现在虽说对商户的态度友好的些,也不再限制商户子孙科举入仕,但地位仍旧排在最后,有那清高的文人学子,言辞之中多是鄙视,不屑与之为伍。 她原本还担心顾小鱼也羞于提及商事,毕竟是皇孙的身份,瞧不起商户也能理解,但她多少会觉得遗憾。 还好,他没让她失望。 虽然她也不耐烦操心生意,可还是时不时潜移默化的向他表达着商业的重要性,农业是根本,是一切的基础,但国家想要富裕,那就离不开商业了,商业繁荣,百姓在解决温饱后,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 到了亥时,顾小鱼回自己卧室去睡觉,没一会儿,西屋就灭了灯,顾欢喜抱着闺女进了房车。 房车里,温度并不随着季节变化,好像永远停留在了他们刚穿过来的那一天,顾欢喜把闺女安置在摇篮里,然后惬意的躺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打开电脑追起剧来,幸好之前下载了很多,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完。 等了半个时辰,许怀义才进来。 两口子腻歪了一会儿,顾欢喜才问,“怎么这么晚才睡?” 许怀义搂着她,郁闷的道,“别提了,李云亭这小子实在太精了,长了张面瘫脸,也不爱说话,可那小眼神,贼亮贼亮的,就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摄像头似的,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干点啥都心虚的不行,不然我早进来跟你相会了……” “那现在呢?他睡着了?” “还没呢,我怕你等急了,就先进来跟你说一声,等下还得出去,我俩的床离得不算太远,隔着屏风和帐幔,他是看不见我,但依着他的本事,能听得见我的呼吸,要是长时间听不到,指不定要怀疑啥……” “有这么个室友,你以后可得更谨慎小心点儿。” “嗯,我知道……” 俩人又聊了几句,主要是顾欢喜问,许怀义把今天上学的情况大体说了一遍后,就闪身出去了。 等他糊弄完李云亭再进车里时,顾欢喜要不是还惦记着事儿,都快睡过去了,“那些灾民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没跟我说清楚?” 许怀义眨巴下眼,“没有啊。” 顾欢喜不轻不重的哼了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许怀义顿时嬉皮笑脸的道,“坦白,我都坦白,我是有点不成熟的想法,但还没琢磨好呢,暂时属于未遂。” 顾欢喜没好气的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你该庆幸还属于未遂阶段,要是再敢先斩后奏,信不信我带着闺女儿子改嫁?” “别啊,媳妇儿,你这话是在戳我的心口窝啊……”他难得霸道起来,“你这辈子只能是我媳妇儿。”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选择权在你,决策权在我。” “媳妇儿……” “撒娇没用。” 许怀义告饶,“好,好,我说,我保证不先斩后奏了,其实,也没啥可说的,我就是随便琢磨了下,想试试有没有机会,能改善一下灾民们的凄惨现状,咱们有心无力,那些权贵之家,高门大户,却是举手之劳,他们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灾民吃的了,好歹撑过这个冬天去,到了春上有野菜,他们也有底气去村里安置落户……”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问,“我这点期盼,不过分吧?” 顾欢喜点了点头,“不过分,但你想怎么操作?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可不是二傻子,随便你去忽悠糊弄,况且,你现在跟他们也搭不上话吧?你才进学院,都没有立足之地,就上蹿下跳的蹦跶,是生怕他们不注意你?” 许怀义干笑着解释,“媳妇儿,我很安分低调的,今天老老实实的上课习武,出风头的人是李云亭和赵三友,我们其他人,都是给他们当陪衬,就是王秋生和朱自谦都比我欢实,我就差跟鹌鹑似的,缩在旮旯角了……” 顾欢喜压根不信,却也没跟他掰扯这个,“我也没心硬到看着灾民无动于衷的地步,但也没伟大到为了旁人牺牲自己和家人的境界,所以,这件事,可以做,却要找合适的机会,确保不会危及自身,不然……宁肯让你觉得我冷漠无情。” 许怀义凑上去亲了亲她,声音软下来,“媳妇儿,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也没有舍己为人的觉悟,当然是在有余力能自保的情况下,才会去同情帮助别人,我心里算计的清楚着呢,谁也没咱们一家人重要。” 顾欢喜这才踏实了。 接着,他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末了,一脸求表扬的问,“我这主意咋样?完全不用沾手。”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你这么利用他,他肯配合?”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为啥不配合?这件事若做成,功劳都是他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这是在给他扬名立万呢,我纯粹是白忙活儿,我都不叫屈,他一得尽好处的,有啥可说的?” “你就不担心哪天他把你给推出来?” “他不会,也不敢,从籍籍无名,到被人追捧,从一个落魄的和尚,到被人敬仰的大师,可谓是一步登天,习惯了坐在云端,被人膜拜,如果推出我来,他还咋立足?他的所有光彩,都成了个骗局,你说,那些曾追捧他的香客,能饶得了他?只有他担心咱们揭穿他的份儿,他是万万不敢自毁长城的。” 第202章 想拜师 二更 顾欢喜被他说服了,终于松口,“那你看着安排吧,如果事情顺利,那灾民们就不会被饿死冻死了,疫情也能控制,民乱,也能扼杀在摇篮里了,倒是一下子能除掉好几桩麻烦事儿,除了雪灾。” 雪灾是天祸,不受人控制。 许怀义却道,“民乱,怕是不好办。” “嗯?灾民们只要有口吃的,也就不会闹了。你说的民乱……是指其他受灾严重的地方?” 许怀义点了下头,“有人逃荒,也有人留守当地,京城这边尚且赈灾不给力,更不用说地方衙门,上行下效,不狠狠闹一场,惊动不了朝廷,只有让朝堂上的官员们觉得再不赈灾,各地恐会揭竿而起时,他们才会把灾民看在眼里。” 顾欢喜无奈的叹了声,“那咱们也没办法。” “确实鞭长莫及,所以,必须得武举出仕啊,唉,光出仕也不行,还得站的足够高,不然说话照旧没人听。” 顾欢喜闻言,心里一动,瞥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算计了?” 许怀义嘿嘿笑着道,“真是啥都瞒不过媳妇儿的火眼金睛去。” “少打马虎眼,快说。” “今天薛师傅找了赵三友,说了想收他为徒,赵三友已经应了,等过些天寻个黄道吉日就办拜师宴,马师傅最欣赏李云亭,不过李云亭的态度很明确,不会私下拜师,孙师傅倒是没跟我提拜师的事儿,但言行举止,对我都很是亲近,只要眼不瞎的,都知道他看中我的资质了……” “然后呢?” “我其实也不想拜师,孙师傅才三十岁,当然,按照我现在的岁数,二十岁拜一个三十岁的师傅,很正常,可咱俩实际年龄,比孙师傅小不了几岁,算是同龄人,这要我尊他为师为父,以后孝顺他,我首先就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看他说的义正言辞,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过不了,就不过呗,又没人逼你拜师,你就算不拜师,他还能不教你了?” 许怀义悻悻笑着道,“教肯定还是教的,就是没有对徒弟那么上心认真,在武学院里当师傅,那就是一份差事而已,能出几分力?可对自己的徒弟就不一样了,徒弟是自家人,就像我对小鱼,肯定是倾囊相授。” “所以,你是想拜师了?” “焦大夫说了,孙家不战队,也有保持中立的头脑和底气,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肯定有办法应对隔几十年就来一次的夺嫡大战,有这样的靠山,对咱们来说,绝对利大于弊。” 顾欢喜没说话。 许怀义偷偷觑着她的脸色,继续道,“要是对方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主动去巴结讨好,可这不是巧了嘛,他偏偏就相中我了,这是我的机缘和造化,要是不抓住,那不是暴殄天物吗?你是不知道,其他人背后那个眼热劲儿,冲着我说了不少酸话呢,都觉得我有运道有福气,竟然得了孙师傅的青眼,以后有他护着,在武学院,不敢说横着走,但那些权贵子弟想欺负的话,都得掂量一下了,毕竟,在古代,这师徒名分实在太重要了,一旦建立,基本上就是捆绑一辈子,他护着我,我孝顺他,都是天经地义。” 顾欢喜揉揉眉头,“你可想好了,原本咱们脱离开老许家,头上没有长辈压着,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谁也管不着,可要是拜了师傅,这年头,师傅等同父亲,他不光有资格管教你的武艺,也有资格插手咱家的日子,甚至,以后连咱家闺女的婚事,他都能说上话了,你还不能反对……” “啥?他还能管这么宽?那算了,还是算了吧……”许怀义作为女儿奴,一想到将来女儿的婚嫁自由没了,立刻打消了念头,“就这样吧,不拜师了,也省得你头上还多出个婆婆来。” 顾欢喜,“……” 我谢谢你现在才想到我。 翌日,顾欢喜从房车里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床头柜上压着张纸条,“媳妇儿,我去训练了,煮了豆浆,里头加了核桃和红枣、花生,还放了蜂蜜,在保温桶里,你等下别忘了喝。” 顾欢喜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才起来洗漱,喝了甜滋滋又香浓的豆浆后,抱着闺女出了房车。 卫慈站在门外,对已经大亮的天视若无睹,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当家太太睡到自然醒了,反正老爷惯着,旁人谁也管不着,所以,这吃早饭的时间没个定点,太太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吃。 她恭声问道,“太太,早饭做好了,现在给您端进去吗?” 顾欢喜随口应了声。 没一会儿,卫慈就端着托盘走进来,黄灿灿的小米粥,蒸饺,爽口咸菜,还有两碗蒸蛋羹,滴了芝麻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顾小鱼完成每天的锻炼,冲洗换过衣服后,一身清爽的走进来,先跟顾欢喜问好,再去逗妹妹玩儿。 他们一家人吃饭,不需要伺候,卫慈摆好碗筷,就退了出去。 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定,娘俩聊着天,偶尔,顾欢喜还用勺子挖一点蛋羹喂给闺女尝尝。 阿鲤这就快满四个月了,可以适当的添加点辅食了,蒸的嫩滑的蛋羹、小米汤,磨得精细的米粉,都能吃两口。 阿鲤也极其喜欢吃,每次吃的时候,不等勺子递过去,她就张开花瓣似的小嘴等着了,水扑扑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瞅着,吃进嘴里时,高兴的手舞足蹈,那模样,真是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吃的美食都奉上。 饭后,顾欢喜带着他俩去看土窑,卫良从昨晚就开始下手,今早上更是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也不知道弄成个什么样了。 出门时,兄妹俩都带着可可爱爱的帽子,顾欢喜披了斗篷,将帽子拉到头上,瞬间啥寒风也不惧了。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卫良用泥垒起来的土窑,体积还不小,像个巨大的馒头,最大直径将近三米宽,高将近两米,上面有个引风口,下面有个出风口,卫良还在用黄泥抹着表面,做最后的修整。 除了他,徐村长也在,正好奇的围观,这里离着豆腐坊不算远,应该是他听着动静过来看看。 见到她,徐村长就迫不及待的问,“阿鲤她娘,听卫良说,这是你画的图纸,这种土窑真的能烧出木炭来?” 顾欢喜道,“能的。” 见她说的肯定,徐村长脸上都放光了。 第203章 烧木炭 一更 在许家村时,取暖方式都是烧柴,那会儿连火炕都没有,县里有卖木炭的,青州还有卖煤炭的,但价格贵,乡下人哪个舍得用? 要是能自己烧制木炭,那以后过冬还愁啥呢? 木炭比柴禾耐烧,搁在屋里,还不用担心烟熏火燎,甚至,他们要是学会了后,烧制的多了,还能当个营生。 当然,这种种好处的前提是,顾欢喜愿意教。 徐村长想问,又怕她为难,正纠结着呢,就听道,“村长叔,你看村里谁家还有人在家闲着的?问问他们有兴趣学烧木炭不?” 徐村长精神一振,“你要教他们?” 顾欢喜笑吟吟的道,“是啊,大家学会了,以后用炭也方便,冬天屋里放个炭盆,也不用再受冷。” “好,好……”徐村长激动的搓着手,“阿鲤她娘,你真是,跟怀义一样,仁义又大度,是咱村里的恩人呐。” 细细一想,顾欢喜对村里做的贡献,也不比许怀义少多少,逃荒路上,就教村里的女人们做桑叶豆腐,给家家户户省下不少粮食,后来还又教了橡子粉的做法,这一善举,让大家伙儿再也不用担心缺粮吃了,到了京城,又教着村里的年轻闺女们做绒花赚钱、贴补家用,还开了豆腐坊,给了全村人一条生计,如今,恩情又多了一重。 千言万语,梗在心头。 徐村长不知道咋表达好,再次无比庆幸,当初做的决定,跟着这两口子走,简直太英明了。 顾欢喜作为社恐人士,比他还愁着表达呢,只能干巴巴的道,“您客气了,都是一个村住着,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徐村长心想,哪有啥应该啊,帮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再说这两口子的所作所为,早就不是帮衬二字那么简单了,是救命啊。 “你用跟怀义商量下不?” “不用,他肯定会同意。” 那冤家恨不能的挥洒善心。 徐村长离开后,没多久,就急匆匆回来了,后面跟了不少人,不过都是留守在家里的老人跟孩子。 老人来学技术,孩子们就是凑热闹玩了、 扈村长和许茂元也在,顾欢喜见了,过去打了个招呼,这会儿,土窑也倒持好了,她便省下那些寒暄的步骤,直接让卫良给他们先说一下土窑如何造。 土窑的结构很简单,卫良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 村民们围着土窑仔细转了两圈,心里也就都有数了,确实不麻烦,只要掌握住几个重要尺寸,其他的就是费点力气。 对乡下人来说,力气是最不值钱的了。 接下来,如何烧制,就得顾欢喜来讲,她指着旁边早就搬来的一堆木柴,先从选材上说起,“烧木炭,得选择干燥的树木,如柳树、松树等,如果是制作烧烤用途的炭,就选用樱桃木、苹果木、桃木等,那样烤出来的食物有一股淡淡的果木清香……” “将劈好的木材竖直摆放,这样方便充分燃烧,然后再用湿润的泥土覆盖,只底部留个通风口观察木材燃烧情况,顶部留一个引火口。” 她说着的同时,卫良已经按要求,把木材都摆成了个圆锥形,最上面也用黄泥给盖住了大半,只留下个小口。 顾欢喜又提醒了一下,“烧木炭一定要从顶部引火,而不是底部,底部引火只会将木炭烧得一干二净,顶部引火才会让火焰根据风口向下方的几个方向燃烧。” 火很快燃烧起来,村民们往四周退了几步。 “盯着从下方风口,当火焰烧到底部风口位置时,就用湿泥封住所有洞口,把里面彻底密封起来,这样窖内的明火就熄了,木材进行……”顾欢喜把炭化反应四个字给咽下,含糊道,“这样木炭就烧成了。” 村民们听完,就一个感觉,好像很简单啊。 事实上,也确实很简单,只是以前没人接触过,就没敢尝试的,如今,顾欢喜的一番话,算是给他们开了扇大门。 但是想要烧制成功,也得多试验几回,掌握些技术经验和窍门。 顾欢喜又提点了几个注意事项,末了道,“烧木炭简单方便,但也有缺点,若掌握不好分寸,很容易有损耗,木材直接烧成灰了,那就浪费了,还有就是,最外围的木材炭化不彻底,而中间的木炭又因为过度燃烧而易碎,总之,得多练手才能成品率高。” 她教完,徐村长代表大家,又问了几个不太懂的地方,顾欢喜也都一一解释了,等见木材燃烧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吩咐卫良把土窑所有的口都封了起来。 其他人也上去帮忙。 忙活完,村民们便迫不及待的赶着回家去垒土窑,这活儿是越来越多了,但越多他们就越高兴,活多,才意味着日子有奔头。 打发走了这些人,顾欢喜暗暗松了口气,她舍得传授技术,却头疼跟太多人打交道,尤其是在古代,男女打交道更是不方便,彼此都不自在。 “走,咱们去湖边转一圈去。”闺女又待不住了,伸胳膊蹬腿的,在她怀里扑棱,顾欢喜把她放小推车里,这才消停了。 顾小鱼应着声,推着妹妹走在前头。 卫良又去山上砍柴了,卫慈和卫安跟在她们后面伺候。 湖边的景致一如既往的静谧美好,恬淡悠远的如水墨画般铺展在眼前,芦苇飘摇,残荷瑟瑟,让人心境都跟着开阔起来。 然后,逛着逛着,就又遇上了人。 还是上回那两位,依旧坐在岸边品茶看书,旁边还搁着根长长的鱼竿,江墉穿着宽袍大袖的氅衣,风一吹,颇有种羽化成仙的高人风范。 因着豆腐坊开业,人家送过字的这份‘情义’在,顾欢喜也不好装作没看见,还得多少略带几分高兴的上前见礼。 “江先生!” 江墉早就听老仆提醒,知道她带着孩子过来了,听到声音,也不意外,转过身来,微笑着回应了一句,“许太太。” 虽然彼此都没正式介绍过彼此的身份,但同在一个村,又是邻居,若是再假装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那就太虚伪做作了。 打过招呼,再多寒暄,就是为难顾欢喜,别说是在男女大防的古代,异性之间本就不该多接触,就是后世男女平等、风气开放,她也不习惯跟异性打交道。 所以,想套近乎,求人家给儿子当先生这样的事儿,她还是别想了,让许怀义操心去吧。 不过,姿态得摆出来。 所以,她笑得很客气。 第204章 师生见面 二更 比起她强撑出来的微笑,闺女就高兴的情真意切多了,笑眯眯的冲着人家就伸开胳膊,一副求抱抱的姿态。 “阿鲤……”顾欢喜喊了声,眼神也看过去,含着警告之意,闺女这自来熟的社牛体质,也就许怀义能欣赏,换做她在身边,那就只剩下无奈和尴尬。 可她没想到的是,江墉居然真的俯下身子,将闺女抱了起来,只是,动作略微笨拙,看的她提心吊胆。 好在闺女是个小机灵鬼,身子靠过去后,两只胳膊就紧紧搂住了江墉的脖子,小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她会摔下来了。 但顾欢喜也更头疼了。 闺女这么热情,叫她这社恐的亲娘,怎么应对啊? 江墉也怔了下,显然没想到这软乎乎的小姑娘待他这么亲昵热情,刚才,他就是见她笑得那么灿烂,连眼睛里都似开出花来,一下子心软冲动,才会抱她在怀,可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那点不适应过后,眼里就流露出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慈爱来,小姑娘穿着红色的小斗篷,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一张漂亮的脸裹在毛绒绒的帽子里,更显的精致可爱,尤其那双眼,清澈如琉璃,明亮如日光,笑眯眯的看着你,再坚硬的心,都似要融化了。 他忍不住夸了几句。 连老仆都讶然,老爷抱孩子就够让人意外了,居然还夸人,可真是太稀罕了,这让国子监那些学生知道了,情何以堪? 埋头苦学到头秃,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顾欢喜不知道江墉的夸赞有多值钱,只当人家这是礼节上的周全,忙客气的替闺女谦虚了一番。 偏闺女不配合,她像是能听懂似的,还高兴的点了点头,似乎在应和江墉说的夸赞,都是真的,她就是个聪明又讨喜的姑娘。 顾欢喜都没眼看了。 江墉却哈哈笑起来,抱着阿鲤的动作,也不再僵硬,一老一少,倒像是亲祖孙一样,和谐的不得了。 顾小鱼站在旁边,一直没吭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前国子监祭酒,本朝的国子监祭酒,除了掌国学诸生训导的政令,还有教授皇子读书的职责,但这位江先生,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后来更是连祭酒的官职都辞了,国子监祭酒是从三品,位高虽权不重,却清贵受人敬重,但他说舍弃就舍弃,走的洒脱干脆。 他还曾遗憾,俩人没有师生的缘分。 却不想,竟然在这里会遇上。 他的打量便是再小心隐秘,却也瞒不住老仆的眼睛,很快,江墉也便也察觉到了,从容看过去,心里微微一动,“这位小公子是……” 顾欢喜见顾小鱼神色坦荡自若,便知道俩人以前没见过,她也问过小鱼,长相随了他母亲更多一些,他母亲在后宅,外男见过的机会就更少,所以,倒是不担心江墉能认出他来,“这是犬子,小鱼。” “小鱼?乳名?” “咳咳,大名儿。” 顾小鱼已经上前一步行礼,“小子见过江先生。” 江墉微微颔首,状若不经意的问了句,“都读过什么书了?” 顾小鱼只说了启蒙的那几本,顾欢喜后来给他的那两本,他并未提及。 倒是顾欢喜,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 江墉随口考教了他几个问题。 顾小鱼回答的中规中矩。 江墉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表现,也算不错,但顾欢喜知道,他隐瞒了实力,本可以更出彩的。 但她也没吭声,含笑看着,眼神温暖鼓励。 江墉问完后,脸上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却也夸了两句,只是没刚才夸阿鲤那么真切。 顾欢喜替儿子又表了下谦虚。 接下来,气氛就有些尴尬。 只阿鲤这个小社牛不受影响,照旧玩的自在,甚至胆大的去揪江墉的胡子,这下子,顾欢喜都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赶紧上去把闺女给抱回来,不轻不重的拍了她胳膊一下,斥道,“叫你调皮!” 阿鲤没哭,只委屈巴巴的看着她,花瓣似的小嘴撅的高高的,那小表情,任谁看了,再大的火气也得散了。 除了顾欢喜这个严母,压根不受她糊弄,闺女这招数骗别人行,她可不会轻易上套了。 果然,其他人都扛不住了。 尤其是顾小鱼,立刻心疼的道,“娘,妹妹还小呢,她不是有意去冒犯江先生的,只当是跟江先生亲近呢。” “所以,她不懂,娘现在告诉她。” “可妹妹还小,等大一些再教也不迟。” “有些事,大一些教可以,但这些事儿,从她最开始犯,就得告诉她是不对的,不然等以后再纠正,就得付出更多的精力。” 顾小鱼也承认这话是对的,但他就是见不得妹妹受委屈,忍不住撒娇,“娘,您看妹妹知道错了,您就别凶她了。” 阿鲤居然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嘴里还“啊,啊”了两声,然后冲她笑起来,搂着她脖子,小脸贴过来蹭了蹭,像是在哄她。 顾欢喜,“……” 这是要成精吗? 其实她也没多生气,更多还是做给江墉看的,总不能闺女揪了人家胡子,她这个当娘的没点反应吧? 顾小鱼已经替妹妹在向江墉赔礼道歉。 江墉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喜爱这个小姑娘,所以,这点调皮在他眼里,也是活泼可爱,倒是没想到,顾欢喜会因此教育孩子,才这么点大呢,连他都觉得教育的过早了,不过听到她后来的那句话后,又觉得有些道理。 孩子的一些行为,若从开始就严厉制止,那日后必事半功倍。 离开时,阿鲤早就忘了亲娘训她的事,还冲着江墉依依不舍的挥手,“啊,啊”了几声。 江墉含笑看着,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后,对身边的老仆道,“这位许夫人,倒不似寻常农家妇人。” 老仆接过话去,“许夫人的一双儿女,也都较其他孩子聪颖可爱。” 江墉点点头,“那个叫阿鲤的小姑娘,长大了不知要如何钟灵毓秀,那个叫小鱼的,也有几分意思。” 老仆道,“老爷是觉得他,少年老成?” 江墉笑起来,“少年老成倒是不算什么。” 老仆不解。 江墉抚着胡子慢悠悠的道,“那小子藏拙了。” 天下学子,他见过不知凡几,但不论是谁,到了他面前,都是一副恨不得倾尽一生所学的架势,好叫他喜爱、收到门下,唯独这小子,居然故意装作平庸,总不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吧? 这会儿,顾欢喜也在问顾小鱼,“刚才,你为什么那么做呢?你不想让江先生教你吗?” 要是想拜江墉为师,刚才就该抓住机会好好表现才是。 顾小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您是不是很失望?” 顾欢喜笑了,揉揉他脑袋,“怎么会呢?你在学业上是什么水平,娘心里清楚,你有意藏拙,自然也有你的道理,娘就是好奇,江先生的学问毋庸置疑,看气度品行,也没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第205章 受窝囊气 一更 顾小鱼默了片刻,平静的道,“娘,我没有不愿意,江先生是一代大儒,学贯古今,我早就仰慕已久,但是,拜他做先生,眼下并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江先生之前身为国子监祭酒时,就曾几度请辞教授皇子之职,现在,更是为了不掺和朝堂上的争斗,隐居在湖田村,儿子怎么好再拖他下水?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我知道他的,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儿子便有欺瞒和利用之嫌,岂不落了下乘?” 顾欢喜听完他的解释,斟酌道,“你考虑的是挺有道理的,咱们明知道人家是为了躲开那些糟心事儿才避世到这里,还要再把人家拽进来,确实不厚道,一旦被揭穿,咱们就成了卑鄙小人……” 她顿了下,话锋一转,“但是,他要猜到了你的身份,并不忌惮,还愿意教你呢?你愿不愿意跟他学习?” 顾小鱼身子一僵,“猜到?应该不会,他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我母亲,如何能猜到?不会的……” 顾欢喜问,“你只说,愿不愿意?” 顾小鱼迟疑着点了点头。 顾欢喜笑着摸摸他的头,“愿意就行了。” 顾小鱼想不出她是什么打算,不放心的道,“娘,您不用为这事去费心做什么,儿子并不是那么渴望跟着江先生学习,等过些天学堂建好,儿子跟着扈秀才也一样能读书做学问,您不要去……” “你是担心娘去求他?” 顾小鱼抿抿唇,“没必要,真的,娘,儿子就是在家自己看书都能学习,有不懂的,还可以问您,也是一样的。” “娘知道的那点东西,哪里够教导你的?扈秀才也不行……”顾欢喜牵起他的手,“放心吧,娘心里有数,不会冒失的。” 回家吃过午饭,顾欢喜催着他去午睡后,关门进了房车,这次赶得巧,许怀义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炸鸡块,看到她,笑着招呼,“快来,媳妇儿,马上就出锅,刚才还想着你要不来,就给你留一盘……” 顾欢喜不解的问,“怎么突然做炸鸡了?你没吃午饭?” “别提了,简直倒胃口。” “怎么了?” 许怀义明显不想说,被她掐了一把,见实在躲不过,才郁闷的道,“刚才在食堂用饭,还没吃几口,就有一帮子权贵子弟闯了进来,学院有三个食堂,最小的那个是给先生和师傅们的,其他俩,理论上是,学生想去哪个都行,不搞区别对待,但是里面的饭菜有高低之分,这无形中就把学生分成了两帮……” 顾欢喜插了句,“你在平民食堂吃?” 许怀义点了下头,“精武学院各种硬件条件都高,所以即便是平民食堂,里面的伙食也不差,一荤两素,喝粥吃馒头,放心吧,媳妇儿,我肯定不会委屈自己。” 顾欢喜“嗯”了声,“继续说吧。” 许怀义想到之前的糟心事儿,又忍不住拧起眉头,“那帮子权贵子弟,都是家里被惯坏的纨绔小少爷,闯进来后,忌惮学院不能打架斗殴的规定,倒也没动手,但那张嘴叭叭叭的叽歪个没完,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见有的学生只吃一道素菜,嘲笑挤兑人家,一个个的摆出副不屑与我们为伍的嘴脸,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专挑别人的痛楚踩,但凡有点自尊心的都受不住……” 顾欢喜心里一紧,“你们翻脸了?” 许怀义摇头,“没有,王秋生之前就提点过大家,碍于规定,那些权贵子弟不敢直接动手欺负平民学生,便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刺激我们先动手,届时,他们属于被动防卫,那打起来,他们就没错了,错的是先动手的那一方……” 顾欢喜闻言,顿时就明白了,玩激将呢,“所以,你们哪怕再愤懑不甘,也都忍下来了,对吧?” 许怀义“嗯”了声,然后捞出炸好的鸡块,恶狠狠的咬了一口,仿佛咬的是那些羞辱他们的人,嘴里含糊不清的骂,“就是真他娘的憋屈啊。” 刚出锅的炸鸡外酥里嫩,是最好吃的时候,顾欢喜见他吃的香,明明不饿,却也忍不住拿起一块,吃了几口解了馋,才好奇的打听,“你那个武功高强的室友,还有那个猛张飞同窗,也都能忍下这口气?” 许怀义苦笑道,“李云亭性子冷淡,压根就不理会这种挑衅,在他眼里,这种事儿又蠢又幼稚,谁当真谁傻,赵三友脾气大,倒是想动手,被王秋生给使劲拽住了。” “那你呢?咋忍住的?” “我默念着你的名字呗。” 顾欢喜才不信,翻了个白眼,“你是暗搓搓的想背地里、找机会给自己出气吧?” 许怀义下意识的道,“没有……” 顾欢喜打断,“行了,咱俩谁不了解谁啊。”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拦着不?” 顾欢喜哼笑,“山高皇帝远,我拦的住么?你想去就去,不过,我丑话说前头,绝对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许怀义闻言,立刻拍着胸口道,“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再说,咱还有房车这个外挂呢。” 顾欢喜心想,要是没房车这个辅助作弊器在,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许怀义还追着问,“媳妇儿,这次你咋还这么痛快?”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就你那狗脾气,能忍着没当场翻脸,指不定要憋成啥样,不让你把这口窝囊气出了,你还不得怄一辈子?”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还是媳妇儿疼我。” 顾欢喜白他一眼,“中午这种事儿,在精武学院里很寻常吧?” 许怀义闻言,脸上的笑又落了下去,“嗯,三天两头的上演,那些王八犊子,闲着没事干,就拿我们当个消遣,以前,有学生忍不下去,跟他们动手,最后却被开除了,大多数都是选择忍气吞声,反正次数多了,他们觉得没意思,也就不玩了,但我们这拨,估计碍着他们眼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没激的我们动手,定然不甘,后面不知道还会整什么幺蛾子呢。” 第206章 顺其自然 二更 “是不是你们这拨有人表现的太亮眼了,让他们觉得没面子、心生嫉妒不满啊?” “嗯,尤其是李云亭和赵三友,李云亭的武功高,被马师傅不小心被传扬了出去,而且,我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还不简单,他背后的家族,也是权贵那个圈子里的,不过他是外室子,外室子的地位比庶子还不如呢,偏偏他自身又优秀,这无疑是踩了那些自诩是正统的权贵子弟一头,他们不恨才怪,至于赵三友,完全是被薛师傅给连累了,薛师傅欣赏他,想收他为徒,这对那些权贵子弟来说,也无异于是往脸上抽耳光,他们哪受得了这种羞辱?” “喔,那就没你什么事儿?”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没冲你使劲儿?你就那么低调?” 许怀义干笑道,“我考试那天,确实故意隐藏了几分实力,就怕太惹眼,招人嫉恨,出头的椽子先烂嘛,我哪敢往前窜?” “真的?那孙师傅是怎么看上你的?” “呵呵,就是合眼缘了吧。” 顾欢喜在他腰上掐了把,“少糊弄我,你准没少出风头,那帮子权贵子弟也惦记上你了对吧?” 糊弄不过去,许怀义只能点头,“不过,他们对我还稍稍留情了点,大约是忌惮孙师傅。” “孙家的地位那么高吗?” “倒也不能这么说,世家大族枝繁叶茂,那些权贵之家轻易都不愿意得罪,再说,孙师傅自身也很厉害,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孙师傅之前在禁军十二卫当值……”说道这里,他面上都似发光,“媳妇儿,你知道禁军十二卫是啥不?”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她历史学的不比他这个学渣强?禁卫军是由皇帝本人亲自掌握,不受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管辖,本朝的开国皇帝是穿越前辈,建朝时,很多东西都参考了大明,所谓的禁军十二卫,指的是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每一卫都有严格的建制,待遇也在众军之上。 当然选拔也非常苛刻,不光武艺出众,家世背景也都不差,多半是从权贵之家的子弟里挑人。 这当中,锦衣卫是最厉害的,权势大,当然名声也最不好,毁誉参半。 但显然,许怀义非常向往,解说起来,头头是道、神采飞扬,“孙师傅,就是金吾卫的,直接护卫皇帝安全……” “那他怎么去学院了?” “呃?不知道,或许是不想掺和夺嫡、找由头急流勇退了?” “有可能,那你呢?你将来不会想去禁卫军当差吧?” “媳妇儿,你可真看的起我,禁卫军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咱这出身就限制住了啦,别担心,我的初衷是去五城兵马司,顶多就是帮忙解决一下百姓之间的纠纷、抓个小贼、疏通下水道、救个火啥的,保管没危险,也不掺和那些高端局。” 顾欢喜半信半疑。 许怀义转了话题,问起她来,“家里没啥事儿吧?” 顾欢喜跟他说了烧木炭的事儿,他随口道,“你做主就行,有了木炭,今年真赶上雪灾的话,也多了一重保障。” “嗯,还有江先生那边……”这才是顾欢喜来找他的主要目的,等她说完,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许怀义沉吟道,“小鱼的顾虑没错,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咱们是想请人家教孩子,可不是结仇,不能坦然相告的话,还真是不好请他当先生了,实在不行,就还是让小鱼去学堂吧,等扈秀才教不了的时候,咱再给小鱼找家有名气的学院。” “你说,要是江先生自己猜到了小鱼的身份、而不介意呢?” 许怀义眨巴下眼,“有可能吗?” 顾欢喜沉吟道,“一半一半吧。” 许怀义摸着下巴道,“要是那样,就更好了,那咱家小鱼就又多了一份筹码。” 顾欢喜提醒,“危险也多了几分。” 许怀义反应过来,“对啊,江先生隐居在湖田村,京城那么多人都在打听他的安身之处,想来拜他为师,指不定哪天就找上门了,咱小鱼要是跟着他学习,那岂不是会被人关注到?” “所以,我也在犹豫。” “那就交给天意,顺其自然吧。” 两口子说完后,各自闪身出去。 下午,顾欢喜带着顾小鱼和阿鲤,往山脚那儿转了转,这时候,山里的树木都已凋谢,没什么看头,除了柿子树。 卫良跟随在侧,见她喜欢,便道,“太太,山里有种野柿子树,长不太高,结的柿子个头也小,不能食用,但红彤彤的挂在枝条上,比村里这种生的高壮的柿子树,要更好看,适合观赏。” 顾欢喜闻言,便知道他说的是老鸦柿了,顿时起了兴致,“山里多吗?好不好挖?” 卫良垂着眼,恭声道,“奴才砍柴的时候,恰好碰到过几棵,约有一米多高,现在山里的土并未冻上,挖起来并不费劲,您若是想要,奴才这就去挖来。” 顾欢喜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卫良走后,顾小鱼问,“娘,现在挖,能种活吗?” 顾欢喜道,“试一试就知道了。” 现在确实不是移栽的好时候,但有闺女这个外挂在,柿子树不但能成活,还能养的非常出息。 一个时辰后,卫良就回来了,不光他自己,身后还跟着扈英杰,不过,扈英杰没进院子,放下柿子树,就离开了。 顾欢喜听到动静出去时,正好看到他背影。 卫良解释,“奴才挖的太多,一个人不好背回来,碰巧遇上扈村长的长孙,他主动帮忙的……” 顾欢喜随口“嗯”了声,注意力早就被老鸦柿子给夺去了,数了数,足有八棵,棵棵都有一米多高,姿态各异,光秃秃的枝条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小柿子,喜庆又热闹,她一看,便喜欢上了。 卫良挖的很小心,植株都保存的很完整,之前许怀义买花盆时,特意有多买了几个大的,这时候正好能用上。 几人帮着,把柿子树栽进盆里,顾欢喜简单修剪了下,弄出适宜的造型来,正房的几间屋里,都各摆放了两盆。 顾小鱼原本并不看好,谁想,等盆景成型,他就爱不释手了,挑了两盆最喜欢的,摆到东厢房的待客花厅里。 如今,他所住的屋里,有红彤彤的柿子树,有绿茵茵的竹子,还有白色的芦苇,比他过去的家,少了贵气和精致,多了温馨和舒适。 他更喜欢现在的。 第207章 夜半惊魂 一更 吃过晚饭后,顾欢喜避开孩子,进了房车一趟,没看到许怀义,只留了一张纸条,写着他晚上有事,让她不用等他,早点睡。 可顾欢喜又不是没心没肺,惦记着他要去搞事儿,哪里还睡得着? 直到亥时,许怀义还没出现,顾欢喜靠在床上,连电影都看不进去了,那冤家到底要怎么出气啊? 依着许怀义的脾气,套麻袋痛殴一顿,才算出气,但这是在学院里,他要是这么干了,难免给其他同窗带去麻烦。 毕竟白天中午,他们这拨人才被羞辱了一顿,晚上这些权贵子弟就挨了揍,任是谁都会先怀疑到他们头上。 就算查不出是哪个来,也会全部迁怒一遍。 而且,学院的先生,也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出气一时爽,可吃亏的还是他们。 所以,只能用别的方式报复。 许怀义一直在等着李云亭睡着,后来熬到他自己都困的眼皮子要睁不开的时候,总算听到对面床上的呼吸声平稳了,这才找出身黑色短打来穿上,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殊不知,他前脚一离开,后脚李云亭就跟上了。 深秋的夜里,风冷的直往骨头缝里钻,许怀义出门就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眼天,今晚的月色不好,倒是正方便干坏事。 这会儿,院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打呼声。 他屏住呼吸,利索的翻过墙去。 下午,他就打听好了那帮子权贵子弟住哪处院子了,离着他们这里不算远,七拐八绕,到了时,他没急着进,而是一头扎进旁边的竹林。 跟在后面的李云亭看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他站在原地没动,并未贸然进竹林打探。 只是一刻钟后,都没见许怀义出来,他有点沉不住气了,纠结片刻,还是进了竹林,然而,竹林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云亭不由凝起眉头,他难道被发现了? 只是许怀义又是怎么甩开他的? 还有,许怀义去哪里了?难道是他猜错了,许怀义今晚出来不是要寻那帮纨绔少爷报仇出气? 殊不知,这会儿,许怀义正搂着媳妇儿在看电影,嘴上欠欠的道,“让那小子骗我,现在,也尝尝被耍的滋味。” 之前,他出门时,确实被李云亭给骗过去了,谁知,走了没一会儿,就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倒不是李云亭的隐藏功夫不够,而是他在这方面很敏感,哪怕啥动静都没听到,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前世,便是靠着这样的直觉,在工作上,如鱼得水。 他最开始,并不确定后面的人是李云亭,等进了竹林才知道,心里哪能没点火气?倒不是气李云亭跟踪,而是,白白熬了一个时辰。 感觉自己当了回二傻子。 不回敬一下,心里哪能舒坦? “那你什么时候出去?”顾欢喜打了个呵欠,有些困顿的问,这冤家进来时,她都快等睡过去了。 许怀义道,“不急。” 再多晾晾那小子。 顾欢喜无语,“都进子时了,再等下去,那帮纨绔公子哥们该起床了,你还出不出气了?” 许怀义搂着她闭上眼,“我先眯一会儿,凌晨一两点,那帮人才睡得最沉,等那时候再去。” “要是李云亭在这边找不到你,回宿舍也见不着人影,会不会多想,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不会,他这人谨慎小心的很,绝不会做多余的事。” 闻言,顾欢喜没再多问,只嘱咐了句“注意安全”,很快便睡了过去,连许怀义什么时候走不知道。 她一夜好梦。 却不知,有的人,经历的却是噩梦,让人毛骨悚然、直接吓尿的噩梦。 丑时,万籁俱寂。 武学院一处富贵精致的院子里,忽然响起脚步声,哒,哒,哒,有人睡的正香,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动静,被扰了美梦,烦躁的低骂了几声,转过身,又睡了过去。 可没一会儿,那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就在门外徘徊,还伴随着悠长的叹息,忽地,窗户大开,一阵冷风猛窜进来,屋里的人蹭的从床上坐起,困意散了大半,大着胆子喊了声,“谁在外头?” 回应他的,只有呜咽的风声,隐约夹杂哭声,那哭声,听起来幽怨的仿若深宫中几十年不见天颜的女子,听的人头皮发麻。 等他白着脸再想继续辨认,却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他硬着头皮,披上衣服,用摸索着点亮了灯笼,提着去门外察看,外面却什么都没有,他不由呼出一口气,想着刚才定是他睡迷糊了。 然而等他回去躺下没多久,门又被敲响,咚咚咚,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他惊得白了脸色,这次的声音都发抖了,“谁,到底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别让小爷逮到你,不然,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对面床上的人被他吵醒,骂骂咧咧的道,“胡扬,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那里鬼叫什么?给老子闭嘴。” 胡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紧窜过去,急切的道,“向朝,你快起来,别睡了,外头有人……” 向朝先踹了他一脚,才烦躁的爬起来,“什么外面有人?在哪儿?我咋什么都没看见?” 胡扬目露惊恐,“我也没看见人,可我听见声了,脚步声,哒哒哒,像是个女人,对了,还有哭声,像那些深宫怨女……” 向朝冲着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清醒了吗?” 胡扬快哭了,“我没骗你,真的,我刚才真听到了……” 向朝冷笑,“那现在咋没有了?还深宫怨女,老子还没听过深宫怨女是怎么哭的呢,倒是想见识……” 不等他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哭声。 向朝瞬间瞪大了眼。 胡扬下意识的想扯过被子蒙头,被向朝给抓住胳膊,狠狠给拽起来。 “你,你干什么?” “走,陪老子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被我抓住,非弄死他不可。” “我,我……” “怂货,赶紧的。” 俩人出门时,手里还各自拿着惯用的兵器,猛地拉开门,大步踏出,外面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但地上,有清晰的脚印,看脚印大小,分明是个女子。 第208章 闹鬼 二更 “脚、脚印!有脚印,啊……”胡扬提着灯笼的手哆嗦的像是羊癫疯发作,整个人也趔趄着往后退。 “闭嘴!”向朝胆子大,冲他脸上来了一拳,打的他歪倒在地上,“看清楚,这脚印上有水。” “有,水怎么了?” “蠢货,真要是鬼,还能留下痕迹?” “我,听说,冷宫里,那些女人死去,都喜欢跳井,死了变成鬼,走路,就会留下脚印,那是水渍,啊啊,真有鬼啊……” 向朝被他喊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时,其他两间房里的人,也被吵醒了,纷纷出来看,嘴里不满的嘟囔着,“大晚上的,瞎喊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胡扬,你闹什么呢?怎么坐在地上?” “向朝,你俩大晚上的打架了?” 向朝绷着脸没说话。 胡扬嘴里还在喃喃着“有鬼,是跳井淹死的女鬼,半夜三更来索命了,可为什么找我呢?我没逼人跳井,我没有……”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却也不会动辄就要人性命,家里的奴才丫鬟犯了大错,自有当家主母惩罚,也是打板子,发卖出去,要是死了,就用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只有那些想不开的,才会自己跳井。 其他人察觉到了不对劲,纳闷的走过来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向朝指了指地上的脚印,“刚才外面有人来了。” “什么?谁啊?” “我什么都没听见啊,是谁?难道有贼?” “咦?这脚印看着不是男子的,这尺寸,是女子的绣花鞋啊,那贼竟是女子?哈哈哈,女贼好,就是不知道生的容貌如何?” 胡扬白着脸道,“不是女贼,是女鬼……” 对方一愣,继而又大笑起来,“胡扬,你睡懵了吧?什么女鬼?女鬼在哪儿?要是长的花容月貌,女鬼我也喜欢,哈哈哈……” 其他人跟着哄笑,形容猥琐的挤眉弄眼。 这时,忽地在他们面前不远,出现了一道黑影,没错,就是平地冒了出来,猝不及防,犹如头顶惊雷炸响。 几人顿时被震在原地,脸上被吓的没了血色。 当人处于极度恐惧中时,才发现,其实是喊不出声来的,几人就是这样,想尖叫,嗓子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掐住了一样,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开那种濒死般的窒息。 这还没完。 就见那黑影缓缓的把前面遮挡的长发给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那眼睛里还在流血,顺着流到了嘴角,他舔了一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发出咯咯的笑声,树上的夜猫子都给惊飞了。 几人哆嗦着靠在一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这是要完犊子啊。 下一秒,胡扬翻了个白眼,彻底昏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竟然很是羡慕。 不过紧接着,随着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呐喊“畜生,还我命来!”,同时,一阵猛烈的风向他们袭来,他们整齐划一的都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终于不用再害怕了。 黑影嗤了声,“就这点出息?真是没用。” 他都还没放什么大招呢,一身万圣节的装束,一点番茄酱,从电影里截取了一小段恐怖片的音效,就把几人给吓晕了,喔,还有吓尿的,呵呵,就这胆子,也就敢冲他们这些刚入学的平民学生抖抖威风了。 他把装备收进房车,神清气爽的离开。 回到宿舍时,没惊动任何人,许怀义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听了听对面的动静,呼吸略有些重,他勾起唇角,无声笑了笑,拉过被子,呼呼睡去,出了气,心里没了憋屈,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只苦了李云亭。 上半夜跟踪许怀义,跟丢了后,也不敢到处寻找,在竹林附近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许怀义回去,想着是不是他放弃今晚行动了,便又回了宿舍,结果,许怀义没回来,他脑子里各种猜测,辗转反侧。 下半夜,终于等到许怀义回来了,却又纠结他出去这么久到底做了什么,煎熬的一宿没睡。 醒来时,眼底不免有黑影。 许怀义见了,若无其事的调侃,“昨晚没睡好啊?瞧瞧这黑眼圈,啧啧,别说,倒是跟食铁兽有点像……” 李云亭幽幽的盯着他,“我是没睡好,你呢?” 许怀义一脸无辜,“我?我当然睡得很好啊,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一向都高。” “真的吗?” “当然,这种事还用的着骗人?你看我脸色就知道了,要是休息不好,能有这气色,这精神头?”许怀义说的一点不心虚,他脸色确实不错,精神奕奕的,才在车里喝了杯浓咖啡,还用了媳妇儿的面膜,能不好吗? 李云亭打量着,心下属实不解,因为许怀义脸上不见半点憔悴,他昨晚难道跑出去……是为了睡觉? 这猜测一出,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而许怀义已经哼着“长枪刺破云霞,放下一生牵挂,望着寒月如牙,孤身纵马,生死无话……”,潇洒的离开了。 李云亭,“……” 所以,许怀义昨晚到底有没有去报仇出气? 很快,他就知道了。 食堂里,坐满了来吃饭的平民学生,他们跟那些权贵子弟泾渭分明,几乎没人越界到对方的圈子里去,不过上课分班不分地位高低,只看成绩,如今按照成绩高低,从上到下分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几个班不等。 像许怀义他们,就是丁三班,十二个人,混在七月就入学的那拨人里,总共凑了四十多个,平民少,权贵子弟多,昨天羞辱他们的胡扬和向朝也在其中。 今早上,众人议论的主角也是以俩人为首。 “你们昨晚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啊,别卖关子,到底出什么稀罕事儿了?快说说……” “听说,昨晚向朝他们六个住的院子里闹鬼啦!” “啥?” 众人哗然,皆是不敢置信。 “闹鬼?你没睡醒吧?咱这儿全都是大老爷们,阳气冲天,啥鬼能进来?” “就是,我也不信,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你胆子也是够大的,连他们几个都敢编排,不怕被揍啊?” 最先开口的那个见大家不信,急了,“真的,我骗你们干什么?那些公子少爷们早就传遍了,不信,你们去隔壁食堂看看啊,向朝他们几个都不在,听说,吓出毛病来了,学院连御医都给请来了。” 第209章 不会怀疑咱们 一更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谣言了,一时间,食堂里倒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那些纨绔子弟的热闹可不是好瞧的,稍不留神,就会惹一身腥,吃瓜虽然甜,但小命更重要。 不过,明面上安静了,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毕竟,谁也按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赵三友咽下嘴里的包子,低声道,“你们觉得,这事儿靠谱不?” 王秋生摇着头,“子不语怪力乱神。” 赵三友一脸若有所思,“我其实也不相信,但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几个混账可不是胆小怕事的,若不是真遇上鬼,那是被什么给吓的晕倒了?连御医都请了了,可见病的不轻……” 顿了下,声音再次压低,“或许是恶有恶报呢,让他们羞辱咱们,看吧,到了晚上,就有鬼找上门了,倒是替咱们出了口气。” 王秋生闻言,面色微变。 许怀义注意到了,问了句,“王兄这是咋了?” 王秋生苦笑道,“我怕这事儿,会怀疑到咱们这拨人头上,谁叫这么巧呢,而且,咱们也有动机。”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道,“有动机的多了,那帮子纨绔公子哥,平时欺负的人还少吗?可谁有那个本事给自己报仇解恨呢?咱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不都习惯了忍气吞声?再说,他们自己都说了是鬼,冤枉不到咱们头上。” “你相信世上真的有鬼?” “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对鬼神一直都怀有敬畏之心。” 赵三友闻言,略有些激动的接过话去,“怀义,你之前不是还亲眼见过佛祖降临吗,可见,这世上确实有鬼神存在的。” 许怀义差点被粥呛着,无奈的提醒,“赵兄,我没见过佛祖,我只是见了佛光,还听到几句唱颂声。” 赵三友呵呵笑着,“一样,都一样,佛祖不降临,哪来的佛光和唱颂声?或许,当时佛祖离的远,你没看清呢。” 许怀义,“……” 算了,朋友开心就行。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李云忽然道,“这事闹出来,学院就一定会查个清楚,尤其是涉及到鬼神……” 他饱含深意的看了眼淡定吃饭的许怀义,继续道,“学院的鲁山长,从不信鬼神之事,他只信有人在装神弄鬼。” 许怀义听出李云亭是在提醒他,淡淡的笑道,“那就查呗,反正,跟咱们无关,咱们就是在些小菜鸟,会点花拳绣腿,怎么躲过夜里巡逻的?又怎么进了向朝等人的院子去装神弄鬼?那院子里可是住了六个人,哪个都不是怂包,真有人装鬼去吓唬他们,他们难道不会反抗?就算武功不济,那也能喊人吧?结果,全都晕倒,对方就那么厉害能一招制敌?反正,我办不到。” 赵三友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很认真的道,“我也不行。” 王秋生哭笑不得,“三友,现在的关键,不是你和怀义觉得行不行,而是调查的人觉得咱们有没有嫌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咱们有动机,尤其是你和怀义,云亭,你们仨不但动机充分,还有那个能力,别忘了,向朝当时羞辱你们仨是最狠的,就是因为你们仨考试时,表现的太出色,碍了他们的眼,心生嫉妒,这才故意找茬,届时,说不得要找你们仨问话,你们赶紧想好,该如何应对。” 赵三友听完,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不过心里倒是没多生气,昨天中午,要不是王秋生竭力阻拦,他当场就翻脸了,过后也想报复,又被王秋生给劝了大半宿,这才打消了念头。 所以这会儿得知有人替他出了这口恶气,他心里痛快着呢,哪怕可能会被连累去问话,也不恼恨。 只觉的解恨,都是向朝那几个王八羔子活该,谁叫他们嘴欠来着,先是羞辱孟平和朱自谦几个是穷鬼,后来又冲着他们仨使劲儿,一口一个卖肉的,逃荒的,外室子,专挑他们的短处踩。 这种混账,让鬼吓的退学才好。 李云亭只盯着许怀义问,“你觉得呢?咱们会被叫去问话吗?” 许怀义无比笃定的道,“不会。” 李云亭紧跟着问,“为什么?” 许怀义无辜的道,“当然是因为跟咱们没关系啊,都说撞鬼了,咱们又不是鬼,再说,咱们昨晚都在屋里睡觉呢,彼此可以给对方作证,咋出去搞事儿?” 他早就把可能会被人怀疑的苗头都扼杀了,报仇出气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因此坑了自己跟同窗。 李云亭见他这么胸有成竹,心里更是好奇,但知道,依着如今俩人那点交情,肯定撬不开他的嘴,只得暂时按下,“嗯,你说的对,昨晚,我们都没有出门。” 赵三友附和,“对啊,咱们可以互相作证,有不在场的证据。” 王秋生却不乐观。 谁知,一上午过去,竟然真的没人来找他们这些人问话,倒是私底下,闹鬼的传闻越演越烈。 还有人建议寻道士来捉鬼,或是请庙里的和尚来念经超度,那座院子,如今也成了恐怖之地,学生们都是绕着走。 向朝几个人,更是不敢再留在学院,御医给看过后,就带着一大堆安神的药,借着生病,慌慌张张的请假回家了。 鲁山长得知此事,重重拍着桌子,喝斥,“什么闹鬼?完全是一派胡言,学院重地,有宵小装神弄鬼,你们查不到,是你们本事不济,不以为耻,居然还有脸推到鬼身上,你们咋不上天?” 鲁山长生的威猛高大,当初曾在军中任职,从寒门小子,一路升至三品怀化将军,本是位高权重,奈何,运道不好,在战场上被鞑子砍伤了腿,伤口愈合后,走路就有些跛,如此,只能回了京城,然后就被皇帝给派到了精武学院当山长,上阵杀敌是不行了,但培养兵将,完全没问题。 只是他在军中待惯了,性格豪爽粗放,不拘小节,说话也最不耐烦那文绉绉的一套,经常把下面的先生师傅们骂的狗血淋头,武师傅们还好,但最是讲究文雅风度的先生们,每每就痛不欲生。 此刻,也是,唾沫星子溅了他们一脸,还不敢擦,不然,迎接他们的就是更火冒三丈的喷射。 第210章 追查下去 二更 鲁山长发了一通火,见无人出声,冷哼了声,随手指了个人,“你来说,昨晚的事,你也认为是闹鬼?” 对方暗道倒霉,每次没人应和山长,山长就会乱指,这不就轮到他了,只得硬着头皮,避重就轻的道,“卑职问过向朝等六人,他们众口一词,皆认为是撞上鬼了,看样子,并非是因为恐惧产生的错觉,卑职也去现场仔细查看过,没有任何异常发现,他们说的脚印,也消失不见……” 鲁山长冷笑着道,“所以,你拐弯抹角的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老子,确实是鬼在作祟,对吧?” 对方冷汗都流下来了,赶忙请罪,“卑职无能。” “你是够无能的!” “……” 死道友不死贫道,其他人都缩着头装鹌鹑,竟没有一个人出声求情,唯恐战火烧到自己头上。 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 “孙钰,你来说!” 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完全不像是个年近五十的人,孙钰躲在后面抖了一下,苦着脸站出来,“山长,卑职愚钝……” 对这样的推脱之词,鲁山长不为所动,“喔,那就说说你愚钝的看法。” 孙钰,“……” 他都自黑愚钝了,怎么还躲不过? “说啊,老子还得求你不成?” “卑职不敢!”孙钰此刻跟吃了黄连似的,“卑职也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且,从向朝几人的口供中,初步判断,对方应该是女子。” “判断依据呢?” “首先是脚印,向朝和胡扬皆言之凿凿在寝室门口看到了脚印,脚印大小,附合女子的尺寸,其次,是身形,据那六个说,对方穿一身黑袍,个头并不高,长发覆面,掀开后,露出的脸惨白如鬼魅,眼底流血,模样,像是女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依据,是对方喊了一声‘畜生,还我命来’,用的是女声,十分凄厉幽怨。” 鲁山长拧着眉头,问道,“那六个人都听见这一句了?确定是女子的声音?” 孙钰点头,“卑职等人问了好几遍,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女子的声音,并且……” “并且什么?大老爷们,做什么扭捏之态?” 孙钰嘴角抽了下,他哪里是扭捏?分明是在迟疑,“并且,卑职还找人打听,他们六个平时都没少对女子做过亏心事,尤其是向朝,曾因为他祸祸了家里婢女的清白,那婢女一时想不开,羞愤的跳湖里死了,这次装鬼,也是先从他住的寝室开始,所以,或许对方是奔着他去的?” 这么怀疑,还是很合情合理的。 其他人都听的不住点头。 鲁山长问,“那你怎么没去向朝家继续追查?” 孙钰无奈的道,“向朝不配合啊,毕竟是逼死了婢女,闹腾出来名声不好听,向家也不愿意再查下去,一口咬定就是撞鬼了。” 鲁山长哼了声,“这是怕去了他家,丑事越查越多吧?” 孙钰没接话,高门大户里,哪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丑事儿啊?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但翻腾出来,可就成笑话了。 鲁山长这时却道,“你私下查一下那个婢女,尤其是家里,和认识的人,有没有能力花钱去雇个武功高手来为她报仇,或者,跟咱们学院的人有牵扯的吗,胡扬他们几个,也别落下了,都做了亏心事,都怕鬼叫门,” “是,山长。” 孙钰硬着头皮接下这糟心的活儿,出了门,就忍不住长叹了声,他有种直觉,这事,最后八成还得归为闹鬼。 所以,他到底为啥要瞎折腾?回家吃肉喝酒打儿子不香吗? 跟他还算交好的马自诚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就多想着,这是山长对你的看重和信任,旁人想要这样的脸面还没有呢。” “滚犊子,少看点乐子吧。” 马自诚不厚道的笑起来,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问,“你真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故意去吓唬向朝几个啊?” “不然呢?”孙钰从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不过是有人借此行事、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马自诚神秘兮兮的提醒,“你忘了那向朝几个人是怎么说的了?他们听到声音出去看的时候,什么人影都没发现,然后,冷不丁的,平地就冒出个穿黑袍的身影,你觉得,可能是人吗?谁的轻功能到这么出神入化的地步?” 孙钰表情沉凝,“若是借助了某种戏法呢?” 马自诚摇着头,“那也很难做到,毕竟要同时骗过六个人的眼睛,而且,那六个人晕倒后,对方是怎么离开的?咱们围着那处院子里外查了好几遍,可有线索?” 孙钰淡淡的道,“没有线索,不代表没人来过,或许是对方心思缜密,收尾收的仔细,咱们自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马自诚摊手,“那就更没法查下去了,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能叫咱们抓住?” 孙钰抿唇不语。 马自诚忽地意味深长的道,“我觉得,或许是咱们武学院的人干的呢。” 孙钰眉头一动,“可咱们武学院没有女子。” 要不是向朝几个坚持对方是女子,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学院的学生,毕竟这几个纨绔公子哥人嫌狗憎的,被人收拾一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学院里,这种事情也不算稀罕,不过,多半都是套麻袋打一顿,装鬼吓人,倒是头一回。 马自诚也百思不得其解,“是啊,咱学院没有女子,脚印能伪装,相貌也能伪装,可声音,想喊出女子的那种凄厉幽怨的腔调,就不容易了。” 孙钰若有所思。 马自诚建议,“要不去找你看好的那小子问问?他跟向朝是一个班,或许有什么胖的看法。” 孙钰动摇了一瞬,便拒绝了,“他们根基太薄,这种事,咱们都避之不及,还是不把他们牵扯上为好。” 闻言,马自诚懊恼道,“亏得你明白,我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儿,还想着给他们个表现机会,倒是忘了,会有麻烦了,老薛就是嚷着要收赵三友为徒,才叫向朝那几个混账心里生了嫉恨,去食堂羞辱他们,现在全学院都知道他们仨,是卖肉的,外室子,逃荒的了,听听,这不是杀人诛心么?” 第211章 外室子 一更 房车里,许怀义也在跟媳妇儿吐槽这事儿,“喊我逃荒的也就算了,我多少有点生气,却也没太搁在心上,但喊卖肉的、外室子就过分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尤其是那句外室子,简直杀人诛心。” 顾欢喜是不放心,避开孩子进来打听结果的,没想到,竟然很巧的碰上他也在车里,得知一切顺利,没留下任何把柄,才有闲心听他扯别的,闻言,随口道,“那李云亭的忍气功夫比你厉害啊。” 许怀义想起李云亭当时冷淡到近乎波澜不惊的表情,点点头,“确实比我能忍,昨晚,我要是不行动,说不准他都不会跟出去,跟丢了后,他在附近转了圈,都没想过去报复向朝几个,可见,是个能忍辱负重的,跟韩信都有一拼。” 顾欢喜道,“也可能是习惯了。” 许怀义感慨道,“这样的人,更容易成大器啊。” 顾欢喜调侃,“羡慕嫉妒恨了?” 许怀义强撑着道,“我又不比他差……”,触到媳妇儿脸上揶揄的笑,端不住了,悻悻道,“他在习武上的天赋是比我好,更糟心的是,他还比我们都努力,大中午的不睡觉,跑练武场去了,简直不给普通人活路。” 要不是如此,他也没法踏实的待在房车里,那小子精着呢,一会儿听不到他呼吸,就会各种试探。 顾欢喜见他这幅郁闷的样子,顿时好笑,“你都多大岁数了?好意思跟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比高下?赢了也胜之不武,再说,你习武不如他,其他方面,都胜他一筹,有什么好泄气的?” 媳妇儿的肯定就是最好的治愈良药,许怀义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起来,“没错,拼前程,光靠武艺可不行,人情世故、心计手段,缺一不可,不然,便是科举上榜,也在官位上坐不长,倒霉点的,还会连累家里人一起获罪,那小子,欠缺了一点情商,将来出仕,性子也不讨喜,不过……” 他顿了下,唏嘘道,“我倒是挺欣赏他,只盼着他将来别因为短板吃大亏吧。” 顾欢喜好奇的问,“他父亲到底是谁啊?” 许怀义神情颇为复杂的道,“定远侯。” 闻言,顾欢喜惊讶的追问,“定远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定远侯的嫡长女,嫁给了三皇子做正妃。” 许怀义“嗯”了声,“不止如此,定远侯如今还担着禁卫军副统领一职,算是实权人物。” 不然,女儿也不会指给三皇子当正妃了。 “那他和定远侯的关系如何?” 许怀义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据说很冷淡,你想啊,要是关系好,定远侯能不把他接回侯府去?李云亭连族谱都没上呢,而且,侯府里嫡子、庶子好些个,多一个少一个的没那么稀罕,再者,就李云亭那脾气,估计对侯府也不屑一顾,放心吧,牵扯不到三皇子那一队里去。” 顾欢喜瞪他一眼,“你想的太简单了,古代宗族血脉的牵绊之深,是咱们难以理解的,哪怕他们父子关系再不亲近,但在外面眼里,李云亭也只会是三皇子那边的,其他的皇子,肯定不敢放心用他。” “那他不是被动站队了?可真够惨的。” “咱家就不被动站队了?” 许怀义噎住,讪笑着道,“那不一样,咱家小鱼多乖啊……” 顾欢喜哼道,“小鱼他亲爹可不一定是个省心的,算了,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不过,你多少注意一下跟他的交往分寸,免得让人误会你的立场问题,你们要是没什么出息,倒也不会被关注,但万一争气冒了头,这些问题就得重视起来了。” 许怀义老实听训。 顾欢喜又敲打了几句,就催着他出去,“赶紧去食堂吃饭吧,再磨蹭下去,指不定旁人要怀疑你掉茅坑里了。” 白天进房车,肯定得有个能避开人的借口,他最常用的就是上茅房,精武学院的茅房弄得很讲究,都是独立的隔间,门一关,在里面干啥都不会有人知道。 许怀义又喝了瓶饮料,才出去了。 顾欢喜出门时,院子的银杏树下,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摆上了桌椅,桌子上支着炭盆,里面燃烧着木炭,那木炭,便是昨天烧制的那些,密封了一夜,今早上才开的土窑,村里人只要得空的都好奇的来围观。 所幸,也没叫大家伙失望,木炭烧制的很成功,卫良拾出来后,紧接着又烧了一窑,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回家试验去了。 有了木炭,顾欢喜惦记的烤肉就迫不及待的安排上了,碳盆上放了个铁丝篦子,切好的肉片提前腌制一下,入了味后,一片片的平铺在篦子上,炭火一烤,五花三层的肉片滋滋的冒起了油脂,调料一撒,香味也不可抑制的四溢开来。 顾欢喜深吸一口气。 她怀里的阿鲤也深吸一口气,小鼻子还用力抽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紧紧盯着肉片,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顾小鱼拿着帕子,轻轻的帮她擦去,像是对待易碎的宝贝,妹妹的肌肤实在太嫩了,他稍微用力,就会留下红痕。 阿鲤“啊啊”的喊了两声。 顾小鱼意会,看了眼烤肉,香喷喷的诱人的很,别说妹妹,连他都馋了,却无奈哄道,“你还不能吃肉,等长大了好不好?” 阿鲤委屈的撅起嘴巴,顿时要哭不哭的。 顾小鱼见状,立刻没原则的问顾欢喜,“娘,能给妹妹一点尝尝吗?一点点就行。” 顾欢喜不为所动的用夹子翻着肉片,“她都没长牙呢,怎么吃肉?再说,她如今的肠胃娇弱,咽下去也消化不了,还会导致不舒服。” 这些道理顾小鱼都懂,就是见不得妹妹受委屈的样子,“要不,光让妹妹舔一舔?添完的肉也不会浪费,儿子可以吃。” 顾欢喜失笑,“你爹在家,你爹惯着她,好不容易他去住校了,你又接上了,你们爷俩还真是……” “娘,妹妹还小呢。”而且,妹妹这么可爱,不惯着还能如何? “不小了,她都四个月了,该立规矩了。”这爷俩,一个女儿奴,一个宠妹狂魔,她不严厉点,闺女迟早得上天。 “……” 第212章 读书 二更 阿鲤因为没能吃上烤肉,馋的哭了鼻子,顾小鱼心疼的想抱自己怀里哄,却被顾欢喜给拒绝,“别太惯着她,你踏实吃烤肉。” 然后,顾欢喜拿着帕子闺女擦泪,嗯,用的帕子还是纯棉的特别吸水的那种,擦完泪再不动声色的揣袖子里,换一条,继续擦。 这可都是种菜种花的珍贵养分呢。 阿鲤哭不下去了,抽噎着,看起来好不可怜,红彤彤的眼睛,跟水洗过一样,控诉的看着亲娘。 顾欢喜不为所动,淡定的吃着烤肉。 阿鲤,“……” 她还是不是亲闺女了? “娘……” “好好吃饭。” 顾小鱼求情,铩羽而归。 其他人就更不敢吭声了。 吃完饭,顾欢喜抱着闺女回了卧室,不给闺女吃肉,喂奶还不至于克扣。 阿鲤没骨气的喝到打奶嗝,然后揪着亲娘的衣襟,被搂在怀里晃了几下,一首催眠曲没听完,就睡过去了。 等到一觉醒过来,她早就忘了之前的事儿,笑眯眯的催着哥哥,用小车推着她出去玩儿,顾欢喜给俩人穿戴暖和,陪着一道。 豆腐坊和菜地上午就去过了,下午倒是能去湖边,可顾欢喜一想到可能会再偶遇江墉,便改了主意,带着俩孩子,在村里转了转。 村里一片欣欣向荣。 每家每户都不缺生计,也不缺粮食,有人忙着赚钱,有人忙着砍柴,如今又多了一样烧木炭。 村南头的一块空地上,扈村长指挥着人正热火朝天的盖学堂,等学堂修整好,就能再腾出空来,去盖庙,忙忙活活,算下来,这一冬都不闲着。 不闲着好啊。 扈村长感受到了久违的激情和动力,哪怕站在外头一待就是大半天,被风刮的脸上生疼,浑身的干劲丝毫不输年轻人。 顾欢喜远远看了眼,走过去后,对顾小鱼道,“照这进度,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来这里上学了。” 顾小鱼认真道,“我会用功读书的。” 顾欢喜听到他的保证,不由笑了笑,她从不怀疑这点,只是见他脸上也没有太多期待,转而问道,“真的不想让江先生教你了?” 顾小鱼点点头,神情很平静,不过,却也好奇,“娘,如果我想的话,您跟爹会用什么办法去说服江先生?” 名利权势、威逼利诱都打动不了江墉,不然,之前也不会请辞教导皇子。 顾欢喜没直接回答,“你猜猜。” 顾小鱼凝眉沉思。 顾欢喜提醒,“江先生是什么身份?文人,文人骨子里,多半都清傲,红尘俗物是看不上的,高官厚禄,也不会放眼里,当然,咱家也给不了,其他的威胁手段更耐他不得,所以……” 顾小鱼眼睛一亮,飞快的接过话去,“只能从他在意的入手。” “嗯,那他在意什么呢?” 顾小鱼恍然,“书籍!” 顾欢喜点点头,“没错,学富五车的大儒,是很难拒绝一本好书的,尤其那本书还是他没看过的。” 而房车里,好书多的是,保证都是江墉没看过的,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那些书不能直接拿出来,得抄写一本,那就费手了。 “可江先生的藏书,不知凡几,想找一本他没看过的,还得是有阅读价值的好书,那太难了。” 那样的书,必然也很贵,家里怎么负担的起? 顾欢喜意有所指的道,“谁说太难?之前我给你那两本,难道没有阅读价值?而且,江先生肯定没读过。” 饶是顾小鱼并不想用这两本书去打动江墉,听了这话,都难免有些激动,那两本书岂止有阅读价值,还有传播的意义,一点不比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启蒙书逊色,甚至能当成更高一层的启蒙读物。 江先生那样的大儒,一生不求名利,专注教书育人,对这样的书籍,是最没有抵抗力的,必然如获至宝。 “娘,那两本书,您愿意印刷成册,传播出去,让更多的孩子看吗?” 顾欢喜怔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顾小鱼忐忑道,“我是觉得,好书不应该只藏在某个人手里,更不该闲置在哪个书架上,它应该摆在每个读书人的案头,这样,才能将书籍存在的意义,发挥到最大。” 顾欢喜心口震动,“那你觉得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顾小鱼道,“开智,明理,通达,这是之前教我的先生说的。” 顾欢喜蹲下身子,高兴的捏了下他的脸,“好孩子,说的真棒,知道了读书的意义,还有心胸,能想到所有的读书人都能因好书而获益,娘真为你感到骄傲。” 这才是天选之子吧? 顾小鱼被她夸得有些羞窘,“娘,您不生气啊?” “娘为什么要生气?” “那两本书是您的,珍贵的书籍,大家族都是藏着,不对外传阅的,就怕被人学了自家的底蕴,您……” 顾欢喜闻言,不由打趣,“儿子心胸广阔,当娘的,眼皮子也不敢太浅,不然,都不好意思给你当娘了。” “娘……” 顾欢喜见他小脸都红了,这才不逗弄他,“娘跟你一样,也是愿意的,好书,就该让更多的人看到。”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把他们印刷成书?” “别急啊,咱们做这件事不合适,书铺不一定买账,而且,再好的书也需要有名望的人去推荐,有了这些人的认可,才更容易传扬出去。” “若是江先生来做,定然事半功倍。” “等你爹回来,让他去说吧。” 原本还想以此来给孩子博个机会,如今,有了这样的打算,倒是不好再争取什么了,不过顾欢喜也不失望,相反,她很为顾小鱼能有这样的眼界心胸激动,甚至觉得,将来有机会,扶持大皇子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比起他们娘仨的悠闲自在,许怀义就不那么愉快了,下午,在演武场,他们丁三班的人,准确来说,是他们最新来的这十几个人,又被人给堵住了。 还是权贵子弟,换了一拨,身份比向朝那帮人更高,也更得罪不起,而且,羞辱人的手段,也升级了。 第213章 又闹事 一更 演武场上,丁三班的学生,正在练习骑马,马术的高低,可不只是体现在速度的快慢,还要能跨越各种障碍,还要适应各种不同的路况和天气,等到熟练了,再练习在马上射箭,这也是武举必考内容之一。 许怀义对骑马的热情并不高,但该练还是得练,在跑道上骑了几圈,才下马找个清静地想喘口气,就见孟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叫他。 “出啥事儿了?” 孟平脸色惨白,眼里充斥着慌乱无措,“许兄,那些人,那些权贵子弟又来闹事了,怎么办?” “咱们班的?” “不,不是,是丙班的,也有两个乙班的,比,比向朝他们家的地位还高,其中,还有一个,说是李云亭的兄长。” 许怀义拧起眉头,他昨晚杀鸡儆猴,看来,只儆住了丁字号班的,或是跟向朝几个差不多身份的,再厉害点的,显然并没被吓着,说不定,压根就不信什么闹鬼,只以为是向朝被人打击报复了。 怀疑的对象,毋庸置疑,就是他们丁三班的人。 谁叫,昨天向朝才来羞辱过他们呢。 至于疑心的重点人物,估摸着就是他们几个了,尤其是李云亭,入学考试后,就传出他武功最高,最有那个本事装神弄鬼。 这不,现在,就又被找上门了。 “他们想干什么?” 孟平丧着脸,苦笑道,“还能干什么?寻咱们的晦气、找咱们的麻烦,就是不能让咱们消消停停的留在学院里,他们一来,就霸占了跑道,大家得罪不起,都躲开了,不过李云亭没有,跟他们对峙呢,赵三友想翻脸,被王秋生使劲给拽走了,王兄怕你不知道,再给撞上去,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停了下,语气一转,压抑着悲愤道,“无冤无仇的,为什么就看咱们不顺眼呢?难道非得逼着咱们离开不行吗?” 他质问着,泄气的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许怀义拍了拍他肩膀,一脸平静的宽慰,“这算什么事儿?不就是被刁难一下嘛,要不然咋显出那些权贵子弟的身份比咱高?放心吧,有校规摆在那儿,他们也就只能用这些幼稚的小手段,不敢真动手的。” 谁先动手,谁就是过错方。 孟平没吭声。 许怀义语重心长的又道,“咱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能为自己争取未来,多想想以后,在这里熬个一年半载,或许就能出仕了,等有了前程,如今这点羞辱难堪算啥?你当初决定报考这里的时候,难道就没点心理准备?” 这番话,孟平总算听进去了,抹了把脸,站起来,自言自语的,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你说的对,想想以后,就没那么难熬了,都是为了武举上榜,这里机会最多,希望最大,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能忍,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许怀义等他平静下来,才问道,“对方怎么难为李云亭了?” 孟平摇头,“我来之前,就见他们把咱们班的人给撵了,李云亭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堵着他,拿他的身份在说事儿,尤其他那个庶兄,叫李云轩的,说话特别难听,现在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对了,他们话里话外的都在说,昨晚吓晕向朝的鬼,就是李云亭,说他最有那个动机,也有那个身手。” 闻言,许怀义没办法置身事外了,“走,去看看。” 孟平一愣,意外的看向他,“你要去?” 许怀义淡淡的“嗯”了声,“对方欺负的不止是李云亭一个,他们针对的是咱们丁三班新入学的十二个人。” “可是……” “今天他们堵着李云亭,咱们袖手旁观,那么等哪天他们堵着咱们其中一个时,别人也会无动于衷,趋利避害没错,可不应该是在这种时候。” 孟平心头一震,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许怀义知道他的为难,并不强求,也没多少失望,“你在这里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等他走出去几步后,身后传来孟平咬牙跺脚的声音,“豁出去了,我跟你一起!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 许怀义无声的勾起嘴角。 少点血性没事儿,就怕连是非和义气都没有。 俩人走过去时,两拨人并未打起来,丁三班的学生都躲的远远的,另外找地方去练习骑马,也有在观望的,只李云亭一个,在面对那拨权贵子弟的四面夹击。 当然,还是言语羞辱为主,偶尔推搡挑衅一下。 李云亭冷着脸,沉默的对抗。 许怀义见了,心里先叹了声,这嘴巴笨了就是吃亏啊,碍于校规不能动手,嘴皮子要是利索,还能狠狠怼回去,可显然李云亭没有舌战群儒的本事,难免就落了下风,也或许是有什么忌惮,才不敢硬刚。 他本可以无视,由着他被欺负,如此便可以保全自己,但昨晚的事情毕竟是自己做得,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让对方替自己背锅。 “云亭,你不去骑马,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去。 李云亭倏然看向他,惯常冷淡到几乎漠然的脸上,闪过一抹茫然和讶异,意外许怀义的出现,也琢磨着他这番举动的意思。 许怀义神色自若,由着旁人打量,坦然的走进那个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圈子,仿佛不知道周围面对的是一群不讲理的权贵子弟。 孟平硬着头皮跟在后头,相较许怀义,他存在感就低了,没人关注他,他也无法像许怀义那样挺胸抬头、坦坦荡荡。 李云轩晃着手里的马鞭,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斜睨着许怀义问,“你谁啊?” 许怀义抱拳,“在下许怀义。” 闻言,李云轩意味深长的“喔”了声,“原来你就是那个逃荒的啊,一路从青州讨饭到京城,又落户在湖田村那个不祥之地,这么折腾,还能叫你折腾进精武学院,你小子命挺大的啊。” 他说完,便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许怀义面不改色的道,“多谢学兄夸奖。” 第214章 决斗 二更 许怀义说完,四周安静了几秒,显然是都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没有羞恼成怒倒也罢了,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还道谢呢? 李云轩没好气的斥道,“你傻啊?谁夸奖你了?听不出好赖话是不是?”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反问,“怎么不是夸了?青州大旱,灾民成千上万,能毫发无损的走到京城,这确实是命大啊,至于落户湖田村,学兄莫不是消息滞后没听说?湖田村早就今非昔比了,佛光普照过,啥晦气、不详都给超度没了,这是我们的运道,折腾进精武学院,那凭的是我的能力,你刚才所说,句句不都是在肯定我的本事?” 李云轩噎了下,眯起眼打量他,“跟小爷装傻是不是?” 许怀义道,“学兄想多了。” 李云轩嫌恶的道,“你喊谁学兄呢?就你也配?一个逃荒要饭的,仗着几招花拳绣腿,也有脸进精武学院,我呸,简直脏了咱这儿的地,滚远点,就你们这种乡下泥腿子,也配跟小爷站一块。” 许怀义站着没动,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喊你学兄,是咱们学院的规矩,是我的教养,至于你应不应,那是你的教养,另外,我再说一遍,我是凭本事考进精武学院的,除非我犯了校规,被山长开除,否则,谁也没权利让我离开!” 闻言,李云轩被激起了火气,阴恻恻的道,“小子,你挺横啊,不愧是逃荒活到京城的主儿,可你那点横,对着流氓无赖使一使还管用,对我,呵呵,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你长了几个脑袋跟我在这儿叫板,嗯?” 许怀义刚要开口,被李云亭拦下,“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去别处练习骑马去吧。” 许怀义知道他是不想连累自己,但这种事儿,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上哪儿练去?这节课本就轮到咱们班练习马术,这里归咱们使用,凭什么让我走啊?” 李云亭蹙眉,“你知道我的意思,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先走,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许怀义站着不动,“我没跟你讲义气啊,我是按规矩办事儿。” “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可那又如何?咱们占着理呢,学院的规定,凡是进了精武学院的学生,不管身份地位如何,一律平等对待,定远侯府再厉害,还能大过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 所以,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 李云亭忽地翘了下唇角,“你说的对。” 俩人的对话,让李云轩看的碍眼,阴阳怪气的道,“跟小爷这儿玩兄弟情深呢?呵,李云亭,你是不是忘了跟谁才是兄弟了?也对,养在外头的外室子,连定远侯府的大门都没进去过,知道什么是兄弟吗?” 李云亭一改刚才的沉默,冷声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哪天被人打了,一定是你这张嘴欠的。” “你威胁我?” “是啊,你想动手?正好,我奉陪。” 李云轩下意识的就撸袖子,被身边的人拽住,“冷静点,别上他的套,你先动手,事后先生们肯定罚你。” 他们吃过这亏,都长记性了,想收拾人,背地里套麻袋呗,多的是法子。 “行,你行,你个野种,现在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谁给你的底气,嗯?以为考进精武学院,就能活的像个人了?呸,别做梦了,你那贱人娘,一辈子都进不了定远侯府,你一辈子都是个外室子!” 李云亭的弱点,就是他的母亲,闻言,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眼神锋利如刀,“李云轩,你找死!” 李云轩得意的道,“有本事,来打我啊,或者你去求父亲给你做主,看父亲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李云亭攥紧了拳头。 许怀义拍了拍他肩膀,“别冲动,犯不上,我记得校规里有一条,不能打架斗殴,但如果被对方羞辱,可以向对方提出决斗,俩人光明正大的切磋,所以,你要不要行使这一权利?” 校规里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但使用的人很少,原因也简单,一般羞辱和被羞辱的两方,身份地位都不对等,存在严重的两极化,被羞辱的一方几乎都是忍气吞声,以求能安安稳稳的在学院里待到武举,若是提出决斗,不管结果输赢如何,都是挑衅了权贵一方,那将来还能有个好? 也就许怀义今天提起来了,不然,大家都忘了还有这规矩了。 李云亭眉眼一动,几乎不多做犹豫,就冲着李云轩道,“你敢不敢跟我决斗?” 李云亭面色微变,李云亭的武功如何,他没领教过,却也听说过,据说习武天赋极高,若不然,父亲也不会惦记着一个外室子,而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更清楚了,很大可能不是他的对手,那应下决斗,岂不是自取其辱? 可眼下,被架到了火上烤,他若不应,照样丢脸丢大了。 旁边有人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云轩看了眼许怀义。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几个意思?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李云轩就道,“决斗可以,小爷不带怕的,但我不跟你打,让父亲知道了,定会不喜。” 这理由找的,简直可笑。 不过,兄弟不睦是大忌,传出去到底不好,所以也不能说李云轩有错。 李云亭问,“那你想如何?” 李云轩指着许怀义道,“我跟他打,他不是替你出头吗,那就让他代表你出战呗,也全了你们兄弟情深。” 李云亭下意识的拒绝,“不行,这是咱们之间的恩怨,牵扯旁人做什么。” 李云轩鄙夷的扯了下嘴角,“呵,是他自己显能跳进来的,现在想撇清,太晚了,要是不敢打,也行,跪下跟小爷磕三个头,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你做梦。” “那就让他打啊。” 许怀义道,“可以,我同意,什么时候?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现在?也不用挑地方,我看这里就挺好,决斗的两方可以互相提要求,我赢了,你们跟我们道歉,并且离开这里,别再影响我们上课。” 李云轩冷笑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你来提要求。” “好,你要是输了,就主动退学。” “可以!” 第215章 共进退 一更 许怀义一脸云淡风轻,答应的又如此痛快,便显得他仿佛胸有成竹,压根没把李云轩放在眼里一样。 这般作态,对李云轩来说,无疑是挑衅和羞辱。 他阴恻恻的磨了磨牙,“行啊,一个逃荒的都敢踩着小爷出风头了,等下被小爷打的哭爹喊娘,看你还狂不狂的起来。” 许怀义丝毫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儿,平静的问,“按照校规,决斗双方,不可伤及对方性命,但既然是切磋,难免会有失手,届时,若伤到了学兄,还望学兄能够谅解,不要迁怒,不要事后算账,更不要回家告状。” 李云轩闻言,气笑了,听听,这他娘的还是人话吗?这是把他当啥了?输不起的小人?还没开始,就断定他会输,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废话,等小爷把你打趴下,看你还怎么装大尾巴狼。” 是的,他觉得许怀义就是在装腔作势,他绝不会相信一个逃荒要饭的,能比他这种从小就请了名师指导的厉害。 许怀义话都懒得再说,只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李云亭低声提醒,“别小看他,这混帐自小习武,手上功夫不差,可不是个花架子,小心着了他的道。” 许怀义淡淡“嗯”了声。 双方摆开架势,其他人都退后几步,远处丁三班的人,也不练习骑马了,都悄悄围拢了过来。 尤其那些平民学生,看着面对定远侯府的公子都不为所惧、不落下风的许怀义,心想,这位真是勇士啊,全学院,满打满算,都找不出这么一个来,之前觉得李云亭就够唬的了,谁成想,这位更不遑多让。 敢情他们这一届,净出能耐人。 瞧瞧,远处还有俩呢,也不是能吃亏的主,还敢去找武师傅们告状,就不想想,武师傅们能替他们主持公道? 这时,王秋生和赵三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嘴里高声嚷着,“武师傅们来了!” 原来俩人刚才觉得李云轩来者不善,怕李云亭应付不了,去搬救兵去了,不过,显然来迟一步。 听到许怀义已经答应了决斗,顿时比之前更心急火燎。 “怀义,你咋这么冲动呢?”王秋生拽着他胳膊,低声劝解,“要是能打,我还用憋着?早揍那混帐了!” 许怀义解释,“我跟他是决斗,学院允许的。” “决斗只是不挨罚而已,可你想过以后吗?不管输赢,咱都是吃亏的那个,你真以为他们那些权贵子弟,会信守君子承诺?信不信你若是赢了他,让他丢了脸面,他事后会报复的更狠!”若不是忌惮这个,学院里不知道会有多少平民学生决斗,哪怕可能会输的很惨,也胜过被羞辱后只能忍气吞声的憋屈。 许怀义平静的道,“我明白,可咱们也不能一味的隐忍,忍的次数多了,就再也挺不直腰了。” 王秋生眼神一颤,嗓子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 赵三友听的热血上头,重重一击掌,大嗓门亮起来,“说的好,就该这样,平民百姓咋了?咱们是凭本事考进来的,又不是谁家的奴才,凭啥被羞辱欺负了只能忍?他娘的忍来忍去都成缩头乌龟了,那留在这里还有啥意思?不如回家卖肉呢!” 其他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也有被刺激的动摇了念头,却迟疑着,还是没敢轻举妄动,毕竟,那一步跨出去,就没了后退的余地。 跟这几人站到一起,意味着什么,将来会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豁出前程去赌,代价太大了。 王秋生见状,无奈苦笑道,“那就决斗吧,总归,咱们一起共进退。” 许怀义道,“多谢!” 王秋生摇摇头,“我又不是为你,是为自己。” 这会儿,赶过来的马师傅也问清了事情原委,笑吟吟的看着两拨人问,“你们真的决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许怀义恭声道,“多谢马师傅,学生言出必行,没有反悔这一说,还请马师傅做个见证。” 马师傅点点头,看向李云轩,“你呢?” 李云轩冷笑道,“小爷就给他这个脸,马师傅在边上看着就是,不过丑话说前头,你可不能插手拉偏架。” 马师傅心里呵呵一声,瞧这自大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行吧,非要找虐,他就成全他。作为乙班的学生,李云选武艺还算凑合,但那得看跟谁比,比丁三班其他人,肯定会胜的毫无悬念,但对上许怀义,啧啧,连他都没太看透这位的深浅呢。 不过作为武师傅,该提醒的还得提醒,“决斗,即是切磋,记住,点到为止,学院绝不允许持强凌弱的学生存在。” “学生谨记马师傅教诲。” 李云轩却不置可否的嗤了声,从兵器架上,取了柄剑,顺手挽了几个剑花,潇洒又利落,冲着许怀义挑眉。 许怀义照旧选的绣春刀,没证虚头八脑,直接催促,“请赐教”,话才落下,就整个人气势一变,化身没得感情的冷厉武器,冲着李云轩就砍了过去。 李云轩差点躲避不及,一个驴打滚闪开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过去后,便是羞愤的想抱起杀人,“找死!” 俩人你来我往,很快便过了十几招。 马师傅看的目不转睛。 跟他一起来的薛师傅则表情凝重,“你觉得他俩谁能嬴?” 马师傅笑着反问,“你更看好谁?” 薛师傅没吭声,但眼神盯着许怀义。 马师傅感叹,“可惜,孙钰去向朝家查案了,白白错过一场好戏。” 薛师傅意有所指的道,“他眼光不错。” 马师傅酸溜溜的道,“岂止眼光不错,那家伙比咱俩运道都强那么一点。” 入学考试时,李云亭的表现最亮眼,孙钰却偏偏更看好许怀义,明明,许怀义各个方面都不及李云亭和赵三友,唯占了个沉稳,但现在再看他,却知道当初他们都小觑许怀义了,这人岂止沉稳,还有血性和胆量,一拨拨的考进来的平民学生,面对权贵子弟的羞辱欺压,总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殊不知,忍气吞声并不能换来消停和安生,只会是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只有还击、抗争,才有可能赢得平等对待。 甚至是尊重。 许怀义就做到了,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这场决斗,他嬴定了。 第216章 赢了 二更 场中的俩人越打越激烈。 四周围观的人,看的紧张万分,又莫名热血沸腾,丁三班的人攥着拳头,暗暗为许怀义鼓劲打气,有种自己在搏斗的激动。 赵三友已经忘乎所以的喊起“好”来,完全不顾那些权贵子弟难看的嘴脸,跟阴恻恻的眼神警告。 王秋生暗暗扯了他一把,低声提醒,“低调点,别再拉仇恨了,那些王八羔子都快恨得扑上来咬你一口了。” 赵三友不以为意,“来咬啊,老子正好也挑一个决斗。” 王秋生,“……” 他就多余说。 他转头看向李云亭,“我瞧着怀义应该能赢,但是赢了之后,你那位庶兄,会不会让家里出面撑腰?” 李云亭盯着场上许怀义的一举一动,冷声道,“我会跟定远侯爷说明白事情的原委,不会让旁人为我背锅。” 王秋生讪笑道,“我没怪你的意思,而且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是怀义讲义气,主动自愿为你出头,换成旁人,他也一样仁义,只是,有些麻烦,能避则避,依着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掺和高门大户的事儿,属实强人所难。” 李云亭闻言,收回视线,扫了他一眼,“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王秋生承认的很干脆,“实不相瞒,我对他,惺惺相惜,实在不愿意见到他还没出头,就被毁了。” 李云亭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王秋生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俩人说话的空当,场上的打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李云轩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招一式都应对的非常吃力,而许怀义面不改色,游刃有余,眼力再好点的,甚至能瞧出他对待李云轩,像是猫戏老鼠似的,并不急着一口吃掉,而是慢慢的消耗他的体力,一点点的摧毁他的自信,在他要输掉的时候,再给他放点水,让他看到希望越发拼命反击,却又在下一刻,将他打进地狱。 如此,反复折磨,直到李云轩精疲力竭。 李云轩倒地的那一刻,一柄绣春刀抵在了他的心口处,稍微用力,便能轻易将他刺穿,他豁然抬头,盯着许怀义面无表情的脸,眼里闪过一抹惊惧,心脏突突的跳动,莫名升起一股许怀义真要杀他的紧张。 他怎么敢? “你……” “你输了!”许怀义平静的宣告这一事实,“别忘了兑现你刚才答应的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完,利落的收回绣春刀,往后退了两步。 李云轩闻言,表情瞬间扭曲。 他身后的人,犹自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李云轩怎么能输了呢?不说从小有名家指导,就是进了武学院,也是凭本事升到乙班的,许怀义一个逃荒的,还是才考进丁班的泥腿子,凭啥赢了李云轩? 这简直匪夷所思。 但再如何不能接受,事情也发生了,他们冲过去,七手八脚的扶起李云轩,却被他羞恼成怒的甩开。 几人悻悻的松开手,却不敢走远。 权贵圈子里也有高低之分,而他们都算是李云轩的跟班,准确的说,是三皇子派系的,李云轩是三皇子的小舅子,他们能不捧着吗? “嗷嗷,赢了,怀义赢了,咱们丁三班赢了,哈哈哈,道歉,赶紧道歉,愿赌服输,别跟个娘们似的……”赵三友的大嗓门,石破天惊。 有胆大的也受到感染,跟着喊了几声,反正混在人群里,那些权贵子弟也看不到他是谁。 李云轩此刻,有种四面楚歌、被逼上梁山的悲愤,目光森然的瞪着许怀义几人,咬牙切齿的问,“你真的要我向你道歉?你想清楚了,受不受的起!” 许怀义就俩字,“道歉!” “你……”李云轩见他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架势,知道多说无益,不过是更耻辱而已,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抱歉!” 赵三友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没诚意啊。” 李云轩冲他恶狠狠的骂道,“闭嘴,你算老几!一个卖肉的,也敢在小爷面前蹦跶,给你脸了?” 赵三友开始撸袖子,“怀义还是打轻了,来,换我向你挑战,咱们再切磋一回,敢不敢?” 李云轩还没开口,就听薛师傅冲着赵三友斥道,“你少捣乱,行了,打也打完了,歉也倒了,都散了吧,丁三班的人呢?赶紧练骑术去,用不了多久就有考试,谁考不过,等着受罚吧。” “是……” 众人稀稀拉拉应着,还都不舍得散呢。 这种好戏,多少年见不着一次,哪能不看个够? 倒是李云轩,在马师傅说完后,撂下一句“这事没完”,就阴沉着脸转身走了,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他的狗腿子,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刚才的决斗,很快就会传遍全学院,不用多说,许怀义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但李云轩作为手下败将,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谁叫他是被一个才考进丁班的泥腿子给打败的呢。 李云轩离开后,气氛更热烈,众人围着许怀义七嘴八舌的问,个个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意。 许怀义的胜利,何尝不是他们的呢? 直到马师傅过来,把人给驱散,许怀义身边才清静了,他冲着马自诚道,“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是学生的不是!” 马自诚意味深长的问,“既然知道是麻烦,为什么不避开?据我所知,李云轩最开始可没针对你。” 许怀义道,“躲的了初一,躲不开十五,再说,明眼人都知道,李云轩不过是拿着李云亭开刀而已,如果我们没点反应,接下来,倒霉的就是所有人,谁都避不开。” 马自诚好奇,“只是因为这样?不是讲义气?” 许怀义笑道,“您太高看我了,我那点家底和本事,哪有讲义气的资格?别朋友帮不了,把自己再搭进去。” 马自诚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可你现在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虽然赢了,也逼着李云轩道了歉,但这件事,如他所说,还没完呢,后续你怎么应对?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寻机会找回场子。” 许怀义挑眉,“李云轩总不会搬出定远侯府压我吧?那他可太没品了,我想,侯爷贵为禁军副统领,朝廷砥柱,应该不会有闲暇管我们这些小子的事儿吧?那多掉价啊,再说,刚才我们可是按校规,合理合法的决斗,开国皇帝制定的规矩,难不成如今的大人们都不认了?” 马自诚倒吸了口冷气,眼神都变了,这小子,可真是敢说啊,看着像个愣头青,只凭一股义气,殊不知,人家心里门清着呢。 听听,这一步步的想的多明白。 第217章 他赌赢了 一更 马自诚在这一刻,对许怀义有了新的认识,不得不承认,孙钰比他的眼光好那么一点点,这一拨学生里,他最看好李云亭,因为李云亭的习武天赋是最高的,又背靠着定远侯府,即便是外室子,只要搬出定远侯爷来,外人多少也会卖几分面子,所以,有能力又有家族支持,他觉得李云亭会是走的最远那个。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跟许怀义一比,李云亭的短板凸显的格外明显,这位不光有武力值,心计、嘴皮子都不差啊,而且,秉性看起来仁义厚道,这就太讨喜了,光凭他讲义气,肯为兄弟两肋插刀,就能俘获好人缘儿,如此,他将来的路,还能难走了?扶摇直上,也未必不能。 难怪孙钰对他赞不绝口,动了想收徒的念头。 换他,也心动啊。 也对,能一路从青州顺顺当当的逃荒到京城,还这么快就站稳脚跟,能是泛泛之辈? “怀义啊,你想不想拜个师傅?我……” “山长找你!” 马自诚刚开了个头,话没说完,就被疾步赶来的孙钰给打断了,他幽幽的问,“山长找我做什么?” 谁不知道,鲁山长最看重的人是孙钰,大事小事的都喜欢找孙钰去处理,活像学院里的其他人都是个摆设。 孙钰一本正经的道,“许是听说了这里的事儿,找你问话了解下情况吧。” 马自诚气乐了,“山长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还有空理会这点小事儿呢?” 不就是怕他挖墙脚嘛,但找理由,好歹也找个稍微靠谱点的,鲁山长是啥性子?又不像他这么喜好八卦。 孙钰淡定的瞥他一眼,“刚才那事儿是小事儿吗?咱们学院多久没有学生决斗了?山长想了解一下,不是很正常?” 闻言,马自诚倒是一时拿不定真假了,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 孙钰好笑又好气,“我能拿这种事儿忽悠你?快去吧,刚才你看了全程,最是清楚,跟山长实话实说就行。” 马自诚这才走了,走之前,还拍拍许怀义的肩膀,“我是真心想收个徒弟继承衣钵,我们马家枪,在大雍,可是跟杨家枪,赵家枪,并称三大枪法……” 孙钰作势撸袖子,“你也想跟我决斗是吧?” 马自诚蹭的窜出去老远。 孙钰笑骂了一句,转过身来,看着许怀义时,目光复杂,“刚才怎么就没沉住气,去挑战李云轩了?” 许怀义先歉疚的道,“学生给您添麻烦了。” 孙钰摆摆手,“这点事儿,还不至于麻烦到我,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你若是想避开,完全有办法。” 许怀义苦笑,“确实有办法,可所谓的办法,就是忍气吞声,单一个忍字,学生能做到,昨天向朝他们在食堂羞辱我们,我们不就忍了?但结果呢?忍气吞声并不能让我们安生的在学院里学习,只会助长那些人的恶意,让他们变本加厉的欺压羞辱,最后等待我们的只有三种下场。” 孙钰眼神闪了闪,“哪三种?” 许怀义道,“第一种,一直忍,忍到丧失了血性、斗志和尊严,匍匐在那些人的脚下,彻底变成他们的走狗,以换取将来可能会出仕的机会,但以那样的下场出仕,还能为朝廷全心全意的做事吗?” 孙钰按下内心的波动,面无表情的问,“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无非是忍到一定时候,再也承受不住那些人的折磨,精神崩溃,退出精武学院,或者还能另寻其他学院,或者就直接绝了仕途。” 孙钰点了点头,“还有呢?” “第三种,打不过就加入,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施暴者。”许怀义说完,自嘲的笑了笑,“您说,这三种结果,学生能选哪种?” 孙钰沉默了。 许怀义说的这三种结果,便是精武学院里的平民学生们,这几十年的现状,一拨接一拨,都逃不开这三种下场,还有更惨的,命都交代在这里,真正能堂堂正正从这里武举出仕的平民学生,可谓万中无一。 半响后,孙钰道,“所以,你这三种都不选,选了另一条更艰难、也更危险的路,可你又怎么知道,这条路走到最后的下场,会是好的,会如你所愿呢?” 许怀义叹道,“这条路,没人走过,我也不会未卜先知,所以下场是好是坏,学生并无把握,但能确定的是,这条路,让人走的不那么憋屈,不会被人碾碎了骄傲和血性,能让我们活的像个人,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除非关系到他媳妇儿和闺女。 孙钰的心又一次被震动到,“不后悔?” 许怀义平静的道,“不后悔。” “不怕事后被打击报复?” “学生相信,学院定会保护我们的。” “喔?为什么这么认为?” “这本来就是精武学院建造伊始的初衷,不是吗?” 闻言,孙钰的眸光倏然加深,嘴角却是翘起来,“你说的没错,咱们学院建院伊始,便有规定,但凡进入学院,身份地位便一概抛开不论,没有权贵和平民之分,人人平等,若遇不公,可向对方挑战决斗,事后,双方认赌服输,均不得打击报复对方,更不能动用家族的力量向对方施压,一旦触犯,做开除处理。” 被精武学院开除的学生,名声毁了,仕途差不多也就绝了。 只是以前,那些平民学生们,被权贵子弟吓破了胆子,便是有这样的规定在,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们自身立不起来,让学院的先生师傅们,也就无可奈何。 许怀义抱拳行大礼,“多谢孙师傅!” 他赌赢了! 果然,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开国皇帝建造这座精武学院的初衷,肯定是想从平民中多选拔一些优秀人才,一来充作武将,二来挟制那些有军功的权贵之家,怕他们居功自傲、揽权自大,所以,定下那么多校规,以此保护平民学生,然而,几十年过去,风气又退化了,好在,还有人记得。 看样子,还很支持。 第218章 怕徒弟被抢 二更 刚才他替李云亭出头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就是热血冲动、不顾后果的愣头青,虽然占了讲义气的好名声,却也显得傻气,为了同窗,把自个儿搭上,完全划不来,这不是傻又是什么呢? 哪怕他挑战李云轩,且赢了决斗,维护了尊严和脸面,在某些人看来,也不可取,因为这一时的快意,后续却会惹来无尽的麻烦,还是非明智之举,说不得还会有人质疑他是出风头、不知所谓。 其实,他哪有那么傻啊?他也不是讲义气,好吧,多少有那几分,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权衡过利弊,更是分析了学院建院伊始的初衷,以及几位武师傅们的立场,他隐隐有种猜测,正好借今天的事,验证一下。 赢了,他以后就不用憋屈的上学,输了,大不了,就攀上孙钰这个靠山,借他来挡一挡定远侯府,左右都不吃亏,他才敢冒险,展现出血性和义气的一面。 当然,这些他除了媳妇儿,谁都不会说。 所以,旁人看不透,只会对他刮目相看。 一如孙钰,此刻,对他的欣赏更加不掩饰,主动大包大揽,“我是你师傅,护着自己的学生,本也是我的职责,你不用谢,定远侯府那边,我会出面解决的,你就不用管了,至于李云轩,他家里自会敲打他,你也不用担心会遭受什么打击报复,当然,该当心还是要当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怀义一脸感激的应下。 孙钰摆摆手,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问了句,“昨晚向朝院子里闹鬼的事儿,你怎么看?”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学生认为是人为的。” 孙钰挑眉,“你也不信鬼神之说?” 许怀义憨直的笑了笑,“倒也不是,学生对鬼神心存敬畏,见庙还是会进去拜一拜的,逢年过节,该孝敬的还是会孝敬,该避讳的也不敢懈怠,但昨晚的事情,明显是人是在装神弄鬼。” 孙钰来了兴致,“喔?你是怎么判断的?有什么证据?” 许怀义道,“很简单啊,若是真的闹鬼,那鬼也太善良了点,就吓唬一下完事了?向朝几个人,可不少干缺德丧良心的事儿,真要有人被他们所害,化成厉鬼来报仇,肯定是要索命才能解恨,哪能吓晕就撤了啊?” 孙钰愣了下,失笑,“你说的也对,若真是鬼,只吓唬他们一下,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但我追查下来,人为的话,也属实有些匪夷所思,竟是不知道对方怎么做到的,那些吓唬人的小手段好办,只来无影去无踪,叫人想不通。” “或许是对方轻功太厉害了?” “我也这么想过,但江湖上,属实想不出,哪个人有这么好的轻功,而且,对方是女子,这种高手就更稀少了,向朝等人的仇家,能使唤的起这样的高手人物?” 许怀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排除了所有的可能,那么剩下的不可能,就是真相。” 孙钰品了品这话,笑着感叹了声,“有道理,也许是我狭隘自大了,自己做不到,没见过,便以为不存在,是我坐井观天了。” 话落,他拍拍许怀义的肩膀,“去练习马术吧,过些天的考试,若是能取得前三名,学院会奖励一匹马。” 许怀义闻言,眼睛顿时大亮,“真的?什么马?咱们马厩里的那些吗?” 孙钰含笑点了点头。 许怀义大喜,马厩里的马,最差的放在外面,那也是良驹,普通人就是有钱都买不到,时下的马珍贵,大半都掌握在朝廷手里,权贵之家也有资格拥有,唯独平民百姓,只有干瞪眼羡慕的份儿。 可以说,骑马也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份。 许怀义原本对骑马还没多少劲头,这会儿算是被激发出了热情,告别孙钰后,就积极练习上了。 孙钰看了会儿,才转身去找鲁山长汇报调查的情况。 鲁山长听完,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昨晚闹鬼的事,只能成为一桩悬案了?” 孙钰无奈的道,“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卑职去了向朝家,向家人明显敷衍,压根不配合调查,其他几家也是如此,他们坚持认为是闹鬼,卑职也没办法。” 受害方都不要求破案,他们还积极个什么劲儿? 鲁山长哼道,“他们就是做了亏心事,心虚,哪里敢让你查下去?万一查出更见不得人的丑事,就不是吓晕了。” 怕是得掉脑袋。 孙钰试探着问,“那这件事……” 鲁山长没好气的道,“到此为止吧。” 孙钰淡定的应下,又问,“那闹鬼的传闻,可需要处理?” 鲁山长瞪眼,“怎么处理?” 孙钰一本正经的建议,“请和尚来念经超度或是寻道士来作法收鬼。” 鲁山长拍了下桌子,“胡说八道,念经和作法要是有用,还用的着咱们将士上阵拼杀了?直接拉这一群和尚道士去得了。” 孙钰讪笑,“那以您老看……” 鲁山长随口道,“泼一盆狗血吧,顺便还能给院子里的花草当肥料。” 孙钰,“……” 这种法子,也就鲁山长想的出来。 对他的无语,鲁山长视而不见,转而问道,“刚才孙自诚那小子,跟我说练武场上有学生决斗,一个是定远侯府的庶子,一个是从青州逃荒来的乡下小子,那乡下小子还赢了,叫什么,许怀义,听说考试的时候,你就看好他了?” 孙钰痛快的承认,“是,卑职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鲁山长挑起一双凌厉的浓眉,“能让你评价这么高,老夫都想见一见了,真有那么出挑?” 孙钰笑道,“看个人眼缘吧,自诚就更看好李云亭,那小子在习武上,颇有天赋,薛师傅则欣赏赵三友那样的猛将,已经准备收他为正式弟子了。” 鲁山长凉凉瞥他一眼,“少跟老夫打马虎眼,说说许怀义,那小子哪个地方得了你的青眼?” 孙钰,“……” 是他不想说吗?这不是怕说太多了,再刺激的鲁山长跟他抢人嘛。 “快说!” 中气十足的一声吼,犹如泰山压顶,孙钰苦笑一声,只得把他觉得许怀义身上的那些优点,夸了一遍。 鲁山长听完,当即道,“回头我也见见。” 孙钰忙道,“眼下,他正在风口浪尖上,您再见他,就太惹眼了,还是多抻一段时间吧,总有机会的。” 鲁山长想了想,没反对,反正在学院里,人也跑不了,迟一点就迟一点吧。 孙钰偷偷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心想,得赶紧想法子把师徒名分定下,不然,看好的徒弟怕是要被抢走了。 第219章 五壮士 一更 许怀义不知道孙钰经此一事,对收徒的想法,原本还想随缘,如今倒是有几分志在必得。 果然,甭管啥饭,好不好吃,一旦有人抢。立刻身价倍增。 身价倍增的许怀义,正积极练习马术,直到课后,被其他人围住,他之前人缘就不差,现在,更受欢迎了。 谁都乐意跟讲义气的人相处。 当然,担心也不是没有,毕竟许怀义此刻风头大盛,那都是踩着李云轩上位的,李云轩能善罢甘休? 事后真要报复起来,许怀义能扛得住? 个人能力再强,在高门大户的权势前面,也不堪一击。 所以,此刻笼罩在许怀义周身的光环,更像是水中月,看着近在咫尺,可用手稍微一碰,就碎了。 但眼下,那些事儿都还没发生,平民子弟,尽情表达着他们对许怀义的好感和敬佩,因为他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 便是丁三班里某些权贵子弟,也对许怀义刮目相看,私底下免不了感慨几句,这位是真的勇士。 殊不知,没多久,学院里给许怀义几人取了新的称号,不再是卖肉的、逃荒的,外室子,而是精武学院五壮士。 除了他们仨,还多了王秋生和孟平,之前两拨人针锋相对时,其他学生只敢围观,而王秋生和孟平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许怀义身后的,在其他人眼里,他们自然是一伙儿,五壮士,的称号,带了几分调侃,却也实至名归。 许怀义知道后,不置可否。 李云亭更不放心上。 倒是赵三友很是喜欢这个新的称号,高兴的晚饭多吃了俩馒头。 王秋生则有些汗颜,觉得自己是滥竽充数的那个,属实当不起五壮士,哪怕这称号是个戏称。 只有孟平心里忐忑不安,虽不后悔之前的行为,可想到家里父母的殷切盼望和叮嘱,他难免生出愧疚和压力。 尤其到了晚上,跟他同住的朱子谦不停的念叨,一副为他着想和忧虑的语气,“你说,你之前,唉,咋就那么冲动冒失呢?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没错,可咱们得有那个本事啊,不然,就是添乱惹祸了……” “我知道你不怕那些权贵子弟的报复,可你就不替家里想想?咱们当初为啥考精武学院?难道不知道这儿权贵云集?不知道平民学生被欺压?不过就是因为这里的先生和师傅们教的好,武举中榜高,为了出人头地,暂时受点委屈怕啥?就是为了家里,咱们咋忍都不为过吧?” “班里,就咱俩家,家底最薄,来上学的银子,还是到处东拼西凑的,可其他人,人家有折腾的资本,都说是平民,可平民跟平民能一样吗?就说李云亭,被人喊着外室子,可他亲爹是定远侯爷啊,再是外室子,他若遇上难事,你看定远侯爷管不管?赵三友被人嘲笑是卖肉的,呵呵,真当他家里就是开个肉铺子啊?赵家富着呢,京城附近有好几个庄子,庄子上养了不知道多少猪和羊,鸡鸭更是无数,还有王秋生,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南来北往,人脉光着呢……” “许怀义更不简单,别人只当他是从青州逃荒来的乡下泥腿子,一穷二白,没什么根基,那才是大错特错了,就不想想,青州旱灾啊,但凡灾难,哪有不闹事的?可他却一路安稳的走到京城,这说明啥?” “说明,他肯定不是善茬啊,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我可是听说过,灾民饿极了眼,那就跟畜生无疑,连人都敢杀了吃肉,抢夺粮食,随时随地都在上演,还有山匪强盗,你琢磨下,那一路得有多危险?能活下来的,绝对是狠角色。” “这样的人,才有底气站出来为朋友出头,才有资格去讲义气,为自己博取美名,敢跟那些权贵子弟叫板硬刚,但咱们呢?咱们就是炮灰。” “炮灰当不了英雄,只是别人的踮脚石,现在别人喊你一声五壮士,你当那是好事儿?错了,那是把你架在了火上烤呐,以后你想退都没得退了,除非你现在趁着事情还没发酵到不可收拾之前,赶紧站出来表明立场,跟他们几个划清界限,这样,那些权贵子弟看在你识趣的份上,也就不会针对你了……” 孟平木然听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他无法反驳朱子谦的话,可也不愿意苟同,唯有沉默以对。 朱子谦见状,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且等着吧,我倒是想看看,届时被那些权贵子弟踩在脚下时,你们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学院里,很多人都暗戳戳的抱有此等想法和期待。 然而,注定要让这些看热闹的人失望了。 李云轩不但没能找许怀义的麻烦,他自己倒是惹上了麻烦,在谋划着冲许怀义下黑手时,被定远侯府的人给带了回去,然后,就请了病假。 京城里就没啥秘密可言,到了翌日,学院里就传遍了,李云轩被他亲爹定远侯爷给用了家法,亲自抽了十鞭子,据说,打的皮开肉绽晕了过去。 至于围着李云轩转的那些跟班,虽然没挨揍,却也都被家里派人来敲打了一番,传达的意思一致,老老实实上学,不能违背校规,不然,李云轩就是下场,输了脸面,以后在学院里想抬起头来都难。 得亏这只是定远侯府的一个庶子,要是顶门立户的嫡子,那才是丢人丢大了。 许怀义听说了这些传闻后,私下问李云亭,“你昨晚去找你父亲求情了?” 昨晚,李云亭请假了,没住校,许怀义一个人在宿舍,倒是自由自在了,想怎么进出房车都行,但他硬是寻了个借口,没敢跟媳妇儿睡在车里,他心虚啊,怕被媳妇儿察觉哪里不对劲,再逼问他,到时候,他是装傻充愣还是坦白从宽? 李云亭端着一张冷峻的脸,纠正道,“我是去找他了,却不是求情,而是陈述事实真相,省得李云轩颠倒黑白。” 许怀义好奇追问,“那你父亲听完之后呢,是个什么态度?” 李云亭想到昨晚父亲说的那些话,眼神沉暗,“他自是知晓李云轩是个什么性子,放心吧,定远侯府不会出面的。” 第220章 赶紧拜师吧 二更 许怀义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道,“你不会为了不牵连到我,对着你父亲割地赔款了吧?” 李云亭想也不想的道,“没有!” 许怀义半信半疑,“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儿,我昨天站出来,又不是为了你出头,更是为我自己,看看,我现在多风光,一下子就在学院出名了,人尽皆知,虽然免不了要得罪一些人,却也得了不少人的好感,有舍有得,总体来说,于我而言是赚了,你别怪我踩着你们定远侯府上位就行,可千万别觉得对不起我、非得感激啥的,没到那份上,我更受之有愧,所以,你……真没对你父亲妥协什么?” 李云亭心里一暖,他何尝不知道许怀义的意思,可他并不后悔,许怀义能在那个时候站出来,甭管目的是什么,于他而言,都是善意,这么多年,他以为已经习惯了无论处境如何艰难都是一个人面对,却不想,原来有人跟自己并肩作战,是如此令人踏实心安,他自当珍之重之。 眉眼染上温和,他再次道,“真的没有,定远侯爷并不缺儿子,嫡子便有两个,且都颇有才名,寄予厚望,对我这个外室子,还能有什么要求呢?只要安分读书,不给定远侯府蒙羞便是了。” 他语气平淡,没有怨怼不甘。 许怀义却听的心里不是滋味,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自己的悲惨过往去安慰他,“说起来,你比我命好,我被亲生父母,五十两银子卖给别人当上门女婿……” 李云亭立刻变了神色。 许怀义见状,哈哈笑起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是上门女婿,但我岳父对我很好,我媳妇儿就更好了,我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能娶到她,虽说上门女婿的名头不咋好听,但我甘之如饴。” 这次,换李云亭半信半疑,“真的?” 许怀义道,“这还能有假?你觉得我是那种打脸充胖子的?我跟媳妇儿的感情好着呢,她也不会轻视我,我闺女跟我姓呢,还有,我之所以能考进精武学院,那都是我媳妇儿的功劳,不然,就我一乡下汉子,大字不识,怎么可能笔试通过?是我媳妇儿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认,武经那七本书,也是我媳妇儿先读再注释后,才给我看的,没有她,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 李云亭诧异的问,“嫂子竟有如此大才?” 许怀义与有荣焉的点头,“不是我吹,也就是女子不让科举,不然,我媳妇儿一准能位列三甲。” 李云亭,“……” 说实话,他真有点不信。 不过,他倒是相信,许怀义跟妻子伉俪情深了,而且人家自爆这桩不算体面的过往,目的,不是卖惨,而是为了安慰他。 而他,也确实被安慰到了,倒不是因为许怀义比他惨,而是这份心意,足以诚挚温暖。 “定远侯府的人和事,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嗯,这就对了,过去不可追,出身更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但咱们能掌握自己的未来啊,眼睛一直往前看,日子就不难过了……” 李云亭多冷硬固执的人啊,就是亲爹的话,都不屑一顾,此刻却听的十分认真,末了还点头“嗯”了声。 这就是听进去了啊。 许怀义不知道自己‘征服’了一个大酷哥,见他脸上有了点温度,才又跟他八卦起来,“你父亲真的抽了李云轩十鞭子?不会是做戏给大家看的吧?” 李云亭道,“真抽了,不是做戏。” 许怀义啧啧两声,“你爹还挺果决的,亲儿子呢,竟也下的去狠手,家里就没个拦着求情的?” 李云亭道,“李云轩给家里丢了脸面,惹了麻烦,受罚挨打是规矩,谁要是求情,会一同受罚。” “规矩还挺严。”许怀义嘀咕了声,摸着下巴道,“李云轩心里得更恨上我了吧?因为我,不光心灵遭受重创,连身体都遭到了毒打,这是要跟我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定远侯爷敲打过他了,他不敢再对你下手。”李云亭这话说的笃定,“在定远侯府,没人敢对他的话,阴奉阳违。” “可他若是借刀杀人呢?局做的高明点,别人便是猜的,也抓不到他把柄,说不定,你父亲还会高看他一眼。” “……” 见他皱眉,许怀义话锋一转,“好了,逗你的,真要那样,我也不怕,他会作局,我就会破局,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李云亭忽然一脸认真的道,“你尽快拜孙师傅为师吧。” “嗯?咋突然扯到这上头去了?” “有孙师傅罩着,你在学院就能安全了。” 许怀义玩笑般的调侃,“孙师傅这座靠山就那么好用?” 李云亭点了点头,“孙师傅出身世家大族,比起权贵之家来,底蕴更深厚,家族里为官为将的不计其数,他又是嫡枝,他父亲是户部尚书,兄长是榜眼,现在南方一富庶的府城任知府,只等政绩攒够了,调回京城后,必能位列三品,还有他二叔、三叔,皆都是官身,他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嫁的是国公府的嫡长子,便是他自己,也很厉害,你可知他师傅是谁?” 许怀义摇头。 李云亭提了个人名,语气里有种掩饰不住的敬仰之情。 许怀义一脸茫然,“石修是谁?” 李云亭比他还懵,“你没听过石修前辈的名号?” 许怀义眨巴下眼,“我应该听过吗?” 李云亭愕然的看着他,“但凡习武的人,都应该听过石修前辈的名号吧?他在江湖中的地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真没听过?” 许怀义清了下嗓子,“我又没正经拜过师傅,我学的那点招数,都是跟着书里自己琢磨出来的,过去连村子都没离开过,我上哪儿听说石修前辈的大名?” 李云亭倒也接受了他的这番解释,然后给他科普了下石修有多厉害,虽然他已经过世,但他的几个徒弟,个个都很出息,且如今都活跃在朝堂上。 第221章 跟媳妇坦白 一更 许怀义听完李云亭说的话,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师傅可真是应该拜啊,拜了绝不会吃亏啊,谁叫人家的大腿那么粗呢。 虽然也会有麻烦,也可能会有不得已,但利远远大于弊,只要不傻,就不会错过这样的靠山。 他琢磨了一下午,熬到晚上,终于有空进了房车。 顾欢喜正埋头写东西,见到他,随口道,“锅里有熬的鸡汤,你不是说最近训练很累嘛,赶紧喝两碗补补吧。” 许怀义应了声,转身去了厨房。 顾欢喜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片刻后,才意识到不对劲,不由放下笔,抬头看过去,“出什么事儿了?” 许怀义稀里呼噜喝了一碗鸡汤,听到媳妇儿问,下意识的摇头,“没出事儿啊,都挺好的……”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继续装。” 许怀义干笑起来,“没装,就是还没想好,咋跟你说,嘿嘿,媳妇儿果然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去……” 是这冤家太安静了。 搁在他正常的时候,能喝到她熬的鸡汤,早就嬉皮笑脸的叭叭个不停了,刚才却一反常态,显然是心里装着事儿。 他就不适合玩深沉。 顾欢喜三分担忧三分好奇四分打探,“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怀义放下碗,走到床边坐下,清了下嗓子,“那个,昨天有件事儿,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他小心翼翼的觑着她脸色,见她没翻脸,继续道,“就是,又有一帮子权贵子弟,来找我们班的麻烦。” “然后呢?这次你们没忍气吞声,当场翻脸了?” 许怀义摇头,“我们哪有那么唬?这帮子权贵子弟,比之前向朝他们几个的家世可出挑多了,面对向朝的羞辱,我们都能忍,还能跟他们硬刚?他们一出现,大家就被驱散了,惹不起总能躲得起……” “就这样?” “呵呵呵,当然不是,事情还没完,我当时不在场,那帮人打头的是定远侯府的庶子,叫李云轩……” “听这名字,跟李云亭是兄弟吧?” “嗯,不过李云轩肯定不认啊,他带头挑衅羞辱李云亭,其他人没一个敢凑上去的,都选择冷眼旁观、明哲保身……” 顾欢喜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你不会冲上去,为人家打抱不平了吧?” 许怀义眼神躲闪,“也不是打抱不平,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实在有点凄惨,嘶,媳妇儿,轻点啊,你听我解释完,我发誓,真的不是滥好心,也不是讲义气,我跟他才认识几天,哪有什么朋友之情?” 顾欢喜恼火的掐着他腰上的肉转了一圈,见他疼的呲牙咧嘴、不停吸气,才松了手,“行,我听你解释,我若是不能满意,你就去搓衣板上跪着去!” 许怀义一个劲的陪着小心,“好,好,都听你的,保证让你满意,呵呵呵,我当时,就是觉得今天被刁难羞辱的是李云亭,那明天就可能是别人,哪天也会轮到我头上,今天我们都冷眼旁观、明哲保身,那轮到别人欺压我的时候,他们也会如此,那我独自承受,心里得有多悲凉难受?” 顾欢喜怔住。 许怀义继续道,“遇上校园霸凌,那些施暴的人,固然可恶可恨,但袖手旁观的人,就真的没有责任?之前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你也说过,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甭管它们愿不愿意,都间接参与了灾难,若是,坏人霸凌的时候,围观的人能站出来,哪怕力量悬殊,也能震慑到那些坏人,说不定就改变了结果,所以,媳妇儿,我就是想着,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等我处于相同的境地时,不会孤立无援。” 顾欢喜听完后,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如他所说,确实不能指责他做的不对了,别人遇难,他冷漠待之,等他落难时,旁人又凭什么帮他? “媳妇儿,你满意了不?” 顾欢喜叹了声,无奈的道,“勉强算你过关吧。” 许怀义大大的松了口气,讨好的道,“媳妇儿就是明理大气……” 顾欢喜嗔他一眼,“糖衣炮弹少说两句,之后呢?你替人家出头,那个李云轩不得羞恼成怒,把矛头对准你啊?” “嗯,不止我一个,我站出来后,孟平,赵三友,王秋生,都凑过来了,其他人没这么旗帜鲜明,却也没再置身事外,对了,因为这个,我们五个,现在在学院里还得了个名号,人尽皆知。” “什么名号?” “嘿嘿,精武学院五壮士,威武吧?”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估计其他人都不以为荣。” 许怀义讪笑着摸摸鼻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我们几个在同窗之间,名声大噪,尤其是我,一跃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了风云人物,不过我表现的宠辱不惊,十分有大将风度……” “少绕几个弯子吧,赶紧说重点,你还干了什么事儿?” “我跟李云轩决斗了,而且,还打赢了,逼着他道歉,让他灰头土脸的离开后,又被亲爹给抽了十鞭子,估计,他在心里肯定恨死我了。” 顾欢喜倒吸一口冷气,“你捅这么大篓子,你打算怎么堵上?” 许怀义道,“不用我堵,有人帮着堵了。” “谁?” “李云亭啊,我算是帮他出了气,他还能不管善后?他昨晚就请假去找了他亲爹定远侯爷,定远侯不会掺和,也不允许李云轩事后打击报复。”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这话你信吗?人家不会背地里对你下黑手啊?就你会装神弄鬼,他们不会挖坑使绊子?” “李云亭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 “他建议我,最好赶紧拜师,拜了师傅,就有了靠山,不管是李云轩,还是他背后的定远侯,以及其他看我不顺眼的权贵子弟,都不会再针对我了,可以说,以后我就能安安生生的在学院一直等到参加武举考试。” 顾欢喜半信半疑,“拜师就那么好使儿?什么护身符有这么大能量?连定远侯都会给面子?” 第222章 收徒 二更 媳妇儿的质疑,让许怀义有了吹嘘的热情,虽然还没拜师,却也不耽误他显摆,“我之前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听了李云亭给我科普的那些关系后,才真正意识到,孙钰的大腿有多粗,堪称金光闪闪……” “我以为他只有个当户部尚书的爹,却不知,他还有个名号十分响亮的师傅,叫石修,虽然现在过世了,但他的几个徒弟都很出息啊,且在朝堂上很活跃,你猜都有谁?”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她上哪儿猜去? 许怀义乐呵呵的道,“一个在西山大营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一个驻守西北被奉为游骑将军,正五品,还有一个更厉害,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手握大权,朝中没几个人敢明着得罪,这位指挥佥事和那位游骑将军,都是石修收养的孤儿,一个叫石琢,一个叫石捷,石琢是大师兄,孙钰排行三,西山大营那位叫刘皓然,年纪最小,家世却不低,是镇远侯府上的嫡出公子,当初开国皇帝建立大雍朝,封赏跟随他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可是只封了两个国公,三个侯爵,五个伯爵,那么多武将啊,可见这爵位有多值钱了……” 顾欢喜听完,关注的重点却是,“这么看的话,这四位师兄弟,属着孙师傅混的最差啊。” 许怀义“呃?”了声,有点傻眼。 顾欢喜挑眉打趣,“难道不是?那几位可都有实权,官职最差也是五品,孙师傅呢?作为教学师傅,好像没有品级吧?不对,好像有,但是品级很低啊,八品还是七品来着?” 许怀义回了神,“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脉啊,古代师兄弟的关系亲密着呢,跟一家人没啥两样。” 顾欢喜白他一眼,“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孙师傅混的最差?明明之前他在金吾卫,离着皇帝最近,御前侍卫又清闲又风光,品级也更高,升迁也快,但在精武学院,干的再好,顶天就是山长。” 许怀义接过话去,“山长的品级可不低,好像三品还是四品来着?” “这是重点吗?” “喔,对,对,重点是孙师傅为啥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干,去了精武学院,难不成是犯了错或是得罪了人,被贬职到那儿去了?” “这多矛盾啊,明明他有那么多人脉关系可用,难道他们都不肯为他打点?” “咦?对啊,这明显透着古怪呐。” 见他凝眉琢磨起来,顾欢喜也不打扰,继续低头写话本子,这次她创作的是本大女主文,也不知道在当下有没有市场。 半响后,许怀义道,“回头我再想法子打听一下,但眼下,拜师的事儿,倒是迫在眉睫,你咋看?” 顾欢喜哼笑,“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主意了?” “那也得你同意才成啊。” “这么说,我要是反对,你就放下了?”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 顾欢喜叹了声,“既然对你有好处,能护你安全,我还有什么可反对的?想拜就拜吧,咱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该准备的都得准备,礼物上多尽心置办,太贵重的没有,至少让人感受到诚意。” 许怀义道,“嗯,我明白,我心里也琢磨这事儿呢,不过,咱再着急,这事儿也不能太主动贴上去。” 顾欢喜点了下头,主动贴可就掉价了,本来双方的身份地位就严重不对等,他们再倒贴,必会遭人轻视耻笑。 好在孙钰已经流露出收徒的念头,只是暂时未挑破,接下来要忙活的便是,怎么把这事摆到明面上。 许怀义琢磨了大半宿,搞出好几个方案。 然而,一个没用上。 翌日,孙钰就找上他,主动提出了收徒的事儿,态度温和,言辞恳切,眼睛里,满满对他的欣赏看重。 彼时,上午的训练课才结束,大家都在休息。 许怀义突然被单独喊走,丁三班的人,私底下还在猜疑是不是出了啥事儿,是跟那晚上的闹鬼事件有关,还是跟决斗有关呢? 反正,不可能是闲聊。 不是闲聊,却也不是大家猜测的公事。 许怀义本来结束训练后,累的大汗淋漓,此刻,冷不丁听到孙钰的话,一脸懵比的都忘了反应。 这没按他的套路出牌啊。 孙钰见他发愣,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他何尝不知道主动提这事儿,多少有些跌份儿,不说他孙家嫡出少爷的身份,单他的师傅是石修,还有三个厉害的师兄弟,就足以引得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想往他这里塞孩子,过去,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原因无他,他嫌麻烦,管家孩子麻烦,掺和进那些孩子背后的利益往来更麻烦。 但许怀义没这些麻烦,首先他这个岁数完全不用照顾了,其次,家里人际关系简单,最后,他确实欣赏许怀义,这人哪方面都合他的眼缘,碰上这么个合适的,又恰好是武学院的学生,他不收了,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的这番安排。 原本他是想再抻一段时间,总得给自己多糊几层脸面,最好等到许怀义也流露出拜师的意思,一切水到渠成才好,可计划不如变化快,鲁山长对许怀义也好奇上了,他若再不下手,那就没他的份了。 “你莫非不愿意?” 许怀义回神,赶忙摇摇头,“怎么会?能得您亲自教诲,是学生之幸,能入您门下,更是学生之福,学生求之不得。” 他说的诚挚无比,没有半分恭维之意。 孙钰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他这个师傅可不会亏待自己的徒弟,大不了以后儿子有的,也给徒弟一份。 许怀义可不知道对方已经拿自己当儿子看了,话锋一转,又道,“可学生资质愚钝,家世低微,属实没脸拜您为师啊。” 嗯,该有的谦虚、客套,哪怕虚伪,还是得说。 孙钰背着手,已然摆出了为师风范,“你莫要谦虚,你资质若是愚钝,咱们学院就都是一群傻子了,至于家世低微,为师收徒,并不看重这些,只看品行操守和习武天分,你我有师徒之缘,这就够了。” 第223章 又有决斗 一更 拜师不是小事儿,尤其是孙钰头回收徒,更是看重,要做的准备很多,只定个良辰吉日,都得找大师测算。 除此外,还得宴请宾客,广而告之。 总之,不是磕几个头,再敬杯茶就能一笔带过。 许怀义听的头大,却也插不上手,这些事儿,自有孙家那边安排,他需要做的,大概就只剩下准备拜师礼物了。 事情说定,孙钰心满意足的离开,许怀义一回到班里,就被同窗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打听,得知他要拜孙钰为师后,那种种复杂心情可谓是一言难尽。 震惊的,发酸的,羡慕嫉妒的,人生百态尽在其中,当然也有真诚祝福的,比如新封的五壮士。 王秋生第一个笑着道“恭喜”,之前他还有些焦虑担心,哪怕李云亭开口做过保证,他都不怎么相信定远侯府会事后不计较,但现在,这份忧虑没了,有孙钰这个师傅罩着,定远侯府肯定不愿意为了个庶子而与孙家交恶。 许怀义可以说是五壮士打头的那个,他没事儿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们都能安稳度日了,可谓同喜。 比起王秋生的‘权衡利弊’和‘现实’,赵三友的高兴就更纯粹了,他大力拍着许怀义的肩膀,连声说“好”,他也被薛师傅看中,打算收在门下,原还觉得就自己一个,太过孤单惹眼,现在好了,有跟他作伴的了,而且,声势比他还高,毕竟孙钰的家世比薛师傅要强的多,收徒自然更受关注。 但赵三友一点不吃味,恭喜的诚心实意。 李云亭虽没多说什么,但替许怀义高兴的表情显露无遗,他没想到许怀义这么争气,昨天他才提醒,今天就成了定局。 相较这三人,孟平大概是心情最为复杂激动的,拉着许怀义的胳膊,眼眶都红了,“拜师好,拜了师傅,那些事儿,就都能过去了……” 他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许怀义安抚了几句,才让他平静下来。 朱子谦看的眼热不已,但他之前没有勇敢的踏出那一步,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如今再凑上去,他即便能厚起脸皮,许怀义也不会给他机会。 他只能另寻出路,反正都是巴结,那他宁肯去跪舔那些真正的权贵子弟。 像他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 有骨气的,自然也大有人在,他们暗暗把许怀义当成了标杆,能活的堂堂正正,谁愿意忍气吞声? 于是,很快,学院里就迎来了第二场决斗。 决斗的双方,是丙班的学生,阶层分明,一位是官宦子弟,叫刘显,受恩荫进的学院,不过,在学院里磨了一年多,倒也有几分真功夫,原就嚣张跋扈,以欺压平民学生为乐,后来,家里的庶妹进了四皇子的后院,据说很得宠,就更目中无人了。 另一位则是平民学生,叫韩韬,家里有几百亩地,日子也算宽裕,但进了精武学院,这样的家底就完全不够看了,在外面被庄子上的佃户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小少爷,到了学院,就成了被人欺压的孙子,久而久之,他心里的压抑愤懑可想而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忍了一年,许怀义的事情,算是给他当头一棒,唤醒了体内的猛兽,在又一次被刘显羞辱时,翻脸了,提出了决斗,当即惊掉了一众人下巴,而结果,也如韩韬所愿,狠狠教训了刘显一顿,把累积了一年的怨恨,悉数发泄出去。 刘显被打的不轻,鼻青脸肿,丢尽了颜面,而韩韬,也赢得十分惨烈,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搏,才堪堪站到了最后。 毕竟刘显也不是草包,身手还是凑合的。 这事儿,比许怀义那场决斗,引起的轰动也不遑多让,据说,当时围观的人都吓着了,从一开始的起哄看热闹,到后来的不忍直视,等到韩韬摇摇晃晃的站在场中,笑着擦去满脸的血时,那一幕,成为不少人的噩梦。 事后,许怀义听说时,决斗的俩人都已经回家休养了。 食堂里,也有了新的谈资。 王秋生唏嘘道,“听说韩韬身上断了好几根肋骨,打完后,全凭一口气撑着,等到学院的先生们赶去,他就吐血晕了过去,明明是赢得那个,却比输的人还惨,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 赵三友大口扒着饭菜,从鼻子里哼了声,“还能啥想法?刘显欺人太甚,而他当了那么久孙子,不变态才怪。” 孟平喃喃道,“那代价也太大了,值得吗?” 赵三友大大咧咧的道,“看个人吧,换我,我就觉得值得,不争馒头争口气,谁要是欺负到我头上,哪怕打不过对方,我也敢舍命一搏。” 孟平心下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 赵三友转头问许怀义,“你呢?” 许怀义正琢磨事儿呢,被cue,怔了下,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我应该没你那么大气性,真要打不过对方,八成会避其锋芒。” 赵三友不信,“要是欺压你,你也不反抗?” 那天跟李云轩决斗,你可不是这样啊。 许怀义笑道,“那要看咋欺压了,能忍的退一步也无妨,当然,触及原则和底线的例外,不然,还是个爷们?” 赵三友哈哈笑道,“这才对了嘛。” 他就说自己不会看错,谁怂,许怀义都不会怂。 李云亭忽然道,“韩韬虽然赢了,也出了气,但事后,他怕是麻烦不会小,刘显吃了那么大亏,不会放过他的。” 被自己一直欺负的狗给咬了,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赵三友下意识的道,“这可是决斗,双方自愿,刘显事后要是敢打击报复,就不怕学院罚他啊?” 李云亭淡淡的道,“他可以玩阴的,防不胜防。” 赵三友拧起眉头,“咱学院应该会管吧?他胆子有那么大?”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韩韬又不是许怀义。” 许怀义有孙钰罩着,韩韬有什么?一身狠劲吗? 赵三友虽粗犷些,却也不傻,反应过来后,不由道,“那韩韬岂不是会有危险?他要是有危险,那岂不是会……” 他没说完,但其他几人都懂。 若是韩韬被打击报复了,那之前,许怀义跟李云轩决斗所带来的正面影响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第224章 出主意 二更 许怀义跟李云轩决斗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为平民学生挣条能堂堂正正做人、不被欺压的出路吗? 他的胜利,是对那些权贵子弟的震慑,也是给平民学生的鼓励和希望,同时,也提醒学院该重视那条校规,别再任由那些权贵子弟挤压平民学生的生存空间。 他赌赢了,敲打,鼓舞,警示,学院里蠢蠢欲动,似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可若是韩韬事后被报复,而学院又处理的不妥当,那刚刚被点燃的激情,瞬间就会熄灭,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甚至更不如。 李云亭最先表态,“所以,不能让韩韬有危险。” 赵三友心直口快,“啥意思?咱们还得出面保护他啊?我倒是没意见,但刘显他爹是京兆府少尹,从四品的官,咱们对上,有胜算不?” 能当京兆府尹的都是皇帝信任的人,管着京畿一带,手里权利自不必说,京兆少尹只略逊色一筹,却也是等闲人不愿招惹的存在。 要不刘显咋敢在学院里嚣张跋扈呢。 孟平先变了脸色,“咱们拿什么对上?一腔热血?” 那肯定没有胜算,只是蚍蜉撼大树。 赵三友讪笑着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姑且一听,又不是非要逼着谁出面去管这闲事儿。” 孟平看向许怀义,“许兄,你管吗?” 其他几个也看向他。 许怀义在心里叹了声,管吗?他肯定不想管啊,他还没正义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地步,但韩韬的事儿,偏偏不管,又不行,真要让刘显报复了,那势必要打击其他平民学生的情绪,好不容易被他撩拨起来的小火苗,也就烧不下去了。 但要是管,他拿什么管?总不能又搬出孙钰来,就算俩人是师徒了,他也不可能没分寸的一味去消耗。 孙钰愿意罩着他,跟定远侯府对上,却未必愿意因为旁人,而得罪刘家。 纠结了片刻,他苦笑道,“看情况吧,咱光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容易害人害己,不过,真要碰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 几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管还是管的,却得量力而行。 他们又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讲究快意恩仇,他们背后都有家族亲人,不可能为了旁人,就啥也不管不顾。 那不是讲义气,那是傻大胆,是不负责任。 回到宿舍,李云亭道,“这事儿,你不方便出面,我却是没什么顾忌。” 许怀义愣了下,诧异的看向他,“你想干啥?” 李云亭意有所指的道,“上次教训向朝,我没能参与,教训刘显,我可以出力,要不,也把他给吓的转学?”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你觉得天天闹鬼,学院会不追究到底?” 李云亭平静的道,“那也比韩韬被刘显害了强。” “你就这么关心韩韬的安危啊?”许怀义意外又好奇,对面的这位可不是啥热心肠的人,自带制冷系统,能得他一个好脸都算稀罕,至于乐于助人,那简直想都不要想。 李云亭看着他,表情略有些僵,“我不是关心韩韬,我是在帮你。” “啊?”许怀义给惊着了,“帮我?韩韬跟我有啥关系啊?” 李云亭解释道,“韩韬是受你影响,才冲破了桎梏,敢跟刘显决斗,可他的做法还是太冲动冒失了,刘显绝不可能饶过他,他如何,我并不在意,但他被报复后,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你想过吗?”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知道。” 不就是打了他的脸嘛,甚至再有人背后运作一下,他这第一个出头的,还会成为一个乐子。 李云亭道,“所以,咱们必须要做些什么,哪怕最后救不了韩韬,也至少,让其他的平民学生,不至于绝望了。” 许怀义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云亭把问题抛回来,“不知道,你负责想主意,我负责去办。” 许怀义,“……” 行吧,就当是被夸脑子好使了。 他琢磨了片刻,说了个主意,李云亭听完,只说了句,“难怪孙师傅看中你,要收你为徒。” 不光有身手有脑子,品行脾气招人喜欢,还有谋算和心计,这样的人,便是眼下式微,将来定能扶摇直上。 孙家那样的世家大族,最是稀罕这种人才。 下午训练完后,李云亭又请假回家睡,因为他家里只有母亲在,不放心回家的就勤快些,学院里的人都没觉得异常。 殊不知,晚上,他就换了夜行衣,去了韩家。 韩家正愁云惨淡,得了锦囊妙计,才总算能睡着觉了。 而许怀义也在房车里,跟媳妇儿说了他的安排,末了,小心翼翼的问,“不生气吧?我这次真不是多管闲事,是牵扯到自己利益了,才无奈帮着出了个主意,跑腿的人是李云亭,我都不用出面……” 顾欢喜听完,倒是没生气,只不放心的问,“韩家人靠谱不?再周全的计划,执行的人不给力,那也白搭。” 许怀义道,“我提醒李云亭了,他会看着办的,应该问题不大,韩家再怂,刀都悬在脖子上了,不拼一把,谁知道命还在不在?人在绝境中,往往会有惊人表现,咱们等着看就是。” “嗯……” 翌日,大清早,城里的某条街道上就热闹了起来,韩韬的父亲,让人抬着儿子,拖家带口的跪在了刘家的大门口前,男女老少,齐刷刷的一排,张嘴就是请罪,一边请罪还一边哭,声泪俱下,端的是凄惨。 真是见者心酸。 这一片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平时很清静,这么一闹,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帮子人围观,听了一会儿,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倒也没多意外,精武学院里,权贵子弟欺压平民学生的事儿,一点不稀奇,稀奇的是,平民学生敢反抗了,并且决斗还赢了,赢了后,还能想出这么一招请罪,嘿,这就有意思了。 有那正义的人,还帮着声讨了几句,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咚咚咚的上前去敲门,逼刘家人出来。 刘家的门房早就拔腿跑正堂里去禀报了,刘家的主子们,听闻此事,个个气的不得了,刘显的母亲,更是差点没晕过去。 “刁民,快抓起来,这是恶人先告状啊,还有咱刘家的名声,老爷呢,快去喊老爷回来,哎吆,我的头……” 底下丫鬟婆子拿药的,端水的,急做一团。 第225章 反击 一更 刘家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京城里但凡有点八卦,不出一天,就能人尽皆知,更别说,韩家人还刻意让人宣传。 知道的人越多,韩家才会越安全。 道理也简单,把俩家的矛盾放在了明面上,韩韬跟刘显决斗,刘显还输了,丢了那么大脸,能善罢甘休?但现在谁都知道了,如果韩韬出了意外,那么刘显首当其冲会被列为怀疑对象。 如此,才能叫刘家忌惮,最起码,短时间内,刘显不敢动手,教训一个平头百姓简单,可收拾烂摊子麻烦。 刘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这些道道门清,再者刘显的父亲还是京兆府少尹,那个位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他还能没个政敌? 只要不傻,就不会往对方手里递把柄。 果然,刘家的下人急忙忙的跑到京兆府,跟刘怀安禀报了大门口发生的事情后,刘怀安发了通脾气,却并未回家处理,只交代了一番。 下人回来转述,刘显的母亲听完就哭了,“我儿子遭了那么大罪,老爷不说给他做主出气,居然还要护着那贱民小畜生,这是老糊涂了啊……” 骂归骂,气归气,再不甘心,刘怀安作为一家之主,威严不容挑衅,最后,还是得按他的意思办。 刘显的大哥出面,好生安抚了韩家一番,态度温和、言辞恳切,把事情定性为学生之间正常的决斗,符合学校规定,刘显输了,那是技不如人,愿赌服输,绝不可能会打击报复啥的,是韩家想多了,他们刘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韩韬的父亲再三追问,“真的不会伤害我儿?” 刘显大哥压着火,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斩钉截铁的保证,“我刘家绝对不会做出那等无耻之事,你们只管放心。” 韩韬父亲像是还踏实,又哀求四周的人,帮着做个见证。 有那好事儿的、爱打抱不平的、跟刘家不太对付的,便都站了出来,纷纷表示愿意做见证人。 如果有一天韩韬被报复,那他们肯定会帮着声讨刘家。 刘显大哥气的差点吐血,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的站在那儿,显示刘家的坦荡无愧。 韩家这才抬着韩韬离开。 围观群众们也满意的吃完瓜,各自散去。 近期内,茶馆酒楼,就不缺谈资了。 到了中午,精武学院里也都差不多听到了些风声,聚在食堂吃饭时,大家伙儿议论的十分热烈。 “韩韬头铁,没想到韩家人,也都挺有种啊,啧啧,敢一家老小跪到刘家大门口去请罪,这一招,简直绝了。” “是啊,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虽说有点丢脸,但至少能保住命了。” “可也彻底把刘家给得罪狠了。” “那又咋样?你以为刘显被揍成那副德行,面子里子都输个干净,韩韬就没把刘家得罪狠了?” “唉,所以说,昨天韩韬还是太冲动了啊。” “不是冲动,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刘显欺人太甚,逼着韩韬钻他胯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他提出决斗,有错?” 决斗本来就是学院允许的,当初制定这么一条校规,目的何在?还不是给平民学生一个正大光明为自己讨公道的机会? 只是这些年,没几个人用罢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以后还会有无数个。 对于平民学生来说,无疑是看到了希望,但对于权贵子弟而言,那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和践踏他们的骄傲了。 许怀义想到了这一层,吃饭的时候,特意提醒了其他几个交好的人。 李云亭不意外,也没多少紧张。 孟平却是忧心忡忡,“许兄,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总不会,再变本加厉的欺压咱们吧?” 许怀义笃定的道,“不会,这节骨眼上,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干,那是下下策,上不得台面,丢的也是他们自己的脸。” 其实学院里头,真正有权有势的那一拨人,还真不怎么欺压平民学生,一来是犯不上,二来,他们讲究身份,欺压个平民,那是自降身份,是抬举对方,三嘛,自然是为了名声,所以,不但不会欺压,说不得还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给自己拉拢人脉、培植有用的棋子。 喜欢欺压人的,多是家里不争气的纨绔子孙,一个个混不吝,没什么顾忌,这才以此为乐,又彰显地位。 “那他们……”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估计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言,孟平愣住。 王秋生最先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任谁也挑不出理来,对方若是寻咱们决斗,除非拒绝,不然就得应战,至于结果,对方敢挑战,那必然有赢的本事,咱们这边若输了,他们也就能找回几分场子……” 孟平白着脸道,“他们肯定不止想赢、想找回场子而已啊,他们肯定会借着决斗,正大光明的下狠手。” 王秋生苦笑道,“是啊,不想挨揍就得拒绝,可拒绝,对方的气焰只会更嚣张,而咱们这边,也就更丢脸了。” 赵三友道,“我不怕,让他们来找我挑战,谁怂谁是孙子!” 王秋生叹道,“你觉得他们会找你?他们肯定选那些身手差的,老实好欺负的下手啊,只要找那么几个,他们的面子就赢回去了。” 赵三友瞪眼,“那也太无耻了,这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王秋生摊手,“不然呢?他们还敢找势均力敌的?校规也没注明,两人实力要相当才可以啊。” 赵三友顿时恼火,“这不是钻空子嘛,卑鄙。” 王秋生看向许怀义,“怀义,你咋说?” 许怀义无奈道,“我也没好办法,见招拆招吧。” 回到宿舍,李云亭一脸狐疑的问,“你真的没有应对之策?” 许怀义随意道,“用不着应对,那些人无非是觉得被挑衅了,伤了颜面,想找回场子而已,有向朝和刘显这前车之鉴,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打上几场,只要把咱们的气势给压下去、把咱们的脸面给踩下去,他们也就收手了。” 李云亭好奇的追问,“那你不生气?” 许怀义无所谓的笑笑,“这有啥好生气的?只许咱们挑衅,不准他们反击?咱们跟他们的身份本来就不对等,真给咱们机会,一直压在他们头上,你觉得那现实吗?咱们要是不自量力的真起了那狂妄的心思,那才是真的危险,离着死不远了。” 第226章 认输 二更 许怀义说的云淡风轻,李云亭却听的心头一震,默了片刻,低声道,“我还以为你想……”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许怀义了然笑笑,“我有那么狂吗?你太高看我啦,我可没那么清高骄傲,也没那么大野心,我啊,就一俗人,会审时度势,也会权衡利弊,还可以能屈能伸,咋可能硬刚到底,一条道走到黑呢?” 李云亭复杂的看着他,“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 许怀义摆摆手,“快拉倒吧,我那点本事算啥啊,真遇上厉害的,我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你太谦虚了。” “我是有自知之明。” 到了下午,那拨权贵子弟的反击就来了。 演武场上,有个叫邵良的站出来,一口气点了三个平民学生决斗,邵良是丙字班的,他挑选的人也很有意思,乙班,丙班,丁班,各一个。 这场决斗,自是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一大帮子权贵子弟给他捧场叫好,邵良站在中间,意气风发,还没开始,便志得意满的犹如打赢了一样。 许怀义也去看了,他对邵良不了解,凭感觉,就知道这人功夫不会差了,果然,双方一出手,邵良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李云亭低声跟他解释,“邵良的父亲是正五品威远将军,在西山大营,有一身硬功夫,尤其擅长使双刀,为人严厉,对子女亦是如此,所以邵良自小习武,跟那些纨绔少爷们学的花拳绣腿不一样,他是有真本事的……” 许怀义看着场上的打斗,眼神眯起,“没点真本事,也不会被推出来打擂台,更不敢以一挑三。” 而且,现在对打的这个,还是乙班的,能升到乙班,便说明对方的功夫很不错了,再熬一年半载都能参加武举,这样的水平,若是输了……才是狠狠打脸。 李云亭面色凝重的“嗯”了声,片刻后,沉声道,“跟他对打的这人,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话说完没一分钟呢,那人就被邵良踹飞出去,咚的摔在地上,那动静听的人头皮发麻,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声“这一场,邵良胜出!” 作为胜利者的邵良得意洋洋的抬起了下巴,“就这种货色,少爷我肯挑你决斗,是抬举你,谁想,打了还没一刻钟就倒地了,可真是没用!” 对方疼的蜷缩起身子,连呻吟都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面对邵良的言语羞辱和攻击,压根还不了嘴。 足见伤的有多重。 很快,那些权贵子弟们就起哄喊起“好”来,恣意的笑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 还有无数挑衅轻视的目光,朝着许怀义看过去。 许怀义面无表情,见有人抬着那个倒地的学生离开演武场去救治了,转头对李云亭道,“其他俩人,不会应战了。” 李云亭拧起眉头。 果不其然,当邵良指着丙班的那个人时,对方白着脸,慌忙后退,“我,我不跟你打,我拒绝应战……” 邵良闻言,并无意外,轻蔑的啐了声“孬种!” 对方攥起拳头,眼里闪过难堪和悲愤。 见状,邵良讥笑道,“怎么?不甘心啊?那爷给你个机会发泄啊,来,跟爷打一场,爷让你三招!” 其他人立刻跟上起哄,“听见了吗,邵良说让你三招呢?还不赶紧应战?” “就是,怂什么啊,你们不是挺能耐嘛,挑战这个又决斗那个的,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赶紧的,别当缩头乌龟,是个男人就上去打!” “对,不能辜负咱们学院的一片苦心啊,你们不是想正大光明的决斗吗?咱们给你们这个机会!” “瞧瞧,这窝囊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给了机会也不知道握住,果然贱人就是贱人,上不得台面。” 言语如刀,一声声,刺着耳膜。 被邵良选中的人,脸上已无血色,犹如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想冲破牢笼拼一把,可牢笼外,等待他的也不是生路,如此,再折腾又有什么意义? 他颓然垂下头,近乎哀求道,“我不打,我认输,我不是邵公子的对手,就不自取其辱了……” 他说完,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转身踉跄着跑了。 身后,传来嘲弄的大笑声。 邵良更是冲着他喊,“孬种,以后见了爷,记得绕道走,爷最见不得你这种不战而退的窝囊废!” 有人笑道,“邵良,少说几句吧,万一人家回头也带着爹娘兄嫂跪你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岂不膈应?” 邵良“呸”了声,目露凶光,“他敢!” “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呐。” “哼,他还不如个兔子,连应战都不敢,有脸去我家门口闹?” 俩人你来我往,就把韩韬上午的举动,给挤兑的灰头土脸。 许怀义心想,这人不光有武力值,还有头脑和心计,果然,被推出来是有道理的,只是不知道,背后的大佬是谁。 他低声问李云亭,“邵良平时跟谁走的比较近?”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他跟好几个人都玩的不错,倒是看不出站谁一边,他和李云轩能凑一块喝酒,也能跟李垣去城外赛马,是个八面玲珑的……” 听到李垣的名字,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李垣是谁啊?” 李云亭眼神往某个方向一扫,“刚才说话的那位就是,他是昌乐侯的庶子,不过在侯府很有些脸面,因为他同母的姐姐,如今是大皇子的正妃。” 许怀义看过去,李垣生了一双桃花眼,显得尤为风流多情,只是那眼底的笑意阴冷凉薄,让人有些心悸。 这是个狠角色啊。 当初小鱼被追杀,说不准就有他的手笔呢。 许怀义垂下眼,听到邵良在喊话下一个被选中的人,对方恰好是他们丁三班的,跟他还有那么点过节。 他心里又往下坠了坠。 李云亭难得露出几分火气,“这个朱子谦,真是没半分骨气。” 何止没骨气,简直是丢人现眼。 朱子谦若只是拒绝应战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丁班的学生,打不过丙字班的很正常,也不会有谁笑话,偏他讨好的恭维邵良,那一脸的谄媚,简直没眼看,把邵良夸到天上去,一口一个不‘自取其辱’,生生把他们丁三班的脸都踩到了地上。 第227章 处理妥当 一更 朱子谦的所作所为,激起了不少平民学生的愤怒,看他的眼神,透着不善,赵三友直接啐了声“丁三班的败类、叛徒”。 孟平跟他住一个宿舍,俩人家境相似,平时走的算是最近的,此刻,见朱子谦如此嘴脸,除了不敢置信,还感到难堪和耻辱,“他怎么能这样呢?” 王秋生嘲弄道,“怎么不能?在他看来,他这是选了条捷径,给那些权贵子弟当狗腿子了,呵……” 孟平垂下头去,不愿再看。 场中的气氛,异常诡异。 一面是愤怒,一面是得意,泾渭分明的两拨人,虽没冲撞,却也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朱子谦低头哈腰的恭维着,邵良洋洋自得的像得胜的大公鸡,不可一世的扬起下巴,鄙夷的扫过众人。 在许怀义等几人身上,停顿了片刻,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许怀义神色淡淡,目光平静如水。 李云亭却有些按捺不住,低声道,“他这招太狠,估计事先就跟朱子谦串通好了,做出这场戏,他的反击目的可就加倍达成了。” 许怀义问,“你想如何?” 李云亭道,“当然是不能叫他得逞,我去挑战他吧。” 许怀义干脆的道,“不行。” 李云亭皱眉,“你难道觉得我打不赢他?” 许怀义摇头,“不是,你能打赢,可打赢之后呢?他们的反击就功亏一篑了,甚至,比之前还要惨,这对咱们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毕竟邵良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那拨权贵子弟,他们推他出来,就是为了找回场子,出了那口气,你破坏了,他们不光迁怒你,后面的反击只会更狠,那咱们跟他们,可就是结了死仇了,以后岂不永无宁日?那咱们还有精力学习吗?” 李云亭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甘的道,“那就只能这样?” 许怀义道,“不要争一时之气,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李云亭紧攥的拳头松开,脸上又恢复成冷冷淡淡的模样。 殊不知,邵良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他刚才可是提着心,就怕李云亭和许怀义站出来挑战他,他对上这俩人,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万一输了,他可就成了个笑话,再严重点,还会成为弃子。 还好,给他留了条活路,没有到不死不休那一步。 随后,有武师傅匆匆赶来,高声呵斥着把众人驱散。 这场以一挑三的决斗,落下帷幕。 但过后,却不断的被人提及,给邵良造势,邵良顺利踩着几个平民学生上位,一时间,风头比许怀义等人还要盛。 不过,自此后,权贵子弟和平民学生之间,倒是保持了微妙的平衡,不同阶层之间的欺压现象都少了很多。 这便是许怀义按耐不发换来的结果。 李云亭察觉到时,对他道,“果然,你是对的。” 许怀义苦笑,“哪有什么对错,不过是根据形势,选择了对咱们最有利的一种罢了,不然换我的脾气,我比你还想冲上去揍那王八羔子呢。” 孙钰也私底下对他道,“你当时处理的很妥当,为师还担心,你会忍不住跟邵良对上,固然能赢,可代价太大,属实不划算。” 虽还没正式拜师,但孙钰已经以师父的身份自居,许怀义也非常给面子,摆出徒弟的姿态,虚心聆听教诲。 对他,孙钰自是满意,尤其是这份心思通透和眼界,太难得了,该进时进,毫不含糊,当退时则退,没有不甘,就是世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都未必能有这份魄力和胸襟,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着急喝那杯敬师茶,奈何,找人算的吉日,还要等大半个月。 这如何叫他不心焦? 许怀义却是暗自高兴,无它,时间不充足点,他跟媳妇儿哪有空准备拜师礼啊?孙家人口众多,总不好落下谁,从老到少,都得顾及到,还要拿出诚意来,不能叫人太小瞧了去,这么一来,事情就多了。 晚上,两口子在房车里,一边琢磨,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商量了个数小时,才算拿定了主意。 比起拜师礼,顾欢喜更担心的还是他说的那些冲突,“你确定,那些权贵子弟,会到此为止?” 许怀义道,“有八成把握吧,他们推出邵良来还击,以一挑三,算是狠狠踩了我们的脸,我们退了一步,忍了那口气,他们也算找回了颜面,若是还不满意,那就是得寸进尺,不说我们,就是学院也不会允许的。” 学院最想看到的便是两方人维持一种平衡和谐的状态,之前默认挑战决斗,那是给平民学生撑腰,之后默许邵良以一挑三,那是在维护权贵子弟的颜面。 顾欢喜叹道,“就怕有人不识趣、不甘心啊。” 许怀义不以为然道,“那种人,肯定是个别的,大多数权贵子弟,都是有脑子的,不带脑子的,收拾了就是,像向朝,李云轩,刘显之类的,狠狠治他们一次,就能老实一段时间。” “向朝退学了,李云轩有定远侯府压着,估计也能忍下来,但刘显……”顾欢喜沉吟道,“你不是说他很是嚣张跋扈吗?这种人可吃不得亏。” 许怀义冷笑,“吃不得也得吃,韩家已经跪刘家门口演了一出示弱的戏,他若还要报复,那就是作死。” 事情毕竟还未发生,顾欢喜虽直觉刘显会作死,眼下也不想再多说,遂转了话题,“你明天就能回来了吧?” 许怀义点头,“下午就一节兵法课,上完就能走了,不过我到家可能会晚一点,我之前托铺子里的掌柜打听有没有棉花,得去问一声,看有消息不,还得买点东西啥的,出来七八天,总不好空着手回家。” 顾欢喜提醒,“买点孩子们爱吃的,进村的时候,看见就分一分,我每天带着闺女和小鱼出去溜达,他们遇上了就要打听你啥时候回来,都盼着你呢,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亲近你?” 闻言,许怀义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我有孩子缘,别人学不来。” 顾欢喜轻哼,“岂止有孩子缘,你还是妇女之友呢。” 许怀义顿时上前搂着她,揶揄起来,“吃醋啦?我是妇女之友,说明你眼光好啊。”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滚吧。” 第228章 准备拜师礼 二更 隔日,顾欢喜就忙活了起来,她和许怀义商量的礼物,几乎都是手工做的,这样方能体现珍贵和诚意,真要花钱去买,孙家那样的底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们便是舍了家底,买的东西,也入不了那些人的眼,还会在拜师宴上,被人小瞧,届时,两家脸上,都不会有光彩。 所以,两口子才定了自己亲手去做。 最耗时间的就是书了,许怀义已经把孙家的情况跟她详细说了,她打算抄三本,孙钰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她准备的是一套算账的简易法子,送礼嘛,自然要送到对方心上去为好,孙钰的兄长,如今外放当知府,她准备的是一本游记,还是原主的父亲写的,描写的是在南方游历时的所见所闻,对孙钰兄长应该有些帮助,至于孙钰本人,她准备的是兵法书,这是许怀义穿越前买的,她抄写的时候,还得删减一部分。 除此外,送给孙家女眷的礼,也不能马虎,顾欢喜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做绒花和假花摆件吧,比起女红,这些她更拿手,也显得稀奇。 至于小一点的孩子,许怀义说通通送玩具,等他回来,就画了图纸,让刘木匠做,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也能彰显他们的用心了。 如此一来,顾欢喜便忙的都没空陪孩子出去溜达了。 许怀义也忙,除了上课训练,一有空就琢磨设计啥玩具好,拼插的得弄出详细的图纸来,这些都很耗费精力。 李云亭见状,语气复杂的道,“孙师傅收你为徒,是他的福气。” 许怀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神色自若的道,“是不是大家都在背后嘀咕,我能拜孙师傅为师,是攀上高枝,占了大便宜了?” 李云亭“嗯”了声,又补上句,“他们是眼红嫉妒你,若是了解你,必然会像我一样认为,孙师傅收下你,是他赚大了。” 许怀义笑起来,“没有谁亏谁赚,无非是缘分来了,以诚心换诚心。” 还有一句他没说完,免得让人觉得他太狂,其实他和孙钰,是互相成就,眼下,他式微,是孙钰罩着他,提携他,但焉知将来他就不能出息了反哺孙钰? 师徒利益捆绑在一起,孙钰若不是瞧出他有本事、有潜力,将来能出息,会自降身份,收他为徒? 李云亭的注意力,却被最后一句吸引了,怔怔低语,“以诚心换诚心?” 许怀义随口道,“是啊,孙师傅对我照顾有加,时时处处的提点我,为我着想打算,连拜师礼的吉日,都特意去寺庙找德高望重的大师算过才定下来,还为了让我尽快融进上层圈子,特意大摆宴席,给我介绍人脉关系,这份用心,便是对亲人,也就这程度了,你说,我还能敷衍了事?我当然也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回报。” 李云亭的视线落在他正写写画画的纸上,“你的诚意,便是那些?” 许怀义点点头,“以我的家底,想买新奇的礼物,压根不可能,只能自己做了,还得做些大家伙儿没见过的稀罕东西,不然拜师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的东西太寒酸寻常,既落了孙师傅的脸面,我也会被取笑。” 李云亭默了一下,忽然问,“拜师那天,你会让谁一起去?” 闻言,许怀义就有点发愁,“还没想好呢,你也知道,我是上门女婿,顾家就我媳妇儿一个,我本家倒是有人,可都太老实巴交,那种场合,他们肯定打怵,我不怕丢人,却不能让孙家跟着没脸……” 他先考虑的是徐村长和许茂元,但即便是这俩人,也没见过像样的世面,保不齐届时要露怯,那样的话,双方都会难看,喜事儿就变坏事了,身份不对等,还有阶级观念,真不是想改就能改变的。 实在不行,他就带着卫良一个人去算了。 李云亭抿了抿唇,“你要是不嫌弃,那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许怀义先是“啊”了声,接着便讶异的问,“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李云亭自嘲的道,“你忘了,我是外室子……” 许怀义不以为然的道,“外室子怎么了?出身又不是你能决定的,要怪也是怪你亲爹……” “这么说,你不嫌弃?” “当然了。” 他说的坦荡,“我从不会嘲笑别人的出身,只会瞧不起那些因为身份低微,就自怨自艾,不思进取的懦夫。” 闻言,李云亭几乎想也不想的道,“你绝不会是懦夫,你是勇士。” 从他敢站在他身边,跟李云轩对上都从容不迫,还能提出决斗且胜出后,许怀义就成了很多学生心目中的勇士,包括他自己。 许怀义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啥是真正的勇士不?” 李云亭道,“你这样的。” 许怀义摇摇头,“真正的勇士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可做不到。” 李云亭听完后,大受震动,不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许怀义见状,摸摸鼻子,“这番话,可不是我琢磨出来的,我可没这本事和境界,是书里写的。” 李云亭马上追问,“什么书?” 许怀义一脸可惜的道,“是我媳妇儿跟岳父在外游历时,翻看过的书,对方也不卖,她就记了几句。” “书名呢?” “不知道呢,那书并非咱们大雍的,是番邦人写的。” 李云亭讶然问道,“嫂夫人,还懂番邦文字?” 许怀义顿了下,才含糊道,“她和岳父在南方待了几年,靠近海边的几个州府,时常有番邦的商船上岸,带些稀奇的东西跟咱们交换,我岳父很有兴趣,便跟那些番邦人打听,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了几句番邦的话。” 李云亭恍然,一时有些羡慕起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岳父真是好福气。” 时下,可不是谁都能撇下家族,跑出去游历的,家族责任重于一切,还有父母孝道,谁能不顾? 许怀义打着哈哈,揭过这一话题,“那天你要是有空,就陪我一起去,帮壮壮声势,也省的我孤单一个,叫人小瞧。” 李云亭郑重应下,“求之不得,必不负所愿。” 第229章 回村了 一更 熬到下午放学,许怀义收拾好东西,就忙不迭的往外跑,为此,还让赵三友和王秋生好一顿调侃,他坦荡荡的回应自己就是想媳妇儿了,倒是叫那打趣的两人目瞪口呆、不知道咋回应。 他趁机脱身,出了大门,就看到不远处卫良站在骡车旁,大步走过去,上了车后,问了些家里的事儿。 卫良一板一眼的回应。 路过一家铺子,许怀义叫停了车,利索跳下去,进去没多久,就笑逐颜开的抱着一匹布出来,身后跟着的伙计,怀里抱着个大包袱,不过,瞧着却像是轻飘飘的,没多少份亮,另外,还有两张雪白的羊皮。 车子重新上路,路过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时,许怀义又走了进去,再出来,手里拎着好几个纸包。 他还去首饰铺子里转了一圈,给顾欢喜挑了支银簪子,一对银手镯,房车里其实有好几套首饰,但那都是前世买的,太过精致,反倒没了古雅的味道,穿越过来后,许怀义只给媳妇儿打磨了一支简单的木簪子,这是头回正儿八百的买首饰。 买好东西,许怀义便催着卫良赶的快一点,他的心早就飞回了家里,但出城门时,却又遇上点麻烦。 倒不是他。 起因是,城门外的灾民为了抢粥,发生了小规模的打斗,闹出了这种乱子,进出城门就查的严了,兵将们还要维持秩序,身上的兵器就不再是个摆设,纷纷抽出来,明晃晃的刀锋,刺眼的很,一时间,普通的百姓都顾不上看热闹,个个噤若寒蝉,唯恐被殃及池鱼,也有胆大的,窃窃私语。 许怀义听了一耳朵,才知道灾民的情况越发严重了。 如今,不该叫灾民,而是难民,甚至有些已经流窜到附近的村庄里去偷鸡摸狗,彻底当了流民。 队伍走的缓慢,许怀义夹在其中,面无表情的问卫良,“湖田村有流民造访吗?” 卫良摇头,“暂时还没有,进村的路口那儿,已经竖起了栅栏,也安排了人,轮流盯着了。” “晚上呢?没有巡逻的?” “各家各户都忙,不好抽调人手。” 许怀义皱起眉头,“赚钱是重要,但若是被人闯进村子里,赚再多的钱,也未必能保得住。” 卫良也是这么想的,但老爷不在家,他一个下人,哪有说话的余地?说到底,还是村民们没感受到深切的威胁。 轮到许怀义时,他身上穿着精武学院的衣服,人长得又英武俊朗,加之锻炼了这一周,更显气宇轩昂,查验的衙役看到后,硬是被唬住了,不耐的表情收敛了几分,动作都没刚才那么粗暴了,态度甚至有几分客气,问了几句,又开了车门,往里看了眼,便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许怀义心想,这就是身份地位带来的便利啊,哪怕他现在还是一白身,但穿上这身衣服,就让人不敢再轻视小觑。 怪道,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权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出了城,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打斗已经被压下,灾民们也被驱赶到远处,但城门前还乱糟糟的,空气中,也飘散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骡车跑远了,许怀义似乎还能听到无望的哭声。 途中,经过的村子,明显比以往要警惕了些,等到了湖田村,远远的就看到徐村长和许茂元等在那里。 许怀义赶紧下车,疾步迎了过去。 俩人激动的打量着他,拉着他的手,好一阵问话,恨不得连他每顿饭吃几个馒头都得打听的一清二楚才能踏实。 许怀义耐心的一一作答,只报喜不报忧,说着学院里的趣事,也说上课和训练的辛苦,唯独不提那些麻烦。 寒暄完,才往村子里走,许怀义瞧着路口的栅栏,点点头,比他想的要好多了,还有人看守,这样更保险。 不过巡逻的事儿,许怀义也没忘下提醒,见徐村长说人手紧张,便道,“村长叔,您知道我为啥回来的这么晚不?” “为啥啊?” “出城门那会儿,灾民打起来了。” 闻言,徐村长和许茂元皆吃了一惊,一个紧张的问,“打起来了?严重不?”,另一个忧心追问,“是因为啥打啊?抢粮食?” 许怀义解释道,“为了抢口吃的,城门外每天都有善人施粥,但随着灾民越来越多,那些高门大户也不敢随便发善心了,家里没金山银山,也发不起,所以,每天熬的粥就越来越稀,灾民们饿狠了,还能不生乱子?今天就是打粥的时候,有人等不及插队,还有人干脆抢其他灾民的……” “那,那后来呢?” “城门的将士们自然出手镇压了,砍了几个闹事的,城门口那儿,流了很多血,把路过的百姓吓的跟鹌鹑似的。” 许茂元白着脸,喃喃道,“都砍人了,谁能不害怕?” 徐村长叹了声,“咋就不给灾民们一条活路呢?” 许怀义淡淡的道,“不是不给,是灾民越来越多,朝廷给不起了,灾民赶到京城,身无分文,就算把他们安置到附近村里,没有吃的喝的,也活不下去,他们只能依赖善人们的救济,如今,这份救济越来越薄,灾民成难民,难民变流民,再接下去,流民就得成为暴民,那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说完,又补了句,“他们没了活路,城里人受的影响或许不大,但咱们附近的这些村民,势必会被殃及,所以,该做的打算,不能再拖延了。” 徐村长下意识的点头,“你说的对,是我想当然了,总还侥幸的觉得,事情没到那一步,却不想……” 已经迫在眉睫。 许怀义不解,“咱们村里的人,每天都出门摆摊,外面是个啥情况,应该都知道啊,就没个说的?” 徐村长苦笑道,“他们哪有你看的这么远这么透啊?就算觉得外头不安生了,也都揣着几分侥幸,更是舍不得赚钱的买卖,唉,还是短视啊……” 许怀义平静的道,“理解,大家都穷怕了,唯恐吃不上饭,手里多存点银子才能踏实,不过,钱再重要,也得有命花。” 徐村长心口一震,脑子无比的清醒起来,“今晚就抽调出人手,安排人巡逻,白天夜里轮班倒换,绝不叫流民窜进来祸害咱们。” 第230章 分发礼物 二更 许怀义见他总算听进去了,便又建议道,“扈村长家的长孙,我瞧着身手不错,可以让他带队,二柱也有几分力气,之前逃荒的时候,我还教了他几招,杀狼那会儿也跟着练出了胆量,您也能放心用。” 徐村长不住的点头,目光落在了卫良身上,还不等开口,就听许怀义继续道,“我得住校,家里只欢喜和孩子,我实在不放心,万一大半夜的有坏人进去,她们娘仨能顶啥用?那不擎等着让人打劫?还好,有卫良在,多少能抵挡下。” 徐村长闻言,反应过来,老脸不由发热,亏得他没张嘴说出来想要卫良跟着巡逻,他看中卫良的功夫,却忽略了顾家没男人在,真要把卫良抽调出来,顾家只剩女人孩子,那不是欺负人家吗? 随着往村里走,遇上的村民就越来越多,一个个的见到许怀义都很是热情,许怀义也笑着寒暄,见孩子们凑上来,便拿出点心来,挨个分分。 要不咋说孩子们最喜欢他呢,不光有本事,会讲故事,还大方,这样的叔叔,孩子们都惦记了七天啦。 快到山下时,徐村长和许茂元就停住了脚,并未跟着许怀义一道进家门,他们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人家小两口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少不得要说些私房话,他们凑上去岂不是碍眼、不识趣? 许怀义一进家门,就高声嚷着,“我回来了!” 卫慈和卫安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声音,是最先出来请安的。 许怀义摆摆手,大步往正房走,卫良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跟在后头。 东次间的门打开,顾欢喜走出来,俩人天天晚上睡一块儿,实在没啥可想的,但明面上,多少还得装出点小别胜新婚的喜悦和激动。 比起她的演技,顾小鱼和阿鲤就真心多了,阿鲤嘴里“啊啊”叫着,小胳膊使劲的往前伸,眼晶晶亮的盯着许怀义,显然是记得的。 许怀义哈哈笑着,一把抱过来,稀罕的亲了几口,又高高举起,做了几个飞的动作,把阿鲤逗得咯咯笑,一双眼,盛满了星辰和光芒。 跟闺女亲香,也没忘下儿子,顾小鱼正行礼,刚喊了声“爹”,身子就腾空而起,被搂进了怀里。 顾小鱼的脸唰的就红了,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他都多大了,还被搂在怀里,虽说心里是高兴的,但还是觉得窘迫。 偏偏许怀义还打趣他,“哎吆,咱家小鱼这是害羞了?瞧瞧这小脸红的,比山上的柿子还鲜艳呐……” 顾小鱼,“……” 顾欢喜给他解围,嗔道,“快放下孩子来,你笨手粗脚的,抱的孩子都不舒服,赶紧去洗手吧,就等你回来开饭了。” 许怀义这才不逗兄妹俩。 今晚因为他回来,顾欢喜特意让卫慈多准备了几道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一家四口坐在火炕上,边吃边聊,气氛温馨。 多半是许怀义在说,说道有趣的地方,眉飞色舞,顾欢喜心里好笑,面上还得捧场的应和几句,实际上,这些事儿,她都在房车里听他吹过一遍了,这会儿,他也不是说给她听,而是给顾小鱼。 顾小鱼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问上几句。 阿鲤听不懂,但不妨碍她配合的手舞足蹈,那活泼可爱的小模样,把其他仨人萌的心头都要化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许怀义开始分礼物,给顾小鱼的,是他亲手打磨的弓箭,按照他的年龄,弓箭都很小巧,威力却不逊色,用了心思,弓箭做的就讲究,虽没那些名品精致金贵,却处处带着父亲的温度。 顾小鱼很是惊喜,拿到后,爱不释手。 许怀义教了他几句,“明日我给你找出空地,立个靶子,你以后每天早上跑完步、打完拳,再去练一刻钟射箭,射箭的技巧,我可以告诉你,但想做到百分百中,光凭技巧是远远不够的,只能勤学苦练。” 顾小鱼眼睛亮亮的听着,“是,儿子一定努力。” 许怀义倒是不担心他偷懒,这小子,自律的简直不像个孩子,他提醒道,“不能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 顾小鱼又点头应是。 许怀义揉揉他脑袋,又拿出一套泥哨子给他玩儿,五颜六色的,做成各种小动物的模样,精巧又可爱。 顾小鱼,“……” 这是哄小孩子的吧? 许怀义被他的表情给逗的哈哈大笑,“拿着玩去吧,别总惦记着读书练武,也跟村里的孩子扎堆闹啊,上山下水,到处疯跑,那才是童年乐趣呢。” 顾小鱼,“……” 他并不觉得呢。 不过,最后,他还是一个不落的把那些泥哨子给带回了房间,珍而重之的收进盒子,放在炕柜里。 炕柜是许怀义请刘家人打的,足有一米半长,是百年的老榆木,很是敦实,不过上面雕刻了些俏皮的图案,显得活泼了许多,图案的款式,是顾欢喜亲自画的,还设计了便利的柜门和抽屉,分门别类,安排的都很清楚,有的收藏玩具,有的装贴身衣物,还有放零嘴吃食的,且还配上铜锁,钥匙只有他有。 每天,他都亲自擦拭这个炕柜,里面装着他的所有,丰盈而满足。 顾小鱼出去后,阿鲤也被亲爹哄睡,只剩下两口子了,许怀义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小心试探,“喜欢不?那掌柜说了,你要是不喜欢这款式,回头我还能带回去换。” 说实话,顾欢喜看到银簪子和银手镯,是很意外的,接过来,细细摩挲着看了一会儿,讶然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这个了?咱车里有好几套呢……” “我知道,做工比这还精致,但那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顾欢喜顿住,渐渐反应过来,瞧着他都不自在了,不由笑道,“嗯,是不一样。” “那你喜欢不?” “嗯,喜欢,帮我带上试试。” “好嘞……” 许怀义先给她套上手镯,接口处是一对活灵活现的鱼儿亲昵的挨在一起,镯身上雕刻着荷花的纹样,显得古朴拙雅。 之后,又帮她把木簪子抽下来,一头乌黑顺滑的发就那么倾泻在了肩上,他笨拙的给她用银簪挽起来,烛光下,竟是看的有点痴了。 果然小别胜新婚。 第231章 夫妻叙话 一更 小别胜新婚的代价,便是到了翌日,许怀义才想起昨晚还有话没说,当时光顾着跟媳妇儿亲热了,倒是忘了正事。 天还不大亮,外头隐约就有了动静。 顾欢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子一动,不由低低呻吟了声,腰酸腿疼,跟爬完山的后遗症。 “醒了?” 头顶上传来促狭的声音,她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揶揄的眼,气不过的在他身上掐了一把,骂了句“禽兽”。 许怀义嘿嘿直笑,“禽兽总比禽兽不如强,我要是对着你无动于衷,上了炕还不卖力,你不得哭啊?” “滚!”她这会儿累的连骂人都像是打情骂俏,再看他精神奕奕,好像吃了啥滋补的仙丹一样,顿时更加不平,忍不住又在他腰上扭了下。 许怀义倒吸口气,“媳妇儿,大清早的你别玩火,不然后果自负哈。” 顾欢喜,“……” 这是玩火吗?这分明是虐你。 两口子搂着,没羞没臊的腻歪了会儿,顾欢喜便催着他起,“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去陪陪小鱼吧。” 许怀义懒懒的赖着不动,“这会儿,卫良带着他和卫安去跑步了,等他们锻炼完再说吧。” “小鱼是真的自律,完全不用人监督。” “嗯,是个干大事儿的主。” 顾欢喜闻言,瞥了他一眼,“还不死心呢?” 许怀义道,“不是我不死心,而是怀璧其罪啊,媳妇儿,咱们上了这条船,除非死,否则是甭想下来了,只能跟他同舟共济。” 这道理,顾欢喜自然也懂,没好气的道,“还不都赖你?啥都能往家带!你这么能,咋不捡个七仙女回来?” 许怀义讨好的道,“家里有你这么一尊小仙女就行了,要那么多干啥?再说小鱼,是我带回来的,但你对他更好吧?好到我都吃醋,我就是现在想拖着你下船,你舍得下不?” 顾欢喜噎住。 许怀义继续道,“不是咱要掺和高端局,而是命运使然,逃不开,就算没把小鱼带回家,咱也得迟早进局里。” “什么意思?你在学院又招惹什么人了?”顾欢喜眯眼打量着他,“孙家中立,和你交好的人,有参与夺嫡站队的?” “没有,别看李云亭是定远侯府的人,可他不是三皇子派系的,独来独往酷的很……”他话锋一转,“但学院里,各有派系,你很难都撇开,你看我现在才上学七八天,除了二皇子一派的人,其他都接触过了,还有了牵扯,以后交集说不准越来越多,想独善其身,压根不可能。” 顾欢喜拧起眉头,“你之前说的刘显,是四皇子派系的,定远侯府是三皇子战队的,那大皇子呢?你碰上谁了?” “李垣,小鱼继母的弟弟,他爹是昌乐候,膝下还有个嫡长子,叫李吉,李垣是庶子,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但瞧着就一肚子坏水,是个狠角色,小鱼被追杀,十有八九就是他安排的。” “你跟他对上了?” “倒也没有。”他说了邵良以一挑三的事儿,“邵良是被他们推出来,专门打我们脸的,背后定然有李垣出力,决斗那天,他也在边上落井下石,我跟他对了个眼神,总觉得他满满都是恶意,我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据说大皇子喜好舞文弄墨,淡泊名利,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论家底,也压根跟二三四几位皇子没法比,朝堂上看好他的不多,那李垣这时候上蹿下跳的蹦跶啥?” “或许是不甘心?想强行把大皇子糊到墙上去?不然能把小鱼给逼着离开京城吗,他姐姐费了这么多心思上位,难道就只图个皇子妃的位置?” 许怀义哼了声,“正主都不热衷、不配合,他再蹦跶也没用,看看孟家,比他们可聪明多了,人家就等着捡漏呢,啥都不用付出,躺赢。” “精武学院里,也有孟家的子弟?” “嗯,孟家子弟都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那个平安县主孟瑶,她大伯恩荫了个五品官,就是吃闲饭的,手里没权,她亲爹更是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其他的庶子,也都差不多,一家人吃老本,眼瞅着府里都要败光了,谁想冒出来个平安县主,力挽狂澜,稳住了平远伯府的颓势,她把嫡出的姑姑送进了大皇子府后院,还把一个庶出的叔叔,送进了精武学院,那人叫孟重华,倒是低调,我还是特意打听了下,才问出这么个人来。” 顾欢喜若有所思,“孟瑶若真是重生者,那她的每一步安排都必有深意,你可别小瞧这个孟重华,指不定要要在学院里搞什么事儿。” “放心吧,我会盯着他的。” 顾欢喜叹了声,“这一个个的,真是麻烦啊,古人都讲究多子多福,可皇家,子孙越多越乱,最后都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许怀义平静的道,“权力诱人心,为了那把椅子,可不就得争破头?再说,他们不争也不行,谁上了位,都会打压其他皇子,大家亲爹都是皇上,凭啥矮兄弟一头?皇家养儿子,就跟养蛊一样,厮杀到最后,活下来的就是盅王,具备了狠辣、手段、帝王心术,还有运道,这样才能坐稳江山。” 顾欢喜默了片刻,复杂的问,“那大皇子具备这些条件?” “现在应是没有吧?他或许,真是捡漏上位的,其他皇子互相厮杀都干掉了,他不上谁上?” 顾欢喜面色微变,“皇子可不少……” 许怀义道,“如今成年的就四个,五皇子跟二皇子都是嫡出,亲兄弟,五皇子才十岁,下面还有皇子,一个七岁,一个三岁,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若二三四皇子都干掉了,文武大臣,只能考虑推大皇子上位。”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嗯,十有八九是这样了……” “精武学院,也有二皇子派系的人吧?你还没接触到?” “没有,据说二皇子礼贤下士,脾气温和,从不仗势欺人,而且还颇有些才干,跟随他的人不少,精武学院自然也有,不过都挺低调,跟那些喜欢欺压平民学生的权贵子弟,明面上,不是一路人。”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原来是贤王啊。” 贤王,往往都不贤,比谁都野心勃勃。 第232章 买到松江布 二更 显然,许怀义也是这么想的,他叹道,“我估计,再上学,二皇子派系的人,就会找由头接触我了。” 顾欢喜瞬间意会,“若真是这样,那二皇子一派,不光会装,还很沉得住气啊,打量你把其他几位都得罪了,这会儿站出来,正是拉拢的好时候。” 许怀义点了点头,“这也是个等着捡漏的。” 顾欢喜问他,“那你打算咋办?”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现在就算是孙师傅的徒弟了,立场自然跟孙家一致,又不参与战队问题,他拉拢不了,也不至于迁怒。” 见他一脸无所谓,顾欢喜还是提醒,“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不然,四面楚歌的境地可不好受。” 许怀义道,“我明白,咱现在家底还不够,拿不出太多的筹码来跟他们争长短,要想不被当成棋子随意摆布利用,那咱们就得主动出击,利用他们几个派系之间的各种平衡还有互相掣肘,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借势?” “嗯,借势。” 顾欢喜想了想,点头,“可行。” 两口子敲定了这事儿,才说起买回来的东西,除了昨晚送出去的礼物,还有其他的,也是许怀义一直想显摆,却顾着跟亲热,给抛到脑后的,“媳妇儿,我买到棉花了。” “真的啊?”顾欢喜惊喜的坐起身,开始穿衣服,“买了多少?棉花质量,跟咱们那年代,有差别不?” 许怀义笑道,“我买了二十来斤,够咱们全家做好几身棉衣棉裤了,最重要的是,车里的那些棉花总算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用了,被褥啥的,也不用再遮掩着往里塞芦苇絮和稻草,全都用棉花填充,至于质量,我瞧不出好赖,等下你自己看吧……” “嗯,你是从哪儿淘换到的?”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托了那铺子里的掌柜帮我打听吗,也是巧了,正好有从西北来的商人,带着皮毛来京城换茶叶和盐,顺路带着些棉花,不多,就二十来斤,我全都要了,听那掌柜的意思,棉花在京城没什么市场,贵人们更喜欢蚕丝棉,普通百姓又不舍得花银子,棉花正好掉空里了。” “还是推广的不够,价格不高不低的,可不就两头不靠嘛。” “对了,你猜我还买到了啥?” 顾欢喜见他一脸邀功的模样,配合的问,“还有啥稀罕东西啊?” 许怀义道,“松江布。” 顾欢喜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穿好衣服,下炕去了外面隔间,果然在桌子上看到两匹布,一匹深的,一匹浅色,她上手摸了摸,棉布细密柔软,纹理紧致,色彩也正,果然是棉布中的上品松江布。 这种料子做衣服,虽比不了绫罗绸缎华贵精致,却穿着更舒适,且比麻布之类的,要显得大气讲究。 许怀义跟着走出来,“你觉得咋样?” “很好,贵不贵?” “跟棉花一样,正好卡在中间挡上,不上不下,所以在京城的市场也不太理想,许是,这朝代的人不习惯穿?” “还是观念和习惯的问题。”顾欢喜拿起那匹深色的,放在他身上比划,“回头我给你做一身夹棉的长袍子穿。” 许怀义乐呵呵的应下。 吃饭的时候,顾小鱼一个劲的偷瞄,顾欢喜被他瞄的都快不自在了,无奈的笑着问,“小鱼看什么呢?” 顾小鱼道,“娘今天特别好看。” 顾欢喜,“……” 她一下子想歪了咋办? 许怀义哈哈笑道,“小鱼有眼光,看见你娘头上戴的银簪子了是吧?那是为父买的,品味不错吧?” 顾小鱼心想,他还真不是被那银簪子吸引,而是娘今天的装扮,跟以往有些不同,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顾欢喜淡定的清了下嗓子,“都趁热吃饭,等下还有好多事儿呢。” 饭后,许怀义先去弄了个射箭的靶子,找空地立上,又手把手的教着顾小鱼如何练习,爷俩练完,也没闲着,又带上阿鲤,出了门,去豆腐坊逛了一圈,在村里转了转,拿着图纸给了刘木匠一家,让他们帮忙做玩具。 刘木匠见到图纸,就看到了商机,小推车如今生意很好,这都沾了许怀义的光,他现在对许怀义拿出来的图纸可一点不敢小瞧。 把不明白的地方问透彻了,忍不住还是提出了合作的事儿。 这次许怀义没说直接卖图纸的话,毕竟这玩具是个巨大的市场,但要是在城里开店,没有本钱和过硬的关系,就算再多的创意,也保不住,平白为别人做嫁衣,这种吃亏的事儿,他可不干。 刘木匠显然也是这样的顾虑,要不然,他在许家村时,就去县里开铺子了,“怀义,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吧。” 跟着有本事的聪明人走,绝对不会错了路。 许怀义暂时也没头绪,“刘二叔,你先做着吧,回头我琢磨好了,咱再商量,开铺子不是小事儿,我手头也没那么多银子。” 刘木匠没有丝毫失落,相反,更高兴了,谨慎点好啊,谨慎才说明重视,要是随便一拍脑袋就定下,那才草率了。 从刘家出来,许怀义又去庄子上看了看。 许茂元天天在这里盯着,见到他,带着他转了一圈,庄子上的院落都已经围了起来,圈的面积可不小,房屋是按照许怀义设计的图纸盖的,如今起了大半,一处处的分工明确,看起来规整利落。 倒是山坡上的果树都栽上了,这事儿交给了扈英杰,他急性子,恨不得一天就能干完所有活计,所以效率最高。 活儿也干的漂亮,顾欢喜还带着俩孩子来看过,背着人,偷偷撒了点闺女的泪当肥料,说不定明年就都能吃上。 许怀义一圈看下来,很是满意,“大伯费心了。” 许茂元摆摆手,“我没费啥心,无非就是每天过来瞧两眼,倒是村民们,属实卖力气,尤其跟着扈家小子来的那拨人,起早贪黑的干,比给自家干还上心,一个人能顶俩个人用,一天三十文的工钱,给的不亏。” “嗯,等全部收尾了,再给他们发个红包就是。” “行,这红包发的不冤枉,等你下次来,应该就差不多完工了,就是这庄子上闲着,有点浪费……” 第233章 事情办妥了 一更 天冷了,许怀义实在想不出还能种点啥,现在种麦子也有点晚了,最重要的,车里的高产麦种都用完了,只能道,“先空这一季吧,没有肥料,就是撒上种子,也没多少收成,还白搭功夫。” 许茂元何尝不知道呢,他就是见不得田地闲着罢了。 转悠完,从庄子上又回到村里,许怀义还去学堂那儿看了眼,进度也挺快,眼瞅着到了收尾阶段,村里的孩子都迫不及待,催着家里长辈去扈秀才家里报名了,扈秀才要的束修不贵,一个月一百文。 搁在以往,一个月一百文也不算少,但眼下,家家户户都有赚钱的营生,就不差这点钱了。 许怀义带着俩孩子回到家时,顾欢喜正在忙着做绒花,这回是送人,所以做的更精致讲究,看到仨人进门,头也没抬,“回来了?” “嗯”,许怀义应着,把闺女放到炕上,从做好的绒花里,挑了一支比较素雅小巧的,插到她发鬓里。 顾欢喜今天梳的是低鬓,有点像后世那种,优雅慵懒,很有女人味儿,穿着月白色的夹袄,不说话的时候,淡雅如菊,要不早上吃饭那会儿,顾小鱼看了好几眼,夸她比以往都要好看。 此刻,戴了绒花,整个人更为鲜亮动人。 许怀义看着她傻笑。 顾欢喜受不了的横他一眼,“别捣乱,没看我忙着嘛。” 再说,俩孩子就在炕上玩呢,一点不知道避讳。 许怀义总算安分了点,边给她帮忙,边絮叨着刚才出门都干了啥事儿,末了道,“吃完饭,我得再出去一趟。” “去哪儿?” “先去宝灵寺,再去城门那儿,不能再拖拉下去了,现在还只是些小冲突,等闹大了,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他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 顾欢喜知道自己拦不住,“你若是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许怀义握住她的手,给她个安抚的笑,“别担心,我心里都有数儿,绝不敢拿咱一家人冒险。” 别人的命,哪有自家人命重? 饭后,许怀义便出门了,一个人,连卫良都没带。 顾欢喜哄睡了俩孩子,从房车里拿出书来,一笔一笔的抄写,脑子里却琢磨着别的,也不知道事情顺不顺利。 直到天暗下来,许怀义才挟裹着一身冷风回来。 顾欢喜也顾不上问,先吩咐卫慈摆饭。 许怀义在外头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狼吞虎咽的喝了碗粥垫了垫肚子,才缓过那个劲来,“事情都办妥了。” 顾欢喜闻言,提着的心便落回原地,一边跟他夹菜,一边问,“人也买回来了?有多少?” 许怀义嘴里还嚼着肉,含糊道,“挑了二十来个吧,眼下瞧着是都挺合适,不过,以后咋样,还得再磨练观察。” “安置到庄子上了?” “嗯,给他们住的房子都已经盖好了,里头盘着火炕,暂时安排四个人一间,他们大都带着被褥衣服,不过回头,咱们还得重新给他们再准备新的,他们那些都糟烂的不太成样子了。” “布料家里有,上回你买的那些粗麻布,足够用了,就是棉花……” 说道这个,许怀义道,“棉花先紧着咱自家用,给他们准备的棉袄棉裤,就用芦苇絮凑合吧,白天锻炼,活动起来不会冷,夜里烧上火炕,更冻不着。” 顾欢喜见他有打算,便没再多说。 倒是许怀义怕她多想,又解释了几句,“咱们能给他们一口饱饭吃,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他们就感激不尽了,不然,或许再过几天都活不下去。” “城门口那儿,又出事了?” 许怀义点了下头,声音冷沉,“难民被驱赶了,谁再敢靠近城门,格杀勿论,有人不信邪,也或者实在没法子,得在城门那儿乞讨,结果,被一刀砍了,下手毫不犹豫,我……亲眼所见。” 作为现代人,亲眼看到砍头,那场面还是很不适的。 顾欢喜只是想象一下,就不由打了个颤,“这是在震慑。” 许怀义“嗯”了声,“由此可见,难民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迟早得出大乱子,朝廷用这种震慑的方式,就想让他们安分,简直天真,杀几个人管什么用?除非都屠尽了,可如今聚集在京城周边的难民,足有好几万,哪里还能屠杀的完?也没人真敢下这狠手,不然,非得落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顾欢喜拧起眉头,“朝堂上那帮子人都在忙活什么呢?就没一个站出来操心一下这些难民?” 许怀义冷笑道,“有,京兆府尹主管,他之前不是还安排咱们吗,现在是管不过来了,上面不给粮食,他光给难民安置地方有啥用?现在开荒都来不及,本来事情很简单,那些高门大户,每家每户匀出些粮食,只要撑到明年春,就都解决了,偏偏没一个人愿意出头的,都特么的装聋作哑,尸位素餐……” 顾欢喜见他越说越激动,清了下嗓子。 许怀义深吸口气,转头对顾小鱼道,“你记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在其位,一定要谋其政。” 顾小鱼点了点头,表情不是很好看,“爹,难民的情况,已经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接下来,是不是会有民乱?” “或许吧。”希望他做的那些安排,能真的有用。 顾小鱼抿抿唇,默了片刻,白着脸道,“如今朝堂上,党争的厉害,派系林立,那些大臣们,忙着争权夺势,给自己支持的皇子增加上位的筹码,心思都不在政事上,又怎么会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呢?除非……民乱规模大,能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和安危,如此,他们才会当回事。” 许怀义和顾欢喜对视一眼,尽量平静的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这些,都跟你无关,是那些大臣们不干人事儿。” 顾小鱼摇摇头,“根源还在皇室的夺嫡上,太子一天不立,他们就没有心思做正事儿,皇……帝,刚不惑之年,身体康健,又怎么会愿意这么早立下储君呢?先帝在位二十三年,年近五十,才立了太子。” 第234章 争斗在后院 二更 “好家伙,照你这么说,还得再折腾十年啊?”许怀义抽了抽嘴角,“朝堂上乌烟瘴气,我都心灰意冷、不想出仕了。” 顾欢喜白他一眼,“少吐槽几句吧。” 日子不是该过还得过? 许怀义忙讨好笑道,“媳妇儿骂的对,甭管世事如何简单,咱们都得勇敢往前看,心里多点阳光,生活才能灿烂……” “别贫了,吃饭吧。”顾欢喜受不了的打断,给顾小鱼夹了一筷子菜,柔声劝道,“小鱼,你现在年纪还小,这些事儿,你了解一下就行,却不要忙着往自己身上揽责,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习武,长大了,有了本事后,才有能力去解决,不然,就是自苦,自苦,毫无意义。” 顾小鱼轻轻“嗯”了声,低头吃饭。 饭后,他回了东厢房。 屋里只剩下两口子,说话就随意多了,许怀义道,“这小子,倒是还挺有责任心,也有几分担当,看问题也算透彻,就是亏在身份上,摊上那么个耳根子软的亲爹,连儿子都护不住,哼,真是没用,不然,小鱼如今当着皇孙,就凭他这聪明才智,还愁老皇帝看不到他?”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我就是气不过。”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不定,从皇家出来,遇上他们,是更重要的机遇。 许怀义反应过来,顿时自得的笑出声,“你说的对,这都是天意啊,命运使然,那咱更不能放松了,该争就得争呀。” “所以,你打算怎么争?” 许怀义低声道,“孟家既然选择了大皇子,那说明,前世大皇子上位了,照大皇子如今的性情,很大可能是捡漏上的,孟家也没啥小动作,估摸就是躺平等着了,那咱们也不用插手太多,所以,战场不在外面的夺嫡,而在后院。” “后院?” “对,大皇子上位,下轮争斗,可就轮到小鱼了,李垣的姐姐为啥要害小鱼?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嫡长子嘛,嫡长子有优先继承权啊,最名正言顺,而且,我一直觉得李垣是个威胁,不除掉他,心里不踏实。” “你有主意了?” “还没有,不过借着这次的事儿,先坑昌乐侯府一把,算是替小鱼出口气。” 顾欢喜有点不放心,“这次玩这么大么?你可想好了,昌乐侯府,如今跟大皇子算是绑在一起的,你坑李垣,难免会拖大皇子下水。” 许怀义冷笑,“拖他下水怎么了?他也不是啥好东西,我现在一肚子阴谋论,说不定小鱼亲娘,也是被害死的,大皇子既保不住媳妇儿,又护不住儿子,算什么男人?他明知道自己的侧妃伙同娘家想害亲儿子,却拿不出一点办法,只会把儿子送走,这也罢了,居然还把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扶成正妃。” 顾欢喜对此,心里也有些不舒坦,“这些话,不要在小鱼面前提。” “放心吧,我知道。” 一夜过去。 翌日天不亮,许怀义就挣扎着起来了,他一动,顾欢喜就睁开眼,顶着满脸的困倦,帮他收拾东西。 “你再睡会儿吧,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儿,等你走了,我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许怀义穿戴好,匆匆吃了几口,就拎着包袱,让卫良送他去学院,骡车穿过村里,惹来几声狗叫。 赶到城门口,天才亮堂起来,排队进城的人,明显比以往少了,他跳下车,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远远的似乎能看到隐藏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的接受查验,过了城门后,对卫良道,“最近村里八成不消停,你记住,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护好太太的安全,其他的都排在其后,村里甭管谁,让你去帮忙,你都给推脱了,绝不能离开家。” “是,老爷。” “太太要是带着少爷小姐出去溜达,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老爷我不信那些。” 卫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头微动,这是在告诉他,不用避讳太多,啥都没有太太的安危重要,哪怕是男女大防。 “尤其是夜里,难民们现在被驱散了,城门口这里也没人施粥,饿急了眼,只有窜进村里抢吃的这一条路,半夜三更更好下手,所以,你最近睡觉可别睡太死,听着点外头的动静。” 卫良又恭声应下。 到了学院,许怀义踩着点冲进教室,一上午,都没啥事儿,出了学习兵法策论,就是忙着训练,空当里,赵三友就缠着他说话,东拉西扯的,倒是让许怀义发现了点商机。 “你家养的鸡鸭多不多?” “那肯定多啊,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每天几百只的卖,都不用愁接不上茬,咋了,你想吃?我送你啊,要多少?” “不是,我想要鸭毛?” “要啥?鸭毛?要那玩意儿干啥?一股子味儿,又没用,都是扔掉的,”赵三友满脸的不解,“总不能当柴火烧吧?” “不是,我就是有用,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你能帮我留点不?” “行啊,你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我给你银子。” “嘿,说这话外道了不少?咱们兄弟,别说鸭毛。就是吃几只鸭子,哥哥我也不能要你银子啊,那我成啥了?等着,回头我就给家里传话,让庄子的人,把鸭毛都给你收起来。” “谢了。” “客气啥……” 俩人聊的热火朝天,李云亭就在边上听着,也不插嘴,却也不离得很远,如今班上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位整天冷着张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唯独对许怀义另眼相待,俩人的关系不用说了。 到了中午,许怀义几人在食堂里,刚打上饭菜,正说起灾民的事儿,就见一帮人走了过来,打头的那人穿戴的十分显眼,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贵,四个字,毫无人性。 许怀义差点被他给晃花了眼。暗暗问赵三友,“这谁啊?” 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赵三友道,“皇商苏家七少爷,苏喆。” 第235章 苏七少 一更 许怀义进了学院后,私底下也是做过不少功课的,有头有脸的那些人,他大都了解过,名声响亮的,他也八卦过其身家事迹,只是对不上脸,比如眼前这位皇商苏家的七少爷,光闻其名,不见其人。 “原来就是他啊!” 大雍的皇商有十来家,苏家算是其中翘楚,祖籍在南边,但族里有人出仕后,嫡支就搬迁到了京城,名下生意众多,都传言,苏家富可敌国。 “就是他,一副小白脸样儿……”很显然,赵三友这样的粗犷汉子,最欣赏不了苏喆这样的花美男,语气里带着嫌弃,“长的比女人还白,打扮的花枝招展,哪还有一点爷们的气势?” 许怀义笑笑没接话,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朝着他们这一桌走过来,心里不由一动,这就来拉拢了? 苏家有姑娘进了二皇子的后院,妥妥的二皇子派系,不过,或许也不一定,据说,苏家除了银子多,儿子也多,如今苏家家主,嫡子庶子加起来有十三个,连上闺女,枝繁叶茂的比皇家都能生,儿女多了,谁能保证都是一条心? “你们就是精武学院五壮士?” 苏喆说话还算客气,虽带了几分戏谑,却没有恶意,而且他眉眼含笑,观之可亲,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赵三友低下头扒饭,装没听见。 李云亭高冷,本来就不爱搭理人。 孟平是自惭形秽的不敢开口,苏喆金光闪闪,从头到脚都透着贵,谁站他旁边都容易被衬托出穷酸气。 许怀义就盯着他头上的硕大金冠,有点移不开眼,那金冠做的瓷实,雕琢的也精致,而且四周还镶嵌了一圈的宝石,中间那颗得有鸽子蛋那么大,宝蓝色的,光线投上去,熠熠生辉,光芒璀璨。 王秋生看了下自己身边的小伙伴,没人应声,无奈之下,他只得站出来招呼,“不敢当,在下王秋生,久仰苏七少大名。” 苏喆在他脸上随意扫了眼,“王秋生?那谁是赵三友啊?听说十分威武雄壮,让薛师傅一眼看中,打算收徒……” 王秋生尴尬的看向赵三友。 赵三友僵着脸,敷衍的拱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苏喆对他的态度也不在意,视线又扫过李云亭,“定远侯之子?” 李云亭抬头,“有事儿?” 苏喆笑得如沐春风,“无事儿,就是好奇,来认识一下诸位,果然,个个都不同凡响呢。” 李云亭没接话,又低头吃饭。 苏喆也不恼,还是笑吟吟的,最后目光落在许怀义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审视,“兄台想必就是挑战李云轩且大获全胜、名扬学院,后被孙钰师傅青睐收入门下的许壮士了吧?”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苏少爷太客气了。” 直接喊他名字就行,加这么多前缀,听的人尴尬。 苏喆不尴尬,见他对面还有个空位子,顺势就坐下去,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久仰许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斐然,让人见之忘俗。” 许怀义,“……” 倒也不必这么放低身段的拉拢,其实砸银子,他更喜欢。 赵三友被他给肉麻的起了身鸡皮疙瘩,受不了的问,“苏七少到底有什么事儿?给我们兄弟来个痛快的。” 再听下去,他饭都咽不下去了。 苏喆唇角含着笑,慢条斯理的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仰慕诸位的风采,想结识一下,交个朋友。” 赵三友拧起眉头,刚要说话,就被拉住,王秋生接过话去,“苏七少折节下士,我等不胜荣幸,只是……” 不等他说完,李云亭又截了过去,“高攀不起。” 王秋生摸了摸鼻子,唯有干笑。 苏喆表情不变,语气真诚,“李公子太谦虚了,要说高攀不起,也是我这个商户之子,高攀不起侯府才对。” 李云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苏家连二皇子府都攀的上,定远侯府又算什么?” 这话就有点不太客气了,苏喆眼神闪了闪,“我四妹妹不过是二皇子殿下的侍妾而已,连侧妃都不是,哪像你们侯府,是三皇子殿下的正经岳家,那才是正儿八百的亲戚呢,苏家可羡慕不来。” 李云亭冷声道,“那跟我无关,我一外室子,不曾踏进定远侯府的大门,你算盘打错了。” 他这么说,几乎挑明了苏喆凑上来的意图。 气氛一瞬间凝滞。 这天,让李云亭给聊死了啊。 王秋生自诩有几分口才,此刻都不知道咋化解眼下的尴尬,他不由看向许怀义,在他眼里,许怀义素有急智,应该知道咋办吧? 许怀义却并未出声,他在心里盘算着,想知道苏喆的底线在哪儿,被几人这么不友好的对待,会忍到哪一步。 正琢磨琢磨着,就被cue了。 苏喆把话头终于转向了他,“许兄也是这么想的吗?” 许怀义装傻,“什么?” 苏喆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刚才李云亭说的话,然后意味深长的问,“许兄也觉得我打错了算盘?” 这人是真能放得下身段、拉得下脸啊,能做到这一步,若不是诚意十足,就是势在必得。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那指定不能啊,苏家可是皇商之首,想来苏家的少爷自小就学着打算盘吧?生意做遍天下,日进斗金,若是连算盘都能打错,那不是擎等着让下面的管事们糊弄?那可真是个笑话了。” 他避重就轻,故意模糊了概念。 苏喆眼睛一亮,笑得越发灿烂夺目,“说的好,许兄果然没叫愚弟失望,见解独到,另辟蹊径,不愧是孙钰师傅看中的大弟子啊。” 许怀义呵呵笑道,“过奖,过奖,愧不敢当。” 苏喆言辞恳切的道,“许兄当得起,实不相瞒,愚弟一见许兄,便心怀仰慕,恨不能引为知己啊!” 有人比自己还不要脸,这就不好对付了。 许怀义心知这是遇上对手了,不过讲真,他对苏喆还真不讨厌,大约是他长的唇红齿白,一副讨喜的娃娃脸,他又客气了几句。 之后俩人你来我往,居然还聊的颇为投机,等到吃完饭分开时,苏喆已经亲热的喊上“许三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相识已久。 第236章 正常交往 二更 一回到寝舍,李云亭就直言不讳道,“苏喆动机不纯。”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他能有啥动机?不就是想咱们套关系嘛,其实这么没啥,你别整的上纲上线的,就当普通朋友处着呗。”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个铜质的炭盆来,用钳子夹了些木炭进去,拿火折子点着,这些东西,都是从家里带来的,除此外,还有不少吃的零嘴,他寻出个铁篦子搁在炭盆上,抓了把栗子和核桃放上。 李云亭就那么看着,思绪多少有些被带偏,“你想跟他做朋友?你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吗?” 许怀义翻腾着栗子,防着它们烤糊了,头也不抬的道,“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他有个妹妹进了二皇子后院。” 李云亭不解,“既然知道,你还不躲的远一些?你就不怕与他走近了,被人划到二皇子派系里去?” 许怀义打趣,“我跟你走的更近,天天吃住在一块儿,照你这理论,我不是更改被划到三皇子一派里?” 李云亭想也不想的道,“那不一样,我不过是定远侯府的一个外室子,跟三皇子扯不上什么关系,苏喆就不同了,他平时跟二皇子就有来往。” 许怀义好奇的问,“这么说,二皇子还算是看重他?” 李云亭点了下头,“准确的说,是看重苏家的赚钱能力,实际上,苏家的生意,苏喆并不能接触到多少,他上面六位兄长,一半的家业在嫡长子手里攥着,剩下的,其他几个弟兄分,他被家里安排走武举的路子,哪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别的?” 许怀义若有所思。 李云亭又道,“不过他长袖善舞,若是做生意,应该是一把好手。” 闻言,许怀义嘿嘿笑道,“你看出来了?” 李云亭“嗯”了声,问道,“你缺银子?” 许怀义道,“谁还嫌银子多啊?有了银子才好办事儿。” 李云亭顿了下,问道,“你想做什么生意?” 许怀义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嘴上却道,“还没琢磨好,得看以后处的咋样,苏喆靠不靠的住……” 栗子爆开,散发出香味来。 许怀义顾不上再闲扯,招呼他过来吃,又抓了些红枣撒到篦子上。 李云亭对这些东西原本并无兴趣,但看他小心翼翼的剥着壳,嚼在嘴里一脸享受的模样,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 香味飘出去,又把隔壁的王秋生和赵三友勾了来,四个人围着炭盆,说说笑笑,边吃边聊,话题不免又说道苏喆身上去。 赵三友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喜,“怀义,你搭理他干啥?他一看就没安好心,别看他整日笑呵呵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儿,其实奸诈着呢。” 许怀义好奇的问,“你咋知道他奸诈?” 赵三友理所当然的道,“无奸不商啊。” 许怀义闻言,嘴角不由抽了下,“你家也有生意,我家也开着豆腐坊,照你这说法,咱俩也奸诈呗。” 赵三友瞪眼,“那怎么能一样?咱两家那点生意就是混口饭吃,小打小闹的,苏家呢?巨贾、皇商!生意遍布大雍,堪当天下第一富,要是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能做到这份上?泼天的富贵,不奸诈,不耍手段,咋可能呢?” 许怀义服气了,这解释没毛病。 王秋生说了句公道话,“三友,你对苏喆带着偏见,其实他这人,别看穿的金光闪闪,其实并无铜臭气,相反,他书读的不差。” 赵三友哼了声,“既然书读的不差,那咋不去国子监?” 权贵和富家子弟,但凡有点才气的,首选都是进国子监,考文举,做文臣,实在是文墨不通的,才会来精武学院,走武举的路子,三十多年前,开国皇帝重视武学,那会儿刚建朝,武将压文臣一头,后来到了先帝,就成了文武并重,如今,则是文臣更显清贵。 王秋生解释道,“他上头有个兄长,恩荫进了国子监,商户之家,只有一个名额,他自然就没了机会。” 赵三友粗中有细,闻言,不由道,“苏家还真是野心勃勃,家里已经那么有钱了,还想着在朝堂上也占一席之地。” 王秋生意有所指的道,“也正常,朝堂上没人庇护,金山银山怎么保得住?” 赵三友看向许怀义,“听见了吧?苏家不老实,苏喆就是想老实,也会有人挑唆着他蹦跶,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许怀义笑道,“想多了不是?我原本也没打算跟他一路啊,不止他,其他派系,我都不掺和,咱们无权无势的,掺和进去,就是个随时能被牺牲的小卒子,这种蠢事,我能干吗?” 赵三友不解,“那你刚才咋跟他聊的那么热乎?” 许怀义道,“热乎吗?我正常与人交往就是这样啊,换成谁来,只要没有恶意,我都同样的态度。” 赵三友愣住。 王秋生哈哈笑起来,“怀义说的对,只要没恶意,大家都是同窗,咱还能给人家甩脸子不成?那不失礼了嘛。” 赵三友明白过来,只是不服气的道,“那要是对方让你帮他办事呢?” 许怀义漫不经心的道,“看是啥事儿了,顺手的事儿,能帮就帮一把,要是有难度的,牵扯到身家利益和性命的,那肯定办不了。” 赵三友若有所思,忍不住又问,“要是孙钰师傅,不同意你跟苏喆走那么近呢?” 孙家不站队,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许怀义不太确定的道,“孙师傅应该不会管这种小事儿吧?” 赵三友幸灾乐祸的道,“那可不一定,薛师傅就敲打过我,不要让我跟那些权贵子弟走的过近,他们拉拢,也要推脱掉,咱们走的是正经武举的路,要是早早打上哪一派的标签,路子可就走窄了。” “嗯,薛师傅说的有理。” “那你……” “可我也不能因噎废食嘛,把握好分寸的交往,相信孙师傅不会干涉的。” 到了下午的训练课上,停歇的空当,许怀义本着尊重的原则,就私底下跟孙钰说了一声。 孙钰的反应,比他想的还要好,他不以为意的道,“你要是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那就当朋友处着,不用想其他。” “您不怕别人误会?” 孙钰笑了,“误会?要是这样就能让人误会的话,为师早就让人误会成脚踏几只船的投机小人了。” 第237章 想合作生意 一更 闻言,许怀义顿时安心了,孙钰人缘好,人脉光,结交的朋友哪能都是中立派、保皇党?要是这个避讳,那个忌惮,也就不用在外面走动了,跟他的理念不谋而合,行事有度,把握好交往的分寸就行。 “多谢师傅教诲。”他躬身行礼,行的诚心实意,原本对拜师还存着几分功利,随着跟孙钰的相处,倒是庆幸之前没因为种种顾虑而拒绝了。 孙钰受用的笑道,“为师就算不说,相信你也能做好。” 没错,他对许怀义就是有种迷之相信,对他的为人处世,丝毫不担心,如果出了岔子,那也不是许怀义没能力,而是人算不如天算。 从孙钰这里得了确切的指示,许怀义与人相处,越发从容了,再有人主动示好,他也不管对方是谁,哪门哪派,他都不偏不倚待之。 晚上,进了房车,他跟媳妇儿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能拜孙钰为师,是我之幸啊。” 顾欢喜没接这茬,而是问道,“苏喆背后,确定是二皇子?” 许怀义愣了下,“苏家女,进了二皇子后院,苏家不站二皇子还能站谁?站别人,别人用着也不踏实啊。”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苏家兄弟众多,怎么可能都是一条心,有利益之争,投靠不同的皇子,难道不正常?” 许怀义若有所思,“那你赞成我跟他来往不?” 顾欢喜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想跟他合作做生意?”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知我者,媳妇儿也,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咱们自己做,只能小打小闹,我没空,你又不喜欢抛头露面,就是想法再多,也变现不成银子,若是跟苏喆搭上线,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怎么没考虑孙家呢?” “要是苏喆没来跟我套近乎,我也想过借孙家的势开铺子,到时候让几分干股给孙家就是了,但那是下策,我其实更想跟孙家保持纯粹的师徒关系,而不牵扯到银钱来往,因为牵扯到银钱,太考验人性,也容易生出嫌隙,甚至翻脸,跟苏喆合作,就没这些顾虑,搭伙赚银子,不存在谁占谁便宜,明明白白的生意关系,岂不更好?” 顾欢喜闻言,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越是熟人,越是不适合一起做生意,“那你觉得苏喆靠谱不?” “第一印象还不错,是个做生意的料,他主动跟我们攀谈,折节下交,可不是谁都能拉下脸的,更何况,赵三友和李云亭还没给他好脸色看,他都能笑着忍下来,这份养气功夫,跟谁谈生意谈不下来?再者,他背后有苏家的渠道关系,想做起来,比咱们容易太多了,届时,咱们光出点子,其他的都不插手,拿个两三成利润就行,你觉得咋样?” “可以,你想哪方面的生意?” “你觉得玩具铺子咋样?益智玩具咱们脑子里可不缺款式,赚孩子的钱,是最容易的,另外,我还想让人收集鸭毛,做羽绒服,成本比丝绵和棉花都要便宜,却比它们暖和,应该市场前景也不错,还有咱们的豆腐坊,豆腐乳和五香豆干,都可以扩大规模生产,届时让苏喆代理去出售。” 顾欢喜有点意外,忍不住道,“怎么没提绒花和点心的配方?” 她擅长这两样,脑子里有不少想法。 许怀义道,“我想送给孙家。” 顾欢喜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的打算是用绒花和假花摆件,来当成拜师礼的,她还准备做个蛋糕,届时给彼此争些脸面,都是比较新奇的东西,势必会引得旁人关注好奇,有孙家在,倒也没人敢抢,但顺势给孙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样更能加重他们的分量,不叫人小觑。 “还是你思虑的周全。” “嘿嘿,都是媳妇儿教的好。” “睡觉吧……” 说完正事,顾欢喜就熬不住了,她白天忙碌的很,又要抄写书,又要做绒花和摆件,还要指点着卫慈做蛋糕,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许怀义心疼媳妇儿,却帮不上太多,只能给媳妇儿捏捏肩,捶捶腿,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翌日,他也忙了起来,上午的训练课,学院忽然加大了强度,折腾的一帮子新生死去活来,叫苦不迭,有人忍不住问其缘由,就算是为了每月的月考,也不用这么拼吧?他们是新生,不是耐造的老油子,总得循序渐进,给他们一点适应的时间。 抱怨完后,就从武师傅嘴里得知,原来这次月考,会有大佬们来观看,具体是谁,武师傅们并未透露,不过观其表情,都纷纷猜测,应该是身份非常贵重的,没看学院的师傅严阵以待,脸色都很凝重吗? 新生们得知此事,压力顿时来了,这要是在月考上表现不好,丢人是其次,最重要的,会给那些大佬们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以后武举可就艰难了,严重点,说不定会断了青云之路。 往好处想,也可能被大佬们看中,从此一飞冲天。 这么想着,训练就有劲头了,再苦再累都咬牙撑着,这会儿多流汗,考试就能少些遗憾。 课间休息时,李云亭提醒许怀义,“这次考试,你别再藏拙了,有几分本事都使出来。” 许怀义还想装傻,“我没藏拙啊,平时表现的就是真实水平。” 李云亭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信不过我?” 许怀义一下子笑了,李云亭的善意他还是能感受到的,“哪能呢?刚才跟你开玩笑呢,自是信的过,你是不是有啥内部消息?” 李云亭说的保守,“只是有些猜测罢了。” “什么猜测?” “这次来观看的人,不光有武将,还有文臣,都是朝堂上说话有些分量的,据说,内阁都会来人,皇室,或许也会来插一脚。” 许怀义不由讶异,“阵仗这么大?可有必要吗,咱们这帮子新生,有这么大脸?会不会太抬举咱们了?他们的目的呢?”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李云亭只回应了最后一句,“我猜,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跟眼前的灾民有关。” 第238章 宝灵寺和尚又要念经了 二更 许怀义对灾民俩字十分敏锐,立刻从李云亭的话里,品出几分意思来,这是因为灾民越来越多,还发生了小规模暴乱,心里不踏实,所以来精武学院寻求安慰和震慑了?毕竟这里是培养武将的摇篮。 但震慑有啥用呢?得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啊。 他烦躁的皱起眉头,忍不住吐槽,“这是哪个蠢货想出来的馊主意?这么能耐,咋不建议禁军来个大比武,让西山大营搞军事演练啊?拿咱们这些新入学的菜鸟当筏子,可真是出息呢。” 这番话说的属实不客气,所幸俩人待得地方偏僻,倒也不担心被听了去,李云亭闻言,面不改色,还配合道,“你说的没错,只有蠢货才能想出这样的蠢招,可偏偏,就是有人同意支持,看学院的态度,也是赞成的,就连学生们,都不会反对,毕竟这是一次出头的机会,抓住了,很可能就上达天听了。” 许怀义听完,苦笑着叹了声,“是啊,这是次机会,所以至于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谁会在意呢?” 李云亭问,“你很在意?” 许怀义点点头,“我就是灾民,最是知道灾民的苦处,逃荒太难了,九死一生啊,能从老家徒步走到京城,需要经历多少磨难,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们许家村走的早,尚且都吃了点苦头,后面的人,只会更艰难,可他们艰难的到了京城,依旧看不到希望,讨不到饭,你说,他们会如何?” 李云亭平静的道,“崩溃、绝望,疯狂,暴动,一点点的失去人性,成为不可控的行尸走肉。” 许怀义听的眼皮跳了下,这家伙,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可真是…… “我说的对吗?” “呵呵,对,差不多就这几种情况,现在城门外的灾民,都被驱赶了,他们没粮食吃,也没人再施粥,下一步,他们就该到处流窜祸害附近的村民了,届时,各种冲突矛盾、打斗抢劫,天天上演,朝廷派谁去管?京兆府那几个衙役?” “会挑咱们?” “很有可能。” 俩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想法。 李云亭问的直接,“那你还会藏拙吗?” 许怀义反问,“你会不会想法子躲过去?” 李云亭道,“我不会。” 许怀义勾起唇角,“我当然也不会了。” 若真是如他们所猜的那样,月考表现好的学生会成为去镇压灾民的后备役,那他们也只能迎头赶上。 有那么一层身份,说不定还能为灾民做些有意义的事。 中午在食堂里,大家就这事儿,讨论的热火朝天,其中不乏聪明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 许怀义听了一耳朵,更坚定了想法。 孙钰私下也嘱咐了几句,“不用有什么负担,该如何就如何,顺心而为。” 许怀义没忍住,到底还是问了句,“朝廷真的没粮食赈灾了吗?” 孙钰默了下,才苦笑道,“确实没有,十几个州府闹旱灾,就是筹措粮食,也是杯水车薪,再者,还有西北,鞑子叩关,正是战事胶着的时候,粮草是重中之重,缺了谁的,也不敢缺了他们的,每天朝堂上都为这些事吵吵,户部就算殚精竭虑,也不能凭空就变出粮食来。” 他爹就是户部尚书,为此愁得都掉头发了。 许怀义道,“就不能发动大家伙儿捐粮吗?之前还有富户在城门口施粥,这几天也断了。” 要说高门大户家里缺粮,是谁都不信的。 孙钰叹了声,“这活儿太得罪人了,谁也不愿意挑头干,为什么城门口没人再施粥了?发生暴乱不安全是其一,其二,灾民越来越多了,如今便有好几万,据说,还有源源不断往京城来的,这么多灾民,谁家敢开了粮仓去救济?一点点的善心,谁都愿意发,为家里博取名声,可善心需要家族伤筋动骨了,那就没人愿意冒险了。” “要是有人站出来挑头呢?” “那就会有人跟随。” 许怀义点点头,没再说啥。 倒是孙钰见状,心里不太踏实了,试探着问,“怀义,你不会是有啥想法吧?” 许怀义一脸茫然,“我能有啥想法?我自己都是灾民,这才刚安顿下、吃了几顿饱饭而已,哪有余力去救济别人?” 孙钰半信半疑,“真的?” 许怀义笑道,“那肯定是真的啊,我顶多帮衬了一把村里人,其他的,可顾不上,喔,我倒也趁着眼下便宜,买了几个人,把他们安置到庄子上去伺弄田地了。” 孙钰“嗯”了声,“买几个奴仆使唤是可以。” “放心吧,师父,学生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为师不怕你添麻烦,只要你提前跟为师说一声就行,别打为师一个措手不及。” 许怀义心想,这事儿,还真保证不了呢,谁叫他有秘密。 晚上进了房车,许怀义并未提加训的事儿,他跟顾欢喜又仔细琢磨了一遍明天的流程,尽量做到不留任何破绽和漏洞。 翌日,京城便刮起了一则消息,宝灵寺的慧信大师在梦里得佛祖点拨,佛祖怜悯灾民受苦受难,让他为灾民们念经祈福,祈祷旱灾早日过去,灾民能有口饭吃。 这消息一出,一上午就传遍了全城,人人都知道慧信大师要为灾民念经,以祈求灾民能脱离水深火热,时间就在今天晚上,无数的灾民听闻后,开始蹒跚着往宝灵寺赶去,想离着佛祖近一些,好能多占点福气,在灾难中活下去。 精武学院里自然也听说了,中午在食堂,不少人都围着许怀义打听,毕竟,慧信大师为啥出的名,还不就是因为给湖田村超度,引得佛祖现身,这才让大家伙儿对他趋之若鹜、奉为得道高僧? 但此后,慧信大师再如何虔诚念经,都没有引来神迹出现,大家心心念念的佛光和唱颂没见到,除了失望遗憾,甚至有人已经疑心上了。 许怀义作为见证者,说的信誓旦旦,“真的有,我亲眼所见,这种事还能骗人?当时好几百人在场呢,一个骗人,还能所有人合伙造假不成?” “那后来,再有人请慧信大师去,怎么就没有神迹了?” “之所以叫神迹,那就是因为难得啊,每回念经都有神迹,佛祖不忙吗?哪能一召唤,佛祖就现身啊。” 第239章 心诚则灵 一更 大家一想,咦,别说还挺有道理,佛祖是天上的神佛,多尊贵啊,哪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见一面,需得千难万难,千等万等,这才符合佛祖的身份。 众人被许怀义的歪理说服了,接着又好奇打听,“也不知道,今晚佛祖有没有空、会不会来?” 许怀义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等晚上看看呗。” “这咋看?慧信大师在宝灵寺呢。” “就是,这要是去了,晚上城门一关,可就回不来了。” “而且难民都聚山底下,那么多人,也不安全。” “没错,谁知道那些灾民会不会抢东西啊,听说他们饿的都没人性了,咱要是去,岂不是成了送上门挨宰的冤大头?”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很起劲,因为灾民的处境,让他们获得了隐秘不宣的优越感。 “听说,城门口有好几万灾民了,每天都有饿死的,身上连床席子都没有,直接拉去乱葬岗扔了。” “不光是饿死的,还有被打死的呢,城门口那儿的血把地都染红了,京兆尹派了衙役用水冲了大半天才闻不见味。” “听着真吓人呐……” “这就吓人了?吓人的在后头呢,据说逃荒路上,走几步就能看到尸体,离着饿殍遍野、盗匪横行不远了。” “最恐怖的是,已经有饿急眼吃人的了,易子而食,可不是杜撰的。” “唉,真可怜啊……” 许怀义面无表情的听着。 赵三友低骂了声,“就他娘的知道瞎比比,说这些有屁用?真要是可怜那些灾民,拿出点粮食来去城门口施几碗粥也算积德行善了,总好过在这里假仁义。” 李云亭冷不丁问了句,“你家怎么没去施粥?” 赵三友自嘲道,“我爹说,不能出那个头,我家顶多算个小地主,有几个臭钱而已,比苏家,连给人家提鞋都不够格,更不用说那些高门大户了,他们都无动于衷,我家窜出来,算个啥?” 王秋生跟着苦笑道,“三友说得对,就咱们这身份,跟在别人后头还行,挑头的话,哪有那资格和能耐?” 李云亭没再吭声。 孟平小心翼翼的问,“怀义,现在的形势,真有那些人说的,那么严重了吗?饿殍遍野,盗匪横行,易子而食?” 其他人都看向许怀义。 许怀义咽下嘴里的食物,淡淡的道,“可能比这还严重。” “什、什么?” “饿殍遍野,容易引发疫病,盗匪横行,容易带来暴动民乱,易子而食……丧失了人性,就是一群毫无底线的魔鬼,谁知道魔鬼会做出什么事儿?不要觉得他们还离咱们很远,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甭想躲过去。” 孟平顿时白了脸,“我家在村子里,村民们大都手无缚鸡之力,这要是让灾民们冲进去,那后果……” 不堪设想。 许怀义道,“我们村已经组织了巡逻队,白天晚上都有人值守,进村的路口也竖上了屏障,就防着有人闯进来作乱。” 听了这话,孟平都坐不住了。 赵三友眼睛一亮,“你们村还挺有眼光,也知道团结互助,不错啊,有巡逻队,就能挡一挡。” 许怀义笑道,“这都是逼出来的,逃荒的时候,不这么干,晚上压根不敢睡觉,一开始,村民们都老实,手里拿着砍刀也不敢见血,后来,又是山匪又是野狼,如果不狠点,命早就没了。” 赵三友唏嘘道,“怪道说逃荒是九死一生呢,确实不容易,你们也是福大命大,一个不落的都保住了。” 许怀义随口道,“我们走的早。” 李云亭却转头看了他一眼,走的早是其一,却不是关键因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许家村有许怀义在吧。 孟平忧心忡忡的再次问道,“有啥别的办法吗?” 许怀义摇头,“除非朝廷出面赈灾。” 赵三友低声道,“想都别想了,据说国库空虚,连给西北筹措粮草都有心无力,那些官员们天天在朝堂上嚷嚷哭穷,还有人说,旱灾是因为那啥,让皇帝下罪己诏呢,皇帝气的都罢朝了。” 许怀义好奇的问,“哪位大人这么猛啊?” 赵三友冲他意味深长的笑,“左都御史曾大人,跟你还有点关系。” “跟我有关系?” “曾大人是孙钰师傅的岳父,你说有没有关系?” “……” 行吧,这关系还真牵扯的上,而且,要说近还挺近,他以后得喊曾大人的闺女为师母,当亲娘一样孝敬,对曾大人,势必也要当长辈供着。 好嘛,认个师傅,得多出一大帮子亲戚来。 赵三友又道,“所以大家伙儿都眼红你,你这个师傅认的可真不亏,拜一个师傅,立马拥有大半个朝堂的人脉关系。” 许怀义干笑,“你咋不说认个师傅,还多了一大堆责任呢?” 赵三友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倒也是,这世上,就没有光占便宜不付出的道理,有利就有弊吧。” 孟平不想听这些,他把话题又拉回去,“朝廷没法赈灾,那其他人呢?就没有办法让那些高门大户出面吗?” 王秋生叹道,“难!” 高门大户里,谁家也不傻,眼下朝廷都空虚了,他们要是一个个财大气粗的,那不是扎皇帝的眼吗? 就是有粮,也得装穷。 李云亭冷不丁的道,“有个挑头的就好了。” 赵三友道,“苏家咋不挑头呢?作为皇商首富,苏家指定不缺粮食和银子啊,这会儿站出来,等灾荒过去,百姓谁不念他的好?苏家的声誉必将更上一层楼,这对二皇子,可是大大的好处,竟然按兵不动……” 王秋生若有所思,“难道是在等时机?” 赵三友哼了声,“还能啥时机啊?是觉得眼下的情况还不够糟?再等下去,人都死没了,还赈济个啥?” 气氛一时凝滞。 片刻后,王秋生苦笑道,“算了,这些事儿我们都掺和不上,还是老老实实的抓紧训练应对月考吧。” 许怀义点点头,“王兄说的对,不过今晚上,我得请个假。” “请假干啥?” “去看宝灵寺大师念经啊,心诚则灵,万一再次出现神迹呢。” 第240章 打雷 二更 许怀义的提议,没得到相应,赵三友和王秋生都表示不想去看,孟平倒是会请假,却也是想回家做下安排、 至于李云亭,他压根不信神佛。 下午上完课,许怀义就换下学院服,拎着个包袱走了,除了他,学院今晚还有不少人都请了假,他们倒是没出城去宝灵寺,而是上了春江楼。 春江楼在京城非常有名,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而且收费也没有高的很离谱,寻常人狠狠心,也能进去潇洒一晚,当然,只能在一楼转悠,有钱有势的才能登高临顶,站在七楼的观景台上,俯瞰京城。 当然,为了避免有窥探皇宫的危险,春江楼建的位置离着皇宫很远,反正以凡人的目力,是甭想看清啥。 随着夜色一点点黑下来,城外倒是比城里还要热闹,大量的灾民聚集在宝灵寺附近,等着慧信大师念经解救他们于苦难之中。 许怀义从学院离开后,先进房车换了身不起眼的短打,脸上做了一番伪装,这才闪身出来,随意找了个处地方,喝了碗羊汤,吃了几个白吉馍,从店里出来时,街道上灯火通明,尽显风流繁华。 他低着头,打听了昌乐侯府在哪儿,便直奔而去。 昌乐侯府住在东城,地段显贵,但那是祖上的荣誉,后来就透出几分颓败之势,直到家里的庶出姑娘从侧妃扶正,世子从仅次于苏家的皇商赵家里,选了个姑娘当妾室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有了权,又不缺钱,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今晚,侯府里正办家宴,当家主母李夫人的寿辰,只是碍于眼下的紧张形势,怕大操大办碍了皇帝的眼,更怕督察院的御史弹劾,便没有光发请帖,只自家人聚在一块吃个饭。 绕是这般低调,家宴也办的十分热闹。 昌乐侯世子李基十分孝顺,特意为母亲请了戏班子,台上唱作念打,咿咿呀呀,台下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和叫好声。 府里有喜事,丫鬟小厮们,自然就忙碌个不停,连护院都放松了警惕,正方便了许怀义来去自由。 他寻了个机会,翻身进了侯府,也不怕会被抓住,反正遇上人,他就进房车,等人走了,再出来便是。 有这样的作弊器,他畅通无阻的摸到了唱戏的地方,避在角落里,看着台下李家的一众主子。 他也认不出谁是谁来,除了李垣,今晚他穿着一身非常华丽的锦袍,恣意风流的坐在椅子里,跟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一双桃花眼,丝毫不见阴鸷。 许怀义无声的冷笑,等会儿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附近有丫鬟经过,隐约听到她们在说,“今晚大皇子妃也来了呢,对嫡母可真是孝顺,带了好几箱子的贺礼,听说有一株红珊瑚,半米多高,特别贵重……” 另一人道,“这不算啥,大皇子妃连小皇孙都抱来了,这才是给咱们侯府做脸呢,可惜,大皇子临时有事,不然也能一起到场了。” “嘶,要是大皇子殿下能亲临,那才体面呢。” “谁说不是呢,可偏偏就那么巧了,听说是二皇子在春江楼宴请几位兄弟,其他皇子都去了,大皇子缺席不好看。” “那倒是,二皇子殿下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儿子,又有信国公府这样的外家,周阁老这样的岳家,朝廷上下,谁敢不给二皇子面子?这么一比,大皇子殿下的外家和岳家就差太远了……” “咱们侯府也不差吧?” “呵呵,要是娶的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自然不算很差,可大皇子妃并非夫人所出,对庶出的姑娘,能有几分真心疼爱?” “可夫人生的嫡出大小姐嫁的夫家,远不及大皇子门第高啊,就算为了家里爷们的前程,也该以大皇子妃为先吧?万一将来大皇子上位……” “那可不一定。” “你知道什么内幕?快说呀。” “据说咱们那位大小姐的小姑子,很可能会进二皇子的后院,虽是侧妃,但二皇子多尊贵啊,眼下朝中喊着立储,他的呼声是最高的,大皇子可比不了,连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比大皇子更有竞争力呢。” 俩丫鬟走远,许怀义啧啧了两声,真不愧是侯府啊,连下人都能知道这么多八卦,皇子的事儿也张口就来。 不过对他来说,有用的消息就俩,一个是皇子们今晚在春江楼吃饭,那地方他听说过,站在顶楼能俯瞰大半京城,他要是在昌乐侯府搞事儿的话,那些人指定能亲眼目睹,这于他来说,绝对是好事儿。 另一个消息,便是昌乐侯府或许并非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大皇子身上,毕竟大皇子竞争优势在几个成年皇子里,算是最小的,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拿个庶出的姑娘去大皇子府做个侧妃了。 他估摸着时间,避开人,寻到府里最高的一棵梧桐树,这时候叶子都掉光了,只有枝丫,哪怕是夜里也藏不住啥人。 但他有房车在,所以不怕被人发现,再加上这地方也僻静的很,护院们都懒得过来转悠。 许怀义藏在上面,耐心等着,怀里的手机显示八点的时候,他从房车里拿出个小音响,音响小,但声音劲爆。 “轰隆!” 猝不及防的一声惊雷在昌乐侯府的上空炸响,李家一众主子都惊呆了,女眷们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咋打雷了呢?今儿可是大晴天……” “可能变天了吧?” “不可能!你看天上,漫天的星星,雷声从哪儿来?” “难道是听错了?不是打雷,是哪儿炸了?” “还不快去检查!” 昌乐侯绷着脸,冷声呵斥,稳住局面,然而下人们还没动作,紧接着又是一阵雷声响起,这次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不是炸了,的的确确是打雷声啊。 昌乐侯大步踏出看台,眯着眼看向四周。 除了他还算镇定,女眷们早已花容失色,戏台上也停了下来,四散着离开,连赏钱都顾不上要了。 “下雨了?没有啊,那这雷声……” 有人倏然变了脸色,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无缘无故打雷,绝对不是好兆头。 然而,这才是开始,雷声一阵比一阵响,同时,似还有闪电击下,那光线亮的,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听到、看到了,胆子大的,开始往昌乐侯府这边跑,想查个究竟,吃瓜嘛,就得赶个新鲜才好。 谁叫,那么诡异呢,雷声也好,闪电也好,其他地方都没有,就冲着昌乐侯府那一处地方使劲,老天爷难道这是偏心他?(本章完) 第241章 如何应对 一更 偏心是不可能偏心的,惩罚还差不多。 天打雷劈啊,自古都是犯了大错,才会遭受如此惩罚,昌乐侯府干了啥丧心病狂的缺德事儿,才有此报应? 而且,发生的时机也微妙,朝堂上左都御史正催着皇帝下罪己诏,今晚慧信大师为灾民念经祈福,所以,这节骨眼上,昌乐侯府头顶上又是打雷又是闪电,这意味着啥?可谓细思极恐啊。 吃瓜群众们自然不恐惧,只有看热闹的兴奋。 昌乐侯府里,已经琢磨到这一层的几位主子,那脸色就跟上坟似的,难看又沉重到了极点。 来不及思量应对之法,就听下人们惊呼,“走水了,走水了,西枫院走水了……” 西枫院是李垣住的地方,李垣原本在安抚自己的姨娘,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厉声问道,“西枫院怎么会走水?” 下人面色惨白,战战兢兢的道,“是,是偏院那边的梧桐树,树被雷电击中,这才着火了……” 李垣心里猛然一沉,刚才又是电闪雷鸣都没能让他惊慌失措,此刻,却是心神大乱,下意识的道,“不可能!” 雷电劈哪儿不好,偏偏劈在他住的院子里,这如何不叫人惊惧?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当筏子攻讦他,他还有好果子吃吗? 下人被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给吓的噗通跪地,哆嗦着着身子,语不成调,“是,真的,二爷,奴才,不敢撒谎啊,那棵梧桐树,从,从上面起火的,烧,的很是猛烈,除了雷火,还能是人为吗……” 李垣一脚将他踹了个跟头,“还敢胡说八道!” 这种话再说下去,就是置他于死地了。 在场的其他人,如何想不到这层,脸色各异。 下人惨叫一声,躺地上晕过去了。 他气不过,还要继续踹,被昌乐侯拦住,“踹个奴才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你院子里看看,到底是什么小人在作祟!” 用小人来遮掩,总好过雷电一说。 总之,先糊弄过去,不光是李垣,还是侯府,都不能跟雷电扯上关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垣也不傻,相反,精明的很,刚才是太过震惊,事情来的又猝不及防,才失了分寸,此刻听到父亲的话,立刻应下,“是,父亲,儿子这就去查探,势必将背后陷害我们侯府的小人给揪出来绳之于法。” 昌乐侯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满意的点点头,“去吧,仔细些,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父亲。”李垣又一次恭敬应下,不敢再耽搁,大步出了看台,带着一帮子下人往自己院子里奔去。 见状,昌乐侯世子李基眼神暗了暗,父亲对庶弟越来越看重了,这样的事,居然也交给他去办,置他于何地?莫非还怕他会从中作梗不成?他就是再不喜庶弟,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情况不明,祸福不知,就是为了侯府,他也只会兄弟同心,可显然,父亲没能信他。 若是母亲还在,还能为他争取几句,但刚才母亲被吓晕过去,已经让下人扶回房间,此刻,孤立无援。 “垣儿……”这时,薛姨娘站起来,不放心的追了几步,只是李垣早已走远,她无奈转头对着昌乐侯凄楚无依的喊了声“侯爷”。 搁在以前,昌乐侯很吃这一套,看在她生的儿女争气的份上,也愿意给她几分脸面,但此刻,他正烦躁,哪还有心情哄一个半老徐娘? 他不耐的挥挥手,“现在事情未明,说什么都言之过早,你且回自己的院子去,垣儿的事,你也别掺和。” 闻言,薛姨娘纵有再多话想说,也不敢开口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让身边的丫鬟扶着离开。 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将昌乐侯世子李基给膈应的够呛,三十好几的人了,竟还学那小姑娘娇娇弱弱的争宠,真是恶心透了,只是他碍于父亲在,素日又宠薛姨娘,而薛姨娘也属实运气好,生的庶女竟然一跃成了大皇子正妃,此消彼此,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薛姨娘脸色看,不过给她生的儿子上眼药是可以的,不然,假以时日,自己这个世子怕是还没李垣说话有分量了。 “父亲,刚才的事儿,您怎么看?” 这会儿,让人惊惧无措的雷电声都已经消失,只看到西枫院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下人们端着水盆疾呼奔走,嘈杂不堪。 昌乐侯面无表情的背着手,看着夜幕下闪烁璀璨的星辰,沉声反问,“依你之见呢?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李基沉吟道,“雷电来的太过突然诡异,而今晚的天象,可不是会有雷电的样子,最重要的……这雷电似乎只落在我们侯府上空,这绝非是福,若我们没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今晚过后,还不知道京城百姓要如何看待咱们,还有朝中大臣,皇帝,定也会心中疑虑重重,说不准就会……” 昌乐侯拧起眉头,这也是他最烦躁的地方,雷电太过显眼,想遮都遮掩不住,赖给天象也不行,钦天监肯定不会配合他糊弄,糊弄不过去,就只能彻底摊开了说,可这事要怎么说,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呢? 尤其发生在这节骨眼上,很可能,他们侯府就得为灾情背锅,这可是伤筋动骨的事儿,严重点,能要命。 李基见他沉思不语,继续道,“雷电击中了二弟院子里的树,这事也瞒不住,一旦传出去,指不定会曲解成什么样子,倒是也可以推给是小人作祟放火,可事情都赶巧凑一块,谁都不是傻子,儿子担心,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反倒是对二弟的名声更不利。” 昌乐侯转头,定定看着他问,“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李基垂下眼皮,恭声道,“儿子愚钝,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忧心侯府前程,只要有办法能消弭这次祸事,让儿子做什么都愿意。” 最好,也是最省事儿的办法,自然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李垣头上,就说他干了坏事,老天爷看不下去,这才用雷电示警。 这样一来,李垣的名声是完了,但侯府能保住了,顶多,就是被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念叨几遍。 总之,不要跟灾情扯上关系。 第242章 必是天意 二更 李基的办法,抛却私心,倒也不失是个聪明的办法,牺牲一个儿子的前程名声,换整个侯府的安稳,自是划算的,作为家主,当以家族利益为重,但昌乐侯却下不了这样的决心,一来,他确实看重李垣,这个儿子虽为庶出,心计手段都不缺,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是个可用之才,二来,李垣跟她姐姐李婉玉感情很好,,若是牺牲了李垣,势必会寒了李婉玉的心,如此,侯府跟大皇子府难免会生出嫌隙。 这代价可不小。 昌乐侯权衡利弊、思量再三,还是道,“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你弟弟在外面帮着为父做事,得罪了不少人,对方借着雷电,趁势到你弟弟院子里放火,想祸水东引,其心可诛,你身为兄长,可不能被小人迷惑,外面若有此等谣言,你也当辩解一二。” 李基心口顿时凉透,忍不住喊了声,“父亲……” 昌乐侯目露精光,沉声提醒,“记住,你们是兄弟,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该兄弟齐心。” 李基不甘的弯下腰,“是,父亲,那这件事……” 昌乐侯道,“你先暂时不必管了,为父心里有数,你去看看你母亲吧,刚才的雷电,恐将她吓坏了,今晚让府医在外面守着,以防夜里再起病。” 李基无奈应下离开。 要说李夫人也是倒霉,好好的生辰宴,结果搞成了这样子,福祸尚且不知,万一真的被降罪,那她以后甭想再过生辰了。 没多久,西枫院的火被破灭,除了梧桐树,四周的房屋倒是损失不大,李垣除了指挥下人救火,还亲自带人四下查探。 可惜,哪怕挖地三尺,也没发现一点人为的痕迹。 李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同时,心里的惊惶不安也达到了顶峰,莫非真的是天意?是老天爷降下惩罚? 他当然做过不少恶事,可满京城,这么多高门大户,哪家是干净清白的?那些权贵子弟,有几个手里没沾过血、没欠下命债? 为什么老天爷不去劈他们? 他越想越恼恨,再看四周下人、护院们的嘴脸,更是火冒三丈,这一个个的像是如丧考妣的表情,是还嫌不够晦气? “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对外说一个字,否则爷要他的命。” 李垣咬牙切齿挤出这句,盯着众人的眼神,活像恶狼,若他们不应,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撕了他们。 下人们赶紧跪到地上指天发誓。 护院们也纷纷表忠心。 李垣其实并不相信,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但今晚知道的人实在太多,全杀了的话,更会引起别人猜疑。 他冷哼了声,甩袖离开。 等他走远,下人们才敢喘息,暗暗庆幸,总算捡回一条命,但心里的惊惧并未褪去,互相打着眼神官司,毫无例外,皆是在想,现在基本是排除了小人作祟,那么真相就只剩下天降惩罚了。 惩罚的人,怕还是李垣,不然,为啥单单劈了他院子里的树? 所以,李垣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 昌乐侯也在想,等到李垣到了,爷俩去了书房谈话时,他直接问,“你最近可做了什么事儿?” 李垣摇摇头。 昌乐侯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跟为父还用瞒着?” 李垣苦笑道,“父亲,儿子哪里会瞒您?再说眼下这种情况,儿子也不敢动什么小心思,儿子是真的没做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跟几个朋友出去赛马,再喝个花酒,这些事儿,也不过分吧?” 昌乐侯问,“有没有伤人?” 李垣信誓旦旦的道,“没有,儿子虽整天跟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玩,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么会留下把柄呢?” “那在学院里呢?” “那就更没有了,最近学院里确实有点事儿,却跟儿子无关,我顶多推波助澜一下,真正闹事的是邵良,李云轩,还有刘显和向朝等人……”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刘显和李云轩都被揍了,到如今还出不得门,至于向朝,他最惨,院子里闹鬼,被吓得大病一场,干脆退学了。” 这事儿,昌乐侯之前也听了一嘴,但并未放在心上,他压根不信鬼神之说,只当是有人故意去吓唬向朝,但现在,他莫名的生出一个念头,闹鬼跟今晚的雷电失火,或许有什么牵连,越想越觉得如此,“闹鬼的事,学院最后是如何处理的?没找出背后的人吗?” 李垣摇头,“没有,这事不了了之,向朝等人,完全不配合,学院的武师傅们去调查,他们都借着生病推了,直言不再追究此事,而武师傅们去现场查看,什么线索都没有,只能归咎是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疑心生暗鬼。” 昌乐侯意味深长的道,“你不觉得,跟今晚的事,有些相似之处?” 都很诡异,都没有任何线索,只能用鬼神和老天爷来解释,但那样的解释,简直就是不用任何证据,就直接给他们定罪了,百口莫辩。 偏偏,大家还都会相信。 最恼火的是,他们还不无辜,无法坦荡的说自己是清白冤枉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触怒了神灵,才会天降惩罚。 李垣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心里越发煎熬,这是要让他跟向朝一样,认下这口锅?但两者性质截然不同,向朝是闹鬼,蒲风捉影的事儿,没人追究,也就过去了,但现在,是雷电交加,还劈了他院子里的树,这些事,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哪能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况且,今晚还有另一桩大事。 慧信大师正给灾民们念经祈福,结果,没有期待中的天降神迹,却成了他们侯府天降惩罚,有心人一联想,就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去,那他成什么了? 他真要认下,便是没了活路,还不得被皇帝祭天? 父子俩沉默不语。 书房里气氛沉闷压抑,半响后,李垣哑声道,“父亲,今晚的事,绝不能跟灾情扯上关系,不是儿子贪生怕死,而是儿子即便是死了,侯府也脱不了干系,灾情如今闹得有多大,您每天上朝,自是比儿子心里清楚,皇帝,正愁没人担责,真要推到儿子头上,那咱们侯府,必也再劫难逃。” 昌乐侯闻言,神色不变,心里却知道,儿子分析的没错,“那你觉得,眼前的危机,该怎么化解?别说找个替死鬼,起火可以解释,但雷电一说,没人相信能人为操纵,必是天意。” 第243章 跟灾民有关 一更 必是天意! 这四个字,如重锤敲击在李垣的心上,疼的脸色都白了,这一刻,他不免也产生了动摇和疑惑,难道真是他做的事太过阴损,伤了天和,老天爷这才降下雷电示警? 可明明比他还心狠手辣的人不知凡几,凭什么就单单惩罚他呢? 默了片刻,他咬咬牙,像是豁出去一般,“那就把五年前儿子做的那桩事公布于众吧,有那桩事,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您再让人引导一下风向,眼前的危机,应该可解,最差,也不会跟灾情扯上关系。” 闻言,昌乐侯面色微变,定定的看着他,“你甘心?你可知道,那件事爆出来,你的名声势必受损,前途也差不多到头了,就算为父帮你周旋,朝廷也不会用一个手段如此粗暴狠辣的人。” 李垣苦笑着道,“父亲,我都明白,儿子也不甘心,可跟整个侯府的安危比起来,儿子受点苦算得了什么呢?推出我一个,保全侯府,这笔账,太划算了,儿子没有怨言,毕竟……这次的劫难,或许真是儿子引起来的,儿子出面担下来,也是理所应该,府里有您和大哥在,我没有不放心的,只以后,不能再为分忧解难了,还有二姐那儿,儿子没了名声,也不好再去大皇子府……” 昌乐侯皱起眉头,屈指敲打着桌面,久久不语。 李垣也不再说话,满面颓然的坐在椅子里,心却高高的提了起来,他在赌,赌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分量,赌他对侯府的用处,赌父亲会不会放弃他…… 半响后,昌乐侯沉凝的声音响起,“你有心了,但为父怎么舍得推你出去?刚才的话不可再说,五年前的事儿,给我咽进肚子里,免得节外生枝。” 李垣抛高的心终于落下,他赌赢了,但面上不敢露出半分欢喜,还要焦灼愧疚,自责不已,“父亲对儿子的维护慈爱之心,儿子铭感五内,但眼前的危机,多半因儿子而起,儿子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啊,若侯府因此连累,那儿子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昌乐侯道,“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为父再想想,若实在不行……你还有别的兄弟。” 李垣闻言,彻底安心了。 侯府自然不缺子孙,除了嫡长子李基,昌乐侯还有三个庶子,李垣行二,是最能干的那个,另外俩个分别是李宣和李逊,这俩人就不争气了,尤其李宣,吃喝嫖赌,在外面的名声狼藉的很,这些年坏事肯定没少干过,只是被家里帮着遮掩下了,昌乐侯舍不得有用的李垣牺牲,那必要的时候,就只能推李宣出去。 这样做,侯府的名声多少也会受点影响,却不至于伤筋动骨,后面再想办法挽回点,危机也就解除了。 昌乐侯权衡利弊,做出这样的决定,丝毫没有愧疚感。 而得了便宜的李垣装模作样的演了一场自责的戏,怀着庆幸离开。 至于府里的其他人如何想,就不那么重要了。 侯府外,此刻看热闹的人,却还兴奋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不肯散去,有猜疑,有嘲讽,有幸灾乐祸,也有不为人知的各种趁势算计。 “还真是昌乐侯府啊,远远的,我就看到是这个方向,跑过来,果然看到里头着火了,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场面……” 其实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了,就是一棵树被烧着了而已,周围的房屋被波及的都不算多,这在京城里,算不上太大的火灾。 但此刻,没人解释,也没人反驳。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再阴暗点的还会落井下石,恨不得对方越倒霉越凄惨才好,哪里会说公道话? “火是咋烧起来的?不会真是被雷劈了吧?” “肯定是啊,不然还能自家放火玩?刚才昌乐侯府上空电闪雷鸣,整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他们抵赖不了。” “太吓人了,好端端的咋就出了这事儿呢?” “哼,这还用说?定然是昌乐侯府里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上天降下雷电惩罚了。” “那都多十恶不赦啊,才让老天爷气成这样?” “谁知道呢?总之,这次昌乐侯府要倒大霉了,咱们只管等着看戏就行,以后啊,咱们做人也得一心向善才好,老天爷睁着眼呢,天打雷劈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了,真会有啊……” 这话引得不少人唏嘘感慨,有那做过亏心事的,甚至已经在想着怎么弥补了,实在不行就给寺庙多捐点香油钱? 也有人想到了今晚慧信大师念经祈福的事儿,两者一联系,脑洞就不由变大了,“不会跟慧信大师有关吧?” “啥意思?” “你们忘了?慧信大师可是得道高僧,之前给湖田村念经超度,引来佛光普照,还有梵音渺渺,如此天降神迹,人尽皆知啊,今晚慧信大师又一次念经,为灾民们祈福,再次引来什么神迹,不是很正常?” “电闪雷鸣是神迹吗?” “当然了,不是神迹是啥?要是正常天象如此,自然不算,但刚才,别的地方都安然无恙,只昌乐侯府有,这正常吗?” 自然是不正常的。 “这么说,昌乐侯府跟灾情或是灾民有关?” “八九不离十啊,不然老天爷单单降雷示警他家呢……” “难道昌乐侯延误赈灾了?还是欺压灾民了?” “谁知道呢……” 吃瓜群众们想的比较多,朝中的大臣,皇家权贵,就想的更深更远,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许怀义此刻却在房车里,正惬意的躺在床上吃着零食看电影,不时被电影里的搞笑镜头逗得哈哈大笑。 顾欢喜无语的问,“就那么高兴啊?” 许怀义嘿嘿笑道,“大功告成,自然是高兴的,事情比我想得要顺利,效果,更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这次,任凭昌乐侯再大能耐,再口粲莲花,也逃不过雷电这场劫,着火能推出个替死鬼,雷电可不能,依着当下人的见识,谁也不会觉得人为能操纵,那必然是天意啊,昌乐侯府得罪了老天爷,不得想法子赎罪?” “你就那么肯定,事情最后会跟灾民联系到一起?昌乐侯府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雷电被视为惩罚,那推出个恶人来也不是糊弄不过去。” “不是有慧信那个托嘛,就算旁人想不到,他一提醒,不就板上钉钉了?” “……” 第244章 沸沸扬扬 二更 默了片刻,顾欢喜感慨道,“慧信真是听你的话,这种事儿,都敢跟你合作作局,就不怕昌乐侯收拾他啊?”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他不是听我的话,而是赌他自己的前程罢了,左右他不会吃亏,你当他老实啊?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等知道昌乐侯府里天降雷电后,他才会往昌乐侯头上泼水呢,不过是说几句话,却能让他的名声再上几层楼,何乐而不为?看着吧,今晚过后,信奉他的百姓会越来越多,他的名头,能跟皇家国寺的主持相媲美了,届时名利双收。” “你就不怕与虎谋皮啊?” “放心吧,他不敢,事情如果暴露,第一个遭反噬的就是他,至于我,我咬死不认就行了,反正谁也没证据,就算慧信说,大家也得信啊,那些神迹,是人为能操纵的吗?就是慧信自己,也不觉得背后是我搞鬼呢。” “那他是咋想的?” “呵,估摸着是觉得我有几分神通吧,所以我才不怕他反水,他肯定怕报应,再者,他品性还凑合,也是真心向佛,干不出背后捅刀子的事儿。” 听到这些,顾欢喜才安心了,又开始催他,“你什么时候出去?等到天亮,昌乐侯府的人都起来了,你还咋离开?” 火烧着后,立刻就有人跑了过来,许怀义怕被发现,闪身进了房车,躲是躲开了,但等下出去,也还是在原地。 许怀义道,“再等会儿,凌晨两三点最好。” 凌晨两三点,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许怀义在车里稍微眯了会儿,出去的时候,媳妇儿搂着闺女毫无所觉。 昌乐侯府,也无所察觉,谁能想到有人能隐身,会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许怀义顺利的出了侯府,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他又闪进房车睡了一小觉,再出来时,天微微亮,卖早点的已经摆好了摊子,正高声吆喝着,他寻了个人少的地儿,买了两笼包子,姿态闲适的在长条凳上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听着周围热闹的说话声。 昨晚的事儿,果然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天降雷电的惩罚,也如他所愿,跟灾民扯到了一块儿。 他最开始,倒也想过跟灾情扯上,那才能将昌乐侯府彻底扳倒,但昌乐侯府的分量不够,这样生拉硬拽,显得刻意,容易叫人起疑心,再者,他得为大皇子考虑,昌乐侯府分量是不够看,可再加上个大皇子,那就够用了。 皇帝正瞅着没人背锅,替他抗下罪己诏,真要传出大皇子跟灾情有关的消息,大皇子可就翻不了身了。 到底是小鱼的亲爹,不到必须,许怀义还是不想坑他。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慧信拐弯抹角的把天降雷电,跟灾民捆绑起来,如此,为了平息天罚,挽救名声,昌乐侯府势必要站出来救济灾民,有昌乐侯府带头,其他的高门大户为了脸面也好,做戏给谁看也好,或是做了恶事心虚求安慰也好,多半都会跟风掏银子救灾了。 如此,灾民的危机,便能解了大半,只要能坚持到明年春,京城的灾民们有了安置之地,慢慢的也就能把日子过起来了。 至于其他地方,灾情应该也会有所缓解。 他不是神,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问心无愧。 吃完饭,许怀义不疾不徐的走回学院,在大门口,碰上几个匆匆赶来的权贵子弟,他们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表情都颇有些微妙难言。 他进了丁三班,立刻有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 赵三友嗓门最高,力气最大,把其他人都给划拉到后头,当了代表,“怀义,你昨晚去看慧信大师念经祈福了吧?” 许怀义点头。 赵三友激动的又问,“那你听到慧信大师说什么了吗?” 许怀义摇头,“我离着宝灵寺远着呢,大师在哪儿都看不清楚,还能听到他说啥?” “那你知道昌乐侯府的事不?” “嗯,听说了,昨晚天降雷电,劈中了昌乐侯府院子里的树,火势凶猛,闹到动静很大,现在人尽皆知了。” 赵三友感慨道,“是啊,都知道了,可没看到啊,太遗憾了,早知道我也请假去看慧信大师念经祈福了,还能亲眼目睹天降雷电的神迹。” 许怀义问,“你们在学院里没看到?” 赵三友一脸痛悔莫及的表情,“咱这儿离着昌乐侯府太远,位置也不够高,真是太可惜了……” “那你们咋知道的?” “有同窗昨晚去了春江楼玩儿,站在春江楼上,能俯瞰半个京城呢,昌乐侯府里电闪雷鸣的时候,他们看的一清二楚,据说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声势非常壮观,当时但凡看到的人都吓懵了,到后来起火了,才回神,不过,一个个的还是心惊胆颤的,嘿,要我说,没做亏心事,有啥可怕的?天打雷劈,只劈恶人!” 许怀义清了下嗓子,提醒,“事情还没定论呢,你可别乱说,省得惹上麻烦。” 赵三友不以为意,“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现在大家伙儿谁不知道啊,定是昌乐侯府欺压灾民,导致京城附近的灾情恶化,灾民暴动,上天这才看不惯,降下雷电以作惩罚,如今只是劈了棵树,如果昌乐侯不赎罪,后头指不定劈谁呢。” 他这番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纷纷应和,“没错,昌乐侯府要是没对灾民作恶,缘何上苍降下雷电惩罚?昌乐侯府必须给灾民一个交代。” “就是,如今灾民们不时暴动,已经在城外发生好几起打斗了,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亡,导致附近的村民都不得安生、人心惶惶,若再不加以遏制,后果不堪设想。” “这都是昌乐侯府造的孽啊。” “李垣就是昌乐侯府的二少爷,他今天没来上学吧?” “呵,他现在还有脸出门吗?说不定就是他对灾民做下恶事了,他经常跟一帮子纨绔少爷出城赛马,谁知道有没有打杀灾民。” “他那个弟弟也不是好东西,名声比他还差,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说不定也有他的份儿。” “子不教,父之过,昌乐侯也脱不了干系。” “昨晚上,还是昌乐侯夫人的生辰,老天爷选在这一天降下盛饭,或许,昌乐侯夫人也不清白呢。” “一家子,都有可能。” “听说大皇子妃昨晚也回去了……” 说到皇家人身上,话题就危险了,好在上课的钟声敲响,大家伙儿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话题终于打住了。 第245章 还有深度可挖 一更 这一节课学经义,是许怀义最不喜欢的课,上面的先生讲的又枯燥无味,他不由开始走神,反正考试时,经义占比很小,他稍微懂点就行,他用的经义书本都是岳父留下来的,上面做了注释,就是不听讲,也能自学。 他这会儿脑子里想的是,昨晚的布局,不但达到了预期,显然还能再做别的文章啊,这还是刚才他从同窗们的议论声中得到的启发。 要不咋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呢。 他原本只打算把赈济灾民的锅,甩到昌乐侯府的头上,让他们有苦难言,为了平息雷电之罚,狠狠出一次血,有他们站出来,其他高门大户也必会跟随,如此,灾民的危机便能解决大半。 但现在,他还能再往深处挖掘一下,比如,这个锅,扣到昌乐侯府里的某个人头上,李垣,李婉玉,都是很好的目标嘛,俩人手上定然不干净,小鱼的亲娘早早离世,小鱼被逼着离家,百分百都是这姐弟俩做的恶。 只是眼下,还是以灾民为先,等灾情稳住后,呵呵,风向就可以变了…… 他正想的投入,胳膊被捣了一下,许怀义转头,就见李云亭无声询问,“连课都不听,在琢磨什么呢?” 许怀义用自制的炭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李云亭扫了眼,点点头。 熬到下课,先生离开,俩人出了教室,走到一僻静处,李云亭四下打量了一圈,示意他没人,可以放心说了。 许怀义干笑道,“其实也没啥……” 李云亭淡淡插了一句,“你要是不把我当朋友,可以随便编,反正我也不能把你的心挖出来,看你在课上到底想了些什么。” 闻言,许怀义嘴角抽了抽,却也不好再糊弄,低声道,“我是在想,能不能利用这次天降雷电惩罚的事儿,为灾民多做点事儿。” 李云亭点了点头,对他这么想倒是不意外,别看俩人相识不长,但许怀义在他眼里,是难得的仁义实在,有赤子之心,他这才愿意跟他相处,引为好友,“那你想出办法来了吗?” 许怀义道,“多少有点谱儿,不过到底能不能成,还不好说,总之,先试试呗,不成我也没损失,可若是成了,就能多救几个灾民,也算积德行善了。” 李云亭道,“那也算我一个。” 许怀义愣了下,“你都不问我打算干什么,就要加入啊?不怕被我坑了啊……” 李云亭唇角不太明显的翘了下,“我相信你。” 许怀义干笑了声,“可别随便相信人,对我也不可以,呵呵,盲目崇拜最要不得了,容易打脸。” 李云亭还是那句,“我相信你,就算我看走了眼,那我也认。” 许怀义,“……” 这不是成心让他感动心软嘛。 许怀义抹了把脸,“行吧,为了你这份信任,我努力、尽量不坑你。” 李云亭素来冷淡的眼底,悄然温和了几分,他“嗯”了声,“别人待我以诚,我必十倍还之。” 以许怀义的厚脸皮都有点受不了眼前的气氛,他素来善于人际交往,插科打诨也不在话下,但此刻,他只想说正经事了,“我是想,昌乐侯府为了平息昨晚的事儿,只要不是傻透气,十有八九会站出来救助灾民,但灾民那么多,只他一个出血肯定不够,我打算引导一下舆论和风向,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人多力量大,京城可不缺大户富户,谁家没囤粮啊?多少拿出点来,大家凑吧凑吧,说不定就能帮助灾民撑过这个冬天去了,没粮食,捐些旧衣物和被褥也行,来者不拒。” 李云亭听懂了,“这法子可行,咱们学院七成学生家里都能拿出多余的粮食和银钱,就像苏家,若苏家肯出面赈灾,只他一家的实力,就能解决大半灾民。” 许怀义瞪大眼,“真的啊?” 李云亭点头,“苏家本家就在江南,鱼米之乡,几代累计,名下良田无数,只明处就有好几个粮仓,暗地里,更是不知道存了多少,苏家在江南,修桥铺路,还开了几家善堂,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名声极佳,只是嫡支搬到京城后,才行事低调了。” 许怀义嘟囔,“我看苏喆穿戴的可一点不低调。” 李云亭又翘了下唇角,“在我们看来,他穿金戴银,确实有些张扬,但依着苏家的财富,他们觉得这样已经很低调了。” 许怀义酸溜溜的叹了声,“行吧,土豪的世界,穷人压根想象不到。” “你将来,成就指定在他之上,有何好羡慕的?” “可没有他有钱啊。” “有钱而无权,只会是灾难。” “苏家也不傻,哪能不动怀璧其罪?不是说嫡支有子弟科举出仕了吗?连苏喆都在咱学院,还攀上了二皇子,这靠山也够用了。” “未必。” 许怀义眨眨眼,“你知道的还挺多……”见他神色略有些迟疑,赶紧摆摆手,“打住,为难的事儿千万别说,我其实一点不想知道啥秘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没想到,李云亭一脸认真的道,“你说的对。” 许怀义,“……” 有个词叫以退为进啊,朋友。 见他完全不是开玩笑,许怀义默默咽下一口血,干笑着拉回话题,“那等下咱就那么干?” 李云亭点头,“我嘴笨,你说,我来敲边鼓。” 许怀义欣然应下。 许怀义的口才自是毋庸置疑,忽悠能力更不必说,连慧信大师都能配合他装神弄鬼,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学生们了。 一传十,十传百,一上午过去,学院里人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救助灾民能消灾避祸,尤其是家里人做过什么恶事的,赶紧去帮一把灾民,用这种方式抵消罪恶,免得被天打雷劈,不相信的,请参考昌乐侯府,昨晚是降下雷天示警,若是不赶紧赎罪,那么下次就不是劈一棵树,而是昌乐侯府的主子们。 家里没做丧良心的事儿,那也可以通过救助灾民来积德行善,为自家人祈福,不信?可以去问慧信大师啊,昨晚慧信大师亲口说为灾民祈福,他的诚心,连上天都感知到了,所以才会同时间露面示警昌乐侯府配合救助灾民啊。 第246章 出头 二更 这番言辞,初听觉得天花乱坠,不是那么可信,不少人也半信半疑,甚至不以为然,但三人成虎,传播的多了,就煞有其事、信以为真了,到最后,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尤其是有人开了头,那其他人甭管处于啥心态,都会纷纷跟风追随,道理也简单,做了,顶多损失点粮食钱财,不做,则很可能触怒上天,降下雷电之罚,两权相衡取其轻,所以咋选择,一点都不难。 学院里首先站出来的便是许怀义,他出这个头,倒是没人奚落他不自量力,他是没钱没地位,但他有个灾民的身份啊,天然适合,他话说的也朴素实在,“我这刚安顿下,自家人才吃饱饭没几天,太多的粮食拿不出来,全家省一省,倒也能凑个两百斤,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但这点粮食再少,也能救三两个灾民,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要造浮屠,权当给闺女祈福。” 他一说完,赵三友就高声喊了声“说得好!” 紧接着,李云亭跟上一句,“我也为家母祈福,捐五百斤粮食。” 赵三友故意不爽的道,“你咋抢我前头呢,我刚才那话都没说完,就让你截过去了,我也想给家里人祈福……” 李云亭配合的问,“那你捐多少?” 赵三友大刺刺的道,“家里略有薄产,就一千斤吧,照怀义说的,这一千斤救不了多少灾民,但能救十个八个,也算是咱尽了心意,咱也不求啥大富大贵,只要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成。” 王秋生立刻道,“那为兄也捐千斤。” 精武学院五壮士里,只有孟平家里是真的贫寒,上学的银子都是积攒多年,还外借了点,想捐粮食属实困难,可不捐,心里也不得劲儿,还是许怀义宽慰道,“这救助灾民啊,不管多少都是个心意,最重要的是诚心,佛祖也好,上苍也好,看的不就是个诚心吗,家里粮食不宽裕,那就捐点别的呗,破旧的衣服被褥都算,实在不行,届时去帮着干点活儿也成啊。” 孟平问,“干什么活儿?” 许怀义随口一说,被孟平这么一问,只得用力琢磨了个活儿,“我想着,很快城门外就会有人扎棚子施粥了,到时候,灾民们都围上来,人一多,很容易出乱子,万一疯抢打起来,那好事就变坏事了,所以,咱们找几位师傅们商量下,看能不能以学院的名义,派遣一支队伍,每天大家轮流着去施粥的地方执勤,帮着排个队维持个秩序啥的,有打架斗殴,帮着解决一下,你们觉得咋样?” 咋样?肯定是好啊,既能代替捐粮为灾民尽了心意,还能顺便出头露脸,做得好,说不定就传出名声去了,这简直一举两得。 孟平欢喜的点头,“我愿意,许三哥,啥时候去啊,一定要算我一个,我保证干的好好的,尽心尽力帮衬灾民。” 赵三友也忙不迭的道,“我也去。” 王秋生含笑跟道,“那我自然也不能落后了。” 李云亭更直接,看着许怀义道,“我和你一块。” 其他人,原本还在迟疑捐不捐粮,捐多少的问题,见状,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纷纷嚷嚷起来,这个捐两百斤,那个八百斤,粮食不一而足,但众口一致都要参加去城外维持秩序的队伍。 那热情,差点把许怀义给烧着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充当代表,去跟学院里的师傅们提这件事。 他找的人自然是孙钰。 孙钰听完后,表情颇为复杂,一时没说话。 许怀义被他看得,都要心虚了,试探着问,“师傅,怎么了?您觉得这提议不妥?还是弟子捐粮的事不合适?” 孙钰摇头,“不,这两件事,你多的都很好,为师……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他还是小瞧徒弟的能耐了,率先捐粮不难,想出主意也不难,难的是他能说动那么多人支持追随他。 在这所学院里,至少七成学生,地位身份都远超许怀义,可偏偏,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许怀义,先得到人手支持的也是许怀义,那些权贵子弟就没脑子没手段?不,他们多的是狡诈心计,但他们缺了一颗向善之心。 他们即便是做,也是以目的为先,权衡利弊,而许怀义,他相信他没有任何算计,更不为任何人牟利,是纯粹的想救助灾民。 许怀义被夸的有点冏,干笑道,“师傅没觉得不妥就行,弟子见识浅薄,就怕行事不妥,给您惹麻烦。” 孙钰感叹道,“为师有预感,你只会给为师带来荣耀。” 许怀义,“……” 今天是啥日子啊,咋都对他这么好? 孙钰感慨完,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的道,“你刚才的提议,为师应下了,就交给你去办,每天什么时辰去执勤,每次带多少人,具体的任务安排是什么,如何约束他们,你来做主。” 许怀义有点忐忑,“我做主合适吗?” 他才是个进学没俩礼拜的新生啊,能有啥威信啊就带头组织这种露脸的活动?还不得让那些权贵少爷们眼热死? 孙钰道,“放心吧,有为师给你撑腰呢,你只管去做,本来这主意就是你提议的,你来负责合情合理,难不成你愿意让旁人摘了桃子去?” 许怀义立刻摇头,“那当然不成。” 孙钰笑了笑,“为师就喜欢你这实诚坦荡、不做作的劲儿。” 许怀义,“……” 又夸他了。 孙钰见他表情微妙,笑得更大声了,笑畅快了,才低声提醒,“这次月考,为什么会有朝中的大臣来看?就是有挑人去对付灾民的意思,灾民越来越不可控,朝廷也有些头疼,各个衙门都互相扯皮推诿,谁也不想接手,就想把这烂摊子踢给咱们学院,最好是从你们这些新生中选人,尤其是平民学生……” 许怀义早就猜到了,但亲自听孙钰说,还是有点悲愤,但面上不显,只适时的露出几分难受和委屈。 孙钰继续道,“咱们学院推辞不过,但也没想把你们推出去当枪使唤,干那些丧良心的事儿,原本是打算月考时,搞个意外,让人觉得你们还太嫩,扛不起大梁,硬逼着你们上,很可能会雪上加霜,这么做,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师这两天还在纠结呢,谁想,你就有更好的主意送上门来了……” 许怀义可不居功,“也是巧,要是没人肯施粥救济灾民,我想的这主意也用不上,现在,倒是能一箭双雕了。” 孙钰道,“是啊,巧了,这说明啥?怀义,你是个有大运道的人呐,连老天爷都配合你的安排。” 许怀义,“……” 第247章 不谋而合 一更 “师傅,弟子不经夸啊。” “可你确实有运道,还仁义厚道有本事,为师也不能说谎啊。” “……” 见徒弟一言难尽的表情,孙钰又畅快的笑了一场,停下后,忽然道,“你知道今早上朝大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许怀义摇头,他上哪儿知道去啊?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昨晚发生的事儿,自然也传进了宫里,也是巧了,当时几位皇子正在春江楼喝酒,昌乐侯府上空电闪雷鸣的场景,他们看了个正着,各自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明面上,都对老天爷降雷示警深信不疑……” 许怀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大皇子也信?昌乐侯可是他岳父,听说昨晚,大皇子妃也在昌乐侯府,他就不怕被连累?” 能不能开脱另说,怎么都得强词夺理的辩驳一番吧。 孙钰语气复杂道,“大皇子性情温和,颇有几分仁义君子之风范,素常如闲云野鹤一般,从不喜参与朝堂之事,便是对昌乐侯府,也很是疏远,俩家走动的并不亲近,只大皇子妃跟李垣来往的多些,毕竟是亲姐弟。” 许怀义听明白了,“所以大皇子就听之任之、袖手旁观了?” 好家伙,这么佛系最后都能当上皇帝,绝对是捡漏王啊。 孙钰点了点头,“其他几位皇子可不会不管,你等着看吧,很快就会有行动……”不趁机搞事儿,都对不起皇子的身份。 许怀义把话题拽回去,“早朝上,是不是都在讨论昨晚的天降雷电之罚啊?” 孙钰“嗯”了声,“不止如此,皇上还派人把慧信大师给请进宫里了。” 许怀义瞪大眼,他跟慧信的合作里,可没这一条,他稳住心神问“慧信大师,他不是给灾民念经祈福吗?他可是方外之人,咋掺和到朝廷大事里去了?” 孙钰意有所指的道,“可昨晚的事,跟他脱不开干系。” 许怀义拧起眉头,“那他说什么了?可是云里雾里的扯了一通,最后也觉得昌乐侯府里出了那种诡异之事,是天降惩罚?” 孙钰对他猜中半点不意外,“没错,他虽没直言,话里话外的却是这个意思,到跟你不谋而合。” 闻言,许怀义心头一跳,像是被惊住了。 孙钰平静的解释着,“你之前在学院里传的那些话,什么做下亏心事,得用救济灾民的方式赎罪,不然家里也肯恩被雷劈,就算没做过恶事,也能为家人祈福,慧信大师便是这么说的。” 许怀义压下那点心虚,“师傅,我何德何能啊,还敢跟慧信大师不谋而合?我之所以传那些话,完全是为了造势,忽悠大家都捐粮捐物呢,谁叫我也曾是灾民呢,就总想着能为灾民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能帮一个算一个,我可没旁的意思了……” “你急什么?为师自是信你的,不过是随意提一嘴罢了。” “……”随意一提,就差点让他暴露,这个师傅也不简单呐。 “皇帝对慧信大师的言辞,表现的很是相信,又把昌乐侯给带到了大殿上,让他自辩……” “昌乐侯没喊冤枉吧?” 孙钰缓缓扬起唇角,“他老奸巨猾,知道那种情况下,喊冤无济于事,白白叫人看笑话罢了,所以,倒是干脆的认罪认罚了。” 许怀义眼睛一亮,好奇的追问,“那他认下啥罪名罪行了?总不能随便推个人出来当替死鬼吧?” 孙钰道,“随便一个人哪能堵住悠悠众口?他牺牲的是自己的三儿子李宣,罪行也简单,前段时间,李宣出城,伤过几个灾民。” “就这样?” “就这样。”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皇帝和文武大臣们都信吗?” 这点罪行,还值当的老天爷降雷示警?那老天爷也太清闲、太大惊小怪了,十恶不赦的不去劈,专挑这种小虾米? 孙钰道,“众人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昌乐侯愿意筹集粮食赈济灾民了,这就够了。” 许怀义自嘲的笑了笑,“也对,那他舍得出多少为儿子赎罪?” 孙钰伸出两根手指。 许怀义猜测,“两万斤粮食?” 孙钰摇头,“是二十万银子。” “确实不少,不过他怎么不出粮食?” “眼下到处缺粮,昌乐侯府里即便囤了粮,也不敢拿出来太多,会扎眼,之前西北筹措粮草,大臣们可都哭穷来着,皇帝心里都记着呢。” 许怀义反应过来,“那出了银子,朝廷可有具体的赈灾安排?昌乐侯不会光出一笔银子就拉倒吧?” “不会,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昌乐侯已经让人在城外扎棚子了,下午,估计灾民就能喝上粥了。” 许怀义松了口气,又问,“其他人没反应吗?” 孙钰揶揄道,“怎么会?就像你一样,你带头捐了粮食,其他学生还能装聋作哑?自是要跟随。” 许怀义干笑,“弟子是抛砖引玉。” 孙钰点头,煞有介事道,“不错,你这块砖抛得极好,为师都忍不住想捐些粮食和银两,去帮几个灾民,为家里人祈福了。” 许怀义,“……” 孙钰这话是逗趣,也是真心,等许怀义跟小伙伴在统计捐粮名单时,孙钰派了长随来,报了一千斤的粮食,还给了一千两银子,以他个人的名义。 他这一出手,跟风的人更多了。 王秋生心细,许怀义便把统计的事儿交给他和孟平,谁捐了多少,写的清清楚楚,将来会誊抄到纸上,张贴在学院大门外,供人观看。 这也算是一种扬名的途径吧。 还有来找他报名组队去城外执勤的,这拨人也不在少数,许怀义和李云亭负责组织,忙不过来,又喊上赵三友,暂定了三支队伍,轮流去维持秩序。 几个人趁着课间和午休,总算是弄出像样的章程来,许怀义又去找孙钰,详细汇报了一遍。 孙钰看了眼他写的计划书,一条条罗列的非常清晰明了,比朝中大臣们写的折子可强多了,没那么多废话,全是干货。 他满意的点点头,看完后,竟也挑不出一点不妥的地方,忍不住又夸了弟子一番。 第248章 有大户加入 二更 到了下午,闻风来捐粮捐银的人还在增加,且其中还有不少权贵子弟,甚至他们也报名参加去城外执勤。 要知道,最开始队伍里基本都是贫民学生,许怀义压根就没考虑那些少爷们会屈尊降贵干这种苦差事,谁想,竟真放得下身段。 都是学院学生,人家报名,许怀义自然不也会拒之门外,甭管他们的目的是啥,来了就得利用起来。 不过,为了减少摩擦矛盾,他将这些权贵子弟单独组了一队。 李云亭负责记录,见状,低声提醒,“你不怕他们捣乱?他们对灾民,可不会有什么维护之心。” 之所以报名,无非是图露脸。 或者,还有别的目的。 许怀义道,“怕也没用,他们要来,咱不收那就是现成的话柄,都是学院学生,难道还搞区别对待?信不信,我这里拒绝了,他们回头就去告状?” 李云亭拧起眉头,“那就由着他们?” 许怀义笑笑,“放心吧,他们虽然动机不纯,但脑子只要没毛病,就不会搞事儿,眼下赈灾闹得沸沸扬扬,谁搞事儿,一旦被揭露,那可真是露大脸了。” 闻言,李云亭才不再说什么。 相较这些想去露脸的,那些捐粮的公子少爷们,倒是显得诚意十足,平时在平民学生跟前,都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样儿,如今,却老老实实的,再不见那股耀武扬威的嚣张架势。 王秋生一边在纸上誊写着粮食数量,一边暗自好笑,这帮权贵子弟也有今天啊,果然都是亏心事做多了,平时没个报应,就没点忌惮,如今,见果然有天打雷劈这回事儿,倒是懂得何为敬畏之心了,呵。 孟平在边上帮忙,原本还提心吊胆,怕被为难,结果一个个的从他面前走过,安分的像从良了一样,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闹事就好啊。 其实这些权贵子弟捐粮,代表的也不是其背后的家族,多是以个人名义,打着为父母祈福的名号,总之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承认是因为干了缺德事心虚,所以才借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许怀义见状,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十分平静自然,甭管对方是啥样的嘴脸,也不在意祈福是不是幌子,只要能捐粮就行。 他的目的原本就只有一个,尽可能的帮助灾民度过这一关。 忙活到放学,许怀义统计了一下捐粮的总数,比他预期的结果要好,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近十万斤了,这其中除了学生们,学院的先生师傅们也都在孙钰出手后,不甘落后的纷纷捐了一拨。 除了粮食,还有银子,加吧加吧也有一万多两了。 初战告捷! 许怀义挺满意,没想到,刚要收摊子,又来一位,这位还是个大户。 再次看到金光闪闪的苏喆,许怀义眼睛大亮,表现出无比的热情,那激动的劲儿,像饿了几天忽然看到一大盆红烧肉一样。 苏喆也是个妙人,许怀义热情,他比许怀义更热情,那亲热的嘴脸,活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 “苏七少!” “许兄!” “哎呦,多日不见,七少风采更盛,令人见之忘俗。”光身上这些东西卖一卖,换来的银子就够生活一辈子了,确实能忘记种种俗事儿。 “哈哈哈,许兄客气,小弟一身铜臭之气,哪里比的了许兄大才?许兄今日的风采,真是叫人钦佩至极、甘拜下风。” “七少过誉了,我就是瞎折腾,哪里有啥才气可言啊,都是大家伙儿捧场支持,这才勉强撑起了架子……” “许兄太谦虚啦,如今学院里,还有谁不知道许兄的大名?又是号召捐粮,又是组织人手去城外执勤巡视,这等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就是有,却没有许兄的仁善,肯第一个站出来,为灾民费心费力的谋划,如此高义,小弟佩服佩服,心向往之啊,恨不能能跟随在侧,也为灾民尽一点绵薄之力……” 许怀义痛快的道,“好啊,七少有这份心,我们欢迎之极啊,哈哈哈……” 说完,还冲其他几人挤挤眼,“是不是啊?” 李云亭冷着脸“嗯”了声。 王秋生笑道,“怀义所言极是,诚挚欢迎七少加入,您看,是捐粮还是捐银?还是也想参加执勤队伍?我帮您登记一下名字就行。” 赵三友起哄,“对啊,欢迎苏七少,苏七少家大业大,只要肯出力,一定能救助更多的灾民,这可都是福报啊。” 能免除你苏家被天打雷劈。 孟平张张嘴,没敢吭声。 苏喆听完这一通话,依旧笑如春风,大冷的天,摇着一把扇子,妥妥的富贵风流俏公子,“好说,好说,粮食有,银子也有,不过呢,我的意思,是想跟你们一起做事,加入你们五壮士小团队。” 这话出,气氛诡异的默了一瞬。 王秋生等人是没想到苏喆会直接把话挑明,之前不是没人想来摘桃子,但有孙钰这杆大旗在,都是拐弯抹角的试探几句,见他们不松口,也就罢了,反正捐粮或是执勤,也都能露脸,还省事儿呢,操持这些活儿,繁琐的很,最后未必能捞到啥好处,所以,虽羡慕,却也没那么眼馋。 但苏喆这反映,可就是真想要了。 其他人不吭声,都看向许怀义,许怀义没咋纠结犹豫,就点头了,“行啊,七少不嫌咱们庙小,欢迎之至。” 闻言,倒是苏喆愣了下,“真的?” 咋不按套路出牌啊?他原本还想了一大堆的话等着说呢,现在倒好,都用不上了。 许怀义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丑话咱得说前头,这活儿琐碎又麻烦,干好了,不一定有功,但干不好,肯定挨骂,说不准名声都得搭进去,你可想好了,进好进,半道要是撑不住走,那可不体面呐。” 苏喆拍着胸口道,“放心,小弟也是吃过苦的,不怕麻烦琐碎,肯定能撑得住,许兄只管差遣,绝不给诸位兄弟拖后腿。” 许怀义鼓掌,“好,那就欢迎苏七少加入咱们精武学院赈灾筹备会。” 第249章 大手笔 一更 赈灾筹备会? 听着有点怪,但苏喆并不在意,他想要的,是加入,而不是质疑,虽然目前这个赈灾筹备会看起来就是个草台班子,一点不严肃正经,很多人不以为然,还瞧不上眼,但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做到这个地步,绝对大有潜力。 这时候还端着架子,那是傻。 跟做生意一样,眼光看得远的,先下手吃肉,后下手的只能捞点汤喝。 “多谢,多谢……”苏喆笑眯眯的拱着手,一副入会后与有荣焉的欢喜样子,“小弟定为筹备会鞠躬尽瘁,必不让许兄和其他几位学弟失望。” 一声许兄,一声学弟,可见亲疏远近。 李云亭冷着脸,惜字如金。 王秋生心宽通透,也不会计较。 只赵三友哼唧了声。 许怀义只作听不出来啥区别,比苏喆笑得还像狐狸,“好说,好说,那七少打算为咱筹备会干点啥呢?” 不能光打嘴炮啊,鞠躬尽瘁得体现在行动上。 他暗示的那么明显,苏喆焉能不懂?作为商户子,面对那些权贵时,被拐弯抹角索要钱财好处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内心憎恶,面上却能笑如春风,可此刻,却不觉厌烦,还给的相当情愿。 “小弟不才,就先捐一万斤粮食,一万白银吧。” 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捐的不是一万斤、一万两,而是一斤一两。 许怀义慕了,啥时候他也能有这般挥金如土的豪气和潇洒啊?“哈哈哈,七少真是敞亮,我代灾民们先行谢过七少的慷慨仁善之举。” 说完,一本正经的弯腰行了个大礼。 甭管人家真诚不承真诚,银子和粮食是真的,那就当谢。 苏喆上前把他扶起来,“许兄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啊?” 许怀义感慨道,“七少的举手之劳,却能救助无数的灾民,免于他们饥寒交迫啊,这是大善,不止要挂齿,还得让子孙后代都记着你的恩德呐。” 苏喆笑得越发灿烂,嘴上一个劲的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小弟也是有私心的,为家母家父祈福,小小诚意,不当的说……”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好人会有好报的,你的诚意,帮到了灾民,老天爷一定会看到的。” 苏喆眨了眨眼,“真的?” 许怀义一脸信誓旦旦,“当然,做了坏事,老天爷都知道,还为此降雷示警,没道理做了好事,他老人家就视而不见啊,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功劳薄上,等攒够了功德,就可以降下福报了。” 苏喆默了下,再次问,“你还真信这个啊?” 他问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和小心翼翼,还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敬畏。 许怀义重重点头,“当然信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祖宗既然传下来这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苏喆,“……” 这一刻,口粲莲花的他,竟然语塞了。 许怀义又道,“再说,我是亲眼见过佛光普照的,还有梵音唱颂,我还能不信佛、不信天?” 苏喆喃喃道,“对啊,你是湖田村的人,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么说,这世间是真的有神鬼了?” “嗯,有,就算你不信,也要怀有敬畏之心。” “你说的对……” 其实他现在就有点信了,不然那些神迹都怎么解释?尤其昨晚的电闪雷鸣,他当时也亲眼目睹了。 打雷闪电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只在昌乐侯府的头顶上啊,还能不诡异?但凡还能有别的可能,昌乐侯那老狐狸也不会割肉放血去救助灾民了。 想通后,苏喆做了个冲动的决定,“我再捐两万斤粮食,两万白银,家里还有些旧的被褥衣服,回头我也让下人收拾出来,届时分给灾民们御寒。” 许怀义忙不迭的道,“好,好,好,七少对灾民们的拳拳之心,真是令人敬佩感动啊,你放心,老天爷也肯定会欣慰的。” 苏喆闻言,立刻笑得像是已经被老天爷奖励了一样,“希望如此吧。” 其他人就默默看着,谁也不插嘴。 等到苏喆摇着扇子,心满意足的离开,赵三友才不解的自言自语,“都说苏喆精的像猴一样,谁也甭想占他的便宜,今天是咋回事儿?掏了一回银子不够,还又加了一回,冤大头当上瘾了?” 许怀义煞有其事的反驳,“啥叫冤大头?人家七少这是在行善积德,为父母祈福,这是仁厚之举,是正义之举,是值得大力肯定和提倡的,你咋还取笑上了?你这思想觉悟还是不够高啊,得继续磨练。” 赵三友,“……” 是他脸皮还不够厚、心不够黑吧。 王秋生笑着冲他拱拱手,“佩服,佩服。” 许怀义坦然笑着拱手回应,“都是为了灾民。” 是啊,都是为了灾民,他们又不会中饱私囊,为己谋利,所以不管怎么忽悠苏喆银子,也问心无愧。 孟平则有些担心,低声问,“苏七少要是等会儿明白过来,会不会反悔啊?” 许怀义道,“放心吧,三万斤粮食,三万白银,对咱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人家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哪值当反悔啊?不要面子吗?” “那要是羞恼成怒呢?” “也不至于,他这人心胸还凑合,再说作为首富巨贾,深谙生意之道,赔了赚了都是常事儿,若是整天患得患失输不起,那指定也赚不了大钱。” 孟平若有所思。 “走了,走了,忙活了一天,吃饭去!”许怀义招呼着几人去食堂,“今天我请客,多谢大家伙儿义无反顾的站在我这边。” 他早上刚拉起摊子来时,其他人都当成个乐子,并不觉得他能办成事儿,但李云亭、赵三友、王秋生,甚至胆小的孟平,都毫不犹豫的支持他,帮着他一起操持安排,这才渐渐撑住了,没变成个笑话。 赵三友哈哈笑道,“说谢多外道,好兄弟不就不该这样?朋友有事不帮忙,那还算啥朋友?” 王秋生附和,“言之有理。” 李云亭没说话,却给了许怀义个“感谢纯属废话”的眼神。 许怀义,“……” 说句客套感性的话,还要犯众怒不成? 第250章 赈灾方案 二更 几人去食堂可着贵的菜点了一桌,许怀义付的钱,吃饱喝足,回到寝室后,他先把木炭点着,一时半会的屋里也暖和不起来,不过守着炭盆,倒也不是很冷,他伏在桌案上,继续修改完善赈灾方案。 孙钰既然顶着压力,把事情交给他负责,那他就绝不能掉链子,给孙钰脸上抹黑,不然,拜师很可能会成为个笑话。 所幸,赈灾的事儿,后世很常见,他也经历过好几回,有成功的案例可循,更有执行经验,所以不至于一头雾水、手忙脚乱。 李云亭坐在一边,翻动着篦子上的栗子和红枣,随口问,“你为什么应下苏喆加入进来?苏喆背后代表的是谁,你很清楚。” 许怀义解释道,“他就算有目的,也不过是替二皇子刷声望,但对灾民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的肉,咱还能拒绝?再说,有他在,以后会省不少麻烦,那些权贵子弟,看在二皇子面上,不敢闹腾太过,到时候,就由苏喆带那支队伍。” 李云亭又问,“你就不怕费心劳力做的这些……以后都成了二皇子的功劳?为他做嫁衣,你甘心?”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笑道,“要是二皇子愿意赈济灾民,我把所有功劳都给他都行,我做这些事儿,不是为了攒功劳出风头,我就是为了帮一把灾民,难道你也不信我?”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我信。” “所以啊,他要功劳就给他呗,我没有不甘心,只要他真心实意的怜悯那些灾民,愿意帮他们就行。” “我不如你。” “哈哈哈,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豁达,我只是看的明白,我现在啊,稍稍露露脸可以,但若出的风头太大,那就是祸不是福了。” 李云亭心里一震,“孙师傅肯定会护着你。” 许怀义淡淡笑道,“师傅对我确实不错,但再好的关系,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对方身上。” 李云亭默了片刻,点头,“你说的对。” 靠谁都不如靠己。 接下来,屋里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到烤熟的栗子爆开的声响。 许怀义增添删减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把这份方案给完成了,不敢说尽善尽美,但也胜过眼下许多。 他满意的又看了一遍,才熄灯上床睡觉。 帐幔落下,他就迫不急待的拿着方案闪进房车,这个点儿,顾欢喜早就哄睡了孩子,正在车里誊抄书籍。 “媳妇儿,快帮我看看,写的咋样?还有没有遗漏啥?” 他一副献宝的语气,顾欢喜好笑的接过来,看了几行,神情认真起来,这份方案写的不仅详细,还全都是干货,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如果真能执行下去,眼前的灾情不但可解,后续担忧的暴乱、疫情,或许都不用担心了。 “咋样?”许怀义又问了遍。 顾欢喜伸出大拇指,“虽然不符合时下策论的写作模式,但比那些只会用华丽辞藻堆砌的策论可有用多了,相当不错!多是满分一百的话,你这篇文章,至少能得九十分。” 许怀义咧嘴笑得像个傻子,“那十分是扣在哪儿?” 顾欢喜用手指弹了下纸上的字,“你没点数儿?别说在当下,就是到了后世,考作文也有卷面分一说,现在更严重,字若是写的歪瓜裂枣,甭管内容如何惊艳,考官都不会喜欢,那还出啥仕?” 许怀义,“……” 瞬间就打回原形了。 “以后每天练字,绝不能少。” “行吧……”许怀义怏怏的应下,接着便又调整好情绪,把今天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眉眼之间俱是得意,神采飞扬。 顾欢喜也没打击他,笑着打趣,“不错嘛,现在在学院混的是越来越如鱼得水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许怀义假模假式的谦虚了几句。 俩口子耍了会儿花枪,才说回正事儿,“明天我就把这份方案给孙师傅,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会给他父亲。” 顾欢喜眸光一闪,“他父亲是户部尚书,正好接管这摊子事儿,若是能认可你的方案,那灾民就有救了。” 许怀义点点头,“我昨晚闹那么一出,效果已经达到了预期,甚至更好,昌乐侯在早朝上拿出二十万两银子赈灾,其他人肯定不会再冷眼旁观,势必跟风,又有慧信大师那番话,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不掏钱还能睡得着觉?如此一来,赈灾就有银子有粮食,户部也不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我这分方案献的正是时候。” 早了,用不上,完了,就白瞎。 顾欢喜赞道,“可以啊,你这时机抓的刚刚好,堪称雪中送炭,孙尚书只要不是个昏官,肯定能看出这份方案的价值,并借用,而且,依着如今你跟孙家的关系,还不用担心被过河拆桥。” 许怀义笑得像得逞的狐狸,“要不咋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儿呢,还是这么位高权重的,那就更省心省力了。” 他不怕被分功劳,全奉献都行,但得让对方记着自己的好,知道自己有才可用,只有有用的人,才会被人放在眼里,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舍得下力气去救,不会轻易当棋子舍弃。 他现在,就是要向孙家展现自己的价值。 他也是想告诉孙家,还有其他人,他拜孙钰为师,可不只是占便宜,他也可以是孙家的助力。 能互相从对方身上得到好处,这样的关系处着才能长久稳定。 顾欢喜见他心里有数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提醒道,“你也别太高调了,省得被当成出头鸟,遭人嫉恨。” 许怀义应下,“放心吧,我就是挑头促成这事儿,过后赈灾,我就不往前冲了,让那些想露脸的扬名去。” “甘心做嫁衣?” “甘心,我不眼馋,现在还不到咱们发力的时候呢。” “嗯,你明白就好。” 她就怕他风头出的太多,可地基打不牢固,爬的越高,就容易摔下来,那才是要命了。 “家里咋样?” “都挺好的,村里的巡逻队白天晚上不断人,听说有难民流窜到附近,不过可能见咱们有人防卫,就吓跑了,村民们这几天都没出去摆摊儿,说是城门那儿查的太严,他们也怕有灾民作乱被殃及池鱼,就留在家里,可也闲不着,有去开荒地的,烧木炭的,结伴进山打猎采摘柿子的,还有寻摸栗子和橡子的,别说,山里还真被找到几棵,另外,豆腐坊我没让他们减量,还是每天十几板,都做成豆腐乳和干豆皮了,我又招了两个人,打算教着她们用豆腐做素肉和辣条,这些都能留得住,等灾民安稳了,再去卖也不晚。” 第251章 找苏喆合作 一更 顾欢喜在家里,其实不比许怀义清闲,从早到晚,也忙忙碌碌的,顾着家里,还得盯着外面,好在,里外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她自诩,比前世可能干多了。 许怀义听完后,也很知情知趣的夸了几句,哄得媳妇儿眉开眼笑后,才道,“你可以多招几个人,每天多做些豆腐也没事儿,肯定能卖得出去。” 顾欢喜一点就通,“你不会是想走那位苏七少的路子吧?” 许怀义点点头,“我打听过了,这个苏喆还是很有经济头脑的,苏家的生意,大都是长子在管,依着时下的分家规矩,长子占七成,其他的儿子合分剩下的三成,不过,苏家生意多,即便是合分三成也不少了,而且,苏家老爷子,早早就给儿子们分了些店铺田庄,磨练他们各自的赚钱能力,苏喆在一众兄弟中,可是翘楚,只亏在了庶出身份上,不然,苏家最后落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他名下有酒楼对吧?” “嗯,不光有酒楼,还有茶楼戏院呢,都经营的不错,京城最有名的春江楼是苏家的,但他单独弄得水云轩也名气不小,各地府城都有分店,不过,他手里最厉害的本钱,还是培植了一支商队,据说,能从东部沿海,到西北大漠,江南等地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走熟的路子,这支商队光镖师就有百十个,个个武功高强,总之天南地北,没他们去不了的地方,连出海都敢拼……” “那这个苏喆确实有些本事。” “是啊,不光做生意有头脑,做人也能屈能伸,既能攀的上二皇子那样的天潢贵胄,也能跟我们这种普通百姓相处融洽,这份能耐可不小,凭的也不是口才和忍耐,是胸襟确实要豁达,还得有心计。” 顾欢喜点了点头,“若是这样,倒是能放心合作,不过,人家做那么大生意,能瞧上咱家这三瓜俩枣吗?” 许怀义笑道,“为啥瞧不上?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他当年也是从小做大的,再说,咱家的东西都是独一份,咱们缺的是门路和机会,运作得当,销售路子铺展开,说做大也容易,获利更是稳稳的,除非傻子才会拒绝。” 顾欢喜沉吟道,“到底是咱们上赶着,你不怕他多想啊?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万一他以为你是在向他索要好处呢?”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他要这么想,只会对我更放心,他就怕我无所求呢,有所求,才好拿捏不是?” 顾欢喜瞥他一眼,“行啊,现在对人心的把控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许怀义傻笑起来,“都是媳妇儿教的好。” “可拉倒吧。”顾欢喜看着精明,其实最烦那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压根懒得动脑子,而许怀义看着憨直,却对那些事儿看的再通透明白不过,应对起来,也比她要从容自如多了。 许怀义又耍了几句花枪,才转回正题上,“那咱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我回来,先带些去给他尝尝,说的再好听,不如亲口吃,只要征服了他的胃,其他的事就水到渠成了,说不定他得反过来求咱们呢。” “行,你看着办就是。” “咱先用这几种吃食跟他合作,对了,还有火锅底料,眼下也正是吃的季节,天冷,也能长途运输,你回头教一下卫慈,再招些人手,把火锅底料也蒸出来吧,辣的,骨汤的,菌菇的,整三种就差不多。” 顾欢喜琢磨了下,点头应下。 许怀义又道,“等明年要是有机会,能把红薯和辣椒种出来,那咱们可做的还能更多,粉条、辣椒酱啥的,都适合卖到天南地北去,那咱们的小作坊,可就真成下金蛋的宝贝鸡了,到时候,村里的人,每家每户都能有工可做,生计不愁。” 顾欢喜心想,那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村办企业了。 两口子畅想着未来,一夜好梦。 翌日,许怀义早早起来,陪着醒过来的闺女亲香了一会儿,才出了房车,简单洗漱后,跟小伙伴们去吃早饭。 谁想进了食堂,就看到苏喆独自占了张桌子,正笑着冲他们招手。 李云亭原就冷淡的脸色更淡了。 赵三友瞥了下嘴,嘀咕一声,“他咋跑咱们这边来了?黏的可真紧,怕咱甩了他是咋地?” 王秋生低声提醒,“等会儿少说话。” 赵三友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孟平则在纠结,等下他能坐的远一点不? 唯独许怀义,怔了下后,马上就从容自在的打上招呼了,“七少,早啊。” 要不苏喆最欣赏他、也对他最有好感呢,瞧瞧,就是这么让人觉得相处自在又舒服,他笑着回应,“早啊,许兄,等了你一会儿了……” 许怀义抬腿往那边走,被李云亭拉住,“你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许怀义也没瞎客气,张嘴点了几样。 李云亭松开手,多问了句,“吃蒸饺还是带醋吗?” 许怀义“啊?”了声,随后点点头。 李云亭这才去打饭。 许怀义挠挠头,觉得李云亭有点怪啊,平时那么酷的人,咋今天话多了?还问他吃不吃醋,咋看咋诡异。 苏喆呵呵了声,李云亭的小心思,许怀义不明白,他却是清楚的很,不就是怕自己抢了许怀义去?兄弟朋友,也会分个亲疏远近,这是怕自己后来者居上吧? 那他就不客气了。 于是,许怀义坐下后,迎接他的就是苏喆铺天盖地的热情,“先吃我这份呗,我都没碰过,许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许怀义干笑,“不急,不急,七少你吃,你吃……” 苏喆瞧着李云亭往这边走了,做出一副幽怨的表情,“许兄可是不把我当朋友?” “哪有啊?呵呵,七少想多了……” “那怎么一口一个七少的?” “那是敬称。” “可我不想要敬称,显得生分。” “那你想……” “咱俩年龄相仿,既是以朋友相待,自然是若互相称表字,我表字子安。” “我没有字……” 闻言,苏喆倒也不意外,寻常百姓,少有取字的,“那我直接喊你怀义吧,这名字极好,不过如今你也进了学院,是正经读书人,将来武举出仕,还是要取个表字为好,等你拜师时,可以请孙师傅为你取一个。” 许怀义笑着打哈哈,“到时候再说。” 被人叫了一辈子怀义,再整个字,总是不习惯。 第252章 他的徒弟是个宝 二更 李云亭端着几笼蒸饺过来,木盘上,还有米粥和醋碟、咸菜,听到了后面那几句,放下东西后,对许怀义道,“我也取了字。” 许怀义懵了下,“男子不是二十冠礼后才由家里长辈给取表字吗?” 李云亭比他小两岁,今年十八。 李云亭解释道,“我师傅离开前,提早为我取的。” “喔,喔,那你表字是?” “云岫。” 许怀义尴尬了,他那点墨水,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云岫是啥意思,他是真不知道,也不好瞎猜,只得干笑,“这字取的好……” 回头得问问媳妇儿。 不成想,素来惜字如金的李云亭自己主动解释了,“云岫二字,出自‘云无心以出岫,后来形容云雾缭绕的山峰,也寓意抱负不凡、心怀广阔、前程远大等。” 许怀义听懂了,夸得更真诚,“这表字好,你师傅对你寄予厚望啊。” 李云亭“嗯”了声,“以后你便喊我表字吧。” 许怀义欣然应下。 李云亭淡淡看了眼苏喆,低头吃饭。 苏喆嘴角的笑略僵了一瞬,随即便又舒展开,“怀义可知,我的表字是何寓意?”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咋都来考校他?他看起来像是学识渊博的样子吗?“你父母,希望你平安?” 苏喆笑道,“也对,却不全面,子安二字,寓意很多,比如品德高尚、有学识、幸福安逸等。” 闻言,许怀义由衷感慨道,“那你父母对你的期待还很不少啊。” 苏喆被这话逗笑,乐的笑个不停。 许怀义,“……” 他还是吃饭吧。 但吃饭期间,苏喆也没停下跟他说话,完全不讲究什么食不语寝不言,总之逮住一切机会,跟他培养友情。 李云亭冲着他飞了好几次眼刀子。 苏喆完全视而不见。 等到吃完饭,各自分道扬镳去教室上课,这才清静了。 谁想,下课后,苏喆又来了。 许怀义正要去找孙钰,见到他,眼皮跳了跳,必须得给这位少爷找点活儿干,不然总缠着他不得传出啥绯闻啊? “怀义,你这是去哪儿?” 一声怀义,苏喆喊的无比自然亲昵。 许怀义搓了搓手臂,“我要去见师傅,你咋来了?有事?” 苏喆道,“没事儿,就是来问问你,有没有需要我做的,毕竟,我也是咱们赈灾筹备会的一员了,不是吗?” “对,对,对,放心,有事儿一定落不下你,不过得等我见了师傅以后,咱们才好做事。” 苏喆挑眉,“为什么?”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因为咱们做的事,需要学院同意啊,现在,粮食有了,银子有了,粮食咋分配,银子咋花用,还有咱们去城外执勤,耽误的课时怎么补,这可不是咱们商量下就能决定的,不得请示学院师傅啊?” 苏喆紧跟着问,“这么说,你已经有详细的计划安排了?” 许怀义并不遮掩,“昨晚熬夜写了一份赈灾方案,也不知道行不行,拿去给师傅看看。” 苏喆眼底闪过刹那的犹豫。 许怀义见状,只做不知,“回头师傅看过,我再跟子安详细说道,万一有不妥的地方,岂不是叫子安取笑?” 闻言,苏喆立刻道,“好啊,那可就等着了。” 许怀义这才拱拱手,抬脚离开。 孙钰有单独的办公房间,他敲门的时候,马自诚也在,俩人正说着什么,见到许怀义,马自诚率先打趣,“哎哟,你得意高徒来了。” 孙钰含笑认下,“你就酸吧。” 马自诚哼了声,想着自己看中的李云亭,对自己完全不假辞色,心里难免不舒服,好容易遇上个好苗子,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许怀义冲来人行礼,“师傅,马师傅。” 孙钰问,“你来是有何事?” 许怀义从怀里掏出写好的方案书,双手恭敬的递上去。 孙钰接过来,展开随意看了几行后,神情就变得越来越郑重严肃,看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马自诚跟他熟,也没避讳,凑在边上原本好奇想瞄几眼,结果,也看的脸色认真凝重起来。 许怀义安静的等着,心里七上八下,虽说媳妇夸了他,给予了肯定,可万一呢? 半响后,孙钰表情复杂的看向他,尽管相信这份方案是他写的,但还是又问了一遍,“这是你写的?” 许怀义道,“是弟子写的,昨晚熬了半宿。” 有李云亭作证,谁也不能说他是剽窃。 孙钰默了下,忽然感慨道,“为师何其有幸,能收你为徒啊。” 他这会儿都不自信了,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耐和本事教给许怀义,可别被徒弟比下去,那就搞笑了。 许怀义立刻道,“能拜师傅为师,是弟子之幸。” 马自诚酸溜溜的道,“行啦,你们师徒就别互相谦虚了,合着挤兑我没有徒弟吗?” 许怀义道,“学生不敢。” “你师傅敢。” 孙钰好笑的白他一眼,“行了,跟我这里吃哪门子的醋?学院里的好苗子多的是,你寻一个收了就是。” 马自诚无奈的叹道,“当我不想吗?奈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见过了好的,就没法再将就。 许怀义,“……” 这句诗词用在这里合适吗? 孙钰也被他恶心的够呛,开始撵人,“我这边有事,你替我去上节课。” 马自诚知道接下来人家师徒俩要说体己话,他留下不合适,自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于是,很知趣的应下走了。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师徒俩,再说话,就随意了许多。 “怀义,你可知这份方案的分量?” “分量是重是轻,不在于弟子,而是在它落在谁的手上,愿意为灾民出力的人,自然会视之为宝,对灾民漠视的人,那它就是一张废纸,一文不值。” “你倒是敢说。” “在师傅面前,弟子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话顺耳,孙钰心里舒坦,给予了极高的称赞,“你说的没错,这份方案,对某些人来说,确实可堪为宝,这等赈灾良策,便是朝堂上,那些浸染官场十几年的老狐狸,也未必能有你写的这般面面俱到。” 不拐弯抹角,也不委婉含蓄,每一条都写的十分明白详尽,少了那些华丽辞藻,读起来,一点不觉晦涩,只看到满满纸张的干货,没一句废话,要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都能这般上奏折,何愁百姓不安、大雍不强? 他这徒弟也是个宝啊。 第253章 给铜牌 一更 孙钰此刻,心头感慨万千。 每当他觉得对许怀义已经很了解时,却又会发现他其他的才华,他到底有多大的潜力,如今,自己也不敢预测了。 唯恐将来被打脸。 想起之前父亲对他收徒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孙钰扬起唇角,把纸张叠好,塞进自己怀里,“怀义,你写的这份方案,为师就收下了。” 许怀义“啊?”了声,这么简单就通过了? 看出他眼底的未尽之意,孙钰笑道,“你写的这么好,为师可没本事在上面做修改,回头我拿回家,给你师祖看看。” 许怀义露出几分窘迫的笑,“弟子读书晚,字写得跟狗刨一样,文章也一塌糊涂,上面白话居多,引经据典啥的,完全不会,师祖看惯了锦绣文章,看弟子的,不会生气吧?” 孙钰哈哈笑起来,“放心吧,不会,你师祖掌管户部多年,整天跟数字打交道,其实并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字词,更喜欢像你这种简单明了、直抒胸臆的文章,没什么废话,全是干货,当然,你这把字,还是得好好练啊,你师祖对字还是有几分挑剔的,他老人家写的一首好字,连当年的国子监祭酒江大人,都曾赞过。” 听到后面那句,许怀义眼神微闪,羞惭道,“是,弟子日后定勤奋苦练,不坠师祖之名。” 孙钰满意点头,“回头为师跟你师祖要份字帖,让你临摹。” “多谢师傅。” “跟为师不用客气,为师刚才可没跟你客气,你这份方案,为师说拿就拿了,你也心大,就不怕为师据为己有?” 这话说的随意,却也带着几分试探。 许怀义坦荡荡的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师同父,弟子既然给您,那就是孝敬您的,您只管随意处置,弟子相信您,这份方案也只有在您手里,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价值。” 孙钰闻言,心头也不免激荡,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连说了三声“好”,感性道,“为师必不叫你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说完,又补上句,“该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许怀义憨笑道,“多谢师傅。” “行了,甭在这里杵着了,先去训练,中午再安排,就按你方案上说的那么办吧,每天消耗多少粮食,熬粥的话,能坚持多少天,你们自己去算,银子买药也可以,多准备些御寒之物也行,你们商量,只要把每一笔账记清楚就行,不能落下什么话柄,至于去城外执勤,维护秩序,你来统筹负责,跟你交好的赵三友和李云亭都可以胜任一组对上,你想用苏喆约束那些权贵子弟也可以,如此,四队人,轮休着也该够用了,至于缺少的课时,回头为师找人给你们补上便是……” 孙钰顿了下,从怀里掏出个牌子,递给许怀义,“拿着这个,就可以不用请假,随意进出学院,这样你外出办事,会方便些。” 许怀义闻言大喜,双手接过来,“谢谢师傅,这下子,可省事多了,弟子就愁着咋出门去买药呢,您这牌子可真是及时雨。” 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牌子平平无奇,铜质的,触手微凉,上面刻着精武学院几个字,其他的便没有了。 孙钰送牌子,纯属一时冲动,虽然这牌子原本也是为他准备的,但没想着眼下给啊,可见他这般欢喜,那点后悔便散了,“牌子好好收着,别轻易给别人用。” 许怀义下意识点点头,慢半拍的问道,“师傅,这牌子都有啥用处啊?” 孙钰笑骂,“都入学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这个?自己找人打听去,为师得回家一趟,这赈灾的事宜早不宜迟,你师祖最近为这事儿,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为师借花献佛,也表表孝心去。” “啊?弟子还有事儿没说完呢,熬粥熬药,都得需要人手啊,还有锅碗瓢盆啥的,您给食堂后厨说一声,弟子先去借用一下行不?” “那牌子是个摆设?” 许怀义恍然大悟,敢情这个铜牌,还有这样的权限呐? 他恍恍惚惚的去了食堂后厨,果然拿出牌子来跟后厨的管事一提,对方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不止痛快的出借了熬粥需要的锅碗瓢盆,还给派了俩人帮着去干活儿,那俩人看着三十来岁,腿脚都有残,管事的怕他不满意,私底下解释了一番,许怀义才知道,原来后厨用的人大多都是从军营中因伤退下来的兵士,因身体有碍,回原籍生活也是艰难,鲁山长就把他们安排到学院来做事儿,不光后厨,其他如花匠,清理卫生的,守门的,也有不少,工钱不高,但至少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许怀义听完后,再看那俩人,顿时起了几分敬意,自此后,便是对着学院里打扫茅厕的跛脚汉子,他都客客气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还有这些致残的,都是默默无闻的英雄,没有他们,便成就不了那些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 他安排完,回了演武场, 场上,学生们正在练习射箭,空气中尽是“嗖嗖”的声响,击中靶心时,会传来几声叫好声。 马自诚见了他,直接问,“你师傅呢?” 许怀义道,“回家了。” 马自诚嘟囔了句,“够心急的啊,还怕功劳跑了不成?” 许怀义只做没听见,马家在京城算不上是权贵之家,但在祖籍通州却也是名门望族,家族出仕的子弟众多,只是没有身居高位的,所以在京城才不显,他大伯官位最高,也不过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在权贵子弟遍地走的京城,只有跨过了三品这个关口,才算是真的挤进了上层圈子。 但马自诚此人情商极高,跟孙钰交好,却也不排斥跟其他党派的人来往,比如几位皇子的支持者,他都能说上话,而且,马家还送了一位姑娘进宫,被封了六品的贵人,只是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也就没了竞争力,据说依附中宫皇后,可马家也有女儿,嫁去了跟其他几位皇子有关系的人家。 所以,你说马家支持谁?每个派系都掺和一脚,大面积撒网捞鱼,东边不亮西边亮,总之,占不到多少从龙之功,却也不会因此被迁怒获罪,就是这么圆滑机灵。 第254章 又来一位 二更 也不能说马家这么做不对,只是左右逢源的人,到底让人觉得少了几分风骨和真诚,像个投机者。 许怀义不予置评,却也对马自诚潜意识里远着几分。 “赶紧去练习吧。” “是,马师傅。” 许怀义恭敬应下,去了丁三班在的位置,李云亭早已帮他准备好了弓箭,也占下了靶子,就等他来。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不过许怀义一来,赵三友先沉不住的气的凑上来问,“咋样了?孙师傅怎么说?同意咱们的安排不?” 许怀义点点头,“放心吧,孙师傅全权交给咱们负责,只提点了几句,在外面,咱们代表的就是学院的形象,做人做事都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给学院抹黑,不然,没有功,还有罚。” 赵三友激动的拍着胸膛道,“那必须的啊,保管不扯后退。” 王秋生追问,“孙师傅还说什么了?” 许怀义从怀里掏出那个铜牌,往几人眼前晃了一圈,“师傅还给了我这个,你们知道这牌子是啥不?” 除了孟平一脸茫然,其他仨人的表情,显然都是知道的,赵三友小心翼翼的接过牌子来,两眼放光,爱不释手的看,“怀义啊,为兄都要忍不住嫉妒你了,你咋这么好命呢,这才进学院几天啊,就拿到这牌子了,哎哟,不能想,越想心里越酸……” 王秋生也语气复杂的道,“怀义,孙师傅待你可真是好啊。” 这还没正式磕头敬茶,就给了这么份礼物,足见孙钰这个当师傅的,对许怀义这个弟子有多满意和厚爱了。 只有李云亭神色未变,仿佛许怀义得了这铜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许怀义也没瞒着,笑着解释道,“我昨晚写了份赈灾方案,刚才给师傅看,想让师傅指点一下,谁想,师傅很是满意,一高兴,就赏了我这个,当作奖励,我其实都不知道这牌子是个啥,你们谁跟我说道说道?” 赵三友闻言,忍不住痛心疾首道,“你居然不知道这牌子为何物?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许怀义,“……” 你认识,你倒是快说啊。 还是王秋生给他科普的,“咱们学院从建院,就打造了三种这样的牌子,分别是金牌、银牌、铜牌,并不指定给哪个人,而是能者居之,不过目前为止,金牌只鲁山长手里有一块,银牌也不多,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和师傅手里才有,铜牌最多,但少有学生能得到,除非特别出众优秀,或是对学院做过比较大的贡献,不然,就是身份地位再高,也没用,你这块,应该是孙师傅的……” 许怀义听愣了,“那师傅给了我,他岂不是没有了?” 王秋生笑道,“孙师傅应该还有一块银牌。” 许怀义眨眨眼,“我师傅这么厉害?” 王秋生叹道,“那自然是,你对你师傅还远远不够了解啊,他可不止是世家公子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前禁军十二卫,他到咱们学院任教后,颇受鲁山长器重,很多事儿都交给他处理,要不然,为什么你去找他,他能直接拍板决定?” 许怀义喃喃道,“对啊,那鲁山长为啥器重师傅呢?” 王秋生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 赵三友接过话去,“这还能为啥?自然是孙师傅本事大,精明能干呗。” 这话没毛病,但许怀义总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他按下心思,转回之前的话题,“你们还没说,这铜牌都有啥用处呢。” 赵三友眼红道,“能自由出入学院,这用处大不大?你要是愿意,都不用再住校了,没人管你……” 许怀义眼睛噌的大亮,“真的啊?” “这还能有假?” “那还有旁的用处吗?” “能使唤学院里,除了先生和师傅之外的人。” “学生也行?” “你可以试试。” 吩咐平民学生干点活儿可以,但那些权贵子弟就未必肯给面子了。 饶是这般,许怀义也已满足的不得了,傻乐的样子,让其他几人都眼红了,围上来,按着他打闹了一顿,个个心里才舒坦了。 下了课,苏喆又来了,他就是有这种本事,哪怕其他人待他并不热情友好,他也不尴尬,相反,还很惬意自如。 这本事,许怀义都佩服,真不愧是首富之子,就这心理素质,啥贵人攀不上?啥生意谈不下来? 一行人去了食堂吃饭,刚坐下没多久,又有人找了过来。 许怀义等人在的食堂自然都是平民学生,只除了一个临时加进来的苏喆,金光闪闪非常耀眼,谁想,今天又来了位与众不同的,虽然大家穿戴的都是学院统一校服,可腰上佩戴的挂饰是有区别的,平民学生拴个荷包,权贵子弟标配就是玉佩,从玉佩档次的高低,就能窥探出几分对方的身份高低。 眼前这位,自然不差,且生的面容俊秀,风仪俱佳,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子,令人观之,顿生好感。 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出现,食堂里诡异的陷入安静。 只苏喆意味不明的呵了声,那位终于也沉不住气,派人来分一杯羹了,这才对嘛,端着高姿态,忒虚伪。 许怀义转头,低声问李云亭,“你认识不?” 李云亭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认识,他就是乔怀谨。”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 原来是乔怀谨啊,四皇子外家的表弟,说来跟他还颇有些缘分,因为乔怀谨的父亲乔楠恰恰是青州知府,是管辖他们的父母官,这些年官声没有太好,但也没有不好,说白了,就是不功不过,但这次旱情,青州的不作为,还是寒了百姓的心,也让不少人看清了乔楠此人,少了担当魄力和实干能力。 青州是北方重地,自来繁华,是许多官员外放的上上之选,只要安稳的待够五年,不出幺蛾子,一般都会往上升迁,可一旦出现情况,就像今年的旱灾,那许多平庸靠熬资历升迁的官员就容易露馅了。 许怀义对乔楠没啥好感,看乔怀谨就淡淡的,不过,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如其他人一样,故作不解好奇。 乔怀谨端的是好风度,万众瞩目中,也十分淡定自然,“诸位学弟,为兄不请自来,打扰了。” 进了学院,不管年长年幼,反正后来的一律称呼之前的为学兄,以示尊敬,不过因为身份的差异,平民学生也不会那么大刺刺的去喊那些权贵子弟为学兄就是了。 所以乔怀谨这么说,也没毛病。 第255章 针锋相对 一更 乔怀谨这么称呼,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而他脸上,也没有丝毫勉强或是做戏的痕迹,一派光风霁月,端的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这般,很容易赢得旁人好感。 赵三友就没有露出当初苏喆凑上来时,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表情。 甚至王秋生还站起来拱手行礼,“学兄客气了。” 乔怀谨回了一礼,完全没摆架子,以平辈同窗待之,而后又一一跟其他人打招呼,李云亭素来冷淡,只点了下头,就算回应了。 许怀义客套的笑了笑,半分不受影响的继续吃饭。 只苏喆似笑非笑的哼了声,“哪来的风,把乔公子给吹到这边来了?”话落,不等乔怀谨回应,便又接着道,“喔,我忘了,刘显跟人家决斗输了,被揍的下不来床,这都躺家里好几天,没人陪你吃饭才到这里来了吧?” 即使被这般挤兑,乔怀谨依旧面不改色,拱拱手,话说的十分坦荡直白,跟苏喆的阴阳怪气一比,显然更知礼,“你为什么坐在这里,那我便是为什么来这里。” 言外之意,咱俩目的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苏喆噎了下,“乔公子真是实诚。” 乔怀谨平静的道,“待人以诚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苏兄不是?” 苏喆呵了声,燃起了几分斗志,“我自然是心诚的,为了赈济灾民,我可是捐了三万斤粮食和三万两银子,是吧,怀义?” 潜台词也很明显,空口白牙就想跟我一样加入筹备会捞功啊?呸,想的还挺美,凭啥?凭你脸大! 许怀义正暗戳戳看戏,冷不丁被cue,懵了下,下意识的点头,“没错,七少是挺心诚的。” 苏喆故意做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怀义,咱们之前明明说好互相称表字的,你怎么能又忘了呢?你这么客套,是不把我当朋友?” 许怀义搓了搓手臂,干笑,“哪能呢?呵呵,一时口误。” 要命啊,这又不是后宫,咋还争上宠了呢? 苏喆冲他眨眨眼,“那你喊一声,不会连我的表字都忘了吧?”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感觉胃里都有点饱了,为了能继续好好吃饭,无奈喊了声,“子安,快点吃饭吧,饭后咱们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呐,你要是拖后腿,可别怪大家伙儿不带你玩儿。” 闻言,苏喆立刻笑逐颜开,“好嘞,这就吃。” 说完,还看了乔怀谨一眼,像斗胜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扬。 乔怀谨也不恼,只是心里有些复杂,他跟苏喆认识也一年多了,俩人同在学院,勉强算是了解,可他却是头回见到苏喆这么幼稚的一面,就算是以前替二皇子跟他打擂台,也不这样啊,还是说这是什么新谋略?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按下,先紧着眼前的事儿,他很自然的看向许怀义,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许学弟,你看我如何?” 许怀义“啊?”了声,你如何啥啊,你得表诚心他才好回应啊。 乔怀谨继续道,“我也想加入你们赈灾筹备会,为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灾民尽快度过这次劫难,不知学弟可否给这个机会?” 许怀义眨眨眼,“这个嘛……” 乔怀谨这回上道了,“我没有苏兄那么财大气粗,只能捐一万斤粮食,五千两白银,为天下灾民祈福。” 闻言,许怀义心里不由喟叹一声,瞧瞧人家多会说话,虽然拼财力拼不过苏喆,但还可以拼高度啊,其他人捐献东西,无非都是打着替自家父母祈福的幌子,来给自己赎罪,省得被老天爷发现降雷惩罚,可人家乔怀谨,却说是为灾民祈福,这境界,顿时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碾压了啊。 还堵住了所有拒绝的话。 他还能说啥? 当然,他也没想过拒绝,又不是傻,白给的银子和粮食还有往外推的?那才会被天打雷劈呢。 乔怀谨这完全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嘛。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拱手,“乔公子大义,我也是灾民,我就厚颜代表灾民,谢谢乔公子的这份诚心善举了,好人必有好报啊。” 乔怀谨含蓄的笑着回应,“学弟客气了,那我可否有机会与诸位学弟一起,为这次赈灾做些杂务?” 许怀义痛快的点头,“当然,欢迎之至。”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乔怀谨闻言,眼里闪过喜色,“多谢学弟成全。” 说完这句,他鬼使神差的也看了苏喆一眼,虽然没任何挑衅之意,但意味深长,也足够叫人想多了。 苏喆皮笑肉不笑的呵了声,“乔公子,以后我们就一起共事了呢。” 乔怀谨客气的道,“还请苏兄多多指教。” “我一商户之子,一身铜臭之气,哪敢指教四品知府家的嫡出公子?” “在学院里,所有学生皆不论出身地位,苏兄这话,可违背了咱们学院办学的宗旨和规矩,若是被先生们听到了,少不得要训诫几句。” “喔,所以你要告状?” “怀谨自不屑于做这等事儿,只是身为同窗,有提醒之责,还请苏兄勿怪。” “那我要是怪了呢?” “抱歉……” 俩人一来一往,一个无理取闹、不依不饶,一个从容不迫、温和包容,俩人的对戏,其他几人都不插嘴,就那么干看着。 只是,苏喆真的有那么幼稚、跟个小孩子一样吵架找事儿? 而乔怀谨就真的那么好脾气,不管苏喆如何找茬都不恼? 许怀义暗叹一声,以后日子热闹了呢,他吃干净碗里最后一口饭菜,很是镇定的道,“那啥,我吃完了,要不先回寝室等你们?” 苏喆顾不上再斗嘴了,立刻道,“别,我马上就好。” 至于乔怀谨,不慌不忙的道,“我来之前就吃过了,这就可以跟学弟一道回寝室去。” 苏喆,“……” 大意了,这次估算失误。 他快速的吃完,掏出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冲许怀义灿烂一笑,“怀义,咱走吧,我还没去你寝室看过呢,正好去认认门,以后走动也方便些。” 乔怀谨含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许怀义,“……” 这俩人相爱相杀吧?那也不能拿他当筏子啊! 其他人都恍恍惚惚的,这是唱的哪出戏喔。 只李云亭冷着脸,对俩人都不假辞色,摆明了不欢迎的态度,寝室也有他的一份,他往外撵人,没毛病。 第256章 安排任务 二更 不过眼前要商量的是赈灾的正经事儿,李云亭深知许怀义对灾民有多看重,所以,哪怕不愿意,也没撵人,由着苏喆和乔怀谨登堂入室了。 原本他们五个人,加上这俩,筹备会就是七个了,好在寝室宽敞,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也并不拥挤,甚至,经过许怀义这些天的改动布置,屋里多了几分家里的温馨舒适,大家围炉煮茶、说话议事儿,很是惬意不过。 一张矮的圆桌,周围一圈椅子,中间蹲着个朴素的红泥炉子,炭火燃烧着,放在铁篦子上的长柄小陶罐很快就冒了热气,随着不停的翻滚,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苏喆头回见这么喝茶的,深吸口气,好奇的问,“这叫什么茶?” 许怀义忙着翻动栗子,随口道,“奶茶,不过这会儿没奶,大家将就着喝吧,味道也还凑合。” 苏喆喃喃道,“奶茶啊?听说西北那边的牧民,喜欢喝奶茶,跟这个,可是一样?” 许怀义“呃”了声,含糊道,“应该不太一样吧?这是我媳妇儿折腾的,先把茶叶炒一炒,再用水煮开,除了加牛奶和糖,也可以加其他的,牧民喝的那种,好像是为了解腻吧?听说他们以肉为主食,青菜很少,不喝点茶,老爱上火了……” 苏喆下意识的点点头,还要再问,被许怀义打断,“都尝尝,看喝不喝得惯这个口味,不喜欢的,等下咱们换别的茶……” “好……” 除了李云亭,其他人都没试过,好奇之下,端着杯子细细品尝起来。 这一尝,倒是叫他们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除了赵三友不太喜欢喝甜甜的东西,其他人都很是惊艳。 尤其是苏喆和乔怀谨,不过俩人惊艳的点不太一样,苏喆是从中发现了商机,而乔怀谨则是觉得这样围炉煮茶的方式,既显得优雅有品味,又温馨自在,朋友之间这般小坐,容易拉近距离和情谊,属实不错。 苏喆想着他名下的茶楼或许可以引进这种喝茶方式,不过,这毕竟是许怀义的点子,不能不用,得给好处,具体的,过后再谈。 乔怀谨已经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桌子和其他的配套设施是什么模样,回头就画下来,让下人去做。 “来,来,再尝尝栗子,别客气,这栗子,可是逃荒路上,路过一处地方,我们进山找吃的,亲手摘的,又香又糯……” 这种粗陋小食,搁在以前,苏喆和乔怀谨自然都是不碰的,他们吃的都是用栗子精心做出来的糕点,这样的原生态…… 一开始无从下手,但看许怀义一口一个,剥皮剥的那么熟练,忽然就食欲大开、忍不住蠢蠢欲动了。 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夹子挑选了烤的裂口的栗子,忍着烫,笨拙的剥开外壳,吃进嘴里的刹那,眼睛亮起。 果然美味! 吃吃喝喝了一会儿,许怀义见气氛渐入佳境,都放松舒适了,这才谈起正经事,他先把跟孙钰的一番对话,挑着能说的说了遍,接着,又说了下赈灾的流程和确定下来的几项内容,最后,才是给每个人安排具体负责的任务。 “下午,我和孟平去买药,大家捐献的那些银子,应该能买不少,主要以治疗风寒的为主,到时候在城门外找处地方,咱们以学院的名义,扎上几个宽敞点的棚子,一个棚子里熬粥,一个棚子里就负责熬药,灾民不舒服的,就来喝上一碗……” “不过最好能说动哪个药铺参与进来,跟咱们一起搞这事儿,那样既有大夫坐诊看病,用药啥的也方便,回头我尽量去忽悠,不是,去说服一个吧,看看有没有高风亮节、济世救人的药铺。” “熬粥的活儿,我已经交代给食堂的管事了,他会派俩人来帮忙,锅碗瓢盆啥的都不用咱们准备,到时候,维持一下秩序就是,咱们捐献的粮食加起来,也有十几万斤,我估算了下,能每天控制好数量,最好能坚持到过了年,只要天暖和了,地里有了野菜,灾民们就能活下去了……” 王秋生插了一句,“想坚持到过了年,那每天消耗的粮食就只能控制在两三百斤左右,那样的话,可救助的灾民有限啊。” 许怀义道,“放心们,到时候城外施粥的人又不是咱们一家,大家凑吧凑吧,就够数了,到时候,咱们帮着给灾民们分好队伍,别重复领取了,这样就能尽量保证所有人都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了……” 顿了下,他又多透露了一点,“再说,还有朝廷赈灾呢,那才是大头,有昌乐侯府带头捐粮捐银,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筹措到足够的赈灾粮食,那样就不用施粥了,直接把粮食分到每个灾民手里就是,给灾民从宽敞的村里腾出地方来住,这样,灾民分散开,既不会再聚众暴乱生事儿,又避免引发各种疫情,只要粮食能撑到明年春上,慢慢就能安顿下,不愿安顿的,就再回原籍老家呗。” 王秋生喜道,“那灾情就可解了。” “是啊,就像我们许家村一样,一来京城就被京兆府给分配到了湖田村,我们自己买了房子,这不就安顿下了?自力更生,一点不给朝廷添麻烦,多好。” “你们是有粮食吃。” “我们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路上进山里寻摸的。当然也是我们运道好,路上虽碰上些山匪,但有惊无险,其他灾民就倒霉了,粮食家当大都被抢了去,这才只能依赖旁人救济。” 许怀义感慨几句,便又回到正题上去,“王兄心细,就负责管理粮食的进出吧,做好账目,以备将来学院先生们查看,每天施粥时,你也盯着点,施药那边,交给孟平负责,其他人……” 他顿了下,眼神扫过其他四人,“咱们就各自管好自己带的那支队伍呗,约束好他们的一言一行,绝不能给学院抹黑,尽心尽力维持好城外的秩序,给灾民们提供一个安全有序的救助环境。” 第257章 找药铺合作 一更 许怀义的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也没有偏颇之处,苏喆和乔怀谨自然都没意见,他们本来的打算也是如此,倒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许怀义并未扯着孙钰那杆大旗来拿捏为难谁,做到了坦荡公正。 就是他们来安排,也未必没有小心思,可许怀义,连最重要的账本子都不攥在手里,不揽权,不贪财,也不抢风头…… 常理来说,这明明是他出头的好机会,只要运作得当,说不定他就能一飞冲天,从平头百姓跃到士的阶层,可他如此安排,显然是没这个打算,并未趁机给自己造势啊,这是真无私?还是不在意? 或是道貌岸然?欲擒故纵? 俩人看不明白,许怀义也没有对他们解释的心思,懂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的,解释了也没用。 安排完,几人各自散去,着手自己那一摊子事儿,寝室里只剩下俩人时,李云亭问,“你留下乔怀谨,是为了制衡苏喆?” 俩人都是权贵子弟,又分属不同派系,不会携手合作,那就只有较劲对立,如此便能互为掣肘。 许怀义“啊?”了声,“不是啊,我当时并没那意思,不过现在让你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很不错呢。” “那你留下他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图他的银子和粮食呗,喔,还有他这个人,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这么说,他即便不是四皇子的表弟,你也会用?” “嗯,嗯,他头上打着谁的标签都无所谓,再说,我现在就一小人物,说战队啥的,都是个笑话。” “你太自谦了,以前或许没人注意你,但现在,你肯定已经入了那几位的眼了,若不然,他们不会派苏喆和乔怀谨来接触你。” “因为孙师傅?” “那只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还是你的个人能力,你身上有他们感兴趣的潜力,有扶持示好的价值,而且,这种价值,以后还会越来越大,你的筹码也会越来越多,就像之前,二皇子只是派了苏喆来,苏喆虽为首富之子,也是二皇子派系的人,但属实算不上最亲近的那拨,到了四皇子时,他居然让乔怀谨来交好你,乔怀谨可是他嫡亲的表弟,关系远不是一下属那么简单。” 许怀义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咦?那大皇子和三皇子咋没动静呢?他俩更沉得住气?还是瞧不上我?” 李云亭闻言,眼神微妙的道,“大皇子性情温和散漫,心思都用在琴棋书画等雅事儿上,满朝上下都知道,他没有争储之心,所以,他并未培植什么人手,咱们学院里,也没有他的拥趸,只李垣,但李垣也没有表现出要为他争储的心思,再加上如今昌乐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上,祸福不知,大皇子原就低调,游离在朝堂之外,如今,更是恨不得躲得远远地了,哪会让人来接触你?” “也对,那三皇子呢?” “这不是有我吗?” 他声音幽幽的,似乎有几分控诉,许怀义把他给忘了。 许怀义懵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语气,“还真是忘了,你也是三皇子的小舅子啊,在外人看来,那你就是妥妥的三皇子派系啊,哈哈哈,这么说还是三皇子最有眼光,那么早就把你派到我身边来了?” 最后一句,自然是开玩笑。 李云亭道,“我跟三皇子没关系。” 若不是血缘实在断不掉,他连定远侯府都不想认。 许怀义嘿嘿笑着,“明白,我懂,可是呢,咱俩清楚没用,外人眼里,你就是三皇子的人,我跟你交好,就是在三皇子这棵大树下了,这么说,我还挺冤啊,我可一点三皇子的便宜都没沾过,就被打上烙印了啊……” 他在开玩笑,李云亭却很是认真的道,“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 有必要的时候,他站出来跟昌乐侯府翻脸便是。 许怀义摆手,“哎,你这人,开玩笑呢,你咋不会凑趣?算了,躺一会儿,等下我还要拉着孟平出门。” “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你留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啊。” “什么事儿?” “咱俩各自带一支队伍,我走了,你不得帮我训练一下啊?教教他们规矩,省得拉出门去再掉链子,这事儿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你不管谁管?” 听了这话,李云亭心里就彻底舒坦了,果然,他才是许怀义最好的朋友,其他人,都没他重要。 稍微眯了一会儿,许怀义喊上孟平一起出了门,开始满京城的寻摸可以合作的药铺,孟平笨嘴拙舌,进门就束手束脚,压根张不开嘴,所以忽悠的主力只能是许怀义,俩人都穿着精武学院的长衫,倒是没遭白眼,但一听要去给灾民看诊,无不犹豫。 城外的灾民发生了几次暴乱,死伤不少的事儿,如今城里都传遍了,还有更恐怖的传言,说灾民饿极了眼,已经开始换孩子吃,这等事儿,耸人听闻,正常人早就吓破了胆,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冲上去? 万一到时候乱起来,他们手无寸铁,焉能有命在? 总之,就是从他们药铺这里买药可以,甚至便宜一些都行,但派大夫和伙计去给灾民看病拿药,那没得商量。 许怀义不懊恼,也不气馁,对方拒绝了,他也笑呵呵的道谢,心胸风度都无可挑剔,看的孟平又是羡慕又是钦佩。 换成他,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俩人再次被拒绝送出门后,找了个茶馆暂时坐下歇歇脚,许怀义说话多了,嗓子干的难受,要了最粗陋的大碗茶,豪爽的连着灌了两碗,才解了那股子渴意,随意一抹嘴,兴致勃勃的看着街道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众生百态。 孟平好奇的问,“许兄,你是怎么做到能一家接着一家的谈、都不为难的?” 许怀义心想,自然是磨练出来了呗,嘴上却道,“无欲则刚。” 孟平喃喃品着这个词,若有所思,片刻后,像是有了什么心得体会,眉眼都开阔了不少,“那接下来呢?还是继续找药铺吗?” “嗯,还得找。” “那要是依旧没人愿意跟咱们学院合作呢?” “这世上没有谈不拢的买卖,如果有,那就是给的筹码不够。” 第258章 给的好处 二更 许怀义说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给足筹码,当然是因为他想多调查一下城里的药铺,多掌握一些消息,了解的越多,谈判的筹码才能越大,那么遇上合适的,便能一击必中。 果然,没多久,许怀义就寻到了合适的药铺,药铺叫济民堂,位置有点偏,但门面不算小,他在附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进去看诊的病人不多,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这家药铺开了没多久,名声不显,自然就吸引不了病人来。 只要不是医术和医德有问题就行。 许怀义自信满满的进去谈了,掌柜的同时也兼任坐堂大夫,姓周,三十来岁,蓄着短须,穿着大袖棉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听许怀义说了几句后,就起身请他进了内室详谈。 孟平没跟进去,被留在大厅里等,跟药柜上的俩小伙计大眼瞪小眼,喝了两盏茶,才见许怀义出来。 “周大夫,那就预祝咱们合作愉快了。” “好,好,我这边一定配合。” “那药的事儿,可得抓紧筹措啊。” “你放心,回头我就让人去调货,保管耽误不了正事儿。” “周大夫请留步吧。” “许公子慢走。” 出了门,孟平还有点恍惚,回头看了眼济民堂的牌匾,不确定的问,“你这是跟他们谈成了?” 许怀义随口道,“是啊,谈成了,到时候周大夫会在咱们学院旁边扎个棚子,既能看诊也能熬药,除了他,还有个李大夫,俩人多少能顶一会儿,喔,还有药铺的伙计也会跟着去帮忙。” “那药呢?” “所有的药,都有济民堂负责调配,每天用多少会有详细的记录,到时候咱们只管给银子就成,对了,药费只收咱们成本价,不赚钱。” 孟平下意识的问,“那他们图什么呢?” “图名声呗,虽然给灾民看病十分繁琐辛苦,但口口相传,济民堂若真有本事,名声自然就能打出去了,以后还愁没人上门求诊?” 这种宣传方式,后世常见,甚至都是往里倒贴大把的银子,也要赚个吆喝声,但现在嘛,人们还不太能接受,尤其是那些成名的大药铺,姿态甚高,压根放不下身段,不屑去做这种事儿。 俩人奔波了一下午,回到学院时,正赶上吃饭的点儿,俩人累的够呛,腿都是酸软的,不过其他人,显然也没太清闲,各自拉起队伍来,在演武场上又是训练又是洗脑,人多不好管理,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尤其是那些权贵子弟,谁也不服谁,想治住他们,没点手段擎等着被人家踩着上位吧。 七人聚在食堂里,边吃饭边互相问话,总体来说,一切还算顺利,不耽误明天去城外赈灾。 这些都在许怀义预料之内,没什么惊喜,他最想知道的,还是孙钰拿了他那份方案给亲爹看了之后的反应,能不能接受,并照着那套方案执行,才是彻底解决这次灾情的关键。 奈何孙钰不在,他想打听都找不到人,只能干等。 晚上,许怀义照旧闪进房车,跟媳妇儿相会,腻歪一会儿后,就开始汇报这一天的工作内容。 顾欢喜也会跟他念叨家里的大小琐事儿。 听到他说跟药铺谈成了合作,顾欢喜道,“你是许了对方什么好处?除了帮着扬名之外,定然还有别的吧。”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媳妇儿。”其他人,包括跟他一起出门的孟平,都没多想。 “什么好处?” “我说教他怎么提纯白酒度数。” 顾欢喜一点就透,“你又不是酿酒作坊,淡酒还是烈酒对他来说,并无吸引力,你肯定告诉他,白酒度数提高后,能用于伤口消毒、减少发热的几率是不是?” 许怀义点头,“是啊,现在军队上,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缝合术了,但伤口的感染几率很高,有时候伤口处理的再好,病人也活不下来,都知道用白酒消毒,但寻常的白酒度数远远达不到杀灭细菌的作用,只有提纯才可以。” “蒸馏?” “嗯,你觉得咋样?” 携着筹码谈判的时候胸有成竹,但对着媳妇儿,许怀义还是有点忐忑的,总觉得媳妇儿点头才会靠谱。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你都谈完了,还问我有什么意义?难不成欺骗人家啊?” “哪能呢?我当时不是赶鸭子上架嘛,下午谈了七八家都没一家肯愿意的,不拿出点干货,实在打动不了那些老狐狸啊,个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按说跟我们学院一起出面赈灾,既得名声又得实惠,何乐而不为?我还应下好几万两银子的药费呢,原以为很容易商谈,结果,都不买账。” “因为名声赚的不易,银子就更不好赚了,你打着给灾民买药的旗号,哪家商铺缺心眼的会跟你要高价?他们还怕被坑呢,谁没个竞争对手?一旦被利用起来,名声很容易就被带坏了,再说去城外看诊,也需要冒很大风险,那些成名的大夫,年纪大了,讲究给稳妥,谁愿意跟你冲锋陷阵?” 许怀义悻悻叹了声,“所以啊,我只能下本钱去诱惑周大夫,不然,他也不愿意赌一把呢。” 顾欢喜淡淡的道,“人之常情。” “那我过后,可就教给周大夫了?” “嗯,教吧,总不能言而无信,不过,跟对方说好,不要暴露出是你给的法子,功劳叫他领了就是。”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明白,咱们现在还是得尽量苟着发育,知道的太多,不是啥好事儿。” “嗯,怀璧其罪,你现在在学院里的风头已经不小了,如你所说,除了放弃争储的大皇子,其他二三四都派了人跟你交好,不管是冲着孙家也好,还是冲你的潜力,总归都是你的本事,背地里眼红的人肯定不少,枪打出头鸟,等赈灾完事儿,你低调一段时间吧,省得叫人惦记上。” “好,都听你的。” 第259章 赈灾开始 一更 翌日,顾欢喜起的也很早,许怀义穿衣服,她就睁开眼坐了起来,先给闺女换了尿布,再喂奶,收拾齐整了,递给许怀义。 父女俩亲香了一会儿,彼此乐的咯咯笑。 许怀义闪身离开后,顾欢喜也抱着闺女出了房车,吃过饭,她先去了趟豆腐坊,豆腐坊里正常运作,比以前还要更忙碌些,因为她扩大了豆腐乳的生产规模,又新增了辣条和素肉两种产品,人手不够,她便又从村里多招了几个妇人,如今,加起来在这里干活的也有二十多个了。 徐村长看见她,心里的忐忑又冒出来,不由再次问道,“阿鲤她娘,豆腐乳真要做那么多啊?万一卖不掉,银子可就都砸在货上了,是不是等怀义回来,再商量商量?” 顾欢喜道,“村长叔,您放心吧,这就是怀义的意思。” “那他是打算咋卖呢?我听高壮念叨,在城里找销路可不容易,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不是认识的,都不敢要,怕吃出个好歹。” “怀义说他有办法,许是认识哪个做生意的吧?” 她没把话说的太明白,徐村长倒是有了猜测,但猜测没到落实的那天,他这颗心就只能悬着。 对这家豆腐坊,他倾注的心血可不比许怀义两口子少,甚至更加在意,就怕出了问题,干不下去了,那村民们就少了养家的收入来源。 所以,没有谁比他更盼着豆腐坊蒸蒸日上,长长久久。 从豆腐坊出来,顾欢喜吩咐一直不离她左右的卫良,“去准备马车,等下咱们出去一趟。” 卫良微愣,不过什么都没问,恭声应下。 顾小鱼好奇的问,“娘,您要去哪儿?” 顾欢喜含笑道,“娘带你跟妹妹出去转转。” 顾小鱼迟疑道,“可是,不是都说外面现在有点乱了吗?村里轮班巡视,还是有流民在附近徘徊……” “放心吧,今天不会有了。” “为什么?” “出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坐上马车,顾小鱼反应过来,声音透着惊讶和欢喜,“难道是朝廷终于开仓赈济灾民了?” 顾欢喜点头,又摇头,“朝廷有参与,但朝廷没有粮,是京城里那些权贵之家、高门大户筹措的粮食。” 顾小鱼马上想到了那晚上的异象,脱口而出,“是因为昌乐侯府被上天降雷示警吗?” 那晚的异相,隔日便传遍了京城,村子里也没落下,甚至,还有人恰好在高处,亲眼目睹全程了,比如顾欢喜一家,她知道许怀义的计划,自然是不会错过这种好戏,便借着饭后散步,领着一家人在外头遛弯,卡着点,站在视野空旷处,于是便看到了遥远的某处地方,有光闪过,雷鸣声是听不见,但光线耀眼,还是看的挺清楚,说实话,跟闪电有区别,但对时下的人来说,那样的景象,除了闪电,他们也想不出别的来。 就是这么糊弄过去了。 总之,过后村里的人都非常相信,连顾小鱼都没起疑心,昌乐侯府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仇敌,对他做了那么多恶事,天打雷劈一点都不为过。 顾欢喜顺着他的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算是吧。” “那上天真是开眼了。”他一语双关,眼里闪过黯然,很快便又归为平静。 顾欢喜也没说什么话去安抚,只爱怜的摸摸他脑袋,又将阿鲤递给他,让兄妹俩凑一块儿玩。 阿鲤就是个小天使,很快,便把顾小鱼逗笑了。 顾欢喜见状,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推开半截车窗,村里井然有序,该开荒的还是去开荒,该进山打猎的依旧去打猎,烧木炭的更勤快,几乎家家都垒着窑,天天冒着烟儿,那景象也很是壮观,除了自家用,也是想多攒一些拿去外头卖,这样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谁能想到,其实晚上村里受到过好几次试探、闯入呢? 若不是有巡逻队提早发现应对,若不是村民们有过逃荒的经验能临危不乱,若不是大家伙儿能齐心协力,不知道湖田村还会不会有今日这般祥和的场景。 这些,她都没跟许怀义吐露,就怕他在学院里会分心惦记家里,总归,他已经想出法子,‘迫使’那些人赈灾了,村里的这些危机,也就‘不攻自破’了。 马车到了村口,缓缓停下。 卫良下车,去跟守在这里的人交涉,很快,扈村长便拄着根拐杖走了过来,隔着车窗问道,“许太太,你这是要出去啊?” 顾欢喜客气的应了声。 扈村长迟疑道,“外面可不安生啊,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儿去办?不急的话,要不等怀义回来?” 顾欢喜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安危着想,所以,心里领情,并不气恼,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您老放心吧,这会儿灾民们都顾不上骚扰村里了,朝廷应该开始赈灾了,也许过不了几天,这次的灾情就解决了。” 扈村长立刻激动的问,“真的?那你咋知道的?” 顾欢喜只得忽悠,“上次怀义回来,就含糊说了几句,后来慧信大师不是为灾民祈福了吗,同时间昌乐侯府里雷电交加,被视作是上天示警,昌乐侯为了平息这件事,自是要筹粮救济灾民,那其他跟他同朝为官的人,还能不跟随?便是怀义就读的书院都有所表示呢,众志成城,灾情自然可解。” 扈村长喃喃道,“对,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这是……” “如今不是都在传慧信大师的那句‘救助灾民可以为自家祈福’的话吗?我也想尽些心意,为孩子们祈福,求个平安顺意,这次先去打探一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就捐些粮食出去。” “喔,喔,祈福好,应该的……” 扈村长让人把拦在村口的栅栏搬开,不过,到底还是不太放心,又喊了大孙子来,坚持让扈英杰陪着一道去。 真有个状况,多个人也多分安全保障。 顾欢喜不好拒绝,道谢应下。 出了村,马车速度快起来,大概半个时辰,便远远看到了高大巍峨的城门,卫良勒住缰绳,迫使马停了下来。 “太太,前面人太多了。” 顾欢喜已经从窗户里看到了,具体多少,不知道,或许不止这一处,毕竟据说如今京城的灾民有数万,赈灾现场,为了不乱套,最好还是分开为好,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便是占据了一块田地,地里的麦苗早先就被饿急眼的灾民们拔出来吃了,如今光秃秃的,只有乌压压的人头。 好在,队伍还算有序,没有发生什么推搡打斗的画面。 前面扎着几个棚子,棚子里架着几口大锅,锅里的粥翻滚着,散发着阵阵粮食的香气。 马车不敢靠的太近,只隐约听到些喧哗声。 第260章 施粥 二更 顾欢喜目力有限,只模糊看到有人在灾民中穿梭,维持着秩序,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呵斥声,但到底是不是精武学院的人,她完全无法肯定,便吩咐卫良,“你下车,走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精武学院的学子。” 卫良就是一根筋到底的人,“太太,老爷不准奴才离开您左右。” “我就在车里,不会有危险,这不还有扈公子在吗?你只管去,看两眼就回来。” “对不起,太太,老爷说,一旦出了家门,不准离开您三米之外。” “……” 对这种倔头倔脑的人,顾欢喜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好在扈英杰跳下车解围,“我去吧。” “好,那辛苦了……” 扈英杰大步离开。 顾欢喜见他走近后,正巧有人从那片人山人海中出来,扈英杰再寡言,也知道抓住机会,便凑上去说话,隔得远,她自是听不清俩人说了啥,只能耐心的等着。 顾小鱼也趴到窗口这里往外看,眼神复杂,夹杂着怜悯、无奈、悲哀、释怀,种种情绪,在心底激荡翻滚,让他不由喃喃道,“娘,这算是好事儿吧?” 顾欢喜点了点头,“救助灾民,自然是好的。” 哪怕不是诚心,结果总归没错。 “可是,可是,却要被逼到天打雷劈的份上,那些人才肯正视赈灾的事儿,也才肯出力出血,这又是何其悲哀?” 这话,顾欢喜属实不好接,只得道,“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或许,朝廷也有其无奈之处,有咱们不知道的权衡。” 顾小鱼低语,“终究是失责……”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吧。”倒不是顾欢喜为当今皇帝找补,而是根据原主的记忆,当今登基时,也不失一位明君,也曾励精图治,便是在潜邸为太子时,就有仁爱百姓的好名声传出,这些都做不了假,原主见识有限,或许会被蒙骗,但其父顾帧可不是光会读书的迂腐之辈,他也称赞过当今建兴帝,有望开创盛世,所以如今朝廷不作为,也许并未是他一人之过。 顾小鱼眼底燃起几分光亮,只是想到什么,又倏的熄灭。 这时,扈英杰走了回来,离着窗户很远就回话,“确实有穿着精武学院长衫的学子在维持秩序,人数还不少,颇有些声势,灾民们暂时还算安分,只是有些着急分粥,熬粥的棚子是昌乐侯府搭建的,我不便走近看,问了个人,对方说,那粥熬得还算粘稠,并没有用米汤水糊弄。” 有的人施粥,舍不得放太多粮食,熬出来的粥清汤寡水,压根不顶饿,纯属敷衍了事儿。 看来昌乐侯府的确被唬住了,老老实实的赈灾。 “有看到阿鲤她爹吗?” “没有,我问的那人说,赈灾现场有好几处,不少高门大户都扎了棚子施粥,据说因为善人太多,还要排序轮流着来,不然城门外都摆不开那么多棚子,精武学院也是其一,但准备的最齐全,除了施粥,还在现场熬药,请了大夫坐诊,所以那一片是灾民聚集最多的,我猜,许三哥应该在那儿执勤,你要过去看吗?” 顾欢喜自是想去看的,但还没有自大到能掌控眼下状况的程度,万一起了乱子,她能带着闺女躲进房车,其他人呢? 所以,她还是量力而行的摇摇头,“算了,在这里看看就行,再往前走,风险太大,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卫良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扈英杰不意外,毛遂自荐,“那还是我一个人过去看看吧。” “不用,太危险了。” “除了精武学院,还有京兆府,五层兵马司,都派了人来,应该不会出问题,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转身走了。 顾欢喜拦都拦不住,不由苦笑,这也是个倔头倔脑的。 扈英杰离开后,不远处的那些棚子里,开始施粥了,人群躁动起来,便是有人维持秩序,隐隐也有几分不安。 顾欢喜当即道,“卫良,掉头,离着再远一些。” 真有事儿,跑也来得及。 卫良立刻跳上车,驱赶着骡车,掉转了头,往前赶了一小段路。 “停下吧。” “是,太太。” 这会儿再看,施粥现场已经勉强控制住了,虽然还有些乱哄哄的喧闹,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好在,没有人动手。 灾民排成长长的几列队伍,往前移动的速度还挺快,大概是怕后面的等急了闹事,所以负责舀粥的人手脚都麻利的很,一人一大勺,不偏不倚,分到粥的灾民便立刻退出人群,各自找地方喝。 没人敢省着喝,唯恐被抢,等到不烫了后,皆是一番狼吞虎咽,只有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这是灾民们最深刻的领悟了。 有人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喊,“领过一次的不准再排队,一旦发现,严惩不贷,都别急,也别抢,下午还有,刚才的粥熬得咋样,你们也都看到了,皇恩浩荡,昌乐侯爷心怀慈悲,捐出二十万两白银筹措粮食救济灾民,这些粮食足够让你们吃几个月的了,其他贵人也有捐粮,在旁的地方都扎了棚子施粥,所以,不用担心会再饿肚子了。” 这话还是有些效果的,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稳定民心的作用,人们躁动的情绪,逐渐缓解了,不过,对食物的渴望依旧不减。 “哐哐”的铜锣声再次响起,还是刚才那大嗓门,又高声喊道,“马上入冬了,睡在荒郊野外,终究不是个事儿,被冻出毛病来,光有吃的也没用,所以,尽快到村里安置下来才是正经,有想去村里落户的吗?有的话,赶紧去城门口找京兆府的人办理相关手续,免费的,不收任何银子,只要愿意到村里扎根落户,可以领取一定数额的粮食,这样就不用来这里排队领粥了,可以安稳的过日子……” 这话的威力很大,不少灾民都纷纷围上去问。 顾欢喜自是听不到,但她猜得到,无非是问可以领取多少,房子和田地咋解决等等,而京兆府能给啥?除了粮食,和同意开荒种地外,其他的补助是没有的,这政策有吸引力,却也只是针对身上还藏着银钱的灾民,那些身无分文的,家里没了壮劳力的,是不敢去村里落户的,分了他们粮食,他们也保不住啊。 所以,这一步,只能劝退一小部分,至于安置大多数灾民,就得看第二步了,顾欢喜见过许怀义写的方案,第二步更靠谱些,就是不知道户部能同意不。 第261章 盲目崇拜 一更 这会儿,许怀义却无比确定,户部定会同意他写的方案中的第二步,无它,他所在的赈灾现场,当京兆尹的衙役敲打着铜锣喊完那些话后,围上去打听的不少,真正动心的却并不多。 他估算了下,能有两成都算是好的。 当然,剩下的八成,也不都是不敢或是没能力去落户,也有一些还打着等开了春,再回原籍的打算,自是不想在附近村里扎根,毕竟老家还有房有地,不是那么舍得撇开的。 他夹在灾民之间,不光维持秩序,还不时的帮人解决一下困难和矛盾,忙的啥也顾不上,便也没发现扈英杰。 扈英杰倒是看见了他,但见他忙成那样,也不好上去打扰,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又找了几个人问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顾欢喜等到他回来,问道,“见到阿鲤他爹了么?” 扈英杰点头,“他在精武学院扎的棚子里,那一处最为宽敞,不但施粥,还有人在熬药,治疗风寒的,不少灾民去舀了喝,还有个济民堂的大夫在现场看诊,前头排了很长的队伍,看诊和药钱都免费,很多灾民跪在地上磕头,直喊活菩萨,我找人问过,济民堂只管免费出诊,但药钱,其实是由精武学院负责的……” 这事儿,顾欢喜自然知道,许怀义募捐到的那些银子,没用来买粮食,而是全部用在了药材上,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几万两银子压根经不住消耗,还是得靠户部那边来统筹,他这么做,只是‘抛砖引玉’,灾民们跪地喊几声活菩萨,这就是名声,是民心,有心思的人,定然会有所行动。 比如那几位有心争储的。 或许这事儿,要搁在旁人头上,还会不甘被人摘桃子,但对许怀义来说,那简直是恨不得立刻就有人来抢,啥名声民心的,他都不稀罕,只要能帮灾民度过这一难关,背后打什么主意都不重要。 “我看许三哥挺忙的,就没过去打扰,不过,赈灾现场井井有序,没人打架闹事儿,不用担心。” “那就好,辛苦你了……” 扈英杰硬邦邦的接了句“不辛苦”,忍不住又问,“你还捐粮吗?我觉得这次赈灾还挺靠谱的,要是想捐粮为孩子祈福,可以直接拿给许三哥,那样就能保证粮食可以用到灾民身上了。” 顾欢喜点头,“下午,让卫良送来吧。” 该看的看了,想拍的也拍了,照这状况发展下去,解决灾情指日可待,顾欢喜如释负重,让卫良赶着骡车回村子。 到村口时,便见好多人等在那儿。 顾欢喜无奈,只得从车里下来,上前几步,给几人见礼,徐村长,许茂元,还有扈村长,高二叔等人,都是长辈,她再坐车里,属实不合适。 几人等在这里,自然是想跟她打听赈灾的事儿,寒暄两句,便纷纷问起来,顾欢喜一一作答解释。 听说灾情能解决后,大家都不由激动起来,像许茂元这种感性的,甚至喜极而泣,徐村长也失态的红了眼眶,一个劲的喃喃,“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愿意站出来,扒拉灾民一把的了……” 虽然晚了,但终归是来了。 若是早一点,他们也不必千里迢迢、舍家撇业的逃荒到这里,他们算是幸运的,那些不幸的,已经成为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 高二叔更感兴趣的是,“怀义在赈灾那儿维持秩序?代表他们精武学院?” 顾欢喜点了点头。 高二叔高兴的抚掌,“好小子,越来越出息了……” 这才去了学院几天啊,就混出头了,而且,那所学院七成都是权贵子弟,这都能让他抢到机会,本事可见一斑。 果然,没错看他。 这要是再让他们知道赈灾的事儿,还是许怀义一手策划张罗的,那还不得更把他捧到天上去? 顾欢喜替许怀义谦虚了几句,一点不揽功。 但任凭她说的再低调,也打消不了其他人的激动,他们似乎就是认定了许怀义是个有能耐的人,好像他干出啥惊天动地的事儿都不稀奇一样。 特别的盲目崇拜。 顾欢喜重新坐进马车里时,讪讪心想,许怀义这都发展起一拨事业粉了,得亏不知道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不然,还不得更狂热? 到了山脚,骡车再次停下来。 路边站着仨人,焦大夫跟江墉,还有江墉的老仆,焦大夫跟江墉在说着什么,看到骡车,才停下说话。 顾欢喜不得不再次从车里下来,上前行礼。 顾小鱼紧随其后。 江墉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洒脱,仿若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落在这母子俩身上,含笑道,“许太太不必客气,令嫒呢?” 顾欢喜道,“在车里,一路晃悠着睡过去了。” 闻言,江墉“喔”了声,语气里的遗憾没有掩饰,显见的对阿鲤小包子很是喜爱待见。 顾欢喜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她和江墉隔着身份、隔着辈分,最重要是隔着性别,实在不好说出‘回头等阿鲤醒了,我带她去找你’这种话。 焦大夫问起自己感兴趣的,“城门那儿的赈灾情况如何?怀义也在场吧?除了施粥,可还有施药?” 顾欢喜对着他,解释的更为详细些,“目前看,赈灾情况不错,若能持之以恒,灾情应当能大大缓解,阿鲤他爹是跟精武学院的同窗们一起去现场维持秩序的,灾民太多,担心施粥时会发生哄抢,进而引起暴乱,这才有此安排,效果也很显着,现场井井有条,灾民们有序领粥,无人闹事儿,至于施药,也是有的,目前只济民堂一家,派了大夫坐诊,还有伙计熬药,熬得是治疗风寒的,至于药钱,暂时是由精武学院来承担,以后,说不准还会有其他人参与进来。” 焦大夫听后,几乎不用多想,便笃定的道,“精武学院这次能在赈灾一事上露脸,八成跟怀义有关。” 顾欢喜,“……” 她一时不知做啥表情,就听焦大夫又笑着道,“老夫可不是有意捧他,说大话,是怀义他自己有这个能耐,旁人才能对他有这个信心。” 顾欢喜听后,只剩干笑。 第262章 请同窗来家里吃饭 二更 倒是江墉,似乎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致,追着焦大夫问了不少关于许怀义的事儿,听完后,捋着一把美须道,“如你所说,此子当得起仁义二字了。” 焦大夫哈哈笑道,“确实当得,不但仁义,还正直忠厚,也颇有几分悍勇,当初野狼下山围堵我们的时候,就他敢第一个冲出去跟野狼厮杀,路遇山匪,其他人束手无策,也是他定下计策,擒贼先擒王,劫持了山匪头子,兵不血刃的带着村民们平安过了那道坎儿,总之,这逃荒一路,都多亏了他,若他不是受困于身份,只这份本事,便能授官出仕、为君尽忠了。” 江墉不由颔首,接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武举出仕,更名正言顺,眼下倒也不必那么着急。” 焦大夫心神领会,“是啊,是啊,不着急,他还年轻呢,在精武学院多磨练几年,将来的路才走的更稳。” “没错,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多浮躁,未必肯耐得住寂寞平淡啊,谁不想一朝成名天下知呢?” “怀义可不是那种没分寸的,最是稳重踏实了,你没接触,许是不了解,回头让你见见,便知道了。” 这话,江墉没接,只但笑不语。 顾欢喜听着俩人一来一往,心里明白,这些话多半是说给她听的,暗暗记下,神色自若平静。 有些事儿,不该由她来告诉这俩人,还是等许怀义回来自己说吧。 中午,她等着兄妹俩睡着后,进了房车,许怀义不在,不过留了张纸条,大体交代了一下上午的事儿,还说晚上可能回家住,他答应捐的两百斤粮食,还没到位呢。 顾欢喜见状,在纸条上回应了几句,到了下午,便不再提让卫良去送粮食的事儿,顾小鱼提醒,她随口道,“或许你爹晚上会回来,届时让他自己带去就行。” “您怎么知道?” “猜的啊,他在城外赈灾,离着家这么近,又不是大禹,还能过家门而不入?” “倒也是……” “你爹要是回来,晚上我们就刷火锅吃吧。” 顾小鱼眼睛亮亮的使劲点了点头,他喜欢吃娘亲手做的火锅,鲜鲜微辣,好像不管什么食材放进里面煮一煮都是美味的,比起以前他吃过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锅子,可好吃多了,每回吃,都是欲罢不能,大大违背了他饮食只八分饱的原则。 这么一想,便有些迫不及待,“我带妹妹去菜园里拔些菜回来吧。” “好啊,不过穿暖和点,帽子戴上,管着点阿鲤,别让她拔太多,吃不了,就不新鲜了,后院屋里的那几个种植箱,里面的菜也能收一茬,你掂量着拔吧。” 顾小鱼一边应着,一边忙活着给自己和妹妹穿戴帽子和斗篷,收拾利索,便熟练的把妹妹放进小车子里,轻松推着出了屋门。 卫安跟在后面,出大门时,卫良也跟了上去。 顾欢喜留在家,继续抄书做绒花,她还费大力气做了几盆假花摆件,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还有事事如意的柿子,健康长寿的长寿花,每盆都栩栩如生,堪称艺术品,虽然做的材质就是些寻常的丝线布料,但心思巧妙,手艺精湛,拿出手送人,可半点不寒酸,还能彰显诚意。 这三盆,是她为孙家那几位最有分量的夫人准备的,首先便是孙家老夫人,据说和蔼可亲,早早就交了管家大权,如今只管含饴弄孙,最是慈祥不过,再就是孙家大夫人,孙钰的嫡亲嫂子,孙家宗妇,许怀义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位精明能干,颇有心计手段,不过明面上做人做事都很有口皆碑,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孙家后宅,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京城有名的主母典范。 最后便是孙钰的夫人,当年也是有名的才貌双全,性情温婉柔顺,很是好相与。 至于其他内宅妇人,都是庶出的媳妇,顾欢喜自然不能送她们同等分量的礼物,届时,选些精致点的绒花便是。 孙家人口多,光送礼这一项,就让人头疼不已,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送礼很有讲究,如果送错了,不但失礼,严重点的,就是得罪人。 这还是开始呢,依着时下习俗,拜师后,每年三节两寿的,礼物都少不了,不但要送,还得诚心实意,不然就是不敬不孝。 光想想,她就头秃。 叹口气,继续认命的干,天底下没有光占便宜不付出的理儿,如今靠上孙家的好处已经显现出来了,许怀义能在学院里施展的开手脚,没人打压使绊子,没人抢功摘桃子,这就是孙钰的功劳。 有孙钰罩着,许怀义能更顺利的出头,官场上,有人庇护提拔,实在太重要了,不然任你本事再大,不给你机会,你也只能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历史上怀才不遇的人还少吗? 许怀义回来的比她预想的要早,申时便到家了,只是不是他一个人,后面跟着好几个,顾欢喜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时,一行人已经说笑着进了二院的门,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正院,彼此来了个面对面。 时下的习俗,女眷都是住在后院的,二院是男主人招待客人,还有书房办公的地方,儿子满了七岁,通常也会搬到二进院里住,像他们家这样的,在乡下倒是没人说什么,可在那些讲究的大户人家眼里,那必然是不守规矩。 顾欢喜有点懵。 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种尴尬诡异的场合,也就许怀义能不受影响了,高高兴兴的喊了声“媳妇儿,我回来了,还请了同窗来家里吃饭”,说完,又转头对着其他人坦荡自若的道,“这是我媳妇儿,顾欢喜。” 他实在受不了当下的男人介绍自己妻子时,喊什么贱内、拙荆之类的称呼,叫声媳妇儿咋了?还掉价不成?非得贬低一下妻子才能彰显出自谦的品格?反正他是无法苟同的,至于说了媳妇儿的名字,他更是觉得理应如此,他媳妇儿哪点不好啊,难道还不配让人知道名字了? 他不但要说,还介绍的公明正大、坦坦荡荡。 他用这种方式,来表明态度,他对妻子的看重,他和妻子是平等的,他们家不存在男尊女卑的事儿。 然而,这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挑战,心里暗暗吃惊,但面上都还算稳住了,没失态,不然气氛会更奇怪。 第263章 喝奶茶 一更 顾欢喜在心里骂了许怀义好几句,面上还得微笑着上前招呼,不知道她社恐吗,还一下子请了这么多男人来,若是提早知道,她还能去后院避一避,眼下可好,只能硬着头皮上,可如今不是后世啊,男女能平等随意的来往,这个度把握不好,就会惹来各种麻烦,这冤家,是嫌她名声太好了? 好在,其他人比她还不自在呢,倒是李云亭最为镇定,率先行礼,平静的喊了声“嫂夫人”,这一声,让其他几人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跟随,赵三友和王秋生比许怀义年长,喊得是“弟妹”。 顾欢喜寒暄客套了几句。 随后,许怀义领着人进了书房。 之所以去书房而不是待客的大厅,是因为天冷,书房里弄了个壁炉,木柴一烧,既有氛围感,又暖和,最适合与三五好友坐在旁边喝茶聊天。 果不其然,等看到许怀义把壁炉点着,温暖的火光跳跃,其他几人都很是稀奇的凑过来,围着他询问。 “这是啥炉子?瞧着挺稀罕呐。” “以前没见过这模样的,前面敞着这么大口子,不会担心冒烟灰?” “不过这样属实暖和,也挺方便的。” “谁这么巧的心思盘的?” 许怀义一一作答,“我自己琢磨着盘的,取名就叫壁炉,主要是用来取暖,上面有烟筒,设计好了,烟气不会往屋里窜,敞着口子,便于热气挥散,比炭盆啥的好用多了,来,来,都坐啊……” 壁炉前,支着一张圆形矮桌子,周围一圈带靠背的藤椅,椅子上铺着柔软的垫子,众人初坐不习惯,很快便体会到了这其中的舒适和惬意。 许怀义烧水煮茶,上次在寝室,因为没有奶,还缺了几样配料,煮的茶只能算是个半成品,如今在家里,食材自然是全的,他捣腾出媳妇儿置办的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摆出来,有条不紊,显然是熟手。 苏喆看的最为认真,不光默默记着步骤,还有加的食材顺序,包括分量,都暗暗放在心上,眼神也越来越亮,看到陶罐里煮开的奶茶,闻到空气中那种陌生又诱人的甜香气息,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其他人没他那么激动,却也跃跃欲试。 许怀义笑着给几人倒上,“来,都尝尝,大冬天的喝一杯,暖胃又熨帖,还能缓解饥饿呢。” 又是奶又是糖的,能不充饥嘛。 其他人端起杯子,或斯文、或优雅、或是好奇的抿了一口,几乎如出一辙的点亮了眼里的惊喜。 赵三友最直爽,“好喝!” 要不是太烫,他恨不得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全倒进去。 王秋生含笑附和,“确实味道不错,我猜,女子和孩子,应该更喜欢吧?” 许怀义点头,哈哈笑道,“是啊,我媳妇儿跟儿子天天变着花样的煮,你们喝的这种,还是简单的,还有更复杂的呢。” 苏喆兴致勃勃的追问,“再复杂的该是何等惊艳味道?” 许怀义道,“倒不是我不想给你们弄,而是往里加的那种芋圆子,做起来挺麻烦的,现在家里没有,你们要是感兴趣,回头我把做法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回去试试便知。” 闻言,苏喆眼神闪了闪,“这合适吗?” 许怀义一脸坦荡的反问,“有啥不合适的?不过是一道奶茶的做法,一道小食而已,又不是啥不传之秘,咱们现在既是同窗,也算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了,我对你们还用藏着掖着?” 苏喆向来口粲莲花,这一刻,竟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许怀义又跟上句,“你这么问,不是寒碜我吗?” 苏喆心里一动,起身行礼,“怀义之心胸,子安佩服,是子安小人之心了,还请怀义兄见谅包涵,子安这厢赔礼了。” 难得见他这般正经,其他人还挺不习惯。 许怀义哈哈一笑,“瞧你,玩笑话罢了,你还当真了,快坐下吧,我就见不得你们这种文绉绉的样儿,牙都要酸了……” 苏喆顺势坐下去,脸上又挂上那种风流倜傥的笑,凑趣道,“实不相瞒,什么文绉绉,都是装的,我要是能读的进书本去,早去国子监了,那就无缘与怀义兄相识了,岂不是人生一大憾?” 赵三友听不进去了,夸张的搓了搓胳膊,“能不这么肉麻吗,我牙也要酸了,都是大老爷们,整啥有缘没缘的?” 苏喆,“……” 他不跟这个粗人计较。 这时,乔怀谨看着那两棵盆栽柿子树,问道,“许兄,这是什么品种的柿子树?看枝干,并不纤细,但与外面栽的那种,结的果子却不尽相同,而且明显植株矮小,但栽与盆中,却尽显优美野趣。”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也都看过去,之前,关注度都在壁炉上,后来又忙着品茶,倒是忽略了书房内其他的布置。 如今这一打量,便发现了许多与众不同之处。 许怀义随意的解释道,“这是从山里挖的野山柿,多生在悬崖峭壁上,植株本就长不大,但形态颇有些看头,结的果子红彤彤的,跟小灯笼似的,我媳妇儿喜欢,就弄成盆景摆在屋里头了,瞧着热闹喜庆,寓意也好,事事如意嘛,取个吉利彩头。” 许怀义提起自己媳妇儿那是坦坦荡荡,丝毫不介怀其他听的都是男人,但乔怀谨却不好直接提,便称赞柿子树,“确实趣味横生,回头,我也让人去山里寻摸几棵,冬日,百花凋零,这野山柿,倒是比那花草都不遑多让。” 闻言,其他人也不由点头附和。 李云亭更喜欢那盆竹子盆景,竹子不稀奇,但下面用的容器,是用腐坏的木头稍加修正弄出来的,浑然天成的造型,古朴拙雅,里面除了栽种了竹子,还有石头苔藓做的各种修饰,有这些外物加持,那意境立马就有了。 “这竹子盆景……” “也是我媳妇儿弄得。” 李云亭张口想要一盆的话,就咽了回去。 许怀义指着书房里其他的摆设,很是得意的道,“这屋里,大半都是我媳妇儿弄的,除了花草,还有墙上的画,那些精巧的装饰品,都是我媳妇儿亲手做的的,架子上的书,也是我媳妇儿看的。” 其他人,“……” 合着这书房就不是你的呗? 第264章 吃火锅 二更 书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苏喆看着许怀义那副显摆自己媳妇儿能耐的模样,都陷入自我怀疑了,是不是他太没见识了,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还是说乡下的规矩不一样? 或者,这是青州那边的风俗? 他转头看向乔怀谨,乔怀谨对上他眼神,竟然秒懂,嘴角抽了下,默默摇了摇头,不,他们青州不这样,青州的男人,没这么夸媳妇儿的。 赵三友第一个回神,很是敞亮的赞道,“弟妹真乃才女啊,如此心灵手巧,怀义真是好福气,哈哈哈……” 许怀义毫不谦虚的点头,“能娶到欢喜,确实是我的福气。” 其他人,“……” 他们没经验啊,都是些光棍,实在不知道咋接这话了。 作为过来人,王秋生感叹道,“怀义和弟妹,伉俪情深,真是令人羡慕。” 许怀义乐了,好像捡了多大的便宜一样,“你要是羡慕别的,我得自谦几句,但这句伉俪情深,哈哈哈,那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 其他人,“……” 虽然有点懵,但不能否认,这会儿,他们对许怀义确实是羡慕的,不是羡慕伉俪情深,也不是羡慕他有个心灵手巧的媳妇,而是对他这份坦荡自在望尘莫及,换成他们,谁也没法在其他人面前活的这么洒脱,好像有啥说啥,规矩什么的,完全不在意,便是提及女眷,都没有任何避讳,他们不觉得轻浮,只觉得他真性情也。 许怀义是真性情流露吗?是真的不知道时下的男人对女子的诸多避讳和规矩吗?自然不是,他是先给身边的人打个预防针,让他们知道媳妇儿跟其他女子不一般,他对媳妇儿的态度,也不一般,那么将来,媳妇儿再出门做些什么事儿,想来有了这些铺垫,他们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没错,顾欢喜是社恐,但许怀义不觉得媳妇儿会一直愿意困在后宅,像当下的女子那样,只管相夫教子,她会有自己的事业,也该有自己的事业,不该因为他,或是孩子,而放弃什么。 他没法改变这个时代对女子某些偏见和看法,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自由施展才华的舞台。 回到西次间的顾欢喜,渐渐也回过味来,无奈的笑了笑,吩咐卫慈准备今晚的饭菜,原就打算吃火锅,所以食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稍微收拾清洗一下就成,许怀义的那些同窗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两条羊腿,卫良刀工好,切的片厚薄均匀,肥瘦相间,齐齐整整的摆在盘子里。 除了羊肉,家里青菜也不缺,这算是比较稀罕的了,如今能唰的青菜多是白菜萝卜一类,冬天能看到绿叶菜,可不容易,像乌塌菜,和可食用的羽衣甘蓝,当地还没有种的,倒也能撑个场面。 另外,便是豆腐和丸子之类,顾小鱼喜欢吃她做的鱼肉丸子和蛋饺,她今下午特意多准备了些,这会儿倒是正巧派上用场,猪肉丸子里加了藕丁,味道也不差,还有油豆皮、腐竹,山药、蘑菇等等,食材种类算是比较齐全。 锅底是鸳鸯的,一种微辣,一种清汤,都是顾欢喜亲手炒制的底料,她知道许怀义的打算,在这锅底料上没少下功夫琢磨,不敢说最好吃,但搁在眼下,想超越她可不容易,到底站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上,可不能给穿越者丢脸。 她又亲手调制了蘸料,味道先向醇厚,就是吃遍天下美味的苏喆,保管也没尝过,因为这里头加了腐乳。 趁此机会,正好把腐乳给推出去。 “行了,都端去吧。” “是,太太。” 吃饭的地儿,就安排在大厅里,宽敞也亮堂,桌子上摆着个大铜锅,此刻里面的底料已经沸腾,霸道浓烈的香气,让书房的几人,彻底坐不住了。 “这是什么味道啊?” “闻着像是火锅吧?” “火锅有这么香吗?” 众人看向许怀义,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值了,处处是惊喜,连吃饭都似乎能做出与众不同的味道来。 “是火锅,走着,吃饭去……” 许怀义热情招呼着几人进了大厅,大厅里,香气更加浓郁,勾着众人蠢蠢欲动的胃,除了孟平家境贫寒些,其他人谁没吃过好东西?尤其是苏喆,自诩尝遍天下美食,便是龙肝凤髓都不咋稀罕,这一刻,却生出迫不及待来。 “坐,坐,都别客气……” 众人就位后,就见卫良直接搬进几个木架子来,木架子分了三层,每一层上都摆满了盘子,羊肉为主,但其他的食材品种也堪称丰富,尤其是那些绿叶蔬菜,赵三友见了,啧啧两声,“今晚让怀义颇费了。” 眼下,绿叶菜甚至比肉还要贵呢。 许怀义笑道,“不破费,这菜都是自家种的,没费银子,你们别嫌粗陋就是。” 闻言,苏喆忍不住问道,“你家建了暖棚?” 许怀义摆手,“没有,建那玩意儿太费银子,眼下还顾不上呢。” 苏喆不解,“那这菜是如何种的?” 许怀义随口道,“有的就是露天种植,都是耐寒的品种,不怕冻,有的种在木箱子里,搁在后院屋里,别见冷风就行。” 苏喆闻言,却更是不解,“什么耐寒品种?既然有这耐寒品种,为什么百姓们都没有种植?” 许怀义解释道,“京城附近没有,北方是有种植的,大概没传到这边吧?比如乌塌菜、冬寒菜,绿甘蓝之类的,这边冬季多种菠菜芫荽,可以露天,不过太冷的时候,也需要用草帘子遮盖下。” “怀义懂得可真多。”苏喆是由衷感叹。 许怀义哈哈一笑,“这其实都是我媳妇儿种的,我是借花献佛而已。” 其他人,“……” 又来了! 许怀义无视大家一言难尽的表情,拿起筷子,“来,都别客气啊,吃火锅就是吃个随意自在,你们喜欢吃啥就放里面放啥,这锅底料也是我媳妇儿炒制的,你们试试味道咋样,喜欢的话,走的时候,送你们一些,也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众人被香味勾的已经顾不上吐槽了,等食材下了锅,稍微滚了几下,便纷纷举筷,有喜辣的,有喜清汤的,但不管之前是什么口味,夹着羊肉卷在蘸料里滚过后,往嘴里一送,便只臣服于眼前这一种了。 第265章 吃的过瘾 一更 不管是火锅的底料,还是蘸料,都超过了几人的见识,给他们极大的惊喜,一时间,吃的连声都不吭。 大厅里,只见一盘盘的肉和菜不断的倒进锅里,煮开后,一双双筷子矜持又不失速度的捞取自己喜欢的食材,再迫不及待的在碗里滚上蘸料,满怀愉悦的吃进嘴里,发出无声的喟叹。 真是美味啊。 热气腾腾,香气袅袅,随意又自在,几杯酒水下肚,滚烫熨帖,吃的酣畅淋漓,此时此刻,仿佛胸襟都敞开了,烦恼也忘却了,在大快朵颐中放飞了自我,露出最真实的性情来,何等畅快! 吃到七八分饱,众人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而这时,一个架子上,摆的十几盘羊肉都已经空了,其他架子上的青菜、豆腐,各种丸子啥的,也都快见了底。 足见一个个的多能吃了。 吃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反应过来,都有点不敢置信,像乔怀谨这样的公子,最是脸嫩,见状,都羞于开口。 苏喆皮厚,一脸飨足的赞叹,“吃过怀义兄家的火锅,感觉以前的都白吃了,味道完全没法比,惭愧啊,我名下还开了那么家酒楼,有的主打火锅,跟这一比,我都想直接关了铺子算了,忒丢人。” 许怀义哈哈一笑,“子安太客气了,倒也没那么夸张。” 赵三友满足的塞了口羊肉,很实诚的道,“一点不夸张,你家做的这火锅确实能吊打苏七少酒楼里卖的,我去吃过,原也觉得不错,但跟你家这么一比,啧啧,我算是知道啥叫货比货得扔了。” 乔怀谨暗戳戳的想给苏喆添堵,闻言,点头附和,“我也这么觉得,许兄家的,远胜七少家的几筹。” 其他人虽没说话,但表情显露的都是那个意思。 苏喆见状,也不气恼,问许怀义,“这锅底料真是嫂夫人炒制的?” 许怀义点点头,很坦荡的道,“用了几十种香料呢,算是我媳妇儿的独家秘方,你们要是喜欢吃,要多少随便拿,但秘方,属实不好送人。” 众人闻言,一点不觉得不对,秘方啊,这是一个家的传承,好多大家族都有不传之秘,许怀义不说,才是正常。 像刚才他对奶茶的做法,青菜如何种植,说的那么随意,他们才觉得奇怪呢,哪有那么大方的? 赵三友麻溜接过话去,“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等下走时,麻烦弟妹给我带点,哈哈哈,多多益善。” 许怀义道,“好说,这东西天冷能留得住,都凝成块状了,吃的时候,水烧开了,拿一块放进锅里,就能涮肉涮菜,方便的很。” 赵三友高兴的直点头,“大冬天的我最好火锅这一口,家里人也喜欢,围在一块吃锅子,热乎乎的,再舒坦不过。” 说完,补了一句,“你之前让我收集的鸭毛,已经有不少了,回头我让人直接给你送家里来。” 许怀义道,“那可太好了,你让人称好重量,到时候我……” 赵三友打断他的话,“别提钱的事儿,那东西,之前都没人要,我给你送来,你给我银子,那不是寒碜我吗?” 话说到这份上,许怀义只得暂时妥协,“好,好,不给银子,就当朋友间的帮忙。” 要是能做成生意,需要的量大了,该提钱还是得提。 王秋生这时道,“怀义,那我也厚颜要一点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这味道属实惊艳,家父喜辣,应该喜欢这口。” 许怀义道,“放心,都有,都有……” 只苏喆的关注点,放在了鸭毛上,好奇的问,“你要鸭毛做什么?” 许怀义倒也没瞒着,“用来填充被褥或是衣服,可以保暖。” 其他人闻言,难免惊讶。 赵三友最吃惊,“你要鸭毛原来是干这个用啊?那可不成啊,鸭毛脏还不说,那股味道,可不好闻。” 一直沉默的李云亭道,“是蚕丝棉不好买了吗?我家里有,回头给你送来,你先应付着用。” 王秋生跟着道,“我家里今年也置办了些,你需要多少?” 连乔怀谨都出声说要送。 许怀义哭笑不得,赶紧摆手,“先谢过各位,不过,我家里不缺丝绵,真的,前些天,我还买了些从西北运过来的棉花呢,家里冻不着。” 苏喆隐隐有了猜测,“那你要鸭毛是?” 许怀义解释道,“是想试试能不能替代蚕丝绵和棉花,这两种东西,都不便宜,寻常百姓哪里买的起?一般都是用芦苇絮、柳絮啥的填充衣物过冬,还有塞稻草的,御寒效果很差,天大冷的时候,压根不敢出门,我就想试试用鸭毛代替,这个成本低,保暖效果却一点不比蚕丝绵差。” 苏喆半信半疑,“保暖效果有那么好?” 许怀义道,“你看但凡带羽毛的动物,到了冬天,哪有怕冷的?” 苏喆眨眨眼,“是这样?” 许怀义点头。 “可鸭毛又脏,味道又难闻,这要怎么解决?” “这就得我媳妇儿想办法了。”许怀义很光棍的双手一摊,“我还真不太懂,回头我媳妇儿要是弄出成品了,我送你们每人一件。” 说完,他见其他人表情微妙,笑着哼了声,“想什么呢?我再敞亮,也不可能让媳妇儿给你们做针线活啊,我还心疼累着她呢,家里有丫鬟。” 闻言,几人才觉得缓过那口气来,赶忙纷纷道谢。 这时,卫良又端了几盘子羊肉来,除此外,还有几道小菜,五香豆干,辣条,凉拌藕片,还有个酸辣萝卜,都是解腻醒酒的。 看着平平无奇,但鉴于此刻对许怀义的媳妇儿,建立了信任,几人很是有兴致的一一尝了尝,万一又是惊喜呢? 果然,是惊喜。 一个个的下筷如飞,生怕慢了就吃不上一样。 “这豆干好,嚼着劲道,越品越有味儿,这适合下酒啊,这应该也能留得住吧?怀义,走时,也帮我装点这个哈。” “行,给你装。” 苏喆盯上的是辣条,“这个是什么?” 许怀义解释道,“辣条,也是我媳妇儿做的,这个可以当零嘴吃着玩儿,等下也给你们带些回去,没事儿吃着解闷。” 第266章 合作生意 二更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孟平低声道,“我觉得这道腌萝卜味道甚佳,等下,送我一小罐子这个就好。” 大家今天在城外忙活完,是临时决定来许怀义家里吃饭,顺便聊一下差事,若非如此,他都不好意思跟着来,旁人都能派人去准备礼物,唯独他身上没多少银子,只能买了几包糕点,跟其他人一比,实在寒酸,吃这一顿饭,他都是赚的,咋再好意思要太多回礼?一小罐子腌萝卜足以。 他是觉得萝卜价贱,才张嘴,但萝卜好吃也是真的好吃。 其他人也尝出趣味来,纷纷起哄要一坛子。 许怀义无奈的道,“这也是我媳妇儿腌的,眼下没那么多,这样,我把腌制的方子回头写下来给你们,你们想吃,还是让家里的厨娘做吧,只能匀出一坛子来,孟平先说的,就给他了。” 孟平激动的道谢。 是不是真的只有一坛子,孟平不知道,但他知道,许怀义这是在全他的脸面,他心里感激不已。 这时,苏喆又把话题扯到了蘸料上,“怀义兄,这蘸料,也是嫂夫人的独家秘方吧?” 许怀义毫不谦虚的点头,“里面加了几样东西,所以,你们吃着才跟以前的不一样,格外鲜美对不对?” 苏喆道,“确实鲜美,感觉,就算是用清汤煮一下肉片,在这蘸料里打个滚,味道也不会差。” 话落,一顿,冷不丁的问道,“怀义兄,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跟小弟合作生意啊?” 这话似问的突兀,实则酝酿许久,绝不是心血来潮。 许怀义心想,可算是等到你开口了,但明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跟你做生意?” 苏喆含笑道,“是啊,比如这火锅独一无二的底料和蘸料,还有这豆干、辣条,甚至是奶茶,只要你这里有的,咱们都能合作,你放心,我这人做生意最是公道,宁肯自己亏钱,也不叫合作伙伴吃亏。” 许怀义挠挠头,“我自是信你的,咱们同窗又是战友了,你还能坑我?但是吧,这事儿有点突然,再者,我也不瞒你,家里的事儿,都是我媳妇儿说了算,你问我,我也做不了主啊。” 苏喆目瞪口呆。 要不是许怀义的表情太坦荡真诚,承认自己不做主这事儿又不长脸,他都要怀疑是被委婉拒绝了。 其他人也讶异的看向许怀义,心头都在想,原来还有不能当家作主的男人?是他们见识太少了吗? 赵三友心直口快,忍不住道,“怀义,难道是因为你是上门的?” 赘婿这么没地位? 王秋生呛着了,咳嗽起来。 赵三友倒也坦荡,“怀义,我可没笑话你的意思,就是好奇问问,更不会因为你是上门女婿就小瞧你,相反,我佩服的很。” 换成心眼小的,这会儿该羞恼成怒了,但许怀义是真不在意这个,他神情自若的笑道,“多余解释,我还能不了解你?放心吧,我从来就没觉得当上门女婿丢人,甚至,我还很是庆幸和骄傲呢,能娶到欢喜,是我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没有她,就没有我现在的一切,我还在许家浑浑噩噩的的过日子呢……” “不瞒你们说,我以前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许家家贫,除了我大哥和五弟外,其他人都没上过学堂,尤其是我,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是个给旁人吸血的劳碌命,直到我被岳父看中,选为女婿,我这才从那个泥淖中挣扎出来,日子也有了奔头和希望,后来,我媳妇儿教我认字,读书,我知道的很多东西,都是她教的……” “她过去跟着岳父在外游历近十年,天南地北去过,比我聪明,也比我有见识,才学更在我之上,只遗憾女子不能读书科举,不然有我啥事儿啊?我就在家里管着生意了,让我媳妇儿去书院,保管能蟾宫折桂。” 其他人一个个的都听愣了。 “别不信啊,有机会,算了,这个机会还真不好找,反正,不是我吹嘘自己媳妇,她是真的比我厉害,所以,我们家是她做主,我都听她的,这跟我是不是上门女婿没关系,跟着聪明人走,才能不错路。” 他说完,大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苏喆第一个回神,却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实在是内心受到的冲击太大,想不出妥帖适宜的言辞,半响后,方感叹道,“嫂夫人,堪为女中豪杰了。” 只夸声才女或是贤妻良母啥的,都不够分量,毕竟人家干的那些事儿,很多男人都做不到呢,心灵手巧,厨艺高超,还不算很稀奇,但有头脑有才学,有在外游历十年的见识,便是他们,都做不到。 他原本觉得许怀义已经挺有能耐了,处处给他惊喜,这才让他心甘情愿的主动送上门去结交,随着相处,更庆幸当时应了二皇子的这桩差事,谁想,敢情许怀义身后的妻子,比他还厉害。 这两口子,就像是一座宝藏,在他觉得已经挖到宝贝时,却又能重新抛出更有诱惑力的,让你欲罢不能。 眼下,苏喆再想做成这生意,也不好去找人家的媳妇儿谈,只得道,“那你先问问嫂夫人,嫂夫人要是有兴趣,咱们再继续。” 看来,他得尽量娶妻了,这要是有妻子,就能正大光明的跟人家来往走动,比他的身份方便。 许怀义自是应下。 饭后,几人又回了书房喝茶,顺便聊起今天发生的事儿,看看哪里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哪里需要改进注意,总之查缺补漏,争取把这件事做得尽善尽美,不说人人称颂,最起码不给精武学院抹黑。 照今天这发展趋势,他们精武学院应该名声传扬的很不错,他们几个也都跟着出头露脸了。 灾民们得了实惠,他们得了名声,皆大欢喜。 只要接下来,他们能一直稳住,不出岔子,功劳是一定会有的,朝廷奖不奖不知道,但学院肯定有表示。 他们也不贪图太多,奖励一块铜牌就行。 谈完正事儿,几人起身告辞。 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每个人走时,顾欢喜都给准备了回礼,皆是自家做的吃喝的东西,不贵重,但占个心意和稀罕。 顾欢喜跟着一道出来送客,站在许怀义身边,眼神清亮端正,姿态坦然自若,俨然一家之主的气派,其他几人,神情纷纷多了几分郑重,再不敢把她当成寻常后院女眷来对待。 苏喆想着以后做生意,怕是免不了要打交道,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人淡如菊,大抵说的就是这样吧? 第267章 你是一家之主 一更 客人都送走后,两口子携手往回走,这会儿已经亥时,孩子都睡下了,院子里安静的只听到见风吹树梢的声音。 顾欢喜问,“今晚吃的咋样?” 许怀义眉眼飞扬,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义气,乐呵呵的道,“很棒,撑住了场面,也给我长脸了。” 没有那些豪华繁复的花架子,处处都是小惊喜,身处其中,不自觉地就能放松下来,人只感到温馨舒适,岁月静好。 顾欢喜挑眉,“真的?不是哄我吧?” 就是火锅而已,不说见多识广的苏喆和乔怀谨,就是小富即安的赵三友跟王秋生,平素里也是酒楼常客,京城大小的饭馆,几乎都尝遍了,哪里就至于稀罕一顿火锅? 许怀义叹道,“媳妇儿,你对自己的手艺和才华还没有个清醒的认知啊,居然妄自菲薄……” “说人话。” “嘿嘿,人话也是真的没哄你,他们确实吃嗨了,今晚用了多少羊肉和配菜,你还能没数儿?当他们是饭桶啊?不是,这几个人里头,苏喆嘴巴最挑剔,寻常之物都入不了口,乔怀谨最讲究,到别人家做客,只会吃几分饱,其他人,也没到放开肚子大吃二喝的地步,但偏偏却一个个的吃撑了,这说明啥?当然是你的厨艺高超啊,彻底把他们征服了,我脸上老有光彩了,他们都羡慕我有个贤惠媳妇儿……” 顾欢喜打量着他的脸色,半信半疑,“没给你丢人就行。” 她当时没准备,猝不及防的跟客人面对面时,还分神庆幸了下,今天穿戴的还凑合,月白色的对襟立领袄,松江布的,既不奢华,也不寒酸,下身是藕荷色的马面裙,绣着简单朴素的花纹,虽无华丽贵气,却透着几分雅致,勉强算是能以气质取胜,当然,她这幅身子的容貌也长的不差,白皙秀美,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 除去这些,能拿出手的便是厨艺了,山珍海味没有,就只能以新奇制胜,好在有穿越者的光环,秘方啥的不缺,总算撑住了场子。 “不丢人,不丢人,恰恰相反,是增光添彩了,以后啊,他们谁也不敢再小觑你,把你当寻常后宅女眷看待。” 俩口子说着话,进了屋里,屋门一关,又闪进房车,再说话,更是随意自在,顾欢喜问,“啥叫以后不敢小觑我?你是不是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了?” 许怀义边脱衣服,边随口道,“没有啊,我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事实?” “就他们问我,奶茶是谁琢磨的,火锅底料蘸料是谁做的,还有那些辣条豆干之类,我还能撒谎说是旁人的秘方?” “就这样?” “媳妇儿,就这些还不够?女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当得起心灵手巧,喔,对了,我还说你会读书,有跟着岳父游历的经验,才华见识不缺,可这也是事实吗,没必要藏着掖着。” “再没了?” “啊,我还说你是一家之主了……” “……” 顾欢喜无语了片刻,在他靠过来的时候,没好气的掐了他一把,“你喝多了?说这个做什么?我是一家之主,你是啥?”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上门女婿呗。” 顾欢喜噎了下,又好气又好笑,“上门女婿很光彩?” 许怀义搂着她肩膀,靠在柔软的大抱枕上,喟叹一声,“没有多光彩,但也没有不光彩,媳妇儿啊,只有我不把这个身份当回事儿,别人才不会以此来说事儿,他们不明白,你该知道的,我是真无所谓,又不是强颜欢笑。” 闻言,顾欢喜还是有些恼,“那也用不着说我是一家之主啊,你这么捧着我做什么?我又不需要抛头露面,往我脸上贴金有什么用?” “总会有用的。” “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 “没有,媳妇儿,我瞒谁也不可能瞒着你啊,再说咱家本来也是你说了算嘛,你知道的,我这人又不会撒谎,嘿嘿……” “……” 说笑了一会儿,许怀义才跟她提起生意上的事儿,“我瞧着他合作的诚意很足,具体的,回头我再跟他细谈,主要商讨下价格和数量,咱这边把控好秘方和质量,尽量互不干涉,也给彼此留点余地。” 顾欢喜点点头,“你那边谈好,要是需要的数量大,这边还得再招人,扩大规模,把产量提上去。” “嗯,我估摸着,应该少不了,尤其是火锅底料,肯定受欢迎,腐乳、豆干、豆皮之类的,也不愁卖,至于奶茶,那个好琢磨,就算是个搭头,送他得了。” “你决定就行,明早你去豆腐坊走一趟,跟徐村长说一声,免得他心里不踏实,总怕压住货,再干不下去了,断了村民们的生计。” “好,我找他聊聊……” 一夜过去。 翌日,许怀义天不亮就起来了,顾欢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问,“怎么起这么早?” 许怀义解释道,“这段时间忙赈灾,怕是没空休息,攒了一堆事儿,趁在家,我去找他们说道说道,省得你出面一个个应付了。” “那你先在车里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 “嗯,我热了包子,还有牛奶,你继续睡吧……” 昨晚这冤家喝酒后劲上来,兴奋的不得了,硬是折腾出小别胜新婚的气势,他倒是神清气爽,顾欢喜却是真累,撑着叮嘱了几句,便又睡了过去。 许怀义吃饱喝足,给媳妇儿掖好被角,裹着件厚实的披风出了门,卫良要跟,被他制止,“守好家就行。” “是,老爷。” 天还黑着,冷风刺骨,上工的村民,却都已经在豆腐坊里忙碌了起来,许怀义去的时候,一溜的房子里都点着蜡烛,灯火通明,大家正埋头干的热火朝天,任是谁看了这场景,都不由受到鼓舞,心生激荡。 看见他,村民们很是惊喜,纷纷打招呼。 徐村长最为激动,大步迎上来,“怀义,你来啦?” 许怀义笑着喊了声“村长叔”,又跟孟二柱、许怀孝寒暄了几句,这俩人此时最忙,正赶着毛驴拉磨,有了豆浆,才能煮开点豆腐,后续的一应豆制品也才有原材料制作,随着豆腐的需求量增大,石磨又多加了两座,一上午都不带停的。 高壮和刘修文也都来了,围着许怀义高兴的说话。 第268章 扩大生产规模 二更 许怀义喊着他们进了房间里聊,房间里有炭盆,烧的屋里很暖和,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会烧木炭,再也不缺,用起来就大方多了。 围着炭盆坐下后,徐村长烤着火,先感慨了句,“多亏你们两口子啊,仁义,厚道,一点不藏私,教会大家烧这木炭,今冬不用挨冻受罪了,勤快点儿的,还能拿去卖,给家里多个进项……” 许怀义摆摆手,“您老说这话就是外道了,一个村里住着,本就该互帮互助的,再说这烧木炭也没多少技巧,就算我们不教,大家伙儿自个琢磨琢磨也就会了,日子能过起来,还是靠各家肯下力吃苦。” “你啊,就是谦虚,反正大家都知你们的恩情,你往后有啥事儿,可一定得张嘴,咱们没别的本事,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高壮和刘修文也一脸恳切的附和。 许怀义笑着客套了几句,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昨晚,我有几个同窗到家里来吃饭,来的仓促,也没啥准备,就干脆上了个火锅,用的底料就是咱豆腐坊生产的,还有那辣条豆干啥的,他们吃了赞不绝口,其中有个苏少爷,名下有不少酒楼铺子,还有条贯穿南北的商道,他主动提出想合作,我寻思了一下,觉得这是好事儿啊,也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觉得咋样,该不该合作?” 几人听后,一时间都懵了,就像是被天上忽然降下的馅饼给砸中,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反应过来后,徐村长当即拍着大腿道,“这还有啥好问的?肯定合作啊,人家有酒楼有铺子,还有商道,那以后咱们豆腐坊生产出来的东西,还愁卖?” 许怀义笑道,“那确实不愁卖了,他需要的量大,怕是咱们还供应不上人家呢。” 闻言,徐村长激动的都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直打转,一个劲的念叨着,“不愁卖好,要的量越大越好,咱不怕,咱村里,缺啥也不缺人手啊,供应不上,咱们就多招人,加班加点的干呗,多给工钱,还有人不愿意?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以后吃住就耗在这里了,就不信供应不上……” 许怀义闻言,忙拉着他又坐下,“村长叔,您先别激动……” “我咋能不激动呢?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咱可得使劲抓住,不能错过了……” “我知道,肯定抓住!” 刘修文和高壮也劝了几句,这才让徐村长慢慢冷静了下来 年纪大了,万一激动过度,再闹出啥毛病,可就乐极生悲了。 高壮试探着问,“怀义,这个苏少爷,他经营的酒楼叫啥名字?回头我去打听一下,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啊!” 许怀义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怕坑,显然,这段时间他在外头东奔西跑的找销路,没少遇上坑蒙拐骗的,长心眼了,“水云轩,各地府城,都有分店,名气还不小。” 高壮瞪大眼,“水云轩?” 许怀义笑着点点头。 高壮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给自己倒了碗凉茶喝。 徐村长好奇的问,“这个水云轩很厉害?” 高壮以前在村里,也不知道水云轩,现在天天往外跑,哪能还不清楚?他用梦幻般的语气道,“很厉害,背后的东家,据说是咱们大雍首富苏家的少爷……” 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不敢置信的看向许怀义,声音都哆嗦了,“怀,怀义,那个,你刚才说的,你同窗苏少爷,不会,就是我说的那个首富苏家的少爷吧?是一个苏家吗?是的吧?” 许怀义道,“是一个苏家,他排行七,苏喆苏七少,不过水云轩是他自己的产业,不归苏家管。” “我滴个老天爷啊!”徐村长犹如沉在了梦里,恍恍惚惚的,心飘在半空落不了来,“苏家,首富苏家,咱们这是啥运道啊?” 高壮吞咽了下口水,“是怀义有大运道,能结交上这样的同窗,咱们都跟着沾光了,有苏七少在,我哪还用得着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的看人脸色啊?畅通无阻、四通八达的销路,直接送上门,我滴个亲娘哎,这以后还愁啊,咱只管放开手脚干就是了……” 只刘修文好奇的问了句旁的,“苏家没分家吧?那家里的少爷名下能允许置办私产?家主愿意?真的不会插手?” 和苏七少合作,跟和苏家合作,可是俩码事儿。 许怀义解释道,“这是苏家祖上定的规矩,祖产七成给嫡长子,剩下的儿子们分三成,但早早的,家主会给每个儿子分几个铺子去磨练他们做生意的本事,这些铺子以后的产出,都是私产,以后分家,不受影响,家主也管不得,水云轩就是苏七少自己经营壮大起来的,苏家再眼馋也不会插手。” 刘修文恍然,“这规矩倒是定的极好。” 既能保证嫡支的利益,也不会埋没了其他儿子的才干,这样儿子再多,也不会挤破头的去抢祖产,有本事的,另起炉灶就是,反正打下来的家业是自己的,也不怕别人惦记,难怪苏家会成为大雍首富呢。 等几人都缓过神来后,许怀义说了自己的想法,规模还得扩大,当时盖房子的时候,就多起了好几间,现在都能用上了,至于人手,再从村里招,这事儿,就交给徐村长去办,他对村民最了解,不用担心招到偷懒耍滑的,生产技术方面,还是卫慈把控着,主要的秘方只在她一个人手里,其他人都是分散着,各自学了点皮毛,这样减少了秘方泄露的可能。 另外,到时候高壮负责跟来进货的管事对接,他只管销售,再提拔一个,来负责进各种原料,除了豆子,各种香料啥的,用量也越来越大,得有专人负责才行。 徐村长就推荐了孟二柱,一来孟二柱跟许怀义关系好,也不能总在石磨上打转,那没啥前途,二来,孟二柱老实本分,手脚干净仔细,干这差事最合适不过。 许怀义自然没有不应,不过既然提拔了孟二柱,就不能再落下许怀孝,于是,把他提成了主管生产的管事,以后随着产量增大,安排个管生产的,还是很有必要。 其他人都没意见。 如此,豆腐坊的人员配置就算暂时都全乎了,徐村长是大掌柜,兼着管人事,许怀孝管生产,刘修文管财务,高壮管销售,孟二柱算采购,各个部门雏形有了,以后再扩大规模,给他们手底下招人就是。 第269章 谈生意 一更 说到天微微亮,许怀义才走,徐村长把他送出作坊的大门,试探着问,“怀义啊,再招人,是不是得考虑原湖田村的人了?一个不招,面上不好看,扈村长那人,做事周到,咱也不好太那啥了……” 许怀义随口道,“您老看着办就是,觉得合适就招进来,以后两个村迟早要有融合的那天,不分彼此。” 徐村长闻言,心里就有数了,“扈村长家的大孙子,我瞧着是个能干的,要不把他给招进来?” 许怀义想了想,“我先问他一声吧,我那庄子应该弄好了,还打算着,看他愿不愿意替我管庄子呢。” 扈英杰面冷心热,也有点拳脚功夫,来豆腐坊上工,多少埋没他的才华了,他是想着,以后能不能让他帮着自己带一支护院队伍出来。 从豆腐坊离开,他接着去了许茂元家,一问,果然庄子已经建好,他最初给的那五十两银子都没用完,还剩下七两多,许茂元的账做的很是精细,一点点的花销都要写上,记了好几页纸张。 许怀义还能不信他? 帐也没看,他又把银子给退了过去,一脸恳切的道,“大伯,我最近得忙着去赈灾现场维持秩序,实在没个休息的时候,原先不是打算请干活的人吃饭吗,现在就顾不上了,欢喜得带孩子,只能再继续辛苦您出面给操持一下,看看席面咋安排,具体的,您老说了算。” 闻言,许茂元自没有不应,大体跟他商量了一下,席面要准备啥菜,给工人发多大红包,定下章程后,许怀义才走。 之后,他又去刘家看了下那些木制玩具的进度,刘家人不愧是几代做木匠的,活儿做得很精巧,送人毫不寒酸。 他还去找高二叔说了几句话,高二叔在村里开起了杂货铺子,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啥的,也支了个肉摊子,不光家里养猪,还负责替四邻八舍的宰杀,有进山打到猎物的,也拿来他这里收。 最后去了扈村长家,说了学堂的事儿,学堂也快建好了,选个好日子直接开课就是,束修要的不多,如今报名的学生可不少,都搁家里等着呢。 扈村长原本是想等许怀义休息的时候,一块儿见证学堂开课,但听他说最近都没空,也确实不在意,便点头应下了。 离开时,许怀义才问扈英杰,愿不愿意去庄子上给他帮忙,一个月二两银子,他没说当队长,说的是管事。 扈英杰听的愣住。 扈村长惊喜的赶紧推搡他一把。 扈英杰回神后,却并未一口应下,而是说考虑考虑。 许怀义也不觉意外,“行,等你考虑好了,就去城门外精武学院那边找我,中午我有空。” 扈英杰见他脸上并未有恼意,心里一松,点头应了声“好”。 等他走后,扈村长忍不住焦躁训斥,“这么好的事儿,你有啥可考虑的?一个月二两银子,上哪儿找这样的活儿?” 说着,声音一顿,不敢置信的问,“你不会是想拿捏他吧?想让他再给你涨工钱?英杰啊,咱可不能太贪心,这事传出去,旁人只会笑咱不识抬举,再说,许怀义那人,也不是你能拿捏的……” 扈英杰皱眉解释,“祖父,我没有那个意思。” 拿捏许怀义?他又不是疯了。 扈村长不解,“那你为啥不干脆应了?” “总得考虑一下。” “显得矜持?” “不是,我是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让我去庄子上当管事,按说,他应该用许家村的人才是,他大伯比我可合适多了。” 这么一说,扈村长也思量起来,“所以,你是觉得这里头有啥猫腻,才不敢答应他,怕被坑了?” 扈英杰摇头,“他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就是好奇……” 扈村长沉吟道,“你干脆过两天直接去找他问问吧,许怀义为人处世坦荡敞亮,咱们背后这么猜测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扈英杰也有此意,痛快应下。 许怀义回到家,拉着捐献的二百斤粮食离开。 他走后,徐村长开始再次招人,这回把湖田村的村民也算了进去,初步定下三十个,后续等许怀义那边确定下取货的数量,再进行调整。 招来的这拨人,先进行岗位培训,许怀孝提拔成主管生产的管事,自然就得担起这个责任来,他人是憨直了些,但管生产就得有股较真的倔劲儿,倒也合适,初上手不习惯,适应了两天,就干的有模有样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像孟二柱,最开始手忙脚乱的,他管着采购作坊里所需要的各种原料啥的,事情比较繁琐,除了细心还得有耐心,他压力很大,唯恐有啥疏漏,对不起许怀义给他开的那么高工钱,一度心惊胆战,也是硬着头皮忙了两天后,才慢慢顺上了道。 刘修文倒是还好,只账目更多了点而已。 高壮是最心急的,从许怀义离开,就一直等消息,每天不知道往村口跑几趟,来来回回脖子都伸长了,总算是把人给盼到了。 来谈生意的人是苏喆手下的大管事,叫李明达,四十来岁,看模样,完全没有生意人的精明能干,倒像是个憨厚闲散的富贵老爷,他拿着书信,先去拜访顾欢喜,还随行带了一车礼物。 顾欢喜让卫安去作坊,把徐村长和高壮请了来,人多,坐在宽敞的大厅里,也能少些闲话。 寒暄过后,顾欢喜接过书信来看了眼,其实早一天,许怀义就已经进房车里,把合作的细节都跟她交代清楚了,今天李管事来,就是走个过场,但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她装模作样看完后,递给了徐村长。 徐村长看完,激动的手都发抖,这比他想的还要美好啊,这么大的量,他之前招三十个人,还是太保守了。 李管事始终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对着顾欢喜尤为客气,谁叫来之前,少爷千叮万嘱,绝不要小觑这位许太太,人家才是一家之主。 苏喆和许怀义已经谈好了具体的章程,顾欢喜没什么可操心的,直接让徐村长和高壮带着他去作坊实地再参观一下,仓库里有事先做好的,像火锅底料和腐乳,存货还不少,这次也顺便先拉一车放到水云轩里,试试反响如何。 顾欢喜并未跟去,她去看了下李管事带来的礼物,有几个点心盒子,还有几匹布料,整只的羊,半扇猪肉,甚至还有给孩子用的文房四宝,很是全乎,最惹眼的还是蚕丝绵,足有几十斤,把马车塞的满满的。 第270章 回礼 二更 她琢磨着回礼,送了两坛子果酒,那是在逃荒路上,用野葡萄和野生猕猴桃做的,图个新鲜野趣,另外,山药糕、栗子糕啥的,也都准备了几包,东西不稀罕,胜在是自家做的,沾个诚意,稍微稀罕的是青菜,像乌塌菜和冬寒菜,绿甘蓝之类,如今京城这片地界上还没有,她让人多拔了一些,齐齐整整的码在篮子里,最后,又添上一件羽绒马甲。 赵三友应下的鸭毛,还没送到,这件羽绒马甲,是她让卫良从村里收集的,处理干净、去了异味后,选了适宜的布料做里子,防止跑毛,教着让卫慈一针一线做的,外面用的是深色的松江布,款式很简单,类似后世马甲,可以贴身套在里头穿,保暖还不显得臃肿,适合苏喆这种要风度的贵公子。 她原本没打算做这门生意,是许怀义觉得只一间豆腐坊不够,做生意全面开花,东边不亮西边亮,这样才保险,再说,庄子上的人还都闲着,种地得等明年开春了,眼下总得给他们找点活干,不然白养着吃干饭多亏啊。 这理由,可糊弄不住顾欢喜,不过,她也懒得跟他掰扯,反正以后,他有什么目的,迟早会都暴露出来。 所以,她才提早整了这么一件马甲,有了成品,只要苏喆试穿过,体会到了羽绒的好处,那就胜过千言万语了。 合作自然水到渠成。 果然,李管事离开时,顾欢喜特意交代了这件马甲的用处,他听完后,眼睛都乐的眯了起来,连连保证,一定亲手送到少爷手里。 “这是家里丫鬟所缝制,针线粗陋,还望苏少莫要嫌弃。” “哪里,哪里,许太太太客气了……” 他小心翼翼的摩挲着,不用亲身试穿,就知道这羽绒马甲的妙处了,又轻薄又暖和,少爷肯定喜欢。 说来也巧,他走后,赵三友家里就派人送了鸭毛来,一车接一车,队伍很是壮观,就是进了村,味道不好闻。 顾欢喜让卫慈领着人,直接拉去了庄子上处理,处理的办法,她也都教给了卫慈,不过,处理好后再进行缝制,就得需要招村里的妇人们帮忙了。 扈英杰如今已经当了庄子上的管事,许怀义跟她说,此人可用,所以,顾欢喜把这摊子事儿推给他负责,倒也不担心。 倒是村里再大量招人,遇上了点小麻烦。 村里人手紧张了。 当时逃荒来的有三百多,那是男女老少全加起来,可上工干活儿,老人和孩子是不行的,剩下的,也就一百多个,如今已经招进豆腐坊六十多个了,再招人,那各家各户,就腾不出人手去摆摊了。 另外,家里也得留个操持家务的,做饭带孩子的,还有忙着开荒地和烧木炭的,总之,人手不太够用。 好在,扈村长给推荐了十来个本分踏实的,这才勉强凑上了数,至此,豆腐坊的工人,突破了一百,也算是小有规模了。 但顾欢喜知道,这些人还是不够,庄子上的羽绒处理好后,缝制起来,需要的人也不少。 所以,只一味的依赖村里人是不行的。 晚上,顾欢喜等到许怀义进房车后,就跟他商量,“徐村长的好心,我能明白,也理解,他是想啥活儿都先紧着村里人干,恨不得每个人都有活计,但这不现实,而且,一个作坊里全是村里人,以后也容易出事儿,我觉得,应该从外村招些人充进来,这样彼此也有个平衡。” 许怀义沉吟道,“人不够用了?” “目前还凑合,那是因为最近赈灾,天又冷了,很多人家暂时没法出去摆摊,也不用种地,这才有闲置的人手,等过些天,可就未必了,再者,庄子上也缺能缝制衣物的工人,你招的那些护院干点粗活可以,精细的可弄不来。” “那我再去买些人回来吧,买的人,比招外村人靠谱,比同村的也好用,最起码不怕他们三心二意。” 顾欢喜顿时心神领会,“可以,眼下家里也不缺银子,不过,现在还有灾民愿意签卖身契吗?” 最近城门口附近的赈灾,渐渐走上正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甭管打着什么祈福的旗号,总之,是真金白金的出钱出力了,灾民们得到了实惠,每天施粥现场都人声鼎沸,再无饿死的了。 只要有口气能活下去,谁愿意给旁人当奴才? 许怀义解释道,“有自然还是有的,虽然每天能喝上两碗粥,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有附近村里的人冒充灾民来领粥,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持续几个月,工作量太大,劳民伤财的,不合算,也不是解决之道……” “所以户部还是采纳了我赈灾方案的后续措施,想彻底解决,还是得把灾民给分散安置到村里去,但村里没那么多房子,能塞进去的有数,大多的灾民,还是要单独僻一处地方出来,盖房子,建新村子,所需的银子,户部拨款,也不用多少,土坯墙茅草顶的就行,费不了几个成本,就是出点力气……” 顾欢喜问道,“愿意去的灾民多吗?” 许怀义点头,“只要不傻,自然就能看明白,我建议以工代赈,这样,朝廷和灾民算是皆大欢喜,灾民有银子拿,就不愁吃喝,再有了房子,便能安稳下来了,那些还惦记着回老家的,就先扎简易的窝棚凑后一下,暂时不落户籍,还有少部分,是孤寡老人和孩子,他们几乎没有了劳动能力,只能靠救济,现在正在统计人数,届时,会把他们送到慈幼局去,还有一部分人,是家里没了男人,只女人拖着几个孩子的,去慈幼局不够条件,盖房子立户,她们又怕自己撑不起来,这些人就可以买回来……” 顾欢喜沉吟道,“倒也合适,只带来那么多孩子,干活也不顶用……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许怀义嘿嘿一笑,“也算不上别的打算,孩子能吃多少?先养着呗,从里头挑选些好苗子,培养个几年,说不准会有大用处,或者,给小鱼和阿鲤准备几个丫鬟小厮,也能陪他们玩儿,卫安太安静了,没点小孩子的活泼。” 顾欢喜没反对,只问道,“那你打算买多少孩子?” 许怀义含糊道,“我也不确定,到时候再看吧。” 顾欢喜没刨根问底儿,转了话题,“慈幼局靠谱吗?” 许怀义道,“慈幼局的制度还算完善,口碑也凑合,一直是历任皇后主管这事儿,为了自身名声,她们也不会糊弄,只是慈幼局一下子接纳不了那么多人,最近计划另起房子,再扩建几所,你知道是谁主管这事儿吗?” “看来不是二皇子。”二皇子是皇后的亲儿子,这种扬名的美差,却没交给儿子,是为了避嫌? “嗯,是大皇子。”(本章完) 第271章 下雪了 一更 “大皇子?”顾欢喜讶异过后,想到什么,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不会是其他几个皇子争斗,他渔翁得利了吧?” 许怀义笑着“嗯”了声。 顾欢喜感慨,“真不愧是捡漏王。” 许怀义百感交集的叹道,“都说人定胜天,可有时候又得承认,你再努力,再聪慧,付出的再多,也不一定能干过运道。” 顾欢喜闻言,瞥他一眼,“你这是受刺激了?” 许怀义摇头,又点头,“我觉得,咱俩的运道也不错,还有闺女,不过这条路也不一定好走,少不了曲折。” 顾欢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就顺其自然。” 许怀义无奈苦笑,“顺其自然的话,大皇子或许如前世一样,可以顺利登基,但小鱼可未必,你忘了孟家了?孟家出了个安平县主,她是重生的,已经提前投资了大皇子,那肯定是盼着孟家女生下的儿子能继承大统,再加上昌乐侯府虎视眈眈,小鱼在夹缝中求生存,顺其自然,还有活路?” 他们已经绑上了顾小鱼这条小船,只能同舟共济,顾小鱼没活路,他们也跑不了,总不能一辈子躲房车里苟延残喘。 顾欢喜蹙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都怪谁?” 许怀义麻溜的认错,“怪我,都怪我。” 他当初若不是一时心软,捡回顾小鱼,或许就没有这些麻烦。 顾欢喜哼了声,倒也不是真要跟他翻旧账,“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是早就打算上了吗?” 闻言,许怀义顿时嘿嘿笑起来,“我是为了自保。”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转回刚才的话题,“慈幼局的事儿,大皇子接下了吗?” 许怀义点头,“接是接下了,不过据说借自己能力不济推辞了好几回,他可不是谦虚,是确实不愿意揽呼这事儿,对别的皇子来说,办好了能替自己扬名,能收买人心,对他嘛,就是个烫手山芋,他没有争储之心,自是想躲的远一点。” “那其他皇子,得怄死了。” “可不嘛,他们费心费力争取的,大皇子却唯恐避之不及,啧啧,心眼小的,得气吐血。” 两口子聊完,相拥着睡去。 此后几天,许怀义忙的脚不沾地,连夜里进房车休息的时间都越来越晚,不过付出总有收获,对灾民的救济安排,初见成效,他交给孙钰的那套方案,也一步步的得以实现,城门外等待领粥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都涌向了朝廷专为灾民划拨出来的一处空地,在那儿以工代赈,投入了新村的建设当中。 户部的孙尚书主管此事,进展很是顺利。 慈幼局也在扩建中,大皇子领命时不情不愿,但接手后,倒也算尽职尽责,每天都会去工地视察,大皇子妃更是菩萨心肠,特意腾出名下的一处庄子,暂时用来安置那些无人赡养的老人和孩子。 因此,俩口子一度传出了仁善的美名。 昌乐侯府也因之获利,连之前被唾弃干了恶事、遭受天打雷劈的事儿,百姓们都念叨的少了。 与之一同获利扬名的,还有精武学院。 从赈灾开始,精武学院就冲在第一线,施粥施药,维持秩序,帮灾民解决些力所能及的困难,灾民们感恩戴德,京城的百姓们也刮目相看,是不是作秀,群众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连续多日,不改初心,便少有人再怀疑其动机目的,落在有心的官员眼里,他们看的比百姓们更透彻,百姓们看的是仁善,他们看的是能力。 这份组织能力,一点不比正规军逊色。 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就是最好的参照物、对照组,两厢一比,精武学院的表现,更为亮眼。 再一打听,带头的几人,还大都是今年刚入学的学生,惊讶、欣赏之余,也多了看重和招揽之心。 但再一细问,好嘛,都各有其主。 如此一来,倒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哪位皇子的人都掺和了一脚,谁也不用出手打压,破天荒的和谐了。 许怀义痛快接纳苏喆和乔怀谨的目的,也在此时显露出来,这样多好,大家都有利益可沾,一碗水端平,没人捣乱,齐心协力,何愁赈灾不成? 看到精武学院大出风头,看到许怀义等人扬名,其他学院也有不少心动的,也搞募捐,也扎棚子在城外施粥,也组织人手去灾民当中执勤,但一步晚,步步晚,拾人牙慧,难免被人揶揄是东施效颦。 出了银子出了力气,却被这么调侃,心高气傲的学子们哪里受得了?所以,坚持了几天后,就以不敢耽误学业为由,老实待在学院里上课了。 说道上课,许怀义为啥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便是因为上课,白天去城外执勤,回到学院,还要跟小伙伴再复盘开会,查缺补漏,然后还要补课,补完课,才能去睡觉,这一样样的活儿,哪个都省不了,焉能不忙? 不但忙,还累,但累并快乐着,看到自己的辛苦付出,没有白费,灾民们得以安置,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子弟,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充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帮了这么多灾民,老天爷应该都看到了吧?能抵消以前他们年少轻狂所犯的错吧?不会再给他们降雷示警了吧? 降雷,自然是没有的,但老天爷降雪了。 赈灾半个月,诸项事宜都上了正轨后,忽然下了一场雪,眼下,灾民新村的建设还没整完,房子自是不够住,但没人觉得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 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啊,尤其是从青州等灾区传来消息,那边也下了雪,虽然雪花不大,但到底是有雪了,这预示着旱情可解了,能不普天同庆? 这场雪,也帮了许怀义,他原本还想再跟慧信大师合作一把,再搞出点花头来,安抚一下灾民,最重要的是给那些捐粮捐银子的人一个交代,他们为啥那么积极主动?还不就是碍于怕跟昌乐侯府落得同样的下场吗? 但既然表示了,那就希望能看到结果,不然,指不定就会有人怀疑是上当受骗了,为了不动摇军心,许怀义就想着再弄出个天降神迹,以此证明,他们的善举,得到了老天爷的认可。 谁想,还没行动,下雪了。 下雪,就是对灾情的最好抚慰。 这比啥神迹,都有说服力,这是老天爷的回报和奖赏啊,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谁不盼着风调雨顺? 现在,这不就顺了! 第272章 又买人了 二更 当然,这些话,也得有人运作,许怀义在看到下雪后,就不着痕迹的把此等观念给传扬了出去。 他对下雪的解读,又不牵强附会,也附和朝廷和众人的利益,自然是得到了无数人的响应,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深以为然。 一时间,捐粮捐银的行为,竟再次掀起个小高潮。 最高兴的莫过于灾民,他们现在虽说还不能全住进屋子,还需挤在临时凑合的窝棚里,冻得瑟瑟发抖,但最起码,每天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时不时的,还有人送些旧衣服和旧被褥,还有熬药给他们喝的,这对比以前的日子,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们还有啥不满足的? 其次就是户部,银子和粮食捐的越多,他们压力自然就越小,钦天监已经预测今天是个冷冬,雪不会只下这一场,后续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有西北,鞑子不时寇边扰民,那也是个无底洞。 赈灾事宜稳住后,许怀义终于休息了一天。 他都大半个月没正大光明的回湖田村了,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带着三十多个妇人和孩子,先去庄子上交给扈英杰安置后,才进家门。 顾欢喜和闺女天天晚上都能见到他,自然没啥激动的,只顾小鱼,在见到许怀义的那一刻,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爹,您回来了?” 难得看到少年老成的顾小鱼还能这般热情,许怀义很欣慰,一高兴,就把他给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圈。 顾小鱼顿时羞红了脸,窘迫的手脚都无处安放。 许怀义见状,笑得促狭,“小鱼想爹了吧?” 顾小鱼,“……” 他刚才就不该情绪外露。 谁来救救他? 救他的自然是阿鲤,见哥哥被抱着转圈圈,顿时伸着胳膊,“啊啊啊”的叫起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皆是明亮亮的渴望。 许怀义哪里受得了小棉袄这幅模样? 放下儿子,抱起闺女,又是举高高,又是转圈圈,稀罕的在小脸上亲了好几口,父女俩的笑声,把外面银杏树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顾欢喜无语,“行了,赶紧放下她,洗手准备吃饭,等会儿,徐村长他们保不齐会来找你说话……” 许怀义这才把闺女放到炕上,解下披风,到耳房洗漱了一番,换下在外面穿的长衫,穿了一身棉衣棉裤出来。 上衣是上衣,裤子是裤子,款式就跟后世的练功夫一样,上衣立领对襟,裤子宽松柔软,在家里穿,方便又舒适。 顾小鱼也有一身,只要在家,就穿这个。 脚上是棉拖鞋,顾欢喜做了好几双,里面絮着棉花,外面覆一层兔毛,好看保暖,走路又轻快。 如今家里几人都离不了。 晚饭吃的还是火锅,一家四口盘腿坐在炕上,外面呼呼刮着北风,落了雪,满眼皆白,屋内,热气腾腾,弥漫着香气。 许怀义一口果酒,一口羊肉,还有媳妇孩子热炕头,不由满足的喟叹,“回到家就是舒坦。” 闻言,顾小鱼道,“爹这些日子辛苦了。” 他说的诚心实意,还带着几分由衷的感激。 许怀义拍拍他肩膀,“为父也不是为了谁,就是求个问心无愧,你不用多想,更无需愧疚,你才多大啊,这么着急往自个儿身上揽责任干啥?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你这岁数,就是好好玩的时候,有个美好的童年,能治愈一生……” 顾欢喜照顾闺女吃蛋羹,听他越说越没谱,清了下嗓子。 许怀义立刻话锋一转,“当然,也不能光玩,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该学的还是得学,该练的也得练,你最近去学堂,感觉咋样?” 村里的学堂已经开课了,总共收了四十多个孩子,年纪从五六岁到十来岁不等,都没有基础,放在一起教学,倒是正好。 除了顾小鱼。 顾小鱼道,“扈夫子会单独教我,课后作业也另外布置。” 旁人在学三字经,他现在读的是论语。 许怀义又问,“那扈夫子教的咋样?” 顾小鱼斟酌道,“尚可。” 许怀义咂摸着这俩字,也就是说教别的孩子没问题,教他的话,学识就不太够了,看来,还是得去请江墉啊。 两口子对视一眼,心思相通。 不过当着顾小鱼的面,没再说,许怀义转而问道,“每天习武呢?有没有偷懒啊?” 顾小鱼摇头。 “那有不懂的吗?趁着为父在家,正好指点你一下。” “儿子有不懂的地方,已经问过卫良了。” 卫良学的是当下正统的武功套路,单论身手,比许怀义这种野路子要强的多,但要是实战上阵对敌,卫良就没有许怀义厉害了。 “那你先这么练着,回头,等把教你的那套拳法掌握了,为父再教你旁的,其实为父最擅长的是对敌实战,以后拜了孙师傅,另学了厉害的刀法,也都教给你。” “谢谢爹!” 见他一脸认真的道谢,许怀义伸手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跟自己的父母,还需要客气吗?傻小子。” 顾小鱼,“……” 他梳的包包头,都要被爹给弄歪了。 果然,阿鲤咯咯笑起来,还拍着小手,一副看到好玩有趣的模样。 顾欢喜给闺女擦了擦嘴,好笑不已,“你还好意思笑话你哥哥,看看你自己头上这俩小啾啾,都乱成什么样儿了?” 阿鲤头发长的黑亮浓密,原本这年纪,剪个西瓜头就挺可爱,偏她见顾小鱼每天在头顶上扎个小包包,她也非得跟着学,她头发短,扎一个太费劲,顾欢喜只好给她弄俩,跟长了两只角一样,她又活泼好动,经常弄得乱糟糟。 在亲爹眼里,再乱糟糟,那也是可爱的,许怀义一手把闺女捞进自己怀里揽住,父女俩又亲香起来。 吃完饭,两口子刚说了几句话,徐村长等人就上门了。 许怀义招呼着他们去了书房。 顾欢喜让卫良端了些吃的喝的进去,翻看起许怀义带回来的一摞卖身契,那些人大体的信息,他也写在一张纸上。 “小鱼,你也看看。” 顾小鱼陪着阿鲤玩儿,闻言,凑过来看了两眼,“这是爹新买回来的人?” “嗯,这次都是妇人和孩子,他们不够进慈幼局的条件,单独立户,家里没男人,又很难撑起来。” “那爹买她们回来是?” “都在庄子上了,妇人们可以缝制羽绒衣物,开春后,也能帮着种菜或是养些家禽,至于孩子……你有什么想法?” 顾小鱼毫不犹豫的道,“挑选合适的苗子,培养成得力有用的人。” 闻言,顾欢喜笑道,“好,那明天咱们去庄子上看看,你有相中的,便带回来,以后就跟着你了。” “谢谢娘……” 第273章 不愿回老家 一更 书房里,壁炉里的木柴烧的很旺,火苗明亮跳跃,烘烤的屋里,暖如春天,许怀义不疾不徐的烧水泡茶,其他人围着桌子四散而坐,很快,吹了一路冷风,冻得发僵的身子,就舒缓了过来。 桌面上摆着干果攒盒,还有几碟子糕点,许怀义端着杯子,热情的让着几人吃喝,“我这儿又不是别处,咋还都这么客气上了?咱们边吃边聊,随意自在点儿呗,也不是外人,有啥说啥……” 搁在以前,确实没人跟他客气,顶多关系疏远,处的不冷不热,但经过一路上的逃荒,大家都熟稔了,亲近他,依赖他,也钦佩他,然而,随着他在湖田村安顿,买了大宅院和庄子,开的作坊也越来越大,还去了京城最好的武学院后,村民们对他的态度不自觉的又变了,钦佩依赖依然有,却不敢再随意的亲近。 就是徐村长,跟他说话都会下意识的讲究起分寸来。 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明显。 许茂元担着大伯的名头,算是最放松的,毕竟侄子身份再高,到了家里,也得对着他行小辈礼,他喝了口茶,率先开口,“怀义,我们过来也没啥大事儿,就是跟你说说话,听你说说外头的消息……” 徐村长附和,“是啊,你最近一直在外头忙,也顾不上回家,灾民救济的咋样了?差不多都安置下来了吧?” 许怀义道,“赈灾很顺利,朝廷专门僻出地方来,给无家可归的灾民建房子,以工代赈,灾民们不光不愁吃喝,勤快点的还能赚点银子,眼下已经起了不少房子,不过还是不够住,这事急也没用,得一步步来,好在还有些临时凑合的窝棚,这两天下雪,倒也有地方避一避,没太遭罪。” 徐村长闻言,表情放松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啊……” 许茂元好奇的打听,“灾民那么多,得建多少房子才能安置的下?” 许怀义解释道,“具体的数据,还没统计出来,目前估算,大概得有七八个村子,才能安置的下,也不是所有灾民都愿意在这京城附近落户,还有一部分人,等开春是要回老家的,也有卖去庄子上当佃户的,根据自家情况,灾民们的选择也不一样,像那些孤寡老人和孩子,就都进了慈幼局。” 许茂元恍然“喔”了声。 高壮笑着道,“好不容易拖家带口的来京城了,还回老家干啥?谁能保证明年就不闹旱灾了?反正我出来了,就没想着再回去,留这里多好,有赚钱的门路,买房置地早晚的事儿,还能进城里长见识,不比待在许家村种地有出息?” 刘修文附和,“我也觉得,在京城机会更多。” 孟二柱和许怀孝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跟高壮一样。 今晚上,徐长松也跟着来了,闻言,面色纠结的道,“可许家村是咱们的根呐,祖坟都埋在那儿呢,真不回去了?” 徐村长瞥了几个小年轻一眼,笑骂道,“一个个的出来,心就野了,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倒也没错,至于我们这些老家伙,落叶总得归根,但眼下,肯定不是时候,等把你们都扶上马,就能闭眼歇歇喽。” 高壮立马道,“村长叔说的这是啥话?您才多大岁数,老当益壮,再顶在前头二三十年也没问题啊,我们跟您还有的学呢。” “滚犊子,少哄着老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嘿嘿……” 这一玩笑,气氛更轻松了些。 话题又说回赈灾,许茂元忧心忡忡的道,“京城这边,天子脚下,灾民们总算是有救了,不知道其他州府的赈灾情况,有没有好转,朝廷也有拨银子和粮食去安抚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实到灾民头上,唉……” 其他人闻言,都看向许怀义。 许怀义无奈的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天高皇帝远的,咱上哪儿打听去?反正,户部有拨了部分粮食和银子下去,到了灾区,当地府衙如何处置,咱就鞭长莫及了,京城这头,我是能盯着,别的地方,只能看运气,不过我估计,应该问题不大。” 许茂元面色复杂的道,“我是想着咱们许家村,还有小半人没跟着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咋样了?是还坚持留在村里,还是也在路上了?” 听到这话,徐村长拧起眉头,“这都几个月了,他们存的粮食估摸着撑不住,八成也逃荒来京城了,就是不知道,一路上顺利不。” 高壮小声嘀咕,“晚上路的,哪有顺利的?我每天往城里送货,遇上过不少刚来京城的灾民,一个个的别提多凄惨,从老家走的时候,拖家带口,一大帮子人,到了京城,能留住一半就算好的,我还听说……” 顿了下,他抿抿唇,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我听说,逃荒路上,天天都有人打架抢粮食,偷啊抢啊,杀人放火什么的,跟家常便饭一样,卖儿卖女数不胜数,山匪横行,还发生过暴乱,路两边的漫野里,到处是尸体,都叫野狗啃了,能活到京城的,都算是命大的,总之,越晚从老家动身的,路上就越是艰难危险,咱们村……” 许茂元听不下去的打断,“行了,别说了。” 高壮干笑两声,捏了块糕点吃起来。 有些事儿,不是想不到,只是真相可能太过惨烈,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敢面对。 徐村长转头看向神色始终平静的许怀义,带着几分试探问道,“怀义,这事儿你咋看?” 许怀义淡淡笑道,“村长叔,我咋看不重要,重要的是,甭管他们动身是早是晚,在路上又经历了啥磨难,最后活下来几个人,都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的,当初,难道咱们没提醒他们离开?您挨家都劝了吧?可他们不肯走,那就得承受留下的后果,咱们鞭长莫及,总不能派人去路上寻他们吧?” 现在路上乱成那样,谁敢去? “你说的对……”徐村长长叹了声,“到底是一个村的,他们若是到了京城,咱们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 许怀义道,“那是当然,到时候,您老看着安排就是。” 得了这句,徐村长心里一松,紧接着又听许怀义道,“不过,我丑话说前头,老许家那些人要是来了,您可不能把他们往我这里塞,我平时不在家,他们要是住进来,我媳妇儿孩子,不得叫他们吃了?” 第274章 如何解决 二更 时下,孝道大于天,身为子女,天生处于弱势,就是父母再有不是,也得忍着,不然名声坏了,会被所有人唾弃。 尤其是读书人,那是要影响科举的。 所以,像许怀义这么坦荡荡的把不养父母的话说出来,对其他人来说,绝对是挑战他们的承受能力。 徐村长惊的脸色都变了,“怀义,刚才那话,就当你没说,我们也都没听见,出了这个门,谁也不准提。” 年轻的几个,面面相觑。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笑道,“村长叔,我既然敢说,就敢认,您不用为我遮掩,我活的问心无愧,不惧旁人怎么看。” “哪能行吗?你啊,还是想的太简单,太冲动了,这不是你有愧无愧的事儿,这是,这是孝道,你还要科举的,哪能落人话柄?”徐村长替他着急,一脸忧切,使劲给许茂元递眼色,示意他劝两句。 许茂元苦笑道,“怀义,我知道你对你爹娘兄弟有心结,不愿跟他们再来往,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好不容易考入精武学院,又长出息得了几分名气,可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任性了,得爱惜羽毛啊。”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爱惜羽毛,就得给自己找罪受?就得把我媳妇儿孩子再推进火坑里去?” 许茂元立刻道,“不会了,这次,我肯定敲打他们,管着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给你添堵,搓摩你媳妇孩子,你放心就是。” 徐村长接过话去,跟着下保证,“还有我呢,我也盯着他们,谁敢作妖就撵出村里去,让他自生自灭。” 许怀义摇头,“我相信你们,但我不信他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望你们约束,能约束多久?” 许茂元恳切道,“就是暂时借住,等他们起了新房子,自然会搬出去,你们早就分家了,没道理再掺和一起。”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进来了,还愿意再走?”许怀义自嘲的笑了笑,“反正,我是不信他们的,我太了解他们的性子了,以前就恨不得榨干我身上的血肉,去供养他们,好不容易分开了,我是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可他们要是提出来住你这里,你不管的话,对你名声有碍啊,他们再不好,也是你的父母兄弟,外人不管缘由,只看结果。” “大伯,您忘了吗,我现在早就不是许家人了,入赘顾家,就是顾家人,他们另有四个儿子,没道理让我这个上门女婿去赡养吧?另外,有件事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这宅子,包括作坊和庄子,都是我媳妇儿的,说白了,连我都是借住这里,我有啥脸面往顾家领人?” “什么?”许茂元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许怀义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道,“家里的银子,都是我媳妇儿赚的,买的房子和地,落她的名下,那不是天经地义?” 许茂元,“……” 其他人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事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虽说本朝允许女子能立户,也能有私产,但千百年来的传统,人们还是约定俗成,产业都是男人的,也只有男子才有继承权,女子只有嫁妆是自己的。 半响后,徐村长最先冷静下来,“我知道咋办了,到时候,茂元,你主动揽过去吧,你们是亲兄弟,他们住你那儿,也应当应分。” 这样安排,就能最大程度的把许怀义给摘干净,不至于累及名声。 许茂元叹了声,“可以,就住我那边吧。”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心想,他帮衬了村里那么多,总算是看到成效了,即便他‘不孝’,他们也愿意站他这边,不还主动替他平事儿。 他清了下嗓子,“大伯,您其实也不用为难,他们若真是投奔咱们来了,那肯定得盖房子安置,那么多人,都借住旁人家,磕磕绊绊的,三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事来,要不,咱们现在趁着他们没来,就划出块空地,先盖上些简易的屋子,暂时让他们住,等明年开春,手里有了余钱,各家再划地另盖。” 许茂元一愣,“这能行吗?” “咋不行了?这样免了多少麻烦啊,谁家屋子都不大,硬塞进人去,挤挤巴巴的,日子过能痛快?” “那盖屋子……” “我来出钱,大家伙儿出力。” “那你不是吃亏了?” “不吃亏啊,等将来他们有了新房子,都搬出去了,空出来的屋子,我当成作坊就是,又不浪费。” “你还要再开作坊?” “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还没想好干啥,以后再说。” 许茂元没话说了,看向徐村长,徐村长沉吟道,“我觉得怀义这提议不错,还不知道能来多少人,要是全乎的话,一百多口子,确实有些麻烦,不管住谁家,都免不了有矛盾,也不自在,倒不如像怀义说的,起个新屋子,给他们暂时过渡一下。” 许怀义点头,“大伯,一事不烦二主,就还是辛苦您了,屋子咋盖,您有经验,照着我之前给您的图纸弄就行。”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 许茂元机械的接过来,“行,我知道了。” 徐村长见状,建议道,“怀义,你手头要是宽裕,干脆再买个庄子得了,屋子就盖在庄子里头,这样一举两得,更不浪费。” 更妙的是,老家那些人来了,住在庄子上,彼此离得远,也省得惹事儿。 许怀义笑道,“还是村长叔想的周到,那明早我去找扈村长问问,周围还有空地不,买地不嫌多,都能用的上。” 敲定了这些事儿,接下来,才说到生意上。 刘修文给许怀义看了最近的账目,数额翻了十几倍,这还只是开始,后续苏喆那边尝到了甜头,需求量还会持续增大,那作坊就真是财源广进了。 高壮汇报了一下跟李管事那边的交接情况,如今因为城内城外都忙着赈灾,不是推出新火锅的好时候,所以,底料和腐乳啥的,都由商队,运去了西北试水,不过,这两天赈灾安稳了,水云轩那边已经在筹备推新活动了。 许怀孝也说了下作坊的生产计划安排,人员到位,目前还不用加班加点,以后啥情况,有待观察。 孟二柱也硬着头皮发言,虽然说的磕磕绊绊,但最近采购的一应东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最后,徐村长做了下总结,豆腐坊发展良好,蒸蒸日上,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大有可为。 散会后,许怀义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份礼,让他们高高兴兴的提着回家了。 第275章 教子劝父 一更 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后,几人各自分开,徐长松拎着东西,借着月光,小心翻看了下,语气复杂的道,“怀义真是大方,这礼给的太厚实了……” 又是糕点,又是肉,还有细麻布,最贵重的还是蚕丝绵,分量不多,但也足够做身棉衣裤的了。 徐村长不意外,“怀义厚道,这是知道咱们几家人,掏心掏肺的在作坊里干活儿,心里过意不去了,他那人,宁肯自己吃点亏,也不肯占别人便宜的,你看给的这礼,光大方吗?还周全,人家上心准备的,不是用银子打发,咱们收了,这心里能不熨帖?” 徐长松点头,熨帖自然是熨帖的,不过,“怀义对咱们这些没血缘关系的人都这么用心,咋对亲爹娘兄弟,那么不近人情呢?” 闻言,徐村长长叹一声,“许老二两口的做法,寒了他的心了,想再捂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徐长松不是很赞同的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长辈做的不对,可到底有血缘牵绊,就是不能真心实意的跟他们相处,最起码,面子上也得应付的过去,不然,岂不是落人口舌?” “他又不在意。” “咋会有不在意名声的人呢?” 徐长松完全理解不了,皱着眉头喃喃道,“他要是日子不好过,不想接济许家,大家还能理解,可他现在分明不缺钱财,稍微舍出去一点,就能堵住旁人的嘴,说不定还能赚个孝顺的好名声,何必非要做的那么绝?简直百害无一利嘛……” 徐村长感慨道,“咋没利了?他们一家能活的舒坦自在,何必为了那点名声,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 “长松啊,你不要用自己的想法的去揣度他,你不是他,你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他却有那个勇气和底气,他为啥不能活的顺心随意点呢?你看刚才,咱们不是都听从他的建议,不再反对了吗?” “……” “再说,他也没把事情做绝,他留了一线路,虽不接受老许家住进去,可也愿意掏银子另起屋子收留他们,你信不信,如果老许家的人吃不上饭,他肯定也不会见死不救,还是会拿粮食出来接济的,当然,老许家要是得寸进尺,想跟着他吃香喝辣占大便宜,那也是白日做梦。” “我还是觉得不太妥。”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初老许家可是差点逼死他媳妇儿和闺女,他没恨上老许家、没打击报复就算是仁义了,你还想让他笑脸相迎?他是好欺负的吗,你莫不是忘了他在路上咋对那些野狼和山匪的了?” 徐长松打了个寒颤,脸色微变。 徐村长又语重心长的道,“你啊,还是看的不够明白,你觉得怀义太心狠无情是不是?那就错了,他要真心狠无情,当初自己一家悄悄默默的走了就是,何苦拽着咱们这么多人?他是恩怨分明,对不喜的人表现的坦坦荡荡,这不比那些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强多了?这样的人处着,才安心呐……” 顿了下,他继续教子,“再者,他也不用怕落人话柄,如他所说,他现在是顾家的上门女婿,顾家的一切,都是顾氏的,只要顾氏不允许,他哪有资格把许家那帮子人塞进去享福去?将来有人拿他不赡养老许家说嘴,或是攻击他,他只凭赘婿这身份,就能把自己摘干净,除非许老二那四个儿子都没了,不然没道理亲儿子不养老,非要扒着别人家女婿,那可真成乐子了。” 徐长松闻言,再无言以对。 另一处,许茂元爷俩也在念叨这事儿,许怀孝稀罕的摩挲着柔软的蚕丝绵,乐呵呵的道,“回头让娘给您絮到棉衣里,一准暖和,今冬出门也不怕冷了,怀义身上穿的就是絮了这个,听他说薄薄的一层,下雪都扛得住……” 许茂元心不在焉的应着,整个人有几分颓丧。 许怀孝不解,“爹,您咋了?怀义送您这么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啥都考虑到了,您还不高兴啊?” 许茂元摇头。 “不是为这个?那是为啥?不想替怀义操心盖房子的事儿了?那也不麻烦吧,您又不用出力,每天去盯两眼就行,忙活完了,怀义不还给您工钱了吗,您又不白干……” “你闭嘴吧。”说来说去,就说不到正点子上。 许怀孝被骂,也不恼,反正习惯了,嘿嘿笑着问,“您老心里不痛快,就直说呗,儿子就一榆木脑袋,上哪儿猜您的心思去?” 许茂元气的给他一脚,出了口气后,才郁郁的叹道,“怀义心里,到现在还记恨你二叔一家人啊,嫡亲的父子、兄弟,闹成这样,是爹失职,没当好这个族长,想给他们说和……看怀义那态度,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闻言,许怀孝随意的道,“那就不说和呗。” 许茂元转头瞪他一眼,“你这是啥态度?难道还盼着他们关系不和?是想让全村都看咱们许家的笑话?” 许怀孝忙讨好的道,“您别生气,儿子是那种人吗?儿子的意思是,怀义又不是傻子,相反,他聪明的很,他既然做出那样的决定,那就有他的考量,您实在不用为这个操心劳神,白费功夫,说不定还讨嫌,何苦呢?” “可是……” “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怀义不会领的,说句您老不爱听的话,父慈才能子孝,二叔和二婶,那些年是咋对怀义的?全村就没有不知道的,他心里能没怨?就冲二叔把他卖给顾家当上门女婿这一桩事儿,就能让怀义记恨他一辈子,怀义要是没本事也就罢了,可他这么能干,以后还会走向朝堂,跟那些达官显贵来往,顶着个上门女婿的身份,您说,是不是永远低旁人一头?都是爷们,将心比心,反正我受不了。” “那事儿,也怨我,我咋就鬼迷心窍没拦住呢?” “您咋拦?二叔又没跟您商量,自家偷偷摸摸的就跟顾家谈好了,您事后知道了还能有啥用?再说都分家了,您还能做的了二叔的主?” “……” “我说这么多,就是让您别瞎操心了,怀义既然敢当着咱们的面,把态度摆出来,那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谁说也没用,他也肯定都思量好后果利弊了,肯定有办法应对,您啊,就放心吧。” 第276章 去庄子上挑人 二更 晚上,进了房车的两口子,也不免聊起这桩事儿,顾欢喜有点讶异,“你就那么直白的说了?不怕他们背后编排非议你啊?” 许怀义哼笑,“我懒得将来为这事儿跟他们扯皮,干脆把话挑明,省得老许家的人来了后,掰扯那些有的没的,到时候我不在家,他们不得上门找你麻烦?” “敢情是为我着想了?” “那是当然。 顾欢喜白他一眼,“我谢谢你了,是让我给你背锅了吧?”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我就跟他们说,咱家是你做主,所有的财产也都在你名下,我一上门的,自己都没地位呢,哪有脸再去安排别人?” 闻言,顾欢喜无奈的道,“你干嘛这么说啊?嫌自己名声太好了?你其实不用出这个头,到时候老许家来了,我自会出面解决,我来说那些话,不比你更合适?你名声还不会有瑕疵……” “我又不在乎。” “可万一将来有人拿这个来攻讦你……” “那就攻讦呗,别想那么远,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先把眼前的日子过痛快了再说。” “你可真想得开。” “不是想得开,是看的透啊,媳妇儿,将来真有人要跟我作对,那我就是完美的化身,他们也能鸡蛋里挑骨头。” “……” 翌日,许怀义原想睡懒觉,可又惦记着好长时间没跟儿子互动,硬是挣扎着起来了,换上练功服,先是陪着顾小鱼跑步练拳,又指导他射箭,练了一个多时辰,大冬天的,爷俩出了一身汗,又一块儿去洗了个澡。 顾小鱼嘴上抗议,但洗完后,小脸红扑扑的,眉梢眼角都是散不去的笑意,走路也较往常轻快,多了几分孩童的活泼。 许怀义拉着他,又凑到炉子边上烘烤头发。 顾欢喜进进出出,张罗着早饭。 家里多了男人,便明显的热闹了起来。 吃过饭,许怀义拿着银子,先去找扈村长买地建庄子,顺便喊上许茂元一道,买的还算顺利,湖田村附近还有不少闲置的地,不过价格,比之前涨了不少,但跟别处比,依旧是划算的。 扈村长知道豆腐坊生意好,许怀义眼下不差钱,便诚心建议他多买一点,反正,置办田产是正道,啥时候都不吃亏。 许茂元也是这意思,劝道,“田地是家业,以后留给孩子,一代代的传下去,比银子可踏实多了。” 许怀义本来也想多买点,听俩人这么说,顺势应下,零零散散的,把村子周围的地,都给划拉到自家地盘了。 两百多亩地,总共六百多两银子,搁在过去,想都不敢想,但现在,许怀义掏的毫不费力,眼皮都不眨一下。 豆腐坊不敢说日进斗金,但照这发展趋势,每个月几千两,还是能有保障的,将来再开发别的生意…… 便是许怀义不爱宣扬显摆,心里也是得意的,男人嘛,能让媳妇儿孩子过上不为钱发愁的日子,还能没点成就感? 办完这事儿,许怀义带着媳妇儿孩子,赶着骡车去了庄子上,如今庄子的人可不少了,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六十多个,起的屋子倒也够住,不过,那些妇人昨天才来,还有些惶然不安。 扈英杰已经梳理了一遍,暗暗佩服许怀义买人的精明,选的妇人都是家里没了依靠,又带着孩子不想改嫁的,这样的人,一旦给她们个安稳的居处,让她们衣食无忧,那后半辈子都会对主家死心塌地。 若是对她们的孩子再施点恩惠,就是要她们的命,都能甘心情愿的奉上。 如他所想,许怀义一来,便直奔那些孩子,身边还带着顾小鱼和卫良,让他们挑选合适的练武苗子。 卫良上前,挨个的捏了捏他们的身子骨,小的三四岁,大的十一二,无一例外,都饿的皮包骨头了,好在昨晚来了后,扈英杰就按照许怀义的吩咐,让他们都彻底清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衣服,看着虽然瘦,却不再埋汰。 那些孩子,大概猜到了卫良的用意,个个努力挺直了小身板,眼里闪着渴盼,希望自己能被挑中。 一刻钟后,卫良挑了十二个出来,对许怀义道,“其他的,身子骨太弱,就算勉强习武,也难有长进。” 被选中的眼睛发亮,落选的险些哭出来。 许怀义见状不忍,安抚道,“没选中,也不会撵你们走,不用紧张,人生又不是只练武这一条道,学别的,只要肯努力,照样能有出息。” 闻言,那些落选的孩子才不再像失去庇护的幼兽一样惊慌失措。 许怀义暗暗叹了声,转头对顾小鱼道,“你去挑几个合眼缘的,以后就跟着你一块儿练武了。” 顾小鱼点点头,在那十二个人中,随意的一瞥,便点了俩人出来,“爹,就他们俩吧。” 被点中的俩人一怔,反应过来后,赶忙惊喜的站出来,“谢谢少爷,还请少爷赐名。” 顾小鱼略一沉吟,“一个叫抱朴,一个叫守拙吧。” 俩人没读过书,并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但不影响他们激动,能赐名字,那就说明收下他们了,当即跪地磕头,算是正式认主。 许怀义眨了眨眼,这么轻率吗?选人不是该好好琢磨一下,咋跟挑肥挑瘦的一样,点到谁就是谁呢? 他打量着新上任的抱朴、守拙,却实在看不出他们有啥奇特之处,一个七八岁,一个大概十岁左右,论长相,顶多算是清秀,唯一让他觉得满意的,便是俩人眼神清正,没有畏畏缩缩的那股小家子气。 不过既然儿子已经选了,他也不会质疑,摆出架子,敲打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等下直接跟着走。 其他人,留在庄子上,跟着扈英杰先练习。 另一边,顾欢喜也对买来的十几个妇人们大体有了了解,选了个性子利落干脆的做管事娘子,以后负责操持羽绒衣物,她们签的都是死契,倒也不怕她们会把处理羽绒的技巧传出去。 她又挑了四个看着本分老实的小姑娘,交给卫慈去调教,若是观察一段时间,品性没问题,再放到自己身边教。 第277章 为孩子请先生 一更 回去以后,顾欢喜先把带来的几人给安置了,跟着顾小鱼的抱朴守拙,跟着卫良住在前罩房,那四个小姑娘,和卫慈住在后罩房,有个叫春花的,擅长女红,顾欢喜便拿了些布料给她,让她给新来的人各做几套合身的衣服。 其他的跟着卫慈学灶上的手艺,家里的杂活儿,也归她们干,闲暇时间还要学着认字和算术。 许怀义猜出她的打算,吃完午饭,俩人私底下说话时,他直接问道,“你这是在给自己培养助手?” 顾欢喜“嗯”了声。 “让她们帮你管家管生意?” “你觉得不合适?” 许怀义摇头,“倒也没有,但她们品性咋样,还有待观察,至于能力,倒是好办,眼下不行,咱们可以教……” 顾欢喜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我不敢说洞察人心,但看人也有七八分准,这四个,品性没大问题,一个擅长女红,以后家里缝缝补补的就有人管了,一个跟着卫慈学厨艺,还有一个叫水杏的,瞧着机灵大方不怵人,我想让她以后帮着我看账本、管着外面的生意,至于年纪最小的那个,让卫慈调教几天后,就跟着咱家阿鲤吧。” 对于其他人的安排,许怀义都没异议,只跟着自家闺女的,他挑眉问,“你说的是那个瞧着六七岁的小丫头?” “嗯,眼睛大大的,看着有点憨,不过,长的讨喜,一笑,脸上还有俩酒窝,我在庄子上问过了,她下头原本还有个弟弟,一直是她照顾的,后来逃荒时,她父亲没了,她爷奶就把她们母女仨给撵出来了,只留下了孙子。”顾欢喜知道他担心什么,多解释了几句,“我试探过,她对看顾孩子还挺有经验,逗着阿鲤玩儿,像模像样的,丝毫不手生,几个月的孩子如何吃喝,怎么增减衣物,她也说的头头是道。” 许怀义还是不咋放心,“先不急,多看看再说。” 顾欢喜嗔他一眼,“放心吧,我是亲娘,自己的亲闺女还能全部假手于人?我难道不管不问?” 闻言,许怀义忙讨好的哄了几句,转了话题,“下午,我想去拜访江先生,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沉吟道,“可以是可以,但就这么直接上门,会不会太突兀了?这年头,对他们这些讲究的文人来说,上门拜访,都得提前下帖子,不请自来,视为恶客。” 许怀义想了想,“那我以讨教赈灾的由头去找他?” 顾欢喜摇头,“不合适。” “那不然咋办?小鱼在学堂里,能学到的东西有限,我能教他武艺防身,但其他的,咱俩都不擅长啊,皇室子弟,从小接触的都是精英教育,那些东西,咱们够不着,眼前,也就只有一个江墉能用了,说啥也得把他拿下。”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咋拿下?威逼还是利诱?” 许怀义试探道,“双管齐下?” “你这不是想给小鱼请先生,是想给咱家结仇吧?” “嘿嘿,开个玩笑嘛……” 最后,俩口子商量,先邀请人来家里吃饭,用的名义,还是讨教赈灾的事儿,不光请江墉,顺带着再加上焦大夫,这样试探,彼此都有余地,如果江墉拒绝了,那说明人家不愿来往,那后面的事儿,估摸着也没啥希望,如果应下这顿饭,那就是能争取一下。 睡了个午觉,许怀义拢着披风出了门,走到焦大夫的院子外,大门没关,他直接迈了进去,嘴里高声喊着,“焦大夫!” 焦大夫一个人住,连个小厮都不愿用,院子里清静的很,不过却不显凄凉,四下晾晒着药材,让人有种秋天丰盛的充实感。 “怀义,你咋来了?”焦大夫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冷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哆嗦,见他手里拿着个包袱,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许怀义笑道,“好东西,走,进去给您老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俩人进了屋,许怀义拆开包袱,取出里面的马甲递给他,“您先穿上试试。” 焦大夫接过来仔细瞧了几眼,倒也没客套,直接穿在了身上,这一上身,他就立马察觉到了不同,忍不住走出屋外转了一圈,再回来,笑得合不拢嘴,“这马甲好,看着轻薄,却抗风,真是暖和,站在外头,竟是一点不觉得冷。” 许怀义解释道,“这里头絮的就是鸭毛,庄子上的那批鸭毛刚处理好,还没来得及做成衣服,不然就给你整一全套了,这马甲您先穿着,过些天我再让人给您送身棉裤棉袄了,那玩意穿身上,您就是进山里,也不怕冻。” 焦大夫高兴的直点头,“好,好,那老夫可就厚颜等着了。” “您客气啥?咱们一路上,可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再说,您对我媳妇儿,还有救命之恩呢,这可不是一套衣服能回报的。” “喔,那你打算咋回报?”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咋滴不得每年一套啊。” 焦大夫被逗笑,“你啊,把老夫哄得这么开心,是有啥事想请老夫帮忙把?说吧,只要老夫能办到,看在往后每年一身衣服上,也不是不能答应。” 听到这话,许怀义心里一动,琢磨着焦大夫跟江墉的交情,有没有可能,帮他搭个人情,要是可以,那原本他跟媳妇儿商量的计划,就可以不用了,焦大夫出面,自然比他说话好使。 见他欲言又止,焦大夫好奇起来,“到底有啥事儿想请老夫帮忙?以你现在的本事,还有解决不了的?” 许怀义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您老抬举我,我能有啥本事啊,不过,您是火眼金睛,啥都瞒不过您,那我可直说了?” “嗯,说来听听。” “您觉得,我请江先生教着我家小鱼读书咋样?” 闻言,焦大夫表情都没变一下,显然不觉得意外,“江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能请他当先生,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您真觉得好啊?” “当然,江先生不光才学过人,品行也高洁,他若肯教小鱼,那是小鱼之幸。” 许怀义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吧,对他还不是很了解,但看起来,他身上就有种高人风范……” 焦大夫闻言,没绷住又笑起来,笑声停下后,才揶揄道,“你对他真不了解?”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确实不了解!” 第278章 送您个宝贝 二更 焦大夫挑眉,似笑非笑,“真不了解?” 这小滑头,跟他还装模作样呢。 许怀义半点不心虚,煞有其事的解释道,“真不了解,我只知道他的名讳,倒也听说过,前国子监祭酒也叫江墉,但到底跟他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没法找谁求证,也不敢随意去找人打听,顶多就是心里猜测一下。” 焦大夫闻言,哼笑了声,“这还不够?” 许怀义瞪大眼,“这哪够啊?了解一个人,难道就仅限于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那我了解的人何其多啊?” 焦大夫,“……” 这脸皮,不愧是在精武学院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主。 许怀义不敢置信的继续道,“焦大夫,您不会觉得我是那么庸俗肤浅的人吧?我是给儿子请先生,又不是去攀附权贵,对方是啥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才学和品性,能不能教好我儿子,这才是我在意的,所以,从这点来看,您说,我对江先生谈得上了解吗?我跟人家都没打过交道。” 焦大夫让他给噎的无语,端着杯子喝了口茶,才好笑的问,“那你来找我,是想打听江先生的才学和品性?” 许怀义使劲点头,表情恳切。 焦大夫好奇,“你在精武学院,也认识了不少权贵子弟,怎么不问他们?” 许怀义干笑道,“我这不是怕言多必失,再给江先生招来麻烦吗,精武学院里多的是人精,万一有哪个多疑,事后再查到点什么,那我不是成了恶人?” “敢情你都是为了江先生着想啊?” “那是当然。” 焦大夫见他大言不惭,抬手点了点他,“行了,你也别跟我逗闷子了,江先生那人,你要是有本事能请的动,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家小鱼跟着他绝对受益匪浅,将来考个进士都不是难事儿,不过,这么多年,他教书的心思淡了不少,都不肯再收学生了,你怕是得多费点心思……” 许怀义试探的问,“要是请您去当说客呢?” 焦大夫捋着胡子,慢悠悠的道,“那你每年一身衣服,可远远不够报酬。” 许怀义一听,这就是有戏啊,“您真能说动他?” 焦大夫道,“也不瞒你,他欠我一个人情,别的事儿不好求,求他收下你家小鱼,倒是能试一试。” 许怀义闻言大喜,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于是低声诱惑道,“我能白让您搭人情吗?这样,要是您能说动他收下我家小鱼,我可以送您一件宝贝。” 闻言,焦大夫来了兴致,其实,就算许怀义不送他宝贝,他也愿意帮这个忙,不过有宝贝,他也不会拒绝,“什么宝贝?” 许怀义卖关子,“您猜,保管您喜欢。” 焦大夫挑眉,半信半疑,“老夫可不好金银珠宝……” “嗯,嗯,不是金银珠宝,您老想要,我也没有。” “那是稀罕的药材?”要是药材,倒是投其所好。 “不是,我都不懂药材,上哪儿给您淘换去?” 焦大夫讶异了,“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药材,那还有什么?” 许怀义神秘兮兮的道,“是一本书,上面记录了很多中药方子,还有些疾病的诊治方法,甚至,连一些稀罕的药材,上面也有详细的描述。” “当真?” “我还能骗您?” “什么书名?老夫自问也看过不少医术,或许是见过的……” 许怀义说了个名字,焦大夫一脸震惊,别说见过,他居然都没听过,他迫不及待的追问是谁所写,听到作者的名字后,更是懵了,进而开始怀疑,“真有这么个人和这么本书?老夫这些年走南闯北,不敢说认识天下名医,但大多数都听过其名讳,为什么你说的这人,老夫闻所未闻?” 许怀义解释道,“是我岳父前些年到处游历的时候,偶然遇上的一位大夫,对方隐居山野,不问俗事,所以名头没传出去,但对方医术很高明,我岳父那时正好生病,很是凶险,在城里找了很多大夫看,都束手无策,可对方几副汤药下去,立竿见影,可谓神乎其神……” “那他怎么会把医书交给你岳父?” “我岳父生病,在他那儿住了一段时间,俩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来结为好友,我岳父觉得他有这么一身好医术,却不出世,很是可惜,就劝说他出山,可他早年间曾受过人迫害,对红尘俗世没了牵绊,只愿纵情山水,自得自乐,所以,就拒绝了岳父,但却把自己耗尽半生心血的医书送给了岳父,希望岳父能有机会,把书印刷出来,供天下医者共同研习,但后来,我岳父却没能做到,书就留给我媳妇儿了……” 焦大夫如同听传奇故事,但看许怀义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里倒是信了大半,况且这种事也没法撒谎,他只要拿不出书来,就露馅了,他默了片刻,问道,“你岳父为什么没找人印刷?” 许怀义摊手,“没钱呗。” 焦大夫皱眉,“若是珍贵的医书,不用付钱,书局也会愿意印刷。” 许怀义道,“可我岳父信不过他们啊,那医书宝贵,对方万一拿了去,想据为己有,不愿意印刷呢?他手无缚鸡之力,还能找对方拼命?怀璧其罪啊,我岳父带着个闺女在外头行走,求得就是个稳妥,哪敢招摇过市?那不是给自己招灾?” 焦大夫反应过来,面色复杂的道,“那你给我,就不怕我也据为己有,不舍得跟旁人分享?” 这年头,医术是很私人的东西,没有谁会大方的公开自己的本事,让其他人学习,想学,只有拜师收徒这一条路。 许怀义坦荡的看着他道,“我自然是信您啊。” 焦大夫,“……” 他都不信自己呢。 许怀义话锋一转,“当然,您就算不愿印刷成册,广为流传,想成为您一家之术,那也是可以的,既然给您,您就有做主的权利。” “你就不怕辜负你岳父的嘱托?” “不怕啊,我岳父临终前,可没交代这些。” 焦大夫顿时哭笑不得。 许怀义也不着急,给他思量琢磨的时间,没等太久,就有了结果,他同意了,而且,还很是认真的道,“你放心,我不会据为己有,若上面记载的方子和药材描述,经过我验证,确实有效真实,那我一定会找可靠的人将书印刷出来,供天下医者共同研习。” 许怀义起身行大礼,“您老高义!这是百姓之福啊!” 第279章 拿人情交换 一更 说定了这事儿,焦大夫便有些坐不住,他这一生,没别的爱好追求,唯痴迷医道,当初为了能四处行医寻药,积攒经验,连娶妻生子都放弃了,直今,仍旧孑然一身,他也没有后悔过。 但若是错过了医书,那他一准悔得睡不着觉。 “走,咱这就去江先生那儿。” “啊?就这么直接去?” 焦大夫挑眉,“那不然呢?” 许怀义干笑道,“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吧?” 焦大夫哼了声,“怎么是空着手?老夫是用人情去交换。” “冒昧问一下,是啥人情啊?” “几年前,老夫曾经救过他儿子一命,当时情况很危急,老夫舍了一丸稀奇的药,才从鬼门关把人给拽回来,他就一个儿子,承载着江家全部的希望和香火,你说这人情大不大?” “大,救命之恩大于天。” “那够不够给你儿子请先生的分量?” “太够了,我觉得用不了,真要这么交换,咱可亏大了。” 焦大夫见他一副拧眉沉思的表情,不知道他又要搞啥幺蛾子,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不想让老夫去了?” 许怀义语气恳切的道,“是啊,拿着买牛的钱,买只兔子回来,这买卖太不划算了,您老不憋屈啊?” 焦大夫一副洒脱的表情,端着杯子慢悠悠品茶,“老夫倒是无所谓。” 许怀义捂着胸口,“可我有所谓啊,这里难受。” 焦大夫被他逗笑,“行了,别跟我这儿演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甭拐弯抹角的,老夫没空伺候你。” 许怀义顿时嘿嘿笑起来,“我是想着,要不省下您的那份人情留着以后用,你光帮我说几句好话如何?” 焦大夫笑骂,“我说话可没啥分量,你当以前那些求他收徒的人嘴皮子不够利索?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他那人,心如磐石。” “当然不能光凭嘴巴说啊,我也给他送两本书咋样?” “给他送书?你知道他家书房有大不?你知道国子监的藏书有多少不?你知道他读过的书摞起来有多高不?” 许怀义眨巴着眼,“可我送的书,保管他没读过。” 焦大夫不信,“你从哪儿得来的书?不是我替他吹嘘,但凡市面上有的书,他都有所涉猎,就是有些世家收藏的孤本,他也曾借阅过,你别跟我说,又是你岳父留给你的。”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您老猜对了,确实是岳父留给我们的。” 焦大夫蹙眉道,“不会是你岳父写的游记吧?不是我小觑他,江先生的眼光和品味都非常高,寻常人写的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你随便拿两本书去,不但讨不了好,还会弄巧成拙。” “我有那么傻吗?” “……那不然呢?还真是稀缺的好书?” 许怀义信誓旦旦,“当然,保管他见之心喜、爱不释手。” 焦大夫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哪来的自信啊?之前,跟我那么说,我勉强还能信你几分,可这话跟江先生说……你怕是想挨打呀。” 许怀义道,“我是认真的……” 焦大夫摆摆手,“打住,你也甭替我省这人情了,我吃不了亏,你不是要送我医书嘛,这就足够了。” 许怀义还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我先去,你在我这里坐一会儿,等下,事情说好了,你再上门,要是顺利,干脆就摆桌席,今晚拜师得了。” “……” 焦大夫裹上披风出了门,江家就在斜对面,走了盏茶功夫就到,熟门熟路的进去后,被老仆迎进书房。 江墉正歪在榻上看书,旁边摆着火炉和茶具,听到动静,抬眼看向他,略带疑问,“你怎么来了?” 焦大夫也不用谁招呼,自顾自的坐在他对面,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茶水端着暖手,“有事跟你说。” “何事儿?” “之前你欠我的人情,今天可以还了。” 闻言,江墉顿时坐直了身子,原本随意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你遇上麻烦了?” 焦大夫见他这反应,心里熨帖,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我一把年纪了能有啥麻烦?是我替别人来跟你换好处。” 江墉好奇的问,“换什么好处?” 焦大夫酸溜溜的道,“想请你给他儿子当先生。” 江墉眸光一闪,立刻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问,“你不会是替山下那位许公子来当说客吧?” 焦大夫哼了声,“可不就是他。” 江墉打量着他,默不作声。 焦大夫瞪眼,“你那是啥眼神?不认识老夫了?” 江墉又歪回榻上,不疾不徐的道,“是有点不敢认,你何时这么热心肠了?你跟那位许公子,非亲非故,拿救命的恩情就只为帮他儿子求个读书的机会?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焦大夫重重强调,“不是简单的让你指点他读书,是正儿八百的拜师收徒。” “那也用不着救命之恩。” “我乐意不行吗?” 江墉含笑道,“你乐意,我却是不乐意。” 焦大夫顿时瞪大眼,“我说,江祭酒,江大人,你的脸皮呢?当初是谁说,我只要救下你儿子来,以后甭管我张嘴提啥要求,你但凡办到,都不会推辞呢?就是让你收个徒弟而已,你至于吗?” 江墉慢悠悠的道,“至于,老夫早就放出话去,不再收徒,你现在却让我破例,那是食言而肥,人无信不可立,你说我一世英名,就这么让你毁了,至于不至于?” 焦大夫语塞。 江墉继续道,“再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躲到这湖田村来,不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人?原以为这里被京城人所厌弃排斥,日子会过的清闲安稳,谁想你们许家村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打破了这里的宁静,这倒也不怪你们,我也没说什么,你现在可好,居然还主动要给我招揽麻烦,一旦那些人知道我又开始收徒,那我之前不是白折腾了?” 焦大夫心虚的解释,“我又没让你敲锣打鼓的收徒,咱们私底下拜师就行,再者,村里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他是谁,传不出话去。” “许怀义肯定知道了吧?” “咳,是知道了一点儿。” “你告知他的?” “算是吧,但你放心,他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 第280章 答应了 二更 焦大夫处处替许怀义说好话,江墉放下书,又缓缓坐起来,意味深长的道,“你倒是相信他。” 焦大夫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确实信他。” 江墉不解,“你们相处也不算多吧?他什么地方取信于你了?” 焦大夫随意的道,“这个,还真是说不清,总之他那人吧,你跟他接触多了,就会不自觉的相信他。” 江墉蹙起眉头,“你不怕错信了人?” 焦大夫笑了笑,“我已不是年轻那会儿,这双眼没那么瞎,自诩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再说,我一个人看错,全村那么多人,还能都被他哄骗了?患难见真情,危急见真章,从旱灾开始,许怀义的所作所为,我就看在眼里,要说他多大公无私、善良慈悲倒也没有,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当得起仁义这俩字,依着他的本事,明明能带着媳妇孩子先走一步,却不嫌麻烦,非要拖着全村人一起走……” 江墉插了句,“单独上路,危险更大,拖着全村人一起走,是想有个照应,人多也能震慑不怀好意之徒,非他仁义,或许只是觉得那更选择更明智。” 焦大夫点头,“我一开始也这般想,但后来上路,亲眼见了他的本事,就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狭隘了,一路上,都是村民们拖累他,他并没有占到村民们的光,他负责开路,打探,大小事儿都操心,遇上危险必冲锋陷阵,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遇上过野狼和山匪的事儿,如果当时没有他,许家村的人,能活下来一半都是好的。” 江墉这次没再驳斥。 焦大夫继续道,“我们刚到湖田村的时候,咱俩遇上,你不还好奇为什么村民能那么轻易的就安顿下来?那都是拜他所赐,我们一路上不但没消耗多少银钱和粮食,还赚了银子跟各种吃食,他那人啊,是真不藏私,他找到的柿子、栗子,核桃啥的,都告知村民一起去采摘,还有桑叶豆腐和橡子粉,是他妻子,教给大家如何处理才能入口,这才让大家伙儿到了京城都不曾缺粮食,还有打的那些野狼,他出力最多,可也没多拿一点,这世上,伪君子很多,假仁假义的也不在少数,可他真不是做戏,甚至,他都不在意村民们的那点恩情和看法,他活的比我和你,都要洒脱,是真真的豁达……” 江墉缓缓开口,“就因为这些,所以,你才信他?可以,但是,你并未承受他多少恩情,怎么就愿意来帮他当说客了?甚至不惜用救命之恩当说辞?” 焦大夫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在朝堂浸染的久了,果然是多疑,难不成我和许怀义还能有啥阴谋?放心吧,不坑你。” 江墉淡淡的道,“老夫不怕坑,却不想被骗,再者,既然想请我当先生,难道不该拿出点诚意来?” “不是都说用我那点人情换吗?” “没别的了?” 焦大夫见他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气笑了,“行,行,告诉你,我不是白跑这一趟,我收了他一本书当报酬,抵消我搭的人情。” 江墉意外的挑眉,“什么书能打动你?” 焦大夫理所当然的道,“这还用问?自是医书了。” 江墉戏谑道,“他家里又无行医之人,手里能有什么稀罕的医书?你莫不是被他忽悠了吧?” 焦大夫哼了声,“都说了我信他,回头我拿到医书,就来打你的脸。” 江墉含笑点头,“那老夫可等着了。” 真要是稀世好书,他巴不得被打脸。 焦大夫有点不耐烦了,“东拉西扯了这么多,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很急?” “废话,许怀义还在我家里等消息呢。” “总得让我考虑几天吧?收徒是何等大事?哪能这么仓促草率的决定?” “少扯犊子,赶紧给个痛快话,怀义忙的很,好不容易才回家歇一天,你要是应了,晚上就让他张罗拜师宴,也不用请旁人,我去当个见证人,礼就算成了,好长时间不吃他家的饭菜了,还怪惦记的……” 江墉无语的嘴角抽了下,“瞧你这点出息?以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居然也开始贪恋口腹之欲了?” 焦大夫瞥他一眼,“听说他媳妇儿鼓捣出一种火锅底料来,好吃的连富贵窝里的苏家少爷都上赶着来合伙做生意,你就不好奇?” 江墉一本正经的道,“老夫有清粥小菜足以。” 焦大夫呵了声,接着话锋一转,“许怀义说,还要送你两本书,当拜师礼,我嘲笑了他一番,说你饱览群书,一般的入不了你的眼,可他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你见了一定喜欢,还会视若珍宝。” 江墉目光幽幽的看着他,“我看起来那么好糊弄?” 焦大夫笑了笑,“谁敢糊弄你啊?真要是谎言,岂不是一戳就穿帮?许怀义有那么傻?他可是都想把儿子给你教了,还能撒谎骗你?” 江墉若有所思,他跟许怀义没打过交道,却也能看出那是个极为聪明通透的人,定然不会用显而易见的小把戏骗他,那难不成……他手里真有好书? 还能让他视若珍宝? 他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认,心里动摇了。 “咳,既然你要用救命之恩来换取我收徒的机会,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岂能拂了你的面子?” “呵,那我多谢你了呗?”这老狐狸,装模作样的兜了那么大圈子,就是非要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江墉对老友眼里的不满仿若未见,煞有介事的道,“你我之间何需言言谢?你现在就可以去转告许怀义,让他准备今晚的拜师宴吧,也无需太费心思,火锅足以,还有,记得让他准备好书,当然,其他的拜师礼,也不能省下。” “……” 名满天下的江祭酒、学富五车的士林大儒,怎么沦落到这般德行了? 回到自个儿家,焦大夫看到等的焦灼的许怀义,语重心长的问,“你确定想请江墉给你儿子当先生?” 许怀义点了下头,反问,“他不同意?” “同意倒是同意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哈哈哈……” 见他欢喜,焦大夫语气复杂的提醒,“江墉这个人吧,学识是没问题的,品性也凑合,但是人无完人,总有那么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 “真要拜师了,他可能会贪图你家的书和饭菜。” “……” 第281章 准备拜师礼 一更 许怀义只当焦大夫说的是冷笑话,配合的笑了几声,拍着胸口道,“书,我家是没几本,江先生要是瞧得上,只管拿去看,倒是饭菜不缺,啥口味的咱都能做,要是我在家住着,江先生一天三顿饭都管。” 他现在住校,家里没个男人,要是请了江墉天天上门吃饭,肯定是不方便的。 焦大夫嘴角抽了下,“你可真实在,可太实在了,容易吃亏啊。”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没事儿,吃亏是福。” 焦大夫默了默,“行吧,以后别怪我没提醒你就好。” 听到这话,许怀义心想,他现在可是要把江墉拐到自家这条船上来,指不定将来谁吃亏呢。 许怀义回到家,一踏进屋门,就高兴的喊道,“事情办成了,媳妇儿,赶紧准备拜师礼吧。” 顾欢喜正在抄写书本,闻言,抬起头来,讶异的问,“真的?” 许怀义解了披风,坐在她对面的炕上,端起小几子上的杯子,灌了几口水,得瑟的道,“当然是真的,也不看是谁出马。” 顾欢喜依然半信半疑,倒不是不信他的能力,而是这事儿是不是太顺利了点?而且,这也太快了,对方都不摆摆架子、抻个几天? “你怎么办到的?” “我请焦大夫当说客,江先生就同意了。” 顾欢喜挑眉,“他俩是有几分交情,但也没好到这么给面子的地步吧?” 许怀义嘿嘿笑道,“啥都瞒不过你去,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江先生呢,当年欠了焦大夫救命之恩,时下,救命之恩大过天啊,焦大夫又不要他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是收咱小鱼为徒而已,这份恩情就算是还上了,他还能不乐意?他赚大了好嘛……” 顾欢喜恍然大悟,转而问道,“那焦大夫又凭什么愿意为了咱们搭上这么大一份恩情呢?” 许怀义低声道,“我说送他一本医书……” 接着,把医书的来历,详细编造了一番,末了叮嘱,“你可记住了啊,别再说露馅了,焦大夫精着呢。” 顾欢喜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这么忽悠,他就信了?” 许怀义点头,“信啊,为啥不信?” 顾欢喜揉揉眉头,“别说现在,就是咱们后世,哪个人费心费力的写出一本书来,也不会轻易舍得去送给别人发表啊,尤其像是医术这么专业私密的东西,更是不会随意外传了,要不,古代很多技术都失传了呢,就是大家都藏着掖着,除非是家里的子弟,或是嫡传弟子,否则都会严防死守。” 许怀义眨眨眼,“还不兴人家高风亮节了?像咱一样,有啥秘方,不也跟村里大方分享了?” 顾欢喜白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嘿嘿,不过,媳妇儿,你也别想太多,焦大夫那人,醉心医术,就是有那么点怀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他想要的是医书,咱们的目的是拜师,利益交换,都不吃亏。” 顾欢喜听的头大,“你说的简单,那本医书当初买的时候,虽然是仿古代印刷版,但到底跟时下的书记不一样,直接送出去,一准露馅,让我抄写……你知道那本书有多少字吗?” 这冤家是想累死她啊? 许怀义“啊”了声,懵了,“不能直接送啊?我记得当时看的时候,古色古香的,跟眼下的书没啥两样……” “还是有区别的,再者,医书的作者是手写版的啊,你给个印刷版,也对不上啊。” “……” 见他一脸懊悔和愧疚,顾欢喜那些骂人的话就咽了下去,只无奈的道,“算了,为了拜师,只是抄本书而已,代价很小了,不过,待会儿你跟焦大夫解释一下,那书在路上弄乱了,我得重新整理誊写,让他多等几天吧。” 说完,又补上句,“要不,我先抄写几页给他?省得让人家惦记,万一觉得咱们心不诚,是在拖延时间呢。” 许怀义点头,赶紧闪身进了房车,把那本书找出来,“那你先随便挑选几个方子写下来给他看看吧,他其实半信半疑的,或许觉得这书里的内容价值不大。” 顾欢喜应下,换了新的纸张,开始誊抄中药方子,这是最能检验医术质量的存在了,一张好的方子,甚至能成就一个名医。 她一口气写了十来个才停手。 许怀义等她放下笔,忙讨好的给她揉着手腕,“媳妇儿辛苦了……” 顾欢喜哼了声,“少杵在我这儿献殷勤了,既然今晚就拜师,赶紧去准备拜师礼和席面吧,不能怠慢了人家。” “都准备啥?” “通常是六样东西,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一刀肉……”见他不解,便又解释了两句,“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至于肉条,就是表达弟子心意的,这个肉条,也可以换成其他的,比如衣物什么的,总之体现出诚意就行。” 闻言,许怀义一脸为难道,“其他的咱家都有,这个芹菜,现在可没地方买去。” 顾欢喜道,“那就换成书吧,他应该更喜欢。”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就是你给小鱼自学的那两本《弟子规》和《幼学琼林》?” “嗯,原本也是打算找个机会给他,以他的身份传出去,他来做这件事,比咱们有优势。” 许怀义提醒,“那可是扬名的好机会,你真舍得让出去?” 顾欢喜笑着嗔他一眼,“试探我?你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啊?这是古代,女人太出名了,又不是啥好事儿。” 许怀义干笑起来,站起身,“那我去准备东西。” 顾欢喜点点头,叮嘱道,“还有今晚席面要用到的食材,让卫良多去买些羊肉回来,再交代卫慈做点鱼丸和猪肉丸子,青菜咱家不缺,对了,还有酒,也不知道人家喝不喝的惯我做的葡萄酒,要不,还是拿苏喆上次来咱家带的那坛子吧……” 许怀义一一应着。 第282章 为难 二更 许怀义去忙活后,顾欢喜继续抄了一会儿书,抬头看了看外面,也有些坐不住了,正好阿鲤睡醒了,她给喂饱后,抱着去了东厢房。 顾小鱼正在练字,看到她俩进来,忙放下笔,起身行礼,喊了声“娘”后,就伸着胳膊,熟练的把阿鲤抱到自己怀里。 阿鲤搂着他脖子,亲昵的蹭着,糊的他衣领上都是口水。 顾小鱼眉眼含笑,也不嫌弃,抱的稳稳的,由着她闹。 顾欢喜看不下去,递了帕子过去,“别太惯着她了,不然将来无法无天的,咱们谁都管不了。” 顾小鱼道,“不会,妹妹很乖的。”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虽然是亲闺女,可哪怕是戴着滤镜看,她也没法昧良心的说闺女很乖。 明明是个淘气包。 “小鱼,娘过来,是想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 “拜师的事儿,江先生那边同意了。” “……” 看着他瞪大的眼,顾欢喜笑道,“之前没跟你说,也是怕万一不成,叫你跟着失落,若是成了,便能当作个惊喜。” 惊喜吗? 顾小鱼第一反应并非惊喜,而是不敢置信,片刻后,才渐渐回神,“江先生真的答应了?可他,之前放出话去,再不收徒了……” “世事无绝对嘛。” “是爹上门去求的?是不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没有,是拜托焦大夫当的说客,他和江先生有几分交情,还有救命之恩,焦大夫开口,他便应了,将来就算传出去,也不算他言而无信。” “那焦大夫又为何愿意帮我们呢?” “送了他一本医书。” 顾欢喜并没有瞒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末了道,“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书本再贵重,也只有落在合适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它的作用,不然就是个死物而已,再者,那书原本也不是咱家的,借花献佛而已,没什么好可惜的。” 顾小鱼“嗯”了声,却还是记下了这份沉甸甸的恩情,“焦大夫,真的愿意把医书印刷成册,供所有医者学习?” 顾欢喜点头,“焦大夫的品性,还是可信的。” 顾小鱼呼出一口气,“那再好不过。” “还有我之前给你的那两本书,你都抄写完了吗?” “抄写完了。” 顾欢喜拿过来翻看了眼,笔锋虽还有些稚嫩,却比她当时写的一板一眼的有型多了,“晚上拜师的时候,把这两本书也当成拜师礼,送给江先生,江先生若是能认可,便也可以印刷成册,推广出去。” 顾小鱼眼睛一亮,“那可就是天下学子的福音了。” 顾欢喜打趣,“舍得?” 顾小鱼重重点头,“舍得。” 把闺女交给小鱼看顾着,顾欢喜去了厨房逛了一圈,见卫慈带着几个小姑娘忙的有条不紊,暗暗满意,随后又到书房收拾了一番,等下说话啥的,肯定在这里,总得尽量倒持的更符合时下文人的品味。 她想着江墉既然隐居在这个小山村,说不定骨子里向往陶渊明的境界,便略加调整,把书房布置的既风雅,又古朴,还带着几分田园风光的野趣,总之,攀不上奢华精贵,却也不失品味。 果然,这番收拾,得到了江墉的称赞。 酉时,许怀义客客气气的把他和焦大夫请进了门,一路带进书房,江墉头回来,很是有兴致的打量了一圈,对那丛竹子盆景,和野柿子,最是喜欢,围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又盯着木箱里的绿甘蓝欣赏,那眼神灼灼…… 许怀义有点拿不准,悄悄问焦大夫,“啥意思啊这是?” 总不能是相中了吧? 国子监祭酒啊,而且家世也不差,书香门第,又不是从寒门爬上去的穷小子,啥好东西没见过,至于惦记一盆竹子和野柿子? 焦大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自信点,就是你想的那样,之前就提醒过你了,人无完人……” “可你只说他会贪图我家的书和饭菜。” “那是我不知道你家还有这种好东西。” “……” 竹子和野柿子是稀罕东西吗? 这是大鱼大肉吃惯了,所以想换换清粥小菜吧? 许怀义自诩明白了,很是上道的说,“江先生喜欢花草?等下,我让卫良帮您送到家里去。” 江墉一本正经的迟疑,“这不好吧?君子不夺人所爱,老夫在你这里饱饱眼福便也知足了。”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非常恳切的道,“那哪够啊?您老一定得收下,君子还有成人之美呢,您就让我当回君子吧。” 江墉笑起来,“那老夫就不跟你客气了。” 许怀义,“……” 他送出去东西,还得一脸感激的道谢,上哪儿说理去? 江墉瞧上的不止花花草草,后来坐到壁炉边上时,又盯着那炉子打量了好一会儿,这回,许怀义更有眼力见了,当即道,“回头,我就让卫良去您家里盘一个,我这边还有些青砖,正好能用上,或者,您老想要别的样式,都可以造。” 江墉饶有兴致的问,“还能造成其他样式?” 许怀义闻言,差点抽自己大嘴巴子,多说这句干啥?也是他不够了解江墉,谁能知道,他的客气话,人家竟然当真呢。 他当时为了图省劲儿,盘的是最普通的一款,复杂点的,自然也会,就是麻烦,得先搞出图纸来。 “是能造,就是比较费工夫,怕是耽搁您用……” 江墉不疾不徐的道,“老夫不怕等。” 许怀义,“……” “怎么?是你这头为难了?” “没有,没有,不为难,就是不知道您老喜欢啥样的啊,要不您老出个图纸,我让人比着盘一个?” 江墉摇头,“老夫不懂这个,就不班门弄斧了,还是你给出几张图稿,老夫从中选一个便是。” 许怀义笑着应下。 焦大夫见状,也凑趣,“我那书房也缺个取暖的壁炉。” 许怀义立刻很知趣的道,“您要是不嫌弃咱家干活粗陋,那等给江先生盘完后,也给您盘一个呗。” 焦大夫道,“不嫌,那回头我也挑个喜欢的样式。” 许怀义笑得脸都僵了,想当个称职的好父亲真是不容易,瞧瞧,为了给儿子拜个师傅,他都卑微成啥样了。 不对,是为难也是考验,但拜师的是儿子啊,考验他干啥? 第283章 拜师 一更 不止许怀义无奈,就是焦大夫也对老友的行为表示无语,等书房只俩人时,他提醒,“注意点形象啊,为人师表,你进门就露出一副贪婪的嘴脸,是想干什么?让人家知难而退?” 江墉无辜道,“哪里贪婪了?老夫什么都没说,是他主动要赠与老夫,你刚才也听见了,他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他要当君子,让老夫成全他……” 焦大夫嗤笑,“少跟我打马虎眼,我还不了解你?” 江墉一本正经的道,“老夫确实喜欢那丛竹子和柿子,还有壁炉,你不也趁机讹了他一个?” 焦大夫噎了下,“我那是替你遮掩,免得显得你的行为太出格。” 江墉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你看老夫信不信?” 焦大夫无奈,不管是论脑子还是手段,他都不是对手,只得直白道,“你也别太为难人家了,怀义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别看他对谁都笑脸相迎,那是没惹到他,真惹了他,他说翻脸就翻脸……” 江墉挑眉,“也会跟老夫翻脸?” 焦大夫哼了声,“换成别人,忌惮你的身份和地位,或许不会,但他嘛,便是对你有所求,也不会无底线的惯着你,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之前逃荒时,遇上青州姚家的二老爷姚昌明,姚昌明身上没功名,但他经营的盛隆阁,你总该听说过,京城这边也有一家,他兄长姚昌峻,任礼部员外郎,他家长女,嫁的是孟家……” 江墉插了一句,“平远伯孟家?” 焦大夫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就是那个孟家,且姚家长女便是那位平安县主的母亲。” 江墉眼神微闪,“许怀义可是跟姚家发生冲突了?” 焦大夫想起当时的场景,至今情绪都有点复杂,“是啊,发生的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连我都想不到,实在是太意外了,两家地位悬殊甚大,那会儿他还在逃难啊,就有胆量敢跟姚家翻脸了……” “他是不知道姚家的底细吧?” “知道,我私底下跟他透露过。” 江墉若有所思,“他这么冲动莽撞?” 焦大夫白他一眼,“你觉得他像吗?” “确实不像,那他敢翻脸,是心有成算?有胆量和底气?” “都不是,是对方碰到了他的底线,说起来,他的底线也是……,反正很多人都想不太通,包括我。” “什么底线?” “当时矛盾的起因是为了一件玩具,姚昌明的儿子看中了顾小鱼手里的玩具,但被怀义媳妇儿拒绝了,便羞恼成怒想要强买强卖,一般情况下,普通百姓哪有敢跟姚家叫板的?但怀义媳妇儿直接冲着姚管家扔了杯子,怀义更是上手暴揍了对方一顿,打的鼻青脸肿,翌日,姚家派了镖师过来报复,怀义也没怯场服软,跟对方交手,并且把对方打败了,算是结了仇……” 江墉听完,讶异的道,“许太太居然会冲对方扔杯子?” 看着可真不像啊,素淡如菊,难道是假的?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我跟你说许怀义呢,你琢磨人家媳妇儿干啥?”焦大夫没好气的道,“总之,怀义脾气不好,你试探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别没完没了的找茬,不然真翻脸了,我可不管。” 江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他要那么轻易就翻脸,说明,对我这个先生也没那么看重,可有可无的,倒是白瞎你的人情了。” 焦大夫气笑,“你这老匹夫,还端上架子了。” 江墉但笑不语,他为什么不能端架子?堂堂国子监祭酒,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包括皇室子弟,他都推辞了,现在却要他收下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还不准他多考验一番? 许怀义再进来时,身后跟着顾欢喜和孩子,他手里提着个大大的篮子,里头装着各色拜师礼。 顾欢喜牵着顾小鱼的手,上前见礼。 江墉含笑道,“许太太不必客气。” 话落,目光落在阿鲤身上,阿鲤坐在小推车里,正冲着他笑,跟个小太阳似的,让人见了便心头暖洋洋的,觉得哪儿都亮堂。 他不由自主的起身,将人抱进怀里。 阿鲤也十分配合,搂着他脖子,很是亲昵的噌了噌。 顾欢喜眉头一跳,赶忙道,“阿鲤调皮,江先生,还是把她放下吧……” 别让她糊您一身口水。 江墉却抱着她直接坐下了,一边逗着阿鲤玩儿,一边随意的道,“不碍事,令嫒活泼可爱,许太太教养的很好……” 顾欢喜干笑。 许怀义倒是大言不惭的接过话去。“我家阿鲤确实被教养的讨喜,谁见了都喜欢,又聪明又好看,江先生也是这么觉得吧?” 江墉扬起唇角,“是啊,有其父必有其子,随你了。” 许怀义得意的笑起来,“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阿鲤跟我,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嘿嘿……” 顾欢喜忍不住想捂脸,暗暗瞪他一眼。 许怀义想起正事儿,赶紧收敛了几分,“江先生,这就是我那儿子,顾小鱼,小鱼,还不快给你先生磕头敬茶?” 顾小鱼,“……” 江墉,“……” 只有焦大夫没意外,这就是许怀义的作风嘛,那又不是个吃亏的主,刚才被‘为难’了,肯定要‘还击’回来。 看吧,啥都不说,直接拜师,就问你收不收? “快啊,咋还磨磨唧唧的呢?”许怀义见顾小鱼站着没动,故作不悦的催促,还伸手推了一把。 顾小鱼‘被动’的跪下,只觉得脸皮有点热。 到底,他还没修炼的像父亲那样啊。 许怀义亲手倒了一杯茶,塞顾小鱼手里,“别愣着啊,给你先生敬茶,爹还等着给你先生送拜师礼呢。” 顾小鱼深吸一口气,高举茶杯,“先生,请喝茶。” 江墉还没动作,倒是坐在他腿上的阿鲤,伸着胳膊想去接那茶杯,他怕阿鲤摔着,赶紧用胳膊圈住。 阿鲤却还想挣扎着要去够那杯子,嘴里还“啊啊喔喔”的叫着,婴儿的语言听不懂,但她长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她眼底的催促,叫江墉忍俊不禁,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倒是会心疼哥哥。” 这才举了多一会儿,他还没为难呢,当妹妹的就护上了。 第284章 好书的吸引力 二更 许怀义见状,忍不住又得瑟起来,“哈哈哈,我闺女就是机灵……” 顾欢喜揉揉眉头,换上笑脸,“江先生,把阿鲤给我抱吧,这小家伙皮的很,惯会捣蛋……” 她伸手要接,阿鲤却把小脑袋往边上一扭,搂着江墉不撒手,还不忘“啊啊”的催促他。 江墉失笑,这才将视线落在顾小鱼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意有所指的道,“你是个有福的。” 说完,不待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便接了杯子,浅浅抿了一口,随后就进入角色,摆起了先生的架子,先是语重心长的教导了几句,讲明他为师的规矩,还有对他的要求和期许,末了,给了见面礼。 是一套文房四宝,通常拜师时,当先生的给弟子,都会用这个当见面礼,不过他送的这一套,显然比较有意义,笔和砚台都是他亲手所制,更是他用过多年的旧物,而墨和纸就珍贵了,是皇帝所赐,属于贡品,价值自不必说,除此外,还有一本字帖,也是江墉亲自写的,这个更稀罕。 顾小鱼克制着激动,郑重的接过来,“多谢先生!” 江墉点点头,示意他起身后,转头看向许怀义。 许怀义心神领会,立刻笑着把拜师礼送上。 什么红豆、大枣之类的,江墉看都不看,他直奔书去的,偏偏许怀义促狭,把书放在了最底下,所以,扒拉了一遍后,才把压在下头的两本书倒腾出来。 江墉不明显的抽了下嘴角,合理怀疑他是在‘报复’,拿到手后,迫不及待想翻开看时,又被他拦下。 许怀义理由充分,“江先生,天不早了,您肯定饿了吧?咱先吃饭,吃完再慢慢看。” “吃饭倒也不急这一时……” “急,怎么不急?不是我吹嘘,这两本书,您要是翻开看了,就再也放不下了,定然会废寝忘食的琢磨,那咱这拜师宴还咋进行下去?” 江墉眼皮跳了下,“应该不至于此吧?” 许怀义信誓旦旦的道,“至于的,您相信我,我还能糊弄您?这两本书,是真的好到,让人忘乎所以啊。” 江墉,“……” 许怀义越是这么说,勾的他越是心痒难耐了,确定不是故意折磨他?有这两本书吊着,他还能安心吃饭吗? 焦大夫憋着笑,“怀义说的有道理啊,我还不知道你?遇上好书就啥也顾不上了,总不能让咱们这么多人等着你一个吧?大人能等,小孩子可受不住饿,是不是啊,阿鲤?” 阿鲤配合的“啊啊”两声,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焦大夫终于能敞开大笑起来。 江墉,“……” 行吧,那就等一等,如果这两本书没有许怀义说的那么好,看他怎么挤兑回去。 很快,火锅端上来,依旧是两种口味的鸳鸯锅底,一边是香辣,一边是骨汤,热烈的翻滚着,香气四溢。 几人纷纷落座,顾欢喜本来是要离开,谁想,被江墉给留下了,焦大夫之前便跟她同桌吃过饭,自然也不介意,至于许怀义,在他这里,就没有他媳妇儿不能上的桌子,伸手一拉,就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顾欢喜作为穿越人士,跟男人吃饭还能怯场?便也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的吃起来,还不时张罗一下。 席面上,气氛和谐,也不乏热闹。 许怀义热情,但他这种热情却不讨嫌,连江墉都不自觉的看他亲近起来,心想,难怪老友肯为他当说客,这种热情,就是他都要抵挡不住了。 除了热情,他还诚挚,说话坦率,也不乏风趣,一顿饭吃下来,江墉脸上的笑,比这一年都笑得多。 焦大夫见状,心里一点不觉意外,许怀义就是有这种本事,也是他自身的魅力,甭管多清傲的人,只要他想,都能拿下。 看看,往日如在云端的老友,不就下凡尘了? 听听,一口一个“怀义”,喊得比儿子都亲。 有许怀义在,就没有其他人发挥的余地,顾小鱼的作用,大概就是给新拜的先生倒酒了,套近乎啥的,他不擅长,也没机会。 吃完饭,桌面上打扫干净,再次摆上茶水。 焦大夫心满意足的道,“这火锅确实好吃,怪道苏家的人都要上赶着来跟你合作这门生意呢。” 许怀义道,“也是赶巧了,您喜欢吃,等下我给您包一些带回去,吃着方便的很,有口锅就行。” 焦大夫点头,“那个辣条和豆干也带一些,下酒正好,还有腐乳,适合下饭。” “放心吧,都有。” 江墉清了下嗓子。 许怀义很上道,“江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也给您带上些。” 江墉含笑道,“不嫌弃,甚合口味。”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书呢?” “喔,在这儿,您老请看……” 江墉只翻看了两页,神情便郑重起来,一时间,书房里,静谧无声,也没人敢打扰他。 顾欢喜怕闺女闹,吵到江墉看书,早抱着她回了卧室,玩了一会儿,等闺女困的睡过去后,她走到书房门口,里头依然没有动静。 这是还没看完? 一本《弟子规》,没多少字,江墉看是看完了,但是内心震动太大,忍不住又看了几遍,直至默记在了脑子里。 其实《弟子规》的内容,并不新颖,原也是从论语中截取的一部分,但厉害在编写,以三字一句、两句一韵编撰而成,读起来朗朗上口,里面又蕴含了许多道理,其主旨就是教育孩子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包括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学文七个部分,特别适合学童启蒙,可以说是教育子弟养成忠厚家风的最佳童蒙养正读物。 江墉一直致力于教书育人,看到这种书,哪有不动容的? 许怀义果然没骗他,爱不释手,如获至宝,确实够得上让他废寝忘食。 他暂时按耐下激动,又翻看起另一本,这一看,便又深深为之震动,再也放不下了。 焦大夫不解,嘟囔了句,“就真有那么好?” 许怀义心想,能不好吗?像《幼学琼林》,全书都是用对偶句写成,容易诵读,便于记忆,而且内容广博、包罗万象,被称为古代的百科全书,后世人称“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会读书”,可见其地位的重要性,书中记录了许多成语典故及其出处,囊括了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风俗礼仪、鸟兽花木、朝廷文武、饮食器用、宫室珍宝、文事科第、释道鬼神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对文化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而且,书中的一些警句、格言,即便是到了后世依然传诵不绝,影响力十分深远,意义也重大。 第285章 最豁达的人 一更 江墉完全沉浸在了书里,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伺候他的老仆早已习惯,安静的守在边上,不急不躁,但对其他人而言,就煎熬了,尤其是许怀义这种不爱看书的,愁得的直挠头,偏又不敢打扰。 焦大夫陪着喝了一会儿茶,也有点坐不住了,低声道,“你不是说,也要送我一本医书吗?在哪儿?” 许怀义煞有其事的解释道,“那本书在逃荒路上,没保存好,出了点小意外,不过没事儿,我媳妇儿再帮你重新抄写一遍就是……” 焦大夫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真的?” 许怀义一脸的真诚,“咱们啥关系啊?共过患难的生死之交啊,我还能骗你?那书真出了点问题,放心,用不了几天,我媳妇儿就能抄写完,要不这样,我去给你拿几页来看看,上面全是些中药方剂,你也先鉴定一下书的价值,如何?” 焦大夫闻言,立刻点头,“好,好,快去……” 许怀义起身离开,一出门,就看到顾欢喜,压低嗓子问,“你怎么站在这儿啊?也不进去,外头多冷……” 说着话,就去握她的手。 顾欢喜道,“我听着里头没动静,想着江先生还在看书,不好打扰,你不陪客出来做什么?” “焦大夫等到焦躁,想看医书……” 那几页纸就在顾欢喜身上,两口子一起走了进去,递给焦大夫后,好嘛,又沉浸其中、忘我了一个。 俩人面面相觑,既不能离开,那是失礼,留下又太无聊,最后,只得给自己找点活儿干,画壁炉图稿吧。 顾欢喜拿着炭笔,琢磨着前世的那些款式,既要实用,还得美观,她脑子里倒也不缺,很快就在纸上描绘了起来。 许怀义在边上,不时指点一下构造,不能光贪图好看,还得合理,不然盘出来就是个装饰品。 这一忙活,倒是不觉得度日如年了。 等到江墉终于从书本里抽身出来时,顾欢喜已经画了七八个图案了,揉揉手腕,就听江墉感慨道,“这两本书,确实堪为宝贝。” 许怀义马上得瑟的道,“看吧,我就说不会糊弄您吧?是不是爱不释手,废寝忘食?” 江墉笑着点了下头,随后略有些迟疑的问,“这书是从哪儿来的?作者是谁?这等好书,为什么没传出一点名声?” 这话题就得顾欢喜解释了,她把很早之前对顾小鱼说的那番话,又复述了一遍,末了道,“这两本是小鱼抄写的,原来的书册,都遗失了。” 江墉一脸的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内容一样,但原本的意义还是不同的。 顾欢喜问,“江先生觉得这两本书,是否有印刷流传的价值?” 江墉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有的,你们是想印刷成册,供所有的学子研读?” 顾欢喜含笑道,“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江墉微怔,随后表情就有些复杂起来,他当然是想的,但他也知道,时下的人有好书无不藏着掖着,只供给自家子孙用,很少有大方拿出来分享的,这是保证家族底蕴和竞争的优势,越是珍贵,越是不外借…… “你们舍得?”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有啥不舍得?这也不是我们的,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好书就该大力推广。” 江墉问,“推广开,其他的孩子学了这些,或许就有了跟小鱼竞争的实力,以后科学路上,就会有更多的竞争对手,你就不担心这些?” 许怀义眨眨眼,“这就是启蒙读物,管不到科举吧?” 江墉道,“启蒙是基础,同样重要,打好了基础,才能图以后,这书如果不外传,便只有小鱼有这样的优势,那他就比旁人走的更快,但一旦推广,这种优势,便不存在了。” 许怀义转头问顾小鱼,“你介意吗?” 顾小鱼摇头,“儿子不介意。” “那你害怕吗?” “不怕!” 许怀义得意的拍了拍他肩膀,“不愧是为父的好儿子,有志气,有心胸,这才对嘛,不用惧怕跟任何人竞争,有对手,你才会有进步,对手越强大,你就越优秀,你身边如果都是狼,那你肯定有跟狼较量的能力,如果你身边全是一群猪,那你十有八九毫无斗志,只会混吃等死。” 顾小鱼,“……” 虽然这话有点道理,但听着怎么就那么怪呢? 倒是江墉细品后,赞同的道,“话糙理不糙,怀义也心胸豁达,颇有志气啊。” 果然如老友所说,跟他接触越多,对他就越是欣赏。 许怀义嘿嘿笑着谦虚了几句,话题拐回正事上,“江先生德高望重,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无人能及,如果由您出面印刷这两本书,想来不用宣传,就能飞快的推广到天南地北去,不知您意下如何?” 江墉略一停顿,便郑重道,“吾之荣幸!” 焦大夫这会儿也总算回神了,不过神情还有几分激动,“这方子真是妙啊,为啥老夫就想不到这味药还能这么用呢?” 许怀义问,“您觉得方子可用?” 焦大夫道,“太可用了!简直相逢恨晚!” 许怀义笑起来,“不晚不晚,回头您钻研透了,也传播出去,天下的医者都会用了,能挽救多少病人呐,您老那时可是大功臣,积善行德啊。” “这都是因为你……” “别,别,跟我可没关系,我啥也不懂,就是单纯的送您一本书而已,您才是真正出力的人。” 焦大夫看着他,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言。 许怀义绝对是他这辈子认识的最豁达的人了! 许怀义能大方的把功劳都送给焦大夫,对江墉自然也是如此,他可不想暴露自己,怀璧其罪,徒惹麻烦。 江墉比焦大夫还心情复杂些,半响后,才道,“以后这两本书必将名扬天下,届时,旁人问起,老夫不会再提及今日之事,你错失了扬名的机会,若是后悔……” 许怀义飞快的道,“不后悔,您老放心吧。” 江墉看着他,眼底的笑真诚了许多,“好,老夫信你,不过今日老夫收下你这份厚礼,他日,你若有事需要老夫帮忙,在能力范围内,老夫定不会推辞。” 许怀义也没矫情的客套,很是高兴的应下。 第286章 许家村的人来了 二更 说完了书,已经到了亥时,江墉和焦大夫起身告辞,走之前,看了顾欢喜画的图稿,俩人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卫良用板车,把那丛竹子和柿子树,一起给送了过去。 从明天开始,顾小鱼就去江墉家里上课了,许怀义叮嘱了几句,不是叮嘱他好好学习,听先生的话,而是告诉他,“尊师重教是对的,但如果先生不靠谱,比如品性不端啊,传授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可别一味的盲从,得学会自己分辨对错真伪,当然你现在年纪小,不好分辨,那就回家跟父母说,父母帮你辨别,总之,不是他教啥,咱都学,那些迂腐的、教条的,禁锢你思想的,咱就随便听听……” “另外,如果你犯了错,先生教训你也是对的,但教训不能粗暴的体罚,也不能言语羞辱,如果江先生这样对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们,还有,如果你没犯错,他就胡乱打骂你,你更要跟我们说……” 顾小鱼问,“说了以后呢?”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我们肯定得替你讨公道啊,他要是不改,那咱们就不跟他学了。” 顾小鱼的表情一言难尽。 顾欢喜想纠正,张嘴却又发现无从纠正,只好装作没听见。 “还有啊,师有事,弟子服其老,这话也没错,但你只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他要是把你当二傻子一样随意使唤,也回来告诉我们,咱们不受那个气!” 顾小鱼忍不住问,“爹,您马上也要拜师了,您将来也会这么对待您的师父吗?”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了,师徒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做弟子的敬重孝顺师傅,做师傅的教导爱护弟子,一方做不到,那这种关系肯定不成立,敬重的前提,是他值得敬重,孝顺,却不能愚孝,他要是做的不对,你还一味听从,那不是助纣为虐?” “所以,如果孙钰师傅不靠谱,您就会跟他散伙儿?” “呃?这个嘛,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孙师傅这人品性还不错,爹考察过了,应该不会看错人,当然,江先生也不错,刚才爹说的那些只是以防万一。” “儿子知道了!谢谢爹,为儿子这般费心费力的打算和考虑。” 许怀义笑着揉揉他脑袋,“跟爹倒也不用客气,以后好好学本事,有出息了,记得孝敬我就行。” 顾小鱼整理着被揉乱的包包头,乖巧道,“儿子记住了。” 顾欢喜打趣爷俩,“小鱼,你还谢你爹呢?今晚上可是你的拜师宴,本来你才是主角,结果你爹喧宾夺主,抢了你风头……” 江墉都没顾上跟顾小鱼说几句话,全程都是许怀义在蹦跶。 许怀义道,“媳妇儿,你是在嫉妒吗?”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嫉妒你蹦跶的欢?” 她社恐好么,没人理会才自在呢。 许怀义嘿嘿直乐,又问顾小鱼,“你呢?” 顾小鱼幽幽的道,“儿子只盼爹跟先生相谈甚欢。” 他不社恐,但每个做学生的,都不会盼着被先生过多关注。 许怀义见状,感慨一声,“唉,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顾小鱼,“……” 顾欢喜无语,“洗洗睡吧,明早还得去上学呢。” 今天办成好几件大事儿,俩口子心里轻快,睡得格外踏实。 翌日,许怀义早早起来,陪着顾小鱼练了一会儿拳,这次,多了抱朴、守拙两个半大孩子,原本是卫安陪着,但卫安在武学上实在没什么天赋,那点花拳绣腿只能用来强身,他的技能体现在读书上。 倒是抱朴守拙,很有几分韧性,学拳法的时候,很快就进入状态,打的有模有样,许怀义指点了一下,就把俩人指给卫良管了。 顾小鱼的精力重点还是放在读书上,习武只早上这一个来时辰,抱朴和守拙则是以习武为主,如此将来才能保护好主子。 吃过早饭,许怀义就让卫良送他去学院了,顾小鱼去了江先生那儿上课,顾欢喜在家抄书,如此过了几天,庄子上传来消息,第一批羽绒衣物做出来了。 顾欢喜去走了一趟,看到那些针脚细密的棉衣棉裤,很是满意,另外,还有一批羽绒被子,拎起来时没什么分量,但盖在身上,却远比丝绵的要暖和。 她让卫良都抱到车上,分了两次运回家里,先是送了焦大夫和江先生一身,晚上等许怀义进房车时,让他抽空回来,把剩下的带去学院分分。 尤其是赵三友,鸭毛都是人家无偿提供的,得多给些才好。 转天,许怀义就回来了,他现在回家倒也方便,因为有铜牌,可以自由出入校门了,学院不再管束。 他到家比较晚,村里都没几个人知道,顾欢喜和孩子已吃过饭了,便又让卫慈用剩下的鸡汤,给他煮了个面。 许怀义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一边吃面,一边随口丢下个重磅炸弹,“许家村那些人,已经到京城了。” 顾欢喜正在抄书,闻言,猛地抬头,“到京城了?你怎么知道?” 许怀义道,“王秋生跟我说的,灾民的情况稳住后,就不用我们天天去执勤了,几个小队轮流着去就行,今天正好轮到王秋生和赵三友,王秋生心细,每次有新的灾民赶过去,他都会打听一下对方的户籍,这次碰巧,就问到了青州……” “青州这次来的灾民多吗?” “不算多,不是舍不得走,而是……走不到京城了,听说,路上倒下了许多,而且,出了青州不远,发生过一次暴乱,死了很多人,王秋生大概统计了下,约有五百多个,或许,也可能是还有在路上的……” 顾欢喜面色微变,“一共才五百多个?那许家村……有多少?” 许怀义放下碗,语气复杂的道,“好像五十多个。” “咱们离开时,留下的村民,应该有一百多吧?” “嗯,是一百多,伤亡过半。” 虽然事先已经有所预料,甚至这段时间,许怀义一直在赈灾现场,早就看管了灾民的凄惨,见多了妻离子散,但听到这个数字,心头还是不免沉重。 顾欢喜心里也有几分萧瑟,说不好听点,当初让他们一起走,他们不肯,有今天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她不该心软同情,但事实上呢? 她还是有些难受的。 第287章 怎么接收 一更 气氛凝重时,顾小鱼不解道,“青州受灾百姓至少有数万之多,府衙并未开仓赈灾,那些灾民呢?难道都折损在逃荒路上了?” 顾欢喜闻言,心头不由一跳,“小鱼,你怀疑什么?” 顾小鱼摇摇头,神情略有些茫然不安,“儿子也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灾民不该这么少的……” 青州可是大雍数得着的州府,自古就是繁华之地,人口众多,历史上虽时有旱灾,却也没影响到它的地位。 顾欢喜看向许怀义,“你们前段时间赈灾,青州的灾民多吗?”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当时只顾着维稳,保证灾民们不挨饿、不闹事,尽早安置下了,倒是没仔细打听来源问题,不过听他们的口音,青州籍的……好像真的不是很多,那会儿我也没觉得奇怪,只以为是青州有了啥救助政策,灾民们但凡能有一线希望活下去,谁愿意逃荒?” 顾欢喜接过话去,“但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儿事。” 许怀义与她对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些不好的猜测,“回头我打听下。” 顾欢喜“嗯”了声,掠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许家村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要跟徐村长他们说吗?” 许怀义想了想,“暂时不说。” 顾欢喜挑眉,“为什么?他们迟早都会打听到湖田村的,咱们瞒不了太久……你不会是想等庄子上的房子盖好了再说吧?那还得再等七八天呢,前些天下了雪,土坯有点上冻,活不好干,进度很慢。” 许怀义道,“房子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其二,不能让他们觉得太顺当了,轻易得到的,往往都不会珍惜,况且,那些人的脾性,都不是好伺候的,通情达理的,当时都跟着咱们走了,留下的多是些固执难缠的主,要是咱们这边太主动热情,保不齐他们会咋想,万一作妖,轻了重了都不合适,所以,压压他们的脾气,等到山穷水尽了,也就老实了。”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揶揄道,“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呢,原来也能狠的下心啊?仁义呢?善良呢?厚道呢?” 许怀义理所当然道,“仁义和善良也得分人啊,我又不是圣父。” 顾欢喜呵了声,不置可否,逃荒路上拉拔了那么多人,前些天又绞尽脑汁的去救助灾民,不是圣父,也离着那境界不远了。 许怀义心虚的撇开脸,转移话题,“小鱼,最近上学咋样啊?跟着江先生,有没有啥收获?他教的如何?” 顾小鱼道,“先生教的很好,儿子收获颇多。” “那他体罚你了吗?” “没有,先生课上严厉,课下温和。” 顾欢喜插了一句,“我去给江先生送羽绒衣时,他还夸赞咱们家小鱼聪慧又勤奋,是读书的好苗子,只要持之以恒,将来必有成就。” 许怀义闻言,哈哈笑起来,“子肖其父嘛,虎父无犬子。” 顾欢喜,“……” 你一看书就头疼的学渣,说这话不脸红吗? 许怀义又道,“时不时的也给江先生那儿送点吃的去,吃人的嘴短,以后对咱小鱼会更上心。” 顾欢喜嗔他一眼,“还用你提醒?这几日,天天下午送,奶茶,水果茶,梨汤,杏仁豆浆,配着各种小点心,有时候中午做了道好菜,都会叫卫良送去,我挖空心思的伺候着呢,放心吧,焦大夫听说后,都吃味了。” 许怀义闻言,很是肉麻的道,“媳妇儿辛苦了……” 顾欢喜受不了的抽了抽嘴角,“别恶心我……” 这桥段,刺激的顾小鱼在炕上坐不住了,“爹,娘,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儿子就先回房了。” 许怀义立刻应道,“好,好,也别光学习,要劳逸结合。” 顾欢喜则叮嘱他别学到太晚,早些睡之类的。 等顾小鱼离开后,顾欢喜边哄着闺女睡觉,边随意的问,“你最近在学院怎么样?之前学习落下的进度,都赶上来了吧?” 说到这个,许怀义就头大了,干笑道,“呵呵,快了,最近忙着集训,应付月考呢。” “什么时候月考?” “明天。” 闻言,顾欢喜顿时无语的吐槽,“明天月考,那你今晚上回来干啥?又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许怀义摆摆手,“没事儿,月考稳过,原本月考是为了那啥,选人去镇压灾民的,后来不是救济了嘛,朝廷也就不咋重视这次月考了,再说,我们几个有功劳在身,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得个优,运气好,应该会发块铜牌,不过我已经有铜牌了,也不知道会奖励我点啥……” “平常心待之吧。” “嗯,月考完,就要去孙家拜师了,你那几本书都抄完了吗?” 顾欢喜下意识的揉揉手腕,“抄完了,我再做几个绒花簪子,孙家女眷多,万一不够分呢,有备无患……” 许怀义点点头,“那野柿子盆景,也准备几盆吧,连江先生都喜欢,想来孙家人也会有欣赏这份野趣的,红彤彤的跟挂灯笼似的,不比其他花花草草好看?还有那绿甘蓝,翠绿翠绿的,生的高壮,其实也能当礼物送……” “快拉倒吧,野柿子勉强凑合,送人家一盆菜算什么?眼下准备的礼物不少了,手抄书,假花盆景,绒花首饰,你让刘家做的益智玩具,再加上几套羽绒衣物,还有作坊里的那些吃食,这心意足够诚恳了。” “嗯,确实不少了。” “你那天打算带谁去?” 许怀义沉吟道,“理论上,得有个长辈,要是岳父在,岳父出面是最名正言顺的,但现在,就只能是大伯了,平辈的话,得多带几个,到时候能帮上忙,许怀孝是堂兄弟,不能落下,高壮嘴甜,二柱本分,修文记性好,咱收的见面礼就让他记账,学院里,李云亭也想去,喊上他的话,其他人不叫就有点那啥……”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你干脆弄个天团出道吧。” 一水的年轻小伙子,个个长的还都不差,拉出去一溜,谁不多瞅两眼? 许怀义眨眨眼,“不带小伙儿,让我带姑娘去吗?” 顾欢喜,“……” 皮痒了啊这是。 第288章 月考 二更 翌日,天不亮许怀义就吃完饭,匆匆去学院了,卫良赶着骡车送他,车上摞着一堆羽绒衣物。 他来不及跟许村长等人交代,只能顾欢喜去说,俩人昨晚已经商量好,许家村的其他人到了京城这事儿,暂时不说,只委婉的催一下盖房进度,等那些人找上来时,性子磨平了,房子也有了,麻烦自然会少很多。 顾欢喜送小鱼去上课后,推着阿鲤去找了许茂元,先是随意的问了下房子,之后便含蓄的提醒最好加快下速度。 许茂元没听出啥不对劲来,只当是怕下雪后,干活更吃力,这才急着完工,他痛快的应下,又去村里寻了些人帮忙。 不过,能找到的也不多,最近灾民的情况稳定后,不少勤快的人家,又开始去摆摊了,天寒地冻的,在外头摆摊肯定受罪,但每天至少也能赚个百十文,这对村民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边提醒完,顾欢喜又去了作坊一趟,前几天苏喆名下的水云轩推出了新火锅,在京城一炮打响,香辣的锅底,不管往里头涮啥都好吃,蘸料更是鲜美无比,大冬天的吃的酣畅淋漓,引的无数人趋之若鹜。 搭配的小菜也很快风靡起来,像豆干、辣条,可以打包带走,一时间,供不应求,作坊的订单暴涨,来上工的村民们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干。 当然加班的薪酬也是翻倍的,于是,村民们累并快乐着,每天披星戴月,最后不得已,分了两个班次倒着来,不然日子久了,非得累出毛病来。 徐村长想再雇人,村里却没有合适的人手,顾欢喜从庄子上,临时调派了十来个人帮忙。 她想着许家村那些人过几天说不定就找上来,依着徐村长的脾性,少不得要安排几个,到那时,也就不缺人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啥时候才能打听到。 许怀义到了学院,空闲的时候也在琢磨这个,要不是今天月考,他都想去灾民新村安置地瞅瞅了。 李云亭见他心不在焉,问了句,“怎么了?家里有事?” 许怀义摇头,看着演武场上正在进行的骑射考试,一本正经的道,“我在想,今天考个第几合适。” 李云亭扬了扬眉,“你还能控制名次?” 许怀义嘿嘿一笑,反问,“你说呢?” 李云亭不解,“为什么要考虑名次呢?难道你不想考第一?” 许怀义低声道,“我现在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叫人多关注,总不能好事儿都叫我一个人占了吧?那不得遭人嫉恨啊!” 李云亭道,“不遭人嫉是庸才,你站的足够高,就没人嫉妒了,他们只会仰视、膜拜,追随。” 许怀义无奈的叹道,“可我就是站的还不够高啊,出身摆在那儿呢,一时半会儿的爬不上去,还是老实点好。” 闻言,李云亭默了下,随后道,“我觉得你就算敛了锋芒,怕也没什么大用。” “啊?” “你已经被他们惦记上了,你就算装傻卖蠢,估计也没几个人信,倒不如实实在在的做自己。” “……” 许怀义听了他的话,开始还有点纠结,后来轮到他上场后,却是顾不上了,因为同窗们的实力比入学时都长了不少,况且,月考的名次还关系到奖励,所以大家都使出全力去竞争,这让他再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太藏着掖着了。 最后,得了个第三名,不很惹眼,但也不差,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考完试,累出一身汗,学院有专门洗浴的澡堂,众人吆喝着一起去,许怀义却被孙钰单独留下来说话。 “今天考试,用了全力吗?” 许怀义斟酌道,“九成吧。” 孙钰挑眉,“九成?” 许怀义一脸真诚的点点头,其实是八成,但他保留了几分,总不能叫人看得太透,那就没什么底牌了。 孙钰又问,“为什么不尽全力呢?或许能搏个头名,第三的成绩也不差,但跟头名比起来,却也是天壤之别。” 通常人们都会对第一名印象深刻,其次是第二,轮到第三,多半就没太多关注了。 许怀义憨笑道,“师傅,弟子不想太出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前些天,我那么高调,这会儿也该安分些了,省得给您招惹是非。” 孙钰欣慰道,“你能想到这一点,且还能做到,就已经远超你同龄人许多步了,为师都不知道以后要教导你什么了。” 感觉弟子比他都通透。 许怀义道,“您能教弟子的可多了,比如箭术,武功,还有轻功,弟子特别想学这个……” 古代的轻功啊,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堪称装比利器呀,不管多累,都必须学会。 孙钰微微皱眉,“你现在学轻功,略有些晚了点……” 许怀义忙道,“不晚不晚,勤能补拙,弟子不怕吃苦,师傅只管教就是。” 孙钰失笑,“就那么想学?” 许怀义使劲点头。 孙钰道,“行,回头为师先教你本门的内功心法,等你熟练掌握后,再学轻功就能事半功倍了。” “多谢师傅!”许怀义赶紧行礼,道完谢,转而说道,“弟子昨晚回家,带了些东西来,也有师傅的一份,要不现在给您拿来?” 孙钰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许怀义卖关子,“看了您就知道了。” 孙钰抬抬下巴,“走着,为师跟你一块去寝室取。” 俩人一前一后去了寝室,孙钰见到摞在床上的那些衣物时,意外的道,“送师傅衣服?” 这不算稀奇吧? 许怀义抖开一身,递给他,“您先摸摸。” 孙钰上手摸了摸,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随即玩笑道,“这棉衣摸起来很轻薄啊,能保暖吗?不舍得给为师多絮点丝绵?” “哪能呢?您还是穿上试试吧。” 孙钰挑挑眉,倒也配合,利索的脱了外面的锦袍,换上许怀义递过来的棉袄,一上身,他就愣住了,“这不是蚕丝绵?” “嘿嘿,当然不是了,要是寻常的蚕丝绵,弟子哪敢让您走这一趟?” “那里头是什么?” “羽绒,准确的说是鸭绒,是不是又轻薄又暖和?穿着它,出门不怕风雪,习武也不束手束脚那么笨拙,是不是很得劲儿?” 孙钰随意做了几个动作,感受到它的好处后,笑着点点头,“不错,鸭绒,亏你想的出这种点子来。” “您满意就好。” “满意,很满意……”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床上那高高的一摞。 许怀义见状立刻道,“师傅,那是给李云亭几个的。” “就给师傅一身?” “哪能呢?等拜师的时候,弟子孝敬您一车。” 第289章 棉花的好处 一更 孙钰离开时,直接穿着那身羽绒的棉衣没脱,许怀义等他走远了,飞快地关门闪进房车,冲了个战斗澡。 换好衣服,他去食堂吃饭,其他人比他早了一步,李云亭已经帮着打好了饭菜,等他坐下后,赵三友好奇的问,“孙师傅找你干啥啊?” 许怀义随口道,“关心一下我的考试成绩,看还有提高的可能性吗?” 赵三友牙疼的啧了声,“你就干脆直说,下回考试打败我呗。” 许怀义乐了,“那不能,我暂时还没那本事,要不你给我放放水,让我赢一回、到师傅那里显摆下?” 赵三友拍拍他肩膀,“虽说咱俩是好兄弟,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让是不可能让的,比武场上的谦让,可不是美德,那是对对手的羞辱啊。” 许怀义道,“没事儿,我不怕被你羞辱。” 赵三友,“……” 武者的傲骨和气节呢? 其他人看着俩人斗嘴,吃饭更觉津津有味,只李云亭问,“你在哪儿洗过澡了?” 许怀义神色不变的道,“在宿舍,随便兑了点温水擦了擦,我有东西送给师傅,他跟我去宿舍拿的。” 这次是苏喆好奇的问,“什么东西,还能劳驾孙师傅亲自去拿?” 许怀义眨眨眼,“对你来说不稀罕,你身上不是穿着嘛。” 闻言,苏喆恍然笑起来,那笑容里还带了几分快意,“羽绒马甲呀,是穿着了,你送给我后,我就一直穿在身上,又轻薄又暖和,护着前胸后背,早晚在外头都不觉得冷,外面再套衣服,也不显臃肿,最实用的是,习起武来,身手灵活了不少,没了那种捆手捆脚的束缚感……” 听着他一个劲的夸赞,其他人都好奇起来,王秋生还故作酸溜溜的道,“大家都是同窗好友,怎么还厚此薄彼呢?只苏七少有,我们几个差哪儿了?” 他这一说,赵三友也立刻问,“是啊,是啊,我们差哪儿了?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李云亭倒是没说话,就眼神幽幽的,透着几分控诉。 孟平最老实,低头吃饭。 乔怀谨今天心不在焉的,这会儿勉强笑道,“我猜,这羽绒马甲,是许兄想跟苏七少合作的一门生意吧?” 许怀义冲他竖起大拇指,“厉害,一猜就对,当时赵兄送我的那些鸭绒还没处理好,我媳妇儿自己弄了点,只勉强够做件马甲的,说一万句好,不如亲身一穿,这才当成展示品,送给苏七少测试下效果,效果满意,才有合作的必要。” 其他人恍然大悟。 苏喆追问,“这么说,那些鸭绒都处理好、且做成衣物了?” 许怀义道,“没那么快,先做了一部分送人,我给带了些来,等下吃完饭,去我寝室拿,每个人都有,不过也只一身哈。” 顿了下,又对赵三友道,“鸭绒是你免费提供的,所以,多给你准备了几身,还有几床羽绒被子,你拿回去送家里人。” 闻言,赵三友顿时大喜,“哈哈哈,好,那我可不跟你不客气了,以后我家庄子上的鸭毛,都给你送去。” 许怀义强调,“送去可以,必须收钱。” 赵三友本还想推辞,可见许怀义不容置疑的态度,只好点头应下。 苏喆眼珠子转了转,“要是生意好,我也让人到处去收集鸭毛吧,不然指定供不上,到时候有银子不能赚,岂不难受?” 许怀义问,“你这么看好这门生意啊?” 苏喆点头,“准差不了。” “价格定位呢?” “自然是比蚕丝绵高……” 许怀义闻言,拧起眉头,“你知道我弄鸭绒的初衷吗?就是觉得蚕丝绵太贵,绝大多数百姓穿不起,才想找个代替品,要是比蚕丝绵还贵,那百姓岂不是更用不起了?” 苏喆明白他的意思,但在商言商,他说的无比直白,“怀义,做生意不是发善心,那样走不远的,鸭毛是不值什么钱,可若这门生意做起来,单单收集鸭毛就需要很多人手,处理和缝制,也需要大量人手,这些人的吃喝、工钱,都得算进成本里去,说不得,比蚕丝绵还要麻烦,你说,这样费劲做出来的衣物,若是贱卖了,合适吗?我们可以摊薄利润,但不能赔钱赚吆喝。” 许怀义苦笑道,“我明白,可是……” 苏喆虽然不赞同他做生意的观念,但欣赏他对百姓的这份慈善,眉眼含笑道,“百姓通常用芦苇絮和柳絮填充棉衣,不用花费银子,春秋上积攒些便是,但那两样,填充的再多,也起不到多少御寒的作用,蚕丝绵和皮毛昂贵,他们多半舍不得买,你替他们着想,想做出羽绒衣物替代,是你仁善,但不现实,不过,你也不用失望,还有一种棉花,既能保暖,价格又便宜,倒是适合他们。” 许怀义眼睛一亮,“棉花?你有棉花的进货渠道?” 苏喆点头,“说起来,建武帝当年曾鼓励中原地区大面积的种植棉花,南方以养桑蚕为主,两者相互补充,大雍百姓便不再惧怕严冬,但后来这条政策推行的并不顺利,百姓的观念一时间难以改变,依旧以种桑居多,因为桑树不用占据良田,而棉花得需要正经田地,管理起来又麻烦费事儿,百姓都不愿意栽种,只西北种了不少,那儿的气候倒也适宜,反正种粮食也没多少收成,不怕占了田。” 许怀义满怀期待,“所以?” 苏喆得意的道,“我有进出西北的商队,带着咱们这边的茶叶瓷器去,回程时,多运些棉花就是。” 许怀义笑道,“好,好,那用不了多久,至少京城附近的百姓不缺棉花了。” “棉花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当然了,要不然一代开国皇帝都鼓励百姓种棉花啊,棉花不但能御寒,也能纺成棉线,织成各种棉布,虽然没绸缎看着贵气,但穿着舒坦,之前我从一家布店里淘到些松江布,就是棉布,软和吸汗,你们穿一次就知道了。”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倒是动了心思。 反正试试又不亏。 第290章 培植人手 二更 吃完饭,几人去了许怀义的寝室,看到床上堆放的那高高一摞羽绒衣物,还有被子,纷纷上前,选了合适的尺寸试穿。 不试不知道,一试惊喜到。 比皮毛轻薄,比蚕丝绵暖和,穿在身上舒服的很,个个穿上就不舍得脱了,赵三友最高兴,他的最多,抱了两趟,才把所有的衣服和被子弄回自己寝室里去。 其他人离开后,李云亭道,“乔怀谨今天的情绪不对,像是存了什么心事儿,不知道是跟乔家有关还是跟四皇子有关。”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也可能是青州的事儿。” 李云亭看过去,“青州的灾民?” 许怀义点点头,“听王兄说,最近灾民新村那儿,来了些青州的人,但数量并不多,这背后代表的含义,你懂的,他能不替亲爹担忧?” 灾民活下来的少,意味着,救灾措施不给力,哪怕是在路上死了,那也会把责任推到青州的知府身上。 李云亭若有所思,“难道是青州那边乱子多?” 许怀义含糊了声,“谁知道呢,反正,能走到京城的灾民,数量上差了太多,那些人还能都死了?” 李云亭眉头一动,“难道是被人抓去黑煤窑了?” 这种事眼下并不算稀罕,不少拐子,把人哄骗到黑窑里当奴隶使唤,想跑跑不掉,直到累死在窑里,其家里人都不知道。 许怀义心想,有可能是这样,但还有一种可能更叫人恐慌不安,就是私兵,只有朝廷才有资格招募兵士,除此外,甭管是达官显贵,还是皇室子弟,只能多雇些护院,就是有护卫,也有定数,一旦过了,便有谋反的嫌疑,想偷摸的在民间招募,是件很困难的事儿,人口大量流失,必然会引人注意,但天灾时,吸纳流民却成了最好的招募途径,不容易露馅了。 宫中夺嫡,迟早会进入白热化,若再有人暗中策划着谋反,那京城可就大乱了,京城乱,他们身处其中,都得不了好。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 假如是,又会是谁呢? 这些话,太过敏感,便是知道李云亭口风紧,他也没说,敷衍了几句,转而问道,“你知道咱们这次会得啥奖励不?” 说到这个,李云亭难得扬起一抹轻笑,“有传言,说咱们几个会得一块铜牌,不过一天没到手,就不作数。” 许怀义纠结道,“可我有铜牌了啊。” “放心吧,你师傅肯定会另选一样你喜欢的。” “嘿嘿,但愿师傅能这么贴心吧。” 闻言,李云亭又笑了笑,“赈灾也告一段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或是安排?” 许怀义随口道,“拜师学艺,尽快提升下本事,跟苏喆做生意,多攒点银子傍身,还有顾好家里,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吧?” 李云亭挑眉问,“就没想培植下人手?” 许怀义“啊?”了声。 李云亭道,“听说你买了不少人……” 许怀义坦荡自若的道,“是买了些人,但大多是妇人和孩子,都放在庄子上干活呢,年轻的男人也买了些,准备教他们些身手,以后留着看家护院用,生意大了,家里没人实在不踏实。” 李云亭点头,“你思量的对,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也可以教他们习武,现在用不上,将来就是助力了。” “你是不是这么培植人手了?” “嗯,还养了不少……” 许怀义惊讶于他的坦诚直白,眨了眨眼,“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定远侯府对子孙的要求?” 李云亭眼神略黯,淡淡的道,“是我自己的打算,定远侯府一直不肯让我母亲进门,也不允我入族谱,我不过是冠了个李姓而已,压根不是定远侯府的人,但偏偏,定远侯府的那些人,却忌惮防备我,不时还暗算一把,要不是我有师傅护着,自己又谨慎,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所以,你就偷偷养人了?” “是啊,这也算是个保障,没人相护,便只能自己护着自己,以后进入朝堂,手里没人,许多事都不好做,你现在已经不缺银子了,可以适当的多培植一些。” “合适吗?不会有人胡乱猜忌吧?”他是不想吗,他是不敢。 “京城里,哪家私底下不养人?寻常富户,还得养几十个护院呢,像孙家那样的世家大族,怕是几百都有可能。” 许怀义不吭声了,晚上进了房车,他忍不住把这番话说给媳妇儿听,末了试探着问,“你觉得咋样?咱们要不要再多买些人手备着?” 顾欢喜沉吟道,“我觉得,咱们的步子还是别迈的太大为好,现在已经不少了,二十来个青壮年,还有几十个孩子作为后备力量,培养好了,五十个得用的应该有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还是慢慢来吧。” 许怀义还是有些不甘心,“要是有合适的,我想再买些青壮年,交给扈英杰训练,那小子在这方面有点天分,我稍微指点一下,他就很上道,放心吧,不会白养着,也不会惹人关注,他们早晚训练,白天是要在庄子上干农活的,不然那一百多亩的田地谁来打理?春种秋收,都少不了他们。” 顾欢喜挑眉,“类似屯田制?” “嗯,有那么点意思。” “行吧……” 在这方面,她了解的没他多,还是不瞎掺和了。 “后天就拜师了……” “嗯,都准备妥当了,放心吧,出不了意外。” 俩人紧张又期待的等着拜师那天,却不知,翌日,就出了幺蛾子。 许家村的人找到湖田村来了。 彼时,已经到了下午,顾欢喜才把顾小鱼送去江先生那里回来,坐下还没喝口茶呢,高壮就心急火燎的来了。 顾欢喜见他这般,心头就是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高壮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小跑着来报信的,“三嫂,那个,咱们村,其他人都找来了,有,有许二叔一家,先跟你说一声,你好心里有个数儿,他们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怕是不好安置……” 顾欢喜问,“怎么个不好?” 高壮语气复杂的道,“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糙的不成人样子,还有不少缺胳膊断腿的,而且……人数很少,不足留下的一半。” 第291章 安置许家人 一句不好安置,让顾欢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面上还算稳的住,不露喜怒的问道,“他们是不是跟徐村长哭诉了?” 高壮一脸愁绪的点点头,高家的人当时都跟着大部队离开了,一个没少,所以这会儿既不用面对失去亲人的悲痛,也不用担心跟谁纠缠不清,只是,到底一个村里住着,真要是有人求上门,他家还能不管? “徐村长的态度呢?”顾欢喜再问,“许家大伯也在吧?” “嗯,四叔公和我爹,刘大伯都在,村长叔听到动静,就小跑着去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村口那儿商量事儿,村长叔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他们的惨状,又见少了那么多人,眼泪都下来了,毕竟,徐家的人,也少了几十口子,你还记得之前去你家里偷东西的徐有田吗?” 顾欢喜点了下头,当时被许怀义打断了腿,也因此,震慑住了村里的人,让他们再不敢小觑顾家。 高壮语气复杂的道,“徐有田一家十几口人,死的还剩四个,他的腿瘸了,却活了下来,倒是他那俩兄弟还有爹娘全没了,还剩一个哭瞎眼的嫂子,还有俩侄子,见了村长叔就跪下抱着他大腿哭嚎,没嚎几嗓子,就晕过去了……” 顾欢喜沉吟片刻,面色凝重的问,“许家呢?” 高壮自然知道她说的许家是谁,表情略有些古怪道,“许二伯一家,除了少了几个孩子,其他人都在。” 顾欢喜挑起眉头,老许家这是开挂了吗?大人居然一个没少! 她倒也没恶毒到盼着老许家的人倒霉,可大人都活下来了,却也叫人觉得意外和古怪。 高壮想到什么,又道,“对了,许红莲好像不在,也没看见许二嫂,几个孙女儿也都没见着……” 顾欢喜心里一动,“还有吗?” 高壮迟疑道,“你婆婆,似乎走不了路,躺在牛车上,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刚才我没听见她吭声,许二哥走路有点跛脚,只他在跟许大伯说话,其他人瞧着都没精神头理会人,反正灰头土脸的,似乎意志消沉的样子,不过,比起其他人皮包骨头来,他们倒没那么惨。” 顾欢喜闻言,不由心想,老许家八成是遇上什么“贵人”相助了,不然很难这么全乎,还没瘦脱相。 至于“贵人”是谁,想到高壮说的,老许家少了许红莲还有几个孙女儿,她不由嫌恶的皱起眉头。 但愿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三嫂,你要不要去村口看看?”高壮小心翼翼的问,“村里人知道后,都跑去认亲了。” 顾欢喜摇摇头,“阿鲤离不得我,抱着她去,我也不放心,万一过了病气就是大事儿,你三哥又不在,我一个妇人就算是去了,也说不上话,有村长叔和许大伯在呢,他们做主安排就行。” 高壮点点头,确实,眼下这情况不好处理,有长辈做主,就是他去,也只有看着的份儿。 “三嫂,那我也不去了,我回作坊盯着去。” “好,辛苦了。” 高壮走后,顾欢喜吩咐抱朴和守拙,“你俩去村口看看,人是怎么安置的,回来说给我听。” 俩人恭声应下,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俩是生面孔,到了村口,混在围观的人群里,也没人注意。 这会儿,亲人相见、抱头痛哭的一幕已经过去了,谁家缺了几口人也知道了,卖惨的环节还在进行中,大多人瘫在地上起不来,能站着诉苦的,也是说两句就得喘上几口,蜡黄的脸色,干枯的头发,破烂不堪的衣服,不用嘴巴哭诉,也足够让人心疼他们的遭遇了。 徐村长大题问了下他们在路上的情况,以及青州灾民的事儿,至于详情,留着慢慢打听,眼下急需解决的是安置问题。 原本是打算安置在许怀义新买的庄子上,可一来还没建好,二来,这十来家就没一家全乎的,有那惨的,死的还剩几个,这时候,还把他们往外推,就有点不忍心了。 徐村长说不出口,想跟许茂元商量下,却见许茂元还沉浸在许家族里死了几十口子的悲痛中难以自拔,压根不和他对视,他无奈叹了声,打起精神,问其他几个还有力气诉苦的,“你们是咋想的?有啥打算不?” 被问话的是徐姓族里的人,还得喊徐村长一声二堂叔,他抹着泛红的眼眶,哽咽道,“还能咋想?这一路上,我们啥都不敢想,就一个盼头,想活着来京城找到你们,不然早撑不住了,二堂叔,您老是不知道啊,这一路上,全是死人,被野狗啃的,被秃鹰咬的,连个破席子裹身都没有,就那么暴尸荒野,成了孤魂野鬼,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我吓得天天夜里做噩梦啊……” 徐村长不知道咋宽慰,脸色沉重黯然,想说,当初让你们一起离开,你们都不愿意,梗着个脖子跟我叫嚷,活像我撺掇你们离开是害你们一样,现在终于后悔了吧? 现在说这话,就是戳心,他还没那么狠,叹了声道,“都过去了,以后勤快点,日子也能过起来,不愁没饭吃,京城这边对赈灾也挺上心,几万灾民都安置下来了,都有活路……” 对方闻言,却是哭的更惨,“过不去啊,二堂叔,死了那么多人,咋可能忘了?我成宿成宿的梦见他们跟我要窝头吃,可我饿的都差喝自己血了,上哪儿给他们送去?” “从老家走的时候,带的粮食都吃完了?” “哪儿啊?都被抢光了,要不是为着护粮食,我爹娘也不能被那些强盗给杀了,还有我媳妇儿,呜呜呜呜……” “到了京城,你们没去灾民安置所吗?那儿正盖房子,以工代赈,准备建新村,还每天都有粥喝……” “去了,粥也喝了几回,可那儿盖的房子太少,早就被占完了,我们去了,只能十几个人挤在一个简易窝棚里,四下漏风,饿不死也得冻死,老天爷总算睁了睁眼,让我们听到了湖田村,知道你们住这里,我们不来投奔你们,还能投奔谁去?” 话说的很明白,徐村长也早有心理准备,可那种被赖上的滋味,多少有点不舒坦,他皱皱眉,“那是当然,咱们原就一个村住着,又是同族,你们来是对的,只是眼下村里没有闲置的房子,怀义的庄子上,倒是有盖着的,再两天就完工了,你们的意思呢?” 对方愣楞了下,像是不明白他说的话,“怀义的庄子?” 徐村长也没功夫给他解释太多,只含糊道,“怀义买了个庄子,以后可能要当作坊用,就提前建了几座房子,想着,你们万一来了后没地方住,也可以先借用一下,等明年开春了,你们都盖了新房子,再给他腾出来就行。” 对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脱口而出,“许怀义哪来那么多银子?” 他们在路上饿的眼睛发绿,时刻提心吊胆会被杀掉的时候,许怀义却已经有银子买庄子买地当上了老爷? 这天壤之别,瞬间叫其他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嫉妒和难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本他们就嫉妒先走的一波人,到了这里,看到齐整的一座座房子,还有徐村长等人厚实干净的穿戴,以及脸上的光彩,那种嫉妒就更深刻了些,不过,还能勉强控制,然而,此刻,听到了许怀义这般出息,他们崩溃了。 其实,他们之所以能打听到许家村的人安置在了湖田村,就是因为许怀义,灾民安置点里,有不少人提及这个名字,那会儿,还没多想,现在方意识到,人家已经远远的把他们甩在了身后,他们望尘莫及了。 他们都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老许家的人了。 许怀义过的越好,衬托的他们就越是凄惨可笑。 许怀礼拖着一条肿痛难忍的腿,凑到许茂元跟前问,“大伯,许怀义买庄子是咋回事儿?还有,他人呢?父母兄弟都来了,他也不露面?就算是当了顾家的上门女婿,不是许家人,也不该这么无情无义吧?” 许怀孝搀扶着亲爹,欲言又止,暗暗拉扯了下亲爹的胳膊,提醒他有些话不该说的可千万别往外露。 许茂元心里明白,可许怀义的事,压根瞒不住,迟早他们都会知道,该来的躲不过去,“怀义去武学院读书了,住学院里,十天半月的才回来一趟,村里的事儿,他都顾不上,更不知道你们会来,咋出来见你们?” “啥?” 不止许怀礼震惊,老许家其他人也目瞪口呆,一副见鬼的表情。 许怀廉沉声问,“三哥读书了?他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咋去学院读书?京城的学院收学生的门槛这么低吗?” 许怀仁原本浑浑噩噩的靠在牛车上,此刻也豁然抬头看过来,“京城的学院,肯定得要不少银子吧?怀义哪来的银子?还有您说的庄子,又是咋回事儿?怀义发财了?” 许茂山也灼灼的看向他,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奇艺的光,“大哥,是不是怀义遇上了啥造化?” 许茂元看着几人的表情,复杂的解释道,“没啥造化,都是怀义自己拼出来的,更是阿鲤她娘有本事挣的,这事儿一时半会的说不清,以后再跟你们讲,总之,怀义现在去学院读书了,还买了宅子和庄子,日子过的不差。” 旁边有人接了一句,“还有个豆腐作坊呢,生意那才叫一个好,咱村里能这么快把日子过起来,可都是拖了怀义的福,没有他,大家伙儿还在饿肚子呢。” 那人说这话,倒是没恶意,反而是个好心,就是想在老许家人面前炫耀一下许怀义如今的能耐,打老许家人的脸。 可许怀孝却不悦的瞪他一眼,添什么乱啊?还嫌刺激的不够? 果然,老许家的人,个个表情都僵硬了,眼里闪烁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怨恨,有眼红也有不甘,还有克制不住的贪婪。 许茂山颤声问,“大哥,这都是真的?怀义连作坊都开起?还能拉拔全村的人吃饱饭?” 许茂元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解释,转而问道,“你们有啥打算?” 许怀礼想也不想的道,“还能咋打算?怀义那么有出息,还能不管父母兄弟的死活?” 他说的理所当然,其他人也明显的都动了这样的心思。 赖上许怀义,以后还愁啥啊?啥难处都能解决了,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愁咋照顾瘫痪了的赵婆子,也不用愁几个生病的孩子,还有一家人的吃喝生计,全都迎刃而解了。 他们像是溺水中,抓住了一块能救命的浮木,眼神里的灼热,让许茂元心惊胆颤,下意识的道,“那怎么行呢?怀义都不在家……” 许怀礼吊儿郎当的道,“不在家有啥关系?房子在就行,我们也不用谁伺候,有张热炕能睡觉,再有口吃的就行。” 闻言,许茂元脸色沉了下去,“怀义家里,就只阿鲤她娘带着俩孩子,你们住进去,不方便,还是再另找房子安置吧,实在不行,就先住我那儿,过两天,庄子上的房子就都拾掇好了,你们去那儿暂时住几个月都行。” 许怀礼脱口而出,“住那儿干啥?新起的屋子又潮又冷,还是住怀义家里舒坦,弟妹又不是外人,再说还有嫂子和娘在呢,有啥可不方便的?是不是啊,爹?” 许茂山看出亲大哥的意思,心头发沉,“大哥,是不是怀义还在怨恨我们,不愿意我们住进去?你这是在帮他拦着我们是不是?” 许茂元还未开口,许怀礼就怒气冲冲的道,“他这是啥意思?发财了就不认爹娘兄弟了?他怎么敢!就这样还敢去读书?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能让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许怀仁冷笑着道,“就是,孝道大过天,就是分了家也没有不管亲生父母的道理,他要是真这么绝情,就休怪我们不讲兄弟情分去衙门告他。” 许茂元气的脸色铁青,指着他们几个骂道,“你们是不是疯了?就这么见不到得怀义好?非得毁了他才甘心吗?” 第292章 断了念头 许茂元的怒极攻心,并未震慑到其他人,许怀礼依旧吊儿郎当的,拖着那条瘸腿,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大伯咋会这么说?要不是他许怀义先不仁,我们兄弟几个会去告他不孝?没人想毁了他,是他自己不做人,他要是好生孝敬父母,跟我们兄友弟恭,谁会去害他啊?我们巴不得他好呢,他越有出息,我们越高兴,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他能耐了,也是咱老许家的光彩不是?” 许怀仁点头附和,面无表情的道,“二弟说的对,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许茂元不敢置信的盯着他,许怀礼平时就不着调,爱占便宜,但在他印象里,许怀仁作为长子,可是一直老实本分的,咋也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了?“怀仁啊,你,你可是兄长,你咋能……” 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许怀仁听出他话里的痛惜,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算什么长子?下面的兄弟哪个真的敬重他了?连亲爹亲娘最看重的都是五弟,他不过是顶着个长子的名头、给家里挣钱罢了,逃荒路上,人性里的卑劣无耻、残忍阴暗,尽数流露出来,他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老好人了,那时候,他努力去装一个好兄长,现在,他只为自己而活。 怎么痛快怎么来。 “大伯,我们现在啥都没有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闻言,老许家的人神情更加晦暗无神,王素云直接嚎啕出声,“我可怜的秀珠啊,我可怜的秀丽啊,可疼死娘了……” 秀珠和秀丽,都是许怀仁的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原是老许家最受宠的俩孙女,模样长得也不差,还指望她们长大了能攀门好亲事。 但现在,俩人都没了,大房只剩下个许三郎,今年五岁,饿了一路,蔫头耷脑的靠在王素云怀里,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没力气,一句话不说。 小赵氏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腹部,那里曾经有她的孩子,怀孕的喜悦没持续几天,就变成了悲痛欲绝,直到现在,她都没缓过来。 看见她的动作,许怀廉抬起头,对着许茂元道,“大伯,家里粮食和银子都被抢走了,我娘也瘫了,我爹也病着,二嫂和几个侄女没了,我,我也没了个儿子,二哥腿瘸了,五弟伤了胳膊,家里就没个能指望的,您要是不管,我么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就只能去死了……” 许茂元下意识的道,“我没说不管……” 许怀廉看着他,眼神莫名,“您怎么管?这么多人,病的病,残的残,您能帮着我们安排房子,也能给口吃的,可看病的银子呢?那就是个无底洞,您也愿意帮着我们一家填?您要是愿意,那侄子就啥都不说了……” 许怀礼听到这话,吊儿郎当的接过话,“对啊,大伯,您要是能管好我们一大家子,我们就跟着您过日子了,绝不再去打扰他许怀义,咋样,您管不管?” 许怀孝闻言,都气笑了,抢在老爹前头,火大的道,“凭啥啊?凭啥让我爹管你们一大家子?咱们二十多年前就分家了,是两家人,你们还想赖上我爹不成?是,我爹是族长,是你大伯,看在你们现在艰难的分上,于情于理帮一把是应该的,可也没道理,就去填你们家的无底洞啊?别说我家没那个能力,就是有,也不会任由你们吸血。” 难怪许怀义宁肯冒着不孝的罪名都要分家,宁肯被人嘲笑是上门女婿都要搬到顾家去住,宁肯让村里人腹诽冷血无情,都直截了当的拒绝老许家的人住进去,连面子功夫都不做!那是把这家人的本质看的太透太清了。 这家人贪婪无耻,一旦被沾上,就跟蚂蝗一样甩不掉,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他瞪着几人,怒气冲冲。 可那几人却都无动于衷,脸上没半点羞耻,反而还理直气壮的跟他辩驳,许怀礼道,“你说凭啥?凭大伯拦着我们呗,他不让我们去找许怀义,那就把我们一大家子接你家里去照顾,同祖同源,大伯不会见死不救吧?” 许怀仁也道,“大伯不能只向着许怀义,也该为我们几兄弟想想,都是侄子,咋能厚此薄彼?还是说,因为许怀义如今出息了,我们落难了,所以大伯就去巴结许怀义、踩我们几个兄弟的脸?” 许怀廉最后补上一句,“我们也不是要咋着三哥,都是兄弟,我们以后还要靠他吃饭,还能祸害他不成?就是想让他拉拔一下,等熬过去了,我们自然不会再麻烦他。” “你,你们……”许怀孝指着几人,气的直哆嗦,这就是群无赖啊,完全不要脸皮了,他跟他们没啥话可说,转头焦灼的道,“爹,您可不能应啊。” 许茂元此刻,也气的手脚颤颤,看着几个侄子,眼底有痛惜,有怒火,也有懊悔,最后看向许茂山,“你也是这么想的?就非得赖上怀义不可?” 许茂山垂着头,“大哥,我没办法啊,实在是活下去了,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怀义是我儿子,照顾我跟他娘也是应该的,他兄弟们落难,他扒拉一下也是应该的,咋能说赖呢?咱们大雍以孝道治天下,他既然读了书,就该知道这个道理,我们也不要求别的,有个暖和的地方住,有口热乎饭吃,再给找个大夫看看病,也就行了,他要是舍不得银子,那就让怀仁几个去他作坊里干活抵债。” 闻言,许怀礼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的道,“我爹说的这办法好,咱也不是白吃白喝他的,咱们能帮他干活儿啊,用工钱抵饭钱和药费,这总不算是占便宜吧?大哥会管账,我和四弟也有把子力气,啥活儿都行,咱不怕吃亏受累,自家兄弟的声音,我们指定比旁人更尽心尽力。” 许怀孝气的已经不想说话。 许茂元张张嘴,想说,却又不知道说啥好。 这时,徐村长走过来,沉着脸质问,“你们还在墨迹啥?其他人都进村里安置了,不饿不累吗,还有心思在这里叽歪?” 许家人这才反应过来,其他的灾民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他们这一大家子,还有四周几个看热闹的。 许茂元涨红着老脸解释,“还没商量好咋安置……” 徐村长瞪起眼来,扫了一圈人,声音冷厉,“咋安置?还想咋安置?之前不是都打算好了嘛,怀义在庄子上,已经帮着大家伙儿盖了房子,再两天就能住人了,又不收谁的钱,白给住,还有不愿意的?” 对着徐村长,老许家的人就有几分忌惮了,许怀礼的态度先软和了几分,“村长叔,新盖的房子又潮又冷,咋能住人啊?你看我们一家,病的病,残的残,住那里头,不是等死吗?” 徐村长道,“你们能想到的,我们会想不到?放心吧,那房子里都盘了火炕,烧上一宿,就都干透了,躺火炕上,能冷个啥?” “可我们也没粮食吃啊……” “这些我们都考虑了,你们刚来,手里没东西吃,大家伙儿就先帮着给凑凑,但谁也没义务去养着别人,过些天缓过劲来了,就想办法去赚钱,自己赚了银子,想吃啥都行,靠别人,靠不了一辈子。” 许怀礼舔着脸立刻问,“那咋赚钱啊?让我们去怀义的作坊里上工?这倒是也行,我大哥当过账房……” 徐村长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心思,冷笑了声,“作坊里现在不缺人,你们也别想攀扯怀义,这跟他无关,因为作坊现在是我管着,怀义一门心思在外头读书,作坊的事儿压根不掺和,都托付给我了,我不同意,你们找谁也没用。” 他一力揽了下来,断了老许家人的念头。 许怀孝听的心里舒坦极了,看着老许家那几个人僵硬的脸色,心里冷笑,就该这么狠狠治他们,他爹还是太心软了。 许怀仁不愿相信,“村长叔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您替怀义找的借口吧?” 徐村长被质疑,也不气恼,淡淡的道,“等你们安顿下来,随便找个村里人问问就都清楚了,我犯不上跟你们扯这个谎。” 许怀廉见徐村长来了后,态度这么强硬,就有些不安,咬牙问道,“既然不让哦我们去作坊上工,那咋赚钱?” 徐村长道,“你以前在许家村咋过日子的?打猎的本事没了?还有怀仁,有过做账房的经验,去城里找工并不算难,至于其他人,你们可以跟着村里人学做豆腐小吃,出去摆摊,每天百十文钱总是有的,再不济,还能烧木炭,村里人都会,你们随便跟谁学一下都行,这些不都是赚钱的生计?” 几人听的惊讶不已,许怀礼忍不住问,“村里人咋都会的?” 徐村长随口道,“阿鲤她娘教的。” “阿鲤她娘是谁?”许怀礼不解的问。 徐村长顿时沉下脸,“阿鲤是谁都不知道,你们也好意思跟怀义称兄道弟。” 这么一说,老许家的人就反应过来,许怀礼脱口而出,“是顾氏,咋可能呢?她咋会的?” 徐村长哼了声,“她为啥不能会?人家亲爹是秀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道的多了去了,不光教着村里人做豆腐小吃和烧木炭,还教着妇人们做绒花,豆腐坊也是靠着她的手艺才做起来的,里面的各种吃食,都是她琢磨出来的,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顾家现在的一切,怀义也没银子去读书……” 老许家的人犹自不敢信,像是听别人的故事,谁叫在他们的印象里,顾欢喜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受气包子,除了蒙着头干活,啥本事也没表露出来,顶多就是针线活儿做得漂亮点而已。 徐村长继续道,“刚才你们嚷嚷着想去怀义家里住,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觉得拿捏住了他的短处,不收留你们就是不孝对吧?哼,简直搞不清状况,怀义是顾家的上门女婿,跟许家断亲了的,有文书在,你们告他不孝也没用,再者,顾家现在住的宅院,作坊,都是人家阿鲤她娘的,怀义啥也没有,他自己都要靠着媳妇儿过日子呢,还能再把你们接进去?那你们老许家成啥人了?以后子子孙孙还要不要抬头做人?” “不,这不可能……” 这谁能信啊? 许怀孝嘲弄道,“咋不可能了?这事儿满村人都知道,不光作坊和宅院,就是庄子,也在三弟妹名下,怀义在顾家,啥也做不得主,都是三弟妹说了算,所以,你们就是去逼他也没用,而造成这一切的是谁?是你们,你们为了五十两银子,把他卖给了顾家,现在还想再吸他的血,可能吗?上门女婿是个啥地位,你们不清楚?许家和顾家,现在就是两家人,谁也攀扯不上谁,你们就死了那个心吧。” 说完,赶紧在心里默念,对不住啊,怀义,为了把你摘出来,只好先羞辱你一下了,你肯定能理解吧? 许怀义坐在教室里,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心想难道是媳妇儿想他了?于是下课后,借着去茅厕的机会,闪身进了房车,顾欢喜当然不在,但给他留了张纸条,上面把许家村灾民找上来的事儿说了下。 尤其是老许家的情况,这个瘫了,那个瘸了,还有少了的几个人,她都写的很清楚,最后提醒他,近期都别回来,他不在,她才好出面,由她处理老许家的事儿,那就牵连不到他身上了。 他在纸条下面回应了几句,出了房车后,心情难免有点郁郁,李云亭见状就问他,“这是怎么了?” 许怀义自是不能提家里的糟心事儿,“明天拜师了,心里有点紧张。” 李云亭挑眉,“你还会紧张?” 许怀义失笑,“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个人,还能不会紧张了?” “我看你在孙师傅面前,表现的很镇定。” “只面对孙师傅一个,我肯定不紧张啊,但去了孙家,那么多人,据说孙尚书也在,我怕会怯场。” 他这么一说,李云亭倒是理解了,“孙尚书确实很有威仪,听说,孙家的人都十分敬畏他。” 许怀义闻言,顿时苦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更怕了。” “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 “好兄弟!” 第293章 做面子功夫 一更 许怀义这头一直提着个心,总纠结自个儿的媳妇会被老许家的人缠上难为,怕许大伯和徐村长会拦不住,不断的找机会进房车,想再打听下,可总跟媳妇儿碰不上头,直到吃完饭进去,总算见到媳妇儿了。 “现在咋样了?” 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心的上下打量,“老许家的人没找你麻烦吧?” 顾欢喜摇头,“没有,我之前不是给你传纸条了吗,他们压根没来咱家,许大伯拦不住,可还有徐村长在呢。” 许怀义先是松了口气,再又苦笑道,“大伯太容易心软了,我就没想着他能靠得住,就是村长叔,说实话,我也没敢太指望,他那人责任心强,总想拉拔所有的村民,让家家户户都吃饱饭,见了后来的那些灾民惨状,被他们一哭一求,还能硬的起心来?十有八九会妥协……” 顾欢喜道,“大多数灾民,经过这一路磨难,都还算老实了,卖惨归卖惨,倒是没提啥过分要求,徐村长暂时安排他们住进了村里,个别心思多的,他敲打过后,也没搞区别对待,不过,他心里定然有数,这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彼此安生,等咱庄子上的房子盖好,还是会把他们打发到那儿去住。” 许怀义点头,“那才是明智选择,不然,谁也甭想好,就是帮了他们,各家出钱出力,最后八成也得因为各种摩擦闹翻脸。” “就只有老许家,最难安置,当时围观的村民不少,让人看了热闹,我没出面,吩咐抱朴守拙去的,俩人回来跟我说,村民们都觉得老许家的人太不要脸了,一开始,还有人偷偷嘀咕咱们不孝,连亲爹娘兄弟都不管不问,哪怕是做做面子功夫呢,也好过就这么六亲不认,后来见识了他们贪婪的嘴脸后,风向就变了,许怀仁几兄弟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半点不遮掩,摆出一副要赖上咱们吸血的丑态,算是惹了众怒了……” 这对他们两口子自然是有利的,最起码能保全住名声,这也足以显见,这几个月的拉拔没白费,大家伙儿还是有良心的。 许怀义冷笑道,“他们本来就如此,不过是以前还有点顾忌,现在彻底放飞自我了,我真是好奇,他们在路上都经历了些啥磨难,让他们把那层遮羞布都揭了不要,不替老五维护名声了吗?” 顾欢喜道,“据说许怀玉伤了胳膊,好像影响拿笔了,没了斗志,失魂落魄的,之前老许家的人都蹦跶出来讨伐你,就他没吭声,跟赵婆子坐在板车上,看上去……连生存的想法都没有。” 许怀义挑眉,“这么容易就被打倒?” 顾欢喜淡淡的道,“表面上看,是这样,是不是装的,得看以后,总之,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来。” 许怀义忽然叹了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你说咱俩咋就这么倒霉,穿越就穿越呗,非得摊上这么糟烂的原生家庭,这不成心膈应人一辈子吗?” 顾欢喜提醒,“怎么就一辈子了?你忘了有断亲文书在了?原主的父亲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就怕咱们被老许家扒着吸血,这才断的干干净净,他们想拿血缘关系压制你,做梦去吧,再者,以后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等银子宽裕些了,就在城里买套大宅子,离得他们远远的,想缠上没那么容易。” 许怀义苦笑道,“这是从律法上讲,咱们自然没错,但眼下还讲人情啊,咱们要是做的太过了,到底不太好。” “所以,我让你别回来,我来处理就行,我姓顾,跟他们没血缘牵绊,即便做的冷漠无情,也不会太让人腹诽,就算背后编排几句,我也不在乎。” “可咱也得为小鱼和阿鲤着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只是拦着不让老许家的人住进来,其他的照顾,我没说不给啊,房子,粮食,看病的药钱,我会适当的拿出一些去堵别人的嘴的,至少大面上,不叫人挑出理来。” 她又不傻,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吃,老许家的人感激不感激的无所谓,可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她和许怀义还是有底线的,不会把事情做绝。 闻言,许怀义忙夸了句,“我媳妇儿做事就是敞亮大气,还思虑深远,面面俱到,有此贤妻,为夫真是万事不愁了……” 顾欢喜嫌弃的白他一眼,“少肉麻了,赶紧走吧,我得出去了,老许家的人进了你大伯家,我就算不出面,也得派人去探望下,再送些东西过去意思意思。” 许怀义还没说够话呢,“再聊会儿呗,老许家现在啥情况,还没说清楚呢……” “想说清楚,也得等我派人去仔细问了才知道啊,赶紧的吧,别墨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好吧……” 出了房车,顾欢喜收拾出五十斤粮食,大半的粗粮,小部分白面,还有作坊里出的豆干和腐乳,地里的青菜也拔了满满一框子,另外,腊肉拿了两条,鸡蛋一篮子,粗麻布一匹,之前逃荒路上摘的那些柿子饼、核桃栗子啥的,也准备了点半袋子,最后拉拉杂杂的加起来,倒也把板车给堆放满了。 任是谁见了这么一车东西,也不好意思说他们两口子不管不问、六亲不认。 她又细细交代了一遍,便派了卫良推着车子去了许茂元家。 许茂元当时买房子时,手里有点银子,跟徐村长一样,都挑了个大的,五间正房,还有东西厢房各三间,他们一家人住,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再加上许茂山一家,便显得拥挤局促了。 谁叫许茂山儿子多,存在感又强呢。 他们一家占了西厢房的三间,兄弟们一间,妯娌们带着孩子一间,许茂山老两口单独一间,虽是土坯屋子,但里头盘的土炕都带着炕洞,带些柴火进去烧一烧,屋里并不算冷,睡觉就更暖和了。 第294章 丧良心 二更 许茂山一家住进来后,就嚷嚷着要吃饭、要洗澡,要去请大夫看病,还要换洗的干净衣服,话里话外的,都特别理直气壮,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许茂元没跟他们掰扯,只吩咐儿子、儿媳去烧水,去熬粥,收拾出几身旧衣服先让给他们穿,至于请大夫,暂时还轮不上。 村里就一个焦大夫,正满村的转呢,挨家帮后来的那些灾民看诊,严重的就给开点药吃的,大多数仔细养养就行。 最重要的,还是怕这拨人身上带着啥传染的疫病进来,那可是祸害人了。 卫良推着车子进门的时候,许茂山一家,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也喝了粥,正舒坦的躺在热炕上,嘀咕不给他们弄点干饭和肉菜吃,还有赵婆子那边,瘫在炕上,不住的哼唧着,催着大夫赶紧来给她看病。 “许老爷……” “是卫良啊,你咋来了?” “我家太太让奴才来送些东西……” “哎,快进来吧。” 进了院子,看见那一车的东西,许茂元心情很是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似压上了啥有点堵。 许怀孝从东厢出来,见状,问道,“这是弟妹让送的?她咋说的啊?咋给了这么多啊……” 又是粮食,又是菜,还有肉和鸡蛋,连干果零嘴啥的都没落下,考虑的够周全的了,喔,还有一匹麻布,这回看谁还敢背后嘀咕怀义两口子狠心绝情,真要狠心绝情,大门一关,啥都不理会,旁人能咋样? 谁还敢打上门去不成?现在哪家哪户没人在作坊里干活啊?除非昏了头脑,才不着调的去胡说八道。 就是许怀仁兄弟几个,也没那个胆子,他爹管不住,还有徐村长镇压着呢,这回徐村长可是够果决的,直言,谁要不服气、不服从安排、在村里挑事生非,那就别怪他不近人情了,直接撵出村子去,让他们自谋生路去。 这话一出,谁还敢闹腾? 卫良恭声道,“太太说,原本她该亲自来探望,虽然断了亲,但我家老爷是个和善人,也做不到不管不问,就算是一个村里住着的同乡来投奔,他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帮衬一把,长远的管不上,暂时拉拔着过了这一劫还是没问题的……” 许茂元听出言外之意,人家送东西来,不是看在血缘关系上心软了,而是出于同村的道义,而且,也只是拉拔这几天,等缓过来后,还是要他们自力更生,如果想赖上人家,门都没有。 许怀孝笑道,“三弟妹说的对,做的更对。” 卫良继续道,“这五十斤粮食,就先交给许老爷您管着了,您老大义,收留分家了二十年的兄弟一家,可也不能让您太亏了,毕竟眼下日子还不是很好过,帮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家人的嘴,有这些粮食在,多少能添补一些,还有肉和鸡蛋,给老人和孩子补一补,青菜先摘了一筐,回头吃完了,奴才再给您送……” 许茂元听的直点头,“好,好,让阿鲤她娘费心了,你回去后,替我传句话,说我这当大伯的谢谢她……” 卫良应了声“是”后,又道,“这里还有一匹麻布,眼下天冷,按说要给些丝绵才好,但眼下家里没有,奴才之前见诸位老爷少爷的,身上的衣物虽破旧,但里面都蓄满了绵,想来暂时冻不着,有这麻布在,缝缝补补的倒也尽够用了,以后买到棉花了,再送些来吧,眼前只能将就下。” 许茂元忙摆摆手,“不用,咱乡下人哪里用的着丝绵?淘换点芦苇絮和稻草就够用了,再说,屋里烧着火炕,也不缺木炭,冷不着谁,让你家太太不用担心,更不用去多费那份银子。” 卫良只管应“是”,并不反驳,继续道,“太太还说,等下焦大夫来了,替诸位老爷少爷们看过病后,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能治的尽力治,实在治不好的,那也没办法,药钱,让焦大夫去跟我家太太算便是。” 闻言,许茂元微微怔愣,“你家太太这么说的?” 卫良点头。 许茂元语气复杂的道,“那可得不少银子啊……” 他刚才大体看过了,赵婆子伤的最重,瘫在炕上,连坐起来都费劲儿,许怀礼和许怀玉,一个瘸了腿,一个断了胳膊,能不能治好暂时不知,除此外,怀廉的媳妇儿小产,伤了身子得调养,几个孩子也都咳嗽着,这老老少少的,哪个都需要吃药,加起来,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况且,这家人无赖的很,沾上了,可不好脱身,万一缠着焦大夫开那些贵的药补身子咋办? 卫良意味深长的提醒,“焦大夫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肯定不会给病人开太贵的药,毕竟谁家都不宽裕,先紧着吃饭,治病的事,还是要以养为主,眼下只先处理那些着急的病症。” 许茂元反应过来,“没错,是这个理儿,再说乡下百姓,干惯了粗活,吃的也粗糙,哪个人身上没点病?谁家有闲钱去看?不都是熬着嘛,先看那些要紧要命的,其他的,慢慢养就是。” 卫良心想,这人虽说有些心软,但关键时刻,还能拎的清,总算没辜负自家太太的一番心意。 他说完了顾欢喜交代的话,转而问道,“太太让问,眼下是怎么个安排?小姐离不开她,只能让奴才们来问。” 许茂元大体说了下,“都安排好了,让她不用操心,暂时在我这里住两天,等庄子上的房子拾掇好,就送他们过去,大家给凑个十天八天的粮食,以后就得他们自己想法子去赚钱,村里不养闲人懒人。” “这样便好,那不知道,许二老爷一家,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太太听说,少了几口人,具体的不清楚……” 闻言,许茂元神情一黯,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 许怀孝冷笑着道,“爹,有啥您就直说啥,反正瞒不住,他们在路上干的那些事儿,同路的人谁不知道?你想替他们遮丑,可他们压根就不以为耻,一群丧了良心的,为了活命,真是没半点人味儿了。” 第295章 毁了名声 一更 许茂元忍着难堪愤怒,把事情零零碎碎的说完,见卫良面无表情,没有鄙夷,也没有同仇敌忾,他默了默,才道,“你回去,就这么跟阿鲤她娘说吧,让她不用放在心上,本就是两家人,不用跟着掺和。” 卫良应声后,推着车子离开。 他走后,许怀孝低声劝道,“爹,您难受啥啊?又不是咱们干的,是他们丧心病狂,您至于这样?” 许茂元没好气的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随后痛心疾首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那到底是你亲二叔和堂兄弟,他们没了名声,咱们还能落得了好不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只会抨击咱们许家门风不好,为了活命,又是送闺女去做妾,又是卖孙女换粮食,遇上危难,抛下媳妇儿逃命,这一桩桩的,随便哪条都让人诟病,好人家的闺女,还敢嫁进咱们老许家?” 闻言,许怀孝悻悻然道,“那咱们也没办法啊,俩家分了二十多年了,即便您是当大伯的,可也不能手伸的太长,去管兄弟家的事儿,除非,您拿出族长的身份,狠心给他们个教训,或者,干脆把他们除族得了……” “闭嘴,除族是能随便说的?” 许怀孝小声的嘀咕,“这不是没辙吗,您也看了,他们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后面指不定还要惹出啥事儿来,小打小闹的,村长能用身份压一压,可万一捅出大篓子呢?谁去承担?还不得是咱们?” 许茂元拧着眉头,嘴上不松口,“那也不能就除族啊,他们干的那事儿,还不到除族的地步。” “那就让他们这么死皮赖脸的扒着咱?再说,你还得替怀义想想啊,怀义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将来的前程准差不了,可有他们拖后腿,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连累到怀义头上?村长叔对怀义可是非常看重的,如果他们真连累到怀义了,信不信村长立马就把他们给撵出村去?那比除族可狠多了。” 许茂元面色变了变,“明日我跟你四叔公商量下,看看咋办才好,不到万不得已,怀孝啊,族人是不能随意抛弃的,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谁犯了点错,就把谁踢出去,那还有人情味吗?啥叫宗族啊,就是要所有族人凝成一股绳,互相庇护,互为助力,谁有了难处就帮谁一把,谁有了出息,就多为族人尽些心力,哪能有问题就舍弃呢?” 许怀孝抿抿唇,不再吭声了。 卫良回去后,一字不漏的跟顾欢喜汇报了一遍。 顾欢喜听完,嘱咐了句,“你让抱朴和守拙,轮流着去盯着点那家人,若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 “是,太太。” 到了夜里,两口子躺在房车的床上,顾欢喜把卫良送去许大伯家的那车东西,大体说了一遍,末了道,“有这些东西,旁人就不好说嘴了。” 许怀义搂着她的腰,语气略有些郁闷,“都是为了我,让你受委屈了……” 他不心疼那些东西,他是烦这些破事缠上媳妇儿,这里是古代,就算有那张断亲文书在,俩人若啥都不表示,也难免会让人诟病。 顾欢喜枕着他胳膊,随意道,“倒也没觉得委屈,我只是不耐烦应付而已,行了,也就这一开始事儿多点,慢慢的,他们看清咱们的态度,也就死心了,再说还有村长压着,他们不敢太蹦跶。” ( 如今村里蒸蒸日上,一片欣欣向荣,比起附近其他村子,后来者居上,从被人嫌弃排斥到令人眼热羡慕,徐村长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这样的大好局面。 许怀义怏怏不乐的“嗯”了声,“摊上那么一大家子人,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顾欢喜抬眼,“咱们算是好的,虽说付出的代价比较大,可也脱离苦海了,你知道老许家的其他人,都是个什么下场吗?” 许怀义拧起眉头,“你说说……” 顾欢喜道,“你那个最小的妹妹,许红莲,因为容貌长的不差,一直娇养着,老许家原打算着攀门好亲事,可谁知,逃荒的时候,他们胆小怕事儿,跟灾民一起走,唯恐被抢被杀,正好遇上青州城里的一家富户,对方携家带口的也要来京城投奔亲戚,就冲着对方有护院,他们就把许红莲送去做妾了,对方给了百两银子,钱倒是不少,可对方已年近四十,都当祖父了……” 许怀义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就是为啥,别人家都缺了至少三五口人,而老许家却几乎一个不落的到了京城的原因,那些没来的,也不是死在了路上,而是被卖了换成粮食,大房家的俩闺女就是这么被卖掉的,至于二房的李秋华,是遇上暴乱的时候,被冲击散了,老许家的人急着逃命,没人去找她,算是丢了吧,生死不知,当时她身边还有许四郎和最小的闺女小丫,据说当时就生病了,也没药吃,活下来的几率不大,还有三房的小赵氏,也是在那场暴乱中小产了……” 许怀义冷笑道,“所以,又是送闺女做妾,又是卖孙女,又是弄丢儿媳,最后才换来家里的男人们都活着?” “嗯,虽然许怀礼的腿瘸了,许怀玉据说胳膊也折了,但确实一个不落,大郎、二郎、三郎都在,只四郎跟在李秋华身边才丢了,最严重的,倒是赵婆子,受刺激过大,中风了,这个病别说不好治,就是好治,依着焦大夫的聪明,也不会下狠劲给她治,瘫了还能安分点,省得到处找茬。” “你说的对,我那个爹咋没一起跟着瘫呢?那才是老许家最狠的人,赵婆子是嘴上厉害,他是心狠。” 子女在他眼里,估计都是可利用的工具。 “搞了这么一出,短时间内,老许家的名声算是毁了,拿着女人不当人,谁家闺女还敢嫁进去?” “活该!” “咱们基本不受啥影响,许大伯怕是要跟着愁坏了。” “那也没辙,他宗族观念太强,不到万不得已,撇不开那家人,注定只能跟着受累了。” 俩人聊完老许家的糟心事儿,又说了说明天拜师的事儿,顾欢喜得在家里带孩子,她本也不喜应酬,又加上老许家的人到了湖田村,三桩事赶一块,她心安理得的不用去孙家了,理由充分的很。 原本还打算请许大伯一起,如今也不方便了,最后定下,明早让高壮、刘修文,还有扈英杰去,这仨人跟后来的灾民几乎没啥牵扯,离开一天不要紧。 第296章 治病 二更 翌日一早,天还不亮,顾欢喜就让卫良去那三家说了声,仨人欣然应下,吃完饭,换上最体面的衣服,倒持的精精神神的就到了顾家。 骡车上装满了东西,都是给孙家准备的礼物,顾欢喜交代了几声,亲自送他们出门离开。 随后,她送顾小鱼去上学。 顾小鱼道,“娘,先生说,他已经联系了靠谱的书局,把那两本书送了过去,正在刻版,用不了多久能印刷成册,推广出去了。” “嗯,江先生做事,娘放心的很。” “先生还让我问您,您手里还有没有别的书?” “有是有,就是书稿很乱,其中有些页面还糟践的不成样子,等娘抽空整理好了,再给他送去。” “好……” 回到家没多久,焦大夫就上门了,怕不便,又喊上徐村长,顾欢喜在堂屋里接待的,放了个大火盆,倒也能坐的住。 卫慈上了热茶,退下去后,焦大夫道,“老夫是来和你说一声,许家那些人的身体情况,后续怎么个治法,总不能听他们的……” 这话摆明了态度,谁付银子听谁的。 徐村长马上附和,“焦大夫说的对,可不能由着他们来,不然药费就是个无底洞,谁填的满?” 要脸还行,偏那些人索取无度,都断亲了,谁乐意当冤大头? 顾欢喜顺着他们的话点了点头,“那您老说说,能治好的,就治,治不好的,自然也没法强求。” 焦大夫拂着胡子道,“许怀礼的腿瘸了,若是当时立马接好骨,还能恢复成原样,但现在耽搁的时间太长,想要彻底治好,除非打断重新接一遍……” 只是听着,顾欢喜都觉得疼,“那打断重新接,能保证一定会好吗?” 焦大夫摇头,“只能说有一半的希望吧,若是断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骨头碎裂的太狠,别说治好,还会瘸的更严重。”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您跟他说过治疗方案了吧?” 焦大夫含笑点头,“他拒绝了。” 顾欢喜一点没意外,“那其他人呢?” 焦大夫道,“许怀玉的胳膊,伤的是筋脉,老夫给他施了几针,也开了药外敷,但顶多能让他恢复到做些简单的动作,想拿笔写字,还要写的像模像样,几乎没可能。” 顾欢喜“喔”了声,“他一定求您给他治了吧?” 焦大夫意味深长的道,“不光他求,你公婆比他还心急上火,但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他们就嚷着要去城里的医馆,好在,被你大伯暂时给按下了,直言,想去城里的医馆,等他们以后自己赚了银子再说吧。” 徐村长闻言,叹了声,“就该这样办,谁也不欠谁的,你大伯这回总算没心软,不然真开了这个口子,大家都有样学样,谁能负担的起?咱们帮人是情分,不是本分,就是有银子,也不能大包大揽,只是可惜……许怀玉虽有些清高,但学识还不差,若是没有旱灾,说不准真能考个秀才回来,如今胳膊伤了,科举的路也就断了。” 焦大夫淡淡的道,“再走别的路就是,刘家那小子,原本不也有几分读书的天赋?现在在作坊里做账房,日子过得也不差,不过许怀玉就没这份心性了,老夫瞅着,精气神都没了,颓唐的很,就这样的性子,经不起一点挫折,即便胳膊没受伤,科举这条路也走不远。” 徐村长琢磨了下,点点头,“我家二小子,打算磨练个几年再下场试试,如果不中,自个儿又承受不住,干脆也早早退下来,省得耽误功夫还白消耗银子。” “嗯,还是你想得开。” “唉,都是没办法,读书比起治病来,更是个无底洞……” 俩人闲扯了几句,才把话题又拽回去,焦大夫说起赵婆子,她是许家人里病的最严重的,“想恢复到以前行动自如是不可能了,吃药只能让她好受一些。” “能下的来床吗?” “很难。” “您有几分把握?” “顶多三分,而且,方子里有几味药很贵,长期吃的话,会是笔不小的负担,几个月都未必能见效,且旁边得有人好生伺候,每天帮她按压,活动一下腿脚,这两者结合,缺一不可。” 闻言,徐村长拧着眉头哼了声,“他们能做到?我看够呛,还是别糟践好药了,开几副能舒缓一下的药就行。” 焦大夫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用了好药,尽心伺候了,能下床的把握也不大,到头来,可能人财两空。” 慈和的父母,身为子女有那个条件,肯定要尽力一试,像赵婆子这种搓摩儿媳妇,恨不得喝血吃肉的,凭啥呢? 她就不配。 但这些话,顾欢喜身为小辈,自然不能说,她感激俩人替她表了态度,站起来福了一礼,重新坐下后,坦然自若的道,“我听你们的。” 焦大夫含笑道,“好,好,至于其他人,都没什么要紧的病,我开了几副药,帮他们稍微调理一下就行。” “辛苦您老了,回头我让卫良去给您送银子。” “哈哈哈,不急,老夫还能怕你们跑了?等全都看完了,一起算便是。” “好,就听您的……” 说完这事儿,徐村长问起他最关心的,“怀义今天去拜师了吧?昨晚也没回来,你让高壮和修文去,比其他人更合适,扈家那小子也不错,最起码见到贵人们别吓得畏畏缩缩,让人笑话咱上不了台面,给怀义丢人,唉,茂元和怀孝应该跟着的,但眼下这情况,他俩哪敢走开啊?他爷俩若出门,非得被扒上不可,我现在就怕那家人去学院闹腾怀义,到时候,旁人不管谁是谁非,就光看热闹,也能叫怀义没脸。” 焦大夫道,“怀义也不在意那个。” 徐村长叹道,“我知道怀义心宽,可人言可畏啊,读书最重名声,成就一个人的名声不容易,可要是想毁了,可太简单了。” 焦大夫提醒,“还是要指望族里多约束,你这边也压着些,除非他们是想除族离村,不然总会有所忌惮。” 徐村长点点头,“等会儿我再去敲打一下。” 第297章 描补 一更 送俩人出了大门,焦大夫往山下走,徐村长落后半拍,被顾欢喜喊住,“村长叔,后到的这些村民,歇个两天,搬进庄子里的新房子后,也该缓过劲来了吧?” 徐村长不知道她啥意思,却还是顺着话道,“除了缺胳膊断腿,病的实在厉害下不来床的,其他人,该干啥就去干啥,眼下天冷,开荒不行,但跟着学做豆腐小吃去摆摊,或是烧木炭到处挑着去卖,都能赚银子,只要不懒,就不愁没饭吃,家里有手巧的闺女,也能编个绒花啥的,反正在咱村里,不缺生计。” 顿了下,他又补上句,“你放心,我提早就跟他们说明白了,作坊不缺人,咱村里更不养闲人懒人。” 顾欢喜含笑道谢,“让您费心了……” 徐村长摆摆手,“都是应该的,你是不是还有啥想法?” “我是想说,明年家里暂时没银子置地的,总不能光买粮食吃,那不划算,可以先佃我家庄子上的地种,头一年,只收两成租子就行,以后手头宽裕了,或是春上开出荒地了,再退还给我们就行,庄子上的房子,也免费借给大家住,但若是秋上还没能立起房子,那这家人,懒不懒的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想耍赖不走,届时,还请村长叔帮忙劝一劝,毕竟那庄子的房子,我还打算另办其他作坊的,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占着。” 徐村长听的不住点头,“好,好,好,不过这两成租子,是不是太少了?你要不要跟怀义商量下再定?” 眼下一般是四成租子,厚道点的主家也要收三成,两成的话,算是白给别人占便宜了。 顾欢喜道,“不用,怀义是什么性子,您老最清楚,他啊,愿意在大家有难处的时候帮一把,只要不是成心占他便宜,把他当冤大头宰,他都很好说话的,吃点亏也不算什么。” “你们两口子都仁义啊,那我替那些灾民们先谢谢你们了,你们这是给了他们一口饭吃啊……” “您老客气。” “我能问一下,你们想在庄子上再办啥作坊不?” “初步有几个打算,但房子没腾出来,也不好决定,还是等明年再说吧,届时,肯定少不了让您老帮忙。” “好,好……” “另外,村长叔,要是谁家确实有个难处,手里缺银子用,也可以暂时从作坊的账面上借一点,届时,您给出面,让他们打张欠条就行,账目上单独列出这笔开支,太多的没有,三五两,哪怕十两八两的呢,真有哪个需要,都能借,一年之内不用还利息,一年后,利息按时下的规矩给,这是防备着有人不自觉,赚了银子也不麻利的还账,总得给他们个压力才成。” 徐村长喜的眉头舒展开,“你这可真是……,哎呦,解了咱村里的燃眉之急啊,我这正愁着呢,昨晚大半宿没睡着,家家户户都不宽裕,给他们凑点粮食还行,银子啥的,实在拿不出多少来,可这后头得看病,得买粮买棉衣,就是出去摆摊呢,也得提前置办些东西才行啊,这些都需要银子,有你这话,可算是不愁了,你放心,我给盯着,那些不靠谱的人来借,我准不会松口,不能打了水漂。” “您老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你和怀义,都是大善人啊……” 顾欢喜微笑不语,她哪里是要做善人?不过是把老许家的人拒之门外后,总得再做点什么描补一下。 哪怕她们占着理儿,也不惧世俗的眼光,不畏人言,不在意名声,可还有孩子呢,许怀义还得读书,所以,明面上,多少得包装的说的过去。 对村民来说,之前给的那些生计,就能让他们站在自己这边,但后来的灾民,对他们两口子,就未必有好感,说不定,还会怨怼迁怒。 便是成不了气候,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也是烦人,那就也施点恩惠,把他们安抚住再说,哪怕他们不领情,但村里人肯定会领情,万一以后对立上了,他们也不会吃亏。 回到屋里后,顾欢喜就有些坐卧不宁,担心许怀义拜师那头会不会顺当,连陪着闺女玩儿,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哄着她睡了,想抄书定定神,卫慈就在门外道,“太太,有人来了,她们说,是您嫂子和弟妹……” 闻言,顾欢喜叹了声,该来的总会来的,“你把她们带到花厅吧。” “是,太太。” 她把阿鲤放进空间的床上,关了卧室门,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袄和裙子都是松江布的,颜色素淡,也没绣太多精致的花纹,只袄的领口、袖口镶了一圈白色的毛,除了暖和,也显出几分富贵来。 顾欢喜也没特意换上之前的旧衣服去装穷,就这么去了花厅,反正,俩人精明的很,光看这套宅院,也不信他们手里没钱。 花厅里,摆着个大大的炭盆,木炭烧的很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气,王素云和小赵氏不自在的坐在铺着棉垫的椅子上,还没从震惊中回神。 哪怕之前她们早就从别人嘴里听说,许怀义两口子发财了,又是开作坊又是买庄子,住的地方指定也不会寒酸,但再多的想象力,等到踏进大门时,也依旧不够用,她们还是小觑了这两口子的本事……和富贵。 别看宅子只有三进,但每一进都很宽敞,雕梁画栋,处处精致,再多的她们也不会描述,就是觉得这种宅院是富贵人才能住的。 住在这里,身价立刻就不一样了,就像和村民们拉开了阶层,成为了两个世界里的人。 王素云捧着热茶,神情恍惚,从墙上挂着的字画,到一水的红木家具,再到那两株野柿挂满红灯笼的柿子树,她眼睛募然被灼伤,狼狈的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散发着袅袅香气的茶,还有圆几上敞开的攒盒,各种吃食零嘴,随意的摊在那儿,不像她们,有点好吃的,哪里舍得摆出来给客人用? 这是真富起来了啊。 她如是想,小赵氏亦然,甚至,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嫉恨,这种嫉恨,在看到顾欢喜不疾不徐,像个胜利者一样走进来时,达到了巅峰。 第298章 上门试探要好处 二更 顾欢喜要是知道小赵氏把她当作是胜利者在炫耀,定要大喊冤枉,她明明特意调整了表情,神情淡然自若,完全没有一点盛气凌人、居高临下,更没露出什么嫌恶鄙夷来,身上的穿戴也都很低调,唯恐刺激到她们。 可眼下,俩人眼底掩饰不住的嫉恨不甘,让她意识到,刚才白费心思了,人家压根不领情。 那就明火执仗的来吧。 反正她又不怕。 从容的走到主位上坐下,顾欢喜客气的喊了声,“大嫂、四弟妹。”,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俩人。 时隔几个月再见,恍如多年。 俩人瘦的厉害,身上的衣服便显得更加不合适,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粗糙蜡黄,眼角的皱纹生的突兀,头上也有了白发,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要知道,她俩之前在老许家,一个仗着是长媳,一个仗着是赵婆子的娘家侄女,吃穿上都没被亏待,养的堪称丰腴,谁能想到,会有一天变成这副凄惨的样子。 尤其是跟顾欢喜一对比,天壤之别。 王素云和小赵氏如何受得了? 在她们的印象里,顾欢喜才是面黄肌瘦的那个,在老许家被搓摩的吃不饱、穿不暖,人人可欺,谁想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太太了。 虽然没穿绫罗绸缎,也没满头珠翠,但她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头发乌黑亮丽,一双眼,湛湛有神,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精致的双鱼对镯,这一处处,无不显示,她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有了对比,伤害翻倍。 俩人原本是来探明情况,顺便卖惨、捞些好处的,可实在控制不了心里的翻腾的情绪,出口,便带了攻击性,“他三婶儿,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坦啊,跟地主家的太太们一样,穿金戴银,大鱼大肉,还使奴唤婢,三弟真是长能耐了,听说还去城里的学院读书,他给你挣下这么多银钱,咋就不想着去孝顺一下父母,拉拔一下兄弟呢?咱们又没说要多少,你们手指缝里露一点,也够我们吃喝的了……” 顾欢喜平静的问,“昨晚我不是让人送去些粮食吗?粗粮细粮都有,还有腊肉、鸡蛋和麻布,你们没用?” 王素云噎住,确实送了,还不少,足有满满一车,如今村里人谁见了都夸这两口子仁义良善呢。 小赵氏眼神闪了闪,接过话去,“那点东西,哪够一家人用的啊?吃不了几天就没了,再说,爹娘和几个孩子,糟了一路的罪,身子都熬坏了,得好生补一补,炖鸡汤才是最好的,再放点人参啥的,那才养人呢。”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人参炖鸡,确实养人。” 小赵氏眼睛一亮,“你啥时候让人给送去?” 顾欢喜摇头,“我为什么给你们送?你们想吃,自己去买便是。” “我们哪里还有银子?” “没有银子,那就只能不吃了。” “你咋能这样啊?”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当初我生阿鲤那天,产后出血,躺在炕上急等着救命,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怀义跪在地上磕的满头血,你们没有一个肯舍得掏钱的,那会儿,你们谁手里没点银子傍身呢?可一个个的,都冷眼旁观,比起你们的所做所为,我已经善良多了,给你们送吃送喝,还承担了这几天治病的银子,还把新房子借给你们住,这还不够?” 小赵氏面色微变,气势一下子被碾压,期期艾艾道,“那时候,要十几两银子,我们确实没那么多,但现在,你又不差那点钱……” 顾欢喜淡淡的道,“是不差买人参的钱,但我不愿意,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再说,我也不欠你们的,实在没道理当冤大头去供着你们。” 这话说的直白,把俩人想要捞好处的路直接断了。 王素云急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咋还能记仇呢?你这是不孝,而且,养育父母是天经地义,你咋能说没责任呢?” 顾欢喜轻哼了声,“还要我提醒多少遍你们才能记住?许怀义不仅是上门女婿,还跟你们签了断亲书,不然当时我爹怎么舍得出五十两银子和一箱子书的聘礼给许家?断亲书是个什么意思,还用我再解释给你们听一遍?他跟你们家如今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帮你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就是你们去衙门告,也不占理。” “你……”王素云心里暗恨,当初公婆真是眼皮子浅,咋就签了断亲文书呢?不然,现在就能理所当然的赖上许怀义,哪怕喝他的血,他也不敢反抗,不然顶着个不孝的名声,还读哪门子的书? 如今可好,上门来要点好处都名不正、言不顺。 小赵氏道,“三嫂,虽说有那份断亲书在,但血缘关系断不开啊,你们见了爹娘,是不是还得喊爹娘?你闺女也得喊我们一声大娘婶子的,这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哪能说断就断?” 宋红果看向她,“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小赵氏挤出一抹笑,“我觉得,就算咱们成了两家人,不管兄弟妯娌的死活也就罢了,可你们该孝敬爹娘的还是得孝敬,没那个条件倒也罢了,但现在,明显你们不缺银子,你们明明能把父母伺候的很好,却袖手旁观,你说旁人会咋想?他三叔如今还是读书人,读书人最重名声,你总得为他多想想吧,只要拿出一点银钱来,就能堵住旁人的嘴,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王素云点头附和,“对,对,咱们又不多要,也不是非要把爹娘给你们送家里来伺候,每个月给我们几十两银子,再给买俩丫鬟、婆子使唤,其他的你们就都不用管了,几十两,对你们现在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啊。” 花点小钱,买个消停,这买卖咋说都划算。 俩人觉得顾欢喜只要不傻,就应该答应,毕竟,她们又不贪心,没非要住这种大宅子,也没说非要去作坊干活,就是要点银子而已,不过分啊,她就算为了做做面子功夫呢,也不该拒绝。 可谁想,顾欢喜不但拒绝了,还拒绝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第299章 破口大骂 一更 俩人见状,简直不敢置信,王素云蹭的站起来,指着她问,“你疯了?就为了几十两银子,就啥也不管不顾了吗?” 小赵氏也顾不上再做戏,阴沉着脸,冷笑着问,“你名声不要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以为有钱了,就能为所欲为?行,就算你对村里人施了小恩小惠,让他们都站在你这边,冲着银子,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计较,但你就不怕传出去吗?外面的人可不会给你们面子,你当真不怕影响许怀义科举?” 俩人怒目而视,仿佛她干了啥十恶不赦的事儿。 顾欢喜面色不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才淡淡的嘲讽道,“我行得正坐的直,无惧人言,你们的指控就更是无耻可笑了,我要是在意,那都是强行降智,还是那句话,顾家和许家,是两家人,我没那个责任和义务去养谁。” “你……”王素云见她一副铁了心,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急了,来之前家里暗示过,让她们尽量要到好处,要是空手而归,男人们能轻易放过她们? 小赵氏试探着道,“实在不行,给十两也行啊,十两对你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儿,却能救我们一家人,你,你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你的那些侄子侄女吧,呜呜……” 她募的捂着脸,哽咽起来。 许是想到了肚子里掉的那个孩子,她这哭,倒没有作假的成分,很是情真意切。 王素玉想到卖掉的俩闺女,悲从中来,也忍不住开始哭嚎,俩人一唱一和,哭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顾欢喜淡定的坐着喝茶,还有闲心砸了几个核桃吃。 卫慈见俩人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架势,怕她吃亏,低声道,“太太,要不奴婢去请许老爷来,或者徐村长来主持公道?” 顾欢喜摇头,“不用,由着她们闹。”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又不怕,权当看戏了。 卫慈见她老神在在,胸有成竹,便也安下心来,等的无聊,甚至做起了针线活儿,是给阿鲤缝的连体棉裤,阿鲤长的快,衣服穿几个月,尺寸就不合适了,反正家里不缺布料和棉花,每回都做个正好,这样穿着舒服。 主仆俩这悠闲反应,刺激的王素云和小赵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王素云气的浑身哆嗦,“你,你咋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 顾欢喜道,“不及你们一二。” 小赵氏忽然道,“你不是顾欢喜,顾欢喜不该是这样子。” 顾欢喜眼神闪了闪,神情自若的道,“死过一次,自然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不然,岂不是还要给你们当牛做马?” 小赵氏踉跄了下,恍惚着喃喃道,“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就变化这么大?” 顾欢喜冷笑道,“从我生完阿鲤,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像过去那样懦弱,哪怕被千人所指,哪怕背负不孝,我也绝不会再向你们这些人妥协,受你们拿捏和搓摩,你说哇变化大,那你们呢?你们就不照照镜子,跟之前相比,你们现在这副贪婪的嘴脸何其丑陋?” 俩人不约而同,下意识的抬手抚摸着脸,是啊,她们又何尝没变化呢?变得不止是容貌,更多是心境,满满的都是嫉妒不甘,家里的男人们,也个个充斥着戾气,仅仅是一场逃荒,像是变了个人生。 “卫慈,送客。” 这回,俩人不哭不闹了,离开时,失魂落魄,顾欢喜见了,眼底冷清而平静,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原主两口子,因为许家人的搓摩冷待,连命都搭上了,如今他们只是略过得有些落魄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随后,她把卫良喊来,让他去跟徐村长,还有许茂元,把王素云和小赵氏上门要钱的事儿告知一声。 一刻钟的功夫,卫良就回来了,“徐村长听后,很是生气,连带着还嘀咕了许家老爷几句,说他还是太心软,狠不下心去管那家人,他交代刘账房看好作坊,说要去找您四叔公出面……” 四叔公的辈分在那儿摆着,比起许茂元,更有震慑力一些。 顾欢喜点点头,“许大伯的态度呢?” 卫良道,“他脸色也很难看,让奴才转告您,您不用理会那家人说了什么,他们提啥要求,都不用答应,他会处理的。” 顾欢喜笑了笑,许大伯的处理方式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抽一巴掌的事儿都做不出来,但凡能果决心硬点,当初,许茂山和赵婆子,也不敢背着他把许怀义送进顾家当上门女婿了,还不是吃定了他的好脾气? 这次,估摸着还是骂一顿拉倒。 可老许家那些人,根子上就烂了,骂一顿压根不痛不痒,就是拿鞭子抽都未必长记性,打蛇打七寸,想来,徐村长和四叔公应该有拿捏的办法。 这会儿,许家的西厢房里,正响彻着四叔公中气十足的吼声,安顿在湖田村养了这一两个月后,失了的精气神就都回来了,尤其此刻又被气狠了,骂的格外带劲儿,一句接一句,把老许家人的脸皮撕的半点不剩。 “你们咋就有脸上门去要银子?脑子都叫狗吃了是吧?说了多少遍了,许怀义现在不是咱许家的子孙,是人家顾家的女婿,入了顾家的门,只需要孝顺顾家长辈,你们算啥东西,竟然还舔着个大脸上门去要好处?” “还拿不孝去压人家,你们跟人家顾家有啥关系啊?现在咱们顾家和许家就是两家人,你们去要钱,就跟上门去要饭没两样,逃荒的时候,要饭不丢人,到了村里,还上门要饭,你们这是把老许家的脸踩在地上摩擦啊!” “还张嘴就几十两,你们咋不去抢呢?” “当谁傻啊,几十两能养活多少人了?打着你们爹娘的名头,去养你们自己,你们都断手断脚了?你们没了脸皮,连骨气都没了,以后子孙后代都跟着你们抬不起头来做个人啊,你们这是要把老许家的子孙都给养成个废物是不是?” 西厢房里,老许家的人都在,老的少的,挤得屋里满满的,被四叔公劈头盖脸的骂,有的木然,有的羞恼,有的抹眼泪,有的不服气,不过,都克制着,没人吭声反驳,低着头,做出老实听训的样子。 第300章 给乔老爷当妾 二更 四叔公到底年纪大了,激烈输出了一顿后,不得不暂停缓解一下,许茂元见状,赶紧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两口,转头冲着许茂元没好气的也骂了几句,“亏你还是族长,看看,你是咋当的这个族长吧,身为兄长,你可以对着兄弟一家心软,跟他们讲情分,可身为族长,你也拎不清?” 许茂元老脸涨红,羞愧的道,“您老骂的对,是侄子无能……” 四叔公没给他连面子,冷笑道,“你是够无能的,以前就管不好,好好的许家子孙,又不是吃不上饭,竟然去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咱们老许家上百年都没出过这种丢人的事儿,倒是让我这老不死的赶上了,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能耐,到现在,都会卖儿卖女的换粮食吃了,有你们这样的子孙,祖宗们的棺材板怕是都压不住了,我都不敢想,以后你们还能干出啥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许茂元被骂的,恨不得去死一死,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 四叔公见状,这才放过他,转身,又看向许茂山一家,再开口时,没个刚才的火气,但眼神冷沉,更叫人心惊胆颤,“怀义如今是出息了,但那是人顾家的风光,跟咱们许家没关,跟你们就更关系了,顾家不让你们进门,是对的,人家没那个义务和责任,人家愿意帮衬一把,那是情分,不帮,那是本分,给了你们东西,你们就感恩戴德的接着,不给,就老实受着,当许怀义还是以前的许怀义?” “任由你们随便驱使拿捏?” “哼,少做白日梦了,赶紧醒醒吧,不信你们大可去试试,别以为他不在家,你们就能上门去欺负人家顾氏母女,顾家买了不少下人,光卫良一个,就能徒手撕了你们全家的老少爷们。” “别不信,他要没那本事,依着怀义对顾氏母女的重视,绝不会放心的去学院求学,那个卫良,一看就是见过血的练家子。” “他比起怀义来,只狠不弱,你们想要使坏之前,就想想当初的徐有田,那仨人是啥下场,你们总还记得吧?大晚上的被逮住,堵住嘴,只做不认识,当成盗贼处理,就是打死都没人说他不对,你们若不信,就拿命去试试。” 这话,戳中了老许家人阴暗的心思,尤其许怀礼,脸色变得僵硬。 四叔公如有实质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忽地长叹了声,“你们再不安分,连这安身之处都没有了,就是你们大伯不忍心,记挂着那点血缘亲情,徐村长也会做主把你们撵出去自生自灭的,别忘了,这不是许家村,这里是湖田村,不是咱许家的一言堂,扈村长眼里容不下沙子,而且,他也站在怀义那边,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往外走,到了门口,转头冲着许茂山道,“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再屡教不改,茂山,你就带着你的儿孙,出族吧,反正,你打小就机灵,总有办法能活下去的,你不是把闺女送给青州的大户人家做妾了吗,你们可以投奔他去,想来,日子准差不了。” 许茂山白了脸,“四叔,我那是实在没办法,总得给家里人挣条活路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都去死……” 四叔公摆摆手,不想再听这样的狡辩之词,拉开门走了。 许茂山转头看向许茂元,“大哥,你总该理解我的吧?身为一家之主,必要的时候,亏了一个却能保住全家,难道不应该吗?” 许茂元的脸上还残留着他自己抽得巴掌印,闻言,面色晦暗的道,“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但是换成我,我宁肯全家人一起去堵生死,也不会舍了哪一个去保全其他人,不然,即便是活下来,也生不如死。” 许茂山噎住,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许怀礼忽然道,“大伯,红莲自己也愿意的,给乔老爷做妾,吃香喝辣的,不比跟着咱们吃糠咽菜好?而且,您知道乔老爷是谁吗?不是一般的富户,跟青州知府乔大人同一个祖父,就像我和怀孝的关系,没出三服呢,还有,乔家可是有娘娘在宫里,位列四妃之一,膝下育有皇子,这是多大的靠山?红莲进了乔家的门,就算不是正室,可一旦生下儿子,也能喊宫里的娘娘一声姑姑啊。” 他越说越激动,眼里满满都是得意。 许茂元却看的心凉了,真是不知所谓啊,连皇家的关系都敢攀扯,还有他们不敢做的事儿吗? 而且自古以来,跟皇家沾亲带故,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他在知道怀义要拜师的时候,特意去找焦大夫打听过,如今几个皇子都长大了,朝中立太子的呼声就没消停过,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他们可好,还沾沾自喜。 怀义拜的那位孙师傅,是中立一派,不站队,谁能想到,老许家却早已经进了四皇子的阵营里,红莲即便是个妾,那也是乔家的人,以后出了事儿,许家能不受牵连? 他越想,心越凉,木着脸撂下一句,“妾室的娘家,压根就不是正经亲戚,没有主母的同意,甚至连见面都不成,你们就当没了那个闺女吧。” 说完,就匆匆离开。 他先去找了四叔公,后又跟徐村长商量了一番,末了,去了顾家,提醒了顾欢喜几句,眼下是没啥事儿,但总得防患于未然。 顾欢喜得知许红莲是给乔知府的堂弟当妾室后,就忍不住头疼了,青州城里那么多富户官老爷,怎么就偏偏跟乔家扯上了呢? 许怀义跟乔怀谨有走动,还一起合作赈灾,看着关系不错,但那是许怀义跟二皇子、三皇子的人都有来往啊,不偏不倚,就跟没战队是一样的,再说他拜了孙钰为师,这就是摆明了要走中立的路子了,但有许红莲那一茬,很多事,就不好说清楚。 即便他脱离了许家,但许家若被牵扯进去,他就算再解释跟老许家人的不亲近,外人谁会信呢? 第301章 拜师一 一更 顾欢喜一上午就没过消停,人在家里,心早就飞到了孙家,既焦虑老许家会不会捅出大篓子连累他们,又忍不住惦记许怀义拜师顺不顺当,进了房车好几趟,只是别说人了,连张纸条都没有。 殊不知,此刻的许怀义压根就是忙的分身无术,也是太顺利了,没一点磕绊和为难之处,所以也就觉得没必要给媳妇儿传消息。 毕竟,他们为了这一天,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也事先在脑子里演戏过大体的流程,把细节尽量都考虑进去了,不是倒了血霉,就绝不会出意外。 除非天意弄人。 事实证明,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从带着同窗好友们进了孙家开始,到磕头敬茶拜师,每一步不止顺当,还都没叫人小瞧了去,被孙家请来观礼的人,原本听说孙钰认的徒弟是从青州逃荒来的灾民,还都有些嘀咕,咋就想不开挑了这么个人当弟子呢?京城多少人家想把子孙送给他当弟子,他都委婉拒绝,谁知道,挑来挑去,挑了个没有家世的平民百姓,而且,年纪还不小了。 即便是考进了精武学院,想有所成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得有人铺路,有人提携,可孙家作为世家大族,自家子孙争资源都不够分的,还能再给个外姓徒弟? 这么一想,孙家很难从这个弟子身上占到任何好处,如果是对方主动黏糊上来的,还情有可原,可据说,是孙钰相中了人家,主动要收为徒弟。 这就叫人难以理解了。 这也是,为啥不过是个拜师礼,却有很多人来围观的原因,甚至,还有不少人不请自来,就是图个满足好奇心。 毕竟,许怀义这个名字,最近也略有些名气了,在城外赈灾现场,表现十分不俗,不但挑头组织人手,还办的利利索索,愣是没让旁人挑出啥毛病来,不但如此,有其他学院想效仿,到头来却成了东施效颦。 这说明啥? 说明人家的确有点真本事的,就冲他身为一个平民,却能叫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子弟乖乖听话,就很不简单了。 而且,最叫人好奇的还是,他竟然能让几位皇子的人都围绕在他身边,还相处的异常融洽和谐。 这都不是本事,而是奇迹了。 所以,谁不想一睹为快? 许怀义一出场,就让人眼前一亮,面容俊朗,眼神坚毅,身姿挺拔如松,行走间那种属于武者的英武不凡,气势昂扬,叫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平民出身,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种大将之风,那种风度,在一群客人们的火眼金睛中,并非故作镇定的伪装,而是人家确实心理素质强大,即便被那么多人瞩目,依然坦荡自若。 这样的人,太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了。 所以,第一印象,完胜。 就是想吹毛求疵的客人,也不好昧着良心去编排‘许怀义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人家这亮相,一看就是个台面上的人嘛,而且,人家的穿戴也不寒酸,虽然不是啥名贵的绫罗绸缎,但松江布的直缀长衫,外搭青色的披风,行走间,披风猎猎,又飒又俊,那些身外之物,就是个陪衬而已。 有人不死心,想在拜师缓解挑刺儿,想着许怀义没见过多少世面,很可能不懂那些规矩,就是提前有人教了,也可能做的不熟练,惹出笑话来。 谁想,人家不但熟练,还游刃有余、从容不迫,该讲究的地方一点没落下,该遵守的规矩一点没办错,大大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失望不已,也大大给孙家长了脸面。 要说谁最怕许怀义出错,都不是顾欢喜,而是孙家人。 孙钰亲眼见识过许怀义的本事,但孙家其他人对他不了解啊,都担心许怀义表现不佳,届时,许怀义没脸,他们更会被人嘲笑识人不清。 比如孙尚书,他原本略有点微词,但看了许怀义写的赈灾方案后,就啥顾虑都没有了,这样的人才,能纳入他们孙家门下,跟孙家荣辱与共,孙家并不亏,甚至已经提前得了好处,毕竟,那份赈灾方案的功劳,孙家领了大半去。 他知这个情,所以今天的拜师礼,他特意在家,想亲自掌掌眼,也是给许怀义长脸面,毕竟他才是孙家的掌舵者,他这个大家长认可了,许怀义才算是真正的融入进了孙家的势力范围内。 而他的决定,也没后悔。 许怀义比他想象的还要出挑,甚至是优秀。 除了他,暗暗松口气的还有孙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孙钰的大嫂齐氏,身为孙家大夫人,今日的拜师宴席,从头到尾都是她一手操办的,虽然最初心里对小叔子忽然收个平民徒弟有些不解,也不满,但她是个顾全大局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场合故意折腾出点啥来,搓小叔子的面子,所以,一应物事,都办的尽善尽美,给足了许怀义牌面。 而许怀义的表现,也让她觉得总算没白付出,尽管还有点嫌弃他的出身太低,却也不得不承认,能被小叔子看中,确实有过人之处。 只这份从容不迫,就叫很多人自愧不如。 毕竟要面对那么多人围观,心理素质差点的,不说战战兢兢,总得有几分紧张不安吧?可人家愣是从头到尾都镇定自持,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单这份面不改色的心性,就叫她刮目相看。 等到许怀义拿出一波波的拜师礼,震惊的就不止是孙家人,还有围观的客人,也是直到此刻,他们才豁然意识到,孙家哪是挑了个弟子啊,而是捡到宝了,原以为是个平民,谁想人家‘另有玄机’,一点不贫。 这分明是‘明珠蒙尘’啊,孙钰真是好运气,竟然让他捡大漏了。 先呈上的,自然是书,送给孙钰的是一本兵法书,后世的人所写,眼下的古人们自然都没见识过,顾欢喜用馆阁体抄写的,馆阁体后来被被当成科举的专用书法,自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乌黑、方正、光洁,书面显得十分舒适,而风格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也不缺艺术美感,她练了很久,到现在勉强还算拿得出手去。 不过,对于孙钰来说,书法只是其次,最叫他稀罕的是书里的内容,孙家作为世家大族,家里自然不缺书籍,藏着许多难得一见的孤本,尤其是他,喜爱兵法,到处让人搜集,自诩已经见识不凡,谁知,今天打脸了。 第302章 拜师二 二更 这本兵法书里的内容,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光有令人拍案叫绝的谋虑,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还有惊艳绝伦的排兵布阵,他只随意翻看了两眼,就爱不释手了,眼睛恨不得黏在上面,若不是拜师流程还没走完,他都想抛下一切,赶紧回书房研究去。 旁人看不到内容,但能感受到孙钰的激动和欢喜,到底啥宝贝书籍啊,能让他亢奋成那样? 不光看客们抓耳挠肺,就是孙家人若不是顾忌形象,都想凑上去瞄两眼了。 孙尚书老成持重,原本是很稳得住的,但见儿子这么失态,愣是被撩拨起好奇心来,他作为大家长,不需要顾虑啥,咳嗽一声,给儿子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孙钰就立刻乖乖的把还没捂热的书递过去。 他不忘语气幽怨的提醒,“父亲,儿子刚开始看……” 不让他看完,他今晚能被勾的睡不着觉。 孙尚书听的懂他的暗示,可惜仗着老子的身份,完全无动于衷,好奇的翻开看了几眼,神情就变的凝重起来。 他看向许怀义,有很多话想问,但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话不方便直言,只得暂时按耐下。 众人见状,心里更痒痒了,到底是啥书啊,连孙尚书都这么郑重对待? 唯独许怀义波澜不惊,给孙钰送完,就又恭敬的把给孙尚书两口子的礼物递了过去,给孙尚书的,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众人不知道啥内容,也无非推断有没有价值,但给孙家老夫人的礼物却是明明白白摆出来,谁都能看见。 那是两株柿子树,高约一米左右,枝干优美,上面挂了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如年节里的灯笼,透着股欢闹的喜庆。 初看,众人还以为是真的,细看,才发现这竟是人为做出来的,栩栩如生,才显得手艺不凡,叫人惊叹。 大厅里,也因为这两颗柿子树的出现,显得鲜亮了不少。 众人交口称赞。 孙老夫人听说是许怀义的媳妇儿亲手做的后,更是笑着夸了几句心灵手巧,还让身边伺候的嬷嬷去拿了一盒子首饰来,慈爱的说送给顾欢喜,随后,便让人直接把那两盆代表着事事如意的柿子树,摆在了大厅显眼的位置上,供所有客人欣赏。 接下来,给孙家其他人的礼物,也都一一搬上来,孙家大爷如今在南方的府城任职,哪怕他不在场,礼物也没落下,同样是书籍,被见猎心喜的孙尚书给暂时拿去保管了,孙家还有几位爷,不过是庶出,许怀义不好太厚此薄彼,但也不能跟嫡出的一样,于是送的虽然也是书,却不如给孙钰等人的有价值。 便是如此,依然都被孙尚书用父亲的威名,一一收缴了。 他得先睹为快,完全无视儿子们的哀怨。 孙家几位夫人得到的都是假花摆件,没有那两株柿子树壮观震撼,但因为市面上没有,也显得颇为稀罕,尤其,许怀义两口子事先打听了几位夫人的喜好,送她们的都恰恰是她们的心头好,如此,这礼物就显得更诚意十足。 至于下一辈的孙家少爷们,给的便是那些木制的益智玩具,市面上更不曾出现过,许怀义搬出来后,简单解释了一下,就让他们自己挑选,每个人至少能选两件,绕是如此,都挑花了眼,这个喜欢,那个也舍不得放下,最后决定,大家先玩自己选中的,后面再互相交换着玩儿,这样就谁都不眼馋别人的了。 没想到,就连玩具,孙尚书都插了一手,愣是无视孙子们眼泪汪汪的控诉,从大箱子里挑了俩,交给身边的长随。 唯独‘躲过一劫’的就是绒花了,他实在用不上。 孙家的小姐妹们,围着个大大的匣子,笑吟吟的挑选着自己中意的绒花,每个人都能选两三朵,最难得的,这些绒花不但精致,还件件不重样,戴出去,绝对为人瞩目,女孩子家,哪里有不喜欢的? 可以说,就算忽略之前许怀义的那些表现,单从送礼这关,就能看出此人的心智和手段了。 这些礼物,当不得一个贵,避开了许家底蕴不丰的短板,却件件都是诚意的体现,简直送到了孙家人的心坎上,讨喜讨巧,却不叫人觉得他市侩奸猾,只感慨他思虑周全、办事圆融。 拜师送礼的环节可谓是重头戏,这波结束后,就是开席,孙家在京城向来低调,也没大操大办,只请了各种姻亲故旧,再就是跟孙钰交好的同僚好友,这些才是有交际价值的人脉关系。 由此可见,孙家的诚意也摆的很足,是真心想把这些资源介绍给许怀义认识,带着他进入上层的圈子。 这一步,至关重要,许多人哪怕科举考试位列三甲,都未必能踏入这个高端局,身份地位的差距犹如天堑,一辈子都难以跨越,但现在,他轻悄悄的就抬腿迈进去了。 孙家给了机会,而他也完美的抓住了机会,如果他自身不够出色,刚才的表现不够优秀,便是有孙钰带着,旁人也未必认可,更多就是个面子上的情分,但如今,他端着酒杯周旋在众人之间,所到之处,大家笑容都挺真切的,摆出了常来常往,深度了解的姿态来。 许怀义对这种应酬场合,竞也不卑不亢,处理的游刃有余,见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都不需要孙钰多提醒,他就能从容答对,半点不怯场,也不落下风,甚至还能不经意间冒出几句真知灼见,叫人惊艳他的见识和通达。 孙钰与有荣焉,甚至觉得今天就是他的人生高光时刻,再难复制。 他的同僚好友简直都羡慕的眼红了,像马自诚,尽管早就知道许怀义身上有不凡之处,但今天表现的如此不凡,还是让他惊讶不已,更是深深羡慕孙钰,能捡了这么个宝贝徒弟,以后指不定还会有多少惊喜呢。 他连着灌了孙钰三杯酒,才心理平衡了些。 至于孙家的姻亲们,就是纯粹的高兴了,许怀义是自己人,他越出息,对孙家越有利,他们只有满意的份儿。 许怀义去敬酒的时候,年长的态度可亲,同辈的也表现出交好的意味,彼此都其乐融融。 孙钰给他重点介绍的,是他的几个师兄弟,除了在西北抗击鞑子的那位二师兄没办法来,大师兄石啄,四师弟刘皓然都到场了,一位锦衣卫的指挥俭使,一位在西山大营,身份都不低,且握着实权,刘皓然身后还有镇远侯府,这样的实权派人物,谁不愿意交好? 第303章 考验 一更 受前世看过的影视剧影响,许怀义对锦衣卫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既好奇又忌惮,觉得人家手握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潇洒,可同时也知道这样的得意并不持久,一着不慎,就是碾落成泥。 开国皇帝身为穿越人士,按说知道锦衣卫这把刀的利弊,当初却还是设立了这个部门,不过幸好并未再搞出啥东厂西厂来,不然权利只会争夺的更乱,无休止的内斗消耗的是国力,遭殃的是百姓,大臣们整天提心吊胆,谁还有心思去治理天下? 如今的锦衣卫,权利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么大,不过直接受皇上直属领导,地位不言而喻,寻常人也没敢得罪的,就怕被穿小鞋、上眼药,随便扯个由头被抓进诏狱里走一趟,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朝中官员对锦衣卫的感官也很复杂,不敢明面上讨好,怕皇上多心,也不敢得罪,怕被报复,除了极少数清流不屑与之交往外,大多数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客气,也代表着疏远。 像孙钰丝毫不避嫌的跟一位指挥俭使来往交好,就显得很难得一见了。 许怀义来之前,就想过这位指挥俭使是个啥样子的人,自己又该用啥样的态度与之相处,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一打照面,他刚喊了声“大师伯”,寒暄的话还没出口呢,对方就直白的问,“你可愿意进锦衣卫?” 许怀义,“……” 这么单刀直入吗? 他心理素质再强大,也难免愕然,脸上露出几分惊异,这是惜才还是试探?他不了解石啄,拿捏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啥来,却泄气的发现,对方跟扈英杰一样,都是面瘫脸,啥情绪都不显露,这咋应对? 他转头去看孙钰,希望对方给自己一点提示。 谁想,孙钰淡然笑着,一副不掺和的架势。 见状,许怀义便知道,石啄应该没恶意,不然孙钰定然不会由着他问,定了定神,斟酌道,“多谢大师伯抬举弟子,只是弟子如今才考进精武学院不过短短月余,连师傅的皮毛都没学到一点呢,哪敢到您面前当差?弟子不怕吃苦,也不怕丢人,但若办错了差事,连累了大师伯,那弟子就万次难辞其咎了。” 石啄比孙钰年长六岁,不过他为人冷肃严厉,显得年纪要长很多,今天来,穿了身青色锦袍,整个人笔直如开刃的刀剑,似乎靠的近了便会被戳伤一样,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远离,此刻,听了许怀义的话,之前收敛的气势不由自主的外放,眼神微微眯起,“这么说,你就是不愿了?” 许怀义脊背一僵,不过还算稳得住,恭声道,“大师伯误会了,弟子不是不愿,是暂时没那个本事和底气,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儿,弟子有自知之明,不敢坠了您和师傅的威名。” “这么说,你要是有本事和底气了,就愿意进锦衣卫了?” 闻言,许怀义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人咋就非得跟他纠缠这个啊?锦衣卫是个啥样的存在,谁不清楚?确实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毕竟位不高、但权重啊,可也有不少人唯恐避之不及,怕败了名声,难道是考验他? 他沉吟道,“弟子的意愿不重要,等到弟子参加武举,若有幸考中,去哪里里当值,还得看朝廷的需要。” 说来说去,就是避重就轻、含糊其辞。 石啄心想,这还是个滑头,不过滑头总比愣头青好,不然轻易掉进别人的坑里,就是给自己人招灾惹祸了。 他点点头,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我觉得你现在的能力就不错,进锦衣卫勉强有资格,如何?可要我推荐你进去?这样,你也不必再费心劳力的学习和考试了,比同窗提早几年就能出仕。” 这话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巨大的诱惑,毕竟武举是出仕的途径,但成功上榜的人毕竟是少数,落榜的只能另谋出路,如今却给他摆出一条没有任何阻拦的捷径,他要是拒绝,会被认为是不识好歹吧? 孙钰闻言,就要张口。 不过石啄淡淡的瞥他一眼,他摸摸鼻子,只得把话又咽回去。 大师兄的威力,还是不容挑衅的。 许怀义低着头,嘴角抽了下,特么的没完没了啊?“多谢师伯看重,但弟子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当不得师伯这般夸赞……” “所以,还是不愿?” “是,弟子不愿。” 气氛一窒,石啄冷下脸来,气势尽出,“为何?” 许怀义扛着这股压力,一脸坦荡自若的道,“因为被举荐入仕跟武举入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被举荐入仕,固然省却了不少波折和风险,但将来晋升的空间有限,即便弟子再努力,从出身上,也永远矮了别人一头,但武举出仕就不一样了,凭自身本事,不管进哪个部门当差,都能理直气壮,做出功劳来,也能坦坦荡荡的往上走,加官进爵,没人可以指摘。” 闻言,孙钰暗暗松了口气。 一直旁观的刘皓然眼底也带了几分笑意。 石啄却哼了声,“你当差就是为了升官进爵?” 许怀义眨眨眼,理所当然的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做人怎么能没点追求和梦想呢? 石啄,“……” 被他噎了下,气笑了,转头冲孙钰道,“看看你收的好徒弟。” 孙钰大言不惭道,“我这徒弟确实不错,甚得师弟欢心。” 石啄,“……” 不愧是师徒俩,都够不要脸的。 刘皓然这时哈哈笑着道,“行了,大师兄,三师兄好不容易收了个满意的徒弟,你可别给吓跑了,人家都喊你师伯了,还不快给见面礼?” 有他这么一打岔,气氛就松缓下来。 比起冷肃到不近人情的石啄,刘皓然显然就可亲多了,身上既有军中武将的直率爽朗,也不缺侯府公子的矜贵风流,穿一身墨绿锦袍,腰间系着块白玉,英气的眉眼张扬,含笑打量着他。 许怀义恭谨行礼,喊了声“师叔”。 刘皓然并未难为他,笑着应了,爽快的给了见面礼,是他腰上系着的玉佩,哪怕许怀义不太懂玉,也能感觉出这玉佩的不凡。 果然,孙钰稀奇的道,“你倒是大方。” 刘皓然拍拍许怀义的肩,“你眼光不错,寻摸了这么个好徒弟,也甚得我心,一块玉而已,他还能当不起?” 孙钰笑笑,“行,你舍得就行。” 反正占便宜的是自家徒弟,他有啥不愿意的? 第304 小伙伴们吃惊 二更 从俩人的谈话中就知道,这块玉佩大有来历,许怀义拿着有些烫手,但长者赐、不可辞,这会儿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能恭声道谢,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话说,从刚才拜师,他就收了不少见面礼了,都由刘修文帮他暂且保管,一个人搬不了,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拎了几件。 石啄也送了他一份见面礼,却是一本修习刀法的书,许怀义翻看看了眼,就愣住了,这不会是啥武功秘籍吧? 那这礼物可贵重了。 “大师伯……” “怎么?推荐你进锦衣卫不愿去,连本书都不敢收?” 许怀义忙不迭的道,“不是,是此书太过贵重,弟子有点受之有愧。” 石啄哼笑了声,“不用有愧,回头,你也孝敬我一份就是。” 许怀义“呃”了声,这是主动跟他要好处吧?他之前确实想过要不要给孙钰的师兄弟们准备一份,可后来,还是打消了念头,一来是孙钰说他们太忙,拜师当天未必能去参加宴席,二来,俩人的身份都比较特别,没什么情分就送礼,显得好像要谄媚巴结人家似的,太过下乘,他便想着算了。 谁能想到,现在人家会要呢? 这可真是…… 石啄一开口要,刘皓然竟也跟着起哄,“还有我,怀义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忘了孝敬我这个当师叔的呀。” 许怀义干笑道,“师叔放心,一定不会忘了您的。” 刘皓然满意的道,“好,好,那师叔可就等着了。” 敬完这俩人,剩下的客人,就没那么重的分量了,也没人再故意考验为难他,接下来的敬酒自然顺利无比。 全部忙完后,饶是许怀义不打怵这样的场合,都累的想找个地方趴一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丝毫不能放松,刘修文和高壮心疼他,但俩人在这种地方,压根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除了帮衬着拿点东西外,其他的都做不了,别说他们见了那些人就张嘴结舌,就是敢说话,也怕说错了帮倒忙。 等到许怀义坐下后,赶紧给他夹菜盛汤,依着他们朴素的想法,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再应酬。 许怀义压根不饿,不过被俩人盯着,还是多少塞了几口。 其他人,眼光和格局自然不会像刘修文、高壮那样局限,所以,他们不会心疼许怀义受累,只觉得震惊和羡慕。 有啥好心疼的啊,也不看看,今天他出了多大风头、得了多少好处,说是一步踏进上层圈子也不为过,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打拼到的结果,他只忙活这一天就得到了,这还能叫辛苦? 这简直是撞大运好不好? 他们原本是来帮忙的,也是想给他撑撑门面,谁知,他们谁也没派上用场,许怀义一个人就应对的够够的。 他们原以为已足够了解许怀义,经此一回却发现,他们所认为的,不过是人家的冰山一角。 赵三友心眼直,最是藏不住话,“怀义,你咋这么厉害呢?” 许怀义喝了一碗汤,肚子里有了点东西,精气神也恢复了几分,闻言,下意识的反问,“哪里厉害了?” 赵三友一脸敬佩,“还哪里厉害?分明是哪里都厉害啊,哎,之前我就觉得你有能耐,可谁想,还是小看你了,厉害,厉害,以后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了……”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抱拳,“以后可得罩着为兄啊,为兄就指着你吃饭了,为兄好打发的很,你吃肉,我喝点肉汤就行。” 许怀义无奈的一笑,“赵兄,你就别逗我了,没看我现在都快累成狗了嘛,还吃肉呢,我就差割肉给别人吃了。” 赵三友现在对他迷之自信,“哈哈,不会,我刚才偷偷帮你瞧了,今天来的客人都是你师傅的亲朋好友,对你印象不错,以后走动准差不了,就是冲你师傅的面子,他们也得护着你,咋可能欺负你?” 许怀义闻言,打趣,“你还会看人了?不知道啥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当面笑嘻嘻,背后挤兑我小门小户出身……” 赵三友瞪大眼,“你小门小户?可别侮辱小门小户这四个字了。” 好家伙,能拿出那么多让人稀罕的拜师礼,这能是小门小户做到的?就是高门大户都未必有这牌面呢。 许怀义噎住。 其他人见状,都忍不住笑起来。 苏喆由衷的感慨道,“怀义,你刚才拜师的时候,确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许怀义挑眉,“吃惊啥?没想到我拿出那些礼物?” 苏喆很实诚的道,“礼物是其一,其二,我没想到你会那么镇定自若,说实话,我们当时站在你身后,被那么多人盯着,都不免有几分紧张,你怎么就一点不紧张呢?” 他是真好奇啊。 其他人也好奇的望着他。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我为了不怯场,提前演练过呗,甭管啥事儿,连续做过几遍,还有啥可紧张的?” 苏喆讶异,“就这样?” 许怀义摊手,“不然呢?难不成还能因为我脸皮格外厚?” 苏喆顿时失笑。 乔怀谨今天也跟着来了,原本是想借着许怀义拜师的机会,拓展一下人脉圈子,谁想,许怀义表现的太过亮眼,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他也不好再过多做些什么,否则势必要弄巧成拙,毕竟能来这里的人,没一个傻子。 但他满腹疑惑,却是不问不快,“许兄,冒昧的问一下,你刚才送出的那些拜师礼物,都是自己准备的吗?” 许怀义很自然的点点头,“是啊,那些假花摆件,还有绒花首饰都是我媳妇儿做的,那些木制玩具,则是我让村里的木匠帮忙弄的,至于送给师傅、师祖的书,那就是我岳父留下来的了,让我捡了便宜,借花献佛。” 他说的十分坦荡,乔怀谨想怀疑,都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来,假花摆件和绒花首饰都很精巧,他倒是很相信出自顾欢喜之手,那玩具,他也勉强能信是许怀义的巧思,唯独那几本书,他不太相信是他岳父留下的。 毕竟,那书,连孙尚书都郑重待之,必然不是凡品。 而许怀义的岳父是何人,他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就是个普通的秀才而已,在外游历十来年,能攒下多少家底? 他不信,旁人却是都信了。 包括孙家。 第305章 书房问话 一更 吃完饭,客人们陆续离开,孙钰带着许怀义送客,忙活个差不多时,被孙尚书派人请去了书房。 许怀义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遭,所以,事前针对各种问题,都已经想好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不惧任何人质疑询问。 去书房的路上,孙钰言不由衷的安抚道,“别紧张,你师祖他老人家,对小辈还是很和蔼可亲的。” 许怀义看他一眼,笑得很憨,这话您自己信吗? 孙钰心虚的清了下嗓子,“总之,他老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老实的回答什么,准不会挨骂就是。” 许怀义点点头,很实诚的道,“弟子不怕挨骂。” 长辈肯骂你,那是看重,想教导你,才会费这心思和力气,若是不在意,管你蠢不蠢呢,还能得个清闲自在。 当然,无缘无故的羞辱谩骂不算,他也不会吃那套。 孙钰见他不是在故作镇定,欣慰一笑,“好,不怕挨骂好,你放心,你师祖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他若是肯骂一个人,那一定是对方入了他的眼了,绝对是值得骄傲和欣喜的好事儿。” 就是这样的骄傲、欣喜,寻常人承受不来。 孙家子孙,包括他在内,都恨不得被老爷子无视,无视的越彻底,过得越舒坦啊,毕竟老爷子那张嘴,毒起来就跟抹了鹤顶红一样,能骂的你怀疑人生。 师徒俩前拐八绕,终于到了书房重地,这里离着主院有点偏,但处处收拾的很讲究,便是冬季,也不见萧条。 门外有人守着,见了孙钰,恭敬的喊了声“二爷”,然后看见许怀义,很有眼力见的又喊了声“许公子”。 孙钰点点头,转身给许怀义介绍,“这是老爷子跟前跑腿的,叫清石,跟为师身边的清泉是兄弟俩。” 兄弟俩分别跟在父子俩身边当差,可见,孙钰在这个家里,还是很受孙尚书重视的,完全不怕身边的人给儿子递个消息啥的。 许怀义笑着招呼了一声,他的亲和力可不是自吹的,甭管啥身份的人,只要他愿意,都能跟他相处的很自在。 果然,清石接待起来,就显得亲近了几分。 孙钰暗笑,又好奇、期待,他亲爹要是也能被许怀义轻松拿下就好了,以后再挨骂,还能有个徒弟帮忙抵挡下。 进了书房,许怀义目不斜视,紧跟在孙钰身后,原想着可能会三堂会审,谁知,宽敞的有点过分的屋里,就只孙尚书一人。 孙钰打小就对这里有阴影,这次实在躲不过,更不能在徒弟面前坠了面子,硬着头皮上前行礼,“父亲……” 许怀义跟着行礼,恭声喊,“师祖。” 嘴上喊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孙尚书看年纪也就五十左右,虽然留了胡子,但腰背挺直,精神矍铄,一点不显老,这岁数,就给他当师祖,他难免觉得别扭,毕竟前世他年纪都快奔三了。 孙尚书在翻看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闻声,才缓缓抬起头来,“来了,都坐吧,志安,上茶……” “是,老爷……” 骆志安是孙尚书的长随,也是外院的管家,在孙家很有些颜面,连孙钰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骆叔,不用,我站会儿就行。” 骆志安笑着道,“二爷坐下说吧,站着多累啊。” 孙钰心想,坐着更累。 当师傅的不坐,许怀义无奈只能陪着,连骆管家给他倒了茶,都没法喝,双手接过道了谢,又老老实实的放到桌子上。 见状,孙尚书也没强求,转而单刀直入的问道,“怀义,这本册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语气不严厉,也不凶,平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书房里的气氛紧绷起来。 孙钰下意识的替弟子开口,“父亲,什么册子?” 孙尚书淡淡瞥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儿,安静站一边去。” 孙钰,“……” 他转头给了许怀义一个‘为师已经尽力、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就麻利的闪到边上去,再不敢为弟子挡枪。 许怀义,“……” 这师傅,关键时候不咋靠谱啊。 虽然他并不害怕,但当师傅的这么怂,就不怕丢了威严? 按捺下心里的无语吐槽,他恭声道,“师祖,您说得可是那本有关理账技巧的小册子?” 孙尚书点了点头,“这本册子,老夫瞧着眼生,印象中,从未在哪本书里见过其内容,看字体,倒是跟你送的其他书籍如出一辙,是用一人所写吧?” 许怀义道,“师祖真是慧眼如炬,确实同一人所写。” 孙钰听到那声慧眼如炬,嘴角忍不住抽了下,这马屁精,只要眼不瞎,是不是字迹相同,都能看得出来好不? 孙尚书也让他整的有点无语,他只是有点眼花,却不瞎,“那是何人所写啊?” 许怀义与有荣焉的道,“是徒孙的媳妇儿写的。” 这个答案,显然让孙尚书很是意外,他“喔?”了声,他好奇的问,“你媳妇儿擅长此道?” 许怀义大言不惭的道,“正是如此,我媳妇儿在算术上很有些天分,所以岳父就着重教了她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她本就聪明,又有岳父大人指导,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些年倒也小有心得,得知师祖主管户部一应事务,便想着略尽一点心意,若能对师祖有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孙尚书听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啥。 孙钰假作斥责,“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一点都不谦虚……” 啥天分、聪明,举一反三还小有心得?这些话夸别人那是礼貌,夸自己媳妇儿算啥?老王卖瓜? 许怀义一脸茫然无辜,“可弟子说的都是事实啊,总不能为了表现谦虚就对着师祖撒谎吧?那不是不敬吗?再说,过度的谦虚,其实就是骄傲,弟子宁愿实诚点,也不敢欺骗师祖。” 孙钰,“……” 你也忒实诚了。 许怀义转头看向孙尚书,“师祖,徒孙不该实话实说?” 孙尚书正端着杯子喝茶,闻言,好悬没一口喷出去,咳嗽了两声,面色复杂的道,“应该的,做人实诚点挺好。” 许怀义立刻高兴的道,“多谢师祖夸赞,敢问师祖,您觉得这册子上的内容写的咋样?可有学习的价值?” 孙尚书眉头抽了下,“那个,很不错……” 许怀义笑道,“是吧?徒孙也是这么觉得,徒孙媳妇儿还唯恐您瞧不上,嫌弃她写的幼稚,但徒孙虽然看不太懂,却也能品出点实用价值来,如今得您一句认可,回去后,徒孙给她说,她一准高兴。” 第306章 谢礼 二更 孙尚书平时打交道的人哪个不是心有弯弯绕?说话不拐几个意思,都好像不会开口似的,头回跟许怀义这般性情的人接触,被他的几记直秋打的都不知道咋应对了,偏偏人家那样子,也不是装傻卖呆,也不是天然憨直,咋形容呢?就是爽直的让你都不好意思跟他坦然对视了。 他不得不重新调整心态,语气亲切了不少,“你媳妇儿写的确实不错,老夫看了,颇受启发……” 许怀义道,“能帮到您就好。” 孙尚书点头,“能用上……”顿了下,他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架子,吩咐骆志安,“把那块端砚拿来。” 骆志安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从架子上取下来后,恭敬的送到孙尚书跟前。 孙尚书没接,“给怀义送去。” 这回,连孙钰都愣了,架子上那块端砚他是知道的,老爷子很宝贝,时不时的就拿出来把玩一番,平时他想看两眼都不行,现在竟舍得送人? 许怀义对笔墨纸砚的了解很有限,不过能让孙尚书出手,猜也知道不会是普通凡品,砚台用精致的木匣子装着,他也不好打开看,搓着手,不好意思的道,“师祖,徒孙练字还没几天,就用这么好的砚台,完全是牛嚼牡丹,太糟蹋它了,要不,您还是赏我点别的吧……” 孙钰没忍住,被口水呛的咳嗽起来。 孙尚书却被他逗笑,胡子翘了翘,“你倒还有脸说这话,你那把字,比狗刨也强不了多少,老夫再大方也不会把这砚台给你用……” 脸皮薄的人听到这话,正常都该羞愧的脸通红,但许怀义的反应跟别人不同,他十分赞同的道,“师祖说的对,有多大手,端多大碗,徒孙眼下那点本事,用二两银子的砚台就足够了,再好的,就是暴殄天物。” 孙尚书深深看他一眼,“你倒是活的通透。” 许怀义笑道,“徒孙是有自知之明。” 孙尚书仍旧示意骆管家把装着砚台的木匣子递给许怀义,“拿着吧,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媳妇儿的。” 这份册子的价值,如今还不好说,但凭经验,他觉得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到时候,那就是他的政绩啊。 所以,回个谢礼,是应该的,他又不是爱占小辈便宜的糟老头。 一听是给媳妇儿的,许怀义不再犹豫,麻利的接过来道谢。 这副样子,不但不会叫人觉得眼皮子浅,反而大大取悦了送出东西的人,反正孙尚书心里挺舒坦,接着又问起别的书籍。 许怀义解释道,“送给师傅,还有师伯、师叔们的书,是徒孙媳妇儿誊抄的,原本该徒孙誊抄,可徒孙那把字,实在拿不出手,只得辛苦徒孙媳妇儿了……” 闻言,孙尚书点点头,他也不会信那些兵法谋虑之类的书,会是女子所写,誊抄就对了,“从何处誊抄来的?”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不敢欺瞒师祖,那些书的原稿,都是岳父在外游历时,四处淘换来的,因为有的书籍损坏严重,才重新誊抄下来,不然徒孙就直接把原来的书稿拿来了。” 孙尚书恍然,他就说,一般送书都是送原稿才是,手抄本不够彰显诚意,敢情是损坏的没法出手了。 接下来,孙尚书又问了几句。 许怀义一一应答。 俩人一问一答间,聊的竟很是投机。 孙钰看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见亲爹这么慈爱可亲,不但不骂人,还关心许怀义的学业和家里人……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 在他都要忍不住吃味的时候,一老一少总算结束了话题,孙尚书让骆管家亲自送了俩人离开。 离得书房远了,孙钰还有点恍惚。 头回从书房全身而退呢。 许怀义喊了声,“师傅?师傅?” 孙钰回神,“怎么了?” 许怀义道,“接下来是不是没啥事儿了?弟子是不是能回去了?” “着急走?” “弟子一出来大半天,家里肯定担心,弟子迫不及待想回去,跟他们说说今天在师傅家过得有多风光。” 孙钰被逗笑,忽地感慨,“你比为师可强多了啊。” 许怀义一头雾水。 孙钰朝着他手里拿的木匣子使了个眼神,“为师这么多年,都没从老爷子手里得过几件像样的东西。” 倒是挨骂,哪回都落不下他。 许怀义闻言,立刻笑起来,“弟子跟师祖投缘。” 孙钰被他噎了下,酸溜溜的道,“是够投缘的,聊了小半个时辰,父亲居然没发过一次火,连沉脸都没有。” 还破天荒的笑了两次,差点惊掉他下巴。 许怀义嘿嘿一声,“那是师祖脾气好呗,舍不得对小辈凶。” 孙钰嘴角抽了抽,舍不得?舍不得打死才是真的,他心塞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砚台来,“知道这块砚台的来历不?” 许怀义摇头。 孙钰解释道,“这是老爷子拿东西跟旁人换的,是他最喜欢的几块砚台之一,这叫端砚,为群砚之首,石质细腻滋润,涩不留笔、滑不拒墨,但凡文人,都以有一方端砚为荣,你……暂时算了,回去给你媳妇儿用。” 许怀义打开看了眼,但他的眼力,也看不出好赖,却不妨碍他高兴应着。 来时,拉了一车礼物,走时,也拉了满满一车,有孙家给他的见面礼,也有给顾欢喜和孩子的,另外,还有些吃食和布匹、药材,以显示两家亲近。 许怀义坐在自家骡车里,高壮在外面赶车,刘修文问,“许三哥,你回村里还是回学院?” 顾欢喜的意思是不希望他回去,怕被老许家缠上,不好脱身,但眼下,收了一车礼,不回去给个交代实在不合适。 再说,他也躲不了一辈子,总得面对。 “回去住一晚,明早再去学院。” 路过学院附近,几辆车分开,许怀义从车窗探出头去,“今天辛苦兄弟们了,改天再道谢。” 赵三友直爽的道,“道谢不用,请吃饭就行。” 许怀义哈哈笑道,“好说,想去哪儿吃,你们挑地方。” 赵三友道,“春水楼。” 许怀义立刻做出一副肉疼模样,“为了你们,豁出去了。” 赵三友大笑起来。 苏喆凑趣,“我比较贪心,除了吃饭,我还想要个礼物。” 许怀义瞪大眼,“你不会想要书吧?那个真没有了。” 苏喆笑眯眯的,犹如看到肉的狐狸,“我对读书不感兴趣,只喜欢做生意。” “所以呢?” “我觉得,你送给孙家小姐和少爷们的礼物不错,怎么样,合作一把?” 第307章 回村里 一更 骡车离得远了,刘修文才感慨道,“难怪苏家为大雍首富呢。” 在苏家人眼里,处处是生意,最难的是,人家也能拉下脸来主动求合作,并不因为对方门户低,就摆高姿态。 这样的眼光和胸襟,何愁生意不成? 许怀义当场就顺势应了,此刻听了刘修文的话,笑着附和道,“能打下那么大家业,苏家自然有那个本事。” 成功靠的从来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刘修文点点头,深以为然,“我原以为,苏少爷名下管着那么多大生意,压根瞧不上那点蚊子腿儿,谁想……” 许怀义道,“我媳妇常说,不及硅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人家就是有海纳百川的气魄,咱以后要想把事业做大,也得学着点儿。” 刘修文郑重的应下。 要不得出来多见世面呢,见得多了,才能长心智。 酉时,骡车一路疾驰,进了村子,徐村长和许茂元就在村口那儿一直等着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俩人的脸被吹的发僵。 “快上来暖和、暖和……”许怀义看见俩人,忙不迭的开了车门,拉着他们坐进来。 车厢里有个炭盆,薰的暖烘烘的。 刘修文腾出地方来,让俩人凑近了炭盆烤手。 许怀义倒了两杯热茶,递过去后,嗔怪道,“村长叔,大伯,你们有啥事儿,只管去我家里等就是,站这儿多遭罪?” 徐村长灌了几口热茶,终于缓过那个劲来,“没事儿,不冷,习惯就好,在家里坐不住,还是站村口踏实。” 许怀义哭笑不得。 许茂元烤着火,脸上不僵了后,才小心翼翼的问,“咋样?拜师顺利不?人家,有没有难为你?” 徐村长也迫切又焦灼的看向许怀义,见他神色平静,便猜到应该没出啥情况,但没听到他亲口承认,到底不放心。 许怀义道,“挺顺利的,孙家也没难为我,还处处照顾、提携我呢,你们放心吧。” “真的?” “这事儿还能撒谎?” 俩人倒不是觉得许怀义撒谎,而是怕他报喜不报忧。 许怀义无奈道,“不信,你们问修文和高壮啊,他俩从头到尾都跟着我,比谁都清楚。” 刘修文含笑道,“许三哥真没骗你们,拜师顺利的不得了,孙家很看重三哥,车里这些礼物,都是孙家人给的,而且,宴席上,孙师傅亲自带着许三哥挨桌的敬酒,介绍每个人给他认识,那些人非富即贵,却都没有小觑三哥的,相反,态度和蔼可亲,结交之意明显,就是连朝中好几位握有实权的大人都对三哥青眼有加呢,我在边上仔细打量了,不是做戏,是真的对三哥欣赏……” 徐村长闻言,激动的抚掌,“好,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啊,哈哈哈,回头再去拜拜菩萨……” 没白瞎他在那棵大柿子树下磕了仨响头了。 许茂元也喜极而泣,拉着许怀义的胳膊,颤抖的语不成调,“怀义,你,你给祖宗们长脸了,祖坟冒青烟了啊,回去我就给他们上香去,求他们继续保佑你,保佑你越来越有出息……” 见俩人如此,许怀义都不知道咋接话了,明明是他努力才有今天的大好局面,咋成了菩萨和祖宗的功劳了? 车子很快到了山脚下,一行人进了顾家,许怀义喊着卫良搬东西,路过厨房,又吩咐卫慈多做几道菜,晚上要留徐村长和许茂元吃饭,又指派卫安,去请焦大夫来。 本也想请江先生,琢磨了下,觉得不合适,遂罢休。 顾欢喜在屋里听到动静,系上披风迎出来,不等开口问,就听许怀义道,“媳妇儿,师祖和师祖母都送了你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 他邀功似的递过来俩盒子,单看盒子,都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顾欢喜接过来,当着旁人的面,也不好多问什么,跟徐村长和许大伯打过招呼,便先撵着他去待客。 其他的事儿,过后再说不迟。 反正,他人已经回来了。 许怀义带着俩人去了书房说话,没一会儿,焦大夫也来了,顾欢喜去厨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规整礼物。 一样样的都登记在册,越是记录,越是心惊,孙家可真是大手笔,他们的拜师礼给的奇巧,人家回的就是贵重了。 光玉佩就好几块,还有不少布匹,丝绵,药材,考虑的也很周到,俩孩子的都没落下。 不过,要说最贵重的,还是送给她的那俩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的都是首饰,打开后,差点没晃花她的眼,金的、银的、玉的都有,有的还镶嵌了色彩艳丽的宝石,做工更是没得挑,精致程度,应该是名家出品。 光这盒首饰就贵的叫人咋舌,更别说还有一块端砚了,许怀义不懂其价值,顾欢喜却是了解的。 她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想着书中关于端砚的那些描述,温润如玉,眼高而活,分布成象,磨之无声,储水不耗,发墨而不损毫者为佳品,此刻她手里这块,便是佳品中的佳品。 这是孙尚书送的吧? 因为她给的那个册子? 心里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暂时忍着,许怀义还在陪客人吃饭说话,她凑上去,到底不合适。 其间,许怀义倒是抽空忙闲的跑来跟她说了几句,让她知道事情顺利的很,万事大吉,其他的就顾不上细聊了。 因为吃完饭后,他又跟着几人,去了许大伯家。 许茂山一家还住在那儿,许怀义没回来便罢了,已经回了村子,却过门不入,怎么也说不过去。 直到亥时,许怀义才回来。 孩子们都睡着了,顾欢喜靠在床头上,心不在焉的看电影,见到他进来,先指了指洗手间,“去洗澡。” 身上一股子酒味,还混合着烟叶的呛人气息。 许怀义讨好的一笑,也不敢多说,麻利的进了洗手间冲洗,十分钟后,换上睡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掀开被子就要上去,却被顾欢喜用眼神制止。 “你先站着吧。” “媳妇儿……” “这招没用,先回答我的问题,答不好,今晚就去睡书房。” “你问,你问,我肯定掏心窝的回你。” “为什么回来?” 许怀义就知道绕不过这个问题,一进家门就心虚,所以才赶紧递上礼物蒙混过关,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308章 叙话 二更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脸色,脑子里斟酌着最佳答案。 顾欢喜冷笑,“老实交代,敢拿好话糊弄我,呵呵……” 许怀义夸张的打了个哆嗦,赔笑道,“媳妇儿,我啥时候跟你不老实了?在你面前,我就跟个透明的一样……” “少贫,赶紧说。” “那个,其实我是不想回来的,你交代的事情,我肯定听啊,可今天拜完师,拉了这么一车礼物,我跟着同窗回学院,把事情都丢给刘修文和高壮,这咋想都不合适吧?他俩知道老许家的人在村里是个麻烦,可我那些同窗不知道,他们还不得起疑心?毕竟,依照常理,我该回家交代一声的,要是学院里有要紧的事情等着去办,那还算有个由头,但学院里啥需要我的事儿都没有,我回去干啥?” “就这样?” “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嘛,自然是不想把麻烦都扔给你一个人了,老许家那些人本就是我的责任,我躲在学院里享清福,让你跟着烦心受累,我实在没法心安理得。” 顾欢喜轻哼了声,“你当我是多稀罕你啊?我是不想让你名声受损,这才让你晚几天回来,否则,这烂摊子,你不收拾谁替你收拾?” 见她态度软化了,许怀义赶紧躺上来,“是,是,媳妇儿都是我为考虑,为我好,是我辜负你的心意了,我该打,你只管打,来,往这里招呼,使劲,千万别心疼你老公……” 见他嬉皮笑脸的,又动手动脚,顾欢喜被气笑,半推半就的掐了他几把,便也由着他了。 俩人腻歪了一会儿,才说起正事儿。 许怀义声情并茂的跟她讲了一遍拜师的全流程,从进孙家大门开始,一直到被喊去书房问话,半点不落,他写文章不行,但讲这个,就很有天赋了,语言非常有感染力,跌宕起伏的跟说书一样。 顾欢喜听的津津有味。 他也很得意,“总之,这次拜师,不止是顺利,堪称非常完美成功,收获也巨大,这都多亏了你啊,媳妇儿,你准备的那些礼物,把孙家人给震住了,他们才拿出最大的诚意来,否则,结果肯定没眼下这么好……” 顾欢喜心里有数,礼物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许怀义的表现,才是征服那些人的关键所在。 她此刻,倒是不担心孙家人的态度,有那几本书,和那本册子的价值在,孙家就会看重许怀义。 她是不解孙钰的那俩师兄弟,“那位锦衣卫指挥俭使,是个什么意思?单纯只是考验试探?” 许怀义思量道,“应该是,孙师傅没出声拦着,我也没感受到啥恶意,或许,他可能也存了几分想招揽我的意思。” 顾欢喜挑眉,“这么说,他还看中你能力了?” 许怀义嘿嘿笑道,“你老公这么优秀,被他看中不是很正常?”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过后,你有没有问孙师傅,他对进锦衣卫的看法?” 许怀义摇头,“这话题有点敏感,不好问,左右现在也不去,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呗。” “怎么?如果有机会,你还真想去啊?” “你不同意?” 顾欢喜无语的道,“锦衣卫是个啥存在,你不清楚?看着权势滔天,可越是这样就越危险,朝中大臣谁不忌惮疏远?而且,身为皇帝的一把刀,身不由己,做事就很难秉持是非正义,你能受得了不管对错、只凭皇上喜好就下随意处置谁?” 许怀义噎住。 “还有,锦衣卫里,爬的越高,结局就越惨,你除非打算一辈子在里面混日子,否则出头,就沾上危险。” 许怀义忙道,“别说了,媳妇儿,我没想去,以后会跟师傅表明态度的,将来出仕,请他帮着挑个稳妥的部门。” “真的?” “千真万确,出人头地重要,可我绝不会拿你和孩子的安危冒险。” 闻言,顾欢喜才算放了心,转而问起他去见老许家人的事儿,“他们没纠缠你吧?” 许怀义摇头,“事先四叔公和大伯都轮番敲打过了,村长也警告了几句,他们有啥想法,也只能憋着。” “那怎么待了那么久?” “许怀礼试探了我几句,想让我帮他们弄个营生赚钱,我就建议他们去摆摊卖小吃,或是干脆烧木炭,现成的生计,哪里还需要再去想?他一开始不愿意,话里话外的嫌苦嫌脏,想到城里开店,还让我投资,被四叔公不客气的骂了一顿,倒也没再坚持。” “有他们几位顶在你前头,确实省心不少。” “嗯,所以,我也没让他们太为难,该做的姿态还是做了……” “你做了啥?” “我说他们摆摊子、烧木炭,甭管做哪样,一开始缺银子,我可以帮着先支应一下,明年开春种地,他们要是还没能力买地,我也愿意佃给他们种,看在血缘关系上,比村里人再少抽一成租子,这够仗义了吧?” 顾欢喜扬起唇角,“老许家的人一定不会领情。” 只会觉得羞辱。 许怀义哼笑,“管他们领不领情呢,反正,我做了自己该做的,让人挑不出大毛病来就行,明早我就回学院,他们也蹦跶不到我脸前头来,我也警告他们了,不要再来烦你。” “但愿他们能长记性吧。”顾欢喜叹了声,想到许红莲,赶紧把这事儿跟他提了下。 许怀义懊恼道,“大伯已经和我说了,老天爷可真是会开玩笑,给谁做妾不好,偏偏给乔家,扯上四皇子,对方要是有心拿这事儿来算计,老许家还真是躲不过去。” “你们是咋打算的?” “暂时没辙儿,木已成舟,还能把许红莲再要回来不成?得亏妾室,不是正经亲戚,老许家的人想上乔家的门,也没那么容易,只能以后盯的他们紧一点,发现有啥不对,赶紧断尾求生。” “除族?大伯舍得?” “到那时候,不舍的也不行,总不能让整个许家给他们的贪婪买单,他们没那么重要。” 俩口子又聊了几句苏喆要合作玩具和绒花生意的事儿,才搂着睡了。 第309章 商谈其他生意 一更 翌日,许怀义照旧起个大早,陪着顾小鱼锻炼了一个时辰,这才吃饭去学院。 他走了后,顾欢喜收拾出几样滋补的药材,还有些吃食,让顾小鱼去上课的时候,给江先生带了去。 昨晚请吃饭时,给徐村长、许大伯以及焦大夫准备的那份,已经让他们拿回家了。 除此外,还有高壮和刘修文,以及扈家,她也各自挑了几样合适的,让抱朴和守拙去各家送,这都是人情往来,落下谁也不好。 卫良送许怀义去学院,赶着骡车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苏家的那位李管事。 这次来,李管事除了拉货,就是跟她商量其他的生意,豆腐坊的产量已经基本稳定了,除了苏喆名下的酒楼使用,就是供给商道,运往大雍各地,尤以西北为主。 羽绒制品,也上了正轨,五天一出货,量虽然不大,但利润可观,苏喆也没要求扩大生产,毕竟针对的客户群体非富即贵,烂大街了反而掉价。 所以走的是物以稀为贵的路子,缝制的衣物,所用布料,也拉高了档次。 当然普通的也有,就是定位不上不下的,颇为尴尬。 好在苏喆说话算数,已经让旗下的商队从西北调运了一波棉花来,价格便宜,再几天就能到京城,许怀义早早便预定了一批,还积极主动的跟苏喆提供了几个宣传的好点子,如何快速有效的把棉花推广开,让百姓都深刻体会到棉花的价廉质优,从而以后,不必再望着蚕丝绵兴叹,不再受严寒之苦。 这些事儿,顾欢喜也知道点儿,她当然是赞成的,至于眼下要谈的假花摆件、绒花首饰,还有木制的玩具生意,她其实并不咋感兴趣,不过赚钱的事儿,也不能往外推就是了。 她在堂屋里招待,让卫慈上了茶水、果盘,地上还烧着俩个大炭盆,暖烘烘的,谈事情也能沉得住气。 李管事来之前,苏喆已经给出了大体的合作框架和几种模式,合作诚意很足,他也不敢跟顾欢喜玩商场上的套路,直接就都倾倒了一遍,然后就端着杯子,笑眯眯的喝茶。 他现在,更不敢小看这两口子了,能拜孙钰为师就烧高香了,谁能想到,人家还超额完成任务,硬是把一场不被人看好的拜师礼,搞得风风光光、轰轰烈烈。 昨天的事儿,已经传遍了京城,但凡有点人脉的,都听说了此事,除了对许怀义的好奇和欣赏,就是对孙家的羡慕,白捡一个好徒弟,还得了那么多稀奇礼物,出尽了风头,事后,听说还有人专门去孙家看那两盆假柿子树。 不过众人最想看的还是那几本书,但孙家给拒绝了,如此一来,便更是吊足了众人胃口,无疑也放大了那几本书的价值。 书,越有价值,这两口子就越不凡。 难怪他家七少爷,郑重叮嘱,一定要恭敬待之,千万别耍小聪明,也别玩心眼儿,宁肯少赚钱,也要诚心结交这对夫妻。 顾欢喜不知道他的内心戏这么丰富,略微琢磨了下,就定下了合作计划,苏家负责建作坊招人生产及销售,他们只出技术,占的分成,也不需要三成,两成足够,后续,技术更新问题,也由他们夫妻负责,一季度,至少拿出三个新花样来,以免客人审美疲劳,造成生意下滑。 李管事自无不可,当场签了协议。 随后,顾欢喜跟他提起村里的刘木匠一家,送给孙家小少爷们的玩具,都是他们亲手打磨的,手艺精湛,人品也可靠,不过,他们并不想给谁家打工,自己干的话,销售又是个问题,所以,能不能作为苏家的一个小分作坊,帮着加工产品,苏家再回收,这样两方都皆大欢喜。 李管事想了想,同意了,这不算啥大事儿,他还是能做主的,就相当于多了一家不需要少爷发工钱的人,给少爷干活儿而已。 顾欢喜见他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原本刘家想跟许怀义合作,但许怀义得去上学,哪有空再操持旁的生意?都推给她,她也不能总往外跑,连豆腐坊都快外包出去了,她可不想再开发新项目了,如今有苏喆接手,那是再好不过。 背靠大树好乘凉,能跟苏家搭上线,刘木匠一家,只要手艺没问题,不管造出啥来都不愁卖了。 这可比跟着他们两口子有前途多了。 李管事离开时,她让卫良带着他去跟刘木匠谈,不出意外,刘木匠高兴的应下来,过后,还特意来感谢她,没给她送东西,而是把给孙家造的那些玩具,又弄出完整一套,全部搬来,送了顾小鱼和阿鲤玩儿,把兄妹俩给牢牢拴在了屋里,都不舍得出门溜达了。 顾欢喜也没闲着,得空就抄书,原主父亲的书,除了科举用书,便是他自己写的一些游记之类的书,倒是不用炒,稍作整理就行,但房车里的书,都是后世的版本,没法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看,就只能借她的手遮掩。 等到,江先生让顾小鱼把印刷出来的《弟子规》和《幼学琼林》转送给她的时候,她也把《增广贤文》给誊抄完了。 这本书也是启蒙读物里比较有价值的,集结了从古到今的各种格言、谚语,经过很多人的不断增补,内容十分广泛,从礼仪道德、典章制度到风物典故、天文地理,几乎无所不含,而且,语句通顺易懂,很适合孩子们借助此书,缺席各种人生哲学,以及处世之道等等。 抄完后,先那给顾小鱼看。 顾小鱼一看,便再也丢不开手,看的废寝忘食,玩具都失去了吸引力,对知识的那种渴望,每每都让顾欢喜感慨不已。 后世的孩子,都得逼着去上学,天天盼着休息放假,但古代的孩子,却正好相反,十分珍视读书的机会,头悬梁、锥刺股,一点不夸张,顾欢喜不止一次反思,造成这两极分化的根本原因在哪儿,难道仅仅是因为古代读书的机会难得? 而后世普及了,所以人们才不珍惜? 第310章 安置妥当 二更 顾欢喜拿到新印刷的《弟子规》和《由林琼学》后,就又让人买了几本,送到了村里的学堂里,让那儿的孩子轮流着抄写,他们眼下学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基本也都是手抄的,很少有舍得去买原版书看。 升米恩、斗米仇,她倒是有钱能每个人送一套,却不想开这个头。 亲手抄写的,更显珍贵。 饶是这样,村里人知道后,也很是感激了她一番,扈夫子更是对人宣扬她的义举,为她拉了不少好感。 而这时候,庄子上的房子也终于都拾掇利索了,提前去烧了一晚上,炕烘干了,铺上厚实的稻草,躺上去一点不难受。 后来的那拨灾民,每家都至少能分两大间,合理安排好了,住起来很宽敞。 徐村长没给他们犹豫的机会,选了个吉日,就派了一队壮实的小伙子,帮着他们搬家。 其实也没啥可搬的,家当大多都在逃荒路上弄丢了,眼前置办的那点,也都是吃穿,弄个背篓就够装的。 顾欢喜没去凑热闹,而是派了抱朴和守拙去盯着老许家,只担心他们会临时生变,搞什么幺蛾子,所幸,也不知道是许大伯的敲打管用了,还是他们真长记性了,很是配合的搬去了庄子上。 不过,借了她十两银子,说是要买些家当,还要置办点去摆摊的家伙事儿。 顾欢喜也没较真,很痛快的答应了。 其他的村民见状,也都纷纷跟她借银子,这个二两,那个三两,出面的是徐村长,让每个人写了欠条,言明还款日期,一年为限,没有利息,当顾家做善事儿,一年后,利息照着时下的规矩给,如果有人赖账,那就别怪他不给谁面子,上门去讨要了。 某些想占小便宜的,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真心想借钱度过难关的,便只有感激的份儿,现在他们不光有了做小生意的启动银子,还有了无偿提供给他们的技术,摆摊卖豆腐也行,烧木炭也可以,各家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合适的那条道,假以时日,不愁过不起来。 这拨灾民安顿下来后,李管家再次上门,苏家办事效率很高,作坊已经建好,人也招齐了,送了几个机灵的来跟着顾欢喜学习怎么做绒花首饰,还有假花摆件,至于木制玩具,成熟的木匠,只要有详细图纸就能上手。 来的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子,签了卖身契,不用担心她们学成了跑路,顾欢喜留下她们,教了一整天,大体掌握了其中的技巧,不过想做的顺手,还是得多练习,想创作新式花样,更得多花费心思琢磨,这些事儿,就急不来了。 李管家这次来,还顺便拉了满满两大车棉花,商队从西北返回,除了牛羊皮毛、宝石之类的东西,剩下的便是棉花,雪白如云,蓬松柔软,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除此外,还给顾欢喜捎了一袋棉花种子,这可比啥礼物都叫人欣喜。 顾欢喜把棉花留了小半,给自家庄子上的人用,他们大多都还是用的芦苇絮和稻草,亏的是年轻活力旺,不然这个冷冬未必能熬过去。 剩下的,她原价匀给了村民,苏喆给的底价,她半点没加银子。 村民们对棉花还都有些陌生,虽然听过,但没几人用过,一开始半信半疑,直到顾欢喜说保暖效果非常好,丝毫不输给蚕丝绵,却比蚕丝绵便宜大半,这才纷纷解囊购买。 如今,村民们手里还真不咋缺钱,各家各户,都舍得买个三斤五斤的试试,要是真的御寒抗风,那他们再去买就是。 众人在山脚下抢购棉花,闹出的动静不小,连江先生都出来看热闹。 晚上,两口子在房车里说起这事儿,顾欢喜道,“江先生听说是你建议苏喆从西北进来棉花,还夸了你几句呢,他说起棉花来竟头头是道,还直言不讳朝廷没能在中原推行棉花种植,就是个错误,否则,天下百姓皆有棉衣可御寒,哪里还会出现冬天冻死人的惨剧?” 许怀义道,“江先生是个好官,可惜,时下的朝堂,容不下他这样性情的官员。” 顾欢喜嗤笑,“你直接说皇帝昏聩糊涂呗。” 许怀义摇头,“他可不糊涂,也不算昏聩,只是对百姓不够重视,他受开国皇帝影响颇深,讲究文治武功,可真治理起来,就不接底气,尤其这几年让立储搅和的,更没啥心思治理天下了,整天平衡各种关系,唉,大臣们有样学样,也忙着拉帮结派,谁还操心百姓吃饱穿暖的问题?” “也就是他那点精明,都用在维护自己的政权上了呗。”顾欢喜哼了声,“最烦这些。” 许怀义忙安抚道,“暂时跟咱们没关系,咱先别庸人自扰,我跟你说点开心的……” “什么开心的?” “之前我不是帮着苏喆想了几个促销棉花的点子嘛,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好家伙,场面那是相当壮观啊,围的人山人海,挤破头的去抢,得亏我有先见之明,提醒苏喆多派了些小厮维持秩序,还请了京兆府的衙役们帮忙,这才没闹出乱子……” “你想的啥点子啊?” “就前世那些促销手段呗,随便捡两条,都够糊弄人的,总之新店开业大吉,人满为患,从西北弄来的那些棉花一扫而空,要不是我提前预定了些,咱家都抢不上。” “如此,就算在京城打响名头了吧?” “嗯,算是圆满推广出去了,就是后续这供货比较费劲,从西北一来一回,顺利的话,还得近两月呢,不过今年没准备,等明年,提前安排,百姓们就不愁买不上棉花了。” “李管家给了我一袋种子,我打算明年在庄子上试种几亩。” “行啊,你决定就好,真能种成功,以后百姓们更不怕挨冻受罪了。” 说完这事儿,许怀义又道,“媳妇儿,明晚我要请同窗们去春水楼吃饭,提前给你打个报告。” “春水楼?京城最高、最奢华、美女如云、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的那个春水楼?” 许怀义干笑道,“是啊,不过媳妇儿,你放心,我保证啥恶俗都不沾一点,就是纯粹的去吃饭而已。” “真的?” “我发誓,同窗们架拢着,我实在不好拒绝,上次拜师,他们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随便找个饭馆打发一顿,属实不像话,去春水楼,彰显诚意嘛。” 顾欢喜瞥他一眼,“是你好奇,想去长世面吧?” 不然就凭这冤家的情商,还能哄不住那几个同窗? 许怀义,“……” 第311 民乱 一更 顾欢喜也就是嘴上怼他几句,心里还是相信的,男人光靠管没用,真正依赖的是他对家庭的责任感和忠诚度。 翌日,许怀义起来时,精神有点不振,李云亭见他眼底略有些暗,问道,“昨夜没睡好?” 许怀义困顿的点点头,打了个呵欠,跟媳妇儿聊的有点晚了,媳妇儿能睡懒觉,他却还得苦哈哈的早起上学。 “有心事儿?” “没有。” 李云亭半信半疑,没再问,转而说道,“今天给咱们的奖励就该发下来了,消息已经确定,是一块铜牌。” 许怀义忙问,“那我呢?” 李云亭挑眉,“你自己不知道?” 许怀义一头茫然,“不知道啊,也没人跟我说。” 李云亭羡慕的瞥他一眼,“应该是孙师傅想给你个惊喜,故意瞒着吧。” 闻言,许怀义被吊起胃口,精神头都振奋起来了,“会是啥惊喜呢?” 他心里比较属意的是兵器,或是稀罕的武功秘籍之类的,谁想会是一匹马。 孙钰亲自牵了一匹黑色的马给他,那马十分神骏,瞧着就血统很高贵。 果然一问就是草原上的名驹,比不得汗血宝马,但耐力和速度,也不差太多。 许怀义原本还有些失落,倒不是他不喜欢马,而是养马太费事儿,他现在也用不太上,自然就少了几分渴望,但听了后,那点失落马上就化为惊喜了,宝马千金难求,就跟名车一样,哪怕没啥机会开,放在家里看着也舒心啊。 再一打听价格,心里更美了。 好家伙,这么一匹马,千两银子,还得碰运气才能寻摸到,在南城,一千两都能买套小院子了。 男人没有不爱马的,连不差钱的苏喆都稀罕的骑上在演武场跑了两圈,其他人纷纷效仿。 许怀义这个主人,倒是被‘排挤’到了一边,跟不争不抢的孟平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 演武场上,除了他们丁三班,还有其他两个班的学生在上课,中间休息的时候,有认识的也互相凑在一起交流,不时有起哄声和叫嚷声响起,大家都习以为常。 许怀义的视线落在远处某个人身上,微微顿了下,他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来上学了? 孟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道,“李垣昨天就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许怀义好奇的问了句。 孟平解释道,“听朱子谦说的,他现在巴上丙班的一个人,叫姚长远,俩人最近走动频繁,而姚长远跟李垣又有来往,俩人都是大皇子阵营里的。” 闻言,许怀义心头一动,故作不经意的问,“姚长远是京城哪家的?” 孟平低声道,“他父亲是礼部员外郎,在京城排不上什么号,但姚长远的姐姐,嫁进平远伯府孟家,生了个有出息的女儿,被称为神童,皇上还封她做了县主,原本平安伯府都落魄了,就因为这个安平县主,又在权贵圈里冒头了,还有,孟家女还进了大皇子的后院,成了侧妃。”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看着远处那拨人,好奇的问,“哪个是姚长远?” 孟平指着其中一个身形比较圆润,脸上因为发福,眼睛都被挤的有点细长的男子道,“那就是了。” 许怀义啧啧两声,“可真稀罕呐,咱们武学院竟然还有胖子,他练武是不是划水了?” 孟平道,“据说,是他饭量比较大。” 这理由可站不住脚,不过许怀义没再问,转而对着李垣的方向道,“昌乐侯府才出事多久啊,他不留在家里躲羞,这就养好脸皮出来浪了?” 孟平低声道,“昌乐侯府捐了几十万两银子,又积极赈灾放粮,挽回了不少名声,听说,还给庙里的菩萨重塑了金身,又请了护国寺的和尚给死去的灾民念经超度,喔,还把家里惹祸的庶子给狠狠教训了一顿,传闻,打的皮开肉绽下不了床呢。” 许怀义嘲弄的扯了下嘴角,“反正就是表面功夫都做到位了呗,虚伪。” 孟平道,“灾民确实基本安置下来了,也几乎没有再饿死冻死的了,做到这一地步,他们大概也就心安了吧?不怕再被上天降雷惩罚了,之前下了大雪,可见上天已经看到了众人赈灾的诚意,愿意庇佑咱们大雍风调雨顺了。” “但愿吧。”许怀义总觉得这赈灾还没完,京城的灾民是稳定了,其他地方呢? 他可不信,那些州府衙门能尽心尽力的安置,若是有这份仁心,他们也就不需要千里迢迢从青州逃难来京城求发展了。 他的直觉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下午的时候,孙钰让身边的小厮清泉来叫他,进屋后,门一关,便问道,“之前你说给你大师伯和四师叔,孝敬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许怀义摇头,“哪有那么快?我媳妇儿抄书很辛苦的,怎么了?师伯和师叔催到您那儿去了?” 孙钰道,“那倒没有,是他俩最近可能要出京办事儿,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你那边要是准备好了,我去送他们的身后,顺便就帮你带去,也省下他们光惦记为师的那本。” 许怀义好奇的问,“师伯和师叔一起出京办事儿?最近朝中出啥大事儿了吗?” 孙钰也没满他,语气沉重的道,“登州府,发生民乱了,据说死伤不少,灾民冲击了底下的县衙,连官差都杀,强行破开了粮仓,但里头却没多少粮食,他们却已经杀红了眼,又去围了府衙,派人来京上报时,两边正对峙着,如今倒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估计,不容乐观,附近州府虽说有驻军,但没有朝廷的调令,他们也不敢妄动,指望登州府那两三千人,对抗几万饿急眼的灾民,撑不了太久……” 许怀义听完,竟没觉得一点意外,民乱啊,严重的灾情,若朝廷不及时处理,民乱不是很正常吗?京城这边,若不是他想法子逼着昌乐侯府先挑头站出来赈灾,也早就暴乱了,之前也发生过几起,不过是规模较小而已。 如今,星星之火,终于还是成了燎原之势。 怨谁呢? 自古都是官逼民反。 许怀义表情淡淡的,接了一句,“得亏现在是冬天,不然死那么多人,还得引发疫情,那更雪上加霜。” 第312章 提建议 二更 孙钰很敏锐的听出他的异样情绪,目光看向他,“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 许怀义自嘲的道,“登州离着青州很近,说不得会波及弟子老家,虽然弟子已经逃出来了,却还是难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百姓太苦了,一场旱灾,就能让他们妻离子散,有勇气逃的,是九死一生,没勇气逃,留在当地苦熬的,更是被逼成了乱民,但凡有一线生机,谁想跟朝廷对着干呢?” “怀义,慎言!” “弟子也只是在您面前唠叨几句,出去不会乱说的……” 见他神情沮丧萎顿,孙钰顿时心软,宽慰道,“你也别太悲观了,朝廷派人去,并不是一味的镇压,那么多灾民,还能都砍杀了?把挑头的那几个收拾了,其他人只要不再闹事,也就算了,法不责众……” “可他们还是没饭吃,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暴乱就永远难以根除。” 孙钰斟酌道,“朝廷肯定会调拨粮食去救济的,不会不管,你师祖跟我提过几句……” 许怀义苦笑道,“可是,师傅,之前就没调拨粮食去吗?咱们这边几万灾民,朝中上下捐物捐粮,半个多月就安置个差不多,当初,也运了粮食给受灾严重的几个州府,弟子记得,其中就有登州,可结果呢?粮食真的发放给灾民了吗?” 孙钰拧起眉头,“所以,这次还派了你大师伯去调查,若是有人贪了赈灾粮,朝廷定严惩不贷。” “只查登州?” “……” “师傅,登州只是冰山一角,是暴露到人前才被关注,还有很多硕鼠,隐藏在洞里,不揪出来……登州的民乱了结,其他的地方,怕是又要开始。” 孙钰语气复杂的问,“那依你之见呢?” 许怀义道,“派巡检御史、锦衣卫、户部一起去查,既合作,也掣肘,弟子就不信,不过是发放个赈灾粮,安置几个灾民,怎么就那么难呢?” 他们一群还没出仕的学生都能完成的漂漂亮亮,一群官场老油子倒是啥也干不好了。 简直就是个笑话。 而且,这样的对比,朝廷也没脸啊,瞧瞧选派的那些官员吧,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这些话没说出来,但许怀义脸上的鄙夷嘲讽如此明显,孙钰眼又不瞎,看的明明白白,随即无奈道,“你啊,以前还觉得你过于圆融通透,身上有一种不符合你年纪身份的成熟稳重,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书生意气了。” 许怀义带着几分倔强问,“弟子说的难道不对?” 孙钰失笑,“对,你说的很对,但朝中的事儿,牵扯众多,没有那么简单的非黑即白,下面州府的那些官员,也并非不懂治理之道,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需要权衡的太多,便会失了分寸……” 许怀义不置可否,“当官不为民做主,他还配当一个官吗?眼里只有权势利益,不顾百姓死活,那他们被灾民围攻,呵呵……” 纯属活该。 孙钰抬手点了点他,“你啊……” 许怀义明白他的未尽之语,这是觉得自己还年轻,才会说这种意气话,毕竟有很多官员,在初进入官场时,也确实曾怀揣一颗为民的心,只是后来被权势迷了眼,变得面目全非了而已,他郑重道,“师傅,我会做到,不忘初衷。” 孙钰心里一动,“你又如何保证呢?人心易变,连为师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 许怀义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孙钰与他的目光静静对视,片刻后,点点头,“好,那为师等着看你如何做一个不忘初衷的好官。” 许怀义扬起唇角,“那师傅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咋样?” 孙钰冲他哼了声,“为师就是个学院师傅而已,教几个学生还行,朝中的大事儿,哪里有说话的资格?” 许怀义讨好的道,“嘿嘿,那不是还有师祖嘛,师祖他老人家可是二品大员,大朝会、小朝会,都是站在前两排的人,说话肯定有分量。” 孙钰哼笑,“你倒是会给老爷子找活儿干,有胆子你直接撺掇他去。” “弟子这不是没机会嘛,哪像您,可以天天承欢他老人家膝下,说话方便。” 孙钰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认真的?你真有胆子去撺掇他干这事儿?”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为什么不敢?这是好事儿啊,弟子又不是挑拨他老人家跳坑,是帮他老人家抢功,这事儿一旦办成,既平了登州民乱,又安置好灾民,还顺带着揪出贪官污吏,最重要的,几个部门一起去查,还能震慑其他的州府,促使他们积极点赈灾,这样很大程度能避免再生民乱,这些事情,一桩桩的,不都是政绩?去查的官员有功,提建议的就没有功么?师祖如今虽已经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可他老人家老当益壮,就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孙钰幽幽的问,“再进一步?进内阁么?” 许怀义道,“当然啊,文官最高成就不就是进内阁,做首辅,百官之首,多风光啊。” 孙钰嘴角抽了下,“你可真敢想。” 他这亲儿子都没敢做这种美梦呢,想着亲爹能进内阁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徒弟比他可心野多了,首辅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不想呢? 许怀义嘿嘿一笑,“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师祖又不是没能力,他只是缺少机会嘛。” “所以你就给他机会?” “对啊,这种机会还可遇不可求呢,不抓住,多可惜。” “……” “师傅,还有啥顾虑?” “提这种建议,有点冒险啊,你师祖平常也只管户部那一亩三分地……” “赈灾需要拨款拨粮,本也就是户部的事儿啊,这手可没伸过界,弟子刚才不也说了嘛,户部也派遣官员去查当地的账目,专业人做专业的事儿,有啥猫腻,肯定躲不过户部的眼。” “你以为查出来就行了?每个官员背后都牵扯的势力众多,一招不慎,就得罪一片。” “可登州已经逼的灾民暴乱了,这问题都严重的快要危及社稷安危了,难道还怕查?皇上肯定盼着查个底朝天吧?那些人的背后势力再厉害,还能越过皇上去?” 许怀义暗示的很明白,不要打着为灾民着想的旗号,而是把重点往社稷安危上引,作为皇上,可以不在意百姓死活,可没谁不重视自己那把龙椅吧? 最后,孙钰成功被他忽悠的动摇了,硬着头皮回家给老爷子提建议去。 许怀义‘功成身退’,放学后,带着同窗们,高高兴兴的去了春水楼。 第313章 春水楼吃饭 一更 春水楼,地处京城繁华地段,是人人皆知的销金窟,也是醉生梦死的天堂,敢抬脚踏进来的,非富即贵,不过,进来的客人,也还分了三六九等。 比如寻常的小富之家,就在一楼、二楼玩儿,中等档次的,就会上三楼、四楼,至于顶层,那就是留给真正有权势的人,来彰显其身份的了。 许怀义等人就直接上了顶楼,不是他们身份够,而是春水楼背后的东家就是苏家,苏喆陪同一起来,东家的少爷,还能没这个牌面吗? 一路繁华富贵,几乎要晃晕了眼。 他们这一行人里,也就苏喆常来,习以为常,乔怀谨也来过,但今晚他有事,缺席了,其他人,包括李云亭都是头一回,但李云亭对这等奢华外物向来不感兴趣,所以,哪怕春水楼装扮的再金碧辉煌,他也不为之所动,那眼神平静的,就跟在大街上,看到那些摆摊的小商贩没啥两样。 最不平静的是孟平,他竭力克制着,还是有几次差点踏错了楼梯。 原以为精武学院就已经很富贵了,谁想来了这里,才知道啥叫奢华。 连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件小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墙上挂着的字画,每一副皆是出自名家之手,据说,连吃饭的碗筷,都是让瓷器大师亲手烧制的呢。 赵三友最坦率,也没刻意去掩饰自己土包子的气质,看见啥都惊奇的稀罕两句,不时还发出惊叹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财主的模样。 但没人笑话他,包括苏喆。 王秋生最开始还提醒他收敛一下,后来,连他都忍不住惊叹了,也就顾不上管旁人。 这些真实的反应,最能取悦主人。 所以,苏喆怎么会笑话呢? 他心里且美着呢,虽然这次不是他做东请客,春水楼也不是他的功劳,是集合苏家的财富建造的,他却也有几分与有荣焉。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许怀义的反应。 许怀义也表现的很真实,只是没赵三友那么夸张,毕竟从后世来的,哪怕受困于钱财不够,也不踏足那些太高档的场所,可有网络在啊,足不出户,一分钱不用花,再奢华稀奇的地方,都能拿着手机美美的欣赏。 所以,春水楼固然奢华,在后世那些几星级酒店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不够看。 但他是个有素质的人,表现的太淡定,那多不合适啊,人家都腾出顶层包间来供他们消费了,他得礼貌点。 于是,苏喆在含蓄的问他怎么样时,他非常诚恳的夸了一堆好听的词儿,眼里还特意盛满羡慕。 苏喆恍惚觉得可信,又似乎没信。 坐在顶层的包间里,喝着名贵的茶,许怀义特别敞亮的让其他人点菜。 那菜单上,一水的高雅词汇,单看名字,都不知道做的是啥菜。 赵三友看了几眼,就拿给王秋生。 王秋生笑着又递给李云亭。 李云亭压根没接,“我吃什么都行,不挑。” 孟平紧跟着道,“我也是。” 老天爷,他不小心瞥了眼菜单,差点没被那价格吓坏了,随便一道菜就要十几两银子,这是龙肝凤胆不成? 最后,菜单落在苏喆手上,他对这里熟悉,于是点了几道拿手菜和特色菜,摆手让伙计下去了。 赵三友由衷感慨,“这里可真是日进斗金啊。” 他听着那菜名大体算了下,百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这还只是纯吃饭喝酒呢,没敢搞其他乱七八糟的花头,据说那些更耗费银子。 苏喆淡淡笑着道,“开支也大,利润其实没你们以为的那么好,处处还要打点,最后落在苏家手上的,其实真不多。” 这里更像是苏家的一个门面工程,就是为了凸显身份地位、拉拢人脉的,赚钱在其次。 赵三友也不傻,略一琢磨就反应过来,点点头,“那也很厉害了。” 京城最高大上的酒楼,就是不赚钱,也很有牌面。 苏喆道,“是祖上积德,我们后辈跟着沾光而已,说起来,我也沾不上多少,这里以后只能是我大哥的。” 他没避讳家里的财产分配,说的很平静坦荡。 赵三友哈哈笑道,“好男不吃分家饭,自己打拼来的,比继承祖业还厉害呢。” 苏喆眉眼笑开,“借你吉言。” 他以前多是跟那帮权贵子弟混,跟在他们后面帮着买单,虽说凭他的头脑,倒也没被欺负,但骨子里的轻视,那是免不了的,即使在一起说说笑笑,可那些笑更多像是演戏的面具,戴在脸上有固定的模式,当不得真。 而此刻,他的笑,则是发自肺腑。 许怀义喝了杯茶后,随意的问,“这里的东家,除了你们苏家,还有别人吗?” 苏喆微怔,却没迟疑太久,就直言道,“还有二皇子殿下。” 说完,又解释了句,“你们也该听说过,苏家有姑娘入了二皇子殿下的后院。” 这种联姻关系,在眼下非常常见。 其他人显然都知道,一点不意外。 许怀义点点头,就在苏喆以为他会再继续打听二皇子的事情时,他却又转了话题,玩笑般的道,“乔公子今晚是忙啥事儿去了?我难得大方出血一回,以后可没这好机会……” 李云亭道,“好像是去了四皇子府。” 苏喆附和,“是去见四皇子了,听说,是为了青州灾民的事儿,跟青州离得不远的登州府,发生民乱了,闹得动静很大,皇上大怒,今天早朝上,责令一众文武大臣们拿出切实可行的处理办法来,几位皇子也躲不过去,都被数落了几句。” 如今,除了大皇子沉迷琴棋书画,摆出不问朝政、就想当闲王的姿态,成年的二、三、四皇子,都已经入朝当差,分别在刑部、工部、礼部,避开比较重要的户部和吏部、兵部,但要是有事儿,他们却是首当其冲要挨训。 赵三友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道,“民乱了啊,那朝廷得派兵去镇压吧?” 苏喆点点头,讳莫如深,“话好说,但事情不好做,怎么派兵?派谁去?粮草怎么解决,都是问题,而且,单纯的派兵镇压,伤亡必然不小,万一激起更大的乱子怎么办?” 赵三友哑然,他也不懂这些,怔怔的看向许怀义。 许怀义脸色平静的道,“下午,师傅倒是跟我提了几句,也说这事儿,没那么好办,镇压只是解决表面问题,根本矛盾不处理,还是消停不了,我猜,如今朝中上下,如今跟登州有牵扯的大臣,怕是都战战兢兢、坐卧不安了。” 第314章 提醒 二更 许怀义的话,其他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面色不由为之一变,李云亭最干脆直接,“据我所知,已经有好几拨人求到了定远侯府头上,李云轩也上蹿下跳的不安分,或许,登州的事儿,就跟定远侯府有关。” “噗……”赵三友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可真是勇士,猛人,连自家都不放过,啥话都敢直说。 苏喆嘴角抽了下,满脸复杂的问,“你就一点不担心府上被连累啊?” 李云亭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定远侯府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又没上他们族谱。” 所以就是定远侯府犯了诛九族的大罪,都连累不到他头上去。 苏喆下意识道,“可你还是李家的子孙,血缘关系断不了,你父亲,迟早会让你进府的……” 现在不进,只是李云亭的筹码不够,价值足够大时,什么外室子?都不重要,就是记在嫡母名下,都是可以商量的,利益为上嘛。 李云亭却冷淡的道,“他想让我进,我就得进?说的我好像多稀罕他们一样。” 苏喆噎住。 王秋生道,“你要是不进,可就吃大亏了。” 连赵三友都附和,“是啊,我刚才虽然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但他们不给,你就能甘心了?你也是定远侯爷的儿子,凭啥没你一份啊?不要白不要。” 李云亭素来清傲,对外物又不上心,自然体会不到这种不甘,“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他们辅佐三皇子,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别便宜没占到,倒是跟着倒大霉……” “咳咳……” 房间里,连续响起好几声咳嗽。 争储的话题,这就敏感了。 李云亭看了几人一眼,面色不变,“我有说错?自古站队,有几个好下场?” 苏喆闻言,无奈的苦笑道,“是,你说的都是大实话,但咱们都埋在心里就行,不用说出来……” 考虑一下他啊,他也站二皇子阵营呢,没有好下场那话,连他都一块咒了。 李云亭不置可否,看向许怀义,“怀义,你说呢?” 许怀义无辜又茫然的笑笑,“我?我当然是跟着师傅的步伐走了。” 孙家中立,谁坐那把龙椅支持谁,从拉帮结派,虽然会错失从龙之功,但也能避免倾覆之险,最是稳妥。 李云亭点头,“我也是。” 其他人,“……” 只苏喆摸摸鼻子,他实在没法中立,苏家早就选择了二皇子,他只能陪着一条道走到黑了。 许怀义这时再次提起刚才的话题,“登州府的事儿,若是跟定远侯府有关,那乔公子着什么急啊?” 这几天乔怀谨的心不在焉,几人都有注意到。 李云亭道,“登州跟青州离得不远,登州出了民乱,想来,青州也不安稳了吧?”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王秋生面色不太好了,“要真是那样,可就要出大乱子了,青州的位置何等重要?” 赵三友喃喃道,“青州有驻军吧?我记得好像人数还不少,还能震慑不住一群手无寸铁的难民?” 王秋生语气复杂的道,“饿急眼的难民,比手拿武器的兵士可厉害多了,之前咱们在城外赈灾,你难道没见过?他们眼里的那股凶狠,有时我都胆寒……” 像是被猛兽盯上,你一个不注意,就会扑上来撕咬你的皮肉。 “那可咋办?” “谁知道呢,咱们能帮着管一管城外的灾民,已经是尽了全力,登州、青州那边,实在鞭长莫及。” “怀义,你说呢?” 许怀义道,“朝廷总会有办法的,如王兄所说,咱们再着急,也鞭长莫及,咱们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帮了城外那么多灾民安置呢,几万人的生死存亡,还有京城的安稳,都有咱们的一点功劳,足以问心无愧了。” 赵三友张张嘴,还要说啥,就听许怀义话题一转,“其实,我是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啥啊?” “想不通,从青州来的灾民为啥比其他受灾府城都要少。” 赵三友纳闷,“有这回儿事?” 王秋生接过话去,“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确实青州的灾民要少,按说,受灾的那几个府城,青州的人口可是最多的,但实际逃难来京城的,还不如别的州府一半……” “也许,是青州赈灾做的好,他们不需要逃难?”说完,赵三友触到许怀义无语的眼神,一下子反应过来,“嘿嘿,把你给忘了,要是赈灾及时,咱们咋会遇上呢?” 苏喆状似随意的问,“这么说,青州也没什么可行有效的赈灾措施了?” 许怀义含糊道,“我们在桐县,离着青州府城还远着呢,城里是个啥情况,属实不知道,但我们县里是没啥救济的,去县衙问,就是朝廷没拨粮食,他们有心无力,粮食都征调去了边疆,只出面抓了些小贼,但没啥大用,偷抢粮食的事儿,时有发生,还有越演越烈之势,粮铺也都关了门,拿着银子都没地方买去,我瞅着不对,这才说动村里人,提早一步进京。” 赵三友道,“提早走就对了,省下多少麻烦啊。” 后走的那些,统计一下每家每户最后活下来的人数,就知道经历有多惨了。 苏喆又问,“你们没去青州府城看看?” 许怀义道,“路过那里时,停了一会儿,城门外大批的灾民等着善人施粥,据我所知,青州受灾情况比相邻的几个府城还要严重,不过城里富户多,几乎都存有余粮,还有水井,日子倒是不算难熬,但也有离开的。” “青州也没开仓放粮吧?” “没有。”许怀义假作不解,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所以我才想不通,那么多灾民都去了哪儿呢?总不会都死在了路上吧?说起来,我们许家村,前几天,还又来了一拨人,就是后走的那十来户,活下来了也有三分之一呢。” 让他这么念叨,其他人都觉得了不对劲。 李云亭忽然道,“我听说,有些黑矿,会私底下抓人去干白工。” 赵三友闻言瞪大眼,“你的意思是,那些灾民在半道上被人抓去开黑矿了?” 李云亭瞥他一眼,“我可没说,我只是猜测,会有这种可能性发生。” 赵三友,“……” 当他傻吗? 王秋生皱眉道,“可灾民那么多,一个黑矿用的了吗?而且,一下子消失那么多人……就不怕被人发现?” 谁会有那么大胆子啊?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若是普通百姓,一下子少那么多,肯定会被人起疑,但灾民却不会,你们没逃荒不知道,我亲身经历过,路上乱着呢,我们走的早,尚且还遇上好几桩麻烦,后走的那些,天天睁眼闭眼都是打砸抢盗,要不咋死那么多人?若是有人冒充山匪劫道,抓多少人去,也不会有人起疑?更不会有人关心,自身都难保,谁还管得了其他?” 第315章 养兵?一更 许怀义的话,足以让屋里的几人浮想联翩,但再说下去,就有点过于敏感了,恰好伙计端了菜来,苏喆便热情的张罗起来,众人顺着他的话,纷纷举起筷子开吃。 春水楼贵有贵的道理,菜品不但做的精致,味道也是极好的,一时间,几人都顾不上再闲聊。 菜过五味,有个小伙计进来,凑到苏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等他出去后,苏喆也没瞒着,“楚王世子来了,就在咱们隔壁的包间里吃饭。” 楚王是当今皇帝的叔叔,可实际年龄,俩人其实只差了一岁而已,楚王是开国太祖爷最小的儿子,还是嫡子,可惜太祖爷驾崩时,他年纪太小,皇位便给了当时的贤王,也就是先帝,先帝在位二十多年,后又传给当今建兴帝。 建兴帝是嫡次子,长兄因为腿疾,错失皇位,被封了秦王,平时养养花草,溜溜鸟,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说起来,如今京里封王的,就那么几个,却都很是低调,身上也没什么差事,只楚王担着个宗令的头衔,管着宗人府的大小事宜,却是个老好人,整天笑眯眯的,皇室中的人都不怎么怕他,不过,这些年,皇室倒也没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位楚王世子,跟他父亲很像,人缘很好,谁都不得罪,说话三分笑,待人十分亲和。 不过再亲和,也不是他们眼下的身份,可以随便去结交的,所以苏喆说了后,众人都没啥反应,该吃继续吃,该喝继续喝,只敏感的话题不再提了。 防着隔墙有耳。 谁想酒足饭饱,众人离开时,刚出了包间的门,就撞见了楚王世子元廷。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生的风流多情,一看就是情场上的高手,大冬天的摇着把扇子,颇有些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那眼神,属实叫人不舒服。 倒是那楚王世子一脸温和的笑,叫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苏喆上前行礼,其他人只管跟着他照做。 照着规矩,见了礼,就该离开了,谁想元廷似乎对他们一行人很有兴致,拉着苏喆硬是闲聊了几句,还一一问了他们几人的名字,寒暄过后,才回了包间。 许怀义自始至终没抬头,表现的十分老实低调,只在元廷转身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 嗯,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就是不知道内里如何。 下楼的时候,赵三友低声道,“楚王世子看着一点架子都没有,很礼贤下士啊,难怪在士林中风评那么好……” 元廷虽为皇室中人,但在国子监读了好几年,写的文章诗词,流传出去的不少。 苏喆笑而不语。 王秋生低声提醒,“皇室中人,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赵三友抿抿嘴,不吭声了。 许怀义好奇的问,“跟在楚王世子身边的那位公子,是谁啊?瞧着面生……” 苏喆接过话去,“平远伯府的二爷孟重楼。”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原来是他啊,随后又好奇,这位可是平安县主的亲爹,孟家人行事皆有用意,已经把孟家女塞进大皇子府当了侧妃,怎么还跟楚王府又扯上关系呢? 难道楚王爷俩后面混的也不差? “想什么呢?”苏喆好奇的问。 许怀义笑了笑,随口道,“就是觉得,他们俩站一块儿,好像有点违和,感觉不是能玩到一块的人。” 苏喆闻言,若有所思。 从春水楼回到寝室后,李云亭问,“之前在包间里,青州灾民的事儿,你是故意说的吧?” 许怀义心里一动,面上还得装无辜,“没有啊,就是想到了,随口提一提。” 李云亭定定的看着他,虽然不说话,但眼神里道尽一切,他要是没发现,又怎么可能会配合? 见状,许怀义简直装不下去了,无奈的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兄弟。” 闻言,李云亭眼里闪过笑意,“放心,我不给你宣扬,不过,你为什么说给苏喆听?是想让二皇子管这件事?可他未必愿意趟这浑水。” 见瞒不过,许怀义索性道,“登州的事情可能会牵扯到三皇子,而青州的灾民消失又可能和四皇子有关,这可是抓把柄的好机会,他就算察觉危险,也不一定能挡住诱惑。” 毕竟,在皇子们眼里,大皇子已经提早出局,其他皇子又小,不足为虑,只要扳倒了三皇子和四皇子,那皇位就只能是二皇子的了,况且,二皇子还是嫡子呢,简直再名正言顺不过。 苏家提早便在他身上下注,也是基于此原因。 李云亭点点头,“那你又为什么插手呢?你不是不站队吗?”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我是不站队啊,但我怕乱,登州那点民乱,派兵就能镇压,但青州无故消失的那些灾民,若是真被人利用,谁知道会捅出多大的乱子?我还想安稳的出仕呢,可不想等咱们站到朝堂上后,没精力保家卫国,净陪着某些王八蛋勾心斗角了,有那闲工夫,多想想咋让百姓吃饱穿暖多好。” 李云亭眉头动了动,“你是怀疑……有人借着灾民养兵?” 许怀义无语的瞥他一眼,“你知道有个词叫心照不宣不?” 李云亭翘起唇角,难得开起玩笑,“不是心有灵犀?” 许怀义夸张的搓搓手臂,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 李云亭笑了笑,又问,“你估摸会有多少人?” 许怀义闻言,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不知道,但光算灾民,起码也得有一万左右。” 他顿了下,继续道,“而且,我怕的是,这不是开始。” 谁知道对方啥时候养兵的啊?要是持续了数年,那兵力可不是小个小数目了。 李云亭意会,拧眉想了想,意有所指的道,“前年,南方还患过水灾,我记得,上报来的死亡数字,也不是个小数目……” 许怀义摆手,“别说了,越说越心慌,让二皇子查去,咱们不能碰,螳臂当车的事儿,绝不能干,能提醒一下,就是有良心了。” 李云亭揶揄,“那二皇子得谢谢你了?” 当了他的刀用。 许怀义丝毫不心虚,“他也是为了自己,左右,就是他们皇家的事儿,咱们是外人,不掺和。” 有好事想着师傅,那是自己人,有麻烦,当然是撇给外人了。 第316章 打脸 二更 许怀义自诩是有好事儿惦记着师傅,却不知,他师傅正被亲爹骂的狗血淋头。 孙尚书骂完后,喝了一杯茶,才细细的问了一遍。 孙钰灰头土脸地重复了许怀义的话,心里暗暗决定,再也不当这传话筒了,啥便宜没占到,光捞着骂了。 老爷子有火气咋不冲着徒孙发去?又不是他提的建议。 孙尚书琢磨了片刻,忽的问道,“你觉得他的提议如何?” 孙钰头皮发麻,却还得硬撑着道,“儿子觉得,可以冒险一试。”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要政绩,总不温不火的求稳妥,可抓不住机会。 孙尚书又问,“那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孙钰斟酌道,“为了您,也为了登州的灾民?” 孙尚书淡淡瞥他一眼,“你还有脸给人家当师傅?你都不如他。” 孙钰,“……” 孙尚书哼了声,“他今晚请同窗去了春水楼?” 孙钰点点头,怕老爷子误会,还多替徒弟解释了两句,“不是他故意摆排场,是那几个人起哄架拢的,去了也就是吃饭而已,不沾染旁的,他那人在这方面老实的很,吃喝嫖赌唯恐避之不及。” 孙尚书摆摆手,“我不关心那些,你去打听下,他们今晚都说了什么?” “您是怀疑,他去春水楼请客另有玄机?” “有没有玄机,问一下就知道了。” “那您明日大朝会上,到底提不提啊?” 孙尚书没理他,摆手把他给撵出去了。 翌日,早朝上的刀光剑影,孙钰不知道,他趁着课间休息的空当,喊了许怀义去套话。 许怀义只做不知,他问啥,自己答啥,老老实实的很是配合。 当孙钰听到青州到京城的灾民数量不对时,面色变了变,“你昨天怎么没说?” 许怀义眨眨眼,无辜的反问,“跟您说这些做什么?” 平白揽麻烦。 孙钰秒懂,又忍不住想起昨晚在书房里挨的那顿骂,要是他连这种事儿都敢提,怕是得刺激的老爷子直接动手。 “所以,你就跟他们几个说?” 许怀义憨憨的一笑,“弟子说啥了?啥也没说,就是纳闷,想不通而已,身为青州百姓,关心一下自己的同乡,不是很正常吗?我们都顺利到了京城,其他人就算晚走,顶多路上曲折点,可也不至于折损率那么高吧?其他州府可没那么惨淡,难道就青州百姓倒霉?” 孙钰拧起眉头,试探着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许怀义摇头,说大很是坦荡,甚至带着几分狡黠无赖,“弟子啥想法都没有,弟子还没入仕呢,朝堂上的事儿都不懂,还得靠师傅多多提点。” 孙钰,“……” 还用为师提点?你都快精成猴了。 师徒俩默默对视片刻,自始至终,许怀义都是一副坦荡真诚的模样,倒是孙钰没绷住,失笑,“行,为师提点你,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其他的就不要再插手了,那不是你现在能沾的。” 许怀义立刻点头,他本来也没想再多管,他有自知之明,如今还掺合不来那种高端局,还是看戏的好。 “师傅,那师祖有没有……?” “不知道,看情况吧。” 就算孙尚书动心,也在大朝会上提了,可能不能通过,还能看各方博弈的结果。 许怀义心里再急,也没有办法,地位还是太低了,手伸不了那么远。 好在两天后,就有了定论,之所以这回效率高,也是因为登州的民乱越演越烈,朝廷再没个说法,乱民打着起义军的旗号,都要做大成一股让人忌惮的造反势力了。 平叛大军开拔那天,京城的百姓们都去围观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战意汹涌,很有震慑人心的力度。 同行的还有锦衣卫和户部的官员,另外,还派了一位巡检御史,三方合力,摆出要彻查登州灾情和民乱的态度。 朝中一时人心惶惶。 灾民们却是欢欣鼓舞,彻查好啊,揪出那些不作为的官员,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京城居,大不易,这里再好,都不是他们的家。 大军离京后,众人就都在等消息,半个月后,有消息传回来,大军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登州,沿路遇上不少被野狗啃噬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其惨状,让京城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看的头皮发麻,不少直接吐的一塌糊涂,腿软的走不了路。 而这些还只是开胃菜,到了登州城外,看到的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才是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大餐。 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灾民们已经彻底抢疯了,从最初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到后来见人就杀,早已没了神志。 几天后,两方交战,原以为会是一面倒的碾压之势,毕竟一方是天天训练的正规军,一方是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谁优谁劣,一目了然,但谁能想到,灾民们会爆发出来那么强大的战斗力,一场仗打下来,竟是不分输赢,各有伤亡。 消息传回京城,百姓们都炸了。 朝堂上,文武大臣们也难以置信,而建兴帝勃然大怒,这次派去镇压乱民的两万大军,大多是从西山大营抽调的,也有部分禁卫军,两拨人互相牵制,在他看来,完全不用多费心思和力气,就该打的那些乱民落花流水,谁想,却反被打脸了。 这简直就是朝廷的耻辱。 大朝会上,建兴帝狠狠发落了几个人,才勉强平复了怒气,又另派了一支队伍,出京去支援登州。 精武学院里,学子们也在议论此事儿,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各种质疑和猜忌声,质疑平叛大军的战斗力,猜忌灾民们如有神助的战斗力是从何而来。 寝室里,李云亭也在问,“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许怀义烦躁道,“很可能,有人在浑水摸鱼。”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灾民里面,混进去些别有用心的,不然,灾民们哪有啥战斗力?他们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就只会种地而已,能打得过西山大营的正规军?” 搞笑呢! 李云亭沉思片刻,“可对方混进灾民里头,跟朝廷作对,目的何在?总不能想利用灾民起义,想搏一把龙椅吧?” 那更搞笑了。 许怀义摇头,“我也想不通,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妖,谁知道背后的人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觉得对方很可能还是打着吸纳这批灾民的主意,不想他们被朝廷镇压后,再疏散,闹到无法收场,无法用法不责众来给灾民脱罪,那这些灾民便没了退路了,要么跟朝廷死战到底,要么跟着背后的人躲起来,成为对方将来搞事儿的筹码。 第317章 有进展了 一更 许怀义心里再多想法和猜测,也无法对外人言,只能等到晚上进了房车,跟自个儿媳妇念叨一下,不然这种只能干着急等消息的焦灼滋味,太煎熬了。 哪怕他忧心如焚,也鞭长莫及。 早点出仕的念头,更是空前高涨起来。 顾欢喜虽也担心,却没他那么焦虑,每天按部就班的过,看看账本,陪陪孩子,其他时间,就抄书看书,偶尔有灵感了,也自己写几页,如今生意红火,吃喝不愁,小日子过得顺遂又惬意。 村里人都知道她不爱串门子闲聊,所以很少有人来打扰她,老许家也没再上门找茬,顾欢喜让人去盯了几回,见他们在庄子上烧起了木炭,虽时常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拌嘴吵架,却也把摊子给撑起来了,挣得不多,倒也够吃喝的,她暂时放下心,多余的精力,就用来琢磨新的首饰花样。 跟苏喆的合作异常顺利,人家不愧是首富之子,做生意的头脑仿佛与生俱来,不管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卖的出去,还能在京城炒起一波热度。 像那些假花摆件,就引得许多权贵之家争抢,那些木制玩具,更是受孩子们的追捧,几乎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许多抢不上的,赖在店铺门口哭着不肯走。 生意好,获利就多,到月底结账,哪怕顾家只得两成利润,账面上的数字,依然漂亮的叫人咋舌。 银子多了,想法也多,最朴素的观念,就是买房置地,顾欢喜和许怀义也不例外。 许怀义一直揪心着登州和青州的事儿,但跟京城隔的实在太远,古代传递消息又慢,他焦虑也无用,便用旁的事儿来转移注意力,比如在学院更勤奋的读书习武,比如开始修习内功心法,比如跟着孙钰接触上层圈子里的那些人际关系来往,一时间,倒也忙的再顾不上其他。 买房置地,都是拜托苏喆帮忙。 湖田村附近的地都被他买完了,想再置办,可不容易,谁叫京城不缺富贵人家呢,哪有闲置的地给外来人口占,所以,得往相邻的州县寻摸,那他就没办法了。 苏喆底下人手多,人脉也广,不光买地有门路,就是城里淘换大宅子,都不费劲儿。 没用几天,就有了结果,离着京城百十里外的渠县,有个五百亩的庄子,要价五千两银子,单看每亩地的价格,多少有点贵,但庄子上收拾的很齐整,有宅院,有果园,还有个面积不小的湖种了荷花、养了鱼,这附加值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许怀义跟媳妇儿商量了后,没犹豫多久,就拍板定了下来,趁着他休息的时候,去办了过户手续,庄子上原来的人,他亲自看过后,觉得还算老实,便也没换,只添了几条规矩,便由他们继续留下打理庄子。 倒是在城里买房子,多费了点工夫,倒不是房子不好找,苏喆底下的管事办事还是挺利索的,给介绍了好几套大宅子,但许怀义去看过后,总是不满意。不是位置不合适,就是院子设计相不中,反正,没那种想立刻掏钱的冲动。 这一拖拉,就进了腊月。 登州的战况也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谁敢信啊,堂堂两万正规军,对阵四万左右的乱民,竟然折腾了一个多月,来来回回打了七八场,才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消息传回京城时,一场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的挥洒在天地间,从早下到晚,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已经能没过鞋面去,若夜里还不停,恐有雪灾之险。 百姓们忧心忡忡,朝廷上也为此伤脑筋,北边的战事还没停,登州也在打仗,灾民们的救济一直没敢停下,就怕再激起民乱,内忧外患,处处需要粮食钱物,可国库是真的空虚,再有雪灾,拿啥去安抚? 这时候,登州胜利在望的消息传回,不管是朝堂还是百姓,都没太大的欢喜,甚至,建兴帝在大朝会还大发雷霆,原因无他,随着乱民的溃败,登州府为什么会爆发民乱,也随之掩藏不住,当真相暴露于人前,得知登州府衙上下,一众官员竟把赈灾的银两和粮食贪了个九成,拿出去的一成,掺杂着沙子、麸子、干草去糊弄灾民时,百姓们都愤怒了。 自古治贪,屡禁不止,上面拨下来的钱物,哪个衙门过一遍手,都得截留一点,这简直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平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像登州这样,贪婪的如此丧心病狂,完全不顾灾民死活的,还是头一回。 而且,他们不但贪,还狠,为了减少粮食的消耗,暗地里悄悄处置了不少灾民,这才最终逼的灾民忍无可忍、暴乱抵抗,只为挣一条活路。 真相大白,天下哗然。 朝堂之上,市井之间,提及此事,皆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把登州上下的官员押解进京,该砍的砍,该关的关,菜市口不人头滚滚,简直难消人们这口恨意。 精武学院里,也不禁止学生们讨论朝政,这还是太祖皇帝开国建朝时,立下的规矩,甚至他还曾鼓励学生们积极发言,针砭时弊,为朝廷提供治国治民的良策,一经选用,可以跳过科举,直接派官,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许怀义居住的寝室里,晚饭后,相熟的几个也都围拢在他这儿烤火喝茶,连苏喆都从另一个院子,冒着风雪凑了过来,只少了乔怀谨,他最近时常请假,等闲见不得人影儿。 赵三友从炭火里,扒拉出个栗子来,忍着烫,一边剥一边问,“乔公子还没忙完呢?登州的民乱眼瞅着都平叛了,青州的事儿……还没个定论?” 王秋生意味深长的道,“青州的事儿,或许比咱们想的要复杂。” 赵三友没反应过来,随口道,“哪里复杂了?不是没闹起乱子了吗?听说,乔知府还带头捐粮捐物,呼吁着城里的那些富户,积极安置没去逃荒的灾民呢,附近州府,有听到这等好消息的,都开始往青州跑了……” 王秋生屈指敲敲桌子,“登州的官员上下沆瀣一气,逼的灾民暴乱,你觉得青州的官员就不贪了?” 赵三友轻嗤了声,“哪里的官员不贪?真要计较,计较的过来吗?” 王秋生提醒,“平时是不计较,但现在,有登州民乱在前,不光青州,其他几个受灾严重的州府,都要彻查一遍,不然朝廷只派平叛大军就行了,何必把锦衣卫和户部的人都给送去?还有巡检御史,这阵仗,就知道不是走个过场了。” “朝廷动真格的啊?” “能不动真格的嘛,死了那么灾民,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懂,朝廷的人自然也懂,就算心里不把百姓当人看,明面上也得摆出姿态来。 第318章 局势暂时不能破 二更 俩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转头看向许怀义和苏喆,要说消息灵通,还得是他们。 一个跟着二皇子,一个有孙钰这位师傅,能接触到第一手热乎资料。 苏喆今晚似有心事,端着杯子喝茶,没像以往那么积极参与讨论。 许怀义看他一眼,随意的道,“登州的那些官员已经被全部关押,等到大军彻底平叛了民乱,他们会跟着一起押解进京受审定罪,年前这事应该就能了了,听师傅说,那些乱民坚持不了几天了,群龙无首,已经四散溃逃,只要成不了气候,后续,大军也就不会再追赶下去……” 而那些人,要么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要么找个山头落草为寇,或者被有心人捡漏利用,成为私兵。 赵三友关切的问,“平叛大军回来,那其他区查灾情的人呢?不会半途而废吧?” 许怀义道,“应该不会,既然朝廷下了决心,弄个不上不下的,岂不难堪?不过……也不会彻底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就是了,那还有谁敢当官?” 挑几个严重的,或是后台不够硬的,砍了杀鸡儆猴,那些猴儿就能安分个几年。 想彻底杜绝,压根不可能。 赵三友闻言,低声喃喃,“难怪乔大公子最近愁眉不展,在学院待不住呢,敢情是怕……” 成了被推出来的鸡啊。 李云亭接过话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有四皇子在,乔家暂时垮不了,他肯定想办法保住外家,就是皇上,也不会希望眼下的平衡格局打破。” 赵三友目瞪口呆,勇士又上线了。 王秋生摸摸鼻子,端起杯子喝茶。 孟平一直低垂着头,忙着翻烤铁丝网上的核桃和大枣,还有许怀义拿来的一种豆腐泡,小火慢烤,撒上点香料,当零嘴打发时间,好吃的很。 至于许怀义,波澜不惊。 倒是苏喆,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他迟疑的道,“我听说,三皇子跟登州那边也牵扯不清……” 李云亭面不改色的点点头,“确实有牵连,不过,有定远侯府挡在前头,他倒是能撇干净。” 苏喆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定远侯府,若是因此事被连累,你的仕途也会受影响的。” 李云亭淡定的道,“影响不大,我不算定远侯府的子孙,再说等我出仕,事情都过去一两年了,谁还记得?但这次,定远侯府会伤筋动骨了。” 赵三友试探着问,“定远侯府跟登州那边,到底有啥牵扯啊?” 李云亭随意的道,“定远侯府里,有很多庶女,其中一个,嫁给登州府的同知,平时年节里没少得那边的孝敬,孝敬的银子哪儿来的?一查一个准。” 赵三友咂咂舌,这种姻亲关系,确实撇不干净,就算你说不知道,但银子确实收了,这就难以说清了。 王秋生好奇的打听,“那定远侯府,会怎么应对?” 李云亭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要看其他皇子,肯不肯高抬贵手了,也要看皇上,是想维持眼前三足鼎立的局面,还是要立储君。” 王秋生倒吸口气,下意识的看向苏喆。 苏喆无奈苦笑,“看我没用,我知道的有限,苏家确实支持二皇子,但我在苏家都排不上号呢,在二皇子那里,就更没什么说话的分量了,重要的事儿,怎么可能会跟我说?” 闻言,其他人倒也没有怀疑他是在推诿,苏喆确实不是二皇子阵营里的核心人物,也不是智囊团,那边有啥决定,自是不需要和他商议了。 散了局后,寝室里只他们俩人时,李云亭低声提醒,“二皇子不光在查青州那些消失的灾民,也暗地里派人去查登州的民乱,他这次野心不小,想一下子揪住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把柄,踢俩人出局,届时就能顺势让朝中大臣推他上位了,他身份最高,外家和妻族势力又深厚,可以说,这次若真叫他得逞,那立储的事儿,就是板上钉钉,皇上不愿意,都得顺应大局。” 许怀义拧眉道,“早点立储没毛病,省得一家人斗得死去活来,还连累旁人遭罪,但皇上应该会拦下来吧?” 建兴帝才刚过四十,哪里舍得现在就分权给儿子?他上位也才十年呢。 他继续道,“况且,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把柄应该也不是那么好抓的,前头不是有定远侯府和乔知府在顶着嘛,哪怕自断一臂呢,也不会连累到皇子们的头上。” 李云亭点点头,“确实不容易,不过,据我所知,阻拦二皇子的手笔,好像不是三皇子跟四皇子的,那俩人现在忙着给自家善后都焦头烂额,顾不上应付二皇子。” 闻言,许怀义面色微变,“还有其他的势力?” 李云亭“嗯”了声,“我的直觉是这样,但不知道对方是谁,左右,不过是皇室中人,会不会是大皇子?” 许怀义眨眨眼,“谁不知道大皇子对朝政不感兴趣,整天沉迷琴棋书画,过得跟闲云野鹤一般,连朝中的大臣都不认识几个呢,他能有本事去破坏二皇子的计划?” 李云亭挑眉,“也许是扮猪吃老虎呢,皇家的人,惯会做戏,有几个以真面目示人的?” 许怀义摇头,“我反正觉得不像……” 李云亭嘲弄道,“就算他不想争抢,跟他有关系的人,也未必能忍的住,比如昌乐侯府和平远伯府,那俩家都不是安分的主,大皇子捡漏去扩建慈幼局,他瞧着倒是真心想办好这事儿,但那俩家就只想着从中获利……” “他们俩家干啥事儿了?”许怀义还真是没关注,主要是想着大皇子就是个捡漏王,等着最后上位就是,眼前用不着跟旁人厮杀,孟家那位重生者,应该也不会撺掇大皇子去争。 敢情不是吗? 李云亭一脸不屑的道,“昌乐侯府上蹿下跳的,跟着大皇子身边蹦跶,不是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而是拐弯抹角在宣扬大皇子妃如何心怀灾民、慈悲良善,为了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和孩子,付出了多少,还亲自动手缝了衣物被褥,至于平远伯府,也不甘示弱,趁机安插进去人,想方设法的给孟家的那位侧妃造势,好好的一桩差事,成了那俩家在打擂台。” 许怀义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这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忙着争后宫之主了? “那谁更胜一筹?” “半斤八两吧,私底下她们斗得厉害,但明面上,倒还是一团和气。” 第319章 噩梦 一更 俩人聊的话题算是很深入了,许怀义看着他,饱含深意的道,“你的消息,比我师傅还灵通呢。” 李云亭坦然跟他对视,“因为我有打探消息的人手和门路。” 闻言,许怀义不由暗暗心惊他的坦白,见他还要张口说,赶紧打断,“别告诉我太多,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不能对外人言。” 李云亭扬起唇角,“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许怀义苦笑,“我怕不能守住你的秘密呗。” 李云亭道,“我信你。”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许怀义摆摆手,“别太相信我,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品德高尚,不过,还是谢谢你的信任,虽然我做不到同样的回应,我只能承诺,对朋友,绝不会有算计和利用之心。” 李云亭眼底闪过笑意,“我知道。” 若不是看明白这点,他又怎么会对许怀义毫不设防呢?他又不是缺心眼儿。 聊完,俩人各自安睡。 放下床帐没一会儿,许怀义就忍不住闪进房车。 顾欢喜早就在等他,见了人,迫不及待的道,“城里下的雪大不大?” 许怀义掀开被子,挨着她躺进去,面色沉凝的道,“大,从早上下到现在,还没停呢。” 顾欢喜枕着他的胳膊,忧心忡忡,“再不停,明天的雪,怕是得过小腿了,这可不是好事儿。” 许怀义“嗯”了声,比她更愁眉不展,“可能会闹雪灾,城里还好,顶多让雪压塌几间屋子,出行不方便些,买菜受点影响,但乡下普通百姓,就得受点罪了,缺衣少食的,生病的人肯定多,老人孩子,怕是不好熬过去……” 谁叫现在的医疗条件太差呢,一场风寒就能要一个人的命,而且,看病很费银子,多少人家吃不起药,只能硬抗。 顾欢喜提醒,“尤其是灾民那儿,新的村子还没全部建起来吧?这么大雪天,睡在窝棚里,一天只能喝两碗粥,年轻人火力壮,还能抗一下,老人孩子,多半要出事,万一……” 许怀义拧起眉头来,“万一死的人多了,灾民们情绪崩溃,那之前做的安置工作,可就白费了。” 顾欢喜道,“最怕这期间,还有人挑唆闹事儿,那才是雪上加霜。” 许怀义猛然想起拦截二皇子的那股不明势力来,对方是谁,他还猜不到,但十有八九,是不想皇室消停,利用灾民制造乱子,对方很有可能会抓住这个机会,他当即做了决定,“明天我跟师傅申请下,再带人去灾民新村那儿执勤吧。” 亲自盯着,防着有人做手脚,有点小苗头,也能赶紧灭了。 顾欢喜并未阻止,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世道若乱了,他们也无法独善其身,“那你多穿点衣服,里头再加一层保暖内衣,暖宝宝也贴几个,最重要的是口罩,别嫌难看,一定戴上,省得被传染了啥疾病。” 许怀义一一应着,跟她商量,“光指望我们学院的人去维持秩序肯定不行,想解决根本问题,还是得指望朝廷拨款救助,可现在国库空虚,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以呢?你不会想再出啥损招,忽悠城里的那些权贵富户们捐粮捐银吧?” “不会,总不能光薅他们的羊毛,他们又不傻。” “那你薅谁的?” “我记得之前陪你看过一本穿越小说,上面有个来钱特别快的办法,你说我给孙尚书献计,让他去劝皇帝咋样?有了银子,啥灾情都不是事儿。” 闻言,顾欢喜略一怔愣,便想起那个情节来,“你是说,让皇帝拿出抄家得来的那些古玩字画拍卖吧?” 许怀义忙点头,“对,就是这个点子,还可以搞成盲盒,调动大家活儿的热情,也更有趣味和期待感,可行不?” “可行是可行,就是不知道孙尚书愿意不愿意出这个头,还有建兴帝,能不能拉下这个脸来。” “孙尚书应该会愿意,他算是官员中,难得还有几分为民办事的良心了,况且,这事要是操作成了,户部最得利,不差钱了,省得他为了往各处调拨银子愁的头秃,再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政绩,只要不傻,就会抓住,至于建兴帝,哼,都穷的拆东墙补东墙了,他还顾得了脸面?” “行吧,你想好了,就去办,不过三五天怕是完不了事,灾民那儿,可等不及。” 许怀义想了想,“明天,先帮着他们倒换一下房子住,窝棚是不行了,都先搬到土坯屋里去将就下,好歹不漏风,多烧柴火,保证炕上热乎乎的,最主要的还是药……要不,我再去药铺,鼓动几家去做慈善?” 顾欢喜摇头,“没有好处的事儿,谁愿意去干?上回,你是给了对方白酒提纯的秘方,他们才同意,这次呢,你拿出什么去打动他们?” 许怀义拧眉沉思。 顾欢喜道,“我明天去找一下焦大夫吧,他手里那本医书,还没研究透,但有些方子,肯定是确认过了,届时,就从里面抄写几个,作为奖励,谁给灾民捐药,谁就有资格得到那些方子,根据捐药的多少,决定方子的数量和含金量,如何?” 许怀义闻言,顿时大喜,抱着她,用力的亲了几口,“这法子好,先用方子吊着他们,反正以后,这本书也会印刷,传出去之前,先收点利息。” 俩口子商量好,已到子时,顾欢喜给闺女换了次尿布,又喂她吃了回奶,这才睡下。 许怀义却一宿没睡安稳,他做了个噩梦,梦到了那个被放火烧过的偏僻村子,他们九死一生的打败野狼的围攻后,忽然又冒出一群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杀手,见人就砍,他便是身手再好,也无法护的所有人周全。 他大声喊着,让村民们快跑,让卫良护着媳妇儿孩子往山里躲,他留下跟那些杀手死磕,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梦里都是红色的血,是人们的惨叫声,是那些杀手青面獠牙的脸,他战到筋疲力尽,却不敢退后一步,直至被领头的人挥剑刺过来,他再也躲不开,倒地的刹那,看到他悬挂在腰上的玉佩,莹润如月光。 他豁然睁眼,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第320章 雪没有停 二更 “怎么了?”顾欢喜被惊醒,睁开眼,就见他面色难看,眼里还有未褪去的慌乱。 许怀义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噩梦带来的不好情绪,转头安抚她,“没事儿,做了个不好的梦……” 顾欢喜坐起来,在他额头上摸了把,“什么噩梦啊?看你吓得,都出冷汗了。” 许怀义也没瞒她,“梦到咱们逃荒时,住过的那个小村子了,打退了野狼后,又来了一波杀手,我打不过,被对方给砍了一剑,结果就吓醒了……” 闻言,顾欢喜不由蹙眉,“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梦到这种事儿?” 许怀义摇头,“可能是朝中最近太乱了,我琢磨的有点多,梦里头,我最后还看见对方腰上的那块玉佩了,完整的,没有破损的,是一块白玉镂雕鱼莲佩,很精巧,也很好看,不是一般人能佩戴的起,对方身份一定不低……” “你想说啥?” “我猜,或许跟皇室里争权夺利有关,媳妇儿,你知道吗,除了二三四那几个皇子外,暗地里还有股势力在搅局,登州、青州的事儿,都跟对方有关联,那人,手段狠厉,做事没有底线,利用起灾民来毫不手软,真要这种人得势上位,百姓的日子还能有好?” “你怀疑谁?总不能是大皇子吧?” “不知道,左右跟皇室有关,外人想培植势力造反上位,太难了。” 顾欢喜听着这种事儿,就头大,“你想掺和?” 许怀义苦笑,“我还没那个资格呢,唉,算了,先不说了,家里这边你照看好,雪太大,就别让孩子们出去了,那啥预防风寒的冲剂,给他俩都喝上一杯,你也别落下,反正喝完还有呢。” 顾欢喜应着,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闪身出了房车。 许怀义快速冲了个澡,穿上保暖衣,再套上这个时代的里衣,最后是羽绒棉衣,如此出门时,再加一件披风,多大的风雪,也不会觉得冷了。 李云亭见他往脚上套的袜子样式有点怪,便问道,“嫂夫人给你织的?” 许怀义随口“嗯”了声,回头找出一双新的来递给他,“你也穿这个,上脚方便舒服,还保暖。” 比时下那些松垮没有形的袜子可利索多了,顾欢喜给他织的袜子,选的毛线很细腻,脚跟那儿加厚,袜口那里还做了松紧处理,实在得劲儿。 李云亭知道许怀义不拘小节,送他袜子,是不见外,他心里高兴,但还是没接,“嫂夫人给你织的,我穿不合适。” 袜子属于私密物品了,被旁人知道,定要传闲话。 许怀义见他误会了,笑骂道,“想啥美事儿呢?我能把我自个儿媳妇儿织的送你?这是下人们织的,放心穿,都是新的,你要是穿着好,回头我再多送你几双,这是羊毛线织的,厚实,冬天穿,还有细棉线织的,其他时候穿,透气不捂脚,特别适合咱们这些天天习武出脚汗的……” 李云亭这才接过去,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穿上后,活动了一下,眼底闪过光彩,“果然舒服。” 许怀义又递给他几双裁剪好的毛毡鞋垫,“这个塞鞋底,出门站雪地里多久,脚底也不凉,还不累脚。” 李云亭从善如流。 直到许怀义拿出个口罩让他戴,他才接受不良的拒绝,“遮遮掩掩的,不像话。” 任凭许怀义咋劝说,讲着戴口罩的种种好处和必要性,他都坚定的摇头。 许怀义无奈,只得自己独享了,他想起后世军大衣在学生中开始流行的时候,一个人穿咋看咋古怪,但一个寝室的穿,那就是走在时尚的前沿,他原本想忽悠几人跟他一起戴,可愣是没一个人配合。 他也不敢太特立独行,暂时收起口罩,打算去灾民新村那儿时,再戴上。 昨天的雪,果然下了一夜,便是此刻,也未停下,只是从鹅毛状,变成了细碎的雪粒子。 地上厚厚的一层,踩进去,脚便不见了,院子里的树枝不少被压断,显得很是凌乱。 他们住的地方尚且如此,外面的情况只会更糟。 其他人纷纷开门出来,见状,有的惊呼,有的抱怨,有的发愁,许怀义提议,“先清理出一条道来走路吧。” 由他带头,其他人倒也积极响应,找出扫把来,就开始清雪,许怀义用木板做了个简易的推子,几人合力,从他们所住的院子开始,一直到食堂,收拾出一条宽约半米左右的小道,别的学子见状,不愿落人之后,便也纷纷加入进来。 一时间,精武学院里,到处都是除雪小分队,忙的热火朝天,让费劲赶来上课的先生、师傅们见了,欣慰不已,得知是许怀义挑头,对他的印象更上层楼。 忙活完,在食堂吃早饭时,许怀义提及再次执勤的事儿,“这次,可能没什么回报,纯粹就是为爱发光发热,全凭自愿,咱们不道德绑架任何人。” 赵三友问,“咋突然又要执勤?那些灾民不是都安置妥当了?又有闹事的了?” 许怀义解释道,“暂时没闹的,但雪连着下了一天一宿,灾民们还有不少住窝棚的,八成得压塌了,没地方住,就会生事儿,还有,这么冷的天,生病的估计也不少,人在难受的时候,若看不到指望,很容易崩溃,万一再被不怀好意的人挑拨,起了乱子,那咱们之前的安置,就白干了。” 赵三友恍然大悟。 王秋生语气沉凝,“那是得去。” 孟平附和,“我没意见。” 李云亭从许怀义早上全副武装开始,就猜到他要出城搞事儿,此刻闻言,面色平静,“得跟孙师傅打个招呼吧?” 许怀义点点头,“等下吃完饭,我就去。” 李云亭道,“那我们先去招呼人,统计一下谁愿意去。” 没好处,还要顶风冒雪的受罪,估计愿意的人不多,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许怀义这样仁善无私,是真心诚意的为灾民着想谋利,即便是他,也没那么善良,之所以去,也是因为支持许怀义,而非是怜惜那些灾民。 第321章 他的好主意 一更 吃完饭,许怀义去找孙钰说事儿,还没开口,倒是先被送了一波温暖,“来的正好,为师正想着让清泉去找你呢,问问你有什么话要带回家去不……” 见他一头雾水,随口解释,“连着下了一天一宿的雪,好多店铺不开门,你师母担心你们没提前囤下点东西,吃用不方便,就收拾了一车,让清泉给送过去,你要是捎话,就跟他说一声,或是写封信。” 许怀义忙道谢,“让师母挂心了……” 孙钰摆摆手,“都是些小事儿,庄子上每年的产出不少,多半都存着,足够吃用,你缺啥,只管说便是,一家人,谢来谢去忒外道。” 许怀义闻言,没再客套,借用这里的纸笔,简单写了几句,交给清泉。 屋里只剩下师徒俩,孙钰正了神色,问道,“找为师,可是有什么事儿?” 上回找他,是让他撺掇老爷子,他挨了一顿骂,老爷子倒也听取了建议,但事后,不念他的好,只夸许怀义眼光好、有魄力,办事周到。 这次,不会又让他去撺掇吧? 许怀义一看他警惕的眼神,就猜到几分,心里暗笑,故意压下那件事儿,先说旁的,“师傅,弟子是来跟您申请,同意我们再组织人手去灾民新建的村子那儿执勤,维护一下秩序,防止有人闹事生乱。” 孙钰愣了下,“就这事儿?” 许怀义无辜的道,“对啊,不然还能是啥事儿?” 孙钰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问,“你怎么突然又起这样的心思了?” 许怀义简要的说了下原因,还有他的担忧和顾虑,末了道,“师傅,弟子觉得很有必要,防患于未然,总比出了事,急慌慌的去善后强吧?” 孙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地又问,“你这么冒头表现,就不怕让人背后嘀咕你虚伪作秀、以博取美名?你要知道,人们总是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他们伪善,便也看不到别人的真诚,你一而再的为灾民着想谋利,他们怕是要怀疑你的用心了,你不怕?”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弟子啥也不图,只求个问心无愧,至于别人如何揣度、怀疑,那弟子就管不了了,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弟子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最后到底是谁妄作了小人。” 他说的坦荡荡,神色洒脱又自在。 孙钰扬起嘴角,“嗯,不错,有这般心态,确实可以不惧流言蜚语了。” “那您同意不?” “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为师要是拒绝,上天怕是要打雷劈了为师院子里的树了。” 闻言,许怀义喜上眉梢,“多谢师傅支持。” 孙钰哼笑,“先不忙着谢,这次带队执勤,可不会像上次那么顺利,顶风冒雪的,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去受罪,再者,学院也没铜牌再奖励给你们。” 许怀义一点没失望,笑吟吟的道,“我们这次纯粹是为爱发光发热,不贪好处。” 孙钰瞥他一眼,“说说你的安排。” 许怀义早有打算,说起来半点不含糊,一样样的安排,井井有条,末了说到最重要的那一步,为灾民熬制风寒的药,预防的,治疗的,尽量杜绝疾病蔓延开。 孙钰听到这儿,眉头紧蹙起来,“熬药是好事儿,可那么多灾民,每天需要那么多药材,从哪儿来呢?你莫非还想在学院里发动他们捐银?” 许怀义摇头,低声把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您觉得咋样?可行不?” 孙钰嘴角抽了下,“不错,是个办法。” 许怀义嘿嘿笑了几声,接着话题一转,“但靠这种法子筹措药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者,粮食啥的也得跟上,这些都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 孙钰打断,“户部实在拨不出多余的银两了,你啊,别打老爷子的主意。” 更别想忽悠他去出头挨骂。 许怀义一脸被冤枉的表情,“师傅,您想哪儿去了?弟子咋可能会算计师祖?弟子只会帮师祖好不好?上回,弟子的提议,是不是证明有大用?” 孙钰,“……” 他没法昧着良心说那提议不好,便强行转移话题,“那你这次打算怎么帮你师祖?先说好,你师祖现在就缺银子,只要有银子,所有的烦忧尽可消除。” 许怀义双手一击,“这不就巧了嘛,弟子正好有个主意,能帮师祖弄来银子。” 闻言,孙钰半信半疑的挑眉,“真的?” 许怀义拍着胸口道,“弟子还能糊弄您?千真万确,只要您能说动师祖采纳我的这个主意,保管几天之内,户部的家底就能丰厚起来。” 孙钰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见他确实不是开玩笑,好奇的问,“什么主意?” 许怀义走近几步,低声说道起来。 孙钰听的目瞪口呆。 许怀义说的很详细,尤其是对拍卖和盲盒的解释,这些新鲜名词,他得讲透了,不然孙钰领悟不到真谛,实际操作起来,效果就会打折扣了。 至于步骤,他便简略一说,户部不缺办事的官员,只缺来钱的点子。 最难的一步,是孙尚书愿意冒险去劝说建兴帝,虽说眼下朝廷穷的捉襟见肘,但身为帝王,让他去卖国库里的东西,多少还是有损点颜面的。 他说完后,见孙钰神情怔怔,试探的喊了声,“师傅?你说这主意妙不妙?” 孙钰反应过来,嗓子眼有点发干,喝了半杯凉茶后,才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许怀义特别不要脸的道,“就是灵机一动。” 孙钰,“……” 你这灵机一动,可能就会让为师再挨一顿骂,说不定还要挨揍。 不过,若是能说动皇帝,那这件事完全可行,几天之内,就能回笼一大笔银子,老爷子的烦忧,全都能解除了,朝廷上下,也能安稳了。 许怀义见他不语,以退为进,“师傅要是为难,就当弟子没说,实在不行,弟子再琢磨旁的办法……” “还有旁的办法?” “有肯定是有,但想在短时间内,就能弄来一大笔银子,那是不可能的。” 孙钰,“……” 是啊,眼下各种困局,最急缺的就是银子,只要银子到位,就能解决大半难题。 现在要的,就是一个快。 越快越不会乱套。 第322章 再次执勤 二更 许怀义离开时,冲着孙钰真心实意的行大礼,言辞恳切,“师傅,辛苦您了,多劳多得,事情若办成,朝廷有没有褒奖不知道,但灾民肯定记您一功,老天爷也会看在眼里,好人有好报啊!” 孙钰头疼的摆摆手,撵着他赶紧走,灾民感激不感激的,他并不在意,他纯粹是心疼老爷子为银子的事儿愁的头秃,也心疼自己,又得上赶着挨骂去了。 许怀义回到教室,果然,这次愿意报名去执勤的学子不多,且几乎都是平民,有的是抱着同情的念头,有的是想着搏一把,万一打出名头呢?就能少奋斗好多年,还有的,则是想借此跟许怀义搞好关系了。 许怀义如今就是平民学生的代表,领头人,若能跟他结下几分香火情,以后有事也好张嘴求助,他们没钱没势,只能借力抱团取暖了。 许怀义心知肚明,也不生气,这就是人性,就算是他自己,难道就没私心私利了?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为难受累的只会是自己。 统计好人数,分好队伍,还是他们几个挑头组织,只这次少了乔怀谨。 许怀义见苏喆也去,还有点意外,娇养的大少爷,哪里能吃得来苦头? 谁想,苏喆冒着风雪,骑马与他并行,脸上虽被冻得青白,却没有一点不耐烦躁。 许怀义自此,对他高看了一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城里几条主干道上的积雪都还没有清理出来,他们骑马踏雪而过,速度也不敢太快,两边的店铺,只开了小半,掌柜、伙计缩着身子在里面生火取暖,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有几个,也是匆匆而过。 不时,还能碰上几辆马车,沉重的车轮陷进雪堆里,走的分外艰难。 许怀义忍不住嘀咕,“这是多好的作秀机会啊,咋就没一个官员能抓住呢?” 京兆府、五城兵马司,甚至禁卫军,都可以挑些人手出来清理道路,好名声妥妥到手了。 苏喆没听清,追问,“你说什么?” 许怀义大声道,“我说天太冷了,大家伙儿只穿一身棉衣不抗冻啊,你的小厮借我用一下呗,让他帮我跑趟腿,去湖田村,找我媳妇儿,从庄子上,拉一车羽绒披风来,还有手套,袜子,鞋垫,口罩,给同窗们分一分,算我送的。” 今天肯出来的,不管出于啥目的,都是支持他工作,他不得表示一下、暖暖人心? 苏喆作为商人,深谙此道,一听就明白,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想的总比许怀义慢了一步,就如现在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便没能抓住。 他心底漫过叹息,面上却痛快的应下,吩咐跟随在侧的贴身小厮,去帮许怀义传话。 周围离得近的学子,听到这话后,纷纷表示感谢,没想到出来一趟,还能白得这么大便宜。 如今羽绒披风卖的很火,价格自然也贵,据说穿着轻薄抗风,要风度有风度,要温度有温度,特别受那些达官贵人们欢迎。 许怀义无偿送给同窗,可谓是大手笔啊,今天报名的学子,可有三十多个呢,几百两银子没了。 许怀义道,“你们别谢我,我是借花献佛,做披风的羽绒,都是苏七少让人寻来的,织手套袜子的毛线,也是苏七少费了大功夫,从西北让商队带来的,他才是功臣呐,就口罩,是我家出力做的,哈哈哈,那个不值几个钱……” 众人对其他的东西,都还算熟悉,唯独不知道这个口罩为何物,等到许怀义从怀里掏出来,大刺刺的戴到脸上后,一个个的惊讶不已。 这咋跟大晚上的去干坏事,为了被人认出,戴的那蒙面巾似的呢? 白天戴这个真的合适? 许怀义一路上不厌其烦的跟他们科普口罩的用处,强调了好几遍能切断疾病的传播途径,等到了灾民新村后,总算有那么一半的人愿意配合了。 他终于不再特立独行,像个显眼包似的,被人围观。 新村的受灾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那些临时搭建的窝棚几乎全部被大雪压塌,灾民们无处安置,裹着破旧的被子,躲在背风的墙根处,哆哆嗦嗦的哀嚎,升起的火堆,也抵挡不了寒风呼啸,所过之处,沙哑的咳嗽声频频响起,听的人刺耳朵,还有人已经发了热,却只能靠雪来降温。 画面凄惨,便是心硬的人,也不愿多看。 许怀义找到负责这里的官员,说是官员,其实是末流的小吏,有门路的谁愿意留在这里活受罪?好在对方态度不积极,却也勉强愿意配合他的调派,敲着铜锣,一番吆喝,让所有灾民知道,需要重新分配住处。 已经出现咳嗽、发烧症状的,都安排在一间屋里,之前捐的药,还有存底的,先熬了紧着这些人喝。 至于其他人,只能尽量挤一挤,等度过眼下的困境后,再另行分开。 原本住在土坯屋的人不愿意,好言好语相劝后,若还是不同意的,便只能强制执行。 这些工作零散琐碎,做起来十分麻烦,许怀义等人四下游说巡查,着实费了一番心血。 还有盯着有人闹事生乱子,其中辛苦和难处,唯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 好在,有付出便有回报。 忙活一上午,灾民们暂时安稳下来,至少有了个遮挡的地方,热乎乎的粥也没断了,生病还能有药给治,那些因为大雪崩溃、无助、绝望、寻死的种种负面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被按下去了。 中午,精武学院的学子,凑在一间屋里吃饭,这会儿,人人都有羽绒披风,手套、口罩,也是全员皆配备齐全,吃着香辣的火锅,大冷的天,硬是热出一身汗来。 苏喆的小厮去湖田村传话后,顾欢喜就毫不迟疑的让卫良去庄子上,装了一车羽绒披风,以及手套、袜子、口罩等物,给许怀义送了去。 顺便还带了火锅底料,切好的羊肉片,大白菜、豆腐,还有些能涮着吃的干货,怕一群大男人吃不饱,又装了一袋子馒头和几瓶腐乳,馒头切片,放在火上烤的焦黄,抹上腐乳后,味道不比吃肉差。 众人吃的心满意足,皆赞顾欢喜贤惠能干、想的周到。 许怀义对别人夸自己媳妇儿,向来没啥抵抗力,来者不拒,全都笑纳,还顺便自己又炫了一波。 众人自此,对许怀义又有了新的认知,这就是个妥妥的媳妇迷儿啊。 第323章 匹夫有责 一更 顾欢喜可不知道,许怀义又给他拉好感了,她一上午忙的很,就没个清闲时候。 吃完早上饭,见雪还没停,就去库房,整理家里的存粮,估算了一下还能撑多久,粮食是足够吃的,腊肉、白菜、萝卜啥的,也都不缺,只鸡蛋、鲜肉,还有鱼啊,是不好买了,不过,还是给了抱朴几两银子,让他去附近的集市上转转,看还有人摆摊子吗?碰到吃的东西,不拘是啥,都给买回来。 家里虽是不缺,但庄子上还养着不少人,总不能光叫他们吃窝头、咸菜,隔三差五的,还是要做一顿荤腥的补充下营养,毕竟,他们干活都挺卖力的。 她还教着卫慈如何快速的生豆芽,大冬天缺菜,豆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便是吩咐卫良多烧些木炭,不光家里用,多余的就给许怀义送去,这些时间,他要去灾民新村那里执勤,少不的得挨冻,有木炭,点个火盆,也能少受几分罪。 最重要的还是去找焦大夫说用药方换取药材的事儿,焦大夫听完后,几乎不做考虑,便痛快应下。 本来医书就是顾家的,人家如今想拿来做善事,他怎么可能会拦着? 甚至,他还主动应下,亲自出面去谈。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自然要事半功倍,顾欢喜一开始没好意思提,因为知道焦大夫不是普通的郎中,她可没脸指派人家做事,但没想到他会主动,一时欣喜不已,满口道谢。 焦大夫道,“不用道谢,老夫也是盼着灾民好的,盼着这个世道安稳,咱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若是灾民乱起来,或是起了瘟疫,谁又能幸免呢?很多人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想去做。 所以,顾家两口子的行为,就显得尤为珍贵,或许在旁人眼里,觉得他们是在出风头、博名声,是别有用心、为自己谋利,但他却相信,他们是真心作为。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顾欢喜走后,他收拾收拾,就去了斜对面,见了江墉便把顾家两口子做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道,“你现在知道,收他们的儿子为徒,一点不掉价了吧?俩人虽说眼前还处在微势,但眼界、心胸都非寻常人可比,最难能可贵的还是这份仁厚大义,世间,有几人可比?” 江墉听完,徐徐颔首,“你可曾问过,他们为何要这般做?” 上位者对下施些小恩小惠,是为了笼络人心,富贵者修桥铺路,是为了仁善之名、得更多的利,寻常百姓,尚且自顾不暇,习惯等着别人救助施舍,能对外施以援手的确实少见,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份见识。 焦大夫道,“我还真问过,逃荒时就问过一回,毕竟那会儿他处境并不好,自己带着媳妇儿孩子,比拖着全村的人要容易的多,他说做那些,不是因为心善仁厚,只是因为不想心里有愧,他图的是心安,后来到了京城安顿下,他帮着村民们找活路,我又问他,他说那是人情往来,是因为有了一点能力,便想反哺旁人,为自家积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江墉听的很认真,表情也隐有所动。 焦大夫继续道,“后来,他又主动站出来帮那些灾民,朝廷都不管呢,他就出头了,后来朝廷拨的粮食和银子,很大部分,是他在学院里呼吁同窗们捐的,还有那些赈灾措施,也是他写的,明明这些都不是他的责任,他却冲在了最前头,有人觉得他是在为自己造势,可我打听过了,他其实低调的很,只管埋头做事,出风头的机会,都让给同窗,过后也不居功,我便又问了他一次,为何要这般做?你猜他说什么?” 江墉猜道,“为了日子安稳?” 焦大夫感叹一声,“算是吧,他当时的原话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闻言,江墉心口不由一震,片刻后,才由衷赞道,“他能有此见识和心胸,属实难能可贵。” 焦大夫认同的点点头,“所以,你能教他的儿子,一点不吃亏,怀义将来……不可限量。” 江墉笑着瞥他一眼,“老夫是那般势利之人?” 焦大夫抚着胡须道,“多一份助力,总是好的,你这脾性,保不齐还得得罪人,若不然,也不会隐姓埋名躲在这小山村里度日了,你难道就甘心余生都窝在这里?你不想再教书育人、实现你的抱负了?” 江墉苦笑,“如何不想?但谈何容易?只要身处其中,便会身不由己,一心做学问,他们容不下的……” 谁叫他桃李满天下呢,只要能拉拢了他,在士林中,便有了威望和力量。 “世事难料,或许将来就可以了。” “再说吧……”除非大局已定,但皇帝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立储怕是还要十年左右。 俩人的谈话避开了顾小鱼,但顾小鱼明显感觉到,焦大夫离开后,先生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了,变得更严厉,连课后作业都翻倍增加。 他回去后,便跟顾欢喜提及了此事,他怀疑是焦大夫说了什么,才有了先生的变化。 顾欢喜猜到几分,倒也没瞒着他,说完后,又道,“严师出高徒,他对你越严厉,意味着期望值越高,这是好事儿,但前提是,你能承受的了那样的强度,不然拔苗助长,过犹不及,反倒坑了你……” 顾小鱼道,“娘放心,儿子能应对。” “真的?可不能强撑喔,我和你爹,虽然盼着你出息,但并不着急,更不希望,因为你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课业上,从而忽略了生活中其他美好有趣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留下的遗憾,终生都难以挽回。”顾欢喜说的语重心长,并没有把他当五岁的小孩子看待。 顾小鱼心里动容,仰着头,满眼孺慕的看着她道,“娘,儿子都明白的。” “那你……” “您放心,儿子真的能应对,也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别的事儿,一点不觉得委屈和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闻言,顾欢喜见他说的没半点勉强,这才摸摸他的头,笑道,“那就好,不过这事儿就别跟你爹说了,不然,他看你那么多作业,一定会去找江先生掰扯。” 顾小鱼闻言,忍不住也扬起唇角,在他爹的认知里,他这么小,压根就不应该布置课后作业,回家就该吃喝玩乐,好好享受生活,至少等到十二岁后,才能增加学习强度,不然就是压榨他的童年,剥夺他的快乐。 他虽不赞同这样的观念,但不妨碍他享受父亲呵护的幸福啊。 第324章 拍卖会 二更 家里提前囤了粮食,上午,孙家还又派人送了一车来,顾欢喜心里越发踏实,哪怕抱朴出去转了一圈,空着手回来,她也没什么焦虑。 这么大雪,恶寒天气,没人出门摆摊很正常,连村里的人都在家歇着了,不过勤快的村民闲不住,男人们就去烧木炭,女人们则派了个代表去找顾欢喜,想问问,能不能也去庄子上干活儿。 庄子上如今可正忙的热火朝天呢,尤其是织手套、袜子的,太需要工夫,熟练的人手每天也织不出几副来,顾欢喜也愁着产能太低,但眼下没那些机械,纯手工的东西,再努力勤快,也做不到大量生产。 只能增加人手。 所以,姚春兰一上门说,她就同意了,且提出的办法,也不是按照工时发钱,而是计件,多劳多得,帽子围巾、手套、袜子,根据难易程度,定价都不一样,自己选择,只要质量没问题,凑够十副,就能结一次账。 这种方式,可太受村里人欢迎了,要不是男人手脚实在笨拙,都忍不住想干这俏活儿。 所以,姚春兰回去一说,村里就没有不报名的,一窝蜂的跑去庄子上,先跟着熟手学习,手巧的看个几遍便会了,织起来也简单,只需要几根打磨光滑的细木棍棍就行,喔,专业名字叫编织针。 后来,连附近村里的女人都闻风而来,因为市场需求量大,顾欢喜便也没拒绝,让姚春兰负责大体考察了一下她们的品性,便都留在了庄子上。 这摊子事儿,也交给了姚春兰管,她一个人管不过来,还又从四叔公家,喊了个妯娌帮忙,管事的人给的月钱多,这种好事儿,自然也得先紧着自家人。 顾欢喜没啥意见,只要人勤快能干,她并不反对这种世情往来。 倒是老许家的人知道后,不甘的去找许大伯,埋怨姚春兰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亲疏远近,却被许大伯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就王素云和小赵氏那秉性,谁用着能放心?万一给管砸了,谁负的起那个责任?这又不是顾家自己的买卖,这是跟苏家合作的生意,出了问题,砸的是所有村民的饭碗,到时候,老许家在村里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再无立足之处。 老许家再不服气,也只能铩羽而归,胳膊扭不过大腿,如今村里人都站在顾家那边,他们再无赖,也不敢轻易去触霉头、寻不自在。 顾欢喜听说了,也只当没听过,更没跟许怀义念叨,最近几天,许怀义忙的脚不沾地,进了房车后,都顾不上多聊几句,就累的睡过去了,她哪会再用乱七八糟的事儿去烦他? 一直到腊八,他才多少清闲了些。 经过这些天的忙活,灾民新村那里,算是勉强都安置妥当了,有地方取暖,也有了药治病,许怀义还给捐了一批口罩,有病没病的都戴着,防止互相传染,效果很是显着,一时间竟然也在寻常百姓间流传开来。 治病的药材是京城几家规模比较大的药铺联合捐助的,以百草堂为首,不但捐了药材,还安排了大夫去看诊,热情积极的态度,让许多人侧目,也十分不解。 以前京城也没少闹灾出乱子,也不见这些药铺有这番济世救人的仁心啊? 现在这是闹哪一出? 有好事者去打听,才隐约传出点小道消息来,原来是有人用珍贵的药方作为报酬,哪家捐药,哪家就能得药方子,各家还不相同,这对行医的人来说,诱惑力何其大? 珍贵的药方,运用得当,完全能撑起一家药铺,作为屹立不倒的底气和依仗,只是方子难得,寻不到罢了,眼下机会就在眼前,谁想错过? 也没人怀疑方子的真假和价值,只因为出面商谈此事的人是焦大夫。 也是到现在,许怀义两口子,才知道焦大夫的来历背景,坐在房车里,喝着腊八粥,许怀义道,“焦大夫还真是低调,跟太医院的周院使,原来是师兄弟,据说当年周院使竭力推举他进太医院,却被他拒绝了,但他的医术,在权贵圈子里还是很有口碑的,倒是民间知道的不多,同行也很清楚,所以他出面去谈,那些药铺才很配合……” 顾欢喜好奇,“那他当初怎么就离开京城去了许家村呢?” 许怀义道,“我没问,外面流传的比较靠谱的说法,是他性情高傲,不愿弯腰伺候那些权贵们,这才借着要四下交流医术和寻药的名头离开京城,不过我猜着,很大可能是掺和了什么是非,怕麻烦,才远远躲开。” “有可能……” 除了这桩事儿,京城里最为稀奇、并且造成轰动的还是腊八这天举行的拍卖会。 那种场合,顾欢喜自然去不了,只能等许怀义晚上讲给她听,如何热闹,如何成功,他说的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古人的智慧真是不能小觑,我原想着他们没接触过拍卖会这种操作,肯定处处捉襟见肘,谁想,人家安排的妥妥当当,一点没掉链子,比起咱们那会儿玩的花样可不少,也会造势,我之前提点了下,人家不但能领会,还能举一反三呢……” “师傅怕户部应付不来,还专门叫我去盯着,我全程光看热闹了,都没啥用武之地,师祖也在,他待的那个包间里,好家伙,去了一帮子达官显贵,啥伯爷、侯爷的,都不咋稀罕了,皇子们都去掺了一脚。” “大皇子也在,我从远处打量了一眼,小鱼长的并不像他,应该是随了亲娘吧?” 顾欢喜好奇的问,“你对大皇子的第一印象如何?” 许怀义沉吟道,“瞧着一派温文尔雅、清风朗月,确实不像争权夺利的人,不过,看他说话行事儿,多少有点耳根子软啊,缺少上位者的魄力决断,心计手腕啥的,估计也没多少,这样的人,就算捡漏当了皇帝,真的能坐稳吗?真的合适吗?真的是百姓之福吗?” 他一连三问,顾欢喜哑然失语。 两口子默了一会儿,还是许怀义先放下,“算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烦心吧,现在还是聊开心的,你猜,最后拍卖了多少银子?” 顾欢喜估摸了个数字,“一百万两有没有?” 许怀义道,“再猜,往高处猜……” 顾欢喜挑眉,“两百万?” 许怀义道,“两百六十多万,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顾欢喜点点头,“朝廷上下更惊喜吧?” 许怀义笑道,“岂止惊喜啊,一个个的还不敢置信呢,盘账本盘了好几遍,生怕哪里算错了,师祖激动的手都颤抖,散场的时候,特意把我叫去,狠狠夸了一波,哈哈哈,师傅都吃味了,之前他去劝师祖时,没少挨骂,现在看到好结果了,也没他的份儿,他就是个工具人,对了,师祖还说要为我请功,不过,我拒绝了……” 第325章 闹瘟疫了 一更 听到他拒绝,顾欢喜一点没惊讶,“咱们现在,是不必急着揽功劳,你已经够出风头的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现在虽然有孙家做靠山,自身立的却不够稳,指望别人的维护,终究不踏实。 许怀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请功能奖励我啥啊?总不能许我个官职吧?那种官当得实在没意思,估摸着就是口头表彰一下,再赏点金银珠宝啥的,咱家现在也不缺那个,还不如把功劳让给师祖做人情呢。” 事后,孙家还能亏了他? 不能够。 世家大族最是要脸面呢。 顾欢喜揶揄道,“你算计的还挺明白。” 许怀义坦然笑道,“这咋能叫算计呢?这叫利益最大化,那点功劳于我可有可无,对孙家,对师祖,可就是能加官进爵的政绩了,意义完全不同,那就得把它放在最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不然岂不是浪费了?” “那孙尚书答应了?” “当然,他又不傻,稍微掂量下就能理清这其中的道道,等着吧,回头孙家肯定会有回报。” 回报不回报的,两口子其实都不咋稀罕,主要是可以借此能巩固俩家的情分,他们付出的越多,孙家就越不会轻易舍弃他们,自身有利用的价值,人家才会舍得在你身上投资,他们不算计孙家,但借势并不亏心。 顾欢喜放了心,“朝廷有了这么大笔银子,应该就不愁了吧?” 许怀义沉吟道,“京城这边的灾民安置,应该是没问题了,大皇子操持的慈幼局,也能继续建下去,边疆的战事,听说那边大雪封路,暂时停了,短期内不需要调拨粮草,只剩登州、青州那几个受灾府城……没解决,光有银子还不行啊。” 顾欢喜拧起眉头,“登州民乱不是平叛了吗?战后安置,是没人管?” “有,只是零零碎碎的杂事儿太多,又牵扯到朝堂各方势力的博弈,总之,很麻烦,不过,这是个时间问题,迟早能解决,听师傅的意思,派去的人,大多都是中立派,不涉及党争,就能一心为百姓做事了。” “那青州呢?” “青州比较麻烦,灾民少了很多,现在消息没传开,不知道是被压下了,还是压根朝廷就不知道,反正敏感的很,我也不敢随便再提,二皇子想借此扳倒三皇子和四皇子,却被人横插一脚,最后会咋发展,不好说,我有个预感,他们这几个皇子,谁也占不到便宜。” 顾欢喜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嗯”了声,知道媳妇儿不耐烦说这些,便话锋一转,又拐回之前的话题,“对了,拍卖会最后,开盲盒的效果也不错,分了好几个价位档次,就是普通的富户也舍得买一个试试运气,还真有以小博大的,这比赌博可有意思多了,我看很多商人都跃跃欲试,等着吧,很快城里的铺子,就会熟练运用这种营销手段了。” 顾欢喜道,“古人只是科技技术落后,头脑可不落后,真要抡起心计手段,后世的人大多不如。” 许怀义深以为然,“改天你也带孩子去城里逛逛,拍卖会在奇珍阁办的,我跟那里的掌柜都混熟了,你去可以报我的名字,他会带你到处看看,里面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顾欢喜摇头,“再等等吧,总觉得还不安稳。” “家里有事儿?” “没有,都挺顺当的,生意还出奇的好,每天的豆腐都不够卖了,新出的豆芽也惹得人争抢,庄子上,那些人更是恨不得通宵达旦的织东西,就这么干,还不够苏家用,那个李管事三天两头的催着出货,大家都想多长出几双手来了……” “要不,我再从灾民新村那儿,选些人过去?” “别了,房子里的女人都挤满了,再多实在不像话。” 两口子聊着天,喝完腊八粥,洗漱一番歇下,翌日,许怀义等人不用再去执勤,留在学院上课,对比执勤的辛苦,顿觉日子变的清闲又惬意。 然而,他还没舒坦半天,便又有坏消息传出来,登州民乱解决,却起了疫情。 这还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因为一开始病人表现出来的只是风寒症状,没引起重视,等到迟迟不愈,开始死人的时候,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于是,从登州,一下子蔓延到了其他几个州府,这对受灾的地区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一旦处理不好,那就是灭顶之灾,几个州府都紧急上了折子,求朝廷救助。 咋救助啊?一个多月前,平叛大军去的时候,随行就带着太医呢,可太医也束手无策,诊来诊去,就是个风寒,偏偏用了治疗风寒的药没用,身强力壮的折腾个七八天,倒是能扛过去,但老弱病残就没那个好命了,几乎中招就是个死,而且,这病传染性极强,发病也快,来势汹汹,太医们,联合几个州府最有名的郎中绞尽脑汁的想治疗措施,到目前为止,依然没看到希望。 这个消息,把昨天拍卖会的热闹,一下子给压了下去,国库充盈的欢喜来不及庆祝,朝廷上下便又被疫情的阴影给笼罩了,连百姓都不例外。 许怀义被孙钰叫了去,师徒俩坐在屋里,气氛倒是不算沉重,因为孙尚书进内阁了。 这对孙家来说,绝对是大喜的事儿,搁在往常早就摆宴席了,只是眼下,闹出瘟疫,就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庆祝了,先低调再说。 许怀义脸上的高兴不加掩饰,“师祖进内阁,实至名归啊。” 孙钰笑得矜持,“这话在为师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外面可不敢这么给你师祖拉仇恨。” “嘿嘿,师傅放心,弟子又不傻……” 孙钰瞥他一眼,岂止不傻啊,这弟子简直比猴还精,“这次,你师祖能进内阁,大半都是你的功劳……” “别,别,跟弟子关系不大,是师祖一心为民,愿意为民请命,弟子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师祖若是不同意、不愿冒险去做,那提议不过就是几句废话而已。”许怀义说的十分直白,眼神也坦荡。 孙钰语气复杂的道,“你这建议,便是千金难求,孙家承你的情……” 许怀义笑着打断,“师傅,说承情多外道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弟子还能不懂?师祖好了,弟子也会跟着沾光受益,以后在官场上有人护着,能胜过万金呢。” 孙钰忽地叹了声,“还真是让你师祖料准了,你啊,一点不居功,也不要好处,但你不要,为师不能不给,别说话,长者赐、不能辞,这个拿去,你不要回报,那这些东西,就当是为师给孩子的见面礼,上次拜师宴,他们都没去,现在补上……” 第326章 知道你的名字 二更 孙钰显然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两张契书,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京城的繁华地段,一座两层楼的店铺,还带着个不小的后院,城外二十多里远的庄子,良田五百亩,环境清幽,可做避暑度假的别院,最稀罕的,还是庄子上有天然温泉,冬天去小住才叫舒坦。 许怀义演技浮夸的拿起来,左看右看,“师傅大手笔啊,这是您老的私房钱?” 孙钰笑骂,“什么私房钱?就为师那点俸禄,存几辈子钱,才能置办起这些东西?” 许怀义附和道,“那倒是,就说这铺子,这位置,拿着钱都没门路买……” 孙钰解释道,“那铺子的位置确实不错,算是闹中取静,所以当时家里开的是书铺,只是生意一般,还不如盘出去赚个租金省心省力,着实白瞎那铺子了,你接过去后,你自己做主,想怎么经营,为师就不管了。” “弟子还没说收呢……”触及孙钰瞪过来的眼神,许怀义立马改口,“嘿嘿,不收是傻子,好铺子传三代,人走铺还在,弟子替孩子谢谢他们师祖了!” 他嬉皮笑脸的说完,起身行了个大礼。 孙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跟为师还用客气?这些身外之物,比起你给老爷子想的好点子,可差远了,最早的赈灾方案,后来给的那本简化盘账的小册子,还有现在大获成功的拍卖会,没这些功劳,老爷子想进内阁,怕是还要再熬个十年八年,所以,给你这点东西,完全不值一提。” 许怀义心想,哪里不值一提啊,不说这店铺,就是这庄子,哪怕他将来出仕了,拿着钱也买不到,带温泉的庄子,可是都集中在皇亲权贵手里,这些人,不是抄家灭族谁会卖祖产?就是抄家灭族了,也等不到他去捡漏啊。 他把契书收起来,好奇的问,“师祖在户部试行我媳妇儿给的那套做账方式了?” 孙钰道,“年前本就是户部最忙的时候,一下子大改是不可能的,怕出乱子,你师祖就先寻了几本账试了试手,效率果然快了不少,等到年后,打算正式推行。” “那皇帝?” “已经过了明路,眼下事情多,皇帝也顾不上操心这些,老爷子就能做主。” 许怀义秒懂,转而问道,“内阁人数有限制吧?师祖进去,那谁退了?” 孙钰低声道,“赵阁老,早朝上,他被一撸到底,受刺激太大,被抬出宫的……” 许怀义讶然问,“为啥啊?他犯了啥大错啊?” 能混到内阁的大臣,不是大错,就是皇帝处置起来也得掂量两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 孙钰冷笑道,“自然是因为登州的事儿,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他头上。” 许怀义瞪大眼,“他指使的?” 孙钰摇头,“要是他指使的,就不是罢免官职,而是下大狱等审了,但他有包庇之嫌,登州知府也派人给他送过银子,他不是主谋,却有失察之责,没祸及赵家子孙,已经是皇帝给了他体面,其他牵扯的人,可没那么好运气,流放,抄家,砍头,没一个全身而退。” 许怀义不解的问,“不是说,登州官员上下贪腐,跟三皇子有关吗?” 孙钰讳莫如深的道,“牵扯到三皇子,有没有关,就是皇帝说了算。” 许怀义反应过来,家丑不能外扬,哪怕三皇子犯了大错,也是皇家自己关起门来解决。 对外,再找替罪羊。 “所以,定远侯府,受罚了吗?” 孙钰见他这么快就能理清,满意的点点头,“嗯,定远侯被罚俸一年,还挨了二十军棍。” “就这样?” “不然呢?那到底是三皇子的外家,皇帝不会随便处置的,再说定远侯还是禁卫军副统领,能坐上那位子,可不是光凭的本事,还有皇帝的宠信。” 许怀义撇了下嘴,嘟囔道,“还是太轻了,登州多惨啊,死了那么多灾民,闹出乱子,平叛又消耗了那么粮草,如今还又起了瘟疫,这一桩桩的糟心事儿,谁来买单?还不得是朝廷,朝廷不缺银子啊?” 孙钰问,“谁说朝廷买单?” 许怀义眼睛一亮,“皇帝抄定远侯家了?” 孙钰嘴角抽了下,“你真是啥话都敢蹦,抄家那得是多大的罪?没抄家,但罚银子了。” “多少?” “二十万两。” 许怀义双掌一击,“这还差不多,虽然填登州的坑远远不够,但蚊子腿再瘦也算是肉。” 孙钰笑起来,“你啊,就是促狭。” 许怀义跟着笑了笑,又继续跟他打听,“青州那边呢?有啥消息吗?” 闻言,孙钰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青州……眼下的情况还不好说。” 许怀义试探的问,“咋了?可是那些消失的灾民有消息了?” 孙钰摇头,“这事,你先别管,等过些天,为师再跟你讲,牵扯比较多,内情也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明白。” 许怀义从善如流,转而问道,“那疫情的事儿呢,朝廷打算怎么解决?” 孙钰捏捏眉头,“这事也不好办,已经召集太医院商量对策了,让他们赶紧出个治疗方案,给灾区送去,但管不管用,谁也不知道啊……” 许怀义嘲讽道,“太医们得去现场亲眼看看吧?不然咋开药方?光凭传回来的消息去瞎猜?” 孙钰道,“去自然是要去的,只是眼下大雪封路,那些太医年纪大了,催着他们赶路,怕是还没到地方,自己就先倒下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再开口时由衷赞道,“怀义,你真是个福将啊。” 许怀义茫然眨眨眼,“啊?”了声。 孙钰感叹道,“前些天,多亏了你提及再去城外灾民新村那里执勤,提前做了那些安排,不然怕是京城也得起瘟疫不可,届时,可真是内外夹击,谁都落不了好了。” 闻言,许怀义随意的道,“啥福将啊?弟子就是怕再起乱子,让之前的安置工作白白废了,防患于未然而已,那些药材,还是焦大夫一家家上门,去找药铺掌柜谈的,要说功劳,焦大夫才该居首功。” 孙钰道,“焦大夫自是有功,但你更是功不可没,这次,为师打算把你的功劳报上去……” “师傅……” “听为师说,你不想出风头没错,但也不能一直低调下去,适度的功劳于你将来出仕,可是大有益处,至少让朝廷,让皇上,知道你许怀义这个名字。”(本章完) 第327章 想献药方 一更 见他神色还在迟疑,孙钰又道,“放心吧,为师还能害你?届时,也不会只你一个,精武学院里但凡参与的人,都会有一席之地,只你们挑头的几个,分量稍重些罢了……” 顿了下,他意味深长的继续道,“这次去执勤,跟随你去的那些人,可没少受罪,他们能这般支持你,你总得有所回报,以后才会有人继续追随,为师知道,你送了他们衣物,但这些好处,感动只是一时,却不够死心塌地,他们大半都是平民学子,比起外物,更看重的还是前程。” 于他们前程有益,才是最能打动他们的好处。 许怀义一点就透,他再不想当出头靶子,也不能拦了别人的青云路,他想韬光养晦,别人只恨不得成名要趁早,“那就拜托师傅了。” 孙钰欣慰的笑了笑,“等着听好消息吧。” “是……” 到了晚上,两口子躺在房车的床上,许怀义跟她说起和孙钰的那番话,末了一脸纠结的问,“媳妇儿,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 顾欢喜道,“对,此一时彼一时,功劳过大是灾祸,这种集体褒奖,就不那么打眼了,而且,他们因你获益,以后于你的关系也会更亲近。” 人脉怎么来的?不是说几句好话、再吃吃喝喝就能培养出来的,能互相受益,关系才稳固。 许怀义叹了一声,“我以后得更加把劲了,争取早点出仕吧,不然能力和地位不匹配,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干点啥事都前思后想、战战兢兢的,连拿点好处,都要琢磨一下,是不是怀璧其罪……” 他把孙钰给的那两份契书,拿出来交给她保管,“铺子位置极好,不过眼下生意一般,你得空去看看吧,是继续经营书铺还是改行干别的,你决定,这个庄子,等我休息时,咱们一家同去,有温泉呢,也好好享受下生活……” 顾欢喜把契书仔细收好,“这就是孙家给的回报了吧?很大的手笔。” 许怀义点头“嗯”了声,“诚意算是很足了,有这样的店铺和庄子,算是把咱们给扒拉到上层那个圈子里,毕竟都是有钱买不到的地儿。” “不枉你费心一场了。” “我费啥心啊?上下嘴皮动一动的事儿,咱们是占了后世的光,哎,所以拿的还真有点亏心。” “所以?” 许怀义想了想,试探的问,“你说,瘟疫的事儿,咱们要不要给提供个方子啊?” 顾欢喜愣了下,“咱俩又不懂医术,能知道啥方子?从医书上翻找的话,还不如让焦大夫去做呢,这是看病,不能生搬硬套的,得讲究辨证施治。” 许怀义解释道,“我明白,不过听登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风寒,但寻常的药根本不管用,倒是身强力壮的能扛过去,搁在后世,肯定是要化验哪种病菌感染,再针对性的用抗生素,眼下没这个概念,我就想到咱们那会儿有疫情时,西药不管用时,不是有专家给出几个协商出来的中药方子吗,后来证明,确实有效。” 顾欢喜挑眉,“那方子有十几种药材,还有剂量要求,你都背过了?” 许怀义点点头,冲她讨好的笑了笑,“你说,巧不巧吧?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顾欢喜只默了几秒,便道,“你写下来吧,我明天找个由头,先给焦大夫过目,他觉得没问题,咱们再商量,这方子由谁献上去。” 闻言,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不用商量,让焦大夫献,不过,也得提一下你的功劳,就说是岳父带你在外游历时,遇上个神医,对方给人看病时,曾提及这个方子,你在边上,就顺带给记下来了。” “我又不能出仕做官,要这种功劳有什么用?” “咋没用了?女人不能当官,但可以有诰命啊,这也是一重保护,男人努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嘛,指望我给你请封诰命,媳妇儿啊,你怕是得等好多年,我打听过了,至少得熬到五品才能给妻子请封呢。” 顾欢喜闻言,揶揄道,“所以,我得靠自己去挣这份荣耀了?” 许怀义舔着脸道,“这不是想让你早点当上诰命夫人吗,不干活儿白拿俸禄,多美的事儿啊,见了一般的官员,还不用下跪了,普通人见了你,还得正儿八百的行礼,虽然咱们不仗势欺人,可有这么个身份,多少能唬人。” 顾欢喜琢磨了下,确实利大于弊,“行吧,那你明天回来一趟,去找焦大夫谈吧。” 许怀义忙应下。 这事儿耽误不得,翌日,上完课后,他就骑马回了湖田村,路上还特意绕路,去看了眼孙家给的那个铺面,上下两层楼,装修的十分高大上,可惜门口很冷清,他勒马停下看了一会儿,就没几个人进出。 他琢磨着生意不好的原因,想着如何整改,一路上天寒地冻,脑子却一刻没停下。 到家天已经黑了,顾欢喜提早就准备了菜,见他进门,便催着卫慈起火炒。 许怀义抱着闺女逗了会儿,便带着顾小鱼出门,亲自去请焦大夫和江先生来家里吃饭。 焦大夫好说话的很,一请就应,还带着了一坛子自己炮制的药酒,特别适合大冷的天饮用。 江墉自从听了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后,对许怀义的印象拔高了好几个度,最明显的表现,便是‘爱屋及乌’,对顾小鱼越发严厉了,搁在以往,他是很不耐烦吃吃喝喝那种场合的,但如今,许怀义来请,他很给面子的去了。 席面摆在书房的小矮桌上,就他们几个人,吃喝很随意,准备的也都是家常菜,有许怀义热情的张罗着,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又自在。 酒足饭饱,撤去席面,重新上了热茶后,许怀义才聊起瘟疫的事儿,“焦大夫,这事儿您咋看?” 焦大夫闻言,多少有点意外,“你小子,操心的事儿,是越来越多了……” 这话没有贬义,只是一种感慨,感慨中还夹杂着几分欣赏和叹息。 许怀义随口道,“我天生的劳碌命,没辙,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却不管,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焦大夫问,“可你要是管不了呢?” 许怀义豁达笑笑,“管不了就算了呗,能力有限,我肯定不会逞强,我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举手之劳拉一把可以,让我赔上身家性命,我可做不到。” “做不到就不难受了?”焦大夫又问。 许怀义坦然道,“不难受了,我尽了自己能尽的力,心里无愧。” 无愧,就能安心自在。 第328章 教诲 二更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江墉忽然开口,“老夫听说,你师祖进了内阁?” 许怀义点了下头,这消息够灵通的啊?不是避世不问朝政了吗? 而且,冷不丁的提这个干啥? 他内心正琢磨着,就听江墉又问,“以你师祖的资历,想进内阁,至少还得再等五年之久,可现在,却因为他主持的拍卖会筹措了二百多万银两,充盈了国库,从而一跃成为最年轻的阁老,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吧?” 许怀义眨眨眼,“啊?”了声,咋啥都知道呢?这事儿可没谁往外传。 江墉含笑看着他,继续问,“还有那份赈灾方案,也是出自你之手吧?” 许怀义搓着手,干笑着问,“您老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啊?” 江墉道,“猜的。” 许怀义,“……” 那您可真是神人啊,猜的这么准。 焦大夫在边上拆台,“别把他想的那么厉害,他是对孙尚书有几分了解,知晓他素常的行事手腕,你最近干的那几件漂亮差事,跟他表示的表现不符,孙家若是有这样的能人,早就送政绩给他进内阁,也不会等到现在,这么一琢磨,可不就只有你这个意外之喜了?” 许怀义恍然大悟,“让您老见笑了……” 江墉道,“没见笑,很是惊艳。” “呵呵……” “听说灾民新村那儿,免于瘟疫之灾,也是你事先做好安排?” “啊,算是吧。” “你师傅可有为你请功?还是把政绩又送给孙尚书了?” “师傅要为我们请功,几十个人呢,不单单我,还有,那个我解释一下啊,孙家可没抢功劳,是我甘心情愿给的,我现在这身份,太大的功劳扛不住,招灾,孙家也没亏待我,送了铺面和庄子,拿着银子都没地儿买的那种……” 江墉意味不明的道,“权贵世家中,孙家算是厚道的了,你运道不错,当然,他们眼光也好。” 许怀义眨眨眼,“这是夸我吧?” 江墉笑起来,眼前的年轻人,聪明起来让他都出乎意料,可憨直起来,也不是做戏,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怪道孙尚书那种老狐狸都认下这个徒孙了,还听了他的建议。 焦大夫接过话去,“哈哈哈,是夸你呢,你好本事啊,凭一己之力,把师祖送进内阁了,多少人筹谋算计一辈子,都摸不到边儿,还是你厉害……” 许怀义闻言,忙道,“我只是打配合而已,还是师祖自身有那个能力。” “朝堂上,有能力的人不知凡几啊。”可有几个能挤进去的? “也是赶巧了,赵阁老被罢官免职了,正好腾出了位子。” 焦大夫闻言,皱眉想了想,“赵阁老?他是谁的人?以什么罪名被罢官了?” 许怀义道,“他是谁的人,我不清楚,什么罪名罢官的倒是听说了一点儿,好像跟登州官员贪腐有关,包庇失察,除了他,还有定远侯府也牵扯在内,定远侯被罚俸一年,还挨了二十军棍,喔,还罚了二十万两银子。” 焦大夫看了眼江墉,“定远侯府是三皇子的外家,那赵阁老莫非也是……” 江墉摇摇头,“不是。” 许怀义好奇的追问,“那赵阁老是谁的人?” 江墉道,“赵阁老明面上,谁也不偏不倚,跟孙家的立场一样。” “那暗地里呢?” “自己琢磨。” “啊?”许怀义顿时愁眉苦脸,“您老觉得我有那个脑子吗?” 江墉含笑道,“有那个脑子,只是暂时没有那份对朝政的敏锐,这个得磨练,现在便是时候,若总习惯从别人嘴里听答案,你就永远敏锐不起来。” 许怀义面色一怔,片刻后,起身行礼,“多谢先生教诲。” 江墉坦然受了,等他坐下后,问道,“你问登州疫情的事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许怀义点点头,“说来也是缘分,我媳妇儿跟着岳父在外游历时,曾遇上类似的病人,当地的大夫按照一般的风寒给治疗,却咋吃药都好不了,后来巧了,有个江湖郎中经过此地,开了个方子,病人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谁想,竟是好了……” 焦大夫听的心潮澎湃,赶忙追问,“后来呢?那个江湖郎中可留下名号和住处?” 许怀义摇头,“对方说萍水相逢,遇到便是缘,缘聚则见,缘散则相忘于江湖,不必知晓来处,也不必惦念归处……” 焦大夫顿时满脸遗憾。 许怀义继续道,“不过,我媳妇儿记忆力不错,把当时开的那个方子给背下来了,防备着万一再遇上类似病人,也能尽份心力。” 闻言,焦大夫立刻大喜,“真的?” 许怀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他,“您老给看看,得用不得用。” 焦大夫却没接,“你就这么直接给老夫看?” 许怀义一脸茫然,“不然呢?” 焦大夫提醒,“这方子,可能会有大用,落在老夫手里,你们就不怕老夫抢了这份好处去?” 许怀义闻言,顿时笑起来,“先不提,您老不是那种人,即便是,也无所谓,只要您能把方子给献上去,能解决登州的疫情,能救灾民一命,功劳全给您,我们甘心情愿。” 江墉再次提醒,“若是方子真能解除登州瘟疫,这献方子的功劳,或许可能让你加官进爵,你也甘心拱手让人?” 焦大夫点头附和。 俩人加起来百十岁,目光落在许怀义脸上,想看出他是否有一点的不情愿,是不是真的这般大度。 许怀义坦然而豁达的道,“这方子原也不是我们的,是借花献佛而已,真要凭这方子,加官进爵,说实话,我还多少有点心虚呢,所以,我压根就没想着占这个便宜,当然啦,若方子真能有大用,该争取的,我也想争取一下,不是为自己,是给我媳妇儿。” “给阿鲤她娘?你确定?” 许怀义点点头,“给她,不必提我的名字。” “女子得此功劳……”可太浪费了。 许怀义笑笑,“不浪费,她值得。” 见状,焦大夫不再劝,神色郑重的接过纸来,看过后,不由激动的道,“妙啊,这方子妙啊……” 许怀义闻言,立刻问,“能用?” 焦大夫重重点头,“能用!” 第329章 提醒 一更 确定了方子有用,许怀义松了口气,“有用就好,那登州的百姓就有救了啊,也不必担心蔓延到其他受灾的州府,可算能踏实睡个觉了。” 焦大夫沉迷在药方里不可自拔,听他自言自语,也顾不上回应。 江墉道,“你就那么惦记那些灾民?” 许怀义坦然道,“也谈不上多惦记,我不是啥心软的人,只是不想世道太乱,想安稳过日子而已。” 江墉道,“那你是个好人。” 许怀义下意识的道,“我可不想当好人。” “为何?” “因为,好人是最残忍的一个称呼。” 焦大夫正好回了神,听到这一句,讶异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怀义摊手,“其实我也是似懂非懂,是从我岳父嘴里听到的这话,他说,我遇到的事儿多了,就明白了。” 焦大夫拧眉思索。 江墉眉头微动,说了句,“你岳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真是遗憾,无缘一见。” 许怀义憨笑,心想,有岳父这个名头可真是好用啊,后世从书上看来的话,喝的那些毒鸡汤,这不就都有了正大光明的来处了? 等明年开春,种植那些东西时,也不怕没借口,回头可得给岳父多上几柱香。 翌日,许怀义去了学院后,趁着孙钰给他们上课的时候,私下跟他提了一嘴献药方的事儿。 师徒的利益捆绑在一块,他也不好瞒着。 孙钰听完后,好半响没说话。 许怀义眨眨眼,“咋了,师傅?可是弟子哪里做的不妥当?” 孙钰叹道,“没有不妥,是为师太惊讶了,你身上还藏了多少惊喜,嗯?” 许怀义嘿嘿笑道,“师傅谬赞了,这可不是弟子的本事,这是弟子岳父结下的善缘,弟子借花献佛罢了,所以,功劳,弟子也没脸要,都给阿鲤她娘,还有焦大夫,这事儿,由他出面最合适,不然,弟子就把方子给您送来了……” 孙钰摆摆手,“行了,不用跟为师解释,为师还能误会你?献药方这种事,焦大夫确实比孙家合适,况且你师祖刚进内阁,眼下也不宜再有什么功劳,太打眼了,恐遭人嫉恨,只是给你媳妇儿……你甘心?”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这有啥不甘心的?夫妻一体,我俩谁有出息都一样。” 孙钰心想,这可不一样,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出息了,才能成为家里的靠山,他玩笑似的提醒了句,“疼媳妇儿没错,但也得防着夫纲不振,惹人笑话。” 许怀义随口道,“弟子在家里,从来就没振过夫纲,听媳妇儿的,才能吃饱饭。” 孙钰,“……” 他瞧着弟子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竟不知道咋劝,满满的无力感,转了话题,“献药方,事不宜迟,焦大夫打算走哪条路子?” 许怀义道,“焦大夫说,他上午去找周院使。” 闻言,孙钰点点头,“周院使此人,还算中正,他和焦大夫又是同门师兄弟,由他出面,你媳妇的功劳,该是稳了,若事后证明那药方确实有效,能解登州疫情之困,朝廷必有重赏,运气好,说不得会比你先有品级,领上朝廷俸禄。” 最后那句,带着几分调侃。 许怀义笑道,“那敢情好啊,反正弟子现在,也是吃媳妇儿赚的银子。” 孙钰,“……” 有个吃软饭、还吃的一脸骄傲的弟子,心真是累啊。 他不得不板起脸来,“为师给你的铺子,你中午抽空去转转,要是开书铺没救,就盘出去给别人做生意,收租金每个月也能有个几十两,平时花销该是够用了,若是不够,就跟为师要。” “啊?多谢师傅,弟子家不缺银子的……” “那不是你媳妇儿赚的吗?男子汉大丈夫,得靠自己,说话行事才会有底气。” 许怀义想立个被媳妇儿宠的人设都立不起来,只得无奈放弃,“是,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孙钰见他乖觉,这才满意的离开。 李云亭凑过来问,“孙师傅念叨你了?” 许怀义道,“让我想办法去赚银子呢。” “你缺钱了?” “不缺,之前师傅不是送我一家铺子吗,生意不好,我得琢磨下,咋给拯救回来。” 闻言,李云亭爱莫能助,“做生意的事儿,你得找苏喆,他最擅长。” 说到苏喆,许怀义低声道,“他最近瞧着好像也有心事了,难道苏家遇上啥难处了?” 李云亭道,“不是,好像是他在苏家有点打眼,惹的其他兄弟嫉妒了,嫉妒就会想法子打压,尤其是上面的嫡兄,真要苏喆出了头,嫡子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顿了下,扬起唇角,补上一句,“说起来,这还都是拜你所赐。” “咋还扯上我了呢?” “苏家站二皇子阵营,这些年,为二皇子办过不少事儿,但大多都是苏老爷和苏大少爷出力,苏喆压根排不上号,也是巧了,跟你同在精武学院,他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跟着你,办了好几次漂亮的差事,在二皇子那儿,定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尤其是前些天,咱们再次去灾民新村那儿执勤,提早做了安排,免除了一场疫情,这事儿报上去,功劳绝不会小,苏喆得了好名声,壮大的是二皇子的势力,二皇子能不高看他两眼?” 许怀义恍然,“所以,人就怕对比,他表现的好,他的兄弟们就显得无能了对吧?” 李云亭点头,“苏家这一辈,十几个儿子,对外一团和气,内部,勾心斗角,争得也厉害。” “苏老爷不管?” “这种事儿,精明的家主,只会冷眼旁观,不会出手阻拦的。” 许怀义也不傻,闻言,略一琢磨,便回过味来,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会想方设法的去提高自身的实力,竞争过程中,各显身手,或许会有伤残,但这对整个家族来说,却是利大于弊,而且,能留到最后的,更是能将家族发扬光大的佼佼者,至于出局的子孙,技不如人,就得认命。 “都是亲兄弟呢……” “大家族里,利益为上,哪有什么亲情?” 他说的十分坦然平静,许怀义噎了下,随后提醒他,“你也有个准备吧,我师傅已经为咱们请功了,三十多个人的名字都报了上去,届时朝廷若有赏赐,定远侯府的公子们,怕也要把你当成眼中钉防备。” 李云亭淡淡的道,“他们一直都防备我。” “可若是你爹起了想让你进侯府的想法呢?别忘了,定远侯府刚被皇帝罚了,正愁找不到翻身的机会,若你这个儿子有了好名声,你爹能不动心?” 闻言,李云亭这才拧起眉头来。 第330章 褒奖 二更 此时,李云亭还斩钉截铁的道,“我不会进定远侯府的。”,两天后,他便丧气的来找许怀义倾诉,“他说动了我母亲,我母亲给他做了二十年的外室,就盼着能进侯府,有个名分,让我摆脱外室子的耻辱,我说不在意,可她在意,声泪俱下。” 许怀义听后,一点不意外,李云亭生性骄傲,可他却很孝顺母亲,为了母亲而低头,预料之中。 他问,“给名分,上家谱,还要摆席给外人看不?” 李云亭道,“定远侯是有这个打算,但被我给拒绝了,为了母亲,我能忍着恶心,踏进那个门,就当是回报养育之恩,可恶心的事儿若太多了,我就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连声父亲都不愿意称呼。 “定远侯就听你的了?”许怀义从别人嘴里打听过,定远侯这个禁军副统领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强势固执,在家里说一不二。 李云亭冷笑道,“他不敢不听,我说了,他若是用母亲拿捏我,非要办什么宴席,让我膈应,那就别怪我在宴席上做些什么事儿,膈应所有定远侯府的人,我不怕丢脸,左右当了十几年外室子,早就不在意这张脸皮,但他丢不起。” 许怀义竖起大拇指,“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比我厉害,我跟父母兄弟,都不敢正面对抗,还得借势、迂回着来,省得落个不孝的罪名,影响仕途。” 李云亭身上有种孤勇,只要不是想拉着他同归于尽,便不敢把事情做绝。 而许怀义有媳妇儿、孩子,便有了软肋,是万万不敢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去对抗的。 李云亭却道,“你才是最厉害的,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他们都该对你感恩戴德。” 许怀义随意的道,“没必要,我初衷也不是为了给他们铺路,是他们自己抓住了机会而已。” 昨天,孙钰为他们请功的折子有了下文,这也得益于孙尚书进了内阁,帮着说了几句话,于是朝廷才那么痛快的给予了褒奖。 说是褒奖,其实就是派了个太监,大张旗鼓的来学院宣读了一遍圣旨而已,对这种华而不实的口头奖励,许怀义嗤之以鼻,但架不住别人都欣喜若狂啊,他们的名字上达天听,这意味着啥?只要不出大错,将来武举出仕,成功率会大大提高不说,派官的时候,也会优先选择他们。 这是多大的恩典和惊喜! 祖坟都冒青烟了啊。 好在对于许怀义等人,因为是他们挑头组织的,所以还另有封赏,得了些银两和布匹。 许怀义居首功,得了百两黄金,还有些比较贵重华丽的锦缎,他堆放在寝室,还没拿回家。 这两天,来了一波波的人跟他道贺,借着围观赏赐的由头,和他套近乎。 嘴上说着漂亮话,心里却是后悔不迭,早知道,他们也去啊,银子啥的不稀罕,但名字能报到内阁,甚至皇帝都可能知道了,这是多大的荣耀? 不就是受几天罪嘛,忍忍就过去了,当时咋就没跟着许怀义一起呢? 他们不会从自身找问题,不会觉得是自己眼光不够远,只会觉得,许怀义是个福将,不然就是去执勤几天而已,咋就能消除一场瘟疫、从而得了朝廷封赏呢? 所以,他们得盯着许怀义啊,看他以后干啥,他们也跟着干啥。 那些因此获益的平民学子更是坚定了,紧跟许怀义步伐的念头。 朝廷的奖赏,在学院里掀起的风波不小,但在外面,百姓们却知道的不多,如今谈论最火的话题,是太医院拿出了据说能解决疫情的药方,这大大安稳了人心。 朝廷如今已经派人快马赶往登州,日夜不停,争取早点把药方送到疫区。 焦大夫也去了,跟随后面送药的大部队,顶风冒雪,苦不堪言,但他一句抱怨都没有,他原本没这样兼济天下的胸怀,都是受顾家小两口影响,一时头脑发热,便也想干点为国为民的事儿了,为自己积攒点福报。 等将来闭眼的时候,回顾这一生,也不算白白来过,在这世间,也能留下几分薄名,也会有人感激惦念他曾为登州的灾民,尽过力。 焦大夫走后,京城又下了一场雪,三天三夜才停,压垮了不少房屋,也冻死了不少牲畜。 幸好这次户部给力,早有准备,应对其雪灾来有条不紊,将危害降到了最小。 当然能这么顺利,之前拍卖会得来的银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不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因此事,大朝会上,孙尚书再次得了皇帝褒奖,下朝后,帝王的赏赐大张旗鼓的紧随其后,流水般的抬进了孙家。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过如此。 但孙家却越发低调,连场宴席都没开,只自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了个饭,就算是庆祝了。 许怀义也被请了去,如今,孙家可没谁小看他,没见老爷子都对他和颜悦色嘛。 饭后,孙尚书还喊着他去了书房说话,这样的待遇,家里的小辈们都还没有呢。 书房里,孙尚书捡着朝堂上比较重要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其间,不乏提点和教诲。 许怀义认真听着,偶尔虚心请教两句。 孙尚书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 孙钰坐在边上,倒是衬得像个局外人,他心里酸酸的想,当初老爷子教导他和大哥时,若是也有这份好脾气该多好啊,就不用挨骂受打了。 后来说道青州的事儿,孙钰才有了发言的机会,“二皇子派去查的人手,被误导着进山剿了一拨盗匪,后来还被引着发现了一处黑煤矿,里面确实有不少被哄骗去的灾民,大约有四五百人……” 许怀义问,“那山上呢?” 孙钰道,“山上落草为寇的,也不过千数人左右。” 许怀义拧眉沉吟道,“那跟青州去逃难的灾民数量,还是对不上啊……” 孙钰讳莫如深的道,“确实对不上,少了最起码得有个两三万。” 这还是保守估计。 实际数字,或许更惊人,尤其是想到那些人的最终去向,连孙尚书的表情都不由凝重起来。 许怀义低声问,“朝廷察觉了吗?” 孙钰道,“朝堂上从来不缺聪明人,但明面上,谁敢提及呢?” 那简直是给自己身上招揽灾祸。 都敢养私兵了,还怕杀个不知趣的人吗? “那皇帝呢?”都威胁到他的龙椅了,总不会也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吧? “天威难测。” 第331章 江墉的弟子 一更 天威难测。 许怀义品了品这四个字,行吧,能当上皇帝,肯定不是二傻子,就不用他们瞎操心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有应对的招数和手段,保不齐就是在玩什么权术谋略,他这种小人物,还是先顾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好。 许怀义果断换了话题,不聊朝堂政事,说起平常一些有趣的琐事来,他语言诙谐,妙语连珠,便是生活中的小事儿,让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甚至,孙尚书还被逗笑了好几次。 在书房伺候的老管家,心里对许怀义的分量又暗暗拔高了些,光这份本事,他就不敢小觑,要知道老爷子是啥人啊?啥奉承的好话没听过?溜须拍马、谄媚阿谀,老爷子从来不过耳,可现在,那脸上的笑真不真,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茶水添了三回,才各自散了。 许怀义被留在孙家住了一晚,从安排住的院子、到伺候的下人,都能看出他在孙家被重视的程度,进了房车睡觉时,还跟顾欢喜念叨了几句孙家对他真好。 顾欢喜提醒,“有用的人,走到哪儿都有人笑脸相迎,想看清身边人的真实嘴脸,要等自己落魄的时候,那会儿还依然对你好的人,才是真的好。” 许怀义道,“放心吧,我心里都明白着呢,谈利益,就别谈感情,容易伤着,尤其是这种世家大族,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取舍了,别说我只是个徒弟,就是孙家嫡亲的子孙,如果危及孙家的利益,该舍弃还是会舍弃。” 不过在利益一致的时候,还是能交换几分真心的,不然活着该多累啊? 许怀义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办法,心里通透,但说话做事却不惧付出诚意,这般独特的人格魅力,才引得学院里的人,都不自觉的向他靠拢。 孙家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翌日吃早饭时,孙钰喊着他一起,桌面上,还有孙钰的儿子,孙永琰,七岁,已经搬去前院单住,生的眉清目秀,言行举止,跟孙钰的武将之风,截然相反,一看就是书院里特别爱看书的学霸类型。 事实也是如此,但凡教过他的夫子,就没有不夸他读书有天赋的,聪慧还努力,简直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孙钰骄傲的同时,也不是不遗憾,儿子喜爱读书,就不喜欢练武,勉强着去做,倒也听话,但在习武上实在没什么悟性,他教的头疼,儿子学的也苦不堪言,后来他放弃了,爷俩才总算都活过来了。 许怀义哄孩子很有一套,几句话的工夫,师兄弟的关系就拉近了不少,孙家规矩大,但孙钰不拘小节,所以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顾虑,仨人边吃边聊,气氛和乐。 要走的时候,孙永琰还拿了两本书送给许怀义,说是给师侄的。 师侄就是顾小鱼,许怀义替他收下,看了眼书的名字,嘴角不由抽了下,这不是媳妇儿抄的那两本,后来送给江先生后,找书局印刷推广的《弟子规》和《幼学琼林》吗? 孙钰对这两本书赞不绝口,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还特意叮嘱,“这可是江先生找人印刷发行的,江先生是前国子监祭酒,当世大儒,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他推荐的书,肯定是好书,你得空也看看。” 许怀义老实应下,也不敢多问,总觉得心虚,毕竟,江墉就住他家隔壁,还成了儿子的先生,这般亲近的关系,他到现在却还瞒着孙钰,总是不太妥当。 多说多错,还是闭嘴吧。 倒是孙钰提及江墉,说个没完,言辞间对这位当世大儒很是推崇,语气里也透着几分遗憾,“可惜,江先生急流勇退了,不想被打扰,连家里的儿女都瞒着,要不是他找人印刷这两本书,露出几分行迹,至今都没人打听到他的半点消息……” 许怀义试探的问,“这么说,大家找到他在哪儿了?” 孙钰摇头,“只猜到他并未离开京城,也对,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谁能想到他就在这附近呢,他不想暴露,谁也不敢当那出头鸟再去打探,免得惹了江先生不喜,那才是得不偿失。” “大家找他……都是为了求学?” “多半是吧,若是能拜在江先生门下,那锦绣前途就稳了大半,即便不能入师门,能得几句指点,于学业也大有益处。” “那另一小半呢?” “有想求字画的,也有纯粹敬仰江先生的风采想见一面的,还有便是朝堂上跟随皇子的势力,若能拉拢到江先生,得他青眼,那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 许怀义摇头。 孙钰低声道,“意味着士林中的力量,便能为他们所用,别小看文人士子,他们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那张嘴、那支笔,真要厉害起来,不输咱们手里的刀剑,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如今太平盛世,文臣可要压武将一头,而且,他们一肚子的弯弯绕,咱们也不好对付。” 许怀义装作受教的“喔”了声,然后又不解的问,“但江先生现在已经辞官隐退了啊,他们要拉拢,也该是去拉拢现任的国子监祭酒吧?” 孙钰解释道,“他是退了,但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却不曾减少,文人士子们依旧敬仰推崇他,他只要站出来,替谁说几句话,那追随者,必然少不了,而且,他虽退了,但他的几个学生,却还都在朝中呢。” 许怀义好奇的问,“都有谁啊?” 孙钰道,“礼部侍郎顾行舟,翰林院学士冯旭,大理寺卿韩少平,还有鹿鸣书院山长秦月山,你仔细琢磨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就知道江先生的分量有多重了。” 要不是如此,江墉也不会不堪其扰、无奈辞官归隐,不就是怕被当成几个皇子争夺的棋子嘛。 许怀义倒吸一口气,实实在在被惊着了,他早就猜到江先生不得了,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好家伙,他家小鱼这是抱上一条大粗腿啊,礼部侍郎三品官,翰林学士看似官职不高,但非翰林不入内阁,只要机会合适,攒够了资历,太容易一飞冲天了,那都是未来的储相啊,大理寺卿更是实权人物,还有鹿鸣书院,跟国子监齐名的书院,甚至里面的读书苗子,要优于国子监,国子监里良莠不齐,很多是恩荫进去的,但鹿鸣书院,必须是靠真本事才能进,学生资质就没有差的,三年一次的会试,蟾宫折桂者不知凡几,外界都说,能进鹿鸣书院,便是一脚踏进了朝堂。 第332章 买房子 二更 师徒俩说着话的工夫,到了精武学院,许怀义直到去上课,还是纠结着没能跟孙钰坦白。 李云亭见他上课走神,课后,便关切的问,“昨天去你师傅家,遇上事了?” 许怀义摇头,“没啊,都挺好的,师祖还把我叫去书房指点了一下。” “那你刚才怎么心不在焉的?” “唉,因为我瞒了师傅一件事。” 李云亭挑眉,“那件事,我可知道?” 许怀义摇头,“我谁都没说。” “为什么没说?不能说?” “算是吧,我得替对方保守秘密,说出来,就是对不起人家。” 闻言,李云亭道,“那你有什么可愧疚的?你替对方保守秘密不是应该的?即便你跟孙师傅关系再亲近,也不能出卖另一个人,除非,那人威胁到你师傅……” 许怀义忙摇头,“没有,他们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啥恩怨没有,我就是觉得不能对师傅坦白,藏着掖着的,有点不那么敞亮。” 李云亭道,“谁心里还没点不能对外人道的秘密了?你就是太厚道老实。” “你不生气?” “不生气,相反,很高兴,你能替别人保守秘密,自然也不会在背后捅我刀子,这是好事儿。” “……” 见他一脸无语,李云亭翘起唇角,换了话题,“昨晚,苏喆来寝室找你,你不在,我问他有什么事儿,他说寻摸到一处不错的房子,想问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许怀义“喔”了声,之前也看过几套,但总有不如意的地方,这次是苏喆亲自来说,估摸着是真觉得不错。 李云亭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他找你,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啥用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瞒着我呢,我跟你相比,他显然更信赖你。” 许怀义干笑。 李云亭瞥他一眼,“我又不在意,因为他跟你相比,我也是更信任你。” 许怀义,“……” 他拱拱手,“都是兄弟们抬爱,呵呵,走了,上下一堂课去,晚了又得让先生骂。” 早上的课全都上完,苏喆来了,许怀义从他脸上也没看出啥异常情绪来,几人招呼着去食堂吃饭,桌面上说说笑笑,气氛如往常一样和谐自在。 饭后,苏喆约着许怀义去看房子,赵三友见状,也想去凑热闹,反正他们如今都有牌子,能随意出入,不必再拘在学院,只要别耽误上课就行。 许怀义见苏喆没拦,乐呵呵的应下来。 其他人见状,也都兴致勃勃的跟着一起。 外面街道上,已经清理出能供马车行走的路来,雪堆在边上,高耸如小山一般,几人坐在马车里,车里烧着炭盆,倒是不冷。 苏喆介绍着要看的房子,“就在北边儿,三进的院子,带着偏院,足够住了,而且,里面修建的十分讲究精致,一年四季都有景色可赏……” 赵三友插了句,“这么好的宅子,不便宜吧?” 苏喆点头,竖起五根手指。 赵三友瞪大眼,“五万两?这也太多了吧?三进的宅院,可不值这个价……” 苏喆笑笑,漫不经心的道,“下面的管事在南城其实也寻摸了一套,有五进,修建的也不差,之前是个富商住着,只要价两万。” 赵三友脱口而出,“那该先去看南城的房子啊。” 王秋生拽了他袖子一下,“南城住的人比较杂乱,没有北城清净。” 赵三友反应过来,同是京城,也分了三六九等,东城离着皇宫最近,都是皇亲国戚住的,最差的也是三品大员,占了个贵字,孙家就在东城,北城则多是书香门第和清流之家,占了个雅,而南城富户最多,也有家底不厚的小官在那里置办宅子,至于西城,就是寻常的百姓所居。 所以,宁花五万在北城买,也不花两万住南城,不是钱的事儿,是身份地位不同。 许怀义好奇的问,“北城的房子,很少有空置出来对外卖的吧?” 苏喆点头,“确实很少,也是巧了,对方调职去了西北,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房子闲置着没人住,几年就能毁了,这才想着离京前赶紧卖掉。” “你说的是朝中哪位大人?” “吏部侍郎王大人。” 许怀义眨眨眼,“他咋突然被调到西北去了呢?” 吏部可是香饽饽,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考核、升降、勋封、调动,比户部这个钱袋子还油水丰厚呢,能进吏部的可不是一般人,而调去西北,一听就是贬谪了啊。 苏喆道,“据说,是跟登州有关。” 闻言,几人都不傻,立刻明白过来,登州的官员任免和考核,都是吏部经的手,登州出了那么大纰漏,吏部难辞其咎,肯定要推出个人来担责任,看来,这个王大人就是那个倒霉的替罪羊了。 李云亭忽然道,“要是这位王大人的宅子,那五万两不贵,还算是捡漏了。” 苏喆闻言,笑着道,“看来云亭知道啊,以前来过?” 李云亭摇头,“只是听说过,这宅子主院虽只三进,但偏院分了春夏秋冬四个院落,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景色,主人可以根据季节来住,王家也经常举办赏花宴,慕名来的人还不少,春赏海棠夏有荷,秋有丹桂和菊,冬有梅花傲雪,据说,还有个竹林,四季常青,十分幽雅。” 许怀义搓着手,神色激动的道,“听得我都迫不及待了,哎呦,这么好的房子,可不能错过了。” 李云亭看他一眼,又转向苏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这房子牵上线的?” 这种房子,压根就不会挂牌对外出售。 其他人闻言,心里一跳,都看向苏喆。 车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苏喆眼神坦荡,说的很是直白,“我确实没那个本事能在这其中牵线,是二皇子跟我透露的消息,他又不缺一套宅子,便卖了个好给我,我名下也有房子住,多这一套不多,少一套也不会如何,又想着还欠着怀义好几次人情,便介绍给怀义,算是回报一二。” 李云亭挑眉,“真是这样?” 苏喆毫不犹豫的道,“千真万确,我还不至于用一套宅子来算计朋友。” 李云亭淡淡“喔”了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苏喆看向许怀义,“怀义可信我?” 许怀义一脸淡定自若,“信,你说我就信。” 第333章 梦中情屋 一更 “你说我就信!” 平淡的五个字,分量却极重,砸在苏喆头顶,让他脸色不由变幻,“真的?”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一笑,“这还能有假?就像你刚才说的,至于拿一套房子来算计朋友?我有那么不值钱吗?嘿嘿,你可是最懂做生意的,绝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他这话说的也很直白,简直要把某些事儿撕开摆在明面上,按说气氛会尴尬,但实际上,却叫苏喆动容的眼眶发热,“你说的对,我没那么傻,我爹私下夸我,最是精明不过,打小做生意,就没赔过本,要不是碍于我庶出的身份,苏家一准交到我手里。” 许怀义顺着他的话道,“你爹的境界修炼的还是不够啊,就你这精明劲儿,咋能用身份束缚住呢?想让苏家发扬光大、再上层楼,那必须得让你继承家业啊,有机会我见了你爹,一定帮你多说几句好话。” 苏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一言为定,你这张嘴,最会哄人,可得帮我多撺掇几句,让他动摇才好。” 许怀义拍拍胸膛,“就冲你今天有这么好的房子先想到我的分上,这个忙,也一定帮。” “好,那等下我帮你再往下压压价。” “哎呦,那敢情好啊,多谢、多谢,省下来的银子,回头咱们再去春水楼吃饭哈,大家都去,一个不能少。” 赵三友附和道,“必须不能少啊,上回吃了后,到现在我都惦记着呢。” 王秋生也笑着道,“惦记是真惦记,肉疼也是真肉疼,半年的束修啊。” 这次连孟平都凑趣道,“让苏七少这个东家给打个折扣。” 赵三友起哄,“七少舍得不?” 苏喆自我调侃,“我要是不舍得,能对得起大雍首富之子的身份?打五折!保个本就行。” 赵三友大笑,冲他竖起大拇指,“真爷们!” 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气氛总算和谐了。 到了地方后,众人陆续下车,单看周围的环境,许怀义心下就先满意了几分,不愧是北城,这片住的都是书香门第,最讲究一个清幽雅致,院内是个啥样不清楚,但从院墙外,不时就探出些花枝来,如今虽然光秃秃的,却也透着股满园春色关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的意境。 等进了大门,看到里面的布局,三步一景、五步一画,许怀义心里的满意直接拉满。 他媳妇儿就喜欢这种调调,绝对是梦中情屋啊,必须替媳妇儿拿下。 带他们看房子的是王家的管家,先看正院那三进,前前后后的,一点没落下,路上不时介绍着,话里话外的都是这套宅院耗费了他们家老爷多少心血,请了哪些名家大师来设计施工,主体的建筑又用了啥珍贵的木料,包括一应家具摆设,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总之,五万两银子,绝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相反,是占了大便宜。 许怀义只管听着,脸上不动声色。 其他人也是跟着来看热闹,真正出面应酬的是苏喆,他擅长此道,全程笑眯眯的,该附和时附和,该挑刺时也不客气,他是见惯好东西的主儿,谁也甭想糊弄他。 看完主院,又去看其他几个偏院,那才是叫京城慕名来的由头。 几个偏院的面积丝毫不输主院,不过房子建的少,园林景致占了大半,只是眼下是冬季,少了花团锦簇,卖点也就少了几分。 于是,传说中的四季美景,全靠王管家那张嘴来描述,逛到海棠院时,就一个劲的说这里的海棠品种如何齐全,到了三月份,便陆续开放,什么贴梗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尤其是那几株高大的西府海棠,花开时,香飘几里,被称为花中之王,鹿鸣书院好多学子慕名来赏,留下不少画作和诗词。 奈何现在,还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王管家说的口干舌燥,许怀义等人也就是点个头而已,谁叫没实景呢。 到了荷香院,就更没实景可介绍了,那湖倒是不小,但上面只有些残荷枯枝,显得十分萧条,湖面也冻住了,王管家说,下面有很多的锦鲤,他们站在桥上瞅了半天,连条鱼影子都没见着。 丹桂院也是如此,好在青竹院,还有点看头,竹子品种不少,有些凋谢了,有些还泛着绿意,那种潇潇疏疏的意境,最是难得。 一群大老粗自是不会欣赏,但文人墨客就极为青睐了,尤其竹林深处,曲径通幽,还建了一座两层的竹楼,雅韵横生,王管家特意指出,名满天下的江先生,都曾夸过这里收拾的雅致呢,还作过一副画,就挂在奇珍阁,属于镇馆之宝,多少银子都不卖。 许怀义闻言,倒是想起这件事来,那幅画,他确实在奇珍阁看过,也好奇的问过掌柜价格,对方笑着说此画堪为画竹的经典之作,东家不卖,只用来镇馆。 此刻他瞧着这些竹子,心里的念头却是,到了春上,这得能挖多少笋啊? 最后去的是梅兰院,这里才是眼下最漂亮的地方,一树树的梅花,粉的娇艳,白的清雅,红的夺目,各有各的美,让人目不暇接、为之倾倒。 “嚯,这儿好看!”赵三友不懂吟诗颂词,就只有这么直白的一句夸赞。 许怀义脑子里倒是蹦出一句诗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哎呦,简直迫不及待带媳妇儿来了,穿越前,为了赏梅,还特意坐火车七八个小时去有名的梅山玩,人山人海,赏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好了,梅花就种在自家后院,想咋看就咋看。 梅林深处,还有个暖房,原本是安置那些怕冷的花草,以兰花最多,不过眼下,那些花草都被送人了,暖房里只剩下些架子,还有供客人歇息的桌椅。 看完宅院,就到了谈价格的时候,苏喆负责谈,许怀义带着其他人避开,没一会儿,就有结果了,原本是五万两,硬是又让苏喆给压下去五千。 两边约好明天就过户,一来王家急着拿钱走,二来,许怀义明天正好休息,双方都怕夜长梦多,如此倒是皆大欢喜了。 第334章 谁占谁便宜 二更 坐上车后,赵三友心直口快的感慨,“怀义,四万五千两银子,你说拿下就拿下,手面可以啊。” 就是他家,在当地经营了这么多年,想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置业,亲爹都得思量个好几天。 哪像许怀义这么干脆利索,而且,他才来京城几个月啊,就有了这般厚实的根基,属实不简单。 许怀义指了指苏喆,“都是托七少的福,没有他,我那个小作坊,每个月也就挣个二三百两银子。” 现在因为有了销路,产量翻了十几倍,收入自然也相应增长,另外,还拓展了其他的生意,绒花、玩具、羽绒制品,还有那些毛线编织的保暖防寒的配饰,如今正是大卖的时候,银子跟流水似的来,若不然,他也不敢惦记这么贵的宅院,置业总不能倾家荡产。 赵三友玩笑似的道,“七少,以后也多照顾照顾咱们啊,不用吃肉,跟着喝口肉汤就行。” 苏喆含笑道,“好说,不嫌我一身铜臭就行。” 苏家是正儿八百的商户,而赵三友家却不是,算是小地主,并未化到商籍里去,至于王秋生家,就跟商更不沾边了,家里开的是学堂,算是耕读之家,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缺银子用。 真正贫寒的是孟平,能来精武学院读书,全靠族里东拼西凑,他算是背负着全族的希望来读书,压力最大,也最刻苦努力,上次月考,没能拿到前三名的奖金,背地里还难受了好几天。 他们谁也没说帮忙的话,因为都清楚,孟平一身傲骨,在银钱上帮他,对他来说,不是为他好,而是羞辱,以后大家就没法平等的坐在一块儿了。 回到学院,苏喆离开,他早来了一年,如今是丙班的学生,李云亭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眼冷淡,拉住许怀义低声问,“你就一点不担心?” 许怀义知道他的意思,很是坦诚的道,“放心吧,他暂时不会找我讨要人情的,这套宅子确实不错,也很可能是二皇子的意思,但他们没那么浅薄,我也没那么好拉拢。” “提早铺路,是为了后面更大的谋算,届时,他张嘴跟你要人情,你怎么办?” “我难道没给他们好处么?” 李云亭一怔。 许怀义笑笑,“我跟他搭伙做生意,看似我好像占了便宜,但他得的好处更多,要说京城如今啥东西卖的最火?小半都跟我有关,这可不只是多赚银子的事儿,这是名声,是人气,能凸显他经商的本事,更能增加他在苏家的竞争力,你等着看吧,苏家其他人,很快就会排挤打压他,暗中使绊子了,总不能叫他抢了嫡出的风头去……” “那你会不会被连累?” “我就走个货,苏家还不至于连我一起收拾,再说,我背后还有师傅呢,他们不会在这上面下手。” 李云亭松了口气。 许怀义又道,“除了生意上,当初咱们拉人去赈灾执勤时,他靠过来分功劳,我可没拒绝,还一视同仁,给了他出名的机会,后来这次也是,但凡我有的表现机会,大家都有,谁也没落下,只乔怀谨自己有事儿,没能沾上便宜,其他人,都是受益者吧?” 李云亭瞥他一眼,轻哼,“我不是,我是受害者。” 若不是因为他得了那点功劳,定远侯府也不会动了让他上族谱的念头。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敞亮点,多想想以后,靠着大树还是好乘凉的,再说,也是为母尽孝,圆了她一辈子的念想,你以后也能少些愧疚和压力。” 最后一句说到他心里,李云亭眼神温和,“是要谢谢你,回头我让母亲做副绣品送你,她懂好些绣法,双面绣也能拿得出手。” “嘿,那感情好啊,我就不客套了,不过绣副小的就行,大的费眼儿。” “嗯……” 许怀义又拐回刚才的话题上,“苏喆受益其实最大,毕竟第二次去,咱们几乎都是平民百姓,只他们几个不是,这就显得他们更与众不同,在一众权贵子弟里拔了尖,更容易被上面的人看重,二皇子为什么把那套宅子给了他?你以为只是想通过他的手来拉拢我?” 李云亭挑眉,“难道不是?”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我还没那么大面子,让二皇子拉拢,虽也多少跟我有那么点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向苏喆施恩,让苏喆对他更死心塌地,我估摸,苏喆在他心里的分量,怕是要超越其他苏家人了,对他们这些上位者来说,谁有能力,他们就用谁办事儿。” 李云亭恍然,“看来,苏喆在二皇子那里,总算有一席之地了。” 差事办的好,说明有能力,就会被另眼相看。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笑笑,“但他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很好过了。” 他那些兄弟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头? “那他也乐意。”李云亭语气笃定。 “对,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许怀义拍拍他肩膀,“你也加油,说不准以后侯府是你的呢。” 李云亭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许怀义下午抽了个空,跟孙钰事先报备了下,买房子不算啥大事儿,但这房子有点特殊,该说还是得说的。 孙钰听完,表情略有些复杂,“你小子,运道真是不错,为师都要羡慕了。” 许怀义憨笑,“师傅也觉得那地儿好?” 孙钰点头,“位置好,四邻都是清贵之家、书香门第,景色也是一绝,很是受那些文人士子们的追捧,王家也因此结交了不少人脉,就是靠着举办赏花宴,尤其是春上海棠花开的时候,很多人慕名而去,王家人还擅养兰,若不是眼下出了事儿,就该办赏梅宴了,梅林里有暖房,当时花了大心思盖的,里面以兰花为主,还有其他的一些稀罕花草,便是在冬季,也能盛开,很有些看头。” “现在都没了……” “嗯,王茂安如今自顾不暇,自然是没心情再倒持花草了,房子卖的很急吧?王家要赶着去西北上任,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个年,都要在路上过呢。” “我说苏喆帮我压价,对方那么痛快呢,敢情也急着出手。” “王家在京城不宜久留,恐夜长梦多……”孙钰提点了下,转而嘱咐他,“以后你住进去,也多上心打理,若有人去赏花,别都拒之门外了。” 许怀义应下。 “这个价算是捡漏,走了苏喆的路子,就是承了二皇子的好,这其中的分寸,你可拿捏稳了。” “是,师傅,弟子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宁肯自己吃点亏,也不会白占别人便宜。” 孙钰这才点点头。 便宜不是那么好沾的,现在占了多少,将来就得加倍还回去。 第335章 带着封赏回村一更 明天学院休息,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学子们迫不及待的往外窜。 许怀义回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朝廷奖励的金子和布料都得带回去,他本来没打算回村宣扬,但后来想了想,太低调了也不行,他努力打拼是为了啥?不就是让自家又有了越多的依仗,谁也不敢欺负吗? 朝廷的奖赏,就是依仗之一。 所以,该说还是得说。 卫良赶着马车来接他,抱着一堆东西坐上去后,许怀义先问了下家里的情况,虽然每晚上都从媳妇儿那儿听过了,但对外,还得做做样子,不然他顾家的人设就得崩了。 卫良说的很全面,事无巨细,家里的,村里的,一样不落,连作坊和庄子上的动静,都在他的话里头,可见他做事有多周到。 许怀义自然满意,也不吝打赏,话说的更漂亮,“银子给你弟弟妹妹攒着,以后娶媳妇儿、办嫁妆就都有了,你那一份,届时我给你准备。” 卫良签的是死契,婚丧嫁娶都是主家说了算,卫安和卫慈只需待够五年就是自由身了。 这也是卫良一身武艺和傲骨,却心甘情愿留在顾家、为顾家死心塌地卖命的原因,许怀义太仁厚仗义,他的忠诚和付出,不会被错待辜负。 回去的路上,经过首饰铺子时,许怀义又进去给媳妇儿挑选了一套头面,这次是白玉质地,买下来不便宜,足足花了上百两银子,但比起金银的来,确实看着更高端大气。 还给孩子买了些零嘴、玩具,快过年了,沿街兜售小玩意的也有不少,他看见啥稀罕的,就下去买,零零碎碎的,出城门时,车子都快堆满了。 到村里时,天已经黑透了。 但骡车一进村,还是有人听到动静,陆续从家里出来打招呼,也没啥正事儿,就问候一句,好像心里就踏实了似的。 “怀义,回来了?” “啊,回来了,您老吃了吗?” “正吃着呢,家里炖了点骨头,要不跟我进去喝点儿?” “不用,阿鲤她娘都备下菜了,呵呵呵,回头找机会咱爷俩再喝……” “怀义,明天是不是不上学啦?” “是啊,徐三叔,瞧着您老咋又富态了?” “嘿嘿,心宽体胖呗,有吃有喝有奔头,叔可得好好谢谢你呐……” “您老客气,日子过得好,全靠自家人勤快能干,我可没帮啥忙。” 一路闲聊着,耗时一刻钟才进了家门。 顾欢喜听到动静,披上斗篷迎出来,见卫良不停的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不由嗔道,“咋又买这么多东西?” 许怀义拉着她的手,一一指给她看,“都是有用的,吃的喝的,还有玩的,没乱花钱……” 最后从怀里拿出个盒子递过去,“这是给你买的,看看,喜欢不?” 顾欢喜猜到是首饰,不过打开后,还是不由惊喜,“眼光有长进啊……” 玉石虽然不是很名贵的那种,但雕工很是精细,而且构思的花样也别致雅趣,戴在头上,一点不掉价。 许怀义笑道,“喜欢吧?明天就戴这一套出门。” 闻言,顾欢喜转头看向他,“出门?有啥事儿?” 许怀义卖起关子,“不着急说,吃完饭咱们再慢慢聊,总归是好事儿。” 顾欢喜比他可能沉得住气,自是不会催促,把他买来的东西归置好后,吩咐卫慈摆饭。 知道他今天回来,饭菜做得格外丰盛些,还烫了一壶酒,顾小鱼帮着倒,顾欢喜时不时给他夹菜,还有闺女仰着张笑脸凑趣,许怀义感觉人生都达到了巅峰。 从里到外透着舒坦。 吃饱喝足,盘腿靠在暖和和的炕上,许怀义先把朝廷奖励的事儿,过了明路,顾欢喜早就知道,不过当着孩子的面,还得再适当的表现出点惊喜和激动来。 顾小鱼也替父亲高兴,陪着妹妹摆弄带回来的那些新玩具,唇角微微上翘。 朝廷的奖励意味着什么,他自是清楚不过,那些东西在某种时候,就是一层护身符。 许怀义随后才说起买房子的事儿,“已经跟对方定下了,明天上午去过户,到时候咱们一家都去,小鱼,你跟江先生请个假,就不去上学了,爹带你们好好玩一天。” 顾小鱼欲言又止。 许怀义不可思议的问,“咋了?不想跟爹出去玩儿?就那么爱上学?” 顾小鱼解释道,“不是,是先生已经把明日要讲的课安排好了,不若……请半天假吧。” 许怀义摆手拒绝,“半天可不够,上午看房子,下午爹还打算在园子里弄烧烤呢,算了,明天爹帮你去请假,实在不行,连江先生一起带上。” 顾小鱼,“……” 顾欢喜见爷俩一个关心吃喝玩乐,一个关心是否会耽误学习,无奈的把话题拉回去,“你从哪儿买的房子?怎么突然就定下了?谁给介绍的?” 先斩后奏啊,也不知道回来商量一下。 许怀义忙道,“定的是有点急,那是因为房子实在太好了,我怕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这才顾不上回来跟你商量,不过你放心,你见了一准喜欢。” “真的?” “比珍珠还真,那房子,谁见了都夸好,今中午我跟同窗们一起去看的,就没一个相不中的,连师傅都说我捡漏了,羡慕我有运道。” “到底是什么房子?”顾欢喜让他说的起了好奇心,追着问道,“在哪个地段?” “北城,是不是特别合乎你的要求?” 顾欢喜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却又拧起眉头来,“那儿的房子,你怎么有门路捡漏的?” 许怀义道,“是苏喆牵的线,不然哪里轮得到我?” “那会不会……” “放心吧,正常人情往来,咱们又不是只占便宜不付出,苏喆也从我这里捞了好处去,不然能用这套房子来示好?” 见他心里有数儿,顾欢喜不再纠结这个,关心起价格来,“那个地段,不便宜吧?” “四万五。” 顾欢喜微微瞠目,“你可真舍得。” 他们在渠县买的上百亩的庄子才五千两呢,之前也打听过京城里的房价,南城、西城,五进的大宅子,也不过两万左右,只东城最贵,但买不到。 第336章 出去玩儿 二更 他们家这段时间,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也就这么多了,买套房子,一下子回到解放前。 许怀义道,“物有所值啊,媳妇儿,等你见了,你就知道,四万五,真的不贵。” 顾欢喜半信半疑。 顾小鱼问了句,“爹,那房子,之前的主人是谁?” 许怀义道,“吏部侍郎王茂安,你有印象不?据说,他家的宅院小有薄名的……” 顾小鱼怔了下,随后点点头,“确实有几分名气,传言一年四季皆有花赏,很受文人学子们的追捧,每次办赏花宴,都人满为患。” “你去过?” 顾小鱼摇头,补上一句,“那儿,还是很多未婚男女,相看的地方。”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眼下,有什么花可赏?” 许怀义激动道,“梅花,不是一棵两棵,而是一大片梅林,相当壮观,林子里还有暖房,只是可惜,里面养的那些珍贵的花草都被送人了,光剩下些空架子,但桌椅啥的还在,咱们上午办手续,逛街,下午去园子里赏花吃烧烤,咋样?” 顾欢喜想了想,应下。 翌日,许怀义早早起来,陪着儿子锻炼完,天还不咋亮呢,洗漱换了身衣裳,先去豆腐坊,跟徐村长等人聊了几句,关心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儿,又骑马去庄子上转了一圈,不在家,该有的震慑却不能落下。 最后才去江先生那儿给孩子请假。 原本是底气十足的,但面对一身儒雅之气的江先生,许怀义难得心里发慌,尤其是被问及请假原因,他更是不自在,但也不敢找理由搪塞糊弄,只能实话实说。 江墉听完,淡淡一笑,“喔,原来是带着孩子去玩,半天倒也足够了。” 许怀义干笑,“那个,上午逛街玩儿,下午还准备在新买的园子里赏花吃烧烤,半天时间太赶了……” 江墉闻言,慢条斯理的又“喔”了声,“原来还要吃烧烤,安排的很是周到。” 许怀义,“……”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是啥意思啊?到底同意不同意?请个假这么难吗? 还是他请假的姿势不对? 略一琢磨,脱口而出,“要不,您老也跟着一起去玩儿?” 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把人家当孩子哄呢,大儒就沉迷读书,哪有闲心去玩儿?连自家小鱼不是他催着赶着,都不舍得放下书本呢。 谁想,江墉竟答应了,“也好,有些时候没出门了,老钟,你去准备一下。” 老钟弯腰应了声“是,老爷。” 许怀义眼神眨动着,“您老出去方便不?” 不是隐居吗?可以露脸了?不怕被人求上门骚扰了? 江墉随意的道,“老夫在车里,不下去便是。” “呵呵,倒也是个办法。” 回到家后,许怀义跟媳妇儿一说,不解的问,“你说他这是啥意思?” 顾欢喜一边给怀里的闺女喂着蒸蛋羹,一边随口回应,“许是觉得藏不住了吧。” “暴露了?” “你忘了,之前那两本书,可是他找人印刷的,为了更好的宣扬出去,他用的是自己的名头,有心人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总能查到这里来。” 许怀义闻言,忍不住感叹一声,“赶紧暴露吧,不然我还得在师傅和同窗面前遮遮掩掩,弄得跟做贼似的心虚,忒累了……” 顾欢喜白他一眼,“暴露了,你就不累了?你拜在孙家门下,就已经很出风头了,小鱼再有个这样的先生,你自己品品吧,得多招人嫉妒。” 许怀义梗住,权衡利弊,还是别暴露好,于是吃完饭出门时,他宁肯坐在外面赶车,也得把江墉和老钟请进车里躲好,省得叫人发现了。 顾欢喜给俩孩子穿的严严实实,车厢里,还摆着炭盆,倒也没觉得很冷,这次出门,带的东西比较多,到了新宅子,得打扫,得吃喝,人也少不了,除了卫家三兄妹,她还带上了抱朴守拙,还有个俩小丫头,比较机灵的是水杏,以后要帮着她看账本、管生意,就得多出去见世面,比较憨直的叫兰草,只七岁大,人是憨了点,做事却很细心,以后就帮着她照顾阿鲤了。 车子到了城门,守卫见是许怀义赶车,连查都没查,就摆手让进去了。 顾欢喜推开半侧窗子,听着许怀义跟对方熟稔的打招呼,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刚刚来京城时的场景,那会儿想进这座城门,得遭受多少白眼和不耐?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身份地位带来的改变,已经渐渐的融入进了生活当中。 前面的车里,江墉姿态闲适的靠着车壁,翻看着书,随口问,“怀义,你认识对方?” 许怀义帮他赶车,闻言,干笑道,“前段时间我不是整天出入城门吗,一来二去的哪能不认识?” 江墉心想,整天出入城门的人多了,可不是谁都能跟对方混的这么熟悉,“还是你有本事。” 达官贵人能结交,末流小吏也能为他所用,对上不谄媚,对下不欺压,确实是能耐。 许怀义赶忙谦虚一番,“这算啥本事啊,就是说两句话的事儿。” “只是说话可不够,还得用心。” “呵呵,您老说的对……” 谁都不是傻子,光嘴甜没用,小恩小惠也肤浅,唯有用了心,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这段关系才算真正稳固住了。 进了城,直奔京兆府。 王管家已经在等着了,许怀义从车上下来,寒暄几句后,便跟着他进去办过户手续,其他人还留在车里没动。 大约等了两刻钟,许怀义满脸喜色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先问江墉,“先生,您是跟着一起逛逛,还是直接去新家那里赏花?” 江墉道,“让你的随从把我们送去新宅子那儿吧。” “行,听您的。” 许怀义安排卫良先把俩人送过去,顺便还带上抱朴和守拙,嘱咐他们把梅园打扫一下,尤其是暖房里头,都收拾出来,再把火烧上,等会儿吃烧烤也方便。 等他们走后,一家四口就下来沿着两边的街道溜达,看见感兴趣的铺子,便进去逛一圈,有喜欢的就买,不喜欢就转转,阿鲤坐在小推车里,看啥都稀罕,高兴的手舞足蹈,顾小鱼推着她,眼睛也亮亮的,手里还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不时让她舔两口解馋。 走的累了,两口子便一人抱一个,用斗篷裹着孩子,只露出个脑袋来四下转着打量。 身后跟着卫慈和俩小丫头,负责拎买的各种东西,杂七杂八,一路逛下来,着实买了不少。 最后逛到孙钰给的那家书铺。 第337章 赏花吃烧烤 一更 书铺的名字叫翰文斋,地段好,名字雅,铺子贵气,上下两层楼,门脸宽阔,咋看都高大上,只除了生意略显冷清,跟书铺的规模不成正比。 他们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进出的客人都没几个,也不知道以前是咋坚持经营着没关门的。 许怀义摇摇头,“还进去看看不?” 顾欢喜想了想,“进去瞧一眼吧,总得知道生意差在哪儿,才好改进。” “行吧,正好我心里也有点想法,看看里面的构造,也好方便后期重新布局。” “你想干啥?” “回头再跟你商量。” 两口子抱着孩子走进去,里头装修的也很上档次,一排排的书架,散发着浓郁的墨香,只是少了几分人气,连掌柜和伙计都神情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见了他们,也不上前招呼,随意瞥了眼,该干啥还是干啥。 许怀义也没自爆身份去挑理,陪着媳妇儿和孩子绕着几排书架转了一圈,发现书籍种类比较单一,都是跟科举考试有关的,像什么游记、话本子之类的,一概没有。 至于二楼,摆着的都是些字画和文房四宝之类的,价格也偏贵,压根不是普通学子能用的起的。 总结起来一句话,这里寻常百姓高攀不上,只为富家子弟或是权贵公子们服务。 姿态这么高傲,难怪门可罗雀了。 唯一能让人欣慰的,就是掌柜和伙计的态度,虽然冷淡消极点,好在没冲他们甩脸子,看人下菜碟,即便最后他们啥也没买,也未曾翻白眼。 出了门,许怀义问,“你有啥想法?” 顾欢喜道,“可惜那么好的地儿了。” 许怀义深有同感,“我刚才往后面扫了眼,还有个不小的院子呢,真真是糟践铺子。” “你想改别的生意?” “那倒没有,还是想留给你开书铺。” 顾欢喜讶异,“这儿生意多冷清你没看到啊?保不齐连租金都赚不出来。” 许怀义笑道,“铺子是自家的,没有成本,不赚钱就不赚钱呗。” 闻言,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那开铺子图啥?白浪费时间?” 许怀义意有所指的道,“图情怀呀,那就不叫浪费时间了,那叫享受时间。” 顾欢喜募然怔住,片刻后,回了神,想问什么,有孩子在,那些话又不便说出口,只能暂时按耐下。 走到北城时,已经到了午时。 看着清幽干净的街道,气派又不失品味的门楣,顾欢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等到走进去,看到院里的布局,这才深刻体会到许怀义为何能信誓旦旦的说她会满意了。 确实戳在了她的心坎上,处处符合她的审美,哪怕眼下景色不佳,她光凭想象,都觉得那四万五千两银子花的太值了。 难怪许怀义敢先斩后奏呢。 换了她来,她也不会迟疑,毕竟这样的好宅子,可遇而不可求。 他们的运道确实不错。 逛完正院,因着时间关系,没去其他院落,直接到了梅林,看到那片美景的刹那,顾欢喜便情不自禁的顿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前世就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可以住在这样的好地方啊。 这种地方,都是供游客赏玩的,还得掏门票才可以,只能打卡拍照,不能随便动,现在,却能由着她攀折。 许怀义一副邀功请赏的语气,“咋样?喜欢不?我没骗你吧?” 顾欢喜点点头,忍不住夸了句,“这次的事儿办的确实不错。” 许怀义笑得比那梅花还灿烂,“有啥奖励不?” 顾欢喜看见远处有地方冒着烟,嘴角抽了下,“奖励你等下多吃几串羊肉。” 这么诗情画意、美不胜收的地方,烟气袅袅,大口撸串,总有种牛嚼牡丹、焚琴煮鹤的撕裂感。 也不知道江先生受不受得了。 江墉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梅花赏了,还兴致大发,做了一首诗词,这会儿,正坐在暖房前,品茶看书,旁边摆着张小桌子,有火炉,背着风,一点不冷。 不远处,卫良早已烧好了木炭,就等着搁在铁架子上烤肉,肉串也准备妥当了,昨晚切好,用削好的枝条串起来,除了羊肉,还有猪肉和鸡翅,早上又拿了些豆腐和青菜叶子,调味料是许怀义亲自配制的,磨成了粉儿,谁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啥,顾家的下人只知道,那料一撒上去,就能香个跟头。 一家四口到了后,寒暄几句,许怀义就脱了披风,挽起袖子,亲自上手去烤肉,那熟练的架势,一看就知道平时做惯了的。 卫良在边上帮忙。 阿鲤坐不住,撑着身子,让兰草推着她,在梅林里溜达,顾欢喜不放心,让卫慈跟着。 顾小鱼被江墉留下,就饭前这么点工夫,都要指导他读书学习。 顾小鱼没有半点排斥不耐,分分钟就能沉浸其中。 顾欢喜见了,都不由心生佩服,想当年,她也勉强算是学霸,但跟顾小鱼这种学神比起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比如在学习态度上,她就没有这么积极。 她虽然也刻苦努力,但还是被动的,内心深处并不喜欢埋头苦读,可顾小鱼,是真心喜爱啊,才这么点岁数,就能无视周围的美景和美食,安心的读这些枯燥的书籍,有这样的心性,何愁学业不成? 但随即想到他的真实身份,顾欢喜眼底闪过一抹迷茫,皇子们自小学的,好像不止是四书五经吧?皇子又不需要科举出仕,他们更多的是接受皇家经营教育,要当成未来的帝王去培养,而不是奔着当状元去的。 所以,那些东西谁来教? 她和许怀义教些为人处世的小机灵还可以,但如何登高临顶治理天下,他们却是不懂的,江墉应该知道,可如今,却没法告知小鱼的身份。 那么问题又来了,以后如果身份捅破,师徒关系又该何去何从呢? 江墉就是为了避开朝堂上的纷争,不愿成为皇子们拉拢的棋子,这才辞官,但现在,被动的卷进去…… 这么一琢磨,顾欢喜吃到烤肉时都不觉得香了,味同嚼蜡,思虑着这事要如何解才能皆大欢喜。 第338章 遗憾和错过 二更 其他人,却都吃的津津有味,便是江墉,那么温文尔雅的名士,都没端着形象,学着许怀义的样子,拿着木签子,一口一口的撸着吃。 顾欢喜见状,有种逼着神仙下凡的罪恶感,幸好,还带了薄饼来,可以卷着肉串吃,里面放些酱料和葱丝、生菜叶子,味道更加丰富。 顾小鱼就好这口,吃的时候都摒弃了斯文,一会儿一张饼,别看人小,饭量却不少。 可把阿鲤馋坏了,伸着手去够,顾欢喜不给,委屈的她眼泪珠子不停的掉,又跟许怀义撒娇,奈何,亲爹也很无奈,才六个多月,真不敢给她吃烤肉啊,那不是疼她,是害她。 最后无奈,只能弄点碎的豆腐,多少沾了点料,糊弄着她尝尝味儿。 顾小鱼看的心疼不已,“娘,把肉捣碎了,喂给妹妹吃也不行吗?” 顾欢喜哭笑不得,“她消化不了,吃进去,最后难受的还是她。” 顾小鱼皱着眉头问,“那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吃?” 顾欢喜道,“最起码得一岁左右吧。” 顾小鱼抿抿唇,“还得那么久么?那这几个月,咱们家不要吃烧烤了吧。” 省得妹妹吃不上难受,他实在见不得阿鲤委屈。 顾欢喜,“……” 许怀义大口撸着串,闻言,倒是挺欣慰的,还问了句,“那你咋办?你不是好这口?” 顾小鱼毫不犹豫的道,“我能忍得住。” 许怀义抬手敲了他额头一下,“笨,还用的着忍?想吃就吃,避开你妹妹就是,爹很高兴,你们兄妹情深,但心疼妹妹,也不需要委屈自己啊。” “儿子不觉得委屈……” 许怀义忍不住又弹了他一下,“你也是个孩子呢,为啥不觉得委屈?傻小子,为别人着想也得适当,处处退让,你觉得就是为她好了?错啦,只会惯的她无法无天。” 顾小鱼幽幽的道,“您也惯着妹妹。” 要说谁最惯孩子?非许怀义莫属。 许怀义噎了下,随即强词夺理,“胡说,爹哪有惯着你妹妹了?明明爹对你俩都很严格要求好不好?” 顾小鱼心说,这话说出来谁信? 果然,江墉都听不下去了,笑吟吟的道,“要求是挺严格的,只请了一天假出来逛街玩耍。” 许怀义闻言,顿时干笑道,“那啥,读书不也得讲究个劳逸结合嘛,天天上学,就是我这么大人都撑不住,更何况是个孩子呢,适度的放松,是为了更投入的学习。” 江墉转头问顾小鱼,“为师每天教授给你的课业,你撑不住吗?” 顾小鱼摇头。 “那需要放松?” “……” 这问题就不好回答了,说放松,会惹得先生不高兴,说不需要,就是背刺亲爹。 许怀义是谁啊?儿子应付不来,他的情商够啊,他把话揽了过去,字字恳切的道,“江先生,其实是我需要孩子的陪伴,我十天半月的才回家一趟,实在是想孩子,想多跟他们待在一块儿,学习固然重要,但享受天伦之乐也同样重要呀,再说,子不孝父之过,我还担着管教儿子的责任呢,我们爷俩不多点时间相处,我咋管教?” 江墉缓缓点了下头,“听起来,很是有些道理……”顿了下,他看向顾欢喜,“你也这么认为?” 顾欢喜斟酌道,“我是觉得,人除了读书学习外,还应该有其他的爱好,如此,日子才能过得更有趣一些,也少些遗憾和错过。” 江墉眸光微动,“何为遗憾和错过?” 顾欢喜道,“小时候,该做的事情没有做,便是遗憾,长大了想弥补,但同样的事情,心境却无法一样,再回不到当初,便是错过。” “比如?” “咳咳,比如今天的事儿,一家人去逛街,买几文钱的小东西,孩子们就会觉得很快乐,来这里赏花吃烧烤,很平淡的活动他们也会觉得有趣,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孩子的快乐,也只有在孩童时期才能体会,等到成年后,学业有成,我们再带着他们出来做同样的事情,他们却难以有那种快活的感触了,甚至,或许都不耐烦陪我们俩老的……” 江墉神色怔然,一时无言。 这时,许怀义还又补上一句,“所以啊,处在哪个年纪就该做那个年纪的事儿,时光不等人呐,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任你再大本事,也弥补了不了当初的遗憾。” 江墉忽地感慨,“枉我自诩饱读诗书,却远远不及你们心思通透。” 许怀义眨眨眼,“先生这话是真心的?” 不是阴阳他们吧? 江墉失笑,“自是真心,难不成老夫还要用好话捧着你不是?” 许怀义嘿嘿一笑,“那肯定不用,只有我捧着您的份儿。” 江墉挑眉,“你何时捧着老夫了?”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我是觉得您高风亮节、不喜那些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之言,这才克制着没捧,您要是喜欢,我能回回不重样儿,保管把您捧得飘飘然、如坠仙境。” 话落,就开启了夸夸模式,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外输出,这辈子的文采都用在这里了。 他夸得脸不红心不跳,十分真诚,但被夸的江墉却败下阵来,哭笑不得的告饶,“行了,你以后还是别捧了,老夫享受不了这福分。” “所以我就说您高风亮节吧,小鱼交给您,我们真是太放心了。” “……” 见他还要说,顾欢喜实在受不了,卷了个饼塞他手里,“快吃吧。” 许怀义这才住嘴了。 吃完饭,许怀义带着媳妇儿,还有孩子去其他院落转悠,边看边消食,沿途看见啥,一家人还会讨论几句,说搬进来后要怎么修葺,不用大动干戈,但适度的调整还是有必要的,方便住的更舒服。 比如火炕、壁炉,就得都安排上,许怀义想的更多,他打算把厕所改成后世的洗漱间,便盆啥的都能烧制,管道也能买到,产生的垃圾,也有办法解决,届时,就不用倒马桶了,用水一冲干净又方便。 洗澡的地方也能改建,如今的铁匠铺子里,有些匠人的手艺还是很厉害的,想来打造个喷头和龙头开关啥的,应该不是难事儿吧?到时候,弄个铁皮桶子悬在高处,调好热水,就能淋浴了。 越想越蠢蠢欲动,觉得这事儿要是能成,说不定还能开发出新的致富之路呢。 第339章 如何封侯?一更 想法再多,碍着有孩子在,许怀义也不方便直说,等逛完院子,坐车回村时,依然没找到机会,直到回了家里,阿鲤累的睡着,儿子迫不及待的去补课,他们两口子才有了独处的空间,能交流想法。 “这房子买的值吧?” “嗯,简直超值,梦中情屋也就这样了,前世的幻想,以为穷其一生也只能是幻想,谁知,到了这儿,半年时间,幻想就照进了现实。” 顾欢喜感慨着,便是此刻,脚步已经踏遍了那座宅院的每一处角落,她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许怀义掏出过户的契书来给她保管,“媳妇儿,你以后还可以幻想的更不切实际点。” 顾欢喜摩挲着薄薄的纸张,笑了笑,“怎么个不切实际?难不成还能封侯拜相不成?” 许怀义意气风发的道,“也不是不可能。” 顾欢喜收起契书,转头嗔他一眼,“说你胖,你还要喘上了?赚钱,只要有脑子,有靠山和门路就行,但封侯拜相,你知道需要啥不?” 许怀义想也不想道,“能力。” 顾欢喜哼笑,“都在外面混那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天真?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哪个没能力?没能力也站不到大殿上去。” “那就是还需要机遇?” “嗯,机遇自是需要的,但机遇太难求了,你是武将,想封侯,你知道得有多大的功劳才行?”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打仗。” 顾欢喜瞪他,“你这不傻吗,一般的功劳顶多赏点金银或是升官,封侯得上战场上杀敌淬炼,还得是能记入史册的那种大战役,或者开疆辟土,皇帝才会给爵位,不然建朝时的开国太祖也不会只封了两个国公,三个侯爷了,那些人可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功劳能不大?而且,这些爵位也不是世袭的,后世子孙如果不争气,朝廷是要收回去的。” 许怀义嘟囔一句,“太祖还挺小气。” 顾欢喜笑骂,“爵位又不是大白菜,还能随便给啊?行了,你少打岔,总之,我是不会同意你去战场上打拼的,别说一个侯爵,就是给你裂土封王,我都不稀罕,战场上刀剑无眼,医疗技术落后,危险太大了,我赌不起。” 她说道后面,语气不容置疑。 许怀义忙向她保证,“放心,你叫我去,我也不去啊,我哪能放心的下你和孩子?相隔几千里,有啥事儿都耽误了,咱们不能住一块,就是封侯拜相也没意思啊,那首诗词是咋说的来着?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敢叫你后悔?你不得把我踹了再寻摸一个?” 顾欢喜冷哼,“你清楚就好。” 许怀义嬉皮笑脸的搂着她哄了会儿,才又道,“皇后的娘家是不是能封侯?” 顾欢喜无语的吐槽,“是能封侯,没什么实权的承恩侯,就图个面子上的好看,你稀罕?” 许怀义摇头,“我就是稀罕,也不舍得把阿鲤往火坑里推啊,后宫那是女人能待得地方?” “算你还没糊涂。”说起来,如今京城,光承恩侯爷就三个,也是一景了,谁叫当今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在世呢,她们的娘家,自然要封赏,啥时候人没了,这个爵位才会收回去,不过据说这三位的身体都挺好,不止她们,后宫其他嫔妃,也少有过世的,这也算是后宫一大奇迹,仿佛妻妾都很和谐,没有任何争斗。 许怀义琢磨了下,意有所指的道,“还有一种方式能封侯拜相,就是从龙之功。” 顾欢喜挑眉,“敢情你打这个主意?” 许怀义摊手,“咱家不打也不行啊,大皇子能捡漏上位,小鱼呢?他可没这好运气,势必得争一把,大皇子的正妃背后有昌乐侯府,侧妃靠着平远伯府,这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算计小鱼,还一路追杀,是为啥?不就是想要那个嫡长子的名头?有那个名头,上位就是应当应分,只要不犯啥大错,谁也不敢说越过他去肖想太子之位。” 顾欢喜无奈叹了声,“我知道,迟早躲不开,除非咱们能瞒一辈子。” 许怀义道,“就算咱们能瞒一辈子,小鱼也未必愿意,他现在这么努力,你当真的只是爱读书?他是在拼命的蓄积力量,图谋以后有一战之力。”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然将来真扶持他上位,他也没能力坐拥天下。 顾欢喜苦笑,“那就争。” 许怀义斩钉截铁道,“是必须争,他要是个庶子还好,嫡长子如果上不了位子,只有死路一条。” 顾欢喜揉揉眉头,“你觉得还得几年?” 许怀义沉吟道,“最晚十年,最少,这两三年,就该有个说法了。” “当今建兴帝才四十刚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吧?几位皇子就算要争,争得也是太子之位,难道敢弑父逼直接上位?” “几个皇子是不敢弑父逼宫,那不得遗臭万年啊,但其他人呢?” 顾欢喜拧起眉头,“你是想说,暗中接纳灾民,将其变为私兵的那人?” 许怀义点了点头,“我有个直觉,对方应该筹谋很多年了,绝不是现在才一时兴起,自从知道青州灾民消失,又听师傅说,二皇子派人去查,却没占到便宜后,我就琢磨这事儿,还暗中打听了一下皇室里的其他人,有动机的,可不少呢。” “比如楚王,他是开国太祖的小儿子,当时也是嫡子来着,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他那会儿不懂事,但他亲娘能甘心吗?不得给他洗脑夺权啊?他亲娘太皇太后可是前朝的世家大族,后来,驻守西南,拥兵二十万,绝对有图谋大位的实力,而且,据说这个楚王还挺有能力,人缘也不错。” “还有呢?” “还有秦王,他可是当今建兴帝的亲哥哥,是先帝的嫡长子,按说皇位原本就该是他的,可惜他伤了腿,落下残疾,这才错失皇位,当年他被当成太子培养,学的可都是帝王之术,能甘心当个闲散王爷?就算他甘心,他的子孙也能平静接受?而且,我还听说,太后对他十分疼爱,比对建兴帝还好呢,当时给他选的王妃家世特别高,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安国公府?听着咋这么耳熟呢?” “耳熟就对了,孙师傅的妹妹孙陶,嫁的就是安国公府如今的嫡长孙张玉衡。” 第340章 商量 二更 闻言,顾欢喜不解的问,“孙家不是中立吗?怎么把嫡女给嫁进安国公府里去了?” 许怀义解释道,“安国公府并没站队,毕竟在众人看来,秦王是早就出局了的,跟秦王府有姻亲,影响不到立场问题,相反,因为太后的偏爱,还能捞不少好处,若不然,当初,孙家也不会把嫡长女嫁进去。” 顾欢喜恍然大悟,“可要是秦王府有想法?” 许怀义摊手,“那咱也管不了,顶多到时候连累到安国公府,孙家应该不会有事的。” 顾欢喜点点头,孙家若有事,他们都得跟着倒霉,“还有吗?” 许怀义道,“还有平王和安王,俩人是当今建兴帝的庶弟,都是闲散王爷,在京城几乎没啥存在感,但备不住有人扮猪吃老虎,这种戏码,又不稀罕。” “他们都不年轻了,再等下去,就算夺位成功也坐不了几年,所以你才觉得,这几年,他们就会有动作?” 许怀义表情沉凝的“嗯”了声,压低嗓子道,“我甚至怀疑,大皇子最后能捡漏,就是因为这些王爷皇子斗的你死我活,结局非常惨烈,一个没落下,才便宜了大皇子,因为实在没得选了。” 顾欢喜面色变了变,“要是那样,岂不是血流成河?宫外,也不会幸免吧?” 许怀义道,“这还算好的,万一调动驻守边关的大军,那才是劳民伤财、百姓之难。”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新宅子改建的时候,挖个密室。” 他们有地方藏,可以闪进房车,其他人可不行,有密室,万一乱起来,好歹活下来的机会大点。 许怀义兴致勃勃的道,“回头我亲自设计密室,里面有能逃亡的密道,地下的房间,还得保证空气能流通,粮食和水,柴火,锅碗瓢盆啥的,都要准备齐全,最重要的是安全,多设置几道机关和陷阱,保管让敌人有来无回。” 顾欢喜提醒,“最重要的不该是隐秘吗?” 许怀义信心满满的道,“隐秘我有办法,大不了届时我一个人动手干呗,反正不急着用,三两年还能挖不出来个密室?房车里有趁手的工具,干活方便的很……” 顾欢喜见他有数,自己也不太懂,便道,“那就都交给你了。” 许怀义拍着胸口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保管干好,还有其他的改建,你要不要也听听?” “还有啥?” “洗手间啊,我想弄个能冲水的便池,虽然麻烦点,但用起来省心,还有洗澡,搞个淋浴咋样?” 顾欢喜沉吟道,“得先打听一下,依着目前工匠的技术,能不能做出你想要的那些配套零件来。” 许怀义道,“民间不缺能工巧匠,就是民间的不行,工部也有这方面的高手,就是造价可能会高一点,但这些东西,本也不是给寻常百姓用的,富贵人家定不缺那点银子。” “你是想当成生意来做?” “可行不?” “咱家先试试吧,要是确实好用,生意不用你张嘴,自会上门。”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苏喆,就绝不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 俩人一边聊着,许怀义再按捺不住,找出纸笔,画起草图来,他绘画能力有限,图案便十分抽象。 顾欢喜看的眼皮直跳,“这谁能看懂?” 许怀义头也不抬,很是自信,“外行人自是看不懂,但内行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 顾欢喜,“……” 她这外行就不瞎操心了。 画完一波草图,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顾欢喜原想着吃完跟他商量书铺的事儿,谁想,徐村长和许大伯又上门来找许怀义说话,聊的是村里盖得那座小土庙终于完工了。 村庙的位置,就在当初佛光普照的地方,圈起一片来,挨着棵壮硕的柿子树,位置还好,就是地方不算大,村里给的预算也不多,所以庙建造的就小了点。 但对村里来说,这规模也足够了。 徐村长和许大伯来找他,是商量请神像的事儿,还要请和尚来办个仪式。 许怀义无奈道,“村长叔,大伯,你们决定就行,我对这些事儿,是真不懂。” 徐村长笑道,“也不是让你去操心,你还得上学呢,哪能因为这些事儿耽误你读书?” “那你们是想让我……” “我们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请慧信大师来主持开庙门仪式?” “开庙门?” “嗯,只有庙门打开了,才表示新庙接受四方供拜,这其间诸多讲究,越是德高望重的大师来主持,香火就越是旺盛,也越是灵验。” 许怀义听懂了,苦笑道,“我是认识慧信大师,但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他名声不显,去请有银子就行,现在他在京城的名声有多响亮,你们也肯定听说了,多少权贵出面,都请不动呢,我去的话……” 顿了下,不忍俩人失落,只得道,“我尽力去试试吧,若是不行,你们可别怪我。” “那哪能呢?” “就是,我们是那不讲理的人么?” “到时候,需要多少银子,咱村里一起凑凑。” “怀义啊,辛苦你了……” 俩人走后,许怀义回到屋里,跟媳妇儿把刚才的事儿一说,果然得了个白眼。 “我没说一定能办成,就是去试试……” “哼,不用跟我解释,反正受累的也不是我,你自己不懂拒绝,你就受着。” “媳妇儿,我没有滥好心,更不是逞能,是觉得这事儿吧,或许能做做文章啥的……” “呵呵,继续编。” “真的,利用好了,说不定能把这里变成可以引来凤凰的梧桐树。” “万一引来的不是凤凰,而是麻烦呢?江先生在这里,还有小鱼,你是觉得他们都太舒坦?” “呃……” 被骂了一顿,许怀义蔫头耷脑的道,“我就去试试,但不搞事儿了,行了吧?” 顾欢喜闻言,却道,“不搞歪门邪道,正事还是要干的,比如,给灾民祈福,帮疫区去世的人超度,到时候,也不用降下什么佛光了,你用手机播放一段适宜的经文就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能唬住人。” 许怀义忙不迭点头应下。 随后说道书铺,顾欢喜道,“你说的情怀,我知道是啥意思了,等我琢磨两天,弄出个方案咱们再细说。” “好,别怕花钱,更不用担心赚不赚钱,就按照你以前的梦想来规划,前世咱实现不了,这辈子绝对能做到。” 第341章 不背叛 前世,他们有能力开书店时,市场上已经没了书店的存活空间,大家都习惯了看电子书,纸质书籍的销售非常有限,开书店,连租金都挣不回来。 只能是不差钱的人,图个情怀。 顾欢喜曾经有个梦想,便是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装修的一定要有格调,让走进来的人,都能沉静下心来,寻一本喜欢的书,找个安静的角落,读着惊艳的文字,悠闲的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哪怕出门后,立刻便被俗世的烦扰困住,不得不为了前途行色匆匆的忙碌,可至少在书铺的时光是缓慢的,留恋的,有一方净土,疲惫时,便多了一处舒缓压力的栖息地。 可惜梦想并未成真,她能力有限,无法只图情怀不顾柴米油盐。 庆幸的是,这一世看到曙光了,她终于不用再为钱所困,可以放手去经营那方梦想中的天地了。 翌日,许怀义去学院后,顾欢喜就在家里琢磨起书店该如何设计,还有定位和运营的问题,光草图就化了十来张,一遍遍的修改,就为了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雅致有格调,幽静有品味,能留住每个走进来的读书人,让他们发自肺腑地喜爱这里,舍不得离开。 还有书店的名字,她也想了很多个,这个好,那个也不赖,都各有寓意,迟迟定不下来。 一晃几天过去。 这几天里,许怀义抽空去找了慧信大师,已经跟他谈妥为村里办开庙门仪式,也选了个吉日,正是他休假的时候。 他还找人牙子买了十来个人,怕自己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再看走眼,还带着同窗们去帮着掌眼。 尤其是苏喆,他给出了不少意见,买的人都比较靠谱,有门房,有干粗活的婆子,也有车夫和小厮,还有几个老实本分的丫鬟,比较古怪的是,那些小厮都长得平头正脸,倒是丫鬟个个其貌不扬,甚至平庸的有点丑。 大户人家是不会买这样的婢女使唤的,哪怕再能干呢,也会嫌弃长相粗鄙,拿不出手去,会叫人耻笑。 所以这样的人特别没市场,人牙子最怕的就是砸自己手里头,谁想今天来了个奇葩客人,专挑这种的要,稍微清秀一点的都不考虑。 这是啥毛病啊? 人牙子不懂,也不敢问。 苏喆不解,知道许怀义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试探,便直接问了。 其他人也挺好奇。 许怀义很理所当然的道,“长得好看的容易不安分,万一对我生出点啥想法,背后算计我咋办?” 苏喆,“……” 这理由可真是强大到他无言以对。 高门大户里这种事情简直层出不穷,美貌丫鬟爬主子床,不是稀罕事儿,男主子有看中的婢女,也会主动纳了,都稀松平常,怕什么惦记啊?睡了就睡了,反正这种事男人又不会吃亏。 都是男人,赵三友的想法也差不多,他耿直点,忍不住就这般说了,被算计了,就干脆纳了放后院呗,反正也不差一口吃的,养在哪儿都是养,不愿给名分,就当个通房解闷。 作为土着,他们的想法没啥毛病,但许怀义不行啊,哪怕是听听都觉得对不起媳妇儿,他立刻反驳,“我有媳妇儿,这辈子只会让她一个人碰,其他女人,就是天仙也不行。” “啥?”赵三友目瞪口呆,“这辈子只能碰一个女人?” 许怀义重重点头,“我会对媳妇儿忠诚,绝不背叛。” 赵三友惊讶到失语,就是他,家里虽然没纳妾,但媳妇儿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屋里也会安排个通房,他习以为常,从来没想过忠诚不忠诚。 不对,对女人用忠诚不合适吧? 苏喆也很惊讶,但惊讶过后,却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许怀义就是个特别的人不是吗?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喜欢跟他结交了,不过好奇还是有点的,于是隐晦的问道,“那女子怀孕后呢?”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憋着呗,几个月而已,还能熬不过去?” 苏喆眼神闪了闪,“不觉得委屈?” 许怀义哼笑,“这有啥委屈的?你只要想想自己的媳妇儿正承受着怀孕之苦,拼着生产之险给自己孕育子女,就啥花花心思都没有了,那种时候碰其他女人,那是往媳妇儿心口捅刀子,但凡疼媳妇儿的男人,都下不去手。” 赵三友心虚的摸摸鼻子。 王秋生倒是坦荡,只是他媳妇儿生产时,还是没能熬过去,只给他留下个儿子,总算能有点慰藉。 但他自诩跟妻子伉俪情深,却也无法像许怀义那样,说出绝不碰其他女子的话,就算有时候不想纳妾,也总有不得已的时候,更别说,以后进了官场,还有许多应酬,逢场作戏,避无可避。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许怀义神色平静,语气却无比笃定,“我不会沾染那些,应酬可以去,但女人不会碰,当然其他人碰,我也不会说三道四,那是人家的自由。” “那要是对方硬要给你呢?你不接受,就是不合群,不给面子,这场应酬就会进行不下去,你会得罪人,甚至会跟对方翻脸,你会怎么办?还是拒绝?”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点头,“不管是谁,都不能让我背叛媳妇儿。” “……” 这一句太斩钉截铁,其他人都被震的心头一动。 半响后,苏喆恍惚的问,“值得吗?” 一个女人而已,那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了? 许怀义道,“值得。” “即便毁了前途?” “嗯,即便毁了前途,身无分文,我也不会背叛她。” 苏喆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他只是难以接受。 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便是孟平出身贫寒,却也做过将来科举出仕后妻妾和睦,儿女成群的美梦。 只李云亭最平静,甚至还附和了一句,“我觉得怀义这想法好,特别英明,以后我也效仿。” “啥?”赵三友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为啥啊?” 这也太想不开了,左拥右抱又不是错,就是整天盯着官员挑毛病的御史都不会弹劾这种事儿。 李云亭淡淡的道,“因为后院只有一个女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争斗,没有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男人更能把心思用在仕途上。” 赵三友下意识的道,“可只有一个,传宗接代就会很麻烦,多子多福,谁不想孩子多一点承欢膝下?”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真的是多子多福吗?不见得吧,像定远侯府,嫡出庶出的子女加起来有八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想的都是怎么往自己屋里扒拉好处,为了那点利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算计其对方来,像是对待生死仇敌,压根没什么兄弟情分,那也叫多子多福?呵,是多子多灾难吧?” 赵三友噎住,一时无法辩驳。 李云亭继续道,“活下来有八个,还有很多直接化成了一滩血水,那些就不是命吗?不是定远侯府的儿女?可他们都成了争斗的牺牲品,像我,不知道躲过多少次的算计,要不是我命大,又有师傅护着,早就死了。” “别说就定远侯府这样,高门大户里,哪有不争不抢的?后院的女人越多越乱,造的孽也就越多,当然,也有极个别和睦的,但实在太少了。” “究其根源,就是女人招惹的太多,嫡出庶出,是天然的仇敌,那些盼着兄友弟恭的,哼,不过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盼着妻妾和睦的更是天真可笑。” 他素来寡言冷淡,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许怀义率先表态,“说的太好了,看问题看本质,事实就是如此,只有一个妻子,后院绝对清净,而且,子女同父同母,感情也会更好,就算有点利益上的摩擦,也容易解决。” 苏喆问,“那要是娶的妻子身体不好,于生产上有碍呢?也不纳妾?” 许怀义道,“我反正是不在意这个,我媳妇儿不就只生了个闺女嘛,我喜欢的很,一辈子只这个闺女我也心满意足。” 苏喆瞪大眼,“不要亲生儿子也行?” 许怀义道,“嗯,可行,其实吧,我都不想再生一个了,不管儿子女儿都不想要。” 这次是赵三友嘴角,问到,“为啥啊?” 许怀义很是惆怅的道,“再生一个孩子,我就得把对阿鲤的爱分出去一半,没办法再全心全意的爱她,总觉得那样会委屈了她。” 赵三友,“……” 天啊,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论调,可真是太稀罕了。 苏喆这次也惊呆了,“只有女儿,你打拼的一切,如何延续下去?” “给我闺女呀。” “那不就便宜了外姓人?你甘心?” “我可以给闺女招赘嘛。” 苏喆一句“愿意上门当赘婿的能有啥好人”差点脱口而出,想到许怀义的身份,堪堪忍住了,“你这境界,凡人莫及,小弟佩服佩服!” 反正他做不到,他将来娶妻肯定是门当户对的联姻,不谈感情,只讲利益,为那么个女人守身如玉,他可不愿意,将来肯定要再选几个心仪的抬进后院。 许怀义笑着受了这波夸赞。 买了人,都送到了新宅子里去,许怀义把银子给了管家,让他暂时先打理着府里,该清扫的清扫,该准备的准备,需要改建的地方他暂时没找人动工,快过年了,顾不上搞大动作,等年后再说。 管家姓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寡言少语,但人却不失精明,是苏喆帮他挑的,许怀义问了几个问题,都答对的合他胃口,吩咐他办事,他只管应下,脸上不见为难,更不会找理由推脱。 许怀义心里满意,但嘴上没表现出来,管家这个职业比较特殊,还得再多考察些时候,才能放下心去用。 回学院的路上,碰上个热闹,一帮子人围在一起,连路都堵的不畅了,马车经过,得一辆辆的排队。 速度慢下来,苏喆等的不耐,催着外面赶车的小厮道,“去看看,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少爷。” 小厮去了没一会儿,就跑回来回禀,“少爷,是有人要卖身葬父。” 这是老戏码了,几人听了都觉不稀罕。 “那围观的人怎么这么多?” “因为那要卖身的女子容貌十分出色,这才惹来很多人争抢。” 苏喆闻言,来了点兴致,“原来是容貌出众啊,比之春水楼的姑娘如何?” 小厮道,“有过而无之不及。” “真的?” “不敢骗少爷,那女子不止貌美如花,身上还有种很,很惹眼的气质,就是那种男人看了,恨不得好好怜惜她,啥都舍得给她买……” 这番话说的几人都好奇起来,左右也得等,干脆下了车,也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知道小厮没撒谎了,那张脸确实长的好看,那一身气质,也确实惹眼,一身白衣跪在那儿,如风中百合花,楚楚动人,令人心生不忍,想要带回家小心呵护。 这女子要的银钱也不多,只需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下她的一生,她把父亲安葬后,就愿意为奴为婢的伺候主子。 二十两银子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很多,可对有钱人,就少的不值一提了,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少富家少爷们纷纷喊价想要买下她,甚至其中还有几个权贵子弟也动了心思。 只是那女子都没点头,是的,不是谁出价她都会答应,得合眼缘,她才会跟对方走。 跟挑夫婿一样。 偏偏这般作态,还没人翻脸,谁叫她长得美呢。 对待美人,男人的包容度总是要更高一点。 苏喆低声问许怀义,“你瞧着怎么样?” 许怀义道,“要想俏,一身孝,果不其然啊?” 许怀义挑眉,刚要说什么,就听许怀义继续道,“把自己包装成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这么多有钱有势的公子少爷都不肯跟他们走,看来所图不小。” 就是不知道谁是被她选中的倒霉鬼。 苏喆低笑,“原来你也这么觉得?那你猜猜,她的目标是谁?” 许怀义摇头,这上哪儿猜去? 苏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中的一个?” 许怀义楞了下,“不会吧?咱们几个有啥可叫人图的?难道是你或是云亭?” 苏喆瞥他一眼,意味深长,“最可能是你呀。” 第342章 美人计 “你想说,她目标有可能是我?”许怀义愕然后,便摇摇头,“不可能,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我如今还没重要到让人出招算计。” 苏喆挑眉,“敢不敢打赌?” 许怀义一脸讶异的看向他,“你认真的?” 苏喆点头,“你以为我是拿你开涮?不是,我是真觉得那女子是冲你来的。” “理由呢?” “直觉吧。” 许怀义无语的吐槽,“你这直觉也忒不靠谱了吧?天马行空,咋想到我头上去的?这里多的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少爷,就是你和云亭,那家世地位也远远在我之上,不算计你们,算计我一个小人物,图啥?” 苏喆意有所指的道,“图你锦绣前程、图你大有可为,也图你的能力和运道,提前下注,没什么不可,输了不过是一个女人,赢了,有可能是能助自己一飞冲天的左膀右臂,你说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简直是一本万利。 许怀义瞠目,“不会是你背后那位吧?” 了解的这么清楚,很可疑啊。 苏喆噎了下,接着气笑了,“不是,要是他,我用得着提醒你?” 既然是下套,肯定是暗戳戳来啊,他能自作聪明的暗示、让他小心避开? 许怀义干笑着拍拍他的肩,“见谅,是我想多了,那啥,难道是其他几位?” 苏喆皱眉沉思,“看着,好像也不像……” 那几位的手段,他也见识过,不像他们的拉拢套路,对许怀义这样的人,美人计其实是下下之策,功成名就后,女人起的作用才大,现在,给他个女人,哪里比得上给他锦绣前程来的更打动人心? 许怀义见他还真正经八百的琢磨上了,不由笑道,“行了,你还当真了?人家是不是冲我还不知道呢,你先瞎操心了,快打住吧,咱们自作多情可就搞笑了。” 苏喆见他就是不信,“那咱俩打赌,敢不敢?我赌是冲着你,若是我赢了,我也不要什么,你脑子好使,帮我出个主意就行,我要是输了,水云轩给你一半干股,如何?” “好家伙,这么大手笔?”许怀义啧啧两声,却话锋一转,“不赌,媳妇儿不让碰,吃喝嫖赌,沾上哪样都不行,你可别勾引我犯罪。” 苏喆,“……” “不过,不赌我也可以答应帮你出主意,咱俩是朋友,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的,还值当的你当成交换的条件了?” 苏喆怔了下,回神后,语气复杂的道,“谢谢你,怀义,是我小人之心了……”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拽着他挤了进去,他也想验证一下苏喆的判断对不对。 真要有人想算计,他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有穿着锦衣华服的少爷,也有穿粗布短打的百姓,许怀义等人穿的则是精武学院的学子长衫,为了御寒,外面裹了厚实的披风,但露出的衣角,还是能轻易暴露他们的身份。 精武学院是京城最好的武学院,每年都有学子武举上岸,成功率相当高,所以他们一出现,便惹的人行注目礼,眼神中的羡慕更不加掩饰。 那女子也看过来,一双美目含着泪,要坠不坠,莹莹欲滴的风情,简直勾的男人直了眼,但她身上却不显丝毫媚意,相反,清丽出尘,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端的是婷婷袅袅的美好。 许怀义心里一沉,这样的女子对男人的杀伤力是最大的,又纯又欲,对方舍得抛出这么大诱饵,所图果然不小,而且,他现在隐隐觉得苏喆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了。 这女人竟然真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由冷笑,今天的行程不算是秘密,学院里很多人知道,对方想打听轻而易举,派人来这里堵他,也不算难事儿,毕竟回学院必须经过这里,可难得是,他们怎么就笃定自己会买下这个女人呢? 他对外的人设,没有好色这一条吧? 那就是笃定他心软慈善了,好助人为乐了,呵呵,他对灾民确实做了不少善事,但不代表,就随意抛洒善心,尤其是这种女人,别说这可能是计谋,就算不是,他也不会上前搭救、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在那女子楚楚可怜的看过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哀求的气息时,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完全无动于衷。 看她的戏还怎么演? 赵三友挤过来,凑近他嘀咕,“长的确实不俗,这样美貌的女子,买回去可不亏……” 许怀义瞥他一眼,“你可以喊价试试。” 赵三友眼睛一亮,还真蠢蠢欲动了,不过没来得及张嘴,就被王秋生给捂住了。 “别犯傻。” “呜呜……” 王秋生凑近他,低声提醒,“这种女人沾上就是麻烦,你可长点心吧。” 赵三友拉下他胳膊,半信半疑,“不可能吧?她看着就是个弱女子而已,能有啥麻烦?” 买回去就放在后院,他媳妇儿不是拈酸吃醋的性子,还曾主动给他抬过一房妾室,肯定不会在意多一个伺候他的,反正,后宅都是他媳妇儿说了算,他对她敬重有加,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越过她去。 王秋生似笑非笑的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话落,又有人忍不住出价,想要买下那女子,不出意外,再次被拒绝。 这时终于有人不耐了,他是最先来围观看热闹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纨绔子弟,开始还有点兴致,就当看戏了呗,对美人做戏总是有几分包容心的,可被一个女子接二连三的驳面子,也难免烦躁,于是,便指派身边的小厮去拽人,想强行把人给带回去了。 周围的人也没个管的。 有自诩正义的想说两句公道话,可瞥见对方的穿戴,又胆怯的咽了回去。 京城里卧虎藏龙,谁知道这位能不能惹得起?为了个陌生人,招惹上是非,不值得。 “公子,公子,求您放了小女吧,小女不愿做妾,只想为奴为婢……” “呵,欲擒故纵是吧?爷够给你脸面了,喊了几次价,给你抬身份,怎么?还不满意?真当自己是国色天香的大家闺秀呢?都出来卖了,还摆这么大谱,啧,当爷是二傻子呢,能被你耍着玩儿?识趣的,赶紧起来跟爷走,下半辈子让你吃香喝辣,不识趣,呵,那就别怪爷不怜香惜玉了……” “公子,公子……” “娘的,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给爷堵住嘴拖走!” 眼瞅着那女子就要被拖走了,赵三友目瞪口呆,忍不住看了看两边的同窗,问道,“咱们不管管么?” 王秋生摇摇头。 孟平压根就没上前凑。 李云亭无动于衷。 苏喆一脸看戏的兴味。 至于许怀义,好奇的等着接下来的剧情,是否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听到赵三友的话,接了句,“你想怎么管?一个卖,一个买,合情合理。” “可,可那女子不愿意啊。” “那她为啥不愿意呢?不就是因为没钱才卖身葬父吗?对方都给到一百两了,她还有啥不满意的?卖给谁不是卖,怎么还挑三拣四上了?” 赵三友哑口无言。 许怀义见他还没开窍,无奈的叹了声,赵三友为人爽直仗义,他还是挺喜欢的,唯独就是在某些时候,脑子有点过于简单,简单没什么不好,可太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了,若有人诚心算计,他八成躲不掉。 这性子,如果进了官场,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刚才其实是故意想让赵三友喊价试试,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挨了打,受了教训,才能长记性,没想到却被王秋生给拦下来了。 王秋生也是个好心,拦下来后,稍微一琢磨,便猜到了许怀义的打算,不由暗暗懊悔。 好在,事情还没结束,就是看戏,也能长点见识。 果然,戏继续唱了下去。 那位女子不知道怎么挣脱的,居然从小厮手里跑开了,本来都拖出去十几米远了,就差被塞进马车带走,这时候,却忽然又冲了回来,而且目标明确,冲着许怀义等人噗通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着地,发出砰的声响,可见穷途末路,只能做最后奋力一搏了。 “公子,求公子怜惜小女,买小女回家吧,小女愿意为奴为婢、当牛作马的伺候您……” 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深谙女子的本钱,扬起的一张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勾起男人的怜惜。 除非是铁石心肠,不然谁能消受这等美人恩? 许怀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冷淡,“你为什么单单来求我们几个怜惜?明明刚才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几个都是穷学生,可买不起奴婢。” 穷学生能上的起精武学院? 围观的人自是不信,不过听话听音,有那聪明的,很快便琢磨出意味来。 敢情这出戏,是有特定的观众啊,他们就是陪唱的,主角另有其人。 那女子身子一僵,表情却拿捏的稳稳的,不露半点心虚,“小女子感念刚才那位公子的怜惜,只是不愿为妾……” 许怀义没耐心跟她兜圈子,打断道,“那你就能确定我们买你回去不是打着把你扔后院为妾的主意?” “几位公子是精武学院的学子,受名师教导,严于律己,定不会强迫小女子的意愿……” 许怀义被这话给逗笑了,“这还绑架上了,可是怎么办呢?你对我们这么有信心,我们却没没信心能做到,你要是生的平庸些,或许还可能,可惜你长了这么张脸……” 顿了下,他慢条斯理的道,“要不你毁了这幅容貌,我买你回去如何?” “什、什么?”那女子豁然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副见鬼的表情。 看戏的人也难免哗然。 好家伙,这戏的转折有点措不及防啊。 许怀义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明明说的话十分残忍,但嘴角却含着笑。 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女子瞳孔缩了下,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很快蔓延至全身,许怀义不按套路出牌,让她很是被动,她努力稳住心神,哆嗦着嘴角,哀哀戚戚的哭诉,“公子,您,您怎么能这么对小女子?身体发肤受于父母,小女子岂可不孝?公子若是不信,小女子可以对天发誓,绝不生出非分之想,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重誓言,一般不会轻易发誓,若是拿着自己的生死立下誓言,大多数人便会信以为真。 但许怀义不信这个啊,要是发誓能管用,那不得天天有人挨雷劈啊? 他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我不信,除非你毁容,我才能放心买下你,不然回去后没法跟家里交代。” “公子……” “再求也没用,不信你可以问我同窗,我家里规矩甚严,买回去的丫鬟婢女,必须相貌丑陋。” 苏喆配合的点点头。 赵三友更是夸张的道,“没错,我兄弟的喜好冏与常人,不喜美貌的丫鬟,你要是想跟他走,就先毁了这张脸吧,也别舍不得,我兄弟人特好,肯定会管着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反正毁了脸也不影响当牛做马,至于不孝,你爹娘都没了,也无所谓了……” 他是耿直,是脑子反应慢,但不傻,刚才没看透彻,这会儿还有啥不明白的? 敢情是一出美人计加苦肉计啊,白瞎他一番怜香惜玉的心了。 被他这么冷嘲热讽的一番挤兑,那美貌女子终于绷不住表情,僵硬了,要不是怕任务失败回去受罚,恨不得跳起来甩这个傻大个几巴掌。 还有许怀义,是不是有病啊,美的不喜欢,喜欢丑的,这是啥特殊癖好? 她脑子里疯狂转动着,思虑着应对之策,但许怀义已经懒得再陪她演戏了,淡淡的丢下一句,“下次再算计别人的时候,提前做好攻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那女子浑身冷颤,脸上的血色褪尽,盯着许怀义转身的离开的背影,张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被看穿了,她竟然被看穿了! 破绽呢? 她自诩没有露出半点破绽,为了取信别人,提早就跪在了这里,不是做戏,是扎扎实实的归了半天,膝盖疼的跟针扎一样,有人出价买她,她也配合着做出附和自己身份的举动,包括被人强行拖走,她都没敢动武,结果,却被人识破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第343章 破绽在哪儿?一更 不光那女子想不通,几人坐上马车后,赵三友也忍不住眼巴巴打听,“怀义,你怎么看出她不对劲的?她哪里露出破绽来了?快说说,让兄弟也长长见识,省得下回再被骗。” 许怀义笑着睨他一眼,揶揄道,“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滋味如何?” 赵三友抹了把脸,倒也坦荡,“憋屈,恼怒,想打人,但最想做的还是揍自己两拳,亏我之前还看她可怜,想着帮一把,买她回去呢,得亏王大哥拉住了,不然,我就成那上赶着陪人家演戏的二傻子了。” 这会儿,他算是彻底拎的情了。 王秋生接过话去,“我现在后悔了,真不该拦你,该让你冲上去长个记性,省得以后再犯蠢。” 赵三友捶了他肩膀一下,“还是不是兄弟了?有这么埋汰我的吗?” 王秋生哼笑,“就是因为是兄弟,才不该只是护着,还是怀义看的更透,有时候只能等真的吃了亏,才会记住教训,要不咋说吃一堑长一智呢。” 赵三友转头看向许怀义,瞪大眼问,“敢情之前你是故意撺掇我上啊?” 许怀义白他一眼,“你还用我撺掇?你看见人家就挪不开眼了,脸上的蠢蠢欲动,只要眼不瞎就能清楚,我不过是顺势让你长长见识,省得见着个女子就怜香惜玉迈不开腿。” 赵三友干笑道,“我那不是看她可怜嘛,啥怜香惜玉,就是一时恻隐之心。” “少来,糊弄鬼呢,不是看人家长的美?” 赵三友噎住。 许怀义又道,“所以,你就是被美色所惑,干啥都不过脑子。” 赵三友辩无可辩,扫视了其他人一圈,“你们呢?难道就不为那女子所动?她长得确实楚楚动人、貌美如花啊,都是男人,难道就没点想法?”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我没想法。” 孟平迟疑一下,也摇摇头,他确实没想过会买那种女子回去,他是要等到出人头地后正经娶妻生子的,提前安置个美貌的婢女在身边,影响名声。 王秋生也含笑道,“我对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向来提防的很,就算她再美,也不会动摇。” 苏喆更是直白道,“我就不喜欢那一款的,装的再像良家女子,也改不了身上那股子妖娆劲儿,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有那种风情的,她显然是经过训练,知晓如何勾引男子,可惜,碰上的人是怀疑,白瞎那颗棋子了。” 她背后的主子保不齐得气吐血。 赵三友瞪大眼,“棋子?你的意思是,她是别人特意调教出来,为了勾引怀义的?” 苏喆点了下头,“十有八九。” “可是为啥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背后的人是谁呢?” “我更不知道。” 赵三友被他噎的直翻白眼,转头定定的看着许怀义打量,“怀义,你最近得罪谁了?” 许怀义摇头,“我向来与人为善,你们都该清楚才是。” 赵三友一头雾水,“也是啊,你人缘好的咱都嫉妒了,能得罪谁呢?而且,对方安排这么一出,目的是啥?跟你回去为了监视还是破坏你跟妻子的关系?” 许怀义道,“都与可能,也有可能是给我下毒,要我的命,或是抓我的把柄,要挟我给她的主子效力。” 赵三友眼睛一亮,“最后这个猜测靠谱啊,你现在名声传的这么响亮,本事有多大,众人有目共睹,说不定对方就是为了拉拢你,才安排这么个女子进你后院,迷惑你,让你为她的主子办事儿。” 许怀义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对方跟自己有仇,并非赵三友猜测的这样,但他没说,顺着话点了点头,“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馊主意。” 听到脑残这词儿,苏喆喝着茶呢,一下子喷了。 李云亭不明显的翘了下唇角。 赵三友问,“脑残?这主意不高明、很馊吗?” 许怀义哼笑,“很馊,都快臭了,既然要冲我下手,都不事先了解一下吗?我是上门女婿,跟媳妇儿关系好的很,我连挑丫鬟都不会买好看的,能半道上随便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家?那我得多蠢啊。” 赵三友眨眨眼,“可那女子长得美啊,不是有个词叫色令智昏嘛,或许对方就是这么想的呢,毕竟这种事儿又不稀罕,多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你没听过过一个真理吗?越美的女子越有毒。” “啊?还有这种说法?” “嗯,就像蘑菇一样,长的越艳丽的、毒性越大,蛇大多也是如此,总之以后看见好看的女子,尤其是那种能美的惑人心智的,躲得远远的准没错。” 赵三友半信半疑,问其他人,“你们呢?也是这么想的?” 王秋生道,“虽然不是全部,但大多如此,女子生的过于美貌,并非幸事儿,要不怎么有个词叫红颜祸水呢。” 苏喆似笑非笑的道,“太美貌的女子,多不安分倒是真的。” 他父亲的后院养着十几房妾室,越是年轻漂亮的就越是作妖,好像没整出点动静,就显摆不出她的美貌一样,简直又蠢又毒。 赵三友心头梗了梗,再次问许怀义,“所以,你一见那女子美貌,就心生提防了对吧?从头到尾就没打算买她回去是吧?” 许怀义点点头。 “那还有旁的破绽吗?” “她做戏做的有点过头了,跪在那儿小半天,多少有钱有势的公子少爷要买她,却都被拒绝了,呵,有的女子清高,卖身的时候想借此招来给自己抬身价,这不稀罕,可总得有个度,过了个那个度,就显得不识抬举、不知所谓,都沦落到卖身葬父的地步了,哪来的脸挑三拣四?” “嗯,嗯,是这样没错,然后呢?” “她就没掌握好那个度,这不就显得假了嘛,事不过三,她却一连拒绝了五六个,原因在哪儿?自是因为有特定的目标,所以才不更跟别人走。” “还有呢?” “她被强行拖走的时候,或许是真急眼了,也可能是怕再横生枝节,所以直奔咱们几个,这点做的也非常生硬突兀。” 赵三友恍然大悟。 李云亭淡淡的补上一句,“还有,她在挣脱那小厮时,用的是巧劲儿,显然是有功夫的,一个有功夫傍身又有一张脸可以利用的女子,太可疑了。” 第344章 怀疑到姚家头上 二更 经过层层分析,赵三友终于服气了,冲着几人作揖道谢,“学到了,学到了,以后我一定记住这次教训,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李云亭不置可否。 王秋生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可真要记在心里才行啊,美人计最防不胜防,尤其是等咱们踏上官场,一着不慎,可能就会满盘皆输,十几年的努力都化为虚无,届时,岂不要悔恨一生?” 赵三友忙不迭的点头。 苏喆道,“温柔乡、英雄冢,老话总是没错的。” “对,对,对……” 许怀义见他这般,倒是不好再继续敲打了,以他看来,赵三友还是得栽个跟头才能真的认识到错误,现在的提醒和保证都太流于表面了,警惕性依然不够。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想不想听话本子?行走江湖的,武侠风,我之前听岳父讲的,特别有意思……” “说来听听。” 原本几人都不是很好奇,也就是不好意思拂了他面子,谁知一听,打脸了,没几分钟就沉浸到了跌宕起伏的剧情中,难以自拔了。 直到进了学院,还纠缠着他继续讲,等教四书的先生来了,才依依不舍的放过他。 这堂课讲的啥,没几个人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许怀义给他们描述的那个武侠世界,快意恩仇、仗剑走天涯,简直就是一个武者的终极梦想啊。 而且,他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讲故事是其次,重要的是告诉他们一个道理,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小瞧老人、孩子和女人,看着越弱小的越得防备,不然就会因为轻敌而遭遇毒手,落个凄惨的下场。 许怀义也在走神,他琢磨的是谁在算计他,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是那几位皇子,那八成就是跟自己有仇的,他在学院里,人缘极好,要说得罪,也就是李云轩一个,因为他曾当众打败了他,搓了他的面子,可眼下定远侯府正不安稳,合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会来找茬吗? 除了李云轩,或许学院里还有嫉妒眼红他的,或许也会见不得他出头想毁掉他,那目标就大了,实在没处猜去。 另外就是老许家,但老许家没这个本事,剩下的还有谁呢? 许怀义皱眉苦苦思索,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特么的,不会是姚家吧? 逃荒路上,他把姚家得罪的可不轻,事后,姚家在落户上坑了他们一把,把他们分到了最不受待见的湖田村,若不是他想了法子洗白了村子的名声,或许他们就只能留在那村里自生自灭。 这对寻常百姓来说,可以说是一步很高明的棋,只是遇上他,这才没起作用。 所以不甘心,又出贱招? 他越想越有可能,当时撕破脸的是姚昌明,盛隆阁当铺背后的东家,他和那个当铺还很有缘分,来这里掏的第一波金就是盛隆阁,也不知道当初卖掉的那个琉璃,有没有被姚家当成宝贝献出去给家里牟利? 要是牟利了,他还真有点后悔呢。 姚昌明来京城是投奔他大哥姚昌峻,官职不算高,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可他长女嫁的好,成了平远伯的嫡次媳,生的女儿又被封为县主,而且,还有孟家女进了大皇子府,这一条线穿起来,姚家的分量就重了。 至少,不是眼下的他能与之对抗的,假以时日或许可以,姚家莫不是也忌惮他将来会报复,所以才想出这招美人计,提早在他身边埋下棋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要是有报复之心,就让棋子要了他的命,没有,也可以把他的消息卖给需要的人换取利益,反正都不会亏。 但他背后到底有孙家当靠山,这事儿姚家不会不知道,权衡利弊,姚家也不该这么算计他吧? 难道是赌他不会发现? 他看起来有那么傻? 许怀义见过孟重楼,也见过姚长远,这俩人,一个看着纨绔不上进,一个看着内敛低调,一个跟在楚王世子身边,一个跟李垣凑在一块,会是谁出的馊主意呢? 下课了,他也没想出个结果,不由郁闷还是没人手啊,庄子上倒是养了人,却还不到能用的时候,想派人去打探个消息,都费劲儿。 李云亭低声道,“我已经吩咐人去查了。” 许怀义愣了下,“啥时候?” 李云亭毫不心虚的道,“那女子冲你跪下的时候。” 许怀义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你可真是个行动派,一点不拖泥带水。” 李云亭道,“你别怪我自作主张、胡乱插手你的事儿就行。” 李云亭摆摆手,“当然不会,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最近在琢磨个好东西,要是能做成,以后洗澡啥的都特方便,回头我白送你一套。” 闻言,李云亭扬起唇角,也不跟他客气,甚至都不问是什么好东西就应下来。 不止他,还有一个人,也主动帮许怀义去打探那女子的底细,苏家不缺人,苏喆有钱,也偷着养了不少,只是他没想到,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 他的人也不都是废物,却打探不到丝毫确切消息,那说明什么? 苏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跟二皇子汇报、听取指令再做决定和直接告诉许怀义之间,徘徊纠结了一晚上,翌日,寻了个空荡,还是遵循内心的指引,偷偷告诉他了。 “怀义,我的人打探不到,要么这不是个局,要么就是作局的人不简单。” 许怀义先道了谢,才面色沉凝道,“但凡做过,必露痕迹,没查到,说明对方颇有些脑子,做的比较小心,思虑的也周全,实力不容小觑啊。” 苏喆“嗯”了声,想了想,还是直白的问,“你有怀疑的目标吗?” 许怀义坦坦荡荡的跟他眼神对上,“你为我打算着想,我许怀义自也报以真诚,确实有怀疑的人,但没证据。” 苏喆心里一热,觉得刚才的决定真是英明极了,“方便说是谁么?” 许怀义道,“礼部员外郎,姚家。” 苏喆很意外的愣了下,“礼部员外郎姚家?你跟他们是怎么结仇的?” 许怀义便把逃荒路上发生的事儿,大体说了遍,还有到京城后,被坑到湖田村落户,都跟他讲了。 苏喆听完,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姚家,但姚家不可能不知道你拜了孙师傅,受孙家庇护,如今上升的势头也猛,未来不来限量,他还敢算计你,是哪来的胆子?姚昌明一介商人,看不懂朝政大局,但姚昌骏不应该是个傻子啊,他做这一切,图什么?” 第345章 想办法 一更 听了苏喆的话,许怀义一脸愁容的道,“谁知道他们图啥?也许就是气不过,非要报仇解恨呢,毕竟我当时狠狠削了姚家的颜面,对他们那种官宦之家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要是没点反应,岂不是叫人笑话?” 苏喆摇头,“可你背后有孙家这棵大树啊,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姚家能跟孙家相抗争?官宦之家确实好脸面,把尊严看得比命都重,有人挑衅定会狠狠反击回去,但事情没有绝对,形势比人强,也只能低头咽下屈辱,除非傻了,才会鸡蛋碰石头。” 许怀义皱眉思量道,“那就是赌我查不出来?他们忌惮我,怕我以后厉害了,再成为危及他们家的祸患,便趁我还没起来先毁了再说,防患于未然嘛。” 苏喆还是摇头,“不,我还是觉得不该是这样,若真是姚家,肯定另有隐情,姚昌骏这人,我略有耳闻,为人很是低调,凡事求稳妥,从不沾是非,他儿子姚长远现在也在精武学院,子肖父,遇上事儿也不爱出头,最近跟李垣走得近,才总算有点存在感了……” 他顿了下,低声问,“你说会不会是李垣?” 许怀义苦笑着摊手,“这我哪儿知道?” “那你跟李垣有过节吗?” “没有啊!”许怀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他们岂止有过节啊,李垣简直被他坑惨了,或者说是整个昌乐侯府都被坑了,整整几十万银子,喔,还有个庶子也栽进去了,若不是后面他们积极赈灾,为自家挽回一点名声,指不定会被百姓骂成啥样呢。 就是现在提及昌乐侯府,最先想到的一个词也是天降雷罚、劈了棵树,这等八卦,怕是要伴随昌乐侯府终生了。 背地里,昌乐侯府的人肯定对他恨之欲死,但明面上,他们也猜不着是他干的啊? 苏喆想的脑袋都疼,干脆道,“这事儿,你还是跟你师傅说吧,让孙家查,肯定能找出幕后的人来。” 许怀义却道,“不太合适。” 苏喆不解,“为什么不合适?你差点让人算计,找你师傅帮忙给你撑腰,这不算是给他添麻烦,这是天经地义,就像你师傅有事儿吩咐你去办一样。” 要不怎么是师徒呢,从定下名分的那一刻开始,俩人就荣辱与共、福祸同担了。 许怀义解释道,“我要是去找师傅,师傅肯定管,但那样的话,就相当于给孙家竖了个敌人,姚昌骏品级不高,可他女儿嫁的好,还生了个有出息的姑娘,封了县主,而且,孟家女还成了大皇子的侧妃,这一出出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代价有点大……” 苏喆反应过来,孙家若是为许怀义撑腰,那最终对上的就可能是大皇子,可孙家向来中立,不支持哪个,也不跟哪个皇子撕破脸,所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骑虎难下。 “你不想让你师傅为难?” “嗯,毕竟孙家不是我师傅一个人的。” 苏喆看着他,复杂的感叹道,“我没看错你,你这人啊,真是……” 许怀义挑眉,“说啊,我真是什么?” 苏喆笑道,“是个大好人,值得信赖结交,能跟你当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许怀义夸张的搓了搓胳膊,“忒肉麻了,给我灌这迷魂汤,说吧,是遇上啥难事儿了?” 说道这个,苏喆神情顿时变得晦暗无光,“也不算多大的难事儿,是家丑。” 许怀义八卦的问,“你最近表现的太出挑,让一众兄弟们眼热嫉妒了吧?” 苏喆点了点头,“背地里给我使绊子,找水云轩的麻烦,我开得那几家新铺子,甚至开辟的商道,他们都不要脸的往里头伸手,唯恐我做的太好,让父亲看重。” “你没跟你爹告状?” “没用,苏家的规矩,兄弟之间,允许生意上的竞争,只要不牵扯上人命就行,各凭手段,能者居之,所以,他们算计我,父亲不会管,相反,他还会适当的拱火,让我们斗的更凶更狠。” 许怀义吸了口冷气,“你爹这心够大的,也够硬的……” 换成是他,可做不到。 苏喆冷笑,“要不苏家家主是他呢,他那一代,苏家子孙可有二十来个,从那么多兄弟中杀出重围,坐上那个位子,心不狠怎么可能?” “倒也是,站在他的角度,大约是觉得你们这样斗,能互为磨刀石吧?就跟将士们阵前互相切磋一样,能提高双方的战斗力,算是互赢,这么看,倒也没错,只是作为父亲,多少有点无情了,不过……”许怀义想到疏不见亲,所以话锋一转,“也许,这就是他疼爱你们的方式呢,严父慈母嘛,纵容溺爱那是害子。” 苏喆摇头,“他是因为不缺儿子,所以拿儿子当盅养,让所有儿子厮杀,留下最厉害的那只当家主,只有这样,苏家才能一代代传下去,保住首富的位子……” 顿了下,他像是心力交瘁,不愿再提及这个,摆摆手,“不说他,说我那几个兄弟,你可有法子应对?” 许怀义沉吟道,“按说,他们想对付你,从这个源头下手,不是更快更有效?” “他们不愿得罪孙家,所以不敢给你使绊子,不然,早就派人去打压你了。” 许怀义恍然,“这么说我这头是安全的,他们只敢冲你耍手段,败坏店铺的名声、好叫生意做不下去、关门大吉,对吧?” “嗯,水云轩前段时间门庭若市,我嫡长兄看的眼热,因为他管的春水楼都没水云轩人气旺了,被父亲敲打了几句,对我就不满,挑唆着我一个庶兄出头,暗地里雇人去水云轩找茬捣乱,搅和的其他客人都待不下去,生意受到些影响,原本腊月里,该是最火爆的时候……” 许怀义不解,“那你怎么没反击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苏喆苦笑,“我知道,但那不是下策嘛,弄个两败俱伤,便宜的是别人,父亲指定不会高兴的。” “那这事儿不好办啊,你跟京兆府关系咋样?能请那边派几个衙役每天去巡逻几趟吗?这样有人闹事也能震慑一二,处理起来也快。” 苏喆摇头,“能坐京兆府尹那把椅子的人,要么是皇帝极为信任的重臣,要么就是八面玲珑的,那样的人,怎么愿意掺和这种事儿?而且,京兆府里的刘大人,你忘了,他背后还牵扯着四皇子呢,就更不会给苏家面子了。” 第346章 解决办法 二更 苏喆说完,满含期待的看向许怀义,好像他是自己的救星。 许怀义失笑,“别对我抱太大希望,我做生意才是入门的级别,给你这种见多识广的老师傅出谋划策,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不是抬举,是莫名的信任。” “呃,万一我出的主意比较馊,坑了你呢?” “不会,再说就算最后结果不好,那也不是你坑我,而是我没判断准确,我甘愿承担。 见他态度还算正,许怀义这才道,“你可以借势啊。” 苏喆愣了下,“借势?谁的势?京兆府靠不上的,其他势,苏家也不敢沾手……” 许怀义摆手,“想远了不是?你们苏家的靠山是二皇子,自然是借他的势了。” 苏喆拧起眉头,“可二皇子很重视嫡庶,如今当家的是我父亲,下一任是我大哥,二皇子以往眼里只有他们俩,也是最近才让我到跟前问过几句话,我借他的势,对付外人或许可以,但跟大哥争斗,他一定不会站在我这边。” 许怀义道,“那就想办法让他站在你这边。” “不可能……” “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儿,他不支持你,一来是身份,二来,也是最主要的,你的分量不够,换句话说,只有你手里的筹码足够,能打动他,都是苏家子孙,支持哪个不一样?” 苏喆心口一跳,“可这筹码从哪儿来?论起身家,我不及大哥,拼钱拼不过的。”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谁叫你拼钱了?要拼脑子,有个好脑子,多少钱赚不来?” 二皇子想上位,少不了银钱的支持,而且银钱越多越好,但二皇子也得要脸呢,总不能一个劲的索取,苏家再财大气粗,也扛不住的。 但若是有能下蛋的金鸡呢? 那银子不就源源不断了? 苏喆不傻,相反,精明的很,瞬间便反应过来,眼睛铮亮,“怀义,你是不是又有赚大钱的点子了?” 许怀义矜持的笑笑,“算是吧。” “那……”苏喆开了个头,又顿住,一脸纠结为难,“怀义,你师傅是孙家人,你要是这么帮我,会不会惹你师傅不高兴?” 他虽然很想很想让许怀义给他出主意,好反击大哥,可还没那个脸,让人家牺牲自己的利益。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又想多了不是?我帮你啥了?我给你出点子,那是要跟你合伙做生意,就像现在,我们不是一直合伙的很愉快?” 苏喆愣住。 许怀义说的更直白点,“我就是跟你一起赚钱而已,帮你出点子,也是在帮自己谋利啊,跟其他人、其他事都无关,你在二皇子那儿得了脸、借了势,我也靠你的门路得了银子,咱们是共赢。” 半响后,苏喆才点点头,神色颇为郑重的道,“好,我记下这话了,也记下你的这份情义,咱们就是合伙做生意,不牵扯其他,我保证,不会拖你下水。” 这跟他最初的打算背道而驰了,他原是想考察许怀义一番,若真是个人才,就拉拢到二皇子的阵营,可现在,他反悔了,他不想那么卑鄙。 许怀义哈哈笑道,“那就谢了,做朋友嘛,还是这样简单点的好。” 苏喆扬起嘴角,“你说的对。” 达成共识后,许怀义把自己画的那些草图拿给他看,大约是他画的太抽象了,苏喆完全不懂,即便是他一遍遍的解释,还是听的一头雾水。 许怀义绝望了,“算了,你帮我介绍几个能工巧匠吧,我跟他们说。” 专业人做专业事,对于一个没见过的新生事物,外行人确实很难理解。 苏喆满口应下,离开时,心里激荡的热情,比当初刚开始单独做生意时还要兴奋,他虽然没怎么听懂许怀义说的那些话,但能想象那些东西做出来,会多受欢迎,这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许怀义的脑子。 那就是只会下蛋的金鸡啊,能下一个,就能下两个,源源不断…… 到了下午,在骑射课上,趁着休息的空档,李云亭拉着他站在偏僻的角落里说话。 “查到了,是姚家。” 没有卖关子,也没任何铺垫,就那么冷不丁的公布了答案。 许怀义都懵了,“你这么快就查到了啊?” 李云亭没邀功,也不得意,很是平静的道,“快么?我还觉得有点慢了,一天一宿才找到点蛛丝马迹,这要是火烧眉毛的事儿,等查到消息也没什么大用了。” 许怀义,“……” 这是凡尔赛吧? “你知道姚家吗?礼部员外郎,原先没几个人知道,后来长女嫁进平远伯府,生了个姑娘被封为安平县主,在京城,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你这消息可靠不?证据呢?” “消息可靠,我的人跟踪能力不弱,那女子虽谨慎,可再狡猾的猎物,也躲不过有耐心的猎手,只要盯的够久,总能揪住她尾巴。” “所以,那女子是跟姚家人接触了?” “嗯,是姚家的一个管家。” 许怀义“喔”了声,虽之前就这么怀疑了,但听到这里,才算彻底落实。 “你跟姚家有过节?” 许怀义都没瞒着苏喆了,自然更不会对他说谎。 等他说完,李云亭了然道,“那姚家确实有算计你的动机,你呢?想反击回去吗?” 许怀义想听听他的意见,“你觉得呢?我要是反击,会不会显得自不量力?不反击是不是又显得太窝囊无能?” 李云亭沉吟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忍气吞声吧?毕竟,姚家一计不成,肯定还会有后招,千日防贼,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所以,想消停,就必须得把姚家按下去?”许怀义苦笑,“可姚家岂是那么好收拾的?” “一个五品的员外郎而已,难的是,他的亲家平远伯府出了个安平县主,在皇帝那里挂了号。” 想要动手,很难不留下痕迹,到时候惊动了上面,那付出的代价就大了,毕竟五品官也是官啊。 “是啊,所以得从长计议。”许怀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嘴上,却不能说。 李云亭问,“需要我帮忙吗?” 许怀义摇头。 李云亭问,“是信不过我?” 许怀义笑道,“想哪儿去了?我是不想连累你,我连师傅都没说呢。” “你不想借你师傅的力量?” “是不能。” 给孙家树敌,他暂时还不想走到那一步,也没到那一步,眼前这点事儿,他还能解决,情分还是用在刀刃的好。 第347章 报仇去 到了晚上,两口子躺在房车的床上,亲热过后,顾欢喜正昏昏欲睡呢,冷不丁听到一句,“昨天有人算计我。” 她豁然清醒,从他怀里抬起头,“昨天?怎么算计你了?可查出是谁动的手?” 许怀义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背,把昨天发生在路上碰到的事儿解释了遍,“苏喆没查到,我心里虽有怀疑,但没实证,是李云亭找到了蛛丝马迹,确定了背后的人是姚家,具体哪个发号的使令不确定,但不管是谁,咱们跟姚家都没法善了。” 顾欢喜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怀义道,“肯定不能坐以待毙,姚家这次算计不成,必有下一回,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咱们得反击回去。” “反击到哪种程度?姚家不是小门小户,你总不能……”顾欢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但许怀义明白,笑着道,“放心,我哪有那么大胆子?敢把一个五品官的家里都灭了口?再说,他们也罪不至死啊,我可是最遵纪守法的人。” 顾欢喜暗暗松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也在姚家安插棋子、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许怀义沉吟道,“这一步要走,但这是用来防着姚家还有后招的,有颗棋子盯着,说不定能提前打探到消息……” “还有呢?” “他们算计我,哪怕是没得逞呢,我还能就白受了这个欺负?” 许怀义平时总一副仁义厚道范儿,甚至像个没啥脾气的老好人,但此刻,锋芒毕现,有种刀剑出鞘的冷意。 顾欢喜见状,就知道他主意已定,“行,你想讨公道我不拦着,但安全第一,绝不能为了出气,把自己搭进去。” 许怀义笑起来,“放心吧,我哪里舍得撇下你和孩子?有房车在呢,有危险我就躲起来了。” 顾欢喜哪能放的下心?“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怀义道,“安插人手埋下长线,再者,我去把姚昌明揍一顿,至少断他一条腿,算是报复,也能让他在床上安分几个月。” “就这样?这太简单粗暴了吧?而且,很容易暴露自己啊,姚家刚算计你,姚昌明就断腿,能不想到你身上去?” “我会做的高明点,让他们想不到我头上,就算想到,也没啥,反正他们现在不敢明刀明枪的动我,不然,也不会玩美人计了。” 许怀义跟自己的媳妇儿汇报了后,隔日就跟李云亭说要去新宅子那里住,新宅子里一下子买了那么人进去,他这个主家去看看合情合理。 李云亭就算有怀疑,也不会问三问四,更不会拦着,只是心里很好奇,也很期待。 他想不出,许怀义单枪匹马的,要怎么为自己出那口气。 许怀义回新宅子之前,先去了趟灾民新村,他之前在这里救了几个人,那些人也想跟在他身边报恩,但被他暂时拒绝了,现在,他终于能用上他们了。 他挑了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叫胡韬,吩咐他想办法进姚家去当差,平时该干啥干啥,若是发现姚家有什么不对劲,或是要搞什么小动作,就给他传信。 传信的方式也不需要二人见面,而是选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留纸条就行,这样对俩人来说,都相对安全些。 胡韬自是无有不应,要是没有许怀义,他全家人都死了,别说帮许怀义去当暗棋,就是要他的命,他都毫不迟疑。 许怀义不光交代了他,另外几人也分别派了出去,大皇子府,昌平侯府,平远伯府,暂时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就是盯着些,留待关键时候用。 办完这事儿,许怀义才回到新宅子,叫来余管家问了问这两天的情况,得知都挺勤快本分,没谁偷奸耍滑后,摆手让他下去了。 一直等到深夜,万籁俱寂,许怀义换了身夜行衣,遮好头脸,避开府里的下人,从围墙翻了出去,从他家到姚家,有段距离,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姚家的宅子并不算太大,许怀义翻墙进去后,先去找书房的位置,路上也遇上巡逻的护院,还有守门的婆子小厮之类,但有房车在手,他总能轻松避过。 书房是重地,对哪家的男主人来说都是如此,而这个家里的秘密和财富,也多会藏在那儿,许怀义想着咋着来一趟,不能光断姚昌明一条腿啊,那多不划算,顺带着去查查姚家,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儿,真要能搜到证据啥的,也不用他出面,回头打听一下谁跟姚家关系不合,是敌对关系,届时就扔给对方,借刀杀人。 就是没找到把柄,让姚家破财也是好的,反正他有房车,书房再多的好东西,都装得下。 别说他不仗义,先撩者贱,谁叫姚家算计他,就当是赔偿给他的精神损失费了。 兜兜转转,等到寻摸到书房时,已经过了一刻钟,但书房门口有人把守,还不是一个,俩护院笔挺的站在那儿,一看就很精神,不好糊弄。 许怀义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他不敢托大,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放倒这俩壮汉,毕竟他也不知道对方功夫如何,万一在他之上,那他还报啥仇啊,简直是自投罗网。 所以,必须得想个稳妥的,万无一失的法子,思来想去,也只有麻醉枪了。 普通人自然不能配备这些东西,但他的职业是可以的,这只麻醉枪是淘汰下来的,被他留下当成收藏品,关键时候防身,还是很有用处的。 他闪身进了房车,媳妇儿搂着闺女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的把麻醉枪找出来,又闪了出去,寻好最佳射击角度,瞅准机会,连续射了两枪。 这枪的威力还是很大,能让一个壮汉短短几秒之内就失去意识,压根来不及做出应对反应。 果然,几秒后,俩人像是睡着了似的,瘫倒在了地上。 许怀义等了片刻,不见其他动静,这才放心走过去,把中枪的痕迹抹去,正大光明的进了书房的门,找出手机来,用屏幕的光照亮,开始抓紧时间寻宝。 见到贵重的东西就往房车里塞,各种玉石摆件,珍贵字画,还发现了一箱金子,都便宜了他,许怀义扫荡的差不多了,这才翻看有没有把柄可以利用。 书架上的书实在太多,许怀义不耐烦找,便盯着有没有暗格啥的,电视剧看多了,还是有用的,没多久,真叫他给找到一个,里面藏着些书信,还有银票,最下面是个账本,凭经验,这就是秘密了。 许怀义翻开看了眼,果然,牵扯到一些银钱来往,上面写着具体的时间和金额,还有些人名字,这也是惯例了,做了亏心事,总要留下点什么来保命。 可许怀义总是想不通,这账本能保命,却也能要命啊,换成是他,就绝对不会蠢到把每次的交易记录下来,这不成心给敌人把柄吗?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拿走账本,却用手机一页页的都拍了下来,还有那些书信,暂时顾不上仔细看,他也都拍了照片,之后恢复成原样,任是谁都不知道这个暗格暴露了。 等姚家发现,只会以为是有贼光顾。 干完这一票,许怀义心情终于舒坦多了,昨天被姚家算计,即便没得逞,他心里也窝火啊,这会儿可算小出一口气了。 他从书房出来,见那俩人还歪在地上一动不动,为了防止他们提早醒来,他又冲着后颈补了两掌。 从书房到姚昌明住的院子,路上避开了两拨人,谁想,寻到他住的寝室后,屋里却还亮着灯。 这都过了子夜,咋还不睡? 唯一庆幸的是,那寝室门口没人守着,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刚想学电视剧里那样,在窗户纸上用唾沫开个小洞,结果,就听到里面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作为男人,哪能不懂呢? 许怀义眼珠子一转,嘴角扬起抹不怀好意的笑,听那动静,正在酣战中,这时候最投入,警惕性最差,也最容易受到惊吓,如果他突然出现…… 那可比断腿啥的解恨多了。 想到就去干,当然不能蛮干,他赶紧又闪进房车,把之前装神弄鬼的那套衣服找出来穿上,脚上还踩了东西,把身高拔到了两米以上,白惨惨的脸,滴着血的眼,红艳艳的嘴唇,任是谁冷不丁见到,也得吓一跳,更别说是在全神贯注、沉浸在奋战中的姚昌明了。 也是活该他倒霉,他今晚喝了点酒,情绪上头,就新收房了丫鬟,头回睡,觉得新鲜,这才折腾到半夜三更,为了尽兴,还把身边的长随打发出去了,他也是想着官宦之家,没人敢来,又有护院不停巡逻,这才能放开胆子。 这就这么一次放纵,让他后悔终生。 许怀义换好行头,就悄无声息的推门走了进去,可真是方便作案啊,里外都没个守着的,那俩人也是投入,直到他离着仅仅几米远了,都没发现。 许怀义可不想看这种辣眼睛的画面,于是,一秒钟都不耽误,先灭了屋里的蜡烛,然后拿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鬼脸,嗖的出现在那俩人眼前。 那惊悚诡异的画面,简直言语难以描述。 那女子凄厉的尖叫了一声“鬼啊!”后,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至于姚昌明僵硬着身子,目眦欲裂。 许怀义,“……” 胆子够大的啊,竟然没晕? 姚昌明不是不想晕,他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却偏偏闭不上眼,他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跟女人的身子也还缠在一起,但细看就会发现问题了。 此刻,他当然没意识到,他只知道自己好像不能动了,喉咙也像是堵住了什么,发不出声来,试着喊了两嗓子,想叫人来救他,偏偏他觉得用了全力,其实声若蚊蝇。 许怀义见他不晕,也为了增加鬼的真实性,于是一下子又闪进房车。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这绝对不是活人能办到的,姚昌明瞪大了眼,浑身开始哆嗦,刚想挣扎着下床,结果,许怀义又嗖的冒出来,呈现上他那张白惨惨的脸和血红的唇,形若鬼魅,大抵就是如此了。 姚昌明这次总算成功晕了过去,身子直挺挺的砸到那女子身上,一动不动了。 许怀义听着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没急着离开,做戏做全套,光姚昌明看见还不够,还得有足够多的证人,才能坐实了鬼魅的存在。 于是,等到姚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道鬼影,站在窗前,冲他们阴恻恻的笑。 “啊,啊……” “鬼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终于把整个姚府都吵醒了。 许怀义功成身退,在把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后,瞅准机会消失了。 是的,哪怕是离开呢,也得做实了鬼魅之说,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出现的猝不及防,消失的毫无痕迹,彻底将那些‘有幸’见证的人,给吓得面无血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直至全都晕了过去。 等到姚家其他院子里的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地晕厥的小厮。 姚管家年纪大,最不经吓,居然失禁了。 姚昌骏见状,脸色十分难看,厉声呵斥身后的长随,“还都愣着干什么?把他们叫醒,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长随赶紧去办。 姚昌骏匆匆进了寝室,看到床上的一幕后,更是目瞪口呆,“这,这是……” 紧跟着来的管家见状,赶忙上前去试探姚昌明的鼻息,发现还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老爷,二老爷没事儿,许也是晕过去了!” “快弄醒他!” “是!” 叫醒外面的小厮用冷水一泼就行,对姚昌明自然不能这样,管家小心翼翼的掐着他的人中,等了片刻,见还没动静,只能继续用力,眼瞅着都见血了,人才缓缓睁开了眼。 “二老爷?” “啊……” “哎呦……” 管家没想到姚昌明醒过来的反应这么大,被他猛地一把推开,实在没准备,砰的摔倒在地上,怕是尾骨都摔碎了,疼的他冷汗涔涔,忍不住呻吟起来。 姚昌骏本想上前,见二弟一副看到鬼惊恐的浑身颤栗的模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中邪了? 第348章 见鬼了 姚昌明此刻的样子实在叫人看得头皮发麻,他还光着身子,更能看清那筛糠似的动作,肥胖的肉不受控制的哆嗦着,而脸上青白的没一点血色,两只眼使劲瞪着,似乎前面有什么令人恐怖的东西,上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屋里越是安静,这声音越是清晰到心惊胆颤。 “二弟?”姚昌骏自诩胆大,却也双脚僵在原地,硬是不敢上前查探。 他小心翼翼的喊了声,见姚昌明没有半点反应,像是魂魄离体了似的,不由心里一悸,这是看见啥脏东西了? “二弟!” 他声音拔高,又喊了一嗓子,然而,这一声,也并未把姚昌明丢失的魂魄给叫回来。 “老、老爷,二老爷这样子,像是,像是……”姚府的管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颤着声提醒,“像是离魂症啊……” 姚昌骏闻言,瞳孔缩了下,这会儿,外面的小厮已经被冷水泼醒,但醒过来的反应几乎同步,皆是连滚带爬的喊着“鬼啊,有鬼,救命啊……”,院子里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哪怕是被护院呵斥,都按不住。 “老爷,您看这事儿……” “把他们都叫到一个房间先控制起来,约束好其他各房的人,谁要是敢胡乱传消息,多嘴多舌,惑乱人心,老爷我就打杀了谁!” “是,老爷……”管家拧着眉头,心想全府这么多张嘴,哪里能管的住啊? “赶紧去喊李大夫来!” “是,老爷……” 李大夫是姚府的府医,医术不能说多高明,主要是用着方便,京城许多官宦之家都会养着个大夫,一来是随叫随到,节省时间,二嘛,就是口风紧,哪家府上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用外面的大夫,很容易传扬出去,府医就省心多了。 管家去下达指令的空当,姚昌骏又试着喊了两嗓子,奈何,姚昌明依旧没点反应,他的心不由一点点的沉下去,眉头紧锁,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时,他的长随走进来,惨白着脸禀报,“老爷,奴才挨个问了,那些个昏倒的都说是看见了,看见了一只鬼,才吓晕的……” 姚昌骏瞪起眼,厉声呵斥,“鬼?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鬼?你信吗?” 长随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道,“老爷,奴才原本也不信,但他们,众口一词,指天发誓说看到了鬼,奴才瞧得出,他们不像是撒谎了,他们说那鬼,那鬼身高八尺,眼睛似铜铃,还流着血,白惨惨的脸,张着血盆大口,从头到脚一身黑,像是阴间的,那位黑无常大人……” “胡说八道!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姚昌骏哪怕心里打鼓,但嘴上却不能做出附和之言,他但凡露出一点动摇的念头,传出去,姚家就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光看热闹还好,就怕有人借题发挥,害他姚家名声。 搁在往常,见姚昌骏这般疾言厉色,长随早就有眼力见的住嘴了,但此刻,他却控制不住,心里实在太恐慌了,下意识的就想宣泄,“老爷,可能,可能不是装的,他们说,那鬼,神出鬼没,一下子有了,一下子又没了,时隐时现,飘忽不定,脚还不沾地,像是在飞,若是活人装的,那是怎么办到的?哪怕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啊……” 姚昌骏听的后脊梁窜上一股寒气,他不由退了两步,跌坐在凳子上,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不,不可能,那种东西,为什么会来姚家?难道……” 他僵硬着的转动着脖子,缓缓看向姚昌明,杨昌明诡异的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身子也依旧在抖动着,上下牙齿碰撞的打颤声,简直毛骨悚然。 他忽然坐不住了,刚要起身离开,府里的李大夫背着药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大冷的天,急出了一头汗,看见姚昌骏,先行礼,“老爷……” 姚昌骏摆摆手,“赶紧去给二老爷看看。” “是……” 李大夫来的路上就听到了府里闹鬼的传闻,还说二老爷被鬼惊的魂魄离体,他原本不信,以为是无稽之谈,谁想只看了一眼,就信了三分,这模样,分明就是惊恐过度,失了魂魄,他视线往下一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会儿却也顾不上旁的,先把二老爷叫醒才是正事。 拿出银针来,在姚昌明肥胖的身上一阵忙活,一盏茶工夫不到,就见姚昌明有了反应。 他下意识的要往后躲,像是惧怕眼前的怪兽,会扑上去吃他,嘴里嘶哑的喊着,“鬼,鬼,有鬼,来人啊,有鬼啊……” 他越喊越大声,使劲的挣扎,李大夫和管家同时按着他,才堪堪制服,一个飞快的取针,一个恳切的安抚,“二老爷,您别怕,没有鬼,您看仔细了,是老奴啊,还有李大夫在跟您治病,您别动啊,省得针扎偏了再伤着您……” 也不知道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针灸厉害,姚昌明折腾的浑身大汗后,总算眼神清明了几分,只是脸色依旧难看,整个人虚弱的好像被鬼魅吸干了血,瘫在床上,粗重的喘息着,仿佛随时都要再晕过去。 管家帮他盖好被子,遮了遮丑。 李大夫闭着眼,给他把脉,神情看起来很是凝重。 姚昌骏上前两步,打量着他二弟,试探的问,“二弟,现在怎么样了?” 姚昌明迟缓的抬起头,眼神里的惊惧还未褪去,夹杂着几分恐慌不安,哑声道,“大哥,我,我很不好,我可能要没命了……” “胡说!”姚昌骏见他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准有任何隐瞒!” 姚昌明闻言,下意识的又哆嗦起来,摇着头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你放过我吧,我会没命的,大哥,你救救我……” 他语无伦次,说到后来,忽然崩溃的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齐流,狼狈的没眼看。 见状,姚昌骏也是无可奈何,沉着脸走到门外,把管家留下宽慰姚昌明,等李大夫把脉完脉,喊了出来问话,“二老爷的病情如何?” 李大夫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末了才为难的道,“二老爷受到惊吓,旁的倒是好治,吃几副安神汤,再辅以针灸就可,唯独,唯独那处……” 他说的含蓄,姚昌骏却听的明白,再想到刚进屋时看到的画面,面色不由变了,“怎会如此?” “恐则伤肾,惊则气吓。” “那以后对子女缘可有影响……” 李大夫低着头,艰难的道,“恐子女缘浅薄了,甚至行房都……” 很不现实了呢。 姚昌骏身子晃了下,晴天霹雳不过如此,虽说他二弟膝下已经有了个儿子,但只一个太单薄了,今年也才六岁,变数太大,万一养不住,他二弟这支岂不断了香火? 而且不能行房,这对男人来说太过残忍,说出去就是奇耻大辱。 半响,他才镇定下来,“还能治吗?” 李大夫也没敢把话说死,含糊道,“可以多请几位大夫来试试。” 姚昌骏闭了闭眼,要是那样,他姚家可真成个笑话了,“你去开药吧,记住,今晚的事儿,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是,老爷……”李大夫愁绪满腹的离开,他能管的住自己的嘴,但这种事能瞒的住?迟早还是会透露出去,到时候,可别连累到他头上去才好。 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姚昌骏才沉着脸进了屋里,这会儿,姚昌明总算是魂魄回来了,穿着中衣,靠在床头上,脸色虽还有些白,神情倒是瞧着冷静多了。 “大哥!” “二弟,好些了么?” “好多了,让大哥受累了……” “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外道话。” 兄弟俩扯了几句,姚昌明刚要说正事,被大哥抬手打断,神色不解,“怎么了,大哥?” 姚昌骏嫌恶的指了指他身后,吩咐管家,“那个碍眼的玩意儿抬出去,打杀!” 管家毫不意外,恭声应下,喊来俩小厮,将人用被子随意一裹,抬了出去。 自始至终,那女子都没醒过来。 姚昌明也不阻拦,只是有些讪讪,下意识的解释,“大哥,我一时荒唐……” 姚昌骏摆摆手,“行了,这事儿揭过去不谈,以后讲究些便是。” “大哥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犯这种糊涂……”他就不该多喝那几杯酒,酒劲上头,便管不住了,但这种事也不稀罕,只能说他倒霉,偏偏在那啥的时候,出事了。 想到之前看见的画面,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姚昌骏拧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姚昌明嘴唇颤抖着,一出声就透着惊惧不安,“大哥,我之前跟那贱人,正在行房,突然从屋里冒出来个鬼影来,惨白的死人脸,眼里还流着血……” “等等,你说突然冒出来?” “对,就是突然冒出来,毫无征兆,凭空出现在我眼前,还,还有光……” “什么光?” “不,不知道,反正不是蜡烛、灯油,也不是夜明珠,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光……” “还有呢?” “那鬼影冷不丁出现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没错,就是平地消失不见了,不是跑了,是真正的消失,然后又忽然冒出来,就在原来的位置,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太,太可怕了……” 他说到后来,又忍不住怕的哆嗦起来,神经质一样的拉起被子,想把头蒙上,仿佛那样就能把脑子里的诡异画面给屏蔽掉,嘴里喃喃着,“鬼,是鬼……” 姚昌骏起了层鸡皮疙瘩,他还算了解这个弟弟,胆子可不算小,而且,平时为人也精明知趣,绝不是信口开河、听风就是雨的人,所以他说的这些话,自己信了大半,却还是不甘心的问,“会不会是看花眼了?” 姚昌明摇头,“不,不会,我看的清清楚楚,还有那贱人,她也是看见了鬼影才吓晕过去的,对了,还有外面的小厮,不是说也看到了吗?一个人能看错,难道所有人都眼花?是鬼影,大哥,真是鬼影啊……” 姚昌骏咬牙切齿的道,“可咱姚家,怎么能有那种东西进来?” 那意味着啥? 好说不好听,被有心知道了,定要大做文章。 “大哥,甭管是咋来的,为啥来的,总之先请人把那鬼给收了才是正事啊,道士会驱邪捉鬼,对,大哥,你快让人去打听一下,哪家道观的道士本事高强,赶紧来把鬼捉了,不然,指不定下次那鬼会去祸害谁啊……” 姚昌骏心头猛地一跳,拍了下桌子。“你说的没错,一定要请道士来捉鬼,还得请道法高深的,管家,你马上去安排,不拘多少银子。” “是,老爷!”管家应下后,就在脑子里不停的琢磨起京城里有哪些道士名气大,要请自然就要请最好的。 这时,忽然长随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脸色白的比刚才说鬼的时候还难看,“老爷,不好了,书房,书房被偷了……” “什么?”姚昌骏蹭的站了起来,“书房被偷?书房怎么会被偷?外面守着的护卫呢?” 长随打着摆子,颤声道,“不知道为何,晕倒了……” “什么叫不知道为何晕倒?” “就是,把他们泼醒后,他们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会晕过去,感觉腿上疼了一下,就晕过去了,醒过来后,检查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只腿上有个红点,像是被啥咬了……” 姚昌骏怒喝道,“一群废物!” 长随噗通跪地上,战战兢兢的请罪,“老爷息怒啊,实在是今晚的事儿太邪门了……” “闭嘴吧,蠢货!” “是,老爷……” 姚昌骏急喘了几口,稳了稳心神,“二弟,你先歇着,为兄去书房看看,回头咱们再聊。” 姚昌明忙道,“大哥,你快去吧,那才是正事儿。” 书房是重地,要是进去了贼,光偷点金银之物还好,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姚家可就倒大霉了。 此时此刻,书房被偷的噩耗,把闹鬼的糟心事都给压下去了。 姚昌骏铁青着脸,急匆匆的离开,一路疾奔,进了书房后,顾不得去看那些空荡的的架子,直奔书案,眼睛跟扫描仪一样,寸寸看过,发现没有动过的痕迹,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又打开暗格检查了一番,所有的书信都在,账本也没缺少页面,喃喃道了句“谢天谢地”,这才脱力的跌进椅子里,打量起屋里缺少的东西。 几乎所有的玉石摆件和字画都不见了,还有他藏起来的那一小箱子金子,也不翼而飞,他心疼归心疼,却没了惧意,幸好,只是偷财,不然,姚家毁矣。 第349章 人尽皆知 姚昌骏缓过神来后,喊了长随进门,问道,“查出什么来了吗?” 长随战战兢兢的摇头,他平常办事能力还是很厉害的,没点本事也不能跟着姚家家主身边当差,但今晚的事儿,一桩桩的都太诡异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姚昌骏用力拍了下桌子,“废物!但凡作过,必有痕迹,你们都眼瞎了?” 长随吓得噗通跪地,“老爷,奴才翻来覆去都查看过了,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守门的那俩人也拉下去打板子了,可就是打的皮开肉绽,他们也还是那句话,就是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更甭说人影了,而您这书房里,丢了那么多贵重之物,加起来,一个包袱都装不下,光那株红珊瑚就有半米多高,还有那匹玉石雕琢的马,奴才一个人搬都费劲,那贼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的呢?” 所以,压根就不是贼,也不是人,而是鬼啊,只有鬼才能解释这些反常的现象。 姚昌骏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书房里阴冷刺骨,对于鬼的说法,他半信半疑,无缘无故的家里怎么会招惹到那些脏东西?可若不是鬼,又是谁能办到? 比起招惹了什么厉害人物,此刻,他倒宁愿是鬼魅作祟了。 “明早就出城,赶紧去寻厉害的道士,多请几位来家里做法,记住,一定要低调,若是被人发现问起来,就说……二老爷夜里做了噩梦,请道士来,是有备无患。” 长随恭声应下,若不是现在太晚出不了城门,他恨不得现在就走。 实在是眼下住在府里太可怕了,他怕鬼还没走啊,万一等下又从哪儿冒出来咋办? 之前那些小厮们的惨样,他亲眼见了,二老爷的惨状,他也知道了,中邪还能再救过来,可命根子出了问题,那就是一辈子的悲剧啊。 姚家主仆上下,彻夜难眠。 造成这一切的‘鬼魁祸首’却在房车里睡得打鼾,直到被媳妇儿叫醒,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昨晚干完活儿,丑时都要过了,满打满算,他也就睡了两个时辰,脑子里还困顿的很,含糊的说了句,“我再眯几分钟……” 顾欢喜看着车里忽然躲出来的东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哪会让他继续睡,“别睡了,到点了,你再不出去,李云亭该怀疑了。” 许怀义闭着眼道,“没事儿,我昨晚在新宅子里住的,就我一个人……” 顾欢喜想到什么,面色一变,“你昨晚去姚家搞事儿了?顺利吗?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发现?” 听出她的担忧,许怀义抹了把脸,坐起来,“很顺利,啥事儿没有,你看那些东西,都是战利品,这一趟去的,可真是太值了。” 顾欢喜见他身上确实没啥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快说说,你都干了些事儿?断了姚昌明的腿了?还顺手牵羊偷了人家的库房?” 许怀义笑着捏捏她鼻子,“一个没猜对。” 顾欢喜挑眉,拍开他的手,“你没断姚昌明的腿?没偷东西?那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许怀义想到什么,暧昧的冲她眨眨眼,“也可以说断了姚昌明的腿吧,不过是第三条腿喔。” 顾欢喜,“……” 是她猜的那个意思么? “就你想的那样,哈哈哈,姚昌明以后跟个太监差不多了,区别就是东西还在而已,但不能用,这么干看着,估计会更糟心,哈哈哈……” 顾欢喜无语又好奇,“你到底怎么办到的?” 许怀义把昨晚的事儿详细的描述了一遍,末了邀功般的问,“咋样?我办的漂亮吧?” 顾欢喜比了个赞。 许怀义瞬间眉飞色舞,“我也觉得比起直接打断他的腿,昨晚装神弄鬼堪称是神来之笔,也是天助我也,谁知道那么晚了,他还在折腾呢,都是报应啊,背后算计我,有这种好机会,我能不抓住?” 顾欢喜沉吟道,“有房车在,扮鬼倒是不担心留下什么痕迹,但姚家的人,相信是鬼吗?会不会想到你身上去?毕竟才算计了你,你嫌疑最大。” 许怀义道,“肯定会,我为了强化鬼的印象,离开时特意在那些小厮面前又表演了一场神出鬼没,反正眼下的轻功办不到,只会往鬼神上琢磨,还有我那身打扮,栩栩如生,完全就是黑无常再现啊,古代的人本就迷信,好糊弄着呢。” 顾欢喜点点头,“那这些东西呢?” 许怀义道,“从姚昌骏的书房里搬的,对了,还有这些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开手机,把拍下来的图片放大了给她看。 顾欢喜看的脸色渐渐变了。 许怀义最是不耐烦看账本一类,就是信件也不想,里面繁体字众多不说,还喜欢引经据典,拐弯抹角打机锋,太费脑子了,所以顾欢喜看的时候,他就去洗漱,等洗漱完,之前蒸好的大包子都吃了俩后,顾欢喜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 看她神情不对,许怀义就知道那里面想来是有很重要的消息,不过眼下却是顾不上听了,“媳妇儿,我快迟到了,回头中午进车里说,要是没空,就等晚上。” 顾欢喜呼出口气,“行,我把那些有用的东西,也整理一下,方便你看。” “好,好……”那就省劲了。 许怀义闪出房车,穿戴齐整,匆匆赶往武学院,正好踩着点冲进教室,只是上课讲了些啥内容,他都没听进去多少,满脑子都是那些书信上写了啥,还有账本上是不是涉及到了不得了的人,不然媳妇儿的脸色为啥那么不好看? 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许怀义眉头紧锁,还隐隐有些心浮气躁,这一幕看在李云亭眼里,就是他遇上难事儿了,正发愁没有解决办法。 于是下课后,他拉着许怀义到了个偏僻的旮旯角,关心的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许怀义摇头,“没有啊。” 他回答的又快又干脆,李云亭顿了下,“是信不过我?不肯跟我说?” 许怀义笑了,冲着他肩膀捶了一拳,“想啥呢?我没骗你,没出啥事儿,你看,我这不好好的?浑身上下,连点油皮都没擦破。” 李云亭自是信他的,不解的问,“那课上,我怎么见你情绪不太对劲呢?” 许怀义苦笑道,“哎,你可真是,不好好听课,总盯着我干啥?我是在琢磨事儿呢,有件事儿想不通,所以才心烦意乱的……” “什么事儿想不通?” “暂时不方便跟你说,等过两天我琢磨明白了再和你讲,省得你也纠结。” 闻言,李云亭扬起嘴角,也不再追问,反正不是信不过他、拿乱七八糟的由头骗他就行,至于他昨晚有没有去姚家报复,这种话题,就识趣的没问。 再好的朋友,也该有不能对外人道的隐私,啥都问,啥都说,那是缺心眼儿。 不过,他派了人出去打听,主要是盯着姚家的一举一动,所以,到了中午,姚家发生的怪事儿,他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尽管姚昌骏下了封口令,但昨晚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一声声的鬼叫,传遍了全府,想都瞒住压根不现实。 再者,姚家接连派了几波人出城去寻摸道士,还得要道法高深的,有心的人一打听便知道是咋回事儿了,这是府里闹鬼才请道士回去捉吧? 除此外,便是姚家失窃了,姚昌骏也是只老狐狸,知道很多事半真半假才有可信度,所以并未瞒着书房被偷的事儿,还煞有介事的报了案,京兆府上门来寻摸线索,只可惜,整个府邸都转遍了,也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不过,最劲爆的还是姚昌明的丑事儿,姚昌骏原本是不想请外面的大夫,就怕传扬出去让人看笑话,但他低估了姚昌明对这件事的承受能力,知道自己传宗接代,连行房都困难后,直接崩溃了,连打带骂,催着小厮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给他看诊,竟是啥都不顾及了。 姚昌骏安抚不住,无奈之下,只能由着他折腾,甚至,还用自己的人情关系,去请了个御医来。 然而,一波波的大夫看过后,都委婉的说治愈的希望不大,其实一般的惊吓导致的那啥,只要过后心神安稳了,再调整好情绪,多半能自行恢复,都不需要吃药,然而姚昌明的比较特殊,一来他年纪稍大些,二来惊吓程度太狠,称的是惊恐万分,都魂不附体晕过去了,自然受伤程度就比较严重,三嘛,就是他倒霉,正赶上情绪激动出被吓,从高处猛地跌落地狱,他没疯了都算是坚强的。 人多就嘴杂,姚家的事儿,便一出出的传了出去,尤其是姚昌明变太监的八卦,最受百姓们欢迎。 要是议论达官贵人,百姓们还能有点忌讳和忌惮,可姚家就是个五品官的门第,在京城,随便溜达都能遇上几个身家不凡的,五品官压根不当回事儿。 倒是精武学院里,因为封闭,还没传扬开,李云亭知道后,在吃饭的时候,就当成个八卦,随意说了。 除了苏喆,其他人并不知道许怀义怀疑是姚家算计他,所以听了后,就只是听个乐子。 但苏喆心里就忍不住翻腾开了,他跟李云亭想的差不多,那‘鬼’不会是许怀义装的吧? 但转而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从姚家的反应来看,丝毫不怀疑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是确信就是鬼魅作祟了,什么飘忽不定、神出鬼没,什么身高八尺、青面獠牙,总之,除了是鬼,什么人也不可能装的那么像。 古人是信奉神鬼之说的,这也是许怀义敢玩这招的原因,一切都推到鬼身上,才能把他摘清。 面对苏喆意味深长的目光,许怀义神色自若的很,还附和着赵三友议论了一会儿姚家八卦,咋看都是一副毫不心虚的样子,连李云亭都没看出异样。 “姚家也是够倒霉的,咋就招来鬼了呢?难道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赵三友大大咧咧的,想到啥就说啥,“会不会是鬼差索命啊?” 王秋生道,“不是说姚家没有死人吗?只吓晕了几个,若是鬼差还能空手回去?” “倒也是,那无缘无故的,鬼现身是啥意思?总不能就为了吓唬人吧?”赵三友想不通,抓耳挠腮,好奇的不得了。 孟平插了一句,“不是说,姚家书房还遭窃了吗,会不会是为了那些东西?” 赵三友更迷糊了,“书房里都是些金银玉器摆件啥的,鬼还需要哪些东西?带回去能用吗?咱们给祖辈上坟,烧的可都是用纸叠起来的金元宝,谁烧过真的?” 王秋生眼神闪了闪,“那或许,就不是鬼干的,也许真是有梁上君子光顾过。” 赵三友道,“很可能,就是不知道是哪位高手,居然能做到不留半点痕迹,京兆府的人去查都查不到任何线索,唉,有这等本事,为啥要去当贼啊?跟咱们一块考武举多少。” 苏喆忽然道,“一般的贼,很少去偷书房,因为书房是重地,看守的最严,而且里面的金银之物最少,去库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赵三友闻言,恍若醍醐灌顶,“对啊,咋去书房偷东西呢?一般书房里都是书,那东西偷了也不好处理,难道是……” 他顿了下,声音压低,神秘兮兮的道,“难道是想去找姚家的秘密?” 书房里,秘密最多,这可以说是常识了,想知道谁的把柄,去书房找最有希望。 这个猜测,获得其他几人的认可。 苏喆没忍住,还是问了句,“怀义,你觉得呢?” 许怀义道,“我觉得应该不是。” “为什么?”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向他。 只李云亭心里有数,依旧不慌不忙的吃饭。 许怀义解释道,“很简单啊,姚大人是不是报案了?要是书房里真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敢让京兆府的人来查?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咋可能传的人尽皆知?” “对啊,我刚才咋没想到呢?”赵三友懊恼的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王秋生苦笑道,“我竟也忽略了,真是不该。” 苏喆笑起来,“还是怀义心细,思虑周全,这么说,那贼还真是只偷了点金银俗物了,跟姚二老爷院子里闹鬼同一个晚上发生,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牵扯。” 赵三友脑洞打开,猜测,“难道那鬼搞出那些动静来,是为了给贼打掩护?” 许怀义给逗笑了,“人鬼殊途啊,赵兄,你是咋想的?还打配合呢,难不成那鬼跟人还认识不成?” 赵三友点头,“非常可能啊,像咱们的祖辈,去世后,不都变成……咦?不对啊,都该投胎转世了啊,只有那些投不了胎的才化成厉鬼,好家伙,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他愣是把自己给说惊着了。 第350章 姚家的秘密 许怀义听了他的话,倒是心里一动,瞬间有了点想法,他装作好奇的问道,“啥人投不了胎,会变为厉鬼呢?” 赵三友神秘兮兮的道,“死时怨气太重,心有不甘,据说就会化为厉鬼,不肯去投胎,等着报复仇人。” “何谓怨气太重?” “比如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或是受了莫大的冤屈,还有怀着仇恨死去的,都怨气很重,要不咋有个词就死不瞑目呢,那种人,多半就不会正常去投胎吧。”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受教了。” 赵三友干笑,“这算啥,那个,怀义,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许怀义沉吟道,“我是在琢磨,昨晚出现在姚家的厉鬼是哪种情况,是有冤屈还是有仇恨呢?” 赵三友愣了下,片刻后,激动的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对啊,这不就知道那鬼的来历了吗,也知道缘由了,为啥别家不去,单挑姚家?定然是跟姚家有冤仇啊,先是劫财,再是伤人,哈哈哈,姚家二老爷伤了那儿,可谓是生不如死,这冤仇该是差不多报了吧?” 苏喆眼神闪了闪,“照这么说,昨晚姚家发生的事儿,都是姚二老爷造下的孽了?” 赵三友道,“可不嘛,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他造的孽,厉鬼为啥单挑他吓唬?” 苏喆慢条斯理的摇着扇子,“也对,那姚二老爷遭此一劫,实属活该,不值得同情了。” 赵三友用力点头,感慨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嘛,要不很多人死前都会喊一句‘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敢情还真是有这样的事儿啊。” 苏喆嘴角抽了下,看向许怀义,“怀义,你相信这世间有鬼神之说吗?”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 苏喆挑眉,“真信啊?” 许怀义道,“当然,我可是亲眼见证过的,你忘了我们湖田村出现神迹的事儿了?那不是神是啥?还有前段时间昌乐侯府被天降雷罚,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看见过,总不都是唬人的吧?反正我是信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以咱们得多做好事儿。” 苏喆见他说的坦荡自若,心里即便还有点怀疑,也没法证实,毕竟,他也想不通,一个人扮作鬼容易,可扮的那么像,骗过了所有姚家的人,这就匪夷所思了,尤其姚家传出来的那些描述,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就算轻功高手也做不到吧? 所以,真是厉鬼来报仇?跟许怀义无关? 回到寝室,只剩下俩人,李云亭直接问,“姚家的事儿,不是你做的吧?” 许怀义没有半点心虚,一摊手,“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功夫,能做到那种神出鬼没的地步不?” 李云亭摇头,很实诚的道,“不能。” 许怀义耸耸肩,“所以啊,咋可能是我?我跟着师傅学轻功,还没几天呢,勉强能利索的翻个墙头,飞檐走壁都不行,更别说来无影、去无踪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再说,照姚家传出来的消息,书房里丢的东西,有好几个体积巨大的玉石摆件,加吧起来得有一两百斤,我背起来都费劲,还能背着它们躲开府里的护院再逃走?” 李云亭拧起眉头,“确实不可能。” “再说了,要真是我,我又不傻,都有办法摸进书房了,不赶紧找能拿捏姚家的把柄,偷那些玉石干啥?有把柄,才能收拾姚家,只让他们破点小财,也太便宜他们了。”许怀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很是镇定。 他不怕李云亭怀疑,反正再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李云亭若有所思,“你说的对,难道真的是去寻姚家报仇的厉鬼?”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许怀义说完,补了句,“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从书上看来的。” “什么书?” “呃,话本子。” 李云亭瞥他一眼,没再追问什么话本子,转回刚才的话题,“若是厉鬼所为,那也算是间接为你出了口气,姚家这次的损失可不小,不光是破财,还伤了人,名声也受了影响,我问了,今天姚长远都没来上学。” 许怀义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李云亭点点头,“你说的对,都是咎由自取,那你还反击吗?” 许怀义沉吟道,“暂时不了,姚家眼下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我这时候出手,很容易被盯上,我已经安排人混进姚家去盯着,再有什么情况,也能提早知晓,不过我觉得……既然姚家被厉鬼缠上,想来厄运不会就昨晚那么一出,以后八成还会遭罪,我等着看戏就是。” “你觉得昨晚只是开始、还会有后续?” “拭目以待吧。” 他中午没空进房车跟媳妇儿聊天,只能苦等晚上,到了下午,姚家的事儿在学院里就传遍了,尤其那个厉鬼报仇的说法,多半人都信了,只当是姚家做了亏心事,所以才有了鬼叫门,也是罪有应得。 但做亏心事的绝不止姚家一家,于是,有一部分人难免胆战心惊,唯恐也步了姚家后尘,以至于道士突然大受欢迎起来,都在偷偷摸摸的寻找法术高深的,好请回家驱邪捉鬼。 同时,学院里之前闹鬼的事儿,也再次被提及,如今,那个院子还空着呢,没人敢进去住,这桩旧事都快被人忘了,如今姚家又传出闹鬼,好嘛,给联系到一起了,私底下,不少学子在猜测,当时向朝几人到底做了啥亏心事,才会惹得鬼叫门,另外,也暗暗警醒,以后切不可造啥冤孽,不然真有厉鬼来索命报仇,他们肯定躲不过去。 如此一来,倒是无意间,挽救了许多即将‘失足的灵魂’,以后为非作歹的人都少了许多。 许怀义得知后,高兴不已。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许怀义惦记着他从姚家偷回来的那些信件和账本呢,好不容于熬到晚上,进了房车后,就迫不及待的问,“媳妇儿,快说说,憋死我了……” 顾欢喜把自己整理好的重要信息,已经记在了一张白纸上,递给他,“你先自己看吧。” 许怀义接过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嘴里喃喃道,“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没想到姚家这么能耐啊,一个小小的五品官,都能搅风搅雨,藏的真够深的啊……” 等他看完,顾欢喜问,“你有什么想法?” 许怀义拍着胸口,“让我先缓缓,这会儿蹦跶的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呐,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官场上的人,哪怕是个不微末小吏,或许在关键时候,就能起到翻天覆地的作用,就像小卒子,再不起眼,也能一步定生死。” 他絮叨了一会儿,才算平静下来,拿着纸,挨着媳妇儿半躺下,“咱们先说这账本上的猫腻,看这些记录,远的居然长达十几年,也就是说,从他进了官场,就开始留底了,真是个深谋远虑的人……” “这些名字,你认识几个?” “大多认识,之前师傅给我科普过能上朝的所有官员,出京外放的就不知道了,你看这时间比较久远的几个,如今可都做到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了……” “嗯,看来是他贿赂了这几人,才能留在京城任职,还进了礼部,升到了五品官衔。” “这些倒是寻常,给上官送礼,尤其是吏部,简直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了,不然那么多进士等着派官,为啥派给你?要么走关系,要么塞银子,我惊讶的是这位……” 顾欢喜叹了声,“是啊,当时我看时,也很是意外,姚家女进了平远伯府孟家,而孟家女又进了大皇子府,但你看这账本上,姚家居然从来没往大皇子府送过好处,但给这位楚王……送了一笔又一笔,时间跨度还不短,我算了下,至少有七年了,这说明啥?” 许怀义恍惚道,“说明姚昌骏早就是楚王的人了,姚家嫡长女嫁进平远伯府,保不齐都是楚王的谋划,虽然平远伯前几年每况愈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拉拢的必要的,看看,倒是让他给蒙着了,孟家出了个平安县主,在京城又让人高看了几分,大小也算是股势力,难怪啊,上次在春水楼吃饭,我见孟重楼跟在楚王世子身边呢……” “孟重楼?平安县主孟瑶的亲爹?不是说是个纨绔子弟吗?楚王世子还能跟他玩一块儿了?” “遮人耳目呗,跟他玩一块,才能不叫人多想啊,要是跟孟重山玩,那不成明晃晃的拉拢了?” 顾欢喜若有所思。 许怀义问,“想啥呢?” 顾欢喜看着他,“平安县主孟瑶。” “那个重生者?” “嗯,她的每一步都该是有用意的才对,比如借着先知,得了孟家人的看重,还给自己谋了个县主的封号,更是提早把孟家女嫁进了大皇子府,占下了后宫嫔妃的位置,这一步步的,都是目的明确对吧?” 许怀义点点头,一头雾水,“对啊,咋了?她不就是利用自己多活了一辈子,打信息差嘛,这点,咱们确实比不过,但能盯着她,也能分析出点有用的内容来。” “是啊,打的信息差,这是她手里最重要的筹码了,她知道前世是大皇子坐上了帝位,所以眼下在谁也不看好大皇子时,就把孟家女送了进去,即便是为侧妃都在所不惜,可她为什么又要让亲爹去跟着楚王世子呢?” 许怀义眼皮一跳,“难道是楚王暗中支持大皇子?觉得大皇子性子软和好掌控,想扶持他上位后,自己做摄政王?所以,大皇子最后能打败其他皇子坐上皇位,不是捡漏,而是楚王的功劳?而孟瑶知道这些内幕,知道大皇子即便当了皇帝,手里也没啥实权,还得提前巴结楚王才行?” 顾欢喜无语,“楚王既然有扶持大皇子上位的本事,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登基为帝?”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名声不好听呗,当今建兴帝活下来的就有六位皇子,保不齐以后还得继续生,就算全部干掉了,论亲疏远近,也有亲王,平王、安王呢,他们膝下嫡子庶子加起来也有好多个,楚王想上位,那得弄死多少人?皇室要是死那么多人,就剩下楚王一脉,你说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百姓得咋看他?他还坐得稳皇位吗?” 顾欢喜沉吟道,“你说的也有理,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你难道怀疑楚王也能坐上皇位?那大皇子岂不是只当了几年就被掀翻下去了?” “也可能是被害死呢。” “啊?” 顾欢喜见他一脸惊恐的表情,没好气的道,“至于吗?那么多宫斗剧白看了?皇宫里死个人很稀奇吗?嫔妃、皇子,皇帝,都是易受害群体好不好?” “也对,那咱家小鱼……” 顾欢喜拧起眉头,“所以咱们不能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最后的赢家真是楚王,大皇子不过是他的跳板,那咱们绝不能让小鱼的身份暴露。” 许怀义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太危险了……”想到什么,语气一顿,“媳妇儿,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怀疑有人骗了灾民去当私兵吗?一直没查出是谁来,二皇子派去的人,被耍的团团转,我师傅提醒我不要插手这事儿,咱俩还猜了一遍,现在想起来,你说会不会是楚王啊?” 顾欢喜苦笑,“有可能……” “那他最后咋上位?总不会血洗皇宫逼位吧?” 顾欢喜摇头,“不知道,看姚昌骏的那些信件,里面并没有楚王府的。” “楚王肯定谨慎啊,写信容易留下把柄,有什么吩咐,派个心腹手下去传话就行。” “嗯,你说的对,姚昌骏应该是领了他的命令,才跟外放的那些官员联系,这是在为楚王培植势力,已经有好几家了,位置还不低,连咱们桐县的县令都是,神不神奇?” 许怀义想到自己刚看见桐县那俩字时的惊愕,感慨道,“神奇,咋能不神奇呢?敢情咱们跟京城早有渊源啊,我现在怀疑有盛隆阁的地方,八成就是楚王的势力范围,咱们最开始当的那个琉璃,或许就送给了楚王呢。” “你打算怎么办?” “楚王不会是个好皇帝,名声经营的再好,背地里的所做所为却非君子,看他收拢的姚家能是好东西?还有桐县的县令,旱灾其间,可没做出点政绩来,也是个庸才,都不为百姓办事儿,下面的人如此,效忠的主子能好到哪儿去?” “所以呢?” “咱们不能让他上位,不然是百姓之难。” 顾欢喜无语的吐槽,“就凭咱俩?你是瞧不起楚王还是高看自己?” 许怀义笑道,“我又没说一下子把他给拉下马来,慢慢谋划嘛,中间不是还有大皇子这个缓冲?先从剪除他的势力开始,他培植多少,咱就剪多少,看他以后咋造反,正好趁现在老皇帝还在,就让他们打擂台,不然轮到大皇子上位后,肯定不是其对手。” 第351章 先除姚家吧 听了他的话,顾欢喜沉吟道,“所以,你这是想提早帮大皇子打算了?” 许怀义摇摇头,“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没情没分的,凭啥替他做打算?我又不能明着站队,这意味着连从龙之功都捞不到一点,为爱发电的才蠢事儿,我可不干。” “那你是……” “为咱小鱼铺路呗,若前世大皇子的皇位坐的真不安稳,也不长久,那咱小鱼这辈子岂不只能隐姓埋名的活着?那多憋屈,明明他是皇家这一代的嫡长孙!所以,甭管大皇子是个啥样,也不管楚王的野心多大、实力多强,都必须干掉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这样小鱼才有出头之日。” 他的语气并不多斩钉截铁,但里面的认真,却足以让顾欢喜体会到他坚定的决心。 他们一家跟小鱼早就绑在了一条船上,既然做不到扔谁下船,那便只能同舟共济。 “那你就去做吧,只是万事小心,千万别小瞧古人的智慧。” “放心吧,我知道,论玩心机手段,咱们这些后人都是孙子,人家才是祖师爷。” “……” 有了决定,便开始制定计划,第一步,便是先收拾姚家,谁叫姚家先撩者贱呢,然后借着姚家,再除去那些跟楚王府有关系的外放官员势力,一点点的剪除,直至楚王变成个光杆司令,许怀义用左手写字,笨拙的在纸上划拉。 顾欢喜看的眼疼,等他好不容易写完,忍不住嘴角又抽了下,“你从账本上摘抄的这些东西,想送给谁?别说孙家啊,那是祸害人家。” 许怀义揉揉手腕,一脸坏笑,“肯定不能拖着孙家下水啊,你觉得我直接扔给礼部侍郎和吏部尚书怎么样?姚昌骏就是给他俩送礼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给他俩?”顾欢喜意外又讶异,“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捅到督察院呢,那些御史不是有闻风奏事、弹劾官员的职责吗,给他们不才是正理儿?” 许怀义解释道,“你知道督察院的左都御史是谁吗?曾大人,孙师傅的岳父,据说很耿直倔强,谁的面子也不卖,朝中上下都快得罪遍了,跟锦衣卫一样讨嫌,最初建兴帝还是非常赏识他这副脾气的,但现在……” “现在老了,开始糊涂了,听不得真话、实话了,想和稀泥、睁只眼闭只眼了对吧?” “啊?你不意外?” 顾欢喜淡淡的道,“没什么好意外的,多少帝王都是如此,年轻登基时英明神武,励精图治,想成为一代明君,但等到老了,便昏庸荒唐、疑神疑鬼,甚至不可理喻,把社稷江山都抛掷脑后,只一心玩弄权术,就为了坐稳皇位,怕长大的皇子们逼宫,这是皇家的悲剧,也是历代帝王的悲剧,很少能豁达到平稳过渡给自己儿子的。” 许怀义语气复杂的道,“所以,生为皇家人,看着身份尊贵,其实活的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唉,算啦,不提那个,咱们说回去,总之,能不麻烦曾大人,还是暂时不麻烦,万一他倔脾气上来,跟建兴帝较劲,被收拾了,再连累了孙师傅跟着一起倒霉。” 顾欢喜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所以,你也觉得,这件事,就算捅出来,建兴帝也未必愿意大动干戈是吧?” 许怀义郁郁道,“牵扯到楚王,他肯定要权衡利弊,闹得动静太大,万一把楚王逼反了,岂不得不偿失?他未必就不知道楚王狼子野心,估计,也是考虑的太多,不好动手罢了,别忘了,太皇太后还活的很精神呢,建兴帝得喊一声皇祖母,有孝道压着,他敢处置楚王?” “当然,我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扳倒楚王,那不现实,先把姚家除掉,我就知足了。” 顾欢喜挑眉,“你把账本上的行贿内容送给礼部侍郎和吏部尚书,不是想把他俩也拉下来?” 许怀义摇头,“哪能那么容易,满朝文武,谁手上干净?就是孙尚书,也不可能两袖清风啊,行贿的事儿被捅出去,顶多被申饬几句,再罚点银子,最严重不过是降职两级,但是对姚家,却是灭顶之灾。” 顾欢喜恍然,“可要是那俩人收到你写的这份东西后,毁尸灭迹、想压下此事呢?” 许怀义哼笑道,“那就更好了,连他们一起拉下水了,不过,我赌他们不会。” 顾欢喜想通其中的关窍,揶揄道,“可以啊,心眼越来越多了。” 许怀义立刻拍马溜须,“嘿嘿,都是媳妇儿调教的好,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 “……” 都老夫老妻了,硬是让他给腻歪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一夜好睡。 翌日,许怀义上完课,中午跟同窗们在食堂吃饭时,听到了一则最新消息,乔楠,原青州知府,被平调到了其他州府任职,虽还是知府,但管辖的地方,比起青州的繁华来远远不及,所以,说平调是为了好听,不好听就是贬官了。 赵三友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的嘟囔,“这算不错了,还是知府,想想登州那些官员,从上到下,没一个保住官位的,大雪天,带着镣铐徒步往京城赶,最后都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呢。” 王秋生附和,“这么一比,乔大人运气确实算不错。” 若是换成旁人,就冲青州出的那些事儿,最少也得降级处理,严重点能一撸到底,还得问罪。 孟平看了下周围,低声道,“是四皇子出力了吧?” 苏喆轻笑道,“那是必须的啊,乔家是他外家,乔大人要是被撸了官,不光四皇子的颜面不好看,宫里的淑妃娘娘,也会不高兴。” 就是为了平衡几位皇子之间的势力,皇帝都不会把乔家给贬成平民。 再说,还有太后,四皇子正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孙女,太后当年嫁给先帝时,太祖还没打下天下来呢,所以太后的娘家安家身份属实不高,建朝后论功封赏,安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功劳,所以只得个虚职,后来先帝即位,安家家主被封为承恩公,这才改换了门厅。 但安家连着几代男孙都才智平平,太后想抬举娘家人都不好做的太明显,倒是安家女个个长的容貌过人,太后便把安家这一代的嫡长女指给了四皇子。 据说,俩人伉俪情深,四皇子对安家女极为爱重,连妾室都不敢多纳呢。 这时,赵三友嘀咕了声,“怪道都想把家里的姑娘往宫里送呢,一旦得宠,成了外戚,轻易就倒不下了。” 说完,意识到什么,冲苏喆尴尬的解释,“我可没有映射苏家的意思。” 苏喆笑而不语。 许怀义很自然的转开话题,“乔怀谨呢?最近好像又没看见他。” 李云亭道,“好像请长假回青州了。” “这种时候回去?”赵三友瞪大眼,“他胆子还挺大,不说路上多苦了,灾民还没全处置完,山匪横行也没全解决,还有疫情,好嘛,大家都想往外逃命,远离那个危险的地方,他可好,还千里奔波主动往火坑里跳。” 王秋生无奈的瞥他一眼,“都说乔大人被平调到其他州府了,他是嫡长子,还能不回去看一眼?” “喔,对啊,忘这茬了……”赵三友一脸懊悔,“那是躲不开。” 许怀义跟着好奇打听,“不知道谁继任青州新知府了?” 还是李云亭回应,“关蕴,关大人。” “没听说过。” 其他人对这个名字也很陌生。 李云亭淡淡的解释,“原本在徐州府下属的一个县城当县令,连续三年,政绩考核都是优,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很受百姓爱戴。” 许怀义眨眨眼,“喔,看来是个很有能力的实干派啊,我们青州百姓有福了。” 赵三友则不解的问,“从县令到知府,这一下子越了几级啊?” 李云亭道,“从七品到四品。” 赵三友砸吧下嘴,感叹了声,“好家伙,这可真是连升三级啊,这得干出啥样的政绩啊?还是说,上头有人提拔吧?” 李云亭没吭声。 显而易见嘛,没人铺路提拔,能连升三级?那得是老天爷的亲儿子才有的待遇。 至于是谁提拔,就不知道了。 许怀义不动声色的看了苏喆一眼,见他慢条斯理的品尝着碗里的骨头汤,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看来,这个关蕴多半是二皇子的人了。 二皇子派人去青州,好抓其他皇子的把柄,结果被人数次诱骗,来回瞎折腾,啥有用的都没查出来,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青州知府的位子捞到手了。 饭后,苏喆喊住许怀义,跟他说,手艺精巧的工匠已经寻摸到了。 许怀义一听便沉不住气了,当即拿着图纸就去苏喆名下的一家铺子。 那些工匠如今就安排在那儿。 苏喆陪他一起去,路上,好奇的问道,“怀义,安装上你说的那些东西后,真能如你所说的那么方便?” 许怀义道,“当然了,我还能糊弄你?尤其是如厕,方便干净,就是安装有点费事儿。” 苏喆道,“费事儿不怕,就怕既花了钱又出了力,还达不到预期效果。” 许怀义拍着胸口道,“放心吧,等弄出第一个我先装在新宅子里,你亲身体验后,咱们再谈后续,咋样?” 苏喆笑道,“我自是信的你,就是从未见过,好奇,你讲的那些,我又听不太明白,哎,怀义,我常常想,你的脑子怎么就那么好使呢?装着许多奇思妙想,真真是叫人羡慕又钦佩,幸好,我们是朋友……” 若是对手,必是劲敌。 许怀义似随口一说,又似话里有话,“希望我们能一直是朋友。” 苏喆怔了下,神色认真几分,“嗯,我也如此希望。” 到了地方,俩人先后下车,苏喆引着他去了铺子后院的书房,让小厮把几个工匠都叫了来。 如今,工匠的地位都不算高,虽也是门手艺,却不及读书清贵,又不及经商赚钱,所以夹在中间,颇为尴尬。 许怀义却不小瞧他们,这要是在后世,那都是大师啊,他态度和蔼,语气不卑不亢,让原本心里没底有些战战兢兢的几位工匠,瞬间踏实了不少。 随着他拿出图纸解说,他们越听越是投入,一个个的眼底泛起光彩来。 苏喆插不进去话,坐在边上喝茶,他到现在都还是无法彻底了解许怀义这个人,对上,不谄媚、不逢迎,也不见担惊受怕,对下,平和谦让,甚至堪称彬彬有礼,像眼前这些工匠,他的眼里都没有丝毫的轻视,最难的是,他不是装的,而是很自然的一种流露。 直到工匠们离开,他还在出神。 许怀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想啥呢?这么专注!” 苏喆拉回思绪,笑了笑,“想生意上的事儿,怎么样,都谈完了?” 许怀义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盏,“嗯,都讲明白了,说回去试试,看样子,应该是没问题,等消息吧,有了成品,咱再来看。” 苏喆点点头,回去的路上,他让小厮绕了个弯,从水云轩的门口经过。 许怀义挑开帘子,也好奇的看过去。 苏喆道,“水云轩的生意比起前些天略好些了,最起码闹事的没那么多了。” 许怀义挑眉问,“你跟二皇子说了?是不是早了点,成品还没出来呢。” 苏喆苦笑道,“没办法,我实在等不急,生意不好,损失点银子没什么,我赔的起,但水云轩的名声不能折了,我只能先透露几句。” “行吧,你大哥也是够狠的,都是兄弟,就算不是同母,也不必赶尽杀绝吧?” “为了保住他的位子,赶尽杀绝又如何?” 许怀义一时噎住。 苏喆笑笑,“觉得残忍?大家族都是如此,兄弟之间真情实感的少之又少。” “听着都觉得心累。” “没办法,出生时,每个人的命就决定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不是为吃穿发愁,就是为利益相争,没人能躲得过。” 许怀义不想再继续谈这种沉重的话题,便话锋一转,问道,“京城有商会吗?” 苏喆愣住,“商会?是什么?” 许怀义“呃”了声,斟酌着解释道,“就是商人依法组建的的团体。” “团体?是组织的意思吗?像江湖上的门派或是帮会一样?” “呵呵呵,类似吧。” 苏喆兴致勃勃的问,“建立商会的目的呢?就是说,有什么好处?” 许怀义道,“目的很简单,就是维护商会里每位会员的合法权益、促进商业繁荣,举个例子,像你大哥跟你之间这种不正当的竞争,你们苏家不管,但在商会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商会会长,就会出面解决这件事,也就是说,一旦加入商会,在经商过程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有了说理的地方了,也有人为你撑腰。” 苏喆越听眼睛越亮。 第352章 自爆其短 苏喆对商会非常有兴趣,粘着许怀义聊了一路,从成立省会的目的和好处,说到商会存在的作用和意义,到了武学院,还意犹未尽。 许怀义提醒,“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商会的事儿,得慢慢筹划,入会的人,也得仔细挑选,乱七八糟的肯定不能收,省得弄得乌烟瘴气,失去了组织商会的意义,还有相应的规矩,也得提早定下,不然像你们苏家这样,你父亲一个人代表你们全家进了,你有冤屈照样没地儿说理。” 苏喆神情激动,“我明白你的意思,届时,一定要把这种情况考虑进去。” “嗯,那你先琢磨琢磨吧,弄出个大体的章程,细节什么的,等人多了再集思广益。” “你呢?你不参与?” 许怀义随意的道,“你出身经商之家,做生意比我经验丰富,其中的门道窍门和盘根错节,你也更懂,由你来操持,肯定比我强的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苏喆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可这事儿分明是你提议的,若商会真的能成立,你当居首功,但你现在若是让我挑头去操持,就不怕我摘了桃子、把你撇一边?” 许怀义反问,“那你会吗?” 苏喆应着他坦荡平静的视线,心里急促的跳了几下,但很快,便稳住了,他摇摇头,“倒是不会,我是爱财爱名,但还不至于卑鄙无耻到将你的功劳占为己有,可你若放手让我去做,不管我有没有那个心,功劳都会是我占的更多。” 除非他是许怀义的属下,打着许怀义的名号去做事,但那样,他的脸也甭要了,再说苏家和二皇子,也不会允许,他不是自由身。 他的纠结,许怀义却一点不以为意,“你功劳多,做的也多,这不是应该的嘛,我只是提出个想法,将这个想法落实,才是最难的。” 他就是沾了穿越的光,上下嘴皮子一碰,压根没付出啥,而苏喆想促成此事,才是真正需要付出心血的人。 苏喆听后,动容的对着他行了一礼,“怀义之心胸,子安远远不及。” 看他一脸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模样,许怀义干笑道,“你太客气啦,呵呵,我就是懒散,不爱操心,多劳多得,以后商会的事儿,就都辛苦你了。” 苏喆郑重应下,“好,但我不懂的地方,还是想跟你多请教商议。” 许怀义点头,他确实不是全撇开,万一苏喆不懂,弄出个四不像来,倒是白费一番好意和心血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最近想收拾新宅子,打算搬过去住几天,你有事儿,尽量选中午。” “好,我认识不少修葺房子的工匠,可需要我帮忙找人?” “不用,府里那么多小厮呢,再说我想亲自动手,呵呵,亲自动手,更有成就感。” 闻言,苏喆再次露出钦佩的表情,“怀义实非凡人也,能结识,是子安大幸。” 许怀义,“……” 到了下午,许怀义跟李云亭说了要暂时搬去新宅子住,李云亭听后,一点没意外。 倒是许怀义没忍住,问道,“你咋不问我为什么搬出去住啊?” 李云亭从善如流,“为什么?” 许怀义噎了下,才悻悻道,“我想亲自动手修整房子呗,早点弄利索了,也好赶着明年海棠花开的时候,让我媳妇儿和孩子搬过来住。” 到时候,就能每天正大光明的见面了。 李云亭点头,“那我也回家住些天。” 他也有些私事儿要处理。 许怀义闻言,心里不由打起了鼓,谁叫李云亭看着是个闷葫芦,却比谁都精明呢,尤其他还养着不少人,打听消息啥的比苏喆的人还厉害,他怕晚上去做的事儿,被盯上,那就麻烦了,虽然,他信任李云亭,可再信任,秘密还是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好。 下了课,他匆匆赶回新宅子,对外说修整,也不只是个借口,不过是他动嘴,小厮们动手而已,比如盘火炕,他只需要出一张图纸,其他的活儿,自有下面的人干,余管家是个能担事儿的,由他盯着,才两天的工夫,火炕、壁炉就都有了。 各个院子里的景色,倒是没大动干戈,只略加调整,以期更符合他们一家的审美和习惯。 最麻烦的是解决如厕的问题,那勉强算是个大工程,不过他已经画好了图纸,穿越前跟媳妇儿搬回老家住,也曾把农村的旱厕改成抽水马桶,所以,有过经验,半点不愁,只等那些工匠把所需的东西给做来送来,就能开工。 但看眼下的天气,怕是要等到年后了。 吃过饭,许怀义就把下人都打发的远远的,他先回房车里睡了几个小时,等到定好的闹钟震动,他条件发射的睁眼坐起来,抬手搓了搓脸,整个人清醒过来。 顾欢喜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的问,“几点了?” 许怀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凌晨两点,还早呢,你继续睡。” 顾欢喜睁开惺忪的眼,“你呢?” 许怀义道,“我得去干活儿了。” 顾欢喜一下子反应过来,担忧的道,“那俩家府上的守卫肯定少不了,你可千万小心些,不要仗着有房车就有恃无恐,万一来不及呢?” 那可就栽了。 许怀义应下,“放心吧,我一定三思而后行,有你和孩子在,我哪舍得出事儿?” 顾欢喜依旧不踏实,可再不踏实,也拦不住他,“去吧,回来了,在车里给我留张纸条。” “好,睡吧……” 顾欢喜哪还睡得着?但为了不让他挂牵,还是听话的闭上眼,等他闪身离开后,无奈的叹了声,之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直到许怀义回来。 许怀义这一趟活儿干的十分顺利,所以回来的也早,彼时,顾欢喜还没从车里出去呢,见到他,立刻惊喜的问,“这么快?顺利吧?” 嘴上问着,眼睛则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也没血腥味,高高提起来的心,终于缓缓回落。 许怀义一边脱衣服,一边道,“特别顺利,跑了两家,也才一个来时辰,还得感谢他们,俩家的府邸挨得比较近,下半夜去,护院的警惕性下降了不少,正好方便我进出。” 顾欢喜问,“没人发现你吧?” 许怀义得意的笑着道,“没有,夜里都宵禁了,路上压根没人,打更的倒是有,可我躲着走呢,进了那两家的府邸,我也没惊动几个人,直接把纸条用箭射过去的,他们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头,意思的追了几步就停下了。” 顾欢喜恍然,“我说你怎么都没进房车里来呢。” 敢情没用上。 许怀义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你一直没睡等着我呢?” 顾欢喜苦笑,“睡不着,行了,不用担心我,白天我可以补觉,倒是你,熬的难受吧?” 许怀义摆手,“我更没事儿了,今晚干这一趟,看看他们的反应,后面应该能歇个几天。” “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等早朝结束就知道了。” 早朝如何,许怀义一时半会儿的不知道,他离着上朝还远着呢,上午若无其事的上课,下课跟同窗们谈笑风生,谁也想不到,他凭一己之力,就搅动的朝堂风云变幻。 到了中午,学院里也没传进来什么消息,许怀义耐心等着,吃过饭后,苏喆正想拉着他商量点事儿,他就被孙钰的小厮给叫走了。 师徒见面,许怀义行过礼后,见孙钰面色不佳,关切的问道,“师傅,您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孙钰摆手,示意他坐下后,叹了声道,“为师身体没事儿,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许怀义心里一动,面上还得装作好奇的问,“是出了啥事儿吗?弟子能不能帮上忙?” 孙钰定定的看着他,“今日早朝上,礼部侍郎左大人,吏部尚书袭大人,忽然向皇帝请罪……” 许怀义表情稳的一批,只适时露出点听八卦的好奇,“然后呢?他们犯了啥罪?” 孙钰道,“利用手里的权利,收受贿赂,辜负了皇恩。” 许怀义略有些失望的挑眉,“就这样?嘿,亏我还以为能吃到什么大瓜呢,敢情只是盘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小咸菜啊,白瞎我刚才那激动劲儿。” 孙钰问,“你不惊讶?” 许怀义洒然一笑,“师傅,这有啥好惊讶的?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收银子的?进士们选官,小官们想晋升,除了能力和政绩,用银子开路,也算是惯例了,历朝历代屡禁不止,要说可恶,那肯定是可恶,这种歪风邪气,我自是非常厌烦,也巴不得有人能管,可谁能管的住呢?就是皇帝……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吧?” 孙钰面色复杂的“嗯”了声,这种事儿,向来心照不宣,只要不是敛财的太丧心病狂,连御史都懒得弹劾,要说清正廉明、两袖清风的官有吗?肯定也有,但太少太少了,那样的人往往会被排挤打压,压根没几个能站到大殿上,因为其他的官员不允许,毕竟谁愿意用别人的无私高洁来衬托自己的私欲卑劣呢? 但今天,袭大人和左大人居然自爆了,当时,大殿上鸦雀无声,都被俩人这猝不及防的一手给整的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主动作死。 满朝文武看那俩人的眼神,都是一副他们中邪了的难以置信。 连建兴帝都懵了,甚至忍不住怀疑,这里头是不是藏着更大的阴谋。 是不是另有阴谋,大臣们还没琢磨出来,只能木然的看着那俩人跪在地上卖力表演,表演他们幡然醒悟,他们愧对皇帝的信任,说到动情处,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完全是一副痛不欲生、悔恨不已的模样。 俩个半大老头子,哭起来那画面十分辣眼睛,但也成功给自己洗白了一部分罪行。 再加上有其他同僚求情,最后,建兴帝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只罚没了他们贪的银子,再斥责了几句,这事儿便算是揭过去了。 俩人感恩戴德,又是一番声泪俱下,不过那就是喜极而泣了,其他大臣,也顺势对着建兴帝个歌功颂德一番,毕竟,皇帝不追究深挖,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儿,谁叫谁的手脚都不干净的,区别只是多和少、有没有底线而已。 “怀义,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自爆这种丑事呢?”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很简单啊,指定是他们藏不住了呗,所以先下手为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俩位大人都是聪明人,主动和被动的后果,还能拎不清?” 孙钰面色微变,“你是这么想的?” 许怀义反问,“不然呢?还有其他的解释吗?还是说,师傅有别的看法?” 孙钰不由苦笑,“为师跟你师祖,都想的复杂了,倒是忘了,有时候最简单的、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反倒才是真相……” 可在朝堂上浸染的久了,个个都修炼成了老狐狸,想简单都没法简单。 许怀义道,“我也是随口这么一猜,真相是啥,还得师傅再细查,万一真有猫腻,还是得早做提防。” 孙钰点点头,又问,“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他们收受贿赂的事儿瞒不住了?” 许怀义无奈的笑笑,“师傅,您总得先告诉我,他们收了谁的贿赂吧?” 孙钰道,“礼部员外郎,姚昌骏。” 许怀义的演技也不错,闻言,露出个复杂的表情,有惊讶,又有几分了然,“原来是他啊。” “你应该认识吧?” “嗯,不瞒师傅,我跟姚家还有些过节……”他说了逃荒路上跟姚家的冲突,以及怀疑许家村被安排到湖田村落户,也是姚家指使,末了又道,“前几天,弟子跟几位同窗有事出门,回来的路上,碰上一出卖身葬父的戏,闲得无聊,就去凑了个热闹,谁知,差点被缠上……” “后来呢?” “弟子也不傻,看出那女子不怀好意,说什么卖身葬父,分明是冲着我来的美人计,弟子肯定不能上当啊,就转身走了,事后,请苏喆帮我查背后的人,可惜,他没查到,倒是云亭后来打探到一点蛛丝马迹,线索都指向姚家。” 闻言,孙钰嗔怪道,“你遇上这种事儿,怎么没来求助为师?” 许怀义嘻嘻笑道,“一点小麻烦而已,能自己解决肯定是自己先试试,实在不行,弟子就得厚颜去求师傅帮忙了。” “跟为师开口,怎么是厚颜?那是天经地义,你我师徒名分已定,为师护着你,难道不应该?” “是,是,下次弟子一定先跟师傅张嘴。” 第353章 跟前世不一样了 听弟子插科打诨,孙钰哼笑一声,“还下次?查到姚家身上,你不也没打算告诉为师吗?” 换成别的徒弟,就该识趣的赶紧跪下请罪了,但许怀义一点不心虚,坦荡自若的解释道,“弟子是不想给师傅惹麻烦呀,姚家在这京城里头是不起眼,可姚家跟平远伯府是姻亲,平远伯府又关系到大皇子身上,您说,弟子若让您出头撑腰,岂不是拖孙家下水?” 说完,还夸张的叫屈邀功,“您待弟子亲厚,弟子能陷您于两难之中么?” 闻言,孙钰抬手点了点他,没好气的道,“好话、歹话都叫你一个人说了,为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许怀义当即嬉皮笑脸道,“不用,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孙钰忍不住又笑骂他两句,如此一来,师傅关系倒是越发亲近起来,气氛轻松了后,他才问道,“既然你知道了是姚家算计你,你就没想着反击回去?” 许怀义无奈的一摊手,“弟子确实不想咽下这口气,但形势比人强啊,意气之争,万一坏了大事儿,弟子哪里承担的起责任?” 孙钰似随口问,“你说的坏了大事儿是指?” 许怀义嘿嘿笑着道,“就是那啥之争呗,弟子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哪敢掺和那些事儿?” 孙钰定定的看着他,“有为师护着,你倒也不必活的这般谨慎。” 一个大皇子而已,还不至于引起储位之争,谁叫大皇子早就被排除在外了呢,其他几位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又哪里会去与之争夺? 许怀义听出他话里的意外之余,想了想,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师傅,不到最后,谁知道哪位才是赢家呢?” 孙钰闻言,心里一动,“你莫不是怀疑那位……是扮猪吃虎?” 许怀义摇头,“弟子不了解,不好妄言,弟子只是觉得事无绝对,万一呢?历史上,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还少吗?” 孙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大皇子最近办的差事还不错,得了皇帝的夸赞。” “啊?是建慈幼局、安置那些孤寡老人?” “嗯,不止如此,大皇子妃和侧妃,也做了不少善事,得了几分美名。” 许怀义“喔”了声,“可惜,这点美名,因为孟家的事儿,怕是要剩不下多少了。” 孙钰眼神闪了闪,“你觉得姚家的事儿,会牵连很多人、不止袭大人和左大人?” 许怀义点了点头。 “为什么?” “猜的啊。” 孙钰噎了下,“总得有几分依据吧?” 许怀义这才笑着解释,“您之前不是还问弟子,为什么那两位大人要自爆其短,弟子说,是因为藏不住了,干脆先下手为强,主动请罪总比被动问罪要好,至于为什么觉得藏不住,自然是他们很可能收到了什么消息,知道姚家向他们行贿的事儿已经被人所知,为了不被要挟掣肘,以至于犯下更大过错,这才干脆坦白。” 孙钰喃喃道,“收到了消息?” 许怀义提醒,“您忘了之前姚家的书房被人偷窃的事儿了?还报了案,只是可惜,听说衙门没查出来,啥线索没有,成了桩悬案,甚至归到了厉鬼头上。” 孙钰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有人从姚家的书房里,寻到了账本之类的东西?” 许怀义“嗯”了声,“十有八九。” “可若是那样,姚昌骏如何还敢报案?” “也许是对方没拿走账本,只是把上面的重要内容给记下来了呢。” “倒是也有可能,只是姚家对厉鬼的说法深信不疑,先后请了几波道士进门做法,还请了御医给姚昌明看诊。” 许怀义好奇又八卦的问,“姚昌明的病还有救不?” 孙钰摇摇头,“据说希望不大,姚家这几天愁云惨淡,日子不太好过,早朝上,袭大人和左大人又主动交代了收受贿赂的事儿,姚昌骏的官,怕是要做到头了。” “皇帝没有当场发作他吗?”许怀义讶异的问,“行贿不是大罪?” 孙钰语气复杂的道,“暂时收押下狱了。” “然后呢?” “交给刑部去审,但刑部的态度很耐人寻味,所以,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不好说。” “不好说?”许怀义琢磨了下,反应过来,“看来,有人想循着姚昌骏这条线深挖下去,好揪出更多的人,也有人不想再横生枝节,到此为止了。” 至于最后如何,就看两拨人的博弈结果,而姚昌骏便只能在这夹缝里求生存。 “你觉得哪样更好?” “呃?依着弟子的性情,那自然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做过什么,就该得到什么惩罚,真相不该被淹没,但弟子也清楚,很多时候要顾全大局,身不由己,唉,想做个好官,也不容易啊……” 孙钰点头,“确实不容易,所以你还想出仕吗?”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当然,一点点的挫折,还能把弟子压垮吗?弟子是遇强则强,迎难而上。” 孙钰露出几分笑模样。 许怀义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问道,“师傅,皇帝是不是不太想问罪姚昌骏啊?” 孙钰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许怀义随意道,“平安县主呗,他是县主的外公,而那位县主,弟子还没进京时,就听过她的许多传言。” “都是什么样的传言?” “就说她聪慧无双,甚至能未卜先知,断吉凶,是身负大运的有福之人,这样的人,百年难遇,师傅,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孙钰讳莫如深道,“真真假假,为师也不能断言,但她确实有几分断吉凶的能力,她也是因此,才得了平安县主的封号,原本在孟家不被重视,如今,是孟家捧在掌心里的娇娇女。”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所以皇帝看在她的份上,也得留住姚昌骏的命了。” 孙钰端起茶杯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许怀义皱起眉头,不解的道,“既然如此,那皇帝在今日早场上,干脆罢了姚昌骏的官多好,直接定罪,也不必交给刑部主审了,万一刑部审出啥来,岂不是罪加一等?而且,万一有哪怕申出什么来的,再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他眼皮一跳,“皇帝,不会是把姚昌骏当成个鱼饵了吧?” 就算是看在平安县主的面子上要大事化小,可也得榨干他的剩余价值,呵,真不愧是帝王心呐。 孙钰咳嗽了声,开始撵人,“行了,回去歇着吧,最近老实些,京里恐会有些不安稳,省得再惹事上身。” 许怀义乖顺的应下。 一回到寝室,李云亭便直白的问,“孙师傅叫你去,可是说了今日早朝上的事儿?” 许怀义被问的措手不及,“啊?”了声,才点点头,脱了鞋,往床上一躺,长叹道,“姚昌骏被下狱了。” 李云亭语调平静的道,“下狱,也许只是权宜之计,皇帝不会治罪他的。” 闻言,许怀义蹭的又坐起来,“你也这么认为?” 李云亭点点头,“平安县主一定会求情,那是她的外家,一旦获罪,于她的名声也不好。” “皇帝就那么看重平安县主?” “嗯,她能未卜先知断吉凶,之前,曾断言她父亲在春水楼上有血光之灾,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就凭这个让皇帝封了她县主之位?” “不是,具体为何,我并未查到,宫里猜测很多,应该是这个平安县主不知道让其祖父跟皇帝提醒了什么,从而避免了一桩危险,这等同于救驾了,皇帝如何能不看重她?” 毕竟,还指望着哪天再提前感知到危险,去提醒皇帝避开呢。 这份本事,对皇帝来说,何等重要? “所以,姚家不能倒下了?” “顶多姚昌骏被罢官,但说不准以后再寻个由头再起复,就是不起复,也会对姚家有其他补偿。” 姚昌骏犯了错,不能不罚,不罚不能震慑朝堂法度,但看在平安县主的面上,又不能重罚,所以,打了一巴掌,还得再给颗甜枣。 最大可能,就是把好处补到姚长远的头上。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心想,看来还是不能停,过两天再给添把火,他就不信了,若是烧到了楚王头上,建兴帝会不会还要给平安县主留体面。 “怀义。” “啊?” “姚昌骏下狱,这几天,你就好好修葺院子便是。”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我本来就在修葺院子啊。” 李云亭瞥他一眼,“姚昌骏就是个鱼饵,谁沉不住气,谁就上钩了。” “我知道啊,你不会觉得我是那条鱼吧?” “是不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稳住,不要入了别人的套。” 许怀义心想,古人的智商,却是不容小觑啊,听听,十八的少年,搁在后世还在昏天黑地的应付高考呢,人家却已经游刃有余的在分析朝局了,还看的这么透彻,唉,自叹不如啊。 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你也安分些,听师傅说,最近京城恐会不消停,总之老实的当几天鹌鹑总没坏处。” 李云亭翘了下嘴角,温和的“嗯”了声。 接下来的两天,许怀义就忙着上学和修葺宅子,其他多余的事儿,啥也没干,但关于姚家的消息,却是层出不穷。 先是姚家大晚上的着了火,烧了一处小院儿,那是姚昌骏书房所在的地方,当时火光冲天,哭喊声把附近宅子里住的人都给吓的四散而逃,就怕被殃及池鱼,因为是夜里,巡城的兵士和衙役都来的比较迟,所以,姚家损失惨重,等到灭了火后,那处院子里的房屋全都毁之一俱。 事后追查,也没抓到是何人放火,最后不知道咋传的,把这场大火也归为是厉鬼来报复。 于是,姚家又开始遍寻道士,一波波的请进府里来作法,甚至,病急乱投医,连和尚都请进来念经超度,姚家主母,为表心诚,徒步上山求慧信大师能帮忙为家里祈福,奈何却被拒绝了,回去后,便一病不起,家里更乱了套。 雪上加霜的是,姚昌明因为被接二连三的大夫判定为没有治愈的希望,导致性情大变,家里的生意也不理会了,每日喝的酩酊大醉,醉后,就是一阵乱砸,身边的小厮长随无不带着伤。 无奈之下,姚长远求到了平远伯府,他姐姐是府里的嫡次媳,孟重楼是个没啥大本事的纨绔,但有个架不住有个争气的好女儿啊。 娘家有难,姚氏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准确的说,从姚昌骏被下狱,她就一直在想办法,奈何,丈夫指望不上,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但他认识的人都是些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朝中的事儿,压根说不上话。 她也去求过公婆,公婆倒是没直白的拒绝,可也没急吼吼的冲上去帮忙,只说得耐心等待机会。 可机会在哪儿呢? 最后,只能是求闺女出马。 姚长远上门,拜见了长辈后,也是去见得外甥女。 而如今的孟瑶,内心却正翻涌着惊涛骇浪,她哪有什么未卜先知断吉凶的本事?不过是因为多活了一世,提早知道一些事儿罢了。 可让她惊惶不安的是,这一世竟然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明明之前,她说的那几件事都应验了,她说父亲会在春水楼有血光之灾,父亲不信,结果真断了腿,后来又说了几件小事儿,让她在孟家站稳了脚跟,谁也不敢再小瞧她。 她还帮建兴帝避开了一桩宫里的危险,助她得了县主的封号,有个这样的身份,将来便能谋划好姻缘,她还把小姑姑嫁进了大皇子的后院,有这层保障在,平远伯府便能成为外戚,地位更加稳固。 可谁能想到,后来的事儿,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呢? 城外的灾民没有暴乱,昌乐侯府被天降雷罚,大皇子出头主办慈幼局,最让她震惊的是,她外公竟然下狱了,这在前世,可没有发生。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心头再焦灼不耐,面对别人时,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化外高人的风范,这副样子,出现在一个几岁孩子的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诡异。 第354章 救人 布置的奢华精美的花厅里,放了两个炭盆,盆里烧的是最好的银霜炭,不但无烟,还隐约有种好闻的香味,只是此刻,屋里再温暖如春,也无法叫姚长远精神放松,他僵着身子,一张脸憔悴不堪,满心凄凉。 不过短短几天工夫,他这个没吃过苦头的官宦子弟,就自觉已经品尝到了世态炎凉。 姚氏坐在软榻上,拿着条绣着兰花的锦帕,擦了擦红肿的眼角,声音哀戚,“瑶瑶,你就帮帮你外公一家吧,如今,也只有你能帮忙了,你父亲有心无力,认识的那些个人,别说进宫跟皇帝求情,就是想见刑部的大人都找不到门路,你祖父,呜呜,家里不止咱们这一房,他思虑的多,哪肯豁出去为你祖父奔走,娘,只能指望你了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孟瑶忍着满心的不耐和嫌弃,面上却不露分毫,还体贴的递了杯茶过去,“母亲,喝口水润润嗓子,您这几日,嗓子都哑了,女儿委实心疼……” 闻言,姚氏顿感欣慰,拉住女儿的手,眼泪汪汪的说了好些感动的话。 孟瑶微笑听着。 不知为何,姚长远看着这‘母女情深’的一幕,总觉得心里不适,对这个嫡姐,他自诩了解,容貌过人,也有些才华,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孟重楼看中娶进府里,孟重楼虽是个纨绔子弟,但毕竟是伯府的嫡公子,娶妻的门第也不会太低,让他们姚家得了这个好姻亲,自然是因为他大姐有美名,可这性子,却叫人一言难尽。 得亏不是嫡长媳妇,不然怎么撑得起来? 遇事就哭哭啼啼,毫无主母正室的风范,但眼下,还得指望她去说动孟瑶。 实在是,他不愿承认,他对这个只有五岁的外甥女,有些莫名的畏惧。 是的,畏惧,说不出原因来,就是不愿跟她多接触,眼神对上,心里就会窜上股寒气,比在家里看那些道士捉鬼还想逃离。 “大姐,瑶瑶……”他不得不出声提醒,“母亲生病卧床,府里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二叔,也病的厉害,连生意都顾不上,二婶忙着照顾他,心力交瘁,堂弟无人看着,昨晚摔倒磕破了头,烧毁的院子,到现在还没找人修葺,寻工匠,出了高价,也没几个人愿意上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下狱,父亲若不回来,姚家就垮了啊!” 姚氏听的脸色煞白,紧紧攥住女儿的小手,“瑶瑶,你听到了吗?你必须得想法子救救你外公啊,不然,娘,娘还怎么活下去啊?” 女人不管嫁的夫家再贵,没了娘家依靠,也会步步维艰。 孟瑶拧了下眉头,“母亲,不是女儿不愿意帮,那是我外公,我何尝忍心见外公在狱中受罪?只是,外公确实犯了错误,皇帝查办他,呵护法度,我若去求情,岂不是叫皇帝为难?女儿,哪有那个脸面?” “有,你有……”姚氏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瑶瑶,别人不行,你可以的,皇帝看重你,你去求情,看在你的面子上,皇帝一定会放过你外公的。” “可是……” “瑶瑶,那是你亲外公啊,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能见死不救啊。” 姚氏哭的凄惨,却也只是哭,拿不出一点能打动她的好处来,孟瑶心里鄙夷不屑,想着难怪前世,会被父亲的小妾给逼的跳了湖,没点脑子,当什么正妻? 倒是姚长远看出门路来,从袖子里拿出个精巧的小盒子,“瑶瑶,这是舅舅的一点心意,舅舅来的匆忙,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你拿去买珠花戴吧。” “舅舅,太见外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孟瑶并未把盒子还回去,而是坦然收下了,还打开扫了一眼。 厚厚的一沓银票,她矜持的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还是姚家知趣啊。 想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天经地义。 姚氏却道,“长远,家里烧了处院子,之前还糟了贼,本就艰难,你还拿这些来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你这不是打我和瑶瑶的脸吗?” 孟瑶嘴角往下一撇,没说话。 姚长远强颜欢笑道,“大姐,你不用担心,家里还有些盈余,哪就日子艰难了?二叔从青州来京的时候,带了些银两,足够全家用度。” “可是……” “大姐,您不用说了,这是我当舅舅的一点心意,瑶瑶肯帮父亲进宫面圣求情,别说买几支珠花,就是给座金山,我也愿意。” 姚氏张张嘴,不知道再说什么,转头去看女儿,希望她能主动把银票还回去。 她也不傻,知道那银票是弟弟给女儿的好处费,可都是一家人啊,帮忙是应该的,怎么能要钱呢? 然而,让她失望了。 孟瑶压根没跟她对视,从软榻上下来,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裙摆,不疾不徐道,“母亲,舅舅,我这就进宫去求皇帝,哪怕折算了瑶儿的福气,瑶儿也愿意。” 闻言,姚长远顿时大喜,“好,好,舅舅谢谢瑶瑶了,舅舅去给你赶车……” 孟瑶婉拒,“不必辛苦舅舅,您陪着母亲说说话吧,瑶儿一个人去即可。” 姚长远想到孟家看重这个外甥女,自从被封为县主后,就给安排了最好的护卫和丫鬟,便没再坚持,“那舅舅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孟瑶矜持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一辆华丽的马车,高调的从平远伯府的大门而出,直奔皇宫而去。 姚家的一举一动,暗处有好几拨人马盯着,姚长远进了平远伯府,孟瑶去了皇宫面圣,这些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姚长远去跟孟瑶求助,孟瑶去跟皇帝求情,这些都不难猜,甚至,皇帝会做出什么决定都不难猜,果然,孟瑶出了宫门后,便有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去了刑部,没多久,姚昌骏就从大牢里走了出来。 没上刑,没虐待,只问了两回话,吃喝上也没缺斤短两,算是很优待了,但关了这几天,重见天日,姚昌骏的心态早不复从前,回到家后,就倒下了。 姚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李云亭也派了人盯着姚家,所以这些消息知道的很是及时,他知道,也意味着许怀义知道,说起这事儿,俩人脸上都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感慨,皇帝真的很看重这个平安县主啊,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张张嘴,就把姚昌骏给放了,连银子都没罚,仅仅是罢了官而已。 许怀义有些不甘,低声嘟囔了句,“皇帝这么做,置朝廷法度于何地?其他文武大臣能服气?以后是不是谁犯了错,都能去找那位安平县主求情免灾?”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皇帝以前不是这样的……” 年老了,怕死了,就看重孟瑶所谓的能断吉凶的本事了。 许怀义心里一动,明白他的暗示,郁闷的叹了声,“那咱就没办法了。” 别说他们还没出仕,就是站在了朝堂上,也不敢去劝谏的,再英明神武的帝王也忌讳这些事儿。 李云亭忽然问,“姚家落得现在的下场,你觉得解气了吗?” “啊?我?我有啥不能解气的?姚家都被厉鬼去复仇了,我早放下了,呵呵……”许怀义说的一脸坦然无愧,“你不会还疑心我是那等着上钩的鱼吧?” 李云亭道,“你不是,但有人是。” “谁啊?” “还不知道,我只知道,姚昌骏被下狱这几天,求情的没几个,但买通狱卒去给姚昌骏下药的有好几拨。” 许怀义瞪大眼,“还好几拨?姚昌骏到底干了啥人神共愤的事儿啊,这么多人想要他死?” 李云亭摇头,“我也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惹的那么多人想让他彻底闭嘴。” “就一点线索没有?刑部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好几拨人,都不知道幕后人是谁?”许怀义觉得难以置信,“不是早有准备、请君入瓮吗?” 李云亭扯了下嘴角,“若不是如此,怕是姚昌骏早就被毒死了,哪还能活到平安县主求情?所以,刑部那些人,还是有点用处的。” 只是能耐有限。 许怀义不知道说啥好了,最后郁郁道,“再等等看吧,或许会有其他发现呢,总不能上面布了局,竹篮打水一场空,啥收获没有吧?” 那跟皇帝也没法交代。 翌日,还真有收获。 早朝上,皇帝处置了个官员,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位指挥使,正五品,官阶不算高,但位置比较重要,尤其微妙的是,这位朱指挥使,跟东城的薛指挥使来往的比较亲近。 而且,这个薛指挥使下了狱后没多久,还什么有用的信息没问出来呢,就自尽了。 刑部尚书头都大了,这是他的失职,战战兢兢报到皇帝那儿去后,皇帝自然大发雷霆,罚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俩时辰,才算消了火气。 刑部尚书年纪大了,跪了那么久,离开时,差点走不成路,便是痛苦如此,还是得咬着牙办差,总得给皇帝一个交代,是谁逼的朱指挥自尽。 之前布好了局,下了鱼钩,来了几波鱼,愣是只钓到一条,便是这个朱指挥使,谁想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挖,就自尽了,简直功亏一篑。 至于那些漏网之鱼,他们事后追查,竟是毫无线索,那些被收买的狱卒,仿佛就是单纯为了银子才铤而走险一样,简直让人费解。 费解之余,也不由心生惶恐,什么人才能将事情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呢? 许怀义听说这些事儿,是从孙钰嘴里,中午,师徒俩人对坐喝茶,顺便谈论些朝政。 “怀义,你怎么看?” 孙钰告诉他朝堂上的动向,除了教诲,更多倒像是听听他的想法。 许怀义沉吟道,“您说这位自尽的朱指挥使,跟东城的薛指挥使来往密切,而薛指挥使,是信国公府的二爷,也是二皇子的亲舅舅,对吧?” “对,不止如此,你师姑嫁的夫婿,是西城的指挥使,跟这位朱指挥,虽关系不算密切,但也有些来往,毕竟同属一个衙门,很难避开。” 许怀义愣了下,孙家嫡女,也就是孙钰的亲妹妹孙陶,嫁的是安国公府嫡长孙张玉衡,他斟酌着道,“安国公府跟哪位皇子走的近?” 孙钰道,“都不近,但拐着弯的姻亲,总是有的,你那位师姑父,为人中正,你不用多想。” 许怀义笑起来,“那就好,呵呵呵,看来,很大可能,是冲着薛家去的了。” “二皇子?” “也未必,也可能单纯就是想把水搅浑而已,浑水才好摸鱼。” 孙钰若有所思。 许怀义假装八卦的问了句,“师傅,您觉得,会是谁接二连三的派人去牢里毒害姚昌骏呢?” 孙钰摇头,“不好说,现在还没一点线索,好不容易抓到个朱焕,还自尽了,为此事,刑部尚书老大人在御书房外跪了俩时辰,要是有办法,他也不至于吃这种苦头,想来,是真的抓不到幕后的人。” “那您觉得,那一波波去下毒的人,背后,是一个主子吗?” 孙钰道,“如今是都指向了朱焕,而朱焕在早朝上也认罪了,承认是他派去的。” 许怀义“啊?”了声,“他都揽过去了?” 孙钰点头,“是不是替罪羊不确定,但肯定跟他脱不开关系,因为他把怎么买通那些狱卒的过程交代的清清楚楚,他就算不是幕后主使,也是经手人。” “那毒害姚昌骏的理由呢?” “理由是,也收了姚昌骏的贿赂。” 许怀义讥讽的嗤了声,“那也没必要去灭口啊,就像袭大人和左大人那样,在大殿上哭诉一番,顶多罚没些银子,不就好了,何至于冒险去杀人?” 孙钰沉声道,“是啊,所以这个理由,也就是听听罢了,刑部本想继续往下审,可现在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许怀义冷笑道,“人死了,线索未必就断了,但凡作过必会留下痕迹,就看刑部的大人们给不给力了,或者,幕后主使人,拦不拦的住。” 孙钰意味深长的提醒,“难,如果查到最后,线索指向……那只能不了了之。” 许怀义明白他的未尽之语,若线索指向几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相争,那皇帝必然不会再审下去,家丑不可外扬嘛。 他看过那些书信和原始账本,心里明白,幕后主使很大可能就是楚王,不管是姚家院子失火,还是姚昌骏在牢里被毒杀,在楚王眼里,姚昌骏这个棋子算是废了,万一扛不住刑部审问,交代出点什么,楚王还能置身事外? 灭口是必然的,只需他再添一把火。 而安平县主求皇帝开恩放姚昌骏出狱,其实才是一步臭棋,外面比牢里可危险多了。 第355章 姚昌骏死了 姚家,原以为姚昌骏回来后,就有了主心骨,一切就会好起来,然而,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激动兴奋和欢天喜地后,很快就陷入了另一种恐慌不安里。 姚昌骏进府就病倒了,连续请了几波大夫来看,药喝了好几碗,却都不见效。 姚家的主子们,一波波的来看过,又都哭着离开,连带着下人都一副愁云惨淡。 这跟姚长远想象的太不一样了,他以为只要父亲能出来,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哪怕父亲被罢官,日后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可谁能想到,父亲竟一下子有了日薄西山之兆? 他害怕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敢走开,神情凄惶的犹如找不到回家路的幼兽,“父亲,您可一定得好起来啊……” 不过是短短几天,姚昌骏的鬓发之间就染了霜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身上没有半点伤,在牢里也并未被苛待,可出来后,整个人却像是抽走了精气神,显露出叫人惶惶不安的颓然和死寂。 姚长远追着问了好多遍,是不是在牢里还遭受了什么事儿,奈何姚昌骏的嘴巴严实的犹如河蚌,怎么都撬不开,他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只能用亲情和责任试图去激发出父亲体内的生计。 姚昌骏躺在床上,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他原本闭着眼,听见儿子的声音,才勉力睁开,沙哑的挤出一句,“长远,为父这身子,是好不了了,以后,姚家就指望你撑着了……” “父亲!”姚长远大惊失色,这话简直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父亲,何至于此啊?大夫明明说,您身体并未有亏,只是情志不疏,思虑过重而已,哪就,哪就……” 姚昌骏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不懂啊……” 姚长远闻言,顿时急声道,“父亲,儿子不懂,您就教儿子懂啊,您到底在牢里受了什么委屈,您说啊,我们父子之间,您难道还信不过儿子吗?” 姚昌骏定定的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下,却还是又摇了摇头,“为父不说,是为了你好,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姚长远也不傻,立刻道,“是跟父亲在牢里,被几次三番毒杀有关系对吗?” 姚昌骏没吭声,缓缓闭上眼。 姚长远不肯死心,追问道,“父亲,到底是谁要害您?您手里是不是握着谁的把柄?对方怕您供出他来,这才想杀人灭口对不对?” 姚昌骏颓然道,“长远,别问了,为父不会告诉你的,那不是你该知道的。” “父亲!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您还瞒着儿子有什么意义?您说为我好,可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哪天落在对方手里,连个准备都没有,岂不是更被动?” “不会的,只要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害你。” 姚长远募然想到什么,脸上唰的没了血色,身子轻微颤抖,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那,那您……” 姚昌骏苦笑道,“为父是躲不过了。” “可您在牢里什么都没说啊。” “没说又如何?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姚长远蹭的站起来,慌得手足无措,“不行,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父亲,要不您还是……” “住嘴!”姚昌骏忽然高声喝斥,挣扎着坐起来,喊得太急,呛着了嗓子,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姚长远赶忙上前帮着顺气,端起旁边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喂着他喝了几口水,这才缓了过来。 姚昌骏无力的靠着他,“长远,刚才的话切不可再说,我若知趣,顶多死我一个,若是不知趣,那咱姚家,谁也逃不了,你难道想惹来灭门之灾吗?” 姚长远打了个颤,顿时面无血色,“您,您……” “别说,好孩子,什么都别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猜也别琢磨,事情在为父这里,就到此为止了,如此,皆大欢喜,说不定……”姚昌骏吃力的扬起一抹笑,“说不定还能给你挣个功名。” “父亲!”姚长远低吼,心有不甘。 姚昌骏继续道,“心里不要有怨恨,成王败寇而已,怨不得谁,当初是为父自己走了这条路,自然也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之果,但为父不悔,若是能用死,给你挣个好前程,为父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 闻言,姚长远的眼泪唰的流下来,简直肝肠寸断,“父亲,儿子不要,儿子只想你好好活着……” “活不了的……” “父亲,儿子再去求孟家,求瑶瑶帮忙,她在皇帝那儿能说的上话,也许……” “没用的,为父对皇帝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下狱关了这几天,刑部只抓住个朱焕,可还叫朱焕自尽了,事情到这里,很难再查下去,皇帝心里也清楚,可他们,都不会放心为父,呵呵,还是死人好啊……”姚昌骏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明明前几天还老当益壮,如今却如风烛残年。 世事无常。 姚长远内心满是凄凉,一波波的寒意,席卷全身,叫他茫然无措,“父亲,你说,是不是咱家真的被厉鬼缠上了?所以才有这么多灾祸?” 姚昌骏叹了声,“你就当是厉鬼吧。” 有时候,人比厉鬼可怕。 姚长远很想问到底是谁,都要灭口了,您还替他瞒着甘心吗?可话到嘴边,想到灭门之灾,又忍了回去。 接下来,姚昌骏挣扎着,又给他交代了些家里的事儿,对其他人如何安置,以后路要如何走,都一一叮嘱,短短盏茶工夫,说的断断续续,七零八落。 姚长远含泪听着。 “走吧,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姚长远终于说完,催他离开。 “父亲,儿子给您伺疾守夜……” “不,不要,走,回你的院子,长远,你要好好活着,别让为父挂念……” “父亲!” “走……” 姚长远泪如雨下,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踉跄着离开。 姚昌骏急喘着瘫在床上,仿若一堆腐朽的烂泥,等待最后被铲去的那刻。 夜色越来越深,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寂静的黑暗里,只偶尔听到几声狗吠。 许怀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顾欢喜被他闹腾的也睡不着,没好气的锤了他几下,“你搁这儿烙煎饼呢?” 许怀义翻身对着她,一脸纠结,“媳妇儿,我总觉得今晚应该去姚家盯着。” “盯着做什么?你觉得幕后的人,会去灭口?” “嗯,建兴帝用姚昌骏钓到了鱼,只可惜是条小鱼,还死了,放他走,一来是给孟瑶体面,二来,未尝不是再次拿他钓鱼,引出幕后的人。” 顾欢喜秒懂,“所以,姚家晚上会很热闹了,不光有幕后的人派去的杀手,还有皇帝的人守株待兔。” “不愧是我媳妇儿,就是聪明……” “那你还去凑啥热闹啊?不怕被一锅端了啊?或许,你在人家眼里也是一条鱼。” “我又不露面,就是看个戏,好奇而已,想知道能钓到大鱼不?” “行了,别琢磨了,未必就是今晚。” “那明晚你同意让我去看热闹不?” “老实待着吧……” 许怀义没看成好戏,但翌日到了学院,很快就从李云亭嘴里知道了昨晚的事儿。 他派人去凑热闹了。 趁着下课的空当,俩人在无人的角落里嘀咕,“姚昌骏死了。” 许怀义虽已猜到他会死,却还是觉得这消息来的有些突然,“这么快就死了?” 闻言,李云亭翘了下嘴角,“你也猜到他会被灭口?” 许怀义并未遮掩,点点头,“在牢里,都有人去灭口,回到家,对方就能放过他?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就算他在牢里撑着没说,对方也不会相信他了。” 李云亭道,“所以,姚长远去求安平县主救他父亲,其实不是救,是催命符,不知道现在他后悔了没有?” 许怀义道,“不救也不行啊,在牢里能安稳一时,还能安稳一辈子?” 李云亭点了点头,“也对,那你猜,姚昌骏有没有把真相内情告诉姚长远呢?” 许怀义说的理所当然,“肯定不会告诉啊,那不是坑自己儿子吗?” 李云亭又问,“那你说,姚昌骏怎么就甘心赴死呢?我的人盯着姚家,姚昌骏什么防备措施都没做,连护院都没多叫几个过去守护。” 许怀义淡淡的道,“肯定是觉得躲不过了,要是老老实实的死了,还能给家里人挣条活路和前程,要是不知趣,搭上的或许就是整个姚家人的命了。” 李云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幕后之人,位高权重,他自知是蚍蜉撼树,干脆就不做挣扎了,倒也勉强算是个聪明的。” 许怀义哼笑,“聪明人就不会走那条路,九死一生,值得吗?” 李云亭意有所指的道,“一旦成功,就值得了。” 许怀义抿抿唇,问他,“你将来会走那条路吗?” 李云亭顿了下,摇摇头,“不知道,现在不想,但以后,谁又说得准呢?也许会身不由己,也许会被情势挟裹,你呢?你会不会?” 许怀义抹了把脸,“以后我再告诉你。” 这答案,足以让李云亭品出深意来,他定定的看着许怀义,“我希望,我们始终都在一条路上。” 许怀义点头,“我也希望。” 到了中午,姚家的事儿就传开了,外面议论纷纷,学院里也不甘落后,许怀义等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身边的同窗都在说着姚昌骏被杀害的消息。 那详细的过程描述和兴奋的劲头,好像在现场亲眼所见。 “子时刚过,月黑风高夜,正适合杀人,姚家主仆都睡下了,只有两班护院来回巡逻,可惜,护院什么也没发现,直到姚昌骏住的院子里传来打斗声,这才往那儿窜,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听说,姚昌骏是被人一剑戳死的,死状虽然难看,但并不多痛苦,那杀手也算是给他个痛快吧。” “嘿,你这话说的,好像那杀手还挺有良心一样,真有良心,就不该去刺杀。” “那不是怕姚昌骏反水卖队友吗,灭了口,那些被攥着把柄的人才能安心踏实。” “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把柄,值当的派杀手去灭口?” “听说不是杀手,是死士。” “好家伙,死士可不是谁都养的起的……” “可惜,那死士被抓住后,不等审问,也自尽了,线索又断了。” “谁抓住的死士啊?不会是姚家的人吧?” “哪能啊,据说是锦衣卫……” 锦衣卫三个字比较敏感,说到这里,很多人都识相的闭嘴不谈了。 但心里都明白,锦衣卫能事先埋伏在姚家,为的可不是保护姚昌骏,而是守株待兔,只可惜,兔子抓住了,又死了,白忙活一场。 继刑部办差不利、尚书大人被罚跪后,锦衣卫也失手了,锦衣卫同知,亲自去跟建兴帝请罪,这次不止罚跪那么简单了,挨了二十军棍,才被人搀扶着出了宫。 之后,建兴帝忽然把几个成年的儿子都叫去了御书房,考校功课,自从几个儿子出宫开府后,顶多是问一下办的差事如何,压根不再提功课的事儿,但今天冷不丁的考校,还专挑那些冷僻的知识,结果可想而知。 几位皇子,回答的磕磕绊绊,有的问题,甚至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怎么回应。 建兴帝大发雷霆,指着几个儿子骂了一顿,骂的他们面红耳赤,羞愧的跪地请罪,建兴帝犹自觉得不解气,又撵他们出去跪着,不跪够俩时辰不准起来。 数九寒天,冷风刺骨,膝盖触到没一点温度的石阶上,针扎一样的疼。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飞来这横祸,考校功课是假,借此罚他们才是真的,但原因呢? 是迁怒还是警告? 除了大皇子还算淡然,其他几人心里都不可抑制的思虑重重,越想越乱,越想越慌,仿佛他们那些心思都暴露在了皇帝的眼皮底下,只是顾着那层体面,没有说开罢了。 宫里也没有秘密,很快,几位皇子罚跪的事儿,就传了出去。 许怀义清楚,这是建兴帝怀疑姚昌骏跟几位皇子争储有勾连,这才借机敲打他们,可是他清楚,幕后的人很可能是楚王,楚王是故意挑起矛盾,离间皇帝和几个儿子的关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朱焕的死,定然是指向了二皇子,昨晚的死士,身上八成也印着其他皇子的痕迹,这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让本就有疑心病的建兴帝如何能相信几个儿子是无辜的呢? 估计,这次连大皇子都未必落下,谁叫他后院的女人们太能干了呢,到现在还忙着在外面耍声望呢。 第356章 蝴蝶效应 晚上,进了房车,许怀义搂着自己的媳妇儿,跟她嘀嘀咕咕,“几位皇子还是太沉不住气啊,建兴帝才刚四十,他们就忙着争权夺利,当老子的能愿意?抓不到他们的小辫子也就算了,眼前有现成的把柄,可不得好好收拾一下?看看,一个个的都倒大霉了吧,数九寒天的,跪在外头挨冻,不光受罪,面子也没了……” 顾欢喜道,“这么说,皇帝认为姚昌骏是哪位皇子的支持者了?怎么就不往楚王身上想呢?” 许怀义想了想,“大概是关系隔得有点远了吧?防着儿子,防着兄弟,还得防着叔叔,嘿嘿,这建兴帝当的也够苦逼的,你说他晚上能睡个囫囵觉吗?” 顾欢喜没接这无聊的话,而是好奇的问,“我就想知道,建兴帝还能在位几年?” 这么多人惦记那把椅子,能稳当才怪了? 许怀义摸着下巴,高深莫测的道,“那就只能问孟瑶了,不过,她知道的也未必就一定是真相了……” 顾欢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语气有点激动,“因为有我们这两只蝴蝶,哪怕只是微弱的扇动了下翅膀,也足以能改变历史?” 许怀义面色复杂的“嗯”了声,“如果我们当初没来京城,那京城或许就不是眼下这种局面,最起码城外的灾民肯定会闹出大乱子,说不准也会发生疫情,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出现,那就说明,我们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还有昌乐侯府和姚家。”顾欢喜若有所思的接过话去,“尤其是姚家,姚昌骏算是间接死在你手里的,上辈子肯定没这一出,你说,那个孟瑶,现在会不会起疑心了?” “起什么疑心?觉得这一世跟上辈子不一样?那她也绝对猜不到真相,顶多以为有人跟她似的重生了,而且……”许怀义皱了皱眉,“我感觉孟瑶不像个太有脑子的,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想到她巴巴的进宫求皇上赦免姚昌骏,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她还是做了,这说明,她的智商,不足以支撑她想太远太深。” 顾欢喜都他这话给逗笑了,想起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好像只要是个人穿到古代就能混的风生水起、大杀四方一样,除非有金手指,若是个普通人,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呢。 “也对,重生又不是换个脑子,她能依靠的无非就是提前知道的那点历史进程,但有你这只蝴蝶翅膀乱扇一通,说不定把上辈子的事儿都给扇没了,那她也就没用武之地了。” 许怀义顿时眼睛一亮,“那她就不足为虑了啊。” 顾欢喜提醒,“还是得提防一下的,谁叫皇帝看重她呢,你之前不是说,孟重楼跟在楚王世子身边吗,楚王抬举一个纨绔做什么?还不是看在孟瑶的面上?” “倒也是……”撂下这个话题,许怀义转而道,“明天慧信大师就去村里主持开庙门仪式了,你要是带着孩子去看,别凑太近,一定让卫良卫慈跟着。” “怎么?你还怕会出事儿不成?” “我是担心,慧信大师的名头太大,明天会有很多人去凑热闹,万一有不长眼的冲撞你呢?” “行,我知道了,不过你真的不回来吗?” “不了,我原想着再弄个神迹的,但眼下刚出了姚家的事儿,还是低调为好,省得京里某些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再想到我头上来,又是厉鬼又是神的,我自觉是没留下啥蛛丝马迹,但保不齐有聪明人会琢磨,还是小心行得万年船。” “行吧……” “后天我休息,咱们带着孩子去泡温泉,好好享受一下,你准备几身方便的衣裳。” “好……” 翌日,湖田村热闹了,大清早的,就有一波波的人往这边赶,都是听到消息来看开庙门仪式的,想提前占下个好位置,方便一睹慧信大师的风采。 村里人与有荣焉,走路带风,脸上洋溢着笑意,他们终于摆脱了被人排斥孤立的帽子,能堂堂正正的走在人群里了。 顾欢喜站在自家院墙外,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的人山人海,庆幸自己不必带着孩子挤来挤去。 卫慈见了这一幕,不由咋舌,“以后,可不用担心庙里的香火不旺了。” 顾欢喜点头,“是啊,虽是个村庙,但有慧信大师的威名,想来是不缺信众的。” 卫慈道,“最重要的还是咱们村之前出现过神迹,佛光普照,梵音渺渺,信众们肯定都愿意来上香许愿的。” 顾欢喜笑了笑,“那以后村里可热闹了。” 也不知道江先生会不会不堪其扰? 明年新宅子装修好,他们就要搬进去住,小鱼上学怎么办? 她一时走神,直到怀里的闺女抻着身子,使劲往前,嘴里“啊啊”叫着,小手指着远处,大眼睛里闪着渴望,见她不动,委屈的催促着。 顾欢喜拗不过她,只好戴上斗篷的帽子,也给她捂严实,抱着往山下走。 经过江先生家时,没想到他带着老仆也正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顾小鱼。 “江先生,您这是……”不是避世隐居吗,这一露于人前,很可能就瞒不住身份了,谁知道今天来的人里,有没有城里的权贵子弟? 江墉含笑道,“听着热闹,也去看一眼。” 说着,无比自然的冲阿鲤张开手。 阿鲤很给面子,顿时眉开眼笑的要转投他的怀抱。 顾欢喜,“……” 这闺女也太好拐了吧? 江墉抱了过去,用披风帮她裹着大半身子,不疾不徐的往村庙那边走。 老仆忠诚的不离左右。 顾小鱼落后几步,跟顾欢喜走在一起,“娘,爹怎么没回来?” “学院的功课太忙了吧?怎么,想你爹了?”顾欢喜促狭的问。 顾小鱼被调侃的有些不自在,“也不是,就是担心爹是不是被什么事儿绊不住了,听先生过,京城最近不是很平静,许是会牵连到很多人。” 顾欢喜意外又讶异,“江先生还会跟你说这个?” 顾小鱼点点头,神情也有些复杂,“先生偶尔还会跟我说起朝政。” 闻言,顾欢喜不由挑眉,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单纯的想让小鱼了解一下朝政,好为科举写策论能言之有物呢,还是猜到了什么? “娘,您知道城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等你爹回来,让他跟你说吧,不过不管出了什么事儿,现在都有我们给你撑着,你还小,还不到顶门立户、承担责任的时候,小鱼,比起你将来如何如何,娘其实更希望你能长的慢一点,所以,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总想着往前跑。” 闻言,顾小鱼不由眼眶一热,强忍回鼻子里的酸意,他点了点头,没说话,此刻不管说什么,都难以表达他心里的感受,他唯有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永远属于这个家,不会分开。 此刻,许怀义也在惦记着这头,尤其是听李云亭说,城里不少人大户人家都派了家里的小厮去湖田村打探消息后,他更是坐立难安,甚至后悔没请假回去了。 “我的人能认出来的就有十几家府上的,昌乐侯府,平远伯府,几位尚书家的,都有……” 许怀义听的咋舌,“这么大阵仗吗?孙家莫非也派人去了?” 李云亭点头,“嗯,去了,连姚家都去了。” 许怀义嘴角不由抽了下,“姚家不是在办丧事吗,还有那份闲心呢?”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姚家一直怀疑他们最近接连遭霉运是被厉鬼缠上了,道士做法没用,就又想着去拜佛,甚至,还在筹筹集粮食,要开粥棚救助灾民,学昌乐侯府赎罪呢。” 许怀义讪笑了下,“他家又没被雷劈。” 李云亭道,“被厉鬼缠上,比雷劈还糟心。” 闻言,许怀义忍不住感慨一声,“所以,这人呐,可千万不能做亏心事。” 要是姚家没想着算计他,他能反击?不反击,姚昌骏也就不会死了,他并不愧疚自责,但到底是条人命,还是难免有些感怀。 李云亭定定的看着他问,“那你觉得,姚家拜佛赈灾,能为自己赎罪,从而摆脱厉鬼缠身吗?” 许怀义也不怕他试探,大刺刺的道,“那谁知道?得看他们造的孽重不重,赎罪的心诚不诚了,咱们说了又不算。” 李云亭眼里闪过笑意,“嗯,对,咱们说了不算,看天意,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许怀义哈哈一笑,转了话题,“明天休息,你有啥安排不?” 李云亭摇头,带着几分厌色道,“定远侯爷总想让我陪他应酬,被我拒绝了,要么就是恶心的把我跟他的几个儿子凑成堆,培养什么兄弟情分,真是异想天开,每次办家宴,我都想掀桌子。” 许怀义好奇的问,“为啥啊?” 李云亭冷笑道,“我实在看不惯那一家人的虚伪造作,个个像是台上的戏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虚情假意的事儿,偏偏我母亲……” “你母亲吃这一套对吧?” 李云亭无奈的点了下头,“我劝过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信我,非要信定远侯那种伪君子。” “咳咳,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喊侯爷一声父亲吧?” “不是,喊过,小时候不懂事,每次见他都喊,后来就不喊了,喊侯爷,他也应着。” 见他清俊的脸上无悲无喜,许怀义一时心软,便道,“明天要是没啥安排,干脆跟我们一家去庄子上泡温泉吧。” “孙师傅送你的那个?” “嗯,还一直没去过呢,也不知道咋样。” 李云亭道,“我也没去过,但听说过,一庄难求。” “那你去不去?” “去……” 其他几人得知后,也动了心思,只是奈何家里还有些俗事,实在抽不出空来,只能遗憾作罢。 尤其苏喆,最为郁闷,他不愿放过跟许怀义这么亲近的机会,但最近属实事情忙乱,放不下的太多。 中午吃过饭后,他跟去许怀义的寝室,解释自己为什么去不了,“店里的事情,暂时是消停了,但家里又起幺蛾子,我那个好大哥,盯上了我的婚事,撺掇着我父亲,寻摸了好几家的姑娘要我选,呵呵,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他自己娶妻,非家里的嫡女不娶,还得是官宦家的小姐,到我这里,就得配个庶出?还是商户家的庶女,真是不糟践我就活不下去啊。” 他连连冷笑,显然是气的不行。 许怀义给他倒了杯暖呼呼的奶茶,牛奶还是苏喆每天让小厮送来的,专供他们几个煮茶喝,“你排行七,上面六个兄长都娶媳妇儿了?” 苏喆摇头,“五哥,六哥还没娶。” “那进门的四个嫂子,都是官宦家的嫡女?” “倒也不是,二哥娶的是商户家的嫡长女,四哥娶的是老家县令的庶女,大哥是嫡长,娶得妻子身份最高,是光禄寺少卿的嫡次女。” 许怀义讶异的眨眨眼,光禄寺少卿是从四品啊,官阶不低,而且光禄寺也不是边缘部门,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就是说,但凡宫里举办啥大型宴会,就离不开光禄寺,而宫里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就是膳食了,太容易做文章,他福至心灵,“不会是二皇子让人做的媒吧?” 苏喆一下子笑起来,只是笑的略带几分涩意,“是啊,若非二皇子殿下,这么好的婚事,哪里轮到我那位嫡长兄头上?有一门得力的妻族太重要了,我父亲都要给我那位大嫂几分薄面呢。” 许怀义却道,“是挺重要的,要不大户人家都喜欢门当户对搞联姻呢,但是吧,我还是觉得,俩人情投意合更重要,过日子,没感情,光讲利益,那还叫夫妻?还是个家?没意思,有出息的男人,想要啥自己奋斗努力呗,靠妻子算啥本事?” 说完,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不过我例外哈,我是靠媳妇儿发家致富的,但我跟媳妇儿是把感情放在前头的,不是联姻,更不是凑合过日子。” 苏喆,“……” 李云亭倒是很捧场的附和道,“你很幸运。” 许怀义大言不惭,“是极、是极!” 苏喆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木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什么样的妻子,我说了不算。” 许怀义摸摸下巴,“这确实挺难办的,这种事,咱们当朋友的也实在不好插手啊,要不你再去求求二皇子,让他为你做主?” 苏喆叹了声,“二皇子最近自顾不暇,闭府谢客,在抄写孝经呢。”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跟李云亭对视一眼,试探的问道,“是因为昨天罚跪的事儿吧?” 苏喆苦笑道,“是啊,挨骂罚跪还不算,还要抄写十遍孝经,二皇子昨天回去后,就发热了,我父亲去,都没能见上一面。” 第357章 到底支持谁? 听了苏喆的话,许怀义随口感慨了句,“看来,皇帝的惩罚,对几位皇子的打击挺大啊。” 苏喆噎了下,幽幽的道,“那还用说?” 寻常家,当老子的教训一下儿子,做儿子的都得郁闷半天,更别说皇家了,君父,君父,不止有父子之情,还有君臣之别,谁能不怕? 许怀义干笑了两声,找补了句,“爱之深,才责之切,呵呵,想开就好了……” 苏喆无奈的叹了声,“难……”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你这会儿倒是有个为君分忧的机会,敢不敢去试试?” “什么机会?”苏喆看着他,眼神骤亮。 许怀义挤眉弄眼的道,“我之前跟你说的商会啊,这事办好了,绝对大功一件,而且对二皇子来说,也有利无害,怎么说都算是一项政绩吧?咱们大雍,可不歧视行商,商业发展的好,百姓日子好过,朝廷的国库也能充盈。” 苏喆怔然,“你的意思是,把成立商会的事儿说给他听,最好再能得到他的支持,由他参与进来,让他……” 让二皇子也分一杯羹。 许怀义点点头,“若是能说动二皇子支持,那商会的事儿办的就更容易了,影响力也会更大。” 当然,相应的也会有些弊端,不过那些弊端在许怀义看来,还是能克服的,尤其利远远大于弊。 苏喆下意识的点头,接着又不确定的问,“可万一二皇子瞧不上呢?” 虽说时下是不歧视经商,但上位者,还是不愿沾染一身铜臭之气。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那你就把商会成立的种种好处说给他听啊,总有能打动他的地方。” 苏喆拧眉沉思起来。 许怀义也不打扰,闲适的喝了一杯奶茶后,苏喆眼里的迟疑变得坚定起来,“你说的对,这是我的机会。” 这事若操作的好,可比给二皇子挣钱还能受器重,钱,苏家也能给,但商会是什么?是一股民间势力啊,这股势力经营的好,也能为宏图大业增砖添瓦。 苏喆起身作揖道谢后,匆匆离开。 门关上,一直没说话的李云亭按捺不住好奇的问,“你这是打算帮着苏喆去支持二皇子?” 许怀义脱了鞋子,半靠在床上,翻看着话本子,头也不抬的道,“不是啊,我不掺和那些事儿的。” 李云亭不解,“那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要把成立商会的功劳算到二皇子头上去,我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个商会的意义在哪里,分量有多重,但苏喆这么重视,想来是好处很多,若真能办成,无疑会给二皇子增加争储的筹码……”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我就是单纯的替苏喆出个主意罢了,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我想把商会这事儿给办成了,靠苏喆一个人来回折腾,太辛苦,也太麻烦,而且,他家里又没个消停,斗的太厉害,我担心万一他大哥知道这事儿后,会使绊子阻拦,那成立商会的主意多半会夭折了,但背后若有二皇子撑腰,形势就大不一样了,他大哥再不甘心,也不敢搞破坏,他亲爹也不会再和稀泥,至于会不会成为二皇子的筹码……那是以后的事儿,商会的宗旨是为商人服务,政治性不强。” 李云亭懂了,“你这不是帮他,是利用他啊。” 胆子真大,不过他喜欢。 许怀义嘘了声,“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兄弟。” 李云亭翘了下嘴角,“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分寸,毕竟在旁人眼里,你这就是在帮着二皇子,很容易被归为支持二皇子的阵营里,谁叫你跟苏喆走的越来越近呢,被误会也实属正常。” 许怀义哼笑一声,“那我跟你走的更近,岂不是更应该被划到三皇子的大船上去?” 李云亭下意识道,“那怎么一样?连我自己都不承认是三皇子的人……” 许怀义道,“你承不承认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定远侯府的公子,是三皇子名义上的小舅子,这就足够了,尤其我听说,三皇子妃还有孕了,一旦生下皇孙,你们跟三皇子的关系只会更亲密无间,你想独自为营,压根不可能。” 李云亭一时无言以对。 许怀义继续道,“咱俩交好,很多人便也会觉得我跟你立场一致,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就比如你找我帮忙,我能不管?就算是间接给三皇子谋了好处,那我也顾不上啊,兄弟情义更重要,你说是不是?” 李云亭“嗯”了声,刚刚还心塞呢,这会儿又因为他这几句话敞亮了起来。 接着就听许怀义又坏笑着道,“其实吧,我跟四皇子也有点关系,一旦被人知道,我很可能被打成四皇子党。” 李云亭讶异的问,“什么关系?” 许怀义道,“我妹妹,在逃荒路上,为了生存,给乔怀瑾的堂叔当了妾室,虽说妾室的娘家不是正经亲戚,但血缘关系断不了,为了利益,也不是不能走动,你说是吧?” 他说的很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调侃和揶揄的意味,唯独没有羞耻和愤怒。 李云亭问,“你不生气?” 对于攀附权贵者,送家里的姑娘去当妾室不算什么,可许怀义这样的性情中人,连丫鬟都不肯用漂亮的,惟恐有人爬床,他定是不齿这种事儿的。 许怀义苦笑,“早就愤怒过了,我事后才知道,想拦着都来不及,其实就是我提前知晓,也拦不住,我那个妹妹,心大着呢,可不想嫁个乡下汉子,就愿意去大户人家享福,妾就妾吧,三观不合,我即便说的天花乱坠,她也听不进去。” 李云亭点点头,“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不过你妹妹这么做,你的立场确实被动了,乔家是四皇子外家,不管如何,都是撕扯不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妾室也是乔家人。” 按照世人划分标准,许怀义妥妥的四皇子党。 许怀义摊手,“所以啊,你看,我帮二皇子还是帮三皇子,有区别吗?” 李云亭忽然打趣了一句,“你说,这些事儿都传出去后,别人会不会觉得你四处钻营,哪头都下注?” 许怀义夸张的叹了声,“自信点,别人一定会这么想,哎呦,我的名声啊,怕是要毁了,天知道,我谁都不想沾啊!” 他只想帮自己的便宜好大儿。 下午放学后,卫良赶着骡车来接他,一路上,许怀义问的都是村里开庙门仪式的事儿。 卫良一一应答。 “听我同窗说,城里很多权贵人家都派了小厮去看热闹,你能认出来不?” “能,那些人再伪装,也跟百姓不一样,但奴才见识有限,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家的。” “没事儿,能看出问题来就行。” “奴才倒是认出一个来,之前去学院接您,曾见过他,穿着学子衫,奴才听人喊他李二爷。” 许怀义勾起好奇心,“说说他的容貌。” 卫良很细致的描述了一遍,末了道,“他隐藏在人群里,应是不想被人发现,而且,他的表情也跟那些来打探消息的人不同,他似乎心事重重,还带着几分忌惮,像是极其不愿来这里,却又不得不来这里一样,总之,很是古怪。” 许怀义心里有了猜测,这人八成是李垣啊,他遮遮掩掩的去湖田村做什么? 湖田村这些年,唯一能叫人记住的也就是前几年发现了疫情,还为此封村,让村民们自生自灭了,这之后湖田村就成了被百姓排斥的地方,很少再提及。 琢磨了一路,直到到家,也没想明白。 吃饭的时候,顾小鱼问起京城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许怀义也没瞒他,说的还挺详细。 顾小鱼听完,认真的问,“爹,姚家这几日的霉运,真的是被厉鬼缠身所致吗?” 许怀义道,“当然不是,是人为。” 就在你眼前,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只能在心里默念,还不到跟顾小鱼对等商量大事儿的时候,五岁,还是太小了。 但顾小鱼显然思虑的多,完全不像个才五岁的孩子,“那您觉得是何人所为?” 许怀义半点不心虚的道,“应该是姚家的仇家吧,不然无缘无故的,为啥去折腾姚家?” 顾小鱼道,“可为什么,都找不到一点线索呢?” 许怀义道,“对方轻功高绝、手法高明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这理由暂时说服了顾小鱼,他转而问,“您觉得事情到此为止了吗?” 许怀义反问,“你先生是怎么提点你的?” 顾小鱼道,“先生说,那背后的人,以为杀了姚昌骏就是灭口,一切的秘密从此死无对证,他就安全了,可殊不知姚昌骏的死不是了结,而是开始,京城要不平静了,嘱咐我安心学习,暂时了解个皮毛就成。” 许怀义不断点头,“你先生说的对,姚昌骏的死,会一点点的揭开那些费心遮掩的秘密,让他们的所有筹谋都沦为一场空,而且这样一来,朝堂上的文武大臣,短时间内要活的战战兢兢,唯恐被殃及池鱼。” 说完顿了下,他再次道,“尤其是几位皇子,可能会过得比较辛苦。” 谁叫建兴帝怀疑他们跟姚家的事儿有关呢。 顾小鱼面色微僵,片刻后才平静的道,“这都是身为皇子的代价。” 即便是没啥争储势力的大皇子,也不能幸免在外。 闻言,许怀义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小年纪,想的太多,当心长不高,行啦,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你啊,安心做个孩子就行,以后少不了你忙活的时候。” 顾小鱼抿抿唇,点了点头。 许怀义又哄道,“等下为父去给你请假,咱们一家明天去庄子上泡温泉,好好放松放松。” 顾小鱼道,“明天先生还要讲新课……” 许怀义一脸无所谓的道,“那就把你先生也带上。” 顾小鱼,“……” 夜里,进了房车,顾欢喜担忧的问,“小鱼似乎很关注姚家,是因为知道孟家女进了他父亲的后院?” 许怀义道,“或许吧,唉,不止进了后院,我之前不是安排人进了大皇子府嘛,那人叫刘星,会伺弄花草,就进去当了个花匠,他还是个察言观色、打探消息的人才,竟瞧出那个孟侧妃有孕了,传了消息给我……” 顾欢喜下意识的心里不舒坦,冷笑道,“果然是痴心女子负心汉,没本事保住嫡长子,倒是有闲心跟别人生孩子,你说,以后他儿子一个接一个生,还能想起小鱼这个儿子吗?” 许怀义倒吸口冷气,面色变了变,“嫡长子总是不同的,他应该不会喜新厌旧吧?” 顾欢喜哼了声,“男人喜新厌旧不是本性吗?就算他对小鱼还有感情,也是愧疚居多,儿子,还是养在自己膝下的更亲近,若是拖得时间久了,三五年,小鱼都不能回到他身边去,你说,那时候,宫里还有小鱼的位置吗?” 许怀义道,“没那么悲观,不是还有咱们吗?咱俩肯定会想方设法为小鱼铺路啊,反正我瞧着大皇子是个念旧情的,再说,孟家女怀上了,还未必能生下来呢,你忘了,那位大皇子妃手段有多阴狠了?要不是心狠手辣,能逼的小鱼离家保命?福祸相依,我觉得小鱼离开是好事儿。” 顾欢喜没吭声,心里还是为小鱼感到憋屈和难过。 许怀义又劝了几句,干脆转了话题,“卫良跟我说,今上午李垣也来看开庙门仪式了。” “嗯?昌乐侯府的那位二公子?” “对,我总觉得他来村里的目的不简单,却又想不通,他到底是冲什么来的。” “这没头没脑的往哪儿猜去?” “是啊,可不知道为啥,我就是莫名觉得,若是能查出这事儿来,就能扳倒他……”他顿了下,忽然紧张起来,“他没看见小鱼吧?” 听他这么一说,顾欢喜也后怕起来,“没有,当时人太多,我不想往前挤,就带着小鱼离着一段距离看的,小鱼戴着我给他织的帽子围巾,只露出双眼睛,李垣肯定认不出来。” “那小鱼……” “小鱼也没发现李垣,不然当时就会提醒我了。” 许怀义松了口气,一摸额头,才发现吓出冷汗来了。 第358章 互相的直觉 俩口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有余悸,还是大意了啊,许怀义缓了缓后,说道,“这个李垣,会是个麻烦,也是威胁……” 顾欢喜听出他的潜台词,微微惊愕,“你想除掉他?” 许怀义反问,“是不是很意外?很不习惯?” 顾欢喜点了下头,作为穿越人士,骨子里对取人性命都是抵触,除非是自卫,连孩子都是知道杀人犯法,更何况是他这个执法者。 她不由提起心来,“你被学院里的那些权贵子弟、和这个时代的规则同化了?” 许怀义见她问的小心翼翼,声音紧绷,故意没说话,等她眼里流出担忧急惶,才忙笑道,“没有,我是那种不意志不坚定的人么?” “那你刚才……” “嘿嘿,跟你开玩笑的。” 顾欢喜气的锤了他一顿。 许怀义挨了顿揍,神清气爽,“我怕你会觉得我优柔寡断,不够果决,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顾欢喜道,“守规则和底线,总是好的,除非你在战场上,我就只一个要求,保命。” 许怀义意会,搂着她拍了拍,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去打仗的,我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胡乱杀人,姚昌骏的死,虽和我有点关系,但不能算在我头上吧?我反正是心里无愧,至于李垣,我是觉得,当初小鱼被追杀,是他的手笔,他一旦知道小鱼的存在,肯定还会出手,这才想先把他收拾了,让他没有机会再伤害小鱼。” “怎么收拾?” “放心,我不去搞暗杀那套,抓住他的把柄,正大光明的搞死他。” 顾欢喜揉揉眉头,“姚家的事儿,还没解决完,你就又给自己找好下一个目标了,你就不能消停几天吗?” 许怀义一脸无辜的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媳妇儿,咱们跟他注定是敌对关系,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那才有胜利的希望。” 顾欢喜,“……” 说到底,还是喜欢折腾喜欢斗,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前世生在和平年代,他没机会,如今他的野心可算是有适合的土壤了。 而她,只能适度的提醒,却无法阻拦。 “你决定了就去做吧,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许怀义听的心头滚烫,低声在她耳边道,“媳妇儿,我永远不会给你守寡的机会。” “一诺千金?” “绝不食言!” 小两口搂着窃窃私语时,昌乐侯府,李垣也在书房跟父亲叙话,只是气氛就没那么好了。 “眼下多事之秋,你不在学院里,跑去湖田村做什么?”昌乐侯坐在书案后面,绷着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和不悦。 李垣恭声道,“湖田村今日请了慧信大师去,主持开庙门仪式,儿子去看了眼……” “如何?” “场面不算多盛大,但很热闹,不少人家都派了小厮去现场打探消息,只儿子认识的就有七八家。” 昌乐侯定定的看着他,“那你为何亲自去?” 李垣苦笑道,“不瞒父亲,儿子是……心里发慌,不亲自去看一眼,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经常做噩梦,梦到那一天……” 昌乐侯厉声打断,“闭嘴!” 李垣垂下头,“父亲,这里没旁人,我们爷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当初,您把那个任务交给我,我,我既激动又欢喜,您终于看到我这个儿子了,愿意给我机会,可同时,又惶恐不安,怕失败了,让您失望,幸好,最后侥幸完成了任务,可自此后……” 他就有了心魔,十几岁的少年,以为家里打杀个奴仆就是见了血,天不怕地不怕,可看到那么多人在一夜之间死去,他才知道什么是恐惧。 见状,昌乐侯软了口气,“是为父不好,当初,欠缺了些考虑,你年纪小,不该早早就让你接触那些事儿,好在,如今都过去了……” 李垣道,“不,没过去。” 昌乐侯沉下脸,“怎么没过去?那些人都死了,死于疫情,死无对证,只要你不对旁人言,谁会知道?” 李垣喃喃道,“是啊,谁会知道呢?” 可心里却涌动着强烈不安,湖田村变化太大了,大到让他有了危机感,这才冒险、突兀的去现场查看。 那些空出来的屋子,全都住上了人,一群从青州逃荒来的灾民,按说不足为虑,但他就是莫名的心慌,总觉得不赶紧处置,他很快就会沦为万劫不复。 昌乐侯见他这般,不由若有所思,“湖田村如今,确实有点邪门,就只凭慧心大师能屈尊两次到那么个偏僻的地方,就足以叫人刮目相看。” 李垣猛然抬起头,“对,这就是很多人去打探消息的初衷,多少权贵之家屈尊降贵的去请慧信大师,他都找各种理由推却了,但湖田村有事请他出面,他却都应下了,他为什么这么给湖田村面子?这个村,一定有特别之处!” 昌乐侯也不由重视起来,“那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李垣失落的道,“暂时没有,哪儿都看着很正常,灾民也是普通的百姓,没奇怪之处,非要说一样,就是湖田村的村民如今日子都过得不错,几乎家家都有人做工赚钱,整个村子呈现给人一种重新焕发生机的欣欣向荣……” 昌乐侯蹙眉,“那又是因为什么?” 李垣道,“因为许怀义。” 昌乐侯愣了下,对许怀义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了,赈灾的时候,他多次听人提及,也远远见过一面,却并未放在眼里,连寒门之子都算不上,凭着有点拳脚功夫进了精武学院,没有靠山人脉,仕途也走不远,哪怕是拜了孙钰为师,能得到的助力也是有限的。 可谁想之后,这人用自己的本事打了他的脸,不光在学院展露头角,还上达天听了,得了皇帝的赏赐,扬了美名,连带着身边的同窗都跟着他沾了光,这妥妥的福将啊,他也起过拉拢之心,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 而且,现在再凑上去,也有些晚了,不像苏喆和李云亭等人,在他还不怎么显山露水时,就上赶着结交,不过,再对比乔怀谨,那点遗憾又被抚平了不少。 乔怀谨曾抓住机会,却又失去了。 “你当初,若也跟着他一起赈灾就好了。”上了那条船,名声早补救回来了。 李垣苦笑,“是,儿子短视了。” 昌乐侯倒也没苛责他,转回刚才的话题,“你说湖田村的改变,是因为许怀义?为什么?” 李垣解释道,“许怀义急公好义,也有几分经商的头脑,他在村里开办了几个作坊,生意好的很,需要大量的人手,村民就都有了赚钱的去处,连带着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跟着沾光了,对他感恩戴德。” 昌乐侯问,“他是跟苏喆合作做生意吧?” 李垣道,“是,苏喆跟他的关系亲近的很,儿子瞧着,倒是有几分真心在,因为俩人的合作,苏喆被二皇子越发看重,引得苏家大少爷嫉妒,暗中打压苏喆,但被苏喆破局了,最近好像他和许怀义又有什么新的主意……” “这个许怀义,确实是个人才,可惜了……”没有提早发现,为他们所用。 李垣道,“不能为我们所用还不是最糟糕的,儿子担心,他会与我们为敌。” 昌乐侯面色微变,“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垣摇头,“您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就是直觉,姚家二老爷姚昌明跟许怀义有怨,一直想报复,只是苦于没机会,也忌惮孙家,后来,姚长远就让我帮忙想个办法,替他二叔出了那口气,我想着,这也是个拿捏许怀义的机会,就送了个人给姚家,可谁知道,事情没办成,许怀义压根不上套……” 昌乐侯沉着脸接过话去,“许怀义没上套,姚家却遭了报应,被厉鬼缠上了,以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凄惨的境地,死的死,伤的伤,姚长远还没功名,姚家算是毁了大半。” 剩下的那点根基,也是看在安平县主的份上,皇帝或许会给姚长远一点补偿。 不然姚昌骏死的就有点冤了,到现在,但凡有脑子的都该反应过来,姚昌骏是被当成了鱼饵,接连钓了两回鱼,却没钓到大鱼,还赔上了性命,太不值了。 李垣僵硬的点了点头,“要不是我知晓许怀义的功夫深浅,我都要怀疑是他反击,才导致姚家现在的下场。” 昌乐侯默了片刻,沉声道,“再安排人,盯着许怀义,尽量不为敌。” 李垣道,“是,父亲,我会找个机灵的,想办法混进许怀义新买的宅子里去。” “他身边的人,有能收买的吗?” “难,儿子试试吧。” 昌乐侯再次提醒,“五年前湖田村的事,不准再提,你最好彻底忘下,不然……” 真捅出篓子来,只能推他出去牺牲。 李垣心里又苦又冷,面上却迅速调整好了情绪,郑重的道,“是,父亲。” “以后跟姚家那边也远着些吧。” “姚家还有个安平县主……” 昌乐侯摆摆手,“安平县主再被皇帝看重,她也姓孟不姓姚,姚家,不会因为姚昌骏死了就能消停,后面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事儿来,远着点,免得被连累。” “人死债消……” 昌乐侯冷笑,“有些东西可消不了,你且等着看吧。” 李垣不敢再多问,已经在琢磨怎么不动声色的疏远姚长远,做的太明显了,对自身名声也不好,还可能会得罪安平县主,琢磨完这茬,又开始琢磨怎么往许怀义身边塞人,或者收买谁更容易下手。 他和许怀义也算是‘异曲同工之妙’了,都凭着直觉,想主动出击收拾对方,冥冥之中,也是天意。 不过彼此还都不知道。 翌日,许怀义带着全家人去庄子上泡温泉,江先生也跟着一起,低调的坐在马车里看书,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到李云亭时,他也未曾露面。 倒是李云亭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那马车好几眼,车里坐的什么人,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那赶车的老仆,是个不简单的,看似平庸无奇,实则是个武学高手。 到了庄子上,江先生也不用许怀义招待,像是对这里熟悉,带着老仆,自行去找合适的温泉泡了。 许怀义求之不得,他还愁着如果都聚在一起,面对面了怎么互相介绍呢。 这下可省事儿了。 他只需要招呼李云亭就行,再拎上儿子,挑了个露天的池子,换上顾欢喜做的短袖短裤,就豪放的跳了进去,激起的水花,溅了顾小鱼一脸,他哈哈大笑,顾小鱼木然无语,这虽不是亲爹,却胜似亲爹,除了惯着,还能如何呢? 顾小鱼也穿着同款的衣服下了水,一开始还不自在,慢慢的被水浸泡的浑身的毛孔都似展开,便放松的靠在石壁上,惬意的半眯了眼。 许怀义见状,调侃他这泡温泉的模样像几十岁的中老年人,就差再端着个装满枸杞的保温杯了。 孩子该有的活泼呢?闹腾呢?人嫌狗憎呢? 顾小鱼都置之不理,直到许怀义逗弄的他实在承受不住了,才会无奈的喊一声“爹”。 许怀义这才塞给他一个梨子,放过他,转头跟李云亭看似抱怨吐槽实则得意显摆的道,“我儿子哪里都好,长得俊俏,读书聪明,唯独这性子,不够讨喜,太少年老成了,孩子就该调皮打闹嘛,他偏不,比我这当爹的都稳重呢。” 李云亭坐在爷俩对面的石壁上,看着这爷俩穿着同款的衣服,模样、气质、性情皆不一样,却叫他有种怎么看怎么和谐的错觉,明明没什么腻歪的举止,就觉得他们之间一定相处的很好,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他心里羡慕,嘴角扬起,“你们彼此,都很幸运,也都是有福气的人。” 闻言,顾小鱼吃梨的动作一顿,他遇上许怀义确实是幸运,但许怀义捡到他,却未必是福气,当时只是想要个依靠,如今,倒是有些后悔和愧疚了。 但他已然离不开,太舍不得这个家。 至于许怀义,对这话就是深以为然,还打趣道,“羡慕吧?羡慕就赶紧娶媳妇儿,也生个儿子。” 李云亭摇头,“我不急,如果可以,我都不想娶妻。” 就怕拗不过母亲的眼泪和哀求。 “为啥啊?” “娶的妻子,不过是给定远侯府谋得一门助力罢了,无甚意思,说不准还会给我带来无数的麻烦。” “尽量寻个情投意合的。” “定远侯不会给我机会,我母亲又唯他命是从,他只会看重利益,我将来的婚事,其实也不会比苏喆好多少,比你,就更是天壤之别了。” “……” 这话是夸他吧? 第359章 许红莲上门 顾欢喜带着闺女,没急着去泡温泉,而是饶有兴致的围着庄子先逛了一圈,这里原就是给主家修养度假的地方,建造的自然是很精致舒服,最难得的是,隆冬季节,万物凋谢,这儿却还有不少花保持着常绿状态。 因为有温泉,地热温度高,才能有这般奇景,欣赏完了,顾欢喜才换上衣服,抱着阿鲤挑了个室内的池子,惬意的享受着温泉水的滋润。 另一边,江墉也自在的坐在池子里,惬意的舒展开四肢,闭上眼养神。 老仆忠诚的守在一边。 良久,江墉出声问,“那个年轻人,便是定远侯的庶子吧?” 老仆恭声应道,“是的,老爷,他叫李云亭,跟许公子是同窗好友。” 江墉睁开眼,笑了笑,“他同窗好友不少,我记得,还有个叫苏喆的吧?” 老仆点点头,“苏喆是苏坚的儿子,行七,也是庶出,于行商一道,颇有些本事,引得嫡长兄忌惮,已经出手打压了,不过,近期又消停了。” 江墉意味深长的道,“比起行商的本事,他的眼光和运道才是叫人羡慕啊。” 老仆道,“还是老爷的眼光更好,同窗之谊,哪里比得了师生之情?” 师生如同父子,可不是能随意斩断的。 闻言,江墉不由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孙钰比我更有眼光呢。” 他是顾小鱼的先生,可孙钰却直接是许怀义的师傅,关系更亲近。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江墉知晓老仆的意思,“你啊,小觑孙钰了,他绝不只是精武学院里的一名武师傅那么简单。” “您是说,他还有其他的身份?” “嗯,孙尚书教子严厉,便是几个庶子都不是庸常之人,嫡子又岂会平庸?依孙钰的本事和资历,不管是十二禁卫军,还是西山大营,都有他一席之地,便是去西北也能建功立业,但他却偏偏留在学院里,他才而立之年,你觉得正常?” “是不正常,那老爷您觉得他的另一层身份是什么?” “不知道……”江墉若有所思,“比起孙钰的真实身份,我更想知道,他收怀义为徒的目的,或者说他到底看中了怀义什么?单纯的惜才还是……” 他如今跟许怀义一家牵绊的越来越多,便也不由得为这家人打算,他可不想许怀义成为孙钰的棋子。 “要不,老奴去查一查?” 江墉想了想,还是摆摆手,“孙钰若真的另有身份,一旦被你查到,反而会惹上麻烦,只要确定他对怀义没有恶意就行,其他的,不是咱们该操心的。” “是,老爷。” “是我多虑了,怀义大智若愚,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主,说不准,将来他们师徒谁能为谁所用呢。” 顿了下,他问道,“你说怀义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老仆道,“应该是知道了吧?” 江墉扬起嘴角,“也对,他那么机灵的人,早在我送他那副字时,他怕是就查过我的身份了,却能按兵不动,只这份心性,便也是难得了。” 许怀义可不知道江墉在背后这么夸他,泡完池子后,换上衣服,就去安排中午的饭菜,又拽着李云亭和顾小鱼打叶子牌,本想喊着江先生,没敢,玩了几把后,忍不住吐槽,“这个不咋好玩啊,还是斗地主有意思,要是人多,打够级才最带劲儿,或者狼人杀……” 他思维一发散,就有点收不回来。 李云亭好奇的问,“什么是斗地主?” 许怀义面不改色的道,“也是一种纸牌的玩法,游戏规则跟这叶子牌不一样,要更有趣。” “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玩法?” 许怀义早就想好了解释,“是南边的玩法,咱这边还没兴起来吧?我也是听媳妇儿说的……” “那咱们玩那个吧,你说一下规则。” “呃?那得先有纸牌啊……” 做纸牌并不难,李云亭是个行动派,很快就根据许怀义的要求,裁剪出大小合适的纸张,顾小鱼也上手帮忙,画出图案和数字,没一会儿,一副牌就做好了。 许怀义详细说了游戏规则,李云亭和顾小鱼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懂,刚上手还有些生涩,连着输了几把后,便找到了窍门,于是,许怀义从大杀四方,变成被虐杀的那个,他越打越丧气,其他俩人正相反,越打越起劲儿,若不是到了饭点儿,还舍不得放下牌。 李云亭道,“吃完饭,咱们继续玩。” 许怀义干笑,“光玩一种你不腻歪啊?等下我再教你别的玩法。” “还有新玩法?” “有,有……”反正不能玩斗地主了,他颜面伤不起,老手败给俩新手,太丢人。 “好,那就再玩新的。”李云亭一锤定音,神色间颇有些蠢蠢欲动,比起平素的波澜不惊,此刻,倒是显露出几分年轻人的灵动。 顾小鱼却有些纠结,纸牌是好玩儿,但他却怕玩物丧志,耽误了学习…… 许怀义好笑的揉开他皱着的眉头,“小小年纪,就老是皱眉,哎,哪来那么多愁事儿啊?没心没肺才能长命百岁,以后跟爹多学着点。” 顾小鱼,“……” “出来就是玩的,还惦记着学习干啥?玩就要玩痛快,放心吧,耽误不了你读书。”说完,他还转头对李云亭道,“看看,我儿子就是这么勤奋好学,唉,我要是有这份自律和努力,还愁啥武举啊?” 顾小鱼臊的更没话可说了,他宁肯挨骂,也不好意思听许怀义这种炫耀的夸赞。 李云亭倒是接受良好,还附和了几句。 吃饭的时候,江墉也没出现,倒是饭后,让老仆来了,站在边上看他们打纸牌。 一上来,打的还是斗地主,顾小鱼很有压力,连着输了两把。 李云亭则有些出神,发挥的也失了水准,倒是叫许怀义捡着便宜了,打的眉飞色舞。 老仆看了几把,心里便有数了,“不知道这纸牌,许公子还有吗?” 许怀义忙道,“没有,这副也是临时做的,很粗陋,回头我让人多做几副,再给先生送去。” 老仆道了谢,弯着腰,不疾不徐的离开。 李云亭盯着他背影,直到人不见了,才收回视线,问道,“怀义,你跟他交过手吗?” 许怀义愣了下,“谁?” 李云亭道,“就是刚才那位老仆……” “钟伯?跟他交手?”许怀义也不傻,反应过来后,惊讶的问,“你觉得他会功夫?” 李云亭点点头,“还是个高手。” 许怀义微怔,“我咋没看出来呢?” 李云亭也有些奇怪,“你真没觉察出来?” 许怀义摇摇头,好吧,这就是现代散打和古代武术之间的区别了,他没继续纠结,只感慨了句,“原来是扫地僧啊。” 李云亭最近听他说武侠小说,也知道扫地僧是何意,眼里闪过笑意,“这么说,倒也没错。” 许怀义羡慕道,“啥时候我也能成为武学高手啊?” 尤其扫地僧这种境界的,太带感了,想想就激动。 李云亭道,“你现在练就的一身功夫也很不错了。” 许怀义叹了声,“差的远了,我这才到哪儿?在班里也才只能排第三,放在学院,就更不算什么,再放整个眼京城,那简直就是微末小技,不足挂齿。” 李云亭失笑,“你这话若被学院里的其他人听到,他们不会觉得你是在谦虚,只会以为你是在显摆实力。” “啥?我还显摆?我有那个资本吗?” “怎么没有?刚进学院,就被孙师傅相中,觉得你是可造之材,只凭这点,谁敢质疑你习武的天赋和本事?你是身在其中,过度谦虚了。” “……” “再说,想成为出色的武将,可不只是武功高深就行的,还得懂兵法谋略,这方面,你做的更好,扫地僧可没这份本事,顶多当个阵前先锋,你却是可以为将为帅的人。” 许怀义被夸的难得不好意思,干笑着转了话题,“那啥,还学其他玩法吗?我教你们……” 李云亭点头,很快就对其他玩法起了兴趣,想起他之前说的够级和狼人杀,又好奇的询问。 许怀义含糊道,“那两种玩法比较复杂,而且,需要的人也多,咱仨可不够,下回吧。” 李云亭道,“那就等去学院的时候。” 许怀义提醒,“玩这个可上瘾,在学院里,不合适吧?” 李云亭不以为意,“习武的人,若不能克制自己的玉望,还是及早放弃比较好,省得害人害己。” 许怀义,“……” 酉时,一行人离开庄子,又是泡温泉,又是打牌,都玩的挺高兴,回到湖田村,天将将黑。 只是许怀义没想到,好好的心情,在家门看到那个近乎陌生到认不出来的女子时,瞬间破坏殆尽。 顾欢喜的惊讶也写在脸上,两口子对视一眼,心想,该来的果然躲不过去。 眼前的女子赫然是嫁进乔家为妾的许红莲,半年不见,跟过去比,已是判若两人,不止是表现在穿戴上,最明显的是容貌和气质。 许红莲长的不差,在乡下,算是很出挑的那拨,小家碧玉,清秀可人,只是性情有些不讨喜,被家里娇宠的有些跋扈任性,如今,清秀可人的脸上涂抹了浓妆,美是更美了几分,却也显得过于成熟了,少了之前那点小家碧玉的韵味,倒是像个得宠的妾室了。 而且,眉宇间的那点任性跋扈也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算计和讨好。 她从马车上下来,穿戴的很是富贵,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俩丫鬟,后面还有俩膀大腰圆的婆子,也不知道是来监视,还是给她撑场面。 “三哥……”许红莲含着笑,叫的很亲热,然后又冲着顾欢喜喊了声“三嫂”。 许怀义面无表情,“你怎么在这儿?” 许红莲闻言,顿时露出几分委屈来,“我来看望三哥和三嫂,上午就来了,谁想你们不在家……” 她等了一天啊,要不是怕回去没法交代,她早就转身走了,哪会在这里遭罪? 问了村里的人,竟是没一个知道她这三哥去哪儿的,她怀疑都是在敷衍她。 她这个三哥,跟家里离心了,明明住着这么宽敞的大房子,却把亲爹娘和兄弟放到庄子上受苦,偏偏,再怎么闹,也没人帮着说话,好像所有人都一面倒的支持许怀义。 但她不能跟他离心,她得把兄妹关系修补起来,不然…… 一阵风吹来,她狠狠打了个哆嗦,“三哥,三嫂,不请我这个当妹妹的进屋坐坐吗?” 她放低了姿态,眼神可怜巴巴的,许怀义不为所动,“有事直说就行。” “三哥……”许红莲心里暗恨许怀义不给她做面子,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怨怼,她拿出帕子,往眼角按了按,瞬间流下泪来,“我知道,你怪我……” 许怀义下意识拧眉,他最烦女人哭哭啼啼的做这种姿态,哪怕是赵婆子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耍泼,都比许红莲这副样子好对付,搞得好像他欺负人似的。 顾欢喜无奈,把事情揽过去,“先进去再说吧,外面太冷了。” 也叫人围观看笑话,这会儿,豆腐坊下工了,保不齐有那好凑热闹的。 许怀义“嗯”了声,率先进门。 顾欢喜冲许红莲公式化的笑了笑,领着她去了待客的花厅,身后跟着好些个丫鬟婆子,还带着不少礼物,一样样的都搬进了屋。 许红莲坐下后,她身后的丫鬟就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另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则恭维起顾欢喜,说的都是人人爱听的漂亮话,只是不能当真。 顾欢喜淡淡笑着,权当听个乐子。 直到许怀义来,那丫鬟才住了嘴,像是忌惮许怀义一样,垂下头,显得很安分老实。 “三哥,我们兄妹有半年没见了,谁能想到再见面,已经物是人非……” 许怀义勾了勾唇角,端起杯子来喝了口茶,淡淡道,“哪有物是人非?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倒是你,身份不同了,听说进了乔老爷的后院?那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一句求仁得仁,让许红莲白了脸。 过去,家里都夸她长的好,这么美的脸,嫁给乡下种田的农家汉子,太亏了,但想进城里的大户做正妻,又门不当户不对,除非做妾,她几个哥哥,尤其是二哥,经常给她洗脑,时间长了,她便也觉得做妾挺好的,不用当家理事,却能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再也不用吃苦受累,那是进福窝里了。 然而,事实上呢? 做妾确实吃穿不愁了,却再也抬不起头,哪怕回娘家,都要跟主母请示,得了批准才能出门,她成了圈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鸟,以后的人生,自己再也做不得主。 第360章 不留情面 许怀义说话不留余地,刺的许红莲坐立难安,想示弱,想哭诉,想说嫁进乔家做妾并非自己所愿,但当着乔家下人,这些招数,她都不能用。 下人回去肯定要跟乔老爷一五一十的传话,届时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要知道,她为了讨好乔老爷,可是处处表现出一副对他仰慕的表情,谁叫男人吃那套呢。 不得已,她转向顾欢喜,未语泪先流。 顾欢喜就那么淡淡笑着,压根不配合、不接茬。就看着她一个人表演。 许红莲,“……” 这两口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亏得以前她还觉得他们老实,原来都是装的。 难怪娘家哥嫂,就没一个不骂他们的,确实太讨厌了。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个惨笑来,“三嫂,咱们都是女子,你该是理解我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哪有咱们女子说话的余地?咱们就是那随波逐流的浮萍,半点不由己啊……” 顾欢喜一本正经的道,“我并不能理解你,因为我们不一样,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在家里,我说话,你三哥都听的。” 许怀义配合的点了点头。 许红莲简直难以置信,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哪家不是男子说了算?女子依靠丈夫生存,丈夫就是天,女子要对丈夫言听计从,哪能让丈夫听、听女子的?” 许怀义冷笑着接过这话去,“怎么不能?你自己是菟丝花,只能依靠别人活着,就当你三嫂也是了?你三嫂谁也不用依靠,就能把日子过好,更不需要听我的话,相反,你三嫂比我聪明百倍,只有我对她言听计从的份儿。” 许红莲睁大眼,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怀疑又嫉妒,不甘又酸楚,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屋里的气氛沉闷下来。 许怀义可不乐意陪着她发呆,开始撵人,“还有别的事儿吗?我跟你嫂子累了一天,想早点休息了。” 许红莲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怀义最烦有啥话不痛快的说,搞欲言又止或是猜猜猜那一套,正打算蹙眉离开,站在许红莲后面的丫鬟忽然开口,“亲家老爷……” 刚出声,就被许怀义面无表情的打断,“许红莲是我妹妹不假,但她抬进乔家是做妾,妾室的娘家可不是正经姻亲,你这声亲家老爷,若是让你们乔家主母听到,怕是要不高兴的,而我若是应了,那就更是不懂规矩。” 那丫鬟被挤兑的面红耳赤,赶紧屈膝请罪,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只能暗暗给许红莲使眼色。 许红莲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她这个三哥油盐不进,她又能如何? 开口就是上赶着找难堪,离开又不甘心,左右为难,只得还是冲着顾欢喜使劲儿,“三嫂,以后我得了空,能来找你说说话吗?” 聊天就是拉近关系的开始。 顾欢喜明白她所求为何,却没法答应,硬着心肠道,“你既然嫁进了乔家,就好好伺候乔老爷和乔太太吧,没事儿不要常回娘家,省得叫人质疑许家不懂规矩,不会教养子女。” 这年头女子回娘家限制诸多,除了年初二能正大光明的回去,其余时候都要得了丈夫的允许,至于妾室,就更没地位,主母若是不放行,能一辈子都踏不出院子。 所以,许红莲说什么抽空找她说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红莲闻言不由晃了下身子,摇摇欲坠,顾欢喜这话,犹如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也是在跟乔家的下人表态,不愿跟她有什么来往。 那她今天来图啥? 还不是为了跟许怀义再重新修复关系、恢复走动?她到现在都理解不了乔家对许怀义的看重从何说起,不就是建了个豆腐坊和其他 现在,眼瞅着却要被她搞砸了,明明她都已经放低了姿态,一再示弱讨好,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她呢?许家人对不起他们两口子,她可从来没欺负过。 “三嫂,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你说出来,妹妹给你赔礼道歉,只求嫂子别这么对我,女子没了娘家,在婆家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你这是要逼死我呀,呜呜……” 这招对男人或许管用,但顾欢喜,完全无动于衷,“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娘家是许家,而这里是顾家,你三哥是入赘,跟你们许家早就没关系了。” “可他还是我三哥啊,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能断的了?” “假如,你是堂堂正正的嫁进乔家,那我们来往才算名正言顺,可你却是做妾,身为妾室的本分是什么?你可以不顾乔家规矩,随意出门,跟娘家来往,我们却不愿让人背后指指点点,奚落不懂规矩,所以,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为你、也为我们。” 许红莲哀泣道,“说到底,你们就是嫌弃我是个妾室,有这样的妹妹觉得受辱了?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什么都不懂,只有这张脸……” 许怀义想说,“确实很嫌弃,所以以后你能离我们一家远一点吗?”,被媳妇儿扯了下袖子,才咽回去,重新组织语言,“我没资格去嫌弃旁人,但我有资格拒绝,红莲,我跟许家都断了亲,和你,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知趣点,以后别再来自取其辱了。 “三哥……”许红莲慌乱的站起来,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看着他哀求,“三哥,我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又不求你什么,我不要钱,也不要物,只是想有个哥哥能时常走动,这都不行吗?” 这话,许怀义会信? 只要他这边心软点头,那走动就会变成常来常往,就会变成能相互扶持的亲戚关系,届时,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被默认成四皇子阵营里的人。 如果他们确实兄妹情深,他跟老许家也没那么多龌龊,他或许还会妥协,但啥感情基础没有,凭啥让他付出? 他完全不为所动,定定的看着她。“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事到如今,你后悔了吗?” 许红莲唰的白了脸色,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避重就轻的道,“老爷对我很好……” 许怀义闻言,不由冷笑,直接转头吩咐卫慈,“送客。” 卫慈脆生生的应下。 到这一步,许红莲再无脸面纠缠,拿帕子捂着嘴,哭着离开。 跟来撑场面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随着一起都走了,只留下一堆礼物。 许怀义喊进卫良来,抱上那堆东西,也出了门,直到很晚才回来。 走时,阴沉着脸,回来后,脸色放晴,眼底有了笑意。 见状,顾欢喜便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许怀义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惬意的舒展开四肢,畅快的回应道,“嗯,算是解决了吧,我请了大伯、四叔公,还有村长叔,一起去的老许家。” “喔,他们给老许家施压了?” “是啊,光我镇不住,哪怕我嘴上撇的再干净,老许家的人都依然觉得我身上流着许家的血,就是许家的子孙,他们如何对不起我都应该被宽恕被原谅,否则我就是不孝,我懒得再跟他们掰扯这些没啥意义的车轱辘话,直接让四叔公和大伯用辈分去压制。” 顾欢喜点点头,“你做的对,他们有天然优势,比咱们说话管用。” 许怀义徐徐吐出口气,“嗯”了声,接着又带着几分兴奋道,“他们把许茂山和赵婆子痛骂了一顿,尤其是四叔公,说到激动处,还扬起拐杖,狠狠抽了许茂山几下,骂他为父不慈,逼迫儿子入赘,又逼的闺女做妾,还卖儿媳卖孙女,简直畜生不如,不配为许家人,呵呵,你是没见许茂山那张老脸,听到这些话,都难看成啥样了,还是当着许家所有人的面,将他扒了个干净,但凡换个脸皮薄的,怕是得去死一死……” 顾欢喜好奇追问,“那他呢?” 许怀义不屑道,“装晕呗,惯用的招数了,不过这次,四叔公没如他的愿,让大伯上去猛掐他人中,都掐出血来了,他忍受不住疼,又很没脸的醒了,哈哈哈,我当时看的,可真解恨啊,老许家就数着他最坏,别看赵婆子那么尖酸刻薄,都没他狠,他是真狠,即便对许怀玉,也并非真心疼爱,不过是觉得他读书好,指望他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罢了。” 顾欢喜了然的笑了笑,“那这次许红莲的事儿,背后也有他的撺掇吧?” 许怀义点头,“乔家知道许红莲跟咱们的关系,肯定要让她来试探,如果老许家的人能拎的清,就该拦着许红莲,可他们呢?不但不拦,还帮着出主意怎么缠上咱们,也得亏许红莲城府还不够、手段也没多少,不然,咱俩刚才还真不好脱身。” 许红莲如果手段够高明,表现的进退有据、得体大方,他们还能次次拒之门外? 顾欢喜沉吟道,“那她这回无功而返,乔家肯定不甘心,说不准又要哄着她再来,大年初二便是个机会。” 许怀义道,“四叔公倒是明明白白的跟老许家的人说了,他们想跟许红莲咋处就咋处,但不要再来打搅我,大伯和村长叔也是同样的意思,许怀礼不服气,还质问为啥,有这么一门显贵的亲戚,是老许家的福气,为啥不但不巴结,还要使劲往外推……” “许大伯解释了吗?” “嗯,把孩子和女人支开,大伯解释的很透彻,甚至还搬出孙师傅来,就说我以后跟着孙家,走的是清流中正之路,不拉帮结派,更不会要从龙之功,所以,跟皇子们要保持距离,免得叫人误会。” “他们信吗?” “我瞧着,是没听到心里去,他们不服气,憋着一股劲儿呢,你且等着看吧,对咱来说,四皇子是烫手山芋,避之不及,对老许家的人来说,却是能一步登天的青云之路,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抓住机会,不管是为了自己能出人头地,还是为了能把我比下去,他们都会向四皇子靠拢。” 顾欢喜拧起眉头,“那岂不是还要拖许家下水?” 许怀义叹道,“若是一般的事儿,祸及不到咱们头上,也连累不了大伯,毕竟都分家多少年了,除非他们敢做诛九族的大事儿,那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不过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顾欢喜心里不踏实,“终究是个雷。” 许怀义安抚道,“放心吧,我会叫人盯着的,他们只贪点小利也就算了,若是敢肖想不该要的,只要有那个苗头,我就去找大伯,撵他们出族。” “也只能先这样了,说起来,许红莲才是关键,希望她脑子能开窍,别再被乔家利用。” 许怀义冷嘲道,“难,她就算明白乔家只是利用,她也会甘为棋子。” 因为她舍不得乔家的富贵和权势,她就只能为乔家奉上自己的价值。 许怀义只猜对了一半,许红莲确实是舍不得乔家的富贵和权势,所以明知道不该回娘家求助,不该蛊惑娘家人的野心,更不该拖许怀义下水,可她还是都干了,至于另一半,是因为她已经没得选择。 她不做棋子,在乔家后院,便会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废人,乔槐贪花好色,后院不知道纳了多少房小妾,有的新鲜个三五天便会抛掷脑后,再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任由那人变成个活死人,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许红莲亲眼看过那样的场景,吓得连着做了几夜的噩梦,她不想落得那种凄惨下场,那就只能让自己有用,让乔槐看得见她,而不是个随手可弃的暖床玩意儿。 而她如今总算做到了,只是,还做的远远不够,从湖田村回来的路上,许红莲就一直在琢磨,见到乔槐后,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颓势。 她分了三步,先是抹泪愧疚,自责没有把事情办好,再提出以后要如何如何,才能达成目的,切实可行的方案才最显诚意和本事,最后才是利用女人的优势魅力,去哄得男人心花怒放,不但不计较她无功而返,还夸她是贤内助、解语花。 男人的嘴,一半抹了蜜,一半涂了毒,许红莲半个字不敢信,但不妨碍她听后,露出一副仰慕又感动的表情,好像愿意为了他,甘愿连命都豁出去。 乔槐心满意足。 许红莲松了口气。 第361章 乔家的动作 翌日,顾欢喜才知道,昨天许红莲不止去蛊惑了老许家的人,还见了村里的几个姑娘,有村长家的闺女徐杨柳,还有许大伯家的女儿许红缨。 吃过早饭,这俩姑娘就带着自己做得最好的几支绒花上门来找她说话,起初坐在花厅里,还有点局促,等见到顾欢喜并没有因为身份改变而摆架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神情自在起来。 是的,如今在她们眼里,许怀义和顾欢喜的身份跟过去已然不同了,有庄子有地,还有日进斗金的作坊,全村人都仰仗着他们俩才有眼下的好日子过,许怀义还拜了孙钰那么有能耐的师傅,前程指日可待,自是不再是寻常百姓。 但此刻,顾欢喜还是待她们客客气气的,眉眼温和,唇畔含笑,一如从前,唯一变得是身上的穿戴吧,比过去精致讲究了些,却也没有富贵到让人不可攀的地步,反正,她们看着,很是舒服,只隐隐有几分羡慕,但不至于心生嫉妒。 寒暄了几句开场白,说起正事儿,徐杨柳先道,“昨天许红莲去家里找我玩儿,还很大方的给我带了一对银镯子当礼物,言辞之间,更是热情,好像我们以前处的多好似的,其实,我过去跟她不咋对付的……” 许红缨细声细气的接过话头,“她也去找我了,带了一对金耳坠子,我说太贵重了,不肯要,她就开始抹泪,说我是不是嫌弃她,觉得她如今给人做了妾室,身份上不得台面,我就不当她是姐妹了……” 徐杨柳嘟囔道,“我娘说,妾室是不光彩呀,真正疼闺女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姑娘去做妾的,妾室在主母面前,永远要低一头,生下的孩子也是庶出,将来分家产都分不到多少呢,所以宁作穷人妻,莫作贵人妾。” 许红缨点了点头,“我两个嫂子也都这么说过,穷人的妻子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些,但可以当家自主,而做富贵人小妾,哪怕天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却要受制于正妻,从此不得自由,但人各有志,像红莲姐,她就不甘嫁给个庄稼汉吃苦受累,一心给富贵人家的少爷做妾,只是天意弄人,最后成了乔老爷的妾室……” 乔老爷的年纪,都能当许红莲的父亲了。 顾欢喜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耐心听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她俩的来意,她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俩姑娘脸皮薄,还要拐弯抹角的,她心里好笑,却也不揭穿。 徐杨柳又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跟她关系不好,她却突然对我那么热情大方,我就多了个心眼儿,想看看她是不是憋了啥坏水,果然,她一个劲的跟我套近乎,打听村里的事儿,打听许三哥的事儿,我就装傻充愣,说我整天关在屋里做绒花挣体己银子,外面的事儿啥也不知道,她后来就不再问了,却又开始和我叙旧,说以后常来常往,还邀请我去乔家找她玩儿,好像我是她手帕交,肉麻的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红缨苦笑道,“她对我也是如此,我使劲找理由搪塞推辞,可她就冲我哭,说她一个人在乔家孤孤单单,也没个人说话,让我得空去陪她小住说说话,还,还说……” 徐杨柳好奇追问,“还说啥啦?” 许红缨低垂下头,脸颊泛红,声若蚊蝇,“还说,乔老爷认识的青年才俊多,会帮我寻个好夫婿……” 徐杨柳闻言,也羞红了脸,不过还是抵不过八卦的魅力,继续问道,“你答应了?” 许红缨忙不迭摇头,“怎么可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哪是咱们能做主的?红莲姐,也是忘了规矩……” 徐杨柳呸了声,“她哪是忘了规矩呀,她是故意用这种好事儿吊着你呢,想让你领她的情,好跟她续上姐妹情,以后,常来常往,让旁人都知道,她跟你们一家关系亲近。” 许红缨抬眼,看了下顾欢喜,低声道,“我都明白的,她其实不是想跟我续姐妹情,是知道三哥待我家好,这才想靠过来,借此扒拉上三哥。” 徐杨柳闻言,扬唇一笑,“你明白就好,我也心里透亮着呐,我二哥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对咱俩好,就是图谋许三哥和三嫂,咱们可不能上套,如了她的愿……” 许红缨捏着帕子,老实的点头。 徐杨柳看向顾欢喜,“三嫂,你放心,我们不会被她那点小恩小惠收买的,我爹把这里面的道道掰碎了讲给我听,我都懂啦,我娘也说,做妾室的,就没有抛头露面、在外面行走的规矩,做正妻的更不该跟妾室相交,会让人看低,所以以后,我都不会见她了,保管不叫她利用了去。” 许红缨立刻跟上一句,“我也是,以后她再上门,嫂子会帮我把她打发走。” 顾欢喜淡淡笑着道,“先谢谢两位妹妹了,不过,也不必那么紧张,她顶着乔家妾的身份,不会死皮赖脸,做出丢人现眼的事儿,所以,知道你们的态度后,应该不会再纠缠。” 徐杨柳问,“那还会纠缠嫂子你吗?” 顾欢喜道,“可能会吧,不过,我有办法对付她,你们不用担心。” 许红莲是女子,受困于这个时代的陋习,见识有限,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老许家那几个男人,他们野心勃勃,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机会往上爬,只要有利可图,怕是什么底线和良心都会出卖。 许怀义说了,会派人盯着,一旦有啥苗头就赶紧掐死,也不知道靠不靠谱,顾欢喜送走那俩姑娘后,不放心的又交代了卫良几句,让他也多个心眼儿,老许家有个风吹草动,好及时应对。 卫良应下,转头便去庄子上挑了个机灵的,放在了老许家周围,充当暗哨。 只是谁也没想到,乔家的动作会那么快,仅隔了一日,老许家的人就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先是许怀仁,直接给安排到乔家名下的一家酒楼里当了账房,月银还不少,每月五两,年节还有红封,四季的衣裳更是不缺。 再是许怀礼,虽然瘸了条腿,但嘴皮子没毛病,只是不好到铺子里应酬,便让他去了乔家的庄子上当个管事,大小也管着十来个人。 至于许怀廉,因为他会打猎,多少有点功夫,便进了乔家当护院,如此,倒是跟乔家的关系更为亲厚,许红莲也在乔家有了能支应的人。 最后是许怀玉,自从伤了胳膊,被宣告再也无法科举后,便有些心灰意冷,既干不了农活,也放不下架子去铺子里做工,最是不好安排,乔家倒也用心,竟是给他寻摸了个学堂当夫子,教一群孩子启蒙,这活儿体面,也不累,月银十两,终于处处合他的意了。 许家四兄弟,一夕之间,都有了好去处,顿时支棱起来,觉得扬眉吐气,再也不用看许怀义的脸色,不必忌惮许大伯和徐村长的警告,甚至,许怀礼揣着大包银子招摇的去扈村长家,要买地建房,张嘴就是十亩,扬言要建一座五进的大宅子,比许怀义的房子还要气派宽敞。 扈村长早就跑敲侧击的问过徐村长,如何对待老许家人,徐村长给出了明确的态度,所以,他很痛快的应下,只是批地基的时候,显得很迟疑,村里实在没啥好地了,边边角角的压根凑不出十亩,想要盖五进的大宅子,得在村子边缘,位置就偏僻了,但是没法子,谁叫他们来的晚呢。 许怀礼倒也没怀疑是扈村长故意刁难,因为村里是个啥情况,这些日子他大体也摸清楚了,确实没那么大空地建屋,于是,便配合着应下,又说要买田地,然而被告知,湖田村的良田早就被买完了,眼下只剩下开荒。 许怀礼这才不悦了,拉下脸,跟扈村长周旋,话里话外的都在强调,他亲妹妹嫁进了乔家,乔家是谁?那是四皇子的外家,正经的皇亲国戚,他身上揣的银子,就是乔家给的,扈村长不肯卖地,就是不给乔家面子。 扈村长半点不带害怕的,被威胁了也是老神在在的一笑,直言田地确实卖的一亩不剩,如果不信可以满村里去打听,或是直接去问许怀义。 许怀礼这才反应过来,村里的好地,都被许怀义买了去,一时间又恨又嫉,却也无奈。 本来是去炫耀打脸,给自家添光彩的,谁想效果远远没达到他要的那种程度,反倒是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像只跳梁小丑似的,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但老许家的事儿,还是很快传遍了全村,所有村民都知道了许家几兄弟有了好差事,一夕翻身,‘出人头地’了,说不准后面还有更大的前程等着,有人羡慕,有人不屑,也有人冷眼旁观,像许大伯和徐村长,则是忧心忡忡,焦虑的要睡不着觉了,但这种事没法拦,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是大仇,说出去,他们也不占理。 许怀义不在,他们也没个能商量的人,便传话给顾欢喜,让她心里有个数。 顾欢喜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原以为怎么也会等到过了年,谁想,乔家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把老许家绑到四皇子的船上。 老许家的人以为是撞了大运,殊不知,是上了条随时会沉的破船,之前,许怀义也不是没借着许大伯的嘴,提点过他们,莫要掺和那些事儿,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的碗,争权夺利、从龙之功,岂是寻常百姓能碰的? 但老许家的人听不进去,只觉得是许怀义瞧不起他们,都是乡下泥腿子,凭啥许怀义就能进精武学院、拜孙钰为师,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玩在一块,他们就不配沾乔家的光、为乔家办事了? 要说聪明才智,许家几兄弟都觉得自己比许怀义的脑子要好使,许怀义都能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凭什么他们就不行呢? 他们暗地里跟许怀义较劲,自然不会把许大伯的敲打放心上,相反,只会更加激发起他们的不甘和嫉恨,助长他们使劲往上爬的野心。 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到了夜里,等到许怀义进了房车,顾欢喜便把这些事儿一一跟他说了。 许怀义这两天也挺忙,回到学院后,就教着几个同窗好友玩牌,新的纸牌是李云亭找人做的,非常精致,赵三友等人玩了几把就上瘾了,凑齐六个就打够级,人少就斗地主,中午不睡觉,连晚上也拽着他,不让他回新宅子住。 最感兴趣的还是苏喆,不但自己玩的起劲儿,还把这种玩法传到了自己开的茶楼里去,成为茶楼新的赢利点,喝茶看戏打纸牌,客人们更喜欢去光顾。 当然,他也没亏待许怀义,毕竟纸牌的点子是许怀义出的,说合作,许怀义不同意,他不想沾这个便宜,白送,苏喆不肯,最后,还是李云亭支招,让苏喆出个合适的价格,把点子买下来不就皆大欢喜了? 苏喆大方,张嘴就是一千两。 许怀义连连拒绝,最后折中,把银两换成书籍,顾欢喜喜欢读游记和史书,话本子也行,最好是市面上不常见的,是不是原版不在乎,抄写本也行,就图个稀罕,要是能抄几本孤本,那就更完美了。 苏喆痛快应下,苏家虽是商贾,但也重视子孙的学业,家里的书房里搜罗了不少好书、奇书,许怀义又不要求是真迹原版,那就更简单了,他已经想好,要多找几个人,多抄写几本送去,方才不负这份相助情谊。 除了纸牌,前段时间让工匠烧制的那些东西也大功告成了,今天中午许怀义才去看过,对成品非常满意,晚上便带着回了新宅子,规划着怎么开工安装,进房车,也是想跟媳妇儿商量一下,谁想,就听到这么糟心的消息。 许怀义烦躁了片刻,也就冷静下来,“意料之中的事儿,由着他们吧,天下下雨,娘要嫁人,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咱们该说的说了,还能怎么办?” “不拦着了?” “现在不是拦的时候,毕竟他们又没做什么恶事,更没出手对付咱们,这会儿拦着,旁人多半不理解,只以为是我心量狭隘,见不得老许家好,想打压他们,断他们前程啥的,那才是给了乔家找茬拿捏我的把柄,我又不傻,得等他们开始作死的时候,争取一击必中。” 见他有了思量,顾欢喜道,“那你看着办吧,我估计,短期内,乔家也不会给他们安排什么过分的差事,放长线钓大鱼,还不到他们发挥大作用的时候呢,其实吧,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乔家接管他们也是好事,最起码,他们不会惦记着咱们了,乔家不光替许家几兄弟安排了差事,还找了城里有名的大夫来给你爹娘看病呢,虽说没看好,但留下不少补药,喔,对了,还给安排了伺候的丫鬟婆子。” 第362章 过小年 顾欢喜这话说的,有几分苦中作乐,但也有几分道理,确实,乔家接手了老许家这个烂摊子,算是替他们承担了一部分压力。 然而,许怀义却冷笑道,“只是暂时的,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乔家付出越多,将来索求也就越大,指不定会搞出啥麻烦来让咱们收拾……” 要不是还不到除族的地步,他真想撺掇着许大伯把那家人给远远撵走算了。 顾欢喜叹道,“所以,想彻底解决,一了百了,还是得除族呀。” 只断亲都不够,将来犯了大事儿,株连三族,就能连累到他们头上。 许怀义道,“我也想,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就算咱再未雨绸缪,也得要有足够的理由才行,不然就成仗势欺人了。” “那就还是得等机会?” “嗯……” 顾欢喜无奈的扯了下嘴角,转了话题,“乔家在老许家留了人伺候,应该也是监视他们,或许,还顺带着监视咱们。” 许怀义郁闷道,“不光监视,还要时不时的撺掇两句,给他们洗脑,让他们牢记乔家的好处,准备着随时为乔家当马前卒,我那个亲爹,自诩聪明,会算计人心,难道就看不到这些?” 他自问自答,语气冷然讥讽,“他看到了,也很明白,不过是舍不得乔家给的那些好处,想破釜沉舟赌一把大的而已,所以,最后老许家不管落得啥凄惨下场,都是咎由自取,谁也不用愧疚。” 不是因为蠢被欺骗利用,而是明知前路危险,却妄想贪图富贵权势,那若是输了,纯属活该,完全不值得同情。 顾欢喜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同情,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那么将来落个什么结果,不该都自己承担? 她转而又道,“许怀礼揣了一大包银子,去找扈村长批地基,买了十亩,说开年就找人盖房子,五进的大宅院,誓要压咱们一头,还要买田地,周围没了,这才作罢。” 许怀义嘲弄道,“让他蹦跶,用卖妹妹的银子显摆,也亏他有那个脸。” 顿了下,又自嘲道,“他咋会没脸呢,我不就是前车之鉴?当初把我卖了五十两,盖了五间砖瓦房,村里人指指点点,他们谁觉得丢脸了?只觉得光彩呢,现在故技重施,出手就是五进,呵,越发出息了。” “行了,别生气了……” “我不生气,我就是看不惯吸别人的血来供养自己。” “许红莲又不是你,瞧着她应是愿意的,喔,你现在难道不愿意?跟了我,委屈了?后悔了?” 面对送命题,许怀义镇定自若,一本正经的道,“怎么可能?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弱水三千,我都只取你这一瓢水,从来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媳妇儿,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顾欢喜哼笑了声,也没再跟他掰扯这个,老夫老妻了,彼此早就熟悉,她从来没怀疑过他,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你那纸牌,还有多余的吗?不是说要给江先生来着?让人送几副回来。” 许怀义满口应下,兴致勃勃的跟她说起新烧制出来的陶瓷马桶,还有能淋浴的整套装置,“真是不能小瞧现在的工匠,虽说各种条件落后,但手艺半点不差,做出来的东西,完全不逊于后世,无非是造型简单点,没那么多花样,可不影响使用,质量也靠谱,我已经吩咐了下人,尽早开工,不过眼下土不好挖,怕是要多费点工夫……” “苏喆满意吗?” “嗯,自是满意,不过,没亲身体会到那些东西的便捷,还是少了层意思,咱这边还是得抓紧啊……” “你看着办吧,我也帮不上忙。” “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等明年,你只管搬进去住就行,厕所、洗浴房,我都重新设计改装了,院子里,也稍微收拾了下,还有书房啥的,按照你和小鱼的喜好,也做了些调整,保管叫你们都满意。” “辛苦了……” 接下来,许怀义确实辛苦了几天,学院和新宅子两头跑,学院里的功课不能落下,孙钰对他每日的习武进度也抓的很紧,他自己也很自律,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竞争厉害,他可没托大到仗着是穿越人士就有啥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论习武天赋,他不及李云亭,论身体优势,他不及赵三友,论努力程度,他也不及孟平,所以,他现在都不藏拙了,还得虚心练习,才能保持住在班级前三名的成绩。 好在,他们班的前三名也是他们整个丁字班的前三,不算丢人,依着目前他们的能力,过了年差不多就能升丙班了。 在学院投入学习后,回到新宅子就忙着搞装修,淋浴间相对来说要更省事一点,铺设好排水管道就行,厕所就得需要挖池子了,其中还有不少需要处理的细节问题,许怀义前世改装过农村的旱厕,尽管有经验,但各种施工工具落后,也属实折腾了好几天。 等他这边完工时,都到小年了,学院里放了假,不过几个同窗好奇,还是跟着到新宅子里看了看,亲身上阵体验了一把,然后就被征服了。 方便是其一,其二是干净,尤其是改装后的厕所,几人走进去时,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厕所,实在是布置的清雅,分了里外俩小间,外间是洗手池子,整块石头凿成的池子古朴天成,旁边的架子上,依次放着肥皂,毛巾等物,还摆了一瓶梅花做装饰,甚至墙上还挂了几幅画。 至于里间,给人最大的直观感受便是简洁干净,马桶和便池都是雪白的陶瓷烧制而成,墙体贴了颜色绚烂的石头,地面则是规整的青砖,除此外,屋里再无多余的东西,喔,还有个放纸的木盒,悬挂在墙体上,抽取方便,整个屋里,没一点异味。 至于使用后,满意度直接拉满,用水一冲,干干净净,不埋汰不尴尬,能最大程度的维持有钱人的体面。 试问,谁不想要一套? 除了孟平,其他人都是当场就下了订单,价格不便宜,但这东西属于一次性投资,能受益终身的,这点钱,他们还是舍得花。 许怀义当然来者不拒,只是眼瞅着过年了,要开工得等正月十五以后,烧制那些东西,也需要时间,所以急不来。 但苏喆急啊,他如今在二皇子面前越来越露脸,也就意味着越发被看重,这是好事儿,却也代表了压力,他不敢有半点得意忘形,相反,比过去,办起差事更加尽心尽力,所以,这新式的厕所和淋浴间有了样板,他压根等不到过了年再开展,便央求许怀义帮他。 许怀义只答应借人给他到二皇子府上施工,他自己是不想去掺和的,他可以跟苏喆交好,却不能跟二皇子过多有接触。 苏喆也明白,所以并不苛求,只要同意借人给他,他就知足了。 他带走了许怀义七八个下人,还给他两大箱子书籍,大多都是市面上没有的,算的上是奇书、孤本,只是不是真品,是手抄的,许怀义不在意这个,如获至宝,高高兴兴的带着回了湖田村。 因着今天是小年,学院中午就停课了,若不是许怀义要带着同窗去新宅子体验新式厕所,早就回来了,这会儿到家,倒也不算晚,天还亮堂着,一进村,就听到喜气洋洋、充满年味的童谣。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走一走。” 这些唱童谣的孩子们里,自然没有顾小鱼,倒是有扈村长的小孙子,许大伯和村长叔的孙子也在,见到许怀义,都呼啦啦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喊着“许三叔”,叽叽喳喳的,很是热情亲昵。 谁都知道许怀义疼孩子,逃荒路上,他们就感受到了,办临时课堂,给他们讲故事,到了京城落户后,为了他们能有出息,还投钱建了学堂,还给他们勤工俭学的机会,去庄子上帮忙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赚银子,所以,全村的孩子,最喜欢的人就是许怀义。 许怀义乐呵呵应着,没有半点不耐烦,从车里拿出两包点心来,分给所有的孩子吃。 “谢谢许三叔!” “许三叔最好啦!” “以后我有出息了,也孝敬许三叔。” “我也是……” 除了孩子,大人们也都围上来打招呼,许怀义从车上下来,一一寒暄着,跟每个人拉着家常,神情自在亲近,啥架子都没有。 村民们心里熨帖,待他越发热情。 从进村到山脚下,短短的一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家,就跟顾欢喜显摆,“太受欢迎也是种甜蜜的负担呐,从村口到咱家,我最少跟百十个人说过话……” 顾欢喜递给他一杯热茶,“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许怀义笑着一饮而尽,把闺女抱过来逗着玩儿,亲香了一阵,问道,“小鱼呢?” 顾欢喜翻看着他带回来的两箱子书,头也不抬的道,“还在江先生那儿上课呢。”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今天小年啊,这都不放假?江先生可真够勤快的,你没给他送纸牌去吗?” “早就送去了。”顾欢喜看见书就走不动道,尤其这些书,家里都没有,她更是激动了,连跟许怀义说话都有点敷衍。 “看来纸牌对江先生的吸引力还是不够呐,啧啧,辛苦咱家小鱼了……”许怀义煞有介事的感慨了几句,抱着闺女起身,“你整理吧,我去接儿子,顺便给儿子请假,过年了,别人的孩子都在外面疯跑着玩,咱家的还得读书,也太委屈了。” 顾欢喜好笑的抬头嗔他一眼,“是你觉得委屈吧?小鱼自己可什么都没抱怨,算啦,你去吧,不过除了请假,也请江先生来家里吃饭吧,今天小年,他也没旁的地方去,咱们一起过节还热闹些,我已经吩咐卫慈多做些菜了,还安排了小火锅。” 许怀义痛快应下。 他把闺女裹在披风里,抱着到了江家时,顾小鱼也正准备下课了,看到他,四平八稳的脸上明显透出几分惊喜,眼睛亮如星辰,叫人看得心头发软。 “爹……”顾小鱼上前行礼。 许怀义乐呵呵的应着,揉了把他的脑袋,动作不甚温柔,却极为亲昵自然,不知道的人,绝对想不到俩人之间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阿鲤看见顾小鱼,兴奋的伸着手,小短腿也不老实的扑棱着,想要奔向哥哥的怀抱。 顾小鱼笑得一脸宠溺,很自然的伸手去接,他喜欢抱着香喷喷又软糯糯的妹妹,只要在家,妹妹的贴身丫鬟都抢不过他。 但亲爹除外。 许怀义舍不得撒手,他甚至还幽怨的问闺女,“阿鲤,你不喜欢爹爹了吗?” 阿鲤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吮着手指,不知道咋办了。 顾小鱼,“……” 见到亲爹的欢喜都打折扣了呢,谁叫爹回来就和他在妹妹面前争宠呢。 偏他还是争不过的那个。 江墉看着爷仨的互动,不由笑着调侃了几句,语气里,不乏羡慕。 许怀义笑着上前见礼,聊了几句后,便提出邀请,去家里一起过节。 江墉只迟疑了片刻,就应下了,让老仆带上一坛子好酒,便一道去了顾家。 顾欢喜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人一到齐,就让人端上桌,没有山珍海味,却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气,中间搁了个小火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更叫人心头温软,对于过节,不再是流于一种形式,多了情义和温度。 男女也不用分桌,依次坐下,江墉辈分最大,说了几句开场白,就都动了筷子,席间,也没食不言的规矩,许怀义陪着江墉天南地北的聊,相谈甚欢,唯一遗憾的便是焦大夫没能从登州回来,那边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但连着下了几场雪,行路困难,前去救援的人都被迫留在当地过年,顺便着善后收尾。 也因此,朝廷的奖赏也迟迟没能发下来,当事人都不在,奖励给谁去? 不过,孙家已经给许怀义私底下透露过,对于顾欢喜献的那张药方子起了大作用,一个诰命是稳的,其他的赏赐,就随意了,多不过是些金银绸缎之类。 饭后,许怀义和江墉又去了书房继续聊,还带上了顾小鱼,这次说的是朝中的事儿,许怀义有不懂的就请教,也不拐弯抹角,很是实诚,江墉帮着解惑,也不藏私,甚至,面对许怀义举一反三的领悟力,激发了他好为人师的一面,恨不得倾囊相授。 走的时候,顾欢喜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节礼,让卫良给送到江家去。 而许怀义把江墉送出门,顺嘴邀请他打牌,他这不是放假了吗,每天都能抽出点空来玩耍了。 没想到,江墉竟一口应下。 第363章 商量事儿 江庸带着老仆都走没影儿了,许怀义还在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里回不了神,脑子里恍恍惚惚,他刚才听到了啥? “爹?”顾小鱼喊了一声,神情中带着不解,“您怎么了?” 怎么瞧着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许怀义喃喃问道,“刚才我邀请你先生打牌,他是答应了吧?” 闻言,顾小鱼的脸色也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不想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见状,许怀义像是从大梦中醒来,“我去,感情江先生真答应了呀?可为啥呢?他那样的人,咋会打牌呢?” 就像沉迷学习的学霸冷不丁的要去打游戏,总有种违和的感觉。 甚至许怀义还生出点罪恶感来,仿佛他把原本品行高尚的君子从天上拽下来,祸害人家成了个庸俗凡人一样。 不行,越想越懊悔,他刚才不该嘴快的,“小鱼,你说爹明天故意把打牌的事儿给忘了咋样?” 顾小鱼木然道,“先生不会忘,应该会来提醒你吧?不过真要那样,您就被动了,您不擅长做戏,而先生又慧眼如炬,届时,万一露馅拆穿了,岂不尴尬?而且,失信于他人的行为,不可取。” 许怀义干笑起来,“呵呵,你说的对,爹刚才就是故意考考你,嗯,回答的不错,满分。” 顾小鱼,“……” 当他是个小孩子哄吗?他才没那么幼稚! 翌日,许怀义原想睡个懒觉,好不容易放假了,还不得放飞自我一下? 然而闺女醒太早了,不停的骚扰他,用小胖手去掀他的眼皮,要么就一屁股坐他胸口上,那张花瓣似得小嘴也没个消停,“啊啊啊”的叫着,他就是晕过去了,也能被吵醒。 但凡换个人,他都会翻脸,但面对笑眯眯的亲闺女,除了宠着,还能动手不成? 爷俩收拾停当,许怀义抱着她出了屋门,用披风紧紧裹着,只从怀里探出个漂亮可爱的小脑袋,睁着一双乌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平时她也起的早,但外面实在太冷了,天也黑着,顾欢喜从来不带她出来,生怕感冒。 今天算是赚到了。 阿鲤越发兴奋,看到哥哥呼哧呼哧的打拳,也觉得有意思,还跟着挥舞着胳膊比划了几下,模仿的还有模有样的,喜的许怀义猛亲了两口。 阿鲤咯咯的笑起来,悦耳的笑声,还带着几分奶气,简直能把人心给萌化了。 顾小鱼习武时,跟读书一样,都特别专注,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下意识的屏蔽掉,可现在,不可抑制的被妹妹的笑声吸引过去,跟着露出个宠溺的笑。 看的旁边陪他一起打拳的抱朴守拙,都觉得特别神奇。 小主子原来会笑啊?笑起来还那么惊艳…… 许怀义现场指导了几下,就抱着闺女去了豆腐作坊,身后跟着那只叫辛巴的狼狗,几个月过去,辛巴已经从呆萌可爱到小奶狗,长成威风凛凛的大狼狗,也终于显露出它身上狼的血统来。 他是早就知道的,所以并不惊讶,但村里人多少还是表现出几分忌惮,自此后很少有人敢直接上门,就怕被无缘无故的咬了,那多吃亏? 对此,顾欢喜乐见其成,她就喜欢清净,宅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人打扰,多自在! 许怀义更满意,有大狼狗看家护院,他才能放心的在学院读书不是? 到了作坊,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阿鲤看啥都兴致勃勃,帽子底下的小脑袋扭过来扭过去,没一刻安分的时候,把头顶上的小啾啾都给蹭散了。 许怀义不觉得她闹腾,只觉得可爱讨喜,孩子嘛,本就该这样,他常盼着顾小鱼也能这样活力十足,可惜,任凭他咋逗弄,顾小鱼都依然是一副少年老成、四平八稳的模样,简直是五岁的身子,五十岁的心。 大家伙都忙着手头上的活儿,正是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远远打个招呼,也不方便来找他说话在,只徐村长有空,见到他,就激动的甩着胳膊迎上来,“怀义,学院放假了吧?” 这亲热劲儿,若是徐长松见了准得吃味,比对亲儿子还亲,谁受得了? 许怀义边用胳膊颠着怀里的胖闺女,边乐呵呵的回应,“是啊,村长叔,过了上元节才开学呢。” “好,好,读书辛苦啊,正好能在家多歇息几天,也陪陪媳妇儿、孩子。”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俩人拉了几句家常,才聊到正事上。 许怀义问,“村长叔,您看咱作坊啥时候放假合适啊?这都腊月二十四了,总得给大家伙儿腾出几天时间来准备过年啊……” 徐村长摆手,“不急,他们家里都有人操持,用不着他们忙活,顾好咱们这头就行,苏家那边下的订货单子大,咱们还没完成任务呢,听李管事说,过了年,苏七少的商队又要去西北,打算多带些咱们做的腐乳和火锅底料,那边的人,很喜欢咱做的口味。”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每条皱纹里,都似乎带着自豪和与有荣焉。 作坊虽不是他的,却是他一手带大的,倾注了心血和感情,就像养儿子一样,眼瞅着儿子越来越出息,越来越招人喜欢,他能不高兴吗? 这段时间,晚上做梦都要笑醒呢。 许怀义的体会没他那么深沉,他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关注点早就不在这里,自然无法感知这份快乐和满足,于是迟疑道,“倒也不必这么赶,苏少那边要的货量又没个准数,少一点没关系,可不能叫村民们累着了,我听说,好多人从月初干到月尾,从来不请假,甚至还有人连续上两个班,这不合适吧?” 他又不是周扒皮,不至于压榨的这么狠。 徐村长却不以为意的道,“有啥不合适的?你当他们不愿意啊?没有的事儿,他们来这里干一天就是多赚一天的钱,谁还跟银子过不去?” 这虽然是事实,但许怀义还是觉得有点那啥,于是商量着,“还是尽量别搞得劳动强度那么大,万一累出点毛病来,岂不是得不偿失?身体要紧,赚钱急不来,村长叔,这不是小事儿啊,真有那累垮的,算谁的责任?” 闻言,徐村长总算听进了心里去,“行,以后我劝着点,让他们别那么拼命。” “那放假的事儿?” “就到二十八好了,家里忙年,真不缺他们哪一个,过了年,初六上工,咋样?” 许怀义不好再争,毕竟徐村长都是为了豆腐坊着想,是在维护他的利益,他再拆台就矫情不知趣了,于是点点头,想着到时候在年节福利上多厚上几分,算做补偿吧。 “村长叔,您看,咱们作坊的年节礼,发点啥大家伙儿会喜欢?” “都行,红封最实惠,其次,就是吃的穿的呗,百姓就稀罕这些,心里踏实,那些花里胡哨的咱们乡下人过日子也用不上。” 许怀义心里就有数了,又道,“村长叔,作坊里的人干活是个啥样,您心里最有数,帮着给选出几个优秀员工呗,勤快的,活计做的漂亮的,人踏实上进的,选出几个来,到时候额外给予奖励。” 闻言,徐村长一拍大腿,“这主意好,既能收拢人心,又能激励人心,好,好,等下我就琢磨,选几个?” “您老看吧,不超过十个就行。” “行,我保管给你挑的都是最优秀的……” 说完作坊的事儿,话题便转到了老许家人的身上,气氛也不免沉重了几分。 徐村长蹙眉叹道,“我跟你大伯,四叔公一起去劝了,也敲打警告了,可他们就是听不进去,总觉得是咱们害他们一样,想按着他们,不让他们出人头地、升官发财,天地良心啊,明明是为他们着想,怕他们陷进去给家里惹上麻烦,唉,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许怀义神情平静,“没事儿,眼下他们还翻不起啥风浪来,无非就是沾点乔家的便宜而已,乔家想利用他们,让他们跑腿办事,还得再打磨一段时间。” 徐村长听后,依然忧心忡忡,“那迟早也是个祸害啊,谁知道哪天就……” 许怀义安抚道,“也没那么严重,他们分量不够,能造成的伤害有限,您放心,我让人盯着呢,真要有那么危险的苗头,可能会祸及许家和咱们村,我肯定出手制止,到时候,该除族除族,该驱逐驱逐。” 徐村长忙不迭点头,“对,不能一味的心软,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大伯就是,唉,倒也不怪他,亲兄弟嘛,换成是我,我也下不去手。” “那一家人如今咋样了?” “听说干的还都挺好,就是得瑟了点,在村里走路,都仰着下巴,吃穿啥的,也都讲究起来,你妹妹上次来,给他们留下不少银子,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他们明年要盖五进的大宅子了,喔,你爹也肯出门溜达了,身后还跟着个丫鬟伺候着,颇有几分老太爷的架势,你那几个侄子也送去了学堂读书,张嘴闭嘴就是将来要高中进士,光耀许家的门楣,寒门士子出头难,但他们有乔家提携,所以不愁前程。” 许怀义,“……” 心口窝都堵上了,啥叫得势便猖狂?这就是了,就这点城府心计,能走多远? “你四叔公见了几次他们小人得志的模样,都给气病了,回头你有空去看一眼。” “好……” “对了,还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那啥,我想让修文当女婿,你瞧着咋样?” “修文?好事儿啊,修文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也有才学,脾性也好,咱们又是同村,知根知底的,杨柳妹子嫁过去,以后就在您眼皮子底下,也不怕被欺负。” 徐村长老脸笑开了花,“我也是这么思量的,咱也不要啥大富大贵,踏实上进,像你一样会疼媳妇儿孩子的最好了。” “哈哈哈,您夸我别的,我指定得谦虚几句,夸我疼媳妇儿孩子,这个我就当仁不让啦。” 俩人聊到天大亮,早早来上工的人轮流着回家吃饭,许怀义也顺道抱着闺女离开。 到家后,就等着他开饭了,顾欢喜数落了他几句,“大冷的天,黑灯瞎火的,你就抱着阿鲤往外窜,还一待这么久,她要是哪儿不舒坦,看我咋收拾你!” 许怀义忙告饶讨好。 顾欢喜又瞪他几眼,这才作罢。 许怀义怕她翻旧账,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刘修文和徐杨柳的婚事儿。 这事儿,顾欢喜早就听说了,俩家私底下已经通了话,就差明面上走个过场,“不止他俩,还有红缨,大伯好像也帮她相看好了人选……” 许怀义闻言,忙好奇的问,“谁啊?” 顾欢喜剥了个鸡蛋递给他,漫不经心的道,“应该是高壮吧,还没定下,说不准等你回来,要问你的意见呢,你觉得咋样?” 许怀义沉吟道,“我觉得挺般配的,高壮人机灵,品行也信得过,是个好去处,他每个月拿的银子也不少,红缨若真跟了他,过日子定不会受啥苦,就是……” “就是什么?” “高壮整日往外跑,见得世面多,以后恐怕会不老实啊,他本来干的就是销售的活儿,陪着客户应酬,少不得要去那些地方逢场作戏啥的……” 顾欢喜听懂了,这是怕高壮出轨,不对,这年头没出轨这个事儿,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三妻四妾,去青楼喝花酒,也不会被人批评,哪怕睡了呢,也不是啥大罪,哪怕是娘家人,上门去撑腰都理由不充分。 眼下的三观是这样,她也没法改变,“到时候,大伯若问你,你就委婉的提醒一下,若他们不介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许怀义郁郁的“嗯”了声。 见状,顾欢喜不由暗暗好笑,许怀义跟高壮关系也算不错,高壮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儿,以前他不在意,谁想,眼瞧着要变成妹夫了,就放心上、不舒坦起来。 吃过饭,许怀义又出门了,这次没抱闺女,而是带着顾小鱼去巡视庄子上的生意。 羽绒制品还在加班加点的干,编织手套、围巾的也忙的热火朝天,谁叫冬天是销售旺季呢,就挣这几个月的钱,还能不拼一把? 许怀义就是体恤她们辛苦,想让她们放假,她们都不肯,最后没辙,干脆同豆腐坊一样,都是二十八号放假,初六再开工。 这两处都有管事娘子负责,许怀义避嫌,就没多问,只说了让她们选几个优秀员工出来,到时候额外奖励点东西,以作表彰。 逛完作坊,爷俩又去看护院的训练进度,扈英杰管的很严格,这二十来个人几乎肉眼可见的有了大变化,包括后来新买的那些孩子,跟刚开始相比,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这也得益于许怀义教给扈英杰的训练方法,大多都是借鉴的前世军事化管理,效果自然不会差了。 第364章 对儿子不保留 二十来个护院,二十来个孩子,这就是他们家的护卫班底了。 再由点到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想到未来的计划,许怀义心头暗喜,好生夸了夸了扈英杰一番。 扈英杰一张面瘫脸,也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不习惯许怀义这样直白热情的表扬是其一,其二是想到了祖父说的那番话。 他过了年就十八了,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只是过去湖田村名声不好,外村的姑娘谁也不愿意嫁进来,本村的,又没有合适的,他的婚事便耽搁了,直到许家村的人来了这里落户。 湖田村从过去的不被待见,被排斥孤立,到如今,成为媒人眼里的香饽饽,附近的几个村子,谁不知道湖田村的日子过得红火? 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这些人,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了,媒人踏破了门槛,不断的给他介绍姑娘,但祖父一直没应下,他还以为是祖父想再观望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那时候他可能会更出息些,那给他介绍的妻子身份也能更高些,谁想,原来是祖父有中意的人选了。 而那人,就在顾家。 所以此刻,看到许怀义,他难免有些心虚和不自在,祖父说,等过了年,他会亲自去顾家提亲,也不知道,顾家会不会同意。 这么一想,他更是别扭起来,面瘫脸上有了情绪,还如此丰富,倒是叫许怀义看的稀罕。 “咋了?是哪儿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 许怀义半信半疑打量着他,“真的?要是有啥事儿,只管说,我能帮的,肯定不推辞。” 扈英杰抿着唇,摇摇头,“真没有,就是,您之前教我的那些,我都用在平时的训练上了,您,您还有没有新的训练方法?” 这话也不算是转移话题的借口,他确实很想多学一点,他有种直觉,这对他将来定大有好处。 许怀义也是个大方的,而且,他自己没空亲自训练,也只能靠扈英杰帮忙,所以自是不会藏私,不然,哪能练出什么好兵? 不过,他也没一下子输出太多,虽说眼下扈英杰看着是挺靠谱,可万一呢?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总得留一手,防着对方被刺自己吧? 饶是这般,也够扈英杰激动的,还正儿八百的冲着许怀义行了大礼。 他没有卖给许怀义,所以算不上真正的主仆,说是亦师亦友,又有些高攀,扈英杰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许怀义花钱雇的属下,他要为他尽心尽力的办差做事,如此,才能对得起那份不菲的月银,最重要的,是不辜负他的这份教导之恩。 许怀义教了几招后,也给他下了个任务,“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从那些人里,选俩最厉害的出来,过了年,我打算再买些人给你训练,现在这些,我可能会带走。” 扈英杰闻言,稍愣了下,便反应过来,“您是准备过了年,搬去城里的新宅子住,所以,要带护院去?” 许怀义点点头,“这边也会留几个,毕竟,作坊都在这儿,时不时的还要回来。” 扈英杰闻言,有些走神了。 许怀义再次好奇的追问,“你真的没啥事儿?” 扈英杰干巴巴的道,“真没有。” 有,也不是此刻,也不该由他来说。 许怀义带着顾小鱼从庄子上出来后,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扈英杰哪儿奇怪?” 顾小鱼道,“是跟以前的反应有些不一样,像是不自在。” 许怀义纳闷儿,“他见了我有啥好不自在的?我又不是个姑娘,难道是他做了啥对不起我的事儿?” 顾小鱼道,“瞧着不像,他脸上并没有愧疚。” 许怀义想不通,干脆不琢磨了,转了别的话题,“你觉得那些护卫咋样?” 顾小鱼斟酌道,“进步很大,跟刚来时,可谓是云泥之别,这才几个月而已,便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再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您的助力。” 许怀义得意地笑起来,“那你知道是为啥不?” 顾小鱼“嗯”了声,语气复杂的道,“因为您的训练方法很精妙。” 许怀义摆摆手,“精妙谈不上,只能说很适合训练他们,尤其对于这些没有丝毫基础的新手来说,更容易看到成效,也能更快的打磨他们,派上用场,到了后面,这些方法就不咋合适了。” “所以,您又教了扈叔叔新的训练方法?” “嗯,不同时期,方法都不一样,最好,因材施教,因人而异,但我实在没空跟进,只能先这样了,好在扈英杰在这方面也有点天分,又肯努力琢磨,倒也能担起这一摊子来。” “您就那么放心他?”顾小鱼停下步子,仰头看着他,“他跟卫良可不一样,卫良签的是死契,他只是您雇佣的一名管事而已,您用什么去保证他的忠心呢?” 许怀义蹲下身子,跟他平视,“你担心他从我这里学会了本事后,就转身另谋高就?” 顾小鱼抿抿唇,“这很有可能,您没有能约束他的东西,靠道义和良心,太冒险了,人心易变,他现在感念您的教导,也确实很尽心的为您做事,但谁能保证以后他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您的信任呢?” 许怀义捏捏他的脸,一本正经的逗弄他,“担心为父?爹好感动啊,我儿子真是孝顺呐!才五岁就会替为父操心了,用不了几年,爹就能躺平享福喽……” 顾小鱼一脸无奈,“爹……”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很认真的。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不顾他的别扭,抱着他站起身,边走边凑到他耳边嘀咕,“放心吧,爹能不留一手?” 虽说这样的亲密,叫他有些害羞窘迫,但心里又是极其喜欢的,顾小鱼搂住他脖子,眼底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孺慕和信赖,“您的意思是,没全交给他?说一半留一半了?” 许怀义点点头,“当然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爹又不傻,他只是我雇佣的一个管事而已,既不是入门弟子,更不是儿子,我能对他毫无保留?” 顾小鱼松了口气。 许怀义又道,“放心吧,爹对你肯定毫无保留,有啥本事都倾囊相授,不过,除了读书哈,爹读书是真不行,其他的,习武,兵法,人生哲理,家务劳动,包教包会!” 顾小鱼,“……” 看他小脸木然,许怀义又很有成就感的笑起来,抱着他,也不嫌累,绕了大半个村子,惹的那些在外面玩儿的孩子看的羡慕不已,很是眼热顾小鱼有这么个疼孩子的爹。 当父亲的肯陪孩子的就已经很少,愿意这么宠的就更是凤毛麟角,时下都讲究抱孙不抱子,所以,许怀义的这种行为,无疑是很稀罕的了。 稀罕就显得珍贵,许怀义却一脸寻常,直到抱着他去了许大伯家后,才将他放下来。 许茂山见了他很是高兴,亲手泡了茶,和他坐在热炕上说话。 许茂山最关心他在学院里的情况,问的很是仔细,读书能不能跟上进度,习武辛苦不辛苦,跟同窗之间处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等烦心事儿,其次就是关心他和孙钰的师徒关系,他很是看重,也委婉的打听了不少,话里话外的叮嘱他要好生听师傅的话,可不能由着脾气…… 实在是许怀义如今给他的印象,很是不受控制,孝道和礼法,好像都无法约束他,旁人的眼光和评价,也不能叫他忌惮,这就比较难管了。 许茂山是循规蹈矩的人,为此,时不时的就发愁,替许怀义提心吊胆。 许怀义回应的是挺好,许大伯说啥,他都笑吟吟的应着,并不顶嘴反抗。 他越是这样,许茂山就越是无力,后来又聊到村里的事儿,生意上,庄子上,还有老许家,他态度很自责,并非是故意卖惨,几乎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都怪我啊,怀义,是我没没当好这个族长,连兄长都当的不称职,如果当初,我对你爹,再严厉一些就好了,在发现他有啥不好的苗头时,能狠心掐断就没有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也不会去给顾家当了上门女婿,都怨我啊……” 许怀义道,“哪能怪您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拦的住谁?早就都分家了,您也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呢,我爹他……性情就那样了,您即便再严厉,也改变不了什么。” 许茂山颓然的垂下头,自嘲道,“你说的对,我有管教和监督不严的责任,你爹他,也是不服管,打小就不服管,暗地里总跟我较劲,我们之间的那点兄弟情分,唉,不提也罢,倒是你三叔最会做人……” 说道这里,他抬眼热切的道,“怀义啊,你三叔到现在都没丁点消息,你要是有门路,就帮着打听一下吧,到底是一家人,好赖,总得有个结果啊。” 许怀义点点头,“行,我找人帮着问问,或许三叔当时没离开青州呢。” 许茂山叹了声,“留下也不安生,又是民乱又是疫情的,唉,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许怀义端起杯子喝茶,没接话,他对那个三叔的印象也一般,虽说没欺压过他,但为人油滑算计,他并不是很想来往太深。 最后,话题终于转到了许红莲身上,“怀义啊,你堂妹过了年也有十五了,本来今年就该相看,谁想这大半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便没顾上,可也不好再拖了……” 许怀义闻弦知雅意,“您和大伯娘有看中的人选不?” 许茂山低声道,“你觉得高壮咋样?” 许怀义适时露出一丝讶异,“高壮?原来您看中他了啊,他肯定是个好的,高家原本家境就不差,现在更殷实了,高壮自身能力也有,不少挣银子,而且,高家人口简单,嫁过去省心,还在您和大伯娘眼皮底下,不用担心被婆家欺负……” 许茂山不住的点头,“我和你大伯娘就是这么想的,同村的,知根知底,这么说,你没意见?” 许怀义一脸无辜,“我能有啥意见?您和大伯娘满意就行,再说,高壮的本事和品行,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也做不了假……” 许茂山听的笑起来,“是啊,我也跟村长私下打听过了,高壮在作坊里很能干,嘴巴也好使儿,你俩堂哥,都是闷葫芦,就亏在那张嘴上了,只会出蛮劲儿,干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我可不想让你妹妹再找个笨嘴拙舌,老实巴交的了。” 许怀义闻言,原本想提醒高壮在外面免不了应酬的话,就又咽了回去,人家看中的就是这份活泛和机灵,他干脆还是别讨嫌了。 反正古代的男人对逢场作戏啥的,包容度很高,只要不带回家里来,就都不算事儿。 说着话的工夫,眼瞅着就到了中午,许茂山要留他吃饭,他赶紧借口说还得请江先生去家里吃,领着顾小鱼走了。 这也不全是借口,到了江家门口,他就进去请人了,放假这几天,他是打算让江墉来家里一起吃饭的,等他开学住校,就不方便了。 江墉并未犹豫,就应下了。 时下,当先生的跟着徒弟一家吃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徒弟还得给先生养老呢,当然,徒弟跟着师傅吃喝,也很正常,像许怀义,在孙家就不必过于客套,师徒关系一确立,他也就算是孙家门里的人了。 顾欢喜早有准备,饭菜做得足够几个人吃,照旧没分桌,连阿鲤都有自己独立的宝宝椅,占了一席之地,如今,她已经能添不少辅食了,只是得煮的比较烂糊一些,像蛋羹、蔬菜泥、肉泥之类的,都能吃,她胃口也好,吃的特别香,总能带动同桌的人都食欲大开。 江墉很喜欢看她吃饭,脸上一直带着笑,跟许怀义说话,也非常平易近人。 许怀义姿态更放松,啥话题都能拉,从上桌到撤盘子,他就没停下的聊。 老仆暗暗打量江墉,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相反,有的话题感兴趣,他也会回应,完全把食不言的规矩给抛掷脑后了。 这样的改变,他乐见其成。 因为这样的老爷看着有人情味多了。 吃过饭,许怀义就张罗着打牌,斗地主不需要人多,三个人足够,他,江墉,还缺一个,顾欢喜不喜欢玩牌,就招手让顾小鱼上了。 顾小鱼,“……” 又是亲爹,又是先生,陪着这两位玩牌,考虑过他的压力有多大吗? 第365章 摘桃子 男人们打牌,顾欢喜就去料理家务,马上过年了,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是不少的,好在,家里有不少下人,她只管动动嘴皮子就行。 不过给孙家的年礼,是她亲自挑选的,主打一个用心实用,有作坊里自制的各种吃食,还有羽绒衣物,编织的手套、围巾,绒花首饰和摆件也少不了,是她画的图样,没在市面上销售过。 还有一套毛绒玩具,她指导着家里的几个丫鬟缝制的,十二生肖都有,可可爱爱的,是孩子最喜欢的样子,阿鲤就爱不释手,抓起哪个都舍不得放下,顾小鱼少年老成,即便少了几分童心,也忍不住挑了一个看着酷酷的小老虎摆在自己炕头上。 翌日,许怀义原打算去孙家送年礼的,谁想,礼物都装好了车,苏喆却来了,还带了许多的东西,马车一辆接一辆,在村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这下子,他只能留家里待客了。 迎进花厅,落座上茶后,许怀义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你咋来了?是有啥事儿?” 苏喆拿出本册子,放在旁边的桌几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年底了,不得跟你交交账?” 俩人合作的生意也有不少了,不过豆腐坊和羽绒作坊,每次交货的账目都是当场就结清的,不存在年底再对账,只有许怀义参与的那几成干股的生意,他不插手,只拿红利,才需要看账本。 许怀义瞪他一眼,“故意难为我是吧?你看我像是会算账的?” 他书读得多烂,班上的同窗都知道,他也就是武学和兵法上比较出挑,四书五经常常听着听着就睡过去,好在武举不咋考那些内容,他们学习,就跟走个过场似的。 苏喆就喜欢他这个坦诚不做作的劲儿,笑的眉眼生花,“嫂夫人不是会嘛……” 许怀义摆摆手,随意的道,“用不着,我还能信不过你?信不过,也就不会合作了,你光跟我说个总数就行,太细致的没必要。” 许怀义是真不看,并非故意客套推辞,俩人合伙的木制玩具和绒花摆件,他和媳妇儿只负责出图样款式,其他的都不操心,账目也是苏家那边的管事来做,如果对方有心坑骗做了假账,他们也很难发现。 再说,就算真发现了,又能如何?还能撕破脸不成?所以说,没必要看,当然,许怀义还是倾向苏喆不会糊涂到沾这种便宜。 许怀义的信任,让苏喆很是动容,他也没矫情,干脆的收起账本,从怀里又掏出一摞银票,“账本不看,那就数银票吧。” 许怀义这次痛快的接过来,笑眯眯的数了一遍,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真是没想到啊,这才几个月,就赚了这么多,哈哈哈,占你光啦……” 苏喆见他高兴,也跟着开心,“我们是互相成全,没你和嫂夫人提供的花样款式,铺子里的生意也不会那么好,说到底,其实还是我占了你便宜,今年家里盘算每个人的进账,十几个兄弟里,我博得头筹呢……”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啊!”许怀义由衷的拱拱手道喜,“明年再接再厉!争取再上层楼!” “借你吉言。”苏喆诚挚的回了一礼,感慨道,“还是那句话,都是因为认识了你,我才有今日的成就,不光生意上博得头筹,在二皇子跟前也得了脸,家父昨晚把我叫进书房,足足夸了一盏茶的工夫呢,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回,这种风光,原本只属于我大哥!” 许怀义打趣,“那现在轮到你的滋味如何?是扬眉吐气还是春风得意?” 苏喆苦笑道,“扬眉吐气有,春风得意也有,但更多的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许怀义秒懂,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高处不胜寒,这都是必经之路。”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苏喆五味杂陈的点点头,“是啊,所以大哥再难为我,算计我,背后给我使绊子,我也得咬牙撑着,我现在已经没了再退回去的机会了……” 即便他想退,他大哥也不会放过他,谁叫他展露出能与之竞争抗衡的实力来了呢。 许怀义问道,“家主的位子就只有一个,你若是想要,确实只能进,不能退,你父亲的意思呢?还是冷眼看着你们互掐相斗?” 苏喆嘲弄的笑了笑,“这次不是了呢,他明面上抬举我,把我竖起来当活靶子,暗地里却帮衬着大哥巩固地位,在他心里,大哥是嫡长子,比我可有分量多了,而且,大嫂的娘家也给力,轻易得罪不得,而我呢?地位低下的庶子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算有点做生意的本事,他也不会太放在眼里,毕竟,苏家的子孙,有谁不会做生意呢?从生下来就开始学打算盘了……” 闻言,许怀义不由皱起眉头,试探着问,“你爹不会破坏咱俩之间的合作吧?” 苏喆语气笃定的道,“你放心,他不会的,我大哥打压我,背后使绊子搅和我的生意,他睁只眼闭只眼可以,但他不会出手,因为你背后有孙家当靠山,他破坏咱俩合伙的生意,就是打孙家的脸。” 许怀义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可太糟心了。” 他和苏喆是同窗,也算是朋友了,朋友的亲爹搞破坏,这让他咋对付? 苏喆却没能松那口气,话锋一转,语气苦涩的道,“现在咱俩合作的生意,他不出手,但以后的,他可能会掺和进来,而我,属实不好拒绝。” 许怀义心头一跳,“以后的?比如……” 苏喆无奈苦笑,艰难的挤出一句,“比如我们即将要合作的那门生意。” 许怀义恍然,“烧制的那些陶瓷马桶、淋浴系统啥的,你爹都知道了?” 苏喆点了点头,愧疚道,“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太急功近利,想在二皇子面前再给自己多捞些筹码,不等事情都准备妥当,就跟你借了人手去二皇子府做改造,然后……就被我爹看见了,他觉得这门生意大有可为,便想着接过去,用苏家的名义跟你合伙。” 许怀义顿时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好家伙,这是要把你撇开啊?” 苏喆自嘲道,“倒也不是完全撇开,还是我出面跟你谈,但生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明白了,获利的是整个苏家,而不再是你苏喆,对吧?” “嗯……” 许怀义不解的问,“你亲爹这是截你的胡啊,可为啥呢?怕你势头太猛,压过你大哥,所以打压你?可你们苏家不就奉行这种竞争机制吗?也不是非嫡长子继承家业,你出息了,苏家也跟着受益啊,他又不亏……” 苏喆解释道,“因为在感情上,他更喜欢大哥,我姨娘,只是他喝醉酒后收拢的洗脚婢,他打心底里就瞧不上我的出身,又怎么会真心看重?我这样的做继承人,是给他脸上抹黑,他不会乐意的。” 许怀义拧眉问,“那你是啥打算?” 苏喆默了片刻,才神情萧索的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我那点本事,大都是跟他学的,我名下的生意,跟苏家也撕扯不开,而且,我朝以孝道治天下,父要子死,我还能反抗不成?” 闻言,许怀义都替他愁得慌了,他从后世来,没那么迂腐的孝顺观念,但时下的人,从小被洗脑,就算知道愚孝不对,却也不敢对抗大环境,谁让当父亲的对儿子有绝对的掌控权和压制能力呢,当父亲的说一句不孝,就足以让儿子翻不了身,除非前途啥的都不要了。 沉默片刻后,苏喆释怀的笑了笑,“其实,我也没那惨,我父亲还是要脸面的,也顾忌你的感受,所以,给我留了活路呢,这门生意,给了苏家,但我能从中抽成,也不算白忙活,而且,我也提了,不准让大哥掺和,就算我得不到,也不能叫他摘了桃子去,我父亲都同意了,过了年,抽个空,我父亲还说要请你去家里坐坐,到时候正式签文书,他亲自跟你签。” 说到后面,又忍不住自嘲起来。 许怀义能说啥?说啥都不合适,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接着提醒了句,“商会的事儿,你还没告诉他吧?” 苏喆面色微变,整个人都警惕起来,“还没,你是觉得,这件事他也会从我手里夺过去?” 许怀义瞥了他一眼,“为啥不会?一门赚钱的生意他都能不顾当父亲的脸面,摘你桃子了,办商会,可比生意有牌面多了,他能不动心?” 苏喆顿时冷下脸来,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生意我可以让,但这件事……我不会妥协。” 许怀义戏谑道,“可你不是说,有孝道压着,没法抗争吗?” 苏喆噎了下,“是很难抗争,但我总得给他划一条底线,不可能任何事都妥协,那我成什么了?只配给老大当磨刀石和踏板吗?那活着也无甚意思……” 总算听到了点血性,许怀义不动声色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喆目光灼灼的看向他,“还是你来挑头,我给你帮忙,这样,他就算再动心,也不敢踩着孙家的颜面,去摘你的桃子,你吃肉,给我口汤喝就行。” 许怀义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一招,下意识的道,“我当时说给你,可不是客套话……” 苏喆扬唇笑起来,“我明白,我很感激,但我没那个命啊,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回到你手里才行,看来天意如此,再争都没用。” “你甘心?”虽说主意是他出的,但后续却都是苏喆在操心跑腿。 苏喆诚心实意的道,“要是换成是旁人,我肯定不甘心,但若是你,我愿意,原本就是你栽下的桃树,我不过是帮着浇了点水而已,就能跟着吃上桃子,有啥不甘心的?” 不甘心也没有用,这是权衡利弊下,最好的结果了。 说完话,苏喆没留下吃午饭就匆匆走了,走时,顺道拉走了几车货物。 顾欢喜看到库房里,苏喆送来的那成堆的东西,不由咋舌,“这送的年礼也太重了吧?” 有棉花,有粮食,有布匹,还有整只的羊和猪,都宰杀清洗干净了,还有些补身子的药材。 许怀义叹道,“他这是愧疚,借着东西,给我补偿呢,唉,我又不怪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还能想不开?左右我也不少挣银子……” 顾欢喜好奇的打听,“咋回事儿?” 许怀义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无语的吐槽,“虽说这孩子多了就不稀罕,一碗水端不平也很正常,但当老子的截儿子胡,也真是少见,咋拉得下那张脸?” 顾欢喜倒是没太意外,“苏家的生意能做那么大,成为大雍第一皇商,只是因为本分勤快聪明?” “还因为有人脉、有靠山……” “那也没错,但我的意思是,还得需要脸皮厚,做生意的没一颗强大的心脏,和唾面自干的本事,是成不了气候的,该不要脸时就得不要脸,截儿子的胡算啥?必要的时候,他们苏家子孙为了家族利益,不是都可以牺牲嘛,牺牲婚姻,牺牲幸福,甚至尊严和性命。” 许怀义撇了下嘴,“我可办不到。” 顾欢喜轻飘飘的怼了句,“所以,你成不了第一黄商啊。” 许怀义噎了下,却也知道这是事实,“你这是同意跟苏喆他爹合作了?” “难道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算他们背靠孙家,也不能任性妄为,那门生意,他们自己吃不下,必须要找人合作,而苏家无疑是最佳选择,苏坚是苏家家主,他出面签约,这是许怀义的牌面,如果拒绝,才是不识好歹。 “行吧,行吧,那商会呢?” “商会的事儿,你明天去孙家送年礼,跟你师傅提一句吧,孙尚书掌管户部,跟商会也算有点交集,听听他们的意见,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许怀义豁然开朗。 中午吃饭时,许怀义跟江墉东拉西扯,便把话题扯到了苏喆头上,他替朋友问道,“江先生,您说,他眼下的困局咋破才好?” 既不能不孝,又不甘被打压给家里的嫡长子做磨刀石,他思来想去,都没有好办法,原想着可以借二皇子的势,但苏坚已经拉下脸来开始摘桃子了,那二皇子也就不好再插手。 江墉道,“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他只需结一门好亲事便可破局。” 第366章 会不会不择手段 这确实是个办法,苏喆比起他大哥,差在哪儿?不就是身份不够看吗,如果能有个得力的妻子,他父亲有所忌惮,也就不敢再不把他当回事儿了,最起码这种截胡摘桃子的憋屈,他不必再受着。 但也确实有点难,毕竟苏喆大嫂是光禄寺少卿的嫡次女,其父从四品,官阶可不算低,而且光禄寺也不是冷门单位,还是有点实权的。 依着苏家的门楣,嫡长子结这门亲都算是高攀,而苏喆,只是个庶子而已,娶的妻子,还想再往上抬,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见许怀义发愁,江墉意味深长的道,“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可能。” 闻言,许怀义立刻道,“还请先生赐教。” 以往,他但凡有求,江墉都会很痛快的为他解惑,这次,却是笑而不语。 许怀义茫然的眨巴着眼,还要再问,被顾欢喜打断,“菜都凉了,别影响先生吃饭。” 媳妇儿的话,他不敢不听,而且这会儿他也回过味来了,江墉不说,那肯定是不方便说呗,他再追问就是为难人家,自讨没趣。 饭后,江墉回去歇午觉了。 顾小鱼抱着妹妹去自己屋里玩儿,省得父亲跟他争妹妹的宠。 两口子去了书房,顾欢喜最近对苏喆送来的书很感兴趣,只要有空,就躺在书架边的摇椅上,寻一本喜欢的翻看,身子底下垫着块狼皮,身上盖着床羊绒毯子,舒服惬意的很。 今天就不得清静了,许怀义挨着她,不停的念叨,“媳妇儿,你说刚才江先生那是啥意思?明明支了招,却又不肯说明白,难道是考验我?可我也猜不着啊,结一门好亲,我懂,可咋结呢?苏喆身份够不着太高的门楣,再说都是低头娶媳,苏喆的婚事,他自己说了还不算呢,他亲爹和大哥,也指定不会同意给他往高了找啊……” 顾欢喜无奈的道,“所以江先生的意思就是,让苏喆自己去谋划。” 许怀义抓耳挠肺,“可咋谋划呢?那也太难了吧?我觉得不太可能呢,这又不是咱们后世,还有凤凰男、灰姑娘啥的,古代都讲究门当户对,相差不可能太多……” 顾欢喜见他还是没开窍,提醒道,“你是没办法,但苏喆未必没有,他如果想结一门好亲,想给自己增加抗衡的筹码,那就一定会有办法去达成。” 见他还是不解,只得说的更明白点,“正常的婚嫁不行,但不正常的呢?” 许怀义恍然大悟,他之前是没往那方面想,所以才一头雾水,如今被点破,他脑子里瞬间就补出好几出戏来,只是兴奋维持了三秒,便迟疑道,“这样去算计人家姑娘,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顾欢喜道,“所以,刚才你请江先生赐教,人家什么也不肯说。” 没有哪个先生会教人学坏,更不用提是江墉那样的君子了。 许怀义嘟囔,“那江先生还出那种招数。” 顾欢喜叹了声,放下书本,认真的看着他,“因为他知道,依你的秉性,不会用旁门左道去达成目的,但苏喆却可能会。” 许怀义面色微变,“苏喆没那么不堪……” 顾欢喜平静的提醒,“可苏喆如今的境况很不乐观,他有能力有脑子,也有野心有手段,跟兄弟们公平竞争,若是输了,或许也就认命了,但偏偏他父亲掺和进来,明着抬举他,实际上却把他当成靶子,替他大哥吸引其他兄弟们的火力,他如何还会甘心?他被苏大少爷使绊子能忍,被他父亲摘桃子也能忍,可等到他退无可退的时候呢?” 许怀义抿唇不语。 顾欢喜继续道,“他肯定会反抗的,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有几个甘心屈居人之下?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接近你的了?虽然可能是二皇子的授意,可他当初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们之间隔着阶层,他却能弯的下腰、低的下头,那说明啥?” 许怀义接过话来,“说明,他为了目的,能豁的出去,不管是银钱还是面子……” 顾欢喜点点头,“没错,他跟咱们相处也好,合作也好,手面都大方的很,可见在银钱上,他并不在意,同样也能屈能伸,为了保住商会不被他父亲再摘桃子,他甚至愿意为你所驱使,给你当手下了,这份忍耐力,换成你,你能做到不?” 许怀义下意识的道,“我也没啥架子,不摆谱,更不会小瞧他搓摩他……” “我知道,他也明白,可外人呢?外人不会懂,他们只会觉得苏喆‘自甘堕落’,竟是自轻自贱的给你跑腿办事了,对你来说,这是在抬高你的身价,给你长脸,可对他来说,绝对是羞辱,毕竟他是苏家的七少爷啊,不是普通的商户之子,是大雍第一皇商。” “……” 顾欢喜语重心长的又道,“看看,苏喆这份心性,你还能保证他不会走‘旁门左道’去谋划自己的婚事?他品行,确实没那么不堪,但要分时候,人在被逼的快无路可走的时候,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更何况,你不能用咱们的三观去看待他,他是苏家少爷,自小生活在那种环境下,勾心斗角就是家常便饭,用手段去算计一桩婚事,在他眼里,或许并不算什么。” 许怀义拧起眉头,“我还是不愿相信,他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顾欢喜顺着他的话道,“嗯,我也不愿相信,毕竟咱们跟他是合作伙伴,他若不择手段,咱们还能睡得着觉?他应该不至于用那些太不入流、太下作的手段去算计,毕竟即便那样成了,也得不到岳家的助力,我猜……” 许怀义目光灼灼看着他,“你猜他咋办?” 顾欢喜笑了笑,“我猜,他应该会委屈自己吧。” 许怀义不解,“啥意思?” 顾欢喜解释道,“门第高的家族里,养出来的姑娘,也不是个个都是完美无缺的大家闺秀,有的名声不好,有的身体柔弱或不宜生养,有的面上有瑕疵,像这些情况,即便她们门第再高,父兄再厉害,想寻个门当户对的也不可能,只能低嫁,甚至有的嫁不出去,被家族送去尼姑庵,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许怀义犹如醍醐灌顶,激动道,“对啊,我咋没想到还有这些个情况呢?之前,江先生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只是觉得不好撺掇苏喆选这样的妻子,才不接我的话,也对,让别人娶个有瑕疵的妻子,好说不好听的,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是两人有仇呢。” 顾欢喜没接话,她可不觉得江墉刚才是那个意思,人家只是提个建议,至于怎么执行,那就看苏喆自己的了,苏喆若是不择手段,江墉事后,定会劝着许怀义跟他断交,所以,说起来,这也算是替他们在考验苏喆的人品,值不值得相交。 “媳妇儿,你说我要不要去提醒苏喆一声?” “别了,他又不傻,江先生能想出结亲的主意,他定然也能,你还是别掺和了。” “行吧……”许怀义见媳妇儿说完话,又拿起书本来看,一副不想再搭理自己的架势,便道,“我带孩子去山里转转了,看有没有猎物啥的,他练习射箭也有些日子了,试试准头。” 顾欢喜没拦着,只提醒,“不准带阿鲤去,山里风大,她还太小了。” 许怀义原也没打算带闺女去打猎,满口应下。 阿鲤正巧睡了,负责照顾她的小丫鬟不错眼的在床边上守着,阿鲤睡觉不老实,稍微一动,小丫鬟就赶忙去帮着整理被子,唯恐冻着她。 许怀义进屋后,那小丫鬟局促的站起来行礼,他想了想,“你叫啥来着?兰草?不对,小草?” 小丫鬟低垂着头,“奴婢原来叫小草,跟在小姐身边后,太太赐了名字,以后奴婢就叫团圆了,团团圆圆的团圆。” “喔,对,团圆,好名字,以后好好照顾小姐。” “是,老爷……” 许怀义对着这么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总觉得别扭,瞅了眼闺女,见她睡得香喷喷的,转身喊上顾小鱼走了,还带上了抱朴守拙和辛巴。 有辛巴在,打猎如虎添翼,没往山里走太深,许怀义就猎到了几只野鸡和兔子,他让顾小鱼试了试,射箭的准头还行,只力度不够,箭碰到猎物,顶多受点轻伤。 顾小鱼有点泄气,他在家里练习的时候,射的都是草把子,那东西稍微用点劲儿,就能穿透,可到见真章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学的那点本事还远远不够。 许怀义却一阵夸。 顾小鱼若不是太相信他的品行,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要捧杀自己了。 下山的时候,没想到还碰上了老许家的人,就一条道,正面相遇,彼此连躲都没法躲。 真是冤家路窄。 许怀义瞧着走近的俩人,神色漠然,不过,却也没到视而不见的地步,“大哥,四弟。” 上山的人正是许怀仁和许怀廉,比起刚到湖田村时的落魄,眼下,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俩人穿着绵绸的长衫,外面罩着厚实的披风,从头到脚,收拾的比许怀义看着还贵气,许怀义进山打猎,为了方便,穿的是一身粗布短打,被树枝勾了衣服也不心疼。 而这俩人显然不知道低调是啥,穿戴的像暴发户、土财主,偏许怀廉手里还拿着弓箭。 许怀义主动开口打招呼,俩人也不可能不回应,许怀廉声音冷淡的喊了声“三哥”,便杵在边上不再吭声,倒是许怀仁态度要热情些,“怀义,你这是学院放假了吧?进山打猎?” 许怀义淡淡应了声。 许怀仁又道,“你这收获还不小嘛,不愧是精武学院出来的,进步就是快,想当初,你可是连弓都拉不开,哪会打猎啊?” 他这话是试探也是感慨,倒没有讥讽的意思,许怀廉眼神不善的瞥了眼许怀义,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弓,若是他也能进精武学院,肯定会比许怀义学的更好、进步更大,将来也更有前程。 许怀义对他的敌意视若无睹,也不想跟许怀仁虚与委蛇,“大哥是不是要进山?我就不耽误你们了,不然等下天黑了走路危险……” 说着,让开路。 许怀仁原还要再聊几句,见他这般冷淡,一时恼恨,脱口而出,“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避我们如蛇蝎?我们又不上门打秋风了,你还怕啥啊?” 许怀义平静的道,“大哥误会了。” 许怀仁冷笑,“是不是误会咱们心里都清楚,怀义,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你可别把路给走绝了。” “多谢大哥教诲。” “你……” 许怀廉不耐的打断,“大哥,你跟他说这么多有啥意思?你还没看明白吗,人家瞧不上咱们,把咱们当要饭的提防呢,也是,人家现在是精武学院的学生,拜的师父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一起合作做生意的是大雍皇商家的少爷,要名声有名声,要靠山有靠山,要银子有银子,哪里还会把咱们这些穷亲戚看在眼里?” 这话酸的,十里地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许怀义心里好笑,却也懒得辩驳,反正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不可调和,也不差多一桩少一桩的。 许怀仁像是还不死心,“怀义,我们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之前的那点嫌隙,就不能揭过去吗?现在家里的日子已经好过了,不会再扒着你,你不用担心了,以后咱们可以互为助力,一起发财,都是老许家的人,谁好不是好呢?” 许怀义道,“大哥,您又忘了,我现在是顾家的人,许家如何,跟我没关系。” 见他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许怀仁也气的没了耐心,冷哼一声,“不识抬举”,甩袖子越过他走了。 许怀廉紧跟上,不过撂下一句,“风水轮流转,你别后悔。” 许怀义不置可否。 等俩人走远,顾小鱼担忧的问,“爹,您这么对他们,他们肯定心生怨恨,事后难保不会报复您。” 许怀义道,“那又如何?我就是对他们好声好气,他们也照样记恨我,不用理会,眼下,他们还翻不起啥风浪。” “他们背后败坏您名声,对您也有影响。” “他们要是真胡说八道,做出啥蠢事儿,倒是好了,正好有理由处置他们。” 顾小鱼秒懂,只有老许家的人主动作死,许茂山和徐村长才有足够的理由去收拾他们,除族也好,撵出村子去也好,总之,都比他们一直苟在这里好。 第367章 李云亭相看 走远的俩人也在说着话,许怀廉不解且不满的问,“大哥,你干啥还要看他的脸色?咱们现在已经用不上他了,跟乔家比起来,他算啥啊?” 乔家可是外戚,许怀义就算考进精武学院,能不能武举出仕还不一定呢,眼下就是个泥腿子,哪需要他们上赶着巴结讨好? 许怀仁语重心长的道,“别小看他,之前你也说了,他拜的师傅是世家公子,做生意合作的对象是皇商苏家,你觉得他能做到这一步,凭的都是运气?你可别被怀礼给糊弄了,怀礼说的那些话,只能听一半,他跟怀义结的仇怨太深,自然看他不顺眼,处处说他坏话,其实,真论起来,咱们几兄弟,最有本事的人是他啊……” 许怀廉不服气,嘲弄道,“过去,他在家里可是最不被待见的那个,真有本事,能混成那副德行?” 当初在许家村,谁瞧得见许怀义? 许怀仁对此也是有些不解,要说韬光养晦,那时间也太长了些,将近二十年,这忍耐力,堪比卧薪尝胆了,他思量着,寻了个最有可能的理由,“也许,之前是他觉得时机不到吧,毕竟家里有爹娘压着,他敢反抗?那族里势必容不下他,他是顾家的上门女婿,在村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自是能忍则忍,不然境况会更糟,后来他媳妇儿差点死了,对他来说,便是时机成熟了,那会儿离开家,他占理,旁人也说不出啥来,毕竟差点一尸两命,咱爹娘再用孝道去压,哪里还压的住?” 许怀廉听的一脸不甘,“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许怀仁点点头,深以为然,“所以,你别小瞧他,他指不定还有多大的前程在等着呢,咱们虽然借着乔家有了立足之地,但跟他抗衡,还远远不够。” 许怀廉下意识的道,“乔家岂是他能比的?他就算将来出仕,若想到乔家那一步,这辈子都不可能,乔家可是出了个淑妃娘娘,还有四皇子殿下,许怀义算啥?顶多就是当个寒门小官而已,在乔家面前,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闻言,许怀仁不由蹙眉,“你这是又从哪儿听来的话?是怀礼说的吧?他在庄子上,能见啥世面?总觉得自己啥都懂,被下面的佃户拍几句马屁就当自己无所不能了,你可别叫他给坑了,你就在乔家大宅里当差,见得世面比他要多,有些事,你该比他明白才对,啥不配提鞋?你难道不知道乔家嫡支的大少爷,都跟他是同窗?还去他家里吃过饭,你在乔家当差,难道没听说这些?” 许怀廉紧紧抿唇,是,他是在乔家大宅里当差,可就是个护院而已,刚去的时候,他还觉得挺自豪,但干了几天就发现,护院是啥?也是下人而已,乔家随便一个主子都能对他呼来喝去,压根没人把他当乔家的亲戚看待,明明他是红莲的亲兄长,可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因为他是个下人,而下人是没资格进出后院的。 想到这儿,他忽然道,“大哥,我也想去武学院。” 许怀仁不由愣了下,“咋突然说这个?” 许怀廉自嘲的笑了笑,“不是突然,我很早之前就想去,但那会儿家里没条件,银子都花在老五身上,我敢跟爹娘提?” 许怀仁停下步子,转身打量着他,几个兄弟里头,四弟的身体是最壮实的,身手也确实最好,“你真的想去武学院?” 许怀廉重重点头。 “可你现在的岁数……” “许怀义比我还大一岁,不也去了?我比他的底子还好,他能去,我为啥就不行?” 许怀仁迟疑着没作声。 许怀廉急声道,“大哥,如今咱家也不缺银子了,我去武学院影响不了啥,还能给家里挣个前程,老五的胳膊受了伤,已经没了科举的希望,但我还可以啊,四书五经我是不行,可习武,我绝对没问题,我也能吃得了那个苦头,说不准就能搏条出路,改换了咱家门庭。” 最后一句打动了许怀仁,确实,现在他们家已经不缺银子使唤,供一个人读书还是很轻松的,再者,还有乔家在,说不准还真能混出个样儿来。 “行,既然你想读,那咱家就供你去。” “谢谢大哥!” 见他激动的手都颤起来,许怀仁拍拍他的肩膀,“你想考哪家武学院?” 许怀廉脱口而出,“当然是最好的。” 许怀仁笑了笑,“最好的武学院就是精武学院,不过我听说,门槛很高,不是谁都能考进去的,当然,你有这样的志气,大哥很高兴,先去试试也行。” 许怀廉不愿被看轻,攥紧了拳头,斩钉截铁的道,“我肯定能行。” 许怀义都行,他凭啥不行? “那你这段时间多练练,还有书,也是得读的,我听说要考武经,好几本书呢,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明天就去买书回来看。” “有不懂的地方,正好让老五教你。” “行……” 许怀义可不知道,这次见面,刺激的许怀廉起了也要考武学院的念头,他拎着猎物回家后,就让卫良把野鸡和兔子都宰杀了,晚上炖鸡汤喝,还烤了一只兔子,外皮刷了层蜂蜜,撒上许怀义秘制的调味料,烤好后,那香味迎风飘出三里地。 就是光看颜值,都叫人口水泛滥,把阿鲤馋的眼泪汪汪的,许怀义没抗住这拨攻势,撕了一点,用刀子剁碎后,仔细的喂给她吃。 阿鲤这才破涕为笑。 顾欢喜却瞪了许怀义好几眼,有这么惯孩子的吗?一哭就妥协,以后还怎么教育? 许怀义讨好的笑,“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顾欢喜信他才有鬼了。 江墉打趣了一句“慈父严母”,但对许怀义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顾小鱼也不拦着。 三个男人,罕见的统一战线。 顾欢喜瞅着被团宠的闺女,一阵心累,可以预见,她将来的管教之路,有多不好走了。 翌日,许怀义吃过早饭,让卫良赶车,陪他去孙家送年礼。 按说,可以带上顾小鱼,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虽然顾小鱼说,之前他很少出门,认识他的没几个,但孙家毕竟不是旁处,还是不要试探的好。 再者孙尚书人老成精,万一看出点啥来,麻烦可就大了,眼下,远远不到暴露小鱼身份的时候,他们两口子的打算,是至少要等到大皇子登基,那会儿小鱼虽说也不是很安全,可再不出现,就会影响以后,便也只能迎难而上,除非想隐姓埋名,用顾小鱼的身份过一辈子。 骡车进了城,许怀义推开窗子随意的往外瞥了眼,临近年底,城里的店铺迎来销售旺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没想到,还能在路上碰上熟人。 “云亭!” 李云亭正要进茶楼,闻声,转过身来,看到许怀义坐在车里,冲自己笑着摆手,他扬起嘴角,快步走过去,“你这是要去哪儿?” 许怀义道,“去孙家,给我师傅送年礼,你呢?大早上的,就跑来茶楼喝茶?” 李云亭无奈的道,“不是,是相看。” “啥?相看?在茶楼里?这种事儿,不是都要去城外的寺庙,借着上香的机会干的吗?” 李云亭无语的道,“你这是打哪儿听说的?” 许怀义眨眨眼,“书上写的啊?难道不是?” 李云亭摇头,“自然不是,大冬天的,谁去庙里上香?天暖和了,倒是有,但大多,还是借着家里办宴会的时候相看,来茶楼也是有的……” 许怀义恍然,果然不能尽信书啊,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自己来相看?” “怎么可能?我母亲在楼上……” “喔,那相看的是哪家姑娘?不方便说就算了……”许怀义问完,就觉得唐突了,古代对这种事儿可谨慎着呢,事情没定下之前,绝不会在外面宣扬,就生怕坏了女方的名声。 李云亭道,“对你,没什么不方便,而且,不出意外,我以后的妻子便是她了……” 许怀义瞪大眼,“你不是还没进去相看吗?这就定下来了?” 李云亭自嘲的笑了笑,“定远侯挑中的,我母亲又同意,今天相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我其实露不露面都无所谓,反正我说了又不算。” “那你……” “我没事儿,我对婚事,本来也没多少期待,娶谁都行。” 许怀义一时无言,之前,李云亭可不是这么说的,虽没直说要两情相悦,却也不愿受家里摆布,但现在,还是妥协了,八成,是他母亲的‘功劳’。 “那个,家里安排的,也未必就不好,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我跟我媳妇儿,也不是一见钟情……”他俩前世是同学,妥妥的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听着他笨拙的安慰,李云亭淡漠的眼底闪过一抹暖意,靠近车窗口,低声道,“对方是左家女,虽是庶出,不过自小在嫡母跟前教养,据说德容言功都是极好的,配我一个外室子,是我捡了便宜,所以,我没什么委屈和不甘。” 许怀义讶异的问,“左家?是礼部侍郎左大人家的千金?” 李云亭点点头,“很意外是不是?” 许怀义坦然道,“刚听到很意外,但再一琢磨,又觉得没啥了,礼部侍郎官职是不低,但你家是侯府啊,有爵位在,背后还站着个三皇子,身份还是很能拿得出手去的,再说,你自身条件又好,有才有貌,文武双全,绝对是乘龙快婿的首选……” “那也是我高攀,我毕竟顶着外室子的身份过了十几年,这是抹不掉的。”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可左大人不是前段时间犯错误了嘛。” 李云亭笑起来,“是啊,他收了姚昌骏的贿赂,要不是主动坦白,皇上宽宥,他说不定已经被贬谪了,就是现在,虽还在侍郎的位子上,也坐的战战兢兢,所以,用一门亲事来找个靠山,是再好不过了。” 左家找上的就是定远侯府,定远侯是禁卫军副统领,有实权,背后又有三皇子,算是比较粗的大树了,当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定远侯府,自然也是想为三皇子拉拢左家,觉得这个礼部侍郎有可帮的价值,这才能一拍即合。 许怀义好奇的又问,“怎么没说过李云轩?” 左家这门亲事还是很不错的,李云轩在定远侯府更受宠,跳过他,给了李云亭,就有些不合理。 李云亭嘲弄道,“原本倒是先考虑的他,只是他不争气,后院的妾室弄出个庶长子来,不知道怎么传出去,被左家人知道了,左家虽说是想借着婚事来稳固自家地位,却也有几分真心疼姑娘,所以,就退而求其次,选了我这个外室子。” 许怀义闻言,不由打趣,“敢情你还是捡漏了,行啊,运道不错,刚才我倒是白替你担心了,我该恭喜你才是,回头结婚,可别忘了请我去喝酒。” 李云亭道,“忘了谁,也不会忘下你,届时,你给我做傧相吧。” 许怀义满口应下,“只要别嫌我身份低微,给你丢脸我就去。” 李云亭也随着他的玩笑话,幽默了一把,“你做傧相,只会给我增光添彩,能让几位皇子都拐着弯的拉拢,谁有你体面?”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快去吧,别叫人家姑娘等急了。” “好……” 到了孙家后,从门房到管家,对许怀义的到来,都表现出很大的亲近和热情。 许怀义待人和气,又能说会道,孙家即便是个下人,都对他很有好感。 眼下朝廷已经封印,所以孙尚书在家,作为一家之主,许怀义来了,自然得先去给他见礼问安。 孙尚书对他也看重,不光他自己见,还叫了家里其他的人都来说话,老中少三代孙家人,齐聚一堂,许怀义不卑不亢,见识也不凡,语言又幽默,啥年龄段的都能聊几句,坐在一群孙家子孙里,应对的游刃有余。 到了中午,还留了他吃饭,饭后,孙尚书喊着他去了书房,这次,除了孙钰跟着,其他人就没那个‘荣幸’了。 第368章 姚长远定亲 书房里,许怀义老实的坐在下首,听孙尚书随意的说着朝堂上的事儿,他很少发言,只在孙尚书问及他的时候,才会斟酌着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孙尚书的提问,有考校的意思,也有指点,不过许怀义的回答,他听的都十分仔细,甚至,不时露出几分思索之态,显然是入了心的。 一老一少,相处和谐。 孙钰在边上喝茶,更像是个摆设,直到说完正事儿,闲聊起来,才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你那个同窗,苏喆,最近是不是遇上点麻烦?” “师傅指的是哪方面?他跟徒弟合伙的生意,被他父亲截了胡?” 孙钰笑着点了下头,“这事儿,还是从二皇子府里传出来的,苏喆带了一队人去给二皇子住的地方做什么改装,为师听的有些稀里糊涂,只听说经过改装后,如厕和洗漱都会方便很多,被苏坚撞上,觉得这桩生意不错,就起了心思……” 许怀义苦笑道,“是啊,弟子也是昨天才知道,苏喆去湖田村找弟子,他觉得很愧疚,可截胡的是亲爹,甭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家族利益,他都没法拒绝,只能拱手相让,以后这桩生意,就是弟子跟苏家合作了。” 孙钰看着他问,“那你呢?就顺势而为、不帮你同窗想想办法?” 许怀义一脸愁绪,“弟子能想啥办法?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儿,也是苏家内部矛盾,弟子的手要是伸的那么长,就是坏了规矩,再说,疏不间亲,苏喆都认命了,弟子还能打抱不平?” 孙钰欣慰的道,“嗯,你这么想是对的,你看,连二皇子都没掺和,苏喆最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儿,他都没为他说话,便是觉得苏家内部的事儿,还是自己关起门来解决,旁人插手,只会讨嫌,于名声也有碍。” 许怀义嘴上附和,心里想的却是,还是苏喆在二皇子跟前的分量不够啊,要是足够重要,二皇子肯定会插手干预,哪能由着苏坚去打压苏喆,捧嫡长子? 这时,孙尚书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那些东西都是你琢磨出来的?” 许怀义点头,接着不藏私的详细解释了一番,末了道,“那些东西,烧制起来略有些麻烦,最开始出货会慢一点,弟子家装的那套,是为了做个样品,给大家活儿瞧瞧它好用在哪儿,其余的都被苏喆带去了二皇子府,等回头再烧制出来一拨,弟子就带人来给师祖住的园子里装一套。” 孙尚书抚着胡子道,漫不经心的道,“倒也不急……” 孙钰清了下嗓子,暗示意味明显,师傅就不用孝顺了? 许怀义立刻上道,“还有师傅,回头你们用着确实好,再给其他院子里都安装上。” 孙钰扬起嘴角,心里满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心思还是要多用在读书习武上,切不可本末倒置。” 许怀义忙起身行礼,恭声道,“是,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孙钰抬抬手,示意他坐下后,转而说起姚家,“你还不知道吧?姚长远定亲了。” 许怀义讶异的问,“他父亲这才去了多久,不是要守孝三年吗?” 孙钰解释道,“京城的习俗,热孝里,可以成亲,不会有人非议。” 许怀义反应过来,好奇的打听,“这亲事,定的是哪一家啊?” 姚家现在可不是个好去处,姚昌骏没了,姚家没了官面上的人,但凡有点身份的,谁舍得把姑娘嫁进去当个平头百姓?更甭说,还是在热孝期了,急匆匆的嫁娶,本身就是很落面子的事儿。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京兆府尹乔宏的女儿。” 闻言,许怀义瞪大眼,简直难以置信,“这下嫁的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京兆府尹啊,正三品大员,跟六部尚书没法比,但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无不都是皇帝的心腹,而且,也都确实有两把刷子,不然坐不稳,这算是实权派的人物代表之一,能与之结亲的,地位咋滴也不能低于三品啊,可姚家现在算啥? 就是姚昌骏还活着,也够不到京兆府的门槛啊,门不当户不对的,图啥? 扶贫姚家?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倒是有几分猜测和明白了。 果然,孙钰道,“是有人保媒。” 许怀义嘟囔了声,“谁张的开这嘴啊?这得多大脸……” 孙钰笑起来,“是平远伯。”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他就算跟姚家是姻亲,心疼姚长远,想为他找个依靠,可一下子找到京兆府尹头上,是谁给他的勇气和底气?” 孙钰道,“护国寺的智行大师。” “啊?”许怀义一脸茫然,“咋还又扯上护国寺的大师了呢?” 孙钰耐心给他解释了一番。 原来姚家最近走背运,都传是被厉鬼缠上,姚昌骏的死,也被当成是厉鬼的报复,姚家前前后后请了好几拨道士上门来捉鬼驱邪,却都没啥用处,后来还去求过慧信大师,但慧信大师拒绝了,万般无奈之下,利用安平县主的名号,求到了护国寺。 护国寺作为京城有名的寺庙,香火最是旺盛,也很灵验,智行大师去姚家走了一趟,又是念经又是超度的,最后给出了个化解的主意,就是让姚长远趁着热孝成亲,便能把厉鬼驱逐,霉运也就能打住了。 而且,这亲事也不是随便找个女子娶进来就行,得测算相宜的八字,最后,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总之就寻到了京兆府乔宏的闺女头上。 许怀义听完,要笑不笑的道,“这么邪乎啊,那姚家就信了?” 啥相宜的八字?不过就是扯了一块遮羞布、糊弄一下面子而已。 孙钰意有所指的道,“能娶乔宏的女儿,姚家焉能不信?” 就是不信,也得砸死了说信,这可是翻身的最好机会。 “那乔大人也愿意配合?”那这人的奉献精神也太伟大了点儿。 孙钰道,“平远伯出面说和,乔宏已经点头了。” “为啥啊?” “乔宏有俩个女儿,嫡女嫁的是前赵阁老的嫡长孙,还有个庶女,待字闺中,只是这个庶女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容貌有损,所以,十九岁还未有人上门说亲。” 许怀义闻言,瞬间恍然大悟,敢情是嫁不出了啊,就跟滞销的商品一样,终于有人肯要了,哪还会挑三拣四的?当然得赶紧清仓处理了。 也真是难为背后的人了,给姚长远寻摸到了这么个合适的媳妇。 他已经猜到背后的人,八成是楚王,给姚长远找一门得力的岳家,一来是为了安抚姚家,省得狗急跳墙,二来,也是借此去拉拢乔宏吧? 搁在平时,给乔宏的闺女找婆家,那得多得罪人啊,就是小门小户的也未必愿意,可现在姚家势微,已经由不得他们挑拣,别说乔宏的闺女只是容貌有损,就是个吓人的丑八怪,姚长远也愿意娶。 他悻悻笑道,“那真是恭喜姚学兄了,觅得佳人,从此,柳暗花明又一村。” 孙钰笑骂,“这些促狭话,在外面可不准说,如今,外头可都在夸这是一桩好姻缘,姚家不算什么,但平安伯保媒,不少人还是得给他几分面子,更不用说,乔宏这个京兆府尹的分量,乔家嫁女,定是风光的。” 许怀义老实的应下,想到啥,随口问道,“这个京兆府乔大人,跟四皇子的外家,是同族吗?” 孙钰斟酌道,“算是同族吧,但血缘已经离的很远了,出了五服,平常来往并不多,也可能是避嫌,坐在京兆府尹那个位子上,只能忠于皇帝。” 许怀义心想,那可未必,这个乔宏他虽然不了解,但看他之前处理灾民的那些手段,就知道不是啥好人,现在又应下跟姚家的婚事,保不齐就是被楚王给收买了,顺水推舟跟姚家结亲。 师徒俩说这些八卦闲话,孙尚书一直老神在在的品茶,没插话,等到这话题告一段落,他才似不经意的道,“你那个同窗,苏喆,要是也能结这么一门得力的岳家,就不怕被苏坚打压,拿他的功劳给嫡长子铺路了。” 许怀义愣了下,“这种亲事可不好找。” 孙尚书随口道,“姚长远那种境况下,都能找到,苏喆如今的处境还能有他艰难?” 许怀义实话实说,“那确实没有,不过也是因为没有那么艰难,他才更豁不出去。” 人只有被逼到绝境,才能抛却所有,啥都能牺牲、妥协。 孙尚书闻言,若有所思。 孙钰却道,“以我对苏喆的了解,眼下这种遭遇,就足以让他牺牲自己的婚事了。” 许怀义不知道咋接话,干笑了两声。 孙钰瞥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憨直?他出身商家,最是懂权衡利弊,不会做赔本的生意,若是娶个妻子,就能挽救眼下的颓势,解了困局,甚至能帮他夺了家主之位,有什么不能妥协?” 至于妻子本身是好是坏,是美是丑都不重要,不喜欢,大不了以后就供着,再纳几个妾进门红袖添香,只要岳家给力就行。 许怀义一时无言。 孙钰又道,“为师不拦着你跟他交好,只是,有些事儿,你不准学。” 许怀义立刻拍着胸口斩钉截铁的道,“师傅放心,弟子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妻子,不管是为了啥,弟子都不会妥协让步。” 孙钰,“……” 倒也不必这么衷心。 “对了,定远侯府和礼部侍郎左家也传出要结亲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这门亲事会落到跟你同住一屋的李云亭头上。” 闻言,许怀义忙问,“这门亲事应该算是门好亲事吧?” 孙钰随意道,“目前来看,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左全安是个聪明人,也有几分能力,若不是之前出了受贿的事儿,他还能再进一步。” 礼部侍郎再进一步,可就是尚书了。 许怀义松了口气,“妥帖就好。” 孙钰挑眉,“你很关心他?” 许怀义没否认,“弟子跟他还算投脾气,他那人,面冷心热,能处。” “你不介意他外室子的身份?” “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再者,如今不是进了定远侯府了吗,也就不是啥外室子了。” “嗯,若非如此,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他算是高攀了。” “若是可以选择,他估计还不想高攀呢……” “你嘀咕什么?” “呵呵呵,没啥,那个师傅,弟子想起来还有一桩正事没跟您说呢……” 孙钰成功被他转移话题,“什么正事儿?” 许怀义便把商会的事儿解释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下商会存在的作用和意义,他知道,这是最能打动孙尚书的地方,果然,孙尚书听的十分认真,等他说完,还又问了不少问题,他都一一解答。 显然,孙尚书对此很感兴趣。 许怀义见状,信心大增。 孙尚书道,“依你之言,这所谓商会,还是很有成立的必要性啊。” 不管是维护商户的权益,还是协调各商户之间的良性竞争,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营造一个和谐的商业环境,促使商业繁荣,这对户部的税收可是大有益处,太祖曾说过国富才能民强,国家富裕的标准是啥?不就是国库里有大把的银子,能支应大雍各处地方的需要。 前朝对商户很是苛刻,导致商业萧条,太祖打下天下,建立大雍后,就发布了不少新国策,其中就有鼓励行商,甚至允许商户之子读书科举,彼时,有许多朝臣反对,但太祖力排众议,事实证明,太祖这一决策是英明的,几十年过去,大雍的商业就繁荣起来了,国库里的银子,过去都是倚赖向农户征税,渐渐的,商户纳税却成了大头。 但随之而来的,也有了不少麻烦,商户多了,便难以管理,这些年恶性竞争不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官司打到衙门里去,也难以公平的分出个谁是谁非来,可若是有了商会这样的组织,或许,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最起码有了个解决的去处。 而且,商户跟朝廷之间,也有了过渡和沟通的桥梁。 许怀义见孙尚书不反对,暗暗松了口气,附和道,“是啊,弟子也是觉得成立商会大有益处,才想办成这事儿,原本弟子就是提个主意,具体的都是苏喆去操心,他也确实费心去做了,为此还搭上了二皇子的关系,可现在,有他父亲截胡的事儿在前,他怕辛苦忙活一场,再被摘了桃子,于是就想把这事儿再交回到弟子手上,而他帮着跑腿,多少分点功劳……” 第369章 过年 听许怀义说完,孙钰唏嘘道,“苏喆倒是能屈能伸,已经吃到嘴边的肉,可没几个舍得再送还回去,只凭这点,苏家家主之位,他就有一争之力,也难怪苏坚帮着嫡长子打压他了。” 再不打压,就该踩着嫡长子上位了,那嫡子可就颜面全无了。 孙尚书也道,“更难得的是,为达目的,他甚至愿意屈居怀义之下,甘心当个跑腿小厮,不是谁都能豁得出这份颜面去。” 孙钰看着自己的徒弟,感慨了句,“你交的这几个朋友,倒是都有可取之处。” 许怀义干笑,“弟子眼光还凑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弟子运气好,碰上的同窗都这么优秀。” 孙钰深以为然,自家弟子确实是个福将,有三五知己好友,想来再正常不过。 许怀义看向孙尚书,试探的问,“师祖觉得这事儿,徒孙能做不?” 孙尚书点了下头,“能做,而且还必须要做好,成立商会这事儿可大可小,既然是你想出来的点子,揽在身上,最名正言顺。” 得了准确的回复,许怀义心里就有数了,随即开始发愁,“可是,徒孙没有经验,也没合适的人手,更没号召力,即便有再多主意,也不好施展啊……” 孙尚书道,“这些问题都好解决,你之前为拍卖会,写的那个计划书还记得吧?就照那样的格式,把商会的前期筹建,后续如何经营,一步步的都写清楚,回头拿来给我看看,若是计划可行,我再派人去协助你。” 许怀义立刻起身道谢。 孙尚书摆摆手,“跟老夫不用客气,倒是你那同窗,可以跟他多聊聊,苏家是大雍第一皇商,在商户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苏喆即便是庶出,不受重视,但身份摆在那儿,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若是能说动他父亲出面,会更事半功倍,至于你们担心的摘桃子,有我给你派去的人盯着,他不会犯蠢的。” 许怀义顿时笑逐颜开,又问,“二皇子也已经知道了这事儿,还让人插手了,后续……” 后面要是不带二皇子玩儿,怕是要得罪人。 孙尚书意会,斟酌道,“届时,他要派人来帮忙,你只管也收下便是,就像之前你带着苏喆、李云亭还有乔怀谨等人去赈灾一样,只管埋头把事情做好,其他的先不必理会。” 许怀义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痛快应下,从孙家离开后,在车上就琢磨着咋写这个计划书,继赈灾博了点名声后,这是他的另一次机会。 和苏喆合伙做生意,赚再多的钱,也只能让生活变得舒坦点,却不会给他带来地位上的变化,考上精武学院,拜孙钰为师,算是把他的身份往高处抬了一些,但阶层还是没有真正跨越。 直到赈灾受了朝廷的褒奖,那一份圣旨,比啥都管用,也是真正让旁人忌惮的依靠,但到底太单薄了,所以,还得继续努力给自己加筹码啊。 筹码多了,等武举上岸,也能有个好去处,对晋升也更有益处。 这么一想,他更是浑身的干劲儿,回到家跟媳妇儿一说,顾欢喜自然也十分支持。 顾欢喜原本担心他揽呼这事儿,没名没份没地位,根本撑不起架子来,徒惹人笑话,还会如稚子捧着金子过闹市,恐会引来麻烦,现在有孙尚书愿意保驾护航,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比起许怀义,当然是她更擅长这些事儿,在边上出了不少建议,两口子删删减减,又不时增添,忙活了两天,才算把这份计划书给完善到再也找不到可修改的地方。 办完这事儿,也到了二十八,各处作坊放假,除了工钱,许怀义还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封,另外,还发了米、面、猪肉、棉布作为福利。 作坊的人莫不欣喜,直夸许怀义这个东家心善大方又厚道仁义。 许怀义深感有愧,作坊里的工作强度可不小,从月初到月尾,几乎无休,他跟剥削阶级也没啥两样了,有心给大家伙儿排班轮休,谁知,村长叔头一个不答应,其他人竟也不愿意,他们就喜欢上工挣钱,在家歇着反而心里不踏实,觉得在耗费光阴。 他也只能妥协。 作坊暂时歇了后,许怀义带着媳妇儿孩子又进城了一趟,去置办年货,其实家里不缺啥东西了,该买的早就准备全乎了,但逛街有逛街的乐趣,就当是全家出游玩乐。 中午在外面吃的,找了家比较像样的酒楼,点了一桌招牌菜,一家人边吃边听八卦。 如今城里,最热门的八卦当属姚长远和乔宏之女的婚事了,俩家门第相差太多,谁能不好奇?加之,姚家近期原就处在风口浪尖上,乔宏之女又背着个貌丑、无人问津的名声,俩人结合,顺理成章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此外,就是定远侯府李云轩的丑闻了,还没娶正妻,就先弄出个庶长子来,这在高门大户里是十分忌讳的,直接影响到了他以后的婚事档次,但凡有点地位的,家里又疼闺女的,都不会选这样的当女婿。 倒是没听到李云亭和礼部侍郎左家有结亲的消息传出。 许怀义也不知道,是事情没成啊,还是两边暂时瞒下了。 他也好奇苏喆的消息,却只听了几句春水楼过年不打烊,会如何如何热闹,大年初一还有开盲盒的活动,苏家放出来的消息,说盲盒里的物品价值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引得不少人都蠢蠢欲动,只等那天去围观抢购。 听到这些,许怀义不高兴的嘀咕着,“拾人牙慧,不对,是炒冷饭,都没啥创意,就这点能力,难怪需要当老子的帮着他去打压兄弟呢。” 顾欢喜瞥他一眼,“炒冷饭也有人捧场,招数不一定非要新,有用就行,真正发家致富走向成功之路的,通常都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是跟在后面学习的那拨人。” 许怀义哼了声,一脸鄙夷道,“啥学习啊?是抄袭吧,连一点花样都不改动,全部照搬照抄,也真是死脑筋,这个苏大少,看来是真没啥大本事,白占了个嫡长子的位置而已,苏家要是交到他手里,呵呵,以后大雍第一皇商的称号怕是悬了。” 顾欢喜无语的提醒,“你少操点心吧,人家苏家主都不担心自个儿的家业呢。” 许怀义依旧耿耿于怀,“我才不是操心苏家,我是看不惯某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抢了苏喆的差事不算,连生意上也不放过,你知道春水楼为啥过年不打烊,还搞开盲盒的活动不?” 顾欢喜摇头。 许怀义嗤笑道,“这是跟苏喆打擂台呢,苏喆之前跟我说,过年前后这些天,他名下的其他铺子关门,但水云轩和茶楼都不打算放假了,给大家伙儿一个能吃能玩的地方,聚会啥的可以去水云轩吃火锅,火锅好吃还有过节的热闹气氛,要是想扎堆聊天玩儿,那就去茶楼,喝茶打牌两不误,还能听小曲儿,因为我给提供的几种牌的新鲜玩法儿,他茶楼里的生意直线上升,惹的许多同行眼红呢,苏大少首当其冲,憋着劲儿想靠春水楼压过苏喆的茶楼和水云轩去……” 顾欢喜淡淡的道,“做生意,竞争是难免的,我超越你,你超越我,不是再正常不过嘛,你有什么可抱不平的?就因为苏喆是你好友?还是他跟你有合作?” 许怀义噎住。 顾欢喜提醒,“做生意只是咱家的副业而已,别忘了你的正职是什么。” 许怀义回过味来,悻悻的道,“没忘,都记着呢,放假这几天我不也没落下习武?每天的大字也有练,睡前还读书了呢……” 顾欢喜看他一脸憋屈样儿,忍着笑道,“嗯,没忘初心就好,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回到湖田村,许茂山等在半道上,看见他们的骡车,把许怀义喊到家里去说话。 顾欢喜才收拾完买来的年货,他就回来了。 “这么快?” “嗯,没啥事儿,就是问我明天三十要不要凑一起吃年夜饭。” “你咋说?” “我当然是拒绝了,都是俩家人了,没道理还合在一起过年守夜。” “那大伯有没有失望生气?” “顶多有些失落吧,但我也不能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就委屈你啊,你不是喜欢清静吗,一大家子乱哄哄的,吃饭都不安生,再说,咱们一家要是真去了大伯家,信不信,老许家那边也会有想法?所以,还是别找麻烦了,各家过各家的,初一去拜个年就行。” “嗯,这样最好……” 虽然他们拒绝了,但到了三十这天,准备年夜饭的时候,顾欢喜还是让卫良送了不少菜过去,包括四叔公和徐村长家、扈村长家,都没落下。 至于江墉,被许怀义请到了家里来,虽然俩家人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个大人,俩孩子,但有许怀义在,就永远不担心冷场,五个人的年夜饭,也照旧吃的热热闹闹,还透着温馨幸福。 江墉甚至兴致高、喝多了,饭后打牌的时候,居然也会耍赖。 许怀义见状,悄悄拿出手机把这一幕给拍了下来,德高望重、学富五车的大儒这反差萌的样子,保存下来,或许能给后世子孙带去财富呢。 房车里,他可已经收集了不少这时代的物品了,若干年后,那都是古董呀,保不齐价值连城。 他陪着顾小鱼出去放鞭炮时,爷俩高兴的像个孩子,顾欢喜忍不住,也偷偷用手机记录下这个场景,等到年老,再拿出来翻看,定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守夜过了子时,几人吃了水饺,才各自回屋睡去,江墉离开时,给了顾小鱼和阿鲤厚实的压岁钱,是一荷包用金子打造的十二生肖,做的惟妙惟肖,很是灵动可爱。 一夜好眠。 翌日还得早早起来,放过开门爆竹吃过饭,就挨家挨户的互相拜年,女人不用去,顾欢喜乐的留在家里看书,只许怀义抱着闺女、带着顾小鱼出门了。 爷仨都穿戴一新,尤其是许怀义和顾小鱼,顾欢喜特意给他俩做的亲子装,同颜色的锦袍,外罩同色的披风,只顾小鱼的多了个兜帽。 俩人这么走在外头,任谁见了,都不怀疑是亲爷俩,回头率极高。 阿鲤穿的是红色的小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精致的笑脸,谁见了谁夸可爱。 爷仨这一出去,就是俩时辰,等到快中午时,才回来,后面还跟了好些个人,说说笑笑的,都是跟许怀义玩的比较好的,顾欢喜见状,就知道这是要请吃饭,赶忙让卫慈带着几个小丫鬟去准备菜。 这一吃,就到了下午,其他人走的时候,都有些喝高了,连许怀义也露出几分醉意来,说话颠三倒四的,顾欢喜让卫良把他扶进卧室,煮了碗醒酒汤灌下去,倒是没再叭叭个不停,直接闭眼睡了。 醒过来时,天都黑了,顾欢喜带着孩子吃完了饭,只给他留了点白粥和咸菜。 许怀义一边老实的喝粥,一边跟她说中午聊的话题,“修文和徐杨柳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最晚明年秋上就能办,高壮和红缨,还没捅破那层纸,不过,俩家都有那意思,结亲是迟早的事儿,瞧着许怀孝那样子,对高壮这个妹夫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在村里,高壮算是最有出息的那一波人了……” “村长叔的小儿子,就是长柏,年纪也够了,不过想等考出个秀才功名再议亲,那样可选择的余地就大了,女方门第会高不少……” “我问扈英杰有没有意中人,那小子,一张面瘫脸,你猜怎么着?居然被我问的脸红了,哈哈哈,看来是有眉目了,不过他不肯说,哼,看他还能瞒多久。” “就是二柱没动静,唉,他在咱作坊里,每个月也不少挣银子,咋就给他提亲的没几个呢?也有媒婆上门,就是说的那些人吧,都歪瓜裂枣的,孟家瞧不上,当然,也可能是眼光高了,唉,我都不知道咋提醒二柱好,别总指望父母给他安排啊,他父母对他可不咋上心,前面有兄长顶门立户,下头还有受宠的弟弟,他夹在中间,跟我一样,都是被忽略的那个,他太老实,竟也不抗争,更过分的是,他挣得银子都上交给家里,家里都花在他侄子和弟弟身上,也不知道帮他攒着娶媳妇儿……” 第370章 说亲 许怀义絮絮叨叨个半响,顾欢喜就淡淡回应了一句,“那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这不是在现代,帮着朋友介绍个对象啥的,是常有的事儿,在古代,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人插手属实费力不讨好。 许怀义悻悻道,“旁人我也不操心,也就二柱,原主跟他感情最好,咱们穿过来之前,二柱私底下帮了原主不少忙,后来,虽说换成我,但只要我想做的事儿,他都毫无理由的支持,他心眼实在,这种人最容易被欺负,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看见了还装不知道,实在是……” 顾欢喜无奈道,“可你能怎么管呢?他就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你还能拉拔他一辈子?” 许怀义道,“我就是愁他婚事,旁的,我不会管,等将来他父母没了,各自分家,也就没那么多麻烦,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媳妇儿。” 顾欢喜提醒,“同样都在作坊里上班,也都同样的勤快能干,挣得银子也没多少出入,可为啥徐村长和许大伯挑女婿都不挑他呢?他长得也不丑,品行也不差,却不被考虑,你就没想过这里面的问题?” 许怀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她,“因为他不争不抢,太老实?” 顾欢喜点了点头,“不争不抢、太老实,不能说不对,但嫁给他做妻子,就会跟着吃苦受委屈了,疼闺女的人家,谁舍得?再者,他在孟家不受宠,当父母的还用他的银子去补贴别的儿子,都是一个村里的,谁不清楚这事儿?给他当媳妇儿,岂不是也得被这么无视怠慢?偏他还不知道争取,就这样的性子,做朋友倒是没妨碍,可结婚过日子,就太糟心了。” 许怀义拧起眉头,琢磨了下,叹道,“倒也是,他那性子得改改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自己怕是都习惯了,已经不觉得吃亏或是委屈,所以我才不赞成你去操心这事儿,人家未必领情。” 许怀义闻言,郁郁的嘟囔道,“我原本还想着,要不把卫慈说给他呢……” 卫慈签的是五年的契书,这过了年就算十四了,十四岁在古代及笄,便能说亲事,而卫慈自身条件又不差,若不是家道中落,也是镖局的大小姐,有长相,也认字,现在还管着作坊好几样吃食的秘方,等五年后成了自由身,绝对不愁嫁人。 顾欢喜没想到许怀义居然打这个谱,顿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少乱点鸳鸯谱,卫慈才多大?就算今年及笄说亲,她也未必瞧得上孟二柱,俩人在作坊里经常见面,要是有缘分,早有苗头了,而且,卫良也未必愿意,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孟家不是什么好归宿。” 许怀义讪笑道,“我哪敢乱点鸳鸯谱?我就是想问问而已,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呗。” “你是主家,他们是下人,你要是开口,让他们怎么想?应了,自己委屈,不应,就是不给你脸面,岂不是左右为难?” “好,好,是我的错,我思虑不周,刚才那话就当没说,别气哈,我不管了还不行么……” 两口子谁也没想到,他们才说起卫慈的婚事,隔日,就有人上门来提亲。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顾欢喜又没娘家可走动,一家人吃过早饭后,就各自消遣,她沉迷看书,许怀义带着孩子玩儿,家里不缺玩具,但他嫌顾小鱼太老成安静,就让卫慈缝了沙包,在园子里玩起丢沙包的游戏。 这个游戏的活动强度就大了,许怀义和卫良负责站在横线外扔,顾小鱼、卫安,加上抱朴守拙,在线内的区域里不停躲闪,看谁被砸中的次数多。 一开始顾小鱼兴致缺缺,渐渐就咂摸出了趣味来,躲闪之间,跑的小脸泛红,眼里也露出光亮。 阿鲤坐在宝宝椅子里,兴奋的拍着小手,给哥哥加油。 卫慈带着家里的几个小丫鬟,站在边上看热闹,叽叽喳喳的,瞧的起劲儿。 直到扈村长拄着拐杖,由小孙子陪着,拎着几包东西上门,院子里才安静下来。 许怀义将人迎进待客厅里,心里还在纳闷,这时候登门是有啥事儿呢? 一番寒暄后,扈村长才说明来意。 许怀义听完,愣住了,“给英杰说亲?而您老看中了卫慈?” 扈村长点点头,态度十分诚恳,含蓄的把卫慈夸了一番,还顺带着捧了他和顾欢喜,说他们会调教人,所以卫慈才能这么出挑。 许怀义提醒,“英杰是庄子上的管事,签的是雇佣合同,是自由身,卫慈可不一样,她的是卖身契,虽然只五年,但眼下,她的身份依然是我家的丫鬟,您老不介意?” 扈村长道,“若是介意,我今天就不厚颜上门叨饶了,五年时间虽长,但英杰能等。” 许怀义还是有些迟疑,“英杰有勇有谋,将来的前程,不会差了,您老可选择的余地很大,为啥非得是卫慈呢?不瞒您说,卫慈如今只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弟弟,而她的兄长,跟我签的是死契,算是我顾家的人,将来能给她的助力有限,至于卫安,年纪还小,将来有没有出息都未可知……” 这话说的已经很实在了。 扈村长抚着胡子,笑了笑,“那小老儿也说句敞亮话,有句话叫‘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小老儿看中的就是她跟在你们夫妻身边做事,耳濡目染,将来不管是品行还是见识,都不会差了,贤妻旺三代啊,这么好的人选,谁家能不稀罕?” 村里肯定有人惦记,只是有的缺少点底气,有的则是觉得卫慈还小,不着急议亲,这才叫他抢了先。 听了扈村长的解释,许怀义恍然大悟,倒是也想起这句话来,宁可迎娶大户人家的奴婢,也不娶小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大户人家的奴婢,大多年纪很小便被选入府中,从小在较好的环境下长大,无论是见识、眼界,还是学识、教养,都有一定的境界,尤其是贴身丫鬟,更是知书达理。 而小户人家的女儿,由于古代的生存条件相对较差,无论是教养、学识、眼见都会受限,难免会沾染上市井之气。 他略一沉思,回应道,“我对英杰肯定没意见,但卫慈的婚事儿,说实话,我做不了主,得问卫良,卫良疼妹子,估计最后还得卫慈自己说了算,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讲究你情我愿,您老说是不是?” 扈村长闻言,倒也没意外,若是换成旁人,一个丫鬟的婚事,随口就能应下,谁叫当下人的没自由呢,婚配都是主家说了算,哪会去征询她们的意见?但对方是许怀义,他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而且,他也很高兴,许怀义能这么做,这说明啥?说明许怀义对卫家三兄妹的看重。 若日后真能为长孙娶到卫慈,他们扈家,无疑跟顾家的关系就会变得亲近不少。 扈村长满口应下,还说了一堆感激的客气话,最后放下礼物,拄着拐杖走了。 许怀义把他送出门口去,折返回来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都是些吃的喝的,倒也不是多贵重,但准备的很用心,应该是自家人做的。 他拎着一包八珍糕,晃晃悠悠的去了书房,把刚才的事儿,跟顾欢喜转述了一遍。 顾欢喜放下书本,讶异的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呢,扈家原来是瞧上了卫慈,之前我就奇怪,扈英杰年纪也不小了,之前湖田村名声不好,外村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他单着也正常,后来,家家户户都富裕了后,湖田村可就成了说亲市场上的香饽饽,媒人经常来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都定了亲事,就是没听到扈家传出啥动静,真要论起来,扈英杰的个人条件比刘修文和高壮都还要高一头呢……” 扈英杰是京城本地人,祖业就在这里,一代代的经营下来,家里殷实的很,绝不是刘家和高家能比的,再者,扈英杰长得也俊,是那种很显眼的酷哥,话不多,但有能力,在庄子上训练护卫,展现出来的本事,要比刘修文和高壮更有可塑性。 许怀义甚至想过,将来他武举上岸以后,身边得有人跟着跑腿办事,卫良功夫高,得护着他媳妇儿,到时候可以提拔扈英杰做他的贴身侍卫。 扈英杰的身手不算出众,但他的应变办事能力,还是很值的肯定的。 许怀义问,“那你的意思呢?这门亲事答应还是不答应?” 顾欢喜捏起块八珍糕,不疾不徐的吃着,“咱们说了不算,问卫良和卫慈自己,他们愿意就应下,不愿意,你就去扈家回绝了。” “那你看好这门亲事不?” “我觉得还行,但还是那句话,咱俩说好没用啊,看他们兄妹的意思吧。” 许怀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说了咋没用?卫慈一准听你的话。” 顾欢喜白他一眼,“那我更不能随便决定她的婚事了,嫁人是女子第二次投胎,这机会还是交给她去把握吧,到时候,咱们出一份嫁妆就行。” 许怀义了解她的性子,不爱管闲事儿,于是道,“那我去找卫良说吧。” “行……” 许怀义私下找卫良一说,卫良先是惊讶,再是迟疑,最后道,“全凭老爷做主。” 许怀义摆摆手,“别介,婚姻大事儿,还是你这个做兄长的做主,最好也问问你妹妹的意思,别胡乱做决定,弄出啥怨偶来。” 卫良闻言,知道许怀义说的不是推辞的客套话,是真心想把决定权给他,他思量了片刻,斟酌道,“奴才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扈家如何,奴才也清楚,是个好归宿,但小慈的身份……” “不用担心那个,扈村长说了,不介意,英杰也可以等五年。” 卫良听了这话,更加动摇,“奴才得空去问一下小慈,再给老爷回话。” 许怀义道,“行,也不着急,反正离着卫慈及笄还有几个月呢,再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说不准后面还有更合适的……” 这就是漂亮话了。 卫良心里清楚,没有比扈英杰更合适的了,后面就算有条件更出挑的,也未必适合妹妹,他后半辈子都在顾家,妹妹五年后脱奴籍,但手里握着那么多秘方,也离不开顾家,嫁到旁处去,老爷和太太可未必放心,而扈英杰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再者,扈家知根知底,家风有口皆碑,妹妹嫁进去,抛开感情不谈,也绝不会受委屈。 他相信,依着妹妹的聪明,也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果然,卫慈听完后,只琢磨了一会儿,就羞红着脸道,“一切都由大哥做主便是。” 这就是委婉的答应了。 卫良原本还想跟她说说嫁进扈家的好处,见状,也不必再多言,只提醒了句,“扈家能上门来提亲,除了看中你,更多还是因为老爷和太太,咱们是借了他们的势。” 卫慈也明白这点,被兄长指出来,并未觉得难堪或是失落,“大哥放心,我不会得意忘形的,过去如何,将来还当如何,太太的好,我一定用心去回报。” 卫良欣慰的点点头,“那你可有想过五年之后?” 卫慈纠结了片刻,试探的问,“大哥,五年后,我若是还想留在太太身边做事,你会不会生气?” 卫良愣了下,反问,“你不想脱籍,成为自由身吗?” 卫慈咬唇,垂下头揪着衣角,小声的嘟囔,“自由身是很好,但比起自由,我更想留在顾家,为太太做事……” “为什么?” “我,我说不清楚,反正,在顾家很踏实,跟着太太,能学很多东西,太太虽然也使唤我干活,却并不把我当下人看,还放心的让我去作坊做事,在作坊做事,我很开心,就是不多赚银子,我也觉得快活的很……” 若是顾欢喜在,就会跟她说,那是因为她在作坊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一个人能实现自身价值,当然开心了,眼下的女子有几个能出去做事的,无不困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上,无聊度日。 卫良难得听懂了她的意思,“既然你喜欢,那就不离开。” 闻言,卫慈顿时欣喜,“谢谢大哥。” 卫良眼底闪过笑意,“大哥没做什么,你记得谢谢太太,是她给了你这一切。” 卫慈忙不迭点头。 吃过午饭后,顾欢喜就收到了卫慈的谢意,还正儿八百的磕了头。 亲事也就此定下,不过因为卫慈还没及笄,就只口头约定,等及笄后,再走正式的流程。 第371章 苏喆请客 这事儿不知道咋传出去了,或许是扈家有意放出的消息,好断绝村里人对卫慈的惦记,但顾家其他的丫鬟一时间变得吃香起来,尤其是那句‘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的老话被有人无意中提及以后。 不过,有人上门试探,都被顾欢喜给拒绝了,家里除了卫慈外,那四个小丫鬟,最大的春花也才十一岁,嫁哪门子的婆家啊? 再说,这几个小丫鬟跟卫慈还不一样,她们签的都是死契,将来的婚嫁是她说了算,她从小培养她们,等到能独当一面了,是要让她们为自己做事的,可不是为了嫁人,为旁人做嫁衣。 她还没那么慈善伟大。 孟家竟也招了个媒婆上门了,说的倒是不是春花等人,而是庄子上的那几个,当初许怀义买了不少女子,大都是寡妇带着儿女,失去婆家的庇护,这才卖身为奴,其中有不少已经到了及笄的岁数,再养个一两年便能嫁人、 但孟家看中的不是那些人的价值,而是图便宜,几两银子就能买个媳妇回去,听话还能干,以后也能留在庄子上挣钱,一举两得,最适合孟二柱。 顾欢喜气笑了,她花钱买了人来,教给她们本事,是给自己挣钱的,将来婚嫁,也只会配给顾家的下人,可不是帮别人培养儿媳妇,摘桃子都摘到她头上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孟家还想原价把人买回去,当她这里是慈善机构呢? 她没给媒婆好脸,将人给打发了,随后喊了许怀义来,把事情一说,末了道,“孟二柱的婚事咱们没资格插手,但孟家想捡便宜,得管,你去敲打一下,要是抹不开面子,就让村长叔去。” 许怀义听后,心里也老大不高兴,“我最近是不是表现的太和善了,让他们都忘了当初我是咋打断徐有田几个人的腿了?” 顾欢喜苦笑道,“或许吧,人性就是如此,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得寸进尺。” 许怀义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去处理,保管以后没人再上门烦你。” “嗯,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 “知道,放心吧。” 孟家是有点不知所谓,但为这点事儿就翻脸,也不值当,再说,还得顾及他和孟二柱的情分。 他让徐村长去敲打孟家人,自己私底下喊出孟二柱来,推心置腹的提点,“你以后长点心吧,孝顺父母、兄友弟恭没错,但得讲究个适度啊,过了那个度,就是愚孝,你或许觉得父母偏心不算个啥,让兄弟占点便宜也不是啥大事儿,但你将来的媳妇儿呢?人家愿意跟着你受这份委屈吗?但凡疼闺女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姑娘嫁进来受罪?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 孟二柱听的羞愧难当,面红耳赤,“怀义,我,我对不起你……” 许怀义语重心长的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啊,你勤快能干,明明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可现在呢?你手上攒了多少银子?你看高壮和修文,俩人的家里都帮着他们定了亲事,就等明年开春就修盖房子,你呢?你家里为你做了啥?你赚的银子都花在了你哥嫂一家人身上,他们吃穿越来越讲究,那是吸的你的血啊,还有你弟弟,听说都开始说亲了,说的还是邻村村长兄弟家的闺女,再看你,他们给你挑的谁?庄子上的丫鬟!” 孟二柱渐渐白了脸,嘴唇嗫喏着,却发不出声来。 许怀义越说越气,“丫鬟是啥?是顾家买来的下人,签的是死契,没有宗族庇护,父母兄弟也都不是自由身,你娶回去,有多大用?” “婚嫁讲究门当户对,如果咱们现在还是在逃荒,朝不保夕,买个丫鬟当媳妇儿是无奈之举,但现在,你在作坊里都能独当一面了,每个月拿的是管事的银子,你咋就不能娶个条件更好些的了?你弟弟远没有你能干,都还敢跟隔壁村长家的侄女议亲呢,你难道就不配?” “二柱啊,人得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敢随意轻贱,不然,你将来赚的银子再多,也没人把你当回事儿。” 孟二柱攥紧了拳头,眼眶都红了,终于挤出一句,“我错了,怀义,我以后,一定改,向你学习……” 许怀义摆摆手,“别介,你千万别学我,我跟老许家断亲,是因为他们欺人太甚,不顾我们一家三口的死活,你家里还没做到那份上,你只需要强势点,再自私点,懂得保护自己的利益就行。” “好……” 许怀义不知道孟二柱能不能做到,但他该说的都说了,算是全了兄弟情义,若孟二柱还执迷不悟,他也问心无愧,再多的干预他是不会做的。 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在,徐村长那头敲打的很成功,最起码明面上孟家人是收敛了许多,而村里,也没人再敢打顾家丫鬟的主意。 顾欢喜终于能清静的看书了。 年后这几天,他们没啥亲戚可走,每日就是吃喝玩乐,端的是惬意自在。 顾欢喜玩乐的少,多半时间都在看书写字,偶尔下厨做点美食当作消遣。 许怀义玩的内容就比较丰富了,带着俩孩子,搞出不少游戏来,打牌也没落下,每天把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完全不给顾小鱼学习的机会。 他还亲手做了一套桌面足球,一米半左右的长度,七十多公分宽,那些小木人儿打磨的惟妙惟肖,可以站着玩儿,也能盘腿坐在炕上,操作十分方便又有趣,顾小鱼当即就喜欢上了。 时下,蹴鞠还是十分流行的,学院里定期还会举办蹴鞠比赛,京城也有专门能蹴鞠的场地,还不止一处,达官贵人们闲暇期间常去玩儿。 据说这跟开国皇帝有关,因为他喜欢蹴鞠,便大力提倡,上行下效,蹴鞠就这么兴起了。 爷俩对战,玩的不亦乐乎。 阿鲤在边上观战,拍着小手,给俩人加油助威。 江墉看见后,也起了兴致,上手玩过几场,便取代了许怀义的位置。 许怀义闲下来,就又做了俩,他觉得这东西肯定有市场,便去刘家走了一趟,给他们看过样品后,让他们先悄悄做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城里的店铺大都开业后,再推向市场。 在这之前还得跟苏喆商量,苏喆才是做生意的行家,最懂咋炒作运营。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苏喆,苏喆就派小厮来给他下帖子,请他去水云轩吃饭,时间定在初九。 到了日子,许怀义去的时候,让卫良赶车送他,车厢里装了好几张桌面足球台子。 进了城门,许怀义打量着街道上的店铺,大多都已开门营业,人来人往的,也算热闹,他家的作坊在前几天就开工了,村民们忙着挣钱,连亲戚之间的走动都省了不少。 骡车停在水云轩门口,许怀义跳下去,就看到苏喆站在那儿等着了。 俩人互相见礼寒暄了几句,苏喆请他往包间里走,嘴上解释着,“我给你下的帖子上,早了一个时辰,李云亭、赵三友他们还都没到……” 他顿了下,低声道,“是我父亲想见见你,商量一下签约的事儿。” 许怀义恍然,原本要把带来的东西都搬下来,见状,便先制止了卫良。 苏喆不解,“怎么了?” 许怀义笑道,“过年在家闲着无事儿,我又琢磨了个好玩的东西,给你们都带了一套,既然伯父在等着,那就先办正事儿,其他的等下再看。” 苏喆闻言,倒是勾的心痒难耐,忍不住又走过去,推开车门,先睹为快。 “这是……” “蹴鞠,在桌面上就能操作,俩人对战,也可以四个人玩儿,大人孩子都能上阵,还挺有意思的……” 苏喆听的眼睛大亮,抚掌连着说了三声“好”,以他的眼光判断,这东西肯定能大卖啊,运作得当,还能大火,形成一股风潮。 只是缺点也很明显,制作起来没太多难度,容易被仿制,所以,前期得做好保密,等大量生产出足够的库存后,再一下子推向市场,赚第一波钱。 许怀义深以为然,“你比我懂,你做决定就行,刘家那边,我已经嘱咐他们开始做了。” 闻言,苏喆忙不迭的叫过小厮来,让他搬了一套,立刻给木工作坊送去,让他们比着生产。 时间就是银子啊。 忙完这事儿,苏喆的心情明显变好了许多,带着许怀义去了包间时,脸上挂着的笑也真心几分,哪怕对着抢他桃子的亲爹,态度也堪称温和。 许怀义对待苏坚的态度,完全取决于苏喆,苏喆温和,那他自然也很客气,见面后,行的是晚辈礼,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在苏坚看来,这就是教养和周到,他原本以为许怀义是个乡下穷小子,哪怕跟着儿子赚了钱,身上一时半会儿的也摆脱不了那股穷酸小家子气,要么就是穷人乍富的轻浮和狂妄。 谁想,这回他猜错了,人家稳重的很,看人先看眼,眼神清正坦荡,行为举止也飒然利落,一身英武浩然之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生好感。 所以,他对许怀义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接下来再说话,语气上就和蔼了不少,倒是有几分对待子侄的意思了,之前想的那些算计,也暂时压下。 随着深入交流,苏坚不由庆幸,他的那些算计都没用上了。 此子绝对不可小觑,日后不出意外,定会前程远大,不仅因为他是孙钰的徒弟,还因为他自身的能力和见识,只要给他机会,必能扶摇直上。 苏坚内心复杂,既欣赏这样的人,却也止不住遗憾,若是跟他交好的是长子该多好? 偏偏是他不看重的庶子…… 老大和老七的争锋,本就隐隐落了下风,有他帮衬着,倒也出不了大问题,但老七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就算他不插手苏家的事儿,光出谋划策,也会让老七如虎添翼啊。 可他也不能毁了…… 顺顺利利的签完合作契书,苏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没做停留便离开了。 他一走,许怀义便打趣道,“你父亲刚才那表情,看着很纠结啊。” 苏喆苦笑,“肯定是因为你,之前,他问及你,我说的都是你如何如何出众,他必不以为然,觉得你是乡下来的,见识有限,心里定然准备了不少算计,只是等见了你,便能意识到他的那些想法有多可笑了,他刚才对待你,可没玩套路,这是对你的认可,只是他越认可你,心里就会越难受,谁叫你是我的同窗好友,不是我大哥的呢。” 许怀义听完,玩笑似的问,“那你父亲,不会替你大哥除掉我吧?” 苏喆摇头,“放心吧,他再抱憾纠结,也不会生出那种想法,不过……” “不过什么?” “他也许会想法子拉拢你。” 许怀义好奇的问,“啥法子啊?给钱,我不缺,给权,他没有,若是借二皇子的势,我更不敢要,那还有啥利益能拉拢我?” 苏喆意味深长的道,“联姻。” “啥?”许怀义瞪大眼,“我都有媳妇儿了,联哪门子的姻?” 苏喆道,“那就送个小妾给你,帮着我大哥吹枕头风。”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那不是要跟我交好,那纯粹是结仇啊,你回头可提醒一下你父亲吧。” 苏喆见他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哈哈笑起来。 临近中午,其他人陆续来了,聚在包间里,说着吉利的拜年话,正月十五还没到,那就还是过年。 之后,许怀义才让卫良把带来的桌面足球台都给搬了进来,都不用他讲解玩法,其他人就都迫不及待的上手操作了。 男人很少有不喜欢蹴鞠这种运动的,尤其是他们这种武学生,一上手,就停不下来,等到菜都端上来,苏喆催了好几回,一个个的才恋恋不舍的打住。 苏喆提醒,“诸位暂时帮着保密一下,等兄弟我赚了第一波银子后,再大张旗鼓的摆出来玩儿。” 其他人自然应下。 第372章 苏喆婚事 水云轩的招牌就是火锅,店里的小厮端上个鸳鸯锅底,除了各种丰富的配菜,还有几道后厨的拿手炒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屋里没外人,又都是同窗,吃喝起来就没那么多规矩,很是惬意自在。 有苏喆在,气氛更不会冷场,说说笑笑,互相调侃打趣,很是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喆提及姚长远和乔宏之女的婚事,笑着揶揄道,“这可是京城里最为津津乐道的消息了,过年这些天,不管到哪儿做客,都能在席面上听到几句,姚长远在学院默默无闻了两年,谁能想到,会凭一桩婚事出名了呢……” 赵三友接过话去,“说起来,他这算不算是时来运转啊?” 之前姚家都快惨到家了,可自从有了这么一桩婚事,姚家的分量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孟平多喝了几杯酒,话比平常多了些,闻言,忍不住点头,“肯定算啊,就是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都未必能攀上这么一门亲事。” 赵三友感慨道,“那倒是,京兆府尹家的姑娘,可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姚昌骏不过是个五品官罢了,姚长远眼下还是白身呢……” 王秋生提醒,“据说乔家女,相貌不佳……”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真实情况是,面部有瑕疵,算是毁容了。 赵三友心直口快,“那姚长远也愿意娶,比起娶个丑媳妇儿,还是前程更重要。” 但凡有野心的男人,都知道咋选。 王秋生笑笑,看向许怀义,“怀义怎么看?” 许怀义被cue,一脸懵的道,“我跟姚长远都没啥交集,他怎么做,我也不关心啊,反正他是个成年人了,自己选的路,就是将来不好走,那跪着也得走完。” 王秋生接着问,“那他要是凭这门亲事,一飞冲天了呢?”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那跟我也没关系啊,我还能嫉妒他?完全不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媳妇儿的感情有多深厚。” 王秋生嘴角抽了下,问的更直白,“若是换成你,你会为了前程,娶乔家女吗?” 这话一出,苏喆立刻转头看向许怀义,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连李云亭都提起心来。 还有孟平,似乎也很在意许怀义的回答。 几双眼同时注视着许怀义,目光灼灼。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要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所处的境况不同,我的选择也会不同。” “那像是姚长远眼下的这种境况呢?” “喔,那我不会。” 许怀义回应的十分干脆。 苏喆眼神闪了闪,问道,“为什么?” 许怀义道,“因为没到山穷水尽啊,我是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幸福去结那么一桩婚事的,当然,这也跟我对待婚姻的态度有关,在我眼里,两情相悦可比前程重要多了,我怎么可能拿着婚事去换利益?” 李云亭紧跟着问,“那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牺牲自己的婚事去换利益?”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穷途末路呗,命都要没了,哪还顾得上婚事啊?自然是先活下来,才能图谋别的、在意以后的婚姻幸福不幸福。” 赵三友闻言,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不动摇呢。”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傻么?人得学会变通,才能不钻死胡同。” 孟平问道,“可你这样,不怕被人说成是心性不坚定,是墙头草吗?” 许怀义一脸无所谓的道,“墙头草总比一条道走到黑强吧?再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我觉得没啥,心性坚定到任何情况下都不动摇的人,那得是圣人了,我可不想当圣人,我就是一俗人。” 孟平哑然。 赵三友抚掌笑道,“俗人好,俗人活的才痛快呐,来,来,咱们为同是俗人干一杯。” 许怀义举起杯子,痛快的跟他碰了一个,仰头饮下。 吃到后面,许怀义出去解决生理问题,从茅厕出来后,就看到苏喆站在不远处,裹着披风,神情萧瑟,跟素常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 “怀义……” 许怀义走过去,打量了他一下,关切的问了句,“你咋在这儿?” 苏喆笑笑,“自然是等你。” “有事儿?” “嗯,刚才在屋里,人多不方便说。” 许怀义指了个背风的隐蔽地方,“走,去那儿说,站这儿忒冷……” 苏喆从善如流。 俩人走过去后,许怀义主动道,“你想跟我说的,不会是你的婚事吧?” 苏喆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你猜到了?对,是我的婚事……” 许怀义好奇的问,“有眉目了?” 苏喆点了下头,迟疑道,“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定下来,我父亲都还不清楚……” 闻言,许怀义讶异的问,“你父亲都不知道?那你的婚事,是谁张罗的?” 苏喆自嘲道,“当然是我自己谋划的。” 许怀义默了下,再次问道,“你咋谋划的?” 苏喆知道他介意什么,低声解释着,“放心吧,我没玩那种脏手段,虽然,我确实动过坏心思,也能事后让人查不到任何痕迹,可我,还是打消了念头……” 许怀义暗暗松了口气,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打趣道,“为啥啊?有捷径都不走,这不符合大雍皇商世家子弟的风范啊,做生意不都是讲究用最少的成本去获取最大的利益吗?” 苏喆打趣回去,“当然是因为你了。” 许怀义夸张的哆嗦了下,“虽然你貌美如花、又人傻钱多,但我有媳妇儿了,对男人是真的没兴趣,你还是收回对我的爱慕吧,你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苏喆,“……” 他调戏人,被反调戏回来,人家的道行比他还深,愣了下后,突然哈哈笑起来。 笑得眉眼恣意舒展,身子都开始颤抖,到最后,笑出了眼泪才停下。 许怀义无语的吐槽,“你笑点也太低了……” 苏喆闻言,又想笑,肩膀耸动着,“是,是我的错,呵呵呵,不过,怀义啊,我是真的很高兴,能交你这个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 “刚才我说的那句是因为你,也不是开玩笑,换做以前,我做事只看结果,不管过程,作为生意人,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是会不择手段的,只要利益足够大、足够吸引我,我就能豁出去,只是这次,我没敢,想到你,做事就有些畏手畏脚了,真的,我很怕自己不择手段后,你会瞧不起我,疏远我,那我就失去你这个朋友了,对吧?” 许怀义不想骗他,点了点头,“确实,我不喜欢做事没有底线的人,那样的人,让我觉得危险,远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做朋友?” 苏喆喃喃道,“那真是太庆幸了,幸好我悬崖勒马,没走那一步……” 否则现在,就是许怀义跟他割袍断义时。 许怀义拍拍他的肩膀,“我也觉得很庆幸,我们还能继续同行。” 不然现在就得翻脸啦,一旦翻脸,那些生意势必就得重新洗牌折腾,太麻烦了。 这话说的感性,苏喆不由动容的看向他。 许怀义受不了这种肉麻,赶忙转到之前的话题上,“你还没说,你的婚事是咋谋划的呢。” 苏喆敛下那些滚烫的情绪,跟他解释起来,原来过年期间,京城里很多高门大户都办宴会待客,苏家虽是商户,但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占着大雍首富的名头,还是很有几分颜面的,所以,哪家办宴会,也会给苏家下帖子,他就跟着去打听消息。 这样的宴会,除了拉拢各种关系,也有给家里儿女相看的意思,是最容易配对成功的。 苏喆又有心,嘴巴也利索,参加了两场,就把京城里待嫁之女的消息摸了个七七八八,从中筛选出最适合自己的,然后私底下又做了些安排,去女方家的长辈跟前露了个脸,增加人家对自己的好感度。 当然最后,还是得请人去套话说和。 许怀义听完,点点头,“那你到底选的哪家啊?” 苏喆道,“赵家。” “哪个赵家?” “前阁老赵家。” 许怀义瞪大眼,“你,你怎么选他家了呢?赵阁老已经罢官了啊……” 赵阁老被免职后,才有了孙尚书的更进一步。 苏喆自嘲一笑,“赵阁老若还在位子上,我也没那么大脸去谋划这门亲事。” 许怀义一时语塞。 苏喆又道,“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赵阁老退了,但他还有俩儿子在朝为官,还有很多的门生故旧,这些都是赵家的底蕴,长子外放为一州知府,三子在太仆寺,为六品寺丞,我给自己谋算的便是这位的嫡长女赵悦……” 太仆寺是管车马的部门,也不能说一点不重要,但相比其他单位,就算是闲职了,而且,只六品官衔,比起苏大少的岳父,可是还差了好几个等级呢。 许怀义忍不住问,“赵阁老的长子,没有适龄的待嫁姑娘?” 苏喆叹道,“有是有,但你觉得我能高攀的上吗?我还是白身呢,又是商户庶子,哪来的勇气去求娶知府家里的嫡女?这位赵三老爷是庶出,官职又不那么显眼,我才敢谋算的,即便是这样,在外人看来,还是我高攀,媒人都不敢上门去说亲……” “那你咋办的?” “我去求了二皇子,二皇子派了个人,帮我去赵家问话……” “然后呢?赵家答应了吗?” 苏喆摇摇头,“最开始态度很冷淡,不过,看在二皇子的面上,倒也没给媒人脸色看,后来,我表了态度后,赵家才松动了,说考虑一下。” 闻言,许怀义好奇的问,“你表的什么态?” 苏喆道,“不纳妾,除非四十无子。” 许怀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这态表的好,真正疼闺女的人家,指定会动心,这个保证,能给你加不少筹码了,不错,不错……” 苏喆道,“这还是受你启发。” 许怀义很高兴,这说明他的爱妻人设塑造的很成功啊,都能影响身边的朋友了,“等事情定了,再给你庆贺,有这门亲事在,你父亲就不敢再随便打压你了,前阁老的影响力,还是不能小觑的。” 说着,他声音一顿,问道,“赵阁老当初可是陷进登州的案子里,登州的事儿还没了结呢,你就不担心还有后续?” 苏喆道,“不会,赵阁老并未插手登州的事儿,只是犯了失察之罪,后续的事情连累不到他头上去……” 许怀义不解,“只是失察,罚一年俸禄也就够了,哪至于免职罢官啊?” 苏喆欲言又止。 见状,许怀义立刻道,“不方便说就算了,理解……” 苏喆苦笑,“倒也没有不方便,我还能信不过你?其实赵阁老是二皇子的人,而二皇子的岳父,又是周阁老,所以……” 许怀义恍然,内阁一共五位阁老,首辅陆大人哪头都不靠,还有兼着兵部尚书的李阁老,摆出来的态度也是保皇党,剩下的三位,俩位支持二皇子,那无形中就增加了二皇子夺嫡的分量,建兴帝想来是不踏实了,抓住赵阁老的小辫子,正好趁机开了他。 “如此,我就放心等你的好消息了。” “但愿能等来吧……”苏喆心里虽有把握赵家会同意,但凡事都会有意外,不到最后,谁知道会如何? 俩人说着话,开始往回走,快到门口时,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孟平。 孟平看了眼苏喆,迟疑道,“许三哥,我有点事儿,想私下跟你说……” 许怀义“呃”了声,咋都私下找他有事?这样很不利于团结啊。 苏喆豁达的笑了笑,“那你们聊,我进屋喝杯酒暖暖身子去……” 他离开后,许怀义和孟平又掉头去了园子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到底啥事儿啊?” “许三哥,有人想收买我对付你……” 孟平爆了个雷,许怀义猝不及防,吃惊的瞪大眼,“收买你对付我?咋对付我?不会想要我的命吧?” 孟平忙摇头,“不是,就是想知道你的一些私事儿,还有你的一举一动。”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这是要你当眼线监视我啊。” 孟平苦笑道,“是啊,不过,也保不齐以后会让我害你啥的,所以,许三哥,你最近提防点,怕是得罪什么人了……”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嗯,不知道,对方脸上带着面具,声音也不熟,只是看身形,年纪不大,或许跟我们差不多,穿着上,他裹的披风倒是看不出什么好赖来,但身上的熏香,我从武学院很多权贵子弟的身上闻到过。” 第373章 有人要监视他 听到最后一句话,有什么念头从他脑子里快速闪过,他不由皱起眉头。 见状,孟平关切的问,“许三哥,你有怀疑目标吗?最近得罪过谁?” 许怀义摇摇头,他最近没招惹谁啊,难道又是姚家?可也不应该啊,姚家正是多事之秋,还要忙着成亲,眼下也顾不上对付他吧? 那又会是谁呢? 苏喆的大哥?倒是也有理由这么监视他,或者,是乔家人?乔家拉拢了老许家的几个,还正大光明的安排了俩人在村子里盯梢,但他的生活轨迹简单,压根没有啥可拿出去攻击的,所以就又想在书院里找他的把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不省心呐。 他想不通,郁闷的摆摆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吧。” 孟平也没辙,想帮忙,有心无力,只能宽慰了他几句,“实在不放心,你就去找孙师傅。” 他们没办法,但孙钰想查的话,应该不是问题,这就是有个师傅的好处了。 孟平暗暗羡慕。 许怀义却没打算去麻烦孙钰,含糊的“嗯”了两声,拉着他回了雅间。 雅间里,气氛正酣。 赵三友跟王秋生玩的不亦乐乎,跟一百多斤的孩子似的,每回进球都要嗷上两嗓子庆祝。 王秋生很有耐心的陪着,也不嫌他吵。 苏喆跟李云亭在说话,聊的是京城的趣事儿,多是苏喆说,李云亭跟捧哏似的,偶尔接一句。 许怀义一来,苏喆和李云亭都不由松了口气,接着,俩人便都冲着他使劲儿。 孟平成为背景板,也不失落,自斟自乐。 吃完饭,各回各家。 许怀义借着相送道别的机会,对李云亭道,“帮我查个人呗?”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应下,“查谁?” 许怀义把孟平说的那些事儿,跟他详细重复了一遍,末了问,“有麻烦不?要是为难……” 李云亭打断,“不为难,我又不站队,定远侯府如何,跟我无关。” 许怀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先谢谢啦,回头,有了消息,想要啥,直接说。” 李云亭指着他送的桌面足球台子,玩笑道,“那不就是谢礼?” 许怀义摆手,“那不算,重新想一个。” 李云亭道,“等以后你琢磨出什么好玩的东西,送我一份便是。” 许怀义哼笑,“咱们是朋友,就是你不帮忙,我有好玩的难道不送你了?” 李云亭扬起唇角。 许怀义又道,“算了,指望你要是没戏了,这样吧,下次我再有新的生意,让你入两股咋样?” 李云亭挑眉,“我不懂做生意。” “不用你懂,你只出点银子,等着分红便是,放心,不坑你,保管赚钱……” “好!” 许怀义以为还得再劝呢,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应下了,一时怔愣。 李云亭调侃,“怎么?不舍得了?后悔了?” 许怀义笑起来,“是太惊讶,还以为你会清高的拒绝,非得我三请四求的才会点头,敢情我想多了,行啊,越来越接地气了。” 李云亭微微一笑,“我也吃五谷杂粮,又要养着那些人,还能不缺银子?” 闻言,许怀义好奇的问,“那你养人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李云亭道,“我师傅留给我几间铺子,多少有些进项,但也只够我日常花销,养人的银子……” 许怀义见他打住,不解的问,“咋了?不能说?涉及秘密?那算了……” “对你,倒也无需保密……”李云亭靠近一步,低声道,“他们私下会接些别的任务。”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 李云亭问,“你怎么不继续问他们都接的什么任务了?” 许怀义道,“朋友之间贵在真诚坦荡,但也不能没点隐私啊,保持点神秘感,于友情更有利。” “真的?” “千真万确。” 送走了李云亭,许怀义察觉到酒劲上头了,爬上车就靠在抱枕上闭目养神,晃晃悠悠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直到进了家门,他才猛然惊醒。 从车里下来,冷风一吹,后背不由发寒,他快步进屋,拉着顾欢喜进卧室里说话。 卧室里,阿鲤躺在炕上睡得正香。 “怎么了?”顾欢喜不解的问,“怎么急慌慌的?出啥事儿了?” 许怀义解了披风,随意扔到椅子上,拽着她的手,低声道,“刚才我在车上睡着了,做了个梦……” 顾欢喜打量着他的脸色,“是噩梦?” 许怀义点了下头,“我又梦到之前咱们住过的那个小坡村子了……” 顾欢喜听到那个又字,眉头一动。 “这次梦里的场景更清晰,就跟在我眼前真实发生过一样,那些带着面具、穿着黑衣的杀手,收割起人命来简直跟机器似的,看我的头皮发麻,浑身出冷汗啊,那么多人,都被屠杀了,最后还放了把火毁尸灭迹,若不是咱们赶巧在那儿住了几天,我又捡到那块玉佩和铜牌,那场大火真的会把所有罪证都抹去,谁也不知道,那里曾发生过骇人听闻的惨剧。” 顾欢喜倒了杯热茶给他,等他喝了几口,平复了情绪后,才问,“你经常梦到这个场景?” 许怀义点了下头,接着又摇头,“不经常,也就两三回,但每次的梦境都差不多,欢喜,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预示啊?” 顾欢喜沉吟道,“也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最近常琢磨那件事?” “也没有啊……” “没有最好,那件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见她神情严肃,语气坚定,许怀义愣了下,试探的问,“媳妇儿,你是不是猜到了啥?” 顾欢喜道,“没有,反正,你不要管那件事就行,会给咱家招灾。” 许怀义下意识“嗯”了声,心里却在想,或许不是他管不管的事儿,而是能不能避开的问题,若几次三番的做梦提醒他,那说明啥? 说明那件事,八成会跟他纠缠到一块,届时,就不是他能逃避的了。 随后,顾欢喜问及苏喆请客吃饭的事儿,许怀义挑着有用的说了一遍,末了高兴的道,“苏喆没叫我失望,他没动歪心思,也没用那些下作手段,虽说找上赵阁老的孙女,也是以利益为前提,有着算计在里头,但这种事儿,在高门大户中很常见,反倒是两情相悦的少之又少,谈婚论嫁,哪家不是权衡利弊、掂量得失?” 听出他在为苏喆说好话,顾欢喜也没反驳,只是感慨,“没想到,他会挑上这么一家。” 许怀义问,“你觉得不合适?” 顾欢喜摇头,“挺好的,他给自己谋划的亲事不错,若能达成所愿,他爹就再难压住他的风头了,以后,苏家家主之位,也有的争抢了,怕是会折腾出不少乱子,你跟他交好,却也得注意一下这其中的分寸,掺和别人的家务事,是大忌。” 许怀义知趣的点头,“我明白,放心吧,我不插手,顶多帮着给个建议啥的。” “嗯……” 许怀义接着话锋一转,“对了,媳妇儿,孟平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有人收买他,让他监视我。” 闻言,顾欢喜不由拧起眉头,“是谁这么无聊?还是又有人想算计你?” 许怀义沉吟道,“孟平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闻到了那人身上的熏香,是权贵子弟惯常爱用的一种,我想过姚家和乔家,这俩家都有动机,也有能力,但目前应该还犯不上吧?后来,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人,说来也是奇怪,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他身上去了……” 顾欢喜狐疑的看着他,“谁?不会是李垣吧?或者那个重生者孟瑶?还是楚王?” 许怀义惊讶的瞪大眼,“媳妇儿,原来你想的比我还要有深度啊?我只想到一个李垣,但听你这么一说,孟瑶和楚王也不是不可能啊。”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那你觉得谁的可能性最大?” 许怀义认真想了想,“李垣,你看啊,媳妇儿,孟瑶有着前世的记忆,那她现在就该意识到很多事情都改变了,那她肯定会有所怀疑啊,怀疑有人跟她一样重生了,但她不该想到我头上,毕竟我就是个逃荒的小老百姓,能有啥本事去扭转前世的轨迹?她就是怀疑苏喆或是李云亭,都比怀疑我靠谱……” 他说着顿了下,疑惑的“咦”了声,“媳妇儿,你说她不会真的去试探俩人吧?” 顾欢喜不以为意的道,“就算试探,也没结果。” “也对,反正他们不是正主,完全不担心露出马脚。” “你怎么排除楚王的?” “我是觉得楚王还不至于把我放在眼里吧?他要真觉得我有威胁,直接除掉就是,哪会找人来监视?” 只看楚王派出的杀手能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还能把姚昌骏给杀了,就可见他有不少高手可用。 顾欢喜若有所思。 许怀义却是不想再动脑子,往炕上一躺,惬意的摊开四肢,“算了,不琢磨了,我已经托李云亭去打听了,他有人手,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 闻言,顾欢喜道,“你培养的人呢?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啊?咱家的护院啊?快了,这几天我就去庄子上验收结果,到时候把得用的分一分,这里留几个,其他的去新宅子那边。” “那还得再继续买人吧?” “嗯,得买,不够用啊……” 翌日,许怀义就去了灾民新村那儿,城里的人牙子也找了,最后挑了三十个,付了钱,领回庄子上去,全部交给了扈英杰训练。 离开时,他把扈英杰培训好的那二十来人带走了,其中最出挑的俩个,许怀义给他们重新取了名字,也简单好记,分别是顾一和顾二。 顾一带着大多数人,去了城里的新宅子,顾二留在了湖田村,也方便许怀义使唤。 三天后,李云亭上门,许怀义将他迎进书房,开门见山的问,“是不是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李云亭点了点头,“你猜是谁?” 许怀义苦笑,“这我上哪儿猜去?总不会又是姚家吧?” 李云亭道,“这次不是姚家,姚昌明因为身体的原因,现在脾气暴躁,连家族生意都顾不上打理,整日在府里醉生梦死,哪里还记着去对付你?姚长远更没空,他在准备跟乔宏之女的婚事,定的比较仓促,正月十六,还有两天就迎娶新妇过门了……” 许怀义讶异的道,“正月十六就办亲事啊?那是够着急的,你的婚事呢?定下了没有?” 李云亭淡淡的“嗯”了声,脸上既无欢喜期待,也无害羞不自在,平静的就像是在说旁人的事儿。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你咋这么淡定?” 李云亭随意道,“本来也没什么可激动的,预料之中的事儿而已。” “行吧……”跟李云亭八卦婚事,实在无趣,这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脑子里大概只有武术和前程,他拽回之前的话题,“到底是谁想收买孟平监视我?” 李云亭没再卖关子,“是李垣,没想到吧?” 反正他很意外,若不是信任属下,他都怀疑是查错了。 许怀义适时的露出几分不敢置信,“是他?可为啥呢?我跟他,也没什么过节吧?” 准确的说,俩人连话都没说过,完全没交集的人。 这也是李云亭的不解之处,“按说,他确实没有理由对付你,他姐姐嫁的是大皇子,大皇子自己都不争不强,他难道自作主张,替大皇子拉拢你?也说不过去,你再有才,如今却没多少势力,他拉拢你还不如去三大营寻求帮手呢。” 昌乐侯在三大营挂职,虽不是很重要,却也有几分薄面,经营好了,未必就不能支持大皇子。 许怀义摇头,“真要拉拢,就该像二皇子那样,直接派个人过来跟我交好不行吗?拐弯抹角的监视,呵,谁心里能舒坦?最烦这种暗戳戳的算计了,李垣应该没那么傻吧?” “那你倾向是……” “李垣好像跟姚长远经常在一起玩儿。” 闻言,李云亭眼神闪了闪,“你难道怀疑,他是帮姚家对付你?” 许怀义哼笑了声,“咋可能?李垣瞧着可没那么仗义,姚家出事后,他好像跟姚长远就保持距离了,他能帮姚家对付我?” “那是……” “我是觉得奇怪,李垣的姐姐是大皇子正妃,姚家的女儿,是平远伯府孟家的儿媳,而孟家女又进了大皇子的后院为侧妃。这么算下来,这三家都该是支持大皇子的,但关起门来,姚家和李家算是竞争关系,是对头啊,不撕破脸就算好的,怎么还能其乐融融的玩在一块呢?而且,我暗中瞧着,俩人也不像是做戏,是真相处的不错。” 听到这儿,连李云亭都觉得不对劲了,皱眉沉思了片刻,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回头我让人再去查查。” 许怀义提醒,“一定要小心,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啥不可言说的秘密。” 李云亭勾了下唇角,“这么说来,李垣找人监视你,应该也是另有玄机了。” 许怀义无奈叹了声,“谁知道他咋想的,也或许就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呢。” 第374章 时来运转 到了中午,许怀义自是要留下李云亭吃饭,只俩人的饭局,气氛更轻松自在。 送他离开后,许怀义脸上挂着的没心没肺的笑就消失了,背着手,皱眉琢磨着事儿,去了书房。 顾欢喜躺在书房的软榻上看书,见他耷拉着眉眼,关切的问了句,“怎么了?” 许怀义在软榻上坐下来,一边给她捏腿,一边道,“查清了,真是李垣,他想收买孟平,监视我在学院里的一举一动。” 孟平家境贫寒,最容易用钱物打动。 顾欢喜见他表情不对,问道,“不是早有预料嘛,你很忌惮他?” 许怀义苦笑,“有点吧,真要收拾李垣一个,办法多得是,再不济我也能除了他,但他背后的昌乐侯府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顾欢喜沉吟道,“年前,你选昌乐侯府下手,搞出天降雷罚的事儿,迫使昌乐侯府站出来当了出头椽子,这才有了后续的筹款赈灾,从昌乐侯府的应对看,家主必然不会是糊涂人,咱们如今跟他们为敌,确实不明智,更何况,还牵扯到大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真要跟李垣对上,意味着,跟昌乐侯府和大皇子,也站在了对立面……” 许怀义何尝不知呢,他可以不顾李垣和昌乐侯府,但却不能跟大皇子闹翻啊,那是小鱼的亲爹,就算不算亲情,从利益出发,也不能。 “所以我才纠结,才发愁,我怕因为咱们改变的太多,连大皇子原本的皇位都给改没了,那可就操蛋了,打老鼠伤了玉瓶儿的蠢事,咱不能干呐。” “照你这么说,暂时还不宜跟昌乐侯府为敌,昌乐侯府也不能有事,他们是大皇子上位的最大助力,就算捡漏上位,也不能是个光杆司令。” 许怀义叹道,“可现在是,咱们不惹事,人家看咱们不顺眼啊,若只是找人监视我还好,就怕还有其他后续,我总不能只被动挨打。” 顾欢喜毫不犹豫的道,“那肯定不行,就算把大皇子的皇位给改没了,也不能让你受那些欺负。” 许怀义顿时感动的扑过去,搂着媳妇儿各种缠黏腻歪。 最后,两口子决定暂时先静观其变,李垣若还有后招,再想法子除了他。 很快便到了上元节,这天,许怀义在作坊和庄子里,给所有上工的人,发了元宵当节日福利,到了晚上,又带着媳妇儿孩子去了城里看花灯。 整条街上,布置的灯火通明,煞是壮观,只是人山人海,挤来挤去的,非常不安全,这种时候,最容易出事故,尤其是孩子。 顾欢喜抱着闺女,片刻不离手,许怀义则把顾小鱼架在脖子上,另外还带了卫良和抱朴守拙等几个护院,将他们一家四口护的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俩孩子最兴奋,阿鲤就不必说了,两只大眼睛就不够用的,看这个稀罕,看那也也喜欢,逛了不到一半,许怀义这个宠女狂魔,就已经毫无原则的买了几大包东西了,可怜抱朴守拙俩半大少年,身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儿,手里还拎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模样实在滑稽。 玩到亥时过半,两口子才带着孩子回去,出城是不能出城了,便打算在新宅子里睡一晚,路上,阿鲤就睡着了,顾小鱼也坐不稳,悄悄打了好几回呵欠。 许怀义看的好笑,将人往怀里一带,“硬撑着干啥?困了就睡,有爹在,还能叫人拐了你去?” “爹……” “行了,踏实的闭眼睡,等到了家,爹抱你进屋就是。” 顾小鱼这次闭上眼,靠在他怀里,几乎秒睡。 到了翌日,许怀义才听说,昨晚上有好几个孩子丢了,至于其他被扒手偷东西之类的报案,相较之下,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顾欢喜自从做了母亲,就最是听不到这种消息,“人贩子真该天打雷劈,受凌迟之苦。” 许怀义道,“听说,被拐的孩子里,有几个家世还不凡的呢,所以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压力都挺大,连禁卫军都被派出去找人,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找回来,唉……” 顾欢喜听后,心情也很沉重,这种事,能找回来的就不多。 谁想,到了下午,事情就有了转机,被拐卖的孩子,都被找回来了,而且很庆幸的是,除了受到了点惊吓,并没遭到虐待。 按说这是好事儿,可许怀义去外面转了一圈,回到新宅子时,脸色却不咋好看。 顾欢喜见状,让顾小鱼带着阿鲤去园子里玩儿,屋里只剩下俩人,她问道,“咋了?又出啥事儿了?” 许怀义道,“被拐的那些孩子,都找到了,不但顺利救了出来,还个个毫发无损,且把那伙人贩子也一网打尽了……” 顾欢喜激动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天爷保佑!” 许怀义苦笑,“不是老天爷的功劳,是安平县主的卜算能力,再次大发神威了。” 顾欢喜冷静下来,拧眉道,“看来前世也发生过,而孟瑶知道人贩子在哪儿,这么说,这件事在前世闹得动静不小啊,不然,她一后宅女子,怎么能知道人贩子的消息?” 许怀义道,“那些孩子里,有阁老的孙子,还有兵部侍郎家的小儿子,还有翰林院侍读家的小闺女,这些人,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丢了孩子,肯定大张旗鼓的去找,闹出动静很正常,甚至,我怀疑,在前世,那些丢失的孩子最后的结局或许并不好……” 顾欢喜秒懂,“这么说,孟瑶还做了件大善事了,改变了那些孩子的命运,虽然别有用心。” 许怀义语气复杂的道,“是啊,确实是善事,只是这样的话,就又给她增添了不少筹码,不管是皇上还是百姓,都更信任她的能力了,还有那些受益的人家,也会因此欠了她人情,以后少不得要为她出力,她若一直向善还好,可万一利用这种能力作恶,那可就糟了。” 顾欢喜想了想,忽然问道,“去救孩子的功劳,她给了谁?” 许怀义怔了下,“听说,是京兆府尹乔宏亲自带人去的。” “乔宏的闺女今天不是还出嫁吗?” “是啊,嫁给姚长远……好家伙,乔宏给自己立的这人设,可真是够敬业的,以后京兆府尹的位子,会坐的更安稳了。” “他是谁的人?” “楚王……” 顾欢喜见他反应过来,也不再提醒,端起杯子,慢慢品起茶来。 片刻后,许怀义唏嘘道,“大皇子的皇位,看来是真坐不了几年啊,这么看的话,后面是楚王造反了,而孟瑶,两头下注,不管是谁当皇帝,孟家都能得利,即便是咱们将来保住了大皇子,没让楚王得逞,孟家也是外戚,甚至孟侧妃这一胎若生了儿子,将来还有问鼎的机会,咋算,孟家都不吃亏啊。” 顾欢喜道,“她是下了双保险。” 殊不知,其实孟瑶布下的是三重保险,只是此刻,两口子还不知道罢了。 晚上,姚家宴请宾客,因为是热孝成亲,办的很仓促低调,只请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堪堪摆了七八桌而已,难免显得寒酸冷清。 又因为娶的是个容貌不佳的,不少人暗戳戳的看热闹,背地里笑话姚长远。 只是随着一道圣旨,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姚长远被选进了禁卫军,还是最风光的羽林卫,能进羽林卫的,多是权贵官宦子弟,身家清白可靠,武艺也得拿得出手去,常在御前行走,露脸的机会多,相应的出头的机会也就多,是武学院的学子们,最想去的部门之一。 清闲、有面,有前途,谁能不喜欢? 而且,姚长远再不用费劲巴拉的去参加武举了,直接出仕当官,谁不眼热羡慕? 尤其是武学院的学子,他们还在辛苦习武读书,几年的努力之后,也未必就能武举上岸,可姚长远呢,啥也不用付出就有了好前程。 就因为人家有个好岳父。 是的,谁都看得明白,因为乔宏在拐卖一案上办的干脆利索,皇帝不好再升他的官职,就把这份好处落在了他女婿头上。 翌日,新学期开始,许怀义到了学院,听到最多的声音便是关于姚长远的,羡慕的、说酸话的,还有愤愤不甘的,他都不予理会,只顾埋头干自己的正事儿。 跟苏家合伙的那笔生意,慢慢铺开了摊子,苏坚的办事效率,比苏喆更快,毕竟是家主,能动用的人多,跟着许怀义的人学会了如何改造浴室和茅厕后,就大量的生产其相应的配件。 而二皇子府最先用上,也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改造后的种种便利和好处,一传十、十传百,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无不感兴趣,纷纷去下定金,生怕慢了旁人一步。 孙家的改造,是许怀义亲自带人去做的,花了三天,才把孙尚书和孙钰住的院子都收拾出来。 孙钰很高兴,转头就送了徒弟一把好刀,据说是前朝一位名将所用。 孙尚书则派了俩人去帮着许怀义筹办商会的事儿,他看了许怀义写的计划书,几乎没做任何修改,就全权交给他去操持。 许怀义的主业还是习武读书,做生意也好,办商会也罢,都是趁着业余闲暇时间处理,一时间忙的分身乏术,不管是姚家还是李垣,都暂时顾不上了。 直到出了正月,事情逐渐上了正轨,他才歇了口气,而这时,年前去登州赈灾平叛的大部队也终于回京了。 之前因为北方接连下了几场大雪,道路难行,都被困在了当地。 大部队回来时,许多人去围观,许怀义那天也正好休息,不过没去凑热闹,而是留在村子里,给焦大夫接风洗尘。 村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顾欢喜安排了三桌,才堪堪坐下。 席面上,众人都围着焦大夫问这问那,好奇的打听登州的事儿,以及关心青州的灾后重建情况,听到那边十室九空的惨状后,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少人还做着落叶归根的梦,如今,却是梦碎了。 也有好消息,因为疫情能快速的控制,皆是因为顾欢喜给的那张药方子,现在太医院的人回京述职,皇帝肯定要论功请赏,顾欢喜的功劳小不了,那赏赐自然也不会轻,很有可能会被封诰命。 听了这话,村里人都惊呆了,他们只以为是焦大夫治好了疫区的灾民,却原来是顾欢喜给的方子? 这可真是…… 许怀义咋这么好命啊,当上门女婿是没面子,但若媳妇儿是顾欢喜这样的,他们也愿意啊,诰命都有了,面子还能少了? 徐村长很是兴奋,拉着许怀义的手,连着闷了好几杯酒。 许茂山也高兴,只是这股高兴里头,还夹杂着点说不出来的遗憾和郁闷。 扈村长是最激动的,看着许怀义像看着啥宝贝,这两口子站的越高,日子越好,他扈家就越跟着沾光,所以,他是一心盼着他们出息,半点不嫉妒。 吃完酒席,不少人都喝醉了,许怀义也灌了不少酒,走路都不咋稳当,把人都送走后,回屋就躺下了。 这一觉便睡到天黑,晚饭随意喝了两碗粥,原想出去溜达一趟腿,谁想焦大夫又来了。 许怀义将人迎进书房,递上茶,好奇的问,“是不是还有啥事儿,之前不方便说啊?” 焦大夫点点头,“是有一桩事儿,席面上人多,说出来,怕叫你为难。” “啥事儿啊?” “我在回京的路上,碰上你三叔一家子了。” 许怀义讶然问,“我三叔?在哪儿遇上的?他们当初不是没离开吗?” 焦大夫道,“在长津县城,他们原本确实没打算走,但后来见情况越发不好,也就上路了,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应该是跟你父亲他们差不多到京城。” “出了啥意外?” “被山匪抢了,你堂兄受了重伤,没熬过去,你三婶受不了丧子之痛,没多久也跟着去了,你三叔因此大病一场,一家人就暂时留在了长津县休整。” 许怀义叹了声,“那现在呢?” 焦大夫道,“你三叔倒是缓过来了,只精气神还有点差,你那个小侄子伤了身子骨,有些虚弱,我凑巧遇上他们,就帮着开了些药……” “那他们怎么没跟着你们一道来京城?” “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病人,实在跟不上,就被落下了,但是……” 见他欲言又止,许怀义笑道,“跟我还有啥不好张嘴的?您只管说。” 焦大夫清了下嗓子,“我把咱们住在湖田村的事儿说了,他们再过不久,就该投奔来了。” 闻言,许怀义道,“应该的。” “你不怕又是一桩麻烦?” “怕也没用,再说,我那三叔,比我亲爹可要聪明识趣多了。” 第375章 争会长之位 送走焦大夫,许怀义转头就把事情跟媳妇儿说了一遍,末了郁闷的道,“焦大夫是出于好心才替咱们暂时瞒着,怕咱们再被纠缠上,多出一桩麻烦来,可这事儿瞒不过啊,我三叔迟早会来湖田村,届时,避不开的还是避不开,反而让焦大夫妄做了小人。” 顾欢喜听完,毫不迟疑的道,“你说的对,这种事,避是避不开的,只能迎头上,我记忆里,这个三叔是个精明的人,做人做事都有些分寸,应该不会像老许家的人一样,只想趴在咱们身上吸血。” 这位就算想占便宜,也会有相应的付出,不至于惦记不劳而获。 许怀义点点头,“那我去跟大伯说一声?” 顾欢喜“嗯”了声。 许怀义当即起身,裹上披风,去了许茂山家,把事情一说,许大伯眼圈就红了,颤着声的道,“你三叔和三婶最疼的就是怀信,怀信也有出息,早早就能顶起家里的生意,里里外外的都靠他,谁知他……” 许茂彬,三子一女,老大许怀信,比许怀义大两岁,剩下的老二许怀厚今年十八,还未成亲,老三许怀平,才十三岁,一个过于冲动鲁莽,一个调皮没定性,都撑不起门户来。 许怀义宽慰了几句。 许怀孝跟许怀信的感情不错,这会儿也难受的很,不过见亲爹哭的伤心,也顾不上自己,安抚道,“等三叔一家来了,有咱们帮衬着,用不了多久,日子就能慢慢好起来的……” 许茂山老泪纵横道,“爹是后悔啊,早知如此,当时就该逼着他们跟咱们一道走,那怀信和你三婶也就不会死了,唉,都是爹的错,爹白当了这个族长啊,更枉为兄长……” 许怀孝讷讷道,“这话说的,咋能都怪你呢?谁也没有前后眼,咱又不是没去劝,他们自己不走,还能咋办?怀义不也说过,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跪着也得走完。” 许怀义跟着道,“是啊,大伯,您就不要过于自责了,跟您没多大关系,他们又不是孩子了,还得让旁人帮他们做选择,他们当初既然没跟着一起走,那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甭管这后果是苦的甜的,都得咽下去。” “可是……” “大伯,您是钻牛角尖了,咱们当初离开许家村时,谁又能想到会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京城呢?期间也遇到不少危险,咱们是运气好度过去了,可要是度不过去呢?就像那晚上被野狼围攻,伤了好几个人,若是谁倒霉死了残了,是不是也得埋怨咱们劝着他们离开?遇上山匪那回也是,要是我没制住那山匪头子,势必会有一场恶战,打仗就得死人,那些死的人,是不是也得恨咱们?” 许茂山哭不下去了。 许怀义又道,“做什么事儿都有风险,过生意还有赔有赚,哪能光看见好的,担不起坏的呢?逃荒也是一场赌局,咱们只是幸运,赌赢了而已,若是输了,下场比三叔他们更惨。” 许茂山哑声道,“你说的对,是我着相了,糊涂了,光看见眼下的日子好,把逃荒的难处给忘了……” 许怀义笑笑,“您哪是糊涂啊?您是太重感情了,这又不是错,等三叔一家来了,咱们力所能及的搭把手,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好……”许茂山缓过那口气来,试探的问,“怀义,要是你三叔家的堂弟,想去你作坊里上工,你愿意收下不?” 许怀义道,“只要他们能遵守作坊的规矩,又肯吃苦,我是没意见,用谁不是用呢?可就怕他们不合群,届时,村长叔难做,也坏了我们兄弟间的情分……” 许茂山道,“不会的,怀厚和怀平跟怀仁、怀礼他们不一样,你三叔管的严,他们虽说性子上有点不够稳重,可干活儿没毛病。” “喔,那最好不过了。” 许怀义离开后,许怀孝才不赞同的道,“爹,刚才您不该开这个口……” 许茂山愣了下,“啥意思?你觉得我叫怀义为难了?可怀厚和怀平确实干活不错……” 许怀孝道,“谁知道现在是个啥情况啊?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头,变成啥样都有可能,您好歹等见了人再张嘴啊,或者,直接让徐村长去瞧瞧,作坊的一应事物都是徐村长在管,怀义压根不插手,可叫您这么一说,既为难了怀义,又得罪了徐村长。” 许茂山反应过来,顿时懊悔的跺脚,“唉,我真是老糊涂了。” 许怀孝不由苦笑,心想,好不容易才安生下来,三叔一来,怕是许家又得生事儿了。 翌日,许怀义就回了学院,听到苏喆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替他高兴,晚上便招呼着大家去吃饭庆贺,这次没选春水楼,也不在水云轩,而是一家鲁菜馆,逃荒路上结识的廖老爷开的,因为他贡献了好几个做菜方子,如今生意很是不错,在南城一片也算小有名气了。 席上,气氛热烈,大家天南地北的闲聊,苏喆挨着许怀义坐,凑近他低声提醒,“我大哥对商会势在必得,想争会长的位子,已经撺掇我父亲,替他去找二皇子帮忙了,我是拦不住的,从我婚事定下,他就视我如眼中钉,连我父亲也开始忌惮我、还事事防备,苏家很多生意都不让我插手了,孙家派给你的人,倒是能干,也不受苏家压制,但若二皇子出面,他们就扛不住了……” 许怀义问,“那你觉得二皇子会出面替你大哥争取会长之位吗?” 苏喆迟疑道,“这要看我父亲能给出多少好处了,下的筹码够,二皇子未必不会动摇,孙家是不好得罪,但你的身份,当会长是不合适的,你走的又不是经商的路子,顶多,孙家派给你的那俩管事,挑一个当副会长,替你在商会里留一席之地,但我那个嫡兄,占着苏家嫡长子的名号,操作的好,便是众望所归。” 许怀义拧起眉头,“若是他当了会长,那咱们岂不是为他做嫁衣了?” 苏喆苦笑道,“我也是心有不甘呐,却没能力阻止,就算结了赵家这门亲事,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办法跟父亲和大哥抗争,我父亲偏帮大哥,越来越明显了,就差直说他是下一任苏家家主,我是真不甘心啊。” 许怀义转头看向他,见他有破釜沉舟的意思,担忧的劝道,“你可别冲动,乱下决定,一辈子的事儿,但凡做错一点,就能后悔终生,怎么思量都不为过。” 苏喆认真的问,“那我要是思量之后,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呢?哪怕那个选择,在旁人看来,未必是正确的。” 许怀义道,“你要真是深思熟虑过,依然坚持,那就去做呗。” 说完,又补上一句,“还是得三思后行啊,不要总听别人的,也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多问问你的心,你到底想要啥,心之所向,就是最好的路。” 闻言,苏喆笑起来,“好,我再想想。” 饭后,一行人回到学院,许怀义今晚也留在了寝室睡,跟李云亭聊起苏喆,不无忧虑的道,“我瞧着,他像是要休学,放弃武举了……” 李云亭闻言,并不意外,“他是苏家子,比起武举出仕为官,骨子里更喜欢的还是经商吧。” “你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的?只要能考进精武学院,在每年组织的几次考试中,皆得优,再有师傅保举,山长首肯,就能直接参加乡试,考中即为武举人,咱们的起点比其他各地的学子要高的多,这意味着出仕会更顺利,但苏喆的心思,并未都放在这上面,他进学院已经三年,考试成绩只能维持个中等,连直接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得回老家从地方院试开始考起,但他一次都没回去过……” 许怀义讶异的问,“你对他了解的挺多啊。” 李云亭道,“你跟他走的那么近,我自是要多了解一些,毕竟,他是二皇子的人,说实话,我对他并不是很信任。” 许怀义干笑着,不知道咋接这话。 李云亭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没参加过院试,说明他并不是那么想走武举的路子,他之所以来精武学院,更多的是作为二皇子的一枚棋子,来这里替二皇子拉拢关系,培植人手的,他当时主动找上你,不也是这个目的?只不过是后来,为你的人格魅力折服,多了几分真心罢了……” 许怀义更无言以对了。 李云亭又道,“他跟你我都不同,更是比不了孟平他们,咱们想出人头地只有武举这一条道,对他来说,更看重的却是苏家家主的位子,那才是他需要全力以赴去争取的根基和依靠,再者就是二皇子的庇护,若这两样在手,仕途不仕途的也就无所谓了,苏家家主的位子,可不比京城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差,再有二皇子抬举,出入高门大户,也是能挺直腰板做人的。” 顿了下,他继续道,“所以,我才说他放弃武举并不可惜,况且,他在武学上能力平平,读书也并不出挑,不是我小瞧他,他就算拿出全部的精力去挤武举那条路,也未必能通过,顶多一个武举人到头了,依着他现在的本事,还得努力个三五年才有希望呢,不过我瞅着,他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对吧?” 许怀义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他大哥容不下他,他父亲又打压他,他也想各种办法应对了,结了赵家这门亲事,确实为他长了不少筹码,只是他到底根基要浅一些,想跟他父亲和大哥抗争,胜算不大,若再给他个几年,也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话落,他自嘲的道,“我是不是当了一回萧何啊?”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要不是许怀义带着苏喆赈灾,得了名声,后又跟他合作做生意,展露出更多的经商天分,苏大少,或许也不会这么快就容不下他,苏喆苟着再发育几年,或许就有了抗争之力了,现在过早的冒了头,倒是招来了祸害。 李云亭意会,却不以为然,“什么萧何?你明明是他的贵人,若不是你帮衬他,京城有几个知道苏喆的?苏家这一辈子孙有十三个呢,他脱颖而出,完全是占了你的光,至于被他父亲和大哥打压算计,那是迟早的事儿,只要他有争家主的野心,这场争斗就避免不了,有你这个军师在,他胜算哪里不大了?” “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李云亭哼笑了声,“不止我这么想,其他人也是这么想,包括苏喆,他只有感激你的份,你们合伙的那几桩生意,让他赚的钵满盆满,在商户圈子里,名头一度压过他父亲,若不然,他也不敢惦记商会会长的位子了,只要能坐上那个位子,能号令所有商户,离着苏家家主,也就一步之遥了。” “那才是他心里最想要的。” 许怀义听完他的话,总算释怀,“那就由着他吧,不管走哪条路,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不会后悔。” 李云亭问,“这么说,你支持他去竞争会长之位了?” 许怀义点头,“于情于理,他坐那个位子,对我都是最有利的,我提出的想法,他帮着张罗,总不能忙活一场,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再说,他都愿意放弃武举去争了,那就不能输。” 许怀义猜着,苏喆怎么也得挣扎个几天才会痛下决心放弃武举,谁想,只隔了一天,苏喆就让小厮来武学院替他办理退学手续了。 小厮办完手续,去见许怀义,红着眼眶道出实情,原来,苏喆是被人刺杀,所幸带着护卫,才堪堪躲了过去,却也受了伤,尤其是胳膊,那一刀划的太深,帮他包扎的大夫说,伤了筋脉,日常生活不太受碍,但拿刀习武怕是不太行了。 这也算断了他武举的路子。 许怀义听说后,中午随意在食堂吃了口饭,就骑马去了苏喆的别院。 他之前来过一次,别院的下人对他都很客气,一路恭恭敬敬的迎进去,直到苏喆休息的寝室。 寝室里似乎还有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许怀义往里走了几步,便看到苏喆穿着中衣,半躺在架子床上,脸色泛白,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胳膊上缠了一圈纱布,还打上了固定的夹板。 第376章 追查凶手 “怀义?”苏喆看见他,眼神骤亮,整个人像是焕发了生机一般,“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许怀义解了披风,交给小厮,坐在床前的方凳上,拧眉上下打量着他,“自然是探望你,咋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近看,脸色更憔悴惨白。 苏喆一笑,不由牵动了伤口,疼的闷哼了声,才道,“我没事儿,就是伤了胳膊而已。”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还逞强呢?要是真没事儿,干啥让你小厮去帮你办休学?你倒是起来继续去学院习武啊。” “你就别埋汰我了……” “我这是关心你,到底伤的咋样?除了胳膊,别处还有伤不?” 苏喆苦笑着叹道,“别处都是些擦伤,只胳膊挨了一刀,大夫包扎的时候说,伤了筋脉,以后怕是挥不动刀剑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本来就功夫平平,只会几招花拳绣腿,比不得你和云亭,放弃就放弃吧,也省得我纠结了。” 许怀义定定的看着他,“不后悔?” 苏喆坚定的道,“不后悔。” 许怀义点了点头,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语重心长的道,“不后悔就行,但你得有个思想准备,你现在选的路子,未必正确,也未必好走,更未必就能笑到最后,还伴随着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像现在这样,你确定能担的起后果?” 他问的十分直白犀利,“你想要商会会长的位子,想要苏家家主的位子,那你面对的对手就成了你大哥和父亲,不止他们,还有你其他的兄弟,你父亲帮着你大哥拉拢来的助力,这些人都会与你为敌,会背后算计你,甚至下毒暗杀,啥阴招都有可能用,总之,他们会想方设法的阻拦你的上位之路,将你踩到泥淖里。” 缓了缓,他继续道,“相反,你若放弃跟他们争夺那俩个位子,把精力都放在武举上,那就跟他们没太多利益纠葛了,他们经商求财,你出仕为官,走的完全是两条路,甚至,还能相互协作,互为助力,你会少很多麻烦和危险,日子也会过得更轻松些……” 苏喆摇摇头,接过话去,“怀义,我明白的意思,但我走不了那条轻松的路,我有自知之明,我那点斤两,顶破大天、全力以赴,也就能到举人这一步,想再往上,几乎不可能,举人虽也能托人走关系授官,但七八品的小官当着有什么意思?我大哥和父亲,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许怀义忍不住道,“就是状元郎也是从六品官开始啊,以后慢慢想法子往上爬呗,谁能一步登天啊?” 苏喆苦笑道,“以举人身份授的官,想往上晋升的空间太有限了,除非立有大功,可咱们作为武官,想立大功,就意味着需要冒大奉献,可我呢?我既吃不了苦,也豁不出去命,只能平平庸庸的在职位上混日子,时日久了,什么建功立业的热情都消磨干净,那样有什么意思?” 许怀义一时没找着话反驳。 他继续道,“但我在经商一道上,就不会存在这些问题了,首先,我有一点做生意的天分,不是自吹,但凡我经手的买卖就没有亏本的,若不然,也不会叫我大哥给视为眼中钉了,其次,我对行商也有兴趣,读书习武对我来说就像是为了别人不得不完成的一个任务,但行商就是我主动渴求的一件事,我曾亲自跟着商队去过一趟西北……”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我这种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肯定吃不了那个苦,路上撑不了几天就会后悔,身边人也劝我不要冲动,别到时候没走几里路就嚷嚷着回家,那可就成笑话了,但谁也没想到,我不但坚持下来了,还适应的特别好,苦,确实是苦,路上的颠簸,吃喝的不便,恶劣的天气,还有防不胜防的危险……” “偏我甘之如饴,历时三个来月,我瘦了十几斤,皮肤都晒黑吹糙了,但看到满载的货物,一去一回,获得的巨大利润,我就觉得什么苦都值得了,我是真的享受那样的成就感,都说商人一身铜臭味,可我就是喜欢呐,千金难买我愿意。” 许怀义似不经意的问,“那你之前考精武学院是图啥呢?岂不是白糟践时间?” 苏喆很坦诚的道,“是为了让二皇子看重,我才愿意去当一枚棋子,我再有经商天赋,不得我父亲支持也白搭,可若我能争取到二皇子的支持,那我父亲也得让步,二皇子很看重武学院培养的人才,他让我去的目的,是暗地里帮他拉拢可用之人。” 顿了下,他补充了一句,“比如你……” 许怀义闻言,哼笑了声,打趣道,“那你可没办好差事,我还是我,并不是你们的人。” 苏喆扬起唇角,跟着调侃,“是,你太有原则了,我不但没能拉拢过来,倒是差点让你把我拽你那边去了,要说厉害,还得是你。” 许怀义挑眉,“真的?” 苏喆一脸夸张的道,“我把什么秘密都透露给你了,你还怀疑我的真心?不过,是动摇,还没真的投靠你哈,先别得意,容我再纠结一段时间。” 许怀义摆手,“不用纠结,做你自己就好,为啥非得投靠谁呢?” 苏喆闻言就忍不住叹了声,“要不怎么说我佩服你呢,你有单打独斗的勇气,可我就没那样的底气了,没有靠山,我没有安全感。” 许怀义倒也没再掰扯这个,每个人性情不同,他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习惯了凡事靠自己,才不想给自己找大腿抱,但阴差阳错的,还是绑上了孙家的大船,更庆幸,船行进的方向一致。 “那你现在只能这条道走到黑了,不成功便成仁。” “是啊,不成功、便成仁,我没有其他退路可选,不瞒你说,很多年前,我在孙家展露头角的时候,便给自己定下来目标,也是那时候有了野望,不过以前,我根基太浅,跟家里撕破脸对我来说弊大于利,所以我稍微藏拙了几分,换来几年的平静,但后来,我幸运的认识了你,我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借着你的光芒,算是小放异彩,他便再容不下我了……” “所以赖我?” “又埋汰我不是?你是我的贵人,感激尚且来不及,若心生埋怨,我还是个人吗?” 许怀义原就开玩笑,听他说的认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而问道,“昨晚暗杀,查到是谁动的手了吗?” 苏喆听到这话,脸色微冷,“去查了,只是对方把痕迹抹得很干净,查也是白查,可我知道是谁,明摆着的事儿,除了我大哥,谁还会要我的命?” 许怀义提醒,“还是查清楚最好,万一不是呢?你们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苏家十几个子孙,难道就你俩惦记那个位子?” 闻言,苏喆不由怔住。 “有怀疑目标?” “我四哥和六哥,也不是安分的主,一个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特别会哄人,尤其是哄得我嫡母,快要拿他当亲生儿子看,一个则整日阴沉沉的,就像毒蛇,躲在暗处伺机而动,要说这俩人会对我动手,嫁祸到老大身上,我一点不意外。” “那就朝着他俩使劲,但凡作过,必有痕迹,你的人要是实在查不到,我可以帮忙。” 苏喆眼睛一亮,“真的?你愿意趟这浑水?” 苏喆的人手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些擅长经商的,还有各行业的手艺人,护卫也有,只是在追查方面,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许怀义哼了声,“谁想趟浑水了?你家的事儿,我可不好越界伸手,不过是帮点小忙而已,就当是做笔生意吧,记得有了结果付银子。” 听了这话,苏喆一点不失望,相反,心里更舒坦更高兴,“好,就当是做生意,只要能查出结果,要多少银子,你说。” 许怀义随口说了个二百两。 苏喆毫不犹豫的应下,在春水楼急赤白脸的吃一顿,都不止这个数呢。 这生意划算。 见状,许怀义顿时后悔,“我是不是要少了?没经验啊,能重新估价不?” 苏喆哈哈笑起来,哪怕带动着伤口疼的厉害,他脸上灿烂的笑也没能落下,“晚了,落子无悔。” 许怀义作痛心疾首状。 惹得苏喆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随后,许怀义详细询问了一下暗杀的经过和细节,拿了二百两银票,赶在上课前才走。 下午练习射箭,许怀义跟李云亭挨着,俩人一边不慌不忙的拉弓瞄准,一边低声闲聊。 “你去看望苏喆,他伤的如何?” “还行,胳膊严重些,以后习武是不行了,但日常不受影响。” “情绪呢?” “情绪还算平静。” 李云亭语气笃定的问,“打定主意休学去争那个位子了吧?” 许怀义随口道,“嗯,劝不住,我也没使劲劝,他的理由很充分,把我都说服了。”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你这一去,他争那个位子的理由就更充分了,还有底气。” 许怀义闻言,不由有些牙疼,“嘿嘿,我还帮你揽了个活儿,干不干?” 李云亭好奇,“什么活儿?” 许怀义凑近些,低声道,“查清楚是谁派人暗杀的苏喆。” 李云亭眼神闪了闪,“不是他那位嫡长兄吗?” 许怀义摇头,“他怀疑是,但没证据,我想的是,苏家肯定不止他俩垂涎那个位子,其他人难道就甘心当配角?说不得会暗戳戳的发力,挑拨的苏喆跟苏大少二虎相争,他们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 李云亭若有所思,“倒是很有可能。” 许怀义催问,“那你接不接这活儿?” 李云亭冲他挑眉,“纯帮忙?他在我这里还没那个分量,我也就给你白干过活儿。” 许怀义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就喜欢你这耿直的劲儿,哪能白干活呢,友情价,二百两,咋样?” 李云亭轻扬唇角,“成交。” 收了钱,办事的效率更高,只用了三天,就有了结果,李云亭收到消息后,对许怀义道,“你的猜测是对的,果然不是苏睿。” 苏睿便是苏家嫡长子,名字里带个睿字,寄托了父母的期望,可惜事与愿违,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这次更是被人当了刀使。 许怀义问,“那是谁?” 李云亭道,“老四苏宣,这个人惯会讨好嫡母,这才能有机会利用苏睿。” “也就是说,暗杀苏喆,也有苏睿的一份子?” “算是吧,杀手是苏宣借着苏睿的手寻来的,所以,一开始查,查到人是苏睿,但再往深处挖,就发现背后是苏宣主导了。” “那苏睿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 “那就不清楚了,也许真不知道,也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问到他头上,他都有理由撇清关系。” “问到苏宣头上,他也能推脱杀手是苏睿给的,呵,俩人可真会玩儿,自作聪明。” “你去跟苏喆说?” “嗯,怎么处置,他来决定。” 许怀义再次去见苏喆,他已经能正常行走,脸色也恢复了血色,只吊着胳膊,拿东西还有些不方便。 许怀义把结果一说,苏喆当即冷笑道,“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这是赌我查不到,还是赌我好欺负,吃了这么大亏还能继续忍气吞声?” “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父亲能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是他们先破坏的规则,苏家允许在生意上竞争,但不允许残害兄弟性命,违背者,逐出苏家,呵,我这次倒要看看,我那自诩公正公平的好父亲,会怎么处置他的俩亲儿子。” 许怀义提醒,“也许会选择息事宁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你又大难不死,他更有理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你别抱太大希望。” 苏喆精致华丽的眉眼闪过一抹戾气,“那我就把丑事给捅出去,让他没办法息事宁人。” “那伤的可是整个苏家的颜面,你也占不到便宜。” “那又如何?命都快没了,我还颜面做什么?” 第377章 得封诰命 许怀义见苏喆一副破釜沉舟,势要追究到底的架势,也不多劝,若是连这点血性都没有,那也别争什么会长和家主之位了。 他等着看他如何做,却不想,还没等来苏睿和苏宣的处置结果,倒是先把媳妇儿的诰命给等来了。 北方旱灾区的疫情,以登州最为严重,后来处置不力,离得近的州府也有波及,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先是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家家户户挨饿受罪,后又经历民乱,厮杀的血流成河,还未缓过那口气来,瘟疫又来雪上加霜,如果没有那张立竿见影的药方子,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的那些州府会面临怎样的灾难。 十室九空都是轻的,严重点的,很可能会有人趁机作乱造反。 所以如此一来,药方子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朝廷厚赏顾欢喜也就理所应当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太医院和孙尚书的功劳,太医院周院使跟焦大夫是师兄弟,他明里暗里的替顾欢喜说好话,而孙尚书则盯着各处,防着有人抢徒孙媳妇儿的好处,有他插手干预,才没人敢背后搞小动作。 湖田村头回见到朝廷的人来宣读圣旨,都给激动坏了,上工的,种地的,都顾不上手里的活儿,跑到顾家大门外长见识,谁叫这事儿稀罕呢。 一时间,顾家门口被围了好几层,个个踮着脚、伸长脖子,徐村长维持秩序都不好使了,主要他也激动的失了分寸,兴奋的搓着手,不知道干啥才好。 得亏许怀义提早得了消息,请假回了家,有他出面操持应对,才没闹出啥笑话。 摆好香案,他打头带着一众人下跪,恭恭敬敬的聆听圣旨的内容,之后领旨谢恩,还不忘塞给前来宣读圣旨的一行人,每人一个厚厚的荷包。 一行人满意离开。 他们走后,鸦雀无声的现场才终于敢发出点动静,刚才的气氛,把他们都给镇住了,原是来看个稀奇,谁想被唬的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圣旨上说了啥,都没听懂,就看到赏赐了一堆东西,什么金元宝、头面首饰,绫罗绸缎,都闪闪发着光,瞧着就好贵。 不过最能彰显皇恩浩荡的,还是那个六品安人的封号,虽无实权,但有俸禄啊,而且这也是身份的象征,最起码以后见了官,不用动不动就行跪拜大礼了。 村民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这是啥泼天的富贵吆,他们早就摊不上呢? 尤其是女人,后宅女人无不是妻凭夫贵,丈夫授官了,且官职达到一定的级别,才能为妻子请封,就是请封后,还未必能获得朝廷批准,但顾欢喜不用男人,自己凭本事就成了六品安人。 六品啊,掌管一县的父母官才是七品呢,殿试新科状元,初进翰林院也仅仅是六品,可他们得需要苦读多少年,才能有此殊荣?而顾欢喜用一张药方子就办到了。 怎么能不叫人眼热? 可再眼热也没用,她们没那个本事,碍于顾家如今的势头,也没谁会脑抽的去嫉妒搞事儿,顶多在心里酸两下,明面上还得笑着道喜。 顾欢喜不擅应酬,只会微笑以对,见对方夸得离谱了,就谦虚几句打断,她们想看诰命服,她也很配合的穿上给她们展示了一下。 不得不说,穿上那身衣服,气势立马就不一样了,平素,她穿的素雅,有种人淡如菊的恬淡闲适,毫无威慑力,如今,脸还是那张脸,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莫名让人觉得敬畏了。 此时此刻,她们更深切的感受到,顾欢喜从此以后,就彻底的跟她们成了两个阶层的人了。 以前,顾欢喜只是有钱,只是富贵,但如今,她还多了诰命这层身份,放在城里不算什么贵人,但对普通百姓来说,足够震慑了。 男人们则围着许怀义打转,好奇的去看那些赏赐的物品,摸是不敢摸的,多瞅两眼也是好的,还有那道圣旨,本朝的诰命文书是卷轴形式,分为苍、青、黄、赤、黑五种颜色,按照官品等级的高低,图案和轴头也有严格区别,比如六品安人的,卷轴俱用葵花乌木轴。 这些东西,都要当成宝贝供起来,许茂山对此遗憾不已,如果还在许家村,而许怀义没有入赘顾家,那就能把这份诰命文书供到祠堂里,供后世的子孙瞻仰。 可现在…… 只能是顾家的荣耀。 徐村长不觉遗憾,只有激动和惊喜,甭管圣旨供在哪儿,只要顾欢喜和许怀义还是许家村的人就行,那就是他们许家村的骄傲。 所以,他高声张罗着要摆流水席庆祝,却是被许怀义给拦下了,理由也是充分的,如今登州的疫情是处置好了,但后续的重建没三年之功,根本不可能,不光登州,附近的州府都需要重新投入精力去改善。 要做好这些,就的需要大量的银子,去年因为许怀义的拍卖点子,好不容易充盈的国库,这么一折腾,又开始入不敷出了。 朝廷上下的官员,不约而同的开始节衣缩食,倒不是家里真缺银子了,而是怕高调了被锦衣卫盯上,等筹措银子的时候,拿他们开刀。 所以,许怀义也不敢太高调,三天流水席的钱他舍得,但不能那么干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深知媳妇儿的性子,不喜欢大张旗鼓的热闹,要庆祝,自家人吃顿饭就行,顶多请几个相熟的人,再多,就是负担,好事也变成了麻烦。 徐村长经他这么一解释,只得打消了大操大办的念头,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最后定下,办上两桌热闹热闹。 许怀义没意见,宴席定在了晚上,他把人都送走后,才跟媳妇儿研究起那份诰命文书。 “这东西可得好好留着,一代代的传下去,到了后世,定然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嘿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咱们的子孙,见识一下她们老祖宗的能耐。” 顾欢喜打趣,“那你这个老祖宗的能耐呢?”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我争取用上玉轴。” 本朝,镇国将军玉轴,辅国将军用犀牛角轴,奉国将军是抹金轴,再往下就是角轴和乌木轴了。 顾欢喜揶揄的冲他竖起大拇指,“镇国将军和文官一品才能用玉轴,好志气,那我可就等着当夫人了。” 只有一二品的高官,其妻才能被称之为夫人,三品的为淑人,四品恭人,五品是宜人。 她如今是六品的安人。 许怀义被揶揄的干笑起来,“媳妇儿,想当镇国将军,首先,你得同意为夫上战场厮杀搏命,不然,凭啥被封为将军?” 顾欢喜轻哼了声,“所以,你就是做不到呗?” 自己吹的牛,咋滴都得圆过去,许怀义忽然凑近她,低语,“其实,我倒是有办法能捞个爵位,王公的爵位不敢想,侯爵还是能惦记一下的,侯夫人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见了皇家郡主都不必行礼,厉害吧?” 顾欢喜凉凉瞥他一眼,“还没喝酒,就先醉了?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 许怀义道,“媳妇儿,我是认真的……” 顾欢喜见他确实不是说笑,好奇的问,“那你说说,怎么捞个爵位?” 本朝的爵位实在太稀罕了,想封侯可不容易,那得有天大的功劳吧? 她以为他会说扶持小鱼上位,占着这份从龙之功,再加上养育的情分,封个爵位,倒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他琢磨的是房车里的那些种子。 “古代最难解决的是啥?就是百姓的吃喝啊,受各种条件限制,想提高粮食产量太难了,现在的麦子,风调雨顺,伺候的好了,也不过是亩产三四百斤,豆子和高粱略好点,顶天也就七八百斤,可玉米和红薯呢?” 他眼里闪着璀璨的光,激动的道,“玉米随便种种,也有七八百的产量,稍微精心伺候一下,就能达到亩产一千多斤,最重要的是,玉米耐旱,适合北方,而且口感比高粱要好吃多了,玉米秸还能喂养牲畜,浑身上下,没一点浪费的地方,多好!” “不过最好的还得是红薯,那玩意才是真正的能让全天下百姓都吃饱的好东西,生命力顽强的很,再贫瘠的地都能种,还不用咋管理,亩产就能有几千斤,之前我看报道,绵阳那儿突破了万斤大关,你就说吓人不?一万斤啊,种上这么一亩地,就能保全家人饿不死了。” 顾欢喜听完,平静的看着他问,“所以,你打算今年就种玉米和地瓜?” 许怀义被她瞧得心虚起来,“我是挺想的,毕竟早一点拿出来,百姓也能早点受益,但是我也知道,眼下并不那么合适,发现高产粮种,一经推广,让天下再无饥饿,这么大功劳,我现在还拿不下,就是有孙家护着,也会有人垂涎,毕竟这功劳太有诱惑力了,足以封侯拜相、受百姓敬仰……” “所以呢?” “咳咳,所以我就是先幻想一下嘛,那天总会来到的。” 顾欢喜无奈的道,“你能明白就好,欲速则不达,咱们根基不稳,你又备受关注,一举一动,难免被有心人放大,就算真的想拿出玉米,也得找好取信于人的借口,不然,就不是天大的功劳,而是个能灭家的祸害。” 许怀义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媳妇儿,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顾欢喜“嗯”了声,接着很随意的道,“等搬了新家,在新宅子里辟出点地方,先试着种点玉米吧,咱们房车里的种子也不多,总得收上一季,才有足够的种子去大面积的试行推广,这个过程,至少也得三五年。” 那会儿,保不齐就是大皇子上位了,届时,他们就算功劳大点,名声好点,也不至于引起帝王的忌惮。 许怀义只有激动应下的份儿,“嘿嘿,媳妇儿,没想到你也有这份心……”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就你是菩萨心肠,我难道就是冷心冷肺?” “当然不是啦,我媳妇儿最心善慈悲……”许怀义讨好的将人搂进怀里,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崩。 两口子闹了一会儿,瞅着时间不早了,才出去准备晚上的宴席。 一个去厨房安排菜单,一个挨家去请人,徐村长,许大伯,四叔公,高家、刘家,扈家,都没落下,唯独没请老许家的人。 许大伯见状,张张嘴想说点啥,被儿子拽了下袖子,到底没出声。 他也请了焦大夫和江先生,怕江先生不愿凑这种热闹,还特意提出,可以单独给他办一桌,将菜送到江家去。 没想到,江墉拒绝了,欣然前往。 来的人自然没有空手的,多多少少的都带着贺礼,江先生送的是一幅画,可把许怀义给惊喜着了,他之前去奇珍阁问过价,价值连城啊,还有价无市呢。 许怀义没想到,孙家也派人送了贺礼,整整拉了一马车,有贵重的能提门面的,也有实惠彰显亲近的,孙钰是当师傅的,自是不便登门来给徒弟媳妇儿庆贺,但也没随意派个管事打发,而是遣了儿子来。 孙永琰今年八岁,虽在许怀义的眼里还是个孩子,但俩人却是平辈儿,而且,孙永琰一板一眼的,少年老成的很,进门送了礼,还特意去给顾欢喜行礼,正经八百的表了一番庆贺。 许怀义看的暗暗好笑。 顾欢喜想表示一下亲近吧,却又被人家的严肃正经给吓退,只得搬出儿子来,俩人差了两岁,相处起来,应该会自在一些。 她在顾小鱼的脸上稍微做了些伪装,倒也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顾小鱼很认真的接待,哪怕对着孙永琰喊师叔,他也没啥心理负担,孙永琰对他也很有好感,俩人坐一块儿互相交流学习,竟都惊喜的发现对方比自己以为的要厉害,不由越说越投机。 毕竟在同龄中人,能跟的上他们头脑和思路的,实在找不到几个,难免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现在,总算找到同类小伙伴了。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第378章 顾虑 席面上,好酒好菜,不少人都喝醉了,许大伯醉的最狠,路都走不成,让儿子背回家去的,嘴里还一个劲的喃喃,“要是没入赘多好啊……” 许怀孝心想,要是不入赘,依着当初怀义那受气包子样儿,能娶到秀才家的闺女? 即便如此,当初他们也小瞧顾欢喜了,原本只以为她也就是嫁妆厚实点,会认几个字,其他的也没啥长处了,谁想,人家手里还有能挣来诰命的宝贝。 唉,别说他爹了,就是他都有些遗憾呢。 可他一点想法都不敢表露出来,怕给他爹伤口上撒盐,今晚四叔公的情绪也不太对劲,喝了好几个闷酒,显然也是失落的。 可以说,以后许怀义两口子混的越好,许家就越遗憾失落,甚至痛悔难当。 而且,还要忍受旁人那种隐晦的同情目光。 背地里,谁不看他们笑话呢? 徐村长被儿子搀扶着,晃晃悠悠的往家走,先是哼了几句荒腔走板的小调,然后才唏嘘道,“茂山今晚失态了,也难怪,原本揣着金山银山,一辈子富贵不愁,可偏偏又亲手送出去了,换谁,心里能不难受?” 徐长松道,“是该难受,但谁也没有前后眼啊,就三年前,谁能觉得怀义会有现在的出息?又有谁能想到顾氏能有今天的造化?” 若真能想到,顾家的门槛早就被踩破了,哪还轮到老许家呢? 想起几年前,徐村长不由恍惚了片刻,他发现,他竟然记不太起之前许怀义是个啥样子了,能想到的都是他现在意气风发的眉眼,忍不住道,“过去的事儿,以后不准再提了,尤其是不能在怀义跟前说,村里有人嘴贱,你也盯着点。” 徐长松又不傻,点点头,“您放心吧,爹,大家伙儿虽有些眼热怀义,但也打心底佩服他、感激他,揭短的事儿,没人去干。” 真有那不长眼的,正好拉出来给他立威。 自从徐村长管着豆腐坊后,几乎全身心的铺在了上头,不止家里顾不上,就是村里的事儿,也没过去那么尽心尽力了,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干脆就把长子给扶持了起来。 反正最后也是要把村长的位子交出去,长子管着,他还是放心的,村里人也信服。 徐村长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记得爹的话,一定要跟怀义交好。” 将来这个村长的位子才能坐得稳。 徐长松生无可恋的应了声。 相似的话,他爹嘱咐了不知道多少遍,奈何,让他上赶着去讨好巴结许怀义,真的很为难他啊,他倒是能抹开脸了,可也轻易见不上人呐。 见长子这幅表情,徐村长意味深长的提醒,“想想扈英杰,人家已经捷足先登了。” 定了顾氏身边的大丫鬟,这步棋走的太妙了,可惜他没想到,生生错过了。 闻言,徐长松顿时有了危机感,不敢再敷衍,认真的保证了一番。 其他几家,差不多都是如此。 顾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谁不想贴乎的越紧密越好? 许怀义也喝了不少,好在还能撑住,送走了客人,只留下了孙永琰,以及陪着他来的小厮和护卫。 这个时间城门早关了,总不能让他去城郊住孙家的别院。 家里还有不少房间,安排人绰绰有余,不过,孙永琰和顾小鱼‘相见恨晚’,惺惺相惜,越聊越投机,恨不得‘秉烛夜游’、促膝长谈,于是,许怀义干脆让孙永琰睡在了他房间,反正一盘炕宽敞的很,睡七八个都没问题。 安置好,许怀义才回了寝室,进房车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后,很是稀奇的感慨,“没想到小鱼和永琰能那么谈得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相交已久呢,真真是应了那句倾盖如故、白首如新。” 顾欢喜对此乐见其成,“能交到朋友,是好事儿,而且,依着咱们俩家的关系,他们亲近些是对的,只辈分上有点别扭……” 许怀义大刺刺的脱了鞋趟床上,不以为意的道,“别扭啥?就是个称呼罢了,我真正的担心的是小鱼的身份,若是有一天暴露在人前了,你说,孙家那头,会不会怀疑咱们是故意隐瞒,还拖他们下水,加入大皇子的阵营啊?” 问完,不等顾欢喜回应,就先忍不住嘀咕,“那可就麻烦了,真有那天,百口莫辩啊,说必定还会猜疑我当初是故意引起孙师傅的注意,设计他收我为徒呢,那岂不是,师徒之情分分钟就黑化啊?” 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别自己吓自己了,小鱼对我们明确说过身份吗?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撕破那层窗户纸,一切不过是咱俩的猜测、试探,而他拐着弯的承认而已,搞这些虚头八脑的弯弯绕做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将来哪天暴露?” 许怀义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我们死不承认知道小鱼的身份对吧?可旁人不信呢?孙师傅可不是好糊弄的,更何况还有师祖那样的老狐狸呢。” 顾欢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他们有证据吗?” “可是……” “没有可是,孙家会信的,毕竟谁能相信在路上随便捡的孩子是皇子呢?这么离谱的情节,话本子里都不敢编造,咱们当初是见小鱼没有依靠,又生的聪慧好看,这才带回去自己养,给顾家传承香火,至于其他,压根就不是咱们乡下人的见识能考虑到的,过去考虑不到,现在有了情分,就不会主动就探查什么,再说,小鱼为自保,也不会对人吐噜身份啊。” 许怀义如醍醐灌顶,“你说的对,我有啥可心虚的?我得理直气壮啊,一切都是天意,是命运的安排,跟我有啥关系?我都是被动的接受,从来没有害人之心,拜孙钰为师,也是缘分,是互相成就,我可不是奔着为小鱼拉拢孙家,我也拉拢不过来。” 顾欢喜点头,“这么想就对了。” 许怀义笑起来,之前他差点为这事儿纠结死,他的性子敞亮,最烦跟身边的亲人朋友隐瞒什么,总免不了愧疚,如今可算想开了些。 顾欢喜却又皱起眉头,“今晚江先生坐在席面上,孙家的人肯定都看到了,他名声在外,见过他的人肯定不少,孙家人,十有八九认出来了。” 闻言,许怀义不由坐直了身子,“那岂不是意味着,江先生在这里隐居的事儿瞒不住了?” 顾欢喜瞥他一眼,“你难道不是该担心,小鱼是江先生关门弟子的身份瞒不住?” 许怀义瞪大眼,猛的拍了下大腿,“对喔,这事儿要是跟着爆出来,那小鱼岂不是会被很多人盯上?那他的身份还保得住吗?” 顾欢喜也不知道,听小鱼的意思,京城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他很少出皇子府,就是府里,也不是谁都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况且过了快一年,他的容貌也有了些变化,皮肤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个头也窜了几指,原本瘦弱的小身板,如今也挺拔结实了不少。 再者,她还教会了他化妆,化妆堪称换头术,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别人就不可能认出来。 只是一旦暴露了跟江先生的师徒关系,风险不免会增大。 “回头问问江先生的意思吧,他今天不避讳的出现在了孙家人眼前,许是不想再隐居了,小鱼是他的徒弟,他应该有别的打算。” 许怀义叹了声,“也只能先这样了。” 翌日,许怀义就回了学院上课,顺便带走了孙永琰,把他送回家去。 同窗们得知他媳妇儿得了六品安人的诰命,纷纷恭喜,起哄让他请客。 许怀义痛快应下,中午便安排上了,还喊上了苏喆,地点就定在水云轩。 再见苏喆,同窗们也没有啥生疏隔阂,还是跟以前一样说笑嬉闹。 苏喆也不见外,还自黑了几句,活跃了一把气氛。 吃完饭,互相告辞的时候,苏喆对许怀义道,“我把消息放出去了。” 许怀义秒懂,“能查到你头上不?” 苏喆无所谓的道,“就算查不到,我父亲和苏睿、苏宣也会以为是我干的,证据不重要。” “那你就咬死了不承认。” 苏喆笑笑,“明白,不落一点把柄。” 许怀义拍拍他的肩膀,“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苏喆道,“必不会叫你失望。” 回到学院后,他就关注着这事儿,还没听到啥关于苏家的八卦,倒是被孙钰给叫了去。 师徒俩虽天天见,但正经坐一块儿说话的机会却不是很多,许怀义忙,孙钰似乎也不得闲,除了授课外,其余时间,很少能在学院里见到他。 许怀义虽好奇,却从没打听过,就像孙钰,也不会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相处看似不够亲密,可保持了距离,留足了空间,彼此更自在。 孙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视线落在对面的徒弟身上,先是随意问了几句昨天封赏和诰命的事儿,然后才冷不丁的道,“中午跟苏喆一起吃饭了吧?最近卖的大火的那个桌面蹴鞠游戏,听说又是你俩合伙搞出来的?” 许怀义心里诧异,还以为他会顺势问起江墉呢,谁想拐到苏喆头上了,“是啊,师傅有兴趣不?回头我给您送几张去……” 孙钰也没客套,点了点头,“苏喆做生意是把好手,你跟他合伙赔不了本,看这大半年的表现,他也还算诚心可靠,只是他背后的苏家……” 顿了下,才继续道,“苏坚虽欣赏苏喆在经商一道上的天赋和能力,却并不支持他当家主,苏家虽说一直打着嫡子庶子,各凭本事竞争上位的规矩,可事实上,这几乎每任家主都是嫡子出身。” 许怀义道,“嗯,弟子也听说过,说起来,这也是苏家虚伪,既给了庶子希望,催生了他们的野心,却暗地里又掐灭他们的竞争机会,断了他们的念头,太残忍了,嫡子、庶子,不都是苏家的子孙吗?” 孙钰道,“虽都是苏家子孙不假,但嫡出和庶出有着天壤之别,高门权贵,世家大族,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嫡长子可以继承七成家业,爵位也是传给嫡子,苏家的规矩,也就只能是商户之家才会有,而且……” “而且什么?” 孙钰意味深长的笑笑,“而且,那规矩也是为了磨练嫡子,并非真的想给公平竞争上位。” 许怀义一点就透,“让庶子给嫡子当磨刀石呗?” 孙钰“嗯”了声,再次提醒,“所以,苏喆想当那个家主,希望并不大。” 许怀义眨眨眼,“师傅是担心,我会掺和进去,白忙活一场?” 孙钰反问,“难道不是?”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我没掺和多少,顶多在边上出个主意而已,那完全是出于朋友之义,总不能朋友遇上难事儿,弟子袖手旁观啊?” 孙钰哼笑了声,“还没掺和多少?苏喆为什么有底气去争会长和家主的位子?他有野心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你!” 许怀义可不背这锅,瞪大眼高喊冤枉,“师傅,弟子没撺掇过他,更没给过他任何暗示。” 孙钰道,“你不需要撺掇和暗示,你跟他合作,促使他在二皇子跟前露了脸,有了一席之地,便是威胁到了苏睿的位子,苏睿过去能忍苏喆,现在却只想除之而后快,前几天他被暗杀,不就是苏睿动的手?” 许怀义无法反驳,老实听训。 孙钰继续道,“苏睿和其他苏家子孙步步紧逼,苏喆没了退路,只有破釜沉舟去争,他为自己谋了赵家的婚事,又盯上了商会会长的位子,如今更是为了全力以赴,斩断所有后路,连学院都不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只能赢,不能输,可他的赢面,你觉得有几分?” 许怀义摇摇头。 孙钰道,“会长的位子,有你师祖在,二皇子有所忌惮,八成不会插手干预,毕竟在他眼里,都是苏家子孙,苏家为他所用,谁上位并没多大区别,苏喆这半年来,有你这个贵人在,也属实办了几桩漂亮的买卖,所以,真要凭本事竞争,他希望还是有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前提是,苏坚不打压他,他再有能耐,一个孝字,就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比如苏坚若想要那个位子,他做儿子的还能跟父亲争抢不成?那传出去,他在京城也没立足之地了。” “坐不上商会会长的位子,惦记苏家家主的身份,无疑是个笑话。” 第379章 徒弟是福星 见他没说话,孙钰抿了口茶,又语重心长的道,“怀义,为师并不是干涉你交友,为师的朋友里,也并非都是清流中立一派,但苏家的事儿,为师是怕你手伸的过长,触及到了苏睿的利益,他会铤而走险报复你。” “他能雇杀手去暗杀苏喆,就会用同样的招数去对付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罪这种小人,对你来说,完全没必要。” “朋友相交,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孙钰的分析合情合理,只是他还是低估了苏喆想赢得野心。 许怀义摆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样子,不过嘴上说的却是,“师傅,暗杀苏喆的是苏家老四苏宣,当然苏睿也不无辜,杀手是他帮着找的,苏家家规,子孙在生意竞争上,玩弄心计耍手段都可以,但不能残害兄弟,若是触犯,则会被逐出家族……” 孙钰听出了他的意思,微微蹙眉,“苏喆是想以此把苏睿赶出苏家?他想的太简单了,苏坚不会同意的,顶多给他些补偿,毕竟他也只是受了点伤,性命无碍,说的难听点,即便苏喆真的死了,苏坚对苏睿也只会小惩大戒,还得藏着掖着,以免伤了他下任家主的颜面和威风。” 许怀义不解,“为什么呢?就那么偏爱嫡长子?为此不惜践踏苏家祖上定下的家规?”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原因有三,其一,做父母的爱重嫡长子,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习俗,规矩如此,不管是对百姓商户还是高门大族,嫡长子都是首选的家族传承人,其二,苏坚跟早逝的原配妻子感情甚笃,原配妻子只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他对苏睿难免有几分移情,其三,便是苏睿有个好岳家,光禄寺卿的身份,对一介商户来说,还是非常有震慑分量的,苏坚不会得罪。”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又郁郁的道,“既然如此,还生那么多庶子干啥?看他们互相厮杀好玩吗?真是搞不懂这些男人,既然跟原配妻子情深,那就守着她一个得了呗,却偏偏一房接一房的往后院抬,弄出那么多庶子,又不放心上,这都啥毛病?” 孙钰道,“纳妾是为了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许怀义道,“都兄弟互相厮杀了,这哪里是福气?分明是灾祸。” “也有兄友弟恭的,不能一概而论。” “不是吧?弟子听说高门大户里,嫡子和庶子之间很少有相处和睦的,只是维持个面子情,背地里争斗的可厉害呢,争家产,争利益,争出头的机会,这种八卦,弟子每天都要听几出,都不带重样的。” 孙钰噎住,一时不知道咋回应。 许怀义嘿嘿笑了几声,“当然,孙家肯定没有这种八卦,师祖教导有方,您和几位师叔,定然都是友爱和睦的,家和万事兴……” 孙钰笑骂,“还揶揄起为师了?真是找打,别转移话题,刚才为师的话,可都听进去了?”” 许怀义点头,“师傅教诲,弟子敢不听?不过,师傅,刚才弟子的话还没说完呢,苏坚想压着苏喆咽下这次受的委屈,也得看苏喆愿不愿意啊,他是活下来了,但伤了筋脉,以后再拿不了刀,习不成武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干脆的就休学,因为这条路走不通了,所以,他只有全力以赴,背水一战。” 孙钰眉头动了动,“他做了什么?” “他把苏睿和苏宣合伙暗杀他的事儿,给宣扬出去了。” “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么做,就算逼的苏坚最后迫于无奈,处置了苏睿和苏宣,他也落不了什么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般行事,太过激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可取。” 许怀义为苏喆辩解,“可他没有退路了啊,师傅,他只能如此,还有一线希望。” 闻言,孙钰不由默然,片刻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不争是个死,争,还有一线生机。” 许怀义见他神态缓和,扬唇笑起来,“其实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暗杀的家丑捅出去后,就由不得苏坚再睁只眼闭只眼的和稀泥,他必须给出一个能让大家都信服的结果,不然,必会伤及他自己的威信,苏家那些旁支族老们,也不会答应……” “嗯,继续说。” “可苏坚又怎么会舍得真处置了苏睿呢?他辛苦培养的嫡长子,处置他,不但他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就是苏睿那位岳父大人也不干呐,所以,最后的结果,应该就是把罪名都推到苏宣一个人头上,保下苏睿,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交代,私底下,谁都清楚苏睿也有份儿,所以苏坚也得给出个态度,不惩罚苏睿,难以服众……” “嗯,你觉得他会让苏睿退出商业会长的竞争,这样既是对苏睿的惩罚,又是对苏喆的补偿,对吧?” 许怀义点点头,“运作好了,想达成这般结果,并不是太难的事儿。” 孙钰沉吟道,“做到这一步,确实不算太难,可你们又如何保证苏喆最后能坐上那个位子呢?苏睿退出了,还有其他人争,再者,苏坚爷俩保不齐还会给苏喆使绊子,阻拦他上位。” 许怀义笑得狡黠,“自然是有办法的,哪能打无准备的仗呢,您且等着看便是。” 闻言,孙钰神情一松,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点了点他,“还跟为师卖起关子了,行,为师不问,等着看你俩怎么折腾。” 顿了下,补上一句,“有需要为师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为师不插手苏家的事儿,但你是我徒弟,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许怀义赶忙起身,行礼道谢,其实孙钰不用出手相帮,只要表明了态度,就是对苏喆的支持,再说,还有孙尚书派的人盯着,苏坚想玩脏的,也不敢太放肆,毕竟,商会又不是他苏家的商会,那是为所有商人服务的,搞成一言堂,那也就没有成立的必要了。 孙钰示意他坐下后,感慨道,“苏喆若真能当上会长,于你来说,甚至于孙家,都有好处,他若哪天也能接管整个苏家,那就更好了。” 本朝商户的身份并不算低,大雍第一皇商的名头就更有分量了,若不然,二皇子也不会自贬身价,抬了苏家女为侍妾,看重的也是苏家的财力和人脉。 若将来苏喆执掌苏家…… 他目光复杂的落在徒弟身上,由衷的道,“你可真是个福将啊。” 许怀义眨眨眼,不明所以。 孙钰也不解释,转了话题,终于说起江墉,“中午,为师回家,听下人说,在昨晚的宴席上,看到有位客人,容貌气度神似前国子监祭酒江先生,正巧江先生去年辞官归隐田园了,你可知此事?” 许怀义早就想好了说辞,闻言,并不慌张,只苦笑道,“师傅,弟子哪能不知道呢?江先生是弟子给小鱼请的先生,拜师前,自然要打听清楚他的来历,只是,弟子跟江先生之间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弟子不敢刨根究底的问,江先生也没主动承认,所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 孙钰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还以为是江墉不准许怀义透露其行踪,原来是心照不宣的都装聋作哑了,不过,这样的真相,更让他吃惊,江墉居然这么相信许怀义,还收了他儿子…… 他看许怀义的目光越发复杂,这不是福将,这是福星吧?不然,咋什么好事儿都叫他给摊上了呢?京城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追查江墉的隐居之地,却都不得而知,谁能想到,许怀义随随便便只是逃荒落个户,就能跟江墉成为邻居呢? 喔,不止邻居,还跟他儿子是师徒关系,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得眼热羡慕。 就是交个朋友,都是大雍首富家的少爷,还有定远侯府的李云亭,那也不是池中物,将来都会跟他互为助力,还有自己,不也是真心喜爱他,才主动收他为徒?连亲爹,都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对了,还有焦大夫,医术不逊于太医院的周院使,听说,也跟他关系不错,顾氏只凭贡献一张方子就能得了那么丰厚的赏赐,焦大夫也功不可没。 这么想着,他眼神又变了变,他以后是不是得对这小子更上心些啊?离着福星近点,说不定也能占点福气呢。 “师傅?” 孙钰回神,不自在的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冷掉,他心里却火热火热的,“咳咳,既然江先生没承认,那你也只做不知道好了,为师这里,也权作没这事儿,不过,这件事,迟早瞒不住,江先生是个什么打算?” 许怀义摇摇头,“弟子也不清楚,只是猜测,瞧着像是不打算继续隐居了。” 孙钰“嗯”了声,若是还有隐居的想法,就不会去参加宴席了,江墉不可能猜不到,孙家会派人去为顾氏庆贺,碰了面,哪还能认不出来? 许怀义又道,“弟子想跟江先生商量一下,回头搬家,请他一起去新宅子里住,师傅觉得可妥当?” 孙钰幽幽的瞥他一眼,“岂止妥当啊,你若真能把他请回家里,一心教导顾小鱼,那是你爷俩天大的福气,为师都要羡慕了。” 许怀义挠挠头,语气无辜,“真的假的?” 孙钰轻哼了声,“你说呢?国子监祭酒,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桃李满天下,这样受人尊敬仰慕的大儒,住到你宅子里去,给你儿子当先生,这是多大的脸?” 他都酸了,当初父亲也不是没动过心,想请江墉教导孙家的子弟,可江墉不等父亲开口,便委婉的表示,以后不想再收徒,现在,这算是自打脸了吧? 许怀义嘿嘿一乐,“弟子是不是太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了?” 孙钰剜他一眼,不过嘴上还是道,“试还是要试的,万一江先生就愿意呢?他若不愿意,你也尽力争取一番,这对你来说,是莫大的好处。” “师傅,天地良心啊,弟子之所以请江先生教导小鱼,图的就是江先生的才学而已,跟旁的无关,他就是山野村夫,只要有才,弟子也是同样的敬重。” 孙钰没怀疑这番话的真诚,点了点头,“就该如此,以后也一定要保持下去。” 此刻,他倒是有点懂了为什么江墉会收了顾小鱼为徒了。 不掺杂任何利益和算计,只是仰慕他的学识,如此诚心实意的求学,才能打动江墉吧? 毕竟,江墉最想做的,便是当个纯粹的先生,教书育人。 许怀义恭声应下后,师徒俩又聊了几句,他便回去上课了。 到了第二天,关于苏喆被嫡兄和庶兄联手暗杀的八卦,才传进了武学院,引起的影响还不小,这下子,众人算是知道苏喆为啥休学了。 再不休学回家拼一把,怕是连命也要没了,谁家没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啊,这里面的道道,不用明讲,谁都清楚,争,不行,不争也不行,不争就等着被蚕食利益,甚至被家族放弃,争,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不少人同情苏喆,也有人在暗暗看热闹,还有人对苏喆的做法表达不满,家丑不可外扬,为了争权夺利,视家族名声于不顾,这样的人也不配上位。 总之,说啥的都有。 甚至还有人问许怀义对此是什么看法,许怀义只淡淡一句,“朋友有难,能帮则帮,谁还没个需要朋友两肋插刀的时候呢?” 对方被怼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这话也传了出去,有人称赞许怀义仗义,有人也觉得他是作秀,还有人吐槽他不知趣,苏家的事儿,跟他有啥关系啊,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不是帮忙,是讨嫌好不? 许怀义对此一概不理,耐心等着苏家处理这件事的结果。 当然,等待的时候也没闲着,拿着笔,在本子上时不时的写写画画,李云亭好奇看了一眼,却是不懂,“你这是又在琢磨什么?” 许怀义并不瞒他,摊开写好的纸,随口解释着,“这是我列举的几条建议,关于竞选商会会长一职的,不是谁都想掺和一脚吗,那就公开、公正、透明的选,一切凭实力说话,谁有本事,谁坐那个位子,而不是谁家有钱有势谁胜任。” 李云亭一脸赞成,“不错,合该如此,但怎么去评价这个实力呢?” 许怀义道,“一看经商的能力,能不能带领商会里的同行,都能越发展越好,二看组织协调能力,能不能解决商会里的种种矛盾,让大家都能和谐相处,三看跟朝廷的沟通能力,能不能当好这座交流的桥梁,为户部的税收做出应有的贡献。” 李云亭道,“这么一来,苏喆胜算很大嘛,那最后交给谁裁定呢?” 许怀义道,“当然是商会里的所有人了,每个人都有投票权,谁的票数多,谁当选,公平吧?” 李云亭抚掌,“甚是公平!” 第380章 处置结果 说完了苏喆的事儿,李云亭再看那一张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的甚为详细的计划安排,一时有些泛酸,忍不住道,“你对他还真是尽心尽力。” 闻言,许怀义乐呵呵的打趣道,“别吃味儿,也想着你呢,看看这个……” 见他一副献宝的表情,李云亭好奇的凑过去,却是更加看不懂了,尤其那些奇怪的画,有些像房子,有些像大桌子,“这又是什么?” 许怀义兴致勃勃的解释,“这叫私人会所,” 李云亭头回听到这个名字,更加疑惑,“什么叫私人会所?” 许怀义道,“简单的来说,私人会所就是有钱有势,差不多同等阶层的一拨人,吃喝玩乐的聚会休闲场所,有很强的私密性和高端性,能进会所的,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而相应的,会员身份,也会演变成财富的象征与身份标签,两方双赢。” 李云亭听了个大概,似懂非懂。 见状,许怀义又进一步道,“当然啦,真正吸引会员的,远远不仅只是物质上的享受及奢侈,而是发现商机和结交人脉的好地方,大家在这里放松休闲的同时,还能彼此分享些生意上的经验和见解,还能认识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寻找到潜在的生意伙伴,这些都是吸引有钱人的核心。” 这下子,李云亭倒是懂了啥叫私人会所了,只是不解,“这跟为我着想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懂做生意。 许怀义冲着他肩膀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咋没关系了?我之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李云亭眨眨眼,“哪一句?” 许怀义好笑又好气,“还能哪句?我之前不是说过,再有好点子就拉上你一起干?你不懂生意,就出点钱,占股分红利呗。” 闻言,李云亭眼睛微微一亮,神情都柔和了不少,“原来是这事儿啊,难为你还记着。” 许怀义哼笑,“我当时是诚心要谢你,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是场面话?” 李云亭摇头,“那倒没有。”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付诸行动了。 许怀义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胳膊肘子,“说吧,干不干?”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干。” 许怀义眼底闪过笑意,“丑话说前头,虽然我觉得这私人会所能赚大钱,但事无绝对,万一有啥意外,你可别觉得是我坑你。” 李云亭道,“我信得过你。” “那你准备银子吧。”许怀义把一摞纸叠起来,揣进怀里,“这么大买卖,靠咱俩是不行的,咱俩也没空经营,还是得找苏喆挑头。” 闻言,李云亭不由挑眉,抱臂看着他,“说来说去,你这还是为了苏喆吧?等到苏家的事情了结,他参与商会会长的竞选,有跟你合伙的那些生意打底,本就能彰显出他的经商能力,再加这么一家私人会所,无疑会更为他增添光彩的一笔,而利用会所,聚拢起大量的商户,他的人脉,很容易就能拓展开,所以,你办这家会所,究其根本,还是为他谋划。”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很想认下这口大锅,毕竟为了朋友这么仗义,是给我扬美名,但我实在没那么大脸,也不好骗你,办私人会所呢,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为苏喆,另一小部分是为谢你,更多的还是为我自己。” 说完,无语的又补上一句,“别总是把我想的那么伟大行不?我私心重的难道不够明显?” “真的?” “废话,这种事儿有啥好需要撒谎的?开会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以后你慢慢就能体会到了,绝不只是我刚才说的那一点好处,所以这事儿,我还得把我师傅也给拉进来,一来是尽孝,有好处不能落下师傅不是?二来,也是给咱仨找个靠山,不然将来会所发展壮大了,咱们保不住,白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关键时候,孙家这杆大旗还是很好用的,孙尚书已经入了内阁,又是清流中立一派的柱石,以后甭管谁上位,都不会拿孙家开刀。 虽说沾不上从龙之功,可这样的能臣,只要不是昏君,都会重用。 李云亭自然也能看明白这其中的道道,点点头,“我没意见,你只需要给我留一成股子就可以,大头给你或是孙家。” 许怀义却摆摆手,拒绝了,“不合适,大头还是得给苏喆,将来咱俩走仕途,不适合过多参与其中,会所基本上得靠他一个人支应,给的股子少了……一开始,或许苏喆不会说什么,但天长日久,人心难免会生怨失衡,若是走到那一步,可就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李云亭闻言,不由蹙眉。 许怀义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继续道,“这是人之常情,人性如此,并非是苏喆不知感恩,换成你我,同样逃不开,只是你不看重钱物,不会在这方面生怨失衡,但若是换成你在意的呢?你能保证自己永远无私公正?能做到那一步的,是圣人。” 李云亭聪慧,一点就透,眉头展开,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听你的,不过,就算让他占大头,也不要超过四成,你至少要拿三成,我这一成永远给你留着,这样,以后也好抗衡。” 许怀义闻言,不由失笑,“你啊,咋就对他这么不放心呢?他得罪过你?” 李云亭轻哼了声,“没得罪,但我就是信不过,商人重利,为了利益,亲人、朋友,都可以拿来利用,利益足够大时,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叛舍弃。” 许怀义无语的提醒,“我家里做着生意,也算个商人,你指着秃子骂和尚,礼貌吗?” 李云亭无声扬起嘴角,“在我这里,你又不是商人,何来指桑骂槐一说?” “那我是啥?” “侠义之士。” “……” 许怀义这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这股东风就刮来了。 还刮得很猛烈。 苏家越是想低调处理,京城关注此事的人就越多,许怀义一开始,以为是苏喆暗中做了什么布置,后来才知道,是孙钰顺手推了一把。 当然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许怀义拿着私人会所的计划书,去找他要银子入股的时候,才从他嘴里漫不经心的提了这么一句。 孙钰为啥推波助澜,自然是帮衬徒弟,起到的作用还是蛮大的,最起码苏坚没法再遮掩结果,还得咬牙下了狠手去处置,以此保住他的名声和苏家的家规。 而结果也确实如许怀义推测的那样,苏坚把暗杀的罪名全都推到了苏宣头上,把苏睿摘的干干净净,别人不信也没法儿,苏宣自己都承认了。 苏宣被执行家法,抽了二十鞭子后,浑身是血的被赶出了苏家,只带走了贴身物品和近身伺候的小厮,算是净身出户。 消息一经传开后,不少人唏嘘,有觉得苏坚惩罚的过于心狠的,毕竟是亲生儿子,做错了事惩罚就惩罚,不至于从家谱上除名吧?况且,还昏迷着就让抬走了,做的属实残忍了点儿。 当然,也有觉得他处事果断的,身为家主,就该如此公平、公正,一切以祖上定下的规矩说话,而不是夹杂个人感情,被私情所左右。 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苏家被人看了笑话,一时间以苏坚生病为由,闭门谢客。 苏喆让小厮把许怀义请到自己别院时,猛灌了一杯酒,讥诮的道,“我那好父亲为了苏睿什么都能往身上揽,连生病的借口都替了,也不怕应验晦气,可真是父子情深,可怜我们这些庶子,活像是捡来的。” 中午,苏喆在别院赏花的亭子里摆下席面,也没搞太多排场,六菜一汤,家常更显的亲近。 许怀义吃的也随意,等下还要上课,就没敢喝酒,拿着筷子,夹着一盘油炸小河虾,听了苏喆的话,接过去问道,“这么说,生病的是苏睿?” “嗯。” “真生病了?不是躲羞装的吗?” 苏喆冷笑道,“他那种人,还有羞耻之心吗?是我父亲罚他去跪祠堂,说好跪三天,结果,一晚上就晕过去了,请了大夫去看,说是受了风寒,人都烧起来了,惩罚自然也就免了。” 许怀义挑眉,“这么巧?” 苏喆嘲弄道,“我打听过,是真的发烧了,不知道是的确染了风寒,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躺在床上一脸病容,不似装的,我父亲那心疼焦虑的样儿,也不像是演给我看的,那八成是真病了。” 许怀义啧啧两声,“这也太不抗挫折了,都还没怎么着他呢,就倒下了,就这心性,你父亲还想让他继承苏家,就不怕被人给围剿了?” 大雍第一皇商的名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苏坚能压得住,苏睿就未必了,哪怕有二皇子的扶持,家主没本事服众,带着苏家把生意做大,那被蚕食是迟早的事儿。 苏喆苦笑道,“我父亲对其他人、其他事儿,都精明的很,说是慧眼如炬都不为过,唯独在苏睿身上眼瞎心盲了,谁劝都不好使儿。” 许怀义感慨道,“天下啥病都能治,不能根治的也能缓解,唯独这偏心眼,是一点没办法都没有啊。” 苏喆深以为然,颓丧道,“经过这次的事儿,我对他也死心了,再无一丝奢求。” 没有奢求,也就没了失望和伤害。 闻言,许怀义试探的问,“他对你很生气吧?” 苏喆自嘲道,“何止生气,还恨之入骨了,说是敌人也不为过。” “没那么严重吧?” “我没夸张。” “就因为你把家丑捅出去,逼着他给你个交代?可你最后不也退让了嘛,只处置了苏宣,苏睿不还好好的待在苏家?名声都没受损,他还不满意?” “不满意,在他眼里,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可我不甘心,我那些做法,不止是不孝,还挑衅了他的威严,让他在苏家的族老跟前大失颜面,他不会放过我的。” 许怀义不由忧虑起来,嘴里的椒盐排骨都不香了,“那你以后岂不是更危险了?” 他担心苏喆,一方面出于朋友之间的情义,另一方面也是愁自家的生意,还有他的那些计划,想要顺利实施,少了苏喆,会很麻烦,想找个合适的人出面打理,并不容易。 苏喆见他愁眉不展,眼里多了抹暖意,“放心吧,我也耍了些手段自保,当着苏家族老的面,揭破了家里不少隐私事儿,让他们知道,我父亲虚伪的真面目,更看清了他的处事不公,族老们很生气,联手逼他做了保证,可以偏疼抬举嫡子,但不能打压残害庶子,苏家的子孙都有竞争家主的资格,他不能凭感情喜好来决定家主的人选。” 许怀义闻言大喜,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啊,这算是给你父亲带上紧箍咒了啊。” 苏喆摇头苦笑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我虽然争取到了机会,但机会也很渺茫,不止我父亲视我如仇敌,那些族老也觉得我行事乖戾过激,不服管教,不顾全大局,难当大任,没了他们的支持,我也仅仅是保住了小命而已。”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保住了命,才有以后,没了命,还谈什么将来?命才是最重要的奋斗资本啊……” 苏喆郁郁的又灌了一杯酒,“可我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名声能毁,就能重建,端看你能拿出多大的利益,展现多少本事了,只要旁人能从你这里得到足够多的好处,还愁他们不对你笑脸相迎?” 苏喆听出了潜台词,“你是想,让我拉着他们一起做生意?我倒是舍得,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但眼下,我经手的生意,实在没有适合他们能掺和一脚的了,而且,那么多人,我也拉拢不过来啊……” 许怀义这时才从怀里掏出那摞纸递给他,“看看,我这点子咋样。” 苏喆忙不迭的接过来,刚开始看,还有些茫然,越看眼神越亮,不等都看完,便已激动的道,“这点子好,太妙了,堪称神来之笔啊,哈哈哈……” 等他都看完,却是从激动中平静下来,看着许怀义,眼眶都开始泛红。 许怀义,“……” 不至于感动的要哭吧? 在苏喆看来,太至于了,亲兄弟亲爹都没对他这么好过啊,可许怀义却能为他谋划到如此地步,他如何不感动?“怀义,我……” 张嘴就哽咽了。 许怀义赶紧递给他一方棉布帕子,“哎,我说,都是爷们,丢不丢人呐……” 苏喆也觉得难为情,转过身,用帕子捂着眼平复了一会儿,再转过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眼里含着笑,起身拱手行礼,“大恩不言谢,咱们且看以后。” 第381章 考试被淘汰 见苏喆这般,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外道了啊,啥恩不恩的?办私人会所,我可不是为你,更是为我自己,既能赚来银子,还能培植人脉,一举两得的好事儿,我没道理不干不是?” 他越是这样解释,苏喆内心的感动越深,忍不住又表达了一番感激之词,态度更恳切诚挚来了。 许怀义,“……” 这还描述不清了? 他无奈,也不再解释,跟苏喆详细说起这私人会所的妙处来。 苏喆不愧在经商一途上有天赋,他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私人会所还没办起来,便已经将这里面的门道给掌握住了。 接下来,俩人又具体的商量了一下改建会所的细节问题,选址、房舍、内部布局,吃喝玩乐的项目,还有入会的费用和规矩等等。 等到敲定,苏喆忍不住感慨,“这会所办好了,不比商会的好处小啊。” 许怀义道,“俩人性质不同,意义也不同,商会存在的价值更大,但会所对咱们的好处更大,都值得用心去经营。” 将来,那都是筹码。 苏喆深以为然,郑重承诺,“怀义,你放心,我必全力以赴,不叫你失望。” 此刻,他倒是忽然想到报恩的最好方式了,把这两处经营好,不光成为自己对抗苏家的依仗,更要为许怀义的仕途提供最有力的帮助。 “我自是信你,若不然,也不会拉着你一起干了,就指着你披荆斩棘,我在后面捡漏呢,嘿嘿。” 苏喆高高扬起嘴角,“我之荣幸。” 后来谈及占股比例时,俩人发生了点小小的分歧,苏喆无论如何不肯占大头,态度非常坚决,“点子是你出的,你现在也不缺启动银子,你寻个能干的管事,自己都能撑起这一摊子来,能让我入股就是拉拔我了,我哪来那么大脸还要占大头?” 许怀义也坚持,“以后会所都得靠你一个人操持,我就光出张嘴而已,我也没脸占大头。” 苏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就让你师傅占大头,拿四成,你三成,我两成,李云亭一成,如何?” 许怀义摆手,“不妥,不妥,我师傅不会答应的,他一个长辈,更不好占便宜了。” 最后,定下几人各占三成,剩下的一成还是给李云亭。 谈完会所的事儿,才说去商会的竞选,苏喆已经说动了不少人愿意参加进来,地方都落实到位了,大体的章程也都罗列清楚,就等着选出领头人,正式把这摊子给盘活了。 苏喆原本都有些灰心丧气了,但听了许怀义的建议后,便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许怀义还传授了不少如何演讲拉票的技巧,至于给商户们的好处,一张会所的邀请函,便是最大的诱惑。 从苏喆这里离开,回到学院后,许怀义趁着课后的空当,去寻了孙钰,把商定的分成比例告知。 孙钰倒是没纠结占股多少,他更好奇这会所经营起来后,所带来的影响力。 甚至,他难得催着许怀义尽快办好这事儿,需要他帮忙的,只管开口。 许怀义自是应下。 但前期并没有需要孙钰出力的地方,要等到会所进入了上层圈子的视线、引起觊觎后,就得拉出孙家这杆大旗来挡一挡了。 安排好这些事儿后,许怀义轻松了两天,轮到休息时,回家正赶上村里开始犁地,准备耕种粮食,他家去年秋上种了一茬麦子,这会儿还不到收割的时候,所以能耕种的,只有买的那俩庄子。 庄子上,自有庄头来调配这些事儿,许怀义去溜达了一趟,随意问了几句,便没再管。 顾欢喜却很重视,主要是,她很想试验一下闺女的眼泪,作为化肥的具体效力有多少。 为此,她调配了好几个比例,趁着给麦子头遍灌水的时候,洒在了麦地里。 见状,许怀义还调侃,家里的生意又能再拓展一个领域了,比如开家化肥厂,专注提高农作物产量,在以农业为本的当下,定大有可为。 顾欢喜没拒绝,只是纠正,“是绿肥作坊。” 许怀义从善如流,“对,绿肥,纯天然的,对庄稼没有任何副作用,媳妇儿,咱啥时候办?” 顾欢喜沉吟,“等阿鲤再大点吧。” 这事儿,最好还是得等阿鲤多少能懂点事儿的时候,让她自己决定。 毕竟,绿肥最核心的技术在她身上。 许怀义自是没意见,转头就亲亲热热的抱着闺女,乐此不彼的教她喊爹爹去了。 趁着他在家,许大伯晚上来了一趟,先是关心的问了他一些学院的事儿,又说起村里的一些消息,最后才提及许茂彬。 他忧心忡忡,“你三叔到现在还没个信儿,按说,应该到京城了啊,他们只比焦大夫晚走几天而已,可这眼瞅着都快半个月了……” 许怀义问,“那依着大伯的意思呢?” 许大伯试探的道,“我想,咱是不是顺着道去接应一下?万一是他们遇上啥麻烦了呢,咱们也好搭把手。” 许怀义道,“我没意见,但我也实在腾不出空来,学院不准请长假……” 许大伯忙道,“哪能耽误你读书?让你大堂哥去,我是觉得他一个人出门不牢靠,你这头,再派几个人跟他一道去,也放心些。” 许怀义痛快应下,“那我给他找俩护院吧。” 许大伯高兴的应好。 等送走了人,许怀义跟媳妇儿嘀咕,“大伯就是爱瞎操心,三叔一家都分出去多少年了,还这么惦记着,老许家也撒不开手,你说活的累不累啊?” 顾欢喜道,“谁叫他既是兄长又是族长呢,责任使然。” 许怀义便叹道,“所以,当官也有当官的不好,位置坐的越高,责任就越大,活的也就越辛苦,就像皇帝,得操心全天下人的吃喝拉撒,那得累成啥样儿?” “行了,你再这么操心下去,说不准比皇帝还累呢,睡觉。” 翌日,许怀义再次回到武学院上课,谁想,却听到了一个消息。 今天,有场入学考试,这次报名的人还不少,尤其是平民子弟,这还得得益于许怀义去年组织人手咱家赈灾打出的名声,还为此得了朝廷嘉奖,这让很多没有背景靠山的学子看到了希望,所以积极来应考。 许怀廉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可惜,大张旗鼓、信心满怀的来,结果却叫人那么难以置信。 第一场考笔试,他便被淘汰了,完全没有展示武力的机会。 这叫老许家跟来陪考的人都接受不了。 来之前,就差宣扬的满村人都知道,许怀义能上的学院,他们也能。 然而,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许怀仁还好点,心里多少有些准备,不至于听到结果后失态,但许怀礼完全接受不了,整个人都变得暴躁,“怎么可能会不通过呢?没道理许怀义能过,你过不了啊?许怀义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他都没被淘汰,你咋就能刷下来呢?你这些天,不是跟着老五把字都认全了吗?文章也背了好几篇,字也写的一笔一划,咋就不过呢?” 他翻来覆去的念叨着,那魔怔的样子,比许怀廉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许怀廉自然也备受打击,阴沉着脸,从钻进马车后,就一言不发。 他更想不通,自己咋就淘汰了呢? 这岂不是说明,他不如许怀义? 这样的结果,比考不上精武学院,还要叫他难以接受和面对。 许怀仁道,“行了,事已至此,咱们再报考其他武学院就是,京城里的武学院有好几家呢,有的,只考察武艺,并不讲究笔试。” 许怀廉没说话。 许怀礼恶狠狠的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反正不信,许怀义能通过,怀廉就更应该能过,说不定是许怀义在这里面做了啥手脚。” 闻言,许怀廉豁然变了脸色,“二哥,你这话是啥意思?” 许怀仁则呵斥道,“老二,慎言。” 许怀礼冷笑道,“大哥,这里就坐着咱仨,慎哪门子的言?咱们都快被许怀义给欺负的没有出头之路了,难道还要继续忍?” 许怀仁皱眉提醒,“没有证据的事儿,不要胡说八道,被人抓住把柄,当心治你的罪。” 许怀礼不以为意。 许怀廉催问,“二哥,你到底怀疑啥?” 许怀礼道,“我怀疑,是许怀义插手了,他师傅就在学院任教,想淘汰哪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许怀仁见四弟还真听进去了,不由急眼了,“你俩都给我冷静点,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啥都不准干,不然,惹出麻烦来,谁也保不住你们。” 顿了下,又不甘的补上句,“别忘了,许怀义早就今非昔比,就算红莲进了乔家,咱们也没法跟他抗衡,我找人打听过了,孙家是百年世家大族,枝繁叶茂,连皇家都要拉拢他们。” 闻言,许怀廉的激愤之情倒是卸去几分,但许怀礼却似魔障了,咬牙切齿的道,“大哥,不管咋说,这事儿都不能算了,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这是私仇,不能不报,你怕事儿,我不怕,反正我不当缩头王八……” 许怀仁沉声问,“那你想咋样?冲进去质问学院的先生?还是直接去找许怀义的师傅对峙?” 许怀礼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我知道学院的门槛高,我冲不进去,那就先把事情传扬出去,逼着学院查清此事,说不定,还能借此把许怀义给开除了,这师徒俩人都坏了名声,也就不足为虑了。” 许怀仁当即拒绝,“不行!” 许怀礼梗着脖子质问,“为啥不行?我会小心的,不让人知道是我散播的消息……” 许怀仁哼了声,“你咋散播?还不是靠你那些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他们能信的过吗?出了事儿,第一个就出卖你,你当在饭桌上称兄道弟就是亲兄弟了?别天真了……” 许怀礼被挤兑的难堪又不甘,“那依着大哥呢?咱们就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许怀仁沉吟道,“先去找乔家,帮着打听清楚,是怀廉真的被淘汰,还是许怀义做了手脚,查清后,再做打算。” 许怀礼咄咄逼人,“那要是查出来,确实是许怀义耍了手段呢?大哥管不管?” 许怀仁冷笑道,“管,咋不管?就你是好兄长,我就是缩头乌龟,不敢为兄弟出头?” 得了这话,许怀礼满意了,脸色一转,由阴变晴,笑着赶忙告罪说好话。 许怀仁对他的没脸没皮早就领教了,木着脸,随意的敷衍两句,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许怀义听到这消息时,外面那仨兄弟都赶着车去乔家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背上一口大黑锅,得知许怀廉也来考试,且第一场就被刷了下去,稍微意外了下,便把这事儿撂一边了。 到了中午,他从李云亭嘴里听到关于李垣的消息时,才是真的惊讶到了。 哪怕寝室里,只他们俩人,李云亭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湖田村的传言,你肯定清楚吧?因为五年前,如今再说,应该叫六年前了,湖田村闹瘟疫,死了至少大半的人,附近的村民难免忌惮,便都远着湖田村,渐渐的,连城里也传出些话,说湖田村受到了诅咒,谁靠近谁就会染上晦气,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多人都信了,以至于这几年来,湖田村像个孤岛一样,直到你们住进去,这才有了生机和人气……” “我查李垣的时候,你猜我查到了什么?那些传言,竟然跟昌乐侯府有关,意外吧?” “可昌乐侯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算计湖田村的人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后来,我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才发现,原来,不是没关系,而是关系很深厚。” 许怀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凝重,“他们之间有啥关系?总不会那场瘟疫……跟昌乐侯府有关吧?” 李云亭道,“这个,暂时还没查到,但瘟疫发生后,湖田村被围,带队的人是昌乐侯的下属,而且,李垣也跟着去了。” 许怀义眯了眯眼,“这么说,湖田村那上百口冤死的人命,是李垣造的孽了。” 李云亭忙问,“冤死?” 许怀义也不瞒他,“嗯,我们刚去湖田村落户的时候,焦大夫就提过这事儿,后来住进去后,又找人仔细问过那些发病村民的症状,看起来像是瘟疫,可事实上,更像是中毒。” “什么?”李云亭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中毒呢?可有证据?” 许怀义苦笑,“事情都过去五六年了,上哪儿找证据去?” “那是怎么判断是中毒而不是瘟疫呢?只凭症状,并不能说服旁人。” “因为有人接触过那些发病的村民,却并未被传染,这还不够?” 李云亭若有所思,“那倒是够了,只是,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变得更错综复杂了。” 第382章 当年的瘟疫 听了李云亭的话,许怀义苦笑道,“岂止错综复杂?还危险重重,若这事儿背后真藏了啥不得了的秘密,咱们谁碰谁倒霉。” 李云亭面色如常,不以为然的问他,“你难道害怕了?” 许怀义反问他,“难道你不怕?” 李云亭平淡且随意的道,“没什么可怕的,无非一死而已。” 许怀义一时无言的看着他,这是真的洒脱还是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李云亭也没解释,笑了笑,“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你心有挂碍,自然是畏惧生死的。” 许怀义也没充英雄好汉,很实诚的点点头,“我确实怕死,也死不起,我还得留着命,好好照顾媳妇儿和孩子呢,所以,太危险的事儿,真不敢多沾。” 李云亭调侃,“不敢多沾,你还帮着苏喆掺和苏家争权的事儿?” 许怀义道,“那咋能一样?苏坚是聪明人,哪怕心里再厌我多管闲事儿,看在我师傅的份上,也不会要我的命,但李垣和昌乐侯府就不一样了,他们虽也忌惮孙家,不会轻易与之为敌,但若是所谓的秘密太过紧要,那灭一两个人的口算什么呢?湖田村上百口人都说杀就杀了,还能舍不得我?” 话题又转回来,李云亭沉吟道,“昌乐侯借瘟疫之名,杀了那么村民,背后会藏着什么秘密呢?六年前,六年前,京城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吗?” 许怀义隐隐有了几分猜测,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六年前,小鱼出生,也是那年,还是大皇子侧妃的李婉玉怀了身孕,小鱼是建兴帝的嫡长孙,大皇子不受宠,但嫡长孙的名头还是很有分量的,这个身份也很特殊,昌乐侯府若是起了谋害的心思…… 看来,他得问问村里,当初死去的那些村民里头,是不是有和大皇子府有牵扯的了。 这么想着,他提醒李云亭,“你查到这份上就打住吧,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李云亭挑眉,“怎么,信不过我了?”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这是信不过吗?我这分明是为你好,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李垣要针对人是我,我估摸着,他是做贼心虚,见我们在湖田村过得越来越好,万一发现啥不对劲的儿地方,再把当年的事儿给捅出去,这才想收买人监视我,因为我是最有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你就别再掺和了。” 李云亭道,“可我好奇,不追查到底,找出秘密,就寝食难安。”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那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呗。” “可我自己查出真相,会更有成就感,从别人嘴里听到的秘密,就像吃别人嚼过的甘蔗。” “……” 许怀义拦不住他,只能多叮嘱了几遍,见好就收,凡事以保护自身安危为上,至于他自己,这事儿如果真牵扯到了小鱼,那无论如何,他都是避不开的。 晚上进了房车,两口子一见面,就异口同声的道,“我有事儿跟你说……” 许怀义疼媳妇儿,先当聆听者。 顾欢喜道,“许怀廉去精武学院考试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许怀义点了点头,“第一场比试就淘汰了,咋了?他回来后还吹嘘了不成?” 顾欢喜道,“去之前很高调,满村都宣扬了一遍,胸有成竹,许怀仁和许怀礼陪着去的,那自信的架势,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提前庆祝了,村民们还来问我,是不是跟咱们有关系,猜着许是你给了引荐名额啥的,毕竟孙师傅在学院里任教,多少有些权利……” 许怀义撇撇嘴,“这是哪个二傻子会这么猜?我跟老许家闹成那样儿,能帮他们走后门?我又不是疯了,把许怀廉弄进学院去添堵吗?” 顾欢喜戏谑道,“你确实不疯,但在村民们眼里,你厚道仁义、心善的堪比圣父,给个引荐名额而已,符合你的圣父人设。” 许怀义顿时幽怨起来,“我哪儿圣父了?该心善时心善,该狠的时候,我也没手软呐,我救人都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你见我啥时候牺牲自己人的利益去成全别人了?我离着圣父的标准还很遥远好不好?” 顾欢喜哼笑,“你还委屈上了?当初在许家村时,你为了村民,一再推迟离开时间,为了带他们上路,一再操心劳神的做安排,为了让他们尽快过上好日子,又费心折腾出这么多生意来,这还不是成全?” 许怀义略感心虚,“可咱们也得了回报了啊,并没吃亏……” 顾欢喜懒得跟他再继续翻旧账,拐回刚才的话题,“老许家那几兄弟回来时,连村子都没敢进,绕着路,灰溜溜的直接去了庄子上,见状,村民们就猜到十有八九是没考上,不然肯定要大肆炫耀的,大家伙儿背地里笑话了两句,谁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却从庄子里传出谣言来……” “啥谣言?” “许怀廉之所以没考上精武学院,是因为你背地里使坏儿。” 许怀义瞪大眼,“啥?” 顾欢喜好笑的瞅着他,“没想到吧?人在学院坐,锅从家里来。” 许怀义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特么的关我屁事儿啊?我连他去考试都不知道,咋去算计他?他配吗?自己有几把刷子没点数儿?考不上才正常,考上了,才有猫腻呢,娘的,还能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来,自己没本事,怕丢脸,就从我这里找补了?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被冤枉了、不吭声的主儿?” 顾欢喜了然道,“他们是赌你不在村里,打了个时间差,谣言传出来,村民们就算半信半疑的,也能保住许怀廉几分颜面了……” 许怀义无语,“可我迟早得回来啊,到时候戳穿了,他们不是还得难堪一回?” “我猜,他们应该还有挽尊的后招吧。” “啥后招?” 顾欢喜提醒,“你忘了,他们背后还有乔家呢,八成会去求乔家帮忙,走走关系,说不准就能把许怀廉给塞进精武学院里去了,到那时,你就算戳穿,他们心愿达成,也不会太丢份子。” 许怀义闻言。立刻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精武学院的入学招生考试,是开国皇帝制定的,谁也不敢破坏,再说现在的鲁山长为人中正耿直,最烦各种歪门邪道,一切都凭实力说话,乔家只要不是傻了,就不会上门说情,况且,许怀廉也没那么大脸啊,乔家哪里会为他做到那么份上?” “喔,那就是再另寻其他武学院了,总有吃人情关系这套的。” “那倒是不缺……”许怀义撇了下嘴,“他去别处上学,我不管,反正也不花我的银子,但冤枉我、败坏我的名声替他遮丑不行。” 顾欢喜点头,“是不能背这黑锅,那你打算咋办?” 许怀义道,“你让卫良明日中午去学院见我,再把话传给村长叔和大伯,让他们出面澄清一下就行了。” “未必每个人都信。” “呵,不信的人,也没必要再跟他们解释,不是一路人,迟早都会分道扬镳。” “你想得开就好。” “……” 顾欢喜见他噎住,笑了笑,转而问道,“你要跟我说啥事儿?” 许怀义定了定神,“之前,我让李云亭帮着查李垣,今天有结果了……” 顾欢喜了解他,比了解自己都多,见他这般,神情立刻就郑重起来,“都查到了什么?” 许怀义把事情详细的一说,见她变了脸色,忙安抚道,“你先别紧张,兴许是我猜错了方向呢,未必就跟小鱼有关,昌乐侯府那样的门第,见不得人的隐私多的是,保不齐是为了掩饰那些肮脏事儿,才杀人灭口,回头我让埋在里面的钉子去查一查,六年前昌乐侯府里到底有啥秘密。” 顾欢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复了情绪,“最好跟小鱼没关系,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是没关系。” 可这样的话,也只是两口子的美好期望罢了,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翌日,吃过早饭,顾欢喜推着阿鲤,送顾小鱼去了江先生家里上课后,把卫良叫了来,吩咐他找扈英杰要一份当年死于瘟疫的村民名单。 卫良恭声应下,也不问缘由。 但顾欢喜得把借口说了,借口也十分合情合理,他们落户到湖田村,便是跟这里有缘分,住了原来村民们的房子,占了便宜就得承这份情,虽说当初请了慧信大师来念经超度了亡魂,但眼下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就想多为他们做点事儿,比如以他们的名义捐钱给庙里,替他们攒些功德,再给他们点一盏长明灯祈福…… 当然,这些顾家来出。 卫良听后,也未有啥意外之情。 不过,顾欢喜还有交代,这才是最重要的,“要到名单后,你再顺嘴打听一下,这些死去的村民生前都都是做什么的,种田还是经商,有没有在城里的权贵大户之家做事的,若有,详细问一下名字。” 卫良眉头微动,“需要封口吗?” 顾欢喜清了下嗓子,“问的时候避开人,过后叮嘱一下他,不要对外传,免得节外生枝。” “是,太太。” 卫良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庄子上回来了,交给了顾欢喜一份长长的名单。 “这是扈英杰写的?” “是……” “他没多问吧?” “奴才把您交代的话说给他听,他并未有别的猜想,只看起来,颇为动容。” 顾欢喜看着白纸上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心头不由沉甸甸的,这原本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如今,却都埋进了土里,以那样痛苦绝望的方式死去,该是何等不甘和委屈? 最好不要跟小鱼有所牵扯,不然,这些人命便都成了因果,成了债。 让一个孩子去承受,太沉重了。 “问了他们都做什么营生了吗?” “问了,大多数村民都在家里种地,闲暇时去找点零工做,正经做生意的没有,倒是有一家人在镖局做事,跟着走南闯北的,闹瘟疫时,除了当家男人在外面走镖,其他人都死了,那人叫郑善,回来后痛哭一场,还病了几天,恢复后便又跟着镖局出去了,自此再也没回村里……” “嗯,还有呢?” “还有几家,曾因为生计艰难,把家里的闺女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 顾欢喜坐直了身子,“卖到哪一家可都知道?” 卫良点头,“有一个叫马兰丫的,卖给了一家姓王的布商家里,还有个叫周玲花的,进了工部一位姓周的主薄家里,还有一个叫郑春秀,因为容貌清秀,为人也机灵,当时被昌乐侯府出来采买的管事看中,以八两银子的高价,成了李家二小姐的陪嫁丫鬟。” 顾欢喜僵硬的问,“这么说,她跟着李二小姐,进了大皇子府?” 卫良道,“是,听说很受重用,曾回过村里,穿金戴银,很是气派,比一般地主家的姑娘还要富贵体面,很是炫耀了一把,惹得不少年轻女子羡慕眼热,甚至还动了跟着她去大皇子府当差的念头,不过被扈村长给劝下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她有一回办差办的特别好,得了主子的赏赐,再次回村炫耀,也就是那次,村里传出了瘟疫,大夫进来诊治,说是无能为力,后来便被官兵围了村,只能进,不能出,没过多久,那些染病的村民就都死了,扈村长家,也曾怀疑这其中另有蹊跷,只是当时情况不明,危险重重,没人敢吭声,后来再想辩解,却已经传出了湖田村被诅咒的谣言,他们的话,就更无人听了。” “她当初回村时,可有跟旁人炫耀,是办了什么差事?” “没有,村民有问的,但她嘴巴很严实,并未透露,不过……” “不过什么?” “她被主家赏了很多东西,银两、绸缎、首饰,都价值不菲,很多人去她家里看过,说来也是巧,后来那些得病的人,几乎都去过她家。” 顾欢喜垂下眼,默了一会儿,才道,“看来,瘟疫的源头,很可能是出在她身上了。” 卫良神情冷峻的道,“扈家也是这般猜测,但没有确切证据,他们曾去探望过生病的人,回家后也未被传染。” “那一百多人,又是如何得病的呢?” “不知,扈家后来猜测,那些人都曾去郑家看过赏赐的东西,或许跟那些东西有关,也吃过郑春秀带回来的糕点,不确定是哪里出的问题。” 第383章 六年前的真相 顾欢喜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里的沉重压得她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个郑春秀十有八九并不无辜,她应该是当了李婉玉手里的刀,对几个月大的小鱼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她死有余辜,可湖田村的人被她连累,就实在是无妄之灾了。 一百多条人命啊…… 她缓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今天的事儿,不要再对其他人说。” “是,太太。” “中午,你去武学院走一趟,把村里的那些传言,跟老爷说一声,问问他想怎么解决。” 卫良应下离开。 顾欢喜没了看书的那份闲适,靠在书房里的软榻上,半眯着眼琢磨事儿,直到顾小鱼放学回来。 “娘!” “回来啦?今天上课累不累?布置的作业多不多?江先生有没有念叨你啊?”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母子对话,但每次还是乐此不彼,问的人不觉啰嗦,听的人更不觉烦躁。 顾欢喜心里再压着事儿,也没迫不及待的问,直到吃过饭后,才屏退其他人,单独留下他。 顾小鱼见她神情凝重,略有些讶异,“娘,您有什么事儿?” 其实之前,顾欢喜是想过瞒下来的,但后来,她又觉得,以顾小鱼的身份,注定他将来要承担的更多,她不该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去替他做什么决定,干预他的人生和成长。 况且这件事,与他有关,他也不该置身事外,多知道一些事儿,才能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 “小鱼,你还记得村里开庙门那天,无意中见到的李垣吗?” 闻言,顾小鱼脸色顿时变了,“想忘也忘不了,娘,可是他知道我在这里了?” 顾欢喜摇头,“没有,但是他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总是很奇怪,你爹就上心了,找人帮忙去查了他一下,原本是防着他在追查你的下落,谁想,他来湖田村的目的却不是奔着你……” 顾小鱼愣了下,好奇的问,“那他是为了什么?儿子记得,那天他神情不太对劲,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暗中在寻些什么。” 顾欢喜语气复杂的道,“他其实是做贼心虚,之前湖田村有那些不好的传言在,没人靠近,也没人关注,但后来咱们住了进来,且日子越过越好,到处红红火火,名声越传越响亮,来往进出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就坐不住了,那天是特意来查个究竟的。” 顾小鱼聪明,一点就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湖田村的事儿?难道是跟六年前的瘟疫有关?” 顾欢喜点了下头,“当初,便是他和昌乐侯的属下,带人围的村,以瘟疫之名,不准村民们外出求医,直到他们都毒发身亡。” “原来是中毒吗?” “现在还不是很确定,但能肯定并不是瘟疫,此前,焦大夫也曾怀疑过这件事,村民们发病时的症状,跟瘟疫只是相似,但缺乏有力证据,后来娘又让人找扈村长打听过,他们活下来的人里,曾不少接触过那些发病的村民,但事后,并没传染。” 顾小鱼越听越心惊,“那李垣和昌乐侯府为什么要以瘟疫封村、致使那么多村民发病死去?莫非是灭口?” 顾欢喜艰涩的“嗯”了声。 “灭什么口?”此刻,顾小鱼隐约猜到了什么,“是跟我有关吗?” 顾欢喜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握住,“跟你或许有那么一点关系,但一百多口人的罪孽,却是昌乐侯府和李垣造下的,该他们承担,你也是受害者,只是命大,侥幸逃过一劫罢了。” “娘……” “娘不是替你开脱,而是冤有头、债有主,不是自己的责任,也不要都往自己头上揽,那不是英明,那是傻,你可以为此觉得愧疚,毕竟事情确实因你而起,但不要太自责自苦。” 顾小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刚才的那些脆弱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唯有坚定,“儿子明白,去年,舅舅的人护送我离开京城,沿途遇上好几拨追杀,一波波的人因为我送命,我亲眼看着他们痛苦的倒下去,却无能为力,夜里做梦都是满地的血,那时候,我也非常愧疚自责、愤懑痛苦……” “我无比的憎恨昌乐侯府,若不是他们,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我去死,我也就不会痛苦,我甚至都想放弃了,干脆如了那些人的愿,这样,就不会再死人了。” “可舅舅说,我要是那样做,为我去死的人都不会瞑目,我要让他们的死,变得有价值,我要好好的活下来,为他们报仇,我只有活着,将来才能庇佑更多的人不去死,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命,再不是我一个人了,是用无数人的血换来的。” “所以,娘,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想不开,陷入无用的愧疚自责里,我只会努力想办法,替他们讨公道,让他们不会白白死了。” 顾欢喜听的心神激荡,忍不住将人搂进怀里,无声的拍着他单薄的脊背,明明才六岁的孩子,却原来早就背负上了那么沉重的责任。 她同样庆幸,他没有像某些皇家人,视护卫自己的人如蝼蚁,为自己死是理所当然,压根不会有愧疚自责的情绪,哪怕施着仁政,骨子里也未必把百姓当回事儿。 但顾小鱼显然是个例外。 这样的人若坐在那把椅子上,才是全天下之福。 “小鱼,你将来一定要在其位,谋其政,做个好君主,那么,那些为你去死的人,才能死的有价值、有意义,懂了么?” 顾小鱼郑重的点了点头。 顾欢喜放开他,抬手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道,“小鱼,你出生那年,可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儿?” 顾小鱼抿抿唇,“有,后来我有听照顾我的嬷嬷说,我两个多月的时候,生了场病,差点没熬过去……” “那你知道自己当时是生的什么病吗?” “我后来特意问过母亲,但她似乎很忌讳提及此事,只说是对什么东西过敏,起病看似凶险,但以后只要避免不再接触那些东西,就不会再发病,可我不信,后来偷听了嬷嬷的话,才知道事情真相。” “什么真相?” “我当时发病的症状,跟天花相似,府里的大夫也诊断是天花,担心这消息传出去,会对府里、对我的影响都不好,就隐瞒了下来,只开了药给我喝,您也知道,天花哪里能治?熬过去便是生,熬不过就是死……” 顾欢喜听的皱眉,“你父亲和母亲呢?出了这等大事儿,由着一个大夫做主?” 顾小鱼自嘲的笑了笑,“那个时候,正巧父亲不在京城,父亲喜好风雅之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在宜州府有位琴艺大家,弹得琴曲能绕梁三日不绝,就亲自去听了,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十日的路程,而母亲,生下我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大半时间都是卧床休息,府里的中馈都交由李侧妃管着,她惯会收买人心,前院后院的下人,都听她的吩咐,便是我父亲,都不如她说话管用……” 闻言,顾欢喜一时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只觉得大皇子当得实在有点废啊,换她摊上这么个丈夫,不得一天打三遍啊,要之何用? 媳妇儿还病着,儿子才出生两个月,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跑出去听琴,简直脑子有坑啊。 她很想骂人,但到底是小鱼亲爹,她忍了忍,“这么说,府里都被李侧妃掌控,所以你生病的消息传不出去,用瘟疫来遮掩,那个大夫也被收买了吧?” 顾小鱼点头,“应该是,但后来这个大夫就不见了,想查也查不到人,母亲不信我得到的是天花,就想让李侧妃派人去太医院请院使来,李侧妃倒也没拒绝,只是派去的人回来说,根本找不到院使……” 这是把路都堵死了啊,“那后来呢?” “也是我命不该绝,赶上我舅舅去府里看望母亲,他忧心母亲身体,所以从外面请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要帮母亲看诊,母亲便求他先为我看,这才知道,我得的压根不是天花,而是中了毒。” “这么说,那毒可解?” “嗯,那毒药发病慢,服用后,差不多三天左右才会表现出症状来,可一旦有症状,若不及时解毒,至多能撑十二个时辰,便会死。”说到这里,顾小鱼眼里闪过一抹狠厉,“舅舅若再晚去一个时辰,我也就没救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闻言,顾小鱼却摇摇头,“没有什么后福,我是熬过去了,但自此后,身体一直就不好,断断续续的总是生病,外面的人很少认识我,便是因为我极少出门,大半时间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如此养了三年,才勉强算是好些了,但母亲那段时间日夜守着我,忧心如焚,原就因为生我身体虚弱,自此后雪上加霜,就越发不好了,即便汤药不断,也没能撑多久……” 顾欢喜忍不住问,“你父亲呢?事后,他就没追查吗?没给你和你母亲一个交代吗?” 顾小鱼艰涩的道,“他查了,但府里的大夫早就找不到人,问责李侧妃,她也有充分的理由,她不是没管,院使那儿派人去请了,只是没请到人而已,至于如何中毒,更是跟她无关,事后查出来是照顾我的奶娘动的手脚,可那个奶娘,是我母亲找的,出了事后,她就撞墙谢罪了。” “死之前,什么都没吐露?” “只说她是一时糊涂,对不起我们母子。” “就这样?你父亲能信?没继续深挖背后的凶手?” “顺着奶娘的线索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 顾欢喜气笑了,“怎么可能会啥也查不到?这件事破绽那么多,随便揪住一个能找出点问题来,像你父亲,早不走晚不走,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去宜州?是谁撺掇的他?难道这不可疑吗?还有周院使,为什么找不上人?这里面肯定也要做些安排,还有那个大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可以查他的交际圈儿,看跟谁来往,受过谁的恩惠,是谁举荐他进的府,这不都是线索吗?” “最异常的,还是一头撞死的那个奶娘,她跟你们母子无冤无仇的,好端端的害你干什么?害人得有动机啊,去查她的家里,是受了胁迫还是拿了好处,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喔,还有郑春秀,她是李侧妃身边的人,得了赏赐,回村没几天就死了,还是以瘟疫的理由死的,别人不怀疑,你父亲就没点联想吗?” 一字字、一句句,问的顾小鱼脸色泛了白,拳头也不知不觉的收紧。 顾欢喜刚才太生气,一时忘了,这会儿总算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大皇子就算当时太蠢没查到真相,后来也该知道了,若不然又怎么会让顾小鱼的舅舅将他带走呢? 定是因为大皇子府里危险重重,小鱼留下,他也护不住,只能出此下策。 她心疼的将人又搂进怀里,抱着也没说话,此刻,也不需要她宽慰,因为任何宽慰之词,都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等他自己消化。 直到卫慈来说,饭菜准备好了,母子俩才从书房,神色平静的出去。 吃过饭,卫良回来了,带回许怀义的吩咐,“老爷说,他没做过,是许家在污蔑,败坏他的名声,让奴才请徐村长和许太爷出面制止。” 顾欢喜道,“那你就按老爷说的去办吧,别空着手去,让卫慈去后面的库房里,准备两份礼带着,也好说话。” “是,太太。” 顾欢喜随后又拿出几张银票来递给他,“还有这个,一部分捐到村庙里,用那份名单上的人的名义,另外一部分,拿去护国寺,请那儿的僧人再为他们点上长明灯。” 卫良恭声应下。 他走后,顾欢喜转头对顾小鱼道,“以后,娘会每年都用他们的名义捐银子给庙里,为他们积攒功德,长明灯也会一直点着,为他们祈福,都能投个好胎,下辈子不必受苦受累,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顾小鱼忍下涌上眼眶的那股酸意,挤出一抹笑,“谢谢娘,等儿子能赚银子了,儿子再去做。” “好,娘等着,但讨公道的事儿,急不来,得找合适的机会,你暂时还不能露面,我跟你爹,会看着处理,行吗?” “行……” 第384章 膈应他 顾小鱼下午照旧去上课了,出门时,神情平静,步履从容,与往常无异。 顾欢喜看的既心酸,又忍不住为他骄傲,这样的心性,确实是能干大事儿的人。 他走后没一会儿,顾欢喜刚哄睡了闺女,本想看书转移下注意力,徐村长和许大伯就上门了。 俩人说的自然是谣言的事儿。 许大伯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有几分灰败颓然,身上透着股沉寂绝望。 相较他,徐村长的情绪就显然激动多了,把老许家的人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遍,丝毫没顾及许大伯在,什么不知廉耻、卑鄙小人等等的话都毫不客气的出口了,骂痛快了,才道,“我已经跟村民们都说清楚了,以后指定没人会误会怀义,许怀廉自己没本事考上精武学院,就败坏怀义的名声替他做遮掩,哼,不知所谓。” “我也警告他们了,要是还不知道悔改,非得这么折腾,下次就请他们离开村子,反正他们现在背靠着乔家,有的是去处,又不差钱,在城里买套大宅子也是能行的,何苦跟着咱们在乡下死磕?” “你公公应了,说以后会约束好儿子,不会再让他们干这种蠢事儿,喔,还装腔作势的许了不少好处,他们家不是要在村里盖五进的大宅子吗,需要的人手可不少,给的工钱也算高的,呵,拿着小恩小惠的收买人心呢,当谁稀罕似的?” “咱们村里,哪还有闲人给他干活?工钱再高,能有在作坊和庄子里做事高又稳当?哼,穷人乍富,手里有点银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脚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倒是摆上老爷的谱了,简直可笑。” 他吐槽的这些话,还是有所保留了,之前对着村民,比这可狠多了。 村里如今蒸蒸日上、红红火火,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现在的大好局面。 整个过程,许大伯一声不吭。 顾欢喜只做不知,也没有说什么宽慰之言,也轮不到她去宽慰。 老许家的为人处世越是失败,许大伯的脸上就越是无光,谁也改变不了,除非许大伯自己不在意了,但他那性子,怕是难。 送走俩人,她进房车看了眼,没有任何小纸条,自然更不见许怀义。 她再心急,也只能等着,好容易熬到晚上,哄着闺女睡了后,再进房车,还是没人影儿,一时再无心思干别的事儿,不管电影还是书,皆看不进去。 许怀义不是不想进房车,而是被拖住了,晚上吃完饭后,好几个同窗就都涌到他寝室里,找他聊天打牌,除了关系亲近的赵三友、王秋生和孟平,连不咋来往的朱子谦都厚着脸皮凑上来了,还有一个乔怀谨。 乔怀谨年前就回去了,跟学院请了长假,今天才来上课。 两个多月不见,再见,竟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乔怀谨说许怀义变化大,可许怀义觉得,乔怀谨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外表上看,很明显的瘦了一圈,原本如清风朗月,典型的书香门第家的贵公子,如今瞧着,眉眼之间竟似染了几分风霜,叫人瞧着不由唏嘘,这是在外头遭了多大罪啊? 还是被世道教着重新做人了? 心里种种猜测,许怀义面上却不显,如以往一样的打招呼,很自然的客套周旋,若是没有比较,乔怀谨也没觉得这样哪里不对,可再看许怀义对其他人的态度,他就很容易的能感知到,自己成了个外人。 最开始,他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一员,哪怕只是维持表面,并无真正的交心,可但凡有事儿,也不曾把他排斥在外,大家坐在一起吃喝能自在交谈,可现在,他们的话题,他已经插不进去,生硬的接话,也透着几分别扭,他们可以随意的笑骂调侃,到他这里,说话却开始讲究技巧,不过是两个多月,彼此之间,竟有了隔阂。 且这隔阂,还难以消除。 乔怀谨面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但心里,却如喝进嘴里的茶,苦涩难咽。 但他,又必须在这里。 许怀义跟赵三友几人打了一会儿牌,见乔怀谨坐着也不走,心想这么干耗着,得啥时候才能去见媳妇儿啊,于是,把位子让给观战的李云亭,随便扯了个由头,跟乔怀谨去了园子里。 今晚夜色很好,无需灯笼,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乔怀谨欲言又止。 许怀义开门见山,“乔公子,你今晚特意来找我,是有事儿要说吧?” 乔怀谨还不习惯他这样的打直拳,愣了下后,才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许久不见,回来后,便想来寻你说说话……” 许怀义“喔”了声,冷不丁又问,“老家的事儿,可都处理好了?” 乔怀谨一时被动,干巴巴的道,“劳许兄惦记,都处理好了,家父已经去了其他州府上任,家母和兄弟姐妹,皆来了京城……” 许怀义心里冷笑,看来乔楠上任的新地方条件很艰苦啊,不然一家老小咋都不愿意跟着去,非跑来京城享福呢,祸祸完了青州,就换个地方再重新刮地皮,哼,怪道都抢着当外戚,宫里有人,官坐的就是稳当啊。 “青州眼下如何了?” 他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戳心,乔怀谨不答还不行,也不能撒谎,有孙家在,谎言拆穿了,他只会更丢脸,于是神色僵硬的道,“不是很好,之前的旱灾就已经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艰难了,后来,又是民乱,又是瘟疫,接连雪上加霜,如今,唉,一言难尽……” 他本想打个哈哈遮掩过去,谁知许怀义继续直白的问,“没有想什么措施拯救吗?” 乔怀谨道,“自是想了的,只是,青州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朝廷能给的银子有限,府衙里也没有余粮,空有诸多想法,却难以实施到位,苦了百姓了……” 可肥了你们这些人啊,许怀义在心里哼了声,嘴上跟着感慨,“乔大人也不容易啊。” 乔怀谨总觉得这话更像是讽刺,但许怀义表情无辜,眼神坦荡,他一时也不好分辨判断,遂揭过这个话题,转而道,“我回京后,才听说了一件事,也真是巧了,没想到咱们俩家还有做姻亲的缘分。” 终于提到这茬了,许怀义露出茫然的表情,“啥姻亲缘分?我咋不知道?” 乔怀谨眼神一闪,“许兄不知道?你妹妹嫁进乔家,成了乔家妇。” 许怀义做出恍然状,随后又摆摆手,“乔公子怕是误会啦,不是嫁进去,是一百两银子买进去做小妾的,妾室怎么能算正经的乔家妇呢,不过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奴婢而已,而妾室的娘家,更当不起姻亲,不然,让乔三老爷正室娘子的脸往哪儿搁啊?” 乔槐跟乔楠是堂兄弟,在族里行三,身上只有个秀才的功名,这些年打理着族里的一部分生意,靠着乔家的庇护,在青州能横着走,正室娘子娶得也不是小门小户,乔家就是再看重许怀义,明面上,也不能让一个妾室踩了正室的脸,那样,乔家同样让人诟病。 所以,乔怀谨刚才那话,也就只能在背地里哄哄许怀义罢了,人前,是断断不敢说的。 此刻被许怀义摊巴开,脸上红白交错,尴尬又有几分羞恼,他不信许怀义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非要这么说,诚心给他难堪是不是?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涌上来的戾气,强笑道,“许兄,我是真心想与你交好,乔家也非常有诚意跟许家成为亲戚,妾室的问题,当初也是阴差阳错,三堂叔并不知道买来的人是许兄的亲妹妹,若是知道,定不会如此草率对待,至少也会以贵妾之礼进门,若是将来能生下儿女,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再进一步,就是平妻了,本朝倒是不禁止娶平妻,但规矩大的家族,却都不屑为之。妻妾分的很明白,弄出个平妻,在他们看来,那就是祸家的玩意儿。 但现在,用这个平妻,还在给他画大饼,许怀义心里好气又好笑,膈应谁呢?正妻都不稀罕,他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道,“你没打听清楚我跟许家的关系吗?我是顾家的上门女婿,跟许家早就断了亲的,正儿八百有文书在,所以,许红莲压根就不是我妹妹,她是妾是妻,都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乔怀谨自是知道这些,但在他看来,这所谓断亲,不过是顾家当初控制女婿的一种手段罢了,作为当事人的许怀义,明面上应下,但心里肯定不会愿意啊,谁愿意跟自己的家族断亲呢? 那不是成了无根之萍、随意被人践踏? 反正他接受不了。 “许兄,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脉牵绊,岂是一张文书就能断了的呢?” 许怀义笑了笑,“那我说的再直白点,我跟许家不止断了亲,还结过仇,关系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我是不会跟他们来往的,我实在是被折磨怕了,当初我们一家三口差点就毁在他们手里,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也脱离了苦海,是决计不会回去的。” 所以,你就死了妄图用许红莲捆绑他的那条心吧。 乔怀谨僵在了原地,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转圜周旋的话来应对了。 许怀义拱拱手,“今天太晚了,改日再给乔公子接风洗尘。” 这就是客套话了,也是送客的意思。 乔怀谨强撑着风度,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许怀义看着他走远,出了院子,扯了下嘴角,回屋后,不等朱子谦凑上来,他就夸张的打了个呵欠,一副困得马上就要睁不开眼的架势。 朱子谦再厚脸皮,想跟他重新搭上交情,也只能铩羽而归。 王秋生见状,便笑着招呼着其他人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后,李云亭提醒道,“以后你提防一下朱子谦,他故意接近你,目的不纯。” 许怀义懒懒的往床上一躺,着急进车里见媳妇儿,闻言,也不打马虎眼,“看出来了,那家伙不知道憋着啥坏呢,我猜,很有可能是被李垣收买了,要近距离的打探我的一举一动。” 李云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怀义郁闷的叹道,“唉,李垣咋就不死心呢,非得针对我干啥,这不成心叫我为难吗?” “你为难什么?他针对你,你还击就是了,难不成你还怕他?” 许怀义心想,他不怕李垣,但投鼠忌器,他不想跟大皇子府对上啊,不然,那成啥了,大水冲了龙王庙,小鱼夹在中间咋办? “瞧你这话说的,李垣又不是小门小户,那是侯府的公子,是大皇子的小舅子,是我能随便得罪的?跟他对上,我能有胜算?除非把我师傅拉出来当靠山,可那样,就是给孙家招惹麻烦,哎,我哪能那么不孝呢?” 李云亭不置可否,“你帮了孙家也有好几次了,却还没要过什么回报,身外之物不算,你怕给孙家惹麻烦,让他们不喜,殊不知,你什么要求都不提,他们会更觉得麻烦呢,不管是单方面的给予,还是单方面的欠债,时日久了,都会叫人不舒服。” 许怀义心头一动,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以前竟是忽略了。 李云亭又道,“关系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不用,不是懂事,是见外。” 许怀义坐起身,冲他抱拳,“受教了,受教了,回头我就抱着师傅大腿求他老人家为我撑腰去。” 李云亭翘了下嘴角,“这就对了,你师傅一准受用。”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 李云亭又问起乔怀谨,许怀义也没瞒着,把俩人在院子里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我已经跟他讲的很明白了,他若知趣,以后就不会再拿这些事儿来膈应我了,说不定,还躲着我走,毕竟,我搓了他的面子,也算是得罪他了。” 李云亭摇摇头,“未必。” “嗯?啥意思?” “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跟你之间的关系,你说的再直白都没用,在外人眼里,你就是许家人,你妹妹进了乔家,哪怕只是妾,你们许家,也绑在了乔家的船上,不再被其他党派信任了,而乔家一旦有事儿,你撇的再干净,也免不了会受些影响。” 闻言,许怀义烦躁的嘿了声,“就是说这狗屁膏药贴上就撕不下来了呗?” 李云亭道,“能撕,但撕的不是你,而是你妹妹,只有把她跟乔家剥离开,你才能跟乔家断开关系。” 第385章 找师傅帮忙 两口子终于在房车里见上面时,都到了亥时末,顾欢喜之前等的太焦心,这会儿也麻木了,没抢着开口,而是先好奇的问他,“你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啊?” 许怀义从冰箱里拿了瓶碳酸饮料,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才郁闷的道,“赵三友几个晚上来我寝室打牌,这没啥,谁成想,乔怀谨也来了,搞得气氛很是不自在,他回老家一趟,看起来变化挺大的,以前虽说也有些虚伪势利,可好歹还能维持住贵公子的人设,现在完全来者不善,把假面都撕了……” 顾欢喜了然接过话去,“这么说,他把许红莲给乔槐做妾那事儿给摊开说了?” 许怀义点了下头,嘲弄道,“说了,但是说的不老实,满嘴的话术,许红莲用那种方式跟了乔槐,连正经妾室都算不上,妾室还得选个好日子,用轿子抬进后院呢,体面点的,也得摆两桌意思一下,可许红莲跟卖身为婢差不多,就这,乔怀谨都好意思说许家和乔家是姻亲,呵,也是够为难他的了,自降身价到这种地步。” 顾欢喜若有所思,“若只是为了拉拢你,想把你捆绑到乔家那艘船上去,这腰弯的也属实太低了些,妾室的娘家,算哪门子的亲戚?传出去,乔家还做不做人了?乔槐的正室能乐意?那不是打她的脸嘛……” 许怀义道,“嗯,我就是这么挤兑回去的,你猜乔怀谨怎么说?呵,他说当时逃荒嘛,情况特殊,事情办得仓促草率了,他可以做主,给许红莲一个贵妾的名分,甚至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我愿意承认这门亲戚。” “下血本了啊……” “谁说不是呢?下的本越大,图谋就越大,真要让许红莲给乔槐做了平妻,不得把我当牛马使唤啊?呸,我才不上套呢,许红莲如何跟我无关,路是她和许家自己选的,将来能过个啥样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想拿我当成铺路石,做梦比较快。” 顾欢喜提醒,“你这么回绝乔怀谨,可是将人给得罪了啊。” 许怀义一脸光棍的道,“不得罪也不行,这种事就得回绝的干脆利索,不能给他们留下一点能钻的空子。” “也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唉,可是,只要许红莲在乔家后院一天,咱们跟乔家就很难完全撇干净,刚才李云亭跟我建议,真想解决问题,得从许红莲身上下手,而不是咱们避让。” 顾欢喜想了想,“那可有点难了,首先许红莲自己就不愿意离开,其次,乔槐也不会放人,妾室不是正妻,没有和离一说,她只能被动的接受乔家的安排,命都不在自己手里,想让她配合,无异于痴人说梦。” 许怀义叹了声,泄气的往床上一躺,“我知道这事儿不好办,真真是膈应人,乔家啥都不用做,只要让她好好活着,对我就是种羞辱,我现在还没出仕,还没几个人议论,将来做官了,官做的越大,越是往我脸上呼巴掌,我再厌烦她,从血缘上说,她也是我亲妹妹,亲妹妹给个老男人做妾,呵,我现在就能想象的出来,那些人在背后如何嘲笑我了。” 顾欢喜开玩笑的道,“要不,你去把她给灭口?” 许怀义幽幽的道,“你当我不想吗?我只是还过不了滥杀人命那一关。” 话落,烦闷的摆摆手,“算了,先不说这事儿,反正眼下也没啥好办法,走一步说一步吧,你呢?刚才要跟我说啥?”'' 顾欢喜一下子正了神色,“是湖田村之前的那场瘟疫,真的跟小鱼有关。” 随后,她把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捐银子和点长明灯。 许怀义点头,“你做的对,就是小鱼,他心里那关不好过吧?” 顾欢喜叹道,“他比我想得要坚强,以后这种事或许还会发生,他只能学着面对,谁叫他是那么一个身份呢……” 许怀义哼了声,“皇子多了,也不都是这样,他是倒霉,摊上个不靠谱的亲爹,瞧瞧都蠢成啥样了?连媳妇儿和孩子都护不住,知道自己没本事,就别娶侧妃啊,他难道不知道女人多了就会勾心斗角?就会为了继承权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也许,他连娶侧妃都做不了主呢。” “那也别娶门第那么高的啊,昌乐侯府,哪怕是个庶出的,野心也不会小,娶回去就是祸家的,也就是小鱼命大,不然,哼!” 顾欢喜瞥他一眼,“行了,跟他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许怀义拉着脸,“我就是看不惯,最可恨的是,咱们还得给他卖命,越想越憋屈不甘,你看他有当明主的样儿?连个家都管的糊里糊涂,真坐上那个位子,天下得让他给治理成啥样?” 顾欢喜听着他发了半响牢骚,只提醒一句,“他再有诸多不是,也是小鱼的父亲,以后不准当着小鱼的面说这些,疏不见亲。” 许怀义小声的嘀咕,“谁跟谁更亲还不一定呢,养恩比生恩大……” 顾欢喜只做没听见,把处理老许家的事儿又说了几句,便躺下睡了。 许怀义却是半宿没睡好,翌日上完课,他就去找了孙钰。 李云亭提醒的对,师徒关系放着不用,不仅是浪费,还是见外疏远,换位思考,若是小鱼遇上事儿不跟自己求助,他肯定心里不舒坦。 孙钰见他主动找自己,还意外的愣了下,等见过礼,便忍不住问,“出什么事儿了吗?是苏喆那头进行的不顺利?” 许怀义摇摇头,“正相反,他的事儿挺顺利的,会所正在装修着,商户们也结交了一些有分量的,私底下都达成了协议,他们会支持苏喆竞选,这个月底,差不多就该有个结果了……” 孙钰不解,“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想他了,来探望尽孝吧? 许怀义不习惯求人帮忙,此刻要示弱,还挺难的,一番话说得干巴巴的,“其实,那个,弟子是有事想求师傅帮忙……” 孙钰惊异的盯着他,好奇的不得了,“什么事儿?” 自从俩人确定了师徒关系,这还是头一回有做师傅的感觉呢,谁叫他收的徒弟太能干,好像啥难事儿到他手里都能解决,甚至还反过来帮了他和孙家许多,没想到,也有他出力的时候。 此刻,他压根就没想过许怀义提出来的事儿,会不会让他为难,脑子里满满都是好奇。 许怀义硬着头皮先把跟乔家那笔烂账给说了,孙钰听完,挑眉问,“就这?” 许怀义点了下头,“弟子属实一筹莫展,师傅有啥好办法吗?” 孙钰无语的道,“这么点小事儿压根不用理会,你妹妹成了乔槐的妾,又不是你牵上的线,一切是阴差阳错,跟你能有什么关系?” “可是……” “为师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你现在若还是许家人,确实有些难办,但你是顾家的上门女婿,又有断亲文书,将来许家如何,都牵扯不到你身上去,放心吧。” “若是乔家用这些关系来做文章呢?” “乔家没那么蠢,真要那么做了,岂不是把你得罪狠了?他们利用那段关系,目的是拉拢你,让你为他们所用,而不是想跟你结仇,只要他们察觉你确实跟许家断的彻底,那你妹妹,也就成了颗废棋。” 许怀义豁然开朗。 孙钰又道,“当然,这是往好处想,但也保不齐乔家会抽风,或是四皇子那里有需要,废棋也能再利用,这样吧,回头为师去敲打一下,让他们别再存啥小心思,用这种事儿给你添麻烦。” 许怀义赶紧起身道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孙钰很是受用的扬起嘴角,果然,身为师傅,给予比接受更让人心里舒坦。 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许怀义又道,“师傅,还有一件事儿,弟子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跟您说一声。” “什么事儿?” “昌乐侯府的事儿。” 孙钰愣了下,“昌乐侯府?你跟他们还有矛盾不成?” 许怀义郁闷的道,“原本是没什么交集的,也是弟子倒霉,谁想,事情就能那么巧呢,湖田村之前的传闻您肯定都清楚对吧?” 孙钰“嗯”了声,别有深意的打趣道,“不是都让你给破除了吗?请了慧信大师去超度亡魂,引得天降神迹,什么诅咒都不攻自破了,现在都传言,那里受了菩萨点化,是有福之地,不少人想去湖田村置业买地都抢不上了。” 许怀义干笑了几声,“您就别取笑弟子了,弟子能干啥啊?都是老天爷开眼……” 孙钰道,“嗯,谦虚也算是美德。” 许怀义,“……” 这让还咋继续往下编? “说啊,湖田村被诅咒的事儿,莫非跟昌乐侯府还有什么关系?” 许怀义点了下头,“那些不实的传闻和谣言,都是昌乐侯府散播出去的。” 孙钰讶然,“你确定?” 许怀义道,“弟子请人帮忙查过,准确无误。” “可是为什么呢?” “当年,湖田村发生瘟疫,被封了村子,任由里面的村民自生自灭,导致一百多口人丧命,围村的人,便是昌乐侯的属下,还有李垣。” 孙钰听后,表情有了变化,带了几分严肃的问,“你是怎么想着要去查这件事的?” 许怀义面不改色的道,“弟子一开始查的其实是李垣这个人,孟平跟我说,有人收买他监视弟子,对方蒙着脸,不知道是谁,弟子想着有这么个人心怀恶意,便有些寝食难安,于是就去查了下,结果查到了李垣头上,只是最开始,弟子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随着后面查到的秘密越来越多,便都想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他对湖田村的村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过后心虚,就让人放出了那些谣言,彻底把湖田村变成个人人躲避不及的地方,久而久之,都忘了这个地方的存在,只是他想不到有一天我们许家村的人会搬进去住,还把日子给过起来了,名声越来越响,引发了他的不安,他知道村里之所以变好,大都得益于弟子,这才叫人监视弟子,怕弟子会察觉出什么,将他的罪行给暴露了。” 孙钰沉声问,“他有什么罪行?” 许怀义咬牙道,“当初的瘟疫,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弟子问过焦大夫,也问过原湖田村活下来的人,根据他们的描述,死去的村民很可能是因为中毒。” 孙钰拧起眉头,“证据呢?” “若是瘟疫,接触的人,十有八九会被传染,可他们事后却没有任何发病的症状,至于死去的那些人,则都是吃了有个叫郑春秀的女子,带回去的糕点,才有了那场祸事。” “郑春秀是谁?” “她是湖田村的人,因为长的清秀机灵,卖进昌乐侯府后,选到李二小姐的身边伺候,后来,又跟着李二小姐进了大皇子府,听说很受重用,经常得主子的赏赐,拿回家去炫耀,那次中毒的糕点,便是主子所赏。” 孙钰一时沉默了,半响后,才问道,“这些,都是你跟村民们打听到的?” “是,有的也请别人查了一下。” “当初,那些村民就没想过站出来,为自己鸣冤?” 许怀义苦笑道,“师傅,围村的人是昌乐侯府,赏赐糕点的人是大皇子府的侧妃,湖田村的村民都是小老百姓,您说,他们谁敢呢?” “那现在为何又敢说了?” “不瞒师傅,现在他们也不敢,是弟子偷偷问的,他们甚至都不清楚弟子要干什么,只当弟子是好奇八卦,难不成弟子还敢为死去的一百多口人讨公道不成?弟子也没那么头铁啊,敢跟昌乐侯府作对,只是李垣欺负上门了,这才不得已反抗一下。” 孙钰点点头,“为师再去细查一番,你先不要插手了,若只是牵扯到昌乐侯府还不算什么,但跟大皇子府也有关系,这件事就变得复杂了,当初的李二小姐,现在是大皇子妃,是皇家媳,不是你我师徒二人能对付的,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第386章 告状 许怀义深知这番话的分量和用意,先恭声应下,再试探的问,“师傅,您若是查过后,确定情况属实,那这件事,您会管吗?” 孙钰默了片刻,对上徒弟清亮坦荡又包含期待的眼,他没忍住,一下子实话实话了,“如果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为师应该不会去插手,毕竟,那不是为师的职责,越界干预招人恨,且又很可能牵扯到大皇子府的后宅争斗,掺和进去太不明智,但现在,李垣很可能疑心上你,还怀揣恶意,那为师还怎么能袖手旁观?” 唉,果然当人师傅,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平时没活儿干,一来就给他整个大的,如果他没料错,这件事追查下去,就是谋害皇子皇孙的丑闻。 虽说在皇家,这种事一点儿不稀罕,后宫冤死的皇子皇孙,不知道有多少,但当皇帝的却对此十分厌憎,更忌讳这等事传扬出去坏了皇家名声,所以,谁也不愿沾手处理,处理此等事儿的人,往往也落不到什么好。 他还没查,便开始发愁,许怀义却大受感动,谢了又谢,态度诚挚恳切的不得了,眼里甚至还透出了几分信赖孺慕之情,这在之前可是想也别想的。 孙钰终于体会到了为人师能庇护徒弟的快乐满足,也感受到了那份无奈和压力。 但压力再大,这事儿他也不能不管,等许怀义走了后,便立刻去查证了。 事情虽过去了六年,有些证据也被抹去了,但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大皇子侧妃的李婉玉,手段并不算多高明,安排的破绽百出,哪怕让昌乐侯帮着善后了,可只要做过,必会留下痕迹,且痕迹还不少。 比如围了湖田村的人,用谁不好,偏偏是昌乐侯的属下,还带上了李垣,这样的安排,诚然是因为自己人用着才放心,但也显出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来。 还有,大皇子府里的那个大夫,消失后,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可他的妻子、孩子都在世,虽离开京城回了老家生活,想查也还是能查到点蛛丝马迹。 还有个周院使,这也是个破绽,李婉玉派人去请,偏偏找不到人,那是因为周院使被有心人给请去看诊了,且还故意隐瞒了消息,这个有心人往下挖,也能挖到跟昌乐侯府有关系。 最重要的线索是郑春秀,虽说人早就死了,可也正因为她的死,还有连累了那么多村民的死,才让这件事闹到了差点难以收场的地步。 虽然事后昌乐侯已经尽力的去补救,利用瘟疫围村,把人证都毁了,可还是留下了隐患。 以前是没人敢吭声,甚至不敢去怀疑,这才没人去深究那场瘟疫遮掩下的真相,一旦有人过问,撕开了口子,秘密也就无从隐藏了。 尤其是对孙钰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没去查,就窥见了真相,等到查过后,才发现,真相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叫人无语。 他揣着一摞证据,先去书房见自己的老父亲,毕竟这事儿不小,他还做不了主。 孙尚书看完后,脸上连点震惊的表情都没有,只蹙了蹙眉,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孙钰为难道,“儿子也不知道,若这件事没有牵扯到怀义,儿子就只做不知,但现在,很明显的李垣担心事情败露,想对怀义不利了,他私底下收买了怀义的同窗朱子谦,这人就住怀义隔壁的寝室,监视怀义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哪天就会伺机下手……” 孙尚书只是听着,没说话。 孙钰继续道,“只是一个李垣倒是不算什么,但李垣的姐姐,现在贵为大皇子妃,要动李垣,势必绕不开她,况且,这件事的源头也在她身上……” 孙尚书瞥他一眼,“皇家的事儿,咱们不能掺和,也掺和不起。” 孙钰立刻道,“儿子明白,儿子也没想掺和,您看,事情就到李垣这里,如何?” “罪名呢?” “贪功冒进,导致一百多位村民丧生,这个罪名,即便有昌乐侯和大皇子妃保他,也能判个流放了,此人除去,怀义也就能安稳过日子了。” “那昌乐侯和大皇子妃呢?” “昌乐侯如今低调的很,自从那场引发热议的天降雷罚后,他就关起门来过日子,连应酬都省了,肯定不想再闹出什么事儿,让京城的人再盯上,再者,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断臂求生、丢卒保车的道理,当年让李垣出面,而不是世子李基,大概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一个庶出的儿子,必要的时候,可以说弃就弃。 “至于大皇子妃,儿子的意思是,就让大皇子去管吧。” 闻言,孙尚书哼了声,“你当大皇子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儿?” 就算当时不知道,事后也肯定能想明白,但他能管的了吗? 若能管得了,也就不会有去年的事儿了。 孙钰无奈的叹了声,“那也得让他管,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报给皇帝?那他窥视了皇家的丑闻,还能落得好? 孙尚书忽然问,“去年,皇长孙跟着他舅舅韩钧回外祖家探亲,遇上山匪,下落不明,连韩钧也不知所踪,这件事,你让人去查过吗?” 孙钰表情复杂的道,“当时去查这事儿的人是定远侯,具体的不清楚,只听说,韩钧带去的人死了大半,马车也摔下悬崖毁了,找到的时候,不少尸体残缺不全,像是被狼和秃鹰啃食过,便怀疑韩钧和皇长孙已经……” “过后,禁卫军一直在找人,却都没有消息,大皇子府,已经默认……” “儿子如今再查,倒是有了几分猜测,或许韩钧和大皇子吉人天相,只是基于某些原因,暂时不便露面。” 他说的含蓄,说是不便,其实是不敢、不能,毕竟什么山匪啊,很大可能是大皇子妃派去的杀手,当年下毒没毒死,可不得再继续谋害? 如今,她也算得偿所愿了,虽然她生的儿子还没被请封为世子,但只要皇长孙不出现,那位子迟早是她儿子的。 孙尚书略沉吟片刻,便有了决定,“那你去吧,尽量把事情做周全些,怀义要保,却也不要跟昌乐侯府上结了仇,有些事儿,提醒便可,如何处置,让大皇子自己决定,你不要干预。” 孙钰应下。 三天后,京城忽然出了一桩稀奇事儿,有人到京兆府,状告昌乐侯府的二公子李垣,平民百姓状告侯府家的公子,这种巨大的身份差别,本就是个易爆的话题,再加上,状告的罪名,还跟六年前湖田村的那场瘟疫有关,事情就更引人瞩目了。 哪怕京兆府有心压下,也挡不住百姓们八卦的心情和速度,不过一天便席卷全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全城的人盯着事件的进展和结果,京兆府自然不敢随意对待,哪怕涉及到了昌乐侯府,甚至还能刮蹭上大皇子府,该传唤的还是传唤,该问话还是问话,一丝不苟,摆出了最公正的态度。 最开始,昌乐侯府并未太放在心上,即便李垣有些慌张,可想到事情过去了六年,当初的证据都抹干净了,就算告状要治他的罪,顶多也就是失职,所以,被请去问话时,李垣只当是走个过场。 谁想,这一去,就没能再回来。 许怀义比旁人都更关注着事情进展,刚发生时,人都懵了,之前,他也问过孙钰,但孙钰并没有跟他详细说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只让他等着看结果便是。 他便也没再打听,谁能想到,冷不丁的就爆出有人去状告李垣啊。 更让他惊讶的是告状的那人是郑善,就是走镖回来后,发现家里人无一幸存、此后再也没回过湖田村的那个镖师。 夜里,小两口在房车里说起这事儿,许怀义还忍不住唏嘘,“也不知道师傅是从哪儿找到这个人的,不过,由他来当这个原告,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要是让湖田村的人出面,未必有人敢站出来,幸存的人,总是更珍惜自己的命。 但郑善因为心里有恨,想为家里人报仇,自然就不惜己身了,以前不告,不是不敢,而是没人撑腰,告了也是白告,现在有人告诉他,只要他敢揭露,就能保证他的安全,也会让李垣伏法,他还有啥好犹豫的? 他愿意当这把刀。 顾欢喜点了点头,跟他交换着消息,“村里得知这件事后,都很是震惊,也有些慌乱和担忧,咱们许家村的人,是后来的,倒是没什么负担,只是同情和感怀几句,但原来的村民,想法就多了……” “理解,没点想法才不正常,是不是很怕会连累到他们头上去?” “嗯,后面审案,怕是还得传唤他们上堂提供证词,我让卫良去打听了一圈,不少人都很抵触排斥,生怕会被昌乐侯府事后打击报复,当然,也有很激动的,觉得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给村里正名了,尤其是扈村长,还特意去村庙上香了,觉得是菩萨显灵、祖宗保佑,总算能为那些枉死的村民讨个公道了。” 闻言,许怀义叹了声,“一百多条人命啊,作为村长,他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过去不能给他们伸冤,甚至,还得背负着被诅咒的恶名,一直忍辱负重,熬到他这个岁数,太不容易了,若不是咱们来了,怕是他永远都等不到这个机会……” “所以,他态度最积极,就等着过堂呢。” “很快,不出意外,明天就该传唤他们了,喔,还有焦大夫,你明天提醒他一声,他怕是也躲不过去,有他出面,分量才重。” 顾欢喜迟疑的问,“就是不知道,焦大夫愿不愿意管这件事儿。” 许怀义丝毫不担心,“他肯定愿意。” “理由?” “首先,焦大夫不怕事儿,刚搬来这里时,他就怀疑瘟疫的真实性了,但湖田村的人作为受害者都没站出来为自己鸣冤,他当然不好出那个头,其次,他是个负责任的好大夫,最见不得这种看错病、下错诊断的事儿,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让他憋着不说才是难受,最后,焦大夫有做人的良知。”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顾欢喜无言以对,“行吧,那明天我让卫良去说一声。” “嗯,也顺便提醒一下村长叔,多盯着点村里,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人心浮动,别搞出啥事儿来。” “好,说起来,这件事跟咱们的关系也不浅,现在,倒是置身事外了。” 许怀义道,“师傅不让我掺和进去,不光我,就是他,明面上也不会插手的,孙家不怕得罪昌乐侯府,但不想跟大皇子府对上,所以,才找了郑善出面告状。” “明白,那这件事……意味着也只能到李垣为止了吧?” 许怀义郁郁的点了下头,“如果保不住李垣,那昌乐侯肯定会让这个儿子把所有罪名都抗下来,李婉玉好歹是大皇子妃,皇帝的儿媳妇,又生了儿子,比一个庶子的分量可重要多了。” “那真是便宜李婉玉了,害了小鱼这么多次,却都拿她没办法。” “她也不是一点不受影响,就算用李垣来结案,但京城又不缺聪明人,稍微想一想,也就知道当年是怎么个情况了,李婉玉之前立的人设肯定要崩,还有年前摆出菩萨心肠,把别院腾出来安置那些老人和孩子,挣得名声,怕是也要毁干净……” 顾欢喜听后,心里的憋屈劲儿却一点没纾解,“最关键的还是大皇子的态度,他就是太窝囊了,要是能约束好李婉玉,哪有这么多糟心事儿?就算忌惮昌乐侯府的势力,可嫡长子都被迫害到那份上了,怎么就还不能激发出一点脾气和血性?” 许怀义也十分不理解,“皇家大概都亲情淡薄?或者,他对李婉玉是真爱?” 顾欢喜瞪他一眼。 许怀义觉得自己被迁怒了,赶紧讨好,“师傅私底下要去见大皇子,回头我问问,等问清楚了,再跟你说。” 闻言,顾欢喜却觉得哪儿不对劲,“他去见大皇子,说的还是这种事,合适吗?” 许怀义其实也有点想不通,“难道俩人私下有什么交情在?” “我倒是怀疑……你师傅另有身份。” 许怀义瞪大眼,“你咋会这么想的?” 顾欢喜淡定的道,“女人的直觉。” 许怀义,“……” 第387章 进展不顺 翌日,上完课后,许怀义就被班里的同窗们围着七嘴八舌的打探,谁叫他是湖田村的人呢,如今这个案子,可谓是家喻户晓,热度持续不落。 可以跟当初天降雷罚于昌乐侯府相媲美了,那会儿也是引得全京城人的议论纷纷,为茶余饭后添了不少谈资,如今重温昌乐侯府的八卦,更是津津有味。 甚至把这俩者给完美联系了起来。 许怀义打着哈哈,四两拨千斤的将一众好奇的人给打发走,但面对相熟的几个,就不好糊弄了。 赵三友惊讶的问,“怀义,当初那场瘟疫,原来是假的吗?” 许怀义无奈摊手,“我也不敢确定啊,毕竟没亲眼所见,听村里那些幸存者说,确实不太像瘟疫,因为他们接触过病人,回去后却并未被传染。” 何为瘟疫?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这也是瘟疫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赵三友倒吸了口冷气,“那要不是瘟疫,果真如那原告所说,是中毒,那李垣带人围了湖田村,致使一百多口人延误治疗而丧命,那罪过可是大了……”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他大概不觉得罪过,只会推脱是奉命行事,顶多就是贪功冒进了,失职而已。” 赵三友瞪大眼,“不能这么轻飘飘的叫他敷衍过去吧?那么多人命呢,那个叫郑善的原告能甘心?还有湖田村活下来的人,心里能不恨?就因为这场瘟疫,湖田村可是被孤立了五年多,谁都不愿跟他们来往,村里的地贱卖到一两银子一亩都没人去买,由着他们自生自灭,这可是灭村灭族的大仇啊……” 许怀义叹道,“他们不甘心又能咋办?当年心里也有疑惑,也悲愤,可敢找谁说理去呢?小老百姓去质疑侯府公子?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赵三友顿时哑然失语。 王秋生试探着问,“怎么现在倒是有人敢站出来揭露此事了呢?” 许怀义苦笑,“我也不清楚,那个原告郑善,自从瘟疫发生后,就离开了村里,六年不曾回来,谁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都以为他是心灰意冷了,谁想,竟是忍辱负重、等着为家人讨公道呢,村里人听说后,都吓了一跳。” 王秋生思量道,“看来他手里有确凿证据了,想破釜沉舟赌一把,也或者,是背后有人为其撑腰,给了他抗衡昌乐侯府的胆量?”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道,“不外乎你说的这两种可能,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吧。” 王秋生又问,“你觉得他能告赢?” 许怀义点头,“证据确凿,乔大人又公正廉明,不畏强权,总不能徇私吧?” 王秋生扬起嘴角,他何尝听不出许怀义那句‘公正廉明、不畏强权’是故意把乔宏给架起来,他配合的点点头,“全城的百姓都盯着呢,乔大人自是不会徇私。” 孟平迟疑的道,“可是,那毕竟是李垣啊,昌乐侯府的公子,他亲姐姐还是大皇子妃,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而且,乔家和姚家如今还成了姻亲,姚长远跟李垣的关系一向亲厚……” 王秋生意味深长的道,“越是如此,乔大人越是得避嫌,秉公处理。” 能坐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就没有蠢人,乔宏就是私底下卖昌乐侯面子,对李垣多照顾几分,但明面上,绝对不会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孟平似还有些不确定。 一直没开口的李云亭提醒道,“京兆府又不是乔宏一个人的,别忘了,少尹刘大人的女儿,可是进了四皇子的后院。” 有这些牵扯在,乔宏只会更谨慎言行。 孟平恍然。 赵三友最不耐烦听这些弯弯绕的关系,“我就想知道,现在审的咋样了,到底能不能坐实李垣的罪名?” 谁又不想知道呢? 李云亭淡定的道,“我已经让人去京兆府盯着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消息确实来的很快,吃完饭就有人递了纸条进来,李云亭看完后,脸色却有些冷沉。 见状,许怀义便知道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咋了?不至于把李垣给放回去了吧?” 李云亭摇摇头,“你自己看吧。” 许怀义接过纸条,看完后,忍不住冷笑了声,好一个乔宏,倒是会避重就轻。 做官圆滑到这种地步,难怪能坐稳京兆府尹的位子,谁都不得罪,一碗水端的够平的。 郑善敢告李垣,除了手里确实有证据,背后有人撑腰才是最关键的,乔宏显然猜到这点,且他还查不到这背后撑腰的人是谁,未知的猜测更让人忌惮,做官久了,屁股又不干净,难免有被害妄想症,总会疑心是有人给自己挖坑跳,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徇私。 这也是许怀义放心让扈村长和焦大夫等人上堂的依仗,因为他笃定乔宏不敢使坏。 但乔宏也绝不愿意得罪李垣背后的昌乐侯和大皇子妃,依着他的精明,这种小案子,随便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真相是什么了,无非是后宅争斗没有处置干净,让湖田村的人受了无妄之灾罢了,但这些真相,不能从他这里揭露出来,所以他只能避重就轻。 中毒的事儿,被他含糊过去,理由倒也充分,郑春秀死了,那些吃了糕点的村民也都死了,糕点更是没有,人证物证皆无,那还咋判定中毒? 难道去拷问大皇子妃? 别说他没那个资格,就是有,李婉玉也绝不会承认给郑春秀的是带毒的糕点啊。 但有郑善手里的证据,以及扈村人和焦大夫的证词,瘟疫一说,也基本可以确定是误诊了,所以,大部分罪名都落到了当初那个大夫身上,若不是他误诊,李垣又怎么会围了村子,不允许村民离开呢? 李垣只是失职之过,手段激烈,也是为了整个京城的百姓着想,万一真是瘟疫,有村民跑出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真要让乔宏这么结案,那李垣顶多就是被杖责几十棍子,再罚没些银两赎罪,别说流放了,甚至都不用坐牢。 谁叫,罪名都叫那个误诊的大夫分担了去呢。 至于那个大夫是谁指派的,现在已经查无可查,因为对方死了已有三年了。 这样的处置结果,别说对那一百多口人没法交代,就是许怀义也不甘心呐。 李云亭问,“你想怎么做?” 许怀义道,“再等等,师傅应该还有后招。” 实在不行,他再添一把火就是,手里攥着的那些信件,可还没派上用场呢。 对这样的结果,昌乐侯自是松了口气,不管是杖责还是罚银子,他都承担的起,唯独不能牵扯进谋害皇孙的争斗里,也幸亏当年事情发生后,他把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不然现在,定然不容易脱身。 他喊来长随,叮嘱了几句,“跟大皇子妃说,切记不要再妄动。” 长随恭敬应下。 身为贴身长随,当年的事儿,他自然也清楚,还是侧妃的二姑娘瞒着府里策划了那件事儿,想法没有错,但错在太心急了,皇长孙才几个月大就迫不及待的下手,未免太沉不住气。 更错在思虑的不够周全,简直算是漏洞百出,也就是当时的大皇子妃太过软弱,又正值生病,大皇子又不是精明之人,这才糊弄了过去。 但事后,还是得靠侯爷扫尾,才安稳了这么多年,然而现在,到底还是爆出来了。 庆幸的是,能及时止损。 长随亲自去了趟大皇子府,见了大皇子妃,一字不漏的转达了侯爷的叮嘱。 态度足够恭敬,但言辞却也犀利直白。 就差明说,让大皇子妃老老实实的,别再胡乱做些什么蠢事,坏了侯爷的安排了。 李婉玉一身大红宫装,珠光宝气的端坐在主位上,僵笑着听完,表了下态,又让人赏下东西,等长随满意离开后,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抓起茶杯就摔了出去。 “狗奴才!” 什么东西都敢来‘教训’她不成?还当她是昌乐侯府里谁都能踩一脚的庶女了? 她这些年汲汲营营的往上爬,图什么?不就是图让人仰视,再不敢随意欺侮吗? 但显然,还是有人不把她当回事儿,还把她那个软弱可欺的庶女,而不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妃。 她一发火,身边的丫鬟嬷嬷就熟练的忙活开了,劝的劝,收拾的收拾,请罪的请罪,对这一幕她们早就不再惊惶失措。 李婉玉摔了几样东西,发泄了一番后,总算冷静下来,“殿下呢?” 丫鬟战战兢兢的道,“大皇子殿下有事出门了。” “什么事儿?” “奴婢不知!” 李婉玉顿时嫌弃的瞥了她一眼,“蠢货,让你盯着,你就是这么盯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你还有何用?” 丫鬟赶紧跪下请罪,小脸煞白,心里发愁,她能有啥本事去打探大皇子的行踪呢?大皇子再待人温和,也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过问的。 李婉玉见状,心里更烦躁了,又忍不住想起郑春秀来,当初见她机灵,想法子要到身边,事实证明,郑春秀确实也有点脑子,交给她的事儿,总能办的漂漂亮亮,替自己省了不少心,唯独过于虚荣,但那会儿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女子哪有不虚荣的呢,虚荣好啊,正方便她利用,只要给予的好处足够多,满足她的虚荣心,便能驱使她去做任何事儿。 后来,也确实如她所愿,她给了郑春秀足够的好处,让她做了那件事,可谁知道,那蠢货会虚荣到那等地步,赏赐给她的糕点,竟然分给了近乎全村的人吃,本来死她一个事情就能了结,谁想节外生枝,差点闹出大乱子,虽说她父亲出面及时平息了此事,却也留下了隐患。 隐患便是,当时去围村的人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如今被抓,父亲却还派人来警告她不准出手相助,这是什么道理? 她越想越是不甘,于是,不顾身边嬷嬷的劝告,让贴身丫鬟准备了一堆吃的、用的,然后堂而皇之的送去了京兆府的大牢。 乔宏得知此事后,心下嘲弄,面上不动声色,吩咐牢里的小吏,在不违背规矩的情况下,睁只眼、闭只眼,可以适当的关照一下李垣。 大皇子妃再蠢,也是生了皇子的皇家媳,皇子皇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殊不知,大皇子的脸面此刻,已经被人扒的渣都不剩,只余难堪和悲痛。 清静雅致的茶楼里,大皇子如约而至,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收到了一张纸条,写着当年的一些旧事,他不得不来。 对方带着面具,穿着青色的长袍,看不出身份,只知道是年轻的男子,但那一身的气度,倒也不敢让人小觑了。 生硬的寒暄几句,大皇子沉声问道,“阁下提及当年旧事,意欲何为?” 对方自然就是孙钰了,他不但蒙了面,连声音都进行了伪装,听起来,带着几分沙哑,不辨喜怒,“殿下,当年的旧事,您真的清楚所有的真相吗?” 大皇子面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孙钰定定的看着他,那目光似是能穿透人心,“在下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当年皇长孙中毒,您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替凶手隐瞒了?” “你……”大皇子噌的站起来,“休得胡言乱语,什么中毒?并无此事,我儿不过是吃了不宜的东西,过敏而已。” 孙钰扯了下嘴角,“事到如今,您还要遮掩?李垣被告一事儿,已经传的人尽皆知,您不会还没听说吧?” 大皇子眼神闪了闪,“他被抓,跟我儿又有什么关系?” 孙钰见状,不再给他留颜面,“李垣当年用瘟疫的借口围了湖田村,致使一百多口人丧命,可谓罪大恶极,他为什么那么做?自是在替别人遮掩,大皇子还记得府上有个叫郑春秀的丫鬟吗?便是她从贵府上带回糕点去,显摆主子对自己的看重,把糕点分了出去,但凡吃过的村民皆中毒身亡,您说,她的糕点,为何会有毒呢?” 第388章 大皇子的态度 糕点为什么会有毒?自是为了灭口,大皇子此刻已经坐立难安,下意识的避开孙钰的视线,垂着眼,凝视着杯子里泛起涟漪的茶水。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可显然,孙钰却不容他逃避,一句句的问到了他脸上,扒开了他试图忘掉的那些陈年旧事。 “村民们跟皇长孙发病的症状一模一样,若这是巧合,谁信?” “当时您不在府上,没能及时处置,情有可原,但事后呢,您难道也没追查?” “您府里妻妾争斗,是您自家的事儿,可那一百多口人不该白白死了,他们死的实在太冤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被灭了口,还是用瘟疫的借口,他们死不瞑目啊!” “他们可不是贵府的丫鬟小厮,由着你们随意处置,他们是大雍的百姓,他们的死,就不该讨个公道吗?若不然,天理何在?” 大皇子俊秀的脸渐渐煞白,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整个人紧绷起来。 孙钰好似并未注意到他的狼狈之态,也未曾心软,不疾不徐的又道,“六年前皇长孙中毒,大殿下不在府中,错过最佳追查机会,那去年呢?皇长孙遭遇山匪袭击,离着京城,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路程,您事后可去事发地仔细查探了?” 大皇子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当时父皇派了定远侯去查,定远侯爷的能力远在吾之上,吾当时听闻噩耗,悲痛欲绝,连行路都困难……” 孙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想,难怪其他皇子斗得再凶再狠,都没把大皇子给拽进战局,实在是这位太不济事了点儿,说好听点,叫脾性温和良善,难听点就是软弱无能,原配发妻护不住,嫡长子也保不住,被妾室压的没有还手招架之力,这还是皇子吗? 寻常家的男人,都不会这么窝囊。 也难怪连皇帝都懒得管,大皇子府上的事儿,皇帝能不清楚?清楚却睁只眼、闭只眼的,自是因为失望至极,大皇子自己立不起来,别人插手,也不过是解一时之困,帮不了一辈子。 “那可是您的嫡长子啊,大雍的皇长孙,本该金尊玉贵,可如今流落在何处?为何会落得那样生死不明的下场,殿下真的就没想过吗?是您一次次的放纵,才让有些人越来越胆大妄为、失了分寸……” 大皇子目光颤动,哑声开口,“你有证据?去年之事,你有证据?” 孙钰道,“没有,但您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明白,谁有那个动机,谁有那个本事,明眼人一看便知。” 顿了下,他又意味深长的道,“您若真想要证据,倒也简单,让人严审李垣便是,六年前的事儿,有他参与,去年的事儿,十有八九跟他也脱不开干系,如今他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审问起来倒也方便。” 只是大皇子敢吗? 大皇子自是不敢的,他心里早已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罢了。 房间里布置清雅,茶香宜人,气氛却沉滞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半响后,大皇子脱力一般的松懈了紧绷的弦,自嘲的问,“吾是不是太无能了?” 孙钰没搭话,虽然他这次来是蒙着面,遮掩了身份,对大皇子多少也有几分不满,但皇子毕竟是皇子,他不满,却不会轻贱。 大皇子等不到他回应,惨笑了声,“你不说,吾也知道,吾更清楚,旁人都是怎么看吾的,定觉得吾软弱无能,不配为皇子之身……” 可谁又知道他的痛苦呢?难道他天生如此吗?他就甘心被人慢待压制? 自小,他便是皇宫里可有可无的人,生母身份卑贱,过世又早,他的处境可想而知,父皇不看重,朝臣不在意,那些所谓兄弟也不把他当回事儿,谁都能欺负他,连太监宫女都瞧他不起,人前尚且能敷衍一下,背地里却时常给他难堪,他能活下来,靠的什么? 一是命大,二便是忍,忍所有不能忍,才能在那个吃人的皇宫里活下来,活到出宫建府,活到娶妻生子,活到所有人都忽略他、不把他当对手,他终于能当个让人放心的闲散皇子,万事不掺和,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品茶作画、吟诗赏曲,人生若此,何其惬意快哉? 为此,府里的事儿,他睁只眼闭只眼,告诉自己,人生难得糊涂,糊涂才能得大自在,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他骨子里的胆怯在作祟呢? 他怕破坏当下的安宁舒适,他宁肯装聋作哑,可现在,却装不下去了。 孙钰神色平静的看着他陷入自我挣扎纠结里,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想不通的怪异之感,当初给大皇子选侧妃,选的是昌乐侯府不受宠的庶女,这倒是正常,大皇子再平庸,也是皇子身份,且还占了个长,哪怕是侧妃也不能小门小户的,可后来,平远伯是怎么舍得把嫡女也送过去当侧妃呢? 侧妃再好听,也是个妾,平远伯府这些年确实在走下坡路,没了昔日光彩,可自从出了个安平县主后,又有了重现荣光之兆,家里的嫡女自然也就有了更好的出路,完全不必去当侧妃,就算要当,也该选其他的皇子,大皇子又没有上位的实力,跟了他岂不是浪费? 他越琢磨越觉得费解,倒是大皇子似下定了决心,咬牙问道,“阁下到底想如何?” 孙钰回神,淡淡的道,“在下只想让犯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处,告慰那一百多口人的在天之灵。” 大皇子问,“你想要李垣的命?” 孙钰反问,“你不想吗?” 大皇子喃喃道,“应该是想的,他也欠了我儿一条命……” 孙钰提醒,“或许还有你舅兄的。” 毕竟,韩钧如今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皇子身形晃了下,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吾对不起他们……” 孙钰步步紧逼,“你现在有机会为他们报仇了,李垣已身在牢狱,只等择日宣判。” 大皇子苦笑了声,“京兆府能判的了他吗?” 孙钰目光坚定,“能,只要您出面,跟乔宏表明态度,让他秉公处理就行。” 大皇子怔了下,“就这样?” 孙钰点了下头。 大皇子却摇摇头,“阁下太高看我了,你以为乔宏忌惮的是吾?错了,他真正忌惮的是昌乐侯,吾表态并无多大意义,若是昌乐侯要力保李垣,那乔宏必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顿了下,他还是忍着难堪又补上一句,“昌乐侯虽是吾之岳父,心却不在吾身上。” 孙钰眼神闪了闪,听到这话,并不意外,他早就觉得昌乐侯背后支持的另有其人,把宝压在大皇子身上,完全不现实,“昌乐侯那边,在下会盯着,您尽可放心。” 闻言,大皇子迟疑的问了句,“阁下可是跟昌乐侯府有仇?” 孙钰心想,有仇的是他徒弟,不过,师徒不分彼此,所以,“算是吧。” 大皇子恍然,对他倒是更相信了几分,“好,吾会跟乔大人言明态度,绝不徇私……也不会让府里的其他人徇私。” 这是在说,会约束好大皇子妃了。 孙钰提醒,“必要时候,您可以跟乔宏说,当年皇长孙是中毒,且所中之毒跟湖田村的村民一致。” “有必要吗?” “有,唯有如此,乔宏才会重判李垣,您也不想只是杖责他几十棍子,罚没些银两,就饶过他吧?那么多条人命呢,还有皇长孙跟您的舅兄……” 这些话,每说一遍,对大皇子而言,无异于是公开处刑,他白着脸仓惶打断,“好,吾知道了。” 孙钰意有所指的道,“殿下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虽说郑春秀没了,那些村民也都死了,可真想查,多的是办法,开棺验尸便是,有经验的仵作不难看出那些人是中毒而死,至于中的什么毒,厉害的大夫也能看出来,至于皇长孙,当年那位被韩钧请去的民间神医,可是还在世,费心去找,也不是难事儿。” 大皇子听后,颓然道,“吾明白,只是这件事,就到李垣为止了吧?” 孙钰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殿下的家事,在下没资格插手,您自己处理便是。” 大皇子暗暗松了口气。 俩人之间的对话,无人知晓,许怀义也只能猜到一部分,他见到孙钰后,倒是打听了,只是孙钰说的比较含糊,让他等结果便是。 许怀义琢磨了一下,夜里进房车时,便对顾欢喜道,“师傅可能真的另有身份。” 顾欢喜好奇的问,“证据呢?” 许怀义思量道,“他似乎很逃避跟大皇子说话的细节,好像生怕我察觉到什么似的,按说,他不该这么信不过我啊,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并非是用孙钰这个身份去跟大皇子见面的,那说话方式,定然会有不同。” 顾欢喜点头,“有道理,可他的另一重身份是什么呢?” 许怀义无奈摊手,“那就不知道,我总不能让李云亭去查他吧?十有八九查不到,还会惹事儿……” “那你还是装傻吧,若他的身份有麻烦,好歹不知者不罪。” “嗯……” 顾欢喜又问起案子的进展,许怀义道,“大皇子已经表了态,不会偏帮李垣,但还有昌乐侯,且看他接下来会咋办吧。” 只是许怀义没想到,楚王暗地里竟插手了,因为乔宏接下来的态度很明显的偏颇到了李垣这边,照着节奏下去,李垣顶多就是个督察不严的失职之罪,甚至,可能连这个罪名也用不上,毕竟六年前,李垣又没职务,只是陪同去而已,顶罪的有昌乐侯的属下。 至于中毒之事,也有了别的解释,都是郑春秀和皇长孙奶娘联手干的,俩人因为对当时的大皇子妃不满,所以把怨恨发泄到了皇长孙身上,反正如今俩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也不怕细究。 当然,猜到是楚王插手的人,也就许怀义,他看过姚昌骏的那些书信,自是清楚朝堂上,谁跟楚王有勾结,比如乔宏,比如平远伯府和昌乐侯府,只是他没想到,楚王会对昌乐侯这么看重,竟会在这时候冒险救人。 李垣值得吗? 许怀义想不通,顾欢喜却是看的透彻,“当初姚昌骏出事,楚王为了自保,不但没救,还把人灭口了,虽说后面做了补偿,把乔宏的女儿嫁给了姚长远,但真要计较,楚王的做法难免让追随他的人觉得凉薄,他不能再让他们心寒了,否则,以后谁还愿意支持他?” 许怀义恍然,“所以,甭管李垣值不值、用处大不大,他都得救,这是态度问题。” “嗯,不过我猜着,应该昌乐侯府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吧?不然,这次冒的险可不小,楚王不会看不出有人在背后给湖田村撑腰,目的就是想对付李垣,他尚且不知道对方是谁,就敢出手,这份心意有些重了……” 许怀义心里一动,“确实有些不合理,除非昌乐侯府是他不能舍弃的势力。” 两口子对视一眼,心里皆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只是没有证据。 甚至,顾欢喜想的脊背开始发寒,若她的猜测是真,那楚王可就太阴险了,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事,大皇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谁叫昌乐侯是大皇子的岳父呢,替他谋划不是天经地义? 任是谁都会这么想,尤其那几位皇子,届时,大皇子就是挡在楚王面前的活靶子。 “这件事,要不要跟你师傅说?” 许怀义想了想,摇摇头,“时机不成熟,没有能说服他的借口,搞不好再把咱们给暴露了,还是再等等吧。” “可现在,楚王插手,你师傅又不清楚,后面再怎么办?咱们也没有跟楚王抗衡的实力啊……”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忘了那些书信了?你说,我把它们给督察员的那些大人,他们会怎么处理?届时,楚王还有心思再理会李垣的那点破事儿?就是再看重昌乐侯府,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至于昌乐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帮着楚王善后,只能舍弃李垣这个儿子了,反正庶子而已,他又不缺。” 说到这里,他想到啥,又得意的道,“还得再刺激一下李基,让他敲敲边鼓,添一把火,为了昌乐侯府的名声,为了他的地位,想来,他是最高兴除掉李垣这个野心勃勃的对手。” “你是想?” “嗯,当初搞的那场天降雷罚可以拿出来再用一遍了,上次让李垣躲过去了,拿一个不受宠的庶弟当了替罪羊,这次可就没那么好运喽。” 第389章 很快,便有流言八卦在百姓之间传开,说的事儿,原本也不新鲜,最初郑善状告李垣时便有人这么联想过,只是影响力有限,没成势,如今在有心人的运作下,劈天盖地、势不可挡。 有人先言之凿凿,“六年前,湖田村的瘟疫已经被证实是被误诊了,原来竟是中毒!” 有人捧哏似的惊叹,“那昌乐侯家的公子,当初带人围村,延误了村民们救助的最佳时机,岂不也成为了凶手?一百多条人命啊,可真是造孽啊!” 再有人义愤填膺的跺脚,“那他被抓真是一点都不冤,这可是灭族灭村的大仇。” 另有人听到这里,做出恍然大悟状,“难怪年前昌乐侯府出了那档子事儿啊……”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不明所以的追问,“啥事儿?” 对方马上神秘兮兮的道,“天降雷罚啊,这么快你们就忘啦?当初,大半个京城的人可都看见了,好家伙,那雷劈的,上百年的树拦腰就断了,大火汹汹燃烧,差点把昌乐侯府都给烧了……” 这话绝对夸张,但传言嘛,就是这样,过了俩人的嘴,威力就能扩大数倍。 “你是说……” 对方讳莫如深的点点头。 “可当时,不是说是因为昌乐侯府的那位三公子,欺压灾民,上天这才降下雷罚示警吗?过后,昌乐侯还捐出大半身价赈灾了……” “呵,他们这么说,你们就信了?替罪羊懂不懂?那个李三少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京城像他这样的多了去了,欺压灾民的更不止他一个,为啥老天爷不去别人家降雷示警,单单针对昌乐侯府?李三少有那么大脸吗?他还不配!” “那谁配?李垣吗?” “哼,除了他还能有谁?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简直罪大恶极,老天爷不打雷劈他还能劈谁?之前让他躲过去了,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吧,现在这不就遭报应了?” “可这次,就真能惩处他吗?别忘了,他亲姐姐可是皇子妃啊。” “有老天爷盯着呢,谁敢徇私?不怕被雷劈呀……” 这番言论,自是也被昌乐侯府的人听了去,一时间不免人心惶惶。 毕竟去年天降雷罚的事儿,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那棵被烧了的树,的的确确是二公子院子里的,后来推三公子出来顶罪,那是因为三公子在府里的分量轻,可现在,似乎没糊弄过去。 天不可欺。 欺了天,会有什么下场? 世子李基原本不愿掺和这事儿,省得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反正有父亲和大皇子妃在,自然能保下李垣,他也不用故意去演绎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但现在,他坐不住了,他不在乎李垣会不会被雷劈,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侯府的名声被毁掉,连天都欺骗,谁敢认下这种罪名? 他当即去书房见了昌乐侯,把外面的传言说了一遍,神情焦灼,未加掩饰。 昌乐侯面无表情的问,“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李基心想,自然是让李垣认下那些罪名,并且为此付出代价,以此来平息流言,更是平息上天的惩罚,可这话,他不能说,唯有摇头,“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教诲。” 昌乐侯定定的看着他,“你是世子,将来要承继昌乐侯府,怎么能没有处理此等事情的能力?” 闻言,李基不由表情一僵,“父亲,我……” 昌乐候打断他要出口的解释,意有所指的道,“这件事,并不难处理不是吗?” 李基面色变了又变,认识到在父亲面前耍小聪明是自取其辱,干脆直言,“是,儿子知道如何处置,才能对侯府最好,可若那么做了,儿子便枉为兄长,家族利益固然重要,可兄弟之情也不能辜负,儿子实难选择,况且,当初,二弟那么做,也非他本意……” 他偷偷去看父亲的脸色,却丝毫看不出父亲对他的回答是满意还是失望。 昌乐侯只是平静的陈述,“是啊,当初是为父派他去替婉玉善后,若不然,婉玉就要背上谋害皇长孙的罪名了,届时,咱们侯府也决计躲不过去。” 李基闻言,心不由坠了下去,这是还不肯放弃李垣了?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升起一股烦躁,说到底还是李婉玉那个蠢货惹出来的麻烦,没那个本事和脑子,就安安分分的做个侧妃,偏她自作聪明,自己的儿子还没出生,倒是先去害人给自己儿子铺路了,大皇子平庸,连一争之力都没有,她蹦跶的有意思吗?难道还能给自己儿子争个太孙之位不成? 简直愚不可及,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愚蠢,连累的他们都要费心费力帮她善后。 昌乐侯再次语重心长的道,“你们都是我李家子孙,不到万不得已,为父不会放弃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李基心头一震,弯下腰去,恭声道,“是,父亲,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垣还不能撇出去,还得救,那外面的流言就得想法子制止了。 这头李基忙着平息流言,维护侯府名声,另一头乔宏的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万一是真的呢? 若是因为他偏帮李垣,就被老天爷盯上,也劈了他住的院子,那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在外行走?他的前途也到此为止了吧? 可那人的意见也不能罔顾,一时间倒是为难起来。 直到两天后,就在他准备给李垣定罪时,朝堂上忽地爆出来一桩事儿,将很多人都牵扯进去,无暇再顾及李垣的案子了。 起源是两封信。 因为这信,死去多日的姚昌骏再次显露于人前,掀起轩然大波。 其实信里并没写太多禁忌的内容,用词也大多隐晦,但朝中不乏聪明人啊,仔细解读一下,就能看出这是姚昌骏在替某位皇子拉拢势力。 这种事,私底下干,并不稀罕,哪个皇子不偷偷培植党羽呢? 但摆到明面上去,就是大忌了。 建兴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姚昌骏死了不能再对其如何,但另俩个通信的人,可就躲不过去了,落个押解回京受审的下场,还有站在大殿里的几位皇子,无一例外,都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惶恐之下,下朝还跪在御书房外面请罪,以证清白。 而他们也是真的清白,只是这份清白自己心里头清楚,旁人不信罢了。 如今能上朝的皇子有四位,这次连大皇子都没躲过去,说起来,他嫌疑是最大的,谁叫姚家跟他是拐着弯的姻亲呢,姚昌骏帮他拉拢势力,再合情合理不过。 但他顶着旁人猜忌的打量,简直要冤枉死了,虽说,他娶了孟家女为侧妃,孟家的二儿媳是姚家嫡长女,可他跟姚昌骏之间真的没往来啊,姚昌骏怎么可能会帮他?再说,他也没有那个争位的心思啊。 他这两天净盯着李垣的事儿了,还头一回禁了李婉玉的足,正等着京兆府那边出结果,谁想,冷不丁的又招来这等无妄之灾。 他欲哭无泪的为自己辩解,“不是为兄……” 闻言,二皇子毫不心虚的道,“也不是吾。” 三皇子左右瞥了一眼,义正言辞的道,“那更不可能是我了,我跟姚家从无交集。” 四皇子见那仨人都急着撇清了关系,似笑非笑的道,“我倒是挺想有这等人才为我奔走,可惜,我没那本事和运道啊。” 二皇子蹙眉,“那姚昌骏到底是为谁在做事?” 三皇子摇摇头,“弟弟愚钝,还真是看不出来,他生前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死了倒是整出这么多麻烦事儿来,过去还真小瞧他了。” 四皇子烦躁的道,“既不是我们四人的,那总不能是五弟、六弟的吧?” 二皇子若有所思的道,“不像……” 那俩人都还太小,放着成年皇子不投靠,去投资几岁的娃娃,属实不现实。 大皇子见其他三人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无奈的苦笑道,就差指天发誓了,“真不是为兄,为兄几斤几两,你们能不清楚?为兄独爱琴棋书画,对其他的事情从不过问掺和,姚大人帮我拉拢人脉,岂不是浪费?” 这话虽说没错,但万一是他在扮猪吃老虎呢? 一时间,四兄弟互相疑心起来。 学院里,李云亭也疑心上了孙钰,等到俩人在寝室时,开门见山的问,“怀义,那两封信是你师傅递给督察院的吧?” 许怀义愣住,“你咋会这么想?” 李云亭道,“我想不出,除了他还能有谁既有动机又有这个本事。” 许怀义玩笑般的道,“还有我啊,我才是嫌疑最大的吧?” 李云亭扬起嘴角,“是,你确实有那个嫌疑,但你拿不到信,你师傅才可以。” 许怀义,“……” 兄弟啊,那信还真是他拿到的呀,偏偏不能说,倒是让师傅背了黑锅。 他继续分析,“看来当初,姚昌骏的书房被偷走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些财物,只是奇怪,姚昌骏事后怎么没及时善后呢?还大张旗鼓的报案,他就不怕那些书信落到别人手里威胁他?总不能是他没发现书信丢失了吧?他不至于这么大意吧?”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也可能是对方看了书信,把内容给背下来了?原件其实还在书房,如今交到督察院的那两封,是找人模仿着姚昌骏的字迹。” 闻言,倒是打开了思路,李云亭眼睛微亮,“对啊,这世上可不缺过目不忘之人,刚才是我过于武断和草率了,这么一说,嫌疑人倒是不太像你师傅了,众所周知,他才学可不出挑……” 许怀义干声笑了笑,特长生嘛,武艺厉害就行了,还得要求文化课也优秀?那还有天理吗? 他在心里吐槽着,把话题给拽回去,“你觉得这事儿最后会怎么处置?” 李云亭想了想,语气笃定的道,“不了了之吧。” 许怀义挑眉,“你觉得皇帝查不到姚昌骏背后在支持谁?” 李云亭点了下头,“若是能查到,上次姚昌骏在牢里几次三番被暗害,对方早就被揪出来了,甚至还用他当鱼饵,豁出了命去,不是也没结果?” “所以说,他背后的主子,藏得很深呐。”许怀义由衷的感慨。 李云亭忽地问他,“你觉得是哪位皇子?” 许怀义为难的道,“还真是不好说,看似应该是大皇子,但大皇子生性淡泊名利,也不像是要那啥的,其他皇子,我不了解,凭直觉,瞧着都不太像啊……” 李云亭点头,“我私底下其实查过,确实没查到姚昌骏跟他们几个有来往。” 许怀义讶异的问,“你还查过?” 李云亭不置可否的道,“就是好奇,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下面的人去查了查,权当是磨练,只可惜,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许怀义一时不知道说啥,冲他竖起个大拇指。 李云亭接着道,“不过这会儿爆出此事,对审判李垣的案子大大有利了。” 许怀义“嗯”了声,神色不见欢喜,“希望这回乔大人能秉公处理吧。” 上头的主子都快暴露了,再徇私,擎等着也被罢官受审吧。 乔宏只要不傻,就知道这其中的关联所在,事实上,许怀义原本不想这时候爆出那几封信的,可乔宏太不知趣,昌乐侯府和楚王更是罔顾人命,非要保下李垣,那他只能也给他们添点麻烦了。 礼尚往来嘛。 夜里,进了房车,他原想跟媳妇儿说道一下这个好消息,谁想,等来的却是个不咋好的消息。 “你三叔一家来了,快吃晚饭那会儿到的,你不在,大伯就让人来跟我说了声,我不方便去,让卫良跟着去看了眼,情况不是很好,你你那俩个堂弟都受了伤,行动不便,你三叔看着也病歪歪的,要不是这头派人去接,指不定啥时候才能到京城呢。” “你大伯哭的稀里哗啦的,对了,老许家的人也跟着过去了,瞧着还动了心思。” 第390章 犯蠢 许怀义听的下意识皱眉,“动心思?他们又动啥歪心思了?还嫌吃的教训不够?” 顾欢喜道,“是不是歪心思不知道,不过目前看,好像是为你三叔一家着想打算。” 许怀义一脸警惕,“他们想干啥?” 顾欢喜笑了笑,“接了你三叔一家过去住,还请了焦大夫给他们看诊,照顾的很周到,大伯都插不上手了,喔,还说以后但凡他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三叔一家,劝着他们安心住下,不用急着找活儿干,他们不差那点银子,把你那俩堂弟感动的不行了……” 许怀义听着就不对劲儿,“三叔咋说?” 顾欢喜无奈的道,“他能咋说?逃荒了大半年,吃了那么多苦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有人主动收留,还这么殷切,又是亲兄弟,谁能拒绝了这种好意呢?” 许怀义沉下脸来,“就怕这好意里裹着玻璃渣子,三叔那么精明,就一点不防备?” “大概是顾不上了吧。” “那大伯呢?也没说啥?” “他就是想说,也得能挑出刺来啊,老许家学聪明了,这次办的事儿没有让人可指摘的地方,大伯用啥理由拦?都是亲兄弟,他还能不允许兄弟们互帮互助?除非……” “除非啥?” 顾欢喜瞥他一眼,“大伯把三叔一家给揽过去,或者咱们出面,给出的条件更好,你三叔或许就会跟着咱们过,不给老许家利用的机会。” 许怀义“呃”了声,想了想,摆手,“那还是算了吧。” 媳妇儿最怕麻烦,再说,他跟三叔那家人也没多少感情,之所以烦躁,是怕老许家拿着三叔一家当筏子再搞出什么事儿来膈应他。 顾欢喜毫不意外的“嗯”了声,她自然更不会主动往身上揽事儿,转了话题问道,“李垣的案子,进展的咋样了?可能如期重判?” “应该可以重判,只要乔宏不傻。”接着,许怀义把早朝上发生的事儿兴高采烈的跟她说了一遍,“建兴帝发了火,把几个皇子都骂了一顿,还罚跪了,哈哈哈,听说出宫的时候,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互相猜疑是替对方背了黑锅,殊不知,四个人都是大冤种。” 顾欢喜好奇的问,“建兴帝没有迁怒姚长远吗?” 许怀义沉吟道,“心里肯定不痛快,但正月里才给姚长远赐了官,现在撸了不是自打脸嘛,况且,姚长远总归是安平县主的舅舅,总还是要给几分颜面的。” “那你呢?怎么没直接把能牵扯出楚王的那封信交出去?” “一下子玩那么大,怕局势不好控制啊,万一逼的楚王狗急跳墙,真造反了遭殃的还是百姓,还是一步步来吧,先把他的那些爪牙给剪除了再说其他,况且,这次的事儿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但愿别再出幺蛾子了。” “放心吧,肯定顺利,能出手搭救李垣的就那么几个人,大皇子妃被禁足了,大皇子已表态不插手,楚王忙着收拾他那烂摊子也顾不上,昌乐侯府则急着平息言论,至于乔宏,那是个聪明人,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有人想搞李垣,谁护着谁倒霉,他再敢徇私,那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他了,他没那么傻,李垣又不是他儿子,不值当的他赌上前程和身家去护。” 顾欢喜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们会不会查到你师傅头上啊?。” 许怀义愣了下,“应该不会吧?师傅既然敢出手,还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不好惹的人,肯定是有自保的门道,” 顾欢喜揶揄道,“也对,你还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值得人家为你冒那么大风险。” 闻言,许怀义顿时幽怨的看着她,“扎心了,媳妇儿……” 顾欢喜哼笑了声,没理会他耍宝,又道,“这也间接说明了,你师傅确实另有隐秘的身份啊,不然哪来的底气?总不能是孙家给的,只是到底是什么呢?不会是锦衣卫吧?” 许怀义摇头,“我打听过,本朝的锦衣卫,没有搞一明一暗那套,确实有些边缘人在暗处负责打探消息,但那些人都是些不太入流的身份,师傅咋可能是那一类人?” “那会是啥呢?” “不知道……” 其实许怀义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那个猜测过于惊人,他还是别说出来吓唬媳妇儿了。 两天后,郑善状告李垣的案子终于判了,颇有些猝不及防,又快刀斩乱麻的意味,结果,出人意料,却也大快人心,一时间京城百姓奔走相告。 “郑善竟然真的告赢了!” “不容易啊,平民之身去告侯府公子,还能赢了,啧啧……” “重点是那个吗?重点是湖田村的瘟疫还真是被冤枉的啊,可怜那一百多条人命!” “当初那个误诊的大夫已经死了,算是得了报应,至于李垣,被杖责二十棍,流放到一千里外的云州,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这多亏了乔大人呐,乔大人秉公办案,真是个为百姓做主的好官呐……” “听说,昌乐侯也没给儿子求情,还亲自去牢里劝其主动交代罪行,这番大义灭亲,也是可敬可叹啊!” 这些话迅速蔓延开,倒是给昌乐侯府洗白了一波,许怀义听说后,忍不住跟李云亭吐槽,“当老子的当到这份上,的确不是一般人。” 李云亭平静的道,“很正常,昌乐侯是一家之主,也不是只有李垣一个儿子,小事儿上付出点代价保一保可以,可若是威胁到侯府的利益,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这个儿子。” 许怀义啧啧两声,幸灾乐祸的道,“就是不知道李垣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替亲姐抗罪,还是被亲爹劝着认下,流放云州,非大赦不能回京,这辈子的仕途算是完了,他真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 “倒也是……” “恭喜,以后可以不用再提防他了。” “哈哈哈,同喜同喜。”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未像他以为的那么顺利,几天后,许怀义被孙钰给叫了去,跟他说了个不太愉快的消息,李垣被人救走了。 许怀义听后,先是惊讶,再是无语,“不会是昌乐侯干的吧?” 孙钰道,“应该不是,昌乐侯没那么蠢,流放路上,打伤了押送的官差,这无疑是在挑衅朝廷的威严,昌乐侯还不至于为了个庶子付出这么大代价。” 许怀义问,“那还能有谁呢?” 孙钰反问,“你说呢?”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有些事儿心照不宣便可,说出来还是有些犯忌讳的,谁叫人家是皇家媳妇儿呢,身份尊贵,哪怕再蠢,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骂的。 不过,李婉钰也真的是蠢的叫人不知道说啥好,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派人去救李垣,六年前因为她的冲动,就坑了李垣一回,才招来今天的祸事,现在还不知道反省,还又自作聪明了一把。 哪怕是等到了云州,再做个局,安排李垣死遁都好过半道上把人给救走啊。 这不是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昌乐侯怕是要被这个蠢女儿给气死了。 “那现在呢?朝廷可有派人去追?” “当然要去追了,就是不知道李垣的本事如何,能不能躲过去。” “昌乐侯府呢?有没有动静?” “昌乐侯去宫里请罪了,跪在御书房外,磕的头破血流。” 许怀义不由感慨道,“这是个狠人呐,对儿子狠,对自己也狠,这么当机立断、果决干脆,皇上相信他的忠心了吧?”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信是信了,不过,昌乐侯用停职和银子换的。” 许怀义挑眉,“他停职了?还罚了银子?” 孙钰点头,“他主动卸去的职务,皇上也准了,责令他自省三个月,以观后效,另外,昌乐侯又交出了十万两银子,还在护国寺给湖田村那一百多人点了长明灯,请僧人为他们祈福。” “那一位,不知道会不会受罚?” “且等着看吧。” 宫里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到了下午,就传出了风声,大皇子妃被皇后娘娘给申饬了一番,不但罚她禁足半年,还要抄写女戒一百遍。 当然,斥责她的理由肯定不会是挑衅朝廷,更不可能是谋害皇孙,皇家丢不起这人,总得包裹上一层遮羞布,才好处置。 但宫里也没给她留太多脸面,不然申饬的事儿,绝不会轻易的传的人尽皆知。 李婉钰浑浑噩噩的从宫里回到大皇子府,昌乐侯身边的长随就上门求见。 这次,长随的态度连恭敬都懒得敷衍了,当着屋里那么多丫鬟婆子的面,把昌乐侯的原话转述了一遍,措辞严厉到其他人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们亲耳听到这些,不会被灭口吧? 李婉玉早已气的失去理智,原本就在宫里吃了一肚子气,谁想现在还要被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她要是还能忍下去,以后也不必当这个皇子妃了。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本妃!不过是父亲身边的一条狗罢了,即便本妃现在打杀了你,父亲也断不会为了你这么个目无尊卑的东西跟本妃计较,来人,给本妃狠狠按住他打!”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全都战战兢兢的跪下来求情,大皇子妃真是疯了啊,打狗还得看主人呐,这日子是不想过了吗? 大皇子妃之所以能在府里耀武扬威,难道靠的是自己的脑子和手段?还是大皇子的宠爱?都不是,靠的是昌乐侯府的支持。 这棍子打下去,这些依仗可就都没了呀。 “皇子妃喜怒啊!” 一众丫鬟婆子纷纷哀求,她们的前程和利益跟主子是捆绑在一起的,若不然,早就不想拦着她犯蠢了。 “滚开!” “皇子妃……” 李婉玉正怒火高涨,完全不为所动,喊着外面的护卫进来。 那长随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嘲弄和阴鸷,敷衍的告罪了两句,提醒道,“皇子妃,奴才是奉了侯爷的命令前来规劝您,您若执意不听,奴才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侯爷,请侯爷亲自上门了,不过,容奴才再提醒您一次,侯爷在宫里请罪时受了伤,如今在府里自省,不但卸去了职务,还罚没了十万两银子,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您就一点不愧疚吗?” 李婉玉冷笑道,“本妃愧疚什么?那是本妃的亲弟弟,你们不管,那本妃亲自去救,不用你们再费心了,有什么不对?” 长随拧着眉头解释,“侯爷没有不管二公子,沿路上已经打点好了,二公子不会受什么罪,等到了云州,也自有人接应,吃不着苦头,您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不但不信,还非要自作聪明的去救人,可这他娘的是救人吗?分明是害人啊,害了整个侯府。 李婉玉压根听不进这些话去,“你说的倒是好听,打点好了又能如何?能改变流放的事实吗?不能,云州那是什么地方?蛮荒之地啊,就算安排了人接应,能有京城的日子舒坦?况且,还要顶着罪人的身份,二弟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和羞辱?让他过那等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 长随黑着脸道,“可您现在这么做,二公子又能得了什么好?他得当一辈子逃犯,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日子就舒坦了?” 李婉玉傲然道,“改头换面,重新开始,怎么就不舒坦了?总好过流放!” “你……” 这要是自己的闺女,长随恨不得上去扇她几巴掌,这得蠢得多无可救药啊。 “您就不替侯府想想吗?” 李婉玉冷笑着反问,“那父亲可为二弟想了?父亲不差这么一个儿子,可本妃却只有这么一个同母兄弟,自是见不得他受委屈。” 长随气的简直要吐血,“那您呢?您如今也被连累的受了宫里的申饬,以后,又要怎么办?” 李婉玉闻言,脸色总算变了变,想起在皇后宫里,受到的那些羞辱,恨恨道,“那本妃也乐意,总之,救了二弟,本妃不后悔,申饬就申饬,禁足就禁足,以后慢慢再筹谋便是。” 长随再说不下去,潦草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见状,李婉玉再次气急黑了脸,“放肆!人呢?来人,给本妃拦住他!” 可惜,她喊了好几嗓子,护卫没来,倒是大皇子冷着脸走了进来。 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看的李婉玉一愣,不由想起六年前,他也是这么闯进来,声色俱厉的问她,皇长孙中毒是不是她下的手。 第391章 问罪 大皇子素来是个温润谦和的性子,从不与人争斗,哪怕是对府里的下人,也甚少打骂,谁都知道他脾气柔、好说话,也就不怎么怕他。 比如李婉玉,刚进府当侧妃时,还小心翼翼的,唯恐行差踏错,但渐渐的,发现大皇子妃就是个面做的软和人儿,连身边的人糊弄她,她都只是训斥一顿,再狠一点的惩罚都不舍得,简直善良到愚蠢。 至于大皇子,则把心思都放在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上,不光对朝堂无意,对后宅也不热衷,就像住在府里的一个客人,只要不闹到他跟前,就万事不管。 看清这些后,她就仗着昌乐侯府的庇护,慢慢不把当时的大皇子妃放在眼里了,便是对大皇子也没了最初的那份敬畏,这也是她当初敢对皇长孙下手的原因之一。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并未按照她预想的走,她没想到大皇子妃会突然变得强势,坚持要给儿子请御医,更没想到会那么巧,韩钧恰好寻了个大夫上门,竟是医术不错,不但挑破了皇长孙并非是得了瘟疫、而是中毒的真相,还救了他一命。 让她的筹谋功亏一篑。 后面又因为郑春秀差点惹出大乱子。 但她除了恼恨、遗憾、失望,却并没有恐慌害怕,既不怕大皇子妃追查,也不怕大皇子回来后质疑,这俩人在她眼里,压根就够不上忌惮。 谁想,大皇子回来后,不知道查到了什么,竟是怒气冲冲的闯进她院子里来问罪。 那还是她头一回见他发那么大脾气,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他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可也没有此刻这么阴沉可怖,像暴风雨来之前的预兆,那双俊逸的眉眼,更是没有一点暖意,冷冷的,竟是刺的她打了个哆嗦。 “殿下……” 大皇子直直的盯着她,冲其他人道,“都出去,没吾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一屋的丫鬟婆子下意识的去看李婉玉。 李婉玉还沉浸在大皇子这番变脸的震惊和不适应里,一时没反应。 大皇子见状,心头的火却是燃烧的更炽热了,声音陡然拔高,“吾已经指挥不动你们了是吗?也对,你们是昌乐侯府的奴才,既如此,今日就回昌乐侯府当差吧,大皇子府用不起你们!” 这话出,可把一屋的人给吓得够呛,他们虽是昌乐侯府送来的陪嫁,但进了大皇子府,就是这府里的奴才,若是还惦着旧主,而慢待了皇子,传出去,他们还有命在吗? 平素大皇子不计较,她们便都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此刻,这么明火执仗的袒露开,谁也受不住! 虽然这把火烧的晚了点,但效果属实骇人。 噗通!噗通! 跟下饺子似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为了彰显自己的恭敬态度,膝盖还是重重着地,发出很大的动静来,一个个的用力磕头,嘴里各种请罪声。 “殿下饶命啊!” “殿下,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皇子冷着脸,没有吭声,看到眼前这一幕,非但没有觉得痛快,反而心里升起股酸涩,他这个皇子,以前当得何其窝囊? 现在立威,如亡羊补牢,希望还不算太晚。 他不出声,其他人便不敢停,直到磕得头晕眼花,摇摇欲坠,脸上见了血,大皇子才索然摆摆手,“出去吧,吾不希望还有下次,否则……” “多谢殿下!” 一个个的从地上爬起来时,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也是此刻,她们总算意识到,哪怕大皇子平时看起来再温和、再好说话,他也是皇子,骨子里的皇家威严不容侵犯,过去,或许是不计较,但真计较起来,随时都能要她们的命。 有了这样的认知,众人肉眼可见的都敬畏起来。 连带着李婉玉,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打她的脸吗? 屋里只剩下俩人,难言的气氛让人心头沉重而压抑。 李婉玉先沉不住气,她倒也没蠢到完全看不清形势,所以,此刻,使劲挤出几滴泪来,颤颤问道,“殿下也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那语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大皇子只是性情软弱,为了自保,才沉浸在那些风雅之事上消磨时间,不过问政事,也远离朝堂,甚至连家里的事儿也懒得管,但他却不是傻。 他怕麻烦,所以很多事儿,都爱装个糊涂,但他若不想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时,那李婉玉这般的演技,就变得愚蠢且可笑。 “吾不能问罪于你吗?” 他眼神过于犀利,让李婉玉心头一悸,下意识的撇开脸,“妾身有什么罪?” 大皇子失望的摇摇头,嘲弄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真是无可救药!” 李婉玉脸色大变,“妾身冤枉啊……” 大皇子不想再听她那些狡辩的话,冷笑着打断,“你若是无罪,皇后娘娘为何要申饬于你?你是想说,皇后娘娘也冤枉你了吗?” 李婉玉急切的解释道,“皇后娘娘申饬妾身,是因为妾身在宫里言行不当,并不是什么大罪啊……” “言行不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大皇子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是言行不当,用得着禁足半年,罚抄女戒一百遍?你可知,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你被娘娘申饬了,若真是一般的过失,依着皇后娘娘的脾性,如何会任由这件事传出宫门去?” 李婉玉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那是因为,妾身,妾身是殿下的妻子,若是二弟妹……” 她意识到这话不妥,倏的住了嘴。 但大皇子已经听进了心里,讥诮道,“你想说,因为吾是不得宠的庶子,所以,皇后娘娘不喜吾,连带着也搓摩你、故意要毁你的名声吗?” “不是,妾身不是这意思,妾身是……”她想找补,却没有像样的借口,急得直摇头。 大皇子语带鄙夷的道,“别否认了,这里并无外人,你心里想什么,吾很清楚,但吾也明明白白告诉你,吾再不受宠,皇后娘娘也没在明面上苛待过,至于你,就你的那点脑子和手段,更不配让皇后娘娘牺牲自己的贤名去搓摩!犯不上!” 闻言,李婉玉似是大受打击,不敢置信的道,“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对妾身……” 这简直跟羞辱她有什么两样? 大皇子自嘲笑了笑,“吾待你怎么了?还不够好么?这么多年,你在府里做了什么事儿,当吾真的都不清楚?吾不过是懒得跟你计较罢了,倒是纵容的你几次三番的害锦儿,以至于现在锦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婉玉无论如何不敢认下这罪名,当即哀哀的哭出声来,“殿下,您这是要妾身的命啊,妾身也是锦儿的母亲,做母亲的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儿子?去年,锦儿离开府时,妾身不舍得,求您留下他,可是您一意孤行,让他跟着韩钧走的,途中遇上山匪,妾身也痛不欲生,可那也不是妾身的错啊,护卫锦儿的人,都是您和韩钧亲自挑选的,你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亲舅舅,妾身为避嫌,都不曾插手,您怎么能现在疑心妾身呢?” 想起去年之事,大皇子痛楚的闭了闭眼,喃喃道,“是,当初是吾坚持让韩钧带着锦儿去济阳府,跟着他外祖父读书,随行的护卫也是吾和舅兄亲手挑的,都是武艺高强、信得过的人,沿路也做了打探,本该顺顺利利到济阳府,谁想在半道遇上山匪,若是一般的山匪,如何敢打劫舅兄带的人呢?舅兄当时势必报了名号,却还是遭受围杀,这说明什么?” 他睁开眼,眼底闪过少有的戾气和恨意,“说明那些人根本不是山匪,是有人冒充山匪,要置锦儿于死地,锦儿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他不曾得罪过谁,谁会跟他有深仇大恨、非要他的命不可?” “只有你,只有你们昌乐侯府才有那个动机,因为他是吾的嫡长子,挡了你们的路。” 李婉玉吓的拼命摇头,“不是的,殿下,不是妾身啊,妾身哪有那个本事跟山匪串通?也不会是妾身娘家,妾身父亲和兄弟们都是老实人,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如何安排人去围杀锦儿啊?” “老实人?”大皇子嗤笑了声,“你嘴里的老实人,没有老老实实的去云州服刑,而是半路上跑了,无视朝廷法度,这叫老实?” 李婉玉嗫喏着嘴唇道,“也许,是二弟的朋友,见不得他吃苦,所以自作主张把他带走了,并非他所愿……” “满嘴谎言!”大皇子厉声打断,“你们找人冒充山匪围杀锦儿的事儿,定远侯去查探无果,没能找到确凿证据,确实定不了你们的罪,吾也无法替锦儿讨公道,但半路救走李垣,这事做的却并不高明,想要查出是谁,容易的很,你以为你嘴硬就能瞒住了?” 李婉玉说不出话来了,当初围杀元锦,是父亲派人做的,压根没需要她插手,事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旁人就是有疑心也无可奈何,但救二弟,却是她派人去做的,她知道,以她的本事,定然做不到那么周全,真要查,她肯定藏不住。 但现在,其实跟暴露了也没啥两样,朝廷没查,不是想保全她,而是维护皇家的脸面,至于她,不是也得了惩罚吗?皇后娘娘的申饬、娘家的愤怒指责、大皇子的厌弃问罪,这些不都是惩罚? 可她能后悔吗? 不能,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啊。 “怎么?终于无话可说了?” “殿下……”李婉玉缓缓跪了下去,揪着他的衣袍下角,声泪俱下,“那是妾身的弟弟啊,也是您的舅兄啊,妾身怎么能见死不救?” 大皇子抬脚踢开她的手腕,远离了几步,冷漠道,“吾可没有这样的舅兄,目无法纪,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简直令人胆寒。” “殿下……” “不用为他狡辩,他做的那些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京兆府尹亲自审的案子,不会冤枉了他,他也认了,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一百多人丧生,呵,这都是为了替你遮掩,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我们心里都清楚,就为了你一己之私,导致湖田村那么户家破人亡,李婉玉,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如此狠辣恶毒?” 这样咄咄逼人的指责,比打李婉玉一顿还要让她难受和恐慌,她意识到事情似乎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以为娘家会跟以往那样为她做的事善后,大皇子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理会,谁想,娘家这次撒手不管,大皇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势起来! 还跟她翻旧账! “殿下,湖田村的事儿,是二弟做的不周全,妾身认了,妾身愿意以后补偿那些村民,替二弟赎罪,可锦儿的事儿,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啊,当初,是府里的曲大夫看的诊,说锦儿是染了瘟疫,妾身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才让人瞒下来,后来姐姐要请御医,妾身也派人去请了啊,只是周院使那会儿碰巧没找到,您若不信,只管去问,周院使绝不是妾身能使唤的动的,还有那个奶娘,那是姐姐亲自去找的,是姐姐的人啊……” 大皇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敢说,那个曲大夫和奶娘没有被你收买?” 李婉玉毫不犹豫的道,“妾身可以发誓,绝对没有!” 看她这幅样子不像是作假,大皇子不由蹙眉,当初他也曾这么质问过,她也斩钉截铁的否认了跟那俩人有关系,他虽怀疑,但没有找到证据,锦儿身子也恢复了,最后才不了了之,但现在,他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还有别人插手? 大皇子满脸的审视,“那郑春秀呢?她总是你的人吧?” 李婉玉眼神躲闪了下,“是,她确实是妾身的人,可妾身也没吩咐她去害锦儿啊……” “既然没让她去害锦儿,为何你事后赏赐给她带毒的糕点灭口?” “妾身那是,那是嫌弃她手脚不干净,不想再用她了,所以就……” 大皇子厌憎的喝斥道,“你又在撒谎,灭口就灭口,你以为找这样的借口就能糊弄过去?只显得你浅薄又可笑,做坏事都无法自圆其说,就这样的脑子,还敢害人,可真是……” 若没有昌乐侯府兜着,这样的蠢货,不知道作死多少回了。 但更可笑的还是他,被这么个蠢货害了自己的嫡长子。 第392章 报仇 大皇子的这番话,比利剑还扎人,李婉玉受不住的瘫在地上,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试图再辩解几句,可对上他毫不掩饰厌憎的眼神,她崩溃哭求道,“殿下,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终于听到她承认的话,大皇子却丝毫快意都没有,相反,心口一阵阵绞痛,“你错了?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迟了,太迟了,吾的锦儿,再也回不来了,李婉玉,你真是该死……” 他眼底迸射出灼人的恨意,平素温和俊逸的脸,此刻扭曲的像变了个人。 李婉玉感到了害怕,她慌乱的摇着头,下意识的往后躲闪着,大皇子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掐死她,她还不想死,“殿下,妾身真的知错了,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好不好?求您了……” 大皇子此刻痛悔难当,厉声质问,“吾给你机会,那谁又给锦儿一次机会?” “殿下,锦儿被山匪所害,真不是妾身安排的啊,妾身可以发誓!” “呵,不是你,那就是你那个好弟弟,还是好父亲?总归是你家里人,他们那么做,不也是为了你?李婉玉,你就是罪魁祸首!” 他自己也是凶手之一,他的无能、纵容,才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事后,他甚至逃避的没敢亲自去出事的地方寻找锦儿,也没能为他追根究底的讨公道,定远侯没有查到线索又如何呢?只要不傻,想想也知道锦儿妨碍了谁的利益,除了昌乐侯府,还能有谁? 他可以去求父皇为他的锦儿做主,父皇不待见他,却对锦儿还算疼爱,是他,是他软弱,不想再招惹是非,觉得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便忍下了,他这个亲生父亲都不为儿子出头,父皇肯定失望透顶,又岂会再管呢? 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般想着,心口猛然一阵搅动,眼前一黑,张嘴吐出口血来。 李婉玉吓得花容失色,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随即尖叫起来,“啊,殿下,您,您吐血了……” 她惊慌失措的喊着,下意识的朝他扑过来。 大皇子毫不怜惜的用脚踹开,“滚!” “殿下!”李婉玉没想到他会动手,老实人平时看着好欺负,可一旦发起火来,比暴戾的人还要可怕,她慌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告罪求饶,“殿下,您不能这么对妾身啊,妾身可是您的皇子妃,是您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闻言,大皇子讥诮的勾起一抹惨笑,“什么明媒正娶?什么结发妻子?你是怎么进的府忘了吗?侧妃扶正而已,吾何时明媒正娶了?又何时与你结发?吾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只有惠兰一人。” “殿下!”这话摧毁了李婉玉这几年营造出来的骄傲自得,她嘶吼出声,“不是的,妾身也是您的正妻,上了皇家的玉碟,您不能否认!” 大皇子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身子晃了晃,“吾当时是鬼迷心窍了,不,吾是嫌麻烦,惠兰没了,谁做那个皇子妃对吾来说毫无意义,吾懒得再娶一个进门,这才将你扶正,不然,你又蠢又毒,有什么资格做皇子妃?”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难道您对臣妾,从来就没有一点点的情意吗?” “没有,吾心里,自始至终只惠兰一人!” 他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别说情意了,满满的只有除之而后快的厌憎和恨意。 李婉玉饱受打击,面无人色,魂不守舍的喃喃道,“不,不是的,您撒谎,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您夸妾身像海棠花一样娇艳……” 大皇子嘲弄道,“哄你的,也信?” “不,妾身不信,您一定是恨妾身,才这么骗妾身的,对不对?” “随你怎么想吧,以后,你就待在这院里赎罪,不准再踏出半步。” 大皇子冷冷说完,再不想见她那张脸,转身便走。 李婉玉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袍,哭着哀求,“殿下,您不能这么对妾身啊,您可以怨恨妾身,可看在佑儿的份上,您就饶恕妾身一回吧,佑儿还小,他不能没有母亲啊……” 大皇子又一次将她踹开,面无表情的道,“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他的不幸,让你教养,迟早他也会变得像你一样又蠢又毒,以后吾会严格管教他,你就安心在这里每天抄经念佛,为自己赎罪吧。” “殿下,殿下……” 任凭她喊得再撕心裂肺,大皇子头也不曾回一下,决绝离去。 “啊,啊,啊……” 凄厉绝望的尖叫声后,便是一阵碎裂声,屋外,一众丫鬟婆子面面相觑,齐齐抖了下身子。 她们听不到俩人说了什么,可看到大皇子出来时的表情,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事情大发了。 大皇子妃被禁足了,不,比禁足还严重,这是要关一辈子的节奏啊,连她们都没了自由。 院子被锁上的刹那,一众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怎么就闹到这种地步了呢? 俩人从来不吵架,准确的说,大皇子好脾性,从来没跟任何人红过脸,谁能想到,不吵则以,一吵,就是这么天崩地裂的程度。 早知道这样,之前谁敢不把大皇子当回事儿啊? 别说这些从昌乐侯府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了,就是跟了大皇子多年的太监护卫也暗暗吃惊不已,他们像是重新认识了大皇子一样,个个心头五味陈杂。 这是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只是这场爆发猛烈是够猛烈,然而晚了些,早两年也好啊,何至于此! 回到前院的书房,贴身太监吴忠奉上茶水,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您今日这般处置皇子妃,昌乐侯府知道了,怕是不能接受……” 闻言,大皇子抿了口茶,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问,“不能接受又如何?吾身为皇子,难道还需要忌惮一个臣子?至于李婉玉,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府,就是吾的女人,吾怎么处置,难道还需要给旁人交代不成?” 吴忠心口一跳,下意识的道,“当然不需要,奴才是,是……” 还不是怕您自己害怕、招架不住昌乐侯府那边的质问和施压嘛。 大皇子自嘲一笑,“看来,过去吾实在是无能了些,不光外人觉得吾可以随意欺负,就是身边的人,也不把吾放在眼里。” “殿下!”吴忠大惊失色,忙不迭的跪了下去,“殿下何出此言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您这话,岂不是诛奴才的心吗?” 大皇子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行了,起来吧,吾知道你的忠心。” 旁人或许暗地里轻视他,但吴忠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忠心还是毋庸置疑的。 “多谢殿下!”吴忠松了口气,抹着眼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那殿下您刚才说那些话,是,是何意?” 大皇子淡淡的道,“有感而发罢了,或许,吾真的做错了,不该那么软弱无能,让谁都可以不当回事儿。” 吴忠急声道,“殿下,您怎么是软弱无能呢?您明明读书读的很好,打小就聪明,您那是为了自保,不掺和那些事儿,不愿被他们盯着,才会远离朝堂,不与人交恶,也是让人不忌惮您,您做的没错,这些年日子过得轻快舒坦,没人算计,就证明您做的很好啊。” 大皇子没有争夺的实力,营造软弱无能、只沉迷琴棋书画、不务正业的人设,如此自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大皇子过去也觉得对,但现在,心态变了,“吴忠啊,这些年,只有吾的日子过得轻快舒坦,可惠兰没了啊,锦儿也生死不明,他们母子皆是因为吾的懦弱无能,才落得那样的下场,吾难道还没错?错了,大错特错,是吾没能保护好他们啊……” 吴忠闻言,瞬间哑口无言。 “吾悔不当初!” “殿下……” 大皇子打断,“不要为吾找借口了,错了便是错了,虽然,现在补救已经晚了,但吾总算给他们母子先讨了些利息回来,总有一天,吾会替他们报仇。” 吴忠听出他下定了决心,也不再劝,只是提醒道,“昌乐侯刚被皇上罚了,短期内自顾不暇,又正在气头上,倒是不必担心他会插手府里的事儿,但皇子妃怕是不会认命,很可能再起什么心思,是不是要防备一点?” 大皇子点点头,“你安排几个人,轮流守着那个院子,没有吾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出,更不准往外传递什么消息,回头,请尊菩萨送进去,让李婉玉天天去念经,减减身上的罪孽。” 吴忠嘴角抽了下,“是,殿下,还有李二公子,也得当心。” 半路被救,不光成了逃犯,在外面折腾上一段时间,很可能会变成亡命之徒。 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 大皇子眉头皱了皱,“李垣确实是个麻烦,得想办法找到他,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能逍遥法外、改头换面重新过好日子?他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能告慰那么多因他而死的人。” 吴忠小声道,“咱们府上人手有限,怕是分不出太多去找人。” 大皇子叹了声,“吾明白,明日进宫,吾会求父皇多派几个得力的人用。” 吴忠听的面色一喜,“好,好,这样好,有皇上出面,肯定就没问题了。” 大皇子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李垣只是明面上的棋子罢了,处置了他,还有旁人……” 吴忠迟疑的道,“您是说还有大皇子妃?对她,您可不能……,那样会损及皇家颜面,再说,还有二公子呢,如今这般封了院子,便很妥当,对外只需说养病即可。” 大皇子摇摇头,“不止她。” 吴忠试探的问,“您难道还要对付昌乐侯?” “不行?” “啊,当然不是……”吴忠适应的倒是很快,想起刚才那番话,哪敢再说别的,“您是皇子,他是臣子,他在您面前,自是无法摆岳父的架子,只是您要对付他,还是得有确凿证据才可以,毕竟是有爵位的,便是皇上,也不能随意处置,不然,如何服众呢?” 大皇子默了片刻,忽然道,“吾是找不到证据,但吾敢肯定,他背地里支持的另有其人。” 这样的猜测,吴忠也有,毕竟大皇子既没有夺嫡的实力,也没有夺嫡的心思,昌乐侯老奸巨猾还野心勃勃,不可能把侯府的前程吊在大皇子这棵树上,要是真看好大皇子,当初也不会只是把家里不受宠的庶女送过来了,但背后支持的是谁,却是不能肯定。 “他跟其他几位皇子,都没什么来往啊,总不能是五皇子、六皇子吧……” 大皇子也猜不透,蹙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手里颇有些势力,若不然,当初也不能安排人冒充山匪围杀锦儿,韩钧的能力,你也清楚,寻常的山匪,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他常年在外行走,有的是办法应对这种情况,武艺又超群,却还是不敌那些人,只能说明,昌乐侯派出去的人很厉害,事后连定远侯都查不出线索,这可不是普通的护卫能办到的。” 吴忠面色一变,“难道他私底下还养着死士?” “不知道,若是能找到舅兄和锦儿,就能真相大白了……” 哪怕定远侯跟他说,锦儿乘坐的马车摔下悬崖,可只要没见到尸体,他就宁愿相信锦儿是被韩钧救走了,如今正躲在什么地方不敢露面,唯恐昌乐侯府还有后续的追杀。 吴忠没敢接话,他可没有大皇子这么乐观,更不敢抱什么期待,期待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书房里,主仆二人皆沉默着,良久后,大皇子忽然又道,“李婉玉说,六年前锦儿中毒,那个被收买的曲大夫和奶娘并不是她的人。” 吴忠愣了下,“不是她的人?不会吧,她是不是撒谎骗您?” “一开始吾也觉得是她撒谎,但她都认了灭口郑春秀,也承认谋害锦儿,还有必要否认收买那俩人?” 吴忠闻言,不解的喃喃道,“是啊,确实没必要否认,难道真不是她?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谁还想谋害皇长孙?” 大皇子心口一动,眼神晃了晃,“皇长孙?对啊,锦儿是皇长孙,父皇又偏疼他几分,所以,他不光挡了李婉玉的道,也碍了那几人的眼,吾真是傻,居然现在才想到,吾早该想到的,凭李婉玉的脑子,是如何做得出那样的局,若不是巧合,韩钧恰好寻了大夫上门,锦儿焉能得救?” “殿下,您是说……”吴忠脱口而出,又猛的捂住了嘴巴,眼底闪过慌乱。 大皇子惨笑了声,“吾都已经退到那么窝囊的地步了,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锦儿那会儿才两个多月,能有什么威胁呢?他们便迫不及待的下手,果然,在皇家,不争也是死,吾以前太天真了……” “殿下!”吴忠噗通跪了下去。 这次大皇子没再出声,盯着墙上的那副字,陷入了沉思。 第393章 忙碌 大皇子府就跟个筛子似的,毫无秘密可言,但凡发生点事儿,很快就能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去,像李婉玉被皇后毫不留情面的申饬,便被宣扬的人尽皆知,不光李婉钰颜面尽失,连带着昌乐侯府也跟着丢人,落了个教女无方的名声。 不过,这还不是严重的,没多久,便又听说李婉玉病倒了,以后一心养病,家里的中馈交给了孟侧妃,外面的应酬也不再参加。 这是遮羞布,扯开这一层,明眼人都猜到李婉玉是遭了大皇子的厌弃,以养病为由,彻底封了院门,禁止一切跟外界的往来了。 得知此事,不少人都很是吃惊意外,谁叫这些年大皇子对外营造的形象都是那种温和到近乎懦弱的模样,没脾气,好欺负,碍着岳家是昌乐侯府,对李婉玉很是纵容,从把她由侧妃扶正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大皇子的妥协和忍让,毕竟,由侧扶正,不合规矩,他却没反抗。 就是这么一个有些窝囊的男人,突然变得强势起来,连挣扎犹豫都没有,说封院子就封院子,果决干脆的像变了个人一样。 一个李婉玉不足为惧,但她背后有昌乐侯府,大皇子此举,无异于是跟昌乐侯府撕破了脸。 这也意味着,之前关于李婉玉谋害皇长孙的那些猜测很大可能是真的了。 不然李垣好端端的为啥要去围湖田村?往深处一扒拉,很快就能打听到郑春秀身上,再一问,郑春秀曾经是李婉玉的贴身丫鬟,还有啥不明白的? 六年前,皇长孙中毒的事儿也不是秘密,前后一联想,真相大白。 李婉玉落得如今这般下场,那就是罪有应得了,没给她三尺白绫,完全是维护皇家的脸面。 就是可惜让李垣给跑了。 不过大皇子已经进宫求了建兴帝,增派人手去追查李垣的下落,想来抓到人也是指日可待。 京城的百姓闲的无聊就爱吃这种权贵高门家的瓜,一时间,茶余饭后,吃的津津有味,更时刻关注着后续进展,等着李垣落网的那天。 也暗戳戳的盼着昌乐侯府能搞出点啥动静来,替自家的女儿翻身。 但昌乐侯府却一点都不配合人们看戏的热情,平静的不像话,闭门谢客,就好像完全放弃了李婉玉和李垣这姐弟俩,让等着吃瓜的群众失望不已。 夜里,小两口在房车里聊起这些八卦,许怀义思量着问,“你觉得昌乐侯是真的死心不管了还是做戏给旁人看?” 顾欢喜坐在卡座上抄书,头也不抬的道,“目前看,是真不管了吧?” 姐弟俩都那么坑爹,当爹的,还咋管?豁出命去管吗?不值当,昌乐侯也没那副慈父心肠,再说,又不是没嫡子继承家业,损一个两个的,不影响大局。 许怀义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以为,昌乐侯绝对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人,我怀疑,他在楚王那儿还挺有分量,楚王在外面养私兵的事儿,他八成参与的还不少。” 顾欢喜闻言,好奇的问了句,“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许怀义竖起三根手指,“其一,李垣出事,楚王下了力气去保,咱俩都很清楚乔宏是楚王的人,若楚王没发话,乔宏那么精明的人,能甘愿冒险替李垣脱罪?其二,昌乐侯的身份,他在三大营的职位不算很高,却是能领兵的实权,而且,我打听过,昌乐侯在军营里,人缘不错,不冒头,但有实打实的本事,很值得楚王拉拢,位置低不显眼,也方便隐藏,其三,便是去年小鱼被一路追杀的事儿……” 听到这里,顾欢喜放下笔,神情凝重几分,“你私底下去查这事儿了?” 许怀义讨好的笑了笑,才低声道,“放心,我打听的很委婉,不会引人注意的,旁人只当我是好奇,想听皇家的八卦……” 顾欢喜剜他一眼,“那打听到啥了?” 许怀义道,“出事后,对外的解释是皇长孙遇上山匪,下落不明,当时派去追查的人是定远侯,但他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据说现场打斗的十分惨烈,到处都是尸首,马车摔下悬崖,有几具尸体被野狼和秃鹰啃咬过,残缺不全,所以,无法确定身份,定远侯回京上报时,给出的就是生死不明的意见,再查下去,便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可见对方扫尾的有多干净。” “这一看便是很专业的人,除了专业,还人数众多,昌乐侯私底下能养这么多人?就算养了,能舍得都拿出来去围杀皇长孙?我问过小鱼,当时他舅舅韩钧和大皇子精心挑选了一百多人护送他去济阳府,这一百多人,可没有凑数的,个个身手不凡,就这样,还让人几乎杀的全军覆没,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还有,之后,韩钧带着小鱼跑路,又经历了几次刺杀,这说明昌乐侯有源源不断的人可用,完全是不计成本的想置小鱼于死地,凭他一个昌乐侯府能做到?” 顾欢喜问,“所以,你猜那些派去的杀手,是昌乐侯替楚王养的私兵?” 许怀义点了下头,“我问过小鱼,他说对方训练有素,很像军中的人,打斗时配合的很默契,走的是协同作战的路子,而杀手大多是习惯单打独斗,很难合群,若非韩钧后来找了江湖上的朋友相助,压根甩不开一波波的刺杀,饶是这样,最后还是不得已把小鱼寄放在了别人家里,才得以安全脱身,但韩钧现在如何,却是不知……” 若韩钧无事,早该找过来了,可直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 顾欢喜拧眉问,“大皇子没再继续找吗?还有朝廷,毕竟是皇长孙,难道就不了了之?” 许怀义苦笑道,“据说大皇子当时大受刺激,狠狠病了一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寻人?就是想寻,他也没人手啊,府里那些护卫,身手好点的都被韩钧带走了,死在了围杀中,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派出去又有啥用?至于朝廷,一开始还算积极,但后来迟迟没消息,就都不抱希望,渐渐的就不那么上心了……” 顾欢喜听的无语,“大皇子可真是……,那他没人手,就不会跟皇帝求助?” 许怀义语气复杂的道,“他自小不受宠,在皇宫里就跟个透明人一样,皇帝眼里没他,他性子懦弱,也不敢往前凑,也或许是为了自保,总之,啥事儿都不掺和,哪怕吃些亏呢,也都能忍下来。” “可这是吃亏的事儿吗?这是丢了嫡长子啊,他心也太大了吧?”顾欢喜替小鱼难受,家里明明那么多长辈亲人,却没一个真正上心的。 许怀义道,“皇家亲情淡薄,没啥好奇怪的,不过大皇子这当亲爹的,还是太不负责任了点儿,为母则刚,为父,也不能那么窝囊,连个女人都压不住,喔,现在倒是支棱起来了,可有啥用?晚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况且,本性难移,我怀疑他是一时冲动,才硬气了一把,说不定回头就又缩回去了,啧啧,真要那样才好笑呢,他可就真没脸了,就算将来能捡漏上位,八成也是个傀儡昏君。” 听着他毫不客气的吐槽,顾欢喜提醒,“这些话不要在小鱼面前说,也不要在他面前,露出对大皇子不屑的态度来。” 许怀义道,“放心吧,我又不傻,回头,你把这些事儿也说给他听听。” 顾欢喜应下,他们不能把顾小鱼当成个六岁的孩子,什么事儿都瞒着,什么都替他做主,那不是为他好,相反,那是在剥夺他成长的机会。 翌日,她就寻了个单独的机会,把最近京城发生的事儿跟他说了,尤其是昌乐侯府和大皇子府的八卦,内容更详细些。 顾小鱼听完,神情略有些寄激动,“这么说,李垣再也翻不了身了?” 顾欢喜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他现在是逃犯,正被通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网,若他藏得够深,说不定也会逍遥一辈子。” 顾小鱼眼神一黯,“没人追究吗?” 顾欢喜道,“自是追究的,朝廷派了人去抓捕,大皇子府亲自去求了皇帝,他还把李婉玉给关起来了,对外称其需要闭门养病,以后很难再出来作妖了。” 闻言,顾小鱼脸上却并无什么喜色,而是自嘲的道,“原来他也是可以这么做的……” 可当初,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做呢? 顾欢喜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意难平,嘴上却还得劝着,“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事情已经过去,我们就只能向前看,耽于之前,于事无补。” 顾小鱼垂眼“嗯”了声。 顾欢喜揉揉他的脑袋,不再多说,有些情绪,是需要自己去消化的,旁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她最近很忙,出了书房,先是叫来抱朴守拙,问他俩老许家的事儿。 开了春后,老许家开始大张旗鼓的盖房子,之前就四下宣扬要盖五进的大宅院,现在可算是动工了,动工仪式还搞的轰轰烈烈,又是放鞭炮,又是撒糖撒糕点,还摆席面宴请全村,总之声势浩大。 村里人拿捏不住对老许家的态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凑那热闹,私下去找了徐村长,这才不再纠结,就当是寻常不咋讨喜的村民处便是。 所以,热闹可以凑,就是甭太热情和上心,甚至,还得多一份警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祸害许怀义? 尤其是现在把许茂彬一家拉到了他们船上去,打的啥主意,谁也摸不透,反正不会是纯粹的兄弟情分,所以,防备着点准没错。 顾欢喜自然也防备着,于是便让抱朴守拙轮流去盯着那家人,提防他们再整啥幺蛾子。 好在,这段时间风平浪静,老许家一心盖房子,倒是消停了。 唯二的变化,许怀廉找了家武学院去上学了,另外,许红莲让人又送了一包银子回来,但她的人没出现,不知道是没空回娘家,还是乔家不允许她出门。 另外,便是天暖和后,村民们忙着开荒种地了,田地是根本,谁也撇不下,家里人手紧张的,只能暂时把去城里摆摊的活计给停了。 顾欢喜也买了几头牛回来,交给庄子上的人,先把地犁了一遍,等到春雨过后,才开始播种,眼下也没几种农作物,无非就是蜀黍和豆子,这两样产量都不高,产量高的玉米和红薯,她还没底气拿出来,只敢悄悄的在家里偷着试种。 还有辣椒和西红柿也是如此操作,她把后院那些枯败的花草都铲除了,整理过后,准备种植这些不适宜在外头高调亮相的东西。 她已经在房车里育上了苗,就等着清明后栽种了。 还有棉花,这倒是能在庄子上公开试行的,她专门辟出了十几亩地,打算种一茬看看产量如何,若能成功,以后便可以在当地推行,降下运输的成本,让寻常百姓都能买的起棉花作物,以后不必再受寒挨冻。 还有那二十多亩小麦,顾欢喜也盯得很紧,无他,她用闺女的眼泪,私下做了实验,她需要知道什么样的浓度才是最佳施肥比例。 她隔三差五的抱着闺女去看,当时分了五份儿,长势已经看出差距来,得亏她做的比较保守,所以虽有差距,却并没有到夸张的地步。 至少村民们并未起疑心,只当是地质和浇水的问题。 除了忙活这些事儿,她还得操持城里那家书铺重新装修的事儿,年前她就画好了图纸,一再修改,定下后,过了年便找人开始干,不过,她的要求比较多,活儿又精细,对方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唯恐做不到她满意,拿不到报酬不说,还坏了自家名声。 她也不催,只时不时的让许怀义去看一眼,许怀义最是明白她心目中的理想书店是什么样子,有他盯着,必然翻不了车。 为了店里的书能更丰富,她这段时间可是把闲暇时间都用来抄书了,房车里的书籍有一整架子,但很多都不适合拿出来,她只能捡着里面有用的内容抄。 因为忙碌,连搬家都顾不上了。 许怀义也忙,倒不是学院里的事儿多,而是解决了李垣后,他就把心思放在了商会的成立和会所的建设上,至于跟苏家合伙的生意,倒是没那么积极了,尽管那门生意如今在京城开展的是如火如荼、日进斗金。 第394章 舆论 会所有了雏形的时候,许怀义三天两头的往那边跑,跟苏喆商量更细节的安排。 李云亭每次都跟着,倒不是对生意感兴趣,他是喜欢上了一项新游戏。 会所主打的就是吃喝玩乐,吃喝上,苏喆更有经验,许怀义就没掺和,但在玩乐上,作为从后世来的,那就更有发言权了。 除了之前已经有的桌面足球和纸牌,许怀义又提供了麻将和台球,至于其他的游戏,他留着后面再往外拿,不断的推陈出现,才能永远的留住客人,一次性掏空了,会轰动一时,却难持久。 饶是拿出这两样,也足够有吸引力了,麻将和台球的魅力,几乎无人抵挡,事实也证明,但凡接触过的人,必逃不开其中一样。 比如李云亭,就很沉迷台球,一个人也能玩的乐此不彼。 苏喆对这两样都很喜欢,对着许怀义大夸特夸,有这样的秘密武器,会所想不火都难。 现在还没对外营业,就已经有很多人想加入进来了,不过他牢记着许怀义的提醒,万万不能被蝇头小利迷惑了,啥人都往会所里塞,必须有个相对较高的门槛,如此,成为会员才会更有分量、令人趋之若鹜。 入会的资格,是他和许怀义商量定下的,商圈有商圈的门槛,政圈有政圈的级别,总之,条件越是讲究苛刻,便越显得这个会员有价值。 会员分了三个等级,从白银、黄金到美玉,越往上,等级越高,人数自然也越少,但能享受到的特权就越多。 这样的圈子文化,苏喆刚接触到时,还有些懵,但听了许怀义的科普后,顿觉妙不可言,对着许怀义又是一番由衷的夸赞。 “以前旁人都夸我是做生意的奇才,可在你面前,我那点本事完全不够看啊。” 许怀义可没脸认下这波吹捧,摆着手道,“我可不懂,跟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苏喆见他确实不是谦虚,不由好奇的问,“拾的何人牙慧?” 许怀义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张口就来,“是我岳父在外游历时遇上的人,我岳父喜好交友,跟谁都能聊几句,他虽不懂做生意,却也能听得进去,后来,就跟我说了,也是想教导我点本事,但那会儿我忒老实,听是听了,但不敢折腾,唉,白瞎岳父的一片好心。” 顿了下,又感慨道,“还好,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对岳父的愧疚也能少些了。” 苏喆看着他,十分认真的道,“你岳父泉下有知,定然非常欣慰。” 有个这么能耐的女婿,哪个当岳父的不得从美梦里笑醒了?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借你吉言,有这样的岳父,属实是我的福气和幸运啊。” 不光帮他摆脱了老许家,给了他一个好媳妇,还能在必要的时候拿来当工具人,但凡出现在他身上不合理的东西,都能推到岳父身上,反正岳父不在了,无法求证真假。 苏喆闻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想起自己那位准岳父,心里就更羡慕了,赵家如今对他观望多,出手相帮的少,态度上,不会冷淡,却也没太多热情,他倒也不难受,毕竟抬头娶媳,就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他并不会觉得委屈,只会更促使他上进。 上进到足够高的位置上,岳家自然就会看重他了,就像他拿着美玉制成的会员卡亲自送上门时,所见不就都是笑脸相迎了? 人性使然。 因为看的透彻,他现在也越发干劲十足,不光要把会所搞的尽善尽美,也要全力以赴的拿下商会会长的位子,那才是他以后谋事的本钱。 许怀义对此也很关心,只是怕给他太多压力,不好总是过问,只有苏喆主动提及、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才会说道两句。 “尽人事、听天命。” 这样的宽慰之词,苏喆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哪能听天命呢?这一仗,他绝不能输,这不止关系到自身,也牵扯到许怀义的利益。 许怀义为他谋划了那么多,他哪能让朋友失望? 士为知己者死啊。 许怀义可不知道自己也会成为他的压力之一,跟他在会所分开后,拿了几块美玉级别的会员卡牌,回到学院后,先去找了孙钰。 孙钰接过那玉石精雕细琢出来的会员牌子,起初没太多感觉,毕竟他玉石的小把件太多了,一般的东西,哪里能让他惊艳? 但听完许怀义对这块牌子的深度解说后,眼神变了,好嘛,这可不是简单的玉牌子,这分明是身份、是牌面,是在外行走的脸啊。 喔,还有更深层次的、潜在的具体利益。 心态一变,再看那块玉牌,便觉得赏心悦目起来,矜持的夸了句“不错”。 许怀义自谦了几句,又详细讲了下会所的完善进度,还有里面好玩的东西,“师傅得空,也去放松一下,虽说还没营业,但苏喆请的厨子已经就位了,吃喝都能安排,玩的项目也不少,您可以约朋友一起去。” 孙钰欣然点头,心里盘算着届时要请谁去合适,“你那儿还有玉牌吗?” 许怀义道,“还有两块,想着孝敬给师伯和师叔。” 之前拜师宴上,俩人都给了他见面礼,事后,他也回了手抄的书籍,算是有来有往,不存在亏欠啥的,但在名分上,他是小辈,该孝敬的时候,也得表示表示,再说那俩人的身份都只高不低,送玉牌去,也是给自家会所拉人气、扩大人脉圈子。 闻言,孙钰笑着睨他一眼,“你倒是机灵。” 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一个镇国公府的公子,都是有实权有分量的人物,把这样的人拉进会所,会所的层次圈子,会提的更高。 许怀义嘿嘿笑道,“双赢的事儿,弟子哪敢占师伯和师叔的便宜?” 若是旁人这么说,孙钰自会认为对方不知所谓,但想到自家徒弟的本事,以及对会所的展望期待,他又觉得这话也没错,以后这块玉牌,说不准会价值千金,也不是谁想要就能有的了。 便是现在,他听到徒弟说的那些入会门槛,也能把大部分人都拒之门外。 比如做生意的,身家达不到一定程度,没资格进,混官场的,级别不够也没资格进,搞文化的,知名度太低同样不行。 所以,能进入会所,便意味着自身得在某方面足够优秀,这本来就能让人面上有光彩,若以后再经人宣扬,这份光彩,会转化为无形的分量和筹码。 “把玉牌给为师吧,回头为师替你去走一趟。” “谢谢师傅……” 许怀义求之不得,赶紧掏出玉牌,恭敬的双手奉上,擅逢迎的,巴不得抓住这种机会,亲自去送,以此攀上交情,但他却不想跟那俩人来往太深。 锦衣卫不好惹,更甭提对方还惦记着他,至于镇国候府,是大皇太后的娘家,那就意味着是楚王一派的支持者,若楚王真的甘心当个闲散王爷,倒也没啥,可许怀义知道楚王很可能会造反上位,那镇国侯府,势必也会跟随,这谁还敢接触? 想到那位在西山大营、看起来豁达敞亮、很好相处的小师叔,许怀义就不由在心底叹了声,但愿将来不要对上吧,不然,他可够为难的。 说完这些事儿,孙钰忽然正色道,“今日不来找为师,为师也原本叫你来的……” 许怀义见状,神情顿时正经起来,“出啥事儿了,师傅?” 孙钰道,“还记得前段时间,督察院在早朝上拿出两封信来,弹劾姚昌骏结党营私吗?” 许怀义点了下头,“皇上不是已经下令,把那俩人押解回京受审了吗?算算日子,也该快了吧?” 孙钰沉声道,“原本还有五六天的路程,谁想,却出事了。” 许怀义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被人灭口了?” 孙钰“嗯”了声,“但现场却伪装出被山匪洗劫过后的样子。” 许怀义皱起眉头,“咋又是山匪?京城附近,哪来这么多猖狂的山匪啊,连官差和犯人都敢杀?这跟要,要那啥有啥区别?”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所以,皇上得知此事后,很是生气,已经让禁卫军的肖统领去查了。” “喔,不用定远侯了?” “得避嫌。” 许怀义秒懂,建兴帝本就怀疑姚昌骏是为几个皇子才拉拢的那俩人,三皇子也有很大嫌疑,定远侯是三皇子的岳父,让他去查,难以服众,万一徇私咋办? “这些山匪,也不知道是谁的人,胆大心黑,却也颇有些本事。” 孙钰道,“暂且不知,你别去打听。” 许怀义心神领会,“您放心吧,这种事儿,弟子咋可能去掺和?就是在您跟前,好奇念叨两句,也是想起去年大皇子府的那件事,听说也是山匪所为,事后派了定远侯去查,却没有任何线索,直到现在,还是桩悬案呢。” 孙钰提醒,“那事儿涉及皇家,你更别过问太多,连好奇都最好不要有。” 许怀义老实应下。 孙钰讳莫如深的又提点了一句,“总归就那几个人罢了,皇家的事儿,有宗人府,有皇帝,旁人不得插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是,师傅。” 许怀义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人,所以,心里有秘密,并不觉得负担,但这件事,却没有被朝廷压下去,没用几天,就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说啥的都有,各种猜测也甚嚣尘上。 百姓们这么大胆,敢议论朝政,完全是得益于开国皇帝,作为穿越人士,很清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越是压制,反弹的会越厉害,索性畅所欲言,只要不恶意造谣生事就行。 但这样的‘自由’也有弊端,一旦有人操控,舆论很容易失控。 就像如今,一会儿传出是二皇子所为,甚至还罗列出一些所谓的证据,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信以为真,对这位名声颇佳的中宫嫡子,一下子没了好印象,只觉他虚伪狠辣,徒有其表。 但没多久,风向便又改了,刮到了三皇子头上,理由看起来也很充分,让人真假难辨。 后来,四皇子也被拖下水,连大皇子这么佛系的人都没放过,甚至,后来,对他的猜疑越来越深,谁叫姚昌骏跟孟家是姻亲,孟家嫡女又进了大皇子府当了侧妃呢,这关系算是很亲近了,姚昌骏私底下为其筹谋打算,再正常不过。 至于大皇子这些年对外营造出来的不争不抢的形象,也遭到了质疑,被认为很可能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藏拙,以图大计。 别说,这番猜疑越演越烈,以至于连其他几位皇子都相信了。 想平息这些言论,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尽快查明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可肖统领马不停蹄的赶赴出事地点后,查探了一圈,却没啥实质性的进展,对方做的十分干净利索,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只能从打斗的痕迹看,那帮所谓的山匪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身手不凡,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无从下手。 比私底下养的死士还要难查。 肖统领无功而返,去建兴帝跟前请罪,末了建议,或许能从去年围杀皇长孙一案上下手,因为这俩桩案子的手法太相似了,很可能是同一拨人所为。 过了一年,如今的手段更成熟,不好追查下去,但去年,还是有些破绽可循的,比如,那些山匪后来追着皇长孙刺杀了不止一次,次数多了,哪能回回都周全? 总露出点马脚。 建兴帝听后,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不痛不痒的斥责了他几句办事不力,便打发他走了,接着,便又召见了定远侯。 君臣在御书房说的什么,无人得知,定远侯从宫里出来后,神色也没啥异常,暗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接下来,他却并未有啥大动作。 查案的依旧是肖统领,却没过两天,朝廷就对外宣布了案子的结果,凶手确实是山匪,跟几位皇子皆无关,是当初平叛后,从登州、青州等地逃跑的那些暴民,落草为寇,成了山匪,心中记恨朝廷,这才杀了犯人和官差泄愤。 朝廷已经派兵前去围剿,势将进京这一路上的山匪都给除掉,还过往的百姓安宁。 第395章 惩罚 到了夜里,小两口也在车里不止一次的讨论过这些似是而非的八卦消息,真真假假的,跟上演大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实在热闹。 对皇家来说,却不是件体面事儿,几乎是把几位皇子的不睦摆在了明处。 许怀义感慨道,“朝廷就这么草率的结案了,唉,也就能糊弄一下百姓,明眼人,谁信啊?” 接着又讥诮的道,“不过,也不是没好处,最起码剿匪了,百姓们来往京城就安全多了,只是,下回再行这种暗杀的脏事儿,可就没借口遮掩喽。” 相较他的不爽,顾欢喜就心平气和多了,“朝廷不这么处置,还能如何?” 真由着那些猜疑满天飞,可不止皇家丢脸,朝堂都会不稳。 快打斩乱麻才是正道。 至于真相,再慢慢查便是,建兴帝肯定也不会让这事儿稀里糊涂的就揭过去。 许怀义郁闷又无力的道,“我明白,这是眼下最好的处置方式,只是这样处置,便是建兴帝认定了是几位皇子所为,怕丢脸,想关起门来解决,但却放过了真凶。” 他继续嘟囔,“这次暗杀,肯定是楚王派人干的,你说建兴帝就一点都不怀疑他这位同龄的小叔叔吗?包括舆论背后,也必有楚王的手笔,那几位皇子互相往对方身上泼脏水,他就把这摊水搅和的更浑,好洗清自己。” “师傅正儿八百的提醒了,不让我掺和,唉,我本来想说一下孟重楼跟楚王世子玩在一块儿的事儿,把风向往他身上引,后来想着,但凡做过必有痕迹,真让他查出来,小命难保啊,所以,还是继续苟着吧。” “不过,那几位可就冤枉死了,一个个的谁都没落了好,像二皇子,名声给糟践成啥样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成了不够安分、暗地里蹦跶的小人,虽说都是事实吧,但以前好歹有块遮羞布,现在可好,都被扒干净了。” “可要说最惨,还得是大皇子,他是真冤枉,过去经营的人设全崩塌了,那些隐忍也都白瞎了,以后怕是没人相信他清白无辜,真甘心当个闲散王爷了。” 他吐槽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他也有一争之心了。” 顾欢喜挑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怀义道,“我之前不是在大皇子府里塞了个内应进去吗,对方传出来的消息,大皇子如今跟过去可不一样了,性情大变,不再整日沉迷那些风雅之事,对府里上心了许多,儿子也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喔,之前当成摆设的幕僚也重视起来了,帮着他操办慈幼局的事儿,比起年前中规中矩的态度,现在嘛,就没那么纯粹了。” 顾欢喜默了下,淡淡道,“这样也好,不然将来捡漏上位,也是个摆设。” 政事儿拎不起来,手里的权利就只能下放给大臣,被架空了,不是摆设是啥? 许怀义却皱起眉头,“可我就是怕他真起了这争夺的心,却没那个实力,会被那几个心眼多的人给提早玩死了啊,那可就没捡漏的机会了。” 前世能捡漏,绝对是因为他游离在外,河蚌相争,才被动得了便宜,现在心态变了,想去争了,那几位还能由着他再坐山观虎斗? 肯定会把他拉进局里啊。 可大皇子有啥本事和筹码,能扛得住那几人的谋算? 顾欢喜想的却是,“他最大的筹码,是小鱼,皇长孙的身份总归是不同的,况且小鱼又那么聪慧,建兴帝肯定喜欢,小鱼失踪已经快一年了,皇家虽没什么大动作,但皇长孙的名号,却也没给旁人。” 许怀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若起了争夺的心思,肯定会急着想法子把小鱼找回去,对吧?” 顾欢喜点了下头。 许怀义冷笑道,“那他这个亲爹可够势利眼的,之前不急着找,现在想起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能给他好处了,倒是上心了。” 顾欢喜实话实说,“他之前未必没找过,只是那会儿许是有所忌惮吧,想着韩钧把小鱼带走藏起来也是好事儿,总比被昌乐侯抓到杀了强。” “那现在就不忌惮了?” “他把李婉玉给锁在院子里,这便是痛下决心,要立起来了,还忌惮什么?再说,昌乐侯如今在禁足,又没了官职,就算手里有楚王的人,眼下风口浪尖上,他也不敢再轻易出手杀人了。” 许怀义瞪大眼,“你不会是觉得现在是让小鱼回去的好机会吧?我不同意啊,大皇子光有那份心没用,他护不住,搞不好连他自己都会折进去,小鱼跟着他,万一被连累咋办?”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吐槽,“就你担心他,我不知道心疼?再者我啥时候说让他回去了?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当夺嫡的筹码,被那几人盯上?” 许怀义松了口气,讨好的道,“嘿嘿,是我小人之心了,媳妇儿大人大量,莫要跟我计较……” 顾欢喜哼笑了声,由着他耍了一会儿宝,才道,“这件事,咱们都不要再多打听了,明面上结了案,私底下再有什么,那是皇家关起门来的事儿,旁人知道的多了,只会置自己与危险之中。” 许怀义应下。 只是他能忍住不打听,身边却有艺高人胆大的,好奇的一直在暗中调查。 偏李云亭查到什么消息后,都毫不藏私的跟他分享,他又是高兴又是忧愁,该听不该听的,还是知道了不少。 比如定远侯接了秘密任务,私底下一直在查,还是不计后果的,由此可见,这件事触碰到了建兴帝的底线,他真动了肝火,势必要揪出幕后凶手来,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了。 还有,李云亭查到,之前舆论折腾的那么热闹,几个皇子都深陷其中,背后有人浑水摸鱼,暗中操纵,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孟重楼。 他能查到这个消息,定远侯八成也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建兴帝如何处置。 孟重楼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他掺和进去,没人相信是他个人的意思,那他背后代表的是谁? 许怀义听到这事儿时,还替大皇子紧张了一把,谁叫孟家女是大皇子侧妃呢,孟重楼为谁做事,简直是不言而喻,反正旁人都会把俩家捆绑在一起,不做其他想法。 之后,他特意盯着大皇子府的动静,大皇子被叫进宫里一次,回来后,就带人去了皇陵。 许怀义把这事儿说给顾欢喜听,很是无语的吐槽,“建兴帝对自己的儿子真是一点不了解啊,大皇子是个啥性子,他还能不清楚?真要有夺嫡的心思,就不会一直摆烂了,大皇子也是够无能的,进宫面圣,你倒是解释啊,又没做过,坦坦荡荡的,建兴帝不是傻子,自然会看明白,实在解释不清,就哭求,那是你亲爹,耍赖都能混过去,他可倒好,啥挽回措施没有,回家就收拾包袱去皇陵了,明面上,说是领了修善皇陵的差事,可谁不知道是犯了错被发配到那荒郊野外的受罪去?” 顾欢喜平静的道,“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儿,他现在的处境,退一步,去皇陵避避风头,反而更安全,省得留下给那几人当活靶子。” 许怀义愣了下,恍然大悟后,笑了,“倒是小瞧他了,还有这份心计呢,不错,不错,不过,也可能是他府上那些幕僚的建议……” 顾欢喜没跟他争这个,转而问道,“那对孟重楼,是如何处置的?” 许怀义闻言,一下子郁闷了,“没做处置,建兴帝压下这事儿了,没看处置大皇子都是找的修善皇陵的借口么?唉,那个安平县主孟瑶,对建兴帝的影响力,比咱们以为的还要大啊。” 孟重楼是孟瑶的亲爹,真处置了孟重楼,孟瑶势必也得跟着受连累。 顾欢喜蹙起眉头,“一点惩罚都没有?” 许怀义点了点头,无奈道,“反正明面上是这样,就算私底下有其他安排,想来,也不会做的太绝吧,小惩大戒,建兴帝只要还在意孟瑶的卜算本事,就不会下狠手。” “那你觉得,建兴帝怀疑到楚王头上了吗?” “帝王多疑,应该猜忌上了吧?” 孟重楼跟在楚王世子身边,经常出入青楼楚馆,在京城又不是啥秘密。 “那建兴帝会对楚王下手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 许怀义连建兴帝都没见过,对这位帝王好不了解,如何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不过,没多久,他就知道了这位帝王的态度。 楚王世子和孟重楼在春水楼吃完饭,离开时,跟一波喝醉的人发生了肢体冲突,两方都不相让,越闹越大,最后矛盾升级,打起来了,还一发不可收拾。 许怀义又一次中午去看会所的装修进度时,苏喆很是兴奋的跟他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激烈场景,“顶楼给祸祸的不成样子,好几个包间的门窗都砸破了,墙上的字画,摆件、花草全都毁个差不多,还伤了不少伙计小厮,流的血顺着楼梯往下滴答,把其他客人都给吓跑了,连饭钱都没掏,哈哈哈,这回春水楼的损失可大了,没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可恢复不到原样……” 许怀义调侃,“那糟践的是苏家的银子,你这个未来的家主,就一点不心疼啊?” 苏喆满不在乎的笑道,“比起银子,我更想看苏睿的麻烦,他一直以春水楼为傲,觉得满天下,谁也不如他会经营,把春水楼鼓吹成京城第一酒楼,为此沾沾自喜,完全不去想,春水楼若不是背靠着苏家,如何能让那些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现在好了,惹出这等晦气事儿来,短时间内,是没人愿意去了,看他还得意不?” 许怀义道,“那对他确实是不小的打击,尤其眼下,他正急着翻身的时候。” 苏喆闻言更乐了,“可不是嘛,这些天他没少在春水楼上下功夫,想再搞出点新鲜花样来,去证明他的经营手段,比我要厉害,好打压我竞争会长的实力,呵呵,现在完犊子喽,真是天助我也。”要是搁在平时,也没人敢” 许怀义打趣,“照这么说,你还得去感谢一下楚王世子和孟家二爷。” 苏喆笑道,“我倒是真想去表示表示,可不敢啊,眼下俩人指不定多窝火呢,我去探望,不得火上浇油啊?还是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许怀义好奇的问,“俩人伤的很重?” 打架的事儿是传出来了,但具体的,被人瞒的严严实实。 但苏喆身为苏家人,事情发生在苏家的地盘上,他得帮着善后,自然就知道内情了。 苏喆幸灾乐祸的道,“是挺重的,尤其是孟重楼,不知道被谁从楼上推下去了,跌断了腿不说,脑袋还磕伤了,听楼里的小厮说,满脸的血,当场就晕了,至于楚王世子,只伤了胳膊,不过听说是右手,不知道日后影不影响握笔写字。”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若这出打斗不是意外,是建兴帝私下的惩罚,那这惩罚可不轻啊,孟重楼那条腿,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利索,磕伤脑袋更是可大可小,而楚王世子伤的胳膊,看似轻点,实则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那另一波人呢?抓住了没有?” 苏喆摇头,意味深长的道,“那仨人是混江湖的,行踪不定,哪那么容易被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武功又高,说不定早就混出城去了,天大地大,想找到这么几个人,难啊……” 许怀义深以为然。 苏喆凑近些,低声问,“怀义,你觉得这是那俩人倒霉,还是被人给算计了?” 许怀义反问,“你觉得呢?” 苏喆道,“一般人谁敢同时得罪王府和侯府的人?即便那仨人是混江湖的,也该有所忌惮,民不与官斗嘛,可当时他们下手,丝毫没犹豫,更没留情,若不是楚王世子身边跟着护卫,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怀义替他说完,“所以,八成是被人算计了。” 苏喆点头,“可为什么算计他俩呢?” 许怀义道,“或许是他们俩得罪了谁,人家报复?” “有可能,但谁有那么大胆子呢?楚王可是宗令,太皇太后也身体康健,还有镇国侯府在,谁敢捋虎须啊?” 这几座靠山,谁敢挑衅? 第396章 恐慌 俩人如今也算是在一条船上,许怀义总不能装的一无所知,那太虚伪了,该透露的还是要透露一点,才能显出真诚来,“前段时间,京里吵的沸沸扬扬,那几位皇子谁都没能幸免,让百姓们看了乐子,这背后,说没人煽风点火,你信吗?” 苏喆一点就透,恍然道,“孟重楼掺和进去了?难怪大皇子忽然去修皇陵了,难道那些事儿……是大皇子暗中操纵的?” 许怀义无语的瞥他一眼,“你觉得可能么?要是大皇子操纵的,他能把自己弄到皇陵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猜疑,属着往他身上泼的脏水最多。” 苏喆拍了下额头,“对啊,是我糊涂了……” 许怀义又道,“再说,他那性子,不争不抢的,早就游离在朝堂之外,没必要掺和那些事儿,偏还真有人信,他这回是真冤啊。” 闻言,苏喆低声问,“这么说,你信他了?” 许怀义随意的道,“这不是很明显吗?那些假扮山匪的可不是一般的杀手,听说那手段利索的很,灭口的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样的势力,是谁都能培养起来的?大皇子既没有外家可靠,也没岳家可依,甚至连个帮手都没有,他哪来的本事去养这么一支人手?” 苏喆提醒,“有昌乐侯府和平远伯府啊……” 许怀义摇摇头,“虽然他们是姻亲不假,可我瞅着,这俩家都不是真心要助他,反倒是像,拿他当幌子了。” 苏喆面色微变,“他们暗地里支持的另有其人?” 许怀义道,“我没证据,可直觉是这样。” 苏喆啧了声,“那他可真是,够倒霉的了。” “所以避去皇陵,也算是好事儿吧。” “嗯,省得再搅合进去,给旁人当了靶子……”苏喆想了想,“这么说,孟重楼挨揍是被其他几位皇子算计的了?” 许怀义抬手指了指天,“你咋不猜那位呢?” 闻言,苏喆震惊的瞪着他,半响后,才吞咽了一声,“你可真敢猜。” 不过,这个猜测怕是最接近真相的。 许怀义笑着拍拍他的肩,“那么紧张干啥?咱们私底下随便说说罢了,又不会传出去……” 苏喆身子一松,忍不住又低声问,“你说,平远伯府和楚王府,能猜到背后的人是谁吗?”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他们又不傻,更何况做贼心虚的人,想的会更多。” 但想的再多也没用,他们还敢找皇帝讨公道吗?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不仅如此,还得提心吊胆,万一皇帝还不消气,继续惩罚他们咋办? 平远伯府,孟重楼被抬回来时,整个人跟个血葫芦似的,把府里的一众人给吓得够呛,尤其是其妻姚氏,只看了一眼,便尖叫着晕了过去,下人又得伺候孟重楼,又得照顾她,忙活的鸡飞狗跳。 孟重楼醒过后,浑身上下疼的跟被人凌迟了一样,稍微动下,便面目狰狞的哀嚎出声。 平远伯走过来,按住他的一条腿,“别动,大夫才给你接好骨头,万一错位,以后落下残疾就麻烦了。” 孟重楼此刻的脑子反应还有点迟钝,哀嚎了几声后,才不敢置信的问,“爹,我,我的腿断了?” 平远伯表情沉重的“嗯”了声,其实,不止断了那么简单,断的位置正好在关节那儿,大夫委婉的暗示,即便是养好了伤,走路也能看出来,那不就是说儿子以后会成为个跛子? 眼下儿子情绪不稳,这些话他还是不说了。 饶是如此,孟重楼也恨的咬牙切齿,“那几个人呢?可抓住了?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平远伯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刚抬回来时,像滩烂泥一样,不知道的还当是死了,现在包扎好伤口,也换了干净衣服,却还是显得那么狼狈不堪,那张英俊的脸肿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额头上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已经缝合了,听大夫说,很可能得留疤。 他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爹,你,你……” 大约是平远伯的眼神太复杂了,孟重楼忽然不安起来,“您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平远伯摇摇头,“那仨人没抓住,跑了,关了城门挨家挨户的搜查,可直到现在,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怕是,已经逃出城去……” 孟重楼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目眦欲裂,“是不是那些去抓捕的人不尽心?是禁卫军还是五城兵马司?爹,您得为儿子报仇啊……” 平远伯闻言,低声呵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去抓捕的人是禁卫军,怎么可能不尽心?事情还牵扯到楚王世子,你觉得他们敢敷衍?” 孟重楼红着眼质问,“那怎么会抓不到?” 平远伯语气复杂的道,“那仨人武功高,又是江湖人,最不缺的就是保命手段。” “我不甘心……” “你不甘心又能如何?” 平远伯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孟重楼猛的震住,不敢置信的问,“爹,您什么意思?” 平远伯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意有所指的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还觉得是意外?” 孟重楼不傻,反应过来后,顿时面色大变,“爹,您是说,那仨人是受人指使……” 平远伯沉着脸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重,“只有这个可能。” 孟重楼有些慌了,“那,那位是查到了我身上?” 平远伯反问,“不然呢?还能是无妄之灾?这是给你的警告,也是惩戒……” 孟重楼脱口而出,“可是,可是,有瑶儿在,怎么会呢……” 平远伯冷笑道,“要是没瑶儿,你觉得这次你还有命能回来?之前,你胆子那么大,皇子们的事儿也敢掺和,不也是仗着瑶儿?” 孟重楼顿时哑然失语。 平远伯见状,无奈的叹了声,“瑶儿是县主,是得皇上看重,可那是瑶儿自己的本事,你身为她的父亲,可以沾光,只是这份光彩能沾多少,不是咱们说了算,而是由皇上来决定,你平时干的那些事儿,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的,或许不在意,但你不该搅和的几个皇子翻了脸,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了笑话,皇家丢了颜面,皇上能不恼你?” 只是断腿,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孟重楼面色惨然,呼吸急促,“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煽风点火,其他人也在暗处推波助澜了,再说,那几位皇子谁的手脚干净?凭什么只惩罚我一个人?” 平远伯面无表情的道,“大皇子不是去守皇陵了?那跟被放逐有什么区别?而楚王世子也伤了胳膊,短时间内拿不起刀剑,握不住笔杆,稍有不慎,前程都毁了,至于其他几位皇子,手上的差事已经都停了,权力收回,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孟重楼张嘴还要说话,被平远伯打断,“认了吧,不然,小命都难保。” “爹……” “你还是太急了啊,看着那几位皇子斗法便是,你何必掺和进去?” 孟重楼下意识的解释,“我,我也是想把水搅和的更浑一些,省得风向刮到王爷身上去。” 平远伯斥道,“自作聪明,你这么一掺和,反倒是会把王爷给拖下水。” “我……” 平远伯头疼的摆摆手,“算了,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你好好养伤吧,外面的事儿暂时都不要再理会了。” 孟重楼急声问,“可楚王世子那儿?” 平远伯没好气的提醒,“眼下你们已经被盯上了,暂且冷一下吧。” 孟重楼不甘心,“那瑶儿那里?” 平远伯默了下,淡淡的道,“为父亲自去跟她说,想来她会理解的。” 对孟瑶这个孙女,平远伯的感官十分复杂,以前压根就没看在眼里过,家里孙女,嫡出、庶出加起来有十几个,孟瑶在其中一点不显眼,甚至平庸到默默无闻,可谁能想到,落了次水,救上来昏迷了三天,再醒过来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孙女,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她说昏迷的三天里,得了菩萨点化,有了些奇遇,所以,能预测到某些将来会发生的事儿,但也不是什么都能预测,只有跟她有关的,她才能有所感知。 最开始,谁也不信,可接连被她预测到几回都一一应验后,他没法不信了。 后来,她预测到皇上会有危险,他纠结再三,冒着巨大风险,进宫提醒了皇上。 皇上当时如何想的,他不知道,但后来,皇上确实避开了,为此,封了孙女为县主,又给了许多赏赐,伯府的地位随之有了很大提升。 整个伯府的人都跟着受益,也把孟瑶高高捧了起来,只是后来,她替府里做出的那些决定,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明白,偏那她又不肯说的太清楚,只高深莫测的吩咐他们如何如何做。 比如,把家里好好的嫡女送进大皇子府当了个侧妃,惹得京里不知道传出多少闲话,背后更是猜测是孟家女品行不端,跟大皇子有了什么首尾,这才不得不嫁过去为妾。 谁能想到,这么一桩明显是伯府吃亏的婚事,还是他们主动去谋算来的?他实在想不通,大皇子要实力没实力,要能力也没能力,要助力也没助力,啥都没有,光头皇子一个,把女儿嫁给他,能给平远伯府捞到什么好处? 孟瑶只说,这样的决定,在将来,府里肯定不会后悔,他便猜着,难道是将来大皇子上位了? 这样的想法,简直匪夷所思,可他又不敢完全忽视,所以,哪怕再不信大皇子会有那样的运道,还是牺牲了一个嫡女,万一赌赢了呢? 谁叫孟瑶之前预测的那些事儿,都应验了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至于后来,孟瑶又让他们跟楚王府交好,依旧没说原因,只暗示,这么做,对伯府同样有大好处,他也只能照办。 一脚踩着两条船,就当是多出下注了。 平远伯一路上,怀揣着复杂的心思,亲自去了孙女的院子。 孟瑶行了礼,让人上了茶后,厅里便只剩下祖孙俩,相对而坐。 平远伯看着她,总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那种诡异感,于是,垂下眼,端起杯子来,漫不经心的喝了两口,这才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孟瑶听后,拧眉道,“父亲太不小心了……” 平远伯问,“你不觉得,那件事,你父亲就不该掺和吗?” 孟瑶道,“父亲跟楚王世子交好,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只跟在其身后吃喝玩乐,那样,如何能入的了楚王的眼?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只是不该留下什么把柄,让人查到。” 平远伯道,“现在不光是查到了他身上,还受到惩罚了,而且,不知道这是个开始,还是……” 孟瑶胸有成竹的道,“祖父放心,皇上不会赶尽杀绝的。” 平远伯意味深长的提醒,“瑶儿,伴君如伴虎,不管自身能力如何,都不可恃才傲物。” 仗着本事去拿捏皇上的人,没几个能活着的。 孟瑶心里不以为意,嘴上敷衍的道,“祖父放心,孙女心里有数。” 平远伯心头沉了沉,端起杯子,再次借着喝茶去掩饰心思。 孟瑶忽然问,“大皇子真的去修皇陵了?” 平远伯点了下头。 “可有说去多久?” 虽然不知道孙女问这个是为什么,平远伯还是依旧回道,‘至少也得一年半载。’ 孟瑶皱了下眉头,前世,可没有这一出,怎么又出例外了呢? 包括她父亲在春水楼被人差点打死这事儿,前世也没有发生过,偏偏现在,都意外的出现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更叫她心慌,若是这种意外、例外越来越多,那她还能预测的准吗? 一旦不准了,没了这份未卜先知的光环,她这个安平县主也就废了。 幸好,她已经找了两座靠山,但这还不够,毕竟,这两座靠山,也只能庇护他们伯府十几年而已。 “祖父,去年皇长孙被围杀,下落不明,您对此,了解的多的吗?” 闻言,平远伯怔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却还是配合的回道,“祖父并不是很清楚,当时是定远侯去查的,但什么都没查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那皇长孙呢?就不找了吗?” “皇长孙,怕是遭遇不测了吧?” 他这话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目光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孙女。 果不其然,孟瑶用那种神秘莫测的语气道,“不,皇长孙还活着。” 第397章 都惦记上顾小鱼了 平远伯差点被这话惊得跳起来,稳了稳心神,小心试探道,“瑶儿如何得知的?” 孟瑶又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自是菩萨点化,卜算到的。” 明明该是个六岁的孩子,偏偏那双眼睛里,跳跃着的确是成年人才有的成熟世故,平远伯看的不适,撇开脸,追问道,“那瑶儿可能卜算到,如今皇长孙在哪儿?” 孟瑶摇摇头,“不能,所以,需要祖父多派些人手去找。” 闻言,平远伯讶异的道,“瑶儿是让祖父去找?不是把消息透露给大皇子或是皇上?” 他以为是要用消息去还人情、讨好处。 孟瑶道,“不告知旁人,您派人去找,这个功劳,我们伯府最好能拿到手里。” 平远伯眼神闪了闪,“这个功劳很大吗?” 孟瑶意味深长的道,“皇长孙的分量,与其他皇子皇孙,总是不同的。” 平远伯似恍然,又似陷入更大的疑惑和纠结里,就算要下注,可他们伯府下的也未免太多了些,大皇子,楚王,皇长孙,到底最后是谁坐了那个位子呢? 总不能这几人轮流着坐吧? 这么一想,平远伯都觉得是罪过,若真如此,那朝堂和天下得乱成啥样了? “瑶儿,朝廷其实一直没停下寻找皇长孙,只是没有线索,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呐,你可能卜算出点什么?这样找起来,希望也能大些。” 孟瑶蹙起眉头,“我只能感觉到,他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吃了不少苦头,也被人搓磨,好在都有惊无险,可我们伯府若能早些找到他,救他于水火之中,那便是他的恩人,有这份恩情在,将来,伯府的前程自不会差了,祖父也可无忧了。” 平远伯听着她语气里的笃定,心头猛跳,忍不住问,“瑶儿确定吗?” 孟瑶勾着唇,点了点头,“祖父尽可信我。” 平远伯噌的站起来,“好,祖父信你,这便去安排人手。” 若皇长孙将来真能上位,他们伯府这份相救之恩,可就太重要了,足以庇护孟家子孙再享几十年的安稳和富贵。 孟瑶又提醒,“皇长孙如今处于微势,但身边并不缺人相助,迟早会扶摇直上,祖父最好趁他羽翼未丰满之前,将他跟咱们伯府捆绑在一起。” 平远伯喃喃问,“捆绑?瑶儿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孟瑶道,“祖父觉得结亲如何?” 平远伯愣了下,“结亲?你不会是想……” 孟瑶点了下头,小脸上没有半分说起终身大事的羞涩和扭捏,“孙女愿嫁给他。” 平远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祖父难道觉得不妥?” “也不是,只是……” 孟瑶忽然起身,冲着他屈膝行了一礼,“祖父放心,这桩婚事若成,对伯府百利而无一害。” 平远伯面色复杂的道,“好,祖父尽量想法子去促成此事。” “多谢祖父成全。” 孟重楼和楚王世子在春水楼与江湖人士发生冲突的八卦,热闹了几日后,便落下帷幕,禁卫军封了半日城门,大张旗鼓的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判定那仨人已经离开,改头换面混迹在江湖,再想找人,简直难如登天,意思了一下,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京城里新起的热门消息,是会所的横空出现,之前装修时很低调,并未到处宣扬,本来针对的客户群体也不是寻常百姓,没必要传的人尽皆知。 谁想,试营业的时候,里面吃喝玩乐的内容都非常高端新奇,有资格来的人沉浸式体验了一把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名声就这么打响了。 吃喝玩乐只是其次,重点是那无形的好处,圈子生意,圈子文化,圈子交际,都叫人‘惊艳’,拥有会所的会员卡一时成了身份的象征。 对普通百姓来说,会所是神秘的、高不可攀又让人向往的,越是无法踏足,便越是好奇。 好奇心驱使发酵,会所能不火吗? 到正式开门营业那天,连皇子们都低调的来了,其他有头有脸的家族,哪能落下? 当日阵仗,令人咋舌,苏喆多八面玲珑的人呐,都惊得差点不会应酬了,作为东家之一,许怀义也吃惊了一把,他没想到,会所的发展会这么快,堪称迅猛,简直出道即巅峰啊。 他原还计划着分个一二三步走的,稳扎稳打,把京城各个圈层的人慢慢汇拢到会所里,谁想,短短一天,便一网打尽了。 如此声势、如此顺利,许怀义难免生出几分忐忑的不真实感。 孙钰面对此等盛况,都有些恍惚,恍惚后,又不免骄傲,这个徒弟收的可太值了,头脑灵活点子多,啥事儿到他手里,似乎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一家会所,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满京城,有几个能做到? 晚上,回家里跟亲爹详细一汇报,孙尚书抚着胡须,由衷感慨,“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孙钰,“……” 夸他一句眼光好很难吗? “以后待怀义再亲近几分,师徒,也不是定下名分就高枕无忧了。” 孙钰心神领会,“是,父亲,不用您提醒,儿子对怀义,是真心喜爱。” 绝不是出于利益才去维系师徒之间的感情。 孙尚书满意颔首,“是要如此,人与人之间相处,贵在以诚相待,唯有真心才能换取真心。” “那儿子的事儿?” “可以适当的告知一二。” 孙钰应下,显见的轻松了几分,“怀义是个能藏住事儿的,认识江先生那么久,还收了他儿子为徒,换做旁人,早就忍不住要炫耀的人尽皆知了,他却愣是一句话没往外吐露。” 提及这个,孙尚书沉吟道,“怀义收养的儿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孙钰道,“儿子未曾见过,倒是永琰上次从怀义家里回来后,对顾小鱼赞不绝口,您也知道永琰那性子,看似对谁都温和,实则骨子里傲气的很,学堂里能让他看上的没几个,他却能跟顾小鱼相谈甚欢,对了,那晚上,他还跟顾小鱼睡一盘炕铺……” 当时他听说的时候,很是不敢置信,儿子讲究到洁癖的地步,他的床,谁都不能睡,更是容忍不了跟其他人睡一块儿,谁想,这毛病在顾小鱼那儿治好了,回来后还嚷嚷着那土炕睡得甚妙,以后也想盘一个。 孙尚书闻言,若有所思的道,“这么看来,顾小鱼很是不一般了……” 江先生收徒的要求非常苛刻,自家孙子的交友眼光也十分苛刻,俩人却都相中顾小鱼,这个孩子身上,定有不凡之处。 孙钰道,“据说很是聪慧,读书也勤奋,还跟着怀义习武,无人盯着,也风雨无阻。” 孙尚书一锤定音,“找个时间,让怀义带他来家里玩,我见见。” 孙钰道,“不如等您寿辰那天?” 孙尚书想了想,还有一个多月,便点了点头。 小两口可不知道自家的便宜儿子被盯上了,夜里进了房车,许怀义声情并茂的跟媳妇儿描述着会所盛大开业的场景,其实场面并不气派,甚至是低调的,但没成想,来的人会那么给力,一下子把会所给盘活了。 顾欢喜听的匪夷所思,“皇子们都去了?还有那些郡王、世子,也都到场了?” 许怀义嘿嘿笑道,“是不是难以置信?可这就是事实啊,讲真,当时我也吓了一跳,苏喆比我还震惊,都给整不会了,毕竟开业前,我们谁也没给他们下帖子、送会员卡,生怕让人觉得不自量力啥的,还想着一步步的来,等名声打出去了,再上门会比较妥当……” 顾欢喜好奇的问,“那他们怎么会来的?是你们的宣传太到位了?” 许怀义得意的道,“不是我凡尔赛,我们还真没咋宣传,顶多就是苏喆为了竞选商会会长,在商人圈里多提了那么几句,也在会所里接待过几波,但其他人,都是零零散散的来凑过一回热闹,像师傅,也带着朋友光顾过,不过,但凡去过的人,就没有不夸好、不稀罕的,我估摸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那也不至于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的都引去吧?他们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 “咱会所里,吃喝玩乐是其次,重点是圈子交际,体会到这种无形的好处,谁愿落下?那不是被排挤在外了吗?尤其几个皇子,刚被皇帝收回了权力,眼下最最渴望啥?培植新的人脉啊,况且,在会所里,还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总比在家里闭门造车强吧?” 顾欢喜点了点头,打趣道,“没想到,这事儿还真叫你做成了,以后运作得当,会所也会成为你的助力和一份依仗了。” “嘿嘿,是咱们一家的依仗。” “对,是一家人的,那孙师傅呢?可有提点你什么?” 许怀义道,“提点了,让我稳住,千万别飘,别把眼下这大好的局面给作没了,我和李云亭平时得在武学院上课,会所主要是苏喆在管,这番话,多是冲他说的,他担心苏喆是个生意人,习惯用生意人的那一套去考虑问题,但会所现在这发展势头,那么经营显然是不合适的……” “苏喆如何说?” “我觉得苏喆还是挺靠谱的,虚心接受了建议,还主动让师傅派了俩人来帮衬他,说是帮衬,其实是监督和提点,这样谁都放心。” “苏喆这心胸够宽的啊。” “嗯,换做我,都未必能那么心平气和,我是最烦旁边有人指手画脚的。” “所以,人家做生意比你厉害。” “……” 苏喆确实有两把刷子,在开局即巅峰的情况下,此后的经营,他也愣是稳住没下滑,各个圈子的人在会所里,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是没有目的,也喜欢来这里放松休闲一下。 不管是精致讲究的吃喝,还是各种稀奇的玩乐游戏,都让人流连忘返。 甚至,他还专门给京城里那帮纨绔子弟搞了个圈子,他们本人没啥大本事,可架不住身家背景厉害,这么一波二世祖,还是有存在必要的。 而且要说会玩儿,还得看他们,会所的大半热闹也是他们贡献的,许怀义特意组织了一场台球比赛,设了彩头,更大程度的增加了他们的粘合力。 至于对其他会员,他也思量着要不定期的搞一些活动,来扩大会所的影响力。 他为此写了一份初步的计划书,先跟苏喆、李云亭商量过,得了他俩的大力赞同后,又去找孙钰,孙钰看完,狠狠夸了一波。 许怀义还趁着休息时,拿给江先生看了眼,恳切的请人家提建议。 毕竟计划书里,也有文化圈子里的事儿,他想办书画展览或是写文作诗之类的比赛,江墉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 江墉看过,对他更刮目相看,甚至跟他深度聊过办这些比赛展览的意义后,主动表示,届时愿意参与进去,当个评委啥的,还跟他要了会员卡。 这无疑是对许怀义能力的肯定。 许怀义嘴上一个劲的谦虚着,但眉梢眼角都是压不下的笑意。 江墉都给他逗乐了,后又问起新宅子那边的海棠院,什么时候能去赏花。 许怀义这才恍然记起,该搬家了。 庄子上的地都已经犁好,种了豆子和蜀黍、棉花,顾欢喜在车里育的玉米苗和辣椒、西红柿也移栽到后院,有阿鲤的眼泪加持,长势喜人,几处作坊的生意也都红红火火,没啥可操心的了,可以安心搬家了。 于是,许怀义请江墉给挑了个黄道吉日,定在了四月初,那会儿,海棠正是开的繁盛的时候。 趁着还没搬过去,许怀义加紧修整,务求给媳妇儿和孩子一个惊喜。 顾欢喜在家里也开始打包行李,能带过去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毕竟,这边还有事儿,以后还要经常回来住。 就在这当口,忽然传出个消息,李垣死了。 许怀义是从孙钰那儿听到的,惊讶后,好奇的问,“怎么死的?” 孙钰神情复杂的道,“被人乱刀砍死的。”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问,“凶手是谁?总不会是朝廷派去抓捕的人吧?” 孙钰摇头,“不是,禁军到的时候,李垣就已经死透了。” “李垣身边已经有人保护吧?” “有,也死在乱刀之下。” 第398章 不速之客 李垣惨死的消息,对许怀义来说,着实有点意外,他原本都想着李垣很可能会改头换面在外面逍遥一辈子了,虽不甘心,可目前依着他的实力,也不允许派人去追杀,只能寄希望于大皇子和朝廷,但报的期待值并不算太高,谁想,说死就死了。 不是被抓,是乱刀砍死的下场。 这不像是朝廷的手笔,难道是大皇子的人? “师傅,确定死的是李垣吗?” 孙钰反问,“你担心是他诈死脱身?” 许怀义点了下头,“李垣诡计多端,很可能为了摆脱朝廷追捕做出这种事儿。” 孙钰道,“可惜,他的诈死之计还没用上,就真的死了,你不用怀疑,那人的的确确是李垣,禁军确认过身份,不会有假。” “那尸体运回来了?” “还在路上。” “昌乐侯府知道了吗?” “消息还没公开,他们若是没盯着李垣的话,应该是不知道。”孙钰声音一顿,“你是想看一下昌乐侯府对此事的反应?” 许怀义“嗯”了声,“若是做戏,必会有破绽,尤其是大皇子妃那儿。” 孙钰挑眉,“你怎么总不相信李垣是真死了呢?” 许怀义苦笑,“就是觉得他死的太突然、也太简单了点,既然当初费心离开,必然有保命的手段,哪至于被人轻易就杀了?” 孙钰若有所思的道,“那说明,他遇上厉害的人了……” 许怀义紧接着问,“您觉得会是谁呢?” 孙钰缓缓看向他。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师傅,您别逗了,弟子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啊,家里就几个护院,学的还是速成的功夫,对付几个小毛贼还行,追捕杀人的活儿,可干不了,您抬举弟子啦!” 闻言,孙钰扬唇笑起来。 许怀义试探的问,“不会是您替弟子出气、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吧?” 孙钰无语的瞥他一眼,幽幽的道,“你想的倒是挺美,可惜,不是呢。” 许怀义嘿嘿两声,“那会是谁呢?” “你怎么不猜是大皇子?” “呵呵呵,总觉得他没那个实力。” 孙钰点了下头,“确实不是大皇子的作风,看来,李垣得罪的人不少。” “您觉得是寻仇报复?” “嗯,对方明明有能力一刀砍了李垣,却非猫戏老鼠一样的虐杀,显然,对李垣有着深仇大恨,不如此,不足以平息恨意。” 许怀义恍然,心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要说跟李垣有深仇大恨的,韩钧绝对首当其冲啊,不会是他吧? 这么想着,嘴上却道,“要说对李垣恨之入骨的,非湖田村的村民了,像郑善那样的,家里人都枉死在那场假瘟疫里,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李垣不死,他们如何甘心?只不过,没能力去杀罢了。” 孙钰沉思着没接话。 许怀义继续道,“还有可能是李垣背后的人,怕他跑出去胡说八道,干脆直接灭口,一了百了。” 这问题有点超纲,但许怀义说的坦坦荡荡,孙钰也没大惊小怪,很是平静的问,“你觉得昌乐侯支持的不是大皇子?” 许怀义摊手,“很显然不是啊,大皇子瞅着就没那心思,昌乐侯府但凡还有点野心,就不会吊在他一棵树上混吃等死,那就得另寻靠山。” “你觉得他们支持的是谁?” 许怀义摇摇头,“弟子猜不到,也没见昌乐侯府明面上跟谁来往密切,只听说,那位嫡出的李大小姐,所嫁的夫家小姑子,好像进了二皇子的后院。” 孙钰道,“确实如此,但不是二皇子。” “那您觉得是谁?” “自己琢磨。” 许怀义顿时一脸苦相,心里则透亮,看来孙钰是猜到楚王头上了,只是这种事儿还没法明说。 于是,转了话题,“师傅,弟子下个月初搬新家,您和师母有空吗?届时海棠花开的正灿,您带着师弟也去逛逛呗,小鱼都念叨师弟好几回了。” 孙钰应下,又问,“那天你请的人多吗?” 许怀义道,“不多,弟子才认识几个人啊?就几个同窗好友而已,再就是村里的亲戚。” “江先生和焦大夫可去?” “啊?那自然是要去的吧。” 孙钰提醒,“那江先生的消息,可就瞒不住了。” 许怀义挠挠头,“江先生许是不在意了吧,还是他主动提及要去赏海棠花。” 孙钰了然,略带几分酸意的道,“你小子,运道是真不错。”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能拜您为师,得您教诲庇护,弟子确实是占了大运道。” 孙钰被他逗笑,抬手指了指他,“你就贫吧,为师羡慕的是你能让江先生瞧上。” 许怀义很实诚的道,“江先生瞧上的是小鱼在读书上的天分,弟子那点资质,您还不清楚吗?” 作为武学生,文化课好的就没几个,真要是读书苗子,就去国子监了。 接着,他又一脸委屈的道,“不瞒您说,江先生时常嫌弃弟子愚笨不开窍,一篇简单的文章,也能学的磕磕绊绊,背诵更是一塌糊涂。” 孙钰挑眉,“江先生还指点过你的文章?” 许怀义叹了声,“算是吧,偶尔会考教几句,每每弟子都如临大敌,过后必会挨骂,实在苦不堪言。” 孙钰笑骂,“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多少人求着江先生指点,便是挨骂也甘之如饴,你倒好,还抱怨委屈上了。” 许怀义无奈道,“可弟子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啊,学个兵法还凑合,其他的,一看就头疼。” “头疼也得学,不然跟个莽夫有何异?” “是……” 到了夜里,两口子说起此事,许怀义自是不需要瞒着,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媳妇儿,我怀疑,凶手很可能是小鱼的舅舅。” 顾欢喜讶异的问,“你怎么会想到他身上了?不是下落不明吗,连小鱼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有余力去杀李垣?” 许怀义沉吟道,“直觉就是他。” 顾欢喜拧眉问,“若真是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小鱼来京城了?甚至也知道小鱼就在咱家?” 许怀义郁闷的“嗯”了声。 当初韩钧把顾小鱼暂时托付给别人,是为了引开追杀,只是后来,韩钧迟迟没去接人,超过了约定好的时间,生死不知,见状,收留顾小鱼的那家人变了脸,不但贪了银子,还想把小鱼卖掉去逃荒,小鱼无奈之下,不得不自救,这才进了顾家门,又阴差阳错的再次回到京城。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只是没想到,韩钧会这么快寻来,还手刃了仇人,那接下来,不会也对昌乐侯府施行打击报复吧? 顾欢喜担心的是,“他不会想带小鱼离开吧?” 许怀义分析道,“若他足够聪明冷静,就该知道小鱼留在咱家才是最妥当的,眼下,大皇子都被发配到皇陵去了,啥时候回京都不知道,让小鱼归家,显然不安全,跟着他东奔西跑的,也不是个事儿,不若暂时隐姓埋名的跟着咱们,一来不会再招来暗杀,二来,有江先生这样的名师教导,以后恢复身份,比其他皇孙也不差啥。” “但愿吧。”将心比心,顾欢喜很难放心的把孩子交到别人手上,哪怕是为了孩子好。 两天后,负责追捕李垣的禁军低调回京,随行带着李垣的尸体,进宫面圣请罪,逃犯没抓回来,还让人虐杀了,杀了就杀了,反正李垣死有余辜,只是,凶手却没查到半点线索,这也算是他们这趟任务失败了。 建兴帝并未生气,不痛不痒的敲打了两句,便把这事儿揭了过去。 尸体,还给了昌乐侯府。 自此,李垣被杀的消息,也一下子传开,百姓们很是津津有味的议论了一阵子,比如昌乐侯看到儿子惨不忍睹的尸体时,痛不欲生,当场喷了一口血,整个侯府都慌了,哀声一片,还比如,大皇子妃得知后,哭的声嘶力竭,发了疯一样的想冲出院子,却被大皇子留下的护卫毫不留情的给拦下来,最后晕厥过去。 因为李垣是逃犯,丧事办的很简单,也没人上门吊唁,就匆忙埋了。 昌乐侯府越发闭门谢客。 同时,低调下来的还有平远伯府,李垣的惨死,传到孟重楼耳朵里时,让他很是恐慌了一阵子,他不知道是李垣得罪的人寻仇,还是被人灭了口,总之升起兔死狐悲之感,连楚王那头都冷淡了下来。 京城里,一时陷入诡异的平静期。 许怀义最近忙着新宅子最后的修整,听了一耳朵,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搬家前一天,有人找上他。 他晚上歇在新宅子里,饭后,围着院子又转了一圈,检查下还有哪里收拾的不够满意,回到寝室,下意识的脊背紧绷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直觉是不会错的,屋里进人了。 是敌是友不知,许怀义提起心来,不慌不忙的走到搁置刀的架子那儿,长刀在手,他才踏实了几分,冷声道,“阁下既然来了,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还请出来一见吧。” 他说完,屋里安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许怀义不由蹙了下眉头,难道他猜错了? “阁下到底是谁?若再这般遮遮掩掩,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若不是他没察觉到任何恶意和杀机,他也不会这般先礼后兵。 这话落,终于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脚步轻的几不可闻,可见武功造诣之深。 许怀义盯着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只是对方带了个面具,他便按兵不动,转而问,“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对方也在盯着他打量,目光深深,开口时,声音暗哑,嗓子像是被烟火熏过一样,“你便是许怀义?久仰大名,幸会!” 对方态度倒是很客气,还又补上句,“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 是挺冒昧的,搞的像要暗杀他似的,许怀义干笑了两声,“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平静的道,“韩钧。” 许怀义想装傻,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装傻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没多大意思,他一时悻悻,回应了句,“原来是韩大侠,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韩钧眼神闪了闪,“看来,你都知道了。” 许怀义不愿意这般被动,一脸无辜的反问,“我知道啥了?” 韩钧盯着他没说话。 许怀义顿时又觉得没意思,指了指椅子,“来者是客,坐下说吧。” 韩钧走过去,与他面对面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两口,姿态十分洒脱豪迈。 见状,许怀义倒是愣了,“你不担心我给你下毒啊?” 行走江湖的侠客,咋没点戒备之心呢? 韩钧道,“我百毒不侵。” 许怀义瞪大眼,“真的啊?你咋练的这门功夫?还是吃了啥灵丹妙药?” 百毒不侵,他可太需要了。 韩钧无声勾了下唇角,“你还真信啊?” 许怀义,“……” 感情是在耍他? 韩钧没多少诚意的道,“抱歉,跟你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许怀义呵呵两声,神特么的活跃气氛,这位咋看都不像是活泼幽默的人。 刚才分明是在逗他,或是试探。 不过这么一闹,气氛确实松弛了下来。 韩钧正色道,“我是因为信任,才毫不犹豫的喝下茶水。” 许怀义心头一动,假装不懂,“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互相都不了解,哪来的信任啊?” 韩钧反问,“刚才,你既然察觉到屋里进了人,为何不主动出手攻击?” 许怀义面不改色的道,“因为我没感觉到杀机,万一是有朋友跟我开玩笑呢?我一出手,误伤了对方咋办?” 韩钧“喔”了声,“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还当是你早已了解过我的一切,这才能稳住。” 许怀义笑了笑,提醒,“我都不知道刚才躲起来的人是你。” 韩钧点头,“是我想多了,不过,我事先倒是深度了解过你的一切,还暗中观察了几天。”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难怪这几天他总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是总也寻不到人,只当是自己太辛苦,出现错觉了,敢情还真没冤枉他。 他忍不住挤兑了句,“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第399章 争取抚养权 韩钧自是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倒也痛快,“抱歉,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切都是为了锦儿安全。” 听到锦儿二字,许怀义下意识的觉得心里不得劲儿,面色如常的问道,“锦儿是谁?” 韩钧一字一字道,“皇长孙元锦。” 许怀义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的“喔”了声,像是跟皇长孙没半点关系。 韩钧见状,就知道必得给出个信服的交代,不然,接下来的对话就甭想进行下去了,他固然可以用武力制服对方,强势的带走外甥,可这几天观察下来,也知道眼前的人十分不好惹,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跟对方撕破脸,更何况,人家对外甥还有大恩。 他诚恳的道,“去年二月,我收到大皇子的信,信中希望我能带锦儿去济阳府住些日子,明面上的理由是想请家父教导锦儿读书,其实,不过是我那妹夫无能,锦儿接连遇害,他护不住,无能为力,只得求助于我,让我带锦儿离开那是非之地……” 许怀义神色平静,一副可听可不听的样子,心里则跟长草似的,原以为小鱼在府里接连遇害,是李婉玉下手,可最近看李婉玉那行事手段,实在不像个聪明人,这么个人能逼得大皇子走投无路,跟大舅子求助? 就算大皇子软弱可欺又能力平庸,可小鱼多机灵啊,他也躲不开暗处的算计,暗处的人真是李婉玉吗? 韩钧已经说到了已故的大皇子妃韩惠兰,“我妹妹已经过世,他非但不能为妹妹讨个公道,还将李婉玉扶正,我妹妹因何年纪轻轻便故去?便是这李婉玉总是给她添堵,长此以往郁结于心,他不是不知,却忌惮昌乐候府装糊涂,所以我心里恼恨,本不想理会,只是锦儿是无辜的,他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我实在不忍看他活在群狼环伺之下,哪天稀里糊涂的就丢了小命,思量再三,还是答应了。” 许怀义听到群狼环伺,心里一动,皇长孙这个名号冒了出来,皇长孙的地位是不同的,不止让李婉玉心生嫉恨,也碍了那几位皇子的眼,尤其是中宫,二皇子膝下也有一嫡子,如今四岁,但即便小鱼没了,皇长孙还是轮不到他,李婉玉也有儿子,叫元佑,今年五岁,她扶正后,元佑也成了嫡子。 看来小鱼被接连算计,背后八成也有中宫的手笔。 韩钧继续道,“我多年混迹江湖,结交了些朋友,想着这一趟必危机重重,于是请他们帮忙,一起来了京城,我那妹夫倒也不全是废物,还算有心,准备了不少护卫,皆是府里最精干的,约有三十多人,加上我带来的朋友,也有五十多个,另外,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杂七杂八下来,足有近百人的队伍,比镖局出行的阵仗都要大……” “我原以为定然万无一失,即便有人行暗杀之举,也是不自量力、自投罗网,最开始,遇上两拨不长眼的凑上来,确实不堪一击,被我们轻易的给收拾了,只是没想到,那两拨人不过是探路的,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说道这里,他顿了下,情绪陷进惨烈的回忆里,痛苦和懊悔从那双冷静无波的眼底缓缓溢出。 许怀义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两拨人探路只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迷惑你们,让你们麻痹大意,所谓骄兵必败……” 想到小鱼也是骄兵必败的受害者,他悻悻的住了嘴,端起茶杯来,没滋没味的喝了两口。 韩钧并不狡辩推卸,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是啊,骄兵必败,可惜那时我太过狂妄自大了,混迹江湖多年,少有败绩,便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殊不知,人外有人……” 许怀义好奇的问,“那些杀手的武功很厉害吗?” 韩钧摇头,“身手虽也不错,却称不上是很厉害,放在江湖里,顶多算是二流,但他们训练有素,擅长协同作战,如此一来,发挥出来的实力,就堪比一流高手了,从皇子府里带来的那些护卫很快便不敌,只我和朋友们还能勉力一战,可是……” 许怀义仿佛不知道自己的问话是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一般,再次好奇追问,“可是啥啊?既然能勉力一战,怎么就败了呢?” 韩钧艰难解释,“因为对方人数众多,足有百十多个,我们一对三……” 许怀义做恍然状的“喔”了声,“所以只能带着皇长孙仓惶逃走。” 韩钧,“……” 虽然这是事实,但大可不必讲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不愿被许怀义影响,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道,“当时血流成河,那些丫鬟婆子和小厮,皆命丧敌人之手,还有那些护卫,也无人生还,不得已,我只能带着锦儿离开,好在,对方也损失惨重,想再追杀,已然无力,我们勉强能歇口气,却不敢再往济阳府的方向跑,怕前面还有埋伏……” 许怀义点了点头,“这思路是对的。” 韩钧想到当时仓皇出逃的境况,恨声道,“可是换了方向,也没能摆脱追杀,那些人如附骨之蛆,一路上,过得甚是凶险,有好几次差点就交代了……” 许怀义不解的问道,“每次追杀,都是一百多人的阵仗吗?” 韩钧默了下,冷幽幽的道,“当然不是,若每次都那般阵仗,你也不会有收养锦儿的机会了。” 许怀义呵呵笑了两声,“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评估一下敌人的实力。” 韩钧硬邦邦的解释道,“虽没一百多人,却也有几十个,且身手更好,而且,作战协调能力也更高。” 许怀义毫不避讳的道,“是军营里训出来的吧?” 韩钧眼神复杂的点了下头,“我看着像是,不过他们的兵器,要比眼下军营里用的刀枪厉害多了。” 许怀义心里一动,好奇的问,“怎么个厉害?削铁如泥?” 韩钧噎了下,无语的道,“那等神兵利器,什么样的军队才能配备的起?” 被挤兑了,许怀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也对,那他们的兵器厉害在何处?” 韩钧语气沉重的道,“刀刃锐利只是其一,重要的是刚柔并济,寒气逼人,寻常的刀剑对上,完全不敌。” 许怀义沉吟道,“谁有那么大本事,能铸造这么多厉害的兵器?” 心里则在想,难怪前世楚王能造反成功啊,不光养私兵,还能铸造厉害的兵器,这谁能挡的住? 大皇子本就性情软弱可欺,被赶下台实在太正常了。 只苦了百姓,累了一班文武大臣们。 韩钧闻言,冷嘲道,“私下铸造兵器等同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世上有几个敢做这等掉脑袋的事儿?无非是皇室中人罢了。” 也只有他们才会生出这样的野心。 许怀义试探的问道,“那你事后可有查出到底是谁了吗?” 韩钧垂下眼,“没有确凿证据,不便胡乱猜测。” 闻言,许怀义也不失望,说起来,俩人毕竟是头回见,有所保留才是对的,他也没全盘拖出不是? “你继续说……”他给韩钧的杯子里,续了新的热茶。 韩钧端起来,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又道,“接二连三的暗杀,实在磨人,我想着这么下去,迟早要坏事儿,怕再护不住锦儿,便想了个法子,到了青州后,给他寻了户人家,仓促之下,也顾不上详细打听,粗略看着,倒是朴实善良,我给他们留了银子做报酬,约好一个月回去接锦儿,谁想,我后来被缠的太紧,对方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我根本脱不开身……” “被那些人疯狗一般咬着,我哪敢回去接锦儿?这么一耽搁,就是三个月,等我终于把那些人都解决了,回去寻锦儿时,那户人家却不在了,我四下找人打听,才知他们是逃荒去了,可逃荒时,却抛下了锦儿……” 许怀义纠正,“不是抛下,是见你迟迟不去,起了恶念,想卖掉小鱼,小鱼知道后,不想落的那样凄惨下场,于是只能逃了,才五岁的孩子啊,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只能自己为自己筹谋,唉,真是每次想起来,都心痛难当。” 韩钧身子微僵,声音更加黯哑,“是我的错,思虑不周,给锦儿安排的竟是虎狼之窝,险些害了他一辈子,当时,应该给他留下个人陪着的……” 许怀义见他是真的悔恨莫及,没再继续戳心窝子,转而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看现在,不就否极泰来了?” 韩钧虽然觉得他太不谦虚有些大言不惭,却还是点点头,附和了一句,“锦儿能得你庇护,确实是他的福气,相救之恩大于天,你但有所求,不违背道义良心,我定全力以赴助你达成所愿。” 他说完,站起来身来,郑重的行了个大礼。 许怀义坐着没动,坦然受了他的谢意,这是他应该得的,至于其他,他摆摆手,“我没什么所求,你也不必报答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小鱼身份,所以谈不上相救,只是他合我的眼缘,家里又确实需要个孩子承继我岳父那边的香火,这才收养了他,他喊我一声爹,我照顾庇护他,应当应分,你不用放心上。” 他说的太过随意,又理所当然,韩钧听的愣住,是不是客套话,他还是能分辨的出,人家这不是客套,而是一副主家的态度啊! 这是收养了锦儿不打算还了吗? “许公子,你这是何意?” 许怀义无辜的眨眨眼,“我没啥意思啊,我就是让你别太客气,小鱼是我儿子,我们一家人还谈啥恩不恩的?那多外道啊,你说是不是,韩大侠?” 韩钧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如炬,犹带几分不敢置信,“你以前不知道锦儿身份,让他喊你一声爹,不知者不罪,可如今,你已然清楚他是我外甥,是大皇子的儿子,是大雍朝皇长孙,你如何还敢以父亲自居?你就不怕被治罪吗?” 许怀义一脸淡定的道,“治罪?治我什么罪?我收养小鱼的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小鱼知道啊,我当时可没逼迫他,是他主动跟我回家当儿子的,正儿八百的磕头认了亲,我不是亲爹,也是个干爹啊,他喊我有什么不对?” 他嘴上说的理所当然,可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毕竟这套理论,用在别家,即便身份差距有点大,有恩情在,也不是不行,唯独对皇家不太适用。 但面上他不能怂啊,一怂,儿子可就没有了。 韩钧道,“当时,情况特殊,锦儿无奈,只能行权宜之计……” 许怀义听的不悦,冷笑了声,“如今就彻底安全了,不用行权宜之计了,打算过河拆桥了?” 这话诛心,韩钧面色微变,“在下绝无过河拆桥的意思,锦儿更不可能忘恩负义!”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我自己收养的儿子,养了这么久,自是信他不会是忘恩负义的人,只是韩大侠是什么人,在下就不了解了。” 韩钧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许怀义也不催他,端着杯子漫不经心的摩挲着,琢磨着如何保住儿子的抚养权,将来肯定要让小鱼回到宫里去,但眼下,绝不是好时机。 跟着韩钧走,他也舍不得,还不放心。 气氛沉寂半响后,韩钧开口,说的却不是刚才的话题,“你可知我为何带着面具?声音又为何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许怀义怔了下,下意识的猜测,“脸上受伤了?” 韩钧点了下头,忽然拿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疤痕丛生的脸,换个胆小的,怕是要吓得尖叫起来。 许怀义却只是讶异了下,不见半点害怕或是嫌恶,“这是那些杀手干的?” 韩钧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心头悸动,不由想起,难怪他人缘那么好,好像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现在连他都想与他结为好友了,他定定神,“嗯”了声,重新戴上面具后,又道,“我的嗓子也是让浓烟熏的,当时寡不敌众,躲在山洞里,对方不敢冲进去,就在洞口燃烧起柴火,幸好我的朋友及时赶来,不然那次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许怀义恳切的道,“你为了保护小鱼,属实受苦了,这份恩情,以后我定时常提醒小鱼别忘了,等到有合适的机会,一定报答。” 韩钧,“……” 他明明是亲舅舅,怎么到许怀义嘴里成外人了一样? 他也不稀罕报答好不好?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了锦儿,可以付出一切,包括前程,自由,性命!” 第400章 搬家 这话斩钉截铁,韩钧说的毫不含糊,说完直白的问,“你能吗?” 许怀义连犹豫都没有,就坦荡荡的回道,“不能。” 韩钧噎了下,还以为会听到他几句辩解之词,谁想,人家这么实诚,一时无语的瞪着他,愣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羞愧之色,“所以,你远远不及我对锦儿的感情深,无法做到我能为他做到的一切。” 许怀义淡淡的道,“感情的事儿,不好比较,我承认,他在我这里,确实没有我媳妇儿和闺女的分量重,但对他,我也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哪怕对待亲生的,也不过如此,我问心无愧。” 韩钧闻言,不由沉默了,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和了解,许怀义的话,一点没掺假,吃穿用度,皆跟亲子无异,习武亲自指导,读书请的最好的先生,家里人口简单,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算计,锦儿在顾家,比在大皇子府要幸福的多,他亲眼看到顾氏去接锦儿放学,俩人拉着手,那种亲昵,远不是装出来,而锦儿,脸上带着孺慕的笑,是他不曾见过的开心。 还有那个女娃娃,锦儿一脸宠溺的抱着她玩儿,身上终于有了几分孩童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想直接带走锦儿,变得困难重重。 良久后,他才艰涩的问,“许公子,我承认,你对锦儿很好,锦儿在你家,也确实过得不错,但他毕竟是皇长孙,是我的外甥,你不可能留他在你身边一辈子,他有他的责任,更有他的路要走,你如今困住他,就不怕将来他怨怼你吗?”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我啥时候说留他在身边一辈子了?我又没疯,他现在年纪小,我才想着把他护在羽翼之下,等他长大了,有了自保的能力,我肯定放他自由啊,他想宅在家里啃老,我还不干呢,届时,他想干啥就干啥,咋会怨怼我?” 韩钧抓着这话,意有所指的问,“想干什么都行?你支持?” 许怀义哼笑,“违背道德良心的肯定不行,其他的,不会拦,支持不支持的,得看我的本事,没本事,光有心,不也没用?” 韩钧顿了下,才道,“你说的对。” 至于许怀义的本事,他也了解了不少,虽身份不显,但个人能力毋庸置疑,逃荒到京城,短短半年时间,便能跟第一皇商家的公子合作做生意,积累万贯家产,还能拜到孙钰名下,让世家大族成为靠山,焦大夫那样的神医,江先生那样的大儒,都对其另眼相看,假以时日,他前途必不可限量。 他若肯支持锦儿,自是有底气和本事的。 所以,他是不是得退让? 许怀义看出他眼里的纠结,无语的道,“亏你还是大侠呢,江湖儿女,不最是洒脱?你有啥好纠结的啊,关键问题,其实并不在你,也不在我,而是小鱼,你问过他的想法吗?他的决定才是答案,你想带他走,或是我想留下他,都不是答案。” 韩钧心头一震,“他还那么小,如何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有利的?” 许怀义嗤了声,“年纪小咋了?年纪小就不需要尊重他的感受了?况且小鱼聪慧,你咋就知道他不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 韩钧哑然失语。 许怀义继续道,“咱俩在这里争抢没用,小鱼不是个物件,我尊重他的想法。” “他若是选择跟我离开?” “我绝不拦着。”许怀义说完,提醒了句,“可我希望你,不要用血脉亲情和舍命相护的恩情去绑架他,我不怕他选择你,可我不愿看到他有任何负担和压力。” 韩钧闻言,心头又是一震,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他好像知道,锦儿为何在顾家生活的那么开心了。 许怀义送他离开时,随口问了句,“李垣是你杀的?” 韩钧道,“是,他该死!” “当时追杀的人里有他?” “嗯,他虽没直接动手,但在场,一切都是他主导。” 许怀义纠正,“是昌乐候吧?李垣就一庶子,哪来那么多人手可用?其实就是昌乐候,也未必有那么大能耐。” 韩钧抿唇,“那些人,我都不会放过。” 许怀义不置可否。 那无所谓的样子,看的韩钧一阵气闷,忍不住道,“改日,我们切磋一下。” 许怀义摇头,“算了吧,我肯定不是你对手,不想被虐。” 韩钧,“……” 作为武者,就这么大刺刺得承认技不如人,不会觉得丢脸吗? 许怀义心里冷笑,要是他应下,被打的鼻青脸肿,那样难道就长脸了? 等他进了房车,顾欢喜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怎么才来?” 许怀义利索的脱衣上床,搂住媳妇儿,满足的喟叹一声,才解释道,“韩钧来了,刚把他打发走。” 顾欢喜怔了下,紧张的问,“他来做什么?” 许怀义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别怕,他想带走小鱼,让我堵回去了,放心吧,他带不走。” “你确定?” “确定,我把选择权给了小鱼,你觉得小鱼会舍得离开我们吗?” “可韩钧也是他舅舅,又曾舍命相护,他对韩钧,不会没感情。” “是有感情,但他对咱们一家就没感情了?抛开感情不谈,只论利弊,他留下才是最明智的,他清楚,韩钧回头想想,也能明白,眼下绝不是小鱼暴露身份的时机,蛰伏起来,慢慢壮大才是对的。” 顾欢喜松了口气,“明天搬完家,问一下小鱼的意思。” 许怀义毫无负担的应下。 翌日,顾欢喜早早就起来了,在车里简单洗漱了一番,先去了后院,看了下玉米的长势,还有辣椒和西红柿,已经有一巴掌高了,枝叶都精精神神的,不枉她每天亲自伺弄。 不过这一搬家,她就顾不上了,只得交给旁人去定期除草浇水。 从后院出来,她又去了趟豆腐坊,有徐村长盯着,她没啥不放心的,只跟刘修文交接了一下,以后不用每天看账本了,一月报一次便可。 至于庄子上怎么安排,等着许怀义来了后,自有他去交代。 吃过早饭,顾欢喜便让卫良将行李装车,能带走的无非就是衣物之类的,还有些常用的物件,最贵重的当属那一箱一箱的书。 忙活完,许怀义也来接人了,他从城里又雇了两辆马车,离开之前,徐村长,许大伯等相熟的人都来送行,围着他说这说那,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顾欢喜是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的,此刻倒是庆幸古代女人不用抛头露面了,正适合她这种社恐患者。 等到许怀义终于告别了一众人,上了马车,已经是小半时辰之后了。 顾欢喜给他倒了杯茶水,打趣道,“润润嗓子吧,说了那么多话呢。” 许怀义嘿嘿笑着接过去,毫不谦虚的道,“没办法,谁叫人缘太好呢,都舍不得我走,恨不能把我绑在这湖田村里一辈子才好。” 顾欢喜被他的厚脸皮整的无语,故意拆台,“人家那是舍不得你吗?是怕以后从你身上再也捞不到好处,人家稀罕的是银子,是庇护,你就是个工具人罢了,少自作多情。” 许怀义半点没受打击,“那也是我有本事呐,再说,无缘无故的稀罕,我还承受不来呢,这样明明白白的舍不得,才叫人放心踏实。” 顾欢喜辩不过他,翻了个白眼,“就你歪理多。” 许怀义得意的道,“你就嫉妒吧。” 顾欢喜被他气笑,还要怼回去,见闺女笑眯眯的盯着她看,像等着啥乐子一样,顿时吵不下去了,好笑又好气的弹了她额头一下,“你个小人精儿。” 连爹娘的笑话都看。 阿鲤咯咯笑起来,眉眼弯弯,跟个小太阳似的,让人看的心头又暖又软,忍不住跟着她扬起嘴角。 见状,许怀义立刻稀罕的将人抱进自己怀里,心肝宝贝的一通肉麻的叫。 顾欢喜受不了的直搓手臂。 顾小鱼也消化不良的木着脸,可他又阻止不了,只能转移注意力,“娘,以后,是不是江先生会一直住在咱们新家?” 这次离开,江庸也跟着一起走的,马车就在后面。 顾欢喜道,“以后的事说不准,目前是这样安排的,你也知道江先生的身份比较特殊,等他回了京城,消息一旦传出,很可能会有什么变故,不过决定权在江先生,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顾小鱼“嗯”了声,忍不住又问,“娘,您用了什么办法,说服的江先生跟我们住在一起的?” 顾欢喜笑笑,“别多想,娘没付出什么代价,就是送了一本手抄书而已,算不得什么报酬,主要还是江先生自己愿意,动了回京的念头,他又喜欢你,住在学生家里,让你奉养照顾,天经地义。” 顾小鱼半信半疑。 顾欢喜揉揉他脑袋,“真的,娘还能骗你不成?你且安心跟他学习就是,不过,最好还是要有集体生活……” 顾小鱼问,“您是让儿子再去书院上学吗?” “你愿意吗?” “合适吗?” 许怀义接过话去,“有啥不合适的?你担心的那些不会发生,只要你自己别露怯就行,你现在的容貌跟之前比变了不少,再有你娘教你的化妆术,保管你亲舅舅见了都认不出来!” 顾小鱼,“……” 好端端的,替舅舅做什么?还是用这么酸的语气。 他神色古怪,许怀义懊悔不已,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瞧这醋劲大的吆,简直没眼看,跌份儿。 顾欢喜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幼不幼稚啊,跟韩钧较什么劲儿? 许怀义讪讪的找补,“呵呵,开个玩笑,那啥,回头爹带你去白鹿书院报名,永琰就在那儿读书,你去了,正好能做个伴,白鹿书院,还是你师兄开的呢,在这京城,名声仅次于国子监,教学质量肯定没问题,白天你去上学,晚上回来,或是休息日,再跟着江先生学习。” 顾小鱼还有些迟疑。 许怀义又道,“别觉得去书院是浪费时间,那儿的先生授课是不如江先生厉害,速度也慢,跟不上你的节奏,但上学不是只为了学习啊,还有结识朋友,拓展人脉圈子,总之,人是群居动物,关在家里闭门造车是不可取的,尤其你还小,更得多出去走走看看,多接触一些人和事儿,甭管好的坏的,对你而言,都是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 顾小鱼终于点了点头,“好,那就去白鹿书院。” 到了新宅子,余管家领着一众仆人早就等在大门外迎接,搞得阵仗不大,但诚意十足。 可见许怀义没少调教。 顾欢喜心下满意,领着儿子下了车,先围着各处院子转了一圈,许怀义抱着闺女一路介绍着,比起上次来,这儿改动的地方可不少,增加了不少人性化的设计。 比如海棠院,为了赏花更惬意方便,院子里铺了鹅软石小路,还做了不少有趣的造型,间隔几十米远,便会有户外的桌椅可供休息,甚至能随时引水煮茶。 还有青竹苑和夏荷院,也都做了此类设计,走到荷塘时,许怀义兴致勃勃的说了他对这里的一些设想,想搞水上游玩的项目,只是眼下还没弄完。 至于青竹苑,是给江先生住的,清幽雅致为主,他没敢搞太多花头,唯恐江先生不喜,只在舒适上多用了点心思,尤其洗漱如厕等,他改造的时候可是废了不少工夫,洗漱间装修的十分精致。 江庸见多识广,第一眼看,都忍不住惊艳了,很是夸了几句。 不过,要说这宅子里最让人惊艳的还是许怀义改造出来的运动场和游乐园,他献宝似得带着媳妇儿和孩子去参观,成功从他们脸上看到了震撼。 “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阿鲤早就兴奋的在他怀里待不住,激动的蹬着小短腿,挥舞着胳膊,嘴里啊啊的叫着,眼里都是迫不及待的光亮。 顾小鱼也难得沉不住气,露出几分跃跃欲试。 顾欢喜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 许怀义洋洋得意,“哪里厉害?” 顾欢喜道,“瞒的真厉害,竟能忍到现在才说。” 这儿的设计,对她来说自然没啥稀奇的,都是后世常见的,她是没想到,许怀义能憋着没漏一丝痕迹,闷头干大事儿,这可太不符合他的人设了。 第401章 游乐园和运动场 游乐园和运动场紧挨着,不过,前者占地更广,而且,色彩缤纷,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尤其是孩子的目光,谁看了不发亮? 里面的游乐设施,花样还不少,不过后困于眼下的环境,只能是非动力操作的,材质也是木料为主,外面刷了各种鲜艳的漆,像动物造型的大滑梯,模样可爱的跷跷板,蹦蹦床,各式各样的秋千,还有攀爬网,悬空步道,飞天城堡。 当然,还不能落下坑爹四件套,摩天轮、过山车、旋转飞椅和滑索。 顾欢喜看到这几样,冲许怀义竖起大拇指,“佩服,看出你对阿鲤和小鱼是真爱了。” 这些游玩设施,好玩是好玩,就是费爹,没有电力支持,只能拼当爹的力气。 许怀义顶着一双儿女灼灼的期待眼神,打肿脸充胖子,咬着牙笑道,“那是必须的,只要孩子玩的开心,我出点力气没啥,呵呵……” 顾欢喜揶揄道,“那还等啥啊?没看你闺女和儿子都迫不及待了吗,快去展示你的父爱吧。” 许怀义,“……” 当爹的这种时候哪能怂啊?大手一挥,十分爽快豪迈的抱着闺女,领着儿子就下场玩去了。 结果自然是,阿鲤乐的咯咯笑,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连少年老成的顾小鱼都露出一团孩子气,激动的小脸通红,双眼放光,至于许怀义,几样体验下来,累成了狗,却还得强颜欢笑,熟人不输阵。 顾欢喜实在看不下去,借口找他有事儿,让卫良上去,将他替换了下来。 游乐场四周,还盖了几座精致的小木屋,可以坐里面喝茶聊天,屋外栽了些攀爬的植物,此刻绿叶葳蕤茂盛,透着勃勃的生机,屋里布置温馨,有茶桌,有花架、书柜,还有供人歇息的软榻,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孩子们在游乐园里玩耍的身影。 有一间木屋则是室内玩耍的地方,下雨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墙壁上画着神话故事,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周围堆着各种毛绒玩具,益智玩具,还有各种拼插的木制玩具,在这里玩一天都不带重样腻歪的。 顾欢喜参观过后,诚恳的夸了句,“你有心了。” 把能想到的,几乎都变成了现实,这份心意,绝对碾压百分之九十九的父亲。 许怀义咧着嘴笑道,“那不是应该的嘛,咱就这俩孩子,条件又允许,可不得让他们有个快乐的、令人羡慕的童年?” 快乐的童年能治愈人的一生,许怀义看着远处,顾小鱼那透着欢快满足的身影,深深觉得,他这个养父绝对是物超所值了,韩钧拿啥跟他比?还好意思跟他争夺抚养权? 江墉安顿好住处,围着院子赏花赏景时,听着笑声也寻了过来,看到眼前从未见过的这些东西,惊讶之余,心里不由起了波澜。 他现在由衷的觉得,许怀义真是个宝藏一般的人,在他觉得已经对他足够了解时,他却还能带给他巨大的意外和惊喜。 也像一本稀奇的书,似乎永远翻不到最后一页,蛊惑着他兴致勃勃的读下去。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跟着搬进这里住,显然,他的决定对极了。 甚至,他还动了别的念头。 “老钟啊,你说,我把逸儿和长治也接过来如何?” 钟伯愣住,“老爷,您是说,把小公子和表公子,接到这里住?” 江墉含笑点点头,“跟我住在青竹苑也行,或者,跟小鱼住一个院子,将来他们在一处读书,也方便培养同窗情谊。” “可小公子跟着少爷在任上……” “那就让人送回来嘛。” 钟伯一时默然,以前,老爷可不是这个态度,少爷去任上时,想把小公子留下,在老爷膝下承欢,一来尽孝,二来,也能跟着老爷读书,但老爷想清静,坚持让小公子跟在其父母身边,如今,却又惦记上了,就因为这个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游玩场所? “表公子那儿,陆首辅未必舍得。” 江墉轻哼了声,“老夫亲自指导自己的外孙,那老狐狸只会偷着乐。” 钟伯再无话可说。 “明日,怀义宴请同窗好友,你给陆家也送张帖子去,用我的名义。” “是,老爷。” “我那几个弟子,也都送一张去,该见见了。” 钟伯闻言,心里越发震惊,这是要把人脉,送给许怀义父子了? “老爷,是不是再等些时候……” 江墉摇头,“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你觉得怀义能是池中物?他早晚会一飞冲天,那时老夫再行这等事儿,老脸都得丢尽了,不权衡这些,只凭小鱼是我弟子,我也该为他打算。” 许怀义看到江墉,走过来见礼,又关切的问,“您觉得住的院子还有哪需要改动的不?” 江墉道,“甚好,无需再做任何改动了。”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您喜欢就好,以后觉得哪儿不舒服了,一定跟我说。” 江墉也没客套,点了点头,指着眼前的游乐园,饶有兴致的问道,“这都是你的想法?” 许怀义道,“算是吧,有一些,也是听岳父说的,再加上我瞎琢磨,拼拼凑凑搞了这么一出,让您见笑了,就是图孩子一乐,学习之余有个玩的地方。” 江墉由衷感慨,“一点不见笑,这番奇思妙想,也就你能办到了。” 许怀义嘴上谦虚,“都是些小道而已。” 江墉睨他一眼,“老夫瞧着,这些小道的背后,倒是都颇有深意。” 许怀义眼睛一亮,“您老看出来了?” 他还担心,他搞的这些东西,会被江墉这样的大儒批判成玩物丧志的糟粕呢。 江墉坦诚道,“不甚明白,你仔细说说……” 许怀义忙不迭应下,针对每一个游玩的项目,展开了一番详细解释,有的锻炼孩子的胆量和勇气,有的则磨练他们吃苦耐劳的品质,还有锻炼四肢协调能力的,考验人耐力和毅力的,再不济,也能释放压力,获得快乐,总之,百利无一害,对孩子的童年来说,十分有存在的必要,缺少了,会遗憾终生。 他像个搞传销的,说的滔滔不绝,务求让江墉认可他的理念。 江墉时不时的点一下头,有不太理解的还要问两句,只是没表态。 许怀义说的嗓子发干,最后试探的问,“您觉得咋样?” 江墉反问,“老夫若是反对,你会不让孩子们玩吗?” 许怀义干笑起来,“呵呵,这个嘛,东西造都造了,花费了我不少心血,啊,还有很多的银子,要是放置不玩儿,岂不是浪费?” 江墉似笑非笑,“那就是坚持让他们玩了?” 许怀义顶着压力道,“学业上,自是您老说了算,可放了学,也得让孩子有点自主时间嘛,光读书,万一变成个书呆子咋办?孩子嘛,该活泼时,还是得活泼点儿,不然等再大些,想活泼也没机会了。” 江墉道,“嗯,那就让他们玩吧。” 许怀义眨眨眼,“您老同意了?” 江墉哼笑了声,“老夫反对也没用啊,那就听你的吧。” 许怀义讨好的笑笑,“哪能呢?您老的意见,可是非常重要的,学习的事儿,我保管不插手,都听您的,呵呵,对了,前面还有运动场,这里是给孩子玩的,那儿有适合您老的……” 他机智的转了话题,引着江墉往附近的运动场走去。 江墉也确实有兴趣,问道,“喔?都有什么?先说好,蹴鞠什么的,老夫可玩不来……” 从年轻那会儿,他对这些剧烈运动就没多大兴致,平素接触的都是琴棋书画等文雅的事儿,顶多饭后散个步,打个八段锦,年纪大些,又喜欢上钓鱼,其他的,他还真没啥心思。 许怀义道,“等见了,您就知道啦。” 倒不是他故意卖关子,而是有些东西,靠嘴解释不清,见了才能明白。 闻言,江墉的期待值直接拉满。 而结果,也没让他失望,甚至是惊喜的。 运动场四周有一圈跑道,当然也可以做散步用,为了遮荫、也为了美观,跑道两侧都打上了木架子,种了葡萄、蔷薇、紫藤等攀爬植物,沿着这样的长廊散步,锻炼身体的同时,也能愉悦身心,隔着百十米,还有能坐着歇脚的美人靠,设计的不可谓不周全。 场中间的位置是给蹴鞠留的,铺了草坪,一眼看去,绿意盈盈,四面各有其用途,其一是供人习武的场地,竖着高高的兵器架子,其二,是个小球场,用网子拦了起来,是专门打门球的地方。 门球也叫槌球,是许怀义能想到的,适合眼下的一种运动,尤其是适合老年人,运动强度小,但趣味性和竞争意识却不会太弱,闲暇之余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了。 许怀义简单说了下规则,江墉便拿着木槌,兴致勃勃的练了起来,比赛用4个球,分蓝、红、黑、黄4色,单打,每人击两个球;双打,每人各击1个球,球场上安置 6个铁环门和1个标竿,玩家穿过1个铁环得1分,按路线往返击球穿过12次铁环门得12分,最后击中标竿加一分,以先完成两个球满分的一方为胜。 江墉这一玩儿,便有些撒不开手,还是许怀义用其他还未介绍的项目蛊惑他,他才依依不舍的跟着走了。 其他两处也同样有意思,比如后世公园里那些常见的健身器材,这也是许怀义照搬过来的,稍微做了些改动,适合老年人锻炼用,孩子们也耍着玩儿。 最后一处,是室内的,毕竟万一遇上下雨天,还能没个锻炼、休闲的地方? 屋里,置了台球桌,麻将桌,也有看书喝茶、下棋作画的地方,甚至,他还特意拿出一间来,搞了个排兵布阵的大型作战场地,里面用到的士兵、山地、树林、河流啥的,有的用木头雕刻,有的用泥巴、石膏等捏制,倒也有模有样,这是给习武的人玩耍的。 江墉对台球和麻将也都很有兴趣,玩起来就放不下,直到中午吃饭,这才离开。 比他更不舍的,是俩孩子,简直在游乐园里玩疯了,都感觉不到饿。 顾欢喜可不会由着他们,不管什么事情,毫无节制,便容易成害,吃过饭,又督促他们睡了个午觉,这才同意他们又来游乐园玩儿。 一上午,还有很多项目没能体验呢,顾欢喜得忙着准备明日的宴请,便让许怀义陪着他们,江墉也来凑热闹,抛开大儒的包袱,尝试了几个项目,颇有些意犹未尽,接孙子和外孙来的念头更强烈了。 他把这事儿跟许怀义一说,许怀义想也不想的点头应下,并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他最是希望小鱼的玩伴越多越好,尤其是这种高质量的同窗,抛开那些现实的利益不谈,单纯的结交几个这样的知己好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老夫还给小鱼的几个师兄也送去了帖子,你有个准备。” “啊?那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难道还管不起他们几个一顿饭了?” “不是吃饭的问题呀,江先生,您那几位弟子,我目前这身份,是不是太高攀了?” 他原本只是想请几个同窗好友来热闹一下,顶多加上师傅一家,现在可好,若江墉的那几个弟子也露面,他派谁接待啊? 身份不对等,接待多尴尬? 江墉问道,“你师傅难道不帮你给你那几个师伯下帖子?” 那几人是武将,身份也贵,还都有实权。 许怀义挠挠头,“帖子是下了,但我师伯都当值,肯定不会来啊,就是派家里的小辈们来认识一下,我那几个师弟,年纪小,还都没啥官职,招待他们吃好玩好就行,您的弟子可不一样呐……” 江墉见他是真的发愁,好笑的道,“有何不一样?他们就是小鱼的师兄而已,真要论起辈分,还要矮你一头,你有什么不好接待的?” 许怀义闻言,嘴角不由抽了下,江墉的那几个弟子,年纪最大的,都已三十来岁了,他哪敢以长辈的身份自居?那得多大脸! 不过这事儿,既然江墉开了口,便是定下了,许怀义再心虚,也只能想法子应对,回头跟媳妇儿好一番商量,把明日的宴请又精益求精了一个档次。 身份上的差距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便只能在旁处上下些功夫,好缩短彼此的距离了。 第402章 乔迁宴 一 翌日,两口子天不亮就起来了,许怀义打着呵欠,带着顾小鱼去运动场,爷俩穿着同款的练功服,先围着新修的跑道跑了两圈热身,再去习武场上打拳,期间还碰上了江墉,他带着老仆慢悠悠的在绿叶葳蕤的架子下散步,又不紧不慢的去健身那儿,饶有兴致的把所有器材尝试了个遍。 推手器、漫步机、单双杠、扭腰器,上肢牵引器、俯卧撑架,都不需要剧烈运动,但一个个的做下来,明显觉得身体放松了不少。 江墉体会到好处,还积极向钟伯推荐。 钟伯‘盛情难却’,只得暂时丢掉武术高手的思想包袱,‘勉为其难’的跟着锻炼。 他其实想跟许怀义练练手。 许怀义教顾小鱼的那套拳法,他不曾见过,却能看出那套拳法的妙处,还有他带着护院打的那套,他也没见过,招式更简单,却非常的实用,伴随着呼呼喝喝的动静,那些整体划一的动作,显得气势如虹。 这要是在军营里普及…… 他委婉的跟江墉提了一句,江墉思虑过后道,“不急,怀义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将来总有他大展拳脚的时候,现在便露出太多锋芒,对他来说,弊大于利……” 顿了下,又意有所指的道,“还有孙钰呢,作为师傅,他也会替怀义打算,怀义在武学上有什么本事,他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您就不怕……” 江墉知道老仆担心的是什么,笑了笑,“孙钰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人,当初怀义才入学,还顶着逃荒灾民的身份,他就一眼看上,主动收其为徒,孙家百年世家大族,眼高于顶,收徒的条件何等苛刻?尤其孙尚书,老狐狸一个,孙钰都能说服他接纳了怀义,可见,他们看中的便是怀义的本事,这才愿意纳入自家羽翼之下,讲究的是长久之道,怎么可能会做杀鸡取卵的蠢事?” “怀义越好,他作为师傅,便也能跟着水涨船高,无需去抢弟子的功劳,况且,你看怀义是个好欺负的还是个吃哑巴亏的?” 钟伯默然。 许怀义在亲生父母和兄弟身上都不肯吃亏妥协,对旁人,自然就更不会惯着了。 他属实多余操心。 许怀义可不知道就是简单打套拳法的小事儿,也能引起江墉主仆的注意,他练完刀法,出了身汗,又指点着顾小鱼射了会儿箭,爷俩才回了主院冲澡。 现在家里的房屋足够多,但他并没有给顾小鱼单独分个院子住,本来家里就这几口人,再分开,那真是一点热乎劲都没了。 新改造的洗漱间,冲澡很是方便,淋浴式,调好水的温度,打开水龙头就行,动作麻利点,几分钟就能齐活儿,顾小鱼头回使用,颇觉稀奇省事儿,还追着许怀义问了好几个问题。 爷俩洗完澡,一身轻松舒适的从里头出来,没去吃饭的屋,而是直奔海棠院。 这一个多月正是海棠院最美的时候,不多看几眼感觉都吃亏了,所以许怀义就在这儿弄了个户外厨房,还建了宽敞的凉亭,摆上长条大餐桌,铺上绣着花样的麻布,再摆上几盆花儿,情调和颜值顿时都有了,坐这儿吃饭也好,喝茶看书,或是写字作画都非常得劲儿。 爷俩到时,顾欢喜正张罗着摆碗筷,江墉也在,抱着阿鲤,正含笑看着她揪着一朵海棠花,奋力的往自己的小揪揪上戴。 “阿鲤……”许怀义拍着手,满眼宠溺的引着闺女朝他怀里扑。 阿鲤看到他,大眼睛嗖的亮了好几个度,咧着小嘴笑得像地主家的傻闺女。 许怀义稀罕的不行,抱过来后,亲香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放进宝宝椅里去。 有许怀义在,顾小鱼就没有机会多亲近妹妹,其实不止他,旁人也抢不过一个女儿奴,所以他只得遗憾的看着,去跟江墉见礼。 江墉随口考校了几句他昨天布置的作业。 顾小鱼不慌不忙,对答如流。 倒是把许怀义给整的怪紧张,有种前世没写作业,生怕被老师发现逮住提问的恐慌。 顾欢喜好笑的瞥他一眼,帮他解围,把一笼包子推到他跟前,“吃吧,刚出锅的。” 许怀义立刻接上话茬,“真香啊,啥馅儿的?” 顾欢喜道,“酱肉的,也有荠菜鸡蛋素馅的,都尝尝,省得吃着腻……” 许怀义点着头,已经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往嘴里塞,咬开白生生、暄软软的面皮,酱肉的香气更加霸道浓郁,他顿时顾不上再吭声了。 秉持着一天三顿饭,早餐是最重要的原则,顾欢喜在这上面最舍得花心思和花功夫,就像今早上,除了有荤素两种馅儿的包子,她还让人熬了小米红枣粥,磨了核桃豆浆,蒸蛋羹更是每回必备,另外还要再调制几个搭配的爽口小菜,饭后水果也会安排上。 反正,虽是只有几个人吃饭,长条大餐桌上,却摆的满满当当,品种丰富,营养均衡,味道自然也不会差,看爷仨大快朵颐的姿态便知道了。 江墉也吃的很满足,到最后,难得吃的有点撑,便喊了顾小鱼,陪他沿着鹅卵石小路,边赏花边散步消食,顺便给他介绍几个师兄。 顾小鱼恭恭敬敬的听着。 那几位师兄个个不简单,他对接下来的见面,还是有点压力的。 “你大师兄是鹿鸣书院的院长,姓秦,名月山,为人最是端方雅正,不过在教学上,却颇为严厉,等下见了,他定要考校你一番,你好生回答,莫要露了怯,否则,即便你是为师的弟子,他怕是也不会同意你进书院上学。” “是,先生。” 鹿鸣书院之所以美名远播,地位堪比翰林院,那便是有一套严格的入学机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得考试,先笔试其能力,再面试其品性,总之,条件很高,秦月山亲自把关面试,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也正因为如此严格到不近人情,鹿鸣书院才能让天下学子趋之若鹜,当然,每隔三年的会试,榜上有名者,数量也十分可观,至于秀才、举人就更多了。 “你二师兄是翰林院学士,冯旭,脾性最是温和,才学也佳,只是不喜官场那些应酬争斗,如今安心待在翰林院里修书,他小儿子与你年纪相仿,现在也在鹿鸣书院读书,等你去了,便认识了。” “你三师兄是工部侍郎顾行舟,在水利上倒也做出些成绩,只是不擅逢迎,独来独往,并不被朝廷看重,他也不介意,平素喜爱琢磨些东西,这点,倒是与你父亲有些像,或许俩人见了,倒是能相谈甚欢……” “你四师兄是大理寺卿韩少平,他最是严肃古板,不苟言笑,整日冷着张脸,不了解他的人见了,多会害怕,其实不用,他面冷心热,尤其是自己人,你日后若有麻烦,可找他帮忙……” 顾小鱼心想,他还真不敢,韩少平的名声,他是听过的,被人私底下称之为冷面阎王,谁见了不是躲着走? 师徒俩赏花消食,许怀义两口子则开始准备招待客人的事儿,最先来的是许家村的人,依着青州那边的规矩,搬新家,长辈们是要帮着暖居温锅的,徐村长和许大伯都来了,扈村长也带着长孙上门,还有跟许怀义玩的比较好的几个,高壮、刘修文等,他们今日来,主要是帮忙待客。 老许家的一个也没来,倒是许茂彬跟着许大伯一起来了,还拎着厚实的礼物。 许怀义热情的将人都迎进来,怕他们不自在,早有安排,单独给他们准备了一处地方,吃喝玩乐都随意,派了俩小厮伺候着。 焦大夫也来了,他就不拘谨了,进了门,就去寻江墉,让江墉带着他逛园子,这处宅子最有名的便是四季的美景,他看完后,也觉得颇为不错,但也仅仅如此,直到看见游乐园和运动场。 他忍不住慕了,也酸了。 “你倒是好福气,老了老了,还能收个好徒弟,徒弟小,但徒弟他爹,愿意费心思给你养老。” 瞧瞧这里收拾的,不就是理想中的养老生活吗?比在湖田村隐居可舒坦惬意多了。 江墉哈哈笑道,“你要是愿意,也搬过来住便是,这儿空闲的院落还有不少。” 焦大夫酸溜溜的道,“名不正,则言不顺……” 再说上赶着的也不是买卖,许怀义不会差他这口吃的,可他不能那么讨嫌不是? 江墉意味深长的道,“那正了名便是。” 焦大夫一愣,“怎么正名?小鱼是要读书走科举之路的,怀义也要武举出仕,你是撺掇我跟你抢徒弟还是跟孙钰抢?” 他明显也抢不过。 江墉提醒,“顾家又不是只他们爷俩,你的医术就不能传给旁人了?” 焦大夫古怪的问,“你是让我去教阿鲤她娘?” 那得传出多少闲话来? 江墉无语了,“你看不到阿鲤吗?” 焦大夫讶异的拔高声音,“阿鲤?她才多大?况且,怀义两口子愿意吗?” 江墉道,“阿鲤虽才九个月,可她聪慧机灵,这一点,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等到能开口说话,会走路,便可以跟在你身边学习了嘛,我看那些医药世家的子孙,都是从娃娃起,就跟在长辈后头学认识草药,对吧?” 焦大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至于怀义两口子愿不愿意,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应该是乐见其成的,怀义对阿鲤是溺爱了些,但顾氏却是一副严母心肠,平素教育阿鲤十分上心,她自己尚且读了不少书,又练了手好字,还能放任自己的闺女什么都不会?” “那跟着顾氏读书习字便可,不一定非得学医术,女儿家学医术,多有不便,大户人家,有几个愿意让孩子学的?都怕误了名声,影响婚嫁……” 本朝受开国皇帝影响,对医者并不小觑,视其为小道,甚至,朝廷还开办了医学院,专门培养大夫,太医院的太医们,轮流去上课,谁也不敢怠慢。 医学院里有女子,可那都是穷人家的姑娘,想为自己搏一条出路,医术高的,还能进宫里给娘娘们看诊,还能有品级,对普通人来说,那绝对是改了门楣,飞黄腾达了,以后嫁人,也有很好的选择,便是小官之子,也能攀一攀。 许怀义有本事,他的前程指日可待,完全不需要闺女去打拼。 所以江墉的提议,焦大夫心动归心动,却不抱多少希望。 江墉道,“你信老夫,他们小两口,会同意的,你又不是什么庸医,跟着你学习,也算拜的名师,阿鲤日后嫁人,不会受影响。” 看怀义那疼闺女的劲头,阿鲤十有八九也不会出嫁,只会招赘,那就更碍不着什么了。 焦大夫被他劝的蠢蠢欲动,“那回头,你帮着问一句吧。” 他自己主动提,有点掉价。 江墉含笑应下。 这会儿,许怀义正带着顾小鱼,招待几位同窗好友,苏喆和李云亭来的最早,几乎一前一后,俩人都带了厚礼,随后便是孟平,孟平囊中羞涩,拿不出太多的礼金,就不把自己当客人,主动找些活干,帮他操持乔迁宴。 王秋生和赵三友来时,俩人都带了孩子,孩子的年纪跟顾小鱼相差不多,各自随了亲爹,一个眉目清秀,略有些腼腆,一个虎头虎脑、大大咧咧,孩子们对赏花没兴趣,除了吃喝,便是玩儿。 顾小鱼就带着他们去了游乐园,这下子,犹如把老鼠扔进米缸,快乐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是大人们见状,也眼睛发亮,王秋生和赵三友很快下了场,进入了费爹模式。 苏喆最兴奋,私底下拉着许怀义道,“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没说一声呢?” 许怀义很不以为然的道,“就是给孩子们玩的,不是啥稀罕东西。” 苏喆瞪大眼,“怎么不稀罕了?这里面哪一样拿出去不稀罕?” “你想卖?怕是不行,这些东西,普通百姓买不起,有钱人家看一眼,回去自己就能做,没市场啊。” “那就不卖东西,办个这样的游乐园。” 许怀义愣了下,因为在前世,这些东西在公园里很常见,都是免费让孩子们玩儿,受这个思维的影响,他还真没想着用来赚钱。 “你觉得有搞头?” “太有了!” 许怀义见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也不再扫兴,“那就去办,届时收门票,除了玩乐,还可以安排些孩子们爱吃的东西,让他们在里面待一整天都不无聊。” 孩子和女人的钱最好赚,这道理,古往今来都适用。 第403章 乔迁宴 二 许怀义没想到办个乔迁宴,还谈了一笔生意,不过现在只是个初步想法,具体的细节,得等以后得空了再详谈,眼下,他顾不上。 毕竟,很快又来客人了,他得去招待。 苏喆虽然很想拽着他再进一步探讨,但也明白轻重缓急,等他匆匆离开,便下场亲自去逐个体验了一把,自己玩儿和当成生意做还是不一样的,他脑子里勾画着蓝图,对这门生意信心百倍。 尤其看到随后来的孩子,无一不喜欢,他更是眉开眼笑,仿佛都能看到日进斗金的美好场面了。 许怀义热情的迎了孙钰一家人进门,孙家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来的人是真不少,除了孙钰两口子,以及一双儿女,孙家其他几房的孩子,也跟着来了好几个。 显然,这是孙钰的好意,来的孩子跟顾小鱼的年龄相仿,这是给他们结交的机会,能跟孙家的孩子玩到一块儿,对顾小鱼来说,自然是有利的,能快速的融进上层那个圈子里去。 这也是给顾小鱼提前铺路。 许怀义承这份情,顾小鱼也知晓好歹,哪怕那些孩子,比他幼稚不少,他也耐心的与之相处,态度不卑不亢,把主家的周到客气,发挥的恰到好处。 这番风采,孙钰看的暗暗点头,随口考校了几个问题,顾小鱼的回答,让他更加满意,于是出手阔绰,给的见面礼便很是贵重。 顾小鱼见许怀义并未拦着,才恭敬的接过来,精致的小脸上,并没有因为礼物贵重就露出轻浮的激动之情,很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淡然。 见状,孙钰欣赏其风骨的同时,也难免生出几分好奇和疑惑,这等心性做派,寻常人家可养不出来,虽然自己的徒弟确实很有本事,但短时间内就把孩子培养成这样,跟他的儿子、侄儿站在一块都毫不逊色,还是不太可能,所以这孩子的身世看来不简单啊。 心里起了波澜,面上不动声色,笑看着许怀义又把妻女带来见礼。 顾欢喜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余光悄悄打量了孙钰一眼,锦衣玉带,面容俊朗,一派世家公子的风范,坐在他身边的妻子曾氏,长相秀雅,眼底带笑,没有当家主母那股让人敬而远之的威严,看起来和蔼可亲,极好相处,她暗暗松了口气。 相较她的社恐,阿鲤就活泼大方多了,见谁都不打怵,眼里闪着光,露着几颗雪白的小米牙,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暖着每个人。 孙钰都忍不住稀罕的抱了抱她,给的见面礼也十分厚实,问了名字,听到大名叫许昭,还暗暗为弟子庆幸了一把。 他原以为要随母姓呢。 曾氏也对阿鲤很是喜欢,而且,她对顾欢喜的印象也非常好,原以为是乡下女子,哪怕父亲是个秀才,也没抱多少期望,谁想,见了后,不管是容貌气质,还是谈吐学识,都让她眼前一亮。 接触的越多,她越是惊喜,顾欢喜简直像是可着她心意长的一样,她不喜欢容貌过于艳丽的,顾欢喜白皙秀美,初看不惊艳,但越看越舒心,尤其那份不争不抢、淡雅如菊的气质,更叫人满意。 他们来的比较早,原就是打算着要帮忙操持一下宴席,曾氏一开始只当是个任务,只要不出错就行,如今对顾欢喜有了好感,再操持就上心多了,怕她不懂,还处处提点着,教了她许多掌家理事的道道。 顾欢喜一脸受教的听着。 见她这般认真,曾氏讲的更起劲儿。 女人们的话题,男人不感兴趣,于是便分了两拨,许怀义带着孙钰,主要是带着一群孩子,先大体逛了遍园子,然后直奔游乐园。 照顾孩子原本是最头疼的,但因为有游乐园,这差事就变得轻松了,往里面一赶,压根不需要操心,他们就自己玩的乐不思蜀。 很快,欢笑声处处可闻。 孙钰站在围栏外,看着自家原本规矩到近乎古板的儿子,也跟着其他孩子爬上爬下,新奇的体验着一个个的大玩具,那脸上的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那脑袋瓜子是怎么琢磨出来这些东西的呢?” 许怀义谦虚的笑笑,“瞎琢磨呗,弟子就是想让小鱼读书累了,有个能玩的地方,可以放松下脑子,也想让闺女每天开开心心的,顺便培养一下她的耐心和毅力,而且多活动手脚,对身体也好,不容易生病。” 孙钰由衷的感慨,“你是个好父亲。” 只论对孩子的这份心思,满京城就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他自觉对永琰已经思虑的很周全了,却也没心细到这般无微不至的地步。 许怀义捧道,“都是师傅教的好。” 孙钰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为师可没教你这些,说到底,还是你自身有能耐,小鱼和阿鲤给你做孩子,是他们的福气。” 许怀义嘿嘿傻乐,“弟子能给他们当爹,也是撞了大运了,彼此成全。” 闻言,孙钰一时都不知道咋接话,于是,转了话题,“小鱼的身世,你可问过他?” 许怀义心里一紧,面上倒是还稳得住,很是随意的道,“自是问过,本家在济阳府,算是当地的大户,但他在家里不受宠,被嫡母迫害,卖给那些下三滥的脏地方,小鱼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可也不敢再回去,正巧遇到弟子,就求我收留他,弟子一时心软,也是想着报答岳父,便让他改姓顾,算是承继我岳父的香火。” 孙钰又问,“那你可去济阳府查过?” 许怀义摇头,“不用查。” 孙钰挑眉,“你就那么相信,他说的一定是事实?” 许怀义自嘲笑道,“师傅,弟子收养小鱼那会儿,家里穷的叮当响,一无财,二无势,他编造身世进顾家门图个啥呢?弟子和媳妇儿也从未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他总不能隐姓埋名的接近我们是为了报仇吧?” 孙钰思虑道,“也许,是他的身份有问题,需要借助你们去帮他遮掩,或是庇护。” 许怀义叹道,“弟子一开始就问了,担心他是犯官子弟,或是家族里惹了啥大麻烦,若是那样,弟子就是再心软,也不敢留他在身边,可小鱼说不是,他身份清白的很,只是家里容不下他,他心寒,不愿再回去,不会给顾家招灾惹祸,弟子这才踏实了,之所以没去济阳府细查,一来,是当时弟子没那本事,二来,也是慢慢相处后,知晓了小鱼的为人性情,弟子相信他不会骗我害我。” 孙钰远远的看着那道身影,也无法违心的说,顾小鱼很可能会撒谎,他对那孩子的感官也不错,想来,应该没问题吧? 许怀义见他面色从凝重中和缓下来,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至于将来,大不了就用失忆的梗。 很快,孙钰那几位师兄家的孩子也来了,大的已有十四,单独出门做客倒也能撑起门户,再者他跟许怀义是平辈,由他出面,显然更合适。 于是,许怀义又认了几个师弟,把他们领到运动场,那儿由李云亭组队,正在打槌球,因为是新奇的玩法儿,连年轻人都吸引了去。 最后来的是江墉的几个弟子,他们都有政务,还要上朝,加上钟伯亲自去送帖子时,特意嘱咐,不用请假,只需赶在宴席开始前到场就行。 这般嘱咐,可不是摆架子、怠慢许怀义,而是更显彼此之间的关系亲近,无需那些客套,双方都怎么自在怎么来,他们不用耽误正事,对许怀义来说,也能少些压力。 其实,他们挺想早来的,一来积攒了太多的疑问,想尽快见到先生求解惑,二来,就是好奇了,他们实在好奇,顾小鱼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本不打算再收徒的先生破了例,认下这个关门弟子。 最想不通的还是,先生竟然愿意住到顾家去,想当年,他们谁没有动过为先生奉养的念头?可先生连考虑一下都不曾,便直接拒绝了,理由现成的,不喜人多热闹,有钟伯一个人伺候就行,甚至连亲儿子都撵出京城,外放为官,如此喜爱清静,却偏偏住到了小弟子家。 怎能不叫人好奇、想一探究竟? 他们一起到的,许怀义带着顾小鱼迎接,总不能给儿子丢了脸面,所以许怀义倒是稳住了,只在心里打鼓,这一个是大学校长,一个是工部侍郎,一个是翰林院学士,一个是大理寺卿,前三个在他眼里,那都是满腹经纶的学霸,作为学渣,潜意识的就对他们怀揣敬畏,而后者,那张脸冷的生人勿近,在他面前,总有种被看透一切、无从遁形的心虚气短。 倒是顾小鱼表现的很亮眼,不管是问话还是考校,他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他们见状,多少有点理解先生为何会收下这个关门弟子了。 定是起了惜才之心。 但只这一点还不够,难道顾家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许怀义,当长辈是不可能当长辈的,几个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身份的问题,说起话来,态度很是随意。 许怀义全程微笑脸,主打一个朴实无华,回答时也透着憨直靠谱,倒也很容易得人好感。 四人一路上或委婉或含蓄的打听着,在青竹苑见到江墉后,才顾不上琢磨他了。 许怀义如蒙大赦,连这等师徒相见的名场面都不想观看,找个由头就躲出去了。 但顾小鱼得留下。 许怀义报以同情,却走的头也不回。 他径直去了海棠院,中午的宴席就摆在这里,应时应景,赏心悦目。 分了男女两拨,女席那边人少,男席这边就多了,尤其是孩子,聚在一块儿,准得闹哄哄的,就是大人,各个阶层都有,不是一个圈里的,坐一张桌上吃饭,怕是彼此也要觉得别扭。 小两口昨晚就考虑到了这些,所以今天安排的是自助午宴,主打一个随意自在,长长的餐桌上,摆着各种荤菜、素菜,还有各种精致的糕点、水果,种类丰富的很,还有酒水和给孩子们自制的饮料奶茶。 另外,还有重头戏烤全羊。 许怀义托人从西北那边买的羊,羊肉细腻肥美,没有腥膻气,再加上他秘制的调味料,撒上去后,能把人香一个跟头。 各人取了自己喜欢的食物,找能聊到一起的凑堆吃饭便是,这院里,处处都是海棠花,景致美的不需多说,随便在哪儿放置张桌子,意境和情调就能拉满了,美食美景,与志同道合的人谈天说地,何不快哉? 许怀义安排桌子也是花了心思的,取的位置都比较巧妙,既能赏景,还有一定的私密性,桌面和桌子四周也做了些布置,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抑或是大孩子、小孩子,总有一款适合自己。 众人见状,无不心喜,同时,也由衷的感慨许怀义的这份巧思和用心。 许家村的人最是松了口气,他们原本怕给许怀义丢脸,都想干脆躲在屋里吃算了,被请过来时,还很忐忑,见到这般安排,才没那么局促紧张了。 许怀义身为主家,开席之前,总得说几句客套话,他这次没心虚,大大方方的对来的客人表达了一番感谢之意,又先干为敬,满饮一杯酒后,才讲了下用餐的方式,其他人都觉得这样的用餐方式很特别,尤其是孩子,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品,多是他们没见过的美味,早就蠢蠢欲动。 开始拿着盘子选菜的时候,许怀义不时跟众人介绍着,又亲自拿着刀分割了整只烤全羊,旁人闻着如此霸道浓郁的香味,哪怕刺激的胃口大开,却还顾着身份矜持,他的同窗们就比较放得开了,尤其赵三友,举着块外酥里嫩的烤肋排,大快朵颐,连他儿子馋的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都看不见。 许怀义笑呵呵的,让孩子们按照高矮个排好队,依次到他这里来领烤羊肉,每个人都有,管够。 孩子们吃到嘴里时,激动的两眼放光,有哪个孩子能拒绝的了烤肉的美味呢? 苏喆尝过后,悄悄问他,“这上面撒的是你配置的秘方吧?” 许怀义点了下头,“味道咋样?” 苏喆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烤羊肉,没有之一。” 许怀义咧嘴笑起来,“喜欢就行,今天管饱,敞开了吃,我买了好几只羊呢。” 苏喆试探着问,“你想过卖秘方吗?或者还是咱们合作,在会所里推出这道大菜,如何?” 许怀义摇摇头,“不用买,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不过,你知道秘方也没用,复制不出来。” 苏喆不解,“为什么?” 许怀义解释道,“因为配方里头,有几种调味料外面压根没卖的。” 第404章 摊牌 许怀义语气笃定,能不笃定吗?抹的酱料里,有蚝油和松鲜粉,都是他从房车里拿出来的,市面上肯定没卖的。 苏喆不死心,“你说说,是哪种调味料?” 许怀义痛快的说了名字。 苏喆茫然的重复了一遍,“蚝油?松鲜粉?” “没听过吧?” 苏喆点了下头,好奇的打听,“那是什么样的调味料?用哪种粮食做的?你又是从哪儿买的?” 许怀义早就想好了说辞,“是之前我媳妇儿跟着岳父游历到一处靠海的小镇子上买的,具体叫啥名字忘了,反正那儿挺热闹的,时常有些黄头发蓝眼睛的番邦人出现,带着稀奇的东西过来跟当地的渔民交易,听说,这个蚝油,就是用生蚝熬制出来的,咋操作不清楚,至于松鲜粉,成分就复杂了,好像由几种菌菇和晒干的海苔碾碎而成。” “听起来很麻烦啊!”苏喆激动中带着几分迟疑,“你觉得有研究的必要吗?” 许怀义随口道,“看你的意思呗,我是嫌麻烦,不过你手底下又不缺人,让他们自己尝试着做也行,或者派人去沿海一带打听下,直接花钱买配方。” 苏喆想了想,打算做两手准备,“你那儿还有吗?若有匀我一点,我拿回去,让店里的厨子们琢磨琢磨,看能复刻出来不。” 许怀义道,“有是有,只是不多了,等走的时候我拿点给你,别嫌少就成。” 苏喆拱手道谢。 许怀义又作不经意的道,“你要是派人出去寻摸,帮我顺便打听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从番邦过来的,可以吃的东西,能当菜,也能当调味料,具体叫啥名字,我也不太清楚,回头我画出个样子来,拿着图去问问。” 苏喆应下,羡慕的问,“又是你岳父告诉你的吧?” 许怀义笑着点头,想着以后还得跟他合作,便多少透露了一点,“岳父带回几样种子来,我媳妇儿试着种地里了,现在看长势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能结出个啥来,味道如何,等有结果了,请你去品尝。” 苏喆抚掌,“一言为定。” 新奇的自助宴席,随意挑选,自由搭配,加上菜品的味道也让人惊艳,吃完后,客人们皆交口称赞。 换做别人家组织的这种宴,吃饱喝足就该起身走人了,但在场的居然没一个着急离开。 孩子们还惦记着游乐园,放下筷子,就迫不及待的往那地儿窜。 大人们则分了好几拨,有去打台球的,有组队打槌球的,还有玩麻将和纸牌的,主打一个谁也不闲着,谁也不无聊。 一直玩到再不走都得留下吃晚饭了,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告辞。 赵三友拎着依依不舍的儿子,无奈道,“怀义啊,等这小兔崽子放假的时候,我怕是还得带着他上门来叨扰你。” 许怀义闻言,哈哈笑道,“求之不得,孩子多了才好,玩嘛,不就图个热闹?不一定非得是放假,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咱们之间的关系,还用瞎客套?” 赵三友听的心里熨帖,感动的拍着他肩膀,“好兄弟!” 王秋生见状,顺势也表达了孩子想再来玩的念头。 许怀义自是都痛快应下。 孙钰这当师傅的就更不会跟徒弟客气了,尤其以后儿子跟顾小鱼还要在一所书院上学,关系定差不了,便直言让俩孩子常来常往,若有必要,住下也是可以的。 孙永琰听后,一点不排斥,还跃跃欲试,住师兄家里,他是没啥负担的。 曾氏笑着嗔了几句,担心会给顾家添麻烦,毕竟儿子事多儿,可不好伺候。 许怀义热切的表达了欢迎之意,要不是今天还要跟小鱼谈些正事儿,他这会儿就把人留下来了。 苏喆最后一个走的,离开时,带着许怀义拿给他的两样调味料,他用指尖捏了点尝过后,便更坚定了要研究出蚝油和松鲜粉的想法。 无他,味道太鲜美了,若是做菜加入这两样,他的水云轩还愁抢不过春水楼的客人? 人都送走后,江庸原本要跟许怀义说一下让阿鲤拜师学医的事儿,却见他一脸疲惫,想着他今日忙活了一天,哪儿都面面俱到,做到了宾主尽欢,也确实累的够呛,遂暂时压下,只提了句,后日让顾小鱼去鹿鸣书院的话,便背着手离开了。 许怀义也带着媳妇儿孩子回了主院,往炕上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阿鲤累的早就睡了过去,顾欢喜把她安置好,便给许怀义使眼色。 左右躲不过,许怀义招手,把顾小鱼喊到近前,清了下嗓子,要摊牌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今天跟小伙伴玩的开心不?”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这货也有怂的时候。 顾小鱼没注意到他俩的眉眼官司,点了点头,“非常开心,谢谢爹。” 有这样的父亲,是他的福气,其他同伴羡慕的眼神,让他心里滚烫,由衷的升起一种陌生的骄傲感。 许怀义又问,“那些小伙伴,你都处的来不?有欺负你的吗?” 顾小鱼一脸孺慕的看着他,“您放心,儿子是主人,他们是客,即便有调皮捣蛋的,儿子也不会放心上,况且,他们对我也并无不好,儿子没被欺负。” “真的?在孙家那几个孩子面前,也没受委屈?”那几个孩子,坏倒是也不坏,只是身上难免有几分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骄矜和霸道,他担心小鱼对上他们会吃亏。 顾小鱼道,“真的,儿子没受委屈,有小师叔在呢……”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等进了书院,你们就是同窗了,还是平辈儿处着舒服,直接喊名字多好。” 顾小鱼嘴角上扬,“是,儿子听您的。” “你赵叔叔和王叔叔的儿子呢?能玩到一块不?” “也还行吧……” 这语气,就有点勉强了。 许怀义借机开解,“爹知道你脑袋瓜子聪明,一般的孩子都跟不上你的速度,也就永琰可以,但交朋友,不能只看智商,也不能看身份地位,而是看是否脾气相投,三观是否一致,最重要的是在一起玩儿,会不会开心,能不能彼此成就。” 顾小鱼茫然的问,“彼此成就?” 许怀义解释道,“就是能不能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大。” 顾小鱼若有所思。 许怀义进一步道,“孔圣人不是都说了嘛,三人行必有我师,旁的孩子赶不上你聪明,但他们身上也有可取之处啊,就像你赵叔叔的儿子,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这样的人生性乐观开朗,与之相处,最是轻松,不用玩心眼儿,你王叔叔的儿子腼腆内向,但他心细体贴,很懂的照顾别人感受,跟这样的人处着也很舒服,他俩将来一文一武,不出意外的话,指定很出息……” 接着他话锋一转,“当然,交朋友贵在以诚,不能奔着利益去,利益只能是顺带的赠予,而不是你们相处的目的。” 顾小鱼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许怀义老怀甚慰,摸了摸他的脑袋,“过些天,江先生的孙子和外孙也会来咱们家,八成会住下跟你一道学习,他们的智商和教养准差不了,届时,你又多了俩可以玩的小伙伴了。” “外孙?是陆首辅的孙子?” “嗯,你之前认识?” “不认识,但听说过他,他比儿子要大两岁,听说五岁便能作诗,在京城颇有些才名,被人称为小骆宾王。” 许怀义惊讶,“这是神童啊?” 顾小鱼神色略有些古怪道,“说是神童,也不太准确,他好像只喜欢吟诗作对,其他诸如文章经义等,都不太感兴趣,也从未传出过佳作。” 许怀义“喔”了声,“他是不是长得很俊俏,有股子风流倜傥的味道?” 顾欢喜无语的瞪他一眼,“人家才八岁,混说什么?”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我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顾欢喜没好气的提醒,“少东拉西扯的,赶紧说完正事儿,好让小鱼回去歇歇。” 这铺垫够长的了。 闻言,顾小鱼怔了下,莫名的提起心来,带着几分不安的问道,“爹,您要跟儿子说什么正事儿?” 许怀义拍拍他肩膀,“别紧张,不是啥大事儿,就是吧,你舅舅前天晚上来咱家了……” 顾小鱼没听完,便惊愕的问,“舅舅?外祖父家的舅舅?” 许怀义暗戳戳的我给某人上眼药,“嗯,他突然出现,还吓了爹一跳,以为是有小毛贼或是刺客呢,差点拔刀相向,后来他自报家门,说是你舅舅韩钧,爹这才请他坐下喝茶,顺便聊了聊之前你们被追杀的事儿,还有后续。” “那舅舅他现在……好不好?” 许怀义没瞒他,“他带着个面具,一开始,爹还以为他是不想露面,后来他摘下面具,爹才知道他是因为脸上受了伤,伤好后,留了几道疤痕。” 顾小鱼面色变了变,眼底闪过痛楚,“舅舅是为了我,才惨遭毁容……” 许怀义打断,“啥毁容啊?就是几道疤而已,大老爷们脸上有点疤咋了?一点不丑,相反,还更有男人味儿呢,那没啥见不得人的,就该大大方方露出来,那是男人勇敢血性的勋章啊,多光彩!” 顾小鱼茫然无措地眨眨眼,“您是这么觉得的?可世人都认为面目有损是羞于见人的丑事儿,女子容貌有损,任你再贤惠善良,都难觅夫婿,男子面上有瑕,再是聪慧能干,也不被允许在朝为官……” 许怀义摆摆手,“那都是文人们瞎讲究,臭美矫情,武将没这些要求,上战场厮杀的将士,哪个身上没点伤疤?没伤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军人,你不用瞎想,你舅舅带面具可不是为了遮丑,他是不想公开身份,打算在暗处藏着掖着呢。” “为什么?舅舅又没做错什么……” “他杀了李垣,以后,或许还会对付昌乐侯府,遮掩下身份,还是很有必要的。” 顾小鱼震惊,却也不是很意外,“那舅舅现在呢?” 许怀义道,“爹也不知道他的落脚处,不过应该很快他就会来见你了……” 顾小鱼刚松了口气,就听他继续道,“你舅舅想带你走。” 他募然僵住,脸上闪现的不是惊喜,而是惶然无措。 见状,许怀义心里就彻底稳了,“你的意思呢?” 顾小鱼干涩的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重要吗?” 从来,都是大人们安排他的一切替他做出各种决定,他即便不情愿,可因为他们都说是为了他好,他也只能配合应下。 许怀义一本正经道,“你的意思,当然重要了,至少比爹和你舅舅的意愿更重要,我们咋想的,你都不要管,问问自己,想走还是想留。” “那我说了能算?” “当然算了,爹无条件尊重你的选择,你舅舅应该也是,放心,就算他不是,爹也有法子让他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顾小鱼只默了几秒,便语气坚定的道,“爹,儿子想留下。” 许怀义克制着上扬的嘴角,故意严肃的问,“你想好了?是真心话?别是怕爹伤心,故意哄我们的吧?” 顾小鱼道,“不是哄你们,儿子真心实意想要留下,儿子舍不得您和娘,还有妹妹,还有这个家。” 许怀义提醒,“那你舅舅可要失望伤心了。” 顾小鱼抿抿唇,“不敢瞒您,儿子不想再拖累舅舅了,舅舅若是带我走,只有俩个选择,要么按照原计划回到外祖家,要么就回皇子府,可不管哪个选择,对儿子来说,都是危机四伏,儿子不想再过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顿了下,他又道,“不过,若是儿子的身份,也给您和娘带来危险,那儿子再不舍,也会离开,只是不会跟着舅舅走,而是回皇子府。” 许怀义道,“想啥呢?你咋可能会拖累别人?你还是个孩子,作为你的亲人长辈,照顾保护你,都是应该的,是责任,你不用愧疚,将来你也要孝顺他们的,至于我们,也不会有啥危险,你的身份藏的好好的,爹也没啥仇人,谁会对付你一个小孩子?” 顾小鱼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卑鄙,明知道这番话有漏洞,却还是可耻的选择去相信,因为他真的太想留下了。 他贪恋这里的温暖和幸福,贪恋那份简单和快乐,他舍不得走,若是不曾有过这样的美好,或许他还不会那么排斥再回到皇子府,可如今经历过了,感受到了,如何还甘心再去过那种死水般孤独无助又如烈焰般惊心肉跳的日子呢? 他郑重的跪下去,给俩人磕了三个响头,“儿子多谢爹和娘的养育之恩,护佑之情,此生不忘,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许怀义一下子拽起他来,“赶紧呸呸呸,咋还发起毒誓了?” 顾小鱼眼底闪过笑意,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第405章 两全其美 顾小鱼离开后,许怀义得意的道,“你现在彻底放心了吧?小鱼不是没良心的孩子,再说,咱们对他多好啊,他哪里舍得?就是抛开恩情不谈,理智上,他选择留下,暂时隐藏身份,也是最佳选择,皇长孙的身份目前对他来说,就是个累赘,还是保命重要。” 顾欢喜刚才一直没怎么掺和,此刻,卸了那口气,撑着额头靠在沙发椅里,“那以后咱们再多小心些,绝对不能让他的身份暴露出去。” 许怀义点了下头,“确实不能,毕竟想要他命的,不止大皇子妃和昌乐侯府。” “你觉得其他皇子也都参与了?” “不然呢?追杀韩钧的人,或许都是昌乐侯借了楚王的势,但在大皇子府里时,只凭李婉钰,哪能逼的小鱼离开?李婉玉就是替别人背锅的,当初小鱼被下毒的事儿,我怀疑,她也是被人当了枪使唤。” “谁的嫌疑最大?” “那会儿,三皇子才成亲不久,四皇子的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儿,他俩对皇长孙这个位子,应该没那么在意,反正也轮不到他们儿子头上,只有二皇子,有看重的理由,那会儿二皇子妃刚有了身孕,若是没了小鱼,他的儿子就是皇长孙了。” 顾欢喜拧起眉头,“看来这个二皇子,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那些个好名声,都是弄虚作假得来的吧?” 许怀义道,“倒不至于都是弄虚作假,但装模作样肯定少不了,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夺嫡中的呼声最高,身份最贵,名声最佳,支持者又多,若不出意外,下一任皇帝还真可能是他,可惜啊……” 还有个老奸巨猾、隐忍多年的楚王,二皇子也注定是炮灰的命了。 顾欢喜问,“若是二皇子出事儿,苏家应该也会跟着倒霉吧?” 许怀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苏家倒霉,苏喆能全身而退就行,咱们的生意,大都是跟他合作,你放心吧,回头我也会劝着他,不要跟二皇子牵扯的太深。” “你用什么理由?” “二皇子没有明君之相?”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信不信,你这么说,苏喆立刻会追问你,谁有明君之相?”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开个玩笑,我能让他知道咱们早就站队了?到时候我也不劝他跟二皇子划清界限,就委婉的说二皇子这人瞧着有点心狠手辣,不是个能共富贵的,很可能干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儿,提醒他多个心眼儿,防备一二,苏喆是个聪明人,以后再帮二皇子做事,肯定会留一手。” 这番说辞勉强还可以,顾欢喜“嗯”了声,又问,“不知道韩钧查到二皇子身上去了吗?” 许怀义沉吟道,“应该有所猜测吧,我瞧着他最恨的还是昌乐侯府。” 顾欢喜闻言,不由又拧起眉头,“那他现在杀了李垣,就只是个开始了?”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那是必须的啊,他不会放过昌乐侯府的,一路被追杀的耻辱,还有毁容的痛苦,只要是男人,肯定得报这个仇。” 顾欢喜忧心忡忡,“那他接下来不会消停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种念头,灌输给小鱼……” 许怀义道,“他若是真疼小鱼,应该不会。” 疼爱孩子的长辈,谁舍得让个孩子过早的去背负那些仇恨呢? 他就算是想磨练孩子,顶多不会瞒着,却不会时时耳提命面,给孩子施加沉重压力。 “他今晚上应该会来找小鱼吧?” “嗯,八成会。” 顾欢喜好奇又带着几分不安的问,“你猜他会对小鱼说啥?” 许怀义蠢蠢欲动,“要不等下我去偷听、回来给你转述?” “……” 听儿子的壁角,他们这当父母的,那得成什么了? “你觉得咋样?” “洗手吃饭吧。” 顾欢喜去张罗晚饭,许怀义见她不同意,还有点失望,小声嘀咕道,“又不会被发现,怕啥呢?” 吃饭的时候,顾小鱼的情绪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反正,江墉没发现什么异常。 饭后,江墉去运动场散步,许怀义也抱着闺女、拎着儿子,一起跟着去消食,晚上做的铁锅炖大鹅,还贴了一圈饼子,实在美味,他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俩孩子也有些撑着了。 月明星稀,只偶尔听到细弱的虫鸣声。 走在爬满绿叶的长廊下,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花香和青草气息,叫人不免心旷神怡。 江墉心情很好,还感情饱满的现场做了一首诗。 许怀义不懂鉴赏,但不妨碍他捧场叫好。 阿鲤也配合着鼓掌。 江墉被这爷俩给逗笑,先是说阿鲤,“你这小家伙听的懂么?”,又打趣许怀义,“好在哪里?你倒是说说。” 这种程度还难不住许怀义,他一本正经的道,“诗词有韵味,有格调,又处处彰显眼下的意境,抒发了您此刻惬意欢悦的心情,同时,还带了几分感慨,感慨这样的美好,会不会如早上的露珠一样,转瞬即逝。” 听了这话,江墉还真有几分意外,他没想到,许怀义解读的竟大差不差,尤其是他在诗词中表露的心情,“不错,最近看来读书颇为用功,进步很大。” 许怀义立刻谦虚的道,“都是您教的好。” 江墉笑道,“老夫可没教过你诗词,不过,看来,你在这方面还颇有几分天赋,回头得空,老夫给你安排几节课,省得埋没了你的才华。” 许怀义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逼感,“别啊,江先生,您这么忙,哪能再辛苦您拨冗来教导我呢,我在诗词上,就压根没开那个窍,刚才那话,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您可别当真,千万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顾小鱼见他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其他人若是看到这一幕,眼里怕不得红的冒火星子吧? 江墉哭笑不得,“你啊,老夫是洪水猛兽不成?老夫自诩还有几分教人的本事,你就算没开这个窍,老夫也有办法让你能作出像样的诗词来,你怕什么?武举虽然不考诗词,但技多不压身,很多应酬场合上,也是需要这种风雅文事来凑趣的,你就不想让其他人觉得你不止武术出众,还能吟诗作对,文武双全的名声,可比寻常武将要好的多。” 许怀义干笑,“谢谢您了,江先生,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写篇文章都是在绞尽脑汁的凑字数,吟诗作对,那还不得笑掉别人大牙?我还是不出去现眼了。” “你啊……”江墉由衷的叹道,“别人都是拼命的再遮掩自己的短处,唯恐说出去让人耻笑,你倒是好,半点不避讳。” 许怀义道,“有自知之明,总比自作聪明强,再说,谁人能没有短处呢?藏着掖着才没意思,还累人累己,那些费心遮掩的,多半是自卑,没有能拿得出手去的东西,便只能靠作假来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可我需要吗?我完全不自卑啊,甚至,不谦虚的说,我觉得自己在很多地方都还挺优秀的,要是连吟诗作对都会了,别人还有活路吗?” 江墉,“……” 他头回见到这么自夸的人,没半点不好意思,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顾小鱼道,“爹,学无止境……” 许怀义赶忙道,“爹知道啊,但是爹不能啥都擅长啊,太完美了会遭人嫉妒,还是要留下点短处,给别人攻击奚落你的机会。” 顾小鱼茫然,“太完美了不好么?” 许怀义斩钉截铁的道,“当然不好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为啥?就是因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花满则衰,爱满则痴,这些话共同传达了一个道理,凡事应适度,避免过度追求极致,以免走向反面,懂了吧?” 顾小鱼似懂非懂。 许怀义说的更透彻,“就是说,你以后不管做做人还是做事,都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处处要求自己做得极致,那太累了,也不太现实,还很容易把自己给整抑郁或是暴躁了,最后不但不能变得更完美,还会适得其反,变成走火入魔的疯子。” 顾小鱼缓缓转头,看向江墉,想听听他怎么说。 江墉,“……” 许怀义的观念,跟他的教育方式多少有些不一致呢,这让他怎么跟学生解释? 是听他这个先生的,还是尊重亲爹? 他清了下嗓子,“你父亲说的话不无道理,月满则亏,所以我们要更虚怀若谷,只要心胸足够宽阔,是不会水满则溢的,你现在年纪还小,正是汲取知识最好的时候,能多学些还是要多学一些,底子打得越厚,将来不管站在那儿,都能稳稳当当。” 顾小鱼停下步子行礼,“多谢先生教诲。” 江墉摆手,“这是为师的分内之事,晚上回去后,再自己琢磨一下,尽信书、不如无书,你该有自己的想法。” “是,先生。” 许怀义在江墉开口时,就老实的住了嘴,他是不可能去干涉当老师的教育学生的。 他刚才也是故意那么说,那些道理搁在快节奏、压力大的后世适用,在眼下,其实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他只是想让江墉明白他的态度,也是想借此,少给小鱼一点压力。 小鱼想处处周全,怎么可能呢? 有这样的心态,只会把自己逼疯,退一步,才能各自安好。 回到主院,许怀义看了眼东厢房的门窗,默默儿子的脑袋,“去吧,你舅舅来了。” 顾小鱼身子一僵,这一刻,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迟疑来。 “别想太多,你舅舅又不是外人,随便说就行,无需顾忌啥,有爹给你兜底呢。” “好……” 许怀义亲眼看着他进了屋,关了门,才酸溜溜的收回视线,回了正房。 顾欢喜一看他那脸色,便猜到了什么,接过闺女来,喂完奶,一首摇篮曲还没唱完,闺女就美美的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帮她盖上薄被子,见许怀义眼神幽怨的盯着她,无语的问,“你闹哪门子的情绪啊?” 许怀义道,“你都不关心我,也不问问……” 顾欢喜哼笑,“我还用问?猜也猜到了,韩钧来了吧?” 许怀义郁郁的点了下头,“可真是迫不及待,咱们才跟小鱼摊牌,他就上门了。” 那家伙,一定在暗中盯着他们家。 顾欢喜道,“他是小鱼的亲舅舅,能不着急吗?换成咱们,怕是一刻都不愿意等。” “还是信不过咱们。” “信不过也正常,你就完全信得过他了?” 许怀义哑然,他自然是信不过的,才认识而已,谁能掏心掏肺? “行啦,少吃几口醋吧,酸味重的,满院子都闻到了,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再说,真要说吃醋,也该是韩钧,小鱼的心偏向的是咱们。” 听了这话,许怀义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不少,“也对,小鱼选择留下,不跟他走,你说,韩钧听了,都多伤心啊,啧啧……” 顾欢喜,“……” 这幅幸灾乐祸的嘴脸,还不如刚才吃醋的样子呢。 半个时辰后,顾小鱼红着眼睛进来,“爹,舅舅有话要跟您说。” 许怀义点点头,重新穿上外衣,打起精神出去了。 顾欢喜拉住顾小鱼,也没问他眼睛的事儿,找了条棉布帕子,用热水打湿,帮他覆在小脸上。 顾小鱼躺在炕上,旁边就睡着妹妹,他闻着那股令人心安的奶香味,渐渐放松了身体,乖巧的由着母亲给他覆脸。 顾欢喜还煮了俩鸡蛋,在他眼睛周围滚了几圈,最后,母子俩一人分了一个吃。 “还难受么?” 顾小鱼有些难为情的摇摇头,将脸埋进她怀里,闷声道,“就是那一阵,觉得辜负了舅舅,让舅舅失望了,儿子对不起他……” 顾欢喜搂着他,爱怜的拍着他的脊背,“那谈不上辜负,只能说,你做了眼下最正确的选择而已,你舅舅其实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间舍不得你罢了,过些天,他肯定就想开了,只会为你感到高兴。” “真的?” “当然啦,将心比心,若是还有更好的选择,娘再不舍,也会让你离开。” “娘……” “相信你舅舅,也相信你爹,他们肯定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毕竟谁也舍不得他难受。 第406章 留下他 东厢房里,俩人相对而坐,一个姿态随意,一个神情落寞。 许怀义也不催他开口,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对屋里沉默的气氛,也不觉尴尬。 韩钧垂着头,半响后,抬起眼,环顾了一眼四周,带着几分不甘和无奈道,“你赢了。” 闻言,许怀义无声的扬起嘴角,“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咱俩又没打仗,何来输赢?” 韩钧定定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才道,“虽不是打仗,却也是你我之间的较量,我以为我是锦儿的舅舅,我和锦儿有五年的甥舅之情,又有血缘牵绊,他的心总会偏向我多些,谁想……你养了他还不到一年,便收服了他的心,我这还不叫输吗?” 他输的简直彻底。 许怀义摇摇头,“你若是这么想就错了,错的离谱,感情是不能哪来比较的,小鱼在意我们,难道就舍得你了?他若是不把那五年的甥舅之情放心上,也就不会红着眼去找我,那孩子,骨子里骄傲倔强着呢,当初被卖、迫不得已要一个人逃难时,见了我都没掉一滴泪,刚才却哭了,可见,他觉得辜负了你,心里有多难受、多愧疚,这还不是在意你?” “可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那是因为,目前留在我们身边才是最明智的,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你确定?” “当然,我以前教过他,如果遇上难以抉择的事情,那就摒除感情上的影响,选最正确的。” 闻言,韩钧心里的失落总算治愈了不少,毕竟,他也明白,如今的情况,锦儿留在顾家,暂时隐姓埋名,是最妥帖的安排,比回大皇子府好和跟着他四处躲藏好无数倍。 首先顾家人口简单,没有勾心斗角,家境也殷实,吃穿不愁,再次,这儿还有江墉这样的大儒,就算锦儿曾是皇长孙时,都请不到这位前国子监祭酒当先生,如今,江先生却收了他当关门弟子,看的谁的面子,不言而喻,最后,顾家两口子,都是聪明有能耐的人。 有这样一对养父母亲自教导,锦儿将来肯定差不了。 最重要的,俩人对锦儿是真心实意的好,他在暗中观察过好几日,他们对锦儿,视如己出,还费心的为他铺路,比亲生父母做的都要多,他输的,一点不冤。 想明白了,也就释怀了,韩钧起身,冲着许怀义抱拳,郑重行了一礼,“以后,锦儿就托付给你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到我韩钧的地方,只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怀义抱拳回了一礼,才道,“这话说的多外道,小鱼是我儿子,我养着他,不是天经地义?” 闻言,韩钧扬了下嘴角,“是,你说的对,你是他养父,教导他本就是分内之事,是我想错了。” 这是认下了许怀义这个义父的身份。 许怀义哼笑了声,看着他道,“你也跑不了,娘亲舅大,教导他,你就没责任了?别想偷懒,把所有的事儿都甩给我干,我可不当冤大头。” 听了这话,韩钧明显怔了下,“你这是何意?”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以后,你也得管着他,我可还指着你这个亲舅舅出大力呢,想当甩手掌柜,没门!” 韩钧眼神变了变,“我以为……” 他以为许怀义跟他抢锦儿,是想把锦儿捏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许怀义嗤了声,“你以为?呵,亏你还是大侠呢,心眼咋那么小?我还能独占小鱼不成?不管是你,还是他亲爹,你们谁都有责任照看他、帮衬他,我会傻到拒绝你们的疼爱之心?我恨不得都多益善好不?” 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不是试探,韩钧恳切的道谢,“我不如你……” 不说别的,只论胸襟气度,他就不如许怀义,怕是眼界手段,也都输一筹,可能只有武功上有点优势了。 这般想着,他继续道,“锦儿如今跟着你学武是不是?你每日还要上学,其余时间也有许多事儿要忙,不然,以后我来教他?” 原本他也是这么打算的,接锦儿回济阳府后,父亲教锦儿读书,他教锦儿习武。 说完,他有些忐忑。 谁想,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行啊,你来教小鱼,我求之不得。” “你……” “啧啧,又要小心眼作祟了是不是?你觉得我会吃味?哼,我气量有那么窄吗?你武功比我好,你教小鱼,小鱼成为高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除非傻了才会拦着自家孩子变得更优秀。” 他说的坦坦荡荡,眼神里,还有那几分鄙夷。 韩钧被鄙夷了也不生气,相反,心情更释然轻快了,“是我狭隘了,以后不会了。” 说实话,他真不是狭隘的人,相反,江湖上的朋友谁不夸他豁达大度? 可偏偏,就在许怀义这儿翻车了,他也纳闷,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许怀义摆摆手,“算啦,咱们都是为了小鱼好,我还能跟你生气不成?那啥,你打算用什么身份教小鱼?” 韩钧反问,“你的意思呢?” 许怀义摸着下巴,沉吟道,“最好是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小鱼身边,或者干脆换个身份住在这儿,这样,你日后既方便照看小鱼,还能教他功夫,一举两得。” 韩钧下意识的想问“你愿意?就不怕我跟锦儿天天相处,锦儿的心会倾向我?”,话到嘴边,变成一句“合适吗?” 他不想再被质疑小心眼了。 许怀义随意的道,“哪儿不合适了?我家还能缺你一口饭吃?” 韩钧见状,再不迟疑,“我看你家里买了不少人当护院,你也把一个叫韩自仪的人给买下吧。” “韩自仪?” “嗯,是我过去给自己准备的另一重身份,经得起任何人去查。” 许怀义好奇的问,“哪儿人?” 韩钧意有所指的道,“青州,桐县。”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这地方找的好,青州闹了旱灾,很多人四下逃荒,韩钧出现一点不奇怪,再者,冲着俩人是老乡的身份,他买下韩钧,以后对他亲近一点,也非常合情合理。 “事不宜迟,那明天我就找人过一下明路?” “可以……” 商定此事,许怀义忽然正了脸色,很是认真的道,“有件事,得跟你说清楚,一旦你进了顾家,留在小鱼身边,那你日后行事就不能再随心所欲了,你若做不到这点,刚才咱们说的那些全都作废。” 韩钧问,“为什么?” 许怀义道,“风险太高,我怕你会给小鱼,还有我们顾家,带来危险,你就算是武林盟主、天下第一高手,我也不敢赌。” “我会小心行事儿……” “不行,我信不过。” 许怀义的态度太斩钉截铁,仿佛下一秒就会跟他翻脸,韩钧无语了片刻,忽地笑道,“我现在倒是庆幸,锦儿选择了你。” 他对锦儿,是真的好。 闻言,许怀义不爽的哼了声,“那你的选择呢?” 韩钧道,“我答应你,不会随心所欲、轻举妄动,但是,报仇的事儿,我也不可能彻底放下,这样,日后我有什么决定,先问过你,你同意了,我再去做,如何?” “那我若是不同意、你又一力坚持呢” “真到那时候,我肯定不会连累锦儿跟你们,我会先跟你们剥离干净,再去做非做不可的事情。” 话说道这份上,许怀义清楚,那是他的底线了,便也只有先应下。 送走韩钧,许怀义回到卧室,就见娘仨已经搂着在炕上睡了,他媳妇儿躺中间,一只手搂着一个,俩孩子的小脑袋,亲昵的依偎在她怀里,灯光下,这一幕看着温馨的叫人眼热。 他放轻了步子,脱去外衣,吹熄了灯,心满意足的睡在了最外侧。 一夜好眠。 翌日,顾小鱼醒的最早,睁开眼,见不是自己的房间,还懵了下,缓过神来后,有些不好意思,也有几分贪恋,昨晚,听着母亲哼的摇篮曲,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一夜睡得极为踏实,连个梦都没做…… 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再不舍离开这般的温暖,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武锻炼,还是不能落下的。 他一动,旁边的许怀义就睁开了眼,低声问,“睡好了吗?要是困,就再眯一会儿,不急着起……” 顾小鱼道,“睡好了,儿子每天都这个时辰去锻炼,不能随意更改。” “瞧我儿子这自律性,爹都自愧不如。”许怀义夸了句,他时常想偷懒。 “江先生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儿子不敢懈怠。”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必会有无数次。 许怀义打着呵欠,挣扎着爬起来,“你先生说的对,惫懒是不对的,爹跟你一起去……” “嗯……” 爷俩穿戴好,离开卧室时,顾欢喜和闺女还睡得香甜呢,此刻,外面尚且昏暗着,静悄悄一片。 不过很快,各处的灯笼就亮了起来,跑道上,一长溜队伍,开始了热身运动。 锻炼完,爷俩去冲澡,从洗漱间出来,许怀义随口道,“等下爹出门,把你舅舅正大光明的带回来,日后,他就住咱家了,就近照顾你,顺便教你武功,你去鹿鸣书院,也让他给你赶车接送,不过,人前,你只能喊他韩师傅,别露了情绪,让人发现……” 他边走边说,等发现顾小鱼没跟上,才停下,转过头去,“咋了这是?” 顾小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涨。 许怀义走回去,好笑的摸摸他脑袋,“行了,爷们该糙的时候就得糙一点,这么多愁善感的可不行,爹也不是只为你着想,更是为了咱这个家所有人的利益,这样做,对谁都好……” 顾小鱼点了下头,深吸口气,神情恢复了平静,“儿子明白。” “我儿子就是聪明!” “……” 吃过早饭,许怀义就出门了,他连着请了几天的假期,今天也不用去学院。 顾欢喜带着俩孩子去书铺逛了一圈,那儿还在装修着,但已经有了大致雏形,现在正在抠细节问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可以想见,等全部完工,该有多漂亮! 再加上软装,说一声最美书铺,应该也不为过吧? 她问小鱼,“喜欢这里吗?” 顾小鱼早就被深深吸引了,新宅子里也有书房,也是父亲上心布置的,他搬进去时,已被惊艳了一把,可此刻身处这其中,才觉得自己惊艳早了。 这还仅是雏形,难以想象它完工后的样子! “非常,非常喜欢!” 他说这话时,眼睛发亮,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娘,这是您构思的风格吗?这里的设计全是出自您之手对不对?” 顾欢喜含笑点了下头,“算是吧,也有借鉴别人的地方。” 顾小鱼拉着她的手,仰着泛红的小脸问,“以后,儿子可不可以来这里看书?” 顾欢喜道,“当然可以啊,这是咱家的书铺,你是小主人,有绝对的享用权和处置权。” 闻言,顾小鱼忍不住扬起嘴角,“谢谢娘……” “跟娘无需客气,过些天,娘再带你来看装修进度。” “好!” 从书铺离开后,娘仨又沿着城里一条繁华的街道逛了一路,买了不少好吃好玩的,才满载而归。 住进城里,就这点最方便了,两刻钟的工夫就到家了,阿鲤伸着胳膊,要去游乐场玩儿,顾欢喜拧不过她,让小鱼陪她一起,加上卫良在边上看着,她便放心的坐在木屋里歇脚。 她可没有俩孩子这么精力旺盛。 刚泡上茶,江庸来了,有卫慈和钟伯在,俩人同处一室倒也没啥,顾欢喜神情坦荡自若,只是有些好奇,“先生是有什么事儿?” 江庸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是有点事儿,关于阿鲤,你和怀义有什么打算呢?” 顾欢喜愣了下,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阿鲤还小,目前并无什么打算,至少要等她会说话走路,能简单沟通交流后,再考虑其他。” 江庸听出她的意思,“你们是要让阿鲤自己选择?” 顾欢喜点了下头,“她是女孩子,又不用顶门立户,也无法读书做官,那就尊重她的兴趣爱好吧,不求扬名,不为利益,只看她喜不喜欢。” “只看喜欢?” “若是能实现她的自身价值,让她不负一生所学,那就更完美了。” 第407章 给闺女找师傅 顾欢喜的回答,让江墉意外又不意外,他端着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微笑道,“你是个好母亲……” 对孩子,疼爱却不溺爱,还尊重孩子的想法,又有格局和眼光,跟着这样的母亲,孩子的将来一准差不了,只可惜阿鲤要招婿,又差着辈分,不然他都想让阿鲤给自己做孙媳妇儿了。 顾欢喜不知道他的想法,谦虚道,“您过奖了。” 江墉摇摇头,他那话可不是客气,是由衷而发,“你觉得让阿鲤将来学医如何?” 这般单刀直入,顾欢喜愣了下,“学医?” 虽说她和许怀义是替闺女琢磨过走这一条路,毕竟闺女又没法参加科举,有个一技之长,总好过碌碌无为,他们是舍不得把闺女困在内宅,为了嫁人,只学那些个女红厨艺和琴棋书画,他们希望闺女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去,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更何况,闺女自带的金手指,如果选择学医这条路,简直是如虎添翼。 但她没想到,江墉也有这样的想法,还主动来找她提及,帮闺女做起打算来。 这算是‘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江墉颔首,“你觉得如何?” 顾欢喜沉吟道,“我觉得很好,学医能治病救人,也算积德行善,只是,我觉得好,不代表阿鲤就会喜欢,还是过两年,看阿鲤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江墉嘴上说着“应该的”,却又继续问,“如果阿鲤喜欢学医,你想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师傅?” 顾欢喜反应过来,心底有些想笑,不过面上还是正正经经的,“自然是像焦大夫那样医德高尚、医术高明的名医了,就是不知道焦大夫收不收徒弟,对女弟子有没有什么看法……” 江墉意味深长的道,“若是别人求上门,他肯定不收,但你们家与他渊源颇深,相处这么久,感情也融洽,他又喜爱阿鲤,自是不会拒绝。” 闻言,顾欢喜适时露出高兴的笑,“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江墉也笑,他知道,顾欢喜肯定猜出了他来的用意,但还是这么愿意配合,可见是真的愿意拜老焦为师,如此,老焦以后也能顺理成章的搬进来住了。 “拜师的事儿,宜早不宜迟,老夫听说,杏林世家的子孙,从会说话走路就开始跟在长辈后面学着认草药,阿鲤如今已经九个多月,也该准备起来了。” 顾欢喜,“……” 古代的教育也这么卷吗?连个奶娃娃都不放过。 到了下午,许怀义回来了,带着韩钧过了遍明路,让家里所有下人都知道韩钧的身份,是他给儿子请的习武师傅,然后又亲自带着他去安排好住处,这番操作,让下人们迅速看清了事实。 老爷待这位韩师傅礼遇有加,虽说人家也签了契书,但地位明显比他们都高,他们日后,得客客气气的敬着人家,其实他们也不敢不敬着。 谁叫韩钧带着面具出场的一幕,太有震慑力,哪怕啥都没说,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心头发紧,像是被啥猛兽给盯上了一样。 他们哪敢有别的小心思? 许怀义压根就没必要敲打,不过韩钧还是领情的,道了谢后,借口说要跟小少爷熟悉一下好方便以后指导功夫,便正大光明的去找顾小鱼了。 当着旁人的面,该做的戏一点不落下。 许怀义才不会吃味,找外甥算啥本事?有本事找媳妇儿和孩子啊,呵呵…… 韩钧今年都二十五了,至今未婚,这年龄放在古代,妥妥的大龄剩男。 他背着手,溜溜哒哒的回到卧室,就见媳妇儿和孩子躺在炕上,一个睡得正香,一个在翻书。 “回来了?” “嗯,咋又躺着看书?这样对眼睛不好……” “其实没看几页,琢磨事儿呢。” “琢磨啥事儿?” 许怀义脱了外袍,也躺了上去,惬意的摊开四肢,看着她,随口问道。 顾欢喜把江墉找她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不解的道,“江先生替阿鲤打算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他是小鱼的先生,又不是阿鲤的,没想到,他还这么迫不及待,阿鲤才九个多月啊,还啥都不懂,难道就要开始拜师学习了?后世的孩子都没这么卷……” 许怀义听后,却一点不讶异,“这事儿没啥奇怪的,定是江先生看出焦大夫也想跟着咱,帮他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罢了,抛却亲缘关系,还有啥关系,比师徒更亲密牢固的?” 顾欢喜闻言,挑眉看他,“你确定?” 许怀义笑道,“放心,绝不是我自作多情,其实昨天我就瞧出来了,焦大夫不想离开,但他觉得非亲非故的留下不合适,才跟着许家村的人一起走了……” 他神色有几分自得,焦大夫不想走,间接说明他人缘好,讨喜,也说明,他在这座宅子上花的那些工夫和心思都没白费。 顾欢喜揶揄道,“你还是别太得意了,当心打脸,我瞧着,分明是焦大夫相中咱家阿鲤了,他那一身医术,总得找个弟子继承衣钵不是?” 许怀义跟闺女还能争?很痛快的道,“你说的对,是咱阿鲤魅力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嘿,你说焦大夫也是,咱们跟他多熟了?直接找我说就是,还用拐弯抹角的找江先生出面,这不多此一举吗?” 顾欢喜无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人焦大夫要脸,哪有上赶着要给人当师傅的?” 那多掉价啊。 许怀义心神领会,“还是太外道……” 顾欢喜没接这话,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当然应下啦,咱们原本不就有这打算嘛,正好,一拍即合。” 顾欢喜担忧的道,“可听江先生的意思,等阿鲤会说话后,就要跟着焦大夫学习认草药了,拔苗助长都没这么着急。”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这不算啥,学就学呗。” “你舍得?” “舍得啊,又不是让咱阿鲤去出大劲儿,认识草药而已,对阿鲤来说,还不跟玩似的?” “……” 失算了,还以为他会强烈反对,毕竟比起她,他对闺女,堪称是溺爱了。 许怀义看着她坏笑道,“觉得我会反对?” 顾欢喜没说话。 许怀义继续道,“我是疼爱闺女,舍不得她受苦,可你忘了咱闺女自带的天赋了?你就没发现,都不需要咱们刻意引导,她就对种植的所有植物都有强烈的好奇心和亲近之意?” “所以?” “所以,咱们压根不用焦虑,阿鲤其实早就替自己选好了要走的路,搞种植也行,学医也行,都很适合她,她也定能做出一番不输于咱们的成绩来,有焦大夫那样的名医愿意亲自教导,帮咱们省了多少事儿?” 反正他觉得捡了大便宜。 顾欢喜也回过味来,她之前被江墉的那番话给惊着了,现在想想,确实是她多虑了,阿鲤不是普通孩子,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那我准备一下拜师礼?” 许怀义道,“不急,最起码也得等咱阿鲤会说话走路后,不过,可以提早把焦大夫给接过来了,不然,江先生得天天惦记。” “嗯?” “你当江先生为啥替焦大夫张罗这事儿?” “为啥?” “嘿嘿,是他想让焦大夫搬进来跟他作伴呀,俩人是老友,谈的来,又都是不慕名利的人,处着舒坦放心,焦大夫来了,就可以陪他一起散步、打球,还能喝茶打牌,就跟后世那些抱团养老似的。” 顾欢喜恍然“喔”了声。 许怀义又道,“还有一层深意,焦大夫可是名医啊,有名医陪着,身上有个不舒服,分分钟就能帮着看了,有疑难杂症,也不用求人,多好!” “你把江先生想的也太……” “嘿嘿,人之常情,江先生也是凡夫俗子啊。”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提醒道,“可别当着江先生的面就这么胡咧咧,人家还教着你儿子呢。” “放心吧,我又不傻……” 说完这事儿,顾欢喜才有心思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许怀义解释道,“做戏得做全套,总不能直奔韩钧去啊,所以,我就先去找苏喆谈了点事儿,后来才制造了个机会,买下韩钧。” “你找苏喆谈什么?开游乐园的事儿?” “嗯,他比较着急,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买卖,就想先抢占市场,也是想赶紧多做出点成绩来,好为他争取会长之位增加筹码。” “那谈好了?” “初步意向算是达成了,其实我不想参股,但苏喆很坚持,我就拿了三成,只帮着出谋划策,其他的事儿,都是他去干。” 闻言,顾欢喜调侃,“那你这三成,拿的岂不亏心?” 许怀义装模作样的叹气,“所以啊,我只能多多操心了,给他出了不少好点子,只靠那些游乐设施,哪能长久的留住客人?玩几次,或许就有些腻歪了,还得有其他的东西来增加客户的粘合力……”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你不会把后世那套生意经都给搬过来吧?” 许怀义笑道,“嘿嘿,算是吧,挑着适合眼下的说了些,各种小吃店,精品店,还有diy店等等,届时,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到位,才能叫大人孩子都满意,来了一次还想来无数次。” “他没起什么疑心吧?” “没有,我都找好靠谱的理由了,有些点子是我琢磨出来的,有些则是听岳父说的,岳父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听了些奇思妙想不是很正常么?” “我爹堪称最佳工具人……”背了这么多锅,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许怀义打趣,“苏喆如今对岳父可崇拜了,这个工具人,他当得可不冤。” 顾欢喜嗔道,“少贫了,还有吗?” 许怀义道,“还有就是耗油跟松鲜粉的事儿,他让店里手艺最好的厨子尝过后,试着做了下,但复制不出那种鲜美的味道了,后来吃了加入那两样调料炒的菜后,再无迟疑,已经安排人去沿海寻摸了……” 顾欢喜挑眉,“这不会坑了他吧?” 许怀义摆摆手,“不至于,耗油还是能琢磨出来的,制作过程又不难,海边的渔民应该有办法,至于松鲜粉,就算无法完全复制的一模一样,但有个七八成的效果,还是能办到,他若率先掌握了这两种调味料的配方,且能牢牢抓在手里,春水楼算啥啊?迟早败给水云轩,以后餐饮业,他绝对是龙头老大,稳坐第一把交椅,最重要的,在苏家,他的话语权也能越来越大,所以啊,我不是坑他,是帮了他大忙……” 若不然,苏喆也不会对他感激涕零,中午留他吃饭,连着敬了好几个酒,最后,他没事儿,苏喆喝醉了,醉醺醺的还念叨着感谢他呢。 顾欢喜了然问,“人家也帮你了吧?” 许怀义立刻笑起来,“还是媳妇儿了解我,我画了几张图纸,把玉米、辣椒和西红柿的样子跟苏喆要派去海边的带队管事说了,让他帮着打听一下,若是能遇上,就多买些回来。” 闻言,顾欢喜眼睛一亮,“这倒是好机会。” 许怀义得意的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若那些东西都能找到,那咱在后院种植的玉米、辣椒啥的,等成熟时拿出来,可就更名正言顺了。” 小两口头挨着头,说了好半响话,也没能睡成午觉,直到阿鲤醒过来,许怀义当即抱着她亲香起来,逗得她欢腾着小胳膊小腿,咯咯笑个不停。 “叫爹爹,爹爹……” “啊啊……” “那叫娘,娘……” “啊,啊,啊……” 许怀义不厌其烦、乐此不彼的引着她喊人,奈何,阿鲤就是不配合,明明阿鲤聪慧的很,早就能听懂他们不少话了,还会做出些反应来,腿也能稳当的站立片刻,偏偏就是还不说话。 顾欢喜收拾着炕上的铺盖,随口道,“着什么急啊,等一岁左右,自然而然的就会叫人了。” 许怀义不死心,换了个称呼,“那叫哥哥,哥哥……” 他说完后,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下一秒,就听怀里的闺女笑眯眯的叫起来,“锅锅,锅锅……” 许怀义顿时不知道该惊喜激动好,还是心酸吃味了,明明是自己的小棉袄,咋温暖的是旁人呢? 第408章 阿鲤开口说话了 一声“锅锅”,像是开启了阿鲤说话的密码,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那张小嘴整天叭叭个没完儿,从各种称呼“爹爹”,“娘”,“先生”,“师傅”,到各种行为动词,“吃饭饭”,“睡觉觉”,“去玩儿”,也不过是个数月的工夫。 把许怀义给稀罕的,每天都乐呵呵的咧着个嘴笑,逢人便说,闺女会喊他爹爹了,见了他就搂着他脖子腻腻呼呼的叫,那小声音又软又糯,像新出笼的桂花糕,简直甜到了心尖上去。 旁人看了,直觉得齁的慌。 顾欢喜都受不了,数落过他几次,让他收敛一下,别总是摆着一张痴汉脸,尤其是被闺女喊一声,就跟醉了似的,完全找不到北。 这溺爱的模样,别说严父了,连个正常的父亲,他都做不到。 武学院的同窗们对此体会也颇深,深感真是人无完人啊,明明那么有能力和本事的人,可只要牵扯到他媳妇儿和孩子,立马就变得憨起来,原本还只是个媳妇迷,现在,又加上个女儿奴…… 反正,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是理解不了,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依旧对许怀义佩服有加。 谁叫人家确实能耐大呢,在学院表现出色,连鲁山长都亲自召见过,将来武举上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连做生意都让人羡慕,甭管干啥都红红火火,京城里最赚钱的几家铺子,都有他的参与,难得是,还没人找茬摘桃子,谁叫背后靠山硬呢。 那神秘的私人会所,可是把京城里头几乎有身份地位的人都给一网打尽了,只这一点,就让暗中那些眼红嫉妒的,不敢动歪心思。 而且,苏喆还当上了商会会长,听说,背后便是许怀义扶持的…… 这还不算,还有更让人眼热的,从乔迁宴后,没多久就传出了江墉住在顾家的消息,一开始,众人都觉得是谣言,谁不知道江墉为了躲麻烦隐居了?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外放出去了,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人前? 后来,这消息越传越烈,有心人再深入一打听,这才不得不信了。 江墉竟然真的露面了,还收了许怀义的儿子当关门弟子,他们没往顾小鱼身上多想,就算这孩子再聪明,也不可能让江墉破例收他为徒,所以一定是许怀义拿出来什么筹码打动了江墉。 不少人蠢蠢欲动,各种旁敲侧击的试探,许怀义皆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也有人想去顾家拜访江墉,江墉也借着身体不适、需要修养为由给拒绝了。 如他所愿所想,并无人强势的上门。 他选择留在顾家,算是赌对了。 这期间,许怀义把焦大夫也接到了家里,虽还没正式让闺女拜师,却已经当师傅对待。 焦大夫也住在青竹苑,跟江墉作伴,俩人每天一起散步打球打麻将,品茶看书赏赏花,再教导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很是逍遥惬意。 江墉的孙子江逸和外孙陆长治也跟着住进了顾家,俩人一个七岁,一个八岁,都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纪,顾欢喜便单独给他们安排了院子。 除了他们,孙钰的儿子孙永琰也时常在顾家留宿,加上顾小鱼,四人如今都在鹿鸣书院上学,早上一起去,晚上一起归,同进同出,没多久便熟稔起来。 虽然各自的性情不甚相同,但相处的还算融洽,许怀义建的游乐园,成了他们培养感情最快的地方,放学后,那地儿就热闹起来,再加上阿鲤这个萌萌哒的开心果,每天欢声笑语不断。 陆长治性情最外向开朗,但平素颇有些‘形象包袱’,很注重仪表风度,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翩翩少年模样,但只要进了游乐园,立马就现出原形来,玩的啥也不顾及了,上串下跳,属他最欢实。 江逸和孙永琰差不多,都有几分少年老成的稳重内秀,少有孩童气,可如今在游乐园里玩了几回后,明显的活泼了些,眉眼之间的那股快乐,感染的身边人都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江墉每次看到这一幕都深感,把孙子和外孙接过来,可真是太明智了。 许怀义的某些教育理念,在潜移默化中也影响到了他,让他觉得,孩子有个快乐的童年,也是非常重要的,不应该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不然,就算等到将来功成名就,也会留有遗憾。 那会儿再恣意的玩,又如何能有眼下这等纯粹快乐的心境呢? 不过,玩归玩,读书也不会落下,四个孩子一起学,有氛围也更有动力,你追我赶,都是头脑聪明的孩子,谁也不愿落下太多,如此良性竞争之下,学习成果可以相见,定是可喜可贺。 因为这,孙永琰在顾家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多,曾氏觉得不好意思,便时不时的就让人往顾家送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皆是费心准备的,而且,每回都不落下其他仨孩子,也有阿鲤一份。 孙钰好奇,私底下还问许怀义,江先生授课是不是有什么窍门啊,不然儿子的学习速度,怎么进步的这么惊人呢?都远远落下同龄人一大截了,儿子每次回孙家,他亲爹都会叫去书房考校,每次都满意的夸上一波,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要想的。 许怀义能说啥?他一学渣,见了读书上课的场景恨不得绕道走,哪里知道江先生是咋授课的? 他又不愿搬出江墉来做挡箭牌,只能道,“大概是劳逸结合的好吧?” 孙钰半信半疑,“你确定?” 许怀义干笑,“不确定,不过弟子觉得,孩子的天性就是玩儿,玩的痛快了,也就没那么惦记了,学习才能更投入。” 孙钰拧眉,这跟他的认知有很大出入啊,“可老话说,玩物丧志……” 许怀义忙道,“有江先生盯着,哪能任由他们玩起来没个头呢?也是要适当约束的,况且他们几个孩子,自律性还都不错,管起来省心的很。” 孙钰闻言,意有所指的问,“是吗?为师怎么听说,是你给他们制定了什么计划表,一天当中,哪个时辰该做什么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还有十分具体详尽的奖惩措施?不是靠这个约束的?” 这张计划表,他家如今也有一份,他亲爹可是研究过的,还想让孙家的子孙也都照着执行,然而,效果却不是很理想,远达不到他儿子在顾家的那种程度。 许怀义斟酌着解释,“那啥,是有个计划表,弟子最开始吧,是担心孩子多了,每个人又脾性不同,放在一起不好管,就想着用统一的规矩去约束他们,这样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省得伤了哪个孩子,没想到,孩子们表现的都很好,让弟子费心琢磨出来的那些惩罚措施都没用上,倒是三天两头的奖励他们。” 说道这里顿了下,夸张的指着自己的头顶,抱怨道,“您看看,为了每回奖励有惊喜,督促他们上进,弟子都快想的头秃了。” 孙钰想到儿子带回家的那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忍不住勾起嘴角,“你有心了。” 这大概就是孙家执行同样的计划表,却没有收到同样效果的原因吧? 他们都没有许怀义用心,他这个弟子啊,是真的画了心思去对孩子好,最难的是,他还能做到一视同仁。 许怀义叹道,“弟子这次就不谦虚了,弟子不止有心,弟子还很辛苦啊……” 好在辛苦的非常有价值,孩子们都喜欢他,原本除了小鱼,其他仨孩子都不太喜欢习武锻炼的,毕竟他们将来要走的都是文举出仕,就因为有他陪着,如今竟很期待早上一起跑步打拳了。 而且,每天许怀义一放学,他们就缠着他玩儿,连吃饭时,都喜欢挨着他坐,写完作业后,必要听他讲一段故事,才肯去睡觉。 那亲热劲儿,顾小鱼都有危机感了,这是跟他抢爹的节奏啊! 他暗戳戳的努力争宠,不过,并没有给他什么机会,因为许怀义对几个孩子再一视同仁,心底还是最稀罕自己的儿子,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对小鱼更热乎,爷俩如今还是一起洗澡搓背呢。 但江墉和韩钧就忍不住在心底吃味了,不过俩人面上都不动声色,相反,他们其实也很喜欢跟许怀义凑一块儿聊天,所以再酸,也没别的动作,总不能拦着孩子跟许怀义亲近吧?连他们自己都做不到呢。 尤其是晚上听故事这个环节,焦大夫,钟伯,连家里的下人都悄悄来听。 其热闹程度,堪比茶馆。 而且每晚雷打不动,还得早早来占个好座位。 为此,顾欢喜每次都要备下些茶水和零嘴儿,让他们听的更惬意。 许怀义讲的那些故事,连孙钰都听儿子复述过,确实很有吸引力,动不动就吊人胃口,勾的人,听了一回还想听下一回,瘾头大的,不听完都睡不踏实。 孙钰见他叫苦,忍不住打趣,“辛苦也值得,永琰就甭说了,恨不得天天住你家去,就是陆首辅,都侧面打听过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迷的他孙子都舍不得回家了……” 许怀义眨眨眼,“您认真的?” 孙钰点头,“为师还能拿这个开玩笑?你确实入了陆首辅的眼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连江先生和焦大夫都住你家去安享晚年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说到这儿,他都忍不住泛酸,大雍最有名望和学识的大儒,以及曾名动京城的神医,一个孤高清傲,一个闲云野鹤,皆是不肯低头,不被拘束的人,如今却好像跌下凡尘,甘心情愿守在顾家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顾家是他徒弟的家,不然,他怕是也要跟其他人一样眼红嫉妒了。 许怀义现在已经被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给刺激的麻木了,闻言,无奈的解释,“师傅,别人不清楚,您还不知道吗?江先生和焦大夫之所以住弟子家,是为了教孩子方便,也是喜欢那院子里的景致,还有弟子捯饬的那些消遣,不是冲弟子去的啊,弟子还没那么大魅力……” 孙钰却觉得他说的这些只是锦上添花,实际上,人才是根本,他笑了笑,转了话题“你打算让阿鲤跟着焦大夫学医术了?” 许怀义点头,“还没正经拜师,等阿鲤再稍大一点着。” 孙钰并不迂腐,对女孩儿学医也没什么偏见,况且,受开国皇帝影响,医术精湛的大夫还颇受欢迎和尊重,毕竟谁能不生病呢? “让阿鲤好好学,为师回头让人打一套金针送她。” 许怀义替闺女道谢。 孙钰又问几句商会和会所的事儿,如今孙家靠着这两样,在京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地位也水涨船高,越来越多的人巴结和讨好,这都是肉眼可见的好处。 还有那些无形的利益…… 而这一切,都是占了徒弟的光。 许怀义却低调的很,从不以功臣自居,更无志得意满,相反,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架势,他现在很少去会所和商会,那儿的所有事情都是苏喆在管着,但他该知道的也都知道,谁叫苏喆隔三差五的就去找他汇报工作呢。 这段时间,俩人见面的更频繁,因为合伙打造游乐园的事儿,苏喆经常找他商量,中午出去约个饭,晚上住顾家也是有的。 孙钰听完自己想知道的,又提醒他赚了银子就多置办些田地和庄子,还有好地段的铺子,尽量多买几套。 许怀义心想,是他不想买吗?是京郊附近的田地和庄子很少有对外出售的,至于繁华地段的铺子,就更是有价无市了,哪里轮到他接手? 孙钰也知道这情况,转头就让人给他送了内部消息。 许怀义这大半年赚的可不少,如今有机会,也没跟师傅客气,一口气买了大铺子,心里有了规划,就等租赁合约到期,就能收回来开干。 还有两庄子,近一千亩地,连地里的麦子收成都归他。 如此一来,进了五月后,家里就忙碌起来。 第409章 带着孩子去下地劳动 进了农历五月,小麦开始收割,没有现代化仪器的古代,一切都只能靠人力,顶着个大太阳,弯着腰在地里一呆就是大半天,其辛苦可想而知。 为了不让麦子过于成熟而落在地里,也为了避开极端天气带来的伤害,所以还得抢收,于是,这阶段就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许怀义便从灾民新村里,雇佣了许多人手,自从去年朝廷把他们安置下后,这些灾民也一直在想法子积极自救,尤其翻过年开春后,不少人去开荒山,也有进城去找活儿干的,也有无奈之下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的,甭管哪样,都是为了活下去。 所以,许怀义雇他们去收割麦子,每天给工钱,还管两顿饭,他们都干的特别卖力,谁都明白,若是表现的好,说不准会被留下,给顾家当佃农或是长工,那就相当于有张长期而稳定的饭票了。 揣着这种念头,那现场干活的氛围,简直热火朝天,卷的顾家的下人们都有了压力,深感再不努力,分分钟就被淘汰的节奏。 一时导致整个麦收期间,干活效率暴涨,十天不到,几处庄子上,两千多亩地的麦子就都进了打谷场,然后再晾晒几天,分装好搬进了一早建好的粮仓。 这么多地,收成自然不差,许怀义却一点没卖,都囤积了起来,还让人悄悄的运了一拨,送到了新宅子里,把他设计的地窖塞得满满的,看着就让人心头踏实。 地窖里藏起来的粮食,大都是他刚到湖田村时买下的那二十亩地种植出来的,那片地的长势最好,产量最高,种植期间,因为用了肥料,结穗的时候,明显要比其他地里的麦子出息。 村民们都注意到了,收割的时候,还特意抽出空过来看了几眼,热烈又好奇的估量着这块地的亩产量能有多少,而最后的结果,让他们大为震惊。 竟是其他田地的两倍! 眼下种植小麦的技术,赶上风调雨顺,亩产也就是三四百斤,若遇上老天爷不长眼,百十斤也是有的,可顾家这二十亩地,居然达到了亩产七八百斤的量,谁见了能不吃一惊? 村民们种了一辈子地都没见过这等奇景好不好! 便有人缠着许怀义讨教,追问他是咋种的,许怀义早就想好了说辞,从整治地开始,到期间浇水施肥,都说的很详细。 但这样的交代,村民们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他们也这么干过,只是没许怀义浇水浇的频繁,施肥施的给力而已,难道得出的结果就相差这么大? 最后,许怀义又道,“当然,跟种子可能也有一定关系,若不然等秋上种的时候,我换一些麦种给你们,大家伙儿都试试,咋样?” 村民们自然纷纷说好。 没错,他们也怀疑有这方面的原因,无他,这片地打的麦粒又大又饱满,其他地里的麦子与之一比,显得干瘪瘦小多了,瞧着就没人家精神。 村民们得了他的答复,心里踏实了,也有了盼头,顾欢喜见状,私底下提醒,“你给了他们这么大希望,等明年却达不到预期,咋办?不怕挨骂啊?挨骂还是小事儿,就怕有人多心,以为是咱们藏着掖着,拿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去搪塞人家,自己偷着发财呢。” 毕竟,产量为啥高,他俩最清楚不过,跟麦种自是有关系,但关系并不是最大,最大的是闺女的眼泪,至于浇水和施肥,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没事儿,换麦种给他们的时候,咱提早处理一下不就好了?” 顾欢喜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笑着揶揄,“你倒是机灵。” 许怀义得意的道,“那必须的啊,我还想着,将来帮着闺女开个农资店呢,专门卖种子和肥料,咱家阿鲤就适合干这个,老天爷赏饭吃嘛。” 顾欢喜沉吟道,“还真可以……” 许怀义继续道,“还能开药铺呢,回头我多买些荒山,收完麦子,再把高粱豆子啥的种下去,雇的那些灾民就没活儿干了,正好去开荒,头一年种豆子之类的养养地,之后就试着种些药材,那时候,咱闺女也大点了,能跟着焦大夫认草药,正方便给她练手。” 顾欢喜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下,“阿鲤那时候才三岁……” 三岁的娃娃,不止要学习,还得种药材,管理铺子吗? 许怀义对自家闺女信心满满,“咱阿鲤可是天才宝宝,三岁足够了。” “……” 许怀义又问起具体的试验数据,这些事儿,是顾欢喜盯着做的,她最清楚。 顾欢喜都把数据记录下来,还画了详细的表格,“产量最高的,也是浓度最高的,以此类推,最后取的平均数是亩产七百八十多斤……” 许怀义看着纸上高低起伏的曲线,思量道,“最高产量一千多斤,放在眼下肯定不行,太扎眼了,最低产量五百多斤,这个产量倒是也可以,却不理想,所以,还是八百斤左右最合适……” “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啊,这个亩产量,百姓们大都能吃上自家种的麦子了,按照眼下人均一亩地算,一年收获两茬粮食,八百斤麦子,豆子和高粱加起来也能个七八百斤,匀到每个月,能有一百多斤口粮,足够填饱肚子了,若是家里的地再多些,还能有盈余去卖了换钱。” “你说的那是风调雨顺……” “嗯,所以,玉米、红薯啥的还是得想法子拿出来普及啊,那玩意儿耐旱,产量又极高,有了它们,百姓才能彻底摆脱饥荒的威胁。” “行吧,那以后配置肥料的浓度,就定下这个比例了……”顾欢喜指着中间的那个数字,“这个比例,亩产量差不多就是八百斤左右。” 许怀义点点头,“那秋上,就用这个浓度的药水,先把种子处理一遍,再交给村民。” “可以……” 俩人商定后,便很快睡去。 这段时间,俩人都忙的够呛,要操心的事儿比较多,像许怀义,他还得上课,还得操持麦收,两口子还带着孩子回村里,亲自体验了一把割麦子。 不是做给旁人看的那种,而是实实在在的下地,弯着腰,连干了三天。 顾欢喜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手上也划了好几道口子,看起来惨兮兮的。 许怀义体力好,没觉得太累,就是晒的黑了好几个度,人瞅着更精壮了些。 要说最受罪的还是顾小鱼,他以前哪做过这些啊?哪怕是逃荒路上,他也没吃过太多苦,最大的苦头,也就是每天的锻炼了,这三天,颠覆了他过去对农活的认知,也深深体会到了百姓们的不易。 这也是许怀义特意请假,把他带回村里来麦收的目的所在,他就是要让他切身感受到底层劳动人民的艰辛,如此,将来坐上那个位子后,才能真心实意的为百姓着想,做个好皇帝。 顾小鱼放下书本,请假回村里割麦子,一开始,江墉还有些迟疑,想着这样的劳动锻炼是否有意义,待到许怀义说了理由后,便点头应了,不但应了,还把孙子和外孙也都带去湖田村,跟着顾家一起干活。 孙钰见状,毫不犹豫的也把儿子送了来。 许怀义对外的理由是,几个孩子将来都要参加科举做官的,做官可不能高高在上,不事生产,那样脱离百姓的官员,咋可能真心为百姓做事呢? 父母官,父母官,深入百姓当中,急百姓所急,感百姓所痛,才能当个好官员。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农业是重中之重,农业搞好了,百姓们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便是官员最值得炫耀的的政绩。 而这样的官员,帝王看重,百姓爱戴,同僚钦佩,这不就是为官的最高境界? 这理由,太有说服力了。 反正,江墉十分心动,还亲自换上短打,跟着下了地,也实实在在的干了三天,累的老腰差点废了,可为了给孩子做个榜样,硬是撑到最后。 做榜样这个词,也是许怀义提出来的,其原因是,最开始,几个孩子下地劳动的时候,都戴着一副痛苦为难的面具,没干多久就想打退堂鼓,毕竟之前都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谁受过这等罪啊? 这种时候,适当的鼓励虽有必要,却不够管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长辈们冲在前面打样儿,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他们见状,谁还敢叫苦叫累的放弃? 过后,江墉对许怀义感慨,“你这办法看着简单,但效果确实不错……” 许怀义用一句话总结,“对孩子来说,最好的教育,就是父母的言传身教。” 江墉深以为然。 不过韩钧再次看到外甥时,就有些心疼了,这段时间,他不在新宅子里,也没跟着回湖田村,而是帮许怀义训练人手去了。 许怀义借着雇佣灾民的机会,暗地里也买了不少人回来,为了遮人耳目,就交给了韩钧帮着安置,都放在了偏僻的庄子上。 韩钧啥也不多问,就接下了这事儿,训练的时候,也极为用心用力,等到队伍有了雏形,定下了章程,他才从外面赶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麦子已经收完,连下半年的高粱和豆子都种下去了,种的时候,许怀义又带着几个孩子请了假,老老实实的干了三天活儿。 种地,比收割轻松不了多少,要犁地,要挖坑,浇水、撒种子、掩土,每道工序都很熬人,其结果可想而知,大人们累够呛,他们也糟了不少罪,个个都晒黑了,也瘦了不少,手上还磨出了茧子,也有划伤的地方,人都显得粗糙了。 但眼神更亮更坚定了。 韩钧见过外甥后,私底下找许怀义,“有必要这么做吗?就算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力,每日跑步习武也足够了,他们本来也不是走武将的路子,都是靠笔杆子、靠头脑吃饭,带他们去下地干活儿,图什么?” 许怀义直言不讳道,“就图,让小鱼真正懂得百姓的疾苦。” 韩钧怔了下,“百姓是重要,但对他来说,文臣武将的支持才是最有用的……” 不然,连那个位子都坐不上去,当不上帝王,就算懂百姓疾苦又能做什么呢? 做的越多,做皇帝的就越是容不下。 许怀义明白他的意思,慢悠悠的道,“文臣武将的支持,自有咱们操持,但感受底层百姓的不容易,咱们说再多,不如让他去亲身体会一把,如此才能印象深刻,牢记到脑子里。” 顿了下,又补上句,“在我看来,其实百姓的支持和爱戴,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韩钧眼神微变,“是你这么想,还是孙钰或是江先生传达的意思?” 许怀义斜睨他一眼,哼了声,“是我的意思,怎么滴?觉得我说的话就不靠谱,没分量,只他们说的观点才有说服力、才是正确的?” 韩钧见他不爽,噎了下,好声好气的解释,“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还年轻,所思所想,不一定成熟,你师傅和江先生见多识广,懂得自然多些……” “行了,解释就是掩饰,说到底,还是觉得我眼界不够高,看的不够远……” “我真没那意思!” “你有……” “真没有,我其实很佩服你的远见和胸襟,真的……” 许怀义‘无理取闹’,逼的韩钧说出了对他钦佩的软话,又低头认了错,才不逗他了,耐心的给他解释了下,百姓的支持和爱戴有多重要,深入浅出,跟当场做了偏议论文似的,提出论点,再一二三逐条论证,最后得出总结,让看的人信服。 韩钧勉强被说服了,不过,该心疼外甥还是心疼,回来后,每日盯着他汤汤水水的补身子。 当然,其他孩子也都有,顾欢喜对他们,在衣食住行上一视同仁,从来不搞特殊化,从湖田村回来后,就让焦大夫开了滋补的药膳,不光孩子吃,大人们也都按时服用,她还自制了些面膜,让孩子们保养小脸和手脚,如此养了七八天,一个个的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比之前,还更有精神头和韧性了,这点,从习武和读书上都能明显的体现出来。 韩钧见状,总算不再心疼外甥之前所受的罪了,也明白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许怀义这般磨练外甥,是寄予厚望,这是外甥的幸运和福气,他不该质疑。 至于江墉,更是肯定了许怀义的劳动教育理念,还提出,等秋收的时候,再带孩子们回去下地干活。 第410章 生日派对 一 光干活也不行,也得给予及时的好处,如此,既是抚慰也是奖励。 再有下次,孩子们的积极性会更高,对劳动锻炼,也就没那么排斥抵触了。 正好荷香院的水上项目也收尾了,眼下六月,孩子们就是落水也不会冻着,相反,这个月份玩水才是最爽的,便打算给他们办个水上派对。 由头也是现成的,小鱼的生日快到了,怕有心人多想,不方便在当天庆祝,就计划提前几天,反正‘老不催、少不补’,孩子早过也合适。 不过时下,除了满月、百日、周岁外,大点的孩子是不怎么讲究过生日的,顶多就是家里人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没有对外下帖子搞宴请那套的,顾家自然也不会如此高调,但让顾小鱼邀请自己的好朋友来热闹一下,还是可以的。 顾欢喜这么跟顾小鱼说了后,他应下是应下了,但除了孙永琰、江逸和陆长治外,也实在没几个能玩到一块的朋友,最后勉强从书院里挑了几个机灵、家世又简单的同窗。 许怀义帮他邀请了赵三友和王秋生的儿子,那天正好书院都放假,也不耽误学习。 他特意叮嘱,“就是简单去吃顿饭,孩子们凑一块热闹热闹,别搞得那么正儿八经,咱大人不掺和,你们也别费心准备啥礼物……” 否则,倒成了他打着孩子生日的旗号敛财一样,那就背离他办派对的初衷了。 赵三友下意识的道,“那哪行啊?空着手上门多失礼,家里也不是没有……” 许怀义无奈解释道,“打住,这不是有没有的事儿,孩子们在一起玩儿,咱们一掺和就变味啦,这不是人情往来,更不是交际应酬,就是借着小鱼生日,多叫几个小伙伴来热闹。” 赵三友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倒不是他不够干脆,而是以前真没干过这种事儿。 王秋生含笑道,“我明白怀义的意思了,那咱们就不掺和,但孩子去,给小鱼带点小礼物,这总可以吧?放心,不贵重,就是孩子的一点心意。” 许怀义只好点了点头,“那就让孩子自己拿主意,用他自己的私房钱买,或是从他收藏的玩具里挑一样。” 王秋生从善如流,“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三友跟着道,“这样倒是行,我儿子还真攒了不少好东西,届时,让他选一样喜欢的给小鱼送去,不过,真不用我们参加啊?” 没见过只邀请孩子的宴啊。 许怀义哼笑,“真不用,放心,下个月我闺女过周岁,肯定邀请你去,有你破费的时候,不急着这回非给我送礼不可。” 闻言,赵三友嘿嘿乐起来,送礼怕啥啊?怕的是拿着重礼都送不出去。 有这个过周岁的机会,赵三友心里踏实了。 许怀义又提醒,“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多安排几个小厮丫鬟的陪孩子一起去照顾着,喔,记得带着几身换洗的衣服。” 赵三友不解,“带换洗衣服干啥?” 许怀义道,“我弄了个水上玩的设施,下水肯定得弄湿衣裳。” 赵三友顿时来了兴致,“水上玩的?那肯定很有意思啊……” 他想去! 许怀义被他期待的眼神盯得无奈,只好道,“你非要去就去,不过等中午吃了饭后,我家没安排宴请大人的席面,吃的喝的都是给孩子准备的。” 赵三友忙不迭的点头,他不差那顿饭,他就是好奇想去见识一下。 王秋生见状,也说要跟着去开开眼。 许怀义能咋办?只得都应下。 李云亭得知后,也要求参加,他是没儿子,但他自己也可以玩嘛。 后来,这事儿又传到了苏喆耳朵里,苏喆也非要上门见识见识,他是打着做生意赚钱的旗号,许怀义就更不好拒绝了。 派对当天,许怀义没想到孙钰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孙家好几个男孩子,都是和顾小鱼岁数相差无几的,像模像样的拿着礼物。 其中有一个眼生的,一介绍,竟然是孙钰的外甥,那就是安国公府家的第四代嫡重孙啊。 他知道师傅这是给他撑面子,孩子来的越多,身份越重,他家小鱼就越有牌面,但头疼也是真头疼。 这次只邀请孩子,可孩子多了怕照顾不来啊,尤其玩的还是水上项目,哪怕他自诩已经把安全问题做的非常周到了,但万一呢? 这些孩子,哪个有点万一,他也承受不起。 “师傅,您……” 他没邀请孙家其他孩子,就是嫌那些孩子略娇气些,他不想担责任。 孙钰睨他一眼,说道,“行了,有为师盯着,你怕什么?” 许怀义苦笑,“弟子怕招呼不周。” 磕着碰着了算谁的? 孙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放心吧,为师都事先敲打过了,哪个敢不听话,回去就打板子。” 如此,许怀义还能说啥?热情的把一群孩子都给请了进来,除了孙家的孩子,他还让人去湖田村,接了许大伯和徐村长、扈村长的孙子,跟那头的联系,还是不能断了,那是他们一家的退路。 扈英杰亲自把三个孩子送了来,顺便跟许怀义讲了几件事,说起来,还是因为接孩子引起的。 “您的人去了村里,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让老许家的人知道了,您二哥就想让您的几个侄子都跟着上车,说您不能厚此薄彼,没得外姓的子孙都占了您的光,却不照顾自己侄子的道理……” 闻言,许怀义一点不意外,“然后呢?我大伯出面制止了吧?” 扈英杰点头,“许大伯训斥了他几句,但他挺不服气的,还反过来跟许大伯告您的状,说您胳膊肘往外拐,有什么好事儿,也不知道拉拔许家人,还说,就算他和其他人曾经对不住您,但孩子们都小,又没有错,您对他们也不管不问,实在是六亲不认……” 他说到后面,语气里不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偷觑着许怀义的脸色,怕他翻脸。 其实,他已经转述的很委婉了,事实上,许怀礼骂的还更难听。 许怀义并没生气,很平静的问,“大伯压不住他,老许家其他人呢?又是个啥反应?” 扈英杰想到之前的画面,有些一言难尽的道,“您的几个侄子在地上打滚哭嚎,您大哥倒是出来拦了一下,可看态度,也不是那么强硬,其他人就直接没露面了,许大伯气的不轻,还是徐村长出面,大声喝斥了他们一顿,用赶出村威胁,这才让他们消停了……” 许怀义冷笑,“不见棺材不掉泪,全村人都去看热闹了吧?” 扈英杰“嗯”了声。 许怀义又问,“他们真老实了?” 扈英杰不确定的道,“反正没再闹腾,但到了后头,您三叔一家又出来了……” 许怀义无语了,“他们也想让孙子跟着上车?” 扈永杰点了下头,“您三叔说,您跟二房脱离了关系,但您大伯和三叔总还是认的,他们又不曾对不起您,好在,徐村长和许大伯也帮着拦下了。” “那我三叔的反应呢?” “您三叔……看起来没太大反应,也不失望愤怒,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但却还是要试一试。” 许怀义心想,他这个三叔可是个聪明人,这是受了二房的恩惠,不得不当这把刀,不然没法交代,但也不会真想跟他撕破脸结了仇,所以就象征性的走个过场,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没多大损失。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扈英杰又道,“您三叔的次子,要成亲了。” 许怀义愣了下,“嗯?说的哪家?” 扈英杰斟酌着措辞道,“不是保媒,是,是您堂弟在路上救了个姑娘,对方感激他,便以身相许了。” 许怀义,“……” 他能骂脏话吗? 他那个堂弟原本就是个鲁莽冲动的人,但经过这大半年的逃荒,还以为长了记性,多少懂点事儿了,谁知,还是干出这种蠢事来。 呵,以身相许?当这是演戏呢! “祖父让我给您说一声,他总觉得这亲事结的有点蹊跷,让您留个心,有备无患。” 许怀义心想,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瞧出不对劲来,偏三房不觉得,“回去替我跟你祖父道谢。” “您客气,还有一件事儿……” 许怀义叹气,“还有啥?” 扈英杰道,“前几天,老许家的新房子落成,请全村人吃席,您妹妹回来了,听说,她有了身孕……” “……” 咋都是糟心事儿呢? 许怀义深吸口气,“我知道了,你留下吃饭吧,下午跟孩子一起回去。” 扈英杰也没客套,应下后,欲言又止。 许怀义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心情好了些,打趣道,“想见卫慈?” 扈英杰涨红了脸,“我,我带了点东西……”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俩的事儿,已过了明路,送她东西,也不算私相授受,有啥难为情的?去吧,她这会儿应该在厨房,不过避着点人啊,尤其你未来大舅兄……” 扈英杰,“……” 他只是送东西,不是偷情。 许怀义等他走远后,调整好心态,才不疾不徐的去了游乐园,今天是儿子的好日子,他不能沉着脸,败坏大家的兴致。 孩子们都在游乐园玩的正起劲儿,也有忍不住好奇,跟顾小鱼打听的,“小鱼,不是说今天有水上玩的游戏吗?在哪儿呢?” 顾小鱼道,“在荷香院。” “那咱们快去吧。” “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 “荷香院还没准备好,等会儿才能进。” “这样啊,好想赶紧去看看呀……” 其他孩子闻言,也纷纷应和,他们都好奇的不得了,毕竟,哪有孩子在夏天不喜欢玩水的呢? 其实,不止他们,就是顾小鱼都不太清楚荷香院里都有什么水上设施,他也心痒痒呢,但许怀义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坚持要给他一个惊喜,他也只能按捺下好奇,耐性等着。 等的越久,见到时的惊喜才会越大。 吊足了胃口的孩子,见到许怀义来,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许叔叔,荷香院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许叔叔,什么时候能进去呀?” “许叔叔,里面的东西,比游乐园里的这些还好玩吗?” “许叔叔,我不会游泳,能下水玩不?” 许怀义笑着一一作答,“好玩的可多啦,马上就能进去,我觉得跟这儿比,各有千秋吧,但夏天,肯定玩水更有意思,不会游泳也没事儿,叔叔做好了安全措施,而且,挑的那段水域很浅,你们就算掉进去也淹不着,自己就能站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孩子们更期待了。 “不过,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换好衣服才能下水去玩儿,都别急哈……” “好!”孩子们大声的应和着。 等到下人来报,说那边都安排好了,许怀义便带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的进了荷香院。 荷香院最壮观的景色,便是那一片湖了,不是池塘,是正儿八百的湖,大半的湖上都种了荷花,此时,荷叶田田,荷花初绽,白的、红的、粉的、黄的,婷婷袅袅、出淤泥而不染,简直美不胜收。 许怀义在四周围了木栅栏,还修建了好几处赏花的凉亭和游廊,有的就穿梭在荷花中间,坐在其中,微风袭来,荷香醉人。 这会儿,江墉和焦大夫,还有孙钰便在其中一处凉亭里,品茶赏花,惬意至极,围栏处还搭着一根鱼竿,不适就晃动一下,提起来时,一尾鲤鱼活蹦乱跳,搅动着这方湖水泛起涟漪。 很快,他们便听到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湖的一侧,栽种了几棵梧桐树,眼下梧桐花已经开败了,但高大的树冠,将这一处遮挡的皆是阴凉地儿,正好方便办户外派对。 许怀义提前将这一片都铺了木地板,看着就干净漂亮,还做了六道拱门,拱门上缠着五颜六色的花,象征着顾小鱼的岁数。 除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温馨布置,比如用彩色绸带做的各种装扮,比如超级大号的毛绒玩具,比如能四下走动的‘动物’。 那些‘动物’自然是人扮演的,顾欢喜带着人缝制的玩偶服装,让下人们穿上,有呆萌的大熊猫,有威风凛凛的老虎,十分受孩子们欢迎。 看到他们出场时,孩子们便发出激动的尖叫声,挨个围着打量了几圈才肯罢休。 再就是吃喝了,沿用的依旧是自主模式,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好吃好喝的,琳琅满目,让孩子们都看花了眼。 因为很多都是他们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又是好奇又是惊叹,怎么顾家的厨子这么厉害? 这些当然是顾欢喜的手笔了,她自从怀孕后,可是翻看过不少适合孩子吃的食谱,对儿童餐还是有些研究的,做出来的东西,光看颜值就能征服孩子们的心了。 不过重头戏还是生日蛋糕。 第411章 生日派对 二 顾欢喜为了做这个生日蛋糕可没少花心思,前后试了七八遍,才勉强做的有模有样了,主要是缺了前世那些方便趁手的工具,打发蛋白和牛奶时,就颇费了一番工夫,没有烤箱,她便让许怀义盘了个土制面包窑,最开始用的不顺手,失败了好几次。 所幸,最后成功了,软糯香甜的蛋糕胚外抹了一层厚厚的奶油,为了好看,还用水果汁调了颜色,做了一圈漂亮的裱花,最中间是匹栩栩如生的骏马,那是顾小鱼的属相,下面,写着生日快乐,健康顺遂八个字,字也是用糖浆写的,黄澄澄的,看着就流口水。 这样的蛋糕,叫孩子如何不爱? 一个个大眼晶亮晶亮的,都迫不及待的围拢了过来,顾小鱼被护在中间,众星捧月似的,精致的小脸泛着激动的红晕,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猜到父母会给他惊喜,这几天一直在瞒着他悄悄准备,他也做好了接收惊喜和感动的准备,可等到真正面对,一切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般用心,这般新奇…… 他想,这一天必将终身难忘! “哇,这是什么?” “是糕点吗?” “看起来好漂亮呀……” “这么大,要怎么吃呢?” 小伙伴们羡慕又期待的眼神,让顾小鱼又是兴奋又是骄傲,鼻子却悄悄发酸了,深吸口气,仰起脸看着父母含笑鼓励的模样,哑声道,“谢谢爹,谢谢娘……” 顾欢喜摸摸他的脑袋,“你喜欢就好。” 顾小鱼重重点头,“非常喜欢!” 许怀义大声道,“来,先许愿,许完愿望,就可以切蛋糕开吃啦!” 顾小鱼刚要张嘴,便被许怀义打断,“双手合掌,闭上眼,愿望要放在心里默念,不能说出来哈,说出来就不灵验啦……” 闻言,顾小鱼忙照做,态度虔诚又认真。 他许了三个愿望,一个不够,多了贪心,三个刚刚好,一愿收养他的顾家父母和妹妹能永远健康幸福,二愿与他有血缘的亲人能平安顺遂,三愿,他的所求所想、所有抱负皆能实现。 等他睁眼,许怀义又哄着闺女道,“阿鲤,可以给你哥哥唱生日祝福歌了……” 为了学这首歌,阿鲤背后可没下功夫,她虽才学会说话个数月,但进步飞速,小嘴叭叭的,利索的很,复杂的长句子还驾驭不了,但像这种重复的歌曲,练习几遍还是没问题的。 阿鲤今天还特意穿了喜庆的红裙子,头上扎着俩可爱的小揪揪,听到亲爹的话,也不怯场,拍着小手,就奶声奶气的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伙伴们都听呆了,原来过生日还能这样儿? 这么一对比,他们以前过的生日可太没滋没味啦。 阿鲤唱完最后一句,还捧着顾小鱼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笑眯眯的说了声,“锅锅,生日快乐喔。” 顾小鱼感动的小脸通红,眼里都泛起了水光,下意识的也想亲回去。 奈何许怀义眼疾手快,早就抱着闺女躲开了,一脸男女授受不亲的表情。 顾小鱼,“……” 也不用这么防他吧?妹妹还那么小呢。 顾欢喜无语又好笑的的看着这爷俩,提醒道,“好啦,可以切蛋糕了。” 小伙伴们都伸长脖子等着呢。 顾小鱼是寿星,亲自上手切,为此,许怀义还特意打磨了把竹片刀,就怕伤着他的手。 先切下来的第一块,顾小鱼给了顾欢喜,顾欢喜笑着道了谢,不过她没吃,还是让人给凉亭那边的三位送了过去,有他们在,她和许怀义也当不起长辈呀。 蛋糕做得很大,还是双层的,足够孩子们分的,每人一个盘子,一个叉子,端在手里,便迫不及待的品尝起来,软糯的口感,奶油的那种绵密,水果的清甜,还夹杂着干果的脆香,层层交织在一起,好吃的纷纷迷了眼,都顾不上说话去点评两句。 凉亭那边,江墉等人也是头回吃这个,很是惊艳了一番,焦大夫边吃边感叹,“阿鲤她娘生了一双巧手啊,蕙质兰心,怀义好福气……” 江墉意味深长的笑道,“怀义不敢不惜福,放心吧。” 很多男人飞黄腾达了之后,就会对原配妻子看不上眼,有点良心的,顶多多纳几房小妾,但糟糠之妻不下堂,还能保持住地位和体面,但有的,就会找借口休妻另高门之女,狠毒点的,直接让妻子病逝。 他们对许怀义还是有信心的,其一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其二,就冲他那稀罕媳妇儿的劲儿,身边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个媳妇迷儿? 孙钰也由衷的感慨了句,“怀义确实疼媳妇儿,夫纲不振呀。” 焦大夫道,“他媳妇儿比他聪明,夫纲振不振的,倒也无所谓。” 孙钰,“……” 他徒弟也很机灵好不? 江墉含笑转了话题,问孙钰,“你把安国公的重孙都给带来了?” 孙钰道,“子旒听说怀义家里有游乐园,就一直想来看看,我这当舅舅的拗不过他,只好带来凑个热闹了……” 顿了下,他转头看向湖边一侧,孩子们正兴奋的聚在一起吃蛋糕,隐约听到他们欢快的说笑声,“现在看来,是来的太对了。” 江墉点头,“怀义很招孩子喜欢。” 孙钰问,“小鱼几位师兄家的孩子,今天怎么没过来玩儿?” 说到这个,江墉就有些郁闷,是他不想让徒弟家的孩子来玩吗? 他巴不得孩子们能常聚在一起玩增进下感情,但他徒弟家的嫡长子大的都十四五岁了,小点的也在十岁上,跟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有代沟,实在不容易玩到一块,就像游乐园这样的地方,让那些半大少年放下学业书本来玩,多半都有些羞耻。 嫡女和庶子倒是有年纪合适的,但身份又不方便,只能遗憾作罢。 孙钰问完,也反应过来,笑着打了个哈哈,很自然的转了其他话题。 今天来的,不管家世地位如何,都是嫡出,庶出的掺和进来,确实不宜。 尤其他这徒弟,还很维护嫡出,很排斥讨厌妾室,自是不愿跟庶出多来往,能跟苏喆和李云亭交好,也是因为同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关系,否则,玩不到一块。 品尝完蛋糕,孩子们开始挑选自己想吃的菜品,看到没见过的,就夹一点到自己盘子里,觉得合自己胃口,再多取一些,这样不会浪费。 比较受欢迎的有淋了酸甜酱汁的炸鸡,可乐鸡翅,可乐自然是偷着加进去的,旁人问,就是放了糖,反正是甜口的,但味道天壤之别,孩子们就没有不喜欢的,啃得津津有味。 还有麻辣烫,现在六月天,不好吃太热的,所以顾欢喜就提前煮好了底汤,各种食材用竹签子穿好,也处理熟了后,浸泡在底汤料中,入了味,这样吃,既不影响口感,还不会热一头汗,也非很受孩子钟爱。 另外,画成笑脸模样的寿司、烙的金黄的锅贴,各种动物造型的夹心小馒头,都是孩子们的心头好,夹取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过,要说最爱的,还是许怀义亲自上手制作的铁板烧,铁板烤肉,铁板豆腐等等,撒上秘制调味料,用事先蒸好的荷叶饼卷起来,那味道,一吃一个不吭声。 最后,许怀义还烙了几张海鲜葱饼,京城不靠海,想吃海鲜,只有鱼和晒干的虾,不过眼下水塘里有小龙虾,他便用了那个,味道也极为鲜美。 托开国皇帝是穿越前辈的福,时下已经有麻辣小龙虾在卖了,但味道比前世要逊色一些,原因嘛,自然是少了最重要的辣椒。 喔,现场还有一道席卷后世大街小巷的零食,烤肠,人手一根,赞不绝口。 至于喝的,品种也丰富,酸梅汤,冰镇西瓜汁,各种口味的奶茶,孩子们都挑花了眼,只恨自己胃口小,不然每种都尝一下该多好。 这期间,孩子们品尝美食的同时,还不忘对着顾小鱼表达羡慕之情。 “你爹娘对你真好啊……” “他们太厉害了,什么都会做!” “是呀,是呀,我也好想能过生日时,收到这样的大惊喜,那我肯定得高兴疯了!” “唉,可惜我爹娘就会摆宴席送礼物,一点新意都没有,无聊透了……” “小鱼,等我过生日时,能不能请你爹娘帮着出出主意呀?” 这话,得到了所有小伙伴的响应。 顾小鱼,“……” 他可做不了父母的主,而且内心里,他也不愿意,爹娘是他和妹妹的,他舍不得分享。 等吃饱喝足、换好衣服,许怀义带着他们去玩那些水上项目时,羡慕到达了巅峰。 许怀义专门在湖里水浅的区域圈起一处来,作为游玩的地方,受眼下条件限制,他只建了些不需要动力的,像各种造型的大滑梯,这也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项目之一,从高处滑下,冲进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那种快乐,简单又纯粹。 还有各种样式的吊桥,摇摆桥,后世的网红秋千,简易版的水上冲关,他原本还想造几艘人力脚踏船,但因为有些复杂,时间上来不及,暂时还没出成品。 只眼前这些,就够孩子们惊喜尖叫的了,先纷纷奔向目标最大的滑梯,看起来像个城堡,四周很多滑道,造型不一,霸气的,可爱的,奇异的,孩子们冲进水里的刹那,欢笑声响彻云霄。 一趟趟的爬上去,一次次的冲下来,乐此不彼。 许怀义抱着闺女,也玩了好几遍,体验了一把孩童氏的快乐。 这儿的热闹,终于也把凉亭里的仨人给吸引了过来,还有许怀义的几个同窗。 苏喆等人见状,完全没啥包袱的就换上衣服下了水,孙钰也蠢蠢欲动,但碍于身份,总不好去凑这个热闹,只能站在围栏外羡慕的看着。 江墉和焦大夫道,“晚些时候,我们也来试试……” 焦大夫含笑应下,老了咋了?老小孩,老小孩嘛,没人的时候玩一下,还怕谁笑话不成? 光滑梯就能玩半天不腻,但孩子们还眼馋其他的,便依依不舍的转移了阵地,去体验其他的项目,不过,那些项目,比起话题就有些难度了,像吊桥和冲关,刚上手时,就没有不落水的,顾小鱼多少有些身手,都免不了,其他只习文的,就甭说了。 但难度也意味着挑战性,孩子们玩的更投入,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不断,却还是乐此不彼。 四周有下人随时准备着救人,水再浅,也怕有个万一,有备无患。 像网红大秋千和摇摆桥,就是成年人的快乐了,孩子们力气小,玩起来难度更大,比如摇摆桥,所处的水域相对较深,桥两边也无遮挡,玩起来有一定的危险性,许怀义特意跟孩子们强调,玩的时候,必须有大人在场。 苏喆问清了摇摆桥的游戏规则,就兴致勃勃的招呼了两支队伍进行比赛,这是力量和技术的比拼,谁坚持到最后,谁是赢家。 李云亭,赵三友,王秋生都上场了,习武的人不像文人那样在意形象,觉得落水弄的浑身湿淋淋的不好看,他们不在意,就图个痛快。 这种玩法,人多了才热闹,于是,孩子们也都分队站了上去,兴奋的等着大人们开始出招。 桥下的水里,站了七八个下人,还有一艘木船,等着捞落水的孩子,卫良和韩钧也在,俩人功夫高,安全上更有保障。 许怀义这次没上场,抱着闺女站到了围栏外,拿着大棉巾给闺女擦拭头发和身上,嘴里哄着,“阿鲤乖,你还小呢,那游戏不适合你玩儿,等你再大点儿,爹保证不拦着,咱们给哥哥加油好不好?” 阿鲤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没哭没闹,委屈巴巴的应了,冲着开始较量的两队,举起小拳头,奶声奶气的喊,“锅锅加油,锅锅加油……” 顾小鱼原本都被晃的趴桥上了,听到这加油声,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可不能叫妹妹失望。 第412章 生日派对 三 两支队伍互相较劲,玩的高朝迭起,连岸上围观的人都看的紧张起来。 难得的是,孩子们的表现也非常不错,哪怕力气小,也苦苦撑到最后一刻,落水时,只有失落懊恼,却没有发脾气闹事的,而且,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坐在木船里,替同伴喊起加油。 见状,孙钰都有些意外,“孩子们懂事了不少……” 他的那几个侄子,过去可没有这等涵养和胸襟,多少都有些世家子弟的骄矜和任性,大人们会收敛一些,孩子们还学不会克制,遇到不顺心,很容易就翻脸哭闹,来之前,他确实敲打警告过了,不准他们在其他孩子面前摆架子,交朋友,就不要在乎身份地位,诚心平等待之,才能真正交心玩到一块。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担忧,万一谁翻脸,搞的气氛尴尬了,他该如何救场,谁想,一个个的居然没叫他操心,不但学会了谦让,这心胸气度都不一样了。 自己输了还能为别人鼓掌,这可是很难得的。 孙钰很是欣慰,对着徒弟又夸了句,“是你教育的好,回头为师跟你师祖说,让他送你几样宝贝。” 许怀义谦虚道,“弟子可没教育,就是稍稍引导了一下,孩子们聪明,照着学就是。” 孙钰闻言,不由感慨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他们来,可真是太对了……” 许怀义自是又谦虚了一番。 孙钰笑了笑,转了话题,看着远处那片荷花,随意的问了句,“想过办一场赏花宴吗?”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摇头,“不办。” 见他拒绝的如此干脆,孙钰意外,又不是很意外,不过,还是提点了句,“你目前确实不宜再高调了,但有些应酬,还是有必要的,其中的好处,不必为师一一教你,你该清楚才是,赏花宴便是个好机会。” 借此,结交人脉、拉拢关系、打听消息,提升交际圈子的层次和范围,这都是肉眼可见的好处,甚至,有些事儿,也可以借助宴会去办,若不然,大家为何热衷找各种名头去费钱费力的操办宴会?又不是吃饱了闲的,自是有利可图。 许怀义还是摇头,语气很坚定,“不办,太麻烦了,劳心劳力的。” 孙钰哼笑,一针见血,“是心疼你媳妇儿吧?” 许怀义也不否认,嘿嘿乐道,“阿鲤她娘喜欢清静,小热闹还行,大热闹就该烦了,再说,家里就这么几口人,办赏花宴也操持不过来,到时候,哪里疏忽了,照顾不周,反倒是出力不讨好,岂不憋屈?” “为师可以让你师母来帮忙……” “别,别,辛苦师母,那就是弟子的不孝了,您可不能陷弟子于不孝啊!” “你啊,别人若是有这么一处院子,巴不得将之利用的彻底,你倒好,唯恐避之不及。” “弟子这不也充分利用了嘛……” 许怀义指着孩子们欢乐激动的身影,目光含笑,一脸满足又自豪。 孙钰看过去,视线却落在韩钧身上,谁叫他打眼儿呢,又戴着面具,很难让人不好奇,“那是你新买的护院?背景可查清楚了?” 知道有此一问,许怀义面不改色,真真假假的道,“查清了,他以前是个镖师,走南闯北的,颇有些见识,身手也不错,只是后来得罪了人,遭了暗算,容貌毁了,嗓子也哑了,这才不得不戴上面具遮掩,怕留在老家会被赶尽杀绝,于是来了京城找条出路。” “这是让你庇护他?” “也算不上庇护吧,弟子问了,他那仇家就是当地的一个商户,家里不缺钱财,又送了个女儿给县令当小妾,就猖狂了,这样的人,还能追着来京城不成?” 许怀义说的这些,都是韩钧提前跟他串好的词儿,也是早就安排好的身份,甭管谁去查,都不会查出问题来,本来就有韩自仪这个人,不过是被韩钧救了后,隐姓埋名去别处生活了。 而孙钰听他讲着这般详细,心里也踏实了些,不过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是京城,不是许家村,你更不是以前的许怀义,你的处境,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许怀义点点头,回的也直白,“要防着某些人往弟子身边安插人手。” “嗯,虽然这种事儿,每家府邸防备的再严密,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但关键位置上的人手,近身伺候的,一定得是信得过的,不然背后捅你一刀子,那栽的就太冤枉了。” “您放心,弟子一定注意。” 孙钰“嗯”了声,没再揪着这事不放,却忽然道,“前段时间,被押解回京受审的官员被杀,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冷不丁的听到这个,许怀义愣住,下意识的问,“是谁干的?” 孙钰讳莫如深的道,“查出来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二皇子了。” 许怀义眼睛瞪大,“二皇子?真的假的?二皇子自辩了吗?” 孙钰低声道,“二皇子被招进宫里,就被看管起来了,皇后娘娘去请罪,皇上没见,还找了个由头,暂时夺了中宫的权利,后来,二皇子的外公和岳父出面求情,皇上才放了二皇子回府,但出宫时,是被太监架出来的,看样子,是受了罚……” 许怀义无语的问,“二皇子就没自辩吗?难道承认了?” 孙钰比他更无语,“二皇子要是承认了,能只是挨顿打?” 还不得跟大皇子一样,被撵去皇陵吃糠咽菜去? “那他不承认,皇上就认定是他了?” “这种事儿,做皇子的怎么肯承认?但他认不认的不重要,皇上只看证据。” “到底什么证据啊?” “这就不清楚了。” 许怀义一时默然,心想,楚王可真有本事,能把这么大口锅扣在了二皇子头上,关键是,还扣的严丝合缝,让皇上都相信了。 到底是楚王太厉害,还是皇上昏聩多疑了? “二皇子就……没办法替自己洗白?他府里应该养着不少幕僚吧?” 就没个聪明的扳回一局? 孙钰闻言,看着他道,“二皇子府里的事儿,为师不清楚,但为师好奇,你怎么就觉得不是二皇子干的呢?” 许怀义顿了下,脸上倒是不见慌张,很自然的口吻道,“这很明显啊,二皇子是中宫嫡子,大皇子是什么秉性、实力,举朝皆知,甭管从哪个方面考虑,二皇子都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他压根无需多做什么,就能顺理成章的那啥,何必冒着犯忌讳的风险,去多此一举?” 孙钰道,“你这话,不全对,身在皇家,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是安安分分的等着,就能等到想要的结果,你不争,别人争,你还能沉得住气?” 皇家夺嫡,本就是你死我活,哪有什么顺理成章?都是绞尽脑汁的算计、九死一生的搏斗才能争到手的结果。 许怀义闻言,也没心虚,“就算他要争,需要拉拢人支持他,可那也犯不上被人拆穿后就杀人灭口啊,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再说,那样做,对其他支持他的人绝对是致命打击,会寒了那些人的心,实在得不偿失,聪明的做法,是尽力为他们周旋,帮他们脱罪,照顾他们的家人,杀人灭口算啥,不打自招?实在太蠢!弟子可不觉得二皇子会是那么鲁莽冲动的人!” 听了这话,孙钰拧眉,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沉吟道,“也许,是那几个人手里,捏着他什么要命的把柄、不得不除之?” 许怀义噎了下,那些人确实捏着要命的把柄,却不是二皇子的,而是楚王的,他悻悻的道,“也许吧,但弟子还是觉得,这事儿不是二皇子干的。” 孙钰慢悠悠的道,“其实为师也觉得,不是二皇子干的……” 许怀义顿时眼睛一亮,“师傅有证据?” 孙钰摇头。 “那您是靠什么判断的?” “你呢?” “嘿嘿,弟子一半是靠对二皇子为人的分析,一半是靠直觉。” 孙钰瞥他一眼,“你倒是实诚,为师跟你差不多吧,不过分析的不是二皇子,而是他身边的人。” 许怀义抱着闺女,嬉皮笑脸的行了一礼,“请师傅指教。” 偏他怀里的阿鲤觉得好玩,也跟着行了一礼,奶声奶气的道,“请师傅指教。” 孙钰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她可爱的小揪揪,纠正道,“要叫师祖喔。” 阿鲤也聪明,马上道,“师祖指教。” 孙钰又忍不住扬起嘴角,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不过,许怀义怕闺女学舌,万一在外面说漏了嘴,也是麻烦,便喊了卫良过来,让他抱着阿鲤,去主院交给顾欢喜,闺女还小,玩了这么久,也该睡觉了。 卫良走后,孙钰无语的道,“你也太小心了,阿鲤才多大?” 许怀义苦笑道,“师傅,阿鲤现在嘴巴越来越利索了,弟子也是怕她学了去,不瞒您说,弟子跟她娘说点私房话都要躲着她了……” 刚才师徒俩人说话,阿鲤压根没听,注意力都在远处那些孩子身上,所以他才没避讳。 孙钰嘴角抽了下,清了下嗓子,这才说起正事,“为师分析的是信国公,还有周阁老,他们都是老成持重之人,都教导过二皇子,二皇子对他们也敬重有加,若有重要之事,定会寻他们拿主意……” 许怀义接过话去,“依着他们的处事风格,肯定不会杀人灭口对吧?” 孙钰点了下头,心想,除非俩人都老糊涂了,不然不会犯傻。 许怀义不解的喃喃道,“咱们都能想得到,那为什么皇上……” 孙钰没说话,但眼底的情绪多少泄露了几分,自古帝王多疑,尤其是到了晚年,看皇子们的眼神,可没有几分慈父之心了,有的是防备,甚至嫉恨,嫉恨他们如朝阳,而他却迟暮,但凡有三分怀疑,也会发酵成十分,寻到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不打压? 许怀义反应过来,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上辈子若真是大皇子捡漏上位,或许并不是他以为的是皇子之间恶性竞争,最后下场的都阵亡了,这才便宜了大皇子,也许是楚王和建兴帝联手的杰作,楚王利用建兴帝的疑心,处处给皇子们挖坑,不用等他们斗,就被建兴帝给收拾了,只剩下了大皇子。 而大皇子,或许也仅仅是个过渡。 等他消化个差不多,孙钰又冷不丁的道,“还有一件事,你心里也要有个数儿……” “啥事儿?” “之前李垣被杀,凶手找到了。” 许怀义懵了,“凶手是谁?” 韩钧不会露出啥破绽了吧? 孙钰道,“是禁军里的人,定远侯的手下。” 许怀义眨眨眼,“禁军?对方承认了?” 孙钰点头,“认了。” “不是刑讯逼供熬不住,被迫认下的吧?” “不是,不过他认罪后没多久,就咬舌自尽了。” “然后呢?” “他倒是解脱了,却把嫌疑甩给了定远侯,毕竟,他跟李垣算不上深仇大恨,犯不上去杀人灭口,只可能是受人指使。” 许怀义无语的道,“定远侯跟李垣也没啥深仇大恨吧?定远侯让他去杀人,这种理由不是更扯淡?”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定远侯是没有,但三皇子却有理由灭口。” “啥?咋又牵扯到三皇子头上了去了?”许怀义一脸匪夷所思,“会不会太牵强附会了啊?” 孙钰却道,“不算牵强附会,据说,李垣手里,有三皇子的把柄,三皇子想灭口,实属正常。” 许怀义好奇的问,“什么把柄?” 孙钰低声道,“据说,是三皇子谋害皇长孙的证据……” 许怀义瞪大眼,“三皇子谋害皇长孙?这、这谋害的着吗?” 孙钰道,“皇长孙这三个字,还是很有分量的,之前,他在大皇子府里时,确实被算计过几次,只是,旁人只以为是昌乐侯府动的手……” 他点到即止。 许怀义自是心里透亮,他早就有此怀疑了,大皇子府跟个筛子似的,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府邸的探子,大皇子没有让人可忌惮的地方,唯独皇长孙这个身份,太特殊了,建兴帝又喜爱,万一他防备着儿子,不愿过早交权,那封小鱼为皇太孙,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几位皇子怕是也有这样的猜测和担忧,唯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才想除掉小鱼吧? 大皇子妃也想除去,多半是找过李垣帮忙,李垣进出大皇子府跟进出自家一样,里面不少护卫和下人都是昌乐侯府带去的,抓到三皇子的人谋害的证据,也不是不可能。 第413章 谁在兴风作浪 见徒弟皱着眉头不说话,孙钰饶有兴致的问,“你觉得有问题?” 杀李垣的凶手是谁,许怀义心里透亮,面上却纠结道,“不瞒师傅,弟子觉得,李垣的死,跟三皇子没啥关系,压根不可能是定远侯指使人干的,八成又是替人背锅了,像二皇子似的……” “你有证据?” “没有,弟子也是一半凭直觉,一半靠分析,若是李垣手里真捏着三皇子谋害皇长孙的把柄,那之前三皇子就没有机会下手灭口了?非得等到李垣跑了,再费心劳力的去追杀?这说不过去嘛……” 顿了下,许怀义又道,“再者,三皇子真要杀人灭口,那只杀李垣一个人也没用啊,李垣都知道的把柄,大皇子妃和昌乐侯难道就不清楚了?李垣如今死了,可昌乐侯和大皇子妃不都好好的?而且,俩人也没有针对三皇子有什么报复之举……” 孙钰缓缓点了下头,“你分析的确实有道理,但旁人未必都如你这般想。” 许怀义无语的问,“这么说,很多人都信是三皇子杀的李垣了?” 孙钰笑了笑,“多半都信。” “那皇上呢?” “皇上没召见三皇子,但寻了个由头,申饬了他一番,又禁了足。”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道,“皇子们可真够倒霉的,之前才被夺了差事,御书房外罚跪、抄经书,如今,就守皇陵的守皇陵,挨打的挨打,挨骂的挨骂……” 这给皇上当儿子,也太难了。 “说起来,也就四皇子运气好一些……” 孙钰接过话去,“四皇子也被训斥了。” “啊?理由呢?” “几位皇子犯了错受罚,他身为兄弟,却无动于衷,连面子功夫都没做,让皇上失望心寒了。” “……”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孙钰神情倒是平静,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始终波澜不惊,“怀义,你怎么看这些事儿?” 许怀义挠挠头,“弟子还能咋看?弟子就在想,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搬弄是非啊?这背后,绝对藏着一只手,在操纵一切,将这么多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随意拿捏、随意舍弃,真是太可恨了,也太可怕了,这人不揪出来,那以后宫里宫外的,还能有个消停吗?” 他不能明说楚王府,只能这样含蓄的提醒。 孙钰闻言,这才面色变了变,眼底流露出几许深思,“你觉得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许怀义为难道,“弟子哪儿知道啊?弟子现在连朝堂的门槛还没摸着呢,宫里的事儿完全两眼一抹黑,宫外的事儿,还是靠您提点才了解一些,又没人手去查,就是猜,都没个方向。” 孙钰倒是没怀疑他是在推脱,想想也是,徒弟再聪明能干,可起点太低,想够着上面,怎么也得再熬几年,徒弟现在是混的不错,没有飘,倒是他这个当师傅的膨胀了,啥都敢问。 “是为师想差了,不管幕后黑手是谁,眼下都跟你没关系,为师告诉你刚才那些事儿,也仅仅是让你对如今的形势有个大致了解而已,你心里有数即可,不要过多关注,更别去掺和。” “是,师傅……” 许怀义嘴上应得很痛快,心里想的却是,身不由己啊,他早就上了贼船,没有退路了。 孩子们玩到申时,便被许怀义从湖里喊了上来,带着他们去淋浴间简单冲洗了下,换上衣服,又盯着他们喝了一碗预防的药水,见一个个的都挺有精神头,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孩子们都没玩够,离开荷香院时,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 许怀义看的直乐,“夏天还长着呢,等你们放假的时候,再来玩就是。” 听了这话,孩子们心底的失落才勉强治愈了些,等回到主院,顾欢喜又准备了些吃的、喝的,吃饱喝足,他们在大人们三催五促下,才不得不走了。 孙钰连儿子一块拎上了马车,他亲自来,儿子还不肯跟他回家,那他可真得嫉妒徒弟的魅力了。 孙永琰确实不想离开,但亲爹的面子得给,只得遗憾今晚的故事听不上了。 他的堂兄弟们还在七嘴八舌的回味下午的快乐时光,渐渐的却成了对许怀义的崇拜,以及对他的羡慕。 “许叔叔好厉害啊,什么都会做,听说,那些东西,都是许叔叔琢磨出来的!” “许叔叔还会做菜呢,他做的菜也好吃,比咱家从南边请的厨子手艺还好。” “有这样的父亲,小鱼可真幸福啊!” “是啊,是啊,小鱼还不是许叔叔亲生的儿子呢,可这比亲生的还要好吧?” “会不会是装的呀?” “怎么可能?哪有人能装到这样的地步?许叔叔对小鱼多用心啊,刚才咱们去小鱼的屋里吃东西,你们没发现吗,屋里的一应摆设,都是给咱们小孩儿设计的,顾婶婶和许叔叔都不插手,放心的让小鱼招待咱们,这说明什么?说明小鱼就是家里的少爷,是可以做主的。” “对喔,咱们都还没那么大权利呢。” 有人问孙永琰,“四弟,平时,许叔叔是不是也这么纵着小鱼啊?” 孙永琰在孙家行四,这次来的人里头,最大的是三叔家的长子,今年九岁,叫孙永庆。 孙永琰矜持的笑了笑,“不是纵着,是尊重,师兄从来不会因为小鱼是孩子,就随意的替他做决定,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小鱼商量。” “那要是意见不统一呢?最后听谁的?” “如果师兄不能说服小鱼,而小鱼又很坚持,那最后,自是小鱼自己做主。” 闻言,其他孩子皆是一脸震惊,“真的吗?” 孙永琰点了点头,一开始他也觉得不敢置信,毕竟时下的主流思想,都是当儿子的必须听父亲的,不然就是忤逆不孝,那罪名可大了,越是高门大户的子弟,越是注重这些,谁也不敢反抗。 但他在顾家住了这么久,亲眼见过许多次,许怀义和顾小鱼相处的和谐情景,父子里有商有量的,亲昵的很,说实话,他当时羡慕极了。 孙家其他的孩子也羡慕极了。 这是什么神仙父亲啊! 孙钰一直没出声,这会儿不得不开口了,“行了,别光顾着羡慕小鱼,也要想想,你们有小鱼的脑子吗?小鱼早慧,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懂事的很,所以你们许叔叔才会尊重他的想法,因为他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有道理的,那你们许叔叔自是要听,换成你们,大人们跟你们商量事情,你们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吗?” 一席话,成功把几个孩子给问住了。 孙永琰瞥了他亲爹一眼,跃跃欲试的想,他自己也算早慧懂事的一员,那以后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也可以替自己做个主啥的? 孙钰似笑非笑的睨着儿子,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你有把握不做错?” 孙永琰低声道,“师兄说,我们还小,作为孩子,容许犯错,只要事后吸取教训,再也不犯便是,成长的路上,就是要不断试错、改正,才能越来越强大,有你们兜底,我们就有试错的资本,可若是等我们大了,而你们也老了,我们再犯错,那就太迟了……” “真是你师兄说的?” “嗯……” “你师兄,是不是平时也是这么对你们几个的?” “嗯,师兄对我们和小鱼一视同仁,有事情,都会跟我们事先商量,从来不会自作主张,替我们决定,除非像今天这样,要给小鱼一个惊喜。” 孙钰一时无言。 孙永琰试探着问,“爹,师兄这么做,您觉得对不对?” 孙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不为难他吗,“回去问你祖父去,爹不知道。” 许怀义可不知道,因为自己,引发了孙家老中少三代人对教育的思考,他把人都送走后,跟韩钧单独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屋歇着。 顾欢喜见他脸色不太对,便关切的问了句,“怎么了?累着了?” 许怀义倚着炕头,郁郁的道,“是心累着了,你猜老许家那些人,又整啥幺蛾子了?” 顾欢喜想了想,“是不是你派人去接那几个孩子,让老许家眼红嫉恨了?他们不甘的又想巴上咱们?用血脉亲情绑架了还是拿你三叔那家当枪使唤了?” 许怀义叹道,“都让你猜着了,英杰之前跟我说,许怀礼闹腾了一场,又让村里看了笑话,三叔也不知道咋算计的,甘愿被他利用,大伯给气的够呛,幸好,有徐村长在,给压下去了。” “还有别的糟心事儿吗?”只这点,可不够他郁闷的。 许怀义便又把许红莲怀孕,以及堂弟许怀厚要娶亲的事儿给说了。 顾欢喜听完,也不由皱起眉头,之前孙钰敲打了乔家那边后,乔家就收敛了心思,没再利用许红莲做什么,现在看,不是打消了念头,而是改变了策略啊,“这做妾,和有了孩子,可是完全不一样。” 说难听点,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可以随时舍弃,许家这边,不认这门亲,完全说的过去,但有了孩子,就有了血缘上的牵绊,许怀义可以对着许红莲冷脸,但要是也这么对一个孩子,肯定会被人说嘴。 许怀义烦躁的道,“乔家要是不死心,以后利用这个孩子来膈应咱们,还真是不好对付。” 而且这事儿,他们也不能干涉,毕竟纳妾来开枝散叶,乔家有什么错呢? 顾欢喜揉揉额头,“这事儿不急,等生下来,养到能抱出门,怎么也得两三年,倒是你堂弟娶亲,是不是得查一下?” 许怀义道,“刚才进屋前,我就让韩钧去帮忙查了,许怀厚十有八九是被算计了,就是不知道是谁,最好别是二皇子……” 苏家支持二皇子,苏喆跟二皇子关系匪浅,他实在不愿现在就翻脸。 顾欢喜心想,往往害怕什么,就会遇上什么,她只能提醒了句,“咱们现在住的宅子,还有二皇子的一份力呢,你跟苏喆又是合作关系,还是别闹僵的好。” 许怀义“嗯”了声,怕她担心,又补上两句,“咱现在也没有闹僵的资本啊,我就是说说,顶多日后保持距离不来往,不会翻脸的,不至于,也犯不上。” “就怕你暗戳戳的去使绊子报复。”像对付昌乐侯府和姚家那样。 “嘿嘿,不会,放心吧……” “真不会?” “千真万确,眼下的形势,一动不如一静,还是苟着发育好。” “怎么了?” 许怀义便又给她讲了下孙钰告知他的那些事儿,末了道,“不用我使绊子,那几位皇子,未来几年,就谁都甭想落着好,楚王和建兴帝,是不会让他们安生的,一个兴风作浪,一个多疑打压,他们的日子咋可能好过?” 顾欢喜听完感慨,“身为皇子,可真够悲催的……” 许怀义接过话去,“所以,这几天咱们得把小鱼藏好了,万万不能让他回那种地方去,整日算计来算计去,活的简直没个人样儿。” “嗯……” 顾小鱼此刻,正在自己屋里拆礼物,大都是孩子们送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的贵重,也有的便宜,但不管如何,都透着小伙伴们的一份真诚心意,而不是像大人们那样,送礼还得衡量价值。 他饶有兴致的一样样翻看过,还挑了几件,摆到自己的书架和博古架上欣赏,像徐村长的孙子,送了他一个用竹条编织的蝈蝈笼子,他也挺喜欢,想着等晚上要捉两只蝈蝈塞进去养着。 江逸和陆长治在边上陪着他,眼里含着羡慕,一个笑眯眯的摇着扇子道,“我八月初生辰,想来那会儿,湖里还不凉……” 另一个则遗憾道,“我还要再等半年呢,那会儿湖里都结冰了。” “结冰有结冰的玩法啊,我听许叔叔说,滑冰滑雪,也非常有意思。” “真的吗?” “当然啦,我亲口问过,还能有假?” “那届时,我是不是也可以请许叔叔帮忙策划安排生辰呀?” “我也想啊,就是不好意思张嘴……”说着,陆长治讨好的看向顾小鱼,“小鱼,咱们是不是好兄弟?” 顾小鱼瞥他一眼,“嗯”了声。 “那你能不能……” “不能,我可做不了爹的主。” “小鱼,好兄弟要两肋插刀啊……” “你若让我帮忙为你做什么事儿,我肯定没二话,再苦再累都可以,但去麻烦父亲,我也张不开嘴,爹每天要操心那么多事儿,已经很辛苦了,再者,你们上面都有父母长辈,越过他们,让爹帮忙操持生辰,那是抢了他们的活儿,他们心里会不舒坦的。” 俩人听了这话,只能遗憾放弃。 第414章 争抢的香饽饽 翌日,顾欢喜将早饭安排在了荷香院的湖上凉亭里,这儿景色宜人,是夏季消暑的好地方。 考虑到如今天热,大家都没啥胃口吃饭,她特意叮嘱厨房做的味道清爽些,像今天吃的这凉面,事先在井水里冰过一遍,再拌上各种爽口的配菜调料,酸酸辣辣的,谁能没食欲? 几个孩子都吃的不少,江墉也夸了几句,焦大夫跟着道,“有荤有素,颜色也搭配的好,红红绿绿的,看着便胃口大开……” 许怀义边大快朵颐,便低低嘟囔了句,“要是能浇上两勺辣椒油,那才叫完美呢。” 其他人没听见,顾欢喜挨着近,闻言,淡淡警告的瞥了他一眼,心里却也惦记着种在湖田村宅子里的辣椒,哪天找个时间,回去摘些来吃,青绿的辣椒干煸成虎皮状,下豆豉炒肉片,她可以吃下一大碗米饭。 吃完早饭,江墉和焦大夫先行离开,孩子们又喝了杯鲜榨的西瓜汁,这才去书院了。 临走时,顾欢喜还给他们带上一盒新做的绿豆饼,嘱咐他们饿了就添补下。 韩钧亲自赶车去送。 有他来回陪着,许怀义两口子都心里踏实。 阿鲤眼巴巴的看着哥哥们都上学去了,瘪瘪嘴,满脸的委屈和渴望,“爹爹,想去上学……” 许怀义顿时又心疼又骄傲,赶忙抱在怀里哄道,“我家阿鲤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宝宝,只是你哥哥的书院,只要男孩子,不收女孩子呀,哎,哎,闺女别难过,爹爹还没说完呢,也有招收女孩子的学堂,但你现在年纪还小,得大一点人家才要,咱们先跟着你娘学认字好不好?” 阿鲤点了点头,只是表情还是委屈兮兮的,大眼睛里还泛着水光,看着就叫人疼的慌。 许怀义见状,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只为博闺女一笑,于是又心肝肉的一通哄。 顾欢喜受不了这父女俩的腻歪劲儿,翻了个白眼,“去了书院,就没法在家里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干啥就干啥了,要是不听话,还会挨打,每天还要有写不完的作业,现在你还想去吗?” 阿鲤听完懵了。 许怀义就见闺女之前脸上的委屈、难过、失落,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茫然过后,居然还流露出一点庆幸和窃喜。 那丰富的小表情…… 许怀义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意,悄咪咪的给媳妇儿点了个赞。 他最是见不得闺女难受,但他除了哄,没啥实质性的好办法,经常被媳妇儿吐槽没原则、没底线,要说家里能轻松拿捏闺女的,也就媳妇儿了。 不过,私底下,他也担忧,“媳妇儿啊,你刚才把上学说的那么惨,会不会打击咱闺女以后上学的积极性啊?眼下倒是让她不用羡慕哥哥了,可将来呢?万一厌学咋办?一会儿贬,一会儿褒,立场不坚定,容易影响咱做父母的威信啊。” 顾欢喜淡淡的道,“在这个世道,女孩子太勤奋好学了……才是悲哀。” 因为没有她们施展才华的舞台,越是好学,便越是不甘痛苦,倒不如没那份求学上进之心。 闻言,许怀义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后,心里顿时难受的不行,在后世,男女平等,都有接受教育的机会,都可以凭借勤奋学习,去追求梦想、去施展抱负、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在这里,青云路只是男人们的特权,女子最好的安排就是相夫教子,最大的价值就是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得封诰命、儿孙满堂。 他越想越替闺女感到绝望心疼,试图挣扎,“京城里,也有女子书院……” 顾欢喜郁郁的叹道,“那些书院就是给女子在出嫁前镀一层金而已,学的是琴棋书画,掌家理事,读的是女戒女训,顶多还有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根本不在教学之列,咱们又不盼着阿鲤镀金好嫁人,去那种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况且,那些书院招收学生的门槛也高,不光对家世有要求,年纪也卡的很严格,只要十岁以上的,学到及笄,便结业回家嫁人了。” 许怀义听完,立刻没兴致了,皱眉想了想,忽地福至心灵,“咱可以请人来家里教闺女啊,叫啥西席,办个家学,让她教啥就教啥,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可以学,男孩儿学啥,她也学啥……” 顾欢喜随口道,“那还用请外人?干脆我教得了……” 闻言,许怀义激动的一拍大腿,“对啊,我媳妇儿是学霸,啥学生教不了?瞧我笨的,竟还舍近求远,哈哈哈,媳妇儿,那以后,你就是咱闺女的老师了,德智体美劳,全都安排起来,咱闺女绝对不比男孩儿差。” 顾欢喜无奈的给他泼冷水,“可学了之后呢?女孩子又不能参加科举,学的知识没有用武之地,你觉得那时阿鲤心里就会舒坦了?若是没有见过光明,还能忍受黑暗,可你给他插上了翅膀,现实却不让她飞翔,岂不是更残忍?” 许怀义听的脸色都变了,那架势,大有要为了闺女而改天换日的节奏。 见状,顾欢喜忙宽慰道,“许是我说的太悲观了,读书不该只是为了科举服务,那目的性也太强了,读书是为了明事理,是开阔心胸,拓展视野,其实,读书本身就是件很快乐的事儿,管它最后有没有用呢,像我,我是学霸又如何呢?现在不也不能科举为官,不能出门工作,只能安分的待在后宅吗?” 闻言,许怀义顿时紧张的抓住她的手,眼底是浓浓的忧虑,“欢喜,那你是不是很难受,很失落?”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当然不是啦,我在家里又不无聊,也没觉得自己过去所学的一切知识都浪费了,偶尔翻个账本,管管家务事儿,照顾闺女,再看看书,日子过的惬意着呢。” 许怀义半信半疑,“真的?” 顾欢喜道,“真的,放心吧,不是为了宽你的心,你不用有负疚感啊,穿越到这里,又不是你造成的,是天意弄人,后半生能到此一游,有不同的经历体验,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这确实是她目前的真心话,至于将来会不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 许怀义却替她发愁,“可你的工作……” 顾欢喜道,“我的事业心又不强,再说我也不是躺平,什么都没做啊,不是写书了吗,书店也快装修好了,我可是打算要上心经营的,争取做京城最有格调的书店,这不都是我自己的事业?” 听她这么说,许怀义才缓过那股低落情绪来,“你肯定行!不管你想干啥,我都支持你,抛头露面也可以,我不怕别人说嘴,只要你高兴就好。” 顾欢喜扬起嘴角,“嗯”了声。 许怀义接着话题一转,拧眉苦笑,“就是不知道咱闺女能不能想得开,要是她想当女强人呢?” 顾欢喜给他个同情鼓励的眼神,“那你就可劲的往上爬吧,位置足够高,权势足够重,你闺女就能无惧任何流言蜚语、指指点点的随意折腾了。” 许怀义,“……” 道阻且长啊! 许怀义走了后,顾欢喜陪着闺女在游乐场旁边的小木屋里玩儿,木屋的地上铺着厚实的垫子,阿鲤光着脚丫,扶着学步车,围着四周转圈看墙上的那些画,旁边照顾她的小丫鬟团圆就紧张的亦步亦趋,生怕她摔了。 顾欢喜给她讲完那些故事,又带着她认卡片,卡片上写着字,还配着相应的图案,是她为了教闺女认字,特意制作的,做工很精良,以后也能给其他孩子用。 除此外,还有刻着字的积木,可以堆积出各种造型,连接起来,便是一个个成语,或是有名的诗词。 还有数字的,可以做些简单的加减法。 阿鲤边玩儿边学,乐在其中,进步也非常快。 顾欢喜既欣慰骄傲,又隐隐感到忧虑,闺女越聪明,她就越觉得可惜,不能像男孩子一样去书院读书,会成为阿鲤的遗憾吗? 这一刻,她忽然萌生了办女子学堂的想法。 这想法一旦在脑子里种下,便不断的壮大,搅和的她再难平静。 另一头,许怀义这天过的也没个消停,上午还好好的,顶多就是同窗们缠着他问家里那些游玩的项目,这事儿传了出去,引起不少的好奇心,想去一探究竟,又碍于跟他没那么熟,话里话外的都是试探。 许怀义哼哼哈哈的就打发了,他可不想招待这么多人,太操心了,还得担责任,都是孩子,万一打闹起来,他咋主持公道?他又不是幼儿园园长。 不过也不能明着得罪人,他便把苏喆抬出来,顺便打一波广告,说那些游乐设施都已经在赶制当中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对外开放,届时,带着孩子想咋玩咋玩儿,周边还有吃的喝的,大人们陪同也不无聊。 众人听了这话,倒是放过他了,不过心里酸溜溜的,他和苏喆,一个有头脑有点子,一个有人脉有银子,俩人联手,京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就没有不被他们挣过银子的。 看看现在,连孩子的钱都不放过,生意做到这一网打尽的份上,谁能不眼热羡慕? 到了中午,在食堂吃饭,许怀义又碰到乔怀瑾,他强行融入后,一开始气氛还好,可说这些说着,话题就拐到了许红莲怀孕的事儿上,还一脸高兴的向他道喜,娘家舅舅嘛,这声恭喜合情合理。 许怀义忍着恶心受了,这会儿翻脸,没理的一定是他。 但他也不会成全乔怀瑾的打算,妄图凭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拿捏他这个舅舅,那就太可笑了。 于是吃完饭,拒绝了乔怀瑾的示好,面无表情的走了。 任是谁都能看出他对乔怀瑾的态度,是疏离的,没点儿热乎劲。 明明之前,俩人还能说说笑笑,在一起做事儿,这是起啥嫌隙了? 乔怀瑾心里无奈苦笑,面上还不能露出分毫,他何尝不知道这么做讨人嫌呢?许怀义的性情,他也大致有了了解,最烦这些套路,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只是可惜,他没有缘分再跟许怀义成为朋友了,曾经近在咫尺,却叫他破坏了。 他又忍不住羡慕苏喆,苏喆是怎么做到既能帮了二皇子又没算计许怀义的呢? 殊不知,苏喆也在纠结,原因无他,他已经得知二皇子背地里做了什么,而那种事情,许怀义知道了,肯定反感,届时,就是考验他们友情的时候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去跟许怀义坦白。 许怀义正在宿舍里跟李云亭吐槽,“亏我以前还觉得乔怀瑾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体面又知趣,谁想,竟看走眼了,我上回就表现的很明白了,大家不是一路人,我连老许家那些有血缘关系的都不认,能认乔家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 “当谁傻呢,他们打的啥主意,但凡有眼睛的就知道,我又不是疯了,能把自己搭进去?” “特么的,我可真是谢谢那些人了,都把我当成了香饽饽……” 李云亭道,“你如今确实是个人人想争抢的香饽饽,自身有能力,又有好几股外力可借助,你的将来不出意外,一定差不了,等那会儿再拉拢你,岂不是晚了?自是要早早下手为好,况且你如今的人脉关系圈子,也实在让人眼馋,他们不盯上你,盯谁呢?” 许怀义看向他,“别跟我说,你家也要搞啥小动作了!” 李云亭扬起嘴角,“你猜对了,七天后,定远侯府的老祖宗过六十整寿,侯爷让我给你送帖子,邀请你参加寿宴。” 许怀义,“………” 他这张乌鸦嘴喔。 “不会是鸿门宴吧?” “定远侯爷还是很挺孝顺的,应该不会明着在寿宴上搞事儿,但暗地里,怕会起什么心思,最近他有些倒霉,三皇子也受了连累,被宫里申饬又禁足,正急惶不安呢,就想多拉拢几个人为他们所用,你是特别合适的人选。” 许怀义给整无语了。 李云亭提醒,“那天你多小心些便是,拉拢你的手段无非就是那几样套路,你提防着点,避开就是。” 许怀义哼了声,“我直接不去多好,还不用提心吊胆了。” 李云亭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选择正面刚吧。” 许怀义顿时哀嚎一声。 第415章 赔罪 苏喆来时,许怀义正在琢磨宴席上,会有什么手段设套让他钻,见到他,还愣了下,“你咋来了?是生意上有啥事儿还是去海边的人有消息了?” 苏喆摇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为难,往常甭管有啥事儿,他装也会装的笑容满面,从不叫任何情绪,显露在人前。 李云亭见状,挑了挑眉。 许怀义眨眨眼,好奇的又问,“那是会所,或是商会出了啥事儿?” “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这是咋了,难道是苏家又给你出难题了?” 这是许怀义能想到的全部,但苏喆依旧苦笑着摇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许怀义拍了下大腿,“哎呦,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有话就直说呗,咱如今的关系,还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欲擒故纵的?” 苏喆转头看了李云亭一眼。 李云亭姿态帅气的靠在床头,老神在在,没有半点要避嫌的意思。 许怀义见状,猜到了几分,“云亭不是外人,有啥话,你直说就是。” 苏喆这才满眼愧疚的道,“怀义,我对不起你,今天来见你,也是犹豫再三,实在没脸,更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跟我生分拆伙,但纠结了半天,我还是决定来跟你说清楚,否则,我良心难安,也会瞧不起自己,至于你听完后,是否还跟我做朋友,我,我……” 许怀义拧起眉头,“你做啥对不起我的事儿了、就没脸?” 苏喆一副豁出去的语气,“你三叔家的堂弟,即将要娶的那女子,是苏家安排过去的人。” 许怀义,“……” 敢情还真是二皇子啊? 借的还是苏家的手,难怪把苏喆给为难成这样儿,跑来跟他告密请罪,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毕竟,他的做法,是背叛了苏家和二皇子。 最苦逼的是,对他许怀义,苏喆照旧没法问心无愧,可以说两头都得罪了。 他不说话,苏喆心底更忐忑焦灼,“怀义,这事儿,事先我真不知道,我若知道,肯定会想法子拦着他们犯蠢……” 许怀义插了句,“那你现在咋突然知道了?” 他昨天才叫韩钧去查,还没结果呢。 苏喆自嘲道,“我好歹也是苏家人,在苏家这么多年,暗地里也收买了几个人,是他们跟我传了消息,我那好大哥,亲自选人调教,又略施小计,就把那人送到你堂弟身边去了,听说最近就成亲……” 李云亭又插了句,“略施小计?施的什么计?” 许怀义哼笑,“对男人,啥计最管用?肯定是英雄救美的计呗。” 苏喆怔了下,“你已经知道了?” 许怀义郁郁道,“昨天,扈英杰不是送孩子过来嘛,他跟我说了几桩村里的事儿,其中一件就是许怀厚要娶亲了,只是这门亲事来的莫名其妙,村里有些闲话,提醒我留个心,我这还没查出啥来呢,你就来了……” 苏喆起身行了大礼告罪,“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 许怀义无语的抬手制止他,“你道哪门子的歉啊?又不是你安排的,你咋还替苏睿背上黑锅了?” 苏喆苦笑道,“因为我也姓苏,甭管我跟他关系如何,苏家的过错,我也得担一部分……” 许怀义打断,“等你彻底掌控了苏家、成为家主那天再说担责的话吧,现在,苏家是苏家,你是你,放心吧,我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去,所以,无需跟我赔罪,说啥对不起我的话,咱俩的交情也不会有影响……” “真的?” “当然了,这还能有假?我从不会委屈自己,去跟谁虚与委蛇,不喜欢了,不做朋友便是。” 见他说的干脆坦荡,苏喆总算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许怀义道,“苏睿实在不做人啊,好歹我跟苏家还合伙做着生意呐,他就背后这么算计我,这事儿,你父亲八成也知道,哎,都太不厚道了……” “他们是为了跟你进一步捆绑关系和利益,从你身边钻不到空子,就只能冲你堂兄弟们下手了,如此,也成了拐着弯的亲戚。” 许怀义摊手,“那他们可真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是会被亲戚关系绑架的人么?我跟亲爹娘、亲兄弟都能断绝关系,何况旁人!” 苏喆哑然。 李云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了句,“苏家这回是弄巧成拙了。” 这步蠢招,不但不能拉拢住许怀义,还会惹的他反感,将他越推越远。 定远侯府怕是也会干这种蠢事儿! 他现在庆幸的是,自己跟定远侯府没多少感情,而许怀义也不是迁怒的人。 苏喆苦笑着接过话去,“他们太自大自傲、自以为是了,那怀义,你打算怎么办?” 许怀义无所谓的道,“不理会就是,反正跟我没多大关系,我现在可是顾家女婿。” “那你堂弟娶亲?” “随便扯个理由就能推脱了,顶多就是让人捎份礼金过去,堵住别人的嘴就是。” “如此也好,那咱俩?” “以前咋样,现在还咋样呗,倒是你,你以后跟家里,打算是个啥态度?” 苏喆无奈的道,“我做不到像你那么洒脱,该忍还是得忍,不过,我也会努力,让苏家早一些为我所用,不再做那种蠢事儿。” 许怀义点了点头,“那你加油吧。” 李云亭则提醒,“以后,你日常衣食住行多留个心,提防苏睿狗急跳墙吧,你对他的威胁实在是越来越大了,他现在肯定恨你欲死。” 苏喆闻言,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我知道,若不然,他也不会急着冲怀义身边的人下手,既想分化我和怀义的关系,又想拉拢怀义为他所用……” 顿了下,又道,“他现在有所忌惮,所以手段还算温和,对我,自是不需要,不瞒你们,我府里已经揪出好几个他埋下的钉子了,若不是我机警,早没命了……” 闻言,许怀义惊讶的问,“之前咋没听你说?” 苏喆还没开口,李云亭便道,“都是家常便饭,没人算计,才不正常。” 许怀义转头看向他,“你也是?” 李云亭“嗯”了声,神情淡然,“自从住进定远侯府,下毒,暗杀,美人计,都轮了一遍了,泼脏水之类的小把戏,更是层出不穷,习惯就好。” 许怀义啧了声,“那活着得多累?不行,你还是随便找个由头搬出去住得了,总不能为了成全你母亲,就这么糟践自个儿啊。” 自从几人都得了铜牌做奖励后,就都不咋住校了,只中午在寝室歇一会儿。 李云亭眼神暖了暖,不过还是摇摇头,“躲着,总不是办法。” 况且,他能躲,但他母亲呢?那些人若找不到他,只会冲母亲下狠手。 “那你想咋反击?” “我已经回敬他们好几波了,只是他们不长记性,定远侯爷又惯会和稀泥,每次都是不痛不痒的惩罚一下……”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冷笑了下,“殊不知,他越是这般处置,府里就越是不安稳,他自诩是护着所有李家子孙,可其实,这样才是害了所有人,迟早那些人要变本加厉,惹出大乱子,届时,看他还能兜的住吗。” “需要我帮忙不?” “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客气。” 俩人一个问的随意,一个回的也不客气。 苏喆羡慕了,他就没李云亭这份干脆劲儿,既不把定远侯府当回事儿,也不忌惮三皇子,收拾起李家那些人来,半点忌讳都没有。 他却做不到。 他若是,肆无忌惮的冲苏家人下手,别说苏家家主之位,苏家那些族老,能把他驱逐出族,即便他手里握着再大利益,他们也容不下。 显然,李云亭不在乎这些,说不准,还巴不得被除族,跟定远侯府撇的干干净净。 接下来,苏喆跟许怀义又商量了一下游乐园的事儿,因为规模大,那些设施,还没全部到位,自然也就迟迟不能营业,至于水上项目,今年则是来不及了。 他还说了个好消息,“我先前派出去的人,昨天来了信,说耗油和松鲜粉都有眉目了,只是没敢让人捎回来,一来怕被人劫了去,二来,吃的东西,最容易动手脚,苏睿一直让人盯着我,安全为上,还是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行品尝吧。” 许怀义好奇的问,“是找到番邦商人了还是自行找渔民研究的啊?” 苏喆解释道,“找渔民研究的,按照你说的那些,他们试验了好多次,总算味道尝起来大差不差了,耗油相对好做些,松鲜粉是真真下了些工夫,好在结果不错,这趟出去没白费……” 顿了下,他遗憾道,“至于番邦商人,也碰上了,不过他们手里并没有耗油和松鲜粉,倒是有人见过你画的那些东西。” 闻言,许怀义却激动起来,“真的啊?都见过哪些?” 苏喆不太明白他激动的点儿,“有一种叫番椒,吃起来辣嘴,严重的肿痛难忍,还有一种叫番茄的,但这东西好像不是吃的,是上流阶层观赏用的,就跟咱们这边养花一样……” 许怀义听的眼睛放光,辣椒和西红柿都有了,餐桌可算是能丰富起来了,天知道,他有多怀念用辣椒做的一系列菜品啊,“还有吗?” 苏喆继续道,“还有一样,叫玉麦,也有叫玉蜀黍的,听名字,像是一种粮食,而且,还挺稀缺。” 许怀义由衷的感叹道,“粮食甭管在哪儿,都是稀缺的,你的人,可有说能弄到手吗?” 苏喆点了点头,“能是能,就是量不大,而且,那些番邦坐地起价,要的价高到离谱,尤其是那玉麦,看他们的反应,藏着掖着的,当宝贝一样,有些麻烦,但他们去之前,我给他们下过死命令,只要能见到你画的那几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想法子拿到手。” 许怀义下意识的道,“倒也不必如此……” 苏喆莫名看着他,“不必如此?” 许怀义干笑,“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在湖田村那套房子里的后院种了点东西不?” 苏喆眨眨眼,“难道,你种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几样?” 许怀义点了点头。 这下子,连李云亭都来了兴致,目光灼灼的看向他,等着他解释。 苏喆羡慕的问,“又是你岳父给的种子吧?” 许怀义道,“准确的说是我媳妇儿的功劳,她喜欢种些没见过的稀罕东西,当时从番邦商人那儿看到后,就买了一点,番椒,番茄,还有玉麦,至于其他的,才是我想让你的人去寻摸的……” 苏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惜,其他的暂时没消息……” 许怀义遗憾道,“那就只好另寻机会了,听我媳妇儿说,那种叫番薯的,可以当菜吃,也能当粮食,最重要的,产量高,还容易成活……” 闻言,苏喆也不由动了心思,这要是找到,绝对是功劳一件啊,这么想着,忍不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设防啊,就不怕我们先寻到,越过你去,直接把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 许怀义大大方方的道,“谁找到都一样,重点是能推广开,让百姓们都能获益,以后不愁没粮食吃,这才是目的,功劳不功劳的,只是顺带着。” 苏喆半响无言,只冲他竖起大拇指,这等境界,他是做不到了。 李云亭坦坦荡荡道,“回头我也让人帮你去寻摸一下。” 许怀义道了谢,又邀请俩人去湖田村品尝美食,“上回回村,那番椒和番茄就都结果了,还有玉麦,嫩有嫩的吃法,老有老的吃法,等休息,咱们整一桌,也尝尝番邦人吃的食物是个啥味儿。” 俩人都满心期待的应下。 回到家,许怀义就把这些事儿都跟媳妇儿交代了一遍,也定下了回村的日子。 因着这事儿不好张扬,许怀义这头只邀请了苏喆和李云亭,俩人嘴严又靠得住,另外,他还跟孙钰说了声,毕竟将来要推广玉米的种植,保证功劳不被抢走,还得指望孙家这个大靠山呢。 孙钰最开始没太当回儿事,听到有新品种粮食,这才多少正视起来,好奇问了句,“产量如何?” 许怀义道,“弟子也不清楚啊,还没收割呢。” “那什么时候收割?” “弟子也是头回种,没有经验,据说要三个月左右的生长期。” 第416章 对质,回村 孙钰思量了一会儿,叮嘱道,“这事儿,先别到处宣扬,省得被有心人利用……” 许怀义心神领会,“弟子就邀请了云亭和苏喆,俩人都靠得住,再就是江先生和焦大夫知道,还有几个孩子,想彻底瞒住是不可能的,弟子还打算如果吃着味道好,产量高,明年就大面积的在庄子上种植,也会让村里的人跟着试行,若是能因此获益,就对所有百姓推广。” 孙钰闻言,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别人有了这等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偷偷发财,生怕被人占了便宜,他徒弟可好,还要主动推广…… “你想好了?” 许怀义随意的道,“这种事还用想吗?要是秘方啥的,弟子有留着的必要,但这是能丰富百姓餐桌的蔬菜,是有可能让百姓吃饱的粮食,弟子要是独占,不得天打雷劈啊?也有负师傅的教诲……” 孙钰感叹道,“为师可没教你这些,为师都没这等境界和德行呢。” 许怀义战略性憨笑。 孙钰也翘起嘴角,“达则兼济天下,为师有你这样的徒弟,深感自豪,就照你想的去做吧,为师给你做靠山,还有孙家。” 许怀义高兴的道谢,又问,“您那天得空不?要不一起去尝尝新菜和玉麦?” 孙钰摆摆手,“你带着永琰去吧,回头让人给为师送一点就行。” 主要是得让老爷子尝到。 许怀义应下。 回湖田村的前一晚,许怀义得了消息,大皇子妃病倒了,宫里的御医去了好几拨,看诊的结果虽没外传,但据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他在大皇子府里安插的人手,也给他递了消息,御医怀疑大皇子妃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服用那毒药,起初没什么反应,可等到察觉到不对劲时,却也意味着晚了。 顾欢喜听后,蹙眉问道,“可知是谁下的毒?” 许怀义神色莫名,“有证据,指向了那位姚侧妃,但姚侧妃指天发誓说她是被冤枉的,还说,是有人趁大皇子不在,就想搅和的后院起火,乱大皇子的心,逼他在皇陵都不安生。” “她想的还挺多……” “倒也有几分可能,搁在以前,谁也不把大皇子当回事儿,但现在,也有不少人疑心他是扮猪吃老虎,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了。” “那你觉得会是姚侧妃吗?” “不像是。” “理由呢?” “姚侧妃马上就生了,这会儿给李婉玉下毒做什么?李婉玉已经被关起来了,除不除掉她,意义不大,姚侧妃要是有那份野心,也该对李婉玉的儿子下手才对,那样,她才可能在府里一手遮天。” “那李婉玉,还有救吗?” “据说御医们从府里出来时,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显然,对那毒药束手无策,不过咱的人探到的消息说,那毒药是慢性的,不会干脆的要了李婉玉的命,只会一点点的掏空她的身体,能熬个一年半载吧。” 顾欢喜唏嘘,“这种拖拖拉拉的死法,还不如来个马上毒发身亡呢。” 一天天的接近死亡,却无能为力,那才是最叫人崩溃的。 许怀义道,“由此可见,下毒的人,恨极了李婉玉,连死都不给她一个痛快。” 顾欢喜眼神闪了闪,“你不会怀疑是……” 许怀义起身,“是不是,我去问一声就知道了。” 顾欢喜拉住他隔壁,“就这么直接的去问啊?你觉得合适吗?” 脾气不好的,当即就得翻脸。 许怀义道,“就这么开门见山才最合适,咱们跟他的关系,不能有太多试探,更不能存着疑虑。” 顾欢喜怔了下,缓缓松开手。 许怀义宽慰道,“放心吧,该如何跟他相处,我心里有数儿,不会让小鱼夹在中间为难。” 得了这句,顾欢喜才点头“嗯”了声。 韩钧单独住一处小院落,位置是他自己挑选的,有点偏僻,到了夜里,幽静的只闻草丛里蝈蝈的鸣叫声。 他到的时候,韩钧正躺在摇椅上,在院子里纳凉,见到他,没有意外,神色平静的招呼了声,“来了,坐吧,茶壶里有水,想喝自己倒。” 许怀义也没客套,在他对面坐下,喝了杯茶水后,看着他问,“李婉玉的毒,跟你有关?” 韩钧坦荡的点了下头,“是我下的。” 许怀义又问,“那毒药能解吗?” 韩钧摇头,“刚中毒时,还有可能,过了七天,大罗神仙来都没用,现在,那毒妇,已经中毒有半个月了,毒入了骨血,只有死路一条。” “能熬多久?” “她要是能积极配合御医的调理,平和好心态,三年两载都有可能,若还是整日跟疯子一样暴躁易怒,那或许就过不了这个年了。” “你不会也给昌乐侯下了这样的毒药吧?” “我倒是想,可惜,昌乐侯比他女儿可谨慎多了,暂时还没寻到机会。” 许怀义一时无言。 韩钧若无其事的继续摇着蒲扇,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半响后,许怀义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坦诚,没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来搪塞敷衍我……” 韩钧摇蒲扇的手一顿,“真心话?” 许怀义哼笑,“你不糊弄我,我也不屑哄骗你好不?还是你觉得,只有你能敢做敢当,我就是个伪君子?” “我没那个意思……” “你没有最好,不然就是看轻我了。” 韩钧嘴角抽了下,“我可不敢看轻你,我没那么大脸……” 许怀义挑眉,“既然没看轻我,为何给李婉玉下毒的时候,瞒着我呢?” 韩钧下意识的解释,“这么点小事儿,我自己就能解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怀义语气幽幽的打断,“可你之前答应我,住进这里后,要做什么事儿,都会事先跟我商量,我同意了,你才会去做,你失言了……” 韩钧噎住。 “你是觉得我会拦着你吗?” “有这方面的顾虑,你太正人君子了,肯定不屑这样的阴私手段。” 闻言,轮到许怀义噎住了,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韩钧。 韩钧的一句‘正人君子’,让他没有半点被夸的高兴,只想到满嘴仁义道德的那些伪君子,这是反讽他吧? 韩钧还真没那意思,又道,“另外,我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我跟李婉玉的私人恩怨,我想自己解决,即便你不同意,我也会给她下毒,我妹妹是因为她,才郁结而死,锦儿两个多月时,也受过她的毒害,我早就该报这个仇了,让她苟活到现在,已是我能忍的极限。” 许怀义揶揄了句,“要这么说,你也不该放过大皇子,他的纵容和不作为,才让李婉玉肆无忌惮,生出野心,他算是帮凶。” 韩钧道,“没错,我也曾怨恨他,直到现在,我都不待见他,可他再懦弱无能,也还是锦儿的父亲,我没办法对他下手,陷锦儿两难之地。” 许怀义不置可否。 韩钧继续道,“况且,他现在也受到惩罚了,皇陵的日子可不好过。” 许怀义半信半疑的问了句,“很苦吗?” 不就是荒凉冷清了点吗,不缺吃不缺穿的,还有人伺候,算哪门子的惩罚? 韩钧意味深长的道,“我亲眼去看过,确实不容易,皇上派去的人,时刻盯着他,没有半点自由,虽说不缺吃喝,但一日三顿,都是素菜,他身边如今也只有一个太监伺候,跟在京城比,天壤之别,最苦闷的还是心里,不是谁都能熬得住那样的放逐和舍弃。” 心理脆弱点的,用不了多久,就会绝望崩溃,或是消沉堕落。 那可是比死都可怕。 许怀义问,“那你有啥想法?” 韩钧明白他的意思,“暂时没有,即便有,我也没那么大能耐去改变他的现状,我至多能护住锦儿,再为自己报仇。” “你还要冲昌乐侯下手?” “不死不休。” 他说的斩钉截铁,向许怀义表明他不会妥协的态度。 许怀义笑了笑,“放心,我不拦着,但是提个建议,再缓缓,现在别动手。” “为何?” “还能为何?李婉玉中毒了,打草惊了蛇,昌乐侯又不傻,能不严阵以待?说不定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你上门呢。” 韩钧拧起眉头,“那还要让他活多久?” 许怀义提醒,“现在朝堂上不太平,几位皇子都先后被皇上给罚了,背后有人在兴风作浪,目的是啥,谁都明白,眼下,一动不如一静,省得被当成靶子。” 韩钧忽道,“你好像,很忌惮昌乐侯?” 许怀义坦然道,“我确实觉得他不好对付,老奸巨猾,城府深的很,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昌乐侯在西山大营的官职并不高,平素奉行的也是中庸之道,温和好说话,能力不突出,也不拉垮,是很容易让人忽略的存在。 可恰恰就是这样的人,才能暗地里为楚王秘密培植人手、训练私兵。 “你觉得他是装的那么……平庸?” “不然呢?真平庸的话,能聚集起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 韩钧面色变了变,若有所思的问,“你觉得他是在为谁卖命?” 许怀义摇头,“不知道,那种高端局,我还打不进去,不过,左右也就那些个人。” 韩钧不甘道,“那报仇岂不是遥遥无望?” 许怀义随意的道,“怎么可能?窝里斗,也总会有个结果出来,届时,那些给他们卖命的人,要么跟着鸡犬升天,要么被一一清算。” “那要是他跟着鸡犬升天呢?” “我赌,不会。” “为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昌乐侯不是个东西,他为之效命的人,还能是个好的?对方肯定上不了位,不然百姓们可就苦了。” “上位的,不一定都是好人。” “但必须是个好皇帝,对方纵容昌乐侯滥杀无辜,非明君所为,这样的人上位,老天爷定然看不下去,说不准又会打雷示警。” “……” 许怀义回屋后,见媳妇儿还没睡,显然是等他,赶紧上了床,“放心吧,都说好了,以后他不会再自作主张,做那种危险的事了。” “真是他?” “嗯,他原还打算给昌乐侯也下毒,得亏没找到机会动手,不然十有八九要栽。” “还好他听劝。” “是啊,不然咱就是请回一枚定时炸弹。” 两口子说道了一会儿,搂着睡下。 翌日,学院休息,不过每日习武雷打不动,孩子们跑完步,都在演武场上打拳,许怀义不时指点一下,等吃过饭,就套车往湖田村赶。 焦大夫和江先生也跟着一道去。 进村时,村里挺安静,这会儿,各家各户就没有在家闲着的人,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在作坊里,都为各自的生计忙碌着。 连大点的孩子都上山去寻摸野菜,或是割草回来喂鸡喂猪。 如此倒是省了不少打招呼、扯闲篇的事儿,很快,到了山脚下,回家后,一行人便直奔后院。 后院的花花草草都被清除了,顾欢喜分割成一块块的地,一半种了玉米,另一半是辣椒和西红柿,皆长的生机勃勃,硕果累累。 尤其是那西红柿,一串串的挂在枝干上,有不少已经红了,跟小灯笼似的,透着股丰收的喜庆。 孩子们率先兴奋的奔过去,围着西红柿,叽叽喳喳的问,“这是什么花草?” “应该是水果吧?” “倒是怪好看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问许叔叔……” 许怀义在他们眼里,都快无所不能了,许怀义也没让他们失望,耐心的解释道,“这叫番茄,是从番邦传过来的一种蔬菜,也可以当成水果,直接生吃,听说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而且,常吃的话对身体还很有益处……” “有什么益处?” 许怀义又没法说西红柿富含维生素c,只能含糊道,“听说,常吃的话,能预防嘴里生疮,对皮肤也好,还能增进食欲……” 说着话的同时,他已经摘了几个红透的,舀了瓢水,清洗干净后,分给了孩子们。 几个孩子拿在手里,既跃跃欲试,又有点不知道咋下嘴。 许怀义笑道,“我给你们打个样儿……” 他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意犹未尽的又摘了个,美美的吃起来。 自己种的,没有任何科技狠活儿,满满都是最纯粹的西红柿味道,能不好吃么? 孩子们见状,也不由吃起来,咬下去的同时,一双双眼睛就都亮了起来。 顾欢喜抱着闺女,也拿了个熟透的西红柿,放在她嘴边,让她吸着里面的汁水。 第417章 品尝新菜 阿鲤很喜欢吃西红柿,自个儿捧着,使出吃奶的劲头,小嘴巴吸的啾啾出声,“娘,好吃……” 顾欢喜拿着棉帕子给她擦嘴,眼神柔和,“种了这么多,足够你吃的。” 阿鲤用力的点点头,“嗯,嗯”应着,还热情的张罗着其他人也吃。 江墉和焦大夫含笑受了她的好意。 跟着来的下人们也分了一个,但凡吃过的,就没有不喜欢的,尤其大热天,酸酸甜甜的吃上一个,胃口都大开了。 “番椒也能这么直接吃吗?” “好不好吃啊?” “许叔叔?” 许怀义带着几分蛊惑道,“也可以直接吃,不过这东西辣嘴巴,一般人降不住,你们可以试试,若是好这口,以后可有福气啦,这东西配菜,能做出许多花样来,特别下饭,百吃不厌。” 孩子们闻言,顿时迫不及待的摘了一个,然而这次尝试,就不是惊喜了。 “啊……” “嘶……” “呸呸……” 孩子们都戴上了痛苦面具,那小脸皱巴巴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许怀义哈哈大笑起来。 顾欢喜无语的瞪他一眼,赶忙让下人给孩子们端来凉白开,每个人喝了一杯漱口,嘴里那股刺激的辛辣味才勉强淡了。 阿鲤也尝了一点,辣的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亲爹,控诉里含着委屈。 许怀义可不舍得戏弄闺女,奈何闺女手脚麻利,他刚才想拦没拦住呀,这会儿只能哄了。 焦大夫拿着个辣椒闻了闻,掰开后,试着尝了下,感受着舌尖的那股火辣辣的刺激,拧眉问,“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顾欢喜接过话去,“可以吃的,只是肠胃虚弱的人,不宜多食。” “是你听那些番邦人说的?” “嗯,他们说常吃番椒,可以温中散寒、增进食欲,既能当一种蔬菜吃,也可当作像葱姜一样的调味料用。” “若是如此,那这番椒属实不错,中午,做几道菜试试味道咋样。” “好……” 除了番椒、番茄,还有一样新鲜东西,就是玉麦,许怀义喊着不适应,径自给它改了名字,坚持叫玉米,其他人见都没见过,也就无所谓有没有意见。 “许叔叔,这个能直接吃吗?” “会不会也辣嘴巴?” “哈哈哈,这个不辣嘴巴,但也不能直接吃,得煮熟了,味道嘛,我也没尝过,不过据说,非常香甜……” 许怀义嘴上解释着,手上也没闲着,挑着嫩生的,掰了十几个,去了头顶的玉米须和外皮,交给下人去厨房煮上,交代煮一刻钟就行。 苏喆和李云亭前后脚来的时候,赶了个巧,玉米正好出锅,热气腾腾的,散发着一股陌生又香甜的粮食味道,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尤其是苏喆,作为生意人,他太清楚粮食的意义了,尤其他看出来,许怀义对玉米的那个重视劲头,于是期待值直接拉满。 结果,也不负他所望。 玉米的味道,征服了所有人。 许怀义又挑了几个老成点的,让人用石磨碾成糊糊状,加上面粉、糖,搅拌匀和后,用玉米皮裹着,上笼蒸熟,这种吃法,同样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江墉看着那片玉米地问,“就是不知道产量如何?” 若是产量优于豆子和蜀黍,那无疑值得大力推广,毕竟味道好,还耐旱。 许怀义斟酌道,“眼下没收割,还不清楚,但保守估计,产量应该不会太低。” 江墉由衷道,“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雍之福。” 顿了下,他转头看向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届时,你就是大雍的功臣。” 许怀义赶忙谦虚的摆手,“您老太客气了,啥功臣啊?我就是看到有不认识的种子,好奇,想试试罢了,谁成想,还真种出来了,都是老天爷保佑……” 焦大夫提醒,“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你可别犯傻往外推。” “没往外推啊,这种子是我媳妇儿慧眼识珠,寻摸到的……” “你们夫妻一体,功劳给谁都行。”反正肉烂在锅里,不便宜旁人就好。 许怀义打着哈哈应下。 中午,顾欢喜亲自去厨房张罗了一桌子菜,玉米得留种,没再舍得祸祸,于是,桌面上的主角就成了辣椒和西红柿。 西红柿的做法并不多,最常见的就是跟鸡蛋炒了,还有用井水冰过后,去皮拌上白糖吃,也很开胃爽口,除此外,则是跟牛肉一起炖。 也是巧了,今天苏喆来就带了块牛肉,时下不允许随意宰杀牛,除非是牛意外死了,才允许买卖,这种机会不多,所以寻常是吃不上的,牛肉也就显得很稀罕。 于是,今天这道西红柿炖牛肉,一上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吃过后,无不称赞。 不过最惊艳的还是那几道用辣椒炒制的菜,像辣椒炒肉,众人辣的嘶嘶吸气,不得不大口扒饭去缓解那股刺激,偏手里的筷子,不受控制的一次次又夹起来吃,就跟上瘾似的。 中午准备的米饭,差点不够吃。 这一顿,无疑都吃撑了。 许怀义带着几个孩子就上山了,边消食边玩儿,这会儿的山上,植被茂盛、种类丰富,还能猎到野鸡和兔子,孩子们就没有不喜欢的。 一进山就撒了欢,有卫良和护院们亦步亦趋的跟着,还有李云亭这等高手保驾护航,许怀义抱着闺女跟在后面,倒是不咋担心。 苏喆瞅着空当,跟他低声商量,“怀义,那玉麦的事儿,你指定跟你师傅说了吧?若是产量高,孙家必会插手,你是他徒弟,想来,孙师傅也不会亏待了你,让旁人抢了这功劳去……” “你也别太大方了,他们给你,你就拿着,本来就是你的,你可别谦让啊,这功劳小不了,这机会更是难得,说不准,你就能借此出仕了。” 许怀义领他这份情,点了点头,“明白,放心吧,我不当冤大头。” 他让人占便宜,那一定是他愿意,否则,他定有办法找补回来。 苏喆笑笑,“我就是怕你太仁义厚道了,什么都往外送……”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你太高看我了,我可没仁义到那份上。” “嘿嘿,那自是最好不过……”接着,他话头一转,“玉麦的事儿,我掺和不起,但那番椒和番茄,怀义,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许怀义瞥他一眼,反问,“你呢?你有啥想法?” 苏喆也不兜圈子,道,“我肯定是想种,尤其是那番椒,用处可太大了。” 许怀义道,“你想种,我肯定支持,等那番椒红透了,晒干留出种子来,我分一些给你,不过,丑话说前头,你想吃独食,那是不可能的。” 闻言,苏喆顿时苦笑,“我也不敢有那念头。” 若是换成旁人,肯定会捂着闷声发大财,先吃几年独食再说,但许怀义,他但凡有点能利国利民的点子,就恨不得昭告天下。 这等境界,他做不到,却尊重钦佩。 许怀义敲打完,又给了颗甜枣,“放心吧,我能帮你争取的好处,肯定会争取,虽然种子不能全给你,但明年种出来的番椒,可以都卖给你一个人,届时,你还是能垄断这个市场,先大赚一波,够意思吧?” 苏喆大喜,“那我一定给个你满意的价,必不会叫你们吃了亏。” “那到时候,我再让阿鲤她娘,多琢磨几道菜谱给你,争取让所有人都好上这一口。” “好,好……” 从山上下来时,收获满满,每个孩子手里都拎着几样东西,一个个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像得胜归来的将军,见了顾欢喜,就忍不住跟她炫耀。 顾欢喜笑着挨个夸了一遍,把所有猎物收进厨房,于是,晚上的餐桌上,就多了麻辣兔丁、辣子鸡、水煮鱼等下饭硬菜。 无一例外,众人又都吃撑了。 赶在关城门之前,一行人离开湖田村,许怀义摘了些辣椒和西红柿带着,还有几个嫩玉米,进了城,分了一部分给孙永琰,叮嘱他回去后交给孙钰,包括如何吃,都详细讲了一遍。 也得亏孙永琰聪慧,回到孙家,见了父亲和祖父,还能一字不落的重复。 祖孙三代坐在书房里,桌面上,摆着一只做工稍显粗陋的篮子。 孙钰掀开遮盖的布,里面的东西,都是他不认识的,红的,绿的,黄的,颜色倒是怪鲜亮。 孙永琰指着,一一解释,“这是番椒,可做调味料用,辛辣刺激,红色的是番茄,是一种蔬菜,也可生吃,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黄色的是玉麦,也叫玉蜀黍,不过师兄觉得玉米这个称呼更贴切……” 孙钰在篮子里扒拉着,先拿出几个番茄,交由长随去清洗后,又指着那仨玉米问,“就给了这么几个?” 孙永琰看了眼祖父,“不是师兄小气,实在是这玉米珍贵的很,师兄预测产量应是不会低了,若是能优于豆子和蜀黍,那来年麦收后,定要扩大种植数量,届时,种子就成了稀罕物,眼下多吃一点,种子就少一点。” 顿了下,他补上句,“我们也是只吃了一个,尝了尝味道。” 他小脸上那意犹未尽的表情,看的孙钰十分好奇,忍不住问,“这玉米,什么味道?” 孙永琰下意识的舔舔唇,满是怀念的道,“香甜的粮食味儿。” 孙尚书见状,便让人去把玉米煮上。 这时,西红柿也清洗干净,放在精致的盘子里,被长随恭敬的端进来。 孙永琰很上道的先拿起一个做示范,省得父亲和祖父不知道如何食用,再出糗,那就是他的不孝了,毕竟这番茄,汁水丰盛,稍不注意,就能呲一脸。 有他打样儿,孙尚书倒是没闹笑话,慢悠悠的品着,脸上的表情,显然对味道很满意。 孙钰手劲大,一不小心,就把汁水溅到了衣服上。 孙永琰知趣的假装没看见,说起中午的菜式,“师嫂用番茄炒鸡蛋,拌上白糖,还跟牛肉一起炖煮,味道都特别好吃,不过最惊艳的还是这番椒,不管它跟谁搭配,都很下饭,天热本来没胃口,可我们所有人都吃撑了,师嫂蒸了那么多米饭,都被挖空了。” 孙钰半信半疑,“真有那么好吃?” 孙永琰重重点头,眼里闪着光彩,“晚上,师嫂用番椒做了麻辣兔丁和辣子鸡,还有水煮鱼,儿子从未吃过那么美味的菜呢。” 孙钰闻言,不由跃跃欲试。 孙尚书淡淡瞥他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明日再交代厨房做,省得大张旗鼓,让人胡乱猜忌。” 孙钰赶忙老实应下,心里却跟长草一样,同时也后悔,白天应该跟着去的。 孙尚书稳得住,却也满腹疑虑,“那番椒的辛辣味,可是和茱萸一般?” 孙永琰摇头,“不一样,孙子说不清这其中的差别,但能肯定,番椒的辣,要更美味,不过,师兄也说了,有些人是吃不得辣的,会上火。” 孙尚书若有所思的听着,手里的西红柿也不知不觉的吃完了。 很快,煮熟的玉米也端了进来。 孙钰等到亲爹不慌不忙拿起来后,才赶紧跟着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香甜,颇有些欲罢不能。 孙永琰也想吃,不过肚子实在撑,就没动。 孙尚书吃的斯文,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可心里咋想,就只有他知道了。 吃完后,把孙子先打发去休息,这才激动的对孙钰道,“这玉米,确实是个好东西,明日,你叮嘱下怀义,务必让人把玉米照看好,等收割时,你亲自去看着,只要产量能优于豆子和蜀黍,就值得在大雍推行,这口感,比豆子和蜀黍可好太多了……” 孙钰应下,试探的问,“那之后呢?” 孙尚书哼笑,“放心,你爹我还能贪了那份功劳不成?” 孙钰赶紧讨好的解释,“您误会了,儿子怎么可能有那意思?儿子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怕走错了路,请您教导呢。” 孙尚书又哼了声,“届时,为父会报上去,为怀义请功,只是如此一来,怀义的名声更上层楼,惦记他的人也就越多了,福祸相依,你这给人家当师傅的,也多上上心,帮着盯着些,他聪明归聪明,但那些阴私手段,未必都知晓,别着了旁人的道。” 若半路折戟,那就太可惜了。 孙钰神色一凛,“是,儿子记下了……” 第418章 去贺寿 翌日,许怀义上完课,被孙钰叫了去说话,把家里的打算跟他透露了几分。 许怀义先恳切道谢,再委婉拒绝。 孙钰不解,“这功劳你也往外推?为师和你师祖,是真心为你打算,绝非试探……” 之前,孙家确实占了许怀义好几次便宜,但这回,是掏心掏肺的在为他铺路了。 许怀义忙道,“师傅误会了,弟子还能不信您?弟子也不是要把功劳往外推,只是觉得眼下时机还不够成熟,想再等等罢了。” 孙钰拧眉问,“你是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放心,你师祖既然要为你请功,自是料到你会被眼红嫉妒,所以特意叮嘱为师,以后要多护着你一些,不让你被人算计了,你无需顾虑太多……” 许怀义一脸感激的解释道,“弟子也不是怕这个,不遭人忌是庸才,弟子早有准备,弟子说时机不成熟,指的那玉米上报的时机不妥,明年看到收成后,会更合适。” 孙钰眉眼动了动,反应过来后,嘴角翘了翘,“你倒是机灵。” 许怀义憨笑。 “你现在种了多少?” “就三分地左右吧,粗略估计,能有个三、四百多斤,那点粮食哪里够看?可要等到明年,这点粮食都变成种子,至少能栽三百亩地,等到秋收,那就是几十万斤粮食,那场面,师祖再往上报,才好长脸呐。” 他又不傻,到手的功劳咋可能不要?他还指着这功劳能给他封个爵位呢,可若眼下上报,几百斤粮食,顶多赏赐他一个虚职,中看不中用,还耽误他武举出仕,给银子给东西,他更不稀罕,所以时机不对,等到明年,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孙钰眸光微亮,“你的意思是,你估计那玉米的亩产能有一千来斤?” 许怀义点头,“弟子种的比较精细,浇水施肥都没落下,一千来斤是妥的,若是种的糙,产量许是会低一些,可保守也能有个八九百斤吧?” 孙钰激动击掌,“八九百斤也值得在全大雍推行了,小麦一亩地才有二三百斤,豆子和蜀黍好一些,也不过四五百斤而已,最重要的,那玉米的口感和味道,可比豆子和蜀黍好多了。” 许怀义笑着补充,“而且,玉米还很耐旱,特别适合北方,割了麦子就能接上,一年收两茬粮食,地里闲不着,能最大利用。” “是极,是极……” “还有,收了玉米后,剩下的杆也不浪费,可以喂给牲畜,弟子试验过了,连骡马都爱吃。” “好,好……” 师徒商量完,孙钰心情大好,“玉米都留着做明年做种,那番椒和番茄……” 许怀义很上道的接过话去,“番椒留种,也不耽误吃,回头弟子摘了,再给师傅送些,要说好吃,还是红透了、晒干了,那时候做菜才够味呢。” “你怎么知道?” “呃?听媳妇儿说的……” 孙钰倒也没怀疑什么,似笑非笑的打趣,“你可占了你媳妇儿不少光了。” 许怀义嘿嘿直乐,“要不咋说弟子有福气呢,自从当了顾家的女婿,好运挡都挡不住。” 孙钰,“……” 他徒弟啥都好,就是一提及媳妇儿,完全不知道什么是谦虚。 两天后,定远侯为老母亲办寿辰宴席。 许怀义请假去侯府贺寿,出门前,顾欢喜又细细叮嘱了一遍,“离着湖边远一点,看到有女子落水,千万别抢着去救,那十有八九都是碰瓷手段,吃饭时长个心眼儿,酒水里最容易做手脚,焦大夫给你的解毒药,一定藏好了,还有,若是有人找各种借口引你去哪个地方,你可别上套,实在落了单,也别往房间里钻,里面很可能有陷阱,我可不想,你出门吃顿饭,就给我带个姐妹回来……” 许怀义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犯以上错误,好歹也是看过宅斗剧的人,那些套路,他还能不懂? 他带着卫良,赶着马车去定远侯府的路上,碰巧遇上苏喆。 苏家也在受邀之列。 苏喆上了他的马车,车里有冰盆,凉爽爽的,他拿起茶杯,径自倒了杯酸梅汤喝了,满足的喟叹出声,“还是你这儿舒坦啊!” 许怀义轻哼,“埋汰我呢?我这马车,还能有你们苏家的舒坦?” 两厢一比,压根不是一个层次,苏家富可敌国,马车的精致华丽程度,让人咋舌,连外面都镶嵌着宝石,内里的配置就更甭说了。 苏喆苦笑道,“我说的是肺腑之言,再华丽精致,也不过是个牢笼罢了,对着不喜欢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这路上,差点没憋死我。” 许怀义好奇的问,“今天咋你跟着出来赴宴了?你爹竟舍得撇下他的好大儿?” 苏喆自嘲道,“他那好大儿昨晚跪祠堂,今早又病倒了,可不就让我捡漏了嘛。” “跪祠堂?苏睿又干啥事儿了?” “他买通了我身边的人,给我下毒,让我逮个正着,我把证据甩给父亲看,苏睿不认也不行,只可惜,我没死成,所以,苏睿也仅仅是被罚跪祠堂。” 许怀义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你爹这么纵容苏睿,处处帮他善后,看似疼爱,实则是害他,沉住气,迟早有他栽跟头的那天。” 苏喆黯然一叹,“但愿吧。” 许怀义转了话题,“你的婚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苏喆道,“已经定了日子,在十月初,届时,你可得给我做傧相。” 许怀义点头应下。 苏喆笑了笑,“说起来,日子能这么快定下,还得多亏了你。” “嗯?” “有你帮着,我才能把会所和商会都撑起来,人脉名声,眼下是都有了,赵家那头,看到好处,自是沉不住气了,也怕夜长梦多呀。” 许怀义摆手,“那是你的能耐,跟我没多大关系,不过这赵家,倒是……” 苏喆不以为意,“结亲嘛,都是这般权衡利弊,我当初寻上赵家,目的也不纯粹,眼下又怎么有脸去指责他们势利现实呢?” 听到这话,许怀义洒然一笑,“你能这么想,将来的日子定然差不了。” 这心态摆的太正了。 苏喆扬起嘴角,“借你吉言。” 马车很快到了侯府门口,许怀义往外看了眼,“人来的还不少……” 他以为定远侯最近惹上麻烦,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大家都会找借口避一避呢。 苏喆意会,低声道,“传言李垣是定远侯指使属下杀的,但没有证据,那禁军也已经认罪自杀了,这事就只能到此为止、不了了之,定远侯还是禁军副统领,手握大权,朝中大臣谁会轻易得罪呢?面子,该给还是要给……” 许怀义淡淡“嗯”了声。 苏喆又提醒,“你小心些,这种宴席上,最易玩那些见不得人的算计,你可别上套。” 许怀义道,“你也警惕点,说不准你那好大哥,也给你准备了啥好戏。” 苏喆应下,眼底闪过一抹凌厉,苏睿若真不顾场合在侯府给他下套,那他也无需再顾忌苏家名声了,非得当着众人的面,撕了他那张脸皮。 侯府门口,这会儿在迎客的是世子李云昭,一身矜贵之气,容貌也俊挺硬朗,往那儿一站,很能镇的住场子,看到许怀义和苏喆,也笑脸相迎,客气了两句,便让人将他们带了进去。 苏喆意味深长的低语,“很有世子风度,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毛病。” 许怀义深以为然。 俩人在一众客人里,绝对属于身份层次最低的那拨,还是李云亭的同窗,换个城府浅的,就算不冲他们甩脸子,态度上也会敷衍些。 但李云昭却礼数周全,脸上丝毫看不到半点轻视和怠慢,笑得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见到李云亭后,许怀义跟他随意寒暄了几句,话题便转到了李云昭身上,“那位世子爷背地里对你下过黑手吗?” 李云亭摇头。 许怀义挑眉,难道他看走眼了? 接着就听李云亭嘲弄道,“他不需要亲自动手,稍微挑拨几句,便有人冲锋陷阵。” 许怀义唏嘘道,“那他比起李云轩可有城府多了,外面对他的风评也不差。” 李云亭点头,语气讥诮,“他素来会装,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也提防着他一些。” “我跟他又没仇,更没利益冲突……” “可他想若是想帮着三皇子去拉拢你呢?” 许怀义沉吟道,“就咱俩这关系,还用再下本钱拉拢?比起拉拢,我倒是更倾向……” “倾向什么?” “毁了咱俩之间的交情。” 闻言,李云亭面色微变,他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之前,他想的都是李云昭作局往怀义身边塞人,逼的怀义不得不带回家去,美人计玩的到位,可比其他计谋都要划算、好用。 可若不是,而是如怀义所猜测的那样…… 那就太毒了。 “要不,等下你寻个理由早些离开?” 李云亭不敢赌,难得找到谈得来的朋友,他可不想闹出什么事儿,生了嫌隙。 许怀义却道,“既来之、则安之吧,躲的了初一,还有十五呢。” 早解决、早踏实。 俩人说话的地方稍偏些,周围也没几个人上前来攀交情,一来李云亭就算进了侯府,过去外室子的身份早已深入人心,没几个人愿意自降身份去跟他说话,二来,有对许怀义好奇的,也碍于诸多考虑,不好在这时候冒头,如此,便显得俩人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换成旁人,定要觉得羞耻难堪,但这俩人既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丢脸,相反,对这种场面还挺乐见其成,旁人不待见他俩,他俩同样也懒得跟那些人虚与委蛇的应酬,安静的喝茶吃瓜子不香吗? 殊不知,俩人躲这儿,也躲过去一场算计。 等到吃席时,俩人才散开,李云亭被侯府的人喊了去,走之前,还特意又叮嘱了几句。 许怀义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真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呀,咋都把他当没见过世面的憨憨呢? 苏喆之前跟着苏老爷去应酬,结交各种人脉关系,这会儿才算有机会跟许怀义坐一块说话,“可累死我了,脸都笑僵了……” 许怀义给他倒了杯茶,“先润润嗓子吧,听着都嘶哑了,你这是说了多少话啊?前头不是有你爹挡着吗,他肯给你冒头的机会?” 苏喆连着喝了两杯,喉咙才缓解了,低声解释,“他不愿意也没用,我既然跟着出来了,难道还能甘心当块背景板?自是要抓住机会,跟来的客人多多交谈,最起码,先混个脸熟也好,不然,旁人只知道苏家大少爷,哪里会认识我苏喆是谁?” 许怀义问,“结果咋样?” 苏喆扬唇笑了笑,“还行,也是有会所和商会给我托底,他们才愿意跟我聊几句,否则,换成以前,我就算再谄媚讨好,他们也不会把我这个苏家庶子放眼里。” “加油,以后当上家主了,说不准他们会回过头来巴结你呢。” “哈哈哈,不敢想,少给我几个白眼就行。” 主家安排席面都是有章程的,像他们坐的这桌,客人都是没什么地位、或是不重要的,除了苏喆,许怀义一个都不认识。 按说他是社牛,苏喆也是八面玲珑,但俩人都没有活跃气氛的兴致,等到菜上了桌,俩人也只顾吃吃喝喝,再随意聊几句,完全没社交的意思。 这下子,倒是把其他人给看懵了。 是他们没有结交的价值还是这俩人太高冷? 那接下来的戏还咋唱? 于是有人强行找话题开始跟许怀义攀谈。 许怀义哼哼哈哈的敷衍着。 后来聊着聊着,就说起之前有女子落水的八卦来,听到这儿,许怀义才算来了精神,定远侯府还真安排了这出戏码啊? 这事儿,苏喆也知道,低声跟他解释,“是侯府的一位表姑娘,不小心落了水,已经被人救起来了,有惊无险,就是场面不是很好看……” 许怀义兴致勃勃的问,“咋不好看了?” 苏喆意味深长的道,“当时下水救人的,有好几个,都是男子,朝着那位表姑娘游了过去,然后,合力将她拉上了岸边。”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合力?” 苏喆点点头,“那位表姑娘落水后,因为太过惊吓,所以挣扎的很剧烈,一个男子实在控制不住,其他人见状,便都上前搭了把手。” 许怀义,“……那她要嫁给谁啊?” 苏喆绷不住,笑起来。 第419章 陷阱 见他笑,许怀义挑眉问,“你当时在现场?你没想着下水去救人?” 苏喆摩挲着酒杯,轻哼,“我又不傻,还能看不出那是做的局?” “针对谁的?” “这倒是不知,反正不是冲我,看那位表姑娘惊慌失措、努力挣扎的样子,事情的发展也脱离了她的掌控,那些救她的男子,家世能力,可都没有特别出挑的,她若为了找个好夫婿,想借此赖上谁,那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了。” 许怀义若有所思。 苏喆好奇的问,“你想到啥了?” 许怀义低声道,“感觉是有人趁机想报复那位侯府的表姑娘啊,不然,下水的为啥都是些平庸之辈?难道当时湖边上就没个像样儿的?” 苏喆嘲弄道,“但凡像样的,脑子都够用,谁会犯这个傻?平白惹上一身腥,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不值当,若落水的是侯府的嫡出姑娘,或许,他们就会冲上去了,表姑娘没那分量。” 许怀义唏嘘,“有道理啊,可我还是觉得背后有人在算计,不然那位表姑娘除非是脑子坏了,才走这么一步臭棋,佳婿没捞着,还把自己名声搭进去了,咋看咋亏大了,这里头要说没猫腻,你信?” “那你觉得是谁?” 许怀义摇头,脑子里莫名想到了李云亭,这事儿,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正出神呢,忽然一声惊呼,接着便是惶恐不安的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许怀义低头一看,衣服下摆上撒了些菜汤,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没用,脏污的依旧很明显。 请罪声还在继续,周围不少客人都看过来。 许怀义抬眼看向那闯了祸的下人,对方眼圈泛红,一脸惊慌失措,不停的向他赔罪,看着可怜极了,他随意的摆摆手,“算了,以后小心点。” 对方闻言,愣了下后,赶忙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苏喆见状,拧眉斥道,“还不下去?” 对方弯着腰,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惊喜,“是,是,多谢公子……” 对方走的也算利索,并未再纠缠。 见状,许怀义和苏喆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是意外还是算计? 说是意外,属实巧合了些,可说是算计,咋没后续呢?常用的套路,就该提出带他去换衣服了啊,届时,在房间里做些手脚,就能轻易将他套住了。 可现在,这戏还继续唱不唱了? 苏喆低声道,“小心为上,还是忍一忍吧。” 许怀义赞同的点点头,虽说他有房车这个作弊器,也有解毒的药丸,甭管啥算计,他也有信心能化解,但能不冒险还是别冒险了,万一失手呢? 媳妇儿还不得捶爆他啊! 他赌不起。 于是,俩人继续从容淡定的吃席。 其他客人面面相觑,却也没在这时候胡乱提啥建议,省得惹事儿上身。 席面很丰盛,许怀义吃的津津有味,似乎半点没受刚才那事儿的影响。 苏喆佩服道,“还得是你,换作我,就算碍于主人的面子不发作,也得斥责两句出出气。” 许怀义一脸无所谓的道,“我是云亭的客人,就当是给他面子。” “嗯,自古宴无好宴啊!” “所以,尽量少来……” 苏喆苦笑,“身不由己啊,有些事儿,躲是躲不开的,况且,别人下了帖子,你总是不去赴宴,得罪人不说,渐渐的,你也会被排斥在各个圈子之外了,那还咋混?” “倒也是……” “按说今天这宴席,你该带着嫂夫人和儿子来,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女子也需要走动,维系交情,这是每个当家主母,都必备的义务。” 闻言,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媳妇儿最不耐烦凑热闹,跟不认识的打交道了。” “那人情往来呢?” “熟悉的走动下,不熟的就算了呗,实在推脱不了的,大不了我去,我不怵头应酬。” 苏喆提醒,“夫人外交还是很有必要的,在某些时候,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许怀义很是纵容的道,“再有必要,也没我媳妇儿的喜好重要啊,我可不想让她受委屈,明明不喜欢,还得出门虚与委蛇、浪费时间,媳妇儿娶回家是用来疼的,可不是让她遭罪的。” 苏喆一时无言以对。 这么疼媳妇儿的男人,大雍朝真是绝无仅有了。 这时,李云亭走了过来,脸上看不出啥情绪,只是步子迈的急,走近了,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许怀义,直接道,“我带你去换一身。” 许怀义眼底闪过意外,“你咋来了?” 李云亭解释,“刚才有人跟我说,府里的下人上菜时,不小心把菜汤撒你身上了……” 许怀义挑眉,“都传你那儿去了?” 李云亭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道,“是我自己要来的,走吧,我带你去我院子里换。” 言外之意,去他的院子里,就安全了,就算有人想耍手段,也伸不进去。 许怀义见他坚持,便也不再拒绝,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跟他离开。 走的远了,许怀义才道,“你急匆匆的找来干啥?我早有提防,肯定不会上套啊。” 倒是他这一来,自己才被动了。 李云亭道,“我猜着你也不会上套,但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若是不配合着点,这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许怀义冲他竖起大拇指,“迎难而上啊,兄弟,佩服佩服,不过,别把我也豁出去啊。”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李云亭笑道,“好兄弟不就是要两肋插刀吗?” 许怀义啧啧两声,“你可真够人尽其用的,不怕玩脱了,把咱俩都赔进去?” 李云亭道,“放心吧,我做了安排,就怕他们不动手。” “行啊,敢情是想玩请君入瓮呢?” “嗯,帮不帮?” 许怀义哈哈笑道,“两肋插刀我还真下不去手,但这点小忙可以。” 李云亭翘起嘴角。 “对了,刚才吃饭,听桌上的客人说起之前有女子落水,是意外还是作局?” 许怀义问的随意,李云亭回的坦然,“是处心积虑的安排。” “谁安排的?” “有李云轩,胡悦然,也有我掺和了一脚。” 许怀义听的兴致盎然,“这么复杂吗?涉及家丑秘密不?展开说说呗。” 李云亭显然没有说书的那份本事,讲的平平无奇,“胡悦然是侯府的表姑娘,庶出,仗着她姨娘受宠,养的有几分骄纵任性、目中无人,因为动辄就打杀身边的奴婢,传出些不好的名声来,婚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就有些不顺,李云轩就想把她算计到我头上……” “一来毁了我跟左家的亲事,二来,也给我添堵,有那么个妻子,我的日子甭想消停,三嘛,他也能借机摆脱胡悦然。” 许怀义八卦兮兮的问,“胡悦然跟他有情?” “嗯,依胡悦然如今的名声,说不到像样的亲事,李云轩算是比较理想的选择,她自是动心,但李云轩明面上跟她眉来眼去,心里却是瞧不上她,还惦记着能给自己寻一门得力的岳家。” 许怀义又问,“那既然是想算计到你头上,那咋不挑你在的时候落水呢?这不白折腾了吗?再者,你要是不下水去救人,她也赖不上你啊。” 李云亭解释道,“我暗中让人把李云轩的算计透露给了胡悦然,提醒她,若不想嫁给一个外室子,那就把握住机会,为自己搏一把。” “她就听进去了?” “还有些犹豫,所以,在湖边时,我又让人推了她一把……” 顿了下,他似是怕许怀义误会,补上两句,“我事先打听过了,胡悦然身边的丫鬟会凫水,湖边也有水性好的婆子,不会让她有生命危险。” 许怀义笑道,“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耍手段没啥,只是不要没了底线。 李云亭提着的心放回了原地,继续道,“胡悦然落水时,李云轩就在现场,但他没管,而是让自己的长随下水去救人,那些原本看热闹的纨绔子见状,就动了心思,这才闹到合力救人的地步。” 许怀义恍然大悟,“那后来呢?” 李云亭道,“胡悦然被救上来后,闹死闹活的,指责李云轩见死不救,让长随去作贱她,这才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毁了她名声,所以,她让李云轩负责……” “哈哈,李云轩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算,听主院传出来的消息,十有八九,他俩的婚事能定下了。” “那李云轩还不得怄死啊?” “那也是他活该,咎由自取。” 俩人说着话的工夫,一路顺顺畅畅的到了李云亭住的院子,中途没遇上啥异常情况,搞的许怀义还有点失望,难道是他想多了? 眼瞅着就要进门了,终于有人出现了,还是一脸急色的飞奔而来。 许怀义原是一脸兴味的等着看对方咋表演,谁知,李云亭见到那女子,脸色当即变了,“秋霜,出什么事儿了?” 秋霜红着眼眶,急慌慌的道,“公子,您快去看看姨娘吧,姨娘她,她……” “母亲怎么了?” “姨娘吐血了……” “什么?”李云亭脸都白了,厉声质问,“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吐血?” 秋霜无助的摇着头,“奴婢也不知道啊,姨娘正吃着饭,突然一阵咳嗽,奴婢还当是呛着了,帮着拍了几下背,谁想,姨娘一口血就喷出来了……” “请了大夫吗?” “已经去叫了,公子,您也快去看看吧。” 许怀义犹豫了下,转头看向许怀义。 许怀义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啊,要是需要我帮忙,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 若不是眼下规矩太多,他不能进后院,他都该陪着一道去探望下。 李云亭不放心的叮嘱,“那你务必要小心。” 许怀义摆手,“我这里你不用挂牵着,快去看看,若是棘手,就去请焦大夫来。” “先谢了……” 焦大夫可不是谁都能请动的,有许怀义这句话,李云亭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就踏实了些。 他喊了院子里的小厮来伺候许怀义,这才匆匆离开,许怀义没急着进去,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稍有些偏僻,没几个人经过,但景致打理的很漂亮,门外一丛丛的竹子和花草交相辉映成趣。 “许公子?” 小厮见他不动,小心翼翼的催促了声。 许怀义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恭敬的道,“奴才严实,在四公子院子里伺候笔墨。” “伺候笔墨啊,那是你家四公子信重之人啊……”一般人哪能进得去书房? “是公子抬爱奴才了……” 有问有答,滴水不漏,态度还不卑不亢。 许怀义却不知道为何,对这个叫严实的莫名的有几分排斥,他抬脚往里走,不疾不徐,沿途还赏景问话,试图找到啥破绽。 严实却不漏分毫,神色坦荡恭敬。 直到进了一间屋子,许怀义才停下问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子的外间摆设简单,没啥藏身之处,但屏风遮挡的里间,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他没往里走,任由严实帮他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来,“这是四公子的,做好还未穿过,可要奴才伺候您换上?” 许怀义接过去,“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严实也不坚持,很快退到门外。 门关上后,许怀义先打开香炉看了眼,里头啥香料也没有,接着,他又进了里间,里间有床,有衣橱,他快速的翻看了一遍,同样啥也没有。 许怀义讶然“咦?”了声,难道他以小人之心君子之腹了不成? 还是李云亭把院子护的太严密,那些人的手,伸不进来? 他边琢磨着,边换上衣服,他跟李云亭身量差不多,衣服很合适,穿戴齐整后,他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刚要离开,忍不住咒骂了声。 千防万防,还是被算计了。 第420章 一箭双雕 香炉没问题,屋里的茶水他也没碰,能藏人的地方也没给他安排陷阱,却不想惊喜在衣服上。 他穿之前,还特意检查了一下,没发现动什么手脚,但现在想走了,手脚却突然不听使唤了,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体内气血明显翻涌,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就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身体踉跄的犹如喝醉了酒。 他咒骂了一声,克制着心底那股子不受控制的欲望,赶紧从袖子里找出一颗药丸来咽下去,药丸起效也要有个过程,他却不敢再磨叽,挣扎着就往外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外间的门吱呀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女子的声音随之响起,“好了,你下去吧。” 有男子语气恭敬的应道,“是,左小姐,请您稍等片刻,四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 门吱呀再次被关上。 许怀义懵了,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咋听着像严实?靠,果然这小子有问题,难怪他咋看咋不顺眼,云亭竟也没发现,而且,能放在书房伺候笔墨,显然很信赖,那今天这局可不好破了。 他事先说做了安排,八成没把严实这个叛徒考虑进去,如今严实反水,他那些安排估计都悬了。 眼下,他只能自救。 是藏起来当自己不存在,还是出声提醒一下那位左小姐呢? 正迟疑着,忽然听到脚步声往里间走来,许怀义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闪身进了房车。 顾欢喜正靠在床头上翻书,冷不丁见到他狼狈出现,还唬了一跳,又见他脸色不对劲儿,额头上满是汗,急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许怀义踉跄的冲到床边,躺下时,还不忘把外面的衣服给脱下来扔地上,“特么的被算计了……” “什么?”顾欢喜凑过去摸了摸他额头,“咋这么热?你这是,被下药了?” 许怀义闭着眼“嗯”了声,嗓子哑的难受,心底火烧火燎的,下意识就去搂媳妇儿的腰。 顾欢喜哪有闲情逸致跟他腻歪,用力拍开他的手,“焦大夫给你的药丸呢?吃了没有?” “吃了……”许怀义又挣扎着缠上去,脸埋在媳妇儿的肩窝里,不停的亲吻着。 顾欢喜躲闪着,又恼又气又担忧,一连声的问,“吃了不管用吗?是不是药不对症?或是你还中了其他恶心的招数?” 许怀义喘息着道,“管用,但解毒也得有个过程啊,我才刚咽下去,还没五分钟呢……” 顾欢喜没好气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那你怎么还这副精虫上脑的德行啊!” 许怀义疼的吸了口冷气,委屈巴巴的道,“在外面,我肯定不这样啊,可这不是在车里吗,你就在眼前头,有亲媳妇儿,我还用忍着?” 顾欢喜顿时冷笑,“怎么就不需要忍着了?你问过我愿意给你当解药吗?” 见媳妇儿真生气了,许怀义不敢再闹,老实的松开手,讨好的解释道,“我很小心了,真的,有女子落水,我也没去救,有人故意往我身上撒菜汤,我也没跟着去换衣裳,能避开的坑,我都避开了,你叮嘱的那些套路,我一个都没钻……” 顾欢喜冷着脸,气不过的又掐了他一把,“那怎么还叫人算计了?你就这点能耐?” “唉,说来也是赶巧了,倒霉……”他声音顿住,咳嗽了两声,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媳妇儿,先帮我拿瓶冰水行不?” 顾欢喜剜了他一眼,却还是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拧开后递给他。 许怀义忙坐起来,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凉的水,不止润了沙哑的嗓子,也浇灭了心里燃烧的那把火,约是药效起作用了,手脚恢复了些力气。 “好些了吗?” “嗯,总算缓过那个劲儿了,焦大夫的药丸,还真是不错,回头再多要些备着……” 顾欢喜站在床边,似笑非笑的睨着他,“这是预防下次再被人惦记了?看来,你对自己有多受欢迎,还是很有数的嘛,是不是还乐见其成……” 许怀义头皮一麻,赶紧打断表忠心,“媳妇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绝对不会看上别人!” 顾欢喜不咸不淡的道,“可别人看上你了,处心积虑的给你下药,往你身边塞人,你躲得了一次,躲得了两次,还能每一次都躲得过去吗?” 许怀义信誓旦旦的道,“能,我肯定能,我发誓,媳妇儿,以后这样的宴席,我能推就推,不去,他们也就没机会算计我了。” “可推了,会影响你结交人脉……” “那有你重要吗?啥都不如你重要啊,媳妇儿,我宁肯不去拼仕途前程,我也绝不会给别人算计我的机会。”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问,“若是算计了呢?” 许怀义表情坚定的道,“我时刻备着解毒药丸,我若是不愿意,谁还能强逼我犯错不成?再说,咱还有房车,我觉得不对劲,大不了就拼着暴露的危险躲进车里来呗,就像现在,甭管外面安排了啥局,我只要不在场,就谁也别想把脏水泼我头上,我也能干干净净的,谁也别想占我一点便宜。” 顾欢喜哼了声,“你要是脏了,就不用回来了,净身出户,爱找谁找谁去,我带着孩子过。” 许怀义立刻指天发誓,“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宁肯自宫,也不会把自己搞脏了……”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见敲打的差不多了,才问起正事儿,“你既然都小心到那份上了,怎么还被算计了?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视线落在地上,“是这衣服?” 许怀义郁闷的点了点头,“能防的我都防了,应该就是这衣服有问题,不过,我也没瞧出啥来……” 顾欢喜找了副手套戴上,拎起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小心的闻了闻,拧起眉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连熏香都没有,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是在别的地方中了招?” 许怀义语气笃定的道,“不可能,我之前好端端的,啥事儿没有,进了屋里后,香炉都没点着,桌上的茶水我也没碰,就唯独碰了这件衣裳,不是它还能是谁?” “不是让你避免进房间吗?” “你的话,我肯定放心上了,当时身上撒了菜汤,我都忍着没去,但云亭亲自来找我,带我去他的院子换衣服,我再不去,就太不合适了。” 顾欢喜半信半疑,“就因为要给他面子?” 许怀义心虚的干笑两声,“呵呵,给面子是其一,其二,也是帮他个小忙,他想请君入瓮,我配合着演一下戏,我要是不入局,那些人还咋继续唱?” 闻言,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他,“那现在呢?玩脱了?满意了?” 许怀义尴尬的摸摸鼻子,“那啥,纯属意外,云亭暗地里肯定安排了人手接应,我就算中招,也会有人出面解围,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身边的人是个叛徒,所以,他做的那些安排,八成没啥用了……” “他呢?” “他本来是陪着我一起去的,结果到了院子门口,被他母亲身边的丫鬟给拦住了,他母亲吐血了,看那样子,还很严重,我肯定得让他先去看他母亲啊。” 顾欢喜无语的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会儿,你俩就没察觉到已经进了别人布下的局了?” 许怀义叹了声,“云亭关心则乱,应该是没察觉,但我意识到了,所以立刻就警惕起来,观察了外围的环境,还一直试探那个带路的小厮,沿路上,也琢磨着逃跑的最佳路线,进了屋,也都仔细查看了一番,真是啥破绽都没有,谁想,栽在一件衣服上呢……” “那你刚才进来是……” “有人进屋了,还是个女子,就是被那个叛徒给带进去的,对了,那叛徒喊她左小姐,左?靠,不会是李云亭的那个未婚妻吧?” 许怀义瞪大了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要一下子毁了他们俩啊,就算彼此再信任,出了这种膈应的事儿,他和李云亭也没法再做兄弟了。 背后的人可真毒!一箭双雕啊! 顾欢喜也想到了这一层,眉头紧蹙,“背后布局的人是个什么目的?不是想往你身边塞眼线、拉拢你为三皇子效力吗?怎么还用这种阴损的招数呢?若是真叫他们得逞,李云亭毁的是婚事,而你,毁的可是名声,兄弟妻,不可戏,你还有前程可言吗?” “对啊,这可不是拉拢,这是跟我有仇啊,戴绿帽子,固然会被人笑话,但过后,云亭还是照样能武举出仕、娶妻生子,可我就彻底完了,靠,这是谁啊,恨我到这份上?”许怀义苦思冥想,一个个的猜测,“跟我有过节的就那么几个,姚家已经掀不起啥风浪了,老许家的人没这么大本事,难道是苏睿恨我帮着苏喆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顾欢喜沉吟道,“还有昌乐侯府和楚王府呢……” 许怀义摆摆手,信心满满的道,“在他们眼里,我还没暴露呢,他们不会这时候就对付我。” “那有没有可能是孟家?” “哪个孟家?平远伯府?我跟他们又没仇没怨的……”许怀义顿了下,“你不会想到孟瑶了吧?” 顾欢喜点了下头,“也不是没可能,她现在肯定发现这一世跟上辈子有很多事儿不一样了,她能不惊讶好奇?如果要是出入太大,把她就没法再未卜先知了,没了这光环,她还怎么被帝王看重?她能不恐慌着急?不派人去查?” “所以,会查到我头上?” “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很多事儿的改变都跟你有关了,尤其是当你名气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以后,她肯定会盯上你,因为上辈子肯定没你这号人物,她不怀疑你怀疑谁?” 许怀义煞有其事的叹道,“所以,人太优秀了也是个麻烦啊!” 顾欢喜白他一眼,“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眼下这破事应付过去吧。” 至于到底是谁算计的,事后再查也不晚。 许怀义想了想,神情放松的寻摸出一袋零食来,边吃边道,“这个说简单也简单,我只要不在现场,这一局就算破了,想栽赃我,总得捉奸捉双嘛,等他们忙活完了,我再出去,随便扯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反正,这事儿肯定有定远侯府的人掺合,他们还敢刨根问底不成?要追究,也是我!” 顾欢喜闻言,也不急了,只是想不通,“那位左小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被下药了?” “应该没有,听声音,很清醒……” “既然头脑清醒,为什么会进男子的院子?她可是大家闺秀,这点避讳的常识难道没有?” 许怀义思量道,“八成是有人用云亭的名义,把她约过来的,俩人到底是未婚夫妻的关系,私底下见一面也不算多出格的事儿……” 顾欢喜无语的道,“那也不该约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啊,万一被发现。可就说不清了,李云亭是男子,顶多被人置喙风流,但那位左小姐的名声,不知道会被传成个啥样呢。” 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单独去赴约。 “也许是左小姐太爱慕云亭?或者,对方用的理由让她拒绝不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太冲动了,得亏你有药丸,有房车可躲,若是换成旁人,这个局可就成功了,成功的后果,你们谁能承担的起?” 俩人在说话的工夫,外面有了动静,有人不顾阻拦,叫嚷着闯了进去,接着便是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声,显然是估摸着时辰,捉奸来了。 许怀义咒骂了几句,外面的说话声听的不是很清楚,隐约又听到女子的哭声,还有几句阴阳怪气的戏谑和赔礼道歉的声音,没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下来。 “咦?这就结束了?” “缺了男主角,独角戏还咋唱下去?都成个笑话了,不赶紧收场,闹大了,定远侯也饶不了他们。” “也对,不过,咋没听到云亭的声音?云亭这是还被拖着没来?也不知道他母亲咋样了,回头要是派人来请焦大夫,你帮着说个情哈。” “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呐?赶紧找机会出去,替自己遮掩一下吧。” 第421章 对峙,威胁 保险起见,许怀义又等了一会儿,等确定外面没有人后,这才穿好衣服闪身出去,他就怕外头有人守株待兔,那可就糟了,毕竟他只能在原地出现。 屋里没人,但衣橱和床底明显被翻动过了,他顾不上仔细检查,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抹去痕迹后,迅速离开现场。 得益于来时观察好了退路,又有房车可以随时隐藏身形,加之这里偏僻,他一路躲闪着,没被任何人发现,很顺利的到了茅厕,在里头磨蹭了几分钟,洗了手,洗了脸,这才不慌不忙的出来,大刺刺的回到了宴席上。 宴席已经到了尾声,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的热闹,不时有人起哄的喊两嗓子,看起来,客人们兴致都很高,似乎并不知道李云亭院子里发生的事儿。 许怀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找到苏喆,从容淡定的在他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苏喆看到他,顿时关切的凑近些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云亭呢?” 许怀义低声道,“他母亲那边出了点状况,被人叫走了……” 苏喆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紧张的打量着他,“你自己去的他院子?没遇上啥事儿吧?” 许怀义郁闷的道,“遇上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不然,这会儿,你可见不到我了。” 苏喆立刻急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换衣服出问题了,还是……” “别碰!”许怀义见他伸过手来,赶紧往后仰了仰身子,“这衣服有问题。” “什么?”苏喆愕然瞪着他,“那你还穿身上?你不要命了?” 许怀义小声解释道,“我吃了解毒丸,早就没事儿了,这衣服可是我被人算计的证据,等下许是还用得上呢,我可不能丢了。” 苏喆一时无言。 许怀义问,“这儿没啥事儿吧?” 苏喆摇头,“一切正常。” 许怀义挑眉,“没有客人离开?” 苏喆想了想,“没有,倒是云亭的几个庶出兄弟离开了一会儿,怎么了?” 许怀义总不能说左小姐去了云亭的院子,有人闯进去捉奸,谁叫这些事儿发生的时候,他得假装不在场呢,于是只能含糊道,“我当时在屋里换上衣服后,察觉到不对劲,就赶忙吃了解毒丸,跳窗跑了,一路避着人,在茅厕里缓过那股劲去,才来找你,我琢磨着,对方既然给我下药,肯定还有后续安排,总不至于看我一个人出丑吧?八成会塞什么人进去,等我不受控制做出啥丑事来,他们再闯进去撞破,好借此毁我名声……” 这是很常见的套路了,苏喆并不陌生,但听完后,还是感到一阵阵后怕和愤怒,“这是谁要害你?用心简直险恶至极,在云亭的院子里,你若是真做了那等事儿,那可不叫风流,而且,云亭只怕也摘不清自己,万一塞的还是云亭院里的丫鬟,那更是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恶心样儿了,对方这是要一箭双雕啊。” 许怀义心想,比丫鬟还严重呢,塞的是云亭的未婚妻,万一得逞,这丑闻怕是得炸裂。 苏喆不解,“你察觉到中了药,怎么没喊人呢?云亭就算急着去看他母亲,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进他院子啊,他身边的小厮呢?” 许怀义苦笑道,“就是他安排的小厮帮我拿的衣服,你说,我还敢喊人吗?” 苏喆吃了一惊,“那小厮做的手脚?” 许怀义叹道,“我也不清楚,但当时我实在不敢轻信谁了,更不敢留下,真要有女子进去,我那种情况,实在说不清楚,还是走为上策。” 苏喆心有余悸的道,“你做的对,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只要不在,谁也不能往你身上泼脏水,得亏你随身带着解毒丸啊,不然今天可悬了,云亭,他母亲那边应该也不是意外吧?也是算计的一环?” “八成是了……” “这么说,很可能是他那几位庶兄弟了。” 俩人正低声说着话呢,侯府的管家来了,脸上看不出啥表情,态度也客客气气的,“许公子,我家侯爷有请,麻烦您跟老奴走一趟吧。” 许怀义眨眨眼,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侯爷要见我?有啥事儿啊?” 管家看着他,眼神探究和深意,嘴上却道,“老奴也不知道,许公子去了,自会明白。” “就见我一个?” “府里几位公子也在。” “你们四公子也在?” “是……” 许怀义心里有底了,痛快的起身,跟他离开。 苏喆喊了句,“怀义,可要我帮你跟家里说一声?” 万一侯府以势压人,苏家是扛不住的,他只能帮着去叫人,不管是孙家,还是江先生,都不会放任不管。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摆摆手,“不用,等下我就回去了。” 苏喆见他走的潇洒,一副完全不当回事儿的自在随性,不由羡慕的笑了笑,跟着也轻松起来。 路上,许怀义没再打听,只漫不经心的扫着府里的景致,姿态悠然闲适,走到前院待客的花厅,这才收起散漫的表情,神色正经起来。 管家见状,愣了一下,进门禀报过后,恭敬的将人请进去。 待客厅里,定远侯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不怒而威。 侯府的几个公子脸色灰白,惶恐不安的站成一排,李云亭单独立在一侧,绷着脸,眼神冷然阴鸷。 看到许怀义进来,他紧张的打量了一番,见他并无异样,揪着的心总算松弛了几分。 不过,还是上前两步,关切的问道,“怀义,你没事儿吧?” 这话问出来,其他人都抬头朝许怀义看过去。 许怀义随口道,“这会儿是没啥大事儿了,之前有事来着……” 他这毫不遮掩、有啥说啥的打直球方式,瞬间把其他人都给整懵了。 就是告状,也得先铺垫一下吧? 哪有一上来就直抒胸臆的? 这人是真不懂还是有恃无恐? 定远侯审视的盯着许怀义,他想的更多更复杂,脑子里飞快的权衡着利弊得失,斟酌着要如何处理。 许怀义回应了李云亭后,上前见礼,于公于私,他都得恭敬客气一点。 定远侯也没摆架子,寒暄了两句,说到正题上,“刚才许公子说,之前有事儿,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许怀义当即毫不犹疑地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一脸庆幸的道,“得亏我随身带着解毒药丸,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人算计成啥样呢,没想到吃个宴席会这么危险,我已经小心了再小心,谁知还是中了招,这背后的人也是厉害,手都伸到云亭院子里去了……” 听了这话,定远侯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这简直是阴阳他们侯府没有规矩,内宅混乱,不然咋出这种纰漏? 其他人则是震惊,没想到许怀义胆子这么大,啥话都敢说,半点不给他们侯府留颜面,哪来的勇气? 李云亭也是个胆大的,说话更不留情面,“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原以为带你去我院子里就万无一失了,谁想,还是我拖大,太自以为是了,险些害了你,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便是死,都难辞其咎……” 许怀义摆摆手,“咋能怪你呢?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也是受害者,别说我有惊无险,我就是真倒霉了,要恨,也是恨那背后做局的人,用心实在恶毒,给我下啥药不行,非得用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恶心玩意儿,这是膈应谁呢?” 李云亭冷笑道,“自然是膈应我,你可知道,你离开后,谁又进了那屋子?” 许怀义配合的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谁啊?不会是你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吧?” 李云亭阴鸷的盯着府里的那几个庶子,咬牙切齿的道,“背后设局的人比你以为的还要丧心病狂,一个丫鬟哪够膈应我的?是左家二小姐,我的未婚妻!” “什么?”做戏做全套,许怀义大吃一惊,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甚至流露出一丝惊恐,“我滴个老天爷呀,这,这可不是膈应你啦,这是要彻底毁了我啊,也毁了咱俩的交情,逼咱俩反目成仇呀……” 李云亭此刻也有些后怕,甚至开始后悔,之前不该拖大,觉得安排周全,就敢拉着好友玩请君入瓮的戏,结果,差点害了好友,这次的教训血淋淋的,足以让他记住一辈子了,“抱歉,怀义,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定远侯突然出声,“云亭,事情还没查清楚,不可随意承诺。” 接着又有人不屑的跟上一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有父亲在,你能给什么交代?” 李云亭目光如利剑,倏的朝他射了过去,“李云帆,你心虚什么?” 李云帆眼神闪了闪,接着恼羞成怒,指着他厉声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这事儿跟我又没关系,我不过就是带着兄弟们进了你的院子,撞见了你未婚妻而已,要说错,也是你的错,你若是没带着许怀义去你屋里换衣服,没约你未婚妻相见,哪来这么多事儿?” “呵,你还有脸倒打一耙?”李云亭讥诮的道,“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无缘无故的你带着人去我院子里做什么?不就是打着撞破丑事的目的去捉奸吗?” “我没有!”李云帆这时候是咬死也不能承认,大声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不过是听下人说,赵姨娘吐血了,过去问候一下罢了,谁知道你不在屋里,却正巧碰上你未婚妻!” 李云亭嘲弄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全府上下有谁不知?你会关心我母亲?少用这种哄孩子的借口来糊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李云帆怒声道,“那是你单方面的觉得我们兄弟不睦,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四弟,寻常有些口角,可真有事儿了,我这当兄长的怎么可能会不关心你?” 李云亭一脸鄙夷,“敢做不敢当?虚伪,怂货,窝囊废!” “你……”李云帆恨的想跳起来打他,但不敢,直气的手脚哆嗦。 定远侯沉声道,“云亭,你过分了,那是你二哥。” 李云亭冷漠的道,“若是最后查到是他做的手脚,我还能更过分!” 李云帆趁机挑拨,“父亲,您听听,四弟太放肆了,他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定远侯冷冷的瞥他一眼,警告道,“闭嘴!这事真要跟你有关,本候定饶不了你!” 李云帆信誓旦旦的道,“真不是我,父亲,儿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儿?” 这时,许怀义接过话去,语气很是夸张的道,“是啊,侯爷,我也觉得应该不是二公子所为,毕竟二公子一看就是聪明人,绝对不该做这种自毁长城的蠢事儿,除非他是跟府里有深仇大恨,不然咋可能设这种恶毒的局呢?光是想想,我都觉得毛骨悚然啊,这要是被他得逞了,我跟云亭断交都是小事儿,云亭成了笑话,侯府名声尽毁,当然,我最惨,我啥前途也没有了,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此等大仇,我能不恨?” 他顿了下,坦诚的看着定远侯,“我肯定恨背后设局的人,自然也会迁怒侯府,人被恨意掌控,做出啥事儿来都有可能,就算我没多大本事,掀不起啥风浪,可我头上还有师傅,还有长辈,他们都在我身上耗费了无数心血,也寄予厚望,我一旦被毁,他们的付出成空,就算不为我出头,也定会揪出背后的人来出气。” 闻言,定远侯不悦的眯起眼,听出来威胁之意,身上的气势顿时倾泻而出。 站着的几人不由被压制的瑟瑟发抖。 许怀义却面不改色,甚至更加从容淡定,他继续道,“况且不止我,还有左家,左大人更不好糊弄,家里娇宠的女儿被人算计,成了谋害我和云亭的棋子,左家又焉能不气恨?势必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届时,侯府面临得就是几拨人的围攻报复,再加上舆论,和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侯府还能全身而退?” 听到这儿,定远侯终于变了脸色,神情凝重起来。 许怀义又掷地有声的补上一句,“不管设局的人是谁,那人都为了一己私欲,置侯府的名声利益于不顾,完全不考虑侯府的安危和前景,只图他自己痛快,这样的人,若是外人,倒也罢了,若是侯府的人,那可真是个祸害啊,太坑爹了,若是不赶紧处置了,指不定后面还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只是想想都怕的睡不着觉!” 李云帆听的面无人色,摇摇欲坠,这是不给他活路啊! 第422章 挤兑 许怀义说完,心里自是痛快了,殊不知,给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心理冲击。 只李云亭垂下头,借此遮掩他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和眼底的光彩。 李云帆最惨,他再如何否认,再如何狡辩,也挡不住心虚所带来的那种表情变化,尤其是听完许怀义那番堪称诛心之言,他更是扛不住的失了分寸,脸上冷汗涔涔,眼底满是大难临头的恐慌和不安。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发堵,越是忧急,越是出不来声,想落荒而逃,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动。 他的反应,实在反常的过于明显,旁人想视而不见都难。 许怀义故意吃惊的戳破,“二公子这是咋了?咋一副要吓晕过去的架势?难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二公子对号入座了?不会吧,那二公子也太……” 又蠢又毒! 定远侯厉喝一声,“云帆!” 李云帆一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醒来,颤着声道,“父亲、父亲,不管我的事儿,真的,儿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坑您、坑侯府啊……” 定远侯眯起眼,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哪怕此刻气的想一脚踢死这个没脑子的玩意儿,但他和侯府都丢不起那人,于是嘴上还得问道,“真不是你?” 李云帆立刻举起手来,“儿子发誓,真的不是,儿子跟许怀义无冤无仇,完全没理由去算计他啊,儿子就是倒霉,碰巧遇上这事了……” 定远侯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被李云亭截过话去,“你发誓有什么用?当所有人都眼瞎吗?不是你,你心虚什么?李云帆,人在做、天在看,你真以为糊弄几句,就能全身而退?” 李云帆被他看死物的眼神给吓得退了几步,腿脚发软,差点给跪了,“不,不是我,你休想冤枉我,你,你别过来,父亲,救命啊……” 李云亭还没对他动手呢,他就先忍不住崩溃的喊起救命来,那副战战兢兢的怂样儿,实在没眼看。 定远侯冲他吼了一声,“闭嘴!” 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又转头对着李云亭,语带警告的呵斥,“你也安分点,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吓唬你二哥成何体统?” 李云亭嘲弄的看着他,连声父亲都不叫,“侯爷,这件事并不难查,这个局牵扯的人多,处处皆能找到破绽,那个故意给怀义身上撒汤水的小厮是谁的人?又是谁故意把消息传递给了我?为了拦着我陪怀义一起回院子,给母亲下药的又是谁?还有伺候我的小厮严实,竟也被人收买,在衣服上动了手脚,还把我的护卫给遣走,我已经把他抓了,迟早能撬开他的嘴,还有左小姐,又是谁假借我的名义将她带到我院子里的,追查下去,也一定能找到人,这么多人证,我就不信,问不出真凶来。” 定远侯拧起眉头,此时他也不能一味的推脱,只得先应下来,义正言辞的吩咐管家去查。 管家跟随他多年,心神领会,恭敬的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管家带着府里的大夫又走了进来,那大夫先给许怀义把脉,接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穿的衣服,末了对着定远侯道,“侯爷,这位公子的脉象强健有力、并无异常……” “那衣服呢?” “衣服上,也没被动过手脚。” “你确定?” “老夫确定,不敢欺瞒侯爷。” 俩人一问一答,问的一本正经,回的斩钉截铁,许怀义不由笑了,敢情还要倒打他一耙不成? 果然,有人配合的惊呼起来,“这么说,是许公子自导自演吗?他根本就没被下药,一切都是做戏?” 李云亭闻言,气的就想动手。 许怀义拦住他,好笑的睨着那人问,“我为何要自导自演啊?目的呢?” 那人眼神躲闪,故作镇定的道,“我如何知道?那就得问你了,这般栽赃侯府,是什么意思?”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无语的道,“我跟你们侯府无冤无仇的,栽赃侯府干啥?我没那么无聊,况且,这种事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再蠢,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也许是你想帮着四哥,往二哥身上泼脏水,害我们兄弟不睦……” “泼脏水有的是法子,我是有多疯啊,才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就算我下药是假,那左小姐进了屋里总是真的,我当时若没跑路,眼下会是个什么难堪局面?” 那人噎住。 李云亭冷笑道,“怀义,不用跟他们废话,我已经把严实给抓了,下没下药,他最清楚,等撬开他的嘴,不管牵扯到谁身上,我都会给你个交代。” 许怀义拍拍他的肩,“我自是信你……” 接着,他转头看向定远侯,问道,“侯爷,您觉得我撒谎了吗?” 定远侯避重就轻的道,“本侯只信证据。” 许怀义道,“确实,真相到底如何,都交由证据来说话,只是这取证的过程……” 李云亭配合的道,“怀义你放心,我会全程盯着,保管不让任何人有徇私的机会。” 许怀义点点头,煞有介事的道,“如此,那我就不报案了,有你在,我相信,比衙门的官差还要尽心尽力、铁面无私。” 定远侯闻言,当即不悦的沉下脸,“这等事,哪有让旁人掺和的道理?” 藏着掖着尚且来不及,还要宣扬的人尽皆知? 许怀义从善如流,“您教训的是,我也是没啥经验,一时乱了心,毕竟头回赴宴就被下药,若非我跑得快,就被算计的前途尽毁了,喔,对了,您府里还不承认这事儿,怀疑我自导自演,嘿,之前我就不该顾着大家的脸面,还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留在宴席上,我该从云亭院子里跑出去后,就直接回家找焦大夫,那会儿衣服上的药物八成还没散干净,我也省得被冤枉……” 说道这儿,他叹息一声,“唉,说到底还是我没啥见识,又太过单纯,谁能想到吃个席,还能搞出这么多事儿?下次再来贵府上,一定做足了准备,护院和大夫都缺一不可啊,而且,再不敢轻易相信谁,更不敢单独行动了,甭管去哪儿,最好成群结队,如此,出了问题,也好有个见证,方便脱身……” 说的侯府,像是龙潭虎穴一样。 李云亭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这话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来侯府赴宴? 定远侯冷声道,“许公子言重了,府里一时失察而已,过后,本候自会清理门户,这样的事也定不会再发生,许公子大可不必如此草木皆兵,身为武者,如此胆量,岂不惹人笑话?” 许怀义好脾气的道,“侯爷教训的是,是我大惊小怪了,说到底,还是见识太少,有了这次经验,以后必不会再这般沉不住气了,回头,我便跟师傅请罪去,给他老人家丢脸了……” 定远侯,“……” 挤兑舒畅了,许怀义随意扯了个由头,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李云亭送他出府,等到四下无人,郑重其事的向他赔罪道歉。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咱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行啦,我又没怪你,你也别总是愧疚自责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李云亭心有余悸的道,“可你差点就毁了,都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了……” 许怀义打断,“吃一堑、长一智,谁还没个失策的时候?说起来,也是对方太狠了,连你母亲和未婚妻都算计进来,对了,你母亲没啥事了吧?” 李云亭道,“没事儿了,大夫说,是吃了相冲的食物,并非中毒。”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你们府上那个大夫是谁的人啊?嘴里咋没一句实话?” 李云亭自嘲道,“自是定远侯爷的人,他不想传出任何家宅不睦的丑事,出了问题,不想着如何解决,就知道遮掩补偿。” “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但他这么和稀泥,也有点太那啥了吧?” 许怀义到底有些顾忌,说的含蓄了点。 李云亭冷笑道,“他可不是老糊涂,外面的事儿,他精明的很,只是在内宅上,拎不清而已,也或者,是他压根没把内宅这些人放心上,谁算计谁,谁谋害谁,他都无所谓,自是不需要查个清楚,只要不闹到外头去,丢了侯府的脸面,他就能冷眼旁观,由着一府的人斗的死去活来。” 许怀义吸了口气冷气,不得不说,李云亭这话,算是戳到真相了。 “那今天这事儿,你觉得他还会糊弄过去吗?” “有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他应该不会了,府里人斗的再狠,伤的也是自身,但若危及侯府的利益和他的前途,他定饶不了对方。” 许怀义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呵呵,有你在,我还真不想跟侯府撕破脸。” 李云亭道,“有我在,你也只管闹就是,我又在意侯府如何,毁了最好,如此我母亲也就没了任何指望,也能彻底脱离这里了。” 许怀义佩服的看他一眼,“还得是你!” 狠起来,都能让人抄了自己本家。 李云亭不置可否。 许怀义转了话题,“这次的事情,是李云帆做的没跑了,但我总觉得,背后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李云亭闻言,毫不意外的道,“李云帆就是李云昭的狗腿子,这事儿,八成有他的授意,不过,李云昭做事滴水不漏,就算问到他身上,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想问罪他,怕是不可能,定远侯也不会让他名声有任何瑕疵,所以,只能是李云帆全抗下来。” 许怀义却沉吟道,“我咋觉得不太可能是他呢?他就算嫉恨你,想一箭双雕,除去咱俩,也不该用这等下作的手段,他是侯府世子,即便品性低劣不堪,但脑子肯定没问题,自小受的教育都是按照培养侯府继承人的标准来吧?那他定然会把侯府的利益摆在首位,除掉咱俩,办法多的是,何须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 听他这么说,李云亭也动摇了,“那你觉得不是他、又会是谁?侯府,没几个人能使唤的动李云帆。” 许怀义拧眉沉思,“或许是府外的人呢?那人必然很恨我……” 李云亭猜测,“难道是眼红你的人?” 就许怀义眼下的风头,眼红他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嫉妒到失去理智,想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许怀义苦笑道,“或许吧,回头查查就知道了。” “你放心,这边我肯定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嗯,我也让人打听一下。” 回到家,许怀义就让人给孙钰递了消息,这事儿牵扯的太多,总得知会孙家一声。 接着又请韩钧帮忙去查李云帆,重点是最近跟他走的近的人,特意叮嘱,“手尽量别伸进定远侯府里去。” 韩钧意会,“放心吧,我有数,你呢?有怀疑的人吗?” 许怀义郁郁道,“苏瑞,想来想去,我也就碍着他的事了,其他人就算眼红我,也不至于恨到这般地步,我当时要是没跑出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韩钧淡淡道,“警惕性还是不够,东西不能乱吃,衣服也不能乱穿,没有谁是完全可以信的过的,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也许是因为利益,也许是胁迫无奈,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许怀义闻言,好奇的问,“你住在这儿,不会也时时防备着我们吧?” 韩钧,“……” 这关注点歪哪儿去了? 许怀义戏精上瘾,痛心疾首的捂着心口控诉,“不会吧?天啊,我待你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呐,啥话都跟你说,啥事儿都不瞒你,你竟也处处防备着,对我没半点信任,哎吆,太伤人了,我这心啊哇凉哇凉的啦……” 韩钧一言难尽的瞪着他,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此刻,也接不上戏了。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看你整天板着脸那么严肃,逗你开心一下。” 韩钧转身就走。 许怀义又兀自乐了一会儿,才去找焦大夫把脉问诊。 事情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把脉也把不出啥来,检查衣服,同样如此,显然对方也是防着留下什么证据,下的药起效后没多久就会散掉了。 他也清楚,所以并不失望,找焦大夫把脉,主要是确定那药别留下啥后遗症。 第423章 满意的交代 江庸得知此事,问道,“可需要让中怀去查一下?” 许怀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茫然问,“中怀是谁?” 江庸无言的看着他。 焦大夫笑着解释,“是小鱼的四师兄,你这当爹的,也太不上心了。” 这也侧面反映了,许怀义并没有想利用这些人脉关系,否则,他不至于连韩少平的表字都不清楚,真要有那份心,会连人家日常吃啥喝啥都打听的明明白白。 许怀义恍然“喔”了声,小鱼的四师兄是大理寺卿啊,让人家帮着去查案,那排面也太大了些,他赶忙道,“不用,这么点小事儿,哪就至于去麻烦韩大人了?不用,不用……” 焦大夫提醒,“这事儿可不小哇,怀义,对方用心险恶之极,若不是你警惕,当机立断,又恰好带了药,你未必能躲开这场算计,真着了别人的道,你这辈子岂不是毁了?这种情况,你可不能心软啊!” 许怀义道,“我肯定不心软,就是想着这事儿吧,到底不那么光彩,衙门插手,人多嘴杂,指不定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即便没得逞,也好说不好听的,再者,定远侯府也不会同意别人干预,就先让他们自查自纠吧。” 江庸好奇的问,“你不怕定远侯包庇那背后设局的人?” 许怀义笑笑,意味深长的道,“有云亭盯着呢,定远侯若是包庇,才是害了那人。” 这事儿戳到李云亭底线了,一下子把跟他有关的人都牵扯了进来,母亲,未婚妻,朋友,他能饶的了那人才怪!定远侯要是惩罚的力度不够,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讨公道,届时,那人的下场只会更惨! 但凡定远侯了解自己的儿子,就不会做包庇的蠢事。 许怀义所料不差。 这次定远侯不敢再和稀泥了,一来怕李云亭走极端,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二来,也是许怀义挑拨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他再不给个教训,指不定以后还要捅出多大篓子来,三嘛,就是多少也忌惮许怀义背后的那些人脉关系,总得给他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尤其是孙钰打着关心调查进度的旗号,亲自上门询问过后,定远侯更是下了狠心去查此事。 事情并不难查,就像李云亭说的,牵扯的人太多,总有一个能撬开嘴的,故意往许怀义身上泼菜汤的,给赵姨娘的饭菜里动手脚的,哄骗左小姐去相会的,这些人都经不住拷打,骨头最硬的是严实,折磨的奄奄一息,才崩溃开口,他是被胁迫了,才不得已背叛了李云亭。 胁迫他的人就是李云帆,用他兄弟的命,逼他给许怀义穿的衣服上下了药,还把李云亭安排的人给掉离,包括哄骗左小姐,他一向得李云亭信任,若非如此,左小姐也不会轻易就上套。 事情查清楚后,但凡参与的下人,全部杖毙,为了震慑,执行的时候,喊了全府的人去围观,血水流了一地,惨叫声凄厉不绝,场面十分可怖。 胆小的没等看完就吓晕过去了,胆大的在事后都接连做了几天噩梦,由此可知,震慑效果非常到位。 只是对待罪魁祸首李云帆,就不能直接粗暴的打杀了,毕竟是侯府的公子,要顾及血缘亲情和体面,加上其他人求情,定远侯便亲自动手执行家法,抽了他二十鞭子。 抽的时候,府里的主子们都叫了来观刑,定远侯有意杀鸡儆猴,所以鞭子抽的毫不手软,没几下,李云帆就皮开肉绽,疼的发抖。 他姨娘心痛如绞,跪地上拼命的替儿子求情,哭的撕心裂肺。 定远侯不为所动,结结实实的抽了二十鞭子才罢手。 届时,李云帆早晕了过去,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看着惨不忍睹。定远侯这才让人抬下去。 还禁了他的足,半年不准出院子一步,啥时候认识到错误,痛改前非,不会给侯府招灾惹祸了,再出门应酬,不然就关一辈子。 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李云亭并不满意,在他看来,抽一顿鞭子完全是不痛不痒的,伤好了后,李云帆啥损失没有,能长多少记性? 说不得,还会更怨恨他,以后变本加厉的再去算计他。 那怎么能行呢? 那无异于是放虎归山,就算不能彻底把虎给宰了,至少也得拔了他的牙,让他再没有伤人的能力。 于是,到了夜里,万籁俱寂,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把所有睡梦中的人都给惊醒了。 侯府的主子们纷纷命人去查看,小厮护院不停奔走呼叫,一时间,府里乱糟糟的,人心惶惶。 定远侯带着人直奔李云帆所住的院子,果然,是这里出事了。 还是大事。 李云帆被人断了双腿,疼的死去活来,躺在床上不停的哀嚎,伺候的下人都按不住他,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直到活活痛晕过去,脸上的表情还是狰狞的。 定远侯面沉如水,让小厮去把府医请了来,府医给李云帆处置双腿的时候,他四下查看了一番,又详细询问了李云帆近身伺候的几个小厮,如他想的那样,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说凶手是谁了,他们连李云帆是如何伤的都不清楚。 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见对方行事有多缜密,不留一点破绽,也侧面反映对方武功高强。 世子李云昭匆匆赶来,正好听到府医在汇报诊治后的结果,双腿断的很严重,下手的人毫不留情,关节处几乎是粉碎性的骨折,哪怕用再好的药,也很难恢复如初。 他忍不住问,“齐大夫,你的意思是,我二弟将来会变成跛子?” 齐大夫为难道,“不敢欺瞒世子,这还是好的结果,若二公子不配合,养伤期间但凡有一点差池,很可能就走不成路了……” “什么?”李云昭脸色大变,“齐大夫,我二弟还那么年轻,绝不能一辈子瘫在床上,你必须尽全力给他诊治!” 齐大夫苦笑道,“老夫自会尽力,只是二公子他……” 李云帆是个啥狗脾气,全府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极难伺候,平常一点小毛病就折腾的人仰马翻,如今又是鞭伤,又是断腿,情绪早已失控,跟疯了差不多,醒着的时候就骂骂咧咧,不断诅咒,他能老实配合养伤才怪了。 李云昭也跟着愁眉不展起来。 定远侯面无表情的道,“你只管医治,跟他讲清楚利害关系,他若还是一味的折腾,那最后不管是个什么结果,都由他自己担着便是。” 齐大夫恭敬应下。 他离开后,李云昭欲言又止。 定远侯瞥他一眼,“有话直说便是。” 李云昭这才告了声罪,迟疑的开口,“父亲,云帆被人打断了腿,虽没抓到凶手,可在这节骨眼上,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四弟……” 定远侯平静的问,“那你觉得他做的对吗?” 这声音,听不出喜怒,李云昭心里却七上八下打起了鼓,斟酌着道,“二弟这次做的确实太过分了,兄弟之间再不睦,也不能把外人牵连进来,败坏了侯府的名声,差点就酿成大祸,您如何惩罚他都对,只是……” 他顿了下,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父亲的脸色,继续道,“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您既已罚了二弟,便是给了四弟交代,这事儿本该到此为止,四弟却心怀不满,私底下再报复,还是如此残忍的做法,恕儿子无法苟同!” 定远侯忽的道,“他也不需要咱们苟同和认可。” 李云昭愣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多琢磨,就听定远侯又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李云昭下意识的问,“不叫四弟来问问吗?” 定远侯道,“没必要。” 李云昭心里一沉。 定远侯继续道,“云帆这次实在太蠢了,拿许怀义和左家姑娘当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左家自不必说,我们拉拢还来不及,他却想着要毁了这门亲事,断腿都是轻的,还有许怀义,别小看这人,眼下他是没什么地位,可前程远大,背后人脉更是不容小觑,先不说江庸,只他师傅孙钰,我们就不能得罪……” 定远侯府是有爵位不假,但在孙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面前,还远远不够根深叶茂,世家能传承几百年,自有立世的本事,一般的勋贵哪里比的了? 李云昭心里再不服气,面上也得受教的听训。 “孙钰待他,可不是面上功夫,俩人师徒关系很是亲厚,听说连孙尚书都很看重许怀义,孙钰唯一的嫡子眼下大半时间都住在顾家,这已不止是亲厚了,还得极为信任,许怀义一出事,孙钰就亲自上门质问,为他撑腰,为父必须给他个满意的交代,否则……” 剩下的话没说完,李云昭也明白,孙钰势必不会罢休,眼下他们侯府本就不安生,危机四伏,再跟孙家对上,就更雪上加霜了,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庶子,完全不值当。 翌日,许怀义一到学院,就被李云亭告知了处理结果,听到李云帆被抽了二十鞭子,还又断了双腿后,冲他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有仇不过夜,真是痛快!” 李云亭翘了下嘴角,“那你呢?可觉得解气了?要是不够,我再去挑断他手筋,让他彻底变成个废人……” 许怀义闻言,忙笑着摆手,“不用了,到这程度就可以啦,断腿跟废人没啥两样,尤其对李云帆这种纨绔子来说,那比死还难受呢!” “你不生气了就好。” “我早不生气了,不过,你这么干,侯爷得气炸了吧?” 李云亭嘲弄道,“他气不气的,谁在乎?况且,他也不会生气,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庶子而已,对家族没什么用处,废了就废了,他还会心疼不成?” “他也许气你自作主张,违背他的意愿……” “那也没什么可气的,毕竟我也不是头回忤逆,在他眼里,我这个儿子本就桀骜不驯,做出什么事来都不意外,若非有母亲制肘,他都未必敢把我认回去。” 许怀义佩服的五体投地,“厉害,厉害!” 李云亭笑了笑,他为啥喜欢跟许怀义玩儿?就是在很多事上三观都一致,就像现在,别人听了,会指责他不孝,许怀义却夸他厉害。 “处置了李云帆,还有帮凶,我还在查,他的狐朋狗友还不少,身份也都不一般,不好直接抓了审问,再给我点时间,肯定能查出来。” 许怀义点点头,“不急,我也让人去打听了,我估摸着对方也就是拐弯抹角的撺掇了李云帆,再不经意的出了主意,具体实施,他肯定没插手,真把那人揪出来,也不可能凭这些就给他定罪。” “那也不能饶了他!” “那是自然,真当咱们好欺负呢?” 这次,许怀义这边的效率更高,韩钧锁定目标后,没用两天就查到了证据,果然是苏瑞。 他跟李云亭说了后,李云亭直白的问,“你打算怎么办?苏瑞可是一直被当成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的,你想动他,苏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若跟苏家翻脸,那你跟苏喆之间的关系,就尴尬了。” 许怀义挠挠头,“那就先问问苏喆的想法,看他站哪边吧。” 他其实很有信心,苏喆肯定选择他。 果不其然。 苏喆得知算计许怀义的人,还有苏瑞后,毫不犹豫的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用顾及我,他自己作死,就该有受罚的觉悟!” “苏家要是拦着呢?”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帮苏家。” “苏家若是找你出面呢?” “我可没脸替他们说和,更不会替苏瑞求情,苏瑞害了我那么多次,我没死是命大,做不到以德报怨。” “那我就没啥后顾之忧了。” 苏喆却不乐观,皱眉提醒,“你还得防着二皇子,苏瑞对他来说,可是轻易舍不得的棋子,他若让人出面说和,这个面子,你给不给?” 许怀义意味深长得笑道,“那要看他们给什么了,诚意给到位,一切皆可谈。” 他又不是愣头青,非得用鸡蛋去碰石头,别说他眼下没事儿,就算他没躲过那场算计去,也不能真为了个苏瑞就跟二皇子撕破脸啊! 顶多暗戳戳的再报复就是,明面上该退让还是得退让,谁叫眼下皇权至上呢。 第424章 赔礼 事实证明,二皇子的诚意还是给的很足的,派来说和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苏睿的岳父,光禄寺卿胡元良,身为老丈人,帮自己女婿收拾烂摊子,是责无旁贷,也是无奈之举。 这么一位三品大员拉下脸来亲自上门,许怀义可不会傻到摆谱,更不会仗着自己有理,就拿捏人家,人家摆出这负荆请罪的态度来,甭管诚不诚心,但明面上,给足了他牌面,他只能客客气气的接着。 不止客气,他在听完胡元良给出的补偿方案后,一点没讨价还价,也没有任何不情不愿,十分痛快大度的就表露了和解的意思。 倒是整的胡元良有点懵了。 来之前,他都做好被刁难的准备了,毕竟,他打听过,许怀义仗着背后有孙家和江墉撑腰,在定远侯府时,态度据说十分强硬,最后愣是逼的定远侯狠狠处置了李云帆、用断了双腿的代价,才算了结了那场算计。 而他给出的交代,倒也不是不重,只是比起断腿成为个废人,跪祠堂就显得很轻了。 当然,还有其他物质上的好处,比如,苏家从苏喆手上截胡跟许怀义合伙做的那桩生意,苏家不要了,把全部利益都让给许怀义一个人,还有其他的诸如铺面、田地、银两、字画等等,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但这些东西,都是死物,尤其是对苏家这样的人家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 他都想着,实在不行,就回去也抽女婿几鞭子,给人家出出气了,谁想,就这么轻易揭过去了? 是许怀义眼皮子浅? 胡元良觉得不是,能得孙家和江墉赏识看重的人,绝不会短视贪婪,那就是识时务、懂进退、顾全大局? 不管哪样,胡元良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人家没给他难堪,相反,还招待的十分热情周到,他这趟来压根不像是赔罪的,倒像是来走亲访友的。 略过那些道歉赔礼的话后,俩人说起旁的来,竟相谈甚欢。 后来,许怀义还热情的留他吃午饭。 胡元良实在没那个脸,况且苏家和二皇子都还在等着结果,他这才起身离开。 许怀义没让他空着手走,回了些自家做的吃食,不值钱,但礼轻情意重嘛,如此,更显的他胸襟广阔,并未因苏睿的算计,就跟苏家、胡家,还有二皇子生出嫌隙和落下埋怨来。 皆大欢喜! 胡元良心思复杂的拎着那些彰显关系亲近的东西,上了马车后,跟身边的长随感叹道,“此子,真是个人物啊,以前竟不识。” 长随道,“现在不就相识了么……” 还相处的很愉快,也是防不胜防。 胡元良笑了笑,“是啊,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不是他们阵营的,白瞎这么个知情知趣的人物了。 许怀义可不在乎胡元良在感怀什么,他看着屋里的东西,笑得开怀,“这次可发大财了……” 顾欢喜上手整理着,也忍不住咋舌,“不愧是皇商、首富,出手就是阔绰。” 上千亩的良田,繁华地带的铺面,十万两白银,还有许多名家字画、书籍,稀罕的药材和珠宝首饰,他们攒了近一年,也没这么多家底儿。 许怀义话锋一转,“对咱们来说,是大手笔,对苏家来说,或许就是九牛一毛,不过,这诚意也够了,太贪心可就招人恨了……” 顾欢喜翻看着那些书籍,头也不抬的道,“你只要心里舒坦了就行。” 许怀义笑眯眯的数着银票,“舒坦,我可太舒坦了,又没啥损失,白得这么多东西,我要是还不舒坦,那得多不知足啊?啧啧,除了这些,还有苏家从苏喆手里抢去的股子,也都还回来了,不过,咱哪有空操持?我想着,还是给苏喆,让他打理,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的心思就不在生意上,随意道,“你决定就行,不过,二皇子怎么这么看重苏睿?苏睿的品性和能力,实在不堪相扶,反正都是苏家的人,他抬举苏喆不也一样?” 许怀义猜测道,“可能是苏喆没有苏睿那么听话吧?再者,到底嫡庶有别,二皇子可是中宫嫡子,咋可能放着嫡子不要,去捧个庶出的?那不是自家身价嘛。” “可苏睿捧得起来吗?” “那就要看苏睿这次长不长记性了。” 顾欢喜不置可否,换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俩人也不是贪财的人,尤其是这种财。 许怀义早有打算,“那么多良田,正好能明年种玉米,也能再多安置些灾民,店铺给闺女留着,那么好的位置,将来可以开个药铺,至于这些字画书籍、药材啥的,选几样,送给江先生和焦大夫,还有我师傅那儿,对了,还有韩钧,这次多亏了他帮忙,咱也不能落下了……” 顾欢喜没意见,按照那几人的喜好,她帮着分了分,“回头你亲自送去吧。” 许怀义应着,试探的道,“还有那些银两,说是补偿,其实也算是不义之财,所以我想捐出去,专门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闻言,顾欢喜抬眼看着他问,“不是有慈幼局吗?还是大皇子在负责此事,怎么,现在没人管了?” 许怀义解释道,“自从大皇子去了皇陵后,这事儿就由京兆府暂时接了过去,房舍啥的倒是都盖好了,但我听说,里面管理的挺乱,之前李婉玉和那位孟侧妃互相较劲时,倒是都出了点血,也认真办了几件实事儿,可现在,俩人也都歇菜了,连中宫皇后都交了权,谁还有心思理会那些孩子?又没啥利益可图,还得往里头贴钱贴物、操心劳神的……” 他说的小心翼翼,“媳妇儿,我也不是想当冤大头,一个劲的倒贴,就是想着,这十万两不是咱挣来的,还是花去出去踏实,花在这些孤儿身上,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其实,也不用咱们贴补啥,苏家给的那千亩田地上,肯定建有庄子,届时,就让那些孩子住在那儿,房子不够,再加盖就是,花不了几个钱,平时也不用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么多地呢,还能少了活儿干?” 顾欢喜哼笑了声,“你心里有个章程就行,想当圣父之前,先掂量一下咱家的实力,看能不能养的起那么多人,担不担的起慈善的好名声。” 许怀义讨好道,“媳妇儿,你放心,我肯定有数儿,不可能无节制的去帮扶别人,我没那么慈悲,就是力所能及的做点善事儿,就当是给咱一家积福,都是些可怜孩子,咱就是给他们一口吃的,养到他们能独立生活,咱就不管了,若是里头有可造之材,也能为咱家出点力,碰上有出息的,说不准还能反哺咱们,那咱们的付出也算是有回报了,你说呢?” 他故意说的功利市侩,省得被媳妇儿数落是圣父。 顾欢喜白他一眼,“那你准备让谁管这一摊子?” 既得信得过,还得是个心善心细的,不然恐出力不讨好,还容易让人钻空子。 许怀义想了想,“你觉得大伯咋样?他虽说优柔寡断了点,但心思细腻、想事情也周全,最重要的是心善,又是咱自己人,不用担心他阴奉阳违坑咱们,毕竟这桩事办好了,许家也能跟着长脸受益。” 顾欢喜点了点头,“再派个精明点的管事过去,牵扯到账目的问题,还是俩人更妥帖。” 许怀义痛快应下,跟媳妇儿谈完事儿,一脸乐呵的去送东西。 江墉得了一幅画和两本古籍,欣然收下,焦大夫更是没跟他客套,送来的稀罕药材照单全收,俩人问了他跟胡元良交涉的过程,对他的处理方式和态度都很欣慰。 江墉道,“你这么做是对的,眼下,不适宜有大的冲突。” 焦大夫说的更直白,“该低头低头,该妥协妥协,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说,你也没吃什么亏,苏家没少出血,这赔罪的诚意够了。” 倒是韩钧收到赔礼后,问了句,“要不暗地里去收拾苏睿一顿?” 许怀义笑着摆手,“犯不着,没必要,咱得懂适可而止。” 都已经收了赔礼了,还在暗戳戳搞事儿,就有点太那啥了。 韩钧又问,“你可知,这次二皇子为何让胡元良亲自来为苏睿赔礼?” 许怀义眨眨眼,“不是因为俩人是翁婿关系吗?” 韩钧道,“女婿又不是亲儿子,分量还不够他一个三品官来跟你低头。” 许怀义好奇的追问,“那不然是为啥?” 韩钧道,“二皇子早就对苏睿有些不耐了,尤其是有苏喆对比着,俩人的本事高低立现,但苏睿到底是嫡子,而且,他的亲妹妹眼下有了身孕,据大夫说,很可能是个小皇孙……” 许怀义恍然大悟,“二皇子膝下,目前只有一个嫡子,听说,还小病不断,养的十分艰难,自是盼着能再来一个儿子的。” “所以,苏睿沾了妹妹的光,跟着水涨船高了,你跟苏喆交好,私下劝他近期最好不要跟苏睿对着干,占不到便宜的。” “好,好……” 许怀义隔天中午,见到苏喆时,就劝他避其锋芒,暂时韬光养晦。 苏喆苦笑,“难怪他一副小人得志、有恃无恐的样儿,原来是得势了……” “有得势,就有失势,以后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我肯定不会主动去挑衅,但他欺负到我头上了,我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那倒也不至于……” 苏喆约了许怀义在水云轩吃饭,同时还请了李云亭,虽说,那天宴席上的事儿是苏睿使坏,但一笔写不出俩苏字,他心里有愧,这次是特意请客赔罪。 许怀义和李云亭都不是迁怒的人,相处起来还是跟过去一样自在。 倒是苏喆一上来就自罚了三杯,喝了酒后,情绪上头,说话也就更没顾忌,“他应该不敢再算计你俩了,但对我,肯定更恨之入骨了,我那宅子里,已经梳理了好几遍,可保不齐还有他的人手,指不定哪天又给我下个毒或是从背后捅刀子,我要是一点都不反抗,他会更肆无忌惮,怀义,我没有退路啊,不进则死……” 许怀义一时无言。 苏喆闷了口酒,又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不会跟他对着傻干,他作死,我可还没活够呢,他有亲妹子给他撑腰,我也有拿得出手的筹码……” 许怀义好奇的问,“啥筹码?你不会也往二皇子身边塞人、让她帮着吹枕边风吧?” 苏喆笑起来,“要不咋说你聪明呢,一猜就猜着了,是啊,我费了好大劲,花了重金,从南边寻摸了个美人儿,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苏瑾可漂亮多了,还能歌善舞、知情知趣,男人见了,就没有不爱的……” 许怀义嘴角抽了抽,“已经送进去了?” 苏喆点头,“如今倒也算得宠……” 许怀义提醒,“男人的宠爱,就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的事儿,你可别把宝都压上……” 苏喆狡黠的道,“放心,我哪能把宝压在个女子身上?我还有其他筹码的……” 许怀义问的坦荡,“还有啥啊?” 苏喆也不瞒他,低声道,“利益,我之前派出去的管事回来了,调味料作坊我也早就准备下了,就等开工上市,这可是大雍头一份的买卖,生意肯定差不了,我给了二皇子四成的利润,初步保守估计,每个月也能有几万两银子,这么大笔钱,谁能不动心?” 许怀义“喔”了声。 苏喆继续道,“我也不指望他能站我这边,只要不偏帮苏睿就行,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许怀义道,“不过分,一个月几万两银子,就买他一个不偏不倚,简直太划算了。” 苏喆冲他眨眨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我也给你留了三成利润,以后多罩着我一些。” 许怀义摆手,“少来这套,是朋友就别玩这些虚头八脑的,咱们之间可以合伙做生意,一起发财,但你搞这套,是瞧不起谁呢?” 苏喆说的实在又直白,“我是诚心实意的,不是跟你做交易,就是朋友之间,也不该一味索取,有来有往,才能长久不是?” “那也不用这样,你若是送我点值钱东西当谢礼,我肯定来者不拒,但三成利润,就算了,这桩买卖,我没出啥力气,咱们就不合伙了。”许怀义不太想跟二皇子牵扯到一块儿,丑话还是得说在前头。 苏喆急声道,“配方是你给的,若是没有你,我连耗油和松鲜粉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哪来的买卖?” 许怀义这次态度很坚持,“我就是张张嘴的事儿,你可别寒碜我了,要是心里真过意不去,回头多送我点东西呗,我媳妇儿稀罕书籍、字画啥的,我呢,更俗气,喜欢良田和铺子,你只管送,我保管收。” 苏喆,“……” 第425章 给小鱼私产 最后,苏喆新作坊的三成利润也没能送出去,许怀义拒绝的很彻底,却也给他留足了情面,股份不要,但谢礼来者不拒。 这让苏喆忐忑的心,好歹踏实了。 没见外就好。 许怀义晚上回家,苏喆的谢礼就到了,主打就是一个大方,良田、铺子、字画、书籍,全都有,还都是挑着贵的、好的送。 还有从海外淘换来的种子,辣椒和玉米,约有个几斤,听说从番邦人手里买的时候花了大价钱。 这叫顾欢喜拿的都有些心虚手软,“会不会太狠了点?到底是朋友……” 许怀义扒拉着那些东西,很是清醒的道,“是朋友,也是生意人,他送的越多,我收的越痛快,他心里才会越舒坦,我跟他之间的友情是真的,但利益往来,也是真的,这两者并不冲突。” “那你跟李云亭呢?” “利益牵扯的少一些,但人跟人之间的交往,哪能真正的做到纯粹呢?那不现实,问心无愧就行了呗。” 这次收到的谢礼,良田和铺子,两口子商量后,决定记在顾小鱼名下,作为他的私产,为此,许怀义还特意叫了韩钧去书房说话。 娘亲舅大嘛,这种事儿,还是要告知韩钧一声的。 韩钧听了俩人的决定,心头不免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恳切的道,“你们能养育锦儿,视如己出,已是恩重如山,不必再做到这等份上,铺子和良田,都留给阿鲤就好……” 许怀义道,“阿鲤是我亲闺女,我这当爹的还能亏了她?你不用有压力,我挣下的东西,大头都给闺女留着呢,但小鱼也是我儿子,虽非亲生,可该给他的那一份,也不会少了……” 韩钧迟疑道,“这不合适,你给他的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能再要……” 他都觉得没脸,毕竟,外甥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顾家,更不可能给顾家延续香火,那咋好意思接受人家给的财物?这跟连吃带拿有什么区别? 许怀义对他心里想的啥门清,没跟他争执,转而问道,“小鱼在大皇子府时,有啥私产吗?” 韩钧怔了下,摇头,大皇子那个当爹的既没有外家支持,又不得皇上喜欢,自己都穷的叮当响,又哪有多余的产业给儿子呢? 所有皇子里,过的最落魄的就是大皇子了,当初出宫开府,据说就得了一万两银子的安家费,得亏娶亲是礼部全权负责,不然都置办不起像样的聘礼,那才是个大笑话呢。 许怀义闻言,也没意外,又问道,“那小鱼母亲的嫁妆呢?没有给小鱼吗?” 女子出嫁后,嫁妆就是自己的私产,夫家是不能染指的,即便是女子过世,也该由女子的孩子继承,旁人霸占,可是犯了大雍律法。 韩钧解释道,“我妹妹的嫁妆,都在我这里,却也没多少,去年带着锦儿离开京城时,大皇子就让我都带走了,可后来遭遇暗杀,顾着逃命,那些东西无奈只能舍了,如今,只剩下两处铺子和一座三进的宅子,还有京郊一个庄子,带着六百亩田地……” 他顿了下,继而苦笑道,“眼下,锦儿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接管,连我都不能出头,好在有靠谱的管事帮着,每隔三个月,就会把铺子的租金和庄子上的产出,都让人送去济阳府,我父亲暂时收着,等将来再给锦儿。” 许怀义点点头,一脸了然,“如此,你更应该让小鱼把我给的铺子和良田给接过去了。” 韩钧不解,“为何?他如今也不缺银子用,你每个月不是都给他发月例嘛……” 许怀义无奈的道,“一个月十两,那点零花钱够干啥的?” 当然,十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笔巨款了,搁在大户人家,就只能买点零嘴玩具、偶尔出门消遣几下,大事是干不成的。 韩钧下意识的道,“可他眼下也没有用银子的地方,等将来……” 许怀义打断,“谁说他没有用银子的地方了?” 闻言,韩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怀义,锦儿还小呢。” 现在就打算,也属实太早了点,大皇子都还在守皇陵,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就先准备那啥,也太不切实际了些,当其他皇子都是死的啊? 许怀义神情随意的道,“小咋了?小的时候不打算,等大了还有机会么?皇家的事儿,谋划的不就是个长远?像大皇子那样,以为无欲无求就能安稳到老,可能么?没人会信,不争不抢,也会被挟裹进去,身不由己的滋味,大皇子现在肯定很有切身体会,他想佛系,人家却把他当算计的棋子,他啥准备没有,最后落个什么下场?” 韩钧无言以对。 许怀义轻哼了声,“守皇陵还是好的,最起码有命在,可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未必还能有这运气能避开?即便他能避开,小鱼呢?小鱼前些年为何在自己家里,还会被一波波的谋害?不就是他那个敏感的身份嘛,碍了别人的眼,挡了别人的路,不害他害谁?我以为你带着他经历了一场追杀大逃亡后,该清楚的认识到了小鱼的处境,敢情还抱有侥幸?” “我没有,我心里清楚的很……” “既然清楚,那就该明白,小鱼除非一辈子不回大皇子府,不然,他不争就是个死,还有你,我,咱们与他相关的人都避不开。” 韩钧闻言,心怀愧疚的道,“把你牵连进来,虽非本意,却还是对不住你……” 许怀义摆摆手,“算啦,说这些干啥?时光又不能倒流,都是缘分,是天意如此,而且,我和媳妇儿也真心喜爱小鱼,拿他当亲儿子疼,帮他操心、为他受累,哪怕担着杀头的风险呢,也是应该的,一家人,不就是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韩钧由衷的道,“锦儿能遇上你,认你做父,是他的运气和福气,将来,不管他走到哪一步,都必须要孝敬你,不然我这个做舅舅的,头一个饶不了他。” 许怀义笑起来,神情愉悦,“哈哈哈,就等你这话呢,虽然我有信心小鱼肯定不会是白眼狼,但有你这当舅舅的打包票,我这心里就更舒坦了,这一千亩的良田和铺子没白给呀……” 韩钧还要拒绝,“一码是一码……” 许怀义道,“行啦,你就别客气了,我当爹的给儿子置办点私产,也是天经地义,就当给他提前练练手,别只顾着读书习武,脑子里半点庶务不懂,将来在内宅家事上容易被坑,再说,他将来花钱的地方多,也该有些银子傍身,像你一样,不事生产、两袖清风可不行啊!” 见他还有话要说,许怀义只得说的更直白些,“小鱼迟早要离开,他身边不能没有人手,我总不能把顾家的人给他带走吧?那他用着也不顺心,那些人也无法待他一心一意,还是自己亲手培养的更忠心,你说呢?” 韩钧心头一震,许怀义之前说要给锦儿私产时,都没能叫他震惊,他只是意外讶异而已,觉得许怀义实在大方仁义,但此刻,他是真被震到了。 读过史书中的黑暗龌龊,见过无数权谋算计,他早就对人性不抱什么期待,可他没想到,许怀义竟光明磊落到这般地步。 倒是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他还曾担忧过,许怀义把外甥养大,不光在感情上有所牵绊,也会在其他地方做些安排,比如安插人手,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没什么怨言,人家对外甥掏心掏肺,怕外甥出息了就不受控制,用自己培养的人去控制一下实在合情合理,只要不想着把外甥变成个傀儡就行。 谁知,人家压根没这个打算。 那是彻底的信赖和放手啊。 韩钧大受感动,不觉得许怀义是在做戏,他抱拳行礼,“大恩不言谢!”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本就该风雨共济,跟我客气啥?我这人,你相处久了就知道,我不喜欢玩心眼儿,咱有啥说啥,省得搞出啥误会来,我不是菩萨,没有普度众生的慈悲,也不是圣人,施恩不图报,但我不会跟家人谈利益,更不会利用感情去绑架什么,有那份心,我来者不拒、泰然受之,没那个心,我许怀义绝不强求!” 韩钧听后,一脸钦佩,刚要夸赞几句,就被许怀义挡了回去,“别夸,我就是活的明白点而已,你也是个明白人,咱们都是小鱼的亲人,劲往一处使,小鱼才能好,小鱼好了,咱们将来也才能好,你说是不是?” 韩钧重重点头,“是……” “我不会搞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你只管放心,但你也得让我放心!” 这话里的深意,韩钧明白,也不生气,语气郑重的道,“你尽可放心,我没那野心,也没那本事。”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好像刚才警告的人不是他一样,“那就好,那我就放心啦,其实你就算做不到也没事儿,毕竟还有我看着你呐。” 韩钧,“……” 这话大可不必说。 许怀义把良田和铺子的契书给了他,还有抱朴守拙等人的卖身契。 韩钧拿着去了东厢房。 顾小鱼还没睡,在灯下看书,屋里的摆设陈列,皆是他所喜好的,没事儿的时候,他最喜欢待在这间书房,坐在沙发里,不必那么规矩的绷直身体,可以放松的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母亲就是这样,不光姿态随意,手边永远还要摆着一堆吃的喝的,看起书来,简直享受的不得了。 他也学了来,果然惬意。 在书本的选择上,母亲也从不要求他必须读那些四书五经之类的,闲杂书籍,也照样鼓励他看,只要他喜欢,能从中得到满足和愉悦就行。 韩钧进来,看到的就是外甥没什么形象的窝在沙发里,靠着个抱枕,怀里还搂着一只毛绒狗头,一手翻书,另一只手,捏着旁边的炒核桃仁,时不时的往嘴里塞一块,精致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享受表情。 他一时愣住。 顾小鱼听到动静,起身行礼。 韩钧神情复杂的走过去,跟他说了来的目的,接着便把那些契书递给他。 顾小鱼双手接过来,低头怔怔看了片刻,就平静的收了起来。 韩钧试探的问,“你是什么想法?舅舅一开始不同意,但你父亲说的那些理由,舅舅也觉得有理,不过,你若是不想,舅舅再替你送回去……” 顾小鱼语气如常的道,“不用,爹娘既然给了我,我拿着便是。” 这反应,多少有些出乎韩钧所料,“锦儿,你……” 顾小鱼笑了笑,“舅舅,你知道您的意思,可我是爹娘的儿子,做父母的给儿子东西,再正常不过,我若是见外,才是伤了我和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对不起他们那份养育之恩。” “所以,你才能没有什么负担的收下?” “嗯,我是真没什么负担,将来,我孝顺他们,他们也会同样如此,父母和子女之间,本就是该这样轻松自在,不对吗?” “可你到底并非亲生……” “他们做的,比亲生父母差了什么吗?不但不差,相反,远比大多数父母都要尽职尽责,他们对我的疼爱,不比阿鲤少几分。” 眼前的小小少年眼神明亮而坚定,甚至是温柔的,韩钧一时不知道该替他高兴,还是该心酸,缓了缓情绪,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你父亲给的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了,你拿着他们的卖身契,就只会忠心于你,不管将来如何,你身边都需要各种人手,之前,舅舅也给你准备了些,在其他地方训练着,回头舅舅也把他们的卖身契给你……” “这些人手,你眼下还小,压不住,舅舅先帮你训练着,铺子里的收益,你拿着,地里的产出,就用来养那些人吧,我算了下,还能再买些人回来,从小培养,将来总会用得上。” “好,就依舅舅的安排。” 第426章 收割玉米 翌日,顾小鱼神情并无异样,许怀义见状,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感动的痛哭流涕,抑或觉得受之有愧、压力山大,那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不是做儿子的收到父亲给的东西,该有的反应,坦然欣喜才是正常。 顾小鱼开开心心的跟他道谢,言辞之间没有任何客套和矫情,这便是他最想要的。 许怀义给出东西,也不是全权放手,啥也不管,“你要是有不懂的,或是哪里应付不来,就来找爹,或是你娘,能帮的,我们肯定帮。” 顾小鱼笑着应下,亲昵的道,“儿子还小,在选人上缺少历练,届时爹帮着掌掌眼,省得混进些居心叵测或是品行不端的。” 许怀义痛快道,“好,你先选,回头爹再帮你过滤一遍。” “舅舅说,他来训练……” “可以啊,你舅舅功夫高,有他帮忙,将来你身边的护卫准差不了。” “那庄子上的地,您觉得种什么粮食合适?” “等收割了这一茬蜀黍和豆子,秋上还是要种麦子,不过,粮种用爹准备的那些,产量高,至少能翻一倍,等明年,爹也匀些玉米种子给你,有这两样高产作物,你就是买个千八百人也能养活的了。” 他似说的很不经意,顾小鱼却听懂了他的暗示,认真的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孩子们每个人都拎着个冰桶,欢欢喜喜的去上学了,冰桶还是许怀义让人做的,小巧精致,松木的,也轻快,适合孩子用,眼下的冰鉴,多是青铜的,精贵也好看,但太沉,搬动不方便,搁在屋里用倒是正好,随身携带,还是冰桶合适。 冰桶上下两层,下面放冰块,上面是吃的喝的,顾欢喜每天都帮他们准备各种冰碗或是冰饮,都不带重复的,这也成了每天早上孩子们最期待的事儿。 许怀义自然也有,他拎的那个就大了,到了武学院,跟他交好的几人就都熟稔的围上来,一来凉快,二来嘛,就是蹭吃的喝的。 “今天是啥?咦,这么大冰碗……” “西瓜,葡萄、哎,这白生生的是啥?豆腐?还有这绿色的……” 许怀义解释,“这是杏仁豆腐,绿色的是桑叶豆腐,好吃又解暑,都尝尝,喜欢的话,回头我给你们方子,回家也让厨子做来试试。” 几人闻言,也都不跟他客气,尝过后,纷纷称赞,滑滑嫩嫩的,又冰爽清甜,大热天的吃这个,可是太舒坦了,从里到外,都熨帖了一遍。 赵三友羡慕的道,“弟妹真是贤惠能干。” 怪不得能让许怀义那么宝贝呢,确实值得啊,这么多同窗,成亲的也不少,可有几个当媳妇的能做到这一步?倒也不是没有给自家男人准备冰碗冰饮的,只是有几个是亲自上手的?都是厨子或丫鬟代劳,而且,花样也实在单一,远不及人家上心。 对于夸媳妇儿的话,许怀义从不谦虚,与有荣焉的全部笑纳。 王秋生的关注点,更多是在冰块上,“你可真是舍得,每天一大桶冰,这一月下来家里要采买多少?” 许怀义神色无奈的叹道,“没办法,我实在怕热,只得在这上头多舍些银子了。” 事实上,并没有,家里确实每日都要买冰块,却是大多送到了江墉和焦大夫那儿,几个孩子用的都不多,他们回了家就去湖里玩水,压根热不着,至于他和媳妇儿,有房车,就更不用受夏热之苦了,这些冰块,都是从冰箱里拿的,一毛钱不用花。 旁人倒是不怀疑,也知道他跟苏喆合伙做生意,如今不差钱,羡慕归羡慕,却也不嫉妒。 有钱还不享受,不是抠就是傻。 许怀义其实也送了他们冰桶,奈何,每天这么大一桶冰,他们能出的起银子,却不舍得,尤其现在,市面上冰块的缺口大,冰价几乎三天两头的涨,用冰降暑,绝对是奢侈的事儿。 也就李云亭用上了。 自从他拿了私人会所一成的利润后,手头就宽快多了,也不差这点冰钱,不过,他用的冰却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定远侯府的。 用他的话来说,“不用白不用,我不用,也是便宜了别人,定远侯府里,除了我母亲,便宜谁,我都难受,还不如我自己祸祸了心里舒坦。” 许怀义听后点赞,“干的漂亮。” 李云亭就知道他会支持,忍不住翘起嘴角,“主要是不能让他们痛快。” 许怀义点头,好奇的又问,“侯府给你们当主子的,每天划拨的用冰份额,有多少斤啊?” 李云亭嘲弄道,“要看哪个主子了,每个人都不一样,像我这种不得宠的庶子,也就三斤,屋子大了,只能放床头,才能觉察到一点凉意,还撑不了俩时辰就都融化成水了,而世子爷,不限量供应。” 许怀义啧啧两声,“都是当儿子的,这么区别对待,难怪大户人家做兄弟的容易阋墙,这要是和和睦睦的才是奇了怪了。” 换谁,都心理不平衡。 “谁叫嫡庶有别呢?” “所以啊,男人只娶正妻就行,纳啥小妾啊?完全是乱家之源。” 李云亭含笑看他一眼,“也就你这么想了,男人,哪个不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许怀义挑眉,“这么说,你也想?” 李云亭摇头,“一个就够了。” 许怀义低声问,“你和左家小姐的婚事,没受啥影响吧?” 李云亭道,“没有,腊月如期举行。” 这话题不宜再深聊,许怀义话锋一转,“过两天休息,我要带着孩子回湖田村收玉米,你去不去?” 李云亭眼神一亮,脱口而问,“还能吃番茄和番椒吗?” 许怀义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渴望,哈哈笑道,“能,敞开了吃,管饱。” 李云亭闻言,也愉悦的笑起来,“那我寻摸些牛肉带去,番茄炖牛腩上回没吃够,还有麻辣兔丁和辣子鸡,水煮鱼,我进山负责打猎。” “成,都交给你了。” 两天后,武学院休息,许怀义也给孩子们请了假,带着他们早早的就回了湖田村。 除了李云亭,同行的还有孙钰,他想亲眼看一看玉米的收成。 一行人刚进村,老许家的人就知道了,如今,他们从庄子上搬到了村里,又有人特意盯的紧,村里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 更何况,许怀义等人也没遮掩。 许怀礼满眼阴鸷的道,“老三又带着人回来了,一次比一次的排场大,五辆马车,十来个护院,这是想干啥?显摆给谁看呢?他还没当官,就想衣锦还乡了?呸,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家里,眼下只他和许茂山老两口在,说话也不需要啥顾忌,他心里的恶意尽数倾泻而出。 “不忠不孝、忘恩负义的东西,这种畜生要是也能当官,那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许茂山如今有人伺候,家里也不缺吃少穿,渐渐有了几分老太爷的气势,不过,胆量也相对小了,他不想节外生枝,破坏眼下的好日子,于是警告道,“你不准去招惹他,离得远远的。” 许怀礼不服气,“爹,您怕他干啥?他还是个白身呐,跟咱一样,平头百姓,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咱家现在也不缺……” 许茂山打断,“咱那点家底,能跟他比吗?” 许怀礼噎了下,还要反驳,被许茂山再次打断,“银子比不过,人脉更比不了,他结交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有权有势?你跟他斗,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许怀礼最忌讳别人说他不如许怀义,哪怕这人是他亲爹,也恨得眼睛充血,“他就是运气好、会装相罢了,那些人也是蠢,都被他的假仁假义给蒙骗了。” 许茂山神色复杂的道,“那也是他的本事。” 他们不也被蒙骗了这么多年吗?亲生儿子扮猪吃老虎,把他们都耍了。 许怀礼不甘心的又道,“咱们也有乔家护着,论亲疏远近,比他结交的那些人,关系更牢靠,乔家背后还有四皇子,论有权有势,谁能比得过皇家?” 许茂山提醒,“你妹子只是乔家的妾室。” 还是旁支的,这种关系,哪里牢靠了?妾室也就比丫鬟的地位高那么一点,若是犯了错,主母照样能发卖。 许怀礼得意的道,“可是红莲怀了乔家的子孙,这就是底气和依仗,上回我去探望她,红莲吃的用的,我见都没见过,乔家还拨了七八个丫鬟婆子伺候,可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看重。” 许茂山却并不乐观,孩子顺利生下来、还得是男孙才算作数呢,“听我的,你老实在家待着,别去招惹他,他跟咱家没关系了。” 许怀礼意有所指的道,“爹,您是不是自欺欺人啊?他跟咱家咋能没关系呢?您是不是忘了王管家和李婆子?他俩为啥来咱家伺候?真以为是来帮咱们干活的?那只是顺带,他们主要的目的是啥,您都观察了这么久了,心里还没个数儿?” 闻言,许茂山骤然变了脸色,有些事不揭穿便罢,一旦说开,就犹如扯下了那层遮羞布,顿时感到了难堪,“闭嘴,啥话都敢说!” 许怀礼吊儿郎当的笑了笑,“这里又没外人,就咱爷俩,有啥不能说的?爹,您就认了吧,咱家跟许怀义,永远撇不开,就算您想,您现在也回不去了,红莲进了乔家,咱们就上了乔家的船,家里如今吃的用的,我们兄弟几个的差事,哪样不是乔家安排的?没了乔家,咱家就得过回原来的穷日子,您愿意再吃那个苦?” 许茂山沉着脸没吭声。 “您愿意,我们也不愿意,上船容易下船难,您也不用为难,反正他们也不用咱们干啥大事儿,无非就是盯着点,打探些消息,这有啥啊?”许怀礼一脸无所谓,心里则想,就算乔家让他去要许怀义的命,他也是干的,只可惜,乔家没那个想法。 许茂山终于开口,“你可以去打听,不过,别自己出头,老三跟你不对付,你一往前凑,他准防备着,让你三叔去吧,怀厚过两天成亲,他可以借着请怀义来喝喜酒的由头,上门去瞧瞧,” 许怀礼当即应下,一刻不耽搁的去找三叔了。 许茂彬听了他的来意,既不意外,也不拒绝,放下手里的活儿,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门去找许怀义。 许怀义这会儿带着孩子们,刚把玉米掰完,拢共就几分地,这么多人帮忙干活,半个时辰就归置利索了,连玉米杆都砍了,喂给马吃,马吃的正香。 孙钰见状,很是欣喜,不过更欣喜的还是玉米称重后,报给他的产量。 “多少?” “八百三十四斤,不过这是没脱粒之前的分量,不算数,脱粒晒干后,还得再撇去一部分,弟子估摸着,最后能落下四百多斤吧。” 孙钰激动的道,“这已经很好了,太好了,四百多斤,那亩产量就是……” 许怀义笑道,“大概一千两百斤左右。” 尽管之前,孙钰就听说了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产量,但亲眼所见,还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不止他,江墉和焦大夫同样激动,俩人捧着金灿灿的玉米,像捧着个金娃娃。 江墉差点喜极而泣,“咱大雍百姓有救了啊,这若是能推行开……” 焦大夫接过话去,“能少饿死多少人啊,怀义,你有功啊,积了大德了!” 许怀义赶忙谦虚一番。 孙钰平复下来后,千叮万嘱,“务必要把这些玉米都保存好,明年就指望它们了。” 许怀义心神领会,郑重应下。 这些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许怀义还是拿出了两斤,让人磨成粉,打算中午贴饼子吃,之前吃过嫩玉米,成熟后的也总该叫大家伙尝尝味道。 孙钰没制止,毕竟他也确实好奇,若是玉米的味道比蜀黍和豆子都好吃,那将来推行起来,就更顺畅了。 许茂彬上门时,李云亭和孙钰带着一众孩子要去山里打猎,许怀义本来也要跟去,见到他,只得打消念头。 叔侄俩坐在待客的花厅里,下人上了茶后,各自端着杯子,一时相顾无言。 还是许茂彬先沉不住气开口,“怀义,你咋今天又回来了?村里这边是有啥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许怀义清楚,这是来替老许家打探消息,他淡淡的道,“村里能有啥事儿?有事的话,找村长叔和大伯也就能帮着解决了,是孩子整天拘在城里,嫌闷的慌,我带他们回来进山打猎,也能放放风,松缓松缓……” “那上回也是……” “嗯,就是回来玩儿,也顺带着看看地里的庄稼和作坊的生意。” 许毛病听完后,也没执着的再继续问,转而带着几分希翼道,“后天你堂弟娶亲,你要是有空,就来喝杯喜酒吧。” 第427章 夜探顾家 许怀义对这个三叔,心里倒是没啥怨恨,但也没多少情分,尤其眼下还甘愿当了二房手里的刀,他就更不可能再走的近了。 于是,直接拒绝了,“我那天实在不得空,回不来……” 闻言,许茂彬神情一黯,僵笑着道,“叔儿知道你忙,你现在出息了,整日做的都是大事儿,见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堂弟没啥本事,给你丢份了……” 许怀义蹙眉,“三叔,我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我现在也就是一白身,我说回不来不是推辞,您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许茂彬看着他问,“若是你大伯家有喜事儿,你回来吗?” 许怀义坦然无愧的直视着他,“有空就回,没空就随个份子,大伯通情达理,不会为难我。” 许茂彬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咱叔侄到底是生分了,不过叔不怪你,都是叔自找的,当初在许家村,叔冷眼旁观,没替你说过话、出过头,现在咋有脸指望你给叔面子呢?行下春风才能下秋雨,是叔贪心了……” 许怀义平静的道,“三叔想多了,当时是侄子窝囊无能,怨不得旁人,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侄子从未怪过谁,不管是您,还是大伯,抑或是族里的长辈,我谁都不怪,你们又没苛责过我,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许茂彬闻言,不由愣住,“那你现在为啥跟叔这么疏远?” 许怀义笑了笑,“您不清楚么?” 许茂彬张张嘴,一时无言。 许怀义把话说得更透彻些,“我跟家里早就闹翻了,也断绝了关系,我想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们,显然不肯,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我睁只眼闭只眼的,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嫌麻烦,大伯知道我跟他们水火难容,从不在其中和稀泥,可您到了湖田村后,却一直帮着他们来试探我,别否认,谁都不是傻子,就像现在,您为啥上门,咱们叔侄彼此心里都清楚……” 许茂彬如坐针毡,脸色泛了白。 许怀义继续道,“您有您的顾虑和选择,我干涉不了,但我也有我的脾气和底线,您既然站在了那头,就不能想着还让我心无芥蒂的尊重您吧?甘蔗没有两头甜,您不能啥好处都想要,那不现实……” 他说完后,就端起杯子来,慢条斯理的品茶。 许茂彬垂着头,周身充斥着一股难言的灰白颓然,半响后起身,哑声道,“是叔对不住你,但叔有自己的难处,不过,你不放心,叔也有底线……” 许怀义拧着眉头,看他身形略有些佝偻的出了屋门,喊了卫良进来,低声吩咐,“去查一下,那家人又做啥妖了。” 卫良领命而去。 顾欢喜这时端着一碟切好的西瓜进来,用冰镇过的,沁凉甘甜。 许怀义拿牙签戳着,一口一块,神情惬意,“咱闺女呢?” 顾欢喜摇着蒲扇,随口道,“在后院摘辣椒呢,团圆几个守着……” “这么大热的天……” “谁说不是呢,可你闺女就喜欢摆弄那些东西,啥玩具也没菜地、庄稼地里有意思,她也是厉害,摘辣椒都不用教,专挑长足的,晒一下就能留种子了。” 闻言,许怀义就得意的笑起来,“不愧是我闺女,就是聪明。” 顾欢喜心想,跟聪明无关,这是天赋,点亮了这方面的技能。 她问起正事,“刚才三叔来,是有啥事儿?” 说到这个,许怀义的心情就不咋好了,“还能干啥?打听消息呗,顺带请我去喝喜酒,我给拒了,真要那天去了,指不定老许家又得出啥幺蛾子,让全村的人看笑话。” 顾欢喜问,“你没提醒三叔这门亲事有问题?” 许怀义摇头,“现在提醒晚了,就算三叔信我,许怀厚也早就钻进人家的套里,出不来了,指不定以为我是没安好心,我何必去当这坏人?” 顾欢喜揶揄,“你不是乐于助人吗?谁有难处都想帮一把,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许怀厚去跳火坑?” 许怀义闻言,赶紧告饶,“媳妇儿,我错了,我以后肯定少管闲事,绝不散发圣母光环,求放过吧……” 顾欢喜哼笑了声,并不把他的保证放心上,他要是能改,就不是许怀义了。 果然,吃完西瓜,他就说要去找许大伯,商量办善堂的事儿,那十万两银子,真是迫不及待的要花出去。 顾欢喜都懒得挤兑他了。 许茂元在听完他的设想和打算后,却是激动的红了眼眶,“这个好,这个好,这是积德行善啊,给咱子孙后代攒功德福气,好,太好了……” 许怀义叮嘱,“大伯,这事儿咱低调点就行,省得让人眼红惦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银子多的花不了才拿出来做善事呢,我是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不花出去,心里不踏实,这才想着帮衬一下孩子。” 许茂元不住的点头,“都听你的,你顾虑的对,闷声发大财,做善事,也不必宣扬的人尽皆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做的一笔笔的事儿,老天爷都给记着呢,多行好事儿,才能有好报……” “那以后就辛苦大伯多费心了。” “跟我还用客套?再说,大伯求之不得,你放心,我指定办好这事儿,把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孩子身上,让他们都平平安安的长大,能成才最好,没啥本事的,也能挣口饭吃……” “我信您,您一定能办好。” “大伯尽力……” 俩人大体商量了一下章程,具体的,就得在实践中摸索经验了,毕竟,搞慈善这事儿,他们都没深入接触过,属于凭着一腔热血在纸上谈兵。 说完正事,许怀义提醒了一下许怀厚的那桩亲事,“他是被人算计了,他以为是英雄救美,其实是人家费心安排的把戏。” 许茂元闻言,顿时紧张起来,“那咋办?你三叔知道不?要不拦下这亲事?” 许怀义无奈叹道,“已经晚了,我没跟三叔说,但依着三叔的精明,未必察觉不到,保不齐他拦过,但没拦住,怀厚犟的很,认准的事儿,谁劝也不好使,他看上那女子,那女子想来也有几分笼络的手段,俩人眼下正在兴头上,真要拆散,指不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许茂元听后,焦灼不安,“怀义,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看着那种搅家精进门?” 许怀义安抚道,“您先别急,会有办法的,把人娶进来,就是许家媳,她再想做什么,都在许家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不被她蛊惑了,掀不起啥风浪。” “怀厚耳根子软,又没啥心眼儿,万一……” “三叔若是聪明,一定会防着这点。” “就不能想法子搅和了这婚事?” “大伯,您搅和了这一次,能保证没有下一次?苍蝇专盯有缝的蛋,咱们防不住。” 许茂元听了这话,神情一下子颓丧了,“你三叔,和怀厚,过去不这样……” 许怀义不置可否的笑笑,人都会变的嘛,有的人在逆境中涅盘重生,有的则消沉堕落进烂泥里,还有尝过了困苦后不择手段的。 中午吃过饭后,一行人就离开了,留下太热,几个孩子想玩水,便惦记着回去。 孙钰也着急回家跟老父亲汇报玉米的产量,他骑着马,先行了一步。 马车缓缓出了村子。 许怀礼躲在暗处,等到一行人没了影子,才走出来,盯着车辙,若有所思的瞧,回到家后,跟许茂山道,“爹,老三这次回来,指定是有啥事儿,三叔被他给忽悠了,啥带孩子玩儿?城里不比乡下有意思,大热火天的至于跑这里来受罪?” 许茂山眯着老眼问,“你发现了啥?” 许怀礼激动的像是抓住了啥不得了的把柄,“老三不知道运了啥东西走,马车上盖得很严实,东西还不少,那车辙子压得深着呢。” 许茂山沉吟道,“许是行李、粮食啥的……” 许怀礼打断他的话,“不可能,搬家的时候,能用到的行李就都带走了,真要落下啥,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取,至于粮食就更不可能了,麦收那会儿,就运了好几车,还能不够吃?再者,粮食都在庄子上的仓房里,也不会放这边的宅院……” 他语气笃定,神情亢奋,“所以,一定是啥重要的东西,才这么遮遮掩掩的。” 这么一说,许茂山也跟着好奇起来,“你觉得会是啥?” 许怀礼摇头,恨声道,“不知道,我倒是想去打探一下,可那宅子里有护院把守着,寻常人靠近都不行,我猜着,一定有啥,不然,老三一家都离开了,为啥还留好几个护院在老宅呢?” 许茂山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但咱们查不到,都白搭……” 许怀礼阴恻恻的笑道,“咱查不到,可乔家能查到啊。” “你想告诉乔家?” “爹,咱不能光占乔家的光而不付出啊,也是该投桃报李,让他们知道咱们的用处了。” 许茂山思量片刻,点头应了。 许怀礼立刻就收拾包袱进了城。 于是到了晚上,就有人夜探顾家,来人还是个高手,躲过了巡逻的护院,却在靠近主院时,被一声克制的狼嚎声,惊得露出了马脚,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许怀义听到动静,立刻披衣出门查看,只瞥到一个匆匆离开的身影,他怕中了对方调虎离山的套路,没敢亲自去追,喊了卫良来,但耽误了这片刻,饶是卫良身手好,也没能将人给抓住。 “你看对方是个什么来路?” 卫良沉吟道,“不像是盗贼,看其逃路的行迹,像是大户人家培养的暗卫。” “暗卫?”许怀义思量着,“谁吃饱了撑的,派暗卫来顾家?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要谋财害命,他们图啥呢?” 卫良自是也不知道。 许怀义吩咐他加强一下今晚的值夜,便心事重重的回了卧房,见炕上没人,又闪进房车,这会儿,早就换了一副面孔,“没啥事儿,睡吧。” 顾欢喜瞪他一眼,“当我三岁呢?没事儿狼能叫唤?快说,外头出啥事儿了?” 许怀义往床上一躺,搂着她的腰,这才郁闷道,“有人闯进咱家里来了,不过没抓着人,让他给跑了……” “什么人?小偷?” “不是,卫良猜测,很可能是哪家的暗卫。” “暗卫?来刺杀还是查什么?” “不知道,我瞅着,倒不像是有恶意,但不请自来,肯定也不会是友军。” “你觉得是谁?” 许怀义苦笑道,“现在眼红我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没地儿猜去,我得罪的人也不少,都有可能来咱家寻突破口,以后,怕是日子不安生了。” 顾欢喜提醒,“咱们今天刚收了玉米,晚上就有人来,不会是冲这个吧?” 许怀义心里一动,“那他可白跑一趟了,玉米都被我藏地窖了,家里就咱俩能进去。” 到了翌日,许怀义在习武场上,寻到韩钧说了昨晚的事儿。 韩钧昨晚不在府里,去了庄子上,帮顾小鱼训练人手,此刻听说这事后,当即神情紧绷起来,“不会是冲着锦儿来的吧?” 许怀义之前没往这处想,如今听到这个,也不由提起心来,“你去查查吧,若真有人起了疑心,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韩钧点头,见他神色还算平静,不由问道,“你不怕?” 许怀义摊手,“怕有啥用?该来的总会来,况且,也没啥可怕的,小鱼又不是罪臣之后,我收养他,是救了他一命,不但无罪还有功呢。” 只是眼下不是暴露的好时机而已。 韩钧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对方很有可能是冲你来的,定远侯府,苏家,你招惹的人也不少。” 许怀义干笑两声,想了想,补上一句,“还有可能是乔家。” “乔家?四皇子的外家?” “嗯,昨天不是回湖田村了嘛,我家里那些兄弟不安分,让人去试探我,保不齐他们会跟乔家打小报告,添油加醋的说些有的没的。” 韩钧同情的看着他,“那我重点查查许家和乔家。” 许怀义也不尴尬,笑着道谢。 第428章 还击 只隔了一天,韩钧便查了个七七八八,等到许怀义从学院回来,跟他去书房说话。 “你二哥许怀礼,去过乔家,就在那天你们离开湖田村不久后,以前,他也去乔家,不过通常都是管事的招待一下,这次见他的人是乔槐……” 许怀义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神情也平静,但这样的平静却更让人心头发紧。 韩钧继续道,“俩人具体说了什么,打听不到,但许怀礼离开乔家时,带了不少东西,回了村里后,很是显摆了一番。” 许怀义随口问,“你没让人去审他?” 韩钧很坦诚的回道,“到底那是你二哥,我不好下狠手,就抓了个下人,是乔家派去的的眼线,盯着你,也盯着许家,我略微用了点手段,他就都招了,是许怀礼从车辙上起了疑心,觉得你从湖田村拉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很宝贝,他就用这消息去乔家邀功了,偏偏乔槐也听进去了,得知随行的人有江先生和孙师傅,就更重视,所以才派人夜探顾家……” 许怀义冷笑了声,“就是不长记性啊,一次次的,真拿我当泥菩萨不成?” 韩钧问,“你打算怎么处置?”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给他们个教训,警告一下,以后别再打我的主意。” 韩钧好奇的又问,“教训?做到什么程度?” 许怀义瞥他一眼,自嘲的问,“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看起来善良到发光?” 韩钧哪能承认,一本正经的道,“你是仁善厚道、重情重义。” 许怀义哼了声,脸色郁郁的,实在搞不懂旁人为啥都觉得他善良的过头呢?明明他狠起来能六亲不认,为了媳妇儿孩子,啥都能舍弃,咋就没人相信他杀伐决断、心硬如铁呢? 韩钧不会哄人,清了下嗓子,再次问道,“要教训到什么程度?我帮你去做。” 许怀义道,“让许怀礼断条腿吧,躺上几个月,也就没法再出门打小报告了,至于乔槐,就让他破财免灾好了。” 韩钧欣然同意。 立马报复回去太过刻意,于是,韩钧又等了几天,在他们都放松下来的时候,动手了。 许怀礼早上哼着小调,赶着骡车悠哉悠哉去庄子时,突然骡子受了惊吓,不受控制的开始飞奔,任他费尽了力气,还是从车里摔了出来,重重的落地,扬起一片尘土,随之惨叫声响彻云霄。 得亏,路上还有其他人,合力制住了骡子,也帮着把许怀礼给送回了家。 当时那血淋淋的惨状,还有许怀礼痛的晕死过去的模样,把老许家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家里一度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等到大夫来看过伤,老许家其他人也都被喊了回来,坐一起商量事儿。 许怀仁在铺子上当账房,急匆匆赶到家,热出一身汗,见家里又乱糟糟的,难免心烦,语气也就不好,“到底是咋回事啊?赶个车还能把自个儿给摔了?老二,你是不是大清早喝酒了?” 许怀礼此刻躺在炕上,稍微一动就疼的直吸冷气,他面目狰狞的吼道,“我没喝酒!” “那是你又拿鞭子狠抽骡子出气了?” “不是!” 许怀仁打量着他,半信半疑,“难不成只是意外?可好端端的,你要是不刺激它,骡子为啥受惊疯跑?” 许怀礼咬牙切齿的道,“我说了我啥也没干,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许怀仁面色顿变。 许怀廉自从去武学院习武后,较之以往,沉稳了不少,刚才没急着开口,此刻问道,“二哥伤的哪儿了?大夫咋说的?” 问到这个,许怀礼的脸色更加难看,刚要张嘴,不知道动了哪儿,忍不住痛呼起来。 许茂山坐在炕沿上,见状,沉声斥道,“老实点吧,忘了刚才大夫咋交代你的了?别乱动,当心骨头长不好,另一条腿也瘸了,还有胳膊,都不想要了?” 许怀礼恨得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却不敢再妄动了。 许茂山代他回了刚才的问题,“你二哥腿断了,胳膊也骨折了,还断了两条肋骨,头上和身上也有不少摩擦出来的伤口,大夫说,得细细养着,最起码躺三个月,不然会落下病根。” 许怀廉道,“那就好生养着,家里的事儿,二哥就先别操心了,左右还有我们。” 对他的回答,许茂山很满意,心想,那些银子没白花,果然进了学院开窍不少,显见的人沉稳了,说话行事比过去可周全多了。 不过目光转到小儿子身上时,又不免叹息一声,之前的那些付出都打水漂了。 许怀玉自从胳膊残了后,就敏感多疑起来,察觉到那两道遗憾的视线,不由攥紧了拳头,抿抿唇,接上之前的话题,“二哥说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算计了,可有证据?” 许怀礼恼火的嚷道,“没有,但我知道,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许怀仁低声嘟囔了句,“也许就是你正巧倒霉……” 许怀礼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就是被人算计!” “那被谁算计了?” “还能有谁?肯定是许怀义那王八羔子,除了他,谁能这么狠?” 许怀仁下意识的阻拦,“老二,你可别胡说八道,还嫌咱们跟他的仇怨结的不够深?” 许怀礼满脸的阴狠,一字一字道“他都想要我的命了,我跟他不死不休!” 闻言,许怀仁当即惊的坐立不安,“老二,你可别乱来……” 许怀礼冷笑不语。 许怀仁只得冲着许茂山使劲,“爹,您也不管管?” 许茂山佝偻着背,神情复杂的叹道,“让爹咋管?你二弟这一身罪就白受了?” “爹,难道您也觉得是老三干的?” 许茂山没吭声,心头惊疑不定。 许怀仁转头看向其他俩人,“四弟、五弟,你们呢?” 许怀廉道,“他倒是能干出这事来,不过总得有个理由吧?无缘无故的,他算计二哥干啥?” 许怀玉眼神闪了闪,“二哥,你是不是又去找三哥的麻烦了?” 许怀礼眼皮一跳,矢口否认,“我没有,我见都见不上他,咋找麻烦?” 这话,其他几人都不信。 尤其是许怀仁,心惊肉跳的厉害,“老二,我劝过你多少回了,离着他远一点,你为啥总是不听呢?非要跟他较劲干啥,咱们现在跟他没啥关系了,井水不犯河水、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行吗?” 许怀廉也道,“是啊,二哥,你咋就想不开呢?就算你跟他有心结,现在咱家式微,也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等以后咱家起来了,有依仗了再报仇也不迟。” 许怀玉没说话,心里想的是,如今许怀义早就甩了他们家好几条街,他们再追赶也是望尘莫及,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可笑四哥还在做梦,以为他上了武学院后,就一定能武举出仕,就能跟许怀义平起平坐了,殊不知俩人早已是天壤之别。 武举中榜不过是个开始,后头才是真正的较量,人脉、财力,缺一不可,许怀义哪样都有,还是抓了副好牌,可许家有啥呢? 他懒得再提醒,就让这些人多做会儿梦吧。 许怀礼此刻满心仇恨,对那些劝说的话,完全听不进去,咆哮道,“你们少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们断腿断胳膊试试!看你们甘心不甘心!” 许怀仁气的直哆嗦,“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你倒是咒上我们了……” 许怀廉心里也不痛快,不过还能忍住,只是语气有些冷淡了,“那二哥想咋样?” 许怀礼用那只没骨折的胳膊,用力的捶了下坑,“自然是以牙还牙。” 许怀廉提醒,“他现在可不好对付,自身有功夫,身边还有长随护院时刻跟着,你未必有机会下手。” 许怀礼阴恻恻的道,“我是没本事,但乔家有,乔家那样的大户人家,私下里还能不养着几个暗卫杀手替他们干脏活儿?” 许怀廉拧眉,“乔家能愿意?” 许怀里信誓旦旦,“肯定愿意。” 他在乔家眼里,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再说,他亲妹子还怀着乔家的骨肉,这个面子,乔家肯定要给。 许怀廉不再劝。 许怀仁却心慌慌的像是要天塌了似的,“老二,你冷静点,咱跟乔家连正经亲戚都算不上,他们咋会愿意掺和这种事儿?老三现在的地位可不一般,得罪他的代价太大了,你别冲动……” “大哥,你能不那么怂吗?怕他干啥?他是有三头六臂啊?行了,你就别泼冷水了,乔家肯定会管,你只需要帮着传句话就行。” 许怀仁下意识的摇头。 许怀廉见状,揽了过去,“我走一趟吧。” 接着又问许怀玉,“五弟,你要不要一起去?” 许怀玉淡淡的道,“我还得回学堂上课,就不去了,四哥如今一人足矣。” 许怀廉心底冷笑了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自信满满的道,“也好。” 然而很快,他的自信就被打散了。 他连乔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府里的管家三言两语的给打发了,他想见许红莲,也被管家以姨娘要养胎为由给拒绝了。 许怀廉出了乔家大门后,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过只是提了一嘴二哥惊了骡子受了重伤,还没要求乔家帮他们报仇,咋就被撵出来了呢? 难道乔家也出了事儿、被许怀义算计了? 虽然许怀礼一直否认,但许怀廉还是能猜到一些,十有八九是二哥在乔家面前说了啥,撺掇着乔家去找许怀义麻烦了,这才被报复。 但许怀义敢报复二哥,难道也敢跟乔家作对? 乔家眼下是还没被报复,但乔槐有脑子,得知许怀礼受了重伤后,第一反应就是许怀义干的,这种时候,他跟许怀礼撇清关系还嫌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会替他去出头? 况且,他还后悔了,那天不该被许怀礼怂恿着去招惹许怀义,也是他太自信了,觉得乔家培养的暗卫得用,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打探个消息还能失手? 谁想,偏偏就失手了,虽然跑的及时没被抓住,却也露了行迹。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着,终于,头顶悬着的那把刀落下来了,落在了许怀礼身上,就是不知道落在他身上时,会是什么结果。 乔槐白天不敢再乘马车出门,夜里更是把大半的护院都调到了自己的住处,提防着许怀义算计他。 然而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翌日,乔家负责看守库房的下人,惊慌失措的看着被洗劫过的库房,吓得两股战战,打着颤大体清点了一番失窃的东西后,恨不得晕死过去了事。 消息报到了乔槐跟前时,他竟然没觉得吃惊,而是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不过听完失窃的清单后,就深深肉疼了,他娘的这眼神也太毒了,专挑贵的偷,有几件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啊,全给他划拉走了。 偏他还不敢声张,更不敢去找嫡支做主,谁叫他自作主张呢,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就当是破财免灾。 还得暗地里盼着许怀义满意。 许怀义确实满意了,去乔家,是他亲自动的手,有房车在,他比韩钧有优势,最重要的,是能多划拉几件东西,狠狠让乔家出回血。 如今房车里,塞了得有几十样,玉石摆件、名家字画,还有些珍稀的文玩古董啥的,顾欢喜一一看过后,唏嘘道,“这些东西加起来,保守估计,也得值个十几万两银子。” 许怀义道,“就当是补偿给咱的精神损失费,媳妇儿,你挑几样喜欢的留着玩,其他的我找机会去处理了,换成银票,这种方式得来的钱财,咱们不能都留下,还是捐出去踏实。” 顾欢喜这回没意见,只提醒道,“处理的时候遮掩一下,万一乔家追究,你可就有把柄落他们手里了。” 许怀义应下,“放心吧,有专门处理这种东西的黑市,就算知道是乔家的财物,他们也招收不误,干的就是这种买卖,况且,乔家若是够知趣,就该知道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不会传扬开,更不会追究。” “还是小心些的好,就算乔家吃下这次的哑巴亏,也保不齐心里生恨,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讨回去。” “那就让他们永远没那个机会。” 想要有那个机会,就得指望四皇子上位,而不管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轮到谁,都轮不到四皇子头上去。 第429章 阿鲤抓周 此后几天,许怀义陆续去黑市把从乔家得来的东西,分批次的一一处理了,有几样特别稀罕的卖出了高价,对方也不管他这批货的来路,只管交易,很是省心省事儿,最后到手的银票比顾欢喜估摸的还多,近二十万两。 许怀义一点没留,都放在了慈善基金里,之前他跟许大伯商量要建的善堂已经开始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没有办任何开业仪式,也没广而告之的宣传,低调的没几个人知道,连那些孤儿都是主动去外面寻回来的。 最开始只带回了五十多个,专门辟出来的庄子经过简单整改后,最少能容纳几百人,但他们都是初次接触这事儿,属于摸着石头过河,所以不敢把场面摆的太大,怕招架不住,再适得其反,还是慢慢来吧,人少总是要好管理一些,等摸索出经验了,再多救助些孩子。 善堂的一应章程,都是许怀义和顾欢喜借鉴前世福利院的相关制度做了适当的删减添加后制定出来的,一条条的清晰明了,直接刻在了醒目的位置上,要求人人遵守。 至于吃喝衣物,也都有明确的规定,丰盛是不可能丰盛的,以不饿肚子为标准。 顾欢喜请了几个干活利索的妇人去帮着照顾那些幼小的还不能自理的孩子,大点的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还能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善堂渐渐走上正轨后,许茂元还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来,教孩子们认字和简单的算术,许怀义后来又安排了俩护院去,给他们加了一节习武的课。 江墉知道这事后,亲自给善堂提了名字,孙钰则让妻子把家里的旧衣物被褥啥的,收拾了几马车,又添了些粮食,低调的送了过去。 顾欢喜更是带着顾小鱼几个,在书院休息的时候,去善堂做义工,每个月至少去一次,往后几年,都是如此坚持不懈。 与善堂的低调相比,苏喆的调料作坊开业就显得高调多了,这也得益于许怀义出的好点子,为了宣扬耗油和松鲜粉的名头,打出它们化腐朽为神奇的味道,他建议苏喆搞了一次厨艺比拼大赛,只要是厨师都能报名参加,奖品又丰厚,哪怕是参与奖都能得一批棉布呢,如果是前三名,光银子就有百两,如此,谁能不动心? 结果,便是惹的大半个京城的厨子都蠢蠢欲动,而且,男女还不限,自诩厨艺佳的女子亦可来现场大展身手。 至于评委,苏喆也充分发挥了私人会所里结交出来的人脉关系,有家产万贯的商户,有博学多识的才子,也有高门大户里精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甚至,还有喜好美食的官员和武将,牌面不可谓不大。 效果嘛,自然不言而喻。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只要到了比赛那天,必要想法子去凑个热闹,其盛况,堪比花灯节。 苏喆欣喜若狂,当即决定这样的厨艺比赛,每年都要大办一次,他也不吃独食,把商会里的会员都拉了进来,人人都能分一杯羹,投入虽然巨大,可收获同样丰厚。 尤其是他的调料作坊主推的耗油和松鲜粉,简直一鸣惊人,哪怕是厨艺平平的妇人,在做菜时加入这两样调料,也能做出一桌美食来。 如此神奇,销售量可想而知,售卖的摊子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第二批货等不及上架,第一批就告罄了,后面还有很多酒楼在排队下订单,火爆程度令人咂舌,也让同行们嫉妒的红了眼。 可再嫉妒,背地里也不敢搞事儿,谁都知道这作坊背后有二皇子的股份,跟二皇子抢吃的,那不是找死嘛。 除了苏家父子。 爷俩再次动了截胡的心思,想把这门生意揽到苏家名下,只可惜,这次苏喆的态度十分强硬,哪怕用孝道压制,他也咬牙撑着没松口,不过,到底也没敢撕破脸,还是后来听了许怀义的话,搬出商会来,这才逼的苏家打消了侵占的念头。 转头,苏喆就给许怀义送了一万两银票去,也不说是谢礼,只说是捐给善堂的。 许怀义欣然收下。 厨艺比赛持续了一个月,这期间,他还抽空去客串了一把评委,那热闹的场景,让他感叹不已,回家后,就跟顾欢喜念叨,“古代的娱乐活动太少了,不过是场厨艺比赛,就人山人海、沸反盈天的,百姓们的精神层面还是太贫瘠了啊……” 顾欢喜笑着揶揄,“吃穿还解决不了呢,哪有闲心逸志去讲究什么精神层面?况且,就是讲究,眼下的条件也达不到,咱们那会儿,也是到了八十年代,温饱不成问题了,收音机和电视慢慢普及后,人们才有了消遣,现在能干啥?赌坊和青楼到了夜里还关门宵禁呢。” 许怀义听完,若有所思,“要是能研究出那些科技产品就好了……” 顾欢喜无语的吐槽,“你那心真是越来越大了,醒醒吧,不是我泼你冷水,现在完全不具备那个研究条件,况且咱俩也都不擅长搞发明创造,你快安分些吧。” 许怀义却忽然定定的看着她,“媳妇儿,那些东西研究不出来,但有一样咱们能办到啊。” 顾欢喜被他眼里的光芒给晃的发懵,下意识问,“什么能办到?” 许怀义激动的用拳头击掌,“办报纸啊,还有各种杂志啥的,没有那些科技产品之前,大家伙儿都是咋打发时间和获取信息的?不都是每天看报和订阅杂志?” 顾欢喜拧起眉头,“朝廷有邸报……” 许怀义打断,语气兴奋的像吃了药,“邸报数量有限,而且受众面积忒小,寻常百姓谁爱看那个?咬文嚼字的,他们也看不懂啊,百姓们想看的是八卦,是故事,是各种吃喝玩乐的消息,当然事关民生之类的正经事也得有,还可以普及一些有用又有趣的知识,定价别太高,如此,就问谁还能拒绝的了?” 顾欢喜打量着他,挑眉问,“你认真的?还是一时心血来潮?” 许怀义笑道,“是心血来潮,可也是认真的,媳妇儿,回头你仔细琢磨琢磨可行性,这事倒也不急。” 顾欢喜好奇的问,“你有什么目的?为了赚钱?抬高咱家身份地位?还是为了百姓搞精神文明建设?” 许怀义很是随意的道,“都有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媳妇儿你。” 顾欢喜讶异,“为我?” “嗯,为你。”许怀义点头,语气颇有些感慨,“媳妇儿,你比我聪明,比我读书多,实在不该困在后宅蹉跎时光……” 顾欢喜生生给气笑了,“打住吧你,说的我好像躺平了要混日子一样!我什么时候蹉跎时光了?我哪天过的不充实啊?” 她没好气的一一跟他掰扯,“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虽说有管事操持,但我得定期看账目,省得被人糊弄,还有咱们家里那么多地,每年春种秋收的安排,我也得过问是不是?喔,现在又多了善堂,每个月的资金用度,我还得操心,还要带着孩子们去做义工,还有家里的吃喝拉撒,我不要管么?你以为这些都不需要时间?” 许怀义听懵了,“你这么一说,还怪忙的呢……” 顾欢喜白他一眼,哼道,“这才到哪儿?还有书店,马上也完工了,我正想着请江先生帮着取个名字,择期开门营业,到时候,我还能当甩手掌柜?” “这还不加上,我还兼着写写话本子,啊,还有,你不是还想让我办个女子学堂吗,这一桩桩的,我都快忙不过来,你还觉得我蹉跎?” 许怀义猛摇头,“不蹉跎,一点不蹉跎,人生价值实现的满满当当,比我可充实多了……” 顿了下,他羞愧的握住她的手,“媳妇儿,是我关心的不够,都不知道你已经这么辛苦了,不但没帮着你分担,还怕你空虚无聊,想法子给你加压,我真是混蛋,媳妇儿,你抽我俩巴掌吧……” 说着,他真抓起她的手,往自个儿的脸上拍去。 顾欢喜挣开,在他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吧,“行啦,知道你初衷是好的,这次就不罚你了,下不为例!” 许怀义配合的做了一番保证。 两口子耍完花枪,许怀义还是又提及刚才的事儿,“媳妇儿,你得空了认真考虑一下,我觉得你的才华应该放在更有意义且你又感兴趣的事情上,至于其他,你多培养几个得力的丫鬟帮你把那些杂七八杂的琐碎事儿给揽过去呗,反正咱家又不缺雇人的银子。” 顾欢喜这次没拒绝,“等给阿鲤过完生日、再把书店开起来再说吧。” “好,好,到时候我全力支持你开创自己的事业,事业才是女人活的漂亮的的底气和依仗啊……” “是啊,女人有了事业,活的漂亮又自在,还要男人做什么呢?” “……” 失策了,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事后,许怀义死缠烂打,充分发挥不要脸的精神,才哄得媳妇儿承认男人跟事业一样重要,事业是活的漂亮的底气,男人则会为这份底气保驾护航。 很快到了阿鲤的周岁宴,因为顾欢喜不喜应酬和社交,许怀义也心疼她受累,所以并未大肆操办,只请了相熟的亲朋好友,大人孩子加起来,也才四桌而已。 但场面办的很温馨热闹,孩子们尤为喜欢,不但有各种玩乐的地方,还又尝到了很多没吃过的美食,像辣椒,作为主调味料,几乎俘获了所有人的心。 重头戏是抓周,阿鲤左手抓了一把麦穗,右手抓了一株草药,笑得像观音座下的小仙童。 焦大夫见状,欣喜不已。 江墉都忍不住带着几分羡慕的打趣,“看来,阿鲤合该是你的弟子。” 焦大夫深以为然,现在他就盼着阿鲤再大一点,正式拜他为师学医了。 曾氏也很喜欢阿鲤,私底下还跟孙钰遗憾的感叹,若不是阿鲤跟儿子差着辈分,她都想让阿鲤给自己当儿媳妇儿了。 孙钰笑着道,“不差辈分,这亲事也成不了,你以后也别惦记着把阿鲤说给娘家,不可能的。” 曾氏不解,“为何?因为门第之见?觉得齐大非偶?” 孙钰摇头,“是怀义两口子舍不得闺女出嫁,他们想招婿上门,所以不管是孙家还是曾家,门第高也好,低也罢,他们都不会考虑。” 曾氏恍然,又有些可惜,“招婿太委屈阿鲤了吧?毕竟有几个青年才俊愿意当赘婿的?” 孙钰提醒,“事无绝对,你莫不是忘了怀义也是顾家的上门女婿了?他难道是歪瓜裂枣不成?” 曾氏懵了,“你不说,妾身还真是忘了这茬,怀义,完全当得起青年才俊了,欢喜这福气,满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来……” 孙钰低声喃喃,“怀义才是真有大福气的人呐……” 等到明年玉米丰收了报上去,仅凭这一功劳,他这徒弟就能扶摇直上,而且,是真正的有了依仗,以后只要不是谋反这等大罪,谁也不会轻易治他的罪,不然,光百姓那关就过不了。 送走客人后,等到天黑下来,许怀义又拿出准备好的烟花,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他舍得银子,搬了好几箱子让他们造,整整放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了这快乐又美好的一天。 阿鲤连睡梦中都是笑的。 两口子见状,便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不过,再圆满,也有糟心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乔怀谨不请自来,还带着重礼,今天这样的场合,许怀义自是只能热情招待。 好在他也算识趣,并未谈及敏感的话题,也没往江墉和孙钰跟前凑,只跟同窗们聊些有趣的事儿,倒是没讨嫌。 除了他,还有许怀厚,竟带着新婚妻子来的,把顾欢喜给膈应的够呛,可还是那句话,今天来者就是客,为了闺女的周岁宴,再看不过眼,也得暂且忍着。 为此,许大伯很是愧疚,私底下跟许怀义解释了很久,他不是有意带着这两口子来添堵,而是实在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无耻,跟在队伍后面,偷摸来的,人都到门口了,还能撵回去不成? 第430章 隐入书局 甭管是乔怀谨还是许怀厚,都是笃定许怀义会碍于今天的场合,哪怕心里再不情愿,明面上也得客客气气的招待他们。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所料不差。 许怀义没翻脸,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给外界营造出一种交情不错的假象。 “实在太卑鄙了,还无耻,我是真想不到许怀厚能干出这种事儿,过去他虽说鲁莽冲动,但很要脸面,再瞅瞅现在,活脱脱一个流氓无赖,枕边风的威力不服都不行啊,这才吹了几天,就让他‘脱胎换骨’、面目全非了,我小瞧她了……” 顾欢喜听着他愤愤的吐槽声,附和道,“曲英,确实有几分手段。” 闻言,许怀义立刻紧张的问,“咋了?她是不是算计套路你了?” 顾欢喜好笑的瞥他一眼,“她就算冲我耍手段,我有那么笨会上套?她那点哄人的本事,也就对付像许怀厚那等没见过风月阵仗的男人还行,我还能被她给迷惑了?” 许怀义松了口气,赔笑道,“那是,她那点小伎俩,在你面前就是关公耍大刀呀,是我瞎操心了。” 顾欢喜轻哼了声,接着叹道,“得亏今天没邀请几个女眷,不然场面指不定多尴尬呢,师母也确实有修养素质,哪怕再不想跟曲英接触,也没拉脸。” 许怀义懊恼的问,“她跟师母套近乎了?” 顾欢喜无奈的道,“岂止啊,那些讨好的话术和手段,实在拙劣幼稚,徒惹人笑话,偏她不觉得,还一个劲的卖弄谄媚,真不明白苏家选她是因为实在没人可用还是觉得那点心机手段就足够用了……” “肯定是后者……” “唉,其实她那么做,属实画蛇添足,只要进了咱家的门,就算完成任务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哼,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呗,也就叫他们得逞这一回,下次咱便有经验了。” 顾欢喜随意“嗯”了声,转而问道,“老许家咋样了?大伯和村长叔咋说的?” 许怀义道,“许怀礼还躺在炕上,大伯和村长叔上门将他臭骂了一顿,还搬出家法和村规来,警告他再有下次,就驱逐出村……” “他们肯定还不服气吧?” “许怀礼跟走火入魔一样,是没救了,其他人,倒是听进去了,保证不会再打搅我。” “你信吗?” “七八分吧,这次许怀礼的教训多少还是把他们给吓唬住了,他们事后跟乔家求救,乔家又没管,他们没了依仗,心里定然惶恐不安。” “那最好不过,若非必要,还是不要闹得太过难看,于你名声,到底是有瑕。” 许怀义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顾欢喜又问,“许怀礼,你打算怎么办?一回回的,他就是改不了,养好腿脚后,十有八九会变本加厉的再去找你麻烦,有这么个心术不正、阴狠毒辣的人盯着,不得天天提心吊胆啊?” 许怀义淡淡的道,“那就让他空有想法,却永远付诸不了行动。” “你是说……” “嗯,不好直接要他的命,但瘫在床上,行动不能自理,还是可以的。” 顾欢喜迟疑片刻,还是没反对,与其将来不死不休,倒不如现在断了他念头,至少能活着。 翌日,等到许怀义和孩子们都去上学后,顾欢喜牵着闺女的小手,去青竹苑寻江先生。 一路上,甭管看到啥花花草草,阿鲤都要停下去摩挲一番,那稀罕劲儿,就像小财迷看到了金子,两眼放光,恨不得据为己有。 顾欢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就那么喜欢啊?不是天天看么,还没腻歪?” 阿鲤睁大眼看着她,仿佛她问了啥不可思议的问题,“怎么会腻?多有意思呀……” 如今她说话已是利索不少,走路刚学会,略显笨拙,却偏偏不喜被人搀扶,哪怕时不时就要跌倒一次,也乐此不彼的迈着小短腿到处闲逛,宅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成了她最喜欢的玩具,每一处都被她‘关照’过。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体液对植物有强大的营养作用,比哪种肥料都要好用,所以眼下她在行动勉强自由后,就开始自己动手收集了。 像眼泪,效果是最强大的,但她很少哭鼻子,所以,攒不了几滴。 于是小便就成了最常用的肥料,稀释后,用来浇花,简直有如神助,若是控制不当,那花就跟成精一样,长势惊人。 就是她的洗澡水,对花草来说,都是很难得的养分,所以正院的景致,顾欢喜打理的最不上心,却最繁茂灿烂,墙角随意种下的蔷薇花,爬满了正面墙,成千上万朵的花儿随风摇曳,画面很是壮观。 这要是用在庄稼上,收成可想而知。 顾欢喜心想,农资店还是很有必要开的,种子、化肥,这都是闺女点亮的技能,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母女俩到的时候,江先生正跟焦大夫坐在竹林的石凳上下棋。 阿鲤挣开母亲的手,摇摇晃晃的上前行礼,奶声奶气的道,“江先生安,焦师傅安……” 别看她小,行礼倒是有模有样,米团子一般玉雪可爱,谁见了能不喜欢? 江墉和焦大夫都笑着跟她招手,喊了她过去,很有耐心的陪着她玩儿。 顾欢喜倒像是个外人。 好在,俩人知道她不会无故登门,焦大夫带着阿鲤去他的药房辨识草药后,江墉问清她的来意,一口应下,还饶有兴致的跟她探讨了一下书铺的规划,最后,更是好奇的亲自去书铺逛了一圈,回来时,激动的像是寻到了什么宝贝,对着顾欢喜,好一番夸赞。 他兴奋的铺开纸张,提笔接连取了好几个名字,每一个皆有美好寓意,他一时难取舍,便让顾欢喜自己决定。 顾欢喜也个个都中意,像阅川阁,寓意阅读万卷书籍,如行万里山川,强调阅读带来的视野开阔和知识积累。还有学尔雅苑,这名字也不错,寓意学在古今书籍,修心养性明智,体现了通过阅读古籍来修身养性、增长智慧的理念。 最后,她选了隐入书局,寓意与她开办书店的初衷最接近,‘暂离喧嚣闹市,隐于书局沉迷’,表达了远离尘嚣、沉浸书海的理想境界。 对此,江墉也十分赞同,郑重其事的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大字,让人去做成牌匾。 开业的时间也定下了,就在下个月初,是个极难得的黄道吉日。 第431章 准备开业 此后几天,顾欢喜便忙着书局开业前的各种准备工作,有许怀义帮衬着,倒也没有太多需要她操心的地方,毕竟,不管是做生意的头脑,还是人脉交际,许怀义都远胜她一酬。 她乐得放手。 相较之下,江先生的态度都比她积极热情,他跟着参与了不少,从书局的目标定位,到前景规划,从盈利模式到多元化发展,最重要的是打响书局的知名度,这就是江庸的优势所在了。 只他发出去的邀请帖子,就有几十张,文人圈大半有名望的学者大儒都涵盖其中,还有不少国子监和书院的先生。 许怀义得知后,跟媳妇儿私底下感叹,“不愧是江先生,这号召力,啧啧,太叫人羡慕了,我是一点不怀疑那些人会来给咱们捧场,这么大排面,哎吆,都忍不住想飘飘然了……” 顾欢喜由衷的道,“这次真是要好好感谢江先生,本想只让他帮着题个名字,谁想,人家连宣传都帮咱做了,动用了那么多人脉资源,以后咱得记心上,有机会一定还回去。” 许怀义点头表示赞同,转而说起书局的盈利点,“光指望卖书那点利润可不够,笔墨纸砚捎带着卖,但也没多少竞争优势,估摸着效益不会太好,兼顾着卖各种饮品茶点倒是可行,应该也能小赚一点,就是成不了大气候……” 顾欢喜好笑的瞥了他一眼,“铺垫这么多,你到底想说啥?痛快点!” 开书局的初衷是为了赚钱吗?是圆前世的梦,给自己打造一所理想中的书房,是贩卖情怀,在这古代寻一处心灵栖息之地。 现在可好,跟她念叨起利润了,之前是谁说不在乎银子,只管让她可劲折腾的? 许怀义干笑几声,“我是想说,报纸杂志啥的,还是很有必要办的,那才是盈利点所在!” “盈利点在哪儿?” “广告啊,赚商人的钱,才是最容易的。” 顾欢喜没拒绝,只语气有些敷衍,“你着什么急啊?这事得从长计议,慢慢策划筹备,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等书局走上正轨后再说……” 闻言,许怀义煞有其事的道,“需要考虑的事情是不少,不过哪能辛苦你一个人操持?我已经帮你筹备的差不多了,就缺你走马上任,接过这个摊子了。” 顾欢喜觉得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一遍,末了邀功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别太感动了,这都是老公应该做的,嘿嘿……” 顾欢喜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惊喜?感动?别做梦了,她现在只想打他,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你啥时侯开始筹备的?又筹备了些什么?” 许怀义掰着手指,一一解答,“从我有了那想法就开始筹备了,这些日子都没闲着,不是故意瞒着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只有惊,没有喜。” 许怀义讨好道,“等我说完,你就能高兴起来了,我买了一家印刷作坊,是苏喆给寻摸的,生意不是很景气,东家就想盘出去另寻出路,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全乎的,接手就能干,掌柜的挺不错,认真负责,伙计们也勤快,最重要的是技术都在线,之所以经营不善,完全是因为太重视质量,不会搞偷工减料,被同行们用价格战给逼的没了业务。” “然后呢?你盘过来印报纸杂志就能降低标准了?” “当然不是,有其是杂志,不但不能降低标准,还得继续努力把质量提高到别人无法轻易模仿的地步,咱们走精品路线,最好是到客人买回去能收藏的地步,这对纸张和排版的要求就高了,不过我相信你,媳妇儿,你把关的话,肯定是一骑绝尘。”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无语的提醒,“我以前干的是会计,不是杂志社的编辑。”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那又咋了?专业不对口,那就见识来凑,你过去看了那么多年杂志,还能没经验、没品味、没点鉴赏能力?随随便便就能秒杀所有模仿者,征服时下的受众群体。”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自信,真当穿越女无所不能呢?” 许怀义斩钉截铁道,“别的穿越女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 顾欢喜,“……” 许怀义又道,“媳妇儿,你可是天选之女,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甭管干啥,都自带主角光环……” 顾欢喜揉着眉头打断,“别给我洗脑了,还是继续说作坊的事儿吧。” 许怀义从善如流,“印刷杂志,咱们走精品路线,但报纸就不需要了,我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了,尽量压缩成本,这样报纸的定价才不会太高,买的起的人就会更多,咱们走量,赚的是广告费和人气,是影响力和知名度,无形的资产比银子可贵重的多。” 顾欢喜对他的打算了然于心,“你是不是跟江先生商量过了?” 许怀义猛摇头,“第一个肯定要跟媳妇儿你分享啊,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真的没说吗?” 许怀义嘿嘿傻笑,“真没说,就是不经意的随便提了那么一嘴,具体的计划安排还有我背后做的这些筹备工作,他都不清楚,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发誓。” 顾欢喜压根不在意自己是否是第一个知道,她只是疑惑,“你就那么随意一说,就把江先生给套住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不是我手段高明,实在是鱼饵太诱人。” 顾欢喜恍然,“这么说,江先生对书局这么主动热情的帮衬,是因为你抛出去的诱饵打动了他?” 许怀义闻言,赶忙解释,“只是一部分,主要还是因为喜欢书局,他跟我夸了你可不止一回两回,说你的眼光品味比我可强多了,文化底蕴,学识见识都胜我一大酬,你若是男子,压根就没我的事儿了,你自己就能光耀顾家门楣……” “解释就是掩饰。” 许怀义一下子噎住,半响才小心翼翼的道,“媳妇儿,你生气了?” 顾欢喜白他一眼,“我没那么矫情。” 许怀义松了口气。 顾欢喜哼了声,掀过这一页,问道,“除了印刷作坊,你还做了哪些准备?” 许怀义道,“办公地方我也选好了,就在书局后头第三进小院里,正房和两边的厢房加起来也有十来间,足够用的,卖报的人我也想好了,城里不少乞儿,还有善堂里的那些半大孩子,都能跑腿,也无需太多,二十来个就够,嘴甜活泛有眼力见的最好,半天十文就能让他们都吃顿饱饭,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点点头,“想的很周到,但办公的人呢?不会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吧?” “哪能呢?就是你想鞠躬尽瘁,我也舍不得啊,大多数稿件可以征稿,给他们发稿费,相信很多家境平常的学子愿意,这比其他勤工俭学的模式可体面多了,不差钱的也会乐意自己的文章能被人看到,这是扬名的好机会嘛,至于有名望的学者大儒,咱就得约稿了,这事儿我帮你谈……” “书局开业那天?” “嘿嘿,那天确实方便,不过也得看场合和时机,我会掂量着办,你不用担心,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江先生肯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几次文章,把档次提上去,旁人压根不用劝,必蜂拥而至,说不定还得争着抢着希望咱们刊登他们的文章呢。” “这倒是,还有呢?有了稿子,审核排版校对,都需要人手,你也找好了?” 说到这儿,许怀义才总算有些发愁,“还没有。” 见状,顾欢喜不由好奇,“最难的几步你都安排好了,怎么拦在这一步上?这方面的我人才很稀缺么?” 许怀义摇头,苦笑道,“一点不稀缺,一抓一大把,像那些科举屡次不中的秀才,就是很好的招聘对象,他们既有一定的学识文笔,也不缺对文章的鉴赏能力,当个编辑绰绰有余,还有那些不喜官场的才子学者,也是好人选,只是……” 顾欢喜挑眉,“只是什么?他们不愿意?瞧不上这份工作?” “不是,是我有些顾虑,那些人都是男子,你跟他们一起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天长日久,传扬出去,恐会对你指指点点,我肯定是不会胡思乱想,但眼下就是这种环境,对女子的束缚太多,所以我就想着要是招聘到女子就不会有闲话了,你说呢?” 顾欢喜嗤了声,“想全都是女子,完全不可能。” 许怀义不解,“为啥?虽然不容易,但还是有可能的,京城有不少女夫子,受雇于高门望族的家学,也有在朝廷办的女子书院任教的,咱们给的待遇高,不愁挖不到人。” “聪明时,谁也不如你机灵,不开窍的时候,也是真糊涂,你也清楚时下的环境对女子多不友好了,全是女子主导办起来的报纸杂志,你觉得能被男权社会接受吗?况且有些跟科举有关的文章,还有时政要闻,女子到底不如男子更擅长,届时,谁能信服报纸杂志的内容和分量?” 一语点醒梦中人。 许怀义拍拍脑袋,“是我想当然了,那就还是招男子,以男子为主,但女子也得有,这样你承受的压力会小一些。” 顾欢喜压根无所谓,揶揄道,“到时候你别受不住别人的取笑就行。” 许怀义义正言辞的保证,“我肯定不会!” 他又不是土着,现代女人抛头露脸的去上班,再正常不过。 这事定下来,顾欢喜跟他又完善了一下细节,便等着书局开业了。 没想到,开业前一天,他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次的惊喜实实在在,戳在了她的心坎上。 第432章 书局开业 “这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儿。” 许怀义一到家,就神秘兮兮的拉着媳妇儿进了书房,从带着的包袱里,拿出样东西,献宝似的递给她,脸上是大写的求表扬。 顾欢喜一开始还以为他给自己带了啥礼物呢,比如珠宝首饰或是书籍之类,结果,是一张略微厚实的布,刚拿到手上时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直到看到用红线勾画出来的田字格,她才反应过来。 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顾欢喜把它铺展到书桌上,提笔沾了点清水,随意写了个顾字,印记清晰,字体乌黑如墨,等了一会儿,才渐渐消失。 “这是你研究出来的?” “嗯,觉得咋样?” 顾欢喜又写了几个字,由衷的道,“很不错,虽说跟前世的比,质量粗糙了点,布面不够凝润,但放在眼下,绝对是习字神器,厉害,厉害……” 许怀义被夸的眉开眼笑,“这是初级版本,以后还会升级,敬请期待吧。” 顾欢喜闻言,却道,“倒也不用太讲究。” 许怀义懵了下,“为啥?” 顾欢喜低头写着字,随口解释道,“买这种水写布习字的,多是贫寒之家的孩子,他们图便宜才选这个,不是为了省事儿,而是为了节约纸张和墨,你精益求精,必然会增加成本,届时咱们涨不涨价?涨价,那发明这个的意义就不大了,不涨,咱们也不能把生意当慈善来做。” 许怀义下意识道,“能进学堂读书的,大都家世不差,还会差这点银子?” 顾欢喜瞥他一眼,“不是我给你泼冷水,那些孩子,未必就喜欢用水写布练字,反正他们家里也不缺纸墨,这东西的受众群体,必然是寒门学子,你发明这个的初衷,不也是为了他们着想吗?” 一次投入,就能长久使用,对贫寒学子来说,可是太友好了,他们只需要再买只毛笔就行,读书的成本高,很大一部分就在纸墨的消耗上。 许怀义语塞了片刻,干笑着讨好道,“谁说我的初衷是为了他们了?我是为了你,书局里卖的那些东西,都没啥特色,这水写布眼下独一无二,肯定有竞争力,冲着它,咱们将来也不愁客源。” 顾欢喜哼笑了声,不置可否。 “媳妇儿,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喔,那就当我领情了吧。” 许怀义,“……” 谁有他冤枉啊?他的初衷真的是为了媳妇儿,好吧,七成是,剩下的三成,是为了不堪纸墨昂贵而无奈放弃的寒门学子。 当初在逃荒路上,村里的孩子们拿着树枝在地上认真描写字的场景,给他的印象太深了,那时候就想到了水写布,只是后来事儿多,没顾上琢磨,也是媳妇儿开始装修书局,他才悄悄摸摸的研究上。 吃过饭,许怀义又把水写布拿给江墉看,请他提点意见。 江墉的反应比顾欢喜可激动多了,明白这东西的用处、且亲身体验过后,眼里的光亮和热切,犹如少年人看到心仪的姑娘一般,他连着夸了三声“好”,足见对水写布的喜爱和满意之情。 顾小鱼也好奇的试了试,一下子便明白了父亲的打算,“爹,用它练字,可以节省纸墨。” 许怀义点头,“有了它,多少能给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减轻点负担。” “是要放在娘开的书局里卖吗?” “嗯,你觉得咋样?会有市场不?” 顾小鱼语气笃定,信心满满,“肯定有!”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摸摸他脑袋,拿出几个简易的盒子递给他,“给你和师兄弟们分一分,虽说咱家不缺纸墨,你们现在多半邪用不着了,但好歹是爹琢磨出来的,也算是个稀罕物,留着做个纪念吧。” “怎么会用不上?儿子觉得很好用……”顾小鱼接过来,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几样东西,“这是?” 许怀义随口解释道,“是练字所需要的东西呗,用料选的都是最便宜的,毛笔,水碟,笔山,还有字帖,搞了个套装,适合初学者,买一套更便宜,比单买张水写布划算。” 顾小鱼深深觉得自己认的这个父亲,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太有经营头脑了。 江墉也深以为然,还好奇问了句,“这么一套,售价几何?” 许怀义道,“一百文,您觉得咋样?” 江墉反问,“这个价格,可还有利润?” 许怀义很实诚的点点头,“有是有的,就是不太多,不过我也没打算拿它赚大钱,就当是薄利多销吧。” 江墉由衷的感叹道,“这是寒门学子的福气,他们都该感激你,你于他们而言,有大恩……” 许怀义忙摆手,“别,别,我没那么伟大,啥恩不恩的?我就是做生意而已,又不是白送,我也因此获利了,虽说银子赚不到多少,但能给书局带去人气,这就比啥都强,我可不干吃亏的买卖。” 闻言,江墉顿时哭笑不得,“你啊,真是又谦虚又实诚……” 许怀义大言不惭的道,“实诚是真的,谦虚真没有。” 江墉,“……” 他无言片刻,转了话题,“书局的事儿,可都安排妥当了?” 许怀义点头,为了不给媳妇儿掉链子,开业的流程,他都在心里演绎了好几遍了,“该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人手、礼物也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吧,保管不给您丢面儿。” 江墉颔首,“你办事儿,老夫还是放心的,只是你说的礼物是?” 许怀义笑起来,“暂时保密,明日您就知道了。” “跟老夫还用卖关子?” “嘿嘿,就当给您留点期待感呗,提前说了,就没有惊喜了呀。” 江墉纵容一笑,“行吧,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宴席呢?” 许怀义道,“安排在水云轩,我早就跟苏喆定好了房间,为了清静,直接包了个院子,环境还不错,处处都附合文人喜欢的那种雅致,席面的菜品,也是我跟苏喆商量的,有店里的拿手菜和特色菜,也有几个新品,是阿鲤她娘给的食谱。” 江墉问完,满意而去。 许怀义端着冰镇的酸梅汤,放松了身体,惬意的喝了半杯,察觉到儿子欲言又止,好笑的道,“有啥话就说呗,咱爷俩还有需要避讳的?” 顾小鱼道,“先生待你,比对我,要上心的多,也更为亲厚。” 闻言,许怀义愣了下,随后打趣道,“咋了?你还吃味了?” 顾小鱼瓷白的小脸顿时染红了一片,颇有些羞恼的道,“儿子没有!” 他真没有吃味,更不是嫉妒,不过到底是啥心情,他其实也说不太清。 许怀义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哈哈哈,吃味也没事儿,很正常,不过你是吃先生的醋,还是吃为父的呀?” 顾小鱼,“……” 他真没有! 许怀义逗了他一会儿,才道,“江先生是你先生,要维系先生的威严,待你自然不能太过亲厚,不然该压制不住你们几个了,对我,就不用如此端着身份,我又说话随意些,我跟他相处,便显得更近乎,其实,他待你,才是更上心。” 顾小鱼却觉得不是如此,不过,他也没再辩驳,父亲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亲和力,不止江先生,就连他舅舅,对旁人都不假辞色、冷淡疏离,唯独跟父亲相处时,随意自在的仿若一家人。 翌日,书局开业。 两口子早早就起来了,其实今天能用到顾欢喜的地方不多,毕竟尽管她是书局的东家,但受限于这个时代,她身为女子,总不能抛头露面的去招待客人。 来买东西的顾客自有掌柜和伙计们招呼,江先生邀请的贵客,有许怀义接待,她也就是在后院转转,照顾下孩子,不过,她并不失落,毕竟对社恐而言,这般安排,正合心意。 吃过饭,一行人去了书局。 牌匾已经挂上,只是此刻还用红绸蒙着,只待吉时一到。 书局大门敞开,门前的石板用清水冲过,光洁如新,两边摆放着一溜的花篮,花篮半人高,编织的很是精致,里面的花草五颜六色,造型雅致脱俗,还有从二楼垂下来的彩旗,迎风招展的,也是新鲜创意。 如此牌面,绝对吸睛。 江墉见了,便先忍不住夸了两句。 所有的伙计穿戴一新,精神焕发的迎了众人进去。 进的屋里,饶是之前已经来过几次的江墉,也忍不住再次惊艳。 他尚且如此,还没来过的孩子就更震撼了,呼吸屏住,简直目不暇接,看啥都是稀罕劲儿。 “这是书局?” “天啊,也太漂亮了吧?” “婶婶太厉害了!” 孩子们都知道书局是顾欢喜的,也是她一直在操持装修的事儿,这声夸赞真心实意,满是惊叹。 顾欢喜笑着受了,“去逛逛吧,喜欢什么,等走的时候,让伙计给你们包起来。” 几个孩子也不客气,道了谢,就忙不迭的去参观了,那兴奋的模样,跟发现了宝藏也去挖掘似的。 阿鲤见状,也摇摇晃晃的跟了上去。 说起来,书局的布置,放在后世,真不算什么,但搁在眼下,绝对是炸裂的存在,不管是哪一处,都透着与众不同,清幽雅致,十分迎合文人所向往的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步入其中,便似远离了喧嚣闹市,耳边静谧,唯有纸张翻阅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从身到心,渐渐放松下来,没了勾心斗角的算计,没了追逐名利的浮躁,唯有一杯清茶,一捧书而已。 第433章 名扬京城 随着吉时越来越近,邀请的客人也陆续到场,苏喆来的最早,依着他和许怀义的关系,来这么早主要是帮忙。 他的应酬交际能力自是毋庸置疑,招待起客人来,八面玲珑,令其如沐春风,宾至如归。 这大大缓解了许怀义的压力。 李云亭来的也不晚,只是他不善言辞,干的多是跑腿的活儿,还有个用处,就是镇场子,和赵三友一起,只是往门口一站,就没人敢闹事儿。 这几人来的时候,都带着贺礼,尤以苏喆最为阔气,送了一箱子稀罕的书过来,为书局增添不少光彩。 江庸邀请的客人里,也有不少送书的,多是抄写的孤本珍本,虽不是原本,却也弥足珍贵。 谁叫现在知识传播有限,很多书籍都被高门大户收藏起来,并不对外,寻常学子想借阅根本没有途径。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顾欢喜也没想着去改变或解决,她没那么大本事,但到了她手里的书籍,她愿意贡献出来,印刷成册,放在书局售卖,只要出得起银子,谁想看都行,再不会一书难求了。 为此,她特意在一楼辟出个书架,上面陈列的都是市面上还未大规模发行的书籍,都是别人送的,她抄录后,又交给作坊印刷。 像江先生,孙家,苏喆,送的最多,尤其是江先生亲自批注的科举考试用书,她更是大批量的印了很多,摆在书局最显眼的位置上。 还有便是原主父亲顾秀才的书了,在外游历了十余年,光游记就写了七八本,还有些诗词之类的,她都整理出来,交给作坊印刷成册,不管有没有人看,能不能卖出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延续了人家闺女的生命,就得尽孝。 如此,助其扬名,成就其文名,也是一种尽孝的态度吧。 另外,就是房车里的那些书了,这些更珍贵稀有,可以说独一无二,但数量太多,指望顾欢喜一个人抄写,效率实在低下,直到开业,也才完成了四本而已。 虽只有四本,但内容强大,许怀义故意卖关子,连江先生和孩子们都没给他们看,就等着今天惊艳亮相。 这也是今天给客人们准备的伴手礼,除了这四本书,顾欢喜还亲自设计了几款书签,十二生肖的,十二花神的,还有二十四节气的,描写诗词歌赋的,每种都精美雅致,让人爱不释手。 客人们收到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时,还因为各自的书签不同,而引发了一场关于哪种书签更有意境的大讨论。 当然,更吸引他们的还是书。 书局里的书,种类繁多,二楼以科举为主,一楼就相对杂了,话本子,游记,史书,奇书怪谈也有,尽量包罗万象,不拘形式。 想看雅,有阳春白雪,想看俗,有下里巴人,有曲高和寡,也有雅俗共赏,甭管你是哪类人,都能在这里寻到一本感兴趣的,能坐下来读的津津有味的书。 像最不爱读书的武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武侠风的话本子,和兵法谋略之类的书籍。 最难的是,走进这里,很容易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环境实在太清幽雅致了,每处布置都是文人墨客的心头好,书架上的花花草草,舒适柔软的座椅,散发着清香的各类茶饮,无不在牵绊人们的脚步。 连外面的院子里,都处处可坐下来读书,隐身在繁茂的花木中,可以待一整天都不想走。 客人们无不被征服,大力赞美。 像江庸的大徒弟鹿鸣书院的秦山长,还当场作诗一首,留下墨宝,装裱后,挂在书局的墙上。 其他人也有效仿的,虽名头不及秦山长大,却也都是有名望才学的人,许怀义对此,一一行礼谢过。 这般为书局纷纷打call的行为,过后也成了一段佳话,惹的同行们羡慕不已,却也只能羡慕,不敢有啥小动作。 吉时一到,鞭炮齐鸣,蒙着红绸的匾额露出面目,隐入书局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周围响起众人的祝贺声,许怀义含笑拱手谢过,说了无数的客气话。 那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姿态,也让客人们顿生好感。 原本他们是看江庸的面子才来的,都是在文化圈混出名堂的人,骨子里多少有些清高自傲,啥阵仗没见过,一开始还真没把一家书局放在眼里。 依着他们的理解,书局再好,也就那样,说不定藏书还未毕有自家书房多呢,他们来,就是走个过场。 谁想,进门就被打脸了。 这书局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第一感受,就是震撼,直击心灵的那种,再接下来就是被吸引过去,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最后感叹,不虚此行啊! 许怀义带着客人们去水云轩吃饭时,书局门外正热闹非凡,上演一出疯抢东西的大战。 若非如此,许怀义也不会赶紧带着客人走,人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熙熙攘攘,乌压压一片,文人们最不喜嘈杂,留下来没啥意义,自是走为上策。 马车离的远了,还能听到百姓们的高呼声,“给我留一套!我先来的!” “还有我!我……” 还有伙计们奋力的嘶吼声,“别挤,排队,就算今天买不上,以后也有,我们东家说了,三天内,都是半价优惠,只要五十文!” 五十文,就能买一套练字套装,简直太划算了,跟白送一样,谁能不疯抢?尤其是见识到了那水写布的神奇之处后,个个跟打了鸡血似得激动。 这就是平民学子的福音啊! 除了这套装优惠,店里不少书也打折,只是大家抢的没那么疯狂热烈,饶是如此,掌柜的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手里的算盘就没停下过。 但人人都洋溢着笑意,越忙越高兴,这样的盛况,身为书局的一员,谁能不为之感到自豪和骄傲呢? 况且东家大方,他们每人除了固定的月钱,还有奖金,而奖金就是跟书局的效益挂钩,书局越好,他们拿的银子就越多。 顾欢喜坐镇后方,听着前面不断传来的消息,暗暗松了口气,这算是圆满成功了吧? 排面有了,名声有了,人气也有了,自然利润也有了,她的情怀也不需要硬撑下去了。 还帮了无数的学子,皆大欢喜。 到了午时,练字套装全部售罄,一些打折的书籍也卖断了货,连准备的各种饮品都供应不上了,甚至还有不少人询问店里的花花草草和那些沙发座椅卖不卖。 客流量之高,可见一斑。 当然,后面就再难复制今日这般的热闹了。 顾欢喜不慌不忙的吩咐下去,该补货的补货,该准备的准备,尤其是那练字套装,经过刚才那么一宣传,近期八成都会是销售高峰期。 若她没料错,苏喆也会动心,利用他自身的商队和成熟渠道,把水写布铺展到整个大雍。 届时出货量更大。 果不其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许怀义总算能安稳坐着歇口气了,文人们不喜应酬那套,他只需尽到主家心意就能功成身退,剩下的都有江先生来招待,他那点文化素养可够不着他们的桌子。 就是他师傅孙钰都没敢来,怕露怯,派了孙家三爷来帮他撑门面,孙三爷虽是庶子,教养却不差,才学更是有口皆碑,走的是文人雅士的路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文化圈里小有薄名。 许怀义跟同窗们坐一桌,都是习武的,谁也甭笑话谁读书少。 酒酣耳热之际,许怀义让大家给书局提改进的意见和建议,“敞开了说,有啥说啥,别光捡好听的说……” 赵三友为难的道,“怀义,真不是我们故意夸你捧你啊,是真挑不出毛病来,你那书局美的,我进去都不敢大喘气儿,整个京城,没有比它更好的了,这让咱还咋提意见?那不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嘛。” 王秋生附和着笑道,“我也是这意思,说实话,来之前,我真想象不到书局还能是这个样子的,太震撼惊艳了,但凡进去的客人,谁不称赞?那些赞美之词绝非客套,你且等着看吧,今日一过,隐入书局必名扬京城,传遍天下。” 许怀义道,“你俩也太夸张了吧?” 苏喆接过话去,语气笃定的道,“一点不夸张,书局的惊艳布局,或许等过上一阵,众人会没了新鲜感,里面那些稀罕少见的书,等他们买到手或是抄录后,也可能不再那么狂热,但身处其中的美好体验,却不会轻易消失,只凭这点,就能留住人……” 他顿了下,继续道,“更不要说,你今天还祭出个大杀器,水写布一经问世,就被百姓疯抢,但凡以后使用的人,都会感念书局的恩德,全天下有多少寒门学子、平民百姓,就有多少人记住隐入书局,也记住你许怀义的大名!” 这名声有点大了,许怀义是喝了几杯酒,但还没醉,更不敢飘,赶忙谦虚避让,坚持不肯领这功劳,“我就是瞎琢磨出来的,都是运气,也不是为了天下寒门学子,不过是心疼我们村里的孩子没钱买纸墨,只能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罢了,而且,我也是挣钱的,五十文是没啥利润了,做三天活动带动下人气,过后恢复原价,出货量大了,还是能赚不少银子的。” 苏喆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好了,许怀义在他眼里可不傻,相反再聪明不过,但这么聪明的人却偏偏对这样人人眼红的功劳避之不及…… 他不太能理解,却不妨碍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毕竟不是谁都能洒脱的视名利为粪土的,也或许正是因为他有这样豁达的胸襟和品行,才能无心插柳柳成阴。 他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想代理水写布套装的销售,他不会将这名声据为己有,对外卖时,必用隐入书局的名头。 许怀义的初衷本就是让所有寒门子弟都能减轻点负担,闻言,自是没有不同意,苏喆的商队走遍大江南北,这事儿交给他,最为合适。 当即俩人就敲定了合作方案。 其他雅间的客人也不免讨论起这水写布的神奇之处,无一例外,都给予了肯定,还表了态度,回去就向学子们宣扬这东西,甭管家境如何,都有必要使用,毕竟用来练字是真方便啊! 除此外,就是夸许怀义两口子了,真情实意的,一个为寒门学子谋了福利,一个眼光见识品味之高,当得起才女二字。 江庸含笑应和着,一脸与有荣焉。 便是孙家三爷,也颇感脸上有光,酒都多喝了几杯。 有人翻出伴手礼来,对着书签又热烈的评论了一番,等看到那四本书后,一时间倒是无话了。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看到好书,被内容吸引,顾不上再多言。 第434章 伴手礼 那四本书,是顾欢喜精心挑选出来的,也是市面上不曾发行过的,是不是珍本得看内容,但就稀缺程度来说,在此刻,可称其为孤本。 在座的哪位不是饱读诗书? 却没有一个见过手上的这几本,甚至,过去连名字都没听说。 但内容足够惊艳! 其中之一便是西游记了,署名自是真正的作者,两口子还没那个脸占为己有,不过也因此获利了,所以在印刷时,他们就打算好,售卖这本书所得的利润都放到善堂去,帮助那些孤儿。 江墉之前听许怀义讲过这个故事,可当看到纸质的书籍,读了那些文字,体会却是不同,这故事不止有趣,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的哲理发人深省。 选这本书作为伴手礼之一,是许怀义的主意,他觉得书局应该包罗万象,总是那些文绉绉的书,高端是高端了,可大多数人读起来都觉得没啥意思,像他,一看那种书就打瞌睡,完全没兴趣,但西游记就不同了,就是没啥文化的老百姓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狂。 在他的认知里,啥叫好书?百姓喜欢看得、能从中得到乐趣的便是好书。 所以,他强烈推荐了这本。 顾欢喜被他说服,也没拒绝,大众路线还是可以走的,就当是给时下的百姓寻些精神食粮吧。 另外三本,也是顾欢喜从房车里的书架上,选的较为适合的抄录下来后,交给作坊印刷成精装版,用来做伴手礼,普通版的则放在书局售卖。 有一本适合孩子读的《增广贤文》,里面收录了从古到今的各种格言、谚语,绝大多数句子都来自经史子集、诗词曲赋、戏剧小说以及文人杂记,算是雅俗共赏的普及本,不需讲解就能读懂,而且作为启蒙书,能领会到经文的思想观念和人生智慧,在顾欢喜看来,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另外两本就是给文人学者看得了,既拥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大道,也拥有栽花、种草、赏月、弹琴等闲情,文笔凝练优美,处处蕴含深意,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直到散场,一众人才似大梦初醒,深觉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有太多的意外震撼和惊艳欣喜,等着他们回去后再慢慢消化。 于是,许怀义去送客时,听到最多的感叹便是那句“不虚此行啊”。 这些人,此后也成为了书局的常客,隔三差五便去转转,就算没有了新书可买,也喜欢坐在靠窗的沙发里,闻着花木的清香,静静的翻一翻书,便是读过的旧书,也能品出新的滋味来。 尤其是孙三爷,格外喜欢光顾,他不知道有个词叫氛围感,不然就能懂为什么在自家书房读着枯燥无味的书,换了个地方就能看进去呢? 不提及日后,便是眼下的孙三爷,也已然成为了书局的忠实粉丝,出了水云轩,上了马车后,便催着车夫尽快往家里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家里人分享今日的所见所识、所得所感。 到了孙家,他拎着伴手礼,大步流星直奔书房,那兴奋的模样,看得孙家的下人面面相觑,暗地里纷纷打听,三爷这是在外头受了啥刺激,咋激动的像是娶亲那晚喝了酒,红光满面急着回新房掀盖头似的? 今日孙尚书休沐在家,处理了一些公务后,喊了儿子陪他下棋,顺带着问起书局开业的事儿。 孙钰也没去武学院,听到下人打听回来的消息,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把机会让给兄弟,他倒不是嫉妒兄弟露了脸,而是单纯的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场盛大的热闹,这场热闹,也许会让京城的百姓念念不忘。 他也想当见证者、参与者,而不是听别人转述。 “听说很热闹,场面很大,人山人海,半天的功夫,就传遍大半个京城了,算得上是开门红,您也知道,怀义那小子很有几分机灵,他只要用了心,就不可能做不好……” “这倒是,不过,你这当人家师傅的也太谦虚了,他那可不是机灵,是天赋。” 机灵的人多了,可谁有许怀义鬼点子多? 孙钰不敢在亲爹面前得瑟,使劲压着上扬的唇角,不过,得意还是从眼睛里流露出几许,嘴上却道,“可惜他那天赋没表现在读书上,只兵法谋略还行,其他的,上课光睡觉了……” 孙尚书哼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 闻言,孙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假意咳嗽了两声,“好在武举时,不咋考四书五经,不然那小子怕是要吃大亏了。” 孙尚书意味深长的道,“该读还是要读,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不然就是个空有武艺的莽夫,将来的路,可走不远呐。” 孙钰面色一凛,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老实的应下,“回头儿子就盯着他读。” 不然将来走上朝堂,斗不过文臣那八百个心眼子,很容易被他们给算计了。 孙尚书点了点头,又问,“他功夫学的如何了?” 孙钰这回没替徒弟谦虚,“进步神速,怀义本就学过一些拳法招数,只是在御马骑射上,有些不足,经过这大半年的训练,已经有了能升乙班的实力了,照此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秋上就能参加乡试……” 顿了下,他又补上句,“中举的希望非常大,后年便能参加会试。” 闻言,孙尚书倒也没觉得儿子是在大言不惭,武举的难度,虽比不得文举,却也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想出头,既要凭实力,还得有运气,但许怀义就是让人莫名有种信任感,觉得不管啥事儿发生在他身上,都不奇怪,所以中举这种让祖坟冒青烟的事儿,别人不敢说大话,许怀义却行。 他若有所思的喃喃了句,“明年秋上啊,倒是赶的不巧……” 孙钰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依着怀义的打算,明年秋上,就应该有三百多亩玉米了,能收成十几万的粮食,这功劳报上去,皇帝定会对他有奖赏,十有八九会授官,再中举,算是双喜临门,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怕是不会太高兴……” 孙尚书“嗯”了声,“举人,到底不如进士授官走的远,立身也更正。” “那您看这事儿?” “明年再说吧,若是能拦,我自会出力。” “儿子代怀义多谢父亲。” “你的谢,我不稀罕,还是让怀义来吧。” “……” 有了徒孙,他这亲儿子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孙三爷进门后,就看到孙钰一脸的幽怨,心下不解,却也顾不上问,见过礼后,便忙不迭的说起今日的盛况,这可比听下人们转述来的详尽多了。 下人们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又没法近距离的参与,只看了个皮毛,但孙三爷从头到尾都是见证者,从他嘴里说出来,声情并茂,让人如身临其境。 孙钰听完后,更后悔了。 孙尚书则表情复杂起来,他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今日去的客人名单,得到的依旧是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后,忍不住感叹了句,“江先生对怀义,属实亲厚。” 待亲生儿子,也就好到这种程度了吧?不对,江先生对亲儿子,可从没利用自己的人脉去帮衬过,若他愿意拉拔,那位小江大人,也不会仅仅只是个县令,还在地方上苦苦熬资历。 闻言,孙三爷深以为然,脱口而出,“比二哥这做师傅的还用心呢。” 孙钰,“……” 这是嫌他不够后悔,还要再捅上一刀子? 孙尚书笑了笑,“你二哥也用心了,不然不会让你去,只是,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二哥的人脉可不在文人圈子里,他有心无力罢了。” 孙三爷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过于诛心了,赶忙赔罪道歉。 孙钰摆摆手,也不会真的计较,“他们对怀义的印象如何?” 孙三爷激动的道,“甚好,无不交口称赞,我都跟着沾光了。” 孙尚书好奇的问,“那书局,真有夸得那么与众不同?” 孙三爷使劲的点头,“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来,置身其中,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坐下来读书,哪怕是些略显枯燥的科举书籍,也似一种享受,美而雅,不瞒您说,儿子若不是惦记着还要跟您和二哥汇报,都不想离开那儿……” “那书籍呢?” 作为一家书局,布置的再美再雅,其本质还是书,书籍的种类繁多、内容精彩,真正能让学子们获益,才是决定能否取胜的王道。 “书籍的种类很多,市面上涉及到的几乎都有,还有不少别人送的孤本珍本,怀义也都拿出来印刷出售,有些连咱家的书房里都没有,回头儿子得空了再去仔细逛逛,把那些没有的都买回来。” “嗯,可以……” “还有江先生亲自批注的一些书,最受学子们欢迎,听说,没多久就售罄了。” “喔,江先生批注的书啊?那肯定于学子有益,之前,多少人求之无门,谁能想到现在……” 孙三爷接过话去,很是有些羡慕的道,“江先生为了怀义,真是掏心掏肺了。” 又是用人脉为他捧场铺路,又是贡献自己的书籍学识,为他扬名谋利,这番付出,亲爹都未必能做到啊,况且,江先生多清高孤傲的人呐,能做到这地步,显得尤为难得和诚心。 他不解的又感叹了句,“江先生到底为何对怀义如此呢?” 孙钰幽幽的道,“自是因为我徒弟招人稀罕呗。” 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一见就动了收徒的心思。 孙三爷干笑了几声,“二哥言之有理,二哥当初慧眼识珠,好福气啊!” 说完,他怕二哥再阴阳挤兑他,忙转了话题,拿出伴手礼来,献宝一样的摆到书面上。 四本书和一摞书签,还有个木盒子,里面是练字套装的高配版。 “这是?” “怀义给客人们的回礼,好家伙,原本大家都没咋放心上,等翻开看了一眼后,个个都惊呆了,这回礼,实在是回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上,弥足珍贵。” 便是那最寻常的书签,也精美的能让人把玩欣赏、爱不释手。 至于其他俩样,就有些炸裂,尤其是那练字的套装,孙尚书亲自提笔试过后,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第435章 低调 “爹,怎么了?” 见父亲提着笔,盯着水写布上的字由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不见,依然沉默不语,似心事重重一样,孙钰不由关切出声。 孙尚书这才回神,转头瞥他一眼,眼底的情绪颇为复杂,挟带着几分羡慕,“傻人有傻福,天公疼憨人,古人诚不欺我啊!” 孙钰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孙尚书懒得多解释,再次低头,在水写布上写起字来,各种毛笔、字体的试了个遍。 倒是孙三爷低声解释了句,“二哥,父亲是说你运道好,收了个好徒弟。” 孙钰也不傻,回过味来,眼底闪着光亮,“爹,这水写布,出现的意义是不是特别大?” 孙尚书“嗯”了声,由衷的感叹道,“自此后,天下的寒门学子都会念他的好,那些平民百姓家也会领他这份情,有这水写布在,帮他们减轻了多少负担和压力啊,再不用全家省吃俭用供孩子读书了……” 孙钰听的越发激动起来,“那怀义的功劳?” 孙尚书点了点头,“居功甚伟。” 孙钰抚掌笑道,“那可是太好了,怀义有了这等好名声,将来还愁什么呢?” 孙三爷也附和了几句,“中午席面上的客人,也都对怀义赞不绝口,以后在这文人圈里,怀义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了,谁也不敢小觑。” 小觑他,就是跟所有寒门学子为敌啊,谁担的起那么大恶名? 孙尚书意味深长的提醒,“许怀义之前的名声,已经很好了,眼下又好了几分,将来只会更好,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还是不要太好为好。” 太好了,就让人容不下了,他们孙家也不是什么都能护的住,名声太好,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那会是个什么下场,熟读史书的人都清楚。 孙钰听懂了这其中的道道,神色一凛,还是下意识的解释,“怀义对名利其实看得很淡,从来没主动去经营过名声,甚至,好多次该属于他的功劳和风头,他都一再推辞,让给了旁人,只是,他实在太优秀了,再低调,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锋芒……” 孙尚书道,“你了解他,我也明白,但别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看得见怀义那一身的光芒,将他们都衬托的暗淡失色,又不是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哪个能不眼红、不嫉妒?” 嫉妒就会生出是非麻烦,继而伤害。 孙钰拧起眉头,“那也不能总是压着他不出头啊,之前,咱家已经……” 去年冬天赈灾时,许怀义的点子,可是都让给了孙家,让孙家因此得了大实惠。 孙钰可没脸一再沾徒弟便宜了。 孙尚书没好气的哼了声,“当老夫是什么人?” 孙钰赶忙讨好的一顿赔笑,“儿子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怀义也不是高调张扬的人,况且,他做的那些事儿,哪件不是为国为民?他又不是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纯粹是自己太仁义心善,这才顺心而为,出名只是顺带着,但他平时为人处事半点不抢风头,儿子在学院,最是清楚不过,若是换做旁人有他那些成绩,早就飘得不知道啥样了,他还是跟初进学一个样,沉稳的简直不像二十岁的……” 孙尚书道,“老夫自是信的过他,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这出名的势头太迅猛了,之前还仅是在武学院,在京城,可这次,怕是要扬名天下了,这样的名头,你觉得会碍不着别人的眼?” “他只是一介平民子弟……” “可他总要出仕,届时,他的那些成绩和名声,于他来说,是最大的助力,但对别人来说,就是威胁,官场的那套,你难道不懂?” 孙钰没话可说了。 孙三爷一脸可惜的道,“那怀义也太委屈了,有本事还得藏着掖着……” 孙尚书纠正,“是外露的不要太多太快。” 孙三爷受教的“喔”了声,心里却还是为许怀义感到遗憾,成名要趁早啊,一点点的往外挤,多不痛快! 孙钰无奈叹了声,“回头儿子叮嘱他一下,最近低调一些,有什么想法也暂且放一放吧。” 孙尚书“嗯”了声。 就听孙钰又叹道,“之前怀义办善堂,不愿张扬,非偷偷摸摸的,搞的像见不得人一样,儿子还念叨他傻,花了那么多银子,却锦衣夜行,换做旁人,就是施个粥,都得大张旗鼓的在城门口摆下阵仗,生怕别人看不见,不知道他们心善,相较之下,怀义老实的让我这当师傅的都不忍数落他了……” 孙尚书闻言,冲儿子哼了声,“这说明,怀义的头脑比你清醒。” “可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呢?年初大皇子负责慈幼局扩建,大皇子妃和孟侧妃,不过是拿出个闲置的庄子来,收拢了几百个人,便恨不能宣扬的天下皆知,怀义呢?庄子、田地都搭上不说,每个月还得再拿出一笔银子来养着那些孩子,听怀义的意思,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收人,那么多人,光吃喝就不是个小数目,更别提,怀义心善,给他们穿的、住的都很不错,还让人教他们识字算术,寻常百姓家里,亲爹娘,也就这样了吧?” “你只顾着替自己的徒弟委屈不甘,却看不到大皇子和皇子妃……如今是个什么下场?” 大皇子低调了十几年,从不展露野心,才能在皇家得以安稳度日,领了慈幼局的差事,也非他所愿,不过是捡漏而已,其他人便容不下,动了手脚设了套,将他撵出京城去守皇陵了。 至于大皇子妃,命都快没了,孟侧妃据说也不是很好,一个人撑着大皇子府,辛苦可想而知。 “看来,怀义还是有先见之明啊。” “比你强。” 孙钰噎住,一脸讪笑。 孙尚书不再说道这事儿,专心翻看起那几本书来。 这一看,便放不下了。 见状,孙钰干着急,他最没耐心看书,此刻哪里还坐的住? 孙三爷对他也算了解,便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那本西游记,二哥指定喜欢,怀义还说过此书,就没有不爱听的,特别有意思。” 孙钰还真听过,听自己儿子转述的,闻言,立刻动了心思,拿过来看了不过一页,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比孙尚书都投入认真,哪还有平日里一看书就头疼的样子? 孙尚书问及这几本书的来历。 孙三爷把许怀义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感叹,“这顾秀才游历十年,当真是见识良多,结交了那么多有才之人,果然,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才好,闭门造车,终归浅薄了些。” “可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呢?”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子弟,偶尔出去游历个一年半载还可能,但动辄十年,呵呵,回来后,家族里还能有你的位置? 而且,远离朝堂十年,许多事都会落后很多,再融进去也难了。 所以这代价太大,因而人人都知道行万里路能长见识,却没几个人愿意去赌。 孙三爷刚才还一脸向往,这会儿一盆水泼过来,立刻清醒了。 清醒的不止他,还有许怀义。 今日书局大火,名扬京城,连带着许怀义这仨字也被百姓们熟知,颇有种‘寒窗十年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节奏。 回到家后,江墉和焦大夫就把他给喊了去,想敲打他一下,别被那些赞美给迷了眼,被名声给糊了心,人一飘,可就离着废不远了。 谁想许怀义清醒的不得了,还反过来对着他们使劲自谦了一番,把今日的风光给描述的再寻常不过,那些让人垂涎嫉妒的名声,也全部抹杀干净。 总之,他就是开了家与众不同的书局、广受好评而已,至于水写布,仅仅是件可以为他获利的商品,他的初衷就是赚钱,没有别的。 俩人听完,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良久后,江墉才问,“你就甘心?”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有啥不甘心的?我就那点本事、那么点觉悟,真没有兼济天下、普度众生的胸怀,夸我机灵我认,可夸我为天下寒门学子谋福利,我是万万担不起来的,受之有愧啊。” 江墉如何不懂,他这么低调是为了规避风险?能如此沉稳清醒,不枉他为他筹谋一场,于是提醒道,“近期也安生一些,把心思和精力多用在读书习武上,若我所料不错,你师傅,应该会让你参加明年秋上的乡试,这一年,你就收收心、专注备考。” 许怀义懵了下,“这么快?” 江墉笑笑,“对的学子来说,进学不到两年就参加武举,确实不可思议,但对你来说,绰绰有余了。” 许怀义可没这么信心十足,相反,有种进入高三、倒计时迎接高考的紧张,压力说来就来了啊,这也是精武学院的优势所在,若是其他学院的考生,要从州县那一级考起,一级一级往上,这其中,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可精武学院的学子,起点高,只要能通过学院内部的考核,得到师傅们的任何,和山长的举荐,就能直接参加乡试,也就是省考,考中就是举人,找找关系,就能直接授官。 顾欢喜在卧室里躺着歇息,在外头忙活了大半天,虽说不需要她出面应酬,也很累人,尤其她还得操心书局的备货问题,哪点都得思量到,很费脑子。 看到许怀义回来,随口问了句,“江先生喊你去是有啥事儿?” “也没啥事儿……”许怀义挨着她,坐在炕沿上,两只手很自然的帮她捏着小腿放松,“他担心我得意忘形,帮我醒醒脑。” “那你得意忘形了吗?” “我又不傻,再说这点小场面算啥?至于让我飘?那也忒没见过世面了……” 他语气浮夸,把顾欢喜逗笑,见他眼神清明端正,一如从前,心里稳了稳,“江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一年半载的,咱们最好是苟着了。” 许怀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本来他也没别的安排,大动作也得是明年麦收后。 此后几天,书局每日都红红火火,门庭若市,怀揣期待和好奇的人络绎不绝,掌柜的接待客人,一天下来,说的口干舌燥。 负责卖练字套装的几个伙计就更是累了,从书局开门营业,到晚上打烊,几乎不间断的有来打听的,他们不断的重复着“对不住、客官,今日的已经售罄,想买,请明日早些来排队。”。 这练字套装,很快风靡京城。 隐入书局也成了独树一帜的存在,放在后世,那就是网红打卡地。 这样的热闹,持续了半个来月,才算得了几分清静,门口终于不再排长队了。 苏喆要的货物,也总算有时间去准备,一开始量不大,商队走不了多远,沿途就能把东西卖出去,随着后来越走越远,水写布的神奇也传的越来越远。 随之而来的,是对隐入书局的好奇。 倒是许怀义的大名,被有意的给含糊了过去,这是许怀义跟苏喆要求的。 苏喆虽觉得可惜,但也积极配合。 进了九月,天气渐凉,水写布依旧供不应求,不可避免的,有人动了心思。 许怀义背后有孙家和江墉,那些人明抢是不敢的,但背地里用了不少手段,比如最直接的,花费重金收买作坊的伙计,诱惑他们透露水写布的制作技巧。 但威逼利诱完全没用,倒不是那些伙计多抗打,而是,他们确实不清楚技巧是啥,他们只负责其中的一个步骤而已。 而真正的核心技术,只掌握在几个人手里,那些人都是许怀义买下来的,签了死契,一旦背叛主家,就是个死字,所以,嘴巴严实的很,压根没有被收买的可能性。 况且,许怀义也把他们保护的很好,护院不离左右,不让人钻了空子。 也有人把水写布买回去自己研究,可瞧着简单,折腾了几次后,做出来的东西,压根不经用,跟隐入书局的相比,就是赝品跟正品的区别,高低立现,完全没有竞争力,尤其是正品还卖的那么便宜,本就没多少利润可图,如此,失败几回后就歇了心思。 许怀义也没想一直搞垄断,毕竟他能琢磨出来,自然也会有别人研究明白,倒是眼下还没人跟风,才是叫他觉得意外。 然而,水写布没被抄袭成功,倒是旁的生意,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436章 被偷家了 既然打算了要苟着发育,尽量少惹人眼红,许怀义最近一直低调的很,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上学回家,老实安分的仿佛前段时间的轰动跟他无关一样。 连书局,他都很少去,精力多用在了习武上。 还有读书,在学院,有孙钰盯着,回到家,还有江先生给他开小灶,他忙的不可开交,痛并快乐着。 如此,对外面的事儿也就顾不上多关注一下,直到苏喆上门。 许怀义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便和他去了书房说话。 “出啥事儿?” “游乐场,被人盗了去!” 闻言,许怀义讶异却也不是很意外,“谁干的?” 苏喆咬牙切齿的道,“除了我那个恨不得我死的好大哥,还能是谁?” 许怀义恍然,“苏睿?那倒是不奇怪了,他肯定有派人一直盯着你,建造游乐场那么大动静,你想瞒住他也不可能,不过,他咋盗去的?你请的木匠师傅里出了叛徒?” 一般的伙计可没本事把那些设施给透露出去,他们顶多能说个大概,但关键的地方肯定不懂,只能是掌握图纸的大师傅们才有这本事。 果然,苏喆懊恼的点了下头,“有个叫吴德荣的,出了问题。” 许怀义挑眉,“事先你没让这些人签保密协议吗?” 苏喆道,“自是签了,还许了重利,也让人调查过他们的背景,只是没想到,苏睿抓了吴德荣的独生子,用他儿子威胁,吴家三代单传,比起他背叛我的下场,自是他儿子更重要。” “现在人呢?” “被我关起来了。” “那他儿子呢?苏睿放了?” “嗯……” 许怀义了然,“苏睿建的游乐场,是不是进度比你的还快?” 苏喆苦笑道,“岂止啊,不光进度快,规模也更大,他有我父亲支持,手里攥着整个苏家的人手,技术好的木匠师傅多的是,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就得没黑没夜的给他干,他又不差银子,建起来的游乐场,能差的了吗?” “这是被人偷家了啊……”许怀义也挺郁闷,但眼下这时代,也没有盗版侵权这一说,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偷学了自家的技术,也没地方说理去,顶多就是道德上的谴责,“苏睿这么不要脸,苏家就没人说啥?” 苏喆恨声道,“有我父亲支持,旁人谁管?况且,苏睿还许了他们好处,那游乐场建起来就是苏家的产业,他们都能从中获利,自是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了。” 许怀义蹙眉,“这么瞎搞,是败坏苏家名声啊,这可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不至于为了点蝇头小利,如此目光短浅吧?” 到底是大雍朝第一皇商,能成为首富,信誉和名声比啥都重要,干出偷学别人手艺,抢人生意的事儿,自降身价不说,也是自毁长城。 苏喆却道,“外人只会以为这是苏家内部的争斗而已。” 许怀义哼了声,“什么苏家内斗?他们怕是不知道这游乐场里还有我两成股子呢,这也侵犯了我的利益好么?” 苏喆一脸歉疚自责,起身作揖赔礼,“是我对不住你,我若是再谨慎些,就不会被苏睿得逞了……” 许怀义摆摆手,“跟我客套啥,我还能怪你不成?不是你的错,被苏睿盯上了,你就是再谨慎,也能让他钻了空子,是他无耻,跟你无关。” “怀义……”许怀义越是这么说,苏喆越内疚,“你放心,就算让苏睿抢了先,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缺损的那部分利益,我给你补上。” 许怀义白他一眼,“你把我当啥人了?只认银子不认朋友?” “不是,我……” “行了,我还能迁怒你不成?该是谁的错,就由谁来承担。” 苏喆一时间眼眶酸痛,借着喝茶低下头去。 许怀义假装没注意,起身去了门外,吩咐卫良,“跟太太说,准备几个简单的快手菜,再拿一壶酒过来,还有几位小少爷那里,让他们别等我了,玩完儿就冲个澡睡觉吧,明天再说故事,到时候多讲一段,补上今晚的……” 卫良恭声应下。 很快,卫慈就拎着食盒进来,放下四碟小菜一壶酒,又行礼退了出去,自始至终规规矩矩,眼神低垂着,不多看一眼。 待她走后,许怀义招呼苏喆坐下吃喝,这个时辰他早就用过饭了,但苏喆因为心焦恼火,倒是还空着肚子,原也没胃口吃,只是却不想辜负许怀义的一番好意。 “别光喝酒啊,空腹喝酒容易醉,来,吃块酱肉。” 苏喆从善如流。 “味道咋样,不错吧?” “嗯,酱香浓郁,应该很下饭。” “哈哈哈,下饭是真的,不过最美味的吃法,还是剁碎了,加上点番椒,塞进白面饼子里,饼子最好是刚出炉的那种,外面焦酥,咬一口,啧啧,大清早的来上俩,再配上碗开胃解腻的胡辣汤,你就敞开了吃吧,一吃一个不吭声。” 苏喆心情再不好,也被他描述的起了几分兴致,“真有那么好吃?” 许怀义道,“还能骗你?也是你运气好,赶上了,看见这酱肉了吧?这就是为明早准备的,提前卤好,在汤汁里浸一晚上,明早吃更入味儿,你今晚别走了,住一宿,明早尝尝就知道了,保管给个神仙都不换。” 苏喆没见外,一口应下。 吃了一会儿,又有丫鬟进来,这次送的是馄炖和果盘,年纪更小一些,却也跟卫慈一样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绝不多看许怀义一眼,放下东西,就行礼离开。 许怀义一脸的习以为常。 苏喆感慨道,“你府里的丫鬟是谁调教的?很是本分。” 许怀义喝着鲜美的小馄炖,头也不抬的道,“那不是应该的吗,不本分的,也不能往眼皮子底下放啊。” “按说本分是应该,可又有几个真做到的?哪个不想往上爬,妄图跟了男主子享受荣华富贵?”苏喆好奇,“就没人肖想你,背着嫂夫人诱惑你?” 许怀义摇头,“没有,你忘了我选丫鬟的要求了?长的不能说磕碜,但容貌多平平无奇,这种女子没有漂亮的脸做依仗,只会踏踏实实的做事,自是没底气去勾引人了。” “可我刚才瞧着进来的那两个,长相也算清秀……” “那是我媳妇儿身边的人,高的那个,已经许了婆家,矮的那个才十二,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因为在厨艺上有点天分,就一直安排在灶上,除了她俩,还有几个,都是我媳妇儿挑选出来要培养成左膀右臂的,总不能长得太丑……” “嫂夫人也是有本事的。” “哈哈,那倒是真的……” 书局的名声打响后,京城里如今谁不知道这么美的书局出自顾欢喜之手呢? 苏喆羡慕的道,“你有这么好的妻子,还有师长护着,我远不如你,但凡也有人肯扶持我一把,苏睿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我……” 许怀义闻言,随口道,“你以为有师长护着,就没人打书局的主意了?自古财帛动人心,为此铤而走险的还少?” 苏喆一惊,“也有人冲书局下手了?不会又是苏家吧?” 许怀义道,“别那么紧张,就算是苏家,我也不会算在你头上,影响不到咱俩的关系。” “可是……” “打住,别再内耗了,事儿没你以为的严重,眼红书局的人有好几拨呢,不差苏家,谁不想多赚银子?所以,别想着搞垄断,咱们吃肉,也得给别人一点肉汤喝,吃独食可走不远,迟早被人联合绞杀了。” “我也没想吃独食,包括游乐场,我很清楚,只要建造出来,开门营业了,一定会被人学了去,只是早晚的问题,但苏睿做的也忒不厚道了,他是直接从咱们碗里抢肉吃啊,咱们都还没下嘴呢,就便宜他了,我如何甘心?” 苏喆闷头喝了口酒,眼眶充血,拍了下桌子,“欺人太甚!” 许怀义附和,“确实欺人太甚,他破坏规矩了。” 苏喆破釜沉舟道,“所以,这次我不会忍气吞声了,真吃下这哑巴亏,以后他会更得寸进尺,那就没我的立足之地了,我也没脸再当商会的会长。” 许怀义问,“那你打算怎么还击?” 苏喆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我已经打听到了他哪天开业,争取同一天开门营业,然后免费让孩子们玩,他不是抢生意吗,看他能抢过去几个客人!” 许怀义冲他竖起大拇指,“这招可真是绝啊,堪比釜底抽薪呐,一样的游乐设施,有免费的谁还愿意掏钱?哈哈哈,你这是要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白折腾一场,不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呀,他建游乐场,肯定花费了不少精力物力财力,最后眼瞅着要成事了,被你一记反杀,哈哈哈,你这是要活活气死他啊!” 苏喆却并不高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就算把他的生意搅和黄了,咱也白忙活一场,投进去的银子和心血,都白白浪费了……” “那你会后悔不?” “不会,这点银子我还赔的起,就算再肉疼,我也不会叫他得逞!” 许怀义点点头,做生意嘛,虽说和气生财,该低头就得低头,但也不能一味的忍让,该有点血性的时候也不能认怂,他可不喜欢跟总是委曲求全的人做朋友,“你做的对,我支持你。” “真的?”苏喆激动又羞愧,“就是连累你了。” “连累不到,我又没出银子,再说,游乐场免费,也不是一点钱赚不到。”许怀义慢条斯理的道,“我之前让你同时在周边盖的那些屋子,都盖好了吧?” 苏喆点头,眼睛里闪起亮光,“你是想?” “嗯,东边不亮西边亮,你让人赶紧准备,以各种小吃为主,回头我再给你提供几个方子,保管好吃,还有,受女子欢迎的店铺也得安排几个,衣服啊,首饰啊,可以歇脚打牌的茶楼都行……” 苏喆忙不迭点头,竟是片刻也不等,喊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进来,一阵吩咐,末了冷着脸叮嘱,“让所有人都管好嘴,这次消息再泄露出去,直接打死了事。” 小厮低头应下。 等他转身要走,许怀义随口道,“留一间大点的铺子给我。” “是,许公子。” 苏喆好奇的问,“怀义,你要铺子做什么?” 许怀义解释道,“想留住人,就得有竞争力,别人轻易学不去的东西,我刚才提的那些小吃,能赚一大波人气,可苏睿让人来尝过后,多研究几回,就能学个七七八八,咱们能搞,他自然也会,所以要搞点有技术含量的。” 苏喆一点就透,“就像水写布一样?” 京城里的人,甭管是做生意的,还是那些贵人,谁不眼红这水写布所带来的好处?难道没人研究吗,肯定有,还很多,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成功。 许怀义笑道,“算是吧,不过我说的是女子养颜护肤这一块儿。” 闻言,苏喆若有所思的道,“我名下倒也有买胭脂水粉的铺子,是从南边进的货,质量算是较好的,卖的也不便宜,只是生意一般,这京城里类似的铺子实在有点多,我也就没多上心。” “我说的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算了,改天让你见识一下你就明白了,等我这边准备个几天。” “好,好……” 许怀义又说起别的,“你名下,其他的生意有被偷家的吗?” 苏喆道,“也有,但都没有游乐场这个狠,之前我做的那些生意,其实苏睿也看不太上,后来跟你合作后,他才盯上我了,不过比起搅合我生意,他更想要我的命,现在大约是觉得那条路走不通了,才回过头来在生意上下手。” “调味料的作坊,他下手了吗?” 苏喆自嘲道,“没有,不是不眼红,是知道背后有二皇子的三成利,他没敢,他就是欺软怕硬,会所那边,有孙家在背后撑着,他也没敢伸手,不过,我听说他也想弄个类似的跟我打擂台。” 许怀义面色不变的道,“很正常,咱们赚了钱,自会有人跟风。” “你不担心?” “担心啥?被超越?不会,咱又不是停滞不前了,他永远只能跟在咱后面模仿,捡咱们吃剩的,赝品再精美还能比真品宝贵?其实,后面有狼撵着是好事儿,省的咱们没了进取心,有对手,才能更强大自身。” 第437章 努力的阿鲤 许怀义带着一身沐浴后的皂香气,回了卧房,进房车前,还不放心的又闻了闻身上。 顾欢喜还没睡,半靠在床上,拿了本翻看着,见他进来,随口问,“苏喆呢?” “我让管家带着他去安置了,他喝的有点多儿。”许怀义嘴上回应着她,先去小床上看了眼正睡得香喷喷的闺女,稀罕的亲了两口,又去冰箱里翻找酸奶,然后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的咬着吸管,眼神没了平时的清明。 顾欢喜瞥他一眼,皱了下眉头,“你也喝多了?” 许怀义摇头,冲她讨好的笑笑,“顶多算微醺,脑子还清醒的很呢,不信你考我几个脑转弯试试。” 能说出这种话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揪着这事儿念叨他,只是好奇的问,“苏喆突然来找你,是出了啥事儿吧?” 在古代,可没有随意串门子的,尤其是讲究礼数的高门大户,都得提前下帖子,不请自来,被视为恶客。 除非是事情紧急! 许怀义道,“是出了点问题,他被人偷家了。” 顾欢喜略一思索,便有了猜测,“游乐场?” “嗯……” “被他下面的人背叛了?” “嗯……” “他不像是没手段约束下人啊,是下人被威逼利诱了?” “嗯……” “果然,对方是谁?这么明目张胆,难道是苏睿?” “嗯……” 两人一问一答,神情都平静的很,老套路了,实在没啥可惊讶的。 顾欢喜意外的是苏家对此事的态度,“他们就这么不顾脸面了?为了家游乐场,至于做到这份上?” 这行事小家子气的,有点愧对首富的名号啊! 许怀义终于吸完了酸奶,掀开被子,往床上一躺,习惯性的搂着她的腰,闭着眼道,“苏睿是被选定的继承人,多少都得给他面子,苏睿办事再不体面,他们也不好多指责,更何况,他们还都得了好处,就更张不开嘴了。” 顾欢喜闻言,嗤了声,“苏家这眼光真是……拿着鱼目当珍珠,真要推这样的人上位,也不怕败了祖宗的根基和名声。”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所以,不能让他上去,家主还得是苏喆。” 他不关心苏家会不会落败,但他不能看着苏睿得逞,俩人合不来,苏睿上位,定会给他添堵。 “苏喆不会咽下这口气吧?” “嗯,不会,他还是有几分血性儿的,这次也真是把他给惹毛了,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还击回去。” 顾欢喜挑眉,“两败俱伤?他打算怎么做?” 许怀义故意卖关子,“你猜?” 顾欢喜毫不客气的往他腰上拧了一把,“说不说?” “嘶,媳妇儿手下留情啊,我说我说……”许怀义浮夸的求饶躲闪,眼低都是笑意。 顾欢喜哼了声,唇角也止不住上扬。 两口子耍完花枪,许怀义才道,“他打算免费开放游乐场。” 顾欢喜怔了下,“这是釜底抽薪啊?这招确实能让苏睿功亏一篑,但他前期的投资也打了水漂呀,两败俱伤的下场……” 她顿了下,随后道,“不对,你肯定不会看着他吃这么大亏,里头可还有你两成利润,说,你又给他出了什么点子补救?” “嘿嘿,知我者,媳妇儿也。” “少来这套,快说!” 许怀义便把他的那些打算细致的说了一遍,“你觉得咋样,可行不?” 顾欢喜点了下头,自是可行的,前世那些综合性的游乐场不都是走这种路线吗? “那小吃的方子?” “明日,你让苏喆选几个可靠的人来学,这次可别再被威逼利诱了。” “那是必须的,其他呢?” “养眼护肤确实也能搞,只是我以前用的那些方子太简单了,很容易被复制,回头我从书上寻几个复杂点的,让焦大夫帮着看一下。” “好,还有那些按摩美容的手法,你也教给丫鬟,美容项目那么多,选几个最受欢迎的就行。” “嗯,我明天好好琢磨琢磨。”顾欢喜应下后,提醒了句,“既然苏睿能对游乐场下手,那其他的产业,他肯定也不会放过,你有个准备。” 许怀义道,“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儿。” 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顾欢喜半信半疑,“你有对策了?” “算是吧。”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有啥好担心的?不就是竞争嘛,做生意有竞争再正常不过,有竞争才有进步,一家独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不怕他背地里使坏?” “他不敢,顶多就是跟咱们打擂台,用点不那么入流的手段而已,那毁的也是他自己的名声。” “小人作祟,也是够膈应的。” “呵呵,我专治小人。” “……行吧。” 是她庸人自扰了,忘了这货也有一肚子的鬼心眼儿,苏睿真跟他玩阴的,他就能玩黑的。 翌日,一夜好眠的苏喆醒过来时,外面天光已亮,他揉揉眉头,隐约听到些动静,喊了小厮进来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小厮恭声回道,“许公子带着府里的几位小少爷在锻炼,还有一群护院。” 苏喆愣了下,“他们什么时候起的?” 小厮道,“寅时。” 苏喆顿时复杂的感慨,“不愧是怀义,这份自律的心性,难怪……”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出口,呼出口气,穿戴好洗漱了一番,摇着扇子去了运动场。 这会儿,许怀义等人已经跑完步了,都在习武场上打拳呢,几个孩子跟着他练,护院们则挥着各自趁手的兵器再对打,呼呼喝喝的动静,听起来热血沸腾。 在一群大小爷们里,还站着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练功服,跟着挥舞着小胳膊小短腿,那动作没半点力度,可表情却极为认真,那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许怀义一脸慈父笑,蹲在边上,不时的指点一下,嘴上就没停下夸赞。 “我家闺女就是厉害!” “这一招做的简直太棒了!” “阿鲤,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再练?” “哎呦,看看这汗流的,咱不练了哈,你还小呢,不着急,将来肯定会练成绝世高手,听爹爹的话,欲速则不达啊,万一累狠了,可长不高……” 阿鲤扑扇着一双大眼,奶声奶气的抗议,“爹,我才练了一会会儿,累什么累呀?” 许怀义心疼的给她擦汗,又拿了绿豆汤喂她,“咋不累了?看你喘的,气息都不匀了呢。” 阿鲤抱着杯子喝了几口,小大人般的叹道,“爹,哥哥们也都喘呀,他们都不喊累呢。” “他们大了……” “我也两岁了呀,不对,虚岁三岁啦,是大孩子了……” 按照时下的计岁方式,阿鲤还真是三岁了,可许怀义坚决不认,“哪里三岁?你分明才一岁多点而已。” 阿鲤鼓起红扑扑的小脸,“不是一岁,是三岁,爹爹说的不对。” “爹爹咋可能不对……” “那咱们去问先生?” 许怀义一下子哑火了。 阿鲤狡黠的抿嘴笑起来。 许怀义稀罕的捏捏她胖嘟嘟的脸,跟揉果冻似的,“你个小机灵鬼儿,就知道戳爹爹的软肋。” “嘻嘻,爹爹多读书就不怕先生考你啦。” “……” 那他宁肯还是躲着点江先生,读书实在太无趣心累了。 远远的看到苏喆过来,许怀义才放开闺女走了,离开时还叮嘱她随便比划两下就算了,切不可累着,又叫顾小鱼监督。 顾小鱼应下,他其实也舍不得见妹妹吃这份苦,家里有父亲,有他,他们自会护着妹妹一生平安喜乐,哪里需要她习武防身? “阿鲤……” 只是哄劝的话才张口就被打断了,阿鲤一本正经的道,“哥哥,你可不能学爹爹呀。” 顾小鱼不解,“嗯?” 阿鲤叹道,“学爹爹那么溺爱我呀。” 顾小鱼,“……” “哥哥,先生说,惯子如杀子啊。” 顾小鱼嘴角抽了下,更无言以对了,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揪揪,纵容的道,“那哥哥听你的。” 闻言,阿鲤顿时扬起笑脸,跟清晨迎着朝阳绽开的花儿似的,小手一拍,“这就对啦。” 说完,想到什么,又凑近他一点,小声道,“不过,也别像娘亲那么严厉喔。” 顾小鱼被这话逗笑,噗嗤乐出声,刹那间,似冰雪消融般,那张精致的脸素常都是冷淡疏离的,此刻,却犹如春暖花开,小小年纪,便有了沾花惹草的资本。 阿鲤看得呆住,忍不住喃喃道,“哥哥可真好看呀……” 顾小鱼听到这句,耳尖不由微红,他从来不注重容貌的,此刻心里却很欢喜,“真的好看?” 阿鲤好像怕他不信一样,使劲的点点头,“特别,特别好看啊。” 顾小鱼嘴角高高扬起,宠溺的又捏捏她的小揪揪,“嗯,哥哥知道了,阿鲤也好看,最好看。” 闻言,阿鲤两眼放光,跟小太阳似的,晃着他的手,一连声的问,“真的吗?真的吗?” 顾小鱼也使劲的点头,“嗯,哥哥不会骗阿鲤,阿鲤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小姑娘。” 阿鲤顿时眉开眼笑。 顾小鱼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不愧是他的妹妹,实在是太可爱啦。 得亏许怀义陪着苏喆沿着跑道散步,已经走远了,没看见这一幕,不然准吃味不可,要知道,除了他,其他男人不管老少,单反阿鲤对他们亲近点儿,他都要酸一酸的,老父亲的地位就是这么不能撼动。 “怀义,你每日都带着他们几个练?” “嗯,除非天气实在不好,就改成在室内打拳。” “不是有护院吗?小鱼也有陪练的师傅,哪里需要你事事亲为了?” “顺带着,反正不累。” 苏喆一脸佩服,“我就不行,没人逼着,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许怀义随意的道,“我也是被逼的,不然谁想天天这么辛苦?水懒觉不香吗?” “谁逼你的?孙师傅还是江先生?” 许怀义摇头,“都不是,是形势逼人呐。” 苏喆闻言,不由愣住。 许怀义继续道,“我起点太低,若不逼着自己多努力点,啥时候出头?不出头咋护着媳妇儿孩子?我若是出身世家大族,走出去无人敢欺,哪里有这份心气儿?所以啊,都是形势逼人。” 苏喆语气复杂的道,“我远不及你……” 许怀义打断,“咋还妄自菲薄上了?你哪里不如我?比我出身高,比我有钱,甚至长得还比我俊俏。” 苏喆听的哭笑不得,“比这个有什么用?我是说……” 许怀义摆摆手,“比前程没必要,咱俩追求的都不一样,没啥好比的,我想要权,你想要苏家,都是我们为之努力的目标,没什么高低之分,至于别的,你就更不用钻牛角尖了,我在习武上自律勤奋,你在做生意上也用心用力啊,我还远远比不了呢,我说啥了?” 苏喆哑口无言,半响,认真的行了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许怀义嘿嘿直乐,“这话真该让江先生也听听,省得他总数落我读书太少。” 苏喆跟着笑起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把这话带到。”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记得多夸我几句,我肚子里也是有不少墨水的。” “好说,好说……” 俩人悠闲的散着步,许怀义把昨晚跟媳妇儿商量好的安排跟他说了。 苏喆感激的应下,忙不迭的吩咐小厮,去选几个可靠的人来顾家学厨艺,每个人都必须是签了死契的,若有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许怀义还提醒他,“苏睿办的这事儿,忒不地道,严重违背了商界的规矩,你是商会的会长,在苏家,你俩是兄弟,不能翻脸,但在商会里,你可是有绝对的权利去处置的。” 苏喆眼睛一亮,也有几分担忧,“你觉得,他们会支持我吗?”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为什么不会?这种事若是纵容,以后他们也被偷了家,还有脸再找你说理?毕竟,谁家没几个争夺家产的兄弟呢?” 苏喆顿时醍醐灌顶。 第438章 回村秋收 早饭依旧安排在荷香院,这里比较凉快,坐在亭子里,四周荷叶田田、荷花袅袅,清风徐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能涤荡胸臆中所有的郁结。 许怀义让人在湖边不远处建了个户外的厨房,如此做饭也方便,省得端个饭菜还得绕好远的路,到了亭子里,那些讲究火候的菜味道都打折扣。 今天吃的肉夹馍,在卤汤里浸润了一宿的肉早就入了味儿,酱香浓郁,跟新摘的番椒一起剁碎,塞进刚出炉的白面饼子里,将之填充的满满的,咬上一口,满嘴生香,好吃的忍不住想让人叹息。 卤汤里,除了肉,还有木耳、鸡蛋、炸好的豆腐叶,素肉等,肉吃多了油腻,也可以塞这些换换口味,一样的不逊色。 喝的是胡辣汤,里面的内容也很丰富,豆腐皮子切成细丝,还有木耳黄花菜和嚼劲十足的面筋块,一勺子挖下去,满满的料,汤汁粘稠,淋几滴香醋,酸辣开胃,配着肉夹馍吃,简直相得益彰。 除此外,还有几碟爽口的下饭小菜,都是顾欢喜根据每个人的口味调制的,很受欢迎。 甭管大人还是孩子,都吃的津津有味。 苏喆算是客人,头一回儿见识,心里的感触只有他自己清楚。 有惊讶,也有羡慕,他实在想不到在众人眼里高不可攀的江大儒,会这么平易近人,就那么双手捧着个肉夹馍,吃的眉开眼笑,丝毫不在意形象。 大约也只有在这里,才会如此不拘小节吧? 这是把顾家当家了? 还有焦大夫,作为神医,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仙风道骨,可现在,大口喝着胡辣汤,头都不抬,还喝了一碗又一碗…… 他也是大开眼界了。 好在几个孩子倒是吃相挺文雅讲究,不过,也并未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在桌面上不时说说笑笑的交谈着,交谈的主角是阿鲤。 阿鲤坐在父亲亲手给她打造的儿童座椅上,脖子上围着母亲给她做的小兜兜,手里拿着精巧的小木勺子,动作略险些笨拙的从碗里舀粥喝,有时候不小心,就会洒出来一些,她也不气馁,继续跟那碗胡辣汤奋战。 许怀义看得就揪心了,一双手总是忍不住想去帮忙,却每每在媳妇儿波澜不惊的注视下,讪笑着缩回手去,老实的低头吃自己的饭。 苏喆看到这一幕,觉得很神奇,明明顾欢喜什么都没说,甚至脸色都不变一下,就把许怀义给制的服服帖帖,可真是御夫有道啊。 这会儿,他倒是没觉得夫纲不振有损男人面子了,而是真心眼热的很。 谁不想有这样和谐的家庭氛围呢? 温暖的让人想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但美梦终究是梦。 吃完饭,许怀义要去上课,俩人在门口分道扬镳,而小厮挑选的下人也低调的送了来。 苏喆亲自敲打了一番,严厉的告诫过后,坐上马车往商会而去。 那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许怀义说的对,他们俩人的追求不同,他也无需太妄自菲薄,他想要家产万贯,富甲天下,他也想要商会会长的权利和地位,还有苏家家主的身份和荣耀,为了这些,他也勤奋努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他不必太羡慕别人,他有自己的道。 不过,想到刚才的那顿充满烟火气的早饭,他闭上眼,靠在车壁上,留恋的摩挲着身前的冰桶,里面搁了一碗冰粉,还有酸梅汤,他忽然对快要到来的婚事有了几分期待,若赵家女也能这般贤惠,那将是他一生之幸。 这会儿几个孩子也各自提着冰桶上了马车,里面是顾欢喜为他们准备的吃食,不止上午有,偶尔下午还会派人再去送一次点心。 顾欢喜将他们送到门口,照旧要叮嘱一番。 “婶婶,今天下午有糕点么?” “你们想吃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道,“想!” 他们可太喜欢那样的小惊喜了,每次收到,都能高兴大半天,能享受美味的糕点是其一,其二,谁不想被人放在心上疼爱呢? 顾欢喜含笑道,“想,就有。” 几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 顾欢喜提醒,“不过,都不能贪吃,不然放学回来就吃不下晚饭了,今晚有你们喜欢的口水鸡喔。” “哇……” “我的最爱!” “怎么办?我这会儿就想吃了……” 陆长治是几人里最活泼的,还夸张的吸溜了一下口水。 阿鲤戳着自己满是奶膘的小脸,笑话他,“陆哥哥,馋,羞羞脸……” 陆长治闻言,作势要下车去抓她。 阿鲤咯咯笑着忙躲到母亲身后,又探出个小揪揪来,冲着她眨眼儿。 陆长治稀罕的不行,“阿鲤,跟着陆哥哥去书院好不好?” 阿鲤闻言,也不躲了,一下子跑出来,欢快的道,“好呀,好呀,快把我抓去……” 顾欢喜被逗笑,一把抱起闺女,冲韩钧摆摆手,“快走罢,再耽误就该迟到了。” 韩钧甩了下鞭子,马车离开。 阿鲤瘪了下嘴,委屈巴巴的喊了声,“娘,为什么我不能去?” 顾欢喜并未糊弄她,耐心的给她解释,“因为你还小啊,一般的学堂启蒙也得四五岁,像鹿鸣书院那样的,想进去读书,最差也得是童声,你哥哥他们,是因为天资出众,特别考进去的。” 阿鲤闻言,立刻问,“那我大一点,也聪明,能去吗?” 顾欢喜迟疑道,“鹿鸣书院不收女学生。” 阿鲤愣了下,“为什么?” 虽然真相很残忍,但顾欢喜依旧选择告诉了她,“这是朝廷的规定,一直如此,哪朝哪代都没有女子做官的,既然不能做官,他们就认为女子没有再读书的必要。” 阿鲤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只是失落的搂着她脖子,不说话了。 顾欢喜安抚的摸摸她的脑袋,边往院里走,边道,“但是,娘不这么认为……” 阿鲤噌的扬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看着她。 顾欢喜忍不住扬起嘴角,“在娘看来,读书是为了明智懂理,是为了增长见识,更是陶冶心性、愉悦心灵,跟做官没什么必要的联系,所以,我家阿鲤想读就读,书院不收女学生无所谓,娘亲自教你,还有江先生和焦大夫,你就是想学四书五经,也没问题,只要你喜欢就行。” 阿鲤使劲点头,“我喜欢读书,娘……” 顾欢喜逗她,“字还没认全呢,就知道自己喜欢读书啦?” 阿鲤语气坚定的道,“就是喜欢。” 顾欢喜点头,“行吧,那你抓紧学认字,可不能光想着去游乐场玩啦。” 阿鲤心虚的道,“没光想着,就一会儿……” 事实证明,再聪明的孩子,终究也还是个孩子,说风就是雨,坚持不了太久,阿鲤认了一会儿字,就在小木屋里坐不住了,眼睛一个劲的往外瞟。 顾欢喜看得心里好笑,倒也没难为她,让丫鬟陪着她去了游乐场玩,她整理了一下前世几样小吃的做法,去了厨房。 这一忙,就是大半天。 好在,成果喜人,几样有名的小吃都做的非常成功,到了下午,在鹿鸣书院读书的孩子便吃上了,因为从来没见过,惊喜加倍,也惹到同窗们羡慕不已。 顾欢喜也让人给精武学院送了一份去,倒不是她多惦记许怀义,而是一遍遍的练手,做的实在太多了。 旁人可不懂,只觉得许怀义真是好命,有个好师傅不说,还有江先生那样的得力靠山,连媳妇儿都如此贤惠能干,且对他这般情深义重。 许怀义见同窗们误会了,也不解释,哈哈笑着招呼他们一起品尝,心里则清楚的很,这些东西肯定是练手的,味道都不稳定。 饶是如此,也获得了交口称赞。 至于成熟稳定的作品,顾欢喜给江先生和焦大夫送去当了下午茶,俩人吃过后,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苏喆安排来学习的人,离开时也带走了不少,到了晚上许怀义回来,便收到了苏喆小厮送来的谢礼,投其所好,是一箱子书籍。 顾欢喜得此,确实喜欢,吃过晚饭后,就留在书房整理翻看。 许怀义给孩子们说完故事,哄着闺女睡下后,见书房还亮着灯,推门进来催促,“别看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大晚上的伤眼睛……” 顾欢喜正看得投入呢,哪里听得进去,“你先去睡吧,等会儿我就回去。” “你不回去,我睡不着……” “睡不着?喔,那正好练几张大字,你那笔字,考试肯定要败好感。” 许怀义,“……”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催了,平白给自己添了活干。 他郁闷的练了两张,又硬着头皮看了几页兵法后,才等到媳妇儿放下书本,批准他去休息。 俩人进了房车,许怀义就精神了,躺在床上,用手机玩小游戏。 顾欢喜也不困,跟他随意的聊着天,“那些书,我打算挑一些放到书局去,其中还有两本孤本,找谁抄一下合适呢?” 她的空闲时间,还得拿来抄写房车里的书。 许怀义道,“让几个孩子抄呗,他们的字写的都规规矩矩的,就当是练字了。” 顾欢喜想了想,“也行,其实从书局找人也可以,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都指望抄书来减轻负担,一本书给百十文,就能够他们花用好些天的了……” 许怀义听出别的意味来,“你是想给他们勤工俭学的机会?” 顾欢喜道,“算是吧,古代的学生都太清高了,让他们干别的活儿,他们也拉不下脸,但抄书可以,或是写话本子……” 许怀义没啥原则的道,“行啊,你觉得合适就行,不过,我觉得,比起那些,他们应该更喜欢留在书局打工吧,那也不跌份儿,比如帮着登记借书人的信息,我有次去,见掌柜的一个人压根忙不过来,伙计们认个字还行,写字就吃力了。” “是吗?掌柜的没说,行吧,回头我安排一下,只要那些学子愿意就行。” “肯定愿意,其实,你尽早搞出报纸来比啥都强,那样才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赚钱机会,说出去也更体面。” “等种上麦子再说吧。” “行,那咱后天带着孩子们回村秋收吧?豆子和蜀黍,差不多能割了。” “好,顺带着过中秋。” 两天后,两口子带着孩子再次回了湖田村,拿起镰刀,下地收割豆子和蜀黍。 也不是头回干农活了,大家都勉强算是有了经验,但经验归经验,顶多不那么手忙脚乱的狼狈,辛苦依旧还是一样的辛苦。 这次干的时间短,因为遇上中秋节了,陆长治和孙永琰要回自己家过,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 许怀义准备了一份厚实的节日礼,塞了大半马车,让他们顺便带了回去。 留下来的,晚上的大餐是期待已久的火锅,不是以前用茱萸代替辣味的那种,而是真正的番椒辣锅底,为了让香味更惊艳,许怀义还特意让人帮忙寻了些牛油来,如此熬制出来的汤料,那叫一个浓郁霸道。 谁吃谁不吭声,只顾埋头猛造。 哪怕辣的眼泪汪汪,手里的筷子依旧飞快的从翻滚的锅里捞起一片片的羊肉。 除了羊肉,其他的配菜也十分美味。 焦大夫忍不住感慨道,“就这锅底,啥东西搁在里头涮一下都好吃啊。” 江先生深以为然,“没想到这番椒火锅如此美味,远胜茱萸多矣。” 许怀义哈哈笑道,“颜值也高啊,瞧这红彤彤的一锅,看着就有食欲。” 后院的辣椒已经大都已经红了,摘下来晒干后,取出里面的种子,外皮被顾欢喜收拢起来,平时都舍不得多吃,就等着用在火锅上。 果然,没人不被它征服。 只有阿鲤吃不得太辣,偏又馋这口,吃了没几筷子,嘴巴都有点肿了。 好在顾欢喜还做了个番茄锅底,虽没辣的那么过瘾,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至少几个孩子都很是喜欢,涮肉还能喝汤,适合不能吃辣的人。 陆家和孙家,这会儿也吃上了两种不同口味的火锅,俩孩子带的节日礼里,就有两口铜锅,顾欢喜直接做好了汤底,回去后,只需加热就行。 孙家人吃过后,当即就都爱上了,甭管是红汤辣底的,还是番茄味的,都有喜爱它的受众群体,纷纷打听,这锅底哪里有卖的。 陆家也是如此,一开始他们都把这两口锅放在眼里,家里不缺会过满汉全席的厨子,啥美味没吃过? 但尝过后,真香了。 然而陆长治道,“顾婶婶只种了一点番椒,自家用都不够呢,旁人想吃的话,要等明年了。” 第439章 苏家内斗 另一处,孙家人也有此念头,不过孙钰知道的较多,不用儿子张嘴解释,他便开口把一个个好奇的人给打发了回去,不过私下里,他对着孙尚书感慨,“今年这番椒和番茄种的少,自己吃尚且不够,自是顾不上拿出去做生意,可明年,照怀义的打算,是肯定会对外售卖的,届时,一炮而红不在话下……” 孙尚书了然,“你担心怀义再次出风头、招人眼红嫉妒?” 孙钰纠结的点了下头,“他出的风头太多,实在不宜给他的名声再多加筹码,可也不能打压夺了去,那样对他也不公平,唉……” 他苦笑着叹了声,“徒弟没本事,做师傅的头疼,谁能想到,徒弟太优秀了,也让当师傅的发愁呢?” 孙尚书毫不留情的挤兑他,“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当师傅的护不住?” 孙钰哑然,一脸惭愧。 孙尚书凉凉瞥他一眼,“你也是笨,把番椒和番茄的功劳算在顾氏头上便是,女子即便名头盛一点,也没多大事儿,他们夫妻一体,肥水不流外人田,怀义不吃亏,况且,十有八九,本也是人家顾氏的功劳,怀义哪来的稀罕种子?不就是他媳妇儿寻摸的?” 孙钰反应过来,眼神一亮,大大松了口气,“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了,是顾氏的功劳没错……” 孙尚书哼笑,“你有点好事儿就向着徒弟,怨的了谁去?” 孙钰干笑着摸了下鼻子,这不都习惯了嘛,谁叫他徒弟太能干了呢。 被夸赞的许怀义此刻正在院子里纳凉赏月,怀里抱着闺女,一边帮她剥石榴仔,一边讲神话故事,故事的内容紧扣今夜的中秋主题。 不止阿鲤喜欢,其他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这些故事通俗易懂,可仔细品味,又韵味无穷,透着令人深省的道理。 即便是江墉,也听的聚精会神,就更甭说孩子们了,个个都着了迷,求着他说了一个又一个,恨不得把他肚子里的墨水全部挖空。 许怀义也乐意在这方面惯着他们,说累了,就喝口茶润润嗓子再继续,内容越讲越精彩,引人入胜,听的人也越发精神,都不知道困了。 也就顾欢喜清醒些,约莫着亥时中,便开口催着去歇息。 不过个个都意犹未尽,便央求顾欢喜再听最后一个,听完便散场。 顾欢喜见许怀义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无奈的提醒,“你们确定还要再听一个?” 顾小鱼和江逸齐齐点头,就他俩听的最上瘾。 “行,你俩可别后悔。” 俩人不解,听个故事有啥可后悔的? 倒是江墉和焦大夫对视一眼,隐约猜到点什么,只是他们也没想到,接下来的故事,会是这般…… 许怀义讲了个鬼故事,声情并茂,就跟看聊斋似的,加上他有意制造出来的那种恐怖效果,惊悚程度可想而知,一个个听的脸色都变了。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许怀义描述的那画面太栩栩如生了,哪怕再宽慰自己这是编出来的故事,不必害怕,却依然心惊肉跳。 顾小鱼忍不住紧挨着母亲坐,听到高朝处,更是紧张的拉住了她胳膊。 顾欢喜不由好笑,转了下身子,将他圈在自己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江逸见状,也不苦撑着了,搬着凳子坐到祖父身边去,紧紧靠着他的腿,寻求安全感。 江墉拍了拍他肩膀,以作安抚。 其实他听的都怪紧张的。 至于周围的丫鬟小厮,一个个的早就战战兢兢,不敢听,偏心里又似被勾着,迈不开腿,连胆子大的护院,都听的后脊梁发毛。 等许怀义讲完,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怅然若失,但很快,就发现有后遗症了。 胆小的连茅厕都不敢去,非得成群结队才敢行动,睡觉更是如此,一个人压根不敢待在屋里,必须要有个伴儿,还得点着灯。 见状,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了许怀义一眼,“看你干的好事儿。” 许怀义促狭的嘿嘿笑着,“这样才刺激嘛,给大家活儿一个终身难忘的中秋夜。” 顾欢喜无语,得亏闺女早就睡着了,没听最后的鬼故事,不然还不得做噩梦啊? 低头见顾小鱼揪着她衣服,不愿撒手的依赖模样,哭笑不得,“后悔了吧?” 顾小鱼挤出个僵笑,“不后悔,爹最后讲的故事,很精彩。” 顾欢喜逗他,“那你一个人回卧室去睡?” 顾小鱼不吭声了。 顾欢喜拉起他的手,“行啦,今晚咱一家人睡一盘炕。” 闻言,顾小鱼忙不迭的点头。 许怀义不乐意了,幽幽的提醒,“媳妇儿,他都六岁了……” 顾欢喜拿眼神剜他,“怨谁?” 许怀义顿时懊悔不已。 江逸见状,也顾不上丢脸了,夜里赖在了祖父床上,睡觉前,还忍不住念叨,“许叔叔可真厉害,知道这么多故事……” 江墉道,“多是从民间听来的,你许叔叔的岳父,在外游历,大江南北,风土人情,颇多见识见闻,日后,你若有不懂,可多询问,你许叔叔虽不爱读书,却胸有锦绣,于你,大有益处。” 江逸应下,“我们几个都很喜欢跟许叔叔说话,不光长知识,还特别有意思……” 江墉笑道,“这是你许叔叔的人格魅力所在,你们也学着些。” “是,祖父……” “睡吧。” “好,祖父,能不关灯吗?” “……嗯。” 祖孙俩点着灯,睡了一宿。 翌日,天光一亮,昨晚的惊恐散去,一个个的竟然又忍不住回味起听故事的那种惊悚来,下人们不敢张嘴问,顾小鱼和江逸就没啥顾虑了,缠着许怀义哀求。 许怀义调侃俩人,是又菜又爱玩儿。 俩人脸红红的,决计不承认昨晚害怕了,只是头回听这种题材的故事,没心理准备罢了。 许怀义好笑的应下。 今日,他们没再去地里收割粮食,有庄子上的佃农和下人,干活的效率还是挺快的,他们带孩子来是体验生活,感知底层百姓的不易,可不是来改造的,太受累,谁也撑不了几天。 许怀义带孩子们去山上打猎,顾欢喜把后院的番椒番茄给全部收拾了出来,番茄留不住,只能取了种子后,放在干净的坛子里,上笼蒸透,盖子密封严实,如此,倒是能保存一年半载的。 至于番椒倒是省事儿,晒干就能留着慢慢吃,种子被顾欢喜小心翼翼的收好,她打算在房车里再培育一部分菜苗,趁着天还不冷,或许还能再种一茬子。 吃过中午饭,众人离开了湖田村,走的时候,拉了几袋子黄豆和蜀黍,许怀义跟徐村长约好,下次回来再带着新麦种。 回到城里的宅子后,苏喆再次上门,俩人去了书房谈事儿。 顾欢喜哄睡了闺女,进房车里培育菜苗,番椒番茄都种了不少,为了加快生长速度,她还特意撒了点用闺女的眼泪稀释的肥料,忙活完,找出书来,挑了几个养眼护肤的方子,抄写齐整后,让卫慈拿去给焦大夫过一眼,方子里,涉及不少中药,她担心会相冲,再有啥副作用。 所幸,焦大夫看过后,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如此,顾欢喜便放心了,让人把用到的药材都买了来,研磨成细粉后,用蜂蜜,牛奶调制成糊状,喊了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教着她们如何使用。 这个学起来也快,丫鬟们很快就上了手,做的有模有样了。 除了涂抹面膜,顾欢喜还教了她们一些其他的美容按摩手法,丫鬟们学的都很起劲儿。 许怀义过来的时候,顾欢喜正躺在摇椅上,闭目享受着,实在太舒服了,不由昏昏欲睡。 丫鬟们见到他,忙起身见礼。 许怀义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他自己走过去,很自然的替了丫鬟的位置,上手帮媳妇儿按压着脑袋,动作熟练的很。 顾欢喜察觉到力度的不同,迷糊着睁开眼,“嗯?你怎么来了,苏喆呢?” 许怀义道,“谈完事走了……” “你咋没留他吃饭?” “留了,他忙的很,实在顾不上。” 顾欢喜不放心的问,“他急匆匆的来,是不是又出啥幺蛾子了?” 许怀义笑道,“不是坏事儿,是来跟我商量后天游乐场开业的事儿,苏睿那边请了不少人去助阵,还学了我以前给苏喆出的点子,在游乐场门口搞游戏比赛,以此宣传造势,别说,还真叫他得逞了,阵仗搞得挺热闹,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去了……” “苏喆不会坐以待毙吧?” “当然,不过这次他沉住气了,没着急出手,就让苏睿搞,搞得越大,届时场面就越难看,没人捧场,看他咋下台?” “总不能啥也不做吧?” “那自是不行,我已经让作坊印刷了一大批小传单,苏喆招呼了一大帮子乞丐闲汉,明天见人就发,茶楼饭馆,人多的地方,争取覆盖全城,到时候免费的口号喊出来,谁还去苏睿那边?” 这招,损是真损,不符合商业竞争的规矩,毕竟打价格战,就没有赢家,可谁叫苏睿先不守规矩呢?抢别人碗里的肉吃不算啥,可连碗都给端走,那就忒过分了。 顾欢喜好奇的问,“那苏喆,摆平商会里的人了吗?” 许怀义点了下头,“苏喆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情商口才都杠杠厉害,唯一的短板,就是庶出,不被父亲和家族待见,又守孝道礼教的约束,伸展不开手脚,否则,他何至于这么憋屈?他要是能豁出去,整个苏家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对付的。” “有商会的支持,也算如虎添翼了,多少能对抗苏家加注在他头上的紧箍咒。” “嗯,他还去找了赵家出面,还差十来天,他就是赵家女婿了,赵家也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这次很痛快的表示支持他。” “喔,那再好不过了。” 合作伙伴实力越强,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能越长久,互为助力,比单方面的付出,可牢固多了。 许怀义坏笑着道,“等着那天瞧热闹吧。” 不等后天开业,翌日,满京城就热闹起来了,之前苏睿在自家游乐场门前摆下了阵仗,大张旗鼓的搞各种游戏比赛,借此拉拢人气,效果确实不错,百姓们对游乐场的好奇心被吊的高高的,迫不及待的想冲进去一睹为快。 至于门票,半两银子,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压根不算事儿。 只有寻常百姓,听到这价格,多少肉疼了,但也抵不过孩子们的祈求,想着偶尔玩一回,他们咬咬牙,也不是省不出来,总不能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了,他们的只能干看着,疼孩子的家长,哪受得了这委屈? 然而,谁能想到,就在他们下了决心要奢侈一把的时候,突然传出有免费的游乐场可以随便玩的消息来,如此,谁能不动心? 最开始还不信呢,拽住那发小传单的乞丐七嘴八舌的问,“真是免费吗?” “是,肯定是!” “一文钱也不要?不会是把咱们骗进去再宰吧?商家就喜欢玩这种套路……” “真不是套路,更不会宰客,东家说了,孩子们进去随便玩儿,一文钱也不要!” “好家伙,那东家是图啥啊?” “积德行善呗……” “我咋还是不信呢?商人逐利,哪有不赚钱的道理?” “哎吆,各位大娘婶子,叔叔伯伯们,是不是真的,明日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咱们游乐场的东家是苏家的七少爷,在这京城开了好多些店铺,哪家不是诚信经营?你们还有啥信不过的?” 听到这话,众人才算有了真实感,也后知后觉的激动高兴起来,纷纷称赞,“免费好啊,给咱们百姓省银子了,七少爷大义!” 感谢的话,甭管诚心不诚心,反正都不要钱的往外冒,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明日开业带自家孩子去占这个便宜了。 也有那疑惑的,“苏家大少爷,也开了游乐场,可是收费的呢,都是苏家的,咋还两样儿呢?” 这问题,就没人能回答了。 头脑灵活的,了解苏家底细的,却都清楚,这分明是苏家兄弟之间的内斗。 苏家子孙众多,是允许合理竞争的,只是以前都没摆到明处,像现在这般近乎撕破脸,还是头一回,顿时给京城添了不少谈资。 而苏家,也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惹来不少暗处看笑话的。 第440章 父子对峙 苏家前厅,富丽堂皇,每一处摆设都价值千金,彰显着大雍首富的牌面。 只是此刻,气氛紧绷,如乌云罩顶,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苏坚坐在上首,脸色阴沉沉的,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的拍了下桌子,“这个逆子!” 喝斥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憎和怒火,吓了其他人一跳。 这是真动气了! 有人幸灾乐祸,暗戳戳的等着看谁会倒霉,有人心惊胆颤,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免得被殃及池鱼,也有人麻木漠然,事不关己。 还有人恨得咬牙切齿,“爹,七弟这次实在太过分了,有什么恩怨,也是咱们苏家自己内部的矛盾,关起门来解决便是,他怎么能……怎么能捅的满京城,人尽皆知?” 这话落,便有人同仇敌忾的附和,“父亲,大哥说的是,七弟那么做,完全是不把苏家的名声放在眼里了,他还配做苏家子孙吗?” 见他开了口,甭管心里咋想,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了几句,反正打的旗号都是维护苏家的名声和颜面,站不错队。 苏坚听的越发脸色铁青,他抬眼看着厅里的一众人,大多都是他的儿子,嫡子庶子加起来,足有十几个,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他并非不清楚,也允许他们明争暗斗,这是好事儿,有斗争,才会有进步,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一潭死水,他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从不会插手,谁想现在…… 闹到了这副难以收场局面! 他瞳孔缩了缩,这是翅膀硬了啊! 也是,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但他也得让那个逆子知道,靠山再大,也照旧飞不出他的掌心。 他冷声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叫来!” 长随恭声应下。 苏坚又补上句,“若是他不肯,绑也给我绑来!多带几个人去!” 长随神色一凛,“是,老爷!” 长随领了命,没敢小觑,点了十几个护院,声势赫赫的出了府。 见状,苏家年轻的一辈面面相觑。 族里的长老,倒是有些不赞同,蹙眉道,“没这个必要吧?” 带这么多护院去抓人,被外人见了,肯定又会传出难听的话来。 苏坚无奈的道,“三叔,我也不想啊,我这张老脸都被那逆子给丢尽了,可我有什么办法?不这样去喊他,他能来吗?您是不知道,那逆子如今出行的排场大的很呐,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带着多少护卫……” 苏睿跟着道,“是啊,三叔祖,七弟现在出个门前呼后拥,高调的很,苏家谁的面子都不给,我这做兄长的派人去请了他好几次,他都给拒了,完全不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实在是猖狂……” 三叔祖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心想,你兄弟为啥出门带一群护卫你不清楚吗?还不是被人暗杀怕了,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如此?至于拒绝你,就更是应该了,明知道是鸿门宴,还要凑上去,那不是兄友弟恭,那是蠢不可及。 这些事儿,谁心里都有杆秤,偏偏谁也不好明着说出来,谁让苏睿再不争气,也是家里的嫡长子,是苏坚选中的继承人呢。 得罪他,将来肯定会被清算。 所以,他心里再不痛快,也没针对苏睿,转而对着上首的苏坚,委婉提醒,“不管如何,老七也是你儿子,如今,他在外面的生意做的也不差,过不了多久,就该娶亲生子了,你总得给他留些颜面。” 苏坚叹道,“三叔,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还不是那逆子实在是胆大妄为、毫无顾忌,他将咱苏家置于何地?” 三叔祖面无表情的道,“他做的自是不对,你当父亲的,教训他也应该,只是,你也该替他想一想,他为何会走到那一步?” 是谁逼的? 苏睿表情一僵,心下有些羞恼成怒,却也不敢发作。 其他人,得过苏睿好处的,神色也不自在起来,各自端起杯子来喝茶,掩饰尴尬。 苏坚脸皮就厚多了,坐的稳稳的,轻描淡写的道,“他是苏家子孙,为苏家谋利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又不是夺了他的饭碗,他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闻言,另一位族老义正言辞的附和,“家主说的对,身为苏家子孙,为了苏家的利益,不说牺牲自己的一点钱财,便是命,都是应当应分,他享受了苏家的庇护,却不肯付出,这是何道理?” 这话落,立刻又有人接上,“是啊,他不但不肯付出,还反过来跟苏家作对,这样的子孙,苏家的列祖列宗可不稀罕要!” 这接连声援苏坚的族老,都是当初支持苏睿的人,最开始,也觉得苏睿那么做,多少有些不地道,但架不住苏睿许给他们的利益太丰厚了,既然得了好处,这会儿就不好再装聋作哑。 三叔祖也清楚,此刻,他孤立无援,却还是撑着又说了两句,“是非曲直,不是咱们苏家一家说了算的,你们啊,也该出去打听一下,外人是如何评价此事的,谁对谁错,总有人心里有杆秤。”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闭目养神了。 大厅里,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是啊,孰是孰非,不是苏家人说了算,而是这天下悠悠众口。 但苏坚心里却又清楚,今日这事,他又不得不这般处理,否则必将埋下隐患,而他在家里的威信,也必会下降,这是他绝不能允许的。 至于公不公平的,并不重要,嫡长子的位置,他必须维护,所以只能打压老七。 苏喆被苏坚身边的长随找上门时,一点不意外,他早就等着了,半点不反抗,很是平静的跟着走了。 倒是长随有些暗暗吃惊,生怕他半道上出啥幺蛾子,一直警惕着,直到进了苏府,才松了口气,瞧着苏喆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忍不住好奇,这是装相呢还是真不怕啊? 苏喆是真不畏惧,大约是对父子之情彻底失望了吧,没了期待,不再在意,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有爱才生畏,他见到大厅里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自嘲的笑了笑,从容不迫的走了进去。 苏坚看到他,就不由胸口一窒,厉声呵斥,“逆子,你还敢回来?” 苏喆今日穿了身墨绿色的锦衣,腰束锦带,配着那张面如冠玉的俊脸,端的是风流倜傥、俊俏无双,手中扇子一摇,笑吟吟的道,“不是您让人请儿子来的吗?不然的话,儿子这会儿还在忙开业的事儿,可顾不上来看您……” 苏坚重重拍了下桌子,“还敢狡辩,跪下!” 这一声,吓得所有人都胆颤了下,胆小的脸色泛白,恨不得夺门而出,离得这修罗场远远的才好。 然而苏喆无动于衷,脸上半点惊慌也无,照旧嬉皮笑脸的,“父亲,儿子狡辩什么了?儿子分明说的都是事实啊,您不能因为不喜儿子,就胡乱往儿子头上按罪名吧?” 苏坚眯起眼,“还顶嘴?罪加一等,跪下!” 苏喆依旧站的直挺挺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儿子不服……” 苏坚气笑了,“不服?我是你老子,我说你忤逆不孝,朝廷都得认,你有什么不服的?不服也得憋着,现在,跪不跪?” 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还敢反抗? 说句大不敬的,就是宫里的皇帝,也不敢明着反抗太皇太后,身为人子,在当父亲的面前,甭管本事再大、地位再高,都处于天然的劣势。 苏喆却面无表情的道,“儿子没错,不跪。” 气氛,倏然紧绷,如风雨欲来。 苏喆的那些庶出兄弟们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瞪着站在场中的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就是苏睿都惊呆了,不过很快就是狂喜,不服管教好啊,越是桀骜不驯、忤逆不孝,苏家就越容不下他,或许用不着他再出手,苏喆就会被扫地出门了。 好,实在太好了。 苏坚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便是怒不可遏,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他噌的站起来,眼神冰冷如刀剑,“大胆,你这逆子,再不管教你,你怕是连三纲五常都要忘了,来人,请家法!” 苏家的家法,视犯错的程度而定,轻点的跪祠堂,严重的便是挨鞭子,那鞭子外面箍着一层细密的铁丝,抽在身上,掀起皮肉,能要半条命去。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家主!” “父亲!” 不管心里都是咋想的,这会儿,求情就对了。 “您手下留情啊!” “是啊,父亲,七弟做的不多,您多教育便是,再不济就去跪祠堂,怎么能抽鞭子呢?” “七弟那身子骨,哪里受的住啊?再不久,他还得迎亲呢!” 听到迎亲二字,苏坚的火气暂时遏制了一瞬,只要苏喆此刻能顺着台阶下来,跪地求情,说几句软话,事情也未必不能过去,偏偏…… 苏喆表情淡漠,甚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还带了点讥讽。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苏坚顿时面沉如水,“谁都不必再为这逆子求情,他顽固不化,不识好歹,罔顾父子伦常,今日我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他到底错在哪儿!” 错在桀骜不驯。 错在忤逆不孝。 错在翅膀硬了,就飘了,不把他这当老子的放在眼里,肆意挑衅。 “父亲!” “家主!” “都闭嘴!” 他吼了一嗓子,谁也不敢再吭声。 长随转身去拿鞭子,走时,同情又不解的悄悄看了苏喆一眼。 他不懂,这位少爷明明是个聪明人,在外面做生意,据说能屈能伸,怎么到了家里,骨头这么硬了呢? 三叔祖到底不忍,拦不住苏坚,只得劝苏喆,“老七,你还小,意气之争,最是要不得,咱们是生意人,你不会不懂……” 苏喆接过话去,“三叔祖,侄孙懂,和气才能生财嘛,但作为生意人,也该有所坚守的底线,侄孙没错便是没错,总不能无错也硬要认下,那才是陷我父亲于不义,也是背离了苏家祖训……” 三叔祖叹了声,复杂的看着他,还是太年轻啊,非得吃了亏才知道啥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家里,谁还会跟他讲这些道理? 苏喆转身,对着他诚心实意的行了一礼,“多谢三叔祖体恤侄孙,侄孙铭记在心!” 三叔祖摆摆手,他体恤有啥用呢? 还不是要挨揍? 这时,长随已经取了鞭子来,恭敬的交给了苏坚。 苏坚接过来,冷冷的盯着他,“我再问你一遍,认不认错?” 苏喆勾了下嘴角,“儿子实在愚钝,还请父亲明示,儿子何错之有?” 苏坚道,“忤逆不孝!” 苏喆道,“儿子何来忤逆不孝?您不是随叫随到了么?” “那你为何不跪?” “无错,为何要跪?您就算再看不惯儿子,也该给儿子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不然儿子不服,苏家其他子孙,怕是也难心服口服。” 苏家其他子孙,“……” 拉扯他们干啥啊?他们就是再不服,也不敢反抗好不好? 果然苏坚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你们服吗?” 众人哆嗦了下,像鹌鹑似的恨不得缩成一团,稀稀拉拉的表态,“服,我们服,都听父亲的……” 苏睿更是斩钉截铁的道,“父为子纲,儿子永远听从父亲的教诲。” 苏坚点了下头,神色和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苏家的好子孙。” 苏喆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这些日子,他早已修炼的刀枪不入,哪里会轻易被伤到,只是有点好笑,真是够虚伪的。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竟是没个讲理的地方的了,亏我,还抱有一丝期待,想着回来能讨个公道,哪怕是对我解释两句糊弄一下也好,谁知,我这受了委屈的人,倒要挨鞭子,真正犯了错的,却是苏家的好子孙,呵……” “闭嘴!” “怎么?被我说破事实,父亲羞恼成怒了?” “你这个逆子,给我按着他跪下!老子亲自执行家法,谁也不准拦!” 长随见苏坚气的快要暴跳如雷,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低声说了句“七少爷,奴才得罪了”,手刚放在苏喆肩上,想使力气压着他跪下,就听外面有人匆匆跑进来道,“老爷,赵大公子来了!” 苏坚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赵家大公子,七少爷的舅兄,吏部员外郎小赵大人!” 第441章 赵家救人 吏部员外郎小赵大人!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来人是谁了! 赵阁老的嫡长孙赵正庭! 说起来,赵正庭并非苏喆的嫡亲舅兄,毕竟赵正庭是长房子孙,苏喆的妻子是三房的女儿,但一笔写不出俩个赵字,关系还算是很亲近的。 尤其是赵家门风,非常看重兄弟和睦、互帮互助,比起苏家子孙的竞争,赵家就是拧成一股绳了,尤其在赵阁老退下来后。 “他来做什么?”有人不小心嘀咕出声,收获了一众鄙夷的目光。 这时候来,除了给苏喆撑腰,还能干什么? 至此,众人才恍然大悟,怪道苏喆敢惹出那么大的事儿还敢回来,回来后还敢理直气壮的跟家主叫板、丝毫不低头认错,原来是早就搬好了救兵,有所依仗啊! 按说这是苏家内部的事儿,但凡懂礼的人家是不该掺和的,像二皇子,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不管不问,但赵正庭若是摆出苏喆大舅兄的身份,那再插手就合情合理了,且说话还很有分量。 谁叫人家不止是赵家将来顶门立户的继承人,还是吏部的员外郎呢,虽官职仅从六品,算不得高,但吏部是六部之首,手握所有官员的升迁大权,朝中谁不巴结? 苏坚深深看了苏喆一眼,他倒是小瞧这个儿子了,竟能搬得动赵正庭出面。 苏喆似笑非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可得意的,相反,心底悲凉不已。 瞧瞧,身为苏家人,吃亏了居然得指望一个外姓人来救他,何其可笑? 苏坚当机立断,说了句,“快请!”,然后亲自迎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只能呼啦啦的跟在后面,余光偷偷的打量着苏喆,眼底满是羡慕嫉妒。 这会儿,能结一门得力亲事的好处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苏睿却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只差一步了,却又让他躲了过去,如何甘心? “七弟真是好手段!” “呵,不及大哥!” “你我兄弟,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大哥说这话属实可笑之极,不是大哥先开始发起的争斗么?” “那也是你不安分……” “何为安分?必须得活在大哥的阴影里战战兢兢、不得施展抱负才行?那样活着,又何意思?况且,大哥身为嫡长子,有父亲和宗族支持,能独得苏家七成家业,何惧其他兄弟?说到底,不过是大哥气量狭隘,容不得兄弟比你优秀罢了。” “你,你当真要与我撕破脸?” “不是早就你死我活了吗?” “你莫不是觉得有了赵家撑腰,翅膀就硬了?就真能跟我一较高下了?做梦!” “那就拭目以待吧。” 俩人走在后面,你来我往,剑拔弩张,声音都压的很低,其他人没听见,却能感受到那股不死不休的血腥气儿,下意识都躲的远远的,免得殃及池鱼。 前面,赵正庭已进了正门,互相客气的见礼,就如同姻亲一般,含笑寒暄,说着不尴不尬的话,言辞间,听不出一点别的意味。 甚至,苏坚还主动喊了苏喆过去招待,语气亲昵自在,仿佛之前大厅里发生的那些都是假的,俩人父慈子孝,看得旁人倒是一愣一愣的。 各自坐下后,喝了几口茶,赵正庭说了来的目的,嗯,再最后确定一下半个月后的迎娶事宜,这借口找的也不突兀,大户人家为了保证那天不出变故,总要将流程斟酌个几遍,省得让客人看了笑话。 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是当家主母派身边得力的婆子来回传话,大舅兄上门的就比较少了,除非是对这门亲事非常看重的。 赵正庭态度说明了一切。 苏坚也拿出最真诚的态度应对,自始至终笑容满面,仔细把那天的流程说了一遍,又恳切的请赵家提意见。 抬头娶媳,姿态就高不了,没法摆谱。 赵正庭倒也不难为,频频点头应和,神情似是极为满意,毕竟苏家除了是商户,门厅低一点,其他的都没啥毛病,尤其是舍得钱物,迎娶这种事肯定摆的排场很大,给两家都赚足颜面。 说完这些,才似随意的提及有点私事想请苏喆帮忙,玩笑般的问苏坚,舍不舍的‘出借’这个儿子,给他跑跑腿。 这是摆明要一护到底了,担心他走了后,苏坚依然执行家法。 苏坚能说啥? 他只能欣然应下,毕竟,能给赵正庭跑腿办事儿,这是在提拔他苏家呢,他不但不能阻止,还得感激涕零。 目的达成,赵正庭也没再多留,离开时,顺便就带走了苏喆。 从头到尾,他都没提游乐场的事儿,更没说苏家那些内部矛盾。 端的是举止有度,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苏坚心想,不愧是赵家悉心培养的接班人,有此子孙,即便没了赵阁老,也不愁赵家会没落,再反观自家,一时郁郁不已。 偏这时苏睿还心急火燎的凑上来,“爹,就这么放过他了?” 此时,苏家其他人都已知趣的散去,厅里只余他们爷俩,说话倒是不用多顾虑了。 “不然呢?你能拦着他不让走?”苏坚刚才憋着一股气,演了一场戏,这会儿不用再装样儿,脸色就沉了下来。 苏睿小心翼翼的试探,“可是,可是他忤逆不孝啊,就是赵大公子在,也不能拦着您教训儿子吧?” 对上长子不甘又嫉恨的眼神,苏坚心里一叹,不是不可惜的,若是长子和老七的身份换一换,便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他打起精神来,苦口婆心的教诲,“赵大公子不是外人,那是老七的舅兄,我要是摆出父亲的谱,难道他不会拿舅兄的身份说事儿?再说,过不了多久,老七就娶亲,我抽了他鞭子,他带伤迎亲,万一出点意外,损的可就不止是苏家的颜面,还有赵家的,赵家完全有理由和资格来敲打咱们……” 苏睿攥紧了拳头,“那也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就放他走啊?那以后,他岂不是有恃无恐、行事会更加嚣张狂妄了?” 苏坚意味深长的道,“至少成亲前这段时间是不能出手了,否则,就是得罪了赵家。” 难道他就不恼火?当儿子的挑衅了他的威严,他恨不得拿鞭子抽死他,可形势比人强,即便他是父亲,又是家主,也只能低头妥协。 苏睿做不到,按捺不住的低吼,“儿子不甘心!” 苏坚板起脸来教训,“不甘心也暂时给我憋着,有什么事儿,都等着他成亲后再说。” 苏睿闻言,顿时气急败坏的道,“爹,成了亲,他就是赵家正儿八百的女婿了,到时候有他媳妇儿护着,下手只会更不容易啊!” 苏坚的眼神凌厉起来,加重了语气警告,“那你也不能现在动他!” 苏睿听的目眦欲裂,崩溃般的用手锤着自己的胸口,“可是爹,他毁了儿子的心血啊,儿子为了建那游乐场,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银子和精力?现在全都打水漂了,还成了满京城的笑话,您让儿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儿子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岂不是等同承认儿子做错了事儿吗?那儿子以后还怎么有脸在外头行走?” 闻言,苏坚恨其不争的瞪他一眼,“你以为你现在就有脸了吗?” 苏睿被这话打击的踉跄一步,“我……” 苏坚拍着桌子,言辞犀利的教训,“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你以为他是好欺负的?你买通了他的人,学了那些手艺,就能彻底打垮他了?简直痴人说梦,你莫不是忘了,那逆子从小就鬼主意最多,你们一众兄弟里,就他的生意做得最好,而你呢?这些年要是没我帮衬,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偏偏你不信邪,非要跟他对着干,一次又一次,你赢过吗?没有,现在还被他给坑了把大的,成了笑柄……” 苏睿不敢置信的喊了声,“爹!” 苏坚打算这次给他个狠的,绷着脸不为所动,话也说的毫不留情面,“别喊了,喊啥都没用,做生意有赔就有赚,我打小就教育你,一时的输赢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不能汲取教训东山再起,可看看你,你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怎么在生意场上打败他,而是总想走邪门歪道干掉他,这是无能的人才会出此下策,就你这样的能力和秉性,苏家将来交到你手上,你,你……” 苏坚越说越怒,眼前忽然一阵发黑,顿时天旋地转,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苏睿本来还不服气的想要辩驳,见状,忙紧张的冲过去,“爹,你怎么了?别吓唬儿子啊,我,我去喊大夫……” 苏坚一把拽住他胳膊,有气无力的道,“别,别去,爹没事儿,就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 闻言,苏睿也不敢去请大夫了,不然就得传出是他把亲爹气出毛病的消息来,他抖着手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的给苏坚喂了下去。 苏坚渐渐缓过那口气来,脸上有了血色,又喝了大半杯,眼前总算清明了,一时有些后怕,刚才要是倒下了,那…… 苏睿这么多年能得苏坚维护,依靠的可不只是嫡长子的身份,还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半真半假的孝心,他见苏坚神色有些复杂,当机立断,噗通跪下,哽咽道,“爹,是儿子不孝,又无能,让爹操心了,儿子该死啊……” 说着,就不停的磕起头来,每一下都重重的磕在地砖上,很快,额头便见了血,可见有多用力。 苏坚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抬手拦下他,“行了,爹不怪你……” 做生意也是讲究天分的,长子就是没庶子那个天分,他能怎么办呢? 爷俩再次恢复了父慈子孝,离开苏家的俩人此刻也在马车里进行友好谈话。 当然,友好的气氛,多半都是努力营造出来的。 毕竟之前都不熟,哪来的交情? 不过是利益所驱使罢了。 “多谢赵大人仗义相救!” 什么仗义?是苏喆花了大把的银子‘雇来’的,但漂亮话得说。 赵正庭自也会说场面话,“妹夫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苏喆闻言,很知趣的把对他的称呼从敬畏的赵大人,改称了大舅兄。 赵正庭也亲昵的一口一个妹夫,好像俩人相识已旧,当了多年的姻亲。 做戏嘛,谁都会,俩人又都是不缺脸皮的人,于是,相谈甚欢。 赵正庭很注意分寸,从不问他苏家内部的事儿,但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许怀义身上,言辞之间,对许怀义很是欣赏其才能。 苏喆提起心来,面上不显,照旧笑意盈盈的附和,“是,怀义确实才能出众,品性也是极好的,为人也有趣的很。” 听着这一通夸,赵正庭眼神闪了闪,“听你这话,你对他很是钦佩了?” 苏喆坦荡荡的承认,“是,其实不止我,但凡与他相交久了,很难不被他的折服。” 赵正庭心里诧异,他能感受的到,苏喆这话绝非虚言,而是诚心实意的钦佩,可为什么呢?许怀义便是再有才能,眼下也不过是一介平民武生罢了,身份不对等,反正让他去佩服,他是做不到的。 可这并不妨碍他想结交的心思,于是,他便也试探着说了。 苏喆并未敷衍含糊,“怀义性情豁达,喜交朋友,不瞒舅兄,只要不是心存恶意,怀义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儿,他做人做事敞亮大度,跟他做朋友,自在的很,您若有心,怀义定乐意之极。”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届时,还要辛苦妹夫帮忙牵线啊!” “舅兄尽管放心,我自当尽力。” 两人说好后,才分道扬镳。 苏喆等赵家的马车走远,让小厮拐了个弯儿,去了顾家。 许怀义带他去了书房,听他还没吃晚饭,便让厨房赶紧煮了一大碗面,西红柿打卤面,美味还节省时间,端来时,上面还卧了俩金黄煎蛋。 苏喆一时怔怔。 许怀义见他发呆,催促,“快吃啊,不然面该坨了,那就白瞎给你放这么好料了……” 苏喆深吸口气,没斯斯文文的细嚼慢咽,而是大口朵颐。 许怀义坐在一边,磕着盘毛豆,随意的念叨,“这番茄可真是不经吃,又留不住,我媳妇儿处理好了封存在罐子里,给这家送点,那家送点,现在都没多少了,那几个孩子还都喜欢这口,三天两头的咋呼着吃,得亏还有种子,回头趁着还没下霜,看还能再收一茬不……” 苏喆闻言,腾出嘴来问了句,“你又种上了?” 许怀义摇头,“还没呢,在盆里育苗,等半掌高的时候再栽种到地里去……” “那会儿该冷了,两三个月才能收,番茄能撑住吗?” “试试呗,我媳妇儿是想种在温泉庄子上,那儿暖和点,许是问题不大,其实还能建暖棚,就是成本高一点,没法大面积种,种了百姓也吃不起……” “我也有家温泉庄子,暖棚也有两个,等你育好了苗,能分我一些不?” “行啊,咋不行?到时候留一部分给你,番茄、番椒都有。” “谢了……” 第442章 游乐场免费开业 吃着饭的功夫,俩人随意闲谈了几句,等苏喆吃完,才撤去碗筷说起正事儿。 苏喆没替自家遮丑,把之前的冲突毫不保留的说了一遍,神态平静,无悲无喜。 许怀义打量着他,“心里难受?” 苏喆摇头,自嘲道,“最开始难受,后来,慢慢的就麻木了,现在完全没感觉,他要打要骂都随意,反正我无所谓。” 许怀义也没说啥宽慰的话,只随意的道,“你能想开就好,只要你不在意,就谁也伤不了你。” 苏喆看着他,带着几分忐忑的问,“你不会觉得我这是忤逆不孝?” 许怀义嗤道,“这算啥忤逆不孝?你又没跟你父亲掐起来,走的还是曲线救国的路子,已经跟尊重长辈和族里了,再说,父慈才能子孝,不然一味愚孝、是非不分,那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你真不介意?” “我有啥好介意的?你是啥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不用去管旁人怎么看。” 苏喆松了口气,接着又苦笑道,“话是如此,可人生在世,哪能真的超脱在红尘世俗之外呢?” 许怀义道,“放心吧,即便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苏家也不会传出你忤逆不孝的名声。” 见他有些发怔,许怀义笑着补了句,“你马上就是赵家女婿了,苏家只要不是蠢透了气,只要还想跟赵家结姻亲,就绝不会坏了你名声,就算苏睿背后使坏,你父亲对外,也不会承认的。” 苏喆反应过来,“也对,赵正庭今天去给我撑腰,苏家那些人看我再不顺眼,也都笑脸相迎。”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提醒,“这就是结门好亲事的重要性,婚后,你可得好好待你媳妇儿啊。” 苏喆点头,“我明白……” 应下后,他欲言又止。 许怀义白他一眼,“有话就痛快说,还是不是爷们了?” 苏喆干笑,“这不是有点难为情吗,没经你同意,就揽了件事儿……” 许怀义好奇的问,“啥事儿啊?” 苏喆偷觑着他的脸色道,“赵正庭想让帮他牵线,他有意跟你结交,我应下帮他传话……” 许怀义无语,“就这事儿啊?也值当你纠结一回?不就是交个朋友嘛,可以啊,明天游乐场开业,我带着孩子们去玩儿,中午你安排个地方,咱们吃顿饭呗,或者看他时间,我都行。” 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让苏喆感动不已,起身作揖道谢,也替自己解释了两句,“也不是什么人找我牵线,我都答应,应了赵正庭,一来是他刚帮了我大忙,我抹不开面子,二来,也是了解你性情,你喜欢交友,三嘛,也是最重要的,赵正庭此人值得相交!” 许怀义心里有数儿,不过嘴上还是配合着问,“怎么个值得相交了?” 苏喆认真的道,“先是他的身份,赵阁老虽退了,但赵家底蕴还在,姻亲旧故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他作为嫡长孙,赵家的资源大半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人脉关系极广,与他交好,这些关系,便能为你所用,再者,是他的能力,他当年虽未列三甲,却也是传胪,后来更是凭本事进了吏部,成为炙手可热的员外郎,与他同科的年轻官员谁不羡慕?” 许怀义点着头,“还有呢?” 苏喆继续道,“最后就是他的品性,有一说一,他心思是深沉了些,为人也有些世故圆滑,但在朝为官,哪个没点心眼儿和手段?头脑简单的也走不到朝堂上去,况且,他为人处世都还有底线,也从不干那些仗势欺人、吃喝嫖赌的事儿,这点应该对你胃口。” 许怀义幽幽的道,“可他站队啊,兄弟……” 苏喆无语的看着他,“你现在还怕这个?整个武学院,不对,现在搞不好满京城都知道你许怀义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了……” 许怀义眨眨眼,“这话听着不像是夸人啊。” 苏喆失笑,调侃道,“放心吧,也不是骂你,顶多就是酸话,嫉妒你运气好,会来事儿,哪位皇子的人你都有所接触,像我、云亭,咱们关系还都处的不错,你和四皇子还有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可你站队了?并没有,也没人疑心你站队,毕竟你还有个保持中立的、世家大族的师傅,文人清流一派的江先生也住你家里,你是啥态度,这还用猜?” 许怀义自黑,“估计大家都觉得我是多方下注、豪无节操的投机分子。” 苏喆摇头,推心置腹的低语,“不会,他们只会嫉妒你稳赢不赔,而且,上面那几位,其实也乐见你这般,他们欣赏你的本事,可不愿意你折在争斗里。” “那你呢?” “唉,我身不由己。” 许怀义闻言,打住了这个话题。 翌日,是个好天气。 许怀义照例带着孩子们去锻炼,这次阿鲤没跟着,她陪着顾欢喜去了丹桂院。 如今丹桂开始飘香,而湖里的荷花进入了苦败之季,吃饭的地儿便转移到了这处院子,顾欢喜亲自带人来收拾,户外的厨房和亭子早已建好,稍加布置便可。 阿鲤对布置没兴趣,她喜欢的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这里光桂花树就有上百棵,那香气汇集一起,却并不浓烈刺鼻,相反,清雅宜人的很,除此外,还有不少菊花,只是眼下,还不到绽放的时候。 顾欢喜见闺女兴致勃勃的到处转悠,像是逡巡她的领土似的,也不管她,指派着丫鬟将漂亮的桌布铺在台面上,又摆上应景的插花,椅子上放了柔软素雅的坐垫,还有造型可爱的靠枕,四周还挂了能挡风的竹帘,头顶上也悬挂着一些竹编的精美挂饰,喔,还有一串铜铃,迎风飘荡,发出悦耳的声响。 离着不远就是厨房,做好了饭菜,走几步就能端上桌,天渐渐凉了,这样才能吃上热乎的,不败了口感和味道。 今早上做的蒸饺,薄薄的皮儿,都能看到里面的馅料,在笼布上软塌塌的,用筷子提起来,却似能听得见里面汤汁的晃荡声,极为诱人。 除此外,还有好几个口味的粥,甜的、咸的,尽量照顾到每个人的喜好。 饭后的水果、点心,同样必不可少,为了能准备及时,厨房的人是最多的,也是顾欢喜最上心的地方,有卫慈管着,腊月磨练了大半年,也快出徒了,其他的丫鬟婆子搭下手,都配合的不错,偶尔顾欢喜也亲自下厨,尤其是想换换口味的时候。 她今天就上手做了个桂花糯米藕,藕是从湖里新挖的,还不够老成,却自带一股鲜甜,塞上泡好的糯米,封口,用红糖和蜂蜜水小火慢炖,等到汤汁粘稠,再撒点桂花,便可出锅切片、装盘上桌了。 那味道,软糯香甜,很少有人对它有抵抗力。 果不其然,饭桌上,几人尝过后都赞不绝口,连不爱吃甜食的焦大夫都多吃了好几片。 饭后,许怀义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苏喆新开的游乐场,虽说家里也有,但新建的规模更大,而且,周围还有很多新奇的小店,吃喝玩乐都齐全,还是非常值得一逛的。 顾欢喜也抱着闺女,单独坐了辆马车,倒不是她想去凑热闹,而是新开的美容店头回开门营业,她不是很放心,总得去看一眼。 他们去的比较早,还不到开业吉时,但门口已经围聚了不少人,有小厮在维护秩序,倒也不显得乱糟糟,还有精明的小贩在这儿支棱起摊子,卖些孩子们喜欢玩的东西,惹的他们都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 许怀义一行人直接从后门进的,这会儿游乐场里冷冷清清,正好没人跟他们抢。 几个孩子挑着自己喜欢的游乐设施,雀跃的冲过去。 许怀义带着家里的几个护院,守在一边,俩人看顾一个孩子,唯恐他们有个闪失。 顾欢喜把闺女交给许怀义,就带着丫鬟去了店里,店铺很大,她坐了隔间设计,这样更有私密性,方便女客们能全身心的放松和享受。 店铺里的女工都是许怀义帮着买来的,签了死契的人,统一着装,统一培训,技术达标后才能上岗,顾欢喜亲自一个个的试用过,还教了她们一些跟客人如何良好沟通的技巧,别看她是个社恐,但她有理论知识啊。 把人都召集到跟前,顾欢喜又再次强调了一遍店里的规矩和服务宗旨,给了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一众人上工的精神面貌顿时就不一样了。 吉时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顾欢喜站在店铺的二楼,正好能瞧见大门外的盛况,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乌压压一片。 还有舞狮的队伍,不停的腾挪跳跃,叫好声和鼓掌声一阵接一阵。 开场的热闹和人气,都有了。 大约一刻钟后,大门敞开,人们呼啦啦的涌了进来,从高处远观,真是如潮水一般。 免费的号召力实在强大。 顾欢喜看到这景象,却不由有些担忧,“几位少爷还没回来吗?” 卫慈摇头,“还没呢,许是还没玩尽兴。” “这会儿人太多了,又都是孩子,磕磕碰碰的,万一打起来……” “有老爷在呢。” 想到许怀义的社牛属性,还有他的控场本事,顾欢喜呼出口气,“算了,让他操心去吧。” 卫慈抿嘴一笑,“您就是信不过老爷,也得相信几位小少爷啊,几位少爷可都聪明着呢,不会吃亏的,就是小姐,也机灵的很……” 顾欢喜渐渐缓解了焦虑,找了个僻静的雅间,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拿出随身带的一本书,翻看起来,偶尔抬头往窗外看一眼。 没多久,店里便来了几个好奇的女客,顾欢喜隐约听到些动静,她坐着没动,只给卫慈使了个眼色。 卫慈意会,开门出去。 半响,她才脚步轻快的回来,面上带着笑意,“太太,客人都很满意呢。” 顾欢喜闻言,也不由扬起唇角,“那就好,中午你让人送一桌菜来,开业大吉,总要庆贺一下。” 卫慈应下。 直到临近午时,许怀义才让人来店里传话,这里都是女客,他们不方便过来找她,直接在后门集合。 顾欢喜到的时候,就见几个孩子玩的身上都脏兮兮的,满头的汗,但眼神极亮,显然是玩的很开心,阿鲤最狼狈,头上的小揪揪都散开了。 “娘,娘……” “婶婶!” 顾欢喜含笑应着,问了几句后,便催着他们上车去收拾一下自己,车里有换洗的干净衣物。 她把阿鲤抱过来,带着她去了另一辆车上梳洗,许怀义也跟上来 阿鲤兴奋的坐不住,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小嘴叭叭的说着游乐场有多热闹,小孩儿有那么多那么多,她用手比划着,神情夸张。 许怀义笑眯眯听着,拿着浸湿的软帕子,轻柔的给她擦脸。 顾欢喜则帮她换着衣服,顺带问了句,“有欺负你们的吗?” 阿鲤天真的摇头,小揪揪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呀……” 顾欢喜不太相信,“那么多孩子,大家都争抢着玩怎么办?没有打架的吗?” 阿鲤一脸茫然,“没看到呀……” 顾欢喜转头,用眼神跟许怀义求证。 许怀义解释道,“我带着好几个护院守着,谁那么不长眼来找事儿?寻常百姓不会,权贵子弟嘛,好多都认识长治和江逸,那俩人的身份,也没几个敢惹的,所以咱闺女啥阴暗丑陋没见,就顾着玩了。” 顾欢喜好奇,“那别处呢?” 许怀义随意道,“别处肯定是在所难免,那么多孩子呢,打打闹闹也正常,只要家长不掺和,就闹不起事来,家长要是不懂事,苏喆雇的那些人,自会上前调停,总体来说,还算和谐。” “差着阶层呢?” “那他们自有一套相处模式。” 顾欢喜了然,低头又问阿鲤,“游乐场里有女孩子吗?” 阿鲤歪头想了想,“有,很少呀……” 许怀义补上句,“确实不多,大概也就沾了三分之一还不到,而且,大都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看她们的穿戴就知道,权贵官家的小姐,没见着几个。” 顾欢喜道,“那些人家的姑娘,规矩太多,本就不轻易抛头露面,况且这种玩乐,在她们看来,动作也粗鲁了些,不来,很正常,会影响贞静温婉的名声。” 许怀义嗤道,“迂腐,才几岁的孩子讲哪门子的规矩?还粗鲁,那叫活泼可爱,咱家阿鲤不管那些,多大都能玩儿,看谁敢叨叨。” “你就惯着吧。” “我愿意……” 说着话的工夫,马车缓缓停在了水云轩门口。 第443章 一顿饭引起的猜测 水云轩早已今非昔比,虽说没春水楼装潢的气派豪横,但人气却早已碾压对方了,一来是因为最先用上了新的调味料,二嘛,则是那场人尽皆知的厨艺比赛,将水云轩推到了一个其他酒楼无法超越的存在。 门前,客人络绎不绝。 苏喆亲自迎了出来,带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预留了俩个,做足了安排。 顾欢喜抱着闺女占了一间,几个孩子先跟着许怀义去另一间见礼,过后,才回来,每个人都得了一份见面礼,不偏不倚,都是一块玉佩,玉质细腻,做工精良,很能拿得出手去。 阿鲤没去露脸,也得了一盒首饰,算不上多贵重,但样样精致,可见花费了不少心思。 赵正庭为人处世,可见一斑。 许怀义跟他坐在一起喝酒,这种感触就更深刻了些,等到散场,上了马车,听顾欢喜问起赵正庭为人如何时,他由衷的感叹,“双商在线,不愧是高门大户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嫡长孙啊!” 顾欢喜挑眉,“这么高的评价?” 许怀义点头,“一点没夸张,过去咱们小门小户的,光听说大家族注重长子长孙的培养,把大半资源都向他倾斜,但感触不深,来京城后,直到现在,才算切身体会到了,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将来分家产,能独得七成呢,这本事,其他人还真不能轻易比的了……” 虽说孙钰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嫡出,但他并不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长子,不会顶门立户,身上就少了那种准家主的气势,以前,他也没觉得,今天见了赵正庭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差别。 “照你这么说,庶出或是嫡次子,都不如嫡长子优秀了?” “不是绝对,但大多数是这样,如果出了岔子,就会很麻烦,容易兄弟不睦、家宅不宁,像苏家,不就是因为苏睿太废、而苏喆又太强,才闹出这么多乱子吗?还有定远侯府,瞧着吧,那位世子爷,也不会安分的看着云亭越来越出色,迟早要搞事儿。” “你觉得他能处?” “能处,但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经不起考验,不过这也正常,只有恋爱脑,才会对没有血缘的人掏心掏肺、不计任何回报。” “你心里明白就好,可别被人灌几杯酒,说两句好听的话,就给哄的昏了头。” “放心吧,我又不傻,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甭跟谁玩聊斋,他没唬弄我,我也没套路他……” 顾欢喜见他虽喝的一身酒气,但眼神却清明,总算把这事儿给揭了过去。 不过许怀义跟赵正庭一起吃饭的事儿,却被不少人看见,还传了出去,听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便生出许多乱七八糟的猜测来。 反应最大的是苏家。 苏睿本来就因为今日游乐场开业不顺的事儿憋了一肚子火,摔了几套茶碗发泄了下,还没缓过劲来,便又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就炸了。 小厮见状,吓得赶紧劝,“大少爷,您消消气,就是吃顿饭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苏睿爆粗,“你懂个屁!” “大少爷……” “滚开!” 小厮见他要走,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白着脸噗通跪下哀求,“大少爷,您冷静点,老爷让您在屋里反省,您可不能再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去闹了……” 苏睿哪里听得进去,他一脚踹开小厮,火急火燎的直奔书房。 小厮踉跄着在后面追。 苏坚正躺在书房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长随阻拦的声音,眉头一皱,坐起身道,“让他进来吧。” 长随让开身子。 苏睿推门闯了进来,顾不上行礼,便急声道,“爹,您听说了吗,今中午,老七牵线,赵正庭和许怀义在水云轩一起喝的酒……” 苏坚不悦的沉下脸来,“你咋咋呼呼的冲进来,就为了说这事儿?” 苏睿表情一僵,刚才那股热血上涌的劲头倒是冷却了点,却还是忍不住道,“爹,这事儿难道还小吗?” 苏坚难掩失望的看着他,“为父倒是看不出这事儿哪里大,值得你失态成这样。” “爹……” “不就是他们凑一桌吃顿饭吗,你在害怕什么?他们即便是联手了,就能威胁到你的地位了?你莫不是忘了,你的一切,都是为父说了算?” 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语气中的威胁警告,已经是诛心了。 苏睿当即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整个人都凉透的感觉,无意识的双膝跪地,颤声道,“爹,是儿子混账,儿子刚才,是糊涂了,您别生气,我,我实在是……” 苏坚这次不准备轻易放过他,眼神凌厉,猛拍了一下旁边的小几子,“你实在是什么?实在是不堪重任还是不堪一击?” 苏睿听的心脏都缩起来了,“爹……” 苏坚冷笑,“别叫我爹,我没你这种无能的儿子,一个庶出的兄弟,一个还没出仕的平民学子,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便把你吓成这样,你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儿?干脆直接当个富家翁,换你其他兄弟来当家主算了,省得你整日提心吊胆被取代。” 苏睿肝胆欲裂,往前膝行几步,抱着苏坚的腿,崩溃的大哭,“爹,您这是要逼儿子去死吗?娘啊,您老人家为什么走的那么早啊,留下儿子让人这么欺负,您干脆也把儿子带走吧,总好过整日被人算计……” 苏坚黑着脸喝斥,“闭嘴!” 苏睿这回没听,大约也是真伤心了,毫不在意形象的哭嚎着,眼泪鼻涕都糊在了苏坚的衣摆上。 苏坚忍无可忍,给了他一脚,“哭哭啼啼的像啥样子?老子还没死呢,闭嘴!” 那一脚踹的不轻,苏睿捂着心口窝,疼的脸色泛白,再也不敢嚎啕了。 苏坚喘着粗气,指着他想骂,但对上他那张狼狈惶然的脸,一时间话又堵在了嗓子眼,片刻后,泄气的垂下胳膊,无奈叹道,“你放心吧,你是我苏家的嫡长子,只要你不犯蠢,将来的家主之位就只会是你的,你实在犯不着这么草木皆兵啊……” 苏睿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个承诺,终于逼着苏坚开了口,他克制着激动,再次问道,“真的?” 苏坚点了点头,“爹说话算话。” “可老七……” “他再能干都没用!” 苏睿顿时大喜,“谢谢爹,儿子一定会争气的,不会再叫您失望了……” 苏坚没说话,心想,但愿如此吧,不然将来他怕是要成为苏家的罪人了。 苏睿平静下来后,试探着问,“爹,您说老七今中午组这个饭局是为了什么?” 苏坚淡淡的道,“就不能是单纯的吃个饭了?” 苏睿道,“不可能,赵正庭是什么人?他跟许怀义压根就不是一个圈子阶层的,俩人能坐在一张桌子上称兄道弟、相谈甚欢?” 苏坚若有所思。 苏睿小心翼翼的猜测,“您说,会不会是二皇子殿下的意思?” 苏坚面色微变,“应该不会。” 赵家是二皇子的一步暗棋,现在还不到摆到明面上发挥作用的时候,怎么可能派出赵正庭去拉拢许怀义?再说,还有他们苏家呢,除非是觉得他们苏家不堪大用,才会启用赵正庭。 但许怀义有那个分量吗? 一时间,他心里也乱了起来。 同时,心里不静的还有定远侯爷,得了这消息后,便跟长子深入分析过一番,越分析,越是觉得这事儿蹊跷复杂,难以解释。 要不咋说大户人家心眼多呢,容易阴谋论,但凡看见点不是那么合理的事儿,就会琢磨琢磨,一琢磨,各种阴谋就来了。 而实际上,可能再简单不过。 李云亭一回到府里,便被等候已久的管家给请到了书房去,对比以前的轻慢,眼下,他态度谦恭的很。 不过甭管他是个啥态度,再前倨后恭,李云亭都是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见了定远侯,他也没个笑模样,淡淡见了礼,态度敷衍了事。 至于屋里的李云昭,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眼神都不给一个。 李云昭见状,心里不由窝火,但面上还得装出长兄的大度来,先跟他打招呼,“四弟,你放学了?” 李云亭不理他,无视的很彻底。 李云昭修养再好,这会儿也变了脸色,“四弟,你这是何意?” 李云亭不耐的道,“看不懂?不想跟你虚与委蛇、浪费时间!”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取决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兄长!” “呵,兄长?你配吗?” 俩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眼瞅着剑拔弩张、就要翻脸。 定远侯厉声喝斥,“都给我闭嘴!当我是死的吗?” 李云昭闻言,赶忙请罪。 而李云亭不以为意。 定远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眼里便没了父兄?” 李云亭嘲弄道,“什么父兄?要我命的那种吗?那我眼里还真不敢有。” “一派胡言!” “那您敢不敢再查一下怀义为何在我院子里中毒的事儿?” 闻言,定远侯眼神不由闪了闪,气势也弱了几分,“都已经过去的事儿,再翻腾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李云亭讥诮的“呵”了声。 定远侯端起杯子来,喝了口茶,转了话题,“你最近跟许怀义处的如何?” 李云亭随口道,“就那样子。” 定远侯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皱了皱眉,“具体是什么个情况?” 李云亭不耐的道,“你要说什么,直接点,别绕弯子,我还急着回去歇息。” 他最烦那些旁敲侧击的试探,还有虚伪的算计。 定远侯气笑了,不过,倒是没再喝斥,“你知道,许怀义今中午跟谁一起吃饭吗?” 李云亭无比平静的道,“不知道。” 定远侯倒是没觉得他撒谎,意味深长的道,“看来,他是瞒着你了……” 李云亭对他这般故弄玄虚,连话都懒得接。 定远侯挑眉,“你就不好奇?” 李云亭反问,“我为什么要好奇?怀义想跟谁吃饭,都是他的自由,无需经过谁的同意。” 定远侯不信他一点不介意,“可平时,你俩的关系最好,他结交新朋友,怎么不喊上你一起呢?是不想让你也跟着沾光吧?” 若是小心眼的人,说不准听了这种挑拨离间的话,还真的会耿耿于怀,但李云亭对许怀义多了解啊,压根不信这一套,嗤笑道,“你这手段实在太拙劣了,我是得多蠢才会上套?” 定远侯气息一窒,“拙劣?我看你是你眼瞎吧?我是你亲爹,还能糊弄你?你知道今中午许怀义跟谁吃的饭吗?是赵正庭,赵家的嫡长孙,吏部员外郎,不管是论出身,还是论能力,都远胜于你!” 李云亭反问,“跟我何干?” 李云昭接过话去,“四弟,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怎么跟你没关系?关系大了,往小了说,许怀义待你心不诚,往大处说,他很可能是要站到二皇子的阵营里去,那将来,跟咱们可就是敌人了……” 李云亭听完,眼皮都不翻一下,无动于衷,“那又如何?” 李云昭,“……” 这油盐不进的德行,简直能气死人不偿命。 定远侯这会儿倒是品出他的态度来,“你觉得,许怀义和赵正庭就是纯粹的吃个饭,没有别的意义,对吧?” “不然呢?” 定远侯摇头,“许怀义的确聪明,或许他真的不会站队,但今中午这顿饭也绝不会单纯了,赵正庭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吏部员外郎,前程光明一片,这样的人,多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无缘无故的,他会放下身段跟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学子吃饭?就算有苏喆牵线,也绝不会吃的那么融洽……” 顿了下,他颇有些意味的补上句,“听说,俩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分开时,赵正庭亲自送许怀义出的门,脸上挂着的笑,情真意切,绝非应酬。” 李云亭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要是正常人,见了怀义,就没有不喜欢跟他做朋友的,赵大公子这般态度,再合情合理不过。” 言外之意,只有你们这些非正常人,才会背地里胡乱揣摩,简直是小人之心。 定远侯读懂他的意思,气了个倒仰。 第444章 袭击 不止苏家和定远侯,连孙家得知此事,都不免心下有些嘀咕,隔日,孙钰专门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跟赵正庭一起吃饭了?” 许怀义坦诚解释了一番。 孙钰自是信的,不过还是提醒了下,“态度一定要拿捏的恰当,省得叫旁人误会了,毕竟,赵家的立场虽没摆到明处,可朝堂上猜到的人并不少。” 许怀义应下。 本来以为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谁想过后,他又从李云亭和苏喆嘴里听到了两家的反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咋吐槽好了。 等到回家后,他忍不住跟顾欢喜念叨,“不就吃顿饭吗,至于一个个的这么大惊小怪?特么的,搞得我好像多重要一样,一点破事,就能解读出那么多含义,连师傅都要问问……” 顾欢喜没他那么激动,很是平静的道,“眼下,你是挺重要的。” “啥意思?” “谁都想拉拢你,你谁都不靠,彼此都小心维系着平衡,但这种平衡太不稳固,很容易打破,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免不了胡思乱想。” “靠……” “你啊,以后要更谨慎言行了。” 许怀义苦着脸,烦躁的又骂了几声脏话,“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顾欢喜道,“那可有得等了。” 照他俩的推测,光是等大皇子捡漏上位就不知道需要几年,后头还要再对付楚王夺权,定也消停不了,所以想要过安稳日子,真得耐心才行。 许怀义郁闷的道,“我都想抓那个孟瑶过来,直接问大结局是啥了。” 闻言,顾欢喜眉头皱了下,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你都有这种想法,你说她会不会呢?” 许怀义愣了下,“你是说?” 顾欢喜表情凝重的道,“她很可能已经在猜忌我们了,很多事有了出入,她哪能不去查?之前,咱们小打小闹的,她看不到眼里,可现在,你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定会疑惑,为什么这一世出了意外。” 许怀义接过话去,“我们就是那意外,她拥有先机,左右历史可以,但我们若是改变,她肯定会想法子除去,对吧?” “嗯……” “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咱总不能一直都苟着,已经是很低调了,实在不行……” 顾欢喜朝他看过去,心微微揪起来。 许怀义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股狠意,“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冲个几岁的小姑娘下手,那违背了他的职业和道德底线,可他终究还是自私的,比起别人的命,他更想护着自己的妻女不受伤害。 顾欢喜问,“你能过得了心里那关?” 许怀义咬牙道,“过不了也得过,你和孩子比谁啥都重要。” 顾欢喜闻言,扬唇笑起来,“行了,你用不着这么纠结为难,孟瑶就算要下手,也只会冲你去,她两辈子都是古人,她的认知里,女人都只能困在后宅,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那个意外只会是你,她要除去的人,也只有你,我们且安全着呢。” 许怀义松了口气。 见状,顾欢喜无语提醒,“真正有危险的人是你啊,你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个影响她未卜先知的变数。” 许怀义道,“只要你们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她想除去我,也得有那个本事。” 有房车这个外挂在,他还真不怕。 “还是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孟瑶背后,有平远伯府,说不准还有楚王。” “嗯,我心里有数儿……” 说什么,来什么。 两口子谈完这事儿没两天,许怀义就遇上了一场不明人士的袭击。 秋收结束后,下了场小雨,乡下正好趁着地里湿润播种麦子,许怀义早就将麦种都处理过,本来随便打发个下人去送便是,但正巧赶上许大伯寿辰,他便亲自走了一趟,上门送了份寿礼。 吃完饭,赶着车回城的路上,没想到出事了,杀手出现的十分突兀,毕竟那会儿天还不黑呢,接下来的刺杀,也显得略有些草率,发现打不过后,并不硬拼,很干脆的就四散跑了。 许怀义并未让人去追,担心前头有坑,这趟出来,他只带了卫良,还有俩赶车的小厮,而对方也是四个,不过战斗力没他们强。 回到家,许怀义就直奔洗漱间,冲澡换衣服,刚才打架,身上沾了血,他不想让媳妇儿看到。 不过,到底还是瞒过去。 是小厮露了馅儿,俩人受了伤,总不能不治吧?这一折腾,顾欢喜毕竟是这家里的主母,哪能还不知道? 许怀义只得坦白,“是遇上几个不长眼的,打了一架,不过我没受伤,卫良也没事儿,那俩小厮身手不行,才挨了几下子,你不用紧张……” 他说的再轻描淡写,顾欢喜也没被糊弄过去,“不长眼的?是杀手吧?” 许怀义干笑,“那种花拳绣腿的,也配叫杀手?真是杀手,我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这也是顾欢喜想不通的地方,谁雇的杀手啊、武功这么菜?而且,打不过就跑,一点都不敬业,这番操作,倒更像是次试探。 “难道不是孟瑶?” “是不是的,查查就知道了。” 许怀义安抚好媳妇儿,转头去找韩钧,跟韩钧说起来,他就不再打马虎眼了。 “对方一共来了四个,都蒙着头脸,看样子,不像是专门的职业杀手,也不似高门大户特意培养出来的死士……” 韩钧闻言,倒不是不信他,就是好奇,“你的判断依据什么?” 许怀义道,“从他们的武功套路上,出手招数上,还有眼神,职业杀手,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他们出招,却都留有余地,若是死士,打起来一般都不要命,任务为上嘛,可他们没那么拼,打不过就跑了,可见是惜命的,而且,他们的眼神情绪丰富的很,杀手和死士可没有。” 韩钧点头,“你说的没错,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信得过的长随护院之流?” 许怀义迟疑的道,“我瞧着也不太像。” “那不然呢?总不能是山匪强盗……” “我觉得,有点像是混江湖、拿钱替人办事的地痞无赖。” 韩钧闻言,怔了下,多少有些接受不了,“你不会看走眼吧?” 有人刺杀许怀义,他并没有多惊讶,毕竟许怀义如今混的风生水起,名声那么大,肯定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明面上,他们忌惮孙家和江墉,不敢下手,但背地里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只是花钱雇几个地痞无赖下手,这是瞧不起谁呢? 许怀义道,“我直觉向来很准,八成不会看走眼,你查查就知道了。” “行,你有怀疑的目标吗?” 许怀义自是没办法将孟瑶给供出来,而且眼下,他自己也不确定了,便摇摇头,“眼红我的人实在多,范围太广,谁都有可能。” 像苏家、定远侯府,甚至乔家,都有冲他下手的动机,还有那些因为他而生意不振的人,也很有可能想打他一顿泄恨。 韩钧难得还会宽慰人,说了句,“不遭人忌是庸才,想开点吧,以后这种事儿少不了,习惯就好了。” 许怀义,“……” 因为这场袭击,此后几天,许怀义出门都十分警惕,以前不让卫良接送,现在,为了让媳妇儿安心,他也开始坐马车去武学院,车厢里还包了一层铁皮,预防有可能不知道从哪儿射来的暗箭。 几个孩子上学,也加强了护卫,除了韩钧外,许怀义又安排了几个护院暗中跟着。 顾欢喜也没再出门,怕自己成为别人威胁许怀义的活靶子。 她老实在家里看账本,听各处的管事来汇报店铺里的生意经营状况,如今最火的,便是新开的美容店了,因为开在游乐场,每天都不缺客人上门,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的,试过几次后,便成了店里的忠实粉丝,渐渐的,竟也在京城打响了名声。 尤其是贵妇圈子,毕竟,能舍得做美容的,都是不差钱的。 生意一好,就遭人嫉妒,很快,便有人上门谈合作,被拒后,就找茬闹事,后来还是苏喆出面才解决了,解决的同时,却也不可避免的让顾家再次走到人前。 书局的热闹才淡化了没多久,谁能想到,顾家又开起美容店来,再次掀起风潮,书局赚的是男子的钱,美容店赚的是女子的,京城百姓心中惊叹,好家伙,这是要将所有人的银子都一网打尽啊。 但不佩服不行,人家就是有那个头脑咋办?他们想跟风喝点汤,都费劲儿。 因为美容店的这股热潮,顾欢喜种植番茄、番椒时,都偷偷摸摸的,不敢闹出一点动静了,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珠子要嫉妒红了。 新种的番茄番椒在温泉庄子里,交给了可靠老实的下人专门守着,顾欢喜还分了一部分给苏喆,也给了孙家一点菜苗试种。 她这边忙完,韩钧那边却还没查出背后的主使来,袭击许怀义的那四个人倒是找到了,还真是混江湖的地痞无赖,仗着有点身手,专门给人干脏活儿,但他们拿钱办事儿,从不在意雇主是谁,所以即便被韩钧找到,打了个半死,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跟他们接头的人,大晚上蒙着面出现,连声音都刻意做了伪装,上哪儿寻去? 韩钧很不甘心,接连查了好多天,还是无功而返,他问许怀义,“你真的没有怀疑目标?” 有目标好查一些,省得他跟无头苍蝇似的,看哪家都有嫌疑了。 许怀义摇头,他的关注点在别处,“我的命才值一百两银子啊?是不是忒便宜了点,这是谁寒碜我呢?哪天让我揪出来,非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叫他门缝里看人……” 韩钧,“……” 许怀义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私底下,却让卫良盯紧了平远伯府,尤其是孟重楼。 孟瑶就算是重生,她今年也只有六岁,想对付他,只能借助别人的手。 孟重楼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孟重楼在外面的人设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整日混迹青楼楚馆,认识几个地痞流氓再正常不过。 这一盯,还真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许怀义听卫良说了后,有种第二只鞋子终于落了地的感觉。 倒是卫良很不解,“老爷,您和孟重楼有过节吗?他为什么要冲您下手?” 俩人连交集都没有。 许怀义寻了个听起来最靠谱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他们孟家的生意受影响了吧。” 平远伯府自是有很多铺子,卖书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酒楼,现在被隐入书局和美容店冲击,生意惨淡,恨上许怀义,也能说得过去。 卫良被说服,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孟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除非顾家的铺子关门,够不上威胁了。 许怀义自是不会跟他说自己的打算,“看看再说,这事得从长计议。” 嘴上说着从长计议,到了晚上,许怀义就行动上了,有仇就得尽早报了才痛快,之前没出手,那是因为还没确定是孟家,也没找到可以下手的地儿,现在万事俱备。 这事儿瞒不过顾欢喜去,他出门前都一一交代清楚。 顾欢喜也没拦着,只仔细叮嘱了几句。 一个多时辰后,他才回来,进了房车,扯去蒙着头的黑布,露出满是笑意的脸。 见状,顾欢喜一颗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事情都办妥了?” 许怀义得意的道,“我出马,那还用说?不止办妥,还办的漂漂亮亮。” “没人发现吧?” “没有,你放心吧,咱家这房车就是作弊器,开了外挂,我要是还能被发现,干脆也别武举了。” 俩口子在车里,亲昵的说着话,岁月静好,而南城的一处院子里,却闹了大半宿的动静,扰的四邻八舍不得安宁,纷纷围观看热闹。 翌日,这桩风流韵事,便传遍了京城,孟重楼这个名字,也成了最爆的热搜词。 在许怀义的有心推动下,平远伯府和安平县主也一再被提及,说起这桩丑闻的时候,男主角都用安平县主的爹来代替了。 第445章 试探 京城不缺纨绔子弟,更不缺风流韵事,但闹的动静这么大,人尽皆知的,还是头一遭。 有人的地方就在议论,神秘兮兮的带着几分猥琐,“听说俩人没穿衣服就从屋里窜出来了,安平县主的爹两条腿光溜溜的,比女人还白呢……” 听了这话,引起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有人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中哪门子邪了啊?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急慌成那样吧?好歹披见衣裳出来遮遮羞也行啊……” “不知道啊,听说俩人窜出来时,惊慌失措的,跟见了鬼一样,那外室还一个劲的尖叫,吓得魂不附体,后来就晕死过去了,白花花的身子躺在地上,连个遮挡都没有,也没个管的,啧啧……” 有人小心翼翼的猜测,“难道真见鬼了?” 这话,惹来不赞同的鄙夷,“好端端的哪来的鬼?莫不是做了啥亏心事吧?” 有人顺着这话幸灾乐祸的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嘿嘿,这回孟重楼可丢大脸了,养外室就够现眼的了,还闹的沸沸扬扬,又叫人围观不着寸缕,以后可咋出去见人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呢……” “喔?还有啥内幕消息?快说!” 那人吊起了众人的胃口,才低声道,“听说,那俩人受到惊吓时,正努力办事儿呢,然后,嘿嘿,懂了吧?” 某听众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啊?难道安平县主的爹不举了?” “嘘……” 心照不宣就行了,说出来万一被抓到,也是桩麻烦。 这时,有人忽然“啊”了声,等众人都看过来,方战战兢兢的道,“你们不觉得,这事儿,听着耳熟吗?” “嗯?” 有人反应过来,高深莫测的提醒,“姚家……” “嘶……” 姚昌骏如今已经没了,他弟弟姚二爷也成了个废人,刚进京城时,还踌躇满志,想大展拳脚,再创下一番家业,谁想,现在每日过的浑浑噩噩、生不如死,原因就是大晚上的正跟女人亲热,撞见了鬼,惊吓后伤了根本,那儿再也不举,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眼下俩人算是同病相怜了。 众人面面相觑,半响后,才有人感怀,“孟重楼真惨啊,比姚二爷还惨,姚二爷好歹还有个儿子延续香火呢,孟重楼膝下可只一个安平县主啊,再厉害,也不能顶门立户,他这一支,怕是要绝户了。” “那他可咋受得了啊……” 孟重楼的心态确实崩了,养外室被抓了现行,不着寸缕被围观,顶多就是丢人,挫伤颜面,过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头过去也就没啥事儿了,但不举?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啊!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被平远伯府请了一个遍,连御医也没放过,但得出来的结果,大同小异,好在没彻底把话说死,还给开了药养着,重振雄风也未必不可能。 饶是给了点希望,孟重楼也没被安慰到,把屋里的摆设都砸个精光,依然无法疏解内心的惊恐和不安。 尤其到现在,他都还搞不清昨晚的一切,未知的,才更恐惧。 平远伯等他发完疯才走进来,看到一地狼藉,命小厮收拾干净,面无表情的问,“冷静了吗?” 孟重楼跌坐在椅子里,一身的狼狈,喃喃道,“冷静?您让我还怎么冷静?” 上次在酒楼被揍,哪怕断了腿脚,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他都不像此刻这么绝望。 平远伯斥道,“瞧你这点出息,怎么当我平远伯府的子孙?” 孟重楼似哭似笑,“爹,我不举了,连个男人都做不成,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子孙了……” 平远伯蹙眉道,“胡说八道,刚才我问过御医了,你还年轻,眼下这种情况只是一时的,只要好生吃药养着,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孟重楼却没报啥希望,颓然的摇摇头,“那都是捡好听的糊弄,我身子如何,我自己最清楚,爹,儿子毁了,成太监了……” “休要再说这种丧气话,天下神医不知凡几,京城的大夫看不好,那就去外面找!”平远伯顿了下,再次斩钉截铁的道,“你肯定会好的。” 孟重楼看向他,“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屋里,只他们俩人,平远伯也没瞒着,“我问过瑶儿,她说,你命中有子,且不止一个,所以,没什么好愁的,你定会好起来的。” 闻言,孟重楼那双死寂的眼底骤然迸发出光亮来,“真的?瑶儿真这么说?” 平远伯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想到他之前问起此事,孙女的反应,心头半点欢喜也无。 孟重楼这才露出惊喜来,“好,太好了,哈哈,天不绝我啊……” 平远伯见他总算打起了精神,便问起正事,“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 外头的传言,越来越离谱,都说平远伯府的孟二爷是中了邪,撞了鬼了。 提及这个,孟重楼的脸色瞬间惨白,甚至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爹,真有鬼,儿子真的看见了,不是中邪,是鬼,是鬼突然出现,儿子才吓得啥都顾不上,从屋里窜了出去……” 平远伯不信,“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孟重楼摇摇头,“不,不是装的,是真的有鬼,您信我,我还能骗您吗?” “也许是你看错了……” “我那外室也看到了,我一个人可能是看花了眼,俩个人还能都看花眼?” 平远伯拧起眉头,“那鬼……是何模样?” 孟重楼回想着昨晚的那一幕,战战兢兢的道,“身高足有九尺,穿一身黑袍,脸,脸上惨白惨白的,眼里和嘴角都流着血,像索命的黑无常……” “还有吗?” “他走路,脚不沾地,是飘着的,还能隐身……” 平远伯听到这儿,终于变了脸色,“隐身?是怎么个隐身法?” 孟重楼结结巴巴的道,“就,就是凭空,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能在阴间和阳间,随意进出……” 平远伯沉默了。 “爹,您现在信了吧?” “嗯,信了,回头就请人来作法。” 孟重楼却道,“没用的,当初姚家也是撞了鬼,京城所有的道士和尚都请了,没半点用处,我岳丈还是没了,姚二爷照旧还是疯疯癫癫……” 平远伯厉声打断他,“咱家不一样,咱家有皇上亲封的安平县主,什么妖魔鬼怪都进不来!” 孟重楼一下子惊醒,喃喃自语,“对,咱家有瑶儿,瑶儿能未卜先知,神鬼不惧,我,我以后再也不出门胡混了,就留在府里睡,哪儿也不去了……” 平远伯起身,留下一句“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好生歇着吧。”,背着手走了。 回到书房,他招来信得过的长随吩咐,“去查一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长随应下离开。 幕僚见状,不由讶异,“伯爷,您不信二爷说的那些话?” 平远伯道,“他没撒谎,但我还是不信,当初姚昌明也说是撞见了鬼,可事实上呢?真是鬼吗?鬼会进了姚家的书房、将里面值钱的财物都洗劫一空?” 闻言,幕僚道,“其实老夫也不太信这世上有鬼怪一说,但姚家的事儿,用常理来解释却又解释不通,姚二爷也不是胆小愚笨之人,应该不至于被人轻易就糊弄过去,再者,姚家书房失窃的那些财物,据说加起来足有几百斤,几个箱子都装不下,若是人,是怎么带出姚府的呢?” 平远伯道,“这世上,是有能人异士存在的,有的力大无穷,有的五感敏锐,他们的本事,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幕僚被说动了,神情不由变得凝重起来,“若是有人装神弄鬼,那对方这般对付二爷,是为寻仇还是另有别的图谋?” 姚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满京城谁不唏嘘? 平远伯沉吟道,“暂且不知,先查一下再说吧,但愿,是我想多了。” 不然,还真是一桩麻烦。 只是查了几天,毫无进展,哪怕平远伯派出府里最得力的属下,也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甚至亲自去那个小院子查探,展开地毯式搜索,照样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像那晚出现的,真的是鬼,来无影、去无踪,搅和的人心惶惶。 平远伯不信邪,命令属下,“再去试探一下许怀义的武功深浅。” “还是在外面寻机会下手吗?” “不,这次进府里试探。”谁知道顾家,有没有藏着什么绝世高手。 “是,伯爷!” 平远伯双管齐下,还打着请焦大夫给儿子看病的名头,亲自上门试探。 许怀义接待的,面对那些拐弯抹角、绵里藏针的话术,从容应对,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等到送走了人,他才跟顾欢喜吐槽,“真特么的累啊,跟打了一仗似的,这个平安伯,以前倒是小瞧他了,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一样,一句话里恨不得给你埋三个坑,要不是我机警,刚才可脱不了身!” 顾欢喜道,“看来,他还是疑心上你了……” 许怀义“嗯”了声,“还挺敏锐,我自诩没留下啥痕迹,也不知道他是咋想到我头上来的。” 顾欢喜道,“因为他不信鬼神,再者,他还心虚,刚让人去袭击了你,孟重楼就出了事儿,他不怀疑你还能怀疑谁呢?” “就这样?” “还有姚家,姚昌明是前车之鉴,都传他撞了鬼,他自己或许也信,可姚家后来接二连三出事,就不是仅仅用撞鬼能解释的了,那些财物,还有暴露的书信,姚昌骏的死,还能都推卸到鬼身上去?” “这老狐狸,看来是想通这其中的关窍了,都跟我脱不了干系啊。” “所以,平远伯定还会有所动作,你一定要小心些,别着了他的道。” “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安排,若是不长眼,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果然,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时,几条身影悄悄的跳进了顾家的宅院。 他们今晚来的目的,是为了试探顾家有没有隐藏的高手,所以,到了主院附近,就故意弄出点声响,引起了护院的注意,一声惊呼后,两拨人开打。 护院的武功自是不敌,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应对的吃力起来。 卫良上去帮忙,又抵挡了一阵,依然没有胜利的迹象,可见来的这拨,武功绝非泛泛之辈。 最后,许怀义亲自上阵,屏住呼吸,一包药粉撒过去,对方便全军覆没了。 韩钧将人拖下去审,用尽了手段,才撬开了那几人的嘴,可是,他们说的背后主使人,却是四皇子,哪怕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依旧咬着这个答案不松口。 翌日,许怀义听说后,气笑了,这平远伯还真行,甩锅给四皇子,这是知道自个儿跟乔家那点过节吧? 韩钧问,“你觉得不是?” 许怀义反问,“你信他们说的?” 韩钧斟酌道,“一半一半吧,你觉得不是四皇子,那会是谁?” 许怀义道,“那几个人还都活着吧?把他们交给四皇子,让四皇子去查。” 无缘无故背了黑锅,四皇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韩钧嘴角抽了抽,“倒也是个办法。” 许怀义让卫良把那几人搬腾上马车,直接拉着去了乔家。 乔家现在主事的是乔怀谨,听了卫良转达的话,大惊失色,郑重承诺会严查此事,给许怀义一个交代。 许怀义听后,不置可否。 这事儿,十有八九会互相猜忌推卸,最后扯个最好欺负的当替罪羊。 第446章 追查真相 昨晚的动静不小,几个孩子也被吵醒了,不过韩钧护着他们,并未让他们露面,吃早饭时,才有机会的跟许怀义询问。 “许叔叔,那些贼人都抓住了吧?可有查出是哪家派来的?” “师兄,他们是奔着什么来的?” “爹,撬开他们嘴了吗?” 许怀义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孩子就随便找借口搪塞糊弄,一一回应着,“来了五个,都抓了,多亏焦大夫给的药,省了咱们不少事儿,奔着啥来的,还不能肯定,他们招供是招供了,但说的就未必都是真相,所以,具体的还得再继续查。” 陆长治好奇问,“许叔叔,他们交代的是哪家?” 许怀义语出惊人,“他们说,是四皇子殿下的人。” 陆长治“啊”了声,显然惊到了,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外祖父。 江墉怔了下,倒不是诧异听到四皇子的名头,而是没想到许怀义会这么坦然自若的说出来。 许怀义笑着解释,“孩子们也不小了,有些事儿该知道的也得让他们接触起来,省的啥也不知道被有心人利用,不能光读书嘛。” 各种阴谋诡计都得了解才是。 江墉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晓他心里有数,会拿捏好这其中的分寸,便没拦着。 几个孩子的身份都不简单,迟早要面对这些,让许怀义教,他很放心,有心计手段,更有道德底线,将来走不了歪路。 孙永琰若有所思的问了句,“师兄,真的是四皇子殿下的人?” 许怀义随意的道,“那几个人是这么说的,刚开始咬死了不开口,用了点手段,才撬开他们的嘴。” 孙永琰不解再问,“可四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呢?” 许怀义无奈的道,“因为之前我跟乔家有点过节,挫了他们的颜面,四皇子殿下觉得我对他不够敬畏吧,所以就派人来教训我一顿。” 孙永琰半信半疑,“就这样?” 许怀义摊手,“对方是这么说的。” 陆长治道,“我觉得,对方很可能是在撒谎。” 一直没吭声的江逸细声细气的道,“我赞同表哥的话,他们很可能是甩锅给四皇子殿下,许叔叔,您可别上套。” 许怀义笑看着他,“理由呢?” 江逸有些腼腆,不过还是直视着他,表达自己的看法,“若真是四皇子殿下派来的人,任务失败了,只会想法子自裁,可他们却熬不过审讯招供了,这不像是皇家培养出来的。” 许怀义点头,“他们确实不是死士,看不出是哪家的人。” “那您有猜测吗?” 有也不能说啊,许怀义摇头,“不好猜,毕竟我现在得罪的人还真不少,眼红嫉妒我的,就更多了,谁知道是哪路神仙啊?” “那怎么办?” “你们的意见呢?”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再聪明绝顶,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也没有什么经验,一时都眉头紧锁。 教导孩子也是一门重要的学问,分寸上要拿捏恰当,顾欢喜见考验的差不多了,再难为下去,该挫伤孩子的自信心了,便道,“别卖关子了,你是不是也束手无策?” 许怀义配合的道,“确实没啥好办法,所以我就把那几个人给乔家送去了,让乔家查去。” 几个孩子一听,倒是眼睛亮起来,这办法不能说多高明,但也是条路子,尤其是能把几个烫手山芋给甩掉。 “师兄,乔家能查出来吗?” “这就不知道了,得看他们的本事,反正,他们若查不出来,咱们就更没办法了。”许怀义做了下总觉,“这件事告诉你们,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未必就都是事实,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放的烟雾弹,用来迷惑你们,影响你们的决定,从而为他们所用,稀里糊涂的当了他们手里的刀子,那可就蠢了……” 顾小鱼接过话去,“所以呢?遇上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许怀义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正色道,“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武断专行,当然,想要自己的判断力是正确的,那就得多读书,多思考,多长见识,如此,才能在遇上事儿的时候,不至于乱了分寸,一筹莫展,从来作出错误的选择,追悔莫及。” 几个孩子受教的点头。 许怀义又叮嘱一句,“记住,宁肯傻一点,也别自作聪明。” 陆长治不解,问了句,“为什么?” 许怀义道,“傻一点,顶多做不成事儿,可自作聪明的人,却往往会捅出大篓子来。” 陆长治似懂非懂。 江墉含笑道,“先记在心里,日后经历多了,慢慢便会懂了。” “是,外祖父。” 孙永琰问,“师兄,这件事要告诉父亲吗?” 许怀义点头,“回头我会说,你们最近都多长几个心眼儿,万一有人打你们的主意,别让人钻了空子。” 几个孩子一脸郑重的应下。 吃完饭,江墉私底下问许怀义,“你真的没有怀疑目标?” 许怀义苦笑道,“苏家,定远侯府,甚至是乔家,都很有可能,也或许是他们争斗,拿我当了筏子,真是不好猜啊,感觉谁都有动机。” 江墉沉吟道,“敢甩锅给四皇子的人,可没几个,寻常的商户自是没那个胆量,所以,应该不是因为嫉恨你抢了他们的生意……” 许怀义附和道,“嗯,我也是这么觉得,八成是谁搞鬼下套……” 江墉叹道,“你这还没出仕呢,就先卷进去了,也可能是因为我,连累到你身上……” 许怀义忙截断他的话,“跟您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这半年整的事儿多了点,难免碍着谁的眼,我结交的人也杂,拿我当筏子最好用,他们能忍到现在才出手,我还觉得赚了呢。” 江墉神色复杂的问,“你都不担心、不害怕也不气愤?” 许怀义笑笑,大大咧咧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害怕没用啊,至于生气?犯不上,满京城的人,谁不在棋盘上呢?除非是平庸到谁也瞧不上的小人物,才没资格进这个局,但咱们也不能为了安稳,就把自己搞成窝囊废吧?” “你?” “我没野心,但也不怕事儿,想找我麻烦,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许怀义离开后,钟伯若有所思的道,“老爷,许公子似是有所依仗,难道是孙家?” 江墉摇摇头,“不会是孙家,怀义跟孙家相处,一直很有分寸。” “那不然是……” “更不会是我,这小子,平时瞧着嬉皮笑脸的,其实骨子里骄傲着呢,不会占人便宜的。” 钟伯疑惑不解,“那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寻常人被不明人士袭击寻仇,早就心慌慌了,尤其是还牵扯到皇子,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毕竟稍有不慎就是砍头的大罪,但许怀义明显没放在心上,还有余力借机来教导孩子,那种举重若轻的态度,可不是装的。 江墉沉吟片刻,笑道,“或许是来自他自己的一身本事吧,艺高人胆大,怀义有大将之风!” “可毕竟……” “替我约一下陆嘉学。” 陆嘉学,当朝首辅,也是陆长治的祖父。 钟伯闻言,不免感慨,许怀义真是好福气啊,竟能让老爷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之前书局开业,便利用自己的人脉为他铺路,如今更是连陆首辅都搬出来了,江家和陆家虽是姻亲,但老爷不想卷进朝堂的纷争,可是一直跟陆家避嫌的。 现在,却都不顾忌了,许怀义何德何能呢? 许怀义哪儿知道啊?若非要他说,他定会觉得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打动了对方了吧,像孙钰,也愿意为他不计成本和后果的付出。 他感激涕零,却也颇有些负担压力,诚心实意的道,“师傅,这事儿,您其实不插手也行,反正我都把麻烦甩掉了,把您再牵扯进来,弟子实在心头难安啊!” 尤其,他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却还得瞒着,更愧疚了。 孙钰瞥他一眼,“谁叫我是你师傅呢,你都被人欺负上门了,我这当师傅的还能无动于衷?” “可是……” “行了,你顾忌什么,为师心里明白,放心吧,为师自己手里也有可用之人,不用孙家的,真有事儿,为师一力承担便是,便是你师祖知道,也不会拦着,他叮嘱好几回了,让为师多看护着你一些,省的叫人算计了。” 许怀义赶忙道谢。 孙钰摆摆手,“都是应该的,也是你自己争气,你师祖稀罕你,自是不愿看你折损在半道上,他对你寄予厚望,盼你走的越远越好。” 许怀义行大礼表态,“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师祖的期望和这番相护之情。” “嗯,这事儿为师去处理,你最近低调一点。” “……” 他已经苟着了,还不够低调? 三天后,乔怀瑾拉着一车贵重的东西去了顾家,很是郑重其事的赔礼道歉,颇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 许怀义把人请进书房,看到堆放在地上的那些东西,很是无语,“你这是何必呢?那些杀手又不是你们乔家派来的,我还能不信你?” 便要搞这些有的没的,让不明真相的人生出些误会来。 要不咋说他不喜欢乔家,也和乔怀瑾成不了真朋友呢,心眼儿太多,处处都是小算计。 乔怀瑾愧疚道,“虽不是我们乔家的人,但这事儿也因乔家而起,这点东西算什么呢,得亏许兄没受到伤害,不然,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不过演戏嘛,他也能,“你这也太客气了,我就是一小老百姓,何德何能啊?不过,你说这事儿因乔家而起,是啥意思?” 他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问的极为诚恳。 乔怀瑾叹了声,“你送去的那五个人,其中一个,跟四皇子殿下府里的一个外院管事,确实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若不是你信乔家,将人送来,怕是我们之间就该生出莫大误会了,好险……” 他顿了顿,心有余悸般的继续道,“还好,四皇子殿下得知此事后,十分震怒,命人严查,将所有牵连之人都审讯了一遍,这才发现了问题……” 许怀义配合的问,“什么问题?” 乔怀瑾恨声道,“原来是有人故意作局,想要挑拨离间,破坏我们之间的交情,让我们斗起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实在卑劣无耻!” 许怀义故作震惊,“这么说,那个管事是被别人收买了,故意栽赃嫁祸四皇子殿下了?” 乔怀瑾点头,“不瞒你说,经过这一番严查,府里有问题的不止那管家一个,背后各位其主,真真假假的,复杂的很,四皇子殿下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在搞鬼,免得有挑拨之嫌,你自己看吧。” 话落,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这是将可疑的人都抓起来后,审问出来的口供。” 许怀义假意犹豫了下,“我看不合适吧?” 乔怀瑾道,“你是苦主,正该你看才合适。” “那就多谢了!” 许怀义不再客气,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心里冷笑了声,果不其然,真跟他玩这套,都当他是傻子吗? 第447章 讨公道 乔怀谨暗暗打量着许怀义,见他神情几度变幻莫测,心里不由焦灼,忍了忍,还是没按耐住,小心翼翼的试探,“许兄,你怎么看这几分口供?” 怎么看?哼,闭着眼看也知道这口供是唬弄他的,真真假假的做了个套,好叫他钻进去给四皇子当刀使唤,也真是瞧得起他啊,一下子把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扯进来了,也不怕胃口太大吃撑着。 心如明镜,戏还得继续往下演,许怀义摆出来的表情十分复杂,震惊、慌乱、恼恨、茫然不知所措,也是难为他能将眼神里的情绪处理的这么细腻,“这是真的吗?不会又是谁的阴谋诡计吧?实不相瞒啊,我现在都被折腾怕了,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心里乱糟糟的,你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惹上这么多事儿,我以后可咋办吆……” 好赖都让他说了,乔怀瑾一时不知道该咋接话。 许怀义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完全一副六神无主的架势。 乔怀瑾走后,顾欢喜问,“你刚才会不会演的有点过了?他能信吗?” 许怀义扒拉着乔家送来的赔礼,哼笑道,“有啥不信的?毕竟牵扯到了几位皇子,作为平头百姓,我惊慌失措才正常,跟以前的人设并不冲突,要是我表现的胸有成竹才是麻烦,他一准觉得我有所依仗,那会更不遗余力的想从我这里榨取利用价值了,我能叫他如愿?” 顾欢喜想了想,点头,“有道理。”接着,话锋一转,打趣,“我还以为你会顺势而为,表现的同仇敌忾呢。” 许怀义道,“一开始还真想这么忽悠他,让他以为奸计得逞,可琢磨了下,又觉得没必要,他们那个烂摊子,咱们还是不掺合的好,就让他觉得我是个怂包吧。” 怂包总比棋子好。 “那你觉得,四皇子心里真正怀疑给他泼脏水的人是谁?” “不好说,供词上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估摸着这就是他的怀疑目标,大皇子的分量不够看,其他人没那胆子,唉,他们几个咋就从不疑心楚王呢?那才是他们真正要提防的人啊!” 顾欢喜沉吟道,“大概在他们心里,楚王早就失去了继承权,平日里又一副闲散无争的老好人模样,所以才没放在眼里吧。” 毕竟从他们祖父那辈就接过皇位了,都传了两代,还能易主? 许怀义嗤了声,“还是警惕性不够,也不想想,当初为啥是他们的祖父继承皇位?先皇可不是什么英明神武之辈,在位期间中规中矩罢了,要论身份贵重,还得是楚王,楚王吃亏就吃在当时年纪太小了,这才无缘皇位。” 开国皇帝先后娶了三任妻子,娶前两任时,还在造反打仗,妻子的家世平平,生的儿子虽也是嫡子,但外家没啥力量,第三任妻子,是建立大雍朝之后封的皇后,当时为了平衡朝堂局势,选的可是名门贵族之女,只可惜,楚王出生没几年,太祖皇帝就驾崩了,若是还能再多撑十年,最后谁上位可就不一定了。 至于先皇去世时,楚王为啥没那会儿选择夺位,大约是羽翼还未丰满,当今也不是软柿子,娶的皇后可是信国公府的姑娘,手握兵权,楚王想造反,代价太大了,胜算却太小。 现在嘛,时机就成熟多了。 顾欢喜好奇的是,“既然知道楚王野心勃勃,你为什么不把楚王卖给他们几个?让他们给你做刀,去对付楚王多好。” 许怀义郁闷的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是不敢。” “嗯?” “我怕改变了历史。” 顾欢喜心头一动,恍然大悟,又好笑的道,“已经改变了。” 许怀义道,“改变的只是些小事儿,主线还没变,还在可控的范围内,等大皇子上位成功……” “你就如何?” “那就管不了太多了,咱们跟小鱼的命运息息相关,若是还由着上一世的轨迹来,咱们还能有活路?” 从孟瑶投资了大皇子,又投资楚王来看,就知道她是两头下注,那楚王上位八九不离十,他可不能顺其自然。 顾欢喜不想琢磨那么长远,未来的事情瞬息万变,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先顾着眼前吧,也不知道你师傅那儿查的如何了?” 许怀义顺着她的话道,“应该能查出真相来。” “这么有信心?” “嗯,师傅手里有得力的人脉,别忘了,他曾经是羽林卫,还跟锦衣卫有牵扯,而且,我怀疑,他应该还有旁的身份,要是连平远伯府都查不到,那可太说不过去了。” 果然,隔日,孙钰就把他叫了去,把查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不过,他语气很是惊诧不解,“怎么会是孟重楼呢?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他接二连三的找你麻烦是为何?” 许怀义也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弟子也不知道啊,要不是您亲口告诉弟子,弟子都不信,弟子跟那位孟二爷连认识都谈不上,哪来的过节?会不会这理由有啥误会?” 孙钰道,“为师能肯定,上次袭击你的那几个泼皮无赖,还有夜里闯入你府里的人,都是孟重楼的手笔,奇怪的是,他这么做,并非是奔着要你的命,更多像是一种试探,但他们试探你什么呢?武功?家底?能力?” 许怀义苦笑,“这些都不用试探吧?弟子几斤几两,从不遮掩,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再说,试探这些有啥意义?难道平远伯府想招揽弟子?那也犯不上用这种招数吧?况且……” 他顿了下,低声道,“大皇子都去皇陵了,也没那争夺的心思,孟家一直也表现的很佛系,这时候拉拢人是图啥?给大皇子招惹麻烦呀?” 孙钰意味深长的道,“也许,孟家背后另有其人呢。” 许怀义眨眨眼,“那就说的过去了,可他们也不能用这种蠢招吧?而且,人抓住后,还嫁祸到了四皇子头上,弟子倒是觉得,比起试探拉拢,更像是拿弟子做筏子,好挑拨离间。” 孙钰若有所思。 许怀义继续道,“昨晚乔怀瑾就大张旗鼓的上弟子那儿去赔罪了,拉了一马车的礼,还为表诚意,连四皇子府上审讯下人的口供都拿出来给弟子看了,里面含沙射影的都指向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倒是没大皇子啥事儿。” 孙钰看着他问,“你信吗?”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摇头,“弟子又不傻,哪有那么好蒙?” 至此,孙钰心头的疑惑总算有了肯定的解释,“看来,你的确成了他们几个博弈的棋子了,都用你来搅局破局呢。” 眼下几位皇子的处境都不是很好,急需有人跳出来打破僵局,如此才好趁机为自己谋利。 他唯独没想到这个出头的人是孟重楼,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孟重楼出事儿,你了解多少?” 许怀义神色自若地道,“了解不多,都是道听途说,听了好几个版本,后来平远伯亲自上门请焦大夫去给他儿子看病,回来后,弟子才八卦的打听了两句。” “焦大夫怎么说?” “焦大夫说,孟二爷的病是心病,吃药没多大效果,主要得靠他自己调解,啥时候心病去了,就能重振雄风。” 孙钰嘴角抽了下,“没说有其他问题?” 许怀义道,“没有,外伤下毒都没有,就是让鬼给吓到了。” “你信有鬼?” “信啊,就算有人装神弄鬼,那也是他心里先有鬼,才会被吓到,换成弟子,弟子不做亏心事,谁扮鬼,弟子也不会害怕。” 孙钰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孟家,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从去年开始,做出的一些决定,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古怪的很,就跟中邪一样。” 许怀义点头附和,“弟子也觉得那家人行事不太对劲……” “你觉得哪儿不对劲?” “弟子最想不通的就是,他们为啥把好好的嫡女嫁给大皇子做侧妃。” 按照正常思维去想,大皇子压根就没有夺嫡的实力,给他当侧妃,完全是一种投资浪费,白瞎一个嫡女,高门大户家的嫡女可都是要为家族联姻的。 孙钰道,“据说,是大皇子心仪孟侧妃,一心求娶,孟家才无奈成全。” 许怀义嗤笑,“弟子可不信这套说辞,先不说大皇子是不是真心仪孟侧妃,就算他真瞧上了,孟家想找理由推辞难道还能没办法?” 孙钰点点头,“确实说不过去,所以这里头定有鬼。” 许怀义接过话去,“更莫名其妙的是,嫡女嫁进去后,孟家对大皇子不管不问,也不帮着谋划,却转头让孟二爷跟在楚王世子身边,来往得很密切,一点也不避嫌,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是搞什么鬼。” 他说的随意,像是无意识的吐槽,孙钰却听的眼眸幽深起来,忽然道,“孟家私底下,在到处寻人,寻一个孩子……” 话题转的跨度大大,太猝不及防,饶是许怀义,心头也猛跳起来,差点没绷住,露了怯,他“啊”了声,装作好奇的问,“寻一个孩子?啥样的孩子?” 孙钰摇头,“具体的,为师也不清楚,若不是这次查孟家,也不会知道这事儿,好像是个男孩儿,六七岁大,查找的方向在江南一带。” “江南?” “嗯,那孩子应该是被拐了,孟家的人找的都是人牙子,还有青楼楚馆一类的地方。” 许怀义暗暗攥起拳头,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会不会是孟家哪位主子的外室子?” “不像,但也说不准……”孙钰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皱眉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只得暂时压下去,提醒徒弟,“孟家这边,为师会替你讨公道,你就别出手了。” 许怀义先道谢,再问,“师傅,您打算怎么做?” 孙钰笑了笑,“放心,用阳谋就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谁手里还没攥着点把柄了?尤其是高门大户,家里有不争气的子孙,可拿捏的把柄更多,平日里没人理会也就算了,可一旦真计较起来,那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少不得要扒层皮下来。 孙钰的动作也迅速,很快,便有人去敲了京兆府的鼓,声泪俱下的控告孟重楼某月某日羞辱自家姑娘,之后却不负责,还指使小厮上门威胁,威胁不成就要杀人灭口,他们不敢跟平远伯府叫板,最后为了活命,只能隐姓埋名的远走他乡。 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又有人状告孟家强占民田,致使百姓含冤枉死,证据确凿不确凿另说,但那么多百姓跪在京兆府哭天抢地,足以让平远伯府孟家的名声受到了巨大冲击。 不止如此,朝堂上,孟家也被御史盯上了,铿锵有力的罗列了好几条罪状,且都不是捕风捉影,本来这事儿也可大可小,毕竟哪个官员是干干净净的?可要命的是,孙尚书和陆首辅的态度,俩人皆表示要严查此事。 这下子,文武百官们懵了,纷纷猜测孟家这是咋一下子得罪了两位大佬。 而平远伯府则乱了套。 第448章 以功补过 平远伯府,布置华贵的书房里,气氛沉重又压抑,个个眉头紧锁,想着眼下的破局之策。 孟重楼最是沉不住气,憋着股火开口,“爹,到底是谁在背后整咱们伯府?怎么一下子搞出这么多破事来?” 平远伯冷声道,“到现在你还没看明白对手是谁?” 孟重楼摇头,“我让人去查了那几个告状的,没啥发现,御史那儿,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好像突然就冒出来一样……” 平远伯忍不住骂了声,“愚蠢!自己得罪了谁,竟是一点提防都没有,被人害死了还不知道敌人是谁,我怎么有你这个蠢货儿子?”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争气也就算了,关键时候还脑子不清楚,叫人如何不恼恨! 孟重楼被骂的怔愣片刻,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道,“爹,您不会想说背后搞出这些事来的人是许怀义吧?” 近期可就得罪他一个! 平远伯哼了声,“不然呢?” 孟重楼情绪十分激烈,“不可能!太哪来这么大本事?” 伯府世子孟重霄也在,这几天被诸多烦心事折磨的愁眉不展,都不想说话,直到此刻,不得不出声,“二弟,有什么不可能的?就是许怀义!” 孟重楼还是不信,“许怀义过去就是个乡下种地的,家里穷的叮当响,我早就查过他,在村里谁都能欺负,啥本事没有,靠着岳家才勉强有口饭吃,是顾家的上门女婿,没谁把他放在眼里……” 孟重霄接过话去,“你说的这些都是老黄历了,若不是饥荒逃难,或许许怀义还真就这么碌碌无为过一辈子,到死都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可时势造英雄,他们一路逃荒来了京城,给了许怀义成长的过程,也给了他翻身得机会,谁还敢说他现在没本事?” 孟重楼嗤笑,“他还不照旧是平头百姓一个?无非就是手里多赚了点银子罢了,满京城,官宦权贵多如牛毛,谁会把他这个土财主当回事儿?” 孟重霄见他油盐不进,一个劲的贬低许怀义,就是不肯正视自己得罪了许怀义才给府里招来麻烦的事实,渐渐也有点生气,语气便重了些,“土财主?二弟这眼光可真是越来越高了,我倒是想问问,满京城有几个他这样的土财主,嗯?能跟苏家一起合伙做生意,赚的钵满盆满,名下开的书局也好,美容店也好,哪门生意不是独树一帜、让人望尘莫及?还有会所和商会,给他招揽了多少人脉关系,谁不眼红羡慕?可迄今为止,谁从他身上沾到便宜了?” 孟重楼脸色微变,不服气的道,“那是因为他拜了个好师傅,攀上孙家这门高枝,这才让那些暗中打他主意的人不敢觊觎了,他是狗仗人势,可不是自己的本事。” 孟重霄摇摇头,“就算借势,前提条件也得他自身有那个本事才行,不然孙钰为何不收别人为徒,单单选中了他?自是看出他绝非池中物,早早在他身上下注了,我听说,去年赈灾,就是他牵头负责的,连武学院的鲁山长都对他很有好感,孙尚书能进内阁,他也出力了……” 孟重楼闻言,更不相信,“大哥,你也太抬举他了吧?怎么什么功劳都往他头上按?” 孟重霄叹道,“大哥也不想捧他,可这就是事实啊,若不是他在孙尚书进内阁一事上出谋划策,孙尚书能帮他争取到朝廷表彰奖励?他妻子还因为献了一个方子,得了诰命呢,背后若无人帮衬,这些名声好事儿,能轮到他们身上?” 孟重楼一时失语,脸色泛白,心头忽然不安起来。 孟重霄又道,“总归是我们小看他了,低估了他的能力,只以为他还没出仕就能随意打压,却忘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啊,他背后不止有孙家,还有江墉,他们对许怀义的维护之心,实在是……” 太出乎所有人预料了,谁也没想到那两家人会为了许怀义做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摆明了要报复平远伯府,替许怀义讨个公道。 孟重楼喃喃自语,“这么说,还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派人去试探他、招惹他?” 孟重霄没接话,但他心里是有些埋怨的,他最开始就不赞同去得罪许怀义,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就好,谁知二弟会没事找事儿,非要跟许怀义较上劲,看看现在,麻烦不就来了? 还来的这么猛烈,猝不及防之下,他们却拿不出像样的应对措施。 毕竟,现在对抗的不是许怀义,而是孙家和陆首辅了,文臣之首啊,他们一个伯府哪里是对手? 况且,他们还理亏在先,又让人抓住了把柄,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他越想越灰心丧气,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孟重楼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若是跟大哥说,这是他女儿的意思,大哥肯定会更生气吧? 没错,针对许怀义,其实是孟瑶的意思,孟重楼之前虽也有些嫉恨许怀义混的风生水起,抢了太多风光荣耀去,但也没想跟他针锋相对,他上次在几位皇子之间挑拨是非,惹的皇上不喜,教训了他一顿后,他就老实了不少,谁想,女儿竟会看许怀义不顺眼,让他帮忙收拾。 他已经够小心谨慎,并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派人试探了后,才动了真格的,然而,还是棋差一招。 这时,平远伯沉声开口,“事情已然如此,就不要再去追究到底谁对谁错了,没有意义,都好好琢磨琢磨,到底该怎么平息才是,不然咱们伯府,怕是要有大祸。” 孟重霄心里倒是有想法,但不敢明着说出来,便低着头,装作一筹莫展。 孟重楼道,“爹,那几个告状的好打法,随便从府里找个替罪羊顶上就行,御史们罗列出来的那些罪名,也找人扛下来,咱们顶多就是个监督不力的罪名,罚没些银子就能交代过去了,实在不行,就把儿子推出去,挨上几板子,反正我也不走仕途,前程名声什么的,都可以不要。” 闻言,孟重霄暗暗松了口气,他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本来也是二弟捅出来的篓子,由他来承担责任,合情合理,但嘴上还得道,“那怎么行呢?还是尽量先找找关系,疏通一下,只要孙家和陆家那边能抬抬手,这场危机也就过去了,或者去找一下许怀义,我听说,之前乔怀瑾拉了一马车礼上门,他都收下了,咱们的人把锅甩给四皇子,他能一点不怀疑?送礼,还是有点用处的……” 平远伯沉吟不语。 孟重霄继续道,“实在不行,还有瑶儿呢,她说话,比咱们可要有分量,让她求个情,这事儿就好解决多了,我估摸着,孙家和陆家也不是真心要跟咱们伯府翻脸,那对他们来说并无任何好处,平白树敌做什么?无非就是给许怀义撑腰罢了,他们要的补偿咱们给,说不准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自诩这番安排已经很尽善尽美,谁知平远伯依然没一口应下来,而是含糊道,“我再琢磨一下。” “爹……” “你俩先出去吧。” 将俩儿子打法走,平远伯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小半时辰,又派人悄悄的把孟瑶给喊了去。 孟瑶进门,端着一张明显不符合年纪的脸,草草行了一礼。 平远伯审视的盯着她,心头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却不知道该跟谁说。 孟瑶有些烦躁,没什么耐心的问,“祖父,您叫孙女来,是有什么事儿?” 这半年,许多事都在她预料之外,她打听的越多,心头就越不安,那种越来越无法掌控的情绪,叫她恐慌的夜里都睡不着觉了。 上辈子,她一直被困在后宅,本来知道的事情就少,她能拿来利用的,也就那么几件,可万一,历史的走向变了,那她仅有的优势也就没了,她这个安平县主还有什么用处? 她还要靠着这个身份,走到最后,坐上那把椅子的,所以,她容不得任何变数存在,若是有,那就除去好了。 她也是观察琢磨了小半年,才怀疑到许怀义头上,抱着宁肯错杀也不放过的念头,让孟家出手对付,谁想,还是出了岔子,不但没除去,还被反噬了。 她越想越烦躁,一脸阴鸷不耐,连带着对平远伯都生出埋怨来。 孟家可真是没用啊,连一个平头百姓都处理不了,难怪上辈子彻底败了。 平远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情绪变化,沉声道,“祖父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跟许怀义无冤无仇,甚至都不曾见过,毫无交集,为何要让你父亲去试探他的底细?还生出要除掉他的想法来?” 闻言,孟瑶敷衍的解释道,“是孙女有所预感,这个许怀义会成为咱们伯府的对手,阻碍伯府的前程,这样的拦路石,不除去还能留着?自是在他羽翼还未丰满时,就先下手为强了。” 平远伯意味深长的道,“你之前怎么没有预感到?若是去年他刚来京城,想除掉他再容易不过,就想拔掉一棵微不足道的草,可现在,却是有些晚了,他羽翼已经丰满,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了。” 孟瑶蹙眉,“她不是还未出仕吗?难不成还能跟咱们伯府对抗?” 平远伯道,“他背后有孙家和江墉,从这次的事情来看,他伊宁有了跟咱们对抗的实力,伯府又如何?咱们可没有底气去得罪他,之前,太轻率莽撞了,也是大意了,现在人家的报复来了,咱家接不住,你说,该如何处理好?” 孟瑶抿了抿嘴角,知道这是祖父对她的考验,或许这考验里还暗含着不满,怨怪她不该对付许怀义,她也没争执,摆出一副优越感来,“此事,只要皇上不追究,咱们伯府便可无忧了。” 平远伯眼神闪了闪,“你要去向皇上求情?” 孟瑶点了点头,“孙女明日便进宫,祖父放心就是。” 平远伯提醒,“可这次孙尚书和陆首辅出面要求追究,便是皇上也不好回绝,再者,有些东西,越用越薄……” 孙女到底见识还是太少,不知道帝王的恩宠是最不可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迟早要完儿。 可孟瑶却信誓旦旦,“孙女手里有筹码,定会让皇上答应。” 闻言,平远伯不由心口一跳,忙问,“什么筹码?” 孟瑶高深莫测的一笑,“自是菩萨又降下警示。” 平远伯默了片刻,有了决定,“好,明日祖父亲自送你进宫面圣。” 孟瑶施施然道,“那就多谢祖父了。” “那许怀义?” “祖父不必理会了,孙女已经有了收拾他的法子。” 平远伯想问靠谱吗,触及到她诡异的眼神,心头一寒,又咽了回去。 翌日,孟瑶大张旗鼓的进宫了。 许怀义得知此消息时,心头便有些不安,旁人不知道孟瑶的底细,只以为她有点神通,可他清楚啊,作为重生者,手里握着太多有用的牌了,抓住时机,就能轻易给自己谋利。 如今平远伯府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若说谁能助其翻身,也就是孟瑶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她要抛出什么牌去打动皇上。 直到下午,他才从孙钰那儿听说了一点皮毛,而平远伯府的处置结果也速战速决,尘埃落定。 相较许怀义的平静,孙钰显然要情绪激动些,“明眼人都知道是孟重楼的罪过,若无他指使,下面管事小厮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儿?现在倒好,他们成了替罪羊,孟重楼就只是罚了一万两银子,禁足而已,皇上也………” 许怀义淡淡的道,“正常,安宁县主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 “她有什么面子?不过是……”孙钰颇有些不忿,忍了忍,压下脾气,无奈道,“她又预感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以功补过,这才换了平安伯府安宁。” 许怀义好奇的问,“她预感到啥重要事儿了?” 孙钰讳莫如深的低声道,“据说,是南边,要有大的战事。” 第449章 筹备粮草 孙钰的话,放的很轻,几不可闻,但听起来却震耳欲聋。 许怀义眼睛不由瞠大,心跳都急促了些,“南边有大的战事儿?这,这消息可靠吗?” 去年西北抗击鞑子,中原几州天旱灾荒,以至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为了京城不闹出乱子,他没少费心思谋划,花了多少精力物力,才有如今的安稳,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咋南边又不消停呢? 他其实嘴上这么问,心里已经信了大半,若这是孟瑶拿出来的牌,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大雍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灾难一出接一出。 孙钰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南边还未传过来确切消息,但此事,是安平县主梦中得了菩萨点化,给咱大雍的警示,她既然敢跟皇上禀报,那定不会有错了。” 许怀义皱起眉头,喃喃分析,“南边起战事儿,可是沿海一带?应该不是那些番邦小国,那是倭寇侵扰?” 倭寇侵扰,也不是稀罕事儿,一直断断续续的就没个彻底解决之道,不过一般都是小阵仗,大的战事几乎不曾有过。 孙钰含糊道,“朝中还未有定论,也是如你这般猜测,但也有可能是内乱,临江王的封地在那附近……” 许怀义长长“喔”了声,心头越发往下坠去,临江王是异姓王,当年跟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一,建朝后,就去了封地,朝廷不召见,终生不得回京,明面上,这是皇家给予功臣最高的奖赏,毕竟皇子们封了王后,都没有封地,只能困守在京城里当个闲散王爷,但私底下,不乏阴暗的猜测,都觉得这是皇帝忌惮,又不能杀了从而寒了功臣的心,所以才撵到封地上,美其名曰为大雍守门户,实则是驱逐。 这几十年下来,第一代临江王早已故去,接任的是他的孙子,而这位异姓王娶亲时,是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懿旨赐婚,选的是刘家女,太皇太后的娘家镇国侯府的姑娘,也就是说,这位异姓王,很可能跟楚王有勾结。 真要如此,那倭寇入侵,他们定会趁机搞事儿,届时,南边的形势就紧张了,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 内忧外患,万一大乱…… 这时,孙钰意有所指的提醒,“怀义,真要起乱子,家里该提早准备的务必要准备起来,粮食,药材,得力的人手,还有银两也要有个安全放置的地方,有备无患,近期绝不能张扬,省的被惦记上。” 许怀义心神领会,恭敬应下。 打仗之前,最重要的就是筹集粮草,朝廷没钱咋办?肯定想法子薅羊毛,商户是最容易薅的,这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撞到枪口上,且等着被宰吧。 离开时,孙钰又叮嘱,“平远伯府那儿,你心里再有什么想法,暂时也都放一放吧,大局为重,留的青山在,总有讨回公道那一天。” 闻言,许怀义轻松地笑笑,“师傅放心,弟子心里没有啥想法,也不会不舒坦,更不委屈,孟重楼虽说犯贱招惹,但他没从弟子手上讨到啥便宜,相反还赔了不少人手,又自作聪明的甩锅给四皇子,得罪了那头,以后少不得会被四皇子一派清算,届时,也算帮我报仇了,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明朗感激,“师傅不是已经替弟子出头讨公道了嘛,揭发了孟重楼干的那些坏事,就算他找了替罪羊,明眼人也都知道是他干的,他的名声可就更烂了,又撞见鬼吓得不举,也算是得了报应,还有平远伯府,受其连累,勉强靠着安平县主摆平了麻烦,但功过相抵,说起来也是亏大了,弟子还能有啥不满意的?这番惩罚报复,足够了。” 孙钰就欣赏他这番模样,能屈能伸,头脑清醒,不会意气用事,是真的豁达通透,即便是他自己,还气闷不甘了一会儿,才纾解了情绪,倒是远不如做徒弟的想得开。 其实,许怀义也没那么心胸开阔,不过是他早就亲自教训过孟重楼了,才能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给揭过去,至于又是去京兆府告状,又是御史弹劾,搞出的阵仗不小,但他还真是没报太大期待。 倒不是不信任孙钰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早有预料,平远伯府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没有跟孙家、陆家抗争的实力,但孟瑶有啊,作为重生者,身上的光环定不会让她轻易就沦为炮灰。 所以,他们能不痛不痒的度过这次危机,再正常不过。 除非孙家陆家为了他,跟平远伯闹个鱼死网破,但人家肯吗? 他可没那么大脸! 回家后,许怀义跟媳妇儿说的时候,语气也平静的很,没有半点怨愤不甘。 倒是顾欢喜略有些失望,“不说伤筋动骨,我还以为多少能扒孟家一层皮呢,谁想,就是损几个小鱼小虾,折损点银子而已……” 雷声大雨点小,空期待一场。 许怀义十分坦然,“可以预见到,孟瑶到底有两把刷子在,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打倒?只要有她在,平远伯府就倒不了,咦?这么一来,不了解真相的人,很可能会往大皇子那边靠拢啊……” 孟家女可是大皇子侧妃,原本平远伯府没多少份量,世家大族都不看在眼里,但如今孙家和陆家出手对付,他们都能安全脱身,这意味着啥? “好家伙,无心插柳柳成阴啊,倒是给大皇子加砝码了。” 顾欢喜道,“那是明面上,孟家真正支持谁,你不清楚?” “明面上也行啊……” “福祸相依,是砝码也是麻烦。” 许怀义反应过来,不得瑟了,“经此一事,平远伯府名声虽说受到些影响,但怕也更得楚王看重了,若孟瑶预料的战事真的爆发,那也会加重在建兴帝心里的份量,以后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你觉得真会再起战事?” “嗯,十有八九。” “那朝廷有啥应对措施?” “提早知道,肯定会提早准备,这样咱们的赢面就大多了,听师傅的意思,朝廷正在商议,要派谁去督战,不过最难的还是粮草筹集,国库没啥银子了。” “不是刚秋收嘛……” “中原地产,遭了旱灾,哪还能收得上粮食来?这两年都别指望,等着吧,估摸着京畿附近的州郡县镇,要多征税缴粮了,唉,这才过几天安稳日子?” 顾欢喜很敏感,“咱们是不是也得准备起来了?” 许怀义“嗯”了声,神情郁闷,“你安排一下家里就行,外面的我来准备。” 顾欢喜应下,提醒,“虽说这次没能让孟家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人家都尽了心出了力,咱们该感谢的,一丝折扣都不能有。” 许怀义点头,“那是自然。” 他用心挑了几份谢礼,回头挨个的送了去,江墉那儿,孙家,还有陆家,为避嫌,陆家他没亲自上门,让陆长治捎回去的,礼物不说多贵重,却样样都是贴着每家的喜好来。 此事平息下去后,京城暗地里刮起一阵屯粮的风潮,以至于粮铺里人满为患,粮价大幅上涨。 之后,常用的药材,各种吃食,以及日常生活用品,也都不同程度的被疯抢,尤其进了秋,眼瞅着天寒地冻,棉花布料,木柴炭火,都成了香饽饽,一时间,供不应求。 很多百姓甚至不知道为啥去抢,就是随大流,别人买,自己不抢,就心慌慌,没着没落的。 朝廷也不是没出面制止,但私底下各种传言纷起,形势根本不受控制。 毕竟也不都是谣言,南边儿确实要打仗了,朝廷已经快马加鞭,从京城连续送了几封密旨出去,督战的人选也定了下来,先粮草一步,急行军赶往据说战事最严峻的冈州。 这次效率很高,大约是孟瑶将情况描述的很严重,皇帝十分重视,众大臣自然不敢敷衍拖拉。 但在粮草先行的筹备上,却很是艰难不顺。 最头疼的自是户部,百姓们才缴了秋粮,又要从他们手里征收,谁能乐意? 况且,他们自身大都尚且节衣缩食,也没多余的粮食可上交了。 一时百姓间怨声载道。 商户也忧心忡忡,因为朝廷也朝他们伸手了,税银提高,利润摊薄,做生意没得赚头,谁能好受? 绕是这般,离着筹备的粮草数量还是相差甚远。 许怀义一直盯着此事,见事情走到了这步,便明白,他再装傻充愣,怕就要被动出血了。 于是,夜里跟媳妇儿商量,“咱不能再低调了,主动放血,好歹还能捞个名声,再抻下去,怕是那些人的刀子要等不及落下来了……” 他肯定逃不过,谁叫满京城都知道他做的生意兴隆呢,想哭穷都没人信,绝对是肥羊,若是粮草筹集顺利,看在他背后有靠山的份上,也就不动他了,但眼下走到了死胡同里,完不成任务,耽误了战事,都要砍头了,谁还管他有没有靠山? 自是要拉出来宰了。 顾欢喜这段时间忙着安置东西,家里是不缺粮的,几个庄子上的地加起来几千亩,收成都存在粮仓和地窖里,即便现在养的人多,也能保证三年左右的口粮,其他物资也多少囤了点,有备无患,心里不慌,她还带着丫鬟们晒了许多干菜,不能晒的,就腌制起来,如今宅院里专门辟出几间屋子存放这些,堆的满满当当。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也早有预料,只是发愁,“捐粮捐银,我都舍得,就是这个度不好把握啊,给少了,那些人不满意,户部又是孙尚书管着,你没个表示,也是不给他做脸,但给多了,你又该招人眼红嫉恨了,财不露白,到时候,指不定还要怎么压榨咱们……” 许怀义却道,“这倒是不怕,前面还有苏家顶着呢,要说家底丰厚,那必须是苏家啊,而且你忘啦,今年有商会在,大家一起商量个数儿,谁也不用太抢风头,谁也不会太落后,用集体的名义,这样谁都安全些……” “嗯,这倒是可行,如此即便高调些,也不那么扎眼了。” “唉,就是有些不甘啊,遇上事儿,就知道压榨百姓,真正的高门大户,却不用掏粮掏银子,战事打的再凶,他们照样锦衣玉食的过日子,可底层百姓呢?就得逼的卖儿卖女,只为一口吃的,这世道属实不公!” 顾欢喜对此,也没啥好办法,眼下就这种制度,除非推翻了,“湖田村的村民,应该日子宽裕一点吧?” 许怀义点头,脸上露出点笑意,“比其他村可好过多了,就算家里粮食不够的,还能用银子抵,这一冬不愁吃喝,就是作坊上,豆子越来越贵,缩减了一部分生产量。” 顾欢喜感叹道,“书局和美容店的生意倒是不受影响。” “会所也是,还更生意兴隆了。”许怀义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嘲讽,“有权有势的人,哪会受影响呢?除非战事打到京城来。” 他吐槽过后,翌日便去了孙家,跟孙尚书在书房谈了很久,转头又去找了苏喆,苏喆婚事近在咫尺,本就忙碌,不过听了他的建议后,依旧毫不犹豫的去了商会主持大局。 最后,由商会出头,捐了三十万两银子,以及十万担粮食,震撼京城。 第450章 道德绑架 商会的这一举措,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前,商会的存在感不是很强,百姓不关注,官宦世家们又不咋瞧得上,以至于地位不上不下的,颇有些尴尬,只在商户间,有点份量,但也没真正做出过几样有影响力的大事儿。 如今,倒是有点横空出世的惊艳,毕竟眼下粮草难筹,谁摊上都挠头,户部也不敢强硬的去压榨百姓,万一搞出事儿来,南边的倭寇还没解决,怕是京城就得先乱了,焦头烂额之际,商会主动捐钱捐粮,堪称是及时雨了。 而且,捐的手笔也属实敞亮大气,三十万的白银,虽说不够应付全部的军资,但也足以应对此刻的困境,还有那十万担粮食,更是救命稻草。 户部大喜。 满城百姓也松了口气,再不用发愁被征税逼的卖儿卖女了,一时间纷纷夸赞商会大义。 商会很快声名鹊起。 当然,光得了名声可不够,那太吃亏了,商人逐利,自是还要有其他的好处才行,不然谁舍得拿出那么多粮食和银子?大头是苏喆和许怀义凑的,俩人一个十万两,一个五万,剩下的由其他几十家商户来筹集,多的一两万,少的三五千,都详细的记录在册。 许怀义让苏喆鼓动他们时,可是画了不少大饼,如此,才诱惑的他们那么痛快的配合,光靠甜言蜜语可没用。 苏喆信任他,而许怀义也没让他失望,银子和粮食捐出去后,很快朝廷的奖赏就来了,皇上身边得脸的内侍亲自来宣读的圣旨,将商会的义举好生夸赞了一波,其中,还不嫌麻烦的挨个读了一遍商户的名字,显得尤为用心。 这就是荣耀啊! 商户们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激动的热泪盈眶。 唯有许怀义面上恭敬,心底却没半点波澜,这就是上位者的御下手段,分明啥实质性的东西都没给,却叫人感恩戴德,恨不得以命相报,笼络人心可见一斑。 在他看来,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那块御赐的牌匾,建兴帝亲笔题写得商会二字,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从此以后,有这牌匾镇宅,谁还敢小觑,也不敢轻易找茬闹事,无形中给商会多了一层保护,于身份上,更高了一等,商户终于也能挺胸抬头做人了,这才是他最看重的。 这就是集体出面,有组织的好处,比单打独斗可有份量多了,人人都能从中受益,还不用担心招人嫉恨。 尤其是苏喆,经此一事,他在商会的话语权提高了不少,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谁本事大,谁能给大家带来利益,谁就能坐稳这个位子,商会们也才能真正的服气。 苏喆心里却有些愧疚,私底下和许怀义道,“这些本该都是你得的,倒是都叫我占了便宜,明明就是你出的主意,也是你去找孙尚书商议才争取来的好处,可这些功劳最后全落我头上了……” 许怀义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打断,“你可别好心办坏事儿啊,你说的那些功劳,我一点不眼馋,真的,不是我高风亮节,锦衣夜行,而是你也清楚我眼下的境况,实在不宜再出啥风头了,多少人盯着寻我的麻烦呢,我还敢再冒头邀功?那些人还不得活撕了我?所以,你出面,不是占我便宜,而是帮忙,帮我挡枪呢,你完全不需要愧疚,相反,我还得谢谢你……” “怀义……” “打住,别再跟我念叨了,我是啥人你清楚,刚才那话绝对真心实意,咱俩还用那么客气?再说,你出面得了名声和威信,我以后也能跟着沾光,肉烂在锅里,没有谁吃亏一说。” 苏喆动容,起身行大礼道谢。 许怀义笑着道,“你也别谢我,这次的事儿,你虽是最大赢家,却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以后保不齐会有些麻烦事儿,二皇子会更器重你,赵家也会更在意你这个女婿,那你将来就越难脱身,还有苏家,你那些兄弟们也会越发将你视为眼中钉,背后算计会越来越多,你有个心理准备吧,到时候可别埋怨我。” 苏喆坦荡荡的道,“我明白,只要我有那个心,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怎么会埋怨你呢?” “那就好……” 埋怨他,许怀义也不会愧疚,不过苏喆能这般通透明理,他更高兴,毕竟,谁也不想倒头来帮的是个白眼狼,朋友做不成,还得落一身怨恨。 孙钰私底下也找他问话,问的更多是后续还有什么招数,他可不觉得自家徒弟就能到此为止了。 许怀义一开始还含糊其辞,不肯说出来。 孙钰笑骂了几句,“你少跟为师打马虎眼,你能老老实实的捐出那么多银子和粮食、却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一点血不出就坐享其成?” 搁谁,心里都不平衡吧? 尤其他这徒弟,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为了南边的战事,百姓们因为征税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商户们也伤筋动骨,可那些权贵官宦之家,却都一毛不拔,明明哪家都腰缠万贯、奢靡无度。 即便他出身世家大族,也不好意思装傻充愣。 只是顾忌太多,孙家不能当这个出头鸟,除非有合适的理由。 他有种直觉,这个合适的理由,许怀义就能给。 果然,许怀义没让他失望。 孙钰听完,默了片刻,问道,“你师祖知道吗?” 许怀义点头,“弟子之前跟师祖报备过了。” 毕竟他那招数多少有点损,万一引起众怒,若上头没人庇护,他能有好果子吃? 孙钰好奇的问,“你师祖他老人家就同意了?” 许怀义再次点头,“同意啊,师祖高风亮节,为了大雍,为了百姓,师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孙钰嘴角抽了下,他爹是啥人,他还能不清楚吗?浸染朝堂几十年,早已习惯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哪来的高风亮节?十有八九是被这小子忽悠了…… 这也是徒弟得本事。 “师傅不愿意?” “咳,怎么会?你去做吧,若有找你麻烦的,你跟为师说,为师替你撑腰。” 许怀义忙乐呵呵的道谢。 有孙家这座靠山在,就事半功倍了。 他要做的,说起来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道德绑架,那些权贵阶层,高门大户不是装聋作哑一毛不拔吗,把他就把他们都架起来,有脸还是舍财,就不难选了。 他绑架他们的招数也不新鲜,就是打出爱国爱民的口号,到处宣扬正能量,抒发爱国情怀,把捐钱捐粮的行为定义在爱国的层面上,是大义之举,人人都有责。 当然,他不会把事情做的太显眼,那就太蠢了,他主要是在底层人民中奔走呼吁,看似是号召百姓为国出力,实则是暗戳戳的在逼迫那些高门大户,权贵官宦们出血。 不出血,就是不爱国啊,难道你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的觉悟高? 百姓们都积极备战为国做贡献,你们身居高位的干了啥? 没要求你们像商户那样大方捐银捐粮,可也不能就袖手旁观吧? 那岂不是连守财的商户都不如了? 绑架到这份上,犹如赶鸭子上架,谁能不要点脸呢? 一时间,京城刮起了一阵捐款热潮,达官贵人们纷纷慷慨解囊了,哪怕再肉疼不舍,也不敢落于人后,否则被安上一顶不爱国的帽子就麻烦了。 几位皇子出血最多,总不能比苏家还少吧? 孙家也捐了五万两,还有不少粮食,算是最心甘情愿的,毕竟早先便知道,又是许怀义出的主意,他们还能不配合? 其他人家,就不痛快了,背地里骂人的不少,许怀义首当其冲,不过,这次他却也不用担心被嫉恨,因为他给自己定位得就是一个被推出来干活的靶子而已,真正出谋划策的、得了功劳的是户部,所以要怨就怨户部去,拿他出气没用。 而且,这事先给皇上还委婉含蓄的报备了,得了允许才干的,谁有意见也得憋着。 如此绑架着薅羊毛,最后自是战果喜人,粮草不但征集到位,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便是战事拖个一年半载的,户部也不怕愁的寝食难安了。 皇上大喜,大张旗鼓的表彰户部办事得力,作为兼任的户部尚书,如今的孙阁老,自是少不了一番奖励。 孙阁老很谦虚,言及都是分内之事,其他人嘴上夸赞,心里却嫉妒不已,有那了解内情的,更是眼热孙钰收了个好徒弟,短短一年的时间,看看,这都给孙家捞了多少好处了? 尤其几位皇子,看清许怀义的价值后,招揽之意更中。 于是,随后苏喆就被二皇子请了去,李云亭也被定远侯一番暗示敲打,意思都非常明确,那就是务必要跟许怀义搞好关系,为他们所用。 苏喆早有准备,他是不想拉许怀义下水的,他也没那本事,所以就一个劲得给二皇子灌输“许怀义此人只能以诚心待之,绝不能利用算计”的思想,打消二皇子总想让许怀义为他办事的念头。 最后二皇子还真听进去了,也没有不喜,毕竟苏喆说的对,许怀义这种人吃软不吃硬,强迫不来,只能以诚心换诚心,如今就很好,许怀义已经帮了苏喆不少,苏喆有如今的成就地位许怀义功不可没,这一点,二皇子也是认可的。 定远侯那儿就进行得不顺利了,甭管他说啥,李云亭都冷漠以待,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他跟许怀义交好,只是因为谈得来,跟其他无关,更不会掺合上利益往来,直接让定远侯死心。 定远侯大怒,甚至动了家法,也无法撼动李云亭的意志,反正就是做朋友可以,利用朋友为三皇子谋利,想都不要想,拒绝的非常彻底。 至于四皇子那儿,就更无能为力,按说有乔家跟许家那层亲戚关系在,许怀义该天然待在四皇子的阵营里,可偏偏许家蠢,拖了后腿,把最有本事的儿子送出去当上门女婿,还关系恶劣到不相往来,这就不好借力乐。 不过四皇子也没死心,找了乔怀瑾来商量,听说乔槐的妾室生了孩子后,便催着乔家用办满月酒的由头去请许怀义上门,毕竟是亲舅舅,于情于理的都不该拒绝。 巧了,满月酒那天,刚好是苏喆娶亲的大喜之日,怎么选,还用说? 许怀义一早就去了苏家帮忙,就冲他跟苏喆的关系,连借口都不用找。 当然,为了不落人口舌,他人虽没去,却也派人去乔家送了礼物,如此作为,旁人也不好挑理,毕竟,许红莲生了个女儿,放在乔家,那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庶女而已,乔槐膝下光儿子就四个,女儿嫡出庶出加起来有五个,实在没啥可稀罕的,满月酒都不需要办,娘家人派个代表来走一趟就能说的过去。 所以,许怀义不去很正常,乔家虽失落,却也不敢揪着不放,还派了人去参加苏喆的婚礼,就为了能跟许怀义有机会多说几句话,套套近乎。 许怀义忙的很,他是傧相,有不少应酬安排,还得帮苏喆提防着有人暗中使绊子,破坏今日的婚礼,压根顾不上跟哪个人寒暄攀交情,原本苏喆还想请顾欢喜跟孩子们也来凑个热闹的,他都没同意,就怕万一搞事儿,他两头兼顾不过来。 顾欢喜也不想去,她最怵人多的地方,认识的没几个,坐在席上实在尴尬又无聊,远不及在家里自在。 不过该知道的,她也都听说了,这场盛大的婚礼过程,惹的无数百姓去围观,一来是热闹,苏喆虽不是官宦世家子弟,没有显赫身份,但他经营的人脉强大,迎亲的队伍,很能拿得出手去,二皇子如今器重他,也给他做脸,派了身边得力的属官去给他撑门面,还赏了不少东西。 二来,也是苏家富贵,把婚事办的极为奢华体面,沿路不停的撒着喜糖和铜板,引得人人争抢,而且,还在商会门口那儿办了流水席,有这样的好事儿,谁能不去沾沾喜气儿? 听说赵家那边也很重视,嫁女的排场很大,十里红妆,惹的艳慕无数。 第451章 上战场 许怀义回来的很晚,进屋时一身的酒气,走路都踉跄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媳妇儿,媳妇儿,咱闺女呢?” “别喊了,阿鲤早睡了……”顾欢喜嫌弃的将他扶到炕上,倒了杯茶给他,忍不住数落着,“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郎官呢,外面不消停,又是那种宴请,喝成这样,也不怕遭了算计?” 许怀义灌了几口凉茶,抹了把脸,就伸手拉她,嘴上笑道,“我没醉,你闻着酒气重,那是我偷偷往衣服上撒了点酒糊弄别人的,省的他们一个劲得找借口灌酒,我又不傻,还能给他们玩阴谋诡计的机会?替苏喆挡酒,那酒里都掺了水呢,看着喝了不少,其实都清醒着……” 顾欢喜早已洗过澡,身上穿的是睡衣,不想沾上酒水,就挣开他的拉扯,没好气的道,“赶紧先去捯饬一下,熏的满屋子都是那个味儿……” 许怀义没抱到媳妇儿,郁闷的嘀咕了几句,也不敢反抗,就进了房车洗漱,一刻钟后,换了睡衣,一身清爽的走出来,眼底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顾欢喜见状,哼笑了声,“刚才装的还挺像。” 连她都骗过去了。 许怀义嬉笑着上了炕,掀开被子,搂过她的腰,喟叹一声,整个人放松下来,才道,“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那也不用做戏做到家里来……” “唉,谁知道暗处有没有人盯着?做戏做全套嘛,不然岂不是功亏一篑?” 顾欢喜枕着他胳膊,闭着眼吐槽,“也真够累的,人家娶亲,你比新郎还操心,这是什么劳碌命?” 许怀义无奈道,“朋友一场,总不能不管,你也知道苏喆现在有多招人嫉恨,他那些兄弟们哪个不想把他拽下来取而代之?尤其是苏睿,恨苏喆恨的牙痒痒,整天都在琢磨咋算计着毁了他,今天这种好机会,他还能不动手?” 闻言,顾欢喜好奇地问,“他动手了?那婚礼上出事儿了?” 许怀义得意道,“有我在,哪能让他得逞?未雨绸缪,为了这一天,提前我们做了不少准备和安排,云亭,赵三友,王秋生和孟平,都去帮忙了,一人负责一摊子事儿,盯的紧紧的,就防着哪个人搞事儿,苏睿想的那些招数,放冒个头,就让我们化解了,整场婚礼下来,算是有惊无险吧……” 顾欢喜无语的道,“苏坚呢?苏家那些族老呢?都不顾全大局、不要体面了?婚礼上真闹出事来,苏喆固然难堪,苏家难道就不丢脸?更何况,还有赵家呢,他们半点不顾及赵家的颜面吗?就由着苏睿胡来?” 许怀义嘲弄道,“他们自然是顾全大局也要脸面的,就是对苏睿的认识太不足了,一个个跟眼瘸了似的,就苏睿那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他们竟也相信他会大度的看着苏喆风光娶妻,你说可笑不可笑?能成为首富的人,也不是傻子,搞不懂为啥偏偏就在这上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 顾欢喜猜测,“大约是固执吧,自己选的继承人,哪怕再不堪,也得咬牙受着,不然岂不是承认他们当初选错了?” “有道理……” “那后来呢?” “把苏睿给控制起来了呗,苏坚跟那些族老护着他,旁人可不惯着,我撺掇了一下,都不用苏喆出手,赵家和二皇子的人就帮着解决了。” “那苏家要更恨你了……” “随便吧,反正明面上他们也不敢对我做啥,顶多背后骂几句,现在满京城背后骂我的多了,还缺他一个?” “你还骄傲上了?” “嘿嘿,不敢……” 顾欢喜没他这么心大乐观,正色提醒,“最近切记低调点,避一避风头吧,就算有孙家挡着,可万一呢?” 许怀义毫不犹豫地应下,安抚道,“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顾欢喜心头却依旧有丝不安,这不安来自孟瑶,总觉得之前的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他们报复了平远伯府,孟瑶还能不反击? 不知道在憋什么大招呢! 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 进了十月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几场秋雨后,满园的花花草草,只剩下菊花还挺立枝头。 顾欢喜忙着给家里人准备御寒的衣物,更换厚实的被褥,洗澡间里安排上了炭火,吃饭的地方也转移到了室内,还有地里的大白菜和萝卜,一车车的拉进院子,处理妥当后,入窖存放。 她又另种上些耐寒的蔬菜,想着冬季里好能吃个绿意新鲜,同时,温泉庄子上的辣椒和西红柿也长势不错,红油火锅可以敞开吃了…… 相较她的忙碌,许怀义就有点躺平的节奏,完全践行低调的作风,除了上学,就没别的事儿做,每天两点一线,啥宴请都不去,只休息时,带着几个孩子去山里打了几次猎,还捡了几袋子栗子核桃回来,收获颇丰。 另外,就是关注南边的战事了,不止他,所有人都盯着,茶馆酒楼里,每日议论纷纷,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武学院的学生们对此更上心,毕竟将来是要走这条路的,战事意味着伤亡和危险,可也同样是机会和诱惑,抓住了,有了战功,加官晋爵都不在话下。 不过,他们都还在求学阶段,也就是纸上谈兵,过一下嘴瘾,谁也没想过真的会有上战场去实践的机会,毕竟满朝那么多武将呢,咋轮也轮不到他们。 然而,就是这么出其不意,这么猝不及防,这么匪夷所思,朝廷的召集令下达到了武学院,他们竟也有了博前程捞战功的大好机会。 说是大好,是因为这种机会确实难得,一旦成功,就能青云之上,从南边回来后,身价都不一样了,比在学院苦熬个几年,这绝对是条捷径,尤其是对那些渴望出头却没有门路的平民学子来说,简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危险和机遇并存,尤其这召集令来的时机太差了,南边的战事打得不如人意,吃了几次败仗,伤亡很大,士气也低迷,这会儿选派新人去,胆子小的可招架不住,很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命都没了,还要战功有啥用? 所以,这机会,就成了烫手山芋,不去吧,不甘心,怕后悔,去吧?又没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以至于后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学院里暗中刮起唱衰声,似都不看好这事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不少蠢蠢欲动的人都歇了心思。 但朝廷紧接着却给武学院下达了命令,必须有多少学子参与,报名人数不够的话,就想法子鼓动,号召众人报国。 另外,还给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不多,却个个是班里的佼佼者,这是指定要参加的人员,不得找任何理由拒绝,除非残了死了没法上战场。 许怀义就是名单上的其中一个。 除了他,还有赵三友和李云亭,仨人在他们这一届学子中,是最优秀的那批,被选中再正常不过。 但许怀义心里清楚,这事儿并不正常,精武学院建立以来,还是头一回让学子们上战场,又不是没人了,哪就至于让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去冲锋陷阵? 说好听点,是他们优秀,是锻炼他们,给他们机会建功立业,可难听点,就是拿他们的命去赌。 尤其现在前方战事不利,据说很多武将都暗中打退堂鼓,怕去送死,所以他们就成了倒霉鬼了。 爱国主义宣扬的再好,关键时刻,又有谁真能义无反顾往上冲呢? 许怀义倒是不怕打仗,也有信心能保全自己,但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面,不想是因为被人算计才上的战场。 孙钰得了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叫了他去,表情严肃的问他,“你是个什么打算?” 许怀义苦笑道,“弟子都上了名单了,还有别的选择吗?” 孙钰没有迟疑,低声道,“你若不想去,为师自然有办法让你躲过去,就是你得吃点苦头,做戏得逼真,不然就是抗旨,被人抓到把柄,那后果……” 闻言,许怀义讶然问道,“您这是不支持弟子去?” 他还以为孙钰会很赞成他抓住机会去搏一把功名呢。 孙钰道,“若是别的战事,为师还真不愿拦你,为师是希望你能去战场上见识一下的,只有经历过了,你学的那些东西才不是纸上谈兵,你也才有晋升的机会,战场上最淬炼人,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活着回来……” 他顿了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次征调你们去,动机不纯,尤其是针对你,风险实在太高了。” 许怀义直截了当的问,“是孟家撺掇的吧?” 孙钰点了下头,表情有点复杂,“平远伯是有建议,但真正定下来,却是楚王的支持。” “楚王?他不是不怎么理会朝政、一心当宗令吗?” “是啊,以前确实如此,但这回……却主动请缨了。” 许怀义心里一沉,“主动请缨?去上战场?” 孙钰“嗯”了声,似有些不解,“还是为楚王世子请缨的,他对这个嫡长子可宝贝着呢,竟也舍得撒出去了,还是刀剑无眼的战场……” “那皇上准了?” “自是准了,前方战事复杂,眼下,真心想去的人可不多。” 许怀义问的直白,“怎么个复杂了?咱们不是事先得了消息,提早就有所准备了吗?粮草也充足,按说,应该赢面很大才是,怎么反而还吃了败仗呢?哪里出了问题?” 孙钰低声解释了几句,用词比较含糊,但许怀义一点就透了。 敢情是人心不齐,各自为政,谁都想抢功,到头来,却成了一盘散沙,领头的将军背了黑锅,被斥责指挥不利,如今还受了重伤,军营里人心惶惶,原本一把好牌,结果打了个稀巴烂。 许怀义冷笑了几声,倒也按耐着没有骂人,只道,“那朝廷再遣兵派将过去,也无济于事,攘外必先安内,这个内,咋安?没个章程出来,谁去都是送死!” 孙钰咳嗽了下,“朝廷已经有了安排,除了楚王世子请缨,皇上还命信国公世子,定远侯世子,昌乐候世子,乔怀瑾一同前去。” 许怀义,“……” 好嘛,这操作也是绝了,这几位世子爷,可都是皇子们的正经大舅子小舅子,肩负家族重任,是皇子们最有力的支持者,轻易不能舍弃,把他们都送到战场上,也不指望他们有多厉害,只要能互相制衡,不再内乱就行了。 而且,有他们在,各个派系也不敢在背后随意使绊子,玩什么阴谋诡计了,毕竟,命就一条,谁也赌不起,万一坑了自己人,那多冤枉? 孙钰继续道,“另外,锦衣卫和禁军里也会选拨一拨人去,你二师伯很可能会随行,还有为师……” 许怀义愕然道,“您也去?” 孙钰点头,对自己要去倒是心平气和地很,“武学院的学子,除了你们几个,至少还得再召集二十个人,为师得带队,还有马师傅,我俩一起。” “太危险了……” “这是武将的使命,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孙钰淡然笑了笑,“再说哪里不危险呢?在京城里,没点本事自保,被人残害,也不稀奇。” 许怀义一时无言以对。 气氛沉寂下来。 半响后,许怀义道,“弟子愿意去,这就回去准备着。” 孙钰闻言,半点不意外,只问,“你想好了?你该知道,你在名单上,不仅是因为你确实能力出众,更多是孟家那边的手笔,他们既然把你逼上战场,背后定然还有别的算计和后招,你若去,比别人都要危险,不但要应对倭寇,还得提防暗箭,为师也无法护你周全,届时只能靠你自己。” 许怀义道,“弟子明白,也想好了,这是个锻炼的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至于危险,就如您所说,在哪儿没有危险呢?敌人有心算计,就是躲在家里,照样能给你下毒。” 孙钰眼底闪过笑意,“好,为师果然没看错你,去准备吧,用不了多久就得启程了。” “是!” 第452章 劝说 许怀义回到寝室,班里的同窗好友已经在等着他了,见到他,便迫不及待的接连问道,“怀义,孙师傅找你是有啥事儿?” “是不是不赞同你去打仗?” “都已经下了令,由不得咱们愿意不愿意吧?” “可这事儿咋看都不太对劲儿,背后不会有啥猫腻吧?” 许怀义喝了半杯茶,润过嗓子后,才平静的表态,“我决定去。” 此言一出,屋里静了片刻,王秋生率先打破沉默,“怀义,这是你师傅的建议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许怀义无比镇定地道,“师傅支持我去,我也乐意去。” 王秋生怔了下,似是不解,“可这份名单透着古怪,咱们武学院之前几十年从未有过这种先例,孙师傅应该清楚才是,怎么会……” 不拦着呢? 许怀义无奈摊手,“那也不能抗旨啊,我也演不来苦肉计,还不如去战场上搏一把呢,且往好处想,这也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一条可遇而不可求的捷径,别人想抓,都未必有那个运气,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咱头上,错过岂不太可惜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语气里并无反讽的味道。 王秋生一时竟看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没接上话。 赵三友瞪大眼,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许怀义哼笑,反问,“不然呢?我这会儿还有闲心逗闷子?” 赵三友闻言,顿时急切地道,“可是,这名单来的太不寻常了些,你就不怕有诈?万一是个火坑,咱可就成炮灰了……” 许怀义没回应,而是转而问他,“你不想去?” 赵三友噎了下,支支吾吾的道,“也不是不想,一开始我还挺有兴趣的,就像你说的,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运气好说不准就能立功受奖了,回京就能有官做,也不必再费心思去武举,能省不少事儿,对咱们这些平民学子来说,绝对是捷径,不亚于一步登天,可后来,我才知道,这所谓的好机会,跟饮鸩止渴差不多……” 他顿了下,表情变得恼恨起来,“真要是好机会,哪里能轮到咱们?早就让那些权贵子弟瓜分了,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可前提是,得有命在啊,南边战事不利,有赖指挥不当的,也有说是倭寇凶残的,到底真相是啥,咱都不清楚,但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听说朝廷不少武将都暗中在找借口推辞,这种时候却把咱们这些毫无经验的学生推出来,他们能安啥好心?无非是让咱们替他们去受死罢了……” 他说着说着,眼眶泛红,恨声道,“我不怕死,即然选择当武将,就少不了流血牺牲,可得死得其所,马革裹尸也得值得不是吗?要是被人算计了,死在那些阴谋诡计里,我实在不甘心!” 许怀义没打断,神情平静的等他说完,转头问李云亭,“你的意思呢?”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我自是也会去!” 许怀义对他这回答,倒也没意外,“哪怕是算计?有阴谋?很可能没法活着回来?” 李云亭点头,漫不经心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试试,这样的机会不多,错过了,我怕将来后悔,况且,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许怀义提醒,“可以用苦肉计,重伤就能避开了。” 李云亭自嘲道,“李云昭肯定会以此为把柄拿捏我,我留下比去战场更危险,他既然能促成这件事,那就不会给我留后路,他现在是一点都容不下我了,就算躲过这次,也会有其他的算计,倒不如顺势为之,或许另有生机。” 许怀义冲他竖起大拇指,“你能想明白这点就行了,那些人既然已出手,咱们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敢临阵脱逃,这辈子的仕途就算完了,去搏一搏,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届时,悔的就是他们了。” 李云亭扬起嘴角,“我也是这意思,准叫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 俩人击掌,相视一笑。 赵三友见状,愕然道,“你,你们都知道这是算计了?谁,谁这么歹毒,想置咱们于死地?” 许怀义叹道,“我师傅说,是平远伯提的建议,楚王也表示支持,其他还有几个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赵三友惊诧莫名,“平远伯?他这是为啥啊?难道是……” 他想到之前孙家和陆家跟平远伯府之间的矛盾了,当时是解决了,现在看来,分明另有后招。 许怀义苦笑解释,“他跟我结了点仇,大概是想借此机会,明目张胆的报复吧?” 赵三友骂了句脏话,又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真是卑鄙……” 他痛恨这种被人视如草芥却无能为力、只能被动接受的感觉,不甘的问,“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对吧?” 许怀义点头,“抱歉,认真算起来,你是受我连累……” 李云亭跟着道,“或许还有我,这件事,李云昭暗中也出力不少。” 闻言,赵三友一张黑脸顿时涨的通红,语气也激动起来,“这是寒碜我呢?咱们都是兄弟,有啥连累不连累的?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打虎亲兄弟,打倭寇自然也一样,倭寇还能凶残过吃人的虎不成?他娘的,拼了,大不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许怀义还要再劝,“赵兄……” 赵三友摆手打断,“不用说了,你们都去,我还能当缩头乌龟?论脑子和身手,我是不及你俩,但论胆量,我可不会输,嘿嘿,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跟着你俩后面捡功劳。” 这种事儿,之前也不是没有,赈灾的事儿,他就跟着得了不少好处。 他这一想开,便豁然开朗,眉间不再有阴鸷,倒是多了一抹蠢蠢欲动。 “不怕落进别人的圈套了?” “有你俩在呢,我顶多就是个添头,再说怀义你可是福将,总能化险为夷,指不定到时候,倒霉的是谁呢。” 闻言,许怀义嘴角不由抽了下,苦笑,“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赵三友哈哈笑道,“必须有啊,我还指望你立功好占便宜呢。” 玩笑几句,气氛轻松活跃起来。 一直沉默的孟平终于下了决心,“我也打算报名去参战。” 赵三友吃了一惊,“啊?我们是没得选择,你凑啥热闹啊?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九死一生,你家里对你期望甚大,你敢拿命去冒险?” 孟平抿嘴,眼底闪过坚定,“我想赌一把。” 赵三友见他这么认真,挠挠头,“可这太危险了,你输的起吗?” 王秋生也跟着劝,“你再好好想想吧,别一时冲动,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孟平看着他问,“王大哥不去?” 王秋生无奈的道,“我家里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 孟平道,“可我想试试,我等不及靠武举出仕,一点点的往上爬,那样太慢了,而且就我的家世和能力,怕是啥升迁的好机会都轮不到,一辈子待在七品小官吏上,我不甘心,身为武将,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有机会出头,我想靠军功升职,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说不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话说到这份上,王秋生不好再劝,无声的拍了拍他肩膀,以作支持。 许怀义直接道,“人各有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管将来混个啥样,不后悔就是赢了,要说危险,哪儿不危险呢?只要咱们还想吃这口饭,走这条道,那就免不了打打杀杀,流汗流血,武将嘛,最好的结局不就是马革裹尸还?当然,若是能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就更完美了,哈哈哈!” 一番话,说的几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但回了家后,许怀义就没了这份壮志豪情,食不知味的吃完饭,给孩子们讲故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终于磨蹭到回卧室睡觉,他没法再回避问题了。 顾欢喜早就看出他心里藏了事儿,就差把欲言又止写在脸上了,她偏不问,就看他能熬到啥时候。 “咳咳,咱闺女睡着了?” “嗯,早睡着了……” “你这是看的啥书?” “一本散文集,我想摘取几段,印在书签上,最近,书局里这类书签卖的挺火,或者做成字帖,每天临摹,还能陶冶情操或鼓舞人心……” “呵呵,这么说,书局生意还怪好的呢。” “嗯,是挺好的,你研发的水写布都卖到各个州县去了,饱受好评。” “喔,那美容店呢?还有人眼红找茬不?” “没有了,都知道背后的靠山是谁了,又有焦大夫肯出面给那几张方子背书,生意兴隆,人满为患。” “那就好呀,那其他生意呢?” “都还算顺利。” “善堂那儿呢?” “许大伯管的不错,很上心,咱这边银钱又给的及时,孩子们不缺吃喝,冬天的棉衣也准备好了,冻不着他们,师母还送了一些旧被褥去,取暖的木炭,我让他们自己砍柴,学着自产自用了,总不能什么都依靠旁人救助。” “嗯,你说的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有本事才有活路……” 许怀义不停的找着话题,家里家外的问了一个遍,连庄子上的蔬菜长势都关心过了,还没说到正题上。 还是顾欢喜等的不耐烦了,解释了闲聊,直接问,“你到底要说啥?痛快点!” “媳妇儿……” “是不是又出啥事儿了?” 许怀义艰难的点了下头,小心翼翼的道,“那啥,就是南边的战事不顺,早做准备的情况下,还接连吃败仗,皇上大怒,也发了狠,把几位皇子的大舅子小舅子都给派战场上去了,还有楚王世子也没落下,总之,有能力夺嫡的一网打尽,这样他们就能互相制衡,少整幺蛾子,京城这边也不敢背后算计哪个,万一误伤自己人,可就赔大了……” 顾欢喜猜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所以,你也要去?” 许怀义赶忙捧着她的脸,斩钉截铁得解释,“媳妇儿,我发誓,不是我主动要去的,是朝廷下了命令,必须要去,不然就是抗旨。” “为什么会有这种命令?” “我猜是孟瑶的算计,上一世,这场战事应该打的很艰难,伤亡挺大,她想除去我,借这个机会正正好,所以就让平远伯在朝堂上提了建议,让我们这些武学生去战场上锻炼一下,涨涨本事和见识,既能报效国家,又是为朝廷培养将才,楚王竭力赞成,还有其他几个大臣推波助澜,对皇帝来说,这事儿只有利,没有弊,就成定局了,给了武学院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学院里的佼佼者,我们这一届,就三个,除了我,还有李云亭和赵三友,孟平主动报名参加,这是强制性任务,必须凑齐五十人的队伍,师傅带队,正在鼓动大家积极响应!” 他说的很详细,就怕她发作。 顾欢喜深吸口气,“这么说,你是非去不可了?” 许怀义迟疑着点点头,“媳妇儿,我没的选择,再说这也是一次好机会,如果立了功,回京就能授官,也不用再熬日子等武举出仕了,靠军功授官可不会被人小瞧,也不影响将来升迁……” “危险呢?高机遇伴随着高风险,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的,媳妇儿,你先别气,听我说,我不是一时冲动才应下,我是认真琢磨过利弊的,师傅说,我要是不愿意,可以用苦肉计躲过去,但孟家会由着我耍这种手段?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能真让我残了,那还不如去战场上搏一把呢,况且,有房车这条退路在,我也不会真有生命危险,顶多受点伤,我会时刻穿着防刺服,护着心胸,刀剑捅不破。” 顾欢喜听完,紧皱的眉头才渐渐松开了,随还是担忧,却不再焦灼不安。 许怀义又道,“媳妇儿,我这次去南边,也是想抓住机会,找个合理的由头把红薯给带回来,另外,孟家想算计我,哼,我还想将计就计,趁机除掉他们呢,到时候上了战场,谁收拾谁可不一定,你知道的,我又不是新兵蛋子,哪会轻易让人下手害我?” 他顿了下,眼底闪过一抹冷厉,“我会让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费心思谋划的生死局,却变成给我送军功,让孟瑶悔不当初。” 第453章 送行 话说到这份上,顾欢喜只有点头的份儿,其实,就算她不愿意又能如何呢?抗旨不遵就是砍头的下场,她还能真拦着许怀义不去战场吗? 况且,许怀义从骨子里就透露着想去的念头,那才是他渴望的主场,前世如此,这一世,也逃不开如此执念。 她心里清楚的很,嘴上说那么多,情绪那么激动,也不过是发泄一下内心的焦虑不安罢了。 结果早已注定。 她能做的,就是帮他准备行李,然后等他回来。 好在,有房车在,虽也提心吊胆,却没那么战战兢兢,而且,不必承受思念之苦,想见随时都能见,传递消息也方便,他在前方的一切,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也不用吃太多苦头,房车里啥都有,吃喝不缺,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明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从吃的喝的,到衣服被褥,还有最紧要的药材,一样都没落下。 一再精简,最后也有俩个大包袱。 顾欢喜看着发愁,实在没法再断舍离了呀,衣服只带了两套,总得有个替换的吧?鞋子袜子更不能缺,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最费这个,自是得多备一些,还有帽子手套之类,一天比一天冷了,赶路不穿戴齐整了,那得多遭罪? 至于吃的喝的,更没法删减,她估算着路程,烙了十来张锅饼,这个耐放,吃起来也方便,升火一烤,外焦酥里宣软,再塞上几勺肉酱,比啃干馒头可好吃多了。 肉酱做了两坛子,一种香辣的,里面用的是猪肉,特别下饭,一种是香菇鸡肉的,不辣,却鲜的掉眉毛,都是许怀义的心头好,哪样也要。 除此外,她还做了些肉干和糕点,赶路的时候,若是急行军,没时间埋锅造饭,就能掂巴两口,不至于饿肚子。 喝的倒是省事,只带了两罐茶叶和梨膏,没占用多少空。 战马,铠甲,还有随行的人选,则是许怀义亲自去安排的,顾欢喜也不懂,就没插手。 一晃三日过去,准备就绪,也到了启程的时候。 但凡家里有要上战场的人,无不笼罩着一股离别的愁绪,种种不舍不安,甚至暗自神伤垂泪,寺庙的香火随之大盛,求平安符的络绎不绝,对未来没有把握的,只能把安全感寄托在佛祖身上。 顾家却例外,准确的说,是许怀义这个当事人太平静淡定了,压根没有表现出一点异常来,情绪稳定得可怕,就好像他不是要远赴杀场,而是单纯去出趟差而已,没有危险可担忧,仅仅是一段日子不见罢了。 他这般模样,自是能感染到身边的其他人,从江墉和焦大夫,到几个孩子,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他也平静下来,虽说做不到他那般云淡风轻,倒也不再愁眉苦脸了。 江墉私底下跟钟伯感慨,“什么是大将风度?怀义当如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这份稳定军心的能力,便是常人所不能及,他真是天生的将才啊,这次,那些人玩弄权术阴谋,倒是成就他了,且等着看吧,他必然大放异彩。” 在京城,为了不招人眼热,许怀义一再低调,尚且都打出了名号,可等上了战场,他的光芒就再也无法遮掩了。 钟伯却没这份信心和乐观,“战场上瞬息万变,再身经百战的将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许公子身手是不错了,也机敏聪慧,有胆识有谋虑,可毕竟从未打过仗,学的东西都是纸上谈兵,万一……” 丧气话,他没敢说。 江墉意会,笑了笑,“你看怀义紧张了吗?还有顾氏,他们两口子可是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 “这……” “这不是他们对战场无知无畏,也不是轻狂大意,而是怀揣着必凯旋归来的信念!” “可事无绝对,天有不测……”顾家太单薄了,孩子还没长起来,许怀义,真有个意外,这个家就得散了,之前闯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就守不住了。 江墉意味深长的道,“我相信,怀义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他可是一员福将,退一万步讲,他真有个闪失,这个家也不会散。” “您是要……” “不,不是我,我自会帮衬,但这个家的主心骨不是我,有顾式在就行了,她能撑得起来。” 钟伯半信半疑,倒不是他瞧不起顾欢喜,他是认可顾欢喜的贤惠能干的,家里家外都操持的井井有条,可再能干,也是女子啊,没了男人,只心气儿,就能打垮了,还怎么撑家立业呢? “你且等着看吧,她不会让人失望的,怀义离开与否,这个家都不会散。” “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就是他这个早就看淡生死的老东西,如今都贪恋起这个家的温暖舒适,几个孩子更不用说,本家门第哪个不比这里高?却都稀罕留在这里,跟在那两口子身边,一点不生分,处的比亲人还要亲近,谁能舍得这个家散呢? 几个孩子比他以为的还要在意,离别前,送行宴,拽着许怀义,一个个的都红了眼眶,字字句句都是舍不得,搅和的许怀义心里都不好受了。 他一个个的安慰,很是下了番工夫哄,才哄的他们破涕为笑,不再那么抗拒这次的分别。 他还挨个的跟其他人都叙了话,做了不少安排和交代。 最后的时间,自是留给媳妇儿的,其他人也知趣,吃完饭,各自散去。 顾欢喜心想,他俩哪需要告别啊,想见的话,天天都能见,就是有点苦了闺女,两口子觉得她还小,不敢冒险把房车的秘密透露给她,那也就意味着,父女俩是真没法见面了。 阿鲤似懂非懂,晚上缠着许怀义睡,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许怀义费了很大劲儿,才哄的她睡着,见她眼皮红肿,心疼的不得了,“媳妇儿,我后悔了,要不咱跟闺女说了吧,我这一去,一来一回就得小俩月,战事顺利,也得等年后才能回家,时间太长了,我忍不了啊……” 顾欢喜无语的道,“等闺女睡着了,我抱进房车里来,你见就是了,哪里需要忍?” 许怀义纠结,“可没法跟闺女说话啊,再者,闺女也没法见我呀,她想我咋办?她才这么小,正是需要父亲陪伴的时候,我一走几个月,太残忍了……”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你真会给自己加戏,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准没几天就把你给抛脑后了,等你回来,或许都不认识了,想什么想啊?” 许怀义闻言,顿时幽怨起来,“那更得跟阿鲤说了,这不破坏我们父女俩的感情吗?” 顾欢喜沉吟道,“也不是不行,过后,我找机会试试吧。” 之前她提醒闺女不要暴露会照顾花花草草的本事,闺女就听进去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没对其他人说过一个字。 许怀义“嗯”了声,才舍得离开闺女的小床,上炕抱着媳妇儿腻歪起来, 顾欢喜陪着他闹了一会儿,才问起正事,“刚才,焦大夫给你送了各种药丸,江先生给的什么?” 许怀义道,“是信,他在南边和军营里也有几条人脉关系,就引荐给了我,万一遇上事儿,可以拿着信去请他们帮忙。” “喔,那你用吗?” “看情况,不到万不得已,咱就不欠这个人情,不过维护这种人脉关系还是有必要的,其实,有师傅也有安排,他带了不少人去,明面上就俩,暗地里的护卫还不知道几个呢。” “那你只带卫良去行吗?” “足够了,太多的话,万一遇上危险,反倒碍事了。” 顾欢喜明白他的意思,便没再提这茬,转而问道,“你是不是还交代了韩钧什么事儿?” 许怀义点点头,也没瞒着,“家里的安危,我拜托给他了,有他盯着,我才能放心,还有扈英杰,我也交代他了,我走后,他暂时来家里帮衬一下,他靠的住,嘴巴严,办事能力也行,你有啥事儿,外头的就让他去干,韩钧到底是小鱼亲舅舅,咱不好使唤人家……” 顾欢喜应下。 “还有我带回来的那几个人,那俩身手利索的留给你,年小的跟着咱闺女,她们之前都在庄子上,一直习武的,以后就让她们保护你们娘俩。” “嗯……” 许怀义今天回湖田村,要上战场了,送得跟村民们打声招呼,作坊和庄子上也得有所安排,忙活完,回程时,带了四个女子回来,都是手上有功夫的,原本就是他为媳妇儿和闺女准备的,现在提早用上了。 他给取的名字,简单粗暴,但寓头很好,正合眼下这情况。 跟在顾欢喜身边的那俩,分别叫凯旋和大捷,跟着阿鲤的则叫胜利和平安,这些名字都十分男性化,有意思的是,他挑选的人,长相也中性风格,尤其胜利和平安,因为年纪小点,就跟假小子一样,如此,倒是不觉得这些名字太过突兀了。 两口子说了小半宿,才相拥睡去。 翌日,便是离开的日子。 顾欢喜天不亮就起来准备饭菜,吃过后,众人送许怀义和卫良离开,他们要去武学院集合,跟着大部队一起,送行的家属就没法再靠近了。 该说的话,昨晚都说透了,也没啥可交代的了,顾欢喜简单叮嘱了几句,怕误了时辰,便催着俩人启程。 许怀义最后抱了抱几个孩子,又亲了一下闺女,略表露出几分不舍,这才打马离开。 身后,阿鲤哭着喊“爹爹”,他头都不敢回,一路疾驰。 第454章 哄孩子 “好了,都别难过了……”顾欢喜看着几个孩子,劝道,“你们许叔叔肯定会平安回来的,顶多几个月的工夫,又不是长驻在那边,咱们安心在家等着便是,你们这个样子,若让他知道了,也走的不放心呀,打仗可不能有后顾之忧。” 陆长治忍不住问了个傻问题,“婶婶,许叔叔真的会平安回来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毫发无伤?说平安的,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用来安慰自己罢了。 顾欢喜却言之凿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保证,所以啊,你们谁都不用担心,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你们许叔叔临走前,不是都给你们各自布置了任务吗?他回来可是要检查的,哪个做得好,有奖励,哪个不过关,也会有惩罚。”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坚定了,脸上的表情也稳如泰山,没有半点勉强做戏的痕迹,几个孩子倒是信了大半,想着也许许叔叔有什么保命的本事吧,不然顾婶婶应该最紧张担忧才对。 陆长治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点笑模样,“我们会努力的,不会让许叔叔有惩罚的机会。” 江逸点头附和,又问了句,“我们可以经常给许叔叔写信吗?” 顾欢喜含笑道,“当然,他肯定也会给你们写的,我也会写喔,所以你们好好表现,否则,我就在信里告你们的状。” 孙永琰配合着她的玩笑,央求道,“嫂子,别告状,不然师兄肯定听您的话,不给我们送礼物了。” 许怀义每次送的礼物,都别出心裁,回回击中他们的心坎,爱不释手,视若珍宝,哪个不期待呢? 这话一出,陆长治和江逸也赶紧告饶,气氛总算和缓起来。 只有顾小鱼,精神还有些低落不振,眼底藏着忧虑和不安。 顾欢喜揉了把他的脑袋,将阿鲤从他怀里抱过来,柔声道,“你爹是去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咱们该支持他才是,而且,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你难道不相信他这次的决定?” 闻言,顾小鱼心口一动,想到初见许怀义的场景,不就是直觉告诉他,可以相信这个人,才义无反顾的跳出来跟他走的吗? 还有逃荒回京城,也是基于对他的信赖,才破釜沉舟的赌一把,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许怀义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如此想着,他快速收拾好情绪,“娘,那我们去读书了。” 顾欢喜点头,看向江墉,“那辛苦江先生了。” 江墉淡淡一笑,“分内之事,你才是辛苦了。” 要承受丈夫离家之苦,还得反过来安慰孩子,做他们的主心骨。 顾欢喜看懂江墉的未尽之语,嘴角抽了下,“呵呵,我也没什么辛苦的,那什么,你们去上课吧,中午咱们吃火锅,两种口味,香辣和番茄的,好不好?” 几个孩子听到这话,眼睛齐齐亮起来,异口同声,“好!” 分离的愁绪,被对火锅的热爱冲散的更淡了。 等他们都离开后,顾欢喜才抱着闺女往正院去,路上点着她的鼻子调侃,“不是说自己三岁了,是大孩子了吗?怎么还哭鼻子呢?羞不羞?” 阿鲤搂着她脖子,呜呜了几声,断断续续的为自己辩解,“我,我是长大了,可,可再大,我也想爹爹呀……” 顾欢喜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擦泪,一边无奈道,“你爹也想你,也想一直守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但他也有自己的抱负呀,就像你喜欢伺弄那些花花草草一样,你舍得放弃它们吗?” 阿鲤抽噎着,摇摇头。 顾欢喜扬起唇角,“所以啊,咱们也不能拦着你爹去追求他所喜欢干的事儿呀,一家人,就要互相支持对方,不能用各种理由去困住对方。” 阿鲤瘪着嘴,哽咽道,“我,我舍不得,我想爹爹,怎么办?” 顾欢喜心里一叹,“就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可以跟你爹写信的……” 阿鲤闻言,依旧还是不能释怀,吸了吸鼻子,“打仗,很危险,会受伤,爹爹,会不会流血?呜呜,我怕,怕爹爹受伤……” 顾欢喜,“……” 之前,一直都觉得闺女过于早熟,像个小大人似得懂事,虽然有时候调皮了些,但从不会无理取闹的歪缠,这还是头回这般难哄。 哄人这种事儿,自来是许怀义的优势,她实在不擅长啊! 她耐着心硬哄,“你爹不会受伤的,他武功很厉害……” 阿鲤抽抽嗒嗒,“再厉害,也有可能会失手……” “大男人受点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嘛,随行的有军医,会给你爹处理好的,身为武将,流汗流血才是常态,这条路就是这个样子。” “那不走这条路行吗?” “行啊,可架不住你爹喜欢呀,他自己选择的,咱们若是拦着,他也许会听话放弃,但他一定也会遗憾,你舍得你爹抱憾终身吗?” “可我也不舍得爹爹流血……” 问题又绕了回去,顾欢喜心累的道,“放心吧,你爹有保命的本事,旁人轻易伤不了他的。” 阿鲤眨巴着红肿的眼,好奇追问,“什么保命本事?” 顾欢喜噎住。 阿鲤催促,“娘,您快说呀……” 顾欢喜迟疑着,进了寝室后,把其他人都支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娘俩,她才低声道,“这是你爹爹的秘密呀,不能跟外人说的。” 她以为这样说,就能终结话题了,谁知,阿鲤无辜天真地道,“可我不是外人呀,我是爹爹的宝贝呀……” 顾欢喜再次噎住,好想把闺女扔给许怀义,让他去哄啊! “娘,娘……” 一声声的,仿佛不知疲倦,喊的她头都要大了,最后妥协,“等到晚上,晚上娘再跟你说,行了吧?” “真的?” “嗯,嗯,真的,小磨人精,现在能让娘清净一会儿吧?” “嘻嘻,当然能啦,我最乖了。” “……” 要不是那得逞的眼神太过明显,她都要信了呢。 她这是生了个啥闺女?孟婆汤少喝了一碗吧? 中午,火锅在梅园的花房里吃的,天气变冷后,顾欢喜就让人把花房收拾了出来,说是花房,也是暖房,里面建了地龙和火墙,之前的主人在这里养了不少珍稀的兰花,等到下雪,就会邀请客人来观赏,算是一种炫耀。 不过他们搬进来时,兰花就都没有了,许是送了人,屋里头只剩下些空荡荡的架子,顾欢喜重新布置搭景,一间设计成花房,里面摆放着桌椅,赏花的时候,也可以在这里读书习字,另一间则全部种上了蔬菜,以供冬日食用,品种还不少,绿叶菜为主,吃火锅最方便。 黄铜打造的鸳鸯锅,约四十公分宽,一边是红油汤底,木炭一烧,汤料翻滚,香辣的气息很快便霸道的征服了每个人的胃,嘴里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分泌唾液,手里的筷子蠢蠢欲动,只等开吃。 另一边是番茄口味的,味道没那么浓郁,却也不会逊色很多,尤其对孩子的胃口,酸酸甜甜的,光喝汤都是一种享受,因为番茄今年种植的少,所以每吃一顿都显得尤为稀罕。 羊肉、猪肉切片,鸡肉和鱼肉都打成丸子,各种豆腐青菜,是最新鲜的,在锅底打几个滚后,便迫不及待的成了众人嘴里的美味。 美食是最抚慰人心的,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果然,顾欢喜说了晚上吃番茄炖牛腩,酸菜鱼,辣子鸡等几个他们最喜欢的菜色后,孩子们都欢呼起来。 低落?不存在了。 饭后,顾欢喜哄睡了闺女,就闪进房车,车里没人,但在桌面上留了纸条,密密麻麻的写了大半张。 许怀义把自己的行程交代的清清楚楚,字里行间,有兴奋激动,也有对她和孩子的不舍,唯独没有忐忑不安和犹豫后悔。 他一往无前,是真的喜欢这条选择的路啊! 顾欢喜无奈的叹了声,提笔在下面也写了几行,家里没什么可多说的,她不能让他放心不下,她便反复叮嘱,让他务必要好好保护自己。 随后,她在车里煮了些排骨汤,备着他进来时吃喝。 行军路上,风餐露宿,若是赶时间,只会更苦,比逃荒还要身不由己,顾欢喜旁的忙也帮不上,只能给他做点吃的,好好慰劳一下身体了。 殊不知,许怀义甘之如饴,并没觉得辛苦,相反,这样的生活方式,勾起他隐藏的情怀来。 他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心底满满的都是对前途未卜的规划和思量,人才从京城出发,他脑子里就已经打了好几场战役了。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毕竟这次抽掉的大部分禁军和西山大营里的兵,都是步行为主,随行的还有补给的辎重粮草,太医院也派了几个老御医跟着,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要说最拖累队伍的还是那几位世子爷,一个个的也都习过武,勉强算是文武双全,可出门在外,才知道,习武是习武,贵重也是真贵重,门面排场一点不少,哪个都拉了几马车东西,吃的用的,还有十几个护卫随行,长随小厮寸步不离的伺候,就这种阵仗,能跑快了才怪! 大家见怪不怪,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带队的几位将军谁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呢? 反正也不指望他们打仗,就是去当个吉祥物,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只有点苦了武学院的学子们,他们被安排跟在这些权贵阶层后面,连点意见都不敢提,实在憋屈。 尤其两边的待遇啥的,对比起来,不免惨烈,这种情况,在停下吃饭休息时,更为明显了。 那几位世子爷,啥都不用做,只需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等着便是,自有小厮长随们去忙碌,他们也不吃伙房里做的大锅饭,都从家里带了粮食开小灶,肉啊鱼啊,可劲的造。 学子们就没这条件了,大多都是平民百姓,骑的战马,穿的盔甲都是学院发放的,不然这身打仗的行头他们都置办不起来,更遑论大吃大喝。 他们虽也带了点吃的,但路途遥远,还是得指望大锅饭,可部队里的大锅饭能好吃到哪里去呢?每个人分俩窝窝头,再打一碗稀粥就是一顿。 就这标准,有时候也不能保证,粮草紧张的时候,不上战场的士兵,有一顿没一顿的,不饿死就行。 他们原本也没觉得有啥,可眼下有那些权贵子弟们做参照物,心里头便有些不得劲儿了。 羡慕又自卑,心酸也渴望,自尊被打击的七零八落。 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许怀义对此,就表现的很是无所谓,自卑是不可能自卑的,谁也别想在这方面碾压他,甚至,他对那几位世子爷的做法很是瞧不上,觉得他们幼稚又可笑,明明是个拉拢武将,打入军营的好机会,偏偏他们自诩高人一等,不肯跟兵士们同吃同住,这下好了,不但人心收买不了,还会硬生生的拉开彼此的距离。 那他们跑这一趟的目的何在?白瞎到手的机会! 说白了,还是太自大自傲。 说起来,孙钰在这方面就做的可圈可点了,孙钰也没有跟兵士们打成一片,但也没搞特例,他带来的人该吃大锅饭就吃大锅饭,没有谁挑三拣四,至于他,他吃自个儿徒弟的孝敬。 许怀义生了火,把带来的锅饼用铁丝网架起来烤,外面焦酥时,用刀子切开,塞了满满的肉酱进去,辣的,不辣的,各做一个,恭恭敬敬的递给孙钰。 孙钰欣然笑纳。 吃完后,许怀义再捧上一杯茶,还有烤的黄澄澄的栗子,给师傅当零嘴,在路上消磨时间。 他们出行都没带马车,休息时,只能打地铺,或是随意找棵树靠着闭闭眼,许怀义出门时准备了防潮用的草甸子,编织的很厚实,躺在上头,一点不比在车里差,四周再用雨布遮挡下,也就不遭罪了。 许怀义布置好,就请了孙钰去休息,他则跟其他人轮流着执勤,顺便打听着队伍里的八卦消息,他对古代的军营了解的远远不够,眼下正是摸底的好机会。 第455章 如鱼得水 许怀义在队伍里如鱼得水,他充分发挥了社牛的属性,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人又勤快,并不是光靠一张嘴皮子忽悠,遇上事儿,他毫不犹豫的挽袖子上前帮忙,没有半点架子,平易近人得作风,极为受众人欢迎。 他也不搞个人主义,而是拉着自己的小伙伴们,积极主动的去参与,尽快熟悉军营里的生活,为将来打仗能更默契的配合做好准备。 当然,这也是不动声色交好兵士的机会,给自己在军营里暗戳戳的培植人脉和拉好感,不是只有巴结那些将军才叫拉拢人心,底层兵士的力量更不容小觑。 对他做的这一切,孙钰都看在眼里,乐见其成,再次庆幸当初自己足够当机立断,不顾别人的质疑,主动收了这个徒弟,谁能想到会带给自己一次次的惊喜,如今,谁不眼热他慧眼独具? 与他一起带队的马自诚便是其中一个,羡慕的毫不掩饰,私底下酸溜溜的道,“有徒弟若此,万事不愁了……” 孙钰也没谦虚,很欠揍的点点头,“确实如此,有怀义在,我啥事儿都不用操心,吃喝,休息,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连差事儿,都不用我提点,给他做师傅,还真是没有用武之地。” 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是遗憾和得瑟。 马自诚听的那叫一个恨啊,冲他挥了下拳头,“信不信你这话传出去,会被人套麻袋?” 孙钰哈哈笑起来,“所以我才只在你跟前炫耀嘛,对外人,还是要谦虚的,我倒是不怕被套麻袋,却不想给怀义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已经够叫人嫉恨的了,还是低调点好。” 马自诚闻言,看着远处那道跟寻常兵士也照旧谈笑风生的身影,感慨道,“这小子,太机灵了,最难得的是,并不让人觉得油滑讨厌,可谓是机灵的恰到好处。” 能拿捏好这其中的分寸,就是本事。 孙钰含笑道,“这本事,可不是我教的,大约是他天赋异禀吧,不管在哪儿,都能与人融洽相处,在村里受村民们维护信赖,进了学院,受学子们钦佩追随,做生意,都能交下不少朋友,现在入伍,我真是很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是不是也能一如既往的受人爱戴追随,若能做到这份上,那他在战场上就能如鱼得水,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马自诚神情复杂的道,“不出意外,必不会叫你失望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不服老不行啦……” 他顿了下,话题一转,“你对怀义的将来,是个什么打算?” 孙钰沉吟片刻,摇头,“我没想给他定下什么条条框框,看他自己想去哪儿发展吧。” 闻言,马自诚意外的扬眉,“你不像你会做的决定啊,你家里也没啥想法?” 孙钰叹了声,“有想法也没用,怀义是个主意大的,勉强于他,伤了情分就不值当了,况且,他的眼界和格局,我家老太爷赞赏有加,对他的决定还能不支持?” “所以听他的了?” “嗯,只要不跟孙家的立场冲突,就由着他折腾。” 马自诚由衷道,“你疼徒弟我知道,没想到,孙阁老也对他这么纵容,亲儿孙,也不过如此吧?” 谁知,孙钰听了这话,郁闷的轻哼了声,“不怕你笑话,亲儿孙都不如怀义在老太爷跟前得脸呢,现在家里有啥事儿,老太爷都喜欢听听怀义的意见,怀义说啥他都点头,换成我,说十句就有八句是挨骂。” 马自诚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之后神秘兮兮的问道,“怀义眼下也算家大业大,有没有纳妾的念头?” 孙钰瞥他一眼,“少打这种算盘,他不会纳妾的。” “你确定?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桩美谈,又不影响仕途……” “那他也不会,他和妻子伉俪情深,断不会领人回去给妻子添堵。” “家世厚实,美貌本分的妾室也不要?” “不要,他早就放出话去,此生只得一妻足以,不止不纳妾,青楼楚馆也不会踏足。” “守身如玉啊!” “他说,这是对妻子忠诚。” 身为原汁原味的古代男人,其实是无法理解守身如玉这样的概念,但换个词,忠诚二字,却能叫人心生佩服和激荡,能对妻子忠诚的人,其信任度无疑被拔高了不少。 马自诚感叹片刻,换了个联姻角度,“我听说,他还有个闺女,生的冰雪聪明……” 孙钰打断,“阿鲤你就更别想了,不瞒你说,连我都动过念头,那小丫头深的怀义真传,机灵可爱,十分讨人喜欢,怀义视若珍宝,放在心尖尖上,哪里舍得她嫁出去?” 马自诚愣住,“所以是要招赘吗?” 孙钰点头。 马自诚遗憾的叹了声,“太可惜了,还是你运气好,先下手为强啊。” 孙钰含笑不语。 除了他俩,其他人也在私底下讨论许怀义,主要是他表现的太与众不同了点,行军赶路是苦差事,谁不是一脸疲惫和麻木呢?尤其前途茫茫,不知道上了战场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就更难有个好心情了,但许怀义却精神奕奕,一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样子,那种积极热情和乐观豁达,很是感染人,谁都愿意多看他亮眼。 领对的将军们认为他能振奋军心,提高士气,对他自是喜欢。 但那几位随行的世子爷就生出无数种猜测和不解来,甚至阴谋论。 尤以楚王世子和定远侯世子为重,俩人凑在一起没少琢磨,却都想不通许怀义的目的是什么。 在他们看来,自降身份往那些没什么权利的兵油子里钻,完全是堕落,没有任何意义,还主动帮他们干活,就更可笑了,讨好他们有什么用呢?那些底层兵士又决定不了什么,他们只能听命行事,权利集中在诸位将军首领手里,巴结这些人才对自己有助力。 “孙钰是怎么教徒的?”李云昭皱着眉头,心生疑惑,“难道那些传言都是幌子?实际上,孙家从未看中他?” 不然,怎么连最基本的拉拢人心的手段都没告之呢?净做这些上不的台面的无用功,让人看笑话。 楚王世子微微一笑,“你别小看他,他做的事情未必没有深意,此人颇有些心计和手段,或许这般做,是一种迷惑我们的障眼法,背后另有所图。” 李云昭不解,“那他图什么呢?” 楚王世子摇头,“吾亦不知,可惜你和李云亭不睦,否则便可直觉问他了。” 明明有这关系在,却偏用不上。 李云昭面色一变,忙请罪。 楚王世子含笑带过。 俩人不是一个阵营,但楚王一直表现的无欲无求,皇子们对他都没有忌惮和防备之心,相反,因为他辈份高,又是皇家宗族的宗令,有一定的话语劝,所以,几位成年皇子暗中都向他示好,尤其是三皇子一派,私底下可没少拉拢。 这一路上,李云昭都给足了楚王世子面子,态度恭敬有礼,就是想多给三皇子争取学好感和支持。 效果还是有的,俩人已经能进行深一步的话题交流了。 比如谈及许怀义。 “我会让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有不轨之处,便能拿下问罪。”李云昭主动揽下此事。 楚王世子闻言,故作迟疑,“此人颇为能干,为何不归拢到自家旗下?也能添一员猛将。” 李云昭带着几分鄙夷道,“世子有所不知,此人奸诈油滑的很,极难收服,而且,他看似谁都不帮,其实私底下已为二皇子做了不少事儿,苏喆在明,他在暗,或许早就是那边的人了……” 楚王世子恍然大悟,“喔,那太可惜了!” 李云昭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要不要?” 楚王世子淡淡一笑,心想,替死鬼有了,“你见机行事吧。” 许怀义可不知道,这才出发第一天,楚王世子就想借刀杀人了,他其实暗地里提防着呢,那几位世子,信国公世子和乔怀瑾应该不会对他动手,但其他俩人就敌意满满了。 他得罪过李云昭,在京城时,李云昭或许不敢动手,但眼下赶路,机会就多了,上了战场更是破绽百出。 还有楚王世子,俩人直间没有直接矛盾,但他跟孟家算是闹翻了,结了仇,孟家是楚王府的跟班,楚王世子为拉拢人心,替孟家收拾他,也不奇怪。 许怀义奇怪的是,这两拨人搅和到了一起,还迫不及待的就想搞事儿,竟是不打算让他走到南边去了,怕他立功吧? 在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伺机而动时,他就在脑子里将真相琢磨透彻了大半,他没藏着掖着,禀报给孙钰,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徒弟有难,师也当助其力嘛,如此,师徒感情才能越来越融洽。 孙钰果然痛快应下,让他不用惊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他自会解决。 许怀义道了谢,乐的自在。 走了一天,赶在天黑前,终于到了驿站休整,普通兵士停在外面和衣而卧,有官职军衔的则有舒适的屋子住,安顿下来后,许怀义找了个机会进了房车,终于跟媳妇儿见上面了。 他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行军路上的趣事儿,言辞间眉飞色舞,极是欢喜,可见确实享受这样的日子。 顾欢喜耐心听着,给他盛了排骨汤,看着他大快朵颐。 叙了一会儿话后,顾欢喜问,“你想不想见见闺女?” 许怀义愣了下,接连问道,“咋见?在车里?你不是想瞒着她吗?这就要捅破秘密了?会不会有风险?” 顾欢喜无奈把闺女难哄的事儿说了,“谁能想到,她那么执拗呢,我咋说都不行,哭得稀里哗啦的,眼皮都肿了,就是不放心你,怕你受伤流血,要不是我哄着她你有保命得本事,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父女情深的,她都要吃味了。 许怀义早就心疼的直抽抽,毫无抵抗力的道,“跟闺女说,咱不瞒着了,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的,瞒着她,等她大了,怕是要伤她的心,早说早利索,也省的她提心吊胆,让我去打仗都还得惦记着,反受其累……” 顾欢喜“嗯”了声,琢磨着怎么跟闺女开口解释,“直接说还是编个故事?” 许怀义道,“直接说事实吧,咱闺女聪慧过人,肯定能明白,再说,这房车就是她的出生地,她和房车之间或许本就有密切的联系,咱们不用担心她会暴露自己,咱们收集她的眼泪,洗澡水,她不都没觉得奇怪吗?可见,有些觉悟,是与生俱来的,连解释都多余。” 听到这番话,顾欢喜心里的担忧消散了不少,等他走后,她跟闺女一说房车的存在,果然,闺女一点不惊讶意外。 她熟练的闪进闪出,就像回自己另外的一个家。 倒是顾欢喜见状,一时有点接受不了,“阿鲤,你都不奇怪看到这些东西吗?” 自从阿鲤会开口说话后,他们就没再带阿鲤在清醒的时候进过房车,她以为,阿鲤对这些都该是陌生的。 然而,阿鲤很平静的道,“不奇怪呀,我都见过。” “呃?什么时候见过?” 阿鲤歪着脑袋想了想,“记不得了,大概是梦里吧?反正就是见过。” 顾欢喜不再纠结这个,只强调,“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 “先生,师傅,哥哥们都不行吗?” “对,都不行。” “为什么呢?” “这是咱们一家的秘密,若是说出去了,咱们就会有危险。” “小鱼哥哥也不行吗?” “嗯,不行。” 阿鲤为难了片刻,认真的点点头,“我记住了,谁都不告诉,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顾欢喜笑着亲了下她,“乖,我家阿鲤真棒!” 阿鲤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爹爹保命的本事,就是这车子吗?” “对,有危险,你爹爹就会躲进来,那些坏人是进不来的。” “哇,那可真是太棒了!” “以后,你想见爹爹,也可以在这里见面啦!” “啊,太好了,难怪爹爹离开,娘都不哭呢。” “……” 到了翌日凌晨,父女俩就见上了,亲香的犹如几年没见一样,虽然没说多少话,匆匆聊了几句,也足以让阿鲤快乐一整天。 顾欢喜还担心她情绪变得这么快会不会惹人起疑心,谁知,不管是江墉和焦大夫,还是几个大孩子,对此都十分乐见其成,他们都心疼阿鲤,见不得她难受,看她不再念叨着要爹爹,也只会以为是小孩子忘性大或是懂事。 第456章 生意竞争 许怀义离开后,家里少了几分热闹,但熬过最初那几天的不适应后,日子便走上正轨,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并没有沉浸在低落不安的情绪里荒废时光。 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很大一部分得益于顾欢喜做出的表率,她没有自怨自哀,伤春悲秋的整天惦记,相反,每日笑呵呵的,眉眼之间都是坚定不移,这份乐观开朗自是能感染旁人,便都不由自主的相信许怀义定能平安归来,说不定还能立功受奖,那这趟出门就不是祸,是福了。 不过,有些人却趁机蠢蠢欲动,打起了坏主意。 他们先下手的是会所,因为会所背后站着孙家,他们倒也没有傻的去玩脏手段,那无疑是主动去送把柄,而是选择了正面硬刚,转头就开了一家规模更大、装修更奢华、服务更贴心的。 这就是阳谋了,是合情合理的竞争,是正常较量,谁也没法阻止,总不能只自家吃独食吧?即便是孙家,也干不出这种掉价的事儿。 所以,只能正面应对。 苏喆得知此事,最初并不慌张,因为许怀义早就提醒过他,不管是什么生意,都没法独一家,搞垄断也不会被市场和朝廷允许,迟早会被人找各种借口和罪名攻击,所以,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同行们来插一脚,从他们碗里抢肉吃。 反正,他们已经早早走在了前面,银子赚了,名望也赚了,人脉也都铺展开了,其他人想追赶,且有的折腾。 但他没想到,这家名为香雅阁的会所,会这么来势汹汹,各种硬件条件压他们忘忧轩一头,连开业都高调的碾压了他们,热闹的场景传遍了整个京城,背后的东家也是大手笔,搞了不少烧钱的庆祝活动,一时风头无两。 若只是玩弄这些花架子倒也不足为惧,但他们还兼具了实力和人脉,开业没几天,就拉拢了一波达官贵人,皇室成员也是堂上常客,商贾就更不用说了,哪儿有利可图,他们就往哪儿去,是没什么忠心和契约精神的。 于是,香雅阁迅速走红,人气爆棚,而相对应的,忘忧轩被抢了客人,就显得落寞冷清了不少。 苏喆想了不少法子应对,只是效果甚微,他不是没想过找许怀义商量,但算算日子,许怀义才走了没几天,还在路上受苦受累,他哪好意思用这种事再给他添堵?万一影响了心情,不能心无旁骛的打仗咋办?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无奈之下,他来了顾家,他给许怀义践行时,许怀义曾说过一句话,“我走后,你生意上遇上麻烦,实在拿不准主意,就去找我媳妇儿,家里家外,她都能做主。”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谁想,顾欢喜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俩人孤男寡女,自是不宜单独相见,省的传出啥闲话来。于是,苏喆带上自己的妻子赵悦,顾欢喜这边,则是焦大夫和闺女充当了吉祥物,一老一少坐在花房不远处,教授着如何辨识草药,师徒其乐融融,赵悦则知趣的借故赏花,也不掺合他们的话题。 苏喆没有丝毫隐瞒的说了会所如今的现状和面临的危机,以及他做出的一些应对之策,末了惭愧道,“我不如怀义多矣,若怀义在,必不会这般被动局面,怀义离开前,我许诺会照看好所有生意,谁想,不过几日,就让人逼得无路可走,我辜负了怀义的嘱托,实在无颜面对嫂夫人……” 顾欢喜道,“对方有备而来,谁在都一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倒不是她有意宽慰,而是苏喆确实没掉过链子,跟他合伙的生意,哪样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每月的账本数额越来越大,即便是前段时间筹集粮草,京城动荡不安,也没耽误他们两家赚银子,苏喆在生意一事上,是真有天赋点在的,又肯吃苦努力,咋可能不成功、不如许怀义? 他们两口子不过是沾了后世的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多几分见识罢了,真论及生意经来,远不如苏喆理解的透彻。 苏喆却更加愧疚,他宁愿顾欢喜责骂埋怨,也不想见她这般通情达理,“嫂夫人,都是我的错,若不然,我退出……” 顾欢喜明白了什么,出声打断,“等等,你说是你的错,难道那家新开的香雅阁背后的东家……是苏家人?” 苏喆苦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我那嫡长兄苏睿,他一直跟我不睦较劲,生意上不知道使过多少绊子了,上次买通了我的匠人,先我一步建了游乐场,若我没有破釜沉舟打出免费的旗号,那回就输的一败涂地了,为此,家里还闹的差点翻脸,亏的我舅兄去救场,谁想,这才多久,他就又打上会所的主意,而且这次他还学乖了,没有玩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竞争手段……” 顾欢喜听完,很淡定的道,“做生意,客人被分流很正常。” 刚开始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慢慢的总会习惯,这就是吃独食吃习惯了,她和许怀义早有预料。 苏喆解释道,“我明白,也没奢望一直独大,只是眼下,被分流得属实厉害了些,人气一旦跌落,想再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会所的本质是什么,嫂夫人想必也清楚,非我舍不得那点银子,而是担心一番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了。” 顾欢喜点了下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救还是要救的。” 苏喆眼底露出希翼,“那嫂夫人可有良策?” 顾欢喜没正面回应,而是问道,“苏大少爷独自撑不起那么大阵仗吧?” 苏喆表情微僵,语气复杂的道,“苏家自是也给予支持了,还有二皇子,占了一半的股,信国公府上,也有掺合,只不清楚这利益是怎么分配的。” 顾欢喜道,“这就解释的通了,有那么两尊大佛照着,苏大少爷笑脸相请,谁敢不给面子?” 苏睿抱上的大腿比孙家那条胳膊可粗壮多了,世人逐利而为,还能不知道咋选择对自己更有益? 闻言,苏喆顿时有些丧气,“那岂不是没办法抗衡了?” 除非投靠其他皇子,才有一战之力。 顾欢喜笑了笑,“你想错了,哪里需要抗衡?我们跟二皇子殿下又不是仇敌,你也是苏家人,也受二皇子庇护,二皇子殿下不会为了抬举苏大少爷就恶意打压你的。” 顶多就是两不相帮。 “所以?” “正常生意竞争便是,相信苏大少爷也不敢背后搞鬼。” 苏喆松了口气,却也没有多欢喜,因为正常竞争,也不好应对,除非他这边拿出更吸引人的东西来。 他迟疑着,试探的问,“我有想过,可不可以提前将番椒和番茄放到明面上,当个噱头?” 顾欢喜毫不犹豫的道,“可以,物以稀为贵,当噱头正好,如今天冷了,吃火锅正当时,会所可以推出香辣和番茄两种锅底,每日限量供应,还可以再推出几道用番茄和番椒做的特色菜,相信吃过的客人,都会喜欢上,只要他们惦记了,粘合力也就有了,如今番椒番茄只我们有,把控得当,至少能将这一卖点延续到明年秋上。” 苏喆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他还担心顾欢喜会不应,毕竟,他知道许怀义对番椒番茄的安排,是想留着明年大量种植后,再打入市场的,好带着湖田村的村民也大赚一波。 顾欢喜道,“此一时彼一时,计划没有变化快嘛。” 苏喆诚挚道谢,“是我狭隘了,如此,回去我便安排这事儿,只是这番椒番茄,还未成熟,得再过个半个来月。” 顾欢喜很痛快的道,“我这边还存着些,你先拿去用吧,节省着吃,倒也能撑半个月,至于火锅底料……” 她顿了下,坦诚道,“番茄味的,我可以让人去会所教,但香辣味的,涉及到秘方,我是打算将来放在豆腐作坊里熬制成品再售卖的。” 苏喆立刻道,“明白,我从您这边直接采购成品便是,等日后能大量生产时,还请嫂夫人也能交由我代卖。” 顾欢喜含笑道,“那是自然。” 谈定了这件事,苏喆肩上的重担顿时减轻了不少,他有信心能凭借番椒番茄重新将流失的客人挽回来,至于,以后,没了这优势,再想别的办法吧。 谁想,顾欢喜此时就给他提供了别的办法,作为会所,无非就是吃喝玩乐,用这些手段将人吸引了去,才有培植人脉关系的可能,所以在吃喝玩乐上下功夫,总是没错的。 吃喝的点子有了,剩下的就是玩乐,如今会所里可以玩的项目不少,但被苏睿派去的人有心学习揣摩,已经都复制了过去,那就没啥新鲜的了,所以,只得再另辟蹊径。 于是,顾欢喜就祭出了狼人杀这款游戏,后世可是风靡网络,甚少有不爱玩的,很多综艺节目都用它来制造话题流量,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她简单制作了一副牌,详细解说了一下玩的规则,对苏喆这种聪明人来说,上手很容易,他听的激动不已,跃跃欲试,不过玩这游戏,需要的玩家可不是三两个就够的,人多才有意思,于是,只得暂时按耐住,等几个孩子回来。 其实剧本杀更好玩儿,不过顾欢喜没一次性都交代出去,总得留一点后手底牌。 除此外,她还建议可以组织一些比赛活动,来增加客人的参与热情,高雅的,嬉戏的,都可以,针对不同的人群划分就是,还有比较高端的拍卖会,会所也可以尝试一下,专门搜集那些珍贵稀有的东西,或者神秘古怪的,主打一个吊人胃口,如此,也不会轻易被复制了去,毕竟,就算苏睿那头也搞拍卖,总不至于能搜集到同等物品。 苏睿听的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他缺的是稀奇的点子,但不缺头脑,只要给他提个醒,他就能将之完美的呈现出来。 俩人聊到几个孩子放学回来,顾欢喜留了苏喆两口子吃饭,也没分桌子,都在梅园的花房里,一张大圆桌,可以转动,想吃哪道菜,不用起身去夹,方便的很。 赵悦一开始不自在,但其他人都习以为常,说说笑笑,气氛和乐,她渐渐的也被感染,神情放松了不少。 顾欢喜挨着她坐,俩人聊些女子间的话题,倒也相谈甚欢。 苏喆见状,暗暗庆幸,这门亲事结的好,赵家给他带来的助益自不必说,妻子也算聪慧识大体,来之前,他还担心她会不配合,也怕她端着赵家女的架子,怠慢顾欢喜,幸好,这些都没发生,甭管心里咋想,至少明面上没落面子,气氛融洽。 吃过饭,顾欢喜便张罗着开始玩狼人杀,江墉和焦大夫也来凑热闹,几个孩子就更有兴趣了,听完游戏规则,一个个摩拳擦掌。 事实证明,这游戏上瘾,比打别的牌可有意思多了。 它需要察言观色动脑子,也需要运气和实力,连江墉都着迷,忘了提醒孩子们还得做作业,还是顾欢喜头脑清醒,及时喊停,结束了游戏。 苏喆带着那副简单的牌,兴高采烈的离开。 剩下的人,都意犹未尽。 顾欢喜好笑的道,“那副牌做的太粗糙了,拿去做个模版用,回头有更精巧的,一人分你们一副。” 几个孩子这才激动的欢呼起来。 “不过,游戏始终是消遣,不能玩物丧志,你们的主业是学习,可得分清主次,不然,耽误了功课,可是要受罚的喔。” “好……” 到了夜里,顾欢喜在房车里见到许怀义时,就把这事儿说了,“你走了才几天啊,就有人按耐不住了,人走茶凉,凉的也太快了……” “这是笃定我回不来呢?”许怀义冷笑了声,之后才轻描淡写的道,“今天有人冲我下黑手,被师傅的人解决了。” 他语气散漫随意,却把顾欢喜吓了一跳,一边在他身上扒拉,一边急切地问,“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许怀义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脸的道,“我这么机灵,还能让人算计了?放心吧,没受伤,我故意当的诱饵,让他们上钩,好叫师傅能光明正大的处置了他们。” “你这胆子,就不怕有万一?” “暗箭难防,哪有千日防贼的?趁机将事情摆到明面上,一来让皇上知道,二来也是警告他们,别再作死。” 第457章 较量 “是谁干的?”顾欢喜问,“平远伯府孟家的人?” 许怀义摇头,“下黑手的刺客抓住后,不管咋用刑都不松口,师傅就干脆处置了一了百了,所以不知道是谁的人,不过,但凡做过必有痕迹,他们是扮作兵士混在军队里,深究起来,未必不能找到幕后主使人,不过,师傅没让人继续追查。” 顾欢喜拧起眉头,“为啥?” 许怀义解释道,“担心牵扯太多,搅的人心惶惶,这不是在京城,而是去打仗的路上,闹的动静太大,形同动摇军心,届时,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还得从受害者变成罪人!” “那就这么忍气吞声的揭过去?让凶手逍遥法外?”顾欢喜不悦地道,“那你们这可不是警告了,完全是纵容嘛,对方岂不是会更加肆无忌惮?” 许怀义安抚的笑了笑,“不会,明的不行,还可以来暗的我嘛,再说,跟我有仇又敢下手的,能有几个?范围小的一个巴掌都用不了,随便猜猜也知道是谁了,平远伯府孟家首当其冲,不过,孟家这次并未有人跟去,当然,也可能派了咱不认识的,另外,楚王世子和李云昭的嫌疑也很大,这次出行,俩人大多时候都黏糊在一块儿,不知道琢磨啥诡计呢。” “李云昭支持的不是三皇子吗?这是……”顾欢喜反应归来,无语的道,“被楚王世子给糊弄了吧?” 许怀义幸灾乐祸的点了下头,“亏以前还觉得他挺精明,敢情也是个眼瞎心盲的,看不出楚王这一脉,压根不是无欲无求,人家是憋着上位呢,他倒好,还想拉拢人家,结果,反被当枪使唤了,也是够蠢的,说不定还沾沾自喜。” 顾欢喜道,“也不怪他蠢,京城里,有几个能想到楚王竟贼心不死呢?” 毕竟,按照辈分,他是先帝的叔叔,是当今的祖父,差了两代了,哪有当祖父还去惦记孙辈的江山呢? 他们若不是从姚家书房曾看到过那些信件,又从孟瑶的一些做法上猜到点什么,也很难想象,有些人的野心能隐藏隐忍四十多年。 许怀义讥笑道,“这次行军打仗,或许就藏不住了。” 顾欢喜闻言,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到底有什么谋算,万一跟那位异性王真有勾结,怕是这场战事会打的很艰难。” 许怀义没敢多跟她说楚王肯定跟那位异性王达成合作了,也肯定会利用这场抗击倭寇的战役去图谋不轨,要不然,楚王世子能主动请缨?打仗可不是游山玩水,那是要吃苦受累、冒风险的,对付他,都仅仅是顺带的任务。 他含糊劝道,“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建兴帝也不是傻子,他能没有安排?肯定事先做好堤防了,我那二世伯可一路跟着呢,锦衣卫指挥俭使,慧眼如炬,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怕是不容易,再说了……” 他下意识的声音压低,“暗处肯定还有人监视呢。” 顾欢喜瞥他一眼,“你咋知道?” 许怀义本来不想说,可为了让她更安心,还是多少透露了几句,“我猜的,也有从别人嘴里套话听出来的,你想啊,开国皇帝是穿越前辈,建朝用的那套体系,类似大明,锦衣卫都有了,抗衡锦衣卫的东厂西厂能没有?” 顾欢喜一点就透,“暗处的组织?” 许怀义神秘兮兮的“嗯”了声,“不然,当皇帝的能放心锦衣卫一家独大?我琢磨着,暗处的组织,才是真正的特务,是皇家掌控官员的底牌。” 顾欢喜听的头皮发麻,“你都不害怕?”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有啥可怕的?咱又不做亏心事,也威胁不到皇家的权利,难不成还能乱扣罪名?就跟前世到处按了摄像头一样,习惯了,该干啥干啥,心虚的都是想干坏事的。” “行吧,你不紧张就好。” “我坦荡无愧……” 俩人的话题又渐渐聊回生意上,许怀义提醒,“苏睿既然冲会所下手了,想必,书局和美容店,他也不会放过,毕竟这几样都来钱快,名声也打的响亮,你有个思想准备。” 顾欢喜镇定自若,“只要是正常竞争就不怕。” 她又没打算一直吃独食,这块大蛋糕迟早要分出去。 “有啥麻烦,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 结束聊天,许怀义也不敢在车里洗漱,只匆匆喝了碗鸡汤,便依依不舍的出去了,他每回进来,都是找上茅厕的借口,躲的大部队远远的,这才敢原地消失,也不敢太久,顶多两刻钟。 他回到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里,刚要躺下,李云亭忽然走进来,说了句,“我帮你报仇了。” “啥?” “我帮你报仇了,套麻袋,狠揍了李云昭一顿。” 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淡很随意,仿佛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大一件事。 许怀义听后,一时不知道该说啥了,“你揍他干啥啊?你这不是上赶着往他手里递把柄吗?” 军队纪律严明,除了切磋,打斗场面是绝不允许的,一旦发现,必会严惩不怠,严重点的,还得关起来坐牢。 李云亭不以为意的道,“套麻袋了,他不知道是谁。” “他又不傻,难道还猜不着?” “猜不着,他十有八九会怀疑你。” 许怀义噎住,无语的瞪着他。 李云亭笑了笑,“不用担心,他还敢捅出去不成?他心虚着呢,又要面子,只会吃了这哑巴亏。” 许怀义皱眉,“那也不用脏你的手啊?我迟早也会找机会揍回去,现在却不是好时机,他这一挨揍,咱们嫌疑最大,忍几天多好……” 李云亭理所当然的道,“忍不了,有仇不过夜,你不也是这样?” 许怀义失笑,“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哪能一刀切?不过,谢了……” 李云亭扬起嘴角,“不用客气,反正我也早就想揍他了,不单是为你报仇,更是给我自己出气,在京城不方便,眼下正好。” 闻言,许怀义促狭的问,“这下解恨了吧?” 李云亭点了下头,“还行,断了他几根肋骨,我特意往他脸上招呼,指定打的鼻青脸肿,没法见人,他能在车里老实十天半个月了,省的出来给咱们添堵。” 许怀义冲他竖起大拇指,“干的漂亮,嘿嘿……” 离这几十米远的马车里,李云昭被护卫抬回来后,就绷着脸一言不发,本就挨了揍,脸上青青紫紫的,跟开了染料铺子一样,再一阴沉,就更显的可怖了。 护卫跪在一边,想说啥也不敢,只能低着头装死。 随行的大夫小心翼翼的处理着伤口,唯恐哪里所得好,再刺激的这位世子爷爆炸了。 气氛凝滞而压抑,如风雨前兆。 直到楚王世子得了消息,提着灯笼前来探视。 李云昭总算缓了神色,将护卫和大夫都打发出去,不自然的苦笑道,“让世子爷见笑了。” 楚王世子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云昭恨声道,“糟了小人暗算……” “你的贴身护卫呢。” “被调虎离山了。” 楚王世子好奇的打探,“你可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李云昭摇摇头,“没看清,不过,猜也猜的到,除了许怀义,还能是谁?” 这是赤果果的报复,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楚王世子淡淡的道,“不是他。” “不是他?您怎么知道?” “我让人暗中盯着他,他去如厕的方向,和你正相反,怎么动手?” 闻言,李云昭愣了下,“不是他,那会是谁?难道是孙钰的人?” 当师傅的替徒弟出头,也很正常。 楚王世子意味深长的提醒,“你怎么不怀疑你那位庶出兄弟呢?刚才,他也离开军营了,依着他和许怀义的关系,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不是不可能。” 李云昭变了脸色,“他怎么敢?” 楚王世子哼笑,“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庶出的就都胆小如鼠、敬畏嫡兄了?不过是装模作样、糊弄父母罢了,哪个都不安分,一旦离了家,野心贪欲膨胀,做什么事儿都不奇怪,再者,将在外还能君命有所不受呢,何况一卑贱庶子?” 李云昭咬牙切齿的道,“反了他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楚王世子意味深长的道,“你啊,养虎为患了。” 李云昭攥起拳头,他何尝不后悔呢?应该早下手的,过去以为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而已,完全对他够不成威胁,这才不屑理会,谁想,这只没放在眼里的跳梁小丑,竟然有回府的一天,还对他不恭不敬,终成了祸患。 “世子爷,有何良策?” 楚王世子摇摇头,“之前一击不成,已经打草惊蛇,若再出手,必会有张开的网等着你往里跳,所以,暂时,只能按兵不动,再寻时机了。” 李云昭不甘,眼下却也知道,不是硬碰硬翻脸的时候,大局为重,真要闹出啥事儿,延误了行军,那谁也保不住他,为了个庶子,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谁想,他刚说服自己咽下这口气,就听楚王世子道,“在这儿是不宜动手了,但在京城,数百里之外,谁能管的到呢?” 李云昭眼睛一亮,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眼下动不了李云亭,但定远侯府是他的地盘啊,他还能动不了一个后宅妇人?儿债母偿,天经地义。 至于许怀义,他还是有所忌惮。 楚王世子见他迟疑,便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意味深长的提醒,“孙钰跟着我们一道出来了呢,其他人,还有谁把许怀义当回事儿?苏喆吗?呵呵,他自身都难保。” 李云昭也不是那么好糊弄挑唆的,“孙钰不在,还有孙家呢。” 楚王世子嗤笑一声,“孙尚书可是只老狐狸,你觉得他会为了个无权无势的徒孙出头?他且会权衡轻重呢,放心吧,许怀义的份量还不值得他出手。” “那还有江先生……”李云昭皱眉,像是想不通,“观他所作所为,对待那许怀义还真像是掏心掏肺的好,为什么呢?没理由啊,许怀义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竟愿意拉下脸来去为他铺路搭桥培植人脉,若不是俩人一点都不相似,我都要怀疑许怀义是他在外面生的儿子了……” 要不然解释不通,京城里这么想的不在少数。 楚王世子倒是没想的这么龌龊,“许怀义是个能耐人,江先生看重他,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若非如此,孙钰当初为什么主动收他为徒?定是他身上有吸引他们的地方,值得他们提前投资下注。” 这种事儿,也不稀罕,很多高门大户都会暗中培养扶持一些穷困潦倒却又有些才华本事的年轻人,指望他们将来能有出息,再反哺自家。 李云昭没再反驳,“那就更不好动他了,江先生定会护着他。” “若江先生顾不上呢?” “什么意思?” 楚王世子却不继续说了,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留下李云昭独自琢磨了半宿,才下了决定,拿出纸来,就着昏暗的灯光写了一封信,封严实后,喊来自己信得过的近卫,低声嘱咐一番。 近卫不等天亮,便悄悄离开队伍,打马往京城的方向奔去。 这一幕,瞒的过别人,瞒不过许怀义,尽管队伍里有巡逻的士兵,但他和同伴们依旧轮流守夜,一来放心,二来也是种历练,尽早适应军营生活,下半夜,正好到他,他避开人群,拿出夜间可视的望远镜,四下一瞄,就瞄到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的骑马离开,他也没嚷嚷,等天亮,数了下每个人的护卫数量,就知道那是谁的人了。 寻了机会,他提醒李云亭,“李云昭昨晚派人回京了。” 李云亭刚起来,还有些反应迟钝,怔怔问,“然后呢?”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拿捏着力气在他肩膀上捶了下,“睡懵了?我说,李云昭派人回京了,你说他这是要干啥?你刚揍了他啊,他在这里吃哑巴亏,但在京城,还能忍这口气?” 李云亭腾的直起身子,眼神瞬间冷下来,“你的意思是,他会报复在我母亲身上?” 许怀义道,“小心为上,反正他也不是没干过。” 上回为了算计他,拖住李云亭,不就撺掇别人给李云亭母亲下了毒药嘛。 李云亭抿着唇,只沉默了片刻,便翻出纸笔,草草写了几行字,然后喊了自己的人进来,嘱咐道,“这信,你亲自交到定远侯爷手上。” 护卫领命而去。 第458章 诬陷 简陋的帐篷里,李云亭盘腿坐在草席上,眼神里还有未褪尽的杀气。 许怀义意外又不解,“那信是给你父亲的?我以为你会写信去提醒你母亲多加小心呢。” 李云亭自嘲道,“提醒她没用,她就算信了,也防不住。” 最可笑的是,很大可能她就不会信,她总天真的以为有定远侯在,就没人敢冲他们母子下手,何其可悲又可怜?这么多年了,竟然还看不穿那个男人的谎言和薄情! 许怀义好奇的追问,“那你写了啥?提醒他护着你母亲?” 李云亭声音发狠,“不是提醒,是威胁!” 许怀义倒吸一口冷气。 李云亭继续道,“我威胁他说,若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谁下的手,我都会把这笔账算到李云昭头上,哪怕豁出我这条命去,也会拉着李云昭同归于尽,死之前,还要把侯府里的腌臢事儿全给捅出去,让他定远侯爷这辈子都休想抬起头做人!” 闻言,许怀义一脸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好家伙,打蛇打七寸,厉害厉害。” 这确实比提醒管用多了,只要定远侯还不想放弃李云昭这个继承人,不想闹的家宅大乱、兄弟阋墙,不想承受侯府名声败落的风险,就必然会将这事儿放心里,不敢再睁只眼闭着眼瞎糊弄了。 李云亭冷静下来,又反过来提醒他,“你也要叮嘱下家里吧?保不齐李云昭丧心病狂,也敢冲你家里下手。” 许怀义不紧不慢的道,“我这边没事儿,回头写封信,让人送回去说一声就是。” 李云亭挑眉,“你就不急不怕?” 许怀义得意的道,“我出门时,都安排好了,真有事儿,江先生和孙家也会帮着出面解决,再说,我媳妇儿聪明着呢,我都算计不了她,何况别人? 李云亭,“……” 有个能扛事的媳妇儿镇宅,确实能省心不少。 不过,话是这么说,许怀义还是寻了个空档,闪进房车,留了张纸条,把事情简单交代清楚,提醒她要随时堤防李云昭的报复。 顾欢喜看过后,对家里的下人又梳理了一遍,恩威并施,也跟韩钧说了声,让他近期多上心,以防有人暗中打顾家的主意。 韩钧担着保护顾家安全的重任,自是无有不应,许怀义不在家,他即便是为了外甥,也会将顾家上下护的密不透风,外头的生意他没能耐管,但哪个敢往家里闯,保管有来无回。 家里两班护院轮流执勤,一天十二个时辰,严防死守,任何宵小都甭想钻空子,下人们多在不重要的位置上,连主院都进不去,就算被收买或是威胁,也没有下手害人的机会。 从顾欢喜,到几个孩子,身边都有人跟着,不离左右,挑的还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也不怕有人袭击。 所有细节都武装到位,顾欢喜镇定自若的等着定远侯府的报复。 接连几天,那边都没有动静。 倒是,苏喆重新整顿后的会所,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先是神秘推出了几样菜品,号称京城第一家,每天仅供一桌客人享用,将其包装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还自信满满的许下承诺,吃过后不满意、不惊艳,十倍退款,如此噱头,吊足了众人胃口。 京城里不乏闲的无聊的人,还有猎奇的,或是真正的吃货,听说这等新鲜事儿,哪能不去一探究竟? 原本抱着打脸去的,结果一吃后,变成真香现场了。 岂止是惊艳满意啊,简直欲罢不能,神魂颠倒。 饭后,纷纷打听这飘着一层红油,辣的人火烧火燎却越吃越上瘾的锅底到底是什么,还有那酸酸甜甜,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的东西又是个啥,为何他们之前从来没见过呢? 苏喆自是守口如瓶,只透露这是他们会所的招牌菜,独一家,至少这一年内,其他地方甭想复制,就算知道作法,也没那个原材料。 众人从他这里套不出话来,改从旁出打听,谁知,竟没一个知道的,见多识广的人,倒是猜测可能是番邦的外来物种,但究竟是个啥,就没地儿猜了。 只这一样美食,就让清冷的会所再次人气暴涨,好奇心谁都有,不差银子的,每天让小厮来排队,越是吃不上,就越是惦记,个个勾的心痒难耐。 等的客人多了,自是也会闹情绪,于是苏喆便放出第二招来,将做好的纸牌摆上桌子,以此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狼人杀一经推出,很快便风靡京城,玩的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高门大户的子弟谁缺心眼儿啊?这款游戏简直就是为他们而生的,不喜欢才怪! 甚至,越玩越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只这两招就挽救了会所的颓势,狠狠打了那家香雅阁的脸,之前有多高调热闹,之后就有多惨淡收场。 苏睿气的差点吐血,一开始抢了忘忧轩的生意,打了苏喆的脸,得了苏家上下的夸赞,他比娶到三品官的嫡女都高兴,恨不得放鞭炮昭告天下,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挑苏睿不比苏喆差,谁想,好景不长,半个月都不到啊,情况就急转而下,简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苏喆会想法子反击,他自是有准备,可谁知道会反击的这么漂亮彻底! 他想去找二皇子要个说法,被苏坚强硬的拦下。 苏坚说的很直白,“香雅阁是有二皇子的干股不错,但他不会为了那点银子,就一味的偏袒你,在他眼里,老七同样是他的手下,甚至,老七自身的价值和份量还要高于你,他怎么会为了你,就去打压老七?你去找他,除了显示你的无能,没有任何用处。” 苏睿听后,心里酸的要拧出水来,又恨又慌,“那咋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香雅阁也被他挤兑垮了?” 苏坚道,“你不是总想向别人证明自己比他强吗,那就在商场上,正大光明的打败他,唯有如此,家主之位,你才会坐稳。” 苏睿倒也听进去了,他先是将那狼人杀的玩法学会了,没用多久,就在自家会所里也推出了这款游戏,这时候,也顾不上复制抄袭会落面子了,留住客人最重要。 但打听那香辣锅底时,却没有办法了,连厨子都逼问过,对方压根不清楚,因为那锅底料,是熬制好成品送进厨房的,他们谁也没经手。 再一打听,就查到了顾家头上,苏睿彻底死了心,只好四下搜罗手艺高的厨子,花大价钱请了御厨传人坐镇,如此折腾了几天,总算有了些效果。 然而,就在他刚喘口气的时候,苏喆这边又搞起拍卖会,拍卖的东西,神神秘秘,稀奇古怪,很快便又吸引了一大拨人前去捧场支持,连二皇子都出动了,那热闹的场面,一时传为佳话。 苏睿得知后,这次是真没忍住,生生气吐血了。 苏家遮遮掩掩的请了几拨大夫上门看诊,药方开了不少,却没啥大用,因为病在心里,情志不舒,自己想不开的话,吃啥灵丹妙药都没用啊。 苏喆听说后,高兴的喝了半宿的酒庆祝,转头还给顾家送去一车的稀罕东西,以示感谢,没有顾欢喜的好点子,他哪能报仇报的如此痛快? 顾欢喜也没客套,送来就收下了,选了一部分,给江先生和焦大夫那儿分了分,孙家那头也没落下,她心里很清楚,之所以苏喆能在外面跟苏睿明刀明枪的竞争,而不是玩那些下三滥手段去拼输赢,完全是因为有这几杆大旗撑着,若无他们震慑,就是有好点子,也发挥不了那么大作用。 然而,这事刚暂时告一段落,江先生就要离开了。 起因是他收到老家来的一封信,江先生上面还有个兄长,是江家族长,不曾出仕,一直留在祖籍济州打理田产和族学,俩兄弟虽然不常见面,但书信来往不少,感情也深厚,如今,他兄长突生恶疾,大夫隐晦的表达了可以准备后事,如此情况,江先生哪能不回去看看? 他再放心不下顾家,人命关天得事儿,也由不得他迟疑。 顾欢喜也不叫他为难,麻溜的准备赶路的一应安排,安危上有钟伯在,另外还给了俩憨厚勤快的小厮负责赶车伺候,吃的喝的装了一大包袱,衣服被褥也收拾了几套,还有银票,穷家富路嘛,给了厚厚一沓。 江逸也得跟着回去,万一不幸去世了,治丧时不到场,就有些说不过去。 最后,还带上了焦大夫,但凡有一线希望,总得试试吧? 这是顾欢喜主动提出来的建议,因为她有一种直觉,江先生的兄长生病,像是做的一场局,目的自然是把江先生和焦大夫都支走,但明知这是调虎离山,她也只能配合,毕竟那是一条命,赌不起。 江墉虽说决定要走,却也做了能做到的所有安排,他不在,还有四个弟子呢,那位大理寺卿,可是有实权的人物,真要有人敢动手,也得掂量一下。 出发前,江墉将弟子都喊了来,一一嘱咐交代,务必要帮他看顾好顾家,不要让人欺负了去。 四个弟子自是满口应下,为表诚意,也为了做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在江墉离开后,他们不方便登顾家门,就让自己的妻子大张旗鼓的来顾家做客。 除了她们,孙钰的妻子曾氏,还有孙钰的妹妹,安国公的嫡孙媳妇孙陶,也都借着赏花的名头登门看望顾欢喜,这无疑是在给她撑腰壮胆,告诉某些人,顾家背后,还有她们在呢。 顾欢喜领情,用心在梅园里办了一场赏花宴,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倒是让来的几位当家夫人大开眼界,惊喜不已,同时,也对顾欢喜另眼相看,原本的支持维护,也真情实意多了。 然而,总有人自负自大,不把这些看在眼里,执意作死。 谣言传开时,顾欢喜跟孩子们正从温泉庄子上回来,第二批番茄终于能采摘了,番椒也渐次变红,一波波的晒干取种后,就能供给会所使用,家里做菜也不用扣搜的舍不得放了。 好好的心情,回家后,在听了苏喆派来的贴身小厮吞吞吐吐的说完那些话后,全都化为了灰烬。 顾欢喜倒也没有特别愤怒,只是觉得悬在头顶的那把刀子,可算是落下来了,自从收到许怀义的提醒,她就等着定远侯府或是孟家那边出手,却一直没动静,她还纳闷呢,难道那两家觉得太冒险,知趣的悬崖勒马了? 好家伙,敢情是要等着江先生和焦大夫都离京后再爆发啊! 也真是难为他们能忍这么久!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会所的问题上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苏喆的小厮叫银山,忠心机灵,很得重用,平时不离左右,这次派他来传话,可见苏喆真有点急了,也是认为这次的事情非常严重,不敢轻忽。 银山来时焦灼不安,还有几分惶恐,生怕说完后,顾欢喜受不住那些风言风语,情绪崩溃了,届时,他可不知道咋应对,偏主子如今要避嫌,又不敢登门,只能让他出面。 谁知…… “顾夫人,您听明白了吗?” 别是他说的太含蓄,她没反应过来吧?可要说的太直白,岂不是污了耳朵? 顾欢喜一脸平静,点点头,“不就是外面谣传我和你家少爷的绯闻吗,觉得我俩趁怀义不在家,就不清不楚了,我红杏出墙,不守妇道,你家少爷给朋友戴了绿帽子,忘恩负义……” 银山听的冷汗直流,既然都明白,咋没点反应呢?“那您……” 顾欢喜笑了笑,“真相如何,该知道的都知道,自己人不误会就好,至于外人怎么谣传,权当个乐子看呗,若是为此生气痛苦,搅和的家宅不宁,那才是如了对方的意,让亲者痛仇者快。” 银山目瞪口呆,就,就这么简单?女子的名节被污,为了自证清白,多少人绞断头发青灯伴佛,或是干脆一根白绫了断余生,再不济,也得寻死觅活的闹一场吧,怎么就这么轻描淡写无所谓呢? “您不怕许公子……” 顾欢喜自信满满的道,“放心吧,他不会多想,回去跟你家少爷说,也让他不用紧张,怀义肯定相信他,更不会质疑我的清白。” “那您本家族人呢?” “喔,顾家就我一个,没人指手画脚,至于许家,早就断了关系的,他们管不到我顾家的事儿。” “那,那……” 顾欢喜的镇定自若,云淡风轻,把银山给整不会了。 “跟你家少爷说,让他稳住阵脚,暂时不要多做什么,眼下急着澄清反而显得心虚,该干啥干啥,反正莫须有的罪名,坦荡一点就是,若是非要做点什么,那就让人去查查,这些龌龊最先从哪家人嘴里传出来的,还有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查清了,才好洗清冤屈。” “是……” 第459章 夫妻信任 银山一脸复杂的离开后,顾欢喜揉揉眉头,也不是不郁闷的,她最烦这种鸡零狗碎,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真要打擂台,就光明正大的来嘛,搞这种龌蹉的手段,实在是贱的慌。 不过,若她是土着,摊上这种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了,就算男人相信,两口子之间也会留下嫌隙,再难恩爱融洽,于女子而言,名声被污,绝对是一步必杀的狠招,尤其是家里的长辈,丈夫都不在,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似乎只能一死了之来保清白。 但下手的人不知道,她是穿越的,别说只是传点绯闻,就算捉奸在床,她都不会寻死觅活,名节还能有命重要?现代人谁把那玩意儿当回事啊? 不过,这事还是得解决,她虽无所谓,可不好让人笑话许怀义头上有绿,况且,还有几个孩子呢,他们肯定会在意。 于是,顾欢喜让人请了韩钧来,把事情一说,还不等吩咐呢,韩钧就冷声道,“我马上让人去查,等揪出幕后黑手来,定要他不得好死。” 这种祸害人的手段,简直太狠太卑鄙了,他提防着有人派杀手来府里行凶,却不想,是玩这种脏的后宅把戏。 顾欢喜提醒道,“主要去查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孟家的人,还有苏家,也很有可能。” 韩钧也知道许怀义两口子跟这几家的矛盾,应下后,没立刻去办,想宽慰几句,却又不知道咋开口,站在那儿尴尬又窘迫。 顾欢喜了然一笑,“我没事儿,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绯闻又不是事实,别人的诽谤而已,认真了,才是中计了。” 看她这般坦然自若的模样,韩钧暗暗松了口气,委婉提醒,“还是要跟怀义写封信去,仔细解释一下为好,我也会写……” 他多说几句,也能当个证人,夫妻间最怕的就是不信任。 顾欢喜虽觉的没必要,却也领情,诚挚道谢。 等他走后,她也没急着进房车留纸条,有些事儿,当面说比文字更靠谱,文字一旦词不达意,会被错误解读,那可就是添乱了。 她又喊了卫慈进去嘱咐了一番,主要是盯紧了家里的下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齐心协力,若有那背后嚼舌根,挑拨是非,故意激化矛盾、损害主家名声的,一律抓了严惩不贷。 卫慈应下,转头就交代给了扈英杰,他如今也帮忙看顾着家里,给韩钧打配合,俩人侧重点不同,一个对内,一个防外。 扈英杰嘴上笨,但办事儿认真漂亮,将顾欢喜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哪怕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但家里风平浪静,无人敢胡说八道,去怀疑女主人的品行,每人各司其职,安分守己。 见状,顾欢喜心安大半,只要内里不乱,任外面风吹雨打,也轻易动摇不了一个家的根基。 晚上,吃饭到末了,顾欢喜大大方方主动提及这事儿,她可不想孩子们一无所知,而先从旁人嘴里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那样太被动,也容易引发情绪失控,造成负面风险。 此刻,他们听后,无一例外,个个义愤填膺。 孙永琰和陆长治当即就要回家找上面的当家长辈来给她撑腰出头。 顾小鱼也气红了眼,别人羞辱他,他尚且能忍,却也见不得母亲被这般欺负,不就是仗着父亲和先生不在家吗,觉得他们几个孩子年小,没能耐为她做主,便肆意泼脏水,用心属实险恶卑鄙。 这一刻,他甚至有种不管不顾、自曝身份的冲动,皇长孙的身份是没多少话语权,但站出来替她撑腰壮胆,却还是可以唬一唬人的。 顾欢喜拦住他们,心平气和道,“我告诉你们,不是让你们去帮我澄清,你们还小呢,不适合掺合这种乌漆麻糟的事儿,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是让你们别啥都不懂,好提前心里有个准备,若有人在学院里拿这事儿攻击你们,你们不用生气,更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直接以造谣中伤的罪名,告诉夫子和山长,交给他们去处理,你们只管安心读书就行。” 陆长治不甘心,“可是……” 顾欢喜截断他的话,耐心安抚道,“放心吧,这压根不算什么大事儿,造谣污蔑罢了,只要我不生气,那就伤不着我分毫,纯属无用功。” 陆长治怔住,喃喃道,“原来还能这么想?” 顾欢喜洒然笑笑,“心豁达敞亮点,才不会被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给羁绊住。” 陆长治大受震动。 孙永琰略有些担忧的问,“那许叔叔呢?” 顾欢喜理所当然的道,“他肯定相信我啊!难道你不信?” 孙永琰立刻急切又笃定地道,“我当然信师嫂啦!” 顾欢喜含笑道,“这不就结了?只要自家人相信,其他不相干的人传几句闲话能奈我何?” 顾小鱼抿抿嘴,压下那些负面情绪,看着她问,“娘,那这事就不管了?” 顾欢喜抬手揉揉他脑袋,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不了,我不当回事儿,却不意味着就任由别人污蔑伤害,娘又不是软柿子,哪能让别人这么随意捏着名声玩儿?我已经让你韩师傅去查啦。” 顾小鱼追问,“那查出来时候呢?娘打算怎么处置?”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那当然是送他去见官了,污蔑女子名节,不次于逼我去死,这是谋害性命,官府肯定会受理吧?况且,我还是军属呢,丈夫在前方为抗击倭寇九死一生,官府难道不该替将士们保护好他们的妻子儿女?” 她顿了下,接着道,“往小了说,这不利于军民团结,往大了说,哼,就是不想让将士们安心打仗,是动摇军心!” 还能这么处理吗? 似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几个孩子都难得茫然起来,仿佛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等着他们去探索。 孙永琰忍不住问,“师嫂,这么处理,会不会闹太大了?” 通常情况,女子遇上此等事儿,不都是尽量能低调便低调吗? 顾欢喜淡淡道,“就是要闹大,这样才能真正从根本上洗清冤屈,遮遮掩掩的关起门来处理,只会让人想入非非胡乱猜疑,是下策,而且,我是受害者,明明什么也没干,平白泼我一身脏水,我还不能告状,追究坏人的责任了?” 越是坦荡勇敢的站出来,事情才会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当然,这一步,对于古代女子来说,就太艰难了。 她的稳定情绪,很是感染了孩子,消化了一会儿后,渐渐平静下来,也不把这点事儿放在了眼里。 像她说的,莫须有的罪名,生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顾欢喜趁机教育,“以后你们也会遇上诸如此类的问题,面对别人的恶意中伤和污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控制好情绪,稳住心态,不要冲动生气,冲动之下,难免会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和决定,以至于让事情越来越糟糕,从而跳进敌人的圈套,再难脱身出来……” “记住,只要你们心性足够强大,就不惧任何流言蜚语,稳住心态,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然后,再冷静的去想应对之策,只要是谣言,就有破绽,见招拆招,逐一去解决就是。”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要尽量提前消弭那些潜在的隐患,不给敌人污蔑伤害你的机会,这才是上策。” “比如,日后你们要谨慎言行,洁身自好,做人做事不留把柄给别人,别人想攻击,也钻不了空子。” 几个孩子都听的认真,不时点头,陷入沉思。 夜里,顾欢喜见到了许怀义,闪进房车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抓着根鸭脖子啃的津津有味,茶几上还摆着盘花生米和一包香辣牛肉干,啃几口,再仰头灌几口啤酒,神情美的很。 “你倒是会享受,还喝上了,不怕被人发现了?” 许怀义示意她也吃,顺嘴解释,“今晚不用我执勤,我早早钻帐篷了,可以在车里多待一会儿……” “还是小心点吧。” “嗯,知道,喝完这点我就出去,你咋样?江先生和焦大夫走后,家里没出啥事儿吧?” 俩人回济洲的事儿,顾欢喜已经跟他说了,他也猜测到这很可能是一出调虎离山,拿江墉的兄长做了筏子,目的自是不让江墉留在顾家,给他们撑腰。 他们还只能如了对方的意。 这几天,两口子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对方出手呢。 顾欢喜定定的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许怀义被她看的紧张起来,赶忙问,“咋了?真出事了?啥事儿啊?又抢生意了还是半夜摸进咱家里去了?” 顾欢喜摇头,“都不是!” “那到底是啥?” “外面传我跟苏喆的绯闻,想借此毁我名节。” 许怀义原本一颗心被提的老高老高的,甚至有几分惊恐,谁想,做好了准备要听啥惊天动地的噩耗呢,结果,就这? 心脏极速坠地,他哭笑不得,“你跟苏喆的绯闻?他们是有多无聊啊,找不到能攻击的地方了,居然从这上头下手,蠢不蠢啊……”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打趣,“这可不是蠢招,而是一步必杀技,对古代女子来说,质疑她们的名节,无疑是逼她们去死,想自证清白可不容易,毕竟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若是丈夫心里起了嫌隙膈应,女子还有活路?” 闻言,许怀义立刻表忠心,“我肯定是信你啊,咱俩啥情分?你又不是疯了,能放着这么优秀的爷们不喜欢、去红杏出墙别人?” 顾欢喜哼了声,“这可说不定,毕竟苏喆也不差,那张脸长的,都能直接出道当偶像了,又家缠万贯,妥妥的霸道总裁范儿,隔后世,不知道多受小姑娘欢迎呢。” 许怀义一脸幽怨的道,“啥霸道总裁范儿啊?分明是花蝴蝶,媳妇儿,你这眼睛不亮啊,变心也快,当年你可是瞧不上那种弱不拉几的小鲜肉,就喜欢我这种六块腹肌的性感爷们……” “你可闭嘴吧。” “嘿嘿,有啥不好意思的?车里就咱俩,媳妇儿……” 俩人拉扯腻歪了一会儿,耍完花腔,继续说正事儿。 “我已经让韩钧去查了,重点盯着定远侯府和孟家,还有苏家。” “嗯,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们干的,不过,也少不了楚王世子的挑拨,没一个好东西,在我这儿占不到便宜,就拿你开刀,想以此乱我军心,没法安生打仗,嗤,白费力气。” “咱俩这是特殊情况,能随时见面说清楚此事,彼此也信任,从没中圈套,若是古代人呢?八成就得逞了。” “倒也是,这招真是卑鄙,幸亏咱都不在意,不过苏喆,怕是要惨了……” “嗯,朋友妻不可欺,哪怕是诬陷造谣,他心里定然也十分煎熬,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派银山来咱家,我劝了几句,让他别放心上,更不要冲动再添乱子,不舒坦就去追查真相,早点揪出背后造谣的人,也早点安心。” “心性还是不够强大啊……” “被泼这种脏水,谁的心态能不崩?我没事儿,是因为现代人的思维占上风,别说跟男人传绯闻,就是被捉奸在床,我也不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许怀义幽幽的道,“媳妇儿,你是不会寻死觅活,可我会醋得死去活来,所以,你还是悠着点吧,千万别让人给算计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心大。” 顾欢喜无语的瞥他一眼,继续说正事,“我打算查到证据后,就去官府告状,将事情闹大些,脓包不全部挑开,迟早是个祸患,到时候,就扯欺负将士家眷,动摇军心这杆大旗,朝廷为了前方安稳,只能重判造谣的人,尽量扒他们一层皮下来。” 许怀义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跑腿的事儿就让韩钧和扈英杰去办,孙家也可以用,师傅给咱家留了人。” “永琰身边的那两位?” “嗯,他们不单是护卫,在外面人脉光,也吃得开。” 顾欢喜“喔”了声,“我估摸着,明天师母就该来问了。” “你不用一个人扛,只管找他们撑腰,这种时候,你不用他们,他们可不会高兴,只以为你待他们还生分呢。” “行,我知道了。” 第460章 上门开解 这一夜,许多人睡不着,对此事件的走向发展,有人好奇,有人担忧,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也有人心急如焚的在想法子破解。 苏喆别院书房里的灯,便亮了一整夜,身边信的过的小厮护卫,来来去去,行色匆匆的传递着各种消息,有好的,有不好的,真相未明之前,备受煎熬。 银山带回来的话,并没能让他松口气,相反,越发愧疚自责,压力也更大,毕竟,事情引他而起,若不是他因为生意上的问题去找她商议,也不会被造谣出这样的龌龊绯闻来。 说到底,是他没有避嫌,也是无能,才连累了她。 作为男人,他可以不要名声,但对女子而言,名节大过天,万一因为这莫须有的污名,导致她有什么伤害,那他真是万斯难辞其咎了。 还有对许怀义,他更有种无言面对的愧疚,甚至难堪,朋友妻不可欺,哪怕是谣言,却也令朋友蒙羞,他都不敢想象,将来俩人见面,该如何相处。 地上扔了一团团的纸,那都是他斟酌再三给许怀义写的信,无论怎么解释,都觉得还不够诚挚恳切。 大抵越是在意这段友情,就越是小心翼翼吧,他没有丝毫把握许怀义得知此事后会不会理解怪罪,毕竟这种事儿,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哪怕它是假的,可也让不明真相的人看了笑话。 如果这事儿,背后还有苏家在推波助澜,那他就更罪不可恕了。 凌晨时分,他反复思量写好的信件,才堪堪送出,快马疾驰,往南而去。 顾欢喜却一夜好眠,翌日以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半点看不出被绯闻纠缠的负面情绪。 孩子们起的也早,无需催促,便穿戴整齐,跑步热身后,在演武场,跟着韩钧打拳锻炼。 韩钧戴着面具,瞧不出表情如何,只眼神凌然肃穆,比起许怀义,要严厉的多,不过,对跟着一起比划的阿鲤,却是和风细雨,堪称温柔。 几个男孩子也不吃味,毕竟对花儿一般漂亮可爱的妹妹,他们也很宠呀,连高声说话都不舍得呢。 但阿鲤对自己,却要求严格,一招一式都十分认真,哪里做的不好,便不厌其烦的纠正,重复数次,直到满意为止。 寸步不离跟随在侧的丫鬟,见她练的满头大汗,忙上前帮着擦拭,却不会说任何劝阻和引导性的话。 她们的职责只是保护和照顾她,没有教育的义务。 这是顾欢喜把她们安排在阿鲤身边时,就明确提出的要求,教育孩子,主要是父母和老师的责任,她不希望闺女身边的人左右她的成长。 在这方面,她接纳了古代人的思维,并没有标新立异的讲什么人人平等,眼下的环境,这并不现实,所以主就是主,仆就是仆,阶层分明,她可以不压榨她们,也会给予她们相应的报酬和尊重,却不能容忍她们有太多的野心。 比如爬男主子的床,比如架空女主子的管家权,还有利用孩子小不懂事,就奴大欺主,在背后怂恿孩子为她们自己谋取什么利益。 一经发现,必不轻饶。 之前,她狠狠处置过一个,忍着不适,把对方打个半死,再发卖出去,立了威,府里倒是再没人敢犯。 许怀义为此,还夸她适应良好,已经颇有古代主母风范。 顾欢喜听后,只是笑了笑,也不多作解释,她压根不是在彰显主母手段,而是明白,女人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嘴甜心狠办事稳,心慈手软,且等着被人拿捏成碎渣渣吧。 所以,这次被人污蔑造谣,她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也的确不当回事儿,但行为上,却不会如此想得开。 否则,那将是对恶意的放纵。 她做了好几手准备和安排,就等结果查出来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孩子们习完武,照旧出了一身汗,去冲澡时,洗漱间里提早烧了炭火,暖烘烘的,半点不受罪。 阿鲤单独在主院洗,团圆伺候她,顾欢喜忙着做早饭,顾不上。 今早她熬了一块猪板油,用油渣和白菜,蒸了几笼大包子,盖子掀开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而来,馋人得很,唯一缺憾就是眼下还没红薯粉条,不然吃着更美。 喝的是皮蛋瘦肉粥,皮蛋刚琢磨出来时,几个孩子还不敢吃,毕竟那颜色,那味道,没吃过的人确实没有下嘴的欲望,但品尝过后,喜欢的就成为它的忠实粉,不喜欢的,则避之不及。 很庆幸,几个孩子都还挺接受这种特别的味道,一个月里,至少七八天喝它,也跟烧番椒拌着吃,颜值略逊,但极为下饭。 包子端上桌,几个孩子咬开口后,都很是惊艳,纷纷夸好吃,很捧场的比平常多吃了一个,坐车去书院时,都不敢让马儿跑的太快。 送走他们,顾欢喜陪着闺女认了一会儿字,又翻看了下昨晚送来的账本,直到曾氏上门。 曾氏来的很高调,拉了几车东西,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维护她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顾欢喜在花房招待的她,上了茶和点心碟子,丫鬟们都远远退出去,好让她们说体己话。 俩人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关系也算熟悉了,隔平常,聊些八卦或儿女事,很是自在随意,只是现在…… 曾氏单方面的窘迫纠结,不知道咋开口,毕竟话题敏感,同为女子,她太清楚名节有损的杀伤力有多可怖了。 相反,顾欢喜就从容多了,甚至替她为难,这欲言又止的,是在斟酌措辞,怕再伤害到她吧? 于是,她主动提及,“师母,您是为了那桩传闻的事儿来的吧?” 曾氏立刻接话,“都是谣言,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 顾欢喜扬起嘴角,“所以,我一点没受影响,您也别着急上火,咱们生气难过,才是如了对方的意,他们啊,就是想看我痛苦崩溃,然后受不住去寻短剑,我偏不上套。” 闻言,曾氏心头不免震动,她来之前,想过顾欢喜可能会有的反应,唯独没猜到是这样的淡然处之,仿佛那些恶意的中伤,压根不值一提。 她打量着她,见她确实不是强颜欢笑,而是真的平静如水,惊诧的同时,也不由松了口气,欣慰的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昨晚你师祖从宫里回来,还问过这事儿,担心你想不开,让我来开解你,这是有人针对怀义玩的卑劣手段,万万不要当真。” 顾欢喜忙请罪,“劳师祖、师母挂心……” 曾氏亲昵的拍拍她的手,“都是一家人,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师傅出门前,千叮万嘱,让我顾着你些,我原想着上次来赏过花后,某些人会忌惮一二,谁知,还是有不知所谓的上赶着作死,你放心吧,你师祖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事情就能真相大白,过后再敲打一下,绝不会有人敢拿你的名节再说事儿。” 顾欢喜又起身道谢。 “对了,苏家七少爷那儿,是个什么章程?” 她问的有些含蓄,顾欢喜回的坦荡,“七少爷派小厮来传过话,我表了下态度,让他不用自责愧疚,某些人有心找茬,鸡蛋里头也能挑出骨头来,跟他来不来顾家关系并不大,就算他没登门,恶人想拿我俩说事儿,也会人为制造出一些暧昧证据,比起我,他压力更大。” 这话,曾氏没接,心想,若不是她豁达想得开,这事儿分明对女子的压力和伤害更大,至于男人,大不了就是一桩风流债而已,被人指点一下,用不了多久就能照常在外面行走,但女子呢?下场可就凄惨多了,不管是青灯伴古佛还是被圈禁在后院,都是生不如死。 她转了话题,“你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就算想得开,听那些污言污语的,也是糟心,等了结后再说吧。” 顾欢喜应下,她原也没打算为了力证自己不心虚,就顶风出去到人前挑衅。 那太幼稚了。 她要等有了证据后,再大张旗鼓地去打脸,那才有趣呢。 这番话,她并未告知曾氏,潜意识的她觉得曾氏不会赞同,为了避免矛盾,还是等有了结果后,直接去问孙尚书的意见吧。 时下,女子虽聪慧,却因为各种原因,眼界受限,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跟男子差太多,所以她更喜欢跟男子商议,能省下不少争论。 曾氏离开后,顾欢喜的日子照旧,一直暗中盯着顾家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咋就没闹出啥动静呢? 难道是绯闻的力度还不够? 可那也不应该啊,按照惯例,这种男女之间的事儿,哪怕是捕风捉影呢,也会当成大事儿对待,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无声无息的? 他们想不通,于是,又加大了宣扬力度,绯闻也传的更猛烈,其内容也更龌蹉无耻,直说俩人在湖田村时,早就勾搭在一起,若不然,苏喆为啥跟许怀义合伙做生意?说是合伙,依着俩人当时的家底和身份,分明是许怀义攀高枝。 而苏喆为啥拉拔许怀义?还不是因为顾欢喜! 他相中了顾欢喜,而许怀义为了钱财,甘愿献妻谋利,对俩人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绿帽子戴的瓷瓷实实。 这些事儿,传的有鼻子有眼,情节很是详细,由不得吃瓜群众不信。 甚至,还有证人,如此一来,这桩传闻近乎板上钉钉。 因为证人不是旁人,而是许怀礼,她跟许怀义可是亲兄弟,他说的话,对不明就里的人来说,可太有份量了。 他倒也没傻的,直接承认目击到苏喆和顾欢喜的奸情了,只在旁人问的时候,似是而非的嘀咕了几句,过后还一副失言的惊慌样子,再欲盖弥彰的解释下,如此操作一番,谁能不多想? 第461章 除族出村 事情传到顾欢喜这里,直接把她给气笑了,府里没生乱子,外面因为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从大门口走了几趟,也没人敢聚众闹事,没想到最让人放心的湖田村倒是有人不安生了。 还是老许家,这是有多恨许怀义啊,竟是连家族名声都不要了,上赶着往自己脑门扣屎盆子?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许怀义就是许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许怀义头上戴了绿帽子,其他许家男人的脸上就有光彩了? 一样丢人好不好! 但凡正常点的,不是该使劲捂着吗?咋还自曝了呢? 为了打击报复许怀义,可真是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呐! 这把火烧的够旺,顾欢喜再豁达,也没法云淡风轻,不再当回事儿,她喊了扈英杰来,沉着脸交代了一番,让他替自己回村里给徐村长和许大伯传话,末了,冷声道,“许家念着许怀礼是许家人,可以一次次的放纵,但我姓顾,绝无可能由着这样卑劣恶毒的人一次次在背后捅刀子,他们这回若是还心软,那我就亲自动手了,处置个畜生,我不怕脏了刀子。” 这番直白表态,扈英杰听的心头震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不能怪夫人心狠,实在是这次许怀礼做的太不留余地了,分明是要逼死夫人,也彻底毁了许怀义,一个男人,还是打算要建功立业、有着远大目标的男人,顶着绿帽子,还能有啥将来? 断人前程、毁人名节,如此深仇大恨,再不出手惩治,除非是活菩萨! 他心中定了定,片刻不耽搁的赶回湖田村,先去许大伯家,巧了,徐村长也在,倒是省下他多跑一趟腿。 这俩人已经知道了许怀礼干的那点“好事儿”,正商量咋办,一个烦躁不安,一个愁眉苦脸,见扈英杰匆匆赶来,表情肃然,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再听完他说的那番话,齐齐变了脸色。 扈英杰也不催,颇有耐心的坐在一边喝茶,等着看他俩会给顾家一个什么交代,是保许怀礼,还是维护顾家?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给出答案,甚至都不算是选择,徐村长肯定毫不犹豫的站在许怀义那边,不管是为了整体村民的利益,还是为了公道,他都不可能选第二条路,也只有许大伯为难纠结,倒不是为难站谁的立场,而是该怎么处置许怀礼,才能让顾欢喜满意。 太狠了,他下不去手,也会伤了族人的情分,可轻了,顾欢喜不同意,她若自己动手,那许怀礼…… 他都不敢去想那个结果。 屋里的气氛沉闷的让人窒息,只听到许大伯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眉头紧锁,像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徐村长悄悄看了扈英杰一眼,视线又定定的落在许大伯脸上,语重心长的道,“你还有啥可琢磨的?于情于理,咱都得给怀义一个交代,这事儿,是他许怀礼做错了,是他无情无义在先,怨不得旁人狠心,又没人逼他那么做,无非就是他心胸狭隘,一直都嫉恨怀义,这才从没断过报复的念头……”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长叹一声,“以前,他耍的那点手段,卑劣归卑劣,尚且还不要命,你看在血缘亲情上,饶他一回也就罢了,左右最后他都没占到啥便宜,也得了教训,可这次不一样啊,他这分明是要彻底毁了顾家,逼顾氏去死,也是彻底要让怀义翻不了身呐……” 他眼里迸射出痛恨,言辞也激烈起来,“怀义有这一天容易吗?背后付出了多少,咱们猜也猜的到,可让那小畜生恶意的编排,怀义的努力和心血都毁于一旦了,从此后还得戴着顶绿帽子过活,这还叫他咋抬起头来见人?” 他重重的拍着桌子,目眦欲裂,“怀义可是要武举出仕的啊,眼下还提着脑袋去南边打仗,他图啥?还不是图建功立业,给家里的妻儿挣体面、让祖宗脸上增光添彩?不然谁愿意舍家撇业的去受那份罪?” 他声音越来越高,怒瞪着垂着头羞愧难当的许大伯,难免有几分迁怒,话也说的更不客气,“可现在呢?怀义不在家,他不帮衬一下也就算了,还背后捅刀子,这是兄弟?就是畜生都知道不吃一个娘生的崽,他倒好,简直畜生不如,专挑亲兄弟下手,真叫他得逞了,就算怀义在战场上立了功又能咋样?回来后,媳妇儿没了,他名声也毁了,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功劳,又有啥用?” 他说到这里,几乎痛不欲生,“狠呐,他是真狠呐,他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怀义两口子留,也不给咱们许家村的人留啊!” “他就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完全不管旁人死活啊,怀义毁了,村里的作坊你觉得还能办下去?庄子上的几桩生意,还能做得下去?苏家肯定不会再跟咱们合作了,到时候大家都得完蛋!这才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此刻的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的厉害,显然动了真火,也不再拐弯抹角,冷笑道,“还有,就怀义那脾气,他若回来后,见家里没个家样,让许怀礼糟践了,咱们也没给他个像样的交代,你觉得他能甘心咽下那口气不?” 他蹭的站起来,指着许大伯恨声道,“我告诉你,不会!到时候,就不是处置许怀礼一个人的事儿了,你兄弟那一家人保不齐都得给他陪葬!咱们也都跟着成了牺牲品!” 终于,许大伯浑身颤抖,白着脸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恐惧不安,声音也哆哆嗦嗦的,语不成调,好歹下定了决心,“你说,咋办吧?我都,听你的……” 徐村长咬牙切齿的问,“你确定?” 许大伯僵硬的点头,“确定!” 徐村长再问,“不后悔?” 许大伯苦笑着摇头,“不后悔……” 他还有后悔的权利吗?没有,他现在就仿佛站在那悬崖峭壁边上,进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只能退。 徐村长缓了缓语气,总算眼里有了点热乎气,“好,有你这话,就行,你要是不想出面,我一个人去,我不怕当恶人,或者喊着四叔公……” 许大伯努力撑着桌脚站起来,哑声道,“不用去打扰他了,我才是许家的族长,我去才名正言顺,走吧……” 说完之后,率先转身,好像生怕下一秒自己会后悔一样。 只是脊背弯着,再也挺直不起来,片刻之间,便老了十几岁。 徐村长张了张嘴,无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扈英杰,询问他的意思。 扈英杰面无表情的放下茶杯,起身道,“您二位先去,小子得跟祖父说一声,若是将那家人驱逐出村,我祖父在场的话,会更有分量些。” 徐村长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好,好,那就辛苦你请你祖父走一趟了……” 扈英杰道,“分内之事,许三哥离开时,特意嘱咐小子,顾家若有麻烦,一切以顾夫人为重,顾夫人说如咋便咋办,至于后果,自有他担着,若有人不长眼欺负顾夫人,必十倍还击,这样的嘱咐,不止小子一个人知道,顾家从上到下,几十个护院都清楚!” 闻言,徐村长直呼好家伙,背后冷汗都下来了,虽说他从没动摇过支持许怀义的念头,但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干巴巴的笑着道,“怀义是疼媳妇儿,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大家伙儿,对阿鲤她娘,也很敬重感激的……” 扈英杰配合着点头,“顾家几十口人,也十分敬重夫人,之前那些风言风语,无一人相信,府里风平浪静,日子照旧过,谁能想到,麻烦会出现在村里……” 徐村长老脸涨红,羞惭道,“是我,没管好,唉,拖了后腿了,等怀义回来,我给他赔罪去,辜负他的嘱托了……” 许怀义走之前,可是来村里辞行过的,还给徐村长跟许大伯等相熟的人带了厚礼,目的自是请他们多帮衬看顾一下作坊和家里,也包括盯着老许家那些人别生事儿,他没做到啊。 扈英杰劝道,“许三哥是讲理的人,您老也不是有意的,如今亡羊补牢犹未迟也,若是再任由那家人整幺蛾子,怕是难以收场了。” 徐村长不住的点头,“放心,这次肯定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绝不会再让他们有祸害怀义的机会……” “那最好不过了。” 要他说,早该如此了,却因为顾及那点同乡情分,还有许大伯的优柔寡断,才拖拉到现在,以至于惹出这么大祸事来,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许是桩好事,能借此机会,彻底让许怀义跟那家人剥离开,还能占住大义,不影响名声,如此,也是除掉后患,毕竟那家人可是跟乔家一伙的,乔家又在四皇子的船上,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被牵连? 早断早省心。 几人赶到老许家时,那家人也正闹的有些不痛快,原因很简单,就是许怀任和许怀玉,不赞同许怀礼背地里搞这些事儿,还是瞒着他们,先斩后奏,完全不顾及他们的感受和利益。 许怀廉倒是没反对。 至于许茂山,看着几个儿子吵的脸红脖子粗,一言不发。 许怀礼并不心虚,更不后悔,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反倒是沾沾自喜,这一步走得十分精妙,既能撇清自己,又能毁了许怀义,简直不要太得意! 然而,他没想到,家里的兄弟会反对,甚至谴责他,他激烈反驳,却也并没真当回事儿,然而,真正让他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得是村里的惩罚。 “啥?除族?还离开湖田村?哈,哈哈,凭啥?” 他怒极反笑,无赖一般的往地上一坐,“这儿是小爷的地盘,你们谁也别想撵小爷走!” 许大伯恨其不争的看着他,颤巍巍的抬起手,“你可真是个畜生啊,干了那种伤天害理得事儿,咋还有脸赖在这里?你不配做许家的子孙,我若不将你除族,祖宗们的棺材板都得压不住了!” “大伯……” “闭嘴,以后不要再喊我大伯,我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侄子,以后血缘亲情尽断,再不要见了。” 许怀礼只觉得匪夷所思,“你,你疯了还是老糊涂了?” 许大伯这一刻忽然老泪纵横,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嚎道,“我是老糊涂啦,我早该睁开眼,狠下心管一管,那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都是我的错啊……” 许怀孝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住,“爹,您冷静点……” 许大伯哪里听得进去,他摇摇欲坠,痛不欲生,“我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啊,悔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 许怀孝不知道咋劝,急的不得了。 老许家的人,比他还急,一个个的如遭雷劈,除族这事儿太大了,谁一时之间也承受不了。 许茂山沉着脸问,“大哥,你认真的?我们可是亲兄弟……” 许大伯悔不当初,“就因为是亲兄弟,我才一直纵容,明知道你做的不对,也狠不下心来管,这才让你们一家越走越偏,以至于现在……” 他摆摆手,哽咽的说不下去。 许怀仁和许怀玉见状,惶恐不安的过来求情,她们可不想被除族,除族的人还能有啥前程可言? “大伯,这不管我们的事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 “是啊,大伯,都是二哥一个人干的,我们也很生气,您进门前,我们还在为这事儿吵吵……” 许大伯一脸颓败,“啥也别说了,我意已决,绝不会再更改,你们这一支全部除族,一个不留。” “大伯!” 许大伯脚步蹒跚的转身,背影决绝。 老许家的人一下子乱了套,这还不是最惨的,还有出村呢! 徐村长就态度强硬多了,宣告完,压根不听他们吵吵,直接撵他们走,赖着不走?好说,打一顿就行了,村里人心齐,又都担心会没了饭碗,早就将这惹事生非的人恨的牙痒痒了,徐村长一声令下,他们就呼啦冲上去。 院子里,鸡飞狗跳,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扈英杰并未出手,只在一边看着,直到亲眼见证那家人狼狈地被驱逐出村,如丧家之犬,他才回了京城,跟顾欢喜汇报结果。 顾欢喜已有预料,不过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大快人心。 第462章 有了进展 “我大伯可有将那家人的名字全部划掉?尤其是许红莲……” “嗯,许茂山名下的儿孙都不在许家族谱上了,我还特意看了眼确认,徐村长和我祖父也都是见证人,做不的假,以后,许三哥便能跟那几人彻底断干净了,那头有麻烦,也连累不到这边。” 扈英杰解释得很详细,顾欢喜点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眼下总算是办成了,“我大伯呢?可还好?” 扈英杰斟酌道,“情绪有些激动,年长又心软,这件事,对他打击有点大,瞧这小要歇个几天才能缓过来。” 顾欢喜闻言,也没意外,转而问到,“那徐村长呢?可有特别说些什么?” 扈英杰道,“徐村长的立场就比较坚决了,态度也很强硬,驱逐那家人出村时,毫不犹豫,而且,都不允许他们过夜,只给了收拾家当的时间,他们不肯走,躺在地上打滚,徐村长干脆让人动手了,拉扯之间,还有人受了点轻伤……” 顾欢喜嘲弄道,“就许怀礼闹腾的最厉害吧?” 扈英杰想到那人当时的无赖做派,皱了皱眉,并未替他遮掩,“是,他反抗的最激烈,甚至冲到柴火棚子里,拿了砍刀出来,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还怂恿其他许家人去寻趁手的武器,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把他制服了。” “只是制服?” “还揍了一顿,不过,村民们下手很有分寸,没伤筋动骨,只是看着鼻青脸肿很邪乎。” 顾欢喜不以为意的“嗯”了声,她也没指望村民们会下死手去教训许怀礼,普通老百姓都想过安稳日子,谁也不愿招惹是非,所以看着都老实巴交的,动手打人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出格的事儿。 让他们杀人放火,跟逼他们造反没啥两样。 所以,还是得另外再想办法。 扈英杰试探着问,“可要我再去教训他一下?” 顾欢喜看他一眼,摇摇头,“你去不合适,村里、族里都给了处置意见,我们就不好再出手了,否则便是对他们的不满,容易造成嫌隙。” 扈英杰恍然。 顾欢喜勾起唇角,“不过,我们这边报复了,苏喆那头可还没出气呢,许怀礼祸害的又不是我一个,苏喆也是受害者,有权利为自己讨公道。” “那我去提醒苏七少一声?” “嗯,重点讲一下许怀礼如今的处境,他已经不是许家人了。” 不然,省的苏喆心有顾忌,不敢下手教训。 扈英杰意会,应下。 顾欢喜又问,“村里那套五进的大宅子怎么处理了?” 扈英杰道,“暂时您三叔一家住在那儿,村里可以驱逐那家人,却不能抢占他们的宅院。” “那我三叔一家的态度呢?” “漠然旁观,两不相帮,一看就是局外人。” 闻言,顾欢喜扯了下嘴角,眼底闪过讽刺,觉得两头不帮就能置身事外、谁也不得罪了?呵,谁也不是傻子,这样的小聪明,只会让两头都落空。 晚上,顾欢喜进了房车,等见到许怀义时,遂把这些事儿一一跟他说了,末了,玩笑般的问了句,“这么处置,你没觉得我心狠手辣吧?” 许怀义黑着脸,咬牙切齿,“他妈的老子恨不得弄死那孙子!” 顾欢喜见他真动了肝火,气的手都发抖,忙劝道,“行了,跟那种人渣生气犯不上,反正他也得了教训,消消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许怀义深吸几口气,将她搂进怀里,“委屈你了,等我回去,再帮你揍那王八羔子一顿,非得扇烂他那张嘴不可,要么干脆给他一副哑药,省的再胡说八道,啥谣都敢造……” 顾欢喜道,“说不定你没机会了……” “嗯?” “苏喆这次被祸害的也够呛,他能手软了?放心吧,许怀礼不会有好下场的,找谁庇护都没用。” 当然,如今他成了废棋,也不会有人再理会他。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这事儿,其实对你的影响最大,即便事后澄清了,怕是也会有人不信,仍旧觉得你被戴了绿帽子……” “无所谓了,咱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再说,有这污点在也未尝不是好事儿,人啊,不能太完美,名声太好,功高震主,都是为官大忌。” 说到最后,他语气意味深长起来,冲她眨眼,“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他一语双关,顾欢喜哭笑不得,“行吧,你不憋屈就行。” 许怀义嘀咕,“又不是真的绿了,不然,我可想不开。” 顾欢喜装没听见,问道,“你收到信了吗?” 许怀义点头,“苏喆写的收到了,他让人送的急报,唉,也挺为难他的,那字字句句写的,生怕我不信你俩之间的关系,恨不得指天发誓他是清白的了,光自责愧疚就写了一页纸,何至于此?我就算不信他,还能不信你?多此一举,太过小心了……” “这么说,我写的还没收到?” “没有,咋了?” “没咋,就是想着,出了这等事儿,部队里那些人,肯定都等着看你笑话吧?也必然好奇的态度和做法,若我连封解释的信件都没有,那你等我处境可惨了。” 许怀义瞬间意会,牙疼的吸了口气,不过还是硬撑着道,“没事儿,谁叫咱是爷们呢,真正的勇士就该直面惨淡的人生而面不改色,不就是被奚落揶揄几句吗,权当自黑给他们找乐子了,也省的我在将士队伍里竖的人设太完美,叫人都眼红嫉妒,略有瑕疵,上头用着更放心。” 顾欢喜好笑的睨着他,“你倒是越来越会宽解自己了,遇上事儿,先自我攻略……” 许怀义夸张的叹道,“我这不是被逼得没法儿嘛,不自己哄自己,还咋能安心打仗?我要是被刺激的失了控,那可就真如了那些人的意了。” 闻言,顾欢喜好奇的问,“你师傅怎么说?” 许怀义道,“师傅使劲夸我了,还特意让人去附近的山里打了几只兔子,亲手烤了,让我当下酒小菜。” 顾欢喜,“………” 许怀义促狭道,“没想到师傅是这反应吧?嘿嘿,当时也叫我好一顿懵,师傅怕我会发飙,冲动的赶回京城去找许怀礼算账,所以才又是夸又是哄,还用美食好酒宽慰我,我一个劲的说我没事儿,我很好很理智,师傅都不信呢,只觉得我是在强颜欢笑。” 毕竟,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呢?义愤填膺、拔刀相向才是正常操作,理智?一辈子都不可能理智。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你就坏吧,等孙师傅反应过来,看他咋收拾你。” 许怀义笑道,“师傅远离京城,一时半会的可琢磨不明白,这是古代男人的惯性思维,很难改变的。” “孙师傅写信回京了吗?” “嗯,写了,催促他的人尽快查明真相,还咱们清白,还说,这事儿,不管背后是谁操纵的,都不能轻饶,性质太恶劣,用心太歹毒,碰到他底线了,这比派人来砍我几刀都严重。” 闻言,顾欢喜思量道,“再耐心等几天,若我没猜错,应该快揪出幕后黑手了。” 许怀义眼睛一亮,“有线索了?找到证据了?” 顾欢喜点头,“那些人做的手脚太干净,孙家那头都没查到谣言的源头,韩钧连江湖上的关系都动用了,也仅仅是追到几个小乞丐身上,没什么大用,我估摸着苏喆那边也一样,他顶多能查一下苏家自身,听说赵家都帮忙了,但也进展缓慢……” 她顿了下,冷笑到,“倒是多亏了那些人沉不住气,见我不痛不痒的,为了刺激我,又烧了一把火,急功近利,动作不免搞的大了些,便露了几分破绽,眼下,孙家和韩钧正顺着那条线往深处查,已经抓了几个人,只是还没逮到大鱼。” 许怀义听到振奋,“想逮到大鱼可不容易,有小虾米就够用了,就算他们愿意牺牲自己定罪,背后的主子也必然撇不干净自身,但凡长眼的,还能不知道是主子使唤的狗?” 顾欢喜挑眉,“可这样的话,是没法把那几家给办了的。” 许怀义道,“就算一查到底,也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办了他们,顶多就是出出血而已,定远侯府是三皇子的外家,李云昭还在赶往战场的路上,动他的家族,皇上也得掂量一下,孟家和楚王府就更不能轻易动了,皇上最会权衡利弊,他给不了实质性的惩罚,毕竟眼下对大局来说,稳妥之上,得先紧着南边的战事。” 顾欢喜皱起眉头,略有些不甘,“我拿欺负将士家属、动摇前方军心来说事儿呢?或者,再攀扯他们其心可诛、会不会跟倭寇有什么勾连,不然,咋回在大战前搞这种恶心事?” 许怀义瞪大眼,啧啧道,“怪道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呐,媳妇儿,你这是要他们的命啊,真坐实了叛国的罪名,株连九族呐……” 见她要变脸,忙笑道,“嘿嘿,逗你玩呢,女人不狠地位不稳,我就喜欢你这款的,越狠越带劲儿。” 说着,就低下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嘴巴凑上来,稀罕的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糊了她满脸口水。 顾欢喜嫌弃一边躲闪一边骂“滚”。 两口子闹了一会儿,皆气喘吁吁的,顾欢喜看一眼表,催着他走。 许怀义也知道再留下去,该让人起疑心了,只得叮嘱几句,不舍得闪身离开。 他走后,顾欢喜躺在床上闭眼琢磨,原本照她的计划,查清楚后,就闹到京兆府去,动静越大越好,扯出动摇军心、其心可诛这杆大旗,没人敢不当回事儿,很可能会上达天听,建兴帝作为帝王本就多疑,这节骨眼上定猜忌更多,若这时再有人推波助澜…… 毕竟定远侯府和孟家也不缺敌人对家,落井下石什么的,很轻而易举,真到那一步,建兴帝就算不诛他们九族,也势必会将两家的男人罢官圈禁起来,或者抓了当家人下狱以示震慑。 真到这一步,那两家势必不甘心,很可能会狗急跳墙,逼得他们疯狂报复她和顾家的人,她倒是能自保,可其他人防不胜防,尤其是那几个孩子…… 看来,还是不到彻底拔除的时候啊,在她还不能护住所有人的时候,任性也是要有限度的。 一时的痛快,代价很可能是无尽的后悔。 两天后,事情有了重大突破。 先是苏喆,他查自家最熟悉,再加上赵家还搭了把手,就更有优势了,最后查到了苏睿的妾室头上,那小妾叫柳絮,生的杏眼桃腮,平常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挺受宠,谁能想到抹黑苏喆和顾欢喜的事儿,也有她一份子呢。 准确的说,她还不是真正的源头,只是苏家这边能快速传播开,她功不可没,还添油加醋的补充了许多龌蹉的细节,仿佛偷情的事儿,她亲眼目睹一样。 银山莱给顾欢喜汇报进展,事无巨细,连苏家家丑都不遮掩,坦荡真诚的恨不得剖心以待。 顾欢喜问,“这柳姨娘,是自己杜撰的,还是受人指使,可问清楚了?” 银山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老爷亲自审问的,少爷还把家里的族老也请了过去做见证,阵仗闹的挺大,也,也用了刑,柳姨娘疼的晕过去好几回,被冷水泼醒后,都是一个答案,咬死了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大少爷并不知情。” 顾欢喜嗤笑,“那她可有说,为什么造谣?” 银山道,“说了,她说她不是有意抹黑您和七少,她是真觉得您们有,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是她想差了,一时没管住嘴,就跟贴身丫鬟八卦了几句,谁想丫鬟传了出去,她也是很后悔自责的,愿意向您和七少赔罪……” 顾欢喜轻哼了声,“苏家人都信了?七少爷也信了?” 银山飞快的道,“七少自然是不信的,其实,谁能都猜到柳姨娘是让大少爷当了枪使唤,但柳姨娘死心塌地愿意当替罪羊,扛下所有的罪名,少爷也没法处置,至于苏家,他们肯定更愿意是这样的结果,毕竟就是个小妾而已,就算打死都影响不到苏家什么,但大少爷身上不能有污名……” “你们少爷就这么忍了?” “也不算忍,动不了大少爷,但柳姨娘,是肯定不会放过的,等着您这头,看有什么处理意见。” 顾欢喜问,“柳姨娘现在在哪儿?” 银山道,“用刑审问完后,暂时关在了柴房里,没给她请大夫……” “你抓紧回去瞧瞧吧,或许,不用等我给出处理意见,她就已经没命了。” “啊?” 第463章 怒斥 事实证明,她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银山急匆匆离开后,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便派人递了消息来,柳絮果真死了,自己扯了根捆柴火的绳子吊死的,等人发现时,早就没气了。 苏家上下,惊惧不安的同时,也对此都暗暗松了口气。 而苏睿只远远看了一眼,就让人用席子裹起来,遮遮掩掩的送出了苏家,不知道埋哪儿去了。 如此,一了百了,苏睿将自己撇的干净,也没了能让顾欢喜大做文章的替罪羊,但事情并不会因此而止。 苏喆怒火冲天,不顾下人的阻拦,冲进苏睿的书房,就是哐哐一顿砸,价值千金的瓷器玉石,没多久就碎了一地,把苏睿心疼的差点没撅过去。 但苏喆那副神当杀神、魔挡弑魔的架势太唬人了,苏睿被震的竟不敢上前,下人们见状,只能去请苏坚来,不然,今日两位少爷,怕是要没一个啊。 苏坚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时,正听到苏喆在高声怒骂,语气里的憎恶毫不掩饰,“他娘的,别以为普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你自个儿几斤几两没数吗?仗着父亲护着你,身边人讨好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抖那些小机灵,耍那些小把戏,在生意场上,别人看在苏家这块招牌上让着你,你就觉得是自己能耐了?简直蠢透气了!” 这时,苏坚沉着脸进门,呵斥了声,“老七!” 警告他适可而止。 苏喆丝毫不放在眼里,冷笑了声,继续对着苏睿嘲讽,“这些年,你干了多少蠢事,真是半点不知吗?不就是仗着背后有父亲给你收拾烂摊子,才能为所欲为?可这回,你们大错特错了,你们是不是忘了,苏家不能一手遮天!在家里搓磨我,能遮掩过去,可顾家,你们以为那也是好欺负的?你哪来的胆子,去动许怀义的媳妇儿?” 他指着苏睿,恨的咬牙切齿,“作死啊,你可劲的作死吧,看这次谁能护住你!” 苏睿被骂的脸色铁青,浑身发抖,“老七,你这是疯了吧?” 不然怎么敢这么对他这个嫡长兄?还想不要留在苏家了? 苏坚也道,“老七,注意你的言辞,这是你兄长!” 苏喆自嘲的道,“兄长?仇人还差不多!谁家兄长几次三番的我害我性命?我不死,他不罢休,这是哪门子的兄长?最可怕的是,为了害我,舍得把整个苏家都拖下水了,这就是您殚精竭虑培养的继承人,可真给您长脸啊!” 苏坚脸色变了变,看向苏睿的眼神,也不免带了几分失望和冷意,这次确实过分了,打压兄弟用什么法子不好,调戏朋友之妻这样的污名,毁的可不是他一个庶子,而是整个苏家子孙的声誉。 苏睿见状,不由心慌起来,“父亲,我没有,不是我,是柳姨娘那个贱人……” 这幅敢做不敢当,到现在还在推卸责任的样子…… 苏坚闭了闭眼,“闭嘴吧!” “父亲!” 苏坚没理会他对我哀求,看着苏喆,语气硬邦邦的道,“你兄长,也是一时糊涂,现在定认识到错误了,真相也澄清了,柳姨娘也死了,你去顾家赔个罪,好好跟顾氏解释一下……” 闻言,苏喆直接气笑了,“是什么给了你们错觉、觉得顾氏好说话、好欺负、随便一哄就既往不咎了?我告诉你们,绝无可能!她不是寻常的后宅女子,她有头脑有手段,半点不输男子,如今京城最受女子喜欢的美容店和最受读书人垂青的书局,都是她一力开起来的,这份能耐,你们觉得她好欺负?” 苏坚蹙起眉头,“不是许怀义的主意吗?” 苏喆冷笑,“不是,怀义只帮着在开业那天应酬了一下而已,其他的事儿,皆是顾氏所想所为,她的学识和眼界,我都望尘莫及,顾家,她说了算,怀义便是有如今的地位,也是听她的,所以……” 顿了下,他转头看着苏睿,一脸鄙夷地道,“你打错了算盘,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你却自傲自负自以为是,以为怀义不在家,你就能肆无忌惮了,以为孙师傅和江先生也离开京城,顾家就没了依靠,就能任由你蹦哒了!呸!还有孙家呢,绯闻一出,孙尚书就派儿媳亲自上门,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懂?” 苏坚听到这儿,已经开始后悔,却挡不住苏喆还在诛心。 苏喆快意的道,“那会儿还什么都没查清楚,真相不明的时候,孙家的态度就摆出来了,这是绝对的信任,半点不怀疑,还有江先生的几位弟子,他们避嫌没上门,但不代表背后没出力,你们且等着看吧,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别以为你们弄死了一个柳姨娘就能万事大吉,呸,那是做梦!我是无能,动不了你们,可有人能动,你们为了毁了我,把顾氏拖下水,一下子树敌那么多,孙家那样的世家大族都敢得罪,哈哈哈,父亲,看看,这就是你寄予希望的好儿子,你费尽心思培养的继承人,他的心眼儿,也就这么大了,咱苏家的将来交到他手上,你还能瞑目吗?哈哈哈……” 他形容疯癫,骂着骂着大笑起来,笑自己可悲,笑这个家荒唐,继而又忍不住泪流满面,语气颓然而绝望的开始喃喃自语,“苏家再是末流商户,却也凭几代人的努力,成为大雍皇商,成为国之首富,让人多少高看一眼,可现在呢?这一年,苏家闹出多少笑话?兄弟阋墙,家宅不宁,这是家族败落的征兆啊,如今更好,眼看着大祸临头了……” 苏睿终于爆发,恶狠狠的瞪着他,像是要吃人一样,“还不都是怨你?” 此刻,那番激烈的情绪发作过后,苏喆疲惫不堪,懒得再跟他掰扯,反正,在苏睿眼里,都是他的错,他就不该争,不该反抗,甚至不该出生,可他就是想活,活的有尊严些,又有什么不对呢? 他漠然的说了句,“夏虫不可语冰”,便不再理会,只看着苏坚说话,语气已然平静下来,平静的让人头皮发麻,“您这次就是搬出二皇子来,他也不会管,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次您的嫡长子实在太恶毒了,拿一个女子的名节说事儿,无疑逼她去死,还羞辱了许怀义,但凡是个男人就忍不了,何况,他也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这次,您别再抱有任何幻想,一旦处理不好,苏家定伤筋动骨。” 到底没忍住,他又嘲弄的补上句,“还有,您这个家主之位很可能也保不住了,苏家家大业大,嫡支又不是只您一位,您也仅仅是占了个长罢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坚早已听的僵住,想出声阻拦,喉咙里一时发堵,竟喊不出来,脸上的血色也慢慢褪去,青白的可怕。 “爹,爹……” 一声声急切不安的呼喊,还有小厮长随惊恐的叫声,苏坚卡在胸腔里的那股气闷总算缓了过来,只是心口的位置,以后冰冷冰冷的,再摸脊背,已是被冷汗浸透了。 “爹,爹,您看看我,您能看得见了吗?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呜呜,不然,儿子可就没活路了……” 苏坚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在了长子脸上,却没说话,脑子里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为家族前程,也为他自己考虑,只能放弃这个嫡长子了。 苏睿并不知道自己要被父亲放弃了,跪在地上,搂着他的腿,哭的跟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看到他的委屈,继而心软心疼,再次为他收拾残局,像以前那个样。 可惜了,这次,他捅破的篓子太大,苏坚也补不上了。 不过,他还是最后试了一下,算是垂死挣扎,给这些年的付出一个交代,于是硬着头皮,带着厚礼去求二皇子。 果然二皇子不管,还脸色不悦的敲打了一番,连他带去的厚礼都没留下,就借口有公事要忙,让人把他请出去了。 苏坚头一回在二皇子府落的没脸,离开时,只觉得半辈子攒的那点颜面,都丢干净了,回苏家后,就病倒了,不是因为没脸故意装病躲羞,是真病了,大夫一波波的来,整个院子都是熬药的味道,但病情却没什么好转。 苏睿衣不解带的在床前伺候,做足了孝子模样。 苏喆懒得装,连去问候一声的戏码都不唱,不过,他也没闲着,把苏家如今的境况半点不遮掩的告诉了族里的族老,还写信给老宅,请二叔苏廷来京城商议事情,主持大局。 苏廷跟苏坚是亲兄弟,同为嫡子,能力也不差,如今在老宅那边管事,比起苏坚的固执偏心,苏廷就显得公道多了。 也有族老私底下提醒苏喆,“若你二叔得了这家主之位,可就没你们这一支的事儿了,你再有能耐,也不能越过你的那些堂兄弟,去继承你叔叔的位子。” 苏喆道,“比起争那个继承权,我更想看着苏家能继续辉煌下去,如此,苏家所有的子孙都能跟着沾光受益,可若因为我那点私心,不顾大局,就在这一代垮了,死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不后悔?” “绝不后悔!” 他是不后悔了,苏坚却悔的肠子都青了,躺在床上,成宿成宿的睡不着,比他还后悔的是光禄寺卿胡元良,他后悔把好好的一嫡女嫁给个徒有虚名的蠢货了,烂泥扶不上墙,白瞎那身份。 但二皇子能不管,他却躲不开,总得为亲闺女打算。 于是,他只能去示弱说和,甚至做出一副赔罪的架势。 许怀义不在家,他只能去孙家见孙尚书,孙尚书算是顾家的长辈,能做一半的主。 但孙尚书又不是好说话的主,尤其这次欺负的还是他很看重的徒孙,这口气,哪能轻易咽下去? 胡元良吃了几次闭门羹才见上,见上后伏低做小,好话说尽,被孙尚书各种挤兑,还得陪着笑脸,如此这般,也没换来人家松口。 胡元良也不是没找过江墉的几个弟子,奈何,脾气一个比一个耿直,见了他,不待他求情,便阴阳怪气的开启嘲讽模式,直说他瞎了眼,找了个畜生当女婿。 接连吃瘪遭羞辱,胡元良也扛不住了,借装病,再不管这摊子事儿。 其实,这会儿,孙家还并未展开报复,一来是不到时候,二来,则是多少要顾着苏喆几分,他也是苏家一份子,下狠手,也同样会损及他的利益,还有二皇子,苏家可是他的钱袋子,真不管不顾的报复,二皇子头一个不答应。 是苏家自己吓破了胆子,无头苍蝇似得自救。 除了苏家,还有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孟家,也陷入了焦灼不安的困境,在韩钧和孙家合力追查之下,抽丝剥茧,已经将最开始传播谣言的人抓住了,果然不出意外,一个是侯府外院姓马的管事,一个是孟家看守小门的于婆子,虽然两人都不算主子身边得力的,但要说不是受忍指使,那也是睁眼说瞎话。 该懂的都懂,这俩家撇不清关系,接下来,就看这事咋处理了。 李家和孟家等着顾欢喜的靠山替她上门讨公道,或是背后发难报复,结果,等来的却是京兆府的衙役。 他们公然上门抓人,半点没给俩家留颜面,定远侯和平远伯听下人汇报后,脸色当即就黑了,哪怕抓的是府上的下人,那也无疑是打他们的脸。 其实京兆府的衙役也很头大为难,不愿趟浑水来这两家抓人,奈何,替顾家告状的是孙家的大管事,孙家的儿孙见了都会客气喊一声叔的人,他们还敢敷衍了事? 而且大理寺卿韩大人也派了身边人的长随过来询问此事,那位是谁?铁面无私,人称包公在世,谁还敢徇私枉法? 宁肯得罪这两家,也不能让韩大人抓了把柄啊,他们京兆府尹乔大人,都严阵以待不敢糊弄了呢。 还有一帮子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跟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个个堪称火眼金睛,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更没谁蠢的去搞小动作了。 不过,使个眼色是可以的,私底下也能提点两句,于是定远侯和平远伯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除了震惊,还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名节被损,就算是被人污蔑的,也该关起门来处理吧?眼下大张旗鼓的闹到府衙去,就差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她就不觉得丢人难堪? 图啥? 报复?解气? 可闹到这一步,纵然他们落不得好,她就能好了? 就算她最后被证清白了,被京城百姓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名声也要不得了,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们困惑,不解,却挡不住顾欢喜这边的动作,也挡不住这场吸人眼球的案子被围观,被传播的人尽皆知。 第464章 审案 过堂审案时,京兆府门口人山人海,围的水泄不通。 京城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了,自从南边开战,朝廷又是征粮又是征兵,加上物价上涨,还打了败仗后,人心惶惶,连最爱扎堆的茶楼都清冷了不少,谁想,如今杯一桩案子都给炸出来了。 可乔宏却为此发了愁,身为掌管京畿一带的府尹,这位置本就不好坐,他既要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还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查案审案难不倒他,难的是,怎么权衡利弊得失,尽量哪头都不要得罪。 可眼下,却是不成了,这事儿传的人尽皆知,众目睽睽之下,他肯定不能徇私心,也不能和稀泥,毕竟案件清晰的很,告状的连证据证人都帮着抓到了,他还能装傻充愣吗? 但秉公处理的话,就势必要得罪那俩家了,定远侯府背后是三皇子,平远伯府出了位备受皇帝恩宠的安平县主,还跟他府上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他那女婿亲姐嫁的就是孟重楼,哪是他能轻易翻脸的呢? 然而,若要不痛不痒的处理,又给不了顾家满意的交代,那孙家也不会高兴,还有大理寺的韩少平,那可是个大犟种,办起案子来,执拗倔强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理个明白透彻誓不罢休,被他缠上,能有好果子吃? 乔宏想的头都大了,脑子里两股力量在互相拉扯较劲,他左右摇摆,不知道到底该押哪头?就像站在牌桌上,一旦下错了赌注,那可就是惨了。 跟随他多年的齐师爷见状,便劝道,“大人,您若实在不知道如何选择,那就按律法秉公处理就是。” 乔宏闻言,苦笑道,“秉公?本官难道不想吗?可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定远侯府和平安伯府的错,他们让家里的管事、婆子在外面造谣污蔑苏喆和顾氏有染,证据确凿,你让本官怎么判?定了那些人的罪容易,可打了那俩家的脸面……本官能担得起他们的迁怒报复?” 齐师爷意味深长的道,“那两家要恨要报复,也是先针对顾家,以及孙家,您不偏不倚,秉公办案,是您的我职责所在,他们迁怒您才是好没道理,您行得正,站得直,也不必忧心他们报复。” 乔宏蹙眉,犹豫不决,“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齐师爷叹道,“大人呐,以往您有法子能平衡各方的关系,那是因为两头总有个高低强弱,但现在,他们势力相当,您就不能再想着处处周全了,甘蔗没有两头甜,您不用纠结选谁才是对的,而是谁有理您站谁那边,如此,就不会出大错。” 闻言,乔宏终于被说动了,“你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齐师爷暗暗松了口气,含笑恭维,“大人英明!” 乔宏受用的扬起嘴角,“坐在这位子上,头脑不清醒活泛些,哪里能坐稳当啊?” 感慨一番,摆摆手,“准备升堂吧,早完事早安心。” “是,大人。” 吃瓜群众终于等到升堂,可惜,人数太多,不可能都把他们放进去围观,只能依靠互相传话来关注事情的进展。 有那头脑灵活的说书人,还现场编段子,由他们的嘴说出来的情节,经过一番艺术加工,就更吸引人了,堪称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要喊上两嗓子叫好声。 而事实上呢? 堂上,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故事,经过孙家和韩钧这么多天的查证,事情早就理顺了,连口供都拿到手了,只需走个过场,给他们定罪就好。 当然,若乔宏有能耐从马管事和于婆子嘴里,把指使他们的主子给供出来,那就更好了。 但显然,这个愿望不太容易实现,马管事和于婆子签的都是死契,真要供出主子来,肯定是个死字,若是咬牙撑着,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罪不至死,还能给家里的子女挣个好前程,怎么选择,实在无需犹豫。 从他们接下这个事儿,就已经做好败露的思想准备,他们就是主子的替罪羊,随时可抛弃的棋子,所以,祸到临头,他们并不狡辩,还省的被上刑,乔宏问什么,他们答什么,配合的不得了。 审问,画押,案件进行的十分顺利,乔宏如释负重,心底深处升起庆幸和欢喜,这比他想象的结果可要好太多了,可见那两家已做好万全准备,也是,既然敢出手,自是要想好怎么脱身了。 代表孙家来的管家见状,就不悦了,尤其是瞧着跪在堂下的俩人一副从容赴死、没有半点惶恐悔过的样子,更是面沉如水,这种把戏,大家族都会用,无非就是推出几个下人来当替死鬼而已,拿捏住他们的七寸,也不怕他们临场反水、反咬主家一口,所以,想敲开他们的我嘴,几乎不可能。 但谁不知道,幕后的黑手是他们的主子呢? 可没证据。 即便是有孙家出面,或韩大人亲自来审,也不可能逼他们去攀扯主子,顶多就是给他们量刑重一点,再治那两家主子一个管束不言的罪名,但那种罪名不痛不痒的,也就事后出面道个歉、赔个礼,走个过场而已。 案子到这一步,差不多就能结束了,给那俩人的处罚,乔宏毫不徇私,完全按照大雍律例来,恶意污蔑他人,杖打二十,情节严重,造成不良影响的,判三年有期徒刑,至于其主子,因为管束不严,罚银千两,作为给受害人的补偿。 对此结果,有人觉得满意,有人则替顾欢喜不甘委屈,再蠢,也该猜到这案子只审出个皮毛罢了,真正作恶的人,却撇的干干净净,依旧高枕无忧,治标不治本,以后岂不是还会有危险? 乔宏不管这些,他还觉得如今的局面是皆大欢喜呢,正要准备宣布退堂,谁想,一直没怎么吭声、表现的云淡风轻的顾欢喜站出来问了句,“乔大人,民妇还有不解,民妇跟他们二位无冤无仇,甚至在这之前都尚未见过,他们为何要造谣污蔑民妇呢?总要有个理由吧?” 乔宏面色一僵,心底顿时有些不高兴,他猜不到顾欢喜为啥偏在这种时候又节外生枝,再闹下去,两败俱伤不懂吗? 可她既然问了,他也不能回避,便拿马管事和于婆子的话去搪塞,俩人刚才含糊说了几句,大体意思就是,他们听说苏喆跟许怀义关系好到一起做生意,感到不太理解,毕竟俩人地位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咋可能处的那么亲近? 之后许怀义离开了,苏喆还避嫌的去顾家,他们就胡思乱想,生出龌蹉的念头,觉得定然是苏喆看中了顾欢喜,看在她的面上,才带着许怀义做生意赚钱,也是借此跟顾欢喜勾搭,他们没管住嘴,这才把这等没根据的臆测事儿传了出去,本心里,他们并无恶意。 这样的交代,也就糊弄一下不懂事的孩子,顾欢喜偏要揭开这块遮羞布,她倒是没想把那两家逼上梁山,逼的他们狗急跳墙,但就这么不痛不痒,她也不愿意。 至少,也得扒他们一层皮下来,让他们有所忌惮,别以为许怀义不在家,她就成了能拿捏他的软柿子,可以随意捏来捏去。 于是,她神情凛然的道,“乔大人,这样的说辞,您信吗?” 被猝不及防的将了一军,乔宏气息滞了滞,避重就轻的喊了声,“顾夫人,本官只信证据。” 这一声带了几分警告之意,让她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别弄到收不了场子。 顾欢喜不为所动,镇定自若的站在那儿,她现在可是有诰命的人,见官无需下跪行大礼,这样的场合,也吓不到她,哪怕乔宏摆出官威来,她照旧说了下去,且言辞直白,“乔大人,民妇不信他们说的,他们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而民妇再无能,也是个五品的宜人,苏七少爷没有功名,可也是首富苏家子孙,他们背后若无人授意,哪来的胆子编排我俩?还口无遮拦的传出去,那是无意之间说漏了嘴吗?那是有意造谣生事,他们给了城里得小乞丐银两,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这等做法,还能说没有恶意?非大仇大恨断不会如此。” 闻言,乔宏开始不安,却还是避重就轻,“顾夫人,本官已经重判了,至于你的怀义,没有证据。” 顾欢喜讥笑道,“民妇知道,某些人敢做,怎么会留下把柄呢?定然早就处理妥当,今日就是打死他们俩,他们也不会开口说出真相。” 乔宏蹙眉,不解,试探,“那你为何还……” 还多此一举? 这不是给所有人都添堵嘛? 没想到更堵的还在后头。 就听顾欢喜义正言辞的道,“民妇若只是个普通妇人,今日被欺辱,无法揪出幕后之人也就认了,谁叫人家是高门大户,有权有势,愿意替他们顶罪的下人不计其数呢……” 乔宏忽然头皮发麻,心惊肉跳,有种想冲下去捂她嘴的冲动。 顾欢喜定定的直视着他,眼里含着冷笑,一字一字,情绪无比,“可民妇如今还是将士家眷,我丈夫正在日夜不停、赶赴战场的路上,等待他的是凶残的倭寇,是生死的考验,他身为武学院的学子,这是他的本分,他深受皇恩,哪怕为国捐躯,也是他的荣耀,将士们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保家卫国、国泰民安吗?可现在呢?” “顾,顾夫人……”乔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因为他隐约猜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 “现在,有人欺辱将士的家眷,偏偏还是在这样的时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险恶用心,若是跟民妇有私仇倒也罢了,偏偏没有,一句管不住嘴就万事大吉了?民妇合理怀疑,他们别有用心,是借着羞辱民妇,来动摇我丈夫抗击倭寇的信心,如今我丈夫已经得知此事,自己在前方搏命,妻子却被人恶意欺辱,幕后之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话音落下,堂上静了片刻。 片刻后,已经觉得逃过一劫的马管事和于婆子惊惧的开始高呼冤枉,指天发誓,自己没有那样的用心,甚至慌乱之下,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开始语无伦次的往私仇上引。 这跟翻口供没两样了。 堂上一时大乱。 乔宏气的脸色铁青,既恨这俩人沉不住气,一诈一逼,就露了怯,也怨顾欢喜,为什么要给他挖这么大坑,跳下去危险,不跳?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主官,还能临阵脱逃吗? 孙家管事一看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略一思索,便紧跟着顾欢喜,也加入了讨公道、要说法的队伍里,来之前,孙尚书就交代过,让他配合,这会儿,虽然偏离了原本的路子,但好像走的更宽了。 他代表着孙家,说话的份量自要比顾欢喜重一些,乔宏不可能无视,收到师爷的眼神暗示,他只能接受了这样的合理怀疑,先将那俩人关押,过后查清了再判。 那俩人被拖下去时,早已没了从容赴死的镇定,脸白的像张纸,眼底都是恐惧,造谣是一回事,可要背上动摇军心的罪名,他们全家都得抄斩吧? 这谁还承受的起? 他们甘愿挨顿打,被关几年,那是为了给儿孙谋出路,可眼下一个闹不好,命都要没了,他们能不怕? 退堂后,顾欢喜从容不迫的离开,围观群众们的打量,于她来说,都视若无睹,她的社恐,是恐在跟人打交道上,被陌生人盯着看几眼,那没啥可怕的,上车前,跟孙管家道了谢,又低声提醒,“莫要让人将那俩人在牢里灭了口。” 人一死,嘴巴就再难撬开了,而且,所有的罪名都可以推到他们身上,这可是常用套路。 孙管家应下后,立刻就赶回去跟孙尚书禀报,还有审案的详细过程,一步步的,连哪个人说的话都没落下。 孙尚书听完,默了片刻,方才感慨道,“怀义娶了个好媳妇儿,难怪能放心的离家去打仗……” 没有男人,照样撑的住家,也扛得住事儿,站在堂上,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在关键时刻,给于一击,将本来要落实的局面再次打乱,逼着乔宏不得不接了这桩麻烦,还得彻查,否则,无法交代。 毕竟,如今这桩造谣案,已经不是单纯的污蔑之举,是欺辱将士家眷,有动摇军心的嫌疑,谁敢背上这种罪名? 万一前方战事失利,那谁参与包庇过此事的人,就是最好的治罪靶子。 “牢里,让人盯紧一些,有不长眼动手的,正好抓了,罪加一等。” “是,老爷。” 第465章 大骂 顾家花厅,顾欢喜和韩钧也在说着刚才过堂的事儿。 花厅里就他俩,但门大敞着,丫鬟在外面守着,喊一嗓子就能听到,若非因为要说的话,有些需要保密,韩钧是断不会如此单独相处的。 因为苏喆的事儿,府里的男人们,都被约束的厉害,韩钧盯的紧迫,谁也不敢靠近主院,见到顾欢喜,都要远远避开,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一样。 顾欢喜能咋办?她也很无奈啊,还得领情,毕竟这都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嘛,就像眼下,大白天的,明明坦坦荡荡的说句话,非得搞的这么小心谨慎,心累! 她说完之后,韩钧一脸赞成的道,“你这招祸水东引是对的,把他们的动机引到动摇前方将士的身上,扰乱军心,什么人才会如此?定是不希望大雍打胜仗的,再往深处想,其心更可诛,或许还跟倭寇有勾连,早已背叛朝廷,这等诛九族的罪名,谁都不敢背,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即便背后有依仗,也不敢冒险,所以定会想法子洗清这个嫌疑……” 顿了下,他皱起眉头略有几分无奈的道,“若想尽快洗清这个嫌疑,他们八成要弃卒保帅,推出家里不争气的庶子把一切都扛下来,用跟怀义有私仇,来解释造谣的事儿了。” 闻言,顾欢喜也不觉失望,这是大家族的常规操作,壁虎都知道断尾求生呢,何况是人? 她淡淡的道,“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又不傻。” 她也没指望,能用这罪名把他们一下子给拽下来,不然,她当时在堂上会把事情说的更严重些,做的也会更绝一点,比如搞舆论战,挑拨其他将士家眷的同理情绪,再怂恿百姓们去闹一闹,更狠一点,搞出点似是而非的证据,真到那一步,才是必杀死局。 因为,到那时,那两家就算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事情引他们而起,他们作为影响前线战事、扰乱军心的罪魁祸首,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但真走到那一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对方焉能不报复?很可能来个鱼死网破,那对她而言,就不划算了。 还是一步步的过招吧,谁叫她眼下的实力还不够抗衡呢。 顾欢喜很识时务,看在韩钧眼里,又对她高看了几分,在他的认知中,女人大体分两类,一类是娇弱的菟丝花,遇事只会惊慌失措、哭哭啼啼,自己是没本事解决问题的,只能依附于男人,另一类便是精明能干的,这样的女子没有男人也能独挡一面,并不需要在男人面前伏低做小、唯唯诺诺,她们大都家境要好于男子,所以才有如此底气,可也因为她们的强势刚烈,会让很多男子敬谢不敏、退避三舍。 尤其她们在被欺负、受委屈的时候,多会不依不饶,不讨回公道誓不罢休,往往闹的鸡飞狗跳,难以收场。 所以,像顾欢喜这样能冷静理智的看清形势,当进则进,当退则退,顾大局、识大体、拎得清的,实在不多见。 心态一转变,他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你放心,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我会让人继续盯着,这次纵然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也得扒下一层皮来,吃了教训才能长记性,省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就辛苦你了。” “应该的……” 顾欢喜又提醒,“还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对孩子们下手,你每日接送他们,也要小心些。” 韩钧点头应下。 他走后,顾欢喜回了寝室,借着要歇息一会儿,闪进房车。 破天荒的,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看到许怀义,她原本打算留个纸条的。 “你咋在这儿?” 一般都是趁着晚上睡觉时,俩人才有机会见面说话。 许怀义正在厨房里炸鸡块,随着呲呲啦啦的声响,香气逐渐弥漫,他边用筷子小心的翻动,边随口解释,“路上遇上下大雨,队伍暂时停了,一时半会的走不了,闲着也是闲着,炸点小鸡吃吃……” 顾欢喜无语,“那你们现在是淋在半道上了?你找的啥理由避开人的?” 许怀义道,“巧了,正好经过一座破败的庙,地方够大,多少能遮风挡雨,就留那儿了,我寻了处偏僻的旮旯角,支起帐篷,借口钻进去补觉了,没人去打搅,都知道我昨晚值夜。” 听他安排的妥当,顾欢喜遂放了心,帮着他炸好鸡块,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两口子坐在沙发里,对着吃喝起来。 等解了馋,许怀义才问,“案子审得咋样?到哪一步了?” 顾欢喜哼了声,“怎么不问我紧不紧张、害不害怕?” 许怀义像是听了个笑话,“你会紧张害怕?” 顾欢喜噎住,好吧,她确实没那么娇弱无助,骨子里的大女子主义爆棚,是决不允许遇事就怂的,至于男人,有,是锦上添花,没有,就是独自美丽。 “还顺利吧?”许怀义喝了口啤酒,又问了句,“乔宏是个啥立场?左右摇摆的墙头草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顾欢喜摇头,“都不是,他想和稀泥,两不得罪,不过,没得逞,我用欺辱将士家眷、扰乱军心的名头,逼着他不得不严肃处理了,否则,一旦出事,他首当其冲会被问罪。” 许怀义早知道她的计划,闻言,也不觉奇怪,“那种人,不把他逼狠一点,他就装聋作哑、装傻充愣,能糊弄就糊弄,哼,对得起那身官服吗?建兴帝也是个眼瞎的,选这么个没有原则的当京兆府尹,圆滑世故可以,但没有底线是非,就太坑人了,果然,能背楚王拉拢收买的,能有啥好东西?” 他心里再次给楚王上位打了个叉,识人不明,就是为君大忌。 “这次不敢糊弄了,我估摸着,一退堂,他就会进宫禀报去。” “嗯,很可能,这节骨眼上,建兴帝应该会责令他严查到底,以防真有人借机闹事,影响前方战事。” “但愿老皇帝别在这时候犯糊涂……” “放心吧,他也不敢拿着江山赌的,快入冬了,南边还在吃败仗,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打退倭寇,西北那儿,鞑子也要来寇边抢粮了,差不多每年都要闹腾个几次,规模有大有小,若是阵仗也拉的大,那就是两头受敌,他还敢犯糊涂?” 犯糊涂,多是没有外部的威胁,养尊处优,才会有闲心想三想四、搞阴谋诡计,纯属吃饱了撑的,若头顶上悬着一把刀,天天提心吊胆的,谁还顾得上玩弄心机手段啊? 活命、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宫里要的就是安稳。 任何节外生枝、无事生非的人,都会上头被厌弃。 “所以说,那两家这次要倒霉了,啥时候搞事不好,非要撞在枪口上,用他们杀鸡儆猴也不错。” “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我就是纳闷,瞧着定远侯和平远伯都不是蠢人,咋就任由子孙干出这等蠢事呢?刚传出风声,及时止损也行啊,咋还放纵他们火上浇油、闹到这般地步了呢?” 顾欢喜猜测,“也许是低估了咱们的战斗力吧?更没想到,我不但没羞愧难当的上吊自杀以保全清白,还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的去告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看来,这太匪夷所思,绝对超越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八成以为我是疯了。” 闻言,许怀义不由畅快大笑,“你大概真相了,哈哈哈,真想亲眼看看那些人的嘴脸,是不是气的要吐血了……” 何止要吐血?定远侯自诩这辈子已见过不少大风大浪,面对啥情况都能在人前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就差找人去撕咬一番了。 书房里,上好的茶盏碎了一地,地上跪着几个人,个个脸色惨白,浑身发颤,像待宰的鹌鹑。 定远侯见状,更加愤怒,“有胆子去造谣生事儿,怎么没胆子承担?你们的能耐呢,嗯?不是把天捅破都不怕吗,现在怎么成了这幅怂样了?怎么,怕被抓去蹲大狱还是怕被砍头?” 屋里,鸦雀无声,连句辩驳都不敢。 定远侯气的胸膛起伏不定,指着他们又大骂了一盏茶的功夫,末了,疲惫的坐在椅子里,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道,“这次,谁也救不了你们,本侯也无能为力,当初既然敢做,那就该有个准备……” 听到这话,跪着的几人才忍不住喊起来,有叫“父亲”的,有叫“侯爷”的,一声比一声凄惨。 一时间,哀求声不断,还夹杂着崩溃的哭嚎声。 定远侯漠然看着,不为所动,“别觉得本侯心狠,看看外面那些人,好歹你们还有命在。” 有几个参与的下人,已经被拖到院子里被活活打死了,那惨叫声,瘆的人头皮发麻。 留在书房的,有俩是定远侯的庶子,还有他们近身伺候的小厮,现在被关在牢里的马管事,也是他俩的人,到头来,李云昭竟是片叶不沾身。 这俩庶子成了替罪羊,谁叫他们都仰仗着李云昭得鼻息过活,讨好嫡长兄是他们从小就学会的生存之道,过去也因此得了不少便宜,但现在,遭到反噬了。 俩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可怜,他们后悔了,可后悔有用吗? 其中一个试图挣扎,替自己解释,“父亲,不是儿子想要造谣生事啊,是听了长兄……” 定远侯厉声喝斥,“闭嘴!” 对方像是掐住了脖子,反应过来后,眼底尽是颓败绝望。 是了,他怎么能将这件事攀扯到世子头上呢?就算他是帮李云昭办事的又如何?父亲知道,但绝不会认。 顶罪的只能是他们,谁叫他们在这个家里不重要呢?可有可无的人,才会被推出来牺牲。 想通了,也死心了,另一个却不想认命,哀求定远侯去求三皇子帮忙。 定远侯毫不犹豫的拒绝,顾欢喜在京兆府大堂上抛出来的那个所谓合理怀疑,实在太敏感,可大可小,处理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他怎么可能会把三皇子拖下水?这时候,躲还来不及! 欺辱家眷,扰乱军心啊,这合理的怀疑真是太致命了! 定远侯也后悔了,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说到底,还是他太轻敌,错估了对方,错估得不是实力,而是顾欢喜的性情,以及她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超越了他的想象,他儿子们会输,一点都不奇怪。 将人都打发出去后,定远侯写了封信,让长随给长子送去,“你亲自跑一趟吧,把京城发生的事儿,详细跟世子爷说清楚,尤其是那顾氏的做法,别落下了。” 长随应下,又忍不住问,“侯爷,难道就只能把两位公子交出去吗?” 定远侯叹道,“你当本侯愿意?本侯也不舍得,可现在这局面,怕是由不得我们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虽不看重庶子,却也是他的骨肉,哪能不心疼? 长随试探的问,“要不,属下去顾家……” 没等他说完,就被定远侯打断,“打消这样的念头,你当顾家傻吗?既然跟我们撕破脸了,会没有防备?指不定早就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你们去跳,届时,杀人灭口,罪加一等,侯府也别想翻身了。” 长随闻言,忙告罪,“是属下思虑不当,差点给侯府招祸。” 定远侯摆摆手,“你也是为侯府着想,只是这顾家……实在太邪门了,不能按常理去对付啊。” 长随到底不甘,“那就由着他们嚣张?” 定远侯沉吟道,“眼下不宜再动,上赶着送把柄的蠢事,做过一次就够了,不过,咱们不能动,孟家那边,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他们这次也吃了大亏,未必会咽下这口气。” 长随秒懂,借刀杀人嘛,孟家的确是最佳选择,“属下等会儿就去安排,挑个机会撺掇几句。” 定远侯提醒,“别做的太明显,那家子也不都是蠢货,孟伯爷可是个谨慎的,别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侯爷放心,伯府有咱们的人,靠得住。” 其实,眼下,孟家哪里还需要人挑拨撺掇啊?他们自己就被刺激的跳脚了,恨不得冲到顾家,去找人拼命。 原以为交出一个看门的于婆子,事情就能到此为止,谁想,还有更打脸更难堪的在等着他们,喔,不止丢人现眼、沦为笑柄了,而是万一处理不当、摆脱不了嫌疑,就是送命的节奏。 这谁能受得了? 同样是书房,同样涉及此事的主子和近身伺候的小厮都在,跟定远侯府相比,孟伯爷显然要更冷静一些,最大表现,就是没摔茶碗,也没破口大骂。 情绪激动的人是孟重楼,若不是有人拦着,他早就去顾家了! 第466章 应对措施 “爹,您拦着我干什么啊?顾氏那贱人敢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儿子定要她把这脏水再吞回去不可!” 孟重楼声音狠戾,表情狰狞,跟以往相比,陌生的让人心惊胆颤。 过去只是纨绔败家,不务正业,可自从经历过断腿,被人围观养外室,惊吓不举后,心态就一点点的扭曲了,做事越来越任性妄为,毫无顾忌,就像此刻,都这节骨眼上了,还看不清形势,这不是败家,这是要毁家灭族得节奏啊。 孟伯爷心里发寒,嘴里发苦,还得强撑着解释,“眼下不宜再节外生枝了,否则,咱家都别想得好,你还是安生在家歇着吧,外面的事儿有为父和你兄长……” 再放任这个儿子折腾,全家人都得给他陪葬。 孟重楼闻言,不敢置信的道,“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儿子禁足、夺了儿子手里的权?” 孟伯爷道,“为父这是为你好……” 孟重楼气笑,不等他说完就吼道,“为我好就禁足夺权?那您咋不把大哥关起来、夺了他世子的位?” 孟伯爷见他口不择言,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你胡说八道个啥?你大哥又没做错事,为父凭什么关起他来?还夺世子……” 他说的痛悔不已,这个小儿子,让他母亲给宠坏了,如今性子越来越歪,连他都要掌控不住。 孟重楼梗着脖子冷笑,“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一心为这个家谋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如今就是这么对我?是不是还打算把我交出去、好打消皇上的疑心、以此换取全家平安?” “你,你……”孟伯爷指着他,手指都哆嗦了,“你这个小畜生啊,你是不是不把全家祸害了就不罢休?” 孟世子见状,赶紧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父亲,将他安置到椅子上坐下后,又忙倒水顺气,嘴上一个劲劝着,“爹,您消消气,千万别急,万一气出个好歹,咱伯府的天可就塌了啊……” 他有自知之明,能力一般,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伯府全靠父亲撑着,父亲一旦倒下,京城谁还敢把平远伯府当回事儿? 指望孟重楼吗?不闯祸惹事就算烧香拜佛了。 至于孟瑶这个侄女……他下意识的就不喜,也不愿多相处,那双眼瞧着黑梭梭、凉飕飕的,哪怕有点本事,在他看来,也透着诡异,皇帝的恩宠,更是靠不住,也就父亲听她那些安排,换作他,他宁愿老老实实的当个闲散伯爷,也不去争抢。 孟伯爷刚才眼前发黑,缓过那口气来,却也闭着眼,不想多说话。 孟世子冲还在较劲、不肯认错的孟重楼吼道,“你还不跪下!非得把父亲气病了才甘心?” 孟重楼不情不愿的屈膝下跪,带着几分赌气,扬着下巴问,“这样行了吧?不会趁机再给我罪加一等、扣个不孝的罪名吧?” 听听这话,这哪是认错啊?这分明是挑衅! 孟伯爷嘴唇哆嗦着,连骂人都没了力气,过去儿子们都敬着他,甚至怕他,他说啥就是啥,没人敢这般对他,可现在? “你……”孟世子也给气的失语,以前好歹还要点脸,如今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他知道缘由在哪儿,男人做不成了,性情大变也能理解,毕竟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二弟还年轻,还没儿子继承香火,他这段时间能忍则忍,哪怕二弟暴虐的折磨死府里的几个小丫鬟,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帮着遮掩过去了,可谁能想到,二弟非但不领情,现在变本加厉,这暴脾气冲着父亲和他来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孟世子冲过去,用力甩了他一耳刮子,恨其不争的骂,“你是不孝!” 啪的一声,在书房里响起。 孟重楼一时被打懵了,抬手捂着脸,不敢置信地道,“你敢打我?” 孟世子打完也有些后悔,强撑着没后退,“为什么不敢?我是你兄长,还管不着你了?” 孟重楼恶狠狠的瞪着他,眼底凶光毕露,“好,好,连你都欺负我,轻贱我,可真是我的好兄长!” 孟世子烦躁的蹙眉,“谁欺负轻贱你了?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可理喻呢?我是为你好……” “呸!”孟重楼毫不客气的打断,一面憎恶和鄙夷的道,“都他娘的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来管我,真要为我好,咋不想法子帮我把病治好?咋不花钱给我安排个像样的差事?咋不把世子之位让给我?我也是嫡子,是孟家正儿八百的儿孙,我比你差哪儿了?不就晚出生几年吗?凭啥这个家里啥好处都得是你的?” 孟世子不受控制踉跄了一下,他脸色苍白,像是听到了什么诛心之言,“你,竟染是这么想我的?我不知道,你心里竟存了这么多怨恨……” 孟重楼冷笑,“你自是想不到,因为受委屈的又不是你!” 孟世子只觉得一口血冲上来,嘴里甚至唱到了甜腥味儿,晃了晃身子,倒退着跌进椅子里,一面颓败茫然。 孟伯爷见状,叹了声,心头的不忍悉数压下,终于有了决定,他把守在门外的长随喊进来,沉声道,“把二爷给捆了。” 长随一愣,杵在原地没动,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不止他,孟世子也不敢置信的看过去,父亲这是? 孟伯爷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 长随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心底震惊,却不妨碍他执行命令。 孟重楼试图反抗,嘴里大声嚷着,“爹,您疯了?” 孟伯爷定定的看向他,“你就当为父疯了吧。” 他不止这一个儿子,他得为整个平远伯府一百多口人负责。 孟重楼气急败坏,不管不顾的嘶吼起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有什么错?我做的那些事难道只是为自己好?我还不是为了整个伯府的前程?凭什么出了问题就牺牲我去扛罪?有好处,你们都扑上来抢,这不公平!我不服……” 孟伯爷呵斥长随,“动作麻利些,捆个人怎么这么费劲?” 长随冤枉得很,心想,这不是不敢下重手吗?到底是府里的二爷,他敢往死里折腾? 被训斥了,他才敢动真格的,三下五除二,便将孟重楼制服了。 孟重楼双手被反剪的捆住,因为挣扎,头发和衣服都很凌乱,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他眼睛充血,呼吸急促,像被束缚的困兽,瞪着孟伯爷,再无半点恭敬,“放开我,不然你肯定会后悔的!我是为谁办事,心里清楚,得罪了那位爷,别说你担不起,整个伯府都得填进去……” 孟伯爷失望的摇摇头,“到现在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都是为父教子无方,报应啊!” 感慨完,见他还要继续说,忙冲着长随道,“堵住他的嘴!” “是,伯爷。” 这回长随很给力,也是怕听了不该听的被灭口,赶紧拿出帕子,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的,就塞孟重楼嘴里了。 “呜呜……” 孟重楼气的目龇欲裂,这样的对待,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不顾一切的挣扎,手腕被绳索磨出血来都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 这幅模样,无疑叫人胆寒。 孟世子惊惧不安的喊了声,“爹,您,你这么对二弟……” 二弟肯定要恨上了啊! 孟伯爷意有所指的道,“刚才你也看到了,为父不这样,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大祸临头吗?” 孟世子失语,是啊,二弟万一发疯,把楚王给说出来,那他们全家还能有活路?尤其这次造谣污蔑顾欢喜和苏喆的事儿,更是得了那位的授意,如今京兆府要严办,连茶水银子都不敢收了,可见形势有多紧张,真让皇帝起了疑心,觉得他们孟家故意欺辱将士家眷是为了扰乱军心,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猛然冲着孟重楼斥道,“二弟,祸从口出,就算你不念着父亲和我,也该想想你妻女!” 孟重楼恨恨瞪着他,眼底满是嘲弄的恶意。 他虽口不能言,但眼底表达出来的情绪,更有羞辱性。 孟世子闭上眼。 孟伯爷此刻倒是异常冷静,“为父知道,你心里也未必有你的妻女,府里人的安危,你不放在心上,那你自己的命呢?也不要了吗?” 顿了下,他才意味深长得继续,“你该清楚进了京兆府口无遮拦的下场是什么,你觉得为父心狠,对你不管不顾,你真该去看看死在进京路上得那些官员家眷,记住,为父再不好,也是你父亲,不会看着你去死,而旁人就未必会了,毕竟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孟重楼终于变了脸色,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孟伯爷道,“你只是因为跟许怀义有私仇,才会一时糊涂,趁他不在家,就让人编造谎言,想膈应一把许怀义,绝对不是诚心去欺辱将士的家眷,对朝廷衷心耿耿,只盼着前方将士大获全胜,凯旋而归,绝无半分别的念头,天地可鉴!” 这是一字一句在教他进了京兆府如何为自己开脱,一定要死死咬着私仇这俩字不放,否则,就别想从牢里出来了。 孟重楼被长随带下去后,孟世子忐忑的文,“这么说,应该能圆过去吧?” 孟伯爷疲惫的道,“必须能,否则,必有大祸。” “可是,万一……”皇上不信呢?仇家使坏的?顾家不依不饶非要跟他们死磕到底呢? 孟伯爷沉吟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有所表示,不能再被动应对了。” 主动点,更显诚意,也容易让对方消气。 “只能这样吗?” “不然呢?你可有别的好对策?” 孟世子噎住,他要是有好办法就不会愁的睡不着觉了。 孟伯爷也深知长子的德行,垂下眼,淡淡的吩咐,“为父这就进宫请罪,一时半会的怕回不来,你亲自去孙家赔礼,让你媳妇儿去顾家道歉,记住,一定要做足了姿态和诚意,千万别学你二弟!” 孟世子深吸口气,应下,丢人就丢人吧,总比没命强。 孟伯爷不放心的又叮嘱,“别舍不得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礼给的厚实一些,尤其顾家那边。” “是,爹,那二弟?” “先关着,等为父从宫里回来再说,不要让人接触他。” “弟妹要见呢?” “不见。” “那瑶瑶若见呢?” 孟伯爷顿了下,“她见可以,但不准放人。” 孟世子欲言又止。 孟伯爷瞥他一眼,“有话直说便是。” 孟世子一副豁出去的语气,“爹,您不觉得瑶瑶,有些邪乎吗?” 孟伯爷没吭声。 孟世子便继续道,“以前瑶瑶性子不这样的,老实乖巧,见了家里的长辈都有礼有节的,可现在……不瞒您说,儿子都不敢跟她对视,她才六岁啊,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 孟伯爷等他说完,才语气沉沉道,“别想太多,你不喜她,远着便是。”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要记住,她是我孟家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封她做县主,这是整个伯府的荣光,她若是有什么不妥,那也是整个伯府的不妥,明白了吗?” 孟世子苦笑道,“是,儿子明白了。” 就算孟瑶是妖孽,他们伯府也得受着,谁叫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呢。 都是命! 孟家动作很快,一有风吹草动,便被盯着平远伯府的各路人马知道了。 况且孟家的动作,没遮遮掩掩,相反,大张旗鼓,十分高调,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表现和诚意。 一个个消息传到定远侯府,定远侯李伯安惊的从椅子里站起来,瞪着长随道,“你再说一遍?孟玄朗去了哪儿?” 长随也觉得不可思议,“孟伯爷进宫请罪去了!” 定远侯喃喃道,“他疯了?” 长随斟酌道,“也许,是觉得没法替孟二爷脱身,为了不连累整个伯府,便及时止损,断臂求生,主动,总比被动得局面要好应对些。” 定远侯默然不语。 长随试探的问,“侯爷,您是不是也进宫一趟?不然,谁知道孟伯爷会说点什么,万一都推到咱们侯府得两位公子身上,可就麻烦了。” 定远侯倏然惊醒,“你说的对,事不宜迟,本侯这就进宫,绝不能让孟玄朗都抢了先。” 长随赶紧为他准备进宫穿的衣服。 定远侯边换衣裳便急声吩咐,“你留下,让人看紧那俩孽障,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事。” “放心吧,侯爷。”那俩出事,把谁交出去顶罪? “还有,世子不在,你让云轩备份厚礼,也去孙家赔礼道歉,态度摆的低一些,一定要让人看到诚意。” “是,侯爷。”虽说落在了孟家后头,但有总比没有强。 “至于顾家?就让世子夫人亲自去,高调一些。” 第467章 赔礼道歉 这俩家的动作都搞的挺大,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架势,顾欢喜自是也知道了,没有意外,只要不傻,就该明白主动去请罪更好脱身出来,不过,少不得要被扒一层皮。 果不其然。 一位侯爷,一位伯爷,还都跟皇室沾着亲戚关系,前者是三皇子的岳父,后者也勉强算是大皇子的半个岳父吧,前者还是禁军副统领,后者虽没多少实权,可也有个四品的虚职妆点门面,如今却都跪在冰冷的地上,一脸有负皇恩的愧疚忏悔,比起演技,俩人倒是不相上下。 建兴帝却迟迟不召见,直到把他们耗的差不多都没了精气神,这才高抬贵手将人宣进去。 御书房里,君臣说了什么,外人无法得知,但没多久,便有小道消息传了出去,帝王严厉呵斥俩人教子无方,管束不严,中伤了将士家眷的名声,于是挨了二十板子,饶是行刑的人收了银子后偷偷放了水,那俩人出宫时也是被人搀扶着才能爬进马车里,形容狼狈,后背都是血,属实瞧着凄惨。 不过,没人同情,这就是有个坑货儿子的下场啊,也是帝王给予顾家的交代,不如此,如何平息此事?又如何保障前方将士能心无旁骛的去抗击倭寇? 这是做给所有人看的,自是要越惨越好,方显得帝王公正严明、爱民如子。 他们也十分配合,顾不上丢脸,各种好话包装了一箩筐,就为了洗清自家欺侮将士家眷、扰乱军心的嫌疑。 据说俩人就差在建兴帝跟前指天发誓了。 他们对大雍、对朝廷、对皇帝之心,天地可鉴,造谣只是出于私仇。 只要归结为是私仇,问题就好解决了,无非就是舍出去一个儿子而已,况且造谣这事儿并未造成受害者身亡,轻判也是有的,比如斥责罚款,或者也打一顿板子,但这次没照以往的惯例来,直接判刑了。 刑期说长不长,三年,但这不是关三年五载的事儿,是有了坐牢的经历,再无前程的绝望。 等他们出来,府里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 可这已然不是他们能够去抗争的了,定远侯和平远伯回到府里后,京兆府的衙役就上门要人了,多少给俩家留了点颜面,没整的大张旗鼓,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还有人凑过去看热闹,过后,将那几人的狼狈宣扬的人尽皆知。 韩钧听说后,跟她转述,好叫她心里也跟着快意,“定远侯好歹也是统领禁军的武将,谁曾想,养的儿子却没一点胆量和骨气,被抓走时,一个惊惶不安,腿软的走不成路,还是被架着胳膊拖出去的,另一个更丢脸,竟是嚎啕大哭,完全不似男儿气概,围观的百姓轰然大笑,当个乐子看,定远侯府的人怕是年前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顾欢喜端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红枣茶,听他语气鄙夷,便道,“定远侯对庶子的教养不上心,只拿他们当棋子用,或是把他们当成李云昭的磨刀石,他们是个什么样儿,于他来说,伤不到分毫。” 韩钧闻言,嘲弄道,“这就是所谓的高门大户,父不似父、子不像子,亲情淡薄到随时都能舍弃,甚至翻脸为敌,只为了权势利益。” 真是可悲又可叹,皇家尤甚。 顾欢喜没接这话,转而问道,“平远伯府的孟重楼呢?可有反抗?” 韩钧摇头,眼神有些古怪。 顾欢喜讶异的问,“他竟安分的配合家里的安排、甘愿当作牺牲品了?” 不怪她意外,实在是,之前因着孟瑶的关系,她和许怀义很是费了些心思去调查过平远伯府一家,尤其是孟瑶的父母,毕竟这俩人跟孟瑶的关系最亲密。 孟瑶的母亲是姚家的嫡长女,有才有貌,只是性情有些软弱,遇事毫无主见,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孟重楼,这么多年,一直披着纨绔子弟的外衣,不务正业、不求上进,混迹在青楼楚馆,整日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为抢花魁,打架闹事、一掷千金的糊涂事都做过,家里也管不住,在众人眼里,已然是废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许怀义后来查到,他这幅样子,不过是麻痹众人而已,实则,他早就是楚王的爪牙,私底下帮楚王府打探各种消息,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最容易让男人放松警惕,稍加试探诱导,往往能听到点有用的。 就靠着这点用处,孟重楼自诩有几分本事,尤其从去年,他女儿得了皇帝青眼、封了县主后,他在楚王那儿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平时已经能在明面上跟楚王世子玩到一块了,这无疑更抬高了他的身价。 也因此,他越来越膨胀、狂妄,哪怕接连被重创,他都没能变得清醒安分,甚至还背地里想去争一争世子之位,所以现在,他怎么就老实了呢? 认输? 顾欢喜不觉得仅凭这次,就把他打服气了。 果然,韩钧解释道,“他被下了迷药,整个人都不清醒,手也被绳索捆着,腕上有挣扎的血痕,脸还肿着,应该是因为不甘,被打了,被打了还不肯妥协,只能捆起来,捆起来又堵不住他的嘴,所以只能用迷药。” 他分析的八九不离十,顾欢喜认同的点点头,“可他总有醒过来的时候,等进了大牢,他想说什么,平远伯还能管得了?” 顿了下,她面色微变,“总不至于会灭口吧?虎毒还食子呢……” 韩钧道,“灭口不至于,但平远伯府的人对衙役说,孟重楼因为受刺激太大,精神早就有些不正常了,知道要被抓,就变得更疯疯癫癫,所以,不管他日后做什么、说什么,皆是疯言疯语,不能当真。” 闻言,顾欢喜吸了口冷气,“没想到,这位孟伯爷,竟是比定远侯还狠……” 一句疯了,跟判了孟重楼死刑差不多,她想不通的是,孟重楼再混账,那也是孟瑶的亲爹,不看僧面看佛面,从孟家这一年的布局就能知道,平远伯是看重孟瑶的,对她未卜先知的神力,也应该相信,如此,怎么还能彻底舍弃了这个儿子呢? 韩钧不知道她的关注点已经偏了,沉声道,“平远伯这么做,虽是狠了点,但不得不说,这是招妙棋,能洗清伯府的嫌疑了,反正孟重楼疯了,做什么都算不得数,更赖不到伯府头上,这可比推俩庶子去坐牢要高明,且等着看吧,孟重楼进去用不了几天,就该被放出来了。” 毕竟,关着个疯子没什么意义。 顾欢喜好奇的问,“你觉得他是装疯还是真疯?” 韩钧意味深长的道,“这段时间,肯定是真疯,至于从牢里出来后,有可能痊愈,也有可能一直疯下去,这要取决于以后的形势,以及孟重楼的选择。” 顾欢喜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和暗示,头皮都麻了下,这是给孟重楼强行喂了致疯的药了?至于将来能不能好,要看那时候孟重楼还有没有用处,以及会不会对伯府再造成什么危害,不知道为何,此刻,她忽然有种特别强烈的直觉,觉得这样的安排,不是平远伯的手笔,而是孟瑶的决定。 她深吸几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尽量平静的道,“既如此,我们也暂时不要去做别的了,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份上,过犹不及、到此为止。” 韩钧点头,“把疯狗撵到死胡同里,狗是要跳墙的,那就得不偿失了,想来孙家也是这个意思。” 顾欢喜意会,“他们都去孙家赔礼了?” “嗯,李云轩和孟世子去的,拉了一车的礼,态度摆的很低,孙家并未太过为难挫磨,挤兑了几句,便让进门了,倒是你这儿,让那俩位世子妃吃了闭门羹。”韩钧无声笑了笑,“不过,这是应该的。” 总不能太好说话了,虽说不痛打落水狗,但也得抻一抻,拿捏几下,否则,岂不是显得没点骨气? 顾欢喜无奈的替自己解释道,“我还真不是摆架子、拿捏她们,而是纯粹的不想和她们虚与委蛇的应酬,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做那些拐弯抹角的试探,太煎熬了。” 所以,她才用生病的借口,将上门来赔罪的人都打发了,也让卫慈传了话,官府和朝廷都已经给了她交代,重罚了罪魁祸首,她如今心平气和,并无怨怼,所以,不用再来了,非要补偿表达下歉意,那就把礼物留下。 那俩位世子妃也不知道咋想的,还真留下了厚礼,诚恳的说了几句慰问的话,又说等她痊愈了再来的虚言,便浩浩荡荡的赶着空车走了。 嗯,很像是走个过场。 但这过场,走的非常有必要,也确实有点用处,至少,明面上,她收了礼,这桩恩怨就算揭过去了,她再搞事,就是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届时,连皇帝怕都是要恼了她。 顾欢喜门清的很,也不气,毕竟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平和局面。 韩钧倒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又撇开脸,清了清嗓子,“如此,也好,省下不少麻烦。” 顾欢喜叹了声,“我实在不耐烦跟那些人打交道,反正,他们都去过孙家了,师祖定也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这里,就无所谓了。” 上头有长辈扛着,便能偶尔摆烂一回,享受下躺平的惬意自在。 韩钧了然,转而问道,“他们送来的那些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置?” 顾欢喜想也不想的道,“挑几样师祖喜欢的,给他老人家送去,这次多亏他出面,还有师母那儿,也得表示下,其他的,折合成银子,我这头再添一点,都捐给朝廷,送去那边支援战事吧。” 这样,建兴帝那点不满应该就能散了吧?她虽是受害者,但事情之所以闹这么大,却是她挑起来的,作为皇帝,他不可能没点想法。 闻言,韩钧眼神闪了闪,“你倒是跟那两家想到一起去了。” 都用了同样的法子,去平息皇帝的火气。 “嗯?他们也要捐银子?” “嗯,光挨打是不够的,定远侯和平远伯为表他们内心的愧疚自责,也是为彰显对前方将士的支持,他们两家提出,愿意捐助一批粮食和银子,来支持南边的战事。” “捐了多少?” “每家都是二十万两银子,十万担粮食。”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这捐助的数额还真不小,尤其是在如今粮价飞涨的情况下,这番心意,更显大气诚挚。 不止她想不到,京城里但凡对这两家有些了解的,无不暗暗惊叹,这些钱物,怕是要搬空两家近一半的资产了吧? 可真舍得啊,这哪是他们口中的“略尽绵薄之力”,这分明是大出血。 几代人经营的心血,就这么充了军资,叫人如何不唏嘘?唏嘘后就是各自关起门来敲打家里的子孙,万万不可去招惹顾家的人,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匪夷所思的较量方式,他们惹不起,只能避其锋芒。 到了夜里,顾欢喜在房车里等到许怀义后,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是平远伯府,“我猜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唯独没想到,孟家会这么处置孟重楼,一句疯了,就能掩盖所有罪行,好用是好用,就是忒狠了,生不如死……” 两口子心有灵犀,许怀义立刻道,“你是觉得这做派,是孟瑶?” 顾欢喜点了下头,反问,“你觉得呢?” 许怀义沉吟道,“很有可能,虎毒不食子,平远伯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孟世子的性情就更软和了,只有孟瑶,是个例外,她知晓前世的历史轨迹,哪怕知道大皇子的皇位坐不稳,只贪图几年的荣华富贵,都舍得把嫡亲的姑姑送进去做妾室,若将来大皇子被逼下台,后宫的嫔妃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推亲爹去接近楚王世子,给他当狗腿子,这等势利薄情,做出啥狠毒的事儿,都不奇怪了。” 顾欢喜猜测,“难道前世,这俩人都曾对不起她?所以她才报复?” 许怀义冷笑,“我倒是觉得,她天性就是如此,若不然,明明都不认识咱们,就能撺掇平远伯试探我、除掉我?老天爷也是不开眼,竟是让那样的人重生,简直是个祸害,平远伯府因她重获荣光,怕也要因她倒霉透顶了,眼下,连亲爹都能下药弄疯了,将来,谁挡了她的道,她能手下留情?那位孟伯爷也是个傻的,居然还由着她,真是一点不担心自己的下场啊。” 顾欢喜思虑道,“或许,他也是没办法了吧?孟重楼不肯当牺牲品,定是说了什么来威胁伯府,为了整个伯府的安危前程,平远伯没有别的选择。” 即便这样,许怀义依旧鄙夷道,“哼,一家子没个好东西,烂透了。” 第468章 苏家的诚意 两口子的猜测没有错,孟重楼的疯症,的确是孟瑶的手笔,不过,京城里,没人怀疑到她头上,毕竟六岁的小姑娘呀,咋可能有那么恶毒可怕的心肠呢? 所以,平远伯就成了背锅的,暗地里议论他的人不少,还把他跟定远侯比较,纷纷感慨过去看走了眼,以前都以为定远侯是个心肠硬的,对庶子们不管不问,冷心冷肺,谁想,真遇上事儿,平远伯才是那个狠的,亲儿子,还是嫡出,说弄疯就弄疯了,何至于此呢? 大不了就是坐三年牢嘛,那也比疯了强吧? 有人想不通,也有人想的多,不免琢磨,平远伯突然发狠搞这一出,定有缘由,要么是怕嫡子在牢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会引来更大的祸患,这才不得不‘灭口’,要么就是演的一出戏,假疯个几天等放出来,再找机会治愈。 而且,疯了,可是张好用的牌,以后但凡有啥危及伯府的事儿,都可以推脱到疯病上,百试不爽。 定远侯得知此事后,是最为懊悔的,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认罪没平远伯快,对策也没人家高明,这一夜,他被折磨的难以入睡。 同样的,平远伯也没睡着,后背的疼痛,远远不及心里的寒凉来的刺骨,他只要一想到孙女平静的说出给儿子喂下致疯的药,就有种五雷轰顶、如坠冰窖的彻骨惊惧! 那可是亲生父女呐! 一个比一个畜生! 他当时就怒急攻心吐了血,差点昏死过去,而他的亲孙女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底没半分忧急,而是嘲讽的道,“祖父,别怪我心狠,这都是无奈之举,不然整个伯府都要毁了,您是一家之主,该是支持我才对,毕竟,我替您保全了所有人,也替您做了不愿做的决定,您总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父亲进了大牢会甘心在里面熬三年吧?” 他怎么回的呢?他说,“那也不至于要让你爹疯了啊!” 但凡有点人伦,就不会做出这等让人心寒的事。 孟瑶冷笑,“不弄疯,就只能灭口?难道祖父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气的脸色铁青,“我是那个意思吗?让他闭嘴,办法多的是,再不济,可以喂他哑药……” 孟瑶打断,“那他还可以写字,这么说,还得再把他的手腕弄残才行?那样就不残忍了?我倒是觉得,疯了才是对他好,他脑子不清醒,就不会记得这些痛苦和难堪,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和解脱。” 他噎的接不上话,只觉得眼前的六岁的孩子,陌生的让人害怕。 最后,他落荒而逃。 这一晚,饱受煎熬的还有苏家,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所受的处罚,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当家人被打了板子,丢脸还在其次,据说疼的去了半条命,身上的职务也暂时被夺了,勒令他们在家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除此外,还破了财,京城消息灵通的,私底下都纷纷唏两家是捐了半数家产,才洗清嫌疑,免了灾祸。 这还是小事儿,最要命的,是家里的少爷都保不住了,推几个奴才出来顶罪压根不管用,主子们坐牢了! 这多稀罕呐,这么些年,见过几回高门大户的少爷犯了事儿,自己去认罪坐牢的?哪回没有替罪羊? 都是惯例了! 但显然这次,破例了! 这也让苏家更加的恐慌绝望,那两家比苏家势大,尚且落的这样的下场,苏家一介商户,岂不是会更惨? 这一晚,苏家议事厅的灯火彻夜未熄,照耀着每一张忧心忡忡、焦躁不安的脸。 苏喆也被叫了来,参与商议如何平息顾家的怒火,将这件事给揭过去,有人建议他出面求情示好,毕竟苏家,也就他跟许怀义有交情,且还不浅,生意上合作了多次,还曾是同窗。 冲这些情分,顾家应该会给几分面子、手下留情吧? 苏喆当场就给拒绝了,还阴阳怪气的给怼了一顿,“我哪还敢登顾家的门啊?再被人造谣我还活不活了?毕竟这次虽死了一个柳姨娘,可苏睿后院还养着十几个呢,谁知道下次又是哪个姨娘跳出来泼脏水?我可受不起了!” 几句话,怼的在场的人面红耳赤,都是人精,谁不知道这是指桑骂槐呢。 那个柳姨娘就是个挡枪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苏睿。 可苏睿有苏坚护着,苏坚如今又病的下不来床,一副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的感觉,谁还敢去刺激他? 如此,自也拿不出个像样的交代了。 无奈之下,只能等苏廷进京,让他来做主理事。 苏喆没意见,反正他现在是没脸去顾家求情的,张不开嘴。 顾家要怎么报复,他也都接受,谁叫是苏家有错在先呢,用许怀义的话来说,就是先撩者贱,活该被虐。 其实,顾欢喜还真没想着对苏家下手,倒也不是纯看苏喆的面子,而是一来,苏家传播谣言的性质跟那俩家不同,苏家主要针对的是苏喆,她是被连累的,二来,造谣的仅仅是苏睿的个人行为,苏家其他人都没掺合,事后,柳姨娘也以死谢罪了,三嘛,自是俩家的生意来往越来越密切,眼下又不打算散伙,自然不好做的太绝,免的生出嫌隙来。 而且,她相信,苏家不乏聪明人,肯定会拿出足够的诚意,来终结这件事。 果不其然。 仅隔了一日,苏家就来人了,不是苏喆,而是份量比他还要重的苏廷,为了不招惹闲话,还带着妻子上门,且他还找了个中人,中人也不是外人,而是孙钰的弟弟孙三爷。 这位孙三爷人缘好,脾性佳,交友广泛,情商也够高,他跟苏廷没啥来往,但苏廷拐了几道弯,朋友的朋友,愣是跟他攀上了交情。 一番诚挚表态后,打动了孙三爷,这才有了登门赔礼道歉。 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太方便,顾欢喜无奈,只能让人去湖田村,把许怀孝叫了来,原本想喊许大伯,但自从经了老许家被驱逐出族出村的闹剧后,他就病了一场,至今精神不振,实在不宜待客。 许怀孝看着憨,但不傻,他明白自己就是个吉祥物,所以并不掺合几人的说话,只顾低头喝茶吃烤栗子。 顾欢喜说的也不多,有孙三爷在,气氛就没冷场,而且苏廷也是个会来事的人精子,赔罪的态度和诚意都给的十分到位,让人无法拒绝,更挑不出错来。 她含笑应下,并表示,冤有头债有主,她绝不会迁怒无辜的人,更不会影响两家得合作。 现在是啥样,以后照旧,她家许怀义也不会怪罪苏喆,俩人还是好朋友,不会因为恶意的造谣就生出嫌隙。 苏廷听到这话,才暗暗将提着的心放下,又将他们两口子夸了一波,态度真诚的,看不出一点应酬的意味。 顾欢喜谦虚客套着,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她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 苏廷立刻知趣的找由头告辞。 将人送走后,顾欢喜松了口气,可真是累啊! 许怀孝这才敢说话,“弟妹,这事就算都过去了吧?” 顾欢喜点了下头,“该处置的处置了,该惩罚也惩罚了,到此为止。” 许怀义试探得问,“那他们能甘心吗?不会存着怨恨,再找机会报复吧?” 顾欢喜笑了笑,“南边战事结束之前,按说,不会了。” 除非,他们还没吃够教训。 许怀孝如释负重,“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怀义不在家,可太难为你了……” 顾欢喜心想,她没什么可难为的,就是讨厌麻烦。 许怀孝又念叨了几句,转而说起村里的事儿,“村民们都信你,没有嚼舌根子的,村长叔盯着呢,有那胡说八道的,家里人在作坊和庄子里上工的,都给撵出去,大家就都老实了……”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这招倒是高明,捏着他们的经济命脉,敢不老实?万一连累了家里人的工作,怕是会被打断腿吧? 连坐制,在某些时候,不得不说,虽然不讲理,但管用。 “大伯呢?身体好些了吗?” “唉,好些了,就是精神头不高,饭量也小了,夜里总睡不踏实,家里也都劝他,他就是想不开,不过,你放心,他在善堂的差事还是上心干着的,我抽机会也去看过,那些孩子们吃喝穿戴都挺熨帖,一个个的也被教育的很懂事,最近都忙着捡柴呢,得保证过冬够烧的……” 闻言,顾欢喜问,“村民们开始烧木炭了吗?” 许怀孝点头,“不过,今年上山砍柴的人多,不使劲往里走,都寻不到合适的木柴,据说……” 他顿了下,眉头皱起,“会闹雪灾,这才吓的大家伙儿都使劲往家里扒拉柴火,就怕不够用。” 这个传言,顾欢喜也听到了,而且,她还让人暗中观察过平远伯府,确实私底下悄悄储备粮食和大量炭火,还有棉花布料,以及药材,显然是为雪灾做准备,就是不知道,孟瑶有没有跟建兴帝提个醒,好提早防备。 许怀孝问,“弟妹,你觉得这传言靠谱不?” 顾欢喜道,“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备无患吧,反正多砍些柴也没坏处。” “倒也是,那回去我就跟爹说,还有村长叔……” “嗯,棉花和粮食也多买一点,等下雪,肯定还要涨价。” 听了这话,许怀孝苦笑道,“现在城里的粮价就已经涨的不像样了,得亏地里收了些,又沾你跟怀义的光,转了点银子,不然,又是缴税又是征粮,家里早揭不开锅了,咱村算是最好的,其他村子,唉,就为这,咱村的小伙子可抢手着呢,就是嫁进来当续弦都有不少年轻姑娘愿意,可要是这冬再闹雪灾,大家伙的日子可就都难熬了啊……”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许怀孝便离开了,顾欢喜让人去送他,收拾了一马车东西,吃的喝的,布料棉花都有,分给他家,还有徐村长等其他几家熟悉的,处置谣言和老许家时,这些人都出力不少,事后自是要感谢。 她没问老许家人,许怀孝也避开了这个话题,但那些人如今的下场,顾欢喜是清楚的,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唯恐他们贼心不死还要作妖。 到目前为止,倒是没啥实质性行动,全家就许怀礼整日骂天骂地不消停,但他躺在床上下不来地,也就只能过过嘴瘾,身边连个附和的人都没有。 看来,其他人都学乖了,也就许怀礼还看不清形势,非要闹腾,如今他们一家住在乔家的庄子上,待遇已经大不如从前,被家族驱逐的人,不管在哪儿,都要低人一头,又彻底得罪了许怀义,没了价值,谁还看得见他们? 也就乔家不缺那口粮食,暂时没翻脸撵人罢了,但这样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的日子,焉能好过? 顾欢喜琢磨着,或许用不了多久,老许家就撑不住了,那时,再找人去提点暗示一下,就能把他们都打发回青州老家了,以后再不用相见。 到了夜里,两口子又在房车碰面,顾欢喜道,“苏家拿出诚意来了,你猜猜,都有啥…?” 许怀义嫌弃身上的味道,正脱了外面的衣服,准备洗澡,闻言,随口道,“肯定要大出血吧?给咱家一笔,给孙家一笔,朝廷那儿更得有所表示,看来今年的军资是不愁了,师祖能睡个安稳觉了……” “还有呢?” “柳姨娘死了,填进这条命去,苏家肯定是不会舍得把苏睿扔大牢里去,那就只能夺了他的继承权,至于其他跪祠堂、禁足、鞭打,也会走一波,如此惩罚,倒是比让他坐牢还要狠,没了继承权,他可就啥也不是了,从高处坠下才最痛苦,至于苏坚,怕是家主之位也被他兄弟暂时顶替了吧?” 顾欢喜赞道,“猜的分毫不差,苏廷进京了,如今苏家是他管着,苏坚的病不是装的,郁结难消,一时半会的好不了。” 许怀义哼了声,“也是活该,咎由自取,放着有能耐的儿子不喜欢,非得去扶持一堆烂泥,怨谁?” “这下子,苏喆继承家主只为的希望就大了。” “也未必,苏廷才四十出头,年富力强,可不会觉得自己老,这人啊,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就很难再保持清醒了,他若借口不放手,苏喆去夺,就是落了下风,毕竟,苏廷可是苏家请回来坐镇平事的,不能用完人家就扔吧?那也不厚道,况且,他也的确有本事,比苏坚强多了……” 苏坚就是占了个嫡长子的身份而已,论能力,不及苏廷,所以,出于这种微妙心理,他才明知苏睿并不是最佳继承人,却依然坚持推他上位,维护的不是苏睿,而是嫡长子的威严和地位。 第469章 送谢礼 许怀义冲完澡出来,身上是舒坦了,但对比的头皮更痒了,难受的他恨不得拿把剪子都给剃掉。 顾欢喜一直拦着他不让洗,理由也充分,身上洗了没人会发现,但头发清清爽爽的,谁能看不出异常来?行军已经半个来月了,刚开始还能宿在驿站,烧点热水洗一洗,到后来,几乎都是在野外安营扎寨,顶多用水擦把脸,洗头太奢侈了,于是,大多人的头发都看起来油腻腻的,再加上骑马风吹着,无不沧桑狼狈,他只能随大流,当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 她老生常谈,耐心哄着,“忍一忍,等到了地方,就好了,那时候再好好捯饬,应该快了吧?” “算算日子,还得七八天呢……”许怀义郁闷的拿出一罐饮料来喝,嘴里含糊道,“之前下雨耽误了行程,又遇上山石倒塌挡了道,队伍里,已经有人嘀咕,这次出行没看好日子,各种不顺,暗地里大骂钦天监呢。” 顾欢喜闻言,不由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许怀义接过话去,语气嘲弄,“是啊,这才是扰乱军心,意图不轨。” 顾欢喜心口一跳,“背后有人恶意操纵、唱衰队伍的士气?” 许怀义点了下头,“一开始,只当是个别士兵在发牢骚,都没太当回事,训斥几句就算了,毕竟,路上确实不怎么顺当,刚才我没给你说透,其实那场大雨过后,不少人就生病了,御医们说是寒邪入体,开了药,但队伍不能因此就停下,只能催着继续赶路,那些人得不到好好休息,病情便一直反反复复,不得痊愈,后来竟有人发烧,没抢救过来,死了……” 顾欢喜瞪大眼,“真是因为发烧病死的?不会是有人做的局吧?” 许怀义冲她笑叹道,“我刚听说时,也跟你一样阴谋论了,但后来,师傅亲自去查的,没有外伤,也不是下毒,的确是病死的,锦衣卫也是相同的结论。” 顾欢喜又问,“那御医呢?有没有故意延误病情的嫌疑?” 许怀义摇头,“私底下也审了,没有任何异常。” 顾欢喜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就是纯属巧合了?大家都信?” 许怀义苦笑道,“媳妇儿,这是古代啊,一场风寒就能要人的命,这事儿太寻常了,没人怀疑。” 顾欢喜挑眉,“那你呢?也不怀疑?” 许怀义没瞒她,哪怕是在房车里,也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怀疑了,可锦衣卫和师傅都查着没问题,我不好明着再去找线索,就暗地里打听了下……” 他停下,卖关子,“你猜我打听到啥了?” 顾欢喜配合着,好奇的问,“打听到啥了?” 许怀义高深莫测的道,“死去的那人叫高升,跟他住一起的人说,高升生病后,就仗着身体好,一直不肯按时吃药,坚持自己能扛过去,哪怕发烧了,也撑着说没事儿,同伴们只以为是他要强,都没觉得奇怪,毕竟这种事也不稀奇,家穷的,生了病都是硬抗,少有舍得买药的,抗过去就活,抗不过就死……” “可现在有药,免费的,还是端到眼皮子底下了,他都不喝,所以,故意的?” “人死了,没法问,我也仅仅是怀疑罢了,找不到旁的线索。” 顾欢喜想了想,“楚王世子和李云昭那儿呢?可有啥异常?” 许怀义道,“没有,高升跟他俩的人都没有接触,应该不是他们的安排。” 闻言,顾欢喜也无可奈何了,“行吧,那之后呢?又出啥事儿了?” 许怀义皱眉道,“死了一个人,当成了意外,倒是没掀起什么风浪,但后来遇上山石倒塌拦路,耽误了几天行程,军中的抱怨就多了起来,在路上,吃住都十分简陋,本来就挺辛苦,还要去清理那些路障,为此还有人受伤了,这都还没正经上战场呢,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所以,便跟着有战事不详的传言冒了出来,以至士气受挫……” “这是人为了吧?” 她虽是询问,语气却笃定。 许怀义苦笑,“还是没证据,私底下抱怨的、传话的,倒是都抓起来惩治了,但审问下去,却都没有别的异常,就是单纯的发牢骚。” “锦衣卫呢?他们对这种事敏感多疑,总不会轻易再揭过去了吧?” “嗯,他们还在查,但不能大张旗鼓的,闹出的动静太大,恐被人再利用,那才真是出大事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说得多倒霉催的?” 顾欢喜一时无言。 许怀义继续道,“队伍里,不少人像孟平一样,都是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才报名的,本来战意汹汹,都盼着去战场上杀敌博取功劳,谁想,半道上就让人钻了空子、玩起这些阴谋诡计来,真是扫兴。” 顾欢喜提醒,“不仅是扫兴,若迟迟抓不到搞事的人,还会人心惶惶、疑神疑鬼。” 许怀义郁郁的“嗯”了声。 “你有怀疑的人吗?” “我怀疑过楚王世子,但又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啥,拖延行程、延误战机,他也是要跟着担责受罚的,应该说,对付里,那些大大小小领头的,都得不了好。” “有没有可能……跟那位异性王爷有关?” 这话,给许怀义打开了新的思路,他愣了下,“我咋没想到呢?” “你可能当局者迷吧,我也是瞎猜的,你可别被我带偏了,凡事得有证据……” “我明白,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去碰的,我也没那能力和人脉,回头提醒一下师傅,让他去和锦衣卫去查,别说,越想,越觉得那位异性王爷有动机了,这几十年,他驻守沿海,天高皇帝远,那一片早就成了他的地盘,谁知道他背地里都干了啥事儿?跟倭寇有没有私下交易?或是密谋造反啥的,总之,不会是个安分的,他拦着我们去,不会是想抓紧时间消灭证据吧?” 这么一说,许怀义在车里都待不住了,急匆匆的又喝了一瓶奶,便揣着一包肉干出去了。 顾欢喜原本还想跟他商量一下送礼的事儿,见状,也只能作罢。 翌日,书院休息,吃过早饭,顾欢喜就把要送的东西,一份份的整理出来,让顾小鱼挨家挨户的去送,但凡帮过忙、出过力的,都没落下。 许怀义不在家,便只能让儿子出面代劳了。 韩钧赶车,陪着他一起去,路上几度欲言又止,都没能开的了口。 车子停在孙家门口时,顾小鱼神情坦荡平静的道,“舅舅,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没事儿,我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不会露出什么马脚连累身边的人。” 闻言,韩钧顿时心里酸痛起来,“锦儿,其实你不必如此,你可以……” 顾小鱼打断他的话,“舅舅,我没觉得辛苦,更不委屈,我在顾家过的很快活,一点都不想离开,比起之前的身份,我更喜欢顾小鱼这个名字。” 韩钧听了这话,不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难过,“是舅舅没将你保护好……” 顾小鱼笑了笑,“怎么能怪您呢?您才是被无辜连累、受伤害最深的,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要怪,只能怪命,让我生在那样的家里,不过我现在很幸福,嗯,这大概就是上苍对我的补偿吧。” “可是,锦儿……” “您放心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会面对什么,娘都放心的让我独自出来面对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您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我娘?” 韩钧一时失语,他能说不信顾欢喜?不能,或许以前,还有几分对女子的小觑,但经过造谣的事情后,他才震惊的发现,原来女子的心性也可以如此强大,比男人都抗事儿,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手段,也比男子要厉害的多,该狠当狠,该退则退,果决又圆融,实在难得。 他现在都有些佩服顾欢喜了,所以,对她的决定,他无法质疑和阻拦。 “舅舅,您自己说,我如今这容貌气度、待人接物,有几人还能认出来?便是您,若我诚心遮掩,不与您相认,您能百分百肯定我就是元锦吗?” 韩钧定定的看着他,缓缓摇头,以前的元锦因为曾被人下毒,身体一直不好,他姐姐便护的过于小心翼翼了些,可这般娇养的结果,便是孩子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反倒是常年小病不断,以至于个子比同龄孩子要矮,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整日养在后院,也少了男孩子的活泼。 可现在呢? 个头明显高了不少,皮肤也没那么苍白了,前些时候,整日在外面玩,又去村里种田,还晒成了小麦色,最近养了几日,才白皙了些,却是瞧着很健康的那种白,身子骨也显见的壮实,坐在那儿,腰背挺直,全不似过去的羸弱娇气。 至于容貌,变化更大,他知道那是顾欢喜教的化妆导致的,比易容还神奇,只是简单在脸上勾画几笔,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精致漂亮的像个小公主,现在则是个俊美的小公子了,便是大皇子在,怕是都不敢认吧? 他呼出一口气,欣慰的道,“锦儿长大了,比舅舅期盼的还要出色,倒是舅舅,越来越多顾虑,倒是畏首畏尾起来,差点扯了你的后腿,以后不会了……” 顾小鱼道,“舅舅也是太担心我,关心则乱,我都明白的……” 韩钧笑了笑,没再接这话,他关心是真,但顾虑也是真,说到底,他没有顾欢喜的眼界和魄力,要说担忧,顾家才是最该担忧的,毕竟锦儿要是身份暴露了,他们承担的要远远大于他这当舅舅的,可人家依然没任何犹豫,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让锦儿出门、代表顾家应酬了。 这是多大信任啊! 而接下来,顾小鱼也没辜负这份信任,别看他年纪小,心智却不是六岁孩子能有的,哪怕面对的都是比他年长的,他也不卑不亢、不落下风,言谈举止,无不让人心生喜爱,大大的给顾家长了脸。 得子若此,何愁家族不兴? 可惜不是自家的。 不过,也有人因此动了心思,不是自家儿子,但能变成自家女婿啊。 于是,在梅花开了后,顾欢喜请了相熟的几家女眷来赏花时,便有人玩笑似的拿这话来试探,顾欢喜当时都被问懵了,之后用“他爹曾找大师帮他算过一卦,不宜早定婚事,需得十八岁以后方得圆满”的理由,把那些想结亲的心思给挡了回去。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顾小鱼送了一圈礼,得了一波夸赞,就宠辱不惊的回家,跟母亲汇报去了。 顾欢喜也仅是随意问了几句,便带着他和闺女去玩了,最近她让人在梅园里圈了一块空地,四周竖起一米多高的木围栏,地面抹的平平整整,算是简易版的旱冰场,旱冰鞋也做出来了,下面带了一排滑轮,已经是眼下工匠的最高技艺,虽还是不及前世的精巧,但滑动起来倒也不影响玩。 反正,几个孩子收到这份惊喜时,都兴奋的跟得了啥宝贝一样,个个迫不及待的换上鞋子,哪怕磕磕绊绊,摔了不少跟头,也不减兴致,乐此不彼的在场上练习。 她倒也给他们都准备了保护的工具,奈何,几个孩子都不喜欢戴,觉得束缚动作,不如轻装上阵玩的更恣意痛快,只有阿鲤,年纪太小,被她强制给装备上了,还惹得小姑娘瘪着嘴很是委屈了一下下。 这几天,孩子们正在兴头上,只要有空,就来旱冰场练习,倒也滑的有模有样了,今日休息,孙永炎和陆长治都没舍得回家,可见多上瘾。 顾欢喜站在围栏边上,听着他们欢快的笑声,也不由扬起嘴角,看了一会儿,让人找来扈英杰,交给他个任务,让他去跟苏喆谈合作。 扈英杰怔住,“我合适吗?” 顾欢喜点头,“自是合适的。” “可我……” “就是一桩小生意而已,你别有什么压力。” 扈英杰赧然,“我是怕坏了您的事儿,再给您添麻烦,我嘴笨,以前没接触过这些……” 顾欢喜不以为意的道,“没事儿,啥事都有头一回,你带着双旱冰鞋去见他,再跟他说一下场地怎么建,找块平地,穿上滑一下给他看看,他便什么都明白了,至于其他合作细节,他心里有数,你也不用争取什么,等他拟好协议,带回来就行。” 一听这么简单,不需要费心去周旋,扈英杰松了口气,爽快的带着鞋子走了。 顾欢喜心生无奈,许怀义不在家,她算是体会到不便之处了,想见个外男,都不行,造谣的事儿虽然澄清了,她也不惧流言蜚语,但显然,苏喆是真吓到了,不敢再上门,害的她想谈个生意,还得借别人的手。 第470章 人情世故 中午吃过饭后,扈英杰便拿着协议回来了,上面已经签了苏喆的名字,不出意外,内容跟游乐场那会儿定下的条件一样,都是三成的利润。 顾欢喜随意问了几句,“你瞧着,苏七少的精神怎么样?” 扈英杰斟酌道,“比之以前,稳重了不少,倒是显得更为可靠。” 顾欢喜笑了笑,看来是有了长进,“可有说起其他生意如何?” 扈英杰点头,“说了,都还算正常,战事的影响不大,庄子上,按照您吩咐的,今年又多招了些人手,手套帽子、还有羽绒坎肩、羽绒披风、护膝护腕都在加紧缝制,已经存了不少,赶在下雪前应该能达到您要求的数量……” “那就好,赶工重要,但质量方面也一定不能懈怠,砸了招牌,想挽回可就麻烦了。”顾欢喜叮嘱道,“别嫌费事儿,仔细检查好了才能入库。” 扈英杰郑重应下,问道,“您是要捐给许三哥所在的军队吧?” 顾欢喜也没瞒着,“是啊,南边到了冬天也是很冷的,跟咱们这边的干冷不一样,海边的湿气重,不穿暖和点,容易作下病,老了可就受罪了。” 闻言,扈英杰不免流露出几分担忧来,“您觉得,这场仗,要打很久吗?” 顾欢喜苦笑着摇头,“我哪儿知道啊?有备无患吧,只盼着年前能有个结果。” 扈英杰皱起眉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欢喜见状,问他,“怎么了?” 扈英杰道,“我担心,朝廷会再征兵,前些日子只缴了粮,就已经逼的很多百姓活不下去,再征兵的话,家里没了劳力,怕是要更难熬了。” “现在若征兵……是强制性的吧?” “嗯,战时征兵,少有人愿意报名,谁不怕死呢?所以,都是强制性的,每户一个。” “那家里没有适龄男子、或是不愿去的呢?” “用银子抵,至少十两,但若是兵源实在不够,用银子也不管用。” 闻言,顾欢喜总算明白了他为啥忧心忡忡了,“你这一辈……适龄的就你一个吧?” 扈英杰“嗯”了声。 顾欢喜一时也无可奈何,“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扈英杰却道,“还有个办法。” “什么?” “买个人,替自己去,但这种情况,需要花费的银两就多了,平时买个身体康健的年轻男子为奴,也就二十两左右,这时候买,则会被牙行要到五十两。” “这是花五十两,给自己买一条命啊……”若是到了强制征兵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前方战事不顺,这才导致消耗的兵力多,急忙忙征收来的士兵,压根没经过训练,就贸然上战场,跟送死差不多了。 “是买命,但寻常百姓,有几家买的起的?”五十两啊,是一家人好几年的嚼用了。 顾欢喜叹了声,所以不管啥时候,倒霉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天下兴也苦、亡也苦。 扈英杰又道,“我跟您说这些,是让您有个准备,万一到了那一步,湖田村也被强制征兵,作坊和庄子的人手怕是要不够用,若都用银子抵,或是买人顶替……他们未必家家都舍得,舍得的,也未必有,很可能,会跟您求助,您早作打算,省得再添麻烦。” “好,我明白了,多谢……” 扈英杰离开后,顾欢喜一个人坐在暖厅琢磨了会儿,让丫鬟去喊了顾一来,他是许怀义第一批买来的人,训练了这大半年,已经成长为合格的护院,家里二十多个护院,都是他管着,庄子上,还有几波正在训练的,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是一百多号人的队伍了。 她找顾一是想问问,有没有愿意拿钱替人去上战场的,虽然这事儿危险,但富贵险中求,若是能打赢仗,平安归来,就能在军中混了,这可比当护院有前途。 万一就有人喜欢去建功立业呢,就像许怀义一样,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就向往那种生活,她觉得是心惊胆颤,他却觉得惊险刺激。 这就是人各有志。 所以,她也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没想到,顾一听完后,表现的并无兴趣,其他人也都兴致缺缺,纷纷表示就喜欢留在顾家做护院,每个月五两银子、有吃有喝就很满足了,他们一点都不渴望建功立业。 顾欢喜见状,只能作罢。 到了夜里,她把这事儿说给许怀义听,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咱家的护院,是不是训练的都太没雄心壮志了?他们的功夫现在可不算低,上了战场,未必是炮灰的命,很大可能会得些功劳,改换门庭,实现阶层跨越,现在机会就快摆在眼前了,怎么没个动心的呢?” 许怀义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没当兵,不知道古代当兵的苦,但凡有条活路,他们都不会主动选这条,非战时还好些,战时,每一次出兵都是拿着命去填,一将功成万骨枯,半点不夸张。” 顾欢喜瞥了他一眼越发沧桑粗糙的脸,“看来,你深有感触了。” 许怀义苦笑道,“可不嘛,我以前也想的简单了,真正接触,才体会到这其中的苦头,说是每个月有军饷,但底层的士兵,往往拿不到全部,拖欠是常有的事儿,每天两顿饭,你猜吃啥?” 不等她回答,便叹道,“不打仗的时候,上午吃干的,一人俩窝窝头,大锅炖菜,素菜为主,顶多加几片肉,沾沾荤腥味儿,下午就成喝稀粥配咸菜了,你想啊,都是大老爷们,这点口粮够干啥的?顶多五分饱,战时安排三顿,倒是让吃饱了,但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伙房里那些做饭的,啥手艺都不讲究,也就是把饭菜给弄熟而已,我本来还想给自己立个吃苦耐劳的人设,结果只吃了两顿,就坚持不住,还是跟着师傅吃小灶了。” 闻言,顾欢喜也没笑话他,“你带的那些东西,都快吃完了吧?” 许怀义摇头,“还有呢,师傅也带了不少,路上还让人打了几次野鸡和兔子,够吃。” 说完,拿起果篮里洗好的西红柿,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大口,“就是格外馋新鲜的青菜,师傅提好几次了,想吃西红柿,还想吃香辣火锅。” 说到这个,顾欢喜笑道,“我让小鱼去给那几家送礼,也没带太贵重的,反正拼家底咱们也拼不过,咱们觉得贵重的,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寻常物罢了,所以就送了点新采摘的西红柿和辣椒,既稀罕,还显得亲切,果不其然,他们都喜欢的很,过后,还派身边的管事嬷嬷特意来道谢,话里话外的,都是没吃够,想问啥时候还能再采摘。” “跟他们说吃法了吗?” “放心吧,我把菜谱都给了,辣子鸡、水煮鱼,几个代表菜都有,还有西红柿炖牛腩,最受老人孩子欢迎……” “牛肉不好买吧?” “你还不知道吧?苏喆也是有本事,他弄了一批肉食牛来,有朝廷的批文,可以宰杀吃肉的,数量虽不多,但舍得出钱,还是能买到的,他三天两头的,就往咱家送,我让人给钱,他也不肯要。” 许怀义闻言,顿时酸溜溜的道,“咋还不知道避嫌呢?又不怕传闲话了?”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他都吓得不敢上门谈生意了,这还不叫避嫌?送东西,也是用的他媳妇儿身边的人,谁能说闲话?” “嘿嘿,开个玩笑嘛,我还能信不过你俩?” “滚……” 俩口子腻歪的闹了一会儿,许怀义提醒,“咱也不能光占人家便宜,记得回礼,若只苏喆自己无所谓,他如今成亲了,是有媳妇儿的人,你懂的。” 不就是想说女人都小心眼儿嘛,顾欢喜哼了声,“放心吧,保证让他媳妇儿挑不出刺,哪回来送东西,我都给人家回一篮子咱家种的新鲜青菜,都是市面上花钱也买不到的,他们不吃亏。” “那就好……” 人情世故,可是门学问,处理不好,就会带来很多隐患和麻烦。 顾欢喜其实并不擅长应付这些,不过,有许怀义提点着,倒也出不了大差子,至于苏喆那头,很快,她也知道了苏喆是咋处理这种事的了。 他把旱冰场的干股,也拿出两份,给了赵家,不仅如此,还让赵正庭掺和进了他的商队里,笼络住这位赵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便是跟赵家结成了最稳固的同盟,他媳妇儿今后便是心里有些不舒坦,也没法回娘家告状,有利益捆绑着,她告状,也不会有结果。 不得不说,苏喆很有魄力啊,舍财,既稳定了小家,又有了外援,一举两得。 还让他在苏家,得以站的更稳,据说,苏廷这个代理家主有事儿都会找他商量,他总算拿到了话语权,渐渐有了竞争家主的资本和实力。 等到半个月后,旱冰场在京城一经亮相,便引来狂热追捧时,他的名声传的更加响亮,谁让这一年来,好几样冒出来的新鲜事物,都跟他有关呢。 不但让他涨了威名,还赚的盆满钵满,如今已有人私底下喊他是财神爷了,但凡经手的生意,就没有不红火的,谁不眼馋羡慕? 有他在前面挡着,拦了大半风头去,顾家就低调了,顾欢喜求之不得,哪怕跟着苏喆一起又捐了些银两和御寒的衣物给南边的战事,也没引起太大的关注。 谁叫,苏喆捐那么多呢,三十万两银子,外加粮食和药材,折合总价,怕是要五十万以上了,很是震惊了一众人,甚至替他感到肉疼。 五十万两啊,留给子孙,能吃几辈子的家产,就这么眼皮不眨一下的都捐出去了。 不愧是大雍首富! 但他这一做法,把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给膈应的够呛,他们俩家也捐了,为了洗清欺侮将士家眷、扰乱军心的嫌疑,可是承诺捐二十万两的,二十万,听着是很不少,但这种事就怕比较,跟五十万一比,顿时就显得寒酸了。 掏空一半家底,却没达到预期的结果,搁在谁身上能不郁闷? 定远侯府的书房里,又砸了几套茶碗,只以为苏喆是故意在叫板。 孟伯爷的日子也不过,内忧外患,折磨的他焦头烂额,本来府里就不宽裕,捐了钱后,就更捉襟见肘,那二十万若能给家里挽回点名声也算赚了,却没想到让苏喆这么一搅和,那银子算是打了水漂了,能不心疼? 更糟心的,还是家里那些破事儿,孟重楼已经被放了回来,人都疯癫了,啥也问不出来,留在牢里还得白吃白喝有人伺候,京兆府也不愿当冤大头,就让平远伯府把人给领回去了,孟伯爷原是想送到庄子上,让人看着,谁想,姚氏不肯,平素软弱没主见的人,这时候却变得泼辣起来,哭天抢地的,就是不同意把人送走。 最后,孟重楼留在了府里,府里再没了安生,大半夜的,经常会有尖叫声响起,没几天,孟世子两口子就被吵的神经衰弱,不得不去找孟伯爷做主。 孟伯爷两头夹击,心力交瘁,跟苏坚一样,扛不住这些打击,也病倒了。 顾欢喜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暗道‘活该’,都是咎由自取,然后让人继续盯着平远伯府。 她最防备的人是孟瑶,只不过,最近孟瑶忽然安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憋什么大招、还是等待时机。 孟瑶没搞事儿,倒是朝廷有动静了,开始让人宣扬做好御寒过冬的准备,一条条的措施倒也说的很详细,比如提早修缮屋顶、免得下大雪压垮,窗户多糊几层、门帘子也缝厚实些挂上,省得透风撒气,柴火、木炭啥的,多预备一些,衣物、粮食和治风寒的药材,更是不能缺少,总之,啥都多多益善。 但这些措施,也仅仅是些口头上的建议罢了,有钱的人家,不用提醒,自会做足准备,不用担心什么雪灾,至于穷苦人家,朝廷说的再详细,没银子,啥都白搭,还越听越闹心、越听越焦虑。 朝廷难道只想做这种门面功夫吗?自然不是,说到底,国库又空虚了。 除了南边的战事,西北的鞑子也开始不老实,已经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战役,像是一种试探,但朝廷不能不做好充足战斗的准备,这就又需要筹集粮草。 户部上下为此愁眉不展,好在有苏喆等人捐的这波,勉强算是应付过去了,但即将到来的雪灾,他们再无力提供物质上的支持了。 只祈求,雪灾的预言,不成立。 然而,进了十一月份,便忽如其来的雪,让所有的侥幸心理都粉碎了。 第471章 打仗 这场雪下的并不大,但十一月初便下雪,并不是好兆头,尤其是随之而来的气温骤降,北风呼啸一刮,冷的刺骨,树上的叶子纷纷掉落,仿佛一夜之间,就入了冬,连点过度都没有。 顾欢喜裹着披风一出屋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赶忙把兜帽戴上,领着闺女往运动场走。 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仍旧免不了湿滑,她走的很小心,一只手紧紧攥着闺女的,时不时就叮嘱两声,“小心点儿,别太快了,看好脚下……” 阿鲤笑眯眯听着,乖巧的“嗯嗯,啊啊”着,戴着的红色小帽子上缀着俩毛茸茸的线球,随着她走动,一路不停的晃来晃去,可爱极了。 运动场周围的跑道上,顾小鱼等人已经锻炼开了,身上都穿着轻便的衣服,正跑的热火朝天。 阿鲤一到,就撒开母亲的手,迈开小短腿,奋力的追了上去,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顾欢喜看的莞尔一笑,见照顾闺女的几个人都尽职尽责的跟在后头,遂放心的去了厨房准备早饭。 家里支撑门户的爷们儿虽然都不在家,但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将就,尤其是三餐上,顾欢喜都亲力亲为的安排,让孩子们不光吃饱喝足,还要从每一顿的饭食上,获得愉悦满足的体验。 所以,她在吃上颇费心思,也舍得花气力去折腾,每天变着花样的做,就喜欢看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样子。 今早她做的是灌汤包,为了让汤汁浓郁,提前就准备好了肉皮冻,将其包进薄薄的皮里,上笼一蒸,皮冻就化成了汁水,用筷子提起来时,肉眼可见里面的汤汁在流淌,咬上一口,那滋味,简直绝了。 除此外,她还包了几笼三鲜的,海米、木耳,鸡蛋,还加了点韭菜,馅料调制出来,就闻着鲜灵,吃起来的味道更是妙不可言,尤其是在这看不到啥绿叶蔬菜的冬季,这点鲜嫩的韭菜就变得十分珍贵稀罕起来。 韭菜是在梅园的暖房里种的,不多,也就两垄,用了闺女制造的肥料,长得郁郁葱葱,那叫一个出息,半个月就能收割一茬,顾欢喜也不独享,每回都给孙家和陆家送点去,今日自也不例外。 除此外,暖房里种的其他几样青菜,也都采摘了些,凑够一篮子,又添了些涮火锅吃的配菜,最后是饱受欢迎的辣椒和西红柿。 忙活完,几个孩子也说说笑笑的进了花房,早饭摆在这里,又暖和,还漂亮,身心双重享受。 “快坐下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先咬开一点散散热气,别烫着了……” 有她的提醒,几个孩子才没被饱满的汤汁给烫了舌头。 阿鲤一脸惊叹的夸赞,“哇,好香呀,真是太好吃了……” 顾小鱼也使劲点头附和,嘴里含着一口浓郁的汤汁,满足的眯起眼。 陆长治嘴甜,一边吃,一边夸,“婶婶就是厉害,不管做什么都好吃,我跟着祖父去宫里吃宴席,感觉御厨的手艺都比不了您呢……” 孙永琰则道,“母亲常在家里称赞您蕙质兰心、心灵手巧。” 顾欢喜含笑听着,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呢?自己的辛劳付出得到认可,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吃完饭,她送几个孩子去上学,个个盯着他们穿戴齐整,披风,手套,手炉子,还给准备了口罩,一再叮嘱,“变天了,这种时候最容易生病,别觉得麻烦,该注意的都要注意,班上若是有人咳嗽发烧,你们一定要戴上口罩,省的过了病气……” 几个孩子乖巧应下。 “好好上课,晚上回来安排火锅给你们吃,今天有牛肉片喔……” “好哎……” 欢呼声随着马儿的踢踏声远去,顾欢喜直到车子拐了弯,才牵着闺女的手往回走,现在闺女已经不哭嚷着去上学了,她在家里也可以学东西,比书院还自由呢,最重要的,她有时间去照顾花花草草,还有地里的蔬菜、药材,那才是她的最爱呀,而不是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的背诵那些听不懂的文章。 娘俩各有所爱,谁也不打扰谁,阿鲤拿着小铲子在给蔬菜松土施肥时,顾欢喜在看送上来的账本,阿鲤给花草浇水时,顾欢喜则在给府里的管事安排任务,阿鲤翻看焦大夫留给她的医学书籍时,顾欢喜就看喜欢的话本子消遣,母女俩之间的相处气氛,再融洽不过。 只是可怜许怀义那边,就没这份岁月静好了,经过二十来天的长途跋涉,他们总算到了目的地滁洲,这儿是主战场,倭寇横行最猖獗的地方。 而他们赶到的时机也是微妙,大军刚吃了败仗,被打的灰头土脸,正人心浮躁不安,他们来了,等着他们的能有好脸? 连个像样的接待都没有,更别提接风宴了,谁叫主将都受伤了呢,伤口还挺严重,灌了几碗药,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谁还有心情欢迎新来的? 不过,他们这股新鲜血液的补充,到底是及时雨,尤其对底层的士兵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暂时不用他们冲锋陷阵了,总算能喘口气了。 于是,许怀义等人才安营扎寨,对啥啥都还不清楚的时候,就临时被征调出来,急匆匆的赶赴战场,跟倭寇打了一小场,竟勉强打赢了。 要知道,他们奔波了这么多天,早就人乏马累,顾不上休息,就仓皇应战,胜利的几率能有几成呢? 况且,他们对战事、对倭寇还都一无所知,两眼抹黑,都不给他们知彼知己的时间,就撵着去拼命…… 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 不少人有情绪,但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好在,打赢了。 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最后统计伤亡人数,足有三成之多。 得胜归来的时候,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意气风发,总归是大捷了嘛,他们刚来就捞到了功劳,忽略那些死去的人,心底到底是高兴居多。 许怀义却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喜怒,叫身边的人都有些打怵。 赵三友关切的问,“怀义,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头回上战场杀人吓着了?不用害怕,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咱是武将,这是职责,也是宿命,可不敢有心软的念头……” 许怀义抹了把脸,眼神缓和几分,解释道,“我没害怕,就是……一时半会的还没适应过来,你不用担心。” 赵三友大大咧咧的,闻言,也没怀疑啥,哈哈笑道,“那就好,看你杀倭寇那个勇猛的劲头儿,瞧着也不像是害怕的,再打几场仗,也就能适应了……” 说着,又羡慕的道,“这次你功劳可不小,杀了得有十几个吧?还宰了个领头的,论功行赏,肯定要给你记一笔……” 许怀义说了句“运气好而已”,便转了话题,“你伤口咋样?” 赵三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以为意的道,“砍了两刀,不过,砍的不深,我避开了大半,已经上药了,没事儿,三五天就长能长好。” 许怀义提醒,“还是要注意,这几天伤口别见水,该吃药也要吃药,万一起热就麻烦了……” 赵三友“嗯,嗯”应着。 “孟平呢?” “唉,他伤的就有点狠了,被抬回去的,等下咱们去看看,这次受伤的人不少,不知道金创药够不够用?” 金创药不够的话,通常都是先紧着有品级的武官用,普通士兵大都靠抗,抗过去就活,扛不过去就死。 说到这儿,气氛一时沉闷了。 这次战役打的实在叫人心头不痛快,反正许怀义很不爽,哪怕他首战告捷,还立了功,也高兴不起来,上头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和考量,都不该拿下面的士兵做筏子,士兵可以伤可以死,却不该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去看过孟平后,心情更加沉重,一顶顶简易的帐篷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等待救助的士兵,不光药品缺,大夫也不够用,只能先顾那些伤情严重的,其他人要么随意包扎一下,要么就忍着。 救治所里,痛苦的哀嚎声不断响起,还不时伴随着崩溃绝望的哭声,那是有人伤重死去了,或是得知腿脚保不住后,无法承受。 孟平还算幸运,伤口已经被处理,他也是沾了身份的光,精武学院的名头还是很有份量的,大夫不敢怠慢,只是也仅仅是处理了,之后如何,还不好说。 这会儿,大夫们对外伤的诊治还处于相对低下的水平,大点的手术都做不了,小点的能处理,却又防治不了感染,所以士兵一旦受伤,能否痊愈,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 许怀义避开人,偷偷给孟平往嘴里塞了颗消炎药,又喂了一盏水,摸着他额头不烫,这才敢离开。 一回到住所,在外面强撑着的表情就破功了,恨恨锤了下桌子,低低咒骂了几句泄气。 李云亭一直跟着他,见状,也不意外,倒了杯水给他,“消消火,那些狗东西,压根体会不到你的愤怒,在他们眼里,士兵的命,算什么呢?只要能达到他们的目的,拿多少人命去填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甚至战事的输赢,他们都可以不在乎。” 许怀义何尝不知道这些?来之前,也有过猜测和心理准备,他就没天真的以为军营里都是一团和气、上下其心,真要那样,也就不会接二连三的输了,但真正的直面,还是让他无法接受,尤其看到伤亡惨重时,他更是差点当场破防。 心里一直念着媳妇儿和孩子,才堪堪忍住没变脸。 李云亭又道,“咱们初来乍到,什么根基都没有,什么局势也不清楚,就算心里有再多不忿不公,也只能忍着,没地方说理去,就算你觉得他们安排不当,把事情闹开,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无非又是一场各方博弈罢了,棋子还是咱们。” 许怀义重重呼出一口气,苦笑道,“我都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再怎么生气,也豁不出去,有家有口的,早就不年轻气盛了,我也会权衡利弊,该闭嘴时就闭嘴,就是,有点憋屈……” 李云亭笑了笑,“这世上,谁不憋屈呢?就是帝王,有时候还得跟臣子低头呢。” 许怀义噎了下,往门口瞅了眼,低声道,“你可真是啥话都敢说……” 李云亭一脸无所谓,“你又不是外人,还能去告发我对皇帝不敬?” “那确实不会……”毕竟,他对皇帝也没多少恭敬。 俩人相视一笑。 气氛总算轻快了些。 许怀义喝了两杯茶,等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消散了些,这才复盘之前的那场战事,琢磨着其中有啥可取之处,又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再有机会跟倭寇交手,也能多积攒些经验。 李云亭对这些事最感兴趣,跟他兴奋的交流着,互换着彼此的心得跟体会。 俩人都没受伤,打仗时,也勇敢的冲在前面杀敌,表现十分突出,别人是打的心惊胆战,他们却很上头,颇有越战越勇的架势。 不过,一次的胜利说明不了什么,接下来,还有恶战等着他们。 “咱可不能骄傲,这场仗能赢,不是咱多厉害,完全是得益于倭寇数量少,而且,装备也不是那么全活,这才让咱们捡了便宜,不对,是险胜,牺牲了那么多人,算啥便宜?” 许怀义说到这里,嘲弄的冷笑一声,“看来,给咱们下马威的那位,也不是一点忌惮都没有,还是给咱们留了活路的,估摸着知道是对方人数不多,这才敢让咱们上阵,不然,咱们这来支援人家的,才刚到就全军覆没,到哪儿都说不过去,朝廷也饶不了他们。” 李云亭点头,“应该是如此,不止是下马威,也是试探咱们的实力和底线,能不能打倭寇,能不能配合他们的指挥,他们不敢明晃晃的让咱们去送死的,锦衣卫在这儿,还有你师傅,以及几位皇子的人,他们肯定会顾忌一二。” “顾忌一二,也牺牲了三成多……”许怀义到底意难平,“回头我得跟师傅说道说道,上面的人玩弄心机手段,争权夺利,不要拿士兵当炮灰啊,这让大家伙儿多心寒?咱们来,是为了保家卫国,可不是给某些人当牺牲品的。” 李云亭也不拦他,意味深长得道,“可以说,最好你师伯那儿也告上一状,皇帝派了那几位来,就是为了平衡各派的关系,相互制肘,少玩点阴谋诡计,把心思都用在抗击倭寇上,他们若是做不到,那就没存在的意义了。” 第472章 建功立业 夜里,顾欢喜看见许怀义出现在房车时,不由一愣,“你这是出啥事儿了?” 许怀义刚开始还装傻充愣,“没啥事儿啊,就是赶路累了点,才到地方,还没缓过那个劲来,再歇个几天就行了……” 一边漫不经心说着,一边暗戳戳的检查着身上的衣服,他进来前,特意烧水冲洗过了,没沾染上血腥气,就是怕媳妇儿闻出啥异味来。 殊不知,顾欢喜不是从气味上判断的,而是俩人太熟了,他但凡有点不对劲,她也能感知出来,更何况,他今天的眼神明显跟过去不一样,再竭力掩饰,也躲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略一琢磨,她冷不丁的道,“你已经上过战场了?” 猝不及防之下,许怀义没管理好脸上的表情,露馅儿了,再遮掩就没意思了,顿时僵笑起来,“呵呵,媳妇儿真是料事如神啊……” 顾欢喜噌的从床上下来,啥话不说,就去脱他得衣服。 许怀义故意暧昧的道,“媳妇儿,你咋这么热情心急啊?老公又不是不配合,我自己脱……” “闭嘴!”顾欢喜没心情跟他耍嘴皮子,扯开衣服,上半身倒是没有什么伤口,只有几处不太明显的淤青,像是是被啥东西咋到了,她上手按了下,“疼吗?” 许怀义笑道,“不疼,戳的有点痒……”见她要翻脸,赶忙收起嬉皮笑脸来,讨好的道,“媳妇儿,别怕,我没受伤,真的,这几处是打仗时被兵器撞上留下的痕迹,我穿着防护衣,还有盔甲,再厉的刀剑也扎不破,放心吧。” 顾欢喜还是紧蹙着眉头,揪着心问,“那你杀倭寇了吗?” 许怀义身子一僵,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艰涩迟疑,“杀了……” 顾欢喜道,“杀的好!” 这一声,略显高昂,铿锵有力,望着他的目光还充满赞许。 许怀义愣住,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媳妇儿?” 顾欢喜被他这傻样儿给逗笑,没好气的抬手戳着他胸口,“你是不是傻?平时精的跟猴儿一样,关键时候倒是犯蠢了,你不是军人吗,敌人来犯,你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上阵杀敌不是天经地义吗?有啥可好纠结的?那些倭寇心狠手辣,烧杀抢掠,残害了多少百姓,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该骄傲高兴才是,再说,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对待敌人,还需要心慈手软?” 许怀义下意识的摇头,“我没心慈手软,我杀他们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是……有些不习惯。” 闻言,顾欢喜就理解了,别说他这当事人不习惯,便是她,嘴上喊着“杀的好”,可真要让她动手,她也得纠结,事后也得自闭一段时间,毕竟是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自小接受的教育是杀人犯法,从来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哪里能砍死了人还心平气和? 许怀义就算前世当过兵,也演习过,可他却没真正上过战场,逮捕几个罪犯,跟上阵杀敌可不是一个概念。 尤其,这是冷兵器时代,举着刀去砍杀,到处血肉翻飞,残肢断腿,哀嚎声阵阵,那种场面,心志不够坚定的,太容易崩溃了。 要不咋有个战后应激创伤症呢,听说发病率还很高。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问,“怀义,你不会得了那啥战后……” 许怀义怔了下,反应过来后,不由失笑,“你说ptsd?” 顾欢喜紧张的打量着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许怀义叹了声,将她搂紧怀里,“还说我犯蠢呢,你也是个傻的,就我这没心没肺的,能得那病?我现在心里确实有点不舒坦,也有几分压抑,却不是因为想不开,而是不习惯,到底是第一回正儿八百的打仗呢,等再打几场,适应了就没事儿了,放心吧,我还能为难自己?” “真的没事儿?” “真没事儿,杀人的时候,其实还觉得挺畅快淋漓的呢,尤其是想着他们是残害咱们的同胞的祖宗,我就更憎恶他们,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宰几个畜生,我还能有啥心理负担?” 听了这话,顾欢喜揪着的心总算松开了,才有心思好奇的问,“你杀了几个?” 许怀义道,“十二个,其中有一个领头的,倒是不知道在倭寇里担任啥职务,瞧着有点地位。” 顾欢喜来了兴致,继续问道,“这么说,你们这场仗打赢了?” 许怀义“嗯”了声,又补上句,“所有倭寇全歼。” 顾欢喜从他怀里退出来,打量着他的脸色,“赢了怎么不高兴?” 许怀义苦笑道,“因为这一仗赢得比较艰难,付出的代价很大,想到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任,实在高兴不起来。” “死了很多吗?” “三成多,还有小半受伤的,孟平就被砍了好几刀,如今还昏迷者没醒,我偷偷喂了他一颗消炎药,怕他扛不过去,救治所里,这样的还有很多,缺医少药的,全靠硬撑和运气……” 顾欢喜闻言,心里也不免沉重起来,“古代的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吃喝上拮据,打仗冒得风险也大,事后还得不到精心的照料,活下来的,还很可能被抢了功劳,总之底层的百姓想要出头,混出个人样来,太难了……” 许怀义点了下头,“我算比较幸运的,不缺吃喝,还有防护衣,杀的倭寇数量报上去,有师傅和师伯盯着,也没人敢抢功,其他人……” 他顿了下,用商量的语气道,“媳妇儿,我要是替旁人出头,你不会觉得我又圣父心吧?” “出什么头?” “就是替那些普通士兵盯着点,若有人冒领他们的功劳,我会帮他们讨个说法。” 顾欢喜一时没接话。 许怀义见状,立刻哀求道,“媳妇儿,真不是我烂好心,也不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那些人太不容易了,提着脑袋挣的功劳,让人夺了去,我实在接受不了,旁的时候能忍,用血换来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 顾欢喜哼笑,“我又没说不同意,就你一个人有正义感是不是?” 许怀义得了支持,顿时笑起来,“哪能呢?我那点正义感哪敢在媳妇儿面前显摆?我媳妇儿可是活菩萨,小天使,正义使者的化身,我那点正义感完全是受你的感化和点拨……” “闭嘴吧!” “嘿嘿……” 两口子腻歪一会儿,顾欢喜才问,“要是抢功劳的是那几位皇子的人呢?你也敢插手管?” 许怀义知道她担心什么,宽慰道,“放心吧,我会想法子迂回着来,尽量不让自己折进去,军中其实最厌恶这种事儿,不过是没办法人微言轻罢了,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自己就能豁出去给自己讨公道,大多武将也是好的,心思简单,只几个败类在搅和。” 说到这儿,他眉宇间闪过冷意。 顾欢喜捕捉到了,忽然问,“是不是有人针对你了?” 许怀义摇头,至此,也不再瞒着,把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急吼吼的打发去抗击倭寇的事儿说了,末了道,“还好,有惊无险,打赢了,不然……一来就吃个败仗,我们这支援的可就成笑话了,传到京城,朝廷还得治罪。” 顾欢喜拧起眉头,“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又不是没人了,你们人乏马累的,就仓促应战,胜算能有几分?” 顿了下,她冷声道,“下马威?” 许怀义“嗯”了声。 顾欢喜气笑,“这算什么?他们拿来的脸?自己打了好几场败仗了,还好意思杀你们的威风?那么有本事,倒是把倭寇给杀干净啊,你们是去支援的,不是替他们送命的,你们这边领队的主将,就没点反应?” 许怀义解释道,“陈将军到了驻地,也得听刘将军的,军令如山,他有不满也得憋着。” “那楚王世子和李云昭呢?俩人也不吭声吗?” 许怀义一脸鄙夷道,“他俩又不上战场上杀敌,刀子没悬在自己头顶上,他们哪里会出头替我们说话?” “这可是他们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居然不抓住?” “哼,他们这些勋贵公子哥,眼里哪有普通士兵?他们要拉拢,也只会拉拢那些能领兵的将军们,个个高傲的很。” “那孙师傅呢?” “唉,师傅也没好办法阻拦,因为对方理由正当,说要考验一下我们的能力,看看精武学院练出来的兵,是不是都是花架子,也是给我们一个磨练自身和建功立业的机会,话说到这份上,师傅还咋拒绝?” 顾欢喜冷笑,“这理由,可真够冠冕堂皇的。” 许怀义道,“当权者,这是必备技能,不过,他们也不敢太过分的,这次来的倭寇数量不多,才让我们去练手,不然真全军覆没,他们也是要担责任的。” 顾欢喜还是沉着脸不悦,“都这种时候了,不想着怎么齐心协力抗击倭寇,还跟自己人玩心眼,真是可恨至极,建兴帝也真是糊涂了,这都是选的什么将军?没个省心的……” 许怀义见她这般生气,赶紧哄了几句,“我已经跟师傅告状了,锦衣卫那里,也给他们上了眼药,接下来,应该会好一些,各方势力互相牵制,就没谁再敢搞幺蛾子了,否则,就是往对家手里递把柄。” 顾欢喜悻悻哼了声,“但愿吧。”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一定会的,毕竟,没人不想打胜仗,还在扯后腿搅和事儿的,必然是别有用心的人,军中的叛徒,可还没揪出来呢。” 顾欢喜恍然,“你是要拿这个做文章?” 许怀义笑了笑,“算是吧,谁敢搞事儿,不好好打仗,我就给他安排个勾结倭寇、诛灭九族的套餐。” 顾欢喜,“……” 忽然就不担心他会ptsd了呢。 过了几天,南边战事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在接连吃了几次败仗、士气不振时,忽如其来的大捷,实在让人很难不激动惊喜。 这场胜利,极大安抚了百姓的心,连骤降的气温,都似乎火热起来。 朝堂上,文武百官也终于有了个笑脸,尤其是孙尚书,送来的战报上,许怀义的名字排在前头,斩杀十几人,其中还有个倭寇首领,且在作战中,表现的勇猛无敌,悍不畏死,极大鼓舞了士气,这番亮眼的成绩,着实让人惊艳,今日早朝上,谁见了他都要恭喜几句。 也确实值得贺喜,首战大捷,还是全须全尾的回来,前程指日可待。 大约是这场胜仗来的太及时,皇帝也想借此激励其他将士,于是,论功行赏给的很痛快,且很丰厚,远高于惯例。 尤其是许怀义,或许是为了树立个典型人物,所以,赏析的更多些,不止封了官职,还给银子给地,敲锣打鼓,十分高调的抬着赏赐招摇过市,直到进了顾家大门。 顾家,继上次顾欢喜被传绯闻又告到京兆府后,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为全城瞩目的存在。 不过,上次是指指点点,各种恶意猜测和中伤,这回则是实实在在的羡慕嫉妒恨了。 啥叫一朝成名天下知,这就是了,过去,许怀义在京城也有点小名气,但那些名声,都是做生意赚来的,在百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商户赚钱再多,也不会真正被主流上层认可,百姓羡慕,也是有数的,甚至还有那自命清高的会鄙视一句铜臭味儿,但建功立业就不同了,有了官职,便是改换了门厅,从普通百姓,变成官宦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啊! 第473章 孟家出风头 赏赐二百两银子,五百亩良田,还有些华而不实的御赐之物,最紧要的封了个校尉的官职,前来宣旨的内侍声音尖利的说完后,各种恭喜贺喜的声音随之响起,顾欢喜神情恍惚了片刻,才回归平静从容,真正体会到了啥叫妻凭夫贵。 她之前虽也有个五品宜人的封号,却远不及六品武将的夫人这个名头更受人尊敬和重视。 毕竟,一为虚,一为实,谁也不傻,六品校尉名下,至少可以带二百人,不算多,却也不少了,若是精锐,关键时刻,未尝不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要不咋说,武将们都喜欢打仗呢,甚至有时不惜杀良冒功,实在是打仗晋升速度太快了,只要不怕死,又有本事,没人打压,很可能一战封神,一步登天,完成其他官员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若在其他朝代,武官的品级份量一般没文官的份量重,但在大雍朝,文武并重,武将们都是实打实的功勋,倒是没人会小觑,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更受人敬重,毕竟都是拿命搏出来的。 将人送走后,顾家上下都很欢喜激动,自此后,顾家就彻底改换门庭了,从平民变成仕族,也是正儿八百的官宦之家了,人人与有荣焉。 毕竟,主家身份越高,他们才能水涨船高,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乎是。 顾欢喜给府里发了双倍月银,以做庆贺。 大摆宴席什么的,就算了,眼下并不适宜高调炫耀,一来战事还在继续,瞬息万变,谁知道后头会是个啥情况,二来,家里没个男人,也实在不方便。 这正和顾欢喜之意,不过,到底是一桩喜事,总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让人给湖田村报了喜,激动的许大伯百病全消,啥精神头都回来了,不敢摆流水宴,却也买了几挂爆竹,狠狠响了一刻钟,恨不得让所以人都听见。 徐村长也是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砸的喜极而泣,当晚就喝醉了,拉着身边的人,不停的念叨“怀义出息啦,将来还会有更大的出息,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怀义是个能人啊,以后咱们村可有指望了,再不怕在这京城被人欺负了……” 身边的小辈轮流附和,也都深深为许怀义感到骄傲和高兴。 村里有这么个能耐人,他们都能多少沾点光啊。 眼红嫉妒的倒是少之又少,不是人性本善,实在是许怀义这一年多的群众继续打的好。 跟顾家有来往的人家,随后也派人来道喜,顾欢喜一一道谢,有些过去没什么交情的,也趁机贴上来,扰的她不厌其烦,却还得耐着性子,微笑周旋。 真真是见识到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每个上门的都好像跟他们相识已久似得,可怜顾欢喜这个社恐,疲于应付,苦不堪言。 外界不知她的痛苦,只觉得顾家此刻门庭若市,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在叫人羡慕。 等到这一切渐渐冷却时,顾欢喜才反省,朝廷这般赏赐许怀义,会不会把他捧得太高了? 捧杀可也是杀! 夜里见到许怀义,她把这层担忧一说,都有些阴谋论了,“你就打了一场胜仗而已,就封你做了校尉,这起点是不是太高了些?这算一战成名吗?朝廷不会有啥旁的打算吧?对武将来说,最怕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到那一步,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了……” 许怀义听完,笑道,“媳妇儿,你想的也太远了些,我这才到哪儿?六品校尉而已,离着赏无可赏还早呢,且有的奋斗,你现在就担心,太早啦……” 顾欢喜瞪他,“少嬉皮笑脸的,你就没觉得反常?” 许怀义见她这般,不再开玩笑,低声解释,“反常自是有原因的,一来呢,是拿我当个典型,激励其他人,算是鼓舞士气吧,二来,我是精武学院的学子,不是普通士兵,赏赐是会厚重一点,就好比同样都是军人,高中毕业就进部队,和考上军校的国防生,那待遇能一样?” 顿了下,他又道,“三嘛,我能当上这校尉,咱家捐助的那些银子和物资也起了一部分作用,战场上啥都缺,你让人缝制的羽绒坎肩,护膝护腕啥的,可是救了不少人,南边湿冷,有这些东西,御寒终于不用全靠抖手脚了。” 顾欢喜恍然大悟,“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 许怀义道,“你只管踏实受着,咱一点不用发虚,这都是我真刀真枪搏回来的,六品校尉算什么?你等着,老公以后给你挣更高的诰命品级。” 他雄心勃勃,眼里闪烁着光彩。 顾欢喜提醒,“安全至上,其他啥都是虚的,人活着,才有一切……” 许怀义“嗯,嗯”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在这古代,有权势,才能好好活着,才能有一切可能,否则,才是虚的呢,就像富贵如苏家,不也得看二皇子的脸色行事吗? 他不想再说这个,转而问起京城的情况,“又下雪了吗?” 顾欢喜摇头,“没下,但很冷,屋里的炭火完全不敢停,这一大降温,催的梅花都早大半个月就开了,但这不是个好兆头,雪的预测八成要灵验了。” 许怀义叹道,“真是祸不单行,南边战事正吃紧,京城再闹雪灾,朝廷还有银子救济百姓吗?” “怕是没有,前些天一直宣扬各种预防和措施,鼓励百姓自救,估摸着朝廷拿不出啥东西来了,户部刚筹措了一批粮草运往西北,现在不光粮食价格上涨,棉花药材都翻了好几倍,这还是有朝廷控制着呢,眼下最稀缺的还是木炭,得亏咱家事先烧制了一些,又从村里买了点,倒是够用,但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了……” 许怀义不由蹙眉,“这么严重?” 顾欢喜点头,“有价无市,我让扈英杰去打听了一下,最便宜的黑炭,都不容易买到,就更别说那些好一点的白炭,红萝炭和银霜炭了,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囤积,还是确实缺口量太大。” “咱村里,不是很多人都烧炭了吗?他们也都压在手里不卖、等着更高价的时候再出手?” “倒也不是,他们是心里不踏实,怕真遇上大雪灾,没有足够炭火,不是擎等着冻死?银子重要,命更重要!” “村民们得觉悟还挺高,这就好,就怕那舍命不舍财的……” “嗯。” 许怀义想了想,又道,“去年刚落户的灾民怕是日子又要难熬了,才勉强能糊口,哪还有多余的银子去买木炭?柴火稻草啥的不抗烧,老人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去?” 顾欢喜瞥他一眼,“你不是想让我去帮他们吧?我就算舍得钱财,眼下也当不了圣母,是真没处去买木炭,我可没有割肉伺鹰的胸襟。” 闻言,许怀义忙讨好的解释,“媳妇儿,我哪敢有那种心思?我能舍得让你跟孩子挨冻去温暖别人?我又不傻!” 顾欢喜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你安心打仗吧,京城这边的事儿还是少操些心,有朝廷和皇帝呢,又不是你的天下和百姓,用不着你出头。” 许怀义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提前为咱家小雨忧急吗?这些可都是他的责任,咱这当父母的,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受累不管?” 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现在你给我安分点吧,就算真有小鱼上位的那天,咱们也不能啥事儿都插手,没得讨人嫌!” 许怀义小声嘟囔,“这是帮孩子解决麻烦,咋就讨人厌了?看着孩子焦头烂额,袖手旁观,才让人寒心吧?” “你再说一遍?”顾欢喜眯起眼,凉凉的盯着他。 许怀义顿时怂了,“我说,一切都听媳妇儿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我绝不反抗!” 顾欢喜拧了他一把,“你给我最好记住,不然,哼,有你好果子吃。” 许怀义夸张的喊疼,嬉闹着,把这事揭了过去。 但残酷的现实,却没那么容易揭过去,没几天,又一场雪突如其来,这次的雪下的很大,如鹅毛,似棉絮,纷纷扬扬,模糊了整个天际。 很美,很壮观,目光所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却也很要命,随之温度骤降,还有凛冽的寒风呼啸,一天一夜不停,大雪淹没脚踝,再渐渐的,到了小腿,一脚踩进去,便是个深坑。 饶是这般,雪还在下,白茫茫一片,仿佛永不会落幕,搅动的人心渐渐惶惶不安起来。 于是,书院停课,商铺也暂时关门歇业,路上冷冷清清,只偶尔看到有缩着脖子的衙役出现,还有巡逻的禁军,缓缓骑马而过。 百姓更是关门闭户,一家人围着炭盆取暖,忧心着家里的屋顶会不会被大雪压塌,发愁储存的粮食和木炭够不够用,响起几声咳嗽,都要提心吊胆,这样的天气,若是生病,那就是跟阎王在抢人。 最煎熬的是街上的乞儿,等到大雪终于结束后,已不知道有多少悄无声息的冻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这些悲剧,朝廷看不见,但百姓受灾哭嚎,官府却不敢装聋作哑,有房子被压塌的,便派人去帮忙抢救,街道上的大雪,也有官差在清除,一切还算井井有条,就是所做的实在有限。 没办法,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所以,哪怕这回朝廷积极救助了,却还是无法阻止雪灾带来的伤害,房屋受损还在其次,生病、冻死的人持续增加,京城各大医馆药铺前,皆是人满为患,时不时就听到几声嚎哭,个个神色愁苦忧急,做白事生意的商户也变得忙碌起来,据说棺材都供应不上,木匠师傅得加班几点的干…… 京城上空,一时间,笼罩着沉重压抑的气息。 苏家这次没出头,之前接连几次捐助银子和物资,合计起来,早已超过百万之巨,太多了,也招人眼,不是啥好事儿,不过,苏喆还是派了小厮来征求顾欢喜的意见,态度很明确,跟顾家共进退。 顾欢喜正纠结呢,许怀义的那阵风头才过去,她也不想再搞事儿啊,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哪家不必她腰杆子粗,人家都低调,就显得她能耐? 但坐视不管、冷眼旁观的滋味,对现代人来说,也着实不好受。 她思来想去,考虑要不要打着为前方将士祈福的名号再继续做善事儿时,平远伯府有站出来了。 孟家是最先站出来的,摘得头筹,受到的关注自是最多,且这次搞来的动静还不小,大有要一飞冲天的架势。 先是,在城门口摆开阵仗熬粥施药,缺吃少喝的,生病闹灾的,都可以去排队等着救济。 光这一番操作,就为伯府拉了不少好感,之前孟重楼折腾出来的那些丑闻都因此而淡化了,加上有心人刻意宣扬,平远伯府的名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交口称赞,更胜从前。 有平远伯带头,很快,其他高门大户也纷纷效仿,总不能风头和好处都叫平远伯府得了去,这会儿下水,还能捞点肉汤喝喝,再晚可就没了。 一时间,城门口倒是热闹起来,将这冬日的严寒都驱散了几分。 顾欢喜没跟风,她不要好处,就希望这些人能多坚持几日,哪怕是作秀呢,总归百姓确实受益了,这就够了。 她打算等那些人散场时,再候补进去。 如此几天后,就在孟家的风头被抢的差不多时,人家又爆出个大的,这回,没人能夺其锋芒了。 孟伯爷山交给朝廷一个矿,拥有丰富煤炭的矿山,其价值,不言而喻,尤其还是在闹雪灾,正缺少炭火的时候,意义更加重大。 早朝上,龙颜大喜,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不光建兴帝高兴,满朝文武大臣都很激动,冲着孟伯爷,各种夸赞和溢美之词,不要钱似得输出。 当然,也有替他肉疼和震惊的,毕竟那是一座矿啊,几辈子吃喝不愁,就这么贡献给朝廷了,值得吗? 事实证明,还是值得的。 建兴帝是要脸的人,自是不能白拿臣子的孝敬,赏赐必须有,洋洋洒洒让人写了一篇褒奖的话,给足了孟家颜面,各种珍贵的御赐之物也流水一样的抬进伯府,实打实的好处,主要落在孟伯爷和孟瑶身上,一个升了官职,这次不是虚职了,而是实权部门兵部侍郎,一下子迈入了正三品的行列,在朝堂上有了话语权。 至于孟瑶,从县主,摇身一变,成为郡主了,身价上涨,她的婚事,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第474章 小心孟家 要说现在,京城最备受瞩目的人家,那自是非孟家莫属了,一扫之前的晦气,门庭若市起来。 人人争抢着去沾沾喜气,贺喜的,送礼的,络绎不绝,比顾家那会儿可热闹多了,毕竟许怀义起点低,官场上的人脉有限,一个校尉不足以让那些高门大户瞧上,但孟家好歹是伯府,姻亲故旧多,孟伯爷又一下子成为兵部侍郎,如此春风得意,谁能不放在眼里? 孟家也没低调,大摆宴席,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很捧场的去了,甭管他们心里咋想,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做的足足的,反正捐出矿山的又不是他们,他们不心疼,反而都跟着沾了点光,毕竟雪灾一来,谁家也恨不能多存些炭火取暖,有了煤,总归有了底气。 最重要的是,极大缓解了眼下的困境,百姓们为啥买不到木炭?一来是因为木炭价格疯涨,二来,则是因为富户们大量采购囤积,如果有了煤炭可以代替,木炭就没那么稀缺了,价格也能降下来。 而且,这煤矿离着京城并不算远,速度快一点的话,两天就能打个来回,据说,还很容易开采,储量也十分丰富,除了能提供给朝廷冶炼以外,还能民用。 孟家一时煊赫起来。 连带着已经去看守皇陵的大皇子都重新进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岳家这么给力,大皇子也算是如虎添翼了吧? 要知道,大皇子妃的身体不好,在京城里已经不是秘密,都传言她熬不了太久了,一旦病逝,就冲孟家这上升的劲头,那位孟侧妃多半是要被扶正了。 反正,大皇子府早有侧妃扶正的先例,也不稀奇。 来吃席的人,心里滋生着各种小心思和猜测,衡量着如今孟家的分量,思量着与之结交的亲疏远近,面上言笑晏晏,眼底满是算计。 孟伯爷带着长子,跟每个人寒暄应酬,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吃了啥灵丹妙药,焕发了第二春。 也可以理解,蹉跎半生,谁想年老了,倒是平步青云了呢,可不得用力抓住这机会大展拳脚? 他高兴,孟世子自是更激动万分,亲爹手里有了实权,他是跟着受益最大的那个,整场宴席应付下来,喝的红光满面,酒不醉人人自醉。 相较前面的觥筹交错、繁华热闹,后院的气氛就不那么美好了。 一间布置简单的屋子里,孟重楼正被人捆了手脚,堵了嘴巴,死命的挣扎着,眼睛猩红,里面满是癫狂,犹如待宰的凶兽,可怖又可怜。 姚氏白着脸站的远远的,既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她拿着帕子,不停得擦拭眼泪,哽咽道,“你再忍忍,等宴席结束就好了,今日来了好多客人,身份都不低,要是,要是让他们听到你叫,肯定会笑话咱们府上,父亲就会不高兴了……” “呜呜呜……”孟重楼用力挣脱着束缚他的绳子,捆绑的地方已经渗出血迹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他有片刻的清醒,眼底露出哀求。 姚氏仓皇失措的退了几步,摇着头,语不成调,“不行的,夫君,我不能,不能放你,父亲会生气,今日是他的好日子,不能毁了,夫君,你再忍忍,再忍忍好不好?很快,客人就要走了……” “呜呜呜……” 姚氏见他眼珠子似都要瞪出来,嘴角也流下血来,她再也承受不住,慌乱的拉开门逃了。 她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丈夫疯了后,就只能依靠女儿。 然而,当她惶恐不安的去找女儿寻求安慰时,却被拦在了门外。 拦门的是伺候孟瑶的贴身丫鬟,声音平静到近乎无情,“二夫人,郡主累了,正在休息,谁也不见。” “我是她母亲……” “便是伯爷来了,郡主也不会见的。” 姚氏不敢置信地踉跄了一下,“瑶儿,瑶儿怎么会……” 不孝?轻狂?无情? 其实她早就察觉,女儿心里好像没有孟家,没有父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似乎执着什么东西。 她现在竟是一点都看不透这个女儿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陌生害怕。 她怔怔站了很久,最终,门也没有开,姚氏失魂落魄的走了。 屋里,孟瑶懒散的歪在软塌上,一个人对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每走一步,都兴致缺缺,却又蹙眉坚持着。 后宅女子,对琴棋书画都不陌生,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为了有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家,多少都要学一些,上辈子,她自是也跟着府里的姐妹一起学过的,可她好像没这个天赋,学的异常辛苦,也没能给自己挣什么才名,倒是成了笑话。 这一世,她原本不想再碰,靠着未卜先知这份本事,足以让她展露风芒,嫁到高门大户了,事实也证明,她想的并没有错,不过是提醒了皇帝躲避了一场暗杀,她就摇身一变,从伯府不受宠的姑娘,成为人人羡慕的县主。 如今,更是当上了郡主,风光更盛从前,要知道郡主之位,只封给王爷的女儿,还不是每个都能得到,通常只有嫡长女才会有此殊荣。 所以京城里的郡主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这名头很有分量,将来议亲时,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可她并不多高兴,一来,她想找的人还没有半点音信,按说,依着她上辈子的记忆,该找到了才对,但如今却没有,这只能说明,事情出现了偏差,并没有照着原来的历史轨迹走。 这是她最担心的,不能掌控的滋味太难受了,也让她恐慌,因为这会让她的未卜先知失效。 二来,便是京城里的事情也出现了变故,她早就知道今年会有雪灾,也提早跟皇帝说了,矿山的事儿,她也清楚,不过上辈子是昌乐侯府的人发现的,赚了个盆满钵满,这辈子,她当然要先一步买下来,为自己所用。 可谁想,又一次失算。 她没想到,许怀义不止打了胜仗,还破天荒的成了校尉,这官职不高,但背后的意义重大。 明明前世没有这场胜仗的,明明战事一再失利,死伤惨重,所以她才会设计让许怀义去打仗,就是为了要他的命,可不是为了让他去捞功的。 偏偏,再次出现偏差。 许怀义一战成名,顾家鲜花着锦,眼看着就要气势大成,她无法再静待时机了,只能把矿山献给了皇帝,以此给祖父谋了个兵部侍郎的官身,自己也成了郡主,这才算把顾家的风头压了下去。 可到底慢了一步。 而且,损失也太大了,那可是一座矿山啊,上辈子直到她死,都没开采完,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就这么献出去了,她能不心疼? “哗啦啦……” 棋盘忽然被她掀翻,棋子落了一地,孟瑶心烦气躁,又摔了几个茶盏,眼底的阴霾还是浓郁的化不开。 “来人!” 守门的丫鬟惨白着脸冲进来,啥话不敢说,先跪下请罪。 孟瑶厉声道,“去把伯爷请来!” “郡,郡主,伯爷还在待客……” “让你去就去,本郡主的事情,难道还不如那些人重要?” “是,郡主……” 孟家的事儿,很快便传到了顾欢喜的耳朵里,许怀义早先就安排了人,打听点内部消息还是可以的,韩钧也派人盯着,稍微有点动静,便有人汇报。 韩钧知道顾家跟孟家结了仇,如今孟家得势,对顾家来说,就太不友好了,成了不容易除掉的威胁。 他提醒顾欢喜,“写信给怀义时,务必要把这件事说清楚,让他多长点心,暗箭难防,别让人算计了,眼下孟家风头正盛,多的是愿意给他们卖命求荣华富贵的。” 顾欢喜应下。 “一定要快!” “好……” 白天,信就发了出去,到许怀义手里,再快也得半个来月,但有房车在,当晚,该知道的就知道了。 许怀义听完后,啧啧两声,“孟瑶总算聪明了一回儿,早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平远伯府早就发起来了,说不准,以后爵位还会往上升。” 玩什么阴谋诡计啊,靠着上辈子的记忆,多干点好事,多捞点财才是正道。 顾欢喜揶揄问道,“这是羡慕了?” 许怀义也不否认,“有点吧,矿山啊,谁不想要?说不定,她还知道很多,已经私下让平远伯去偷偷买了,光靠敬献这个,荣华富贵也能唾手可得啊,看看,这不就是郡主了?寻常人拼死拼活一辈子,都未必能养家糊口,她只需要重生一回,就啥都有了,唉,老天爷也是不公平……” “少酸了,咱们还是穿越者呢,也是集大运的人,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被揍的。” “嘿嘿,刚才我就是开个玩笑,我知足着呢,有房车在,有你和闺女,谁都不值得我眼红嫉妒。”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孟家吧,平远伯一下子成了兵部侍郎,对战事可就有了拿捏的权利,万一哪天给你使绊子,有你受的。” 许怀义却不以为意,“但凡他没疯,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搞事儿,战事不明,大家就怕担责任,恨不能躲着走,他还往前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是那个背锅的。” “别忘了,还有孟瑶呢。”顾欢喜提醒,“你打赢了一场,又被封了官,前世肯定没有这些事儿,孟瑶会怎么想?孟家献出矿山,八成就是因为情况有变,逼的她不得不给孟家增加筹码,好跟咱们对抗,你越是出挑,改变的历史轨迹就越多,那她势必就更忌惮你,想除掉你,平远伯就算想苟着,她也不会同意。” 许怀义拧起眉头,“我会小心些,不让她得逞,还有你,千万要提防着点,那女人不是个聪明的,可有时候蠢人办起事来,后果更恐怖……” 顾欢喜道,“她应该不会在京城再拿我搞事儿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大家都不是傻瓜,孟家才把名声给炒起来,不敢冒险,再说,在孟瑶眼里,你才是那个变数,我的存在影响不大。” 许怀义神情稍松,“那我也没啥可担心的,想害我的招数无非就是那几样,放心吧,我都做好应对措施了,他们不下手也就算了,若真丧心病狂的在战场上算计我,哼,那就是作死,孟家那座矿山就算白献了。” 见他心里有数,顾欢喜不再多劝,转了话题,说起雪灾的事儿。 许怀义听这些,比听孟家得事可要认真多了,“门口熬粥施药的那些人家,是做做样子,还是真的在救助百姓?” “我让人去看了,各家熬的大都是粗粮粥,还算浓稠,虽然到不了插根筷子不倒的地步,但一日两碗,也能勉强糊弄住肚子,至于药,基本都是治疗风寒的,水兑的就有点多,聊胜于无吧。” “咱家打算啥时候下场?” “等过去这一阵,门口没几家的时候吧,我再替补进去,好歹撑过这个年去。” “粮食和药材都准备好了?” “嗯,放心吧,还有苏家打底呢,苏喆从江南调了一批粮食来,应该差不多够用了,他二叔刚掌苏家,也想干出点成绩,所以并未拦着,还挺支持。” “那就好,有吃有喝的,再能买到木炭,雪灾也就不怕了……”说到这里,许怀义轻哼了声,“孟家那座矿山献得可真够及时的,真真是雪中送炭,百姓们肯定要念他们家的恩情了。” 顾欢喜道,“我问了,煤炭的价格并不算低,寻常百姓还是烧不起的多,也就富户们用,贵人们还是习惯用好一些的木炭,煤炭燃烧起来,烟太大,不安全。” “嗯,现在的煤炭没经过处理,烧的时候,确实不如木炭好,一般都是用在冶炼上,烧制瓷器啥的,民用的不多,但有雪灾嘛,也就顾不上啥污染了,取暖才是首要的……” 他想到啥,忽然声音一下子顿住,眼里流露出灿然光亮来。 见状,顾欢喜挑眉,“你这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许怀义乐呵呵的道,“这主意可不馊,用好了,也能分孟家一波风头去,还让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第475章 取暖神器 顾欢喜想了想,打量着他得意的表情,试探的问道,“你不会是想在煤炭上做啥文章吧?脱硫?” 许怀义嘿嘿笑道,“我倒是想,但脱硫太麻烦了,我人又不在京城,这事儿不好插手,指望书信来往指导,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他边说边摇头,“以后倒是可行,眼下行不通。” 顾欢喜好奇追问,“那不然呢?你还能整啥幺蛾子去抢孟家的风头?人家风头正盛,小打小闹可掀不起风浪。” 许怀义冲她眨眨眼,“你莫是忘了咱们小时候用啥取暖了?” 顾欢喜愣了下,还没出声,就听他继续道,“六七十年代,住筒子楼的工人,谁家没一个?取暖做饭两不误,铁皮箍的,老稀罕了……” 顾欢喜恍然“喔”了声,眼睛亮起来,“你是想做蜂窝煤炉子啊?” 许怀义纠正,“准确的说是,重点做蜂窝煤,炉子嘛,是顺带着的。” “嗯?” “这是古代啊,媳妇儿,铁皮箍炉子贵着呢,做出来,只能卖给达官贵人和商贾富户,可这些人还是习惯烧木炭居多,所以受众群体很小,至于寻常百姓们,可以在家里用土坯砖块盘一个,经济又实惠,还不耽误使用。” “喔,所以,蜂窝煤的客户群体也是寻常百姓了?” “嗯,搁在往常,煤炭比木炭的价格也贵不少,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来,几乎都是朝廷征用,但今年情况特殊,一来是遇上雪灾,木炭不够烧了,必须有替代品,二嘛,就是孟家上交了一座矿山,幸运的是,这矿山还在京城附近,运输成本低,储藏量又丰富,价格应该会便宜些,而我们用淘汰的那些煤灰,再搅拌上黄泥来做蜂窝煤,成本能压缩的更低,你说,届时,百姓们会不会买?” 顾欢喜点点头,“岂止会买,说不准还会疯抢,不说价格低于木炭,哪怕根木炭的价格持平,百姓们在了解到蜂窝煤的好处后,也会优先选择它。” 毕竟,和木炭相比,蜂窝煤的优势很明显,取暖效果更好,燃烧时间更长,使用也非常方便,还能顺带着做饭,若是节省着用,只需将炉子的通风口关上就好,如此,一个蜂窝煤能用好几个时辰。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容易中毒,所以用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屋里不能是密闭环境。 许怀义抚掌笑道,“所以,你说,这主意是不是不馊?” 顾欢喜打趣,“嗯,确实不馊,还挺香的。” “嘿嘿,一旦办成,能不能抢了孟家的风头?” “嗯,能抢一点吧,主要是能狠狠膈应到他们。” “那这事儿,就辛苦媳妇儿你去办了,我实在鞭长莫及。” “行,回头我跟苏喆谈去,你安心打仗就好,也提防暗箭伤人。” 许怀义闪身出去前,又忍不住提醒一句,“媳妇儿,一定要注意控制成本,价格别高了啊,不然百姓买不起,咱们的打算就落空了。” 顾欢喜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是你的打算落空了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打啥注意,想出蜂窝煤来,压根不是为了图挣钱,膈应孟家只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想帮着百姓度过这次难关。 “哼,就显得你良善慈悲,我就是见钱眼开了?” “嘻嘻,当然不是,我媳妇儿是活菩萨,救苦救难的……” “滚吧!” 把他撵走后,顾欢喜仔细思量了下这事儿的可行性,以及后续得各种安排,至于成本的核算,她就得问苏喆了,牵扯到煤灰的采购和价格,还有制作和销售问题,但凡有一点出入,都会影响到蜂窝煤的售价高低。 就是不知道苏喆愿不愿意压缩利润,来做这桩善事了。 翌日,吃过饭后,顾欢喜目送着韩钧赶着马车离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见了苏喆亲自商谈才好,这桩生意牵扯的较多,靠传话,她怕传不明白。 不过,为了避嫌,她让人邀请得是苏喆的媳妇儿赵悦。 苏喆是顺带着来的,见面叙话,也没安排在屋里,而是在梅园,眼下梅园的花提早开了,娇艳的花瓣上落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白雪,暗香浮动,美不胜收,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园子里有亭子,四周挂了半截帘子,多少能挡下风雪,又不妨碍观看景色,最重要的,如此,里面的人做什么一目了然,算是尽到避嫌的功能了。 顾欢喜让人在几个方位都安置了炭盆,椅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又各自裹着羽绒披风,手里还捧着精巧的暖炉,如此装备齐全,倒也不冷了。 寒暄几句后,进入正题,顾欢喜张嘴,才说要商量一桩新生意,赵悦便慌忙起身,找了个要去更衣的理由离开。 苏喆没说什么,只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别吹了寒气。 倒是顾欢喜颇有点郁闷,也尴尬,她并不介意赵悦留下啊,她说的又不是啥不能听的秘密,何至于此? 她觉得赵悦过于小心翼翼了,想当初,赵悦可是低嫁进的苏家,不说摆谱拿架子,趾高气扬的,却也没必要这般避讳吧?倒像是有点怕苏喆一样。 苏喆喝了口热茶,态度十分恭谨的解释,“嫂夫人不用多想,拙荆只是恪守本分罢了,嫁进苏家为媳,皆不能插手苏家的生意。” 就跟后宫不能干政一个意思吧?顾欢喜好奇多问了句,“那苏家子孙的岳家呢?” 苏喆道,“也不能插手,但可以给予干股。” 喔,懂了,给钱可以,反正苏家不缺银子,还能借此更亲密的捆绑两架的关系,但不能掺合进苏家的生意里去,动摇苏家的根基。 顾欢喜了然点了点头,按下这个话题,说起正事来,“我最近琢磨了一桩买卖,你听听,看看能不能行……” 苏喆挺直脊背,神情极为认真,“嫂夫人,请说!” 顾欢喜遂将蜂窝煤的事儿说了一遍,怕他不明白,还特意画了图稿,尽量描述得详细一些。 苏喆一开始听着云山雾罩的,毕竟是新名词,他脑子里没那个概念,但拿到图稿,看了几眼后,就琢磨出味来了,越看,眼睛越亮,等问清楚那蜂窝煤的优劣后,更是忍不住笑着称赞,“这真称得上是一取暖宝物了。” 顾欢喜道,“宝物有些夸张了,但对普通百姓而言,算得上是经济实惠的取暖神器了。” 苏喆兴奋地抚掌,“嫂夫人说的极是,此物若成,可是能救百姓于严寒了,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严重了,略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也是有孟家发现了煤矿在前,不然,想做这蜂窝煤,也没条件,指望从远处运输,成本太高,百姓未必舍得买,那这蜂窝煤的意义可就不大了。” “嫂夫人说的对,如此说来,倒是要感谢孟家了。” 他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促狭,还有幸灾乐祸,都是人精,很快便想到这蜂窝煤一经面世,必将抢夺孟家敬献矿山的风头,毕竟,献矿山,最大受益者是皇帝和朝廷,离着普通百姓的生活还很远,但蜂窝煤推出后可就不一样了,这东西接底气,就是特意为了百姓才探究的,百姓是最大获利者,百姓基数大,他们想夸啥好,很快就能宣扬的人尽皆知。 若是再运作得当,孟家的那座矿山,很可能就是为顾家做了嫁衣。 但顾欢喜并不想闹到那一步,免得再刺激的孟瑶又出啥大招,许怀义没平安回来之前,还是少惹那位发疯吧。 “这事儿,就辛苦你了,怀义不在家,我又不好抛头露面……” “嫂夫人说的哪里话?是小弟要多谢嫂夫人肯给我这个出力的机会,这事一旦做成,于我而言,可是非常有分量的筹码,能助我在苏家拥有更多的话语权,真真是求之不得!” 俩人相互客套一番,事情大体定了下来,契约还没签,这倒是不急,主要是这桩生意前期工作比较琐碎,需要多方面准备,都梳理清楚后,再谈其他也不迟。 苏喆拿着图稿,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去安排各项工作了。 赵悦没跟着一起走,顾欢喜留她吃了午饭,才送她出门。 做戏嘛,就得有始有终做全套才好,省的再有人拿她和苏喆做文章。 苏喆效率很高,大约也是觉得这事儿非常有意义,所以干劲十足,只用了三天,就再次登门了。 许是太激动了,都顾不上避嫌,他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几辆马车,进了院子,找了处空地,把东西小心翼翼的搬运下来。 顾欢喜带着贴身丫鬟,还把韩钧和扈英杰都叫上了,一起去看的,看到空地上摆着的那一个个新出炉的蜂窝煤时,恍惚还觉得自己又穿回到了六七十年代。 除了蜂窝煤,还有十来个炉子,有根据她画的尺寸定做的普通版,也有更精致小巧些的,铁皮的,黄铜的,都有,制作蜂窝煤的家伙事也有,跟她说的一个样儿,除此外,还有火钳子,掏火钩子等,装备很齐全。 其他人都不曾见过这些东西,围着看个新鲜。 苏喆略微紧张的问,“嫂夫人,您觉得如何?做的可有走样?” 顾欢喜由衷赞道,“非常好,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些东西的出处,她早就安排好了,还是推给原主过世的父亲,她只是听父亲描述过,才有了这想法。 苏喆松了口气,很是高兴的道,“能让嫂夫人满意,这些天的工夫总算没白费……” “辛苦了!” “不辛苦,就是有些麻烦,一天不知道跑几趟腿,嘴皮子都说干了………” “是煤灰那头购买的不顺畅?” “还行吧,找了人,疏通了一下关系,煤灰不值钱,过去压根没人要,只是咱们要大量采购,对方才拿捏起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那价格?” “已经尽量压到最低了……” 顾欢喜接过他递来的纸张,上面详细记录着各种东西采购的成本价,场地和人工,也得核算在内,最后报了个销售价,利润很少,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也是为了挣点声望和美名。 不过这价格,实在是很有优势了,远比眼下得木炭要低。 “还得看看效果如何……” 光打价格战也不行啊,质量也得说得过去。 苏喆赶忙让下人来帮忙点炉子,先引着柴火,再放薄一点的木块,等见烧的差不多时,用火钳子夹着个蜂窝煤,小心翼翼的摞在上方。 这会儿是烟气最大的时候,需得拿扇子在进风口用力扇才行,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烟气便渐渐散去了,蜂窝煤底部明显发了红,这便意味着炉子点着了。 至于取暖效果,众人皆走过去试了试,挨着近些,还是很暖和的,铁皮导热,烧的时间久了,手都没法碰,完全可以充当一组暖气片用了。 炉子上放了一壶水,没多久,就能烧开,且在关闭进风口后,蜂窝煤的燃烧速度明显慢下来,炉子的温度却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这算是成功了吧?” “嗯,算,很成功,可以对外出售了,眼下正是好时机……” 这些天,又下了一场小雪,一天比一天冷,路上除了不得不去城门口领粥领药的,几乎见不到几个行人,滴水成冰,出行跌倒摔伤的不计其数,冻伤冻死的,也越来越多。 偏偏木炭的价格还是居高不下,且很难买到。 蜂窝煤出现的及时,正好能填补这个空白,必将引起轰动。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苏喆深谙销售套路,他在城门口摆了十几个炉子,无偿提供给那些去领救助的人取暖,见识到蜂窝煤使用方便和燃烧效果后,再一打听价格,顿时个个都欣喜若狂。 这东西,他们也能用的起啊,东西廉价,取暖效果却是杠杠的,炉子贵了点,但可以自己盘一个,如此,这个冬天就能熬过去了吧?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的宣传效果,丝毫不亚于后世的广告,没多久,取暖神器的蜂窝煤就被百姓们疯抢了,作坊里一百多号人,加班加点的干,都供应不上人们的购买速度,由此可见,蜂窝煤的受欢迎程度。 蜂窝煤一下子火了,火爆程度,比孟家献矿山的影响力可要大多了,如顾欢喜猜的那样,孟家的风头被夺,风光和热闹戛然而止。 第476章 形势严峻 蜂窝煤的后续销售,顾欢喜也关注着,每日大体的出货量,她心里都有数,一天比一天高,可见百姓们还是非常认可的,性价比远超木炭。 不过,其实银子倒是赚的不多,利润压缩的比较低,不管是她还是苏喆,都没想趁火打劫、发这种国难财,想帮百姓们一把是真的,想给自家拉一波好名声也是真的,有了强大的群众基础,日后甭管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 而且,于他们两家来说,也会是一层无形的保护。 她还让人盯着平远伯府,提防着孟家在背后使绊子,不过,意外的是,一直没什么动静,好像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顾欢喜却没敢掉以轻心,也叮嘱过苏喆,要多些警惕,别被人在这桩买卖上耍了啥手段,那就好事变坏事了,白瞎他们这番辛苦。 苏喆郑重应下,每一个环节都亲自把控,力求不让人钻了空子。 如此小心谨慎了十来天,销售高峰期都过去了,京城附近的百姓们,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便宜又好烧的蜂窝煤取暖,冻伤冻死的局面得以大大改善,雪灾所带来的困境算是走出来了,形势一片大好,换做骨头轻的,这会儿就该飘了。 不过,苏喆一直在作坊里盯着人,埋头苦干,至于顾欢喜,更是低调,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但顾欢喜的心里,却一直都不踏实,就像头顶上还悬着另一只靴子,不落下来,她就没法安心睡觉。 偏偏,最近南边的战事也紧张起来,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在车里见到许怀义了,让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也不敢在纸条上多说,怕他分神,再有啥危险。 好在,还有他留的纸条,告知她每天发生的事儿,不然她得煎熬的失眠,只是看那字迹写的潦草匆忙,忍不住还是会提心吊胆。 好在这天夜里,总算在车里见到了许怀义。 彼时,她都已经搂着闺女躺下睡了,听到动静,豁然睁开眼,就见他正蹑手蹑脚的往床边走,跟做贼一样。 俩人不期然的眼神对上,一个惊喜,一个愧疚。 “吵醒你了?” “没事儿,我也是才迷糊着,你这是……” “嗯,刚打完一仗,小胜,放心吧,没受伤,身上沾了敌人的血,我怕熏着你们娘俩,就囫囵洗了个澡……” 他嘴上随意解释着,顺手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扔在一边,又从浴室里找了个块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等那股湿漉漉得冷气散去后,才靠近她们娘俩,搓了搓手,先抱起闺女稀罕了一阵,放到旁边的婴儿床里后,又去搂她,发出满足的喟叹。 顾欢喜问,“累了吧?” 许怀义“嗯”了声,下巴就搁在她肩上,声音里毫不掩饰疲惫之意。 见状,顾欢喜啥也不想问了,眼里只剩下心疼。 “把外衣也脱了,躺好,我帮你按按,松缓一下……” “不用,哪能辛苦你?” “少墨迹,快点!” “好吧……” 许怀义配合的趴在床上,舒服的闭上眼。 顾欢喜多少学过一点按摩的技术,知道刺激哪个穴位会有助于身体的恢复,没多久,他僵硬的脊背就渐渐放松下来,想被顺了毛的猛兽,由着她收拾了。 她一边按揉,一边检查他是不是真的没受伤,这家伙嘴硬,万一是糊弄她呢? 好在,明显的伤口还真没有,但身上的淤青却不少,她知道,这是因为穿了防护衣和盔甲,刀剑刺不透,可重物用力击打,还是会造成一定程度得伤害,严重点,脏器都会破裂。 有一处,特别凶险,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真没事儿吗?” “嗯,放心吧,我不会在这种事上逞强骗你的……” 顾欢喜轻哼一声,不置可否,翻腾出活血化瘀的药水来,细细给他喷了一遍,见他在她的按摩下都快昏昏欲睡了,忙问,“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煮碗面吃?” 许怀义撑着眼皮,含糊“嗯”了声。 顾欢喜赶紧去厨房做了一大碗牛肉面,加上他喜欢的辣椒油,又从冰箱里取了一罐饮料,这才又去喊他起来。 许怀义挣扎着坐起来,喝了半罐冰镇饮料后,终于清醒了,大口扒拉着面,像是饿了好几顿。 “慢点儿,不够吃,我再去煮,牛肉还有呢……” “嗯,嗯,好吃……” 他连碗底的汤都喝光了,打了个饱嗝,总算满血复活。 顾欢喜却担忧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得出去了?” 许怀义摇摇头,“不着急,刚打完仗,这会儿都累的半死不活,窝在帐篷里睡的天昏地暗,谁也顾不上管谁,我现在一个人住,自由的很……” 顾欢喜问,“卫良呢?” 许怀义顿了下,才郁郁的道,“他这回受了点伤,还是为了护着我,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帮他处理好了,还偷摸给他灌了碗消炎药,出不了啥问题,跟云亭带来的人睡一个帐篷里了。” 顾欢喜又问,“你那几个同窗呢?都没事儿吧?” 许怀义神情黯然的叹了一口气,“唉,不是很好,多少都挨了几刀子,好在有惊无险,就是孟平的严重点,短期内,上不了战场了,偏他又着急立功,心情不是很好,尤其,见我们几个都升了职,这一对比,他就更焦躁了。” “李云亭现在是什么官职?” “千夫长,赵三友是百夫长,要论勇猛,还得是赵三友,不过这家伙太鲁莽了,犯了点小错误,抵消了不少功劳,不然,凭他杀的那些倭寇,也能捞个千夫长当当了,而孟平,只是个伍长,换成谁,心气也难免不平。” “精武学院的其他人呢?” “也有几个当上伍长的,但多数还不成气候,来之前,想的都挺好,也都觉得自己武功不弱,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可直面战争,一个个的就都露怯了,到底没经过啥风雨摧残啊,过去学的那些都是花架子,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完全不堪一击,唉,把师傅气的够呛,马师傅也狠狠骂了他们一通,差点动手。” 顾欢喜越问,眉头皱的越紧,“这么说,你们去的这一波,两极分化很严重了?” 许怀义点头,无奈的道,“算是吧,还有俩牺牲了,还不是平民学子,回去后,也不知道学院要咋交代。” “这就不是你操心得了……” “看着吧,我不操心,事情也会挂带上我,谁让我出的风头最大呢,少不得会被嫉恨。” 顾欢喜看着他得黑眼圈,劝道,“那你就划划水啊,别那么拼命了,功劳太大,也不是啥好事儿。” 许怀义苦笑,“我现在想低调都不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呢,开局打得太出挑,后面拉垮,你觉得他们会咋想?再说,上了战场,也由不得我划水啊,媳妇儿,稍有不慎,就得挨刀,况且,看见那些倭寇,我也忍不住。” 顾欢喜一时无言。 许怀义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功劳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我上头好几层领导压着呢,一层层的分拨,到我这里,还能剩下多少?我估摸着,等结束回京,凭我的本事,顶多能混个武义将军当当,正五品的官,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顾欢喜呼出一口气,勉强笑了笑,“你有数就好,打仗的事我也不懂,反正安全第一,其他都是虚的。” “嗯,嗯,我都明白……”许怀义应着,转了话题,“家里没事儿吧?没人欺负你和孩子吧?那蜂窝煤的生意做的咋样?有没有人捣乱?” 顾欢喜一一回应着,“家里都挺好的,又不缺吃少喝的,炭火也足够用,几个孩子都很懂事,不用我管,他们就自觉早起锻炼,读书也很用功,连玩的时间都减少了,也是天气冷,在外头吹着冷风,很容易受寒,不过,我带着他们去善堂做义工,他们还都挺积极,也没人叫苦叫累的……” “家里梅花开了,不过我最近闭门谢客,谁也没接待,一门心思琢磨些吃的喝的,日子过的很舒坦,没人欺负,跟咱家有过结的那几家都很老实,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要化干戈为玉帛还是静待别的时机,反正没搞小动作,我只是担心,他们会冲你下手……” “蜂窝煤的生意特别好,销售量都超过我的预测了,没想到会那么受欢迎,应该是恰逢其会吧,赶上雪灾了,苏喆全程盯着,到目前为止,没出任何问题,有人眼红,也想跟着偷学了去卖,不过,只要有点生意头脑的,核算一下成本和利润,就知道这买卖真不怎么赚钱,就是图个好名声和结个善缘……” “早在刚琢磨出来时,我就给孙家,陆家,小鱼的几个师兄家,你的那几个师伯家,交好的同窗和夫子家,还有湖田村的人,都送了全套的铁皮炉子和蜂窝煤去,放心吧,炉子都是精巧别致的设计,送人一点不掉价,蜂窝煤放在木匣子里,也很讲究的,我还给他们配了围炉煮茶的陶壶和陶碗呢,雅致的很,你师祖天天放在马车里,听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都离不开它了。” 许怀义听完后,狠狠夸了一通,“我媳妇儿就是厉害,这事儿办的敞亮又大气,既做了宣传,还拉了一波助力,有他们在前头顶着,旁人再眼红,也不敢捣乱了。” 顾欢喜笑着道,“是啊,小鱼的那位大师兄,就是鹿鸣书院的秦山长,他也很喜欢用这炉子,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夸赞围炉煮茶的风雅,如今在京城可是风靡的很,是很多文人雅士们的心头好。” 许怀义遗憾的道,“大冬天的,围炉煮茶,吃着烤栗子核桃确实舒坦,可惜天高皇帝远的,我今年是用不上了……” 顾欢喜白他一眼,“我能忘了你?早就派人去给你送了,全套的,啥都用,好几辆马车,算算时间,估摸着再七八天就能收到了,届时,你看着安排吧,睨想送谁就送谁,应该够用……” 许怀义眼睛亮起来,“真的?哈哈哈,还是媳妇儿疼我……” 蜂窝煤炉子他稀罕,但更稀罕的是媳妇儿这份惦记他的心意啊! 他情感迸发,凑过去就热切的亲起来。 顾欢喜推开他,“别闹,不累了?赶紧好生歇着吧……” 许怀义暧昧的眨眨眼,腻腻歪歪的道,“报答媳妇儿,不得以身相许啊?这活儿再累我都愿意……” 顾欢喜当即拧他一把,“我不愿意,快睡!” 当她看不出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吗?还在硬撑,也不怕透支身体。 许怀义确实在强撑着,见她这般,顺势躺了回去,说了句,“那明早再补偿你”,几乎声音落下没一分钟,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顾欢喜给他盖好被子,手臂搭在他腰上,也安心闭上了眼。 一夜好眠。 翌日,她醒过时,说要补偿他的人却早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张字迹潦草的纸条,说又有情况,他去跟师傅商量了,近期怕是又不能常来车里相见。 顾欢喜反复看了几遍,将纸条收好,也整理好心情,这才出了房车。 日子还得继续过,打仗的事儿,她帮不上忙,但绝不能拖后腿,所以好不容易见次面,她也是报喜不报忧。 许怀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在车里跟顾欢喜说的那些都是费心删减过的,尽量挑着不那么让人揪心的事儿说,其实现实战况,要惨烈的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有了几位皇子的人坐镇后,各方势力暂时进入了平衡状态,不再忙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总算把精力都放在了打击倭寇上。 但倭寇有备而来,不是过去的小打小闹,上岸抢一波就跑,这回就像是举全国之力,想跟大雍拼个你死我活一样,战船在海上摆了一溜,大有不满意就不回头的架势。 形势很严峻,尤其是前期输的太多,导致士气低落,后来支援到了后,压力就落在了他们身上,这也是许怀义为啥最近忙的连进房车的时间都没有的原因。 上头恨不得让他们一场接一场的打,最好场场都大捷,如此才能扭转局面,重振士气,夺回先机。 可打仗哪能回回都称心如意?倭寇也不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所以有赢有输,好在,赢得多,可死伤也是惨重,付出的代价太大,几乎每次都要消耗掉至少四五成的士兵,才能换来一场胜利,可以说,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的几率只有一半。 第477章 放冷箭 许怀义作为现代人,实在很难接受这种大规模的死亡惨状,他无法安心的,去说服自己要习惯要麻木,可他也没有办法去替代他们,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肉体凡胎,变不成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他能做的,也只是在战后,帮着安置那些牺牲的士兵,人太多了,不可能都带回京城去,交给他们的家人,只能就地处理,有时候,尸体被砍得乱七八糟,都无法辨认其身份,也无法逐个的下葬,常规操作,就是挖个大坑,集体掩埋。 不过,他跟孙钰提了个建议,集体下葬可以,但如果可以,请为他们立块碑,碑上刻上他们的名字和战绩,不管是赢是输,他们都为大雍和百姓,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就值得后来人祭拜和惦念。 这般请求,对于武将来说,可以说是极其煽动人心的,谁能不为之震撼? 这可是堪称青史留名的机会! 孙钰当即应下,迫不及待的写了封信,交给贴身护卫,命他以最快速度传回京城。 立碑也不是小事儿,需得跟朝廷请示,他远在南边战场,自是无法,只能让孙尚书出面周旋。 事情还未成,就已传遍了军营,最受感动的莫过于底层的士兵,对他们来说,参军大多是为了能有口饭吃,少数有野心和本事的,是为了搏一把,看看能否博个前程,真正能出人头地的少之又少,默默无闻的死去才是最常见的,运气好领到足额的抚恤金,这已经是能为家里做到的最大贡献,但现在,他们似乎有了其他的盼头。 死了,不再是悄无声息,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他们的名字会被后人铭记,也许数百年后,依然有人从碑前经过,还会驻足看一看,知道曾经有这么一拨人,为了百姓不再被掠夺,勇敢的跟倭寇厮杀过,悍不畏死。 他们向许怀义表达了由衷的感谢,认识的、不认识的,皆释放出自己的谢意,那些曾眼热嫉妒的,也深感羞愧,自此倒是发自内心的钦佩起他来。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像许怀义这样,愿意为底层的士兵着想和发声的。 他做的还远不止于此。 他还积极的给军中的大夫打下手,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照顾那些身有残缺的士兵,不怕脏、不怕累,除了打仗,和必要的休息吃饭,其余时间,他基本上都耗在救治所里,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这可是属于义务劳动,没有半点好处。 有人疑心他是在作秀,但能放低身段,做到这般程度,军中能有几人? 也有人猜忌他是别有居心,可他救助的多是些再也上不了战场的人,让这些人感恩他,他能得到啥? 兵权,可不在这些人手里,讨好他们,在某些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 李云昭便不止一次的跟楚王世子吐槽,“这个许怀义,脑子是不是有病?他干点什么不好,竟是自甘堕落,去做那些卑贱之事,图什么呢?赶路的时候,跟军中的士兵交好,建议给那些死去的人立碑,还能说他是为了拉拢和收买人心,现在搞这一出算什么?毫无意义嘛……” 楚王世子也不是很能理解,但他却不敢小觑和看轻许怀义的这番行为,他觉得,依着许怀义的聪明,绝不会做无用功,那他眼下做的这些,就必然有意义,他琢磨来琢磨去,认为最可能的答案是,“也许,是他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彰显他的良善,给自己拉好感,那些平民百姓,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李云昭语气不屑,“可这有什么用?那些人就算被他感动的涕泪交加,又能给他什么?身为武将,兵权才是最重要的,他难不成还指望那些底层士兵帮他夺权?呵呵,痴心妄想。” 楚王世子意味深长的道,“他们是不能帮他夺权,却能对他死心塌地。” 李云昭愣了下。 楚王世子继续提醒,“别忘了,他现在可不是个白身了,他是六品校尉,手底下能带兵的,那些人感激他,就会对他的指令言听计从,如此打起仗来,便会如臂使指、如虎添翼,你说,有没有用?” 李云昭听完后,蹙眉道,“可他照顾的,大都是些残疾的士兵,那些人就算活下来,也不能再上战场了,就是个废物,要是按您说的,他为什么不去救助那些还有希望伤愈后重返战场的呢?” 楚王世子叹道,“所以,本世子,也有些看不透他啊,过去,只以为他有些做生意的头脑,也有点拿捏人心的小机灵,谁能想到,上了战场,竟还是一员虎将,这才几个月,便让他在军中站稳脚跟了,提及他,谁都要夸几句智勇双全、重情重义,本世子知道他有本事,却不知道,他如此有本事……” 李云昭听的心里不舒坦,酸溜溜的道,“再有本事,也是个泥腿子出身,走不远的。” 在朝堂上当官,想步步高升,光有本事没用,家族才是最大的依仗。 楚王世子摇摇头,“他出身是低微,但他拜了个好师傅,还给儿子找了个好先生,如此两棵参天大树罩着,还不够他乘凉的?你太看低他了,他绝非池中物!” “那您是想……拉拢他、为己所用?” “唉,晚了,一步迟、步步迟,现在凑上去,不过是让他羞辱罢了。” 李云昭闻言,试探的问,“那您是想?” 楚王世子一脸温和的笑,语气也轻柔,“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自是要毁了才能安心啊,不然,岂不是给对手增添博弈的筹码?听说,他跟苏喆交好,苏喆这一年势头猛涨,背后皆是他出谋划策,这才让苏喆一介庶子,在二皇子跟前露了脸,苏家可是二皇子的钱袋子啊。” 李云昭按捺下激动,大义凛然道,“愿为世子分忧。” 楚王世子眼神闪了闪,唇畔含笑,很自然的转了话题,问道,“三皇子最近在做什么?” 李云昭闻言,神情一下子有些颓丧,“还在府里闭门思过、抄写经书,上次的事,分明跟三皇子没有任何关系,却被牵连到禁足,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楚王世子低声道,“暂时韬光养晦也是好的,如今皇上还春秋鼎盛呢,哪里容得皇子们有小心思呢?” 李云昭立刻道,“三皇子哪有什么小心思?是别人急了动手,连累到了三皇子,世子可别误会!” 楚王世子笑了笑,不疾不徐的问,“那你觉得是哪位皇子急了呢?” 李云昭清了下嗓子,“这谁知道?都有可能吧,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过去都以为大皇子不争不抢,想当个闲散王爷,谁知,不声不响的就有了孟家这等助力,人还在守皇陵,孟家却已能为其造势,真是世事无常……” 说到这里,他难免郁闷和眼热,若是能为三皇子拉拢到孟家就好了。 楚王世子没接话,把话题又转回去,“还是商议下怎么除掉许怀义吧,不然,等回了京城,就不好下手了。” 李云昭毫不犹豫的应下。 京城发生的事儿,他早已知道,父亲来信,将他狠狠骂了一通,可他也觉得冤枉和不服气,谁能想到,就是造个谣而已,换做以往,就算不把顾欢喜给逼死,也会让顾家名声受损,进而重创到许怀义头上,可偏偏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反倒是反噬到了己身。 定远侯府折损了俩人,还赔了二十万两银子,被全城看了笑话,直到现在都夹着尾巴做人,他如何不恨? 眼下,有机会除掉许怀义,他自是不会放过,正好能借一借楚王世子的势。 殊不知,他也是楚王世子眼里的棋子而已,互相利用,只看谁更高一筹罢了。 俩人很快就有了安排,机会来的也快,没两天,倭寇再次进犯,许怀义披甲上阵,带着手底下的兵,身先士卒,厮杀的异常勇猛。 不过,他也不是啥都不顾,一直提防着被人算计呢,战场上打起来,一片混乱,最容易中招,若是有人下黑手或是放冷箭,他防不胜防。 他跟倭寇厮杀,也不敢分心再去顾及旁的,于是便叮嘱卫良,跟在他身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充当他的第三只眼,防备着小人作祟。 卫良知道自家老爷得罪了不少人,不怕他们明刀明枪的报复,就怕暗戳戳的伤人,所以满口应下,且执行的很彻底,上了战场,不管倭寇,专门盯着‘自己人’使坏。 至于保护许怀义,自有孙钰派来的护卫。 许怀义打了好几场仗,没有受伤,一是得益于穿了防护衣,二嘛,就是因为孙钰给他准备了人,还是孙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亲兵,不光武艺高强,人也机敏,又足够忠心,悍不畏死,替许怀义挡了好几次刀枪。 他们和卫良一起,充当着许怀义最外层的铠甲,许怀义能这么快当上校尉,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这次,更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因为倭寇进攻凶猛,跟不要命似的,所以这一仗打得异常辛苦惨烈,饶是许怀义身手不错,又有两辈子的作战经验,也应对的十分艰难,好几次险些中招,多亏了身边的亲兵护着,才免于他受伤。 杀到最后,整个人都麻木了,也不知道疲累,就像机器一样,完全是凭下意识的反应,这样的状态,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但战事没结束,谁也不敢停下,否则就是个死。 许怀义一身的血,盔甲都渗透了,眼底漫上猩红,握刀的手条件反射般的痉挛,他不得不撕了块布条,用力缠绕在腕上,又用力咬破了口腔壁上的软肉,疼痛让他短暂的清醒,也是在这刹那间,忽然后背一僵。 然后就听到卫良惊惧的大喊一声,“老爷,闪开!” 他几乎凭着本能,身子往一边倒去,一支箭,自后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去,不巧,正射中了前头冲过来的一个倭寇,巨大的冲击力,让对方倒退了好几步,才惨叫着扑倒在地。 那支箭射在倭寇的肩膀上,按说这样的伤,短时间不会死,但那人倒地后,没一会儿就抽搐着咽气了。 卫良上前查看后,心有余悸的道,“老爷,箭头上有毒,您胳膊,没碰到吧?” 许怀义摇摇头,箭头只是刮破了衣服,没伤到皮肉,也幸好没伤到,不然…… 卫良白着脸,咬牙切齿的道,“老爷,这不是流箭,这是谋害!” 战场上,有时候杀红了眼,敌我打得混乱,是有可能会被自己人的流箭误伤的,但箭头上抹了毒,又是明显的冲他后心射过来,这就不是误伤,而是有预谋的害命了。 至于是谁,几乎不做他想。 许怀义眼底闪过狠戾,声音却平静的没有起伏,“嗯,我知道,把那倭寇的尸体看好了,这次,谁干的,谁偿命。” 真当他没脾气呢。 等到战事结束,满目苍夷,让人不忍直视,许怀义已顾不得这些了,吩咐卫良将证据带回去,他倒也没急着处理这事儿,照旧帮着打扫完战场,掩埋了尸体,又去救治所给大夫打了会下手,这才去了孙钰的营帐。 孙钰已经从卫良嘴里得知了此事,气恨的当场就摔了杯子,又冲俩亲兵发了一通火,等到许怀义来时,他已经冷静了不少,没不管不顾、大张旗鼓的去调查。 他想先听听许怀义的意见。 营帐里,只他们师徒俩,许怀义开门见山,“师傅,弟子能猜到是谁放的冷箭,若是查,只需盯着他们就行。” 孙钰问,“你指的是……李云昭?” 许怀义点点头,“肯定有他,但不会只是他一个。” 孙钰不确定的道,“难道还有信国公世子和乔怀谨?他们跟你也结怨了?” 许怀义斟酌道,“应该不是他们,二皇子目前,可不会想要弟子的命,四皇子暂时也不会。” “那三皇子就想了?他应该更想拉拢你吧?有你和李云亭那层关系在,你站定远侯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最起码明面上,能糊弄一部分人。” “可顾家跟定远侯府撕破脸了啊,您忘了?定远侯府的人污污蔑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将他们告到京兆府了,判了三年,还又挨打,又罚银子,他们能不恨弟子?” 孙钰反应过来,“那这仇,确实结的不小。” 许怀义道,“不死不休了。” 孙钰看着地上,脸色已经乌青的倭寇,冷声道,“背后冲袍泽放冷箭,是军中大忌,一条人命可不够填的。” 第478章 追查到底 于公,孙钰是精武学院的带队老师,于私,他是许怀义的师傅,所以这桩事儿,便由他揽下出面解决。 他先叫了马自诚来,说明了情况,调查之前,自己人必须先统一好战线。 马自诚听后,也十分愤怒,毫不犹豫表示支持孙钰彻查此事,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军营里,绝对不能容许这样背刺的事情存在。 否则,谁还敢义无反顾的冲锋陷阵?谁还敢被背后交给袍泽? 身为武将,最恨这种放冷箭的小人行径。 况且,往大了说,这已经不是谋害个人的性命了,而是影响到战局的输赢。 因为许怀义在军中的分量不言而喻,他勇猛杀敌,带着的队伍战绩最漂亮,士兵们也服气他、愿意追随他,若是知道有人暗害他,还是‘自己人’,能愿意吗? 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军心涣散,这责任,谁能担的起? 有马自诚支持,事情就更好办了些,孙钰的身份是不低,可怀疑对象是李云昭的话,也难免会有人看在三皇子的面上不买账,若再加上个马自诚,这份量就差不多了,一来马家有女子进宫,还颇受宠,二来大理寺少卿是马家人,这就意味着马自诚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不过,当孙钰让人去把军中那几位主事的将军都请过来、又把事情告知了后,那几人虽也吃惊得吃惊,震怒的震怒,却都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谁都不是傻子,背后放冷箭固然是军中大忌,也被人所不齿,可如今党派之争越演越烈,都已渗透进了军营里,若非如此,之前也不会接连吃了败仗,他们早已烦不胜烦,只想独善其身,哪里愿意掺合进这些糟心事儿?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借战场上混乱的机会,除掉许怀义,至于凶手是谁,左不过那几个,因为只有他们有动机,也只有他们有胆量,可以不顾孙家的颜面。 所以,这事咋管? 哪头都不好得罪,只能装聋作哑,能糊弄就糊弄。 但孙钰心里恨极,压根不给他们袖手旁观的机会,他见那几人都不吭声,冷笑了声,“诸位将军,便是这般态度处理军中事务的?出现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竟没点反应吗?许怀义现在不止是我们精武学院得学生,他还是军中将士,是皇上亲封的校尉,他被人在战场上暗杀,你们作为上官,不管不问,岂不是叫人寒心?” 话说到这份上,几人谁也不好再继续装死了,一个个的纷纷开口。 “许校尉身体如何?可有受伤?” 许怀义摇头。 那人松了口气,“那就好,许校尉吉人自有天相,没伤着就好,以后在上战场,可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闻言,孙钰黑着脸接过话去,“赵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子没受伤,是身边有亲卫舍命护着,是他运气好,险险躲过去了,不是他粗心大意,你难不成以为那是流箭?” 赵将军硬着头皮道,“也不是不可能,战场上被流箭所伤,又不是稀罕事,只能说倒霉……” 孙钰气笑了,指着还躺在地上的倭寇道,“你凑近些,看看这人的脸色,箭射在肩头,没片刻钟就死了,这分明是毒死的,那箭头上有毒,咱们军中将士所用的箭,哪个抹了毒?我属实不知道,赵将来ēe 赵将军嘴硬,又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倭寇干的呢,他们知道许校尉骁勇善战,又杀了他们太多人,心怀恨意,所以故意扮作咱们大雍的士兵,在背后放冷箭,一来想杀害许校尉,二来就是故意嫁祸,好引起咱们内部不和,挑起矛盾,进而造成人心惶惶。” 孙钰嘲弄道,“今日才知,赵将军竟是好口才,明眼人一看便知的事儿,到您这里,硬是能歪曲到别的地方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赵将军闻言,顿时拉下脸,“孙师傅,慎言,本将军只是合理分析罢了,并非要歪曲什么事实,再说什么是事实?你觉得本将军说的不对,那你可以找出证据来反驳啊,凶手在哪儿?抓到了吗?” 孙钰冷笑道,“若是抓到了,我早一刀砍了他了,哪里还需要跟赵将军在这里扯皮呢?” “你……” 眼瞅着俩人要翻脸吵起来,马自诚站出来打圆场,说和了几句,让气氛不那么僵硬,但他话里话外的,也是坚持是“自己人”在背后放的冷箭,并非是倭寇,不给几位将军置身事外,互相推诿的机会。 赵将军烦躁的道,“证据,你们光说没用,得有确凿证据啊,不然咋查?无缘无故的怀疑自己的袍泽,谁能服气?也许就是意外呢,或是倭寇的诡计,咱们也不能就轻易上当不是?” 其他几位将军皆附和这个说法,态度出奇的一致。 就是,不想掺合任何争斗。 见状,许怀义沉声道,“卑职能理解将军们的选择,但是这事儿非同小可,有一就有二,卑职没死,他们就还是会找机会下手,卑职的生死不重要,但这件事的性质太重要了……” 他顿了下,意有所指得道,“军营中,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将军,竟是连卑职这么个小人物让人谋害都不敢管,那还敢管的了谁呢?” 几位将军闻言,面色不由一变,这话,可以解读为他们无能,或是不作为,也可以解读为他们投靠了凶手那一方,最差也是在嘲讽他们趋炎附势、毫无担当,作为武将,这样的指摘可就严重了。 还没完。 许怀义又道,“真相如何,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一二,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更何况,卑职被射杀时,有袍泽看到,凶手分明故意用血弄花了脸,让人看不清长相,事后又匆匆逃走,若为倭寇,何至于此?” 他声音渐渐冷厉起来,透着股决绝之意,“这件事,卑职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卑职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倭寇刀下,却无法接受被自己人谋害,还是在卑职奋勇杀敌时,这等诛心之举,天理难容,若放过,等同于包庇纵容此等行为,那以后,谁还敢上阵杀敌?” “上了战场,不光要跟倭寇搏命,还要担心腹背受敌,这等事若在军中传开,或被天下百姓知道,谁能担得起责任?” “卑职还是那句话,卑职得命不值钱,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赵将军拧着眉头,不耐的道,“行,那就查,查到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许怀义道,“多谢将军成全。” 赵将军看着他,哼了声,“本将军敢不成全?若是不查,再被扣个包庇纵容的罪名,那仗也不用打了,铠甲一拖,老子回家种地去。” 许怀义张张嘴,还没说话,孙钰就替他解围,“赵将军别说的这么委屈,好像我弟子逼着你去查一样,出了这等事,本该就是你们出面解决,我弟子若不是机警运气又好,命都没了!” 赵将军不甘的噎住。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另有一位姓王的将军打着哈哈笑道,“咱们还是商议一下这事儿要怎么查吧?从哪儿入手合适,总得有个章程,眼下正打到关键时刻,可不能本末倒置了,影响了战局,咱们谁也吃罪不起。” 马自诚立刻接上这话,说道,“王将军说的太对了,咱们得以大局为重,不能耽误打仗,所以事不宜迟,赶紧下手,查至于从哪儿入手,倒也简单,这背后放冷箭的人,很大可能是跟许校尉有私人恩怨的了,如此查找范围应该就不大了……” 说着说着,他神情变有些古怪起来。 孙钰代替他文,“怀义,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许怀义点头,回得直白,“要说最近的得罪的,非定远侯府和平远伯府这两家莫属了。” 此话一出,王将军的表情就变得僵硬起来。 赵将军低低吸了口冷气,这是一点转圜余地都不打算留啊! 许怀义坦然的将自己跟那两家的恩怨说了一遍,重点是那两家人趁他不在京城,就往她媳妇儿身上泼脏水,给他戴绿帽子,抹黑他名声,进而扰乱他心智,这事儿在军中已经不算是秘密,之后朝廷听的处理结果,大家也都清楚,当时还非常吃惊,没想到朝廷会罚的那么重。 可如今看来,那两家不但没长记性,或许还变本加厉的报复了。 孙钰不怕得罪人,一锤定音,“看来,那两家的嫌疑最大了,定远侯府的世子爷在军营里,平远伯府没有子孙来,但据我所知,有几人是走了孟家的路子,也算是半个孟家人,都应该仔细排查一番。” 马自诚看他一眼,见他态度坚决,配合道,“查,不管牵扯到谁,都必须查!咱们若是撬不开那些人的嘴,还有锦衣卫呢。” 闻言,赵将军立刻道,“没必要麻烦锦衣卫,咱们自己先查。” 马自诚笑道,“赵将军不用担心,锦衣卫指挥俭使,是怀义的师伯,还能不尽心尽力?” 赵将军干笑,他是担心这茬吗?他是怕事情闹的太大,没法收场,“还是咱们查吧,要是查不出来,再请锦衣卫出手。” 马自诚似笑非笑的道,“那也行,但愿咱们能顺利查到真相。” 接下来,查案的过程,许怀义作为当事人,便没有参与,他从营帐里离开后,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看到李云亭在等着他。 “怎么样了?” “开始查了……” 许怀义灌了几口水,把刚才的事儿,大体说了一遍,末了道,“云亭,这回,若真查出来是李云昭干的,我铁定饶不了他!”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那是自然!” 许怀义迟疑着提醒,“到时候,可能又会牵连到你家……” 闻言,李云亭笑了,“我可从来没把定远侯府当家,你放手去做就是,我巴不得侯府倒了呢,只要不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就行,我可不想给那些人陪葬,他们也不配!” 许怀义道,“满门抄斩肯定不至于,但李云昭,我不想让他活着回京城了,这次,他碰到我底线了!” 李云亭半点不意外,痛快的点头,“好,需要我帮忙吗?” 许怀义失笑,提醒他,“你好歹收敛一点,跟他再不和,你们也是兄弟,他要是没命了,等你回京,你父亲一准要迁怒你,你那嫡母搞不好还会恨上你,万一拿你母亲出气咋办?” “她敢!” “有啥不敢的?你可千万别小瞧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会有多疯狂,她们啥都干的出来。” 李云亭问他,“那你呢?你就不怕她报复?” 许怀义冷笑道,“她儿子都要我的命了,我还有啥可怕的?再说,又不是我杀,是朝廷法度定他的罪,要恨,就恨她自己没把儿子教育好,又蠢又毒。” 李云亭沉吟道,“那你觉得这事儿,肯定是李云昭干的了?” 许怀义道,“十有八九,我也就得罪那么几家,旁人都没他有机会下手。” 楚王世子或许也参与了,但目前,他还不能对外说。 不过,他也不会吃哑巴亏就是了,之前从姚家拍的那些东西,可是还没用完呢,正好再放一波出去,省的楚王府太闲,还有心思对他! 还有孟家,他感觉,楚王世子之所以害她,很可能是受孟家所托,准确的说,是那位安平郡主的意思,设计他来了这里,不就是知晓上辈子这场战事死伤无数,盼着他也成为其中之一吗? 只是可惜,他不但没死,还立功受奖了,所以就更容不下,暗中动手了。 只是这样的做法,一点不高明,犯了军中忌讳,也踩了他的底线。 他若运作得当,甚至能给朝他下手的人扣上意图不轨的罪名,而不是出于私怨才害他。 只是这样的话,定远侯府就很危险了,李云亭也势必要受牵连,搞不好就得断了晋升的机会。 李云亭让他放开手脚干,但他却不能真的置朋友于不顾,还有三皇子,逼的太狠,恐也会适得其反。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下了决心,让这件事到李云昭为止时,案子却怎么也查不到李云昭头上。 没有证据。 他,以及他这次带来的所有护卫,皆有不在场的证明,像是刻意准备好的一样。 不止他,楚王世子那边也同样如此,有完美不在场的证据,让人无可辩驳。 第479章 回击 事情一下子卡住了,无法再进行下去,这样的结果,倒是正好如了那几位将军的意,他们本来就不想掺和,追查,也不过是被孙钰逼着,赶鸭子上架罢了,他们巴不得啥也查不出来,如此,就可以将这件事的性质,定义为是流箭伤人,属于意外,而不是蓄意谋害。 那样,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但许怀义不能接受,他要是咽下这口气,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亏等着呢。 眼瞅着案子陷入僵局,他先去跟孙钰谈了谈,之后又单独去找了石琢,身为指挥佥事,又是孤儿,独来独往的,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却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他查起案子,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这事儿,还只能靠他。 当然,他也不是啥闲事都管,但许怀义不动声色的引导着,把私人恩怨,拔到了居心叵测、妄图左右战局的高度上,如此一来,便是锦衣卫的工作范畴了。 许怀义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胡说八道,那样可忽悠不了石琢,他勉强算是有理有据吧,毕竟在路上时,就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端倪,比如一场风寒导致好多人重病、甚至死亡的事儿,还有山石冲毁挡了道路,以及军中那些漫延的‘出师不利’的消极情绪,这都可以怀疑是有人居心叵测、意图消磨士气。 锦衣卫跟随大军来南边战场,一来是督战,二来是震慑,省得再有人搞内斗、影响战事,三嘛,就是秘密任务了,皇上也怀疑之前战事接连失利另有其他原因,毕竟离着不远就是那位异姓王爷闵王的封地,这么多年,他就算跟倭寇有什么勾连,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于是,石琢接过了这个案子,带着人深入查了下去,锦衣卫办案自有一套,便是有些局看似做的天衣无缝,但他们一旦出手,还是能找到破绽的。 不过,为了不引起动乱、造成恐慌,这些事儿都在暗中进行,明面上,一切照旧,战事也在继续,只是许怀义借着养伤,暂时不再上战场打仗了。 倒不是许怀义怕了,是孙钰不允许,态度很是坚决,凶手没抓住之前,就不准他去冒险,哪怕有亲兵护着,可万一呢?谁知道凶手一次不成,会不会变本加厉的报复? 谁也赌不起,尤其是许怀义如今已经积攒了不少军功,没必要再去冲锋陷阵、拿着命去搏了,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劫,等会到京城,前程也绝不会少了。 许怀义能咋办?师傅的命令,自是从善如流,再说,他也得给别人多留出点捞功的机会,总不能所有风头都叫他一个人抢了,那就太遭人嫉恨了。 不过,他也没闲着,不打仗,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活儿,他承担了后勤保障和医疗救助的重任,凭着前世的经验,做的不比专业人士差。 尤其是,顾欢喜让人送去的那些蜂窝煤和炉子到了的时候,他很大方的分了大半,给军中的将士,尽量保证所有人都能不挨冻,获得了一致称赞。 京城这边,他也做了部署,在被放冷箭当天,他就跟顾欢喜说了,本来想瞒着的,但他得让媳妇儿帮着把信件给送出去,只能坦白从宽。 顾欢喜少不得一番后怕和担心,虽是有惊无险,也着实紧张不已,听说他暂时不用再以身犯险时,才算踏实了,对孙钰,更是感激不已。 “听你师傅的,有他替你担着,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你就安心管后勤吧。” “嗯,其实,也没人编排我,我之前在战场上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勇猛无畏,总不至于我缺席几场就变成贪生怕死了?况且,我还是以养病才歇着的,放心吧,不会留下啥把柄的,就算有,他们也只会偷着乐,我不上战场,就没法抢功,他们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那再好不过,功劳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儿,一下子就高官厚禄,咱家地基没打那么稳,太容易塌了。” “我明白,我也不着急,后头还有好几次机会呢,总得给朝廷留出封赏的余地来,一下子就到头了,以后咋办?功高震主,就是自取灭亡。” 他说的机会,是指等明年秋上上报玉米的产量,至于红薯,还要再往后延迟一两年才能推行开去。 不出意外,光这两样粮食的功劳,就够他们一家扬名天下了,届时,要啥封赏没有啊? 给个爵位都是的,毕竟,天下无饥,可是所有帝王的梦想,他们帮他实现了,这也是帝王的政绩,将来青史留名,何等荣耀? 顾欢喜转了话题,“锦衣卫还在查吗?” 许怀义点头,“大师伯还是挺上心的,于公于私,他都不会糊弄,不过,没那么好查,单李云昭的话,不可能把事情做得那么严密,但这次,他背后有楚王世子帮着善后,就把痕迹都抹干净了,做之前,也有充分准备,俩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只凭怀疑,没法抓俩人审讯,这就难了……” “锦衣卫也没办法?” “自是有的,不过,我不方便多问,咱的结果就是,插手太多,反倒是找麻烦,反正,甭管这案子能不能破,我都不会放过李云昭,他必须留下。” “你自己动手的话……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万一被察觉,咱全家都得跟着你下大狱。” “放心吧,我哪能干那蠢事?难不成只李云昭会做局,我就只会亲手去捅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是要上战场的,死在倭寇手里,还能为定远侯府捞点好名声。” 顾欢喜闻言,还是有些担心,“这种局,能骗过去吗?有心人,怕是会猜到是你动的手……” 许怀义信心满满,“我自有让人不怀疑的办法,你信我就好,我啥时候办事不靠谱了?” “那楚王世子呢?” “他?暂时还不能动手,一下子干掉俩,就太明显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哼,吃饱了撑的才有闲心去对付我,那就别怪我偷家了。” 听了这话,顾欢喜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想让我干什么?” 许怀义嘿嘿笑道,“我媳妇儿就是聪明,很简单,帮我把抄写的那些东西,给韩御史送去就行。” 韩御史,以耿直中正、不畏强权出名,不管是抓到了谁的把柄,哪怕只是听闻呢,也会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的说出来,本来御史就是风闻奏事,不需要证据,如今,他们把证据递他手里,他就更没道理不管了。 顾欢喜提醒,“那些东西,一旦曝光,肯定要引起朝堂震动,现在南边和北边可都在打仗,本来就忙活的焦头烂额了,再添上这一桩,你就不怕搞出大事来?”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出事,也是楚王府首当其冲,受牵连的,都是楚王一脉,能是啥好人?除掉他们,说不准还有利于战事呢,你别忘了,闵王很可能掺和进南边的战事里,若没他捣乱,倭寇不会大规模来侵犯,也不知道他们达成了啥协议,我估摸着,楚王府肯定也有参与,但是,他们这几波人之间的勾连,必然做的很隐秘,锦衣卫一时半会的自是查不到,京城这边捅出点事来,一嘛,能分他们的心神,消耗他们的精力,二嘛,也是一种震慑,好叫他们能安分些,这对战事可大有益处。” “你就不怕逼的他们狗急跳墙了?” “不会,现在时机不对,楚王已经忍了那么多年,肯定不敢轻易冒险的。” 顾欢喜知他铁了心,便也不再多说,“行吧,我明日便去送……” 许怀义倒是有些焦虑起来,“这事儿,本来让韩钧去最合适,但不好解释咱们咋有楚王府的把柄,所以还是你来吧,做的隐秘点,多拐几道弯,别让人查到你身上去。” “嗯,我有办法,又不是只你会利用房车作弊……”顾欢喜见他还要啰嗦,白他一眼,转而问道,“孟家有掺和吗?” 许怀义道,“我猜着,应该也有孟瑶的手笔,她八成是托付给楚王世子了,不然,我跟楚王世子无冤无仇的,他凭啥帮着李云昭害我?他又不是真心想帮三皇子夺位。” “那还找孟家算账吗?” “再等等吧,孟家才献了一座矿山,这会儿下手,不是造反的罪名,皇上八成不予理会,再说,孟重楼都疯了,其他人,还真没干过多出格的事儿,找茬都不好找,总不能直接去抓了孟瑶打一顿吧?” 顾欢喜无语的瞥他一眼,“你想抓也抓不住,我一直让人盯着孟家呢,孟瑶几乎不出府,身边还有高手护着,据说,那高手是皇帝派去的,谁敢去招惹?” 许怀义郁闷道,“所以,有点难办啊……” 顾欢喜接过话去,“那就毁了她的所有安排,让她的谋算都落空,这不比直接要她的命好?” 许怀义闻言,略一琢磨,便反应过来,搂着她兴奋的亲了一口,哈哈笑道,“还是我媳妇儿深谙宅斗套路啊,为夫甘拜下风,得亏我一心一意、忠贞不二,不然纳多少房小妾,都不够你斗的啊。” “……滚。” 翌日,顾欢喜送孩子们去上学后,带着闺女去了书铺,主干道上的雪都早已清理干净,不影响马车通过,两侧的店铺,也基本上恢复了正常营业,只是没往常那么热闹。 书铺却正相反,楼上楼下,几乎座无虚席。 无它,屋里安置了好几个蜂窝煤炉子,白天晚上,不间断的烧,跟外面的寒冷刺骨相比,里面堪称温暖如春,架子上摆放的长寿花和蟹爪兰,都悄然开了。 这样舒适的环境,谁不愿意来蹭呢? 尤其是家贫的学子,恨不得一天到头的驻扎在书铺里,环境舒适,又有读不完的好书,来晚点的,都抢不上位子,不得已,掌柜请示了顾欢喜后,把后院的几间空屋子也开放给学子们使用了。 那本来是顾欢喜装修好,留着要办公用的,不过计划有变,许怀义不在京城,江先生也回了老家,她自己办报纸或是杂志,实在太为难了,只能暂时往后延。 她一直在书铺呆到下午,赶着天黑前,才回去,期间做过什么,连身边的丫鬟都未曾察觉。 当韩御史的马车停在自家大门口时,忽然从拐角冲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看到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出去。 韩御史是难得的清官,清官就意味着清贫,所以,他没有护卫,也没配备多少长随和小厮,只有个赶车的老仆,因此,小乞儿冲过来时,才未受到任何阻拦。 其实,这样的事儿,也不稀罕了,过去也有人通过这种方式向他检举某些人或是某些事儿。 所以,韩御史很镇定,接过信来后,也不急着看,随口问了句,“是谁让你来的?” 小乞儿想到那人的叮嘱,战战兢兢的道,“回,回大人,是一位叔叔。” “他还让你传什么话了?” “没有,只说,把信交给您,您看了,就都明白了。” “他可有给你什么好处?” “……十两,银子。” “这事儿,不要再告诉旁人。” “是,那位叔叔,也说了的……” 韩御史摆摆手,小乞儿如蒙大赦,飞快的跑了,连老仆打算给他的那一小把铜板,都没敢拿。 到了夜里,两口子又在车里碰面,顾欢喜道,“我已经让人把信给韩御史送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敢不敢在明日早朝上公布。” 许怀义道,“他肯定会,也敢。” “但愿吧。” “你咋让人送的?靠谱不?没留下啥破绽吧?” “我换上男装出的门,找了个小乞儿,放心吧,我连声音都改了的,他绝对认不出来。” “那就看明天了。” “嗯,千万别压着。” 要是拖拉个几天,顾家就有嫌疑了,如今刚刚好,许怀义才被算计没两天,京城这头楚王府摊上事儿,没谁会怀疑他,毕竟,信件从南边送过来,再快也得十来天。 因为有房车在,他们才能打这个时间差,也算是不在场的完美证据了。 第480章 一封信引起的震动 翌日,原本很平常的一天,因为韩御史弹劾楚王结党营私,从而变得不寻常起来,致使很多年后,都有人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堪称石破天惊。 早朝上,差点炸了,一开始谁都没想到,主要是太突然了,一众文武大臣们简直怀疑耳朵幻听了。 连建兴帝都愣住了。 最近的政事儿,几乎都是围绕着南边和北边的战事,要么就是各地的灾情,其他鸡毛蒜皮的事儿,众人都默契的不拿到大殿上来说,因为实在顾及不到,特殊时期,只能紧着最重要的。 连御史都宽容多了,不再找茬儿,揪着点问题不放。 然而,竟是一下子憋了个大的,炸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大殿上,诡异的沉寂后,便如热油里面滴落进去水,噼里啪啦的四溅开来。 有明哲保身、沉默装死的,有忧心忡忡、慌乱不安的,也有吓得魂不附体、冷汗直流的,当然,朝中也有不少楚王的人,此刻立刻跳出来大骂韩御史居心叵测、污蔑造谣。 韩御史不慌不忙的拿出证据,交给内侍,送到建兴帝手里。 所谓证据,便是当初许怀义半夜三更去姚家书房找到的那些账册,还有信件了,他为了麻痹姚家和楚王,没有带走原件,造成他们的事儿并未被发现的假象,但他用手机一一拍照留底了,想用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誊抄一份出来。 虽然,不是原件,但其中的内容还是非常有可信度的,毕竟账册上记录的交易内容,时间和东西,以及牵扯到的官员,追查的话,总有办法能找到蛛丝马迹,另外就是那些信件,虽然有些事儿故意写的含糊其辞,普通人看了或许觉得云山雾罩,猜不透其深意,可对混朝堂的老油条们来说,那就太明白了。 至于是不是诬告,只要将涉案的人抓起来,就没有锦衣卫撬不开的嘴。 毕竟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要深究到底的,谁叫皇权敏感的,普通官员结党营私尚且是大忌,更遑论是楚王这等皇室中人。 要知道,这位王爷,可也是正儿八百的嫡子,只是出生的太晚了,要论母族出身,他比前头几位兄长可高贵多了,若当年的开国皇帝没那么早驾崩,再多坚持个十来年,最后皇位,很有可能就是他。 不得不说,身为皇子,这是莫大的遗憾,心有不甘也是正常。 但这三十多年,楚王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野心来,一直都是走的不争不抢的路子,老好人似得,在京城,也很低调,不过但凡与之交往的人,就没有不夸的,可见他很得人心。 如今,却因为韩御史的弹劾,忽然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至于朝廷是如何处理的,没多久,便有小道消息传遍了京城,很快引起轩然大波,各处茶楼酒肆,都在议论此事,猜测着是真是假。 顾欢喜也一直有让人盯着,韩钧来跟她说的时候,她正在看信。 信是江先生写的,京城发生的事儿,他都已经知晓,并且从老家往回赶了,不出意外,再个数月就能到。 顾欢喜明白这是他的好意,怕她一个人在京城,再被人欺负,但其实她并不想让他这么劳累奔波,冬天赶路太遭罪,可这会儿再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好在有焦大夫,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收起信,跟韩钧打了招呼,问起正事,“可是京城又出什么大事了?” 韩钧点头,语气有些复杂,“今日早朝上,有御史弹劾楚王结党营私。” 闻言,顾欢喜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面上还得做出惊讶状,“弹劾楚王?哪位御史这么大胆子?还结党营私?我怎么听说,这位楚王就是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呢,朝政都不理会的,结党做什么?” 韩钧道,“楚王这些年,确实没表露出任何野心,他性情温和,人缘颇佳,身为皇室的宗令,皇家人大都信服他,谁能想到……” 他顿了下,继续道,“弹劾他的是韩御史,这位御史大人刚正不阿,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可但凡他弹劾的人和事儿,甚少是无的放矢,这次也是有理有据,震惊了整个朝堂。” 顾欢喜问,“这么说的话,韩御史弹劾的事儿,很大可能是真的了?” 韩钧讳莫如深得道,“我也不敢乱下定论,得等朝廷去查证。” “那朝廷打算怎么处理?” “一边请了楚王去自辩,一边命禁军去抓相关人等回来审讯。” 顾欢喜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辩?谁会承认自己犯罪?至于抓人,禁军抓的到吗?不会又跟之前那样,被人提前都灭口了吧?” 韩钧摇头,“这回不光派了禁军,还有锦衣卫通行,另外……” 他压低声音,语气略有几分紧绷,“楚王府虽然没被禁军围了,但暗中被人看管起来了,暂时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可就是上赶着递把柄。” 顾欢喜听了这话,多少松了口气,“但愿别再出意外,不然,总是落后凶手一步,实在是叫人疑心禁军的办事能力了。” 十有八九,禁军里就有楚王的人,而且,职位还不低。 韩钧意会,眉头一皱,流露出几分忧心,“若楚王真被查实,结党营私,那京城,怕是要不稳了……” 顾欢喜挑眉,“难不成他还敢反抗?” 韩钧听的心头一跳,忙道,“那倒是不至于,我是怕,闹僵起来,会影响战事,楚王是皇帝的叔叔,占着辈分呢,况且,太皇太后还在宫里,有这么一尊大佛震着,皇帝若是想清算定罪,可不容易,恐会有的折腾,届时,后宫不稳,定能影响到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忙着应对这些事,哪还有心思再操持战事?” 顾欢喜没接话,主要是南边闽王和楚王有可能勾结倭寇事儿,她暂时不能透露。 韩钧又道,“最近约束一下府里的人,尽量低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观望下形势再说。” 顾欢喜点头,“楚王府,这算是摊上事儿了吧?” 韩钧叹道,“岂止啊,是摊上大事了,也不知道是谁给韩御史提供的那些证据,真是厉害。” 顾欢喜但笑不语。 其他人,也在猜测,韩御史说的很清楚,证据不是他搜集到的,他没那本事,他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要说干这种事的,最大可能是锦衣卫,但从早朝上建兴帝的反应来看,他事先并不知情,再说,真要是锦衣卫,也不会公然拿到朝堂上说。 剩下的另一种可能,就是楚王府的政敌,有理由这么干的,皇室中人得嫌疑最大,一时间,几位皇子人在家中坐,祸行天上来,莫名其妙的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直呼冤枉。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楚王组织内部有人反水了,或因为利益分配不公,或是察觉到楚王对待自己人太过凉薄狠辣想跳船等等原因吧,总之,不想再跟随楚王,做那从龙之臣,于是便掀了桌子。 反正,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顾家两口子身上。 真正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夜里,俩人在车里一边吃宵夜,一边说道此事。 许怀义撸着烤串,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皇上还是不够果决,我给他准备的证据都那么充分了,他竟还犹豫不定,只要眼不瞎,就该知道楚王确实对皇位心怀不轨,况且,他还有几座大靠山,这种时候,不借着御史弹劾得机会趁机拿下,还等啥啊?真等人家逼宫?” “可梦是不信?” “哼,这种事,只要有点苗头就该斩断所有可能,信不信的重要吗?这个建兴帝,还真是有点老糊涂了。” 顾欢喜猜测,“大概是忌惮楚王背后的那几座靠山吧?若他不管不顾的动手将楚王下了牢狱,太皇太后第一个就不答应,那位老祖宗,据说吃斋念佛,低调的很,可再低调,皇上也得喊她一声皇祖母,一个孝字,就能按的他翻不了身,而且还有刘家,刘家手里还掌着兵权呢,皇帝敢任性?能不多思量一下?” 许怀义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错失良机就是错失良机,权衡利弊没错,但跟觊觎自己的皇位比起来,其他得事儿,都算是小事吧?养虎为患啊,皇上再不拿出点魄力来,哼,且等着被人撵下台吧。” 顾欢喜白他一眼,“按照孟瑶的安排推演,楚王这几年并未逼宫好不?不是先让大皇子上位了嘛,就算是捡漏,至少没爆发内乱。” 许怀义叹道,“媳妇儿,此一时彼一时啊,孟瑶的上辈子,没咱俩参与,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万一大皇子捡不了漏呢?万一楚王提早想上位呢?那几位皇子的资质,我这一年也暗中观察过了,说实话,都很一般,不管谁上位都很难压制住楚王,你别忘了,楚王可是暗中养了大量私兵的,真要逼宫,胜算很大!” 顾欢喜拧眉,“朝廷的兵马就那么不堪一击吗?京城十万禁军,难道也挡不住楚王的私兵?” 许怀义解释道,“禁军是有十万,加上西山大营,还有五成兵马司的人,能凑出二十万来,可你能保证,这些人还都听建兴帝的调派?谁知道楚王暗中收买了多少人呐,届时真要逼宫,那些人只要都按兵不动,就够楚王恣意施为的了,要不然,上辈子,他怎么成功的?定然除了私兵,还有其他的保障。” 顾欢喜恍然大悟,刚才她忘了这茬了。 许怀义继续道,“还有那个闽王,盘踞在封地上几十年,他儿子继承爵位后,娶得是刘家女,那可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他们天然是同盟关系,这次倭寇进犯,按照目前的线索推断,闽王十有八九是跟倭寇勾结了,至于意图,暂且不知,但无非也就是那么几种可能……” 他顿了下,声音冷凝道,“借着战事发财、扩军、圈地盘,消除异己,把附近几个州府,明里暗里的都划拉到自家,如此,他可就是这一片真正的土皇帝了,山高水远,建兴帝也奈何他不得。” “那对楚王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闽王打下来的地盘,不得分他一些?就算不分,也可以当成他的大后方,万一逼宫要起大的战事,这边就能帮他提供粮草和兵源,再者,跟倭寇发动这一场战事,也能趁机消耗朝廷的兵马,此消彼长,楚王不就更有逼宫底气了?” “为了一己之私,联合倭寇做这种局,简直是丧心病狂。” “嗯,他们造太多孽了,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我就想着,建兴帝能给力一点,扛住压力,干脆把楚王一家直接给弄死得了,如此一了百了,啥私兵,啥闽王,都用不上了……” 顾欢喜无语,“你想的倒是怪好,你觉得可能吗?” 楚王一家又不是傻子,还能等着建兴帝杀他们? 建兴帝要真那么干脆,楚王必反,届时,只会让逼宫的内乱提前几年上演,怕是到时候,大皇子捡漏得机会都没有了。 许怀义苦笑,郁闷的连手里的肉串都不香了。 顾欢喜宽慰道,“虽然不能一次把楚王府给拔除,但只要建兴帝没昏聩到底,就一定会想办法防备和压制,而且,几位皇子也会警惕起来,只要有了戒备心,楚王以后再想干点啥事儿,就会束手束脚了,再者,这次得事儿,怎么着也得给他个教训或是惩罚吧?” 许怀义唉声叹气,“不好说,要看宫里那几位大佬得博弈了,这些,咱们就插不上干预了。” 他们目前,也就事点个火而已,烧不烧的起来,会不会旺,要看最顶层的那波人如何选择。 不过,宫里的事儿,寻常百姓就打听不到了,接下来几天,顾欢喜再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只隐约传出太皇太后病了,已经请了几波御医去看诊,却都不是很好,楚王留在宫里侍疾,案子一时陷入僵局,都在等禁军的消息。 若是能顺利将涉案的人抓来审讯,事情就会有突破口了。 不过,先禁军一步的,是朝廷的圣旨到了济州战场上,命楚王世子即刻回京城,不得延误。 第481章 诛心 圣旨到军营那天,如同早朝上,韩御史开启的那封信,堪称石破天惊,当场就把楚王世子给惊的魂飞魄散。 早先,他也不是没收到家里派人送的消息,也知道韩御史捅破的篓子有多大,可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到这般地步。 竟是在还未查清真相的时候,就来抓他,半点体面也不给他。 要说不气不恨,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他心底恐慌得很,济州跟京城离得太远,两边各自发生的事儿,都要滞后半个月左右才会知晓,所以他也猜不透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形势。 未知,才更让人害怕。 但他不能反抗,甚至明面上还得诚惶诚恐的配合,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除了受着,还能咋办? 唯一的慰藉,就是宫里的太皇太后了,只要有她老人家在,别说只是结党营私,就是真抓住不臣的证据了,皇帝也奈何不了他们什么,顶多就是把野心暴露了,以后的日子比较难熬而已。 有这座靠山打底,楚王世子很快平静下来,接了圣旨后,便命人归置行李,交接手头上的事务,等待一切理顺,就十分痛快的回京城去了。 那从容淡定的模样,让人觉得他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倒是迷惑了不少人,只以为他并未犯事儿。 但军营里不缺明眼人,或多或少的都猜到了什么,心境很是复杂唏嘘了一番,皇家内部的争斗,从来就不仅仅是皇家自己的事儿,往往会牵连进一大波人去,谁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呢。 楚王世子一走,受其影响最大的,却是李云昭,他有种即将天塌地陷的感觉,为此恐慌不安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他不敢深想,就怕承受不住。 李云亭偏要让他面对。 俩人虽是兄弟,但从离开京城起,人前就没说过话,人后更是冷漠,把兄弟不合的事实表现的淋漓尽致。 军营上下皆知。 所以,李云亭找上李云昭时,很多人都好奇不已,猜测这对兄弟俩,是不是要握手言和了。 而实际上,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见面后,李云亭第一句话便是浓浓的嘲讽和鄙夷,“现在知道被人耍了吧?” 第二句则是幸灾乐祸的问,“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如何?” 第三句更不留情,“自以为是的蠢货,给人当了刀子,还沾沾自喜,觉得是得了便宜,以为是定远侯府的功臣,帮三皇子拉拢到了助力,可事实上呢?” 一句比一句诛心,说的李云昭招架不住,踉跄后退。 李云亭冷笑着步步逼近,给予最后一击,“这回楚王一系摊上事了,但人家背后有太皇太后在,或许还能迈过这个坎,你猜你有没有这个好命?你若陷进去了,那个喊着看重你的定远侯爷,会不会放弃你保全整个侯府?” 李云昭脸色惨白,终于如同烂泥一样的瘫倒在地上,满心的绝望恐惧,像济州的冰冷海水,一点点的将他淹没,他甚至无力挣扎呼救。 李云亭靠近他,蹲下身子,欣赏着他天崩地裂的表情,又低声道,“你真是自诩聪明,实则愚蠢不堪,跟在楚王世子身边那么久,竟是半点苗头都没察觉出来,白白让人利用了那么多次,换做是我,这会儿就该羞惭懊悔的抹脖子了,你是怎么还有脸活着的呢?” 李云昭似是被这话惊醒,恨意滔天的瞪着他,“你也终于按耐不住,露出狼子野心了是吧?想逼我去死,好做侯府的世子是不是?呸,凭你一个下贱的外室子,这辈子都休想!” 闻言,李云亭不屑的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也就只有你把那个世子之位当回事儿,我从来都不稀罕,若非为了我母亲,你们侯府的大门,我都不会踏进一步!” 李云昭压根不信他这番话,冷笑道,“说的倒是好听,可实际上呢?你还不是住进去了?背地里步步为营,跟许怀义勾结,为的不就是除掉我好上位?” 李云亭冷不丁的问,“所以,你就冲着许怀义放冷箭是不是?”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话,李云昭来不及伪装,眼神缩了缩,下意识的撇开脸,哑声道,“你少污蔑我,锦衣卫都没给我定罪,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放的冷箭?我还怀疑是你贼喊捉贼呢!” 李云亭眯起眼,定定的看着他,“现在还掩饰,你觉得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不是我干的,我有不在场的证据!” “呵,虚张声势!” “你……”李云昭确实心头发虚,眼神却更加凶狠,“你少含血喷人!你是故意的吧?想给我扣这么个罪名,抹黑我名声,让许怀义彻底恨上我,从而帮你除掉障碍,好支持你当世子是不是?” 李云亭站起来,居高临下的道,“你真可怜,到现在了还搞不清状况,你的名声还用我抹黑?你当军营里都是傻子吗?多的是聪明人,你是有不在场的证据,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你心虚可疑,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呵,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查不到你身上,是还不到时候,你就觉得自己真能躲过去了?” 顿了下,他继续鄙夷道,“你指使人在京城污蔑苏喆和嫂夫人,自觉安排的天衣无缝是不是?觉得有俩替罪羊,你就都撇干净了?蠢货,那俩人跟怀义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针对他?他们只会是帮你背黑锅,京城人尽皆知,你的名声早就让你自己毁了,哪怕定远侯爷舍了几十万两银子和俩庶子,也挽救不了,你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不用我算计,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不过,让你彻底跟继承人无缘的,还是你自己作死,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战场上冲着怀义放冷箭,你这是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了!” 李云昭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不受控制得哆嗦了下,“你,你想干什么?” 李云亭没说话。 李云昭受不了这种无声的注视,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头皮发麻,寒气上涌,“我,我警告你,你别乱来,真要对我动手,你也跑不了,就算你做的再高明,父亲那关,你也过不去,我出了事儿,父亲肯定饶不了你!” 李云亭嗤笑,“管我什么事儿?什么时候你的安危由我负责了?我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在尽孝了,还指望我保护你不成?做梦比较快!” “李云亭!” “羞恼成怒了?” “你……” “消停会儿吧,趁还有点时间,多想想怎么脱罪吧。”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谁也别想冤枉我!” “你背后放冷箭暂时没找到证据,但你和楚王世子有勾结,这确实人尽皆知,他如今已经被抓回京城问话,你觉得自己还能跑得了?” 李云昭魂不守舍的喃喃自语,“不会的,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李云亭意味深长的道,“说不定,楚王世子为了脱罪,会把所有干过的坏事,都推到你身上呢,包括他的那些野心,他培植的党羽,都是你为三皇子谋划的,你说皇上届时会怎么处置你们呢?” 刹那间,李云昭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渐渐的,连五脏六腑都冻透了。 李云亭轻蔑的再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一刻钟后,他和许怀义坐在营帐里,围着炉子,烤栗子吃,陶壶里还煮着茶,热气袅袅,驱散了冷意。 “搞定了,什么难听我说什么,彻底撕破了他的脸皮,这下应该能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了吧?” 许怀义好奇的问,“你都说啥了?” 李云亭重复了一遍。 许怀义竖起大拇指,“这都不是尖酸刻薄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是诛心啊,最狠的招了。” 李云亭哼了声,“比不了他心狠手辣。” “难为你了……”让一个平时寡言少语的人,去干这事儿,确实不太容易。 “不难为,说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压根不用搜肠刮肚的去想词儿,说出来,我心里只会更痛快。” “行吧,你高兴就好。”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许怀义漫不经心的道,“等待时机,你既挑明了他要害我的事实,又爆出楚王世子结党营私、心怀不轨,两头夹击之下,他肯定扛不住压力,人一旦崩溃发疯,啥蠢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到时候,证据不就有了?说不定还能抓个正着,人赃俱获,看他还怎么脱罪!” 闻言,李云亭先是点头,接着又问,“其实,你不用出手给他挖坑,他也落不到好了,回到京城,指不定有什么罪名等着他呢,你完全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许怀义淡淡地道,“你父亲就算为了侯府的名声,也会尽力保他,还有三皇子,也定不舍得弃了这层助力,所以,回到京城的变数太大,我不想赌,还是把他留在这里的好。” 李云亭闻言,便不再多说这事儿,反正李云昭的死活跟他无关,李云昭死了,他只会拍手称快。 喝了口茶,他转了话题,“你怎么看楚王世子的事儿?” 帐篷里就他俩,外面有他们得护卫把守,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许怀义低声道,“既然都来抓人了,那十有八九是真的呗,仔细琢磨下,其实也不奇怪,那位楚王也是嫡子,又有强大的母族支持,当年是吃亏在年纪太小,可不是没资格、没能力。” 李云亭蹙眉,“可是那机会,他已经错失三十多年了……”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那又如何?有人意志力坚定,长情着呢,一直惦记着也很正常,毕竟,权势诱人啊,世间有几个能抵抗的住?” “若是他早有预谋,这么多年又有准备……”李云亭眯起眼,“那京城怕是要动荡不安了。” 许怀义随口道,“咱们又不掺合,对咱们影响不大。” “谁说的?咱们都无法置身事外了。”等打完仗,再回到京城,他们可都入仕了,身在朝堂,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 再中立的立场,如孙家,也不可能彻底撇开这些事儿。 许怀义叹了声,“躲不开,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第482章 李云昭死 往李云昭心口扎了几刀后,许怀义和李云亭就耐心等着他扛不住压力,急病乱投医的干出点什么蠢事来,好抓他把柄治罪,谁叫锦衣卫迟迟找不到有用的证据呢。 事情的发展,也如他们所愿了,李云昭先是往京城接连送了两封信,一封给定远侯府,一封给三皇子,信件没被拦截,但里面的内容却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 但内容没有明显的问题,无非就是求助,李云昭还没傻到在信里写明他冲着许怀义放冷箭,找的理由是兄弟不合,李云亭联合许怀义威胁他,污蔑他,想除掉他好抢世子位。 他求定远侯想办法让他尽快回京城,再留在这里,怕是要被算计谋害了。 跟楚王世子的事儿,也提了,却也是言辞模糊隐晦,说的不清不楚,只道是走的有点近,在旁人看来,就是交情很深,其实,俩人来往并不多,仅仅是表面上的礼貌客套而已,他绝对没掺合楚王府的事儿,对所谓的结党营私,更是半点不知。 所以,他求三皇子找机会帮他分辨一下,表明立场,万不要牵连进去了。 毕竟,别人不知道,但三皇子肯定清楚,李云昭之所以交好楚王世子是为了啥,肯定不是帮着楚王一系去谋划啊,他是妥妥的三皇子阵营。 两封信的内容,都没能抓住啥把柄,而且,也不知道他是真吓着了,还是为了避开打仗,大张旗鼓的对外宣布生病了,营帐前天天煮着个药罐子,那浓烈的气味,熏的人都绕道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病入膏肓了一样。 不止如此,他带来的十几个亲卫,分两班倒,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围着营帐转悠,看谁都可疑,一副谁靠近谁就想害他们世子爷的警惕模样。 搞得四周的气氛紧张兮兮,连看热闹的人,都躲的远远的。 如此过了几天,李云昭又有动作了,这回总算是逮住点有用的消息。 他派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偷偷摸摸的跑出军营,跟随他的锦衣卫暗中追了大半天,才见那人做贼一样的进了一家客栈,那客栈不咋起眼,不过人来人往的,生意还算不错。 锦衣卫没上前搜查,怕打草惊蛇,留下一个继续盯着,另一个匆匆赶回军营,报到石琢那儿。 接下来怎么行动,得上官决定。 许怀义听到消息时,已经又是几天后,孙钰将他喊到自己的营帐里,说的时候,神情很是凝重。 “李云昭果然有问题,只几天就按耐不住了,派人去了临近县城一家叫吉祥的客栈,应该是跟谁在那儿接头传话……” “你大师伯觉得事不宜迟,亲自带人去抓的,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倒是抓了不少人,不过,审讯后,大多都是去住宿吃饭的,没什么问题,只有俩个看起来形迹可疑,只是不老实,还没问出有用的来……” 许怀义问,“李云昭的派去的联络人呢?没抓住吗?” 那才是关键啊! 孙钰语气沉凝的道,“晚了一步,见到人时,就已经死了。” “这是见事情败露自杀?还是被同伙灭口?” “应是他说出啥不该说的,被跟他接头的人灭口了。” 许怀义一脸可惜,“这么说,线索又断了,灭口的人肯定没抓到吧?” 孙钰点了下头,也觉得很遗憾,“好在,李云昭的把柄算是有了。” 许怀义道,“这把柄也很勉强,人死了,啥也问不出来,李云昭完全可以推脱说他不知道,那个亲卫是私自行动,他顶多是监管不严而已。” 闻言,孙钰意味深长地道,“若是以前,他这么推脱或许能躲过去,但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了。” 许怀义好奇的问,“还有内幕?” 孙钰“嗯”了声,声音压低,“一来,楚王府被弹劾结党营私,他就不好撇干净,本就身份敏感,是锦衣卫的重点追查对象,二嘛……虽然他那个亲卫是死了,灭口的人也跑了,但抓到的人里,有的身份存疑,或许跟倭寇,还有跟闽王府有关。” 许怀义听的眼睛亮起来,不管是倭寇还是闽王府,沾染上哪一个都别想好了,他忍不住感慨,“这李云昭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敢跟那些人扯上关系,这不是作死吗?他图啥啊?总不能就是为了除掉弟子吧?” 孙钰沉吟道,“他应该是不知道那家客栈的真实底细,不过是被人利用,当枪使了。” “所以,是楚王世子?”他表现出一副震惊的表情,“楚王府真的结党营私,心怀不轨啊?” 孙钰没接话,只是眉头皱的很紧,显然忧心忡忡。 许怀义又道,“若是跟倭寇有关系,那就不只是结党营私那么简单了,这是勾结外敌,是叛国啊……” “嘘,禁声,这话是能乱说的?”孙钰低声警告,“皇家的事儿,不是咱们能置喙的,犯忌讳。” 许怀义无辜的眨眨眼,“可是现在,咱们不想掺合,也掺合进去了啊,师伯连人都抓起来了,审讯下去,总会问出点什么来,有了证据,锦衣卫还能不上报?现在,楚王世子都被带回京城问话了,事情迟早是要捅出来的……” 孙钰叹道,“可时机不对,战事还没结束,真要闹大了,怕是不好收场,届时,我们这些人都讨不到好。” 许怀义不以为然,“问题总是要解决的,现在爆出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儿,真由着那些人勾结祸国,指不定还要捅出多大篓子呢,尤其是死在战场的上的那些袍泽,他们的死说不准就是阴谋诡计的牺牲品,太不值了!” 听到这些,孙钰面色微变,默了片刻,应承道,“你说的有理,是为师想岔了,既然是毒瘤,自然是越早捅破、越早除去最好,不能因为怕疼,怕有危险,就忍耐着不管。” “那您的意思是?” “为师会给你师祖写信,告知他这里发生的一切,皇家的争斗,咱们确实不宜掺合,但勾结外敌这种事,绝对不能容忍,必须查到底。” 锦衣卫的态度,比孙钰还要坚决,下狠手审讯后,没多久就有了结果。 当然,对外是不会宣布的,还得找各种理由遮掩,就怕引的人心惶惶,从而影响到战事。 但再遮掩,还是有些流言蜚语的传了出去,谁叫继楚王世子回京后,李云昭也走了呢。 李云昭走的很低调,天都没亮,军营里都是呼噜声,一辆马车缓缓离去,四周跟着不少神情肃杀的锦衣卫。 许怀义倒是听到点动静,借着解手,出来看了两眼。 还有李云亭。 俩人目送着马车走没了影儿,才钻进帐篷里。 李云亭问,“你还动手吗?” 许怀义无奈的摊手,“哪还有机会啊?” 李云亭平静的道,“机会还是可以有的,只要你想。” 许怀义心头一跳,低声问,“啥机会啊?” 李云亭道,“趁着还没走远,咱俩追上去,我帮你引开那些锦衣卫,你不就能宰了李云昭了?” 许怀义无语的瞪着他,“大清早的,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那是锦衣卫,七八个人呢,你也敢去捅这种马蜂窝,不怕引火烧身啊?” 李云亭很随意的道,“我有信心能脱身。” “那也不能蛮干啊,太冒险了,万一里面有高手呢?万一这是他们挖的坑就等着有人去呢?你岂不是正好撞人家枪口上?” “总要让你出了这口气,否则,一旦李云昭回了京城,就鞭长莫及了,你的仇还怎么报?” 许怀义听的心口一热,不过都是爷们,也说不出太多煽情的话,道了声谢,见炉子上的陶罐烧开了,用热水冲了两碗黑芝麻糊糊,俩人端着喝起来。 黑芝麻糊里,加了捣碎的核桃和红枣,炒熟后混在一起,拿水一泡就能喝,方便又美味,还补养身子,这是随着那批蜂窝煤炉子送来的物资之一,除此外,顾欢喜还准备不少肉干和肉酱,天气冷了,能放几个月不会坏。 一碗糊糊喝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许怀义舒服的叹了声,重新说回刚才的话题,“我心里没那么大怨气了,之前是担心李云昭回了京城后,有你父亲和三皇子求情,他能脱罪,我才想亲自动手给自己报仇,但现在不用了,这回,谁也救不了头,即使不死,也得脱层皮,说不定比活着还要痛苦!” 李云亭隐约也猜到些什么,眼神闪了闪,却没追着问。 再好得朋友,也得有分寸感。 许怀义却没瞒他,压着嗓子,跟他多少透露了点消息。 李云亭听完后,眸光灼灼,“那放李云亭回京,还是对的了。” 许怀义一时没反应过来,“嗯?啥意思?” 李云亭勾起嘴角,慢悠悠的解释,“他背着这么个罪名回去,你猜我那个自私凉薄的父亲,会怎么对待他呢?” 许怀义又不傻,稍微琢磨了下,倒吸口气,“应该不会吧?毕竟疼了那么多年,还是嫡长子……” 李云亭嘲弄道,“可能性很大,在定远侯眼里,儿子算什么?所有儿子加起来,也不如侯府的利益重要,侯府在,他想生多少儿子都行,可要是侯府垮了,儿子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让许怀义一时无言以对。 李云亭继续道,“况且,还有三皇子,定远侯肯定要维护他的利益,毕竟,三皇子好,侯府才会好,必要时候,他只能壮士断腕了,谁叫李云昭蠢呢,拉拢谁不好,偏找上楚王世子,自以为是得了助力,事实上呢?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把刀。” 许怀义不知道想到啥,面色忽然变了变,“云亭,李云昭或许,都回不到京城了。” “嗯?为什么?” “灭口……” 李云亭瞬间意会,“那他还真是太可悲了呢。” 谁都不想让他活! 连锦衣卫都是拿他当鱼饵用,堂堂侯府世子爷落到这步田地,不是可悲是什么? 连带着整个定远侯府都没了体面,李云亭虽然从来不以侯府的人自居,但他母亲却对侯府死心塌地,等这事儿传遍京城后,怕是要难受一阵子了。 许怀义的猜测,很快就成了真,有孙钰这个师傅在,他的消息很灵通,所以,第一时间知道了押送李云昭的队伍遇上山匪围攻,也知道那些山匪来路不明,恐是闽王府或是楚王府的人冒充,还有,李云昭被一箭射杀。 信息量比较大,不过都在他的预料范围内,所以许怀义听后,神情还算平静,只问了句,“锦衣卫呢?” 孙钰道,“锦衣卫伤亡比较重,紧急从附近的州府征调了十几人,一拨去追查那些山匪的来历,一拨回京交差,李云昭就算死了,尸体也得带回去。” “一箭就射死了?也太轻易了吧?” “箭上有毒,和当时害你的那支冷箭一样。” “这么说,是同一拨人啊?” “嗯,不过,倒是不好证明放冷箭的就是李云昭了,毕竟李云昭也是死在这样的毒箭之下,到了京城,定远侯为了撇清关系,肯定会为他儿子辩驳,将这些事儿,都推到倭寇或是楚王一系头上,如此,既能脱罪,又能重伤楚王府,一举两得,还算替儿子报了仇。” 许怀义呵呵了声,“他想的倒是挺美,楚王府答应吗?锦衣卫答应吗?李云昭就算是呗蒙骗的,可他跟倭寇和闽王府有关也是不争的事实,谁知道他背地里还干了啥事儿,若非如此,那些人也不会冒险来灭口了。” 孙钰凝眉猜测,“还可能是为了把罪名都甩给他,反正人死了,也没办法为自己解释,由着楚王府怎么说。” 许怀义试探的问,“师傅,大师伯让锦衣卫押送李云昭回京,就没想过会有人搞事儿吗?” 孙钰闻言,眉头夹得更深,“想到了,还做了不少准备,打算着请君入瓮,能多抓几个人,可打算的很好,却失败了。” “为啥啊?锦衣卫的战斗力不行?还是对方实力太强了?” “你师伯挑选的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奈何,对方人数太多,又都训练有素,还不怕死,不计后果的打法,锦衣卫自是招架不住,最重要的……还是锦衣卫里出了叛徒,他们里应外合,哪能不输?” “那大师伯岂不是也惹上麻烦了?” “嗯,估计他也得回京自辩了。” “那这边的事儿……要半途而废?” “有人接手,就是不知道会查到多少了,唉,屋漏偏逢连夜雨,战事还胶着着,没有进展,又遇上这些事儿,看来年前是消停不了了。” 第483章 进展 最近,不知道倭寇那头出了啥事儿,暂时没了动静,朝廷这边之前连续打了几场,有输有赢,伤亡惨烈,实在不宜主动进攻,加之楚王世子和李云昭又出了状况,锦衣卫忙进忙出的抓人问话,军营里各种猜测满天飞,人心浮动,几位将军一商议,便顺势休战了。 先解决内部矛盾吧。 于是,南边的战事就进入了不上不下的胶着状态。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济州破天荒的还下了一场雪,那种湿冷的感觉,像整日穿着件泡了水的棉衣,穿着冷,脱了也冷,恨不能整日围着炉子才好。 如此这般,谁都没心思打仗了,倒是衬的岁月静好起来。 但京城的气氛,却是喧闹又紧绷,如风雨欲来,让人心头压抑。 不了解的看个热闹,了解点的就是如履薄冰,唯恐被殃及池鱼。 尤其是李云昭的尸体被送回京城后,似乎连呼吸的空气都透着股沉重,那天,天公也不作美,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先是阴沉沉的,后来锦衣卫的车队进了城门后,忽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目光所及,一片素白。 等到了定远侯府时,才响起尖锐凄厉的哭声,只是没多久,哭声便戛然而止,据说是那位侯夫人晕过去了。 此后,侯府大门紧闭,再传不出半点动静,连丧事也办的低调,曾在京城也算赫赫有名的世子爷,就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 得知此事的,无不唏嘘感叹,死的太突然、太憋屈,也太不体面了,不过,说句难听的,又死的比较及时,不然活着回京的话,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下大狱,审讯,都是常规操作,若扛不住,很可能会把整个侯府拖下水。 还有三皇子,怕是也会被牵连进去。 现在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所以,侯府的难过是有限的,更多的应该是隐秘的庆幸。 但庆幸也没多少,李云昭下葬后,定远侯身上禁卫军副统领的官职便被皇帝卸去了,这次不是禁足,也不是鞭打,是彻底夺了手里的权利,这对侯府来说,堪称灭顶之灾了,没了权力,光剩个爵位有啥用?用不了多久,侯府如今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就会被人一点一点蚕食,到最后就是个空架子了。 据说三皇子跪地上为侯府求情,被盛怒之下的皇帝用镇尺砸了脑袋,被人抬走时,一脸的血。 这是杀鸡儆猴,其他人见状,噤若寒蝉。 三皇子一派的人,老实了。 楚王府一系的,也暂时都不敢再吭声。 不站队的更是个个当起了哑巴。 建兴帝的敲打起到了作用,朝堂上难得进入了诡异的和谐状态。 要说在这场事件里感到有那么点高兴的,也就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了,毕竟鹬蚌相争,渔翁获利,他们趁机拉拢了不少人心,尤其是曾经看好三皇子的文武大臣,眼瞅着三皇子要凉,纠结几天,便转换了支持的阵营。 不过,他们对楚王府,起了深深地忌惮,哪怕有李云昭背锅,有太皇太后在其中周旋,他们也不觉得楚王府就是清白无辜的了。 身为皇家子孙,有野心实在是与生俱来的本事,端看谁有能力真的能坐上那把椅子,胜者为王,败者……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谁不想争呢? 之前,是他们忽略了,毕竟他们这一脉,已经当了两代帝王,谁能想到楚王府还能贼心不死呢? 于是,夺嫡的阵营里,又多了一个对手,争斗更复杂激烈了。 当然,这些都是高端局,对寻常百姓来说,完全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顶多就是道听途说,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顾欢喜把这些消息都整理出来,趁着夜里两人相见,仔细说给许怀义听,京城发生的事儿,很可能也会影响到南边的战事,她对政治不是很敏感,但男人通常有这方面的天赋。 许怀义听后,皱眉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定远侯现在闲赋在家了?他没替自己想法子打点吗?” 顾欢喜摇头,“明面上,是闭门谢客,啥事都没做,事实上,有没有翻身的后招,谁也不知道,只听说三皇子为他求情,被皇上给揍的血沥呼啦的,如今很多人都觉得他没指望了。” 许怀义嗤笑,“一群捧高踩低、鼠目寸光的。 闻言,顾欢喜挑眉,“你觉得三皇子还有机会?他最大的依仗不就是定远侯这个舅舅吗,没了副统领一职,很快就会人走茶凉,届时,谁还愿意把前途性命寄在三皇子身上?”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提醒,“放心吧,三皇子一时半会的还凉不了,建兴帝还指望他平衡朝堂呢,大皇子不争气,四皇子势力又相对较弱,若是三皇子也倒下了,谁还能制肘二皇子?更别说,现在还又多了个楚王,皇帝更不会轻易舍弃哪个了,下场的皇子越多,水就越浑,那他的位置也就越安稳,平衡术,帝王玩得都溜着呢。” 顾欢喜一点就透,“你是觉得建兴帝对三皇子没实质性处罚才这么琢磨吧?” 许怀义点头,“算是吧,不然就冲李云昭干的那些事儿,定远侯能仅仅是被卸职?抄家都够了,三皇子即便没参与,但多半也是知情的,毕竟,李云昭做那些事的目的,可都是为了三皇子,他是受益者,事情败露,还能不付出点代价?只是被镇尺砸一下,可是太轻了,要知道,跟闽王和倭寇有勾结,这罪名,即便是皇子也担不下来,贬为庶民,或者圈禁,都有可能。” 闻言,顾欢喜好奇的问,“锦衣卫找到证据了?” 许怀义郁闷的叹了声,“抓的那些人倒是撬开嘴了,他们确实跟倭寇有接触,但他们不承认通敌卖国,只说是私下交易点货物,就为挣钱而已,至于闽王府,七拐八绕的攀扯上一位管家,管家也痛快招供了,但仅仅是个人行为,他借着闽王府的势,手底下养了些闲汉,收钱办事,替人消灾解难的,反正,就是跟闽王无关。” “这么说,还是没挖出真正能一击必中的证据啊,看来楚王府和闽王府做事,都非常谨慎小心,尾巴处理得相当干净,想抓到他们,还真是不容易。” 许怀义含糊道,“倒也没那么难……” “嗯?” 许怀义低声道,“皇家做事,尤其是涉及到结党营私、意图染指皇权的问题,有时候并不需要确凿证据,只要有点苗头就够了,皇帝的疑心,才是最重要的,明面上不好处理,背地里也会下手,这叫未雨绸缪,提前消弭祸患,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皇家在这种事上,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 顿了下,他又道,“你且等着看吧,楚王府和闽王府看似把罪名都撇清了,实则,他们表现得越干净,皇帝就越忌惮,过后必会打压处置。” “还有太皇太后这座大靠山呢。” “太皇太后到底是老了……” “建兴帝也不年轻啊。” “所以,他才会更忌讳这些结党营私的事儿,哪怕是勾结倭寇呢,都比不过意图染指皇权的罪名大,楚王装了这么多年,才露出点马脚来,建兴帝肯定有种被愚弄的感觉,羞恼交加,即便有太皇太后护着,他也会暗地里动手的,定远侯折了个世子爷,不知道楚王府会付出啥代价。” “禁卫军去抓人,还没回来呢,若是再撬开那些人的嘴……” “那也不可能会彻底扳倒楚王府,况且,我估摸着,应该撬不开,他们多半会找替罪羊,或是一力承担,这样,起码能保全家人。” “会不会在路上再被灭口?” “同样的套路做两回,就太假了,楚王还想以后上位的话,就不能让自己太虚伪,毕竟朝堂上个个都是老狐狸,不是好糊弄的。” 顾欢喜半信半疑。 等了几天,事情还真是被许怀义料中了,这回楚王没再让人在半道上灭口,账册上涉及到的人都安全无虞的被带回京城,扔进了刑部的大牢,等候审讯发落。 三司联合办案,很是兴师动众,重压之下,那些人并未坚持太久,就都松了口,不过,都否认是楚王府的党羽,他们是给了姚昌俊不少钱财,但那是冲着交好皇子们去的,他们看重的是皇子们的能力和前途,甘愿为之驱使,只求将来能做个从龙之臣。 至于楚王府,他们从未考虑过。 是的,是皇子们,这些人分了两拨,一拨说支持大皇子,一拨则说想讨好的是二皇子,他们都被姚家骗了。 他们说的言之凿凿,话里话外都是对两位皇子的崇敬和认可,一副忠心耿耿追随者得模样。 这便是楚王府的厉害之处了。 不止能让他们改口去攀咬别人,还能攀咬的有理有据。 毕竟,姚家跟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能扯上关系,而如今姚昌俊早就死了,他到底是谁的人,一时就很难说清楚了。 案子牵扯到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就不是三司能审得了,于是上报到皇帝那儿去,皇家的事儿,还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吧。 很快,守陵的大皇子就被传召回京,和二皇子一起,战战兢兢的进宫请罪,要说俩人也真是冤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平白就成了背锅侠。 面对皇帝的质问,俩人自是要努力澄清,指天发誓,跟姚昌俊没有任何关系,那些人也不是自己培植的党羽,他们是被人诬陷的。 建兴帝也不知信了没有,反正没啥实质性处罚,只让他俩跪了半天,便打发出宫了。 甚至,大皇子还有‘意外之喜’,他不用再回去守陵了。 就在众人猜测,皇帝这般安排是何用意时,就传出了大皇子妃快要不行了的消息,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夜里,许怀义却是道,“跟大皇子妃没关系,那女人早就被皇家厌弃了,若不然能走到这一步?俩人本来也没多少情分,何至于让大皇子留下来陪她?不过是,建兴帝重新估量了一下大皇子的分量,也把他当成了可用的棋子,摆到了桌盘上罢了,棋子越多,斗得越狠,他好稳坐钓鱼台,真是好算计。” 顾欢喜也想到这一层了,唏嘘道,“自古皇家无情,诚不欺我啊,亲儿子都能拿来算计,太叫人寒心了,也不知道大皇子能不能琢磨明白,可别被迷了眼,也陷进去了,他那实力……” 不斗得话,还能捡个漏,若是掺合,后果还真不好预料,万一历史改写了,小鱼何去何从呢? 许怀义思量道,“他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搏一下,就是不知道怎么下手了,要说外力,孟家明面上可是要支持他的,大皇子妃一死,再把那位孟侧妃扶正,如此,他跟孟家的关系就更亲近。” “孟瑶会同意?她可是还安排了楚王这步后手呢,也已经跟那边撕扯不清了,现在要是敢散伙,楚王能饶的了她?” “倒也是,这么看的话,大皇子只会是她的跳板,那孟侧妃……就最好不要扶正,楚王府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楚王府又要出手了。” 没多久,京城里就传起了大皇子府里的八卦,有说大皇子妃病入膏肓,被痛苦折磨的夜不能寐,导致性情大变,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摔盘子砸碗,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早就没了贵妇的体面,像个疯子似得,身边的人都不敢上前伺候。 也有说大皇子守陵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孟侧妃把持后宅,克扣大皇子妃的吃食,还虐待大皇子妃生的儿子,甚至,还有些风言风语,说她跟侍卫暧昧不清。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大皇子无动于衷,但那位孟侧妃大受打击,为了自证清白,撞墙了。 当然,有丫鬟婆子死命拽着,她撞的并不是多狠,只额头蹭破了点皮,流了那么几滴血而已。 但她哭的肝肠寸断,一副继续要寻死的模样,直到晕过去。 大皇子冷淡的看着她表演,脑子里想的却是前段时间,他在皇陵听到的消息,京城传出苏喆和顾氏的绯闻,言辞十分不堪,但那位顾氏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预料,不但没寻死觅活,还漂亮的反击了回去,让背地里污蔑她的人狠狠栽了跟头。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啊! 第484章 发难 大皇子府的八卦,在有心人的干预下,传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大皇子成了被同情的对象,而孟侧妃的名声也算是糟蹋的差不多了,别说被扶正,不赏根白绫都算是皇家有情有义。 孟侧妃也很意思,虽说后来又寻死觅活过几次,却都顽强的活了下来,只是再没了以往独霸后宅的风光和底气。 自始至终,大皇子都冷眼旁观,哪怕头顶上发绿,也没让人去想法子澄清,由着众人看热闹。 如此自污,名声固然是受损,但换个角度看,却未偿不是一种保命的手段,如此一来,本来示好他的那些官员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毕竟,这样的皇子,夺嫡上位的可能性实在堪忧呀。 夜里,两口子再次碰面,顾欢喜把这些事儿一说,总结道,“大皇子这操作,可不像是要争位的表现啊,摆烂还差不多,原本他从皇陵回来,又有平远伯府明面上的支持,不少官员蠢蠢欲动,可现在这么一闹,谁还敢投资他?他连内宅都处理不好,这能力……能是其他皇子的对手?” 许怀义靠在沙发里,懒懒的道,“他这是琢磨明白建兴帝的用意了,不愿当棋子被摆布呢,但又不敢直接反抗,所以才任由旁人给他戴绿帽子,通过这种方式,削弱他做棋子的份量,如此,其他皇子才不会太把他当回事儿,夺嫡的时候,也能少算计他几分。” 顾欢喜唏嘘道,“那他为了保命,牺牲也够大的了,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看他笑话,第一任妻子早逝了,第二任马上也快死了,侧妃又给他戴绿帽子,如今京城,谁不感叹一声惨?” 许怀义哼笑,“混到这份上,说到底,都是他自己作的,用不着同情,况且,跟小命比起来,名声污一点算啥?他这是难得开窍变聪明了呢……” 顿了下,他问,“他真的没让人去查孟侧妃跟侍卫的事儿?” 顾欢喜摇头,“你安排在大皇子府里的人,送出来的消息,说他一直置身事外,好像完全不在意被绿了,那位孟侧妃闹腾,他也不管不问的,天天睡在前院的书房,连后宅都不进。” 许怀义喃喃自语,“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份狠劲儿呢?” 顾欢喜意味不明的道,“到底是皇子啊……” 女人的死活,算什么呢?反正,没了还可以继续娶,若是上位,三宫六院,要多少嫔妃没有? 许怀义觉得这话题再谈下去危险,转而问道,“孟家那边也没啥动静吗?最起码得做做样子吧。” 顾欢喜道,“门面功夫自是要做的,大张旗鼓的查了一阵子,也揪出几个说闲话的,但没多大效果,如今,因着孟侧妃的绯闻,连带着孟家女的名声都受到了连累,有几个出嫁女,还被婆家嫌弃了呢……” 说道这里,她眉头一皱,“你说,这回他们是不是玩脱了?楚王府就算不想孟侧妃扶正,不想让平远伯府彻底绑在大皇子这艘船上,可做到这种地步,也属实过分了,平远伯府的名声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心里焉能不气?” 过犹不及,搞不好,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许怀义沉吟道,“楚王府不傻,应该不至于办这种蠢事,很可能是他们开了个头,后面却被人插了一脚,事情不受控制了。” 这说法,听起来倒是靠谱的,顾欢喜问,“那你觉得会是谁插了一脚?” 许怀义反问,“你觉得呢?” 顾欢喜想了想,“建兴帝?” 许怀义笑起来,“嗯,我猜也是他,有动机,也能从中获利,一举两得,事情办成了,楚王府就算没把平远伯府得罪干净,俩家也难免会生出几分嫌隙来,以后再捆绑合作还能亲密无间?就是楚王府都不敢相信孟家人会待自己一如从前了,这是人性,我估摸着,便是孟瑶,也会怨怼上楚王府,毕竟,她也是孟家女,亲姑姑没了名声,她能得什么好?一损惧损!” “那楚王府这次是弄巧成拙,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算是吧,若无皇帝插手,他们自然是谋算成了的,现在嘛,哼,最好以后能狗咬狗。” “那皇帝就如愿以偿了……”顾欢喜好奇的问,“你说孟家能猜到真相吗?” 许怀义点头,“咱俩都能琢磨明白,那位孟伯爷又不傻,自是能想到了,再说楚王府那边也肯定会派人去解释,但想明白也没用,还能去找建兴帝算账?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这也是帝王对孟家的敲打,孟家以后定会趁机疏远楚王府了。” “孟瑶能愿意?” “不愿意也没办法,除非她能跟孟伯爷掰手腕子。” “这么说,楚王府又失去了一家支持者,离着变成光杆司令也不远了……” 许怀义的两封举报信,就已经砍掉了楚王府不少党羽,最近关在刑部大牢里的那几位,也被判了流放,发配边关充军去了,极大震慑了某些暗地里支持楚王府的人。 许怀义却道,“别太乐观了,建兴帝这么做,就是觉得把楚王府的党羽都砍掉,就能动摇楚王府的根基,可他不知道,楚王府真正的根基不是那些党羽,而是私兵,手里有兵权,就有逼宫的底气,真把楚王府惹急眼了,说不准都不等大皇子捡漏,京城就得打起来。” 闻言,顾欢喜顿时忧心忡忡,“那岂不是糟了?” 许怀义无奈叹道,“真到那一步,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得看建兴帝会怎么办,他要是折腾得狠了,楚王府忍不了,打仗就在所难免……” “但愿他别出昏招。” “且等等看吧。”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期间,京城难得风平浪静了半个月,南边战事暂停,北边也没传来啥坏消息,朝堂上,诸位文武大臣也低调做人,不是万不得已的事儿,谁也不肯冒头。 都在观望! 都在权衡! 帝王渐渐老去,太子一日不立,这样的状况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哪一方绷不住为止。 但诡异得是,没人提议立太子,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几位皇子也不敢指使自己派系的人试探,这节骨眼上,老实安分才是王道。 因为嗅觉敏锐的,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就等着某一刻爆发。 十一月底,建兴帝忽然发难,派禁军围了镇国侯府,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人闯进去搜查,一番鸡飞狗跳,从书房找到几封信,如获至宝。 信件很快就送到了皇帝手里,皇帝看完,默然半响,召集了朝中的几位重臣来商议,孙尚书作为阁老之一,这样的小朝会,自也有他一席之地。 他看完那几封信,只有一个念头,镇国侯府要完了。 当然,也有人质疑这信中内容的真假,顶着压力,说了几句公道话。 建兴帝也没生气,这都在他预料当中,毕竟镇国侯府,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在前朝时,就是高门大户,底蕴深厚,枝繁叶茂,跟京中不少人家都是姻亲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人为其求情才是奇怪。 就像孙家,孙钰和刘浩然还是交情不错的师兄弟呢。 不过,孙尚书没吭声,眼下情况不明,他不愿孙家掺合进去,皇家的内斗,不管谁输输赢,作为帮手,都没啥好果子吃。 很快,建兴帝就下了旨意,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侯府的女眷并未受影响,只七岁以上的男子,都抓进了刑部大牢,等候审讯。 同时,一支由禁军和锦衣卫组成的队伍,快马加鞭,顶风冒雪,出了京城,直奔南边的闽王府。 这些事儿,朝廷并未遮掩,于是,没几天,连市井百姓都知道镇国侯府跟闽王府,私底下和倭寇有勾结的丑闻了,引起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 消息还没传到南边,但有房车在,许怀义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连他都惊讶了,“建兴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王炸啊,这是要把太皇太后的娘家给一窝端了呀,牵扯到倭寇,跟通敌叛国没两样,这谁都保不了,即便太皇太后拿孝道压皇帝,皇帝也可以不听,还不会让人指摘……” 顾欢喜点头,“皇帝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不错,太皇太后原本是为了护着楚王府装病,据说眼下是真病倒了,情况还不是很好,建兴帝打着让她静养的旗号,不让人去探视,算是变相软禁了。” “其实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就能压住她,软禁是为了拦截楚王府的人,断开两边的联系……”许怀义想到什么,急声问,“侯府所有男子都下狱了,我那位四师叔呢?” 顾欢喜无奈道,“自是也躲不过。” 许怀义不由蹙眉。 顾欢喜提醒,“牵扯到闽王府和倭寇,这事儿太大了,谁求情也不好使,再说,还有皇帝盯着,就更有运作的空间了,你别逞能,这不是咱能操持的。” 许怀义闻言,急忙解释,“我没打算掺合,就我这点本事,哪有插手的余地?况且我人还在南边打仗呢,有心也无力啊……” “那你是?” “我是替师傅发愁,他们师兄弟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他肯定要着急上火。” “那也没办法,孙家向来中立,肯定不愿掺合皇家的事,你师傅的意愿,左右不了家族的立场。” “唉,话是这么说,可就袖手旁观,也实在凉薄了些……” “放心吧,我让人打听了,镇国侯府的男丁入狱后,并未受到苛待,女眷都还住在侯府呢,建兴帝即便想拔除侯府,也要顾及人伦和太皇太后的体面,不会搞背后搓磨羞辱那一套。” 听了这话,许怀义的神情和缓了些,问道,“楚王府有动静吗?” 顾欢喜道,“楚王父子去求见太皇太后,被拒了,去跟皇帝求情,被斥责一番,其实明眼人都能猜到,这是皇帝敲山震虎,闽王府也好,镇国侯刘家也好,都是楚王的势力,那两家背后干的事,楚王能没参与?自身尚且难保呢,还去为别人出头,现在,皇帝还没对他们动手,完全是因为没证据,等撬开刘家和闽王府的嘴,下一个怕就是楚王府了。” 一个家族的倒下,往往都是一念之间,再庞然大物,也抵不过皇权至上,除非造反以抗。 许怀义叹道,“那就麻烦大了啊……” 顾欢喜苦笑着附和,“是啊,建兴帝这雷霆手段用的是挺好,但同样风险极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善后的本事,楚王一系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一旦抗争还击……皇帝能扛住吗?” 扛不住,不止宫里和京城要乱,怕是其他地方,也会被波及到,届时,就是百姓的灾难。 许怀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说,从侯府里搜出来的信件是真的吗?” 顾欢喜怔了下,不确定的道,“应该是吧?听说,是侯府的人去告密的,那人在镇国侯爷身边做事,还是比较得力和信任的,定然知道不少侯府的秘密,他既然敢站出来,多半是有确凿证据的,不然,三司那一关就过不去,建兴帝即便再想铲除刘家,也不会做那种太粗糙的局。” 许怀义眼神暗沉下来,“所以说,镇国侯府确实不干净,跟倭寇有关系,他们怎么敢呢?” 刘家作为太皇太后的娘家,暗中支持楚王,这无可厚非,许怀义也很能理解,但联合闽王府私通倭寇,性质就变了,他接受不了。 顾欢喜劝道,“再等等看吧,也许有什么内情呢。” 许怀义没吭声,心里发堵,他之前对刘浩然的印象还不错,拜师时,收了重礼,也回了一份,这一年前前后后的,俩人虽然来往不多,却也有接触,他实在不愿落的相对立的结果。 顾欢喜见状,忍不住提醒,“先别想那些了,皇帝派去问罪闽王府的人已经离京五天了,还不知道闽王府会怎么应对,是束手就擒,还是干脆翻了,这都是事儿,怕也会牵扯到战事上,你最近多上上心,万一闽王府突然有动作,也好有个准备。” 闻言,许怀义果然顾不上思量刘浩然,低头琢磨起眼下的局势来。 第485章 乱象丛生 许怀义虽然上了心,但他的手也伸不到闽王府那边,顶多在军营里使使劲儿,以防着倭寇发难再应对不及时。 不过,他还是跟孙钰委婉暗示了一下,京城的变故还未传到南边来,他不敢讲的太直白,只拿自己的直觉说事儿,提醒孙钰,最好盯紧闽王府,因为他觉得闽王府不老实,指不定会整啥幺蛾子。 最好做些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摊上了,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即便打不过,安排到位,将来被问罪,也能轻一些。 孙钰倒也听进去了,他其实也心头不安,但石琢不在,锦衣卫里,他说话就没那么有份量了,提了一嘴,至于人家听不听,他完全奈何不了,只能寄希望于闽王府不会搞事儿。 不然,大家都得不了好。 可怕什么,来什么。 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闽王府的人不翼而飞了。 等京城来问罪的禁卫军到达时,只抓了些无关紧要的下人,主子们统统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财物,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打包带走了。 当禁卫军如狼似虎的闯进去,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府邸,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和羞辱。 他们背负着皇命啊,一路马不停蹄,冒着严寒风雪,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就为了搞突然袭击,打闽王府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圆满完成任务,就能踏实的回京交差领赏了,可现在…… 眼瞅着就是灭顶之灾,一个个的如遭雷击。 “搜!一寸寸的搜!任何一处地方都不能放过!” “查!往死里查,撬开那些下人的嘴,死活不论!” “追!闽王府男女老少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口人,这么多人不会凭空消失,他们逃跑时定会留下痕迹!” 一道道命令发出去,所有的禁军和锦衣卫都心急火燎的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京城发生的事儿,也终于传到了军营。 许怀义听到后,急匆匆的跑去孙钰的营帐,果然,见他脸色难看,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 他关切的问了句废话,“师傅,您还好吧?” 孙钰背着手,来回的踱步,闻言,苦笑一声,“为师现在好的起来吗?你四师叔被抓了,整个侯府的男丁都下了大狱啊,镇国侯府,那可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皇上连这个都不顾及了,可见是铁了心要办刘家人了……” 许怀义帮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劝道,“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弟子听说,侯府的女眷并未受到影响,还有七岁下的男丁,也都好好的住在府里,吃喝啥的,一应照旧,皇上还是顾及了太皇太后的体面……” 只要顾及,就不会做的太绝。 孙钰却不乐观,端着杯子,热乎乎的茶水,都暖不了窜上来的寒意,他低声道,“这次牵扯到了倭寇啊,那是通敌,这种罪名,谁的颜面都不好使,就算皇上有心网开一面,满朝文武大臣也不会同意,除非能查出来侯府是被人构陷……” 许怀义笃定道,“八成不是构陷,闽王府的人都逃了!” 闻言,孙钰的脸色越发难看,咬牙切齿的道,“他们这一逃,简直坐实了勾结倭寇的罪名,刘家再难翻身了。” 许怀义提醒,“还有楚王府,很可能也撇不干净。” 孙钰默了下,语气复杂的感叹,“是啊,楚王府怕也牵扯其中了,不然……闽王府怎么会先禁军一步逃了呢?定是京城有人通风报信,除了楚王府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其他人谁还敢掺合?” 许怀义拧着眉头道,“要是咱们有权去监视就好了……” 哪怕孙钰提醒了,那些锦衣卫也盯紧了,可到底不够警惕看重,让闽王府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怎么能不扼腕叹息? 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错失了,还很可能会被治罪! 提及这个,孙钰哼道,“他们太自大了,为师提醒时,他们还言之凿凿会万无一失,可结果呢?被狠狠打脸了,也不想想,闽王府在这边驻守了几十年,能没点逃命的本事?他们只围着王府有什么用?王府里头肯定不止一条密道,想跑还不容易?一帮子蠢货!” 许怀义嘟囔,“也许是他们没想到,闽王府会敢跑吧?这一跑,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可见,他们确实跟倭寇有勾结,还关系不浅,一旦被抓,那就是满府抄斩的下场,不跑还能怎么办?跑了,好歹还有可能搏一条活路……” 顿了下,他问许怀义,“你觉得他们会跑去哪儿?” 许怀义想了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藏哪儿都不安全,除非……投奔倭寇去?” 孙钰表情变了变,“那就是咱们大雍的耻辱了!” 许怀义又猜测,“也有可能躲在哪座海岛上,闽王府在当地经营几十年,想必对海上很了解,他们既然早有反心,定会早给自家留下退路,占下座海岛当家,比去倭寇那儿寄人篱下要舒坦吧?” 闻言,孙钰若有所思,“那也是个隐患……” 许怀义没再接话,心想,就算是隐患,他也管不着了,他现在就想赶紧打退倭寇回京城去,其他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还是交给这边的驻军和禁卫军去操心吧。 从孙钰这儿离开,他去见了李云亭等同窗,“准备打仗吧,年前怕是要有几场恶战了。” 他们自是也听说了京城的事儿,以及闽王府的出逃,闻言,没太大震惊,只是烦闷和不安。 原本只战事就够惨烈的了,再掺合进这些内斗消耗,谁心里都不得劲儿。 孟平如今伤口养好了,因为缺席了好几次上战场的机会,功劳最小,倒是跃跃欲试,“许三哥,倭寇最近一直没动静,他们真的会出手吗?” 许怀义点头,“闽王府的人很可能奔他们去了……” 闽王府如今被朝廷追的如丧家之犬,心头不可能不恨,如此,怎么可能不去撺掇倭寇发难呢? 再者,他们也想报复建兴帝,给他找点麻烦。 他的猜测很快便应验了,且来势汹汹,几管齐下。 先是倭寇打破了休战状态,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进攻的势头较之前更猛烈,像是注入了新的血液,底气十足。 如此一来,南边的战事就打的艰难起来,连追击闽王府的禁卫军都顾不上抓人了,帮着抗击倭寇。 接着北边的鞑子也似乎嗅到了什么机会,不再小股小股的试探,开始大规模的进犯。 边防军一时不敌,吃了败仗,损失惨重。 除此外,大雍境内也不再安生,好几处州府忽然冒出大量山匪,四处作乱,搅动的民不聊生。 当地官府镇压不住,竟还被反攻了,衙门里的官吏被残忍杀害,财物被洗劫一空,粮仓更是被抢的颗粒不剩。 后来,有不少灾区百姓都加入进去,就为了有口吃的。 如此乱相一起,京城百姓惶惶不安起来,朝堂上更是如临大敌,每日朝会的气氛紧绷而压抑。 这些乱相是如何引起的,众人心里都有猜测,但没有证据,也不敢直言,只能装聋作哑。 不过,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尤其是各地的匪患,已经引起了民乱,若不尽快平息,那就跟造反无异了,底层百姓都有从众心理,太容易被洗脑,一旦形成规模,那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其危害,不比倭寇和鞑子小。 于是,朝廷当机立断派出禁军前去平判,大家都以为,相较正规军,那些山匪乱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是对手,用不了多久就能剿灭,得胜回京。 然而,现实给了众人当头一棒。 当禁卫军被打败的消息传回京城时,众人皆不敢置信,纷纷质疑消息的真假,怎么想,都不应该会输啊? 朝堂上,文武大臣们更是想不通,禁军护卫皇城,实力不容置疑,最开始派禁军去平判,都有人觉得是大材小用,还调侃杀鸡焉用牛刀,若不是想尽快结束各地的乱象,朝廷也不会派禁军去。 谁知……打脸了! 还打的这么响亮这么狠,这也让众人意识到了什么,那些山匪,或许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的兵。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禁卫军的失败了,不然正规军打不过野路子,岂不成了个笑话? 接着,问题又来了,那些训练有素的兵是打哪儿来的呢?背后的人又是谁?具体有多少? 思虑的越多,越是胆战心惊,答案呼之欲出。 为此,建兴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接连处置了好几个人,那些人都是平时跟楚王府走的比较近的,随便找了个由头,就都关进大牢里去了。 众人噤若寒蝉,知道皇帝这是在发泄怒火,谁也不敢顶风求情。 随后,建兴帝再次派出一支禁卫军,前去协助平判,还没到地方呢,又流言四起,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当今皇帝不仁,这才导致山匪横行、民不聊生,各地灾情民乱频发,连边境都不稳。 流言的传播速度极快,在有心人的授意下,没多久京城百姓就都听说了,这下子算是炸锅了。 朝堂上,也不再平静,有人暗示皇帝下罪己诏,以此平复流言。 建兴帝却不予理会,反而下旨征兵,谁拦就责罚谁,像一头被激怒的、垂垂老矣的狮子,不甘心被钳制,垂死挣扎。 同时,楚王府也被禁卫军围了起来,就差彻底撕破脸了,城门也开始施行管制,进出检查的十分严厉。 再迟钝的人,都感受到了京城的剑拔弩张,有种一触即发的紧迫和沉重,却又都对眼下的局势无能为力。 皇权之争,自古如此,皆是踏着累累白骨和献血铸成。 一时间,街道上都冷清了不少,高门大户也纷纷低调行事,约束府里的人,没事都别出门,省的当了出气的靶子。 顾家也是如此,顾欢喜连店铺都关了几家,只剩下书铺还开着,却也让人时刻盯着,莫要让那些读书人谈论时政,以免惹祸上身。 夜里,两口子再次碰面,这回许怀义染了一身的血,头发也乱糟糟的不成样子,进来车里,就卸甲脱衣。 顾欢喜一边帮忙,一边问,“又打仗了?没受伤吧?赢了还是输了?” 许怀义喘着粗气道,“没受伤,是小鬼子的血,特么的也不睡觉,竟挑大晚上的开战,一回又一回的,没完没了,干脆来场大的,决一生死多好,太他娘的耽误时间了,赢也赢得没意思……” 等他进了浴室,顾欢喜站在门口问,“是不是越来越难打了?” 许怀义烦闷的“嗯”了声,“闽王府肯定给予倭寇支援了,兵器,人手,还有粮草,明明之前倭寇都没多少战斗力了,现在倒好,跟打了鸡血似得,咱们的人伤亡越来越多,药材都供应不上了,这次,连云亭都挨了一刀,师傅写了战报送回京城,看朝廷咋办吧……” 顾欢喜道,“建兴帝已经下旨征兵了,不止你们那儿缺,听说北边也兵力不足,还有各地的叛乱,都需要人手……” 许怀义声音拔高,“征兵?” 顾欢喜揉揉眉头,“是啊,征兵,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个,且不允许用银两替代,扈英杰去了趟湖田村,回来后跟我说,村里都快乱套了……” 湖田村还算是好的,其他村子,情况更不乐观。 这让她有种即将天下大乱的不安全感。 第486章 不太平 许怀义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身上随意裹着件浴袍,语气焦灼的问,“乱套?怎么个乱套了?前些年在青州,不也征过一回兵吗?这次咋就不行了?” “那怎么能一样?”顾欢喜白他一眼,“那次允许用银两代替,这次要求必须出人。” “看来,兵力是真的不凑手了……”许怀义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压下心里的烦闷,吐槽道,“这种强制性征来的兵,不情不愿的,也没经过训练,上阵杀敌,能有多少战斗力?就是炮灰嘛,平白造成伤亡不说,难道人家死后不用给抚恤金?家属伤心难受,没了劳动力,还增加户部负担,有啥意义?” “凑人头吧,不然,你们怎么办?以少胜多的战役,都在史书上呢,现实中能有多少?”顾欢喜无奈的苦笑,“聊甚于无,至少心理上有点安慰。” 许怀义骂了几句脏话,话题又转回去,“村里人是不是都不想去、互相推诿?” 顾欢喜点点头,“人性如此,很正常,都知道眼下不管是南边,还是北方,战事都不乐观,连去各地的平叛都不顺利,哪儿哪儿都艰难,谁愿意去送死?自是能避则避,避不开的再想法子应对,朝廷催的急,他们也不敢耽搁。” 许怀义蹙眉问,“想啥法子解决了?” 顾欢喜语气复杂的道,“有抽签的,凭运气决定谁去战场,也有高价花银子去买人的,不过这条路很多人家走不通,因为缺口大,不好买,价格疯涨,以前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现在翻了快十倍,都未必有人愿意,人牙子那儿都没了货源,就有人打去年那些灾民的主意……” 许怀义目光冷下来,“去给灾民洗脑了?” 顾欢喜摇头,“也算不上洗脑吧?你也知道灾民虽然安顿下来了,但日子依旧不好过,尤其眼下又遇上雪灾,吃喝取暖都是问题,就是城门口有施粥的,也是救急不救穷,改变不了什么,但若肯舍得出一个人,就能拿到五十两银子,那这个家,就有指望了,省着点用,三五年都不用发愁,所以,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五十两?村里也不是谁家都舍得拿出来吧?” “嗯,有的是舍不得,有的是真没有,所以我才说乱套了,好多家里撕破了脸,整日喊打喊杀、哭哭啼啼,作坊的生意都受到影响了。” “大伯和村长叔家,肯定是花钱买人吧?” “是啊,还有扈村长家,高二叔,刘大伯家,是拿钱最痛快的。” “孟二柱家呢?” “他家……自是不肯出银子,说是没有,他爹娘嚷着让他去,说,说有你在军营,又封了校尉,孟二柱若是能当兵,说不准你还能提拔他,给他一份前程,比在作坊干活可出息多了。” 闻言,许怀义气笑了,“想的还挺美,我有啥权利把孟二柱安排到自己的校尉营里?他爹娘这心眼偏的,都到胳肢窝了,忽悠二傻子呢?”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孟二柱,好像还真有几分心动,私下还找扈英杰打听过呢。” 许怀义不由眼睛一瞪,“那英杰咋说的?” 顾欢喜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碗鸡汤面,推到他跟前,顺便抽走他手里的啤酒罐,“放心吧,扈英杰又不傻,还能给他希望?话说的狠着呢,完全把他要参军的念头给浇灭了,劝他赶紧想法子买人,钱不够,就去借,总之别以身犯险,行啦,先吃面,别皱着个眉头了,谁也没你操心多,你又不是他爹娘,他也不是小孩子,你管的着人家吗?” 许怀义低头吃面,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是怕他拎不清,白白去送命……” 顾欢喜哼了声,“那你身在南边,也鞭长莫及,快消停点吧,瞧瞧你现在,出门才几个月,脸上都糙成啥样了?生生老了十来岁,眼角纹都出来了,还有闲心操持别人呢,你打仗不费力、不劳神啊?还是打算耗在济州不回来了?” 听着她的唠叨,许怀义吃面吃的更香,唏哩呼噜的吃了一大碗,又啃个鸡腿,抹抹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靠在沙发上,终于舒坦了,打仗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浑身的疲惫酸痛铺天盖地的涌上来,他眯着眼,昏昏欲睡。 顾欢喜见状,赶紧把他扶到床上去,一边喷药,一边揉捏,看着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不少肿胀的地方,心疼的一塌糊涂。 许怀义撑着意识,含糊的叮嘱,“边关不宁,各处州府更是水深火热,而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比哪儿都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家抄斩了,建兴帝被刺激大发了,他早些年也算是英明,也自诩是明君,可年老了,楚王府却整出这么多糟心事儿来抹黑他,倭寇和鞑子的进犯,或许算不是是他之过失,但各地的匪患和民乱,绝对是他的错,他若治理得当,楚王府的私兵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挑起百姓们的反叛情绪,说到底,还是他没管理好……” “行了,我知道,你快睡吧。” “说完了,我再睡……”许怀义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哪怕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他还放心不下的叮嘱着,“京城的形势,一触即发,就看谁先忍不住动手了,建兴帝要是果决一点,当机立断,直接把楚王一脉都给杀了,那各地的叛军,群龙无首,可能会乱一阵子,也可能会逃到南边去,但总能镇压的住,当然,这其中的代价不小,比如建兴帝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太皇太后若在这期间干脆气死了,那他这不孝的罪名就得背一辈子,史书上也得记他一笔,过后,他的皇位也无法坐稳,最好的结局是禅位,当太上皇……” “他能愿意?” “所以,依着他的性子,恐怕没那么果决,他八成不敢把事情做绝,可这般优柔寡断,对时局其实更不利,不把楚王府彻底摁死,他们就会一直蹦跶,那边关的战事就迟迟无法休止,内乱也不会停,若持续个几年,你敢想象大雍会变成啥样吗?本来各处灾情不断,百姓的日子就够难的了,国库也空虚,户部无能为力,最后这些压力要转嫁到谁头上?” 顾欢喜顿时心底一沉。 许怀义叹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咱们谁都逃不过,到时候真大乱了,别说做生意,就是种出来的粮食,都未必能收到自家仓库里,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可咱们能怎么办呢?咱们也改变不了时局啊,不管是建兴帝还是楚王府,那都不是咱们能干预的,便是如今朝中的一干大臣,都装聋作哑、不敢吭声呢,谁冒头谁找虐,你师祖,还特意派人来提醒过我,这段时间,务必要安分守己,我把咱家的店铺都关了,只剩下书铺还开着。” “唉,是没啥好办法,你还是多屯点粮食和药材吧,庄子上的那些护院,该喊过来也喊到府里,有他们护着,多少能安全些,没啥大事儿,就关着门过日子,那几个孩子,实在不行,也停课算了,这么大冷的天,没必要天天赶去上学,反正他们在家也能自学……” “行,都听你的,睡吧。” 许怀义闭眼之前,又问了句,“江先生和焦大夫快到京城了吧?” “嗯,估算着就这几天了。” 闻言,许怀义终于彻底睡了过去。 听着呼噜声,顾欢喜帮他掖了下被子,坐在边上,发了会儿呆,才小心躺下。 翌日,地上的雪尚未融化,天上又纷纷扬扬的飘洒起来,整个京城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顾欢喜没让几个孩子去上课,留他们在家里看书习字,随后又让人去买粮食和药材,却被告知,城里的粮铺都关门了,药铺只有几家开着,却也没全乎的药材可以对外出售,只给那些急症患者使用。 这番境况,将形势推到了更紧张的地步。 大雪漫天肆虐,家家关门闭户。 但征兵,却照旧在进行中,且十万火急,朝廷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内再交不出人,就强行进家里抓人了,到时候抓到谁算谁。 还给各村的村长下了死命令,若完不成任务,不但职务保不住,还会被连累到去挨板子、蹲大狱,这么一搞,村长们可算是来活儿了。 不过,有他们压着,征兵的进度确实快了不少,毕竟,村长是土皇帝,谁家敢不听,以后也甭想在村里混了,有钱买人的,再也不吝啬银子,实在没钱的,就抽签决定,不肯配合的,就用分家除族威胁,总算勉强压住了。 湖田村的征兵工作,相对来说,还比较好做,只除了两家,一家是孟二柱,一家是被除族的老许家,衙门那儿,老许家的户籍还在村里呢。 顾欢喜得到消息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扈英杰道,“孟家分家了,徐村长做主分的,孟家实在闹腾的不像话,拖拉着不肯掏银子,也不肯出人,村长被烦的够呛,就干脆让他们分了……” 顾欢喜好奇的问,“怎么分的?” 扈英杰道,“只把孟二柱单独分了出去,其他人还住在一起,孟二柱暂时搬到作坊里去了。” “这么分,岂不是代价更大?成了两家,就得一家出一个人呢。” “是啊,但徐村长就是想这么治一下孟家,谁叫他们闹腾呢,可着孟二柱一个人欺负,孟二柱又实在立不起来,村长也是逼他跟孟家划清界限了。” 顾欢喜点点头,不得不说,这招虽有些狠,但还挺管用,“孟二柱这一年赚的银子,好像都交给他家里了吧?他怎么解决的?” “跟徐村长借的,以后每个月从他的月薪里扣除,至于孟家……”扈英杰顿了下,一言难尽的道,“还是不舍得掏银子,就让孟二柱的父亲去了。” 闻言,顾欢喜讶异的道,“除了孟二柱,孟家还有仨儿子呢,这可真是……” 扈英杰略带几分鄙夷道,“村里如今都戳他们脊梁骨呢,见过不孝的,可不孝到这份上,也是罕见,孟二柱的父亲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能回来的几率有几分呢?” 这是眼睁睁的看着亲爹去死,要是家里真拿不出银子,倒也罢了,可孟家其实是有的,孟二柱这一年挣了不少钱,都分文不落的交给了家里。 顾欢喜唏嘘道,“那孟二柱的名声,怕是也不是很好了……” 扈英杰“嗯”了声,“他瞧着寒了心,倒是不咋在意了。” 顾欢喜不再提他,转而问道,“老许家呢?交的银子还是出人?” 扈英杰语气复杂的道,“出人。” “谁?” “许怀礼。” 顾欢喜愣了下,不敢置信的问,“他?他能同意?” 扈英杰解释道,“是许二老爷决定的,作为父亲和一家之主,他上报谁的名字,那就是谁,许怀礼不同意也没用,朝廷会强制性抓人。” 顾欢喜喃喃道,“看来,老许家是彻底放弃他了,也是,老许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半都是被他坑的,那就是个祸害啊,正好借此除掉,还不用背上不慈的名声,倒是好算计……” 扈英杰又道,“老许家,好像决定明年开春就回青州了,不过,听说许怀廉和许怀玉,不是很愿意,他们还想在京城再拼一把。” “许怀廉还在上学吗?” “自从被村里撵走后,这事儿传到学院,他便不再去了,听说他想再回乔家当护院,但是被拒绝了,之后找了家镖局落脚,好像混的还凑合。” “那许怀玉呢?他想留在京城,又是靠的什么?” 扈英杰欲言又止。 顾欢喜挑眉,“有啥不能说的?” 扈英杰清了下嗓子,“那个好像,他也打算入赘到别家去,已经拜托了冰人去找了。” 顾欢喜,“……” 这是无路可走、剑走偏锋了? 还是看许怀义这上门女婿当得不错,有这先例、受其启发、所以也动心了? 第487章 事件再升级 夜里,顾欢喜将这些零碎消息,一一说给许怀义听,他听完,没啥表示,脸上波澜不惊的,好像局外人听了别人家的八卦故事。 “你不觉糟心了?” 许怀义四肢放松的瘫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包小米锅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糟心啥?早就不在意了。” 闻言,顾欢喜笑着调侃,“这是终于想开了?还以为你要操心他们一辈子呢,管家公……” 许怀义叹道,“我这整天忙忙叨叨,自顾不暇,连你们娘几个都管不上,哪还有心思去操心旁人?从许怀礼落井下石去造谣你和苏喆开始,我跟他之间仅剩得那点联系也断了,别说被抓去当兵,就是立刻死在我跟前,我都不带管的……” “至于其他人,回青州算是明智之举吧,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老家有房子有田地,明年只要不再干旱,人就能活下去,还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许怀廉和许怀玉不愿离开,也正常,见过了京城的繁华富贵,有几个舍得放弃?总要努力搏一把,之前是有许怀礼拖后腿,没了他,那俩人说不准还真能挣个立足之地。” 顾欢喜提醒,“许怀玉可是想走赘婿这条捷径,你不怕他再连累到你?” 在古代,对赘婿,世人多有看轻,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也不会选这条路,许怀义来京城后,周围倒是没多少人用这个来贬低攻击他,一是因为,他现代人的思维,对赘婿的身份并不怎么在意,他坦坦荡荡的,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是把别人嘲笑的路给堵死了。 二嘛,则是因为他攀升的太快,彰显出旁人不及的本事和能力,如此,也能令人心生忌惮,不愿轻易得罪,所以,他这个赘婿的身份在这两种原因的加持下,被有意无意的给淡化了,甚少有人提及。 但若是许怀玉也去当了赘婿,有心人若利用这点,便可旧事重提,嘲弄兄弟俩自甘堕落,不愧是一脉相承等等,这些话就算攻击不到许怀义,听得多了,也挺膈应人的。 许怀义却不以为意的道,“随便他吧,我无所谓。” 说完,又忍不住嗤了声,“真当这条捷径好走呢?等吃亏了,就知道后悔了,以为谁都像我这般好命吗,能遇上个通情达理的好岳父和温柔贤惠的好媳妇儿?” 最后,还不忘自夸和捧人。 顾欢喜揶揄,“你别觉得吃亏了就好。”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哪能呢?明明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软饭吃的不知道有多香!” 顾欢喜被他给逗笑了。 许怀义也神情愉悦的扬起嘴角,把人拽到自己身边,摩挲着她的手心,此刻脉脉无言,却胜却任何甜言蜜语。 两天后,江先生和焦大夫的马车缓缓驶进城门。 顾欢喜得了消息,早就准备妥当,估摸着时间,带着孩子们到大门口迎接。 等见到人,孩子们忙激动的行礼问好,顾欢喜上前寒暄几句,便催着大家先回屋再叙话。 外面天寒地冻,实在不宜多待。 屋里,生着壁炉,炉火烧的很旺,相较外头,堪称温暖如春。 众人一进来,便都解去了披风,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摘帽子、脱手套,江逸离开两个多月,彼此再见面,都亲昵的很,叽叽喳喳说着各自的见闻。 江先生和焦大夫到底年纪大了,脸上不可避免的带上几分疲惫,却顾不上休息,喝了碗热茶后,便迫不及待问及京城的事儿。 顾欢喜自是不会隐瞒,一五一十的告知,包括眼下的紧张局势。 听她说完,江先生和焦大夫对视一眼,彼此的脸上,皆是忧心忡忡。 焦大夫先忍不住,捶着腿,叹了一声,“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也太突然了,三个月而已……” 他们要是再晚回来几天,京城莫不是都要打起来了? 江先生蹙眉感怀,“看似突然,实则,都是经年埋下的隐患,不过是如今爆出来了而已……” 焦大夫看着他,低声问,“难道你以前就觉得楚王府有异心?” 江先生淡淡的道,“他也是皇子,还是武皇的嫡子,母族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几十年前,刘家虽没有跟随武皇南征北战打天下,却在武皇入驻京城后,出了不少力,助其坐稳江山,若非如此,刘家女也不会成为开国皇后,楚王,是吃了年纪太小的亏,否则……” 如今谁做江山,还不一定呢,当初武皇把位子传给了先帝,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举,谁叫当初成年皇子里,就先帝是嫡出呢,不选他,恐刚建立不久的大雍朝会陷入内斗,其实,说句大不敬的,先帝资质属实平庸的很。 好在,庆幸的是,他当上皇帝后,也没如何昏聩,而且有自知之明,遇上大事儿,必回过问内阁的意见,从不独断专行,这才平稳了二十多年。 谁想现在…… 还是没躲过去啊,该来的总会来,只可惜当今年纪大了,已无早先的英明神武,实在令人担忧。 焦大夫嘀咕了句,“要是早些年,皇帝肯动手就好了……” 那会儿,楚王府定然没如今这个造反的实力,自是好拔除的很,也不至于引起天下动荡!百姓遭殃。 江先生意味不明的哼了声,“莫说早些年,便是现在,他也未必会,咱们这位帝王,最是推崇以孝治天下,又十分看重身后名,如何肯做那自毁名声的事儿?” “你是说太皇太后?” “不然呢?有她老人家在,皇帝就得顾忌。” 否则,就不是禁卫军只是围而不攻了。 “可闹到眼下这地步,总得有个结果吧?南边和北边还得打仗,本就形势严峻,再内斗消耗,那大雍……”焦大夫说不下去了,眼底满是忧虑和不安。 江先生看向顾欢喜,“满朝文武大臣,就没有劝谏的?” 顾欢喜苦笑着摇摇头,“敢说话的都被斥责罢官了。” 江先生又问,“那几位皇子呢?” 顾欢喜再次给他泼了冷水,“都禁足在家,没有任何动静。” 江先生眼底的期望落空,难以抑制的失落和无力,“这种时候,身为皇子,怎可没有担当和魄力?遇事儿便避让,将来又如何……” 不得不说,其实顾欢喜心里也挺失望的,虽然那几位皇子眼下若出头,肯定落不着好,但一个个的这么怂,也叫人实在没眼看,眼看着都要出乱子了,还啥都不作为,将来怎么为君? 她忍不住问,“江先生,以您所见,眼下有什么破局之策吗?” 总这么僵持着总不是办法。 江先生想了想,摇头,“来不及了,总得有一伤……” 闻言,顾欢喜猛的提起心,“这么说,真要打起来不成?” 江先生却又讳莫如深的道,“那也未必,时机,还是不成熟……” 顾欢喜若有所思。 到了夜里,她便把这些话说给许怀义听,“你觉得是啥意思?” 许怀义沉吟道,“江先生说来不及,应该是指建兴帝和楚王都被架起来了,谁也不肯先退让妥协,不然颜面往哪儿搁?再说,楚王被建兴帝砍了那么多臂膀去,肯定心生恨意,要大肆报复,就像眼下,到处制造匪患民乱,败坏帝王名声,这就是在泄愤出气,建兴帝若不还击回去,帝王的尊严何在?” “所以,两者,必要有一伤,才有可能消停,且等着吧,我估摸着,建兴帝也快要出手了,不知道憋着啥大招呢,说实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都有点害怕,就怕他作的太狠,直接把楚王府给引爆了,那可真是大不想打,也得打了……” 顾欢喜道,“江先生说,时机还不成熟……” 许怀义点头,“江先生应该是指,建兴帝还有好些年寿命,还不够糊涂昏聩,这会儿打起来,楚王府的胜算不大,再者,名不正言不顺,逼宫上位,可是要遗臭万年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定然不愿走这一步,最好是等建兴帝快不行了,新旧交替的时候,届时,成年皇子们被他事先给除掉,剩下几个年幼的,再扶持个听话的上位,他当摄政王,等个几年,大权都收拢后,才是登基的最好时机。” “就怕等不到啊!” “别急,或许有人比咱们更急。” 顾欢喜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他,“谁?” 许怀义忽然觉得压力没那么大了,“孟瑶啊,她才是最怕历史改写的,眼下这局势,她能不着急解除?” 顾欢喜恍然。 许怀义跃跃欲试,“看她咋想办法,把局势再扭转回去吧,最起码,这几年别乱起来,等彻底了结了倭寇和鞑子再说。” 闻言,顾欢喜也期待起孟瑶的动作。 只是,还未等到她出手,就先听到楚王府出事了。 事情闹的还不小,一下子就引起轩然大波。 也不知道是谁在水井里下了毒,王府里顷刻间倒下大半,严重点的,没等熬到御医去救治,就先没命了,轻些的,灌了绿豆水,又紧急催吐,倒是保住命了,只是赖唧唧的,瘫在地上爬不起来,据说,伤了肠胃,以后会有后遗症啥的,影响寿数。 中毒得不止府里的下人和护卫,还有主子们,到最后一统计,只主子们就死了十几个,楚王的孙辈,就有五个,孩子小,抵抗力弱,很难熬的过去。 不过,楚王和楚王世子倒是都没事儿,传言是吃的不多,跟前又有解毒药,所以才能安然无恙,但身边的亲人死的死,病的病,如此打击之下,精神状态又焉能好了?据说悲痛欲绝,吐血了。 围堵的禁卫军依旧严阵以待,但宫里的御医进进出出,无人阻拦。 京城的气氛更紧绷了。 顾欢喜觉得一颗心就像行走在钢丝绳上,颤颤悠悠,不敢有丝毫放松。 许怀义知道后,狠狠吐槽了一把,“建兴帝这是要疯啊?竟让人在水井里投毒,这是要把整个楚王府都灭绝了?那海不如干脆把他们直接砍了呢,反正罪名现成的,光养私兵,通外敌这两条就够了,暗地里下毒算啥?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一代帝王,就用这种手段,实在low到家了,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闭着眼也能猜出是他下的手啊……” “这才是给自己抹黑呢,而且既然都下毒了,那就干脆做绝,都毒死了也好,便又不够狠,最该死的那两位啥事儿没有,无关紧要的倒下一批,除了刺激楚王府,给他们造反的理由,又有啥意义?” “看吧,马上楚王府就要再回击了,还有太皇太后,在宫里经营那么多年,还能没点后手?指不定埋了多少钉子呢,建兴帝这是在作死啊!” “那孟瑶是咋回事儿?难道我猜错了?她不打算插手了?” 许怀义再心急如焚,也鞭长莫及,他只能再三叮嘱,闭门谢客,万事不要出头,一旦出乱子,真打起来了,就召集人手,能抵抗就抵抗,抵抗不了就躲他建的地窖里,地窖里有吃有喝,十分安全。 顾欢喜一一应下。 翌日,她就吩咐关了府里各处的角门,反正外面也买不到啥粮食和蔬菜了,就都老实待在家里吧。 不过,该探听的消息,还是要继续的,韩钧有他自己的渠道,对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儿,了如指掌。 很快,她便听说,孟瑶进宫了,只是在宫里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但随后不久,早朝就停了,据说,建兴帝也中毒了,还挺严重,人都昏迷了大半天,十几个御医围着抢救,费劲心血,才醒了过来。 锦衣卫大肆追查下毒之人,一时间,宫里风声鹤唳,人人草木皆兵,内侍和宫女们的尸体不断的被抬出去,空气中的血腥味迟迟不散。 最后,嫌疑直指慈和宫。 慈和宫,那是太皇太后住的宫殿。 事件又升级了。 顾欢喜却有些怀疑这事儿的真实性,夜里跟许怀义念叨,“你说,建兴帝是真的被人下毒了,还是自导自演的?” 许怀义想了想,皱眉道,“都有可能,还真不好说……” 顾欢喜其实倾向是皇帝自导自演,目的自然是洗白自己,还能顺便倒打一耙,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末了道,“或许是孟瑶帮他出的主意?” 许怀义思量着,“要是自导自演,可不容易骗过所有人去,太医院里,又不全都是皇帝的人,肯定也有效忠楚王府的,皇帝要是没中毒,被揭穿了,那可真成个笑话了。” “所以?” “我猜,最有可能是他将计就计,有演的成分,但中毒也应该是真的,不过,没外面传的那么严重而已。” 第488章 平息 听了许怀义的分析,顾欢喜忍不住唏嘘道,“要真是如此,那建兴帝也是个狠人呐,对自己都下的去手,将计就计服下毒药?也不怕玩脱了,当皇帝的,不都是很惜命吗?他为了将楚王府一军,这次牺牲可是够大的了!” 这也侧面反映了建兴帝对楚王府的忌惮和无奈。 许怀义哼笑,“自古当皇帝的哪个不是狠人?建兴帝是嫡次子,本来皇位该是他那位兄长秦王的,最后却是他登基上位了,为啥?还不是凭他够狠,做局把他兄长的腿给弄断了?” 那位秦王性情宽和,文武双全,待人处事颇受好评,原本可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谁想后来骑马出了意外,导致不良于行,这才错失皇位,自此性情也变了,沉默寡言,常年住在京郊的别院,种花养鱼,几乎没啥存在感。 宫里的太后,大约是知道真相的,虽然默许了小儿子登基,但母子感情却很显冷淡,平日热衷礼佛,诸事不管不问。 这些八卦在京城不是啥秘密,私下打听一下便可知道。 只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 顾欢喜道,“把他这次也是够豁出去的了,稍有不慎,可就得把命搭进去了,我就好奇,孟瑶到底跟他说了啥呢?不到万不得已,或是没点保命手段,建兴帝敢拿自己去赌?” 毕竟用皇子替他挡灾也行啊,虽然效果略差一点,但更稳妥安全。 许怀义摸着下巴,思量道,“孟瑶该不会是跟他透露楚王的实力了吧?不说这么多年暗中培植的党羽,光那些私兵,就够朝廷喝一壶的,朝廷的兵力如今大都忙着清剿倭寇和抗击鞑子呢,守卫京城的大约还有十几万人,而楚王养了多少兵,咱也不清楚,我估摸着至少五万是有的,若是比这个数还多,一旦全部调集起来,朝廷就算能抵挡,也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孟瑶若是用这个由头去规劝建兴帝,那建兴帝确实不敢冒险去打这一仗,必要徐徐图之。”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徐徐图之就是自残?” 许怀义说的理直气壮,“这也算是建兴帝给楚王府的交代嘛,让他们出口气,泄泄愤,心里就没那么大怨恨了,自然也就不会急着去起兵造反,弄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顾欢喜挑眉,“所以,这也可以说是建兴帝在退让示弱?或是变相的赔罪道歉?” 许怀义咳嗽了一声,“帝王咋可能低头?顶多就是给楚王府一个台阶,楚王要是也不想现在就翻脸逼宫,自然就会顺着台阶下来,双方暂时达成和解,算是心照不宣吧。” “那楚王若是不下这个台阶呢?人家府里光主子就死了十几口人,建兴帝只他一个,这远远不够吧?” “不能这么比啊,建兴帝是帝王,帝王是什么分量?在世人眼里,楚王府死的那些,加起来也不够他重的,况且,你没发现吗,楚王死的人是不少,却都不是最紧要的嫡支,尤其楚王和世子,俩人且好着呢,啥事儿没有,那些悲痛欲绝啊,吐血虚弱啊,八成是说给外人听的,就像建兴帝说昏迷了大半天一样,夸大其词,做戏罢了,千万别当真。” 顾欢喜若有所思,“看来,楚王府也早有准备啊,说不得,也是将计就计、彻底败坏建兴帝的名声、好为自己造反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说完,她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忍不住喃喃道,“要是那样,楚王更狠呐。” 下人的命不值钱,但府里的主子可是亲人呐,拿十几条命做垫脚石,实在是心狠手辣。 许怀义沉声道,“皇家无情,干出啥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事儿都不奇怪,咱们远着点就是。” 顾欢喜心想,家里就住着一个,怎么远着?她揉揉眉头,“你觉得,接下来,事情会咋发展?” 许怀义道,“接下来,孟瑶该去楚王府当说客了。” “劝说楚王接过建兴帝给的台阶?” “嗯,孟瑶定也会透露一点未来的形势给楚王听,暗示他现在造反没有胜算,要再等几年才是上位的好时候,楚王又不傻,他自己权衡一下,也能看破眼下确实不宜大动干戈,即便倾尽全力赢了,也会赢得十分惨烈,而且皇位得来不正,以后定坐不稳,还有边关的战事迟迟解决不了,到时候接手个烂摊子,得多糟心?” “孟瑶若是能当好这个说客,倒是也好。” “八九不离十吧,连建兴帝都配合了,楚王那头应该也不难。” 顾欢喜好奇的道,“这个孟瑶,看来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个什么身份,竟会知道这么多宫里的事儿,不会是宫妃吧?” 建兴帝敢将计就计,说明他事先知道了有人要对他下毒,且对方是谁,也心知肚明,这个人,既然是太皇太后埋下的钉子,那身份必然很隐秘,谁都不会想到的,只有这样,才能一击必中。 但孟瑶知道,她若不事先将人透露给建兴帝听,建兴帝如何敢配合? 说不准,孟瑶为了取信建兴帝,还说了一些宫里得秘密,也就宫妃才有这个获取渠道,凭她伯府嫡女的身份,总不至于当个宫女。 许怀义闻言,来了八卦的兴致,“按她的岁数,肯定不会是建兴帝的,那就是大皇子?好家伙!这辈子,她把自个儿的亲姑姑嫁了上辈子的前夫,心里是咋想的?都不觉得别扭吗?” 顾欢喜白他一眼,“少见多怪,在皇家,姑侄,还有姐妹,伺候一个男人的情况多的是,心理上完全没障碍。” 许怀义夸张的啧啧两声,打了个呵欠,困意涌了上来,招呼她睡觉,“不琢磨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估摸是打不起了,睡了睡了……” 如他所言,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绷局势,在又煎熬了众人几日后,突然就散去了。 来时汹汹,去时诡异。 谁也不知道为啥,倒是有看见孟瑶进出宫里和楚王府的,但对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却一无所知,顶多猜测,或许跟她有些关系。 抛开这些不谈,总归京城的紧张气氛解除,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从上到下,无不庆幸欢快。 谁也不想打仗,起了乱子,所有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受些伤害。 百姓们松了口气,一杆文武大臣的脸上,也总算有了点笑意,不过,早朝还是没有恢复,建兴帝依旧在养伤,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放权给了内阁,且还下了一道圣旨,命几位成年皇子入朝理政,还隐晦的漏出风声,谁理政表现好,就有机会当太子。 这么大的诱饵抛出来,但凡有点野心的皇子,谁能忍住不上钩呐? 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皆感恩戴德的接了圣旨,又慷慨有力的表了一番忠心,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内阁,跟着一众阁老处理起政事,态度端正积极,一个比一个努力活跃。 之前建兴帝打压的太厉害,让他们都觉得前途无望了,忽然天上掉了馅饼,再次看到皇位在冲他们招手,谁能不尽心尽力的去争取? 至于,是不是建兴帝用来抗衡楚王的棋子,是不是分权和铲除楚王府势力的枪,他们都不在意。 机会难得,先抓住再说其他,能当棋子,也是好的,最起码说明自己有利用价值,其他人名不正言不顺,想当,还没资格呢。 于是,甭管各人的能力如何,蹦跶的却是很欢实,有了他们的加入,朝堂上的局势也发生了些改变,好不好还未可知,倒是一改往日的沉闷压抑,鲜活生动了不少,许多官员也如焕发了第二春似的,走路都带风,行事积极许多。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算是个好现象,群魔乱舞、各抒己见,总比死水一谭,谁也不敢吭声表态,都装聋作哑、明哲保身好,如此,倒是把朝堂给盘活了。 唯有,大皇子是个例外。 他没掺合,还是窝在府里,每日看看书,写写字,教导一下儿女,几乎谢绝了一切应酬,比守皇陵的日子过的还要低调无趣。 他如此这般,理由倒也名正言顺,因为大皇子妃没了。 大皇子妃的死,并未激起什么水花,京城百姓只是唏嘘感叹了一番,便把这桩消息抛掷脑后。 她的丧事办的也很低调,前去吊信的人也不多,只昌乐侯府的世子李基和妻子到场的时候,脸上多少露出几分悲痛来,但悲痛也是有数的,大皇子妃李婉玉和世子李基并不是同母所生,感情能有多深? 不过是可惜利益自此少了一些罢了。 反观大皇子,待之态度漠然,脸上也无任何难过的意思。 包括府里的其他人,都是明面上哭丧着脸,但心底却是有种解脱了的释然和高兴,大皇子妃自从生病倒下,就一日比一日歇斯底里,实在太难伺候,下人们都快被折磨崩溃了。 李婉玉出殡那天,韩钧出城了,直到城门要关才冒着一身风雪回来。 他喊了顾小鱼进屋,甥舅俩也不知道关起门来说了什么,翌日,顾小鱼的眼睛是肿着的。 顾欢喜啥也不问,只煮了鸡蛋,给他在眼皮上滚了几圈。 顾小鱼情绪低落的道,“舅舅说,母妃的仇,终于报了,可我,并没有觉得很高兴。” 顾欢喜关切的问,“为什么不高兴?” 顾小鱼垂着头,声音沙哑,“我母妃早逝,李侧妃,固然是凶手,却也不全都是因她之故,还有……” 顾欢喜了然,见他这般又有些心疼,古代讲究子不言父过,否则就是不孝,可当父亲的真做了错事,伤害最大的却是孩子,她也不好直接去评判大皇子的过错,便道,“你父亲,是对李婉玉过于纵容,这才致使她养大了野心,对你母妃不敬,从而有了以后的种种祸事,但这绝非是你父亲本意,看他对你之后的维护,就知道,他心里还是很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同意让你舅舅把你带走,还把府里最好的护卫都给了你……” 顾小鱼没吭声,他说什么都不合适,父亲的疼爱,他能感受的到,也没怀疑过,只是这份疼爱却不多,以前,他还不明白,只当是皇家亲情淡薄,都是如此,可来了顾家后,跟养父相处,他才知道,父爱其实不是那样的。 不止父爱,还有夫妻之间的情义,更不是父亲和母妃那样,相敬如宾,看似夫妻和睦,但实际上呢? 父亲若真对母妃好,便不会任由李婉玉失了本分,他对后宅的事儿不管不问,何尝不是因为不在意呢? 若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皆会看在眼里,就像养父那样,养母只是打个喷嚏,养父见了都要异心是不是染了风寒,非要让人去熬一碗红糖姜水,看着养母喝下去才肯放心,事后还要絮叨叮嘱良久,哪怕被养母嫌弃他啰嗦,依旧不改。 这才是真正的把妻子放在心上。 所以,母妃的早逝,父亲有很大的责任,可他却不能指责。 昨晚倒是舅舅骂了半宿。 知他心情不佳,顾欢喜便想着法子哄他开心,让人做了几幅滑雪板,带着几个孩子,去了湖田村。 湖田村有一段坡地,高度落差很适合初学者,收拾出来后,她先做了个示范,几个孩子就迫不及待的上脚体验了。 一开始,自是各种状况不断,但即便摔倒,也是欢声笑语不断,等找到了窍门,熟练些后,一个个的便化成自由自在的风,畅快的互相追逐打闹起来,叫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也打破了冬日的冷寂。 阿鲤还太小,顾欢喜便给她弄了个简易的雪橇,让人推着她,在雪地上滑来滑去,也很有意思。 滑雪玩累了,又去湖上砸开冰钓鱼,只要开个口子,洒下鱼饵,下面的鱼便一个劲的往这处涌,比其他时候钓鱼要轻易的多,有哪个孩子能拒绝捞鱼的快乐呢? 顾欢喜让人在湖边扎了帐篷,挡风挡寒,还生了蜂窝煤炉子,煮上姜糖茶水,不时就提醒孩子们喝两口,另外置了铁架子,亲手处理了鱼,抹上调味料,翻烤一会儿,便散出诱人的香味来。 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儿,一日下来,顾小鱼心里的阴郁总算消除殆尽了。 回到府里后,韩钧过来感谢她,还带了份厚礼。 顾欢喜没收,只说了句,“他既然喊我一声娘亲,那关心他照顾他,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不可推卸,更无需感谢。” 韩钧听后,羞惭不已。 第489章 没个靠谱的 夜里,俩口子在房车里边吃着小龙虾,边闲聊,顾欢喜说起此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许怀义听完,大大咧咧的道,“你想太多了,韩钧是个仗义豁达的,他肯定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你把小鱼哄好了,想表达一下谢意而已。” 顾欢喜轻哼,“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的太少?要是你的那些好友兄弟,哪天拎着重礼跑家里来,说谢谢你对阿鲤这么照顾这么好,你会怎么想?” 许怀义顿时瞪眼,“阿鲤是我闺女,他们谢的着吗?” 顾欢喜似笑非笑得瞥他一眼,“原来你也知道啊,当父母的对儿女好,是天经地义的,何许旁人道谢?” 许怀义噎了下,随后才道,“那啥,情况不一样嘛,咱们只是小鱼的养父母,韩钧是他亲舅舅,娘亲舅大,以他的立场,说声谢谢也很合情合理,若是他无动于衷,觉得咱们单位付出理所当然,那才是让人不舒坦吧?” 顾欢喜想了想,承认他说的有理,不过嘴上还是道,“我是怕他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咱们,到底谁才是小鱼的亲人,也怕他一直心有防备,质疑咱们别有所图,那就叫人心寒了。”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道,“放心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顾欢喜没再辩驳,“但愿吧。” 许怀义又补上句,“人心易变,以后他会是个啥心思,谁也不知道,但现在,肯定信得过。” 顾欢喜点头“嗯”了声,转而道,“他大约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事后描补似的说了不少他近期做的一些安排,想以此来表达没把咱们当外人……” “喔?他都做了啥安排?” “他收拢了些大皇子之前补偿给小鱼的一些店铺和田地,还有小雨母亲的嫁妆,如今都是他找人打理的,寻了些靠谱的掌柜和管事,生意倒也做的不错,赚的钱,他又添置了不少田地和庄子,不过离着京城要略远一些,要两天左右的行程,他趁机多买了些人,留在当地,先训练,然后根据个人能力,再行安排职责……” 许怀义听的不住点头,“这思路是对的,小鱼将来身边少不得人做事,自己培养出来的,更可靠,他说有多少人了吗?” 顾欢喜道,“目前,有五百多人了,但这个数字还得精简整编,从中挑出最出色的来,我估摸着,能有一半也是好的。” “那也很不错了,这才多久?可见他是真上心为小鱼谋划,出钱又出力的,舅舅当到这份上,不容易呀,还有吗?” “他还养了一支专门打探消息的队伍,很是有些本事,京城大小事儿,多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运作的,看着很神秘。” 许怀义毫不意外,“这种事不好打听的,谁都有底牌和秘密,咱们跟他再亲近信任,相处起来也得注意分寸。” 顾欢喜白他一眼,“我还能不懂这个?他就是愿意说,我还不想听呢。” 知道的太多,能是啥好事儿? 许怀义笑道,“他说你就听着呗,反正咱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小鱼好,不用琢磨太多,以前他也没少跟我说,只是现在写信不方便。” 顾欢喜闻言,忽的叹了声,“其实我跟他的目标并不想一致,他想小鱼哪天可以安全无虞的回到大皇子府,做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孙,可我,更想小鱼做女婿,你觉得,韩钧能同意?” 许怀义一副震惊到炸裂的夸张表情,“媳妇儿,你出息了啊,谁给你的勇气,都敢肖想皇子皇孙给你当上门女婿了?我做梦都不敢惦记呢!” 顾欢喜瞅着他浮夸的表演,没好气的道,“他眼下是皇子皇孙吗?不是皇家人,不就可以了?” 她还真找不出比小鱼更适合做女婿的了,容貌,才学,品行,无一不好,最重要的,他们在一起生活,早就亲如一家人,不会有外人加入的那种排斥感。 许怀义砸砸嘴,“韩钧多半不会明着拒绝,也不会硬拦,但肯定会不甘心,不乐意。” 顿了下,他又道,“不过,这也能理解,换成咱们,也同样不会乐意,古代赘婿的地位实在不高,哪家疼爱孩子的会舍得将儿子送出去?除非是攀附富贵!”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开始发愁,将来找女婿确实是个难题啊,他是不介意养闺女一辈子的,也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但他受不了自己跟媳妇儿离世后,就剩下闺女一个人孤零零地,那多可怜呀! 不是担心没人养老送终,也不是怕没人陪孤单,而是没了亲人,那种孤独,身边人再多再热闹,也于事无补。 顾欢喜见他被自己带进了沟里,隐约还有爬不上来的节奏,无语的摆摆手,“行了,先别庸人自扰了,你闺女虚岁才三岁,嫁人还早,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操心上了?有空还是多琢磨下战事吧,赶紧打完可好回京,明年家里一大堆事儿呢。” 最后两句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许怀义道,“看眼下这局势发展,明年三、四月份就该差不多结束了。” “能有结果?” “七成吧,建兴帝和楚王暂时不撕破脸了,那各自就会退让一步,让形势缓解一下,建兴帝借生病不理朝政,放权给皇子和内阁,就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退让,或许他心里还打着拿皇子和内阁给他当枪使唤、以此挟制楚王的主意,旁人也未必不明白,但毕竟他放权确实是真,那些人明知这馅饼里有冰渣子,也会毫不迟疑的吃下去,说到底,还是权势太诱人啊,有没有毒先拿到手再说其他……” 他半眯着眼,说的不疾不徐,“同样的,那楚王势必也会如此表态,看着吧,很快南边的战事就会又停了,各地的匪患和民乱,也会顺理成章的解决,百姓们能喘口气歇一会儿了,也许三年五载,也许更短,但总归能争取到点休养生息的时间,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 最起码,也多储存点粮食,或是挖个能藏人的地窖,战乱真的来了,是藏躲是跑路,都有个章程。 顾欢喜闻言,心里就有数了,“明年你回来,咱们多种些玉米,带回来的红薯,也抓紧安排上,争取三五年之内,将玉米和红薯推广出去,中原和北方大部分地区,都适合种植,届时,百姓有吃的,就多了几分活路。” 许怀义点头,“还有小麦呢,咱家今年的小麦产量可是翻了一倍,明年麦收,肯定有不少人跟风种植,和咱们求购种子,你早早挑个铺面备下吧。” “放心吧,早就留着了,闺女也隐约明白,存了不少眼泪,不过,将来若是大面积种植了,还是杯水车薪,肥料的事儿,不能总依赖闺女一个人。” “你的意思呢?” “推广绿肥咋样?车里就有相关书籍,制造各种绿肥,有机肥,还有蚯蚓粪等等,只要不搞化学工程,都能推广,百姓们种了一辈子地,学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 许怀义思量了下,一锤定音,“就这么办,明年开俩铺子,一个卖各种优良高产的种子,一个卖农资产品,主要推广绿肥,你抽空把书里的内容整理出来,让人印刷成册,等合适的机会再拿出来。” “嗯,可以,回头我就办这事儿。” 猫冬比较清闲,顾欢喜除了看书,陪伴孩子,也得给自己找点正经事干,比起些打发时间的话本子,自然编写有利于农事生产的书籍更有意义。 她忙着编写的时候,外面的局势一天一个样,几乎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京城渐渐趋于风平浪静,仿佛之前那些令人紧绷压抑的日子都没存在过。 先是楚王府的处理结果,围堵的禁卫军终于撤了,但楚王府的大门还是紧闭着,只下人们每日从角门进出买些日常之物,主子们低调的不像话。 不过,这般表现,由头也是现成的,家里有丧事,一下子没了十几口人,按照习俗惯例,本就不该随意出门,至少三年内,什么喜事,宴请、访客游耍之类的,都不会参加了。 这样的由头,糊弄一般百姓可以,但明白人都清楚,这是楚王府的退让,养精蓄锐也好,暂避锋芒也好,总之,此时此刻,是消停了,至于以后,再徐徐图之便是。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不在少数,所以,也没人不知趣的去揭开那层遮羞布,令大家都难堪尴尬。 再就是镇国侯府刘家的下场了,因为证据早已确凿,这会儿总不能再自打脸推翻,那样做的话,朝廷不止没脸,还会丧失威严,况且,也没冤枉刘家,刘家的的确确跟倭寇有瓜葛,或许牵扯的不像闽王府那么深,但肯定有过牵扯。 闽王府如今逃到了海外的小岛上,是暂时抓不着了,若不处置刘家,怎么服众? 不过,建兴帝还是手下留情了,知道真相的都清楚,是太皇太后拖着病体,去跟建兴帝交涉谈判,达成了协议,这才没有赶尽杀绝,给刘家留了活路。 不然,照大雍律,通敌叛国罪,满门抄斩不说,还要至少株连三族。 现在,只是把参与知情的男丁砍了,其他的充军流放边关,至于女眷,进了教坊司,但有人替其赎身的话,朝廷也睁只眼闭只眼,没有深究。 即便如此,存世百年,根深叶茂的名门望族,也彻底落败了,想重新翻身起复,除非楚王一系上位。 刘家男丁离开京城时,顾欢喜不能出面,却也让人给刘浩然送了一包袱东西去,有御寒的衣物,还有些路上方便携带的吃食,以及打点押送他们官差的银两,算是全了他和许怀义之间的情分。 随后不久,南边的战事就停了,只北边的鞑子还不肯消停,越是寒冷,那些鞑子就越是缺衣少粮,进攻的也就越是疯狂,边军应对的十分艰难,一封封战报不停的往京城传递。 有求助的,有请罪的,大多是要粮要药,还有兵力支援。 于是,新征来的那些兵,还没来得及系统训练,就急匆匆的踏上了支援边关的路程,其中辛苦,自不必说,时不时就有倒下的,还有试图偷跑的,后来狠狠打杀了几个,才勉强震住了。 最叫人欢欣鼓舞的消息,大抵就是各地的匪患被解决了,民乱也紧跟着消散,禁卫军大获全胜。 至少明面上,传回京城的消息是这样的,百姓们也宁愿相信这就是事实。 可真正的事实呢? 顾欢喜从韩钧那里听说了一些,等到夜里又见了许怀义,便跟他说了,“上报给朝廷的战报,确实是赢了,但赢的太假,实则是楚王的人不打了,佯装失败,重新退回到山里隐藏起来,禁卫军也没进一步动作,已经在回京路上了。” 许怀义冷笑,“经过这场匪患,楚王府养的私兵,数量不但不会损少,还会增多,那些跟着他们叛乱的灾民,没了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这场博弈,楚王才是大赢家啊,既抹黑了建兴帝的名声,又磨练了自己的兵,还壮大了造反队伍,一举三得。” “建兴帝还能坐视不管?以后肯定会想法子铲除那些私兵的,那是楚王最大的依仗……” “怎么铲除?我现在对建兴帝都没啥信心了。” “皇室除了禁军十二卫,暗地里还能没点底牌了?你就算瞧不上建兴帝,还能不信开国皇帝的心计和手段?” 许怀义闻言,眼神闪了闪,“倒是忘了这茬了,搞不好还真给他的子孙后代留下了保命的本事。” “所以啊,不用太杞人忧天……” “嗯……” 顾欢喜话锋一转,“眼下,京城的危机解除,不用再悬着心过日子了,倒是几位皇子蹦跶起来了,上蹿下跳的抢地盘,争权夺势,拉拢人心,一个比一个不老实。” 许怀义眉头一皱,“闹的很明显吗?” 顾欢喜叹道,“刚开始还遮遮掩掩,后来有利益冲突,难免争着争着就急红了眼,反正,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心里都明白着呢。” “还是太沉不住气了……”许怀义语气中不掩失望,“现在是争抢的时候吗?不是该齐心协力对付楚王一系吗?还有战事,灾区的匪患民乱过去后,百姓的生活恢复,这才是重中之重,是身为储君该要在意和关注的,现在可好,那些事儿不了了之,倒是都忙着争权夺利,没个靠谱的。” 第490章 赐婚 谈及这个,气氛不免沉郁,许怀义那紧蹙的眉头都能夹蚊子了,摊靠在沙发里,茶几上摆着的零食饮料都失去了吸引力。 顾欢喜可不惯他这毛病,定定的看着他,意味不明的问,“要是有靠谱的,你还会支持大皇子吗?” 许怀义懵了下,“我……” 顾欢喜打断,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摸着良心说。”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配合的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话却说的避重就轻,“媳妇儿,咱们支持谁并不重要,这皇位又不是靠咱俩去争夺,就是大皇子,咱们也没帮啥忙啊,他是有那个运道捡漏而已,跟咱们没关系,真要说支持,那也必须是小鱼,只有咱自己养大的孩子,才能让我甘心情愿帮他谋划,旁人凭啥?” 顾欢喜哼笑,“别转移话题,若哪位皇子有能力,且又有明君之相,你也不支持?” 许怀义顿了下,才道,“他要是真有能力,有当明君的命,我支持不支持的重要吗?” “不会为了大皇子搞事儿?” “咋可能呢?我对大皇子当皇帝没啥执念,况且,他又不是什么千古明君,我只是为咱小鱼着想罢了,跟他没牵扯,更不会为他操心劳神了,他要是能捡漏就上位,不能……就老实当闲散王爷呗,咱小鱼将来当个王府世子也不错。” “行,记住你今天说的。” 许怀义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媳妇儿,我肯定忘不了。” “最好如此,不然……”留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顾欢喜结束了话题,“早点睡吧,明天你不还是还得早起训练?” 战事虽然停了,但以防万一,将士们也不敢躺平,每日都得操练俩个时辰,坚持不懈。 像许怀义,还要额外再上两节课,学习兵法和谋略,并无多少清闲,除此外,他还抽空跟军营里的大夫讨论医术,他对中医知识一窍不通,但有前世的理论,在处理伤患时,还是有不少经验可谈的,他不敢说的太直白,多是暗示和提点,再大家一起商量,逐渐的也形成了一套很实用的战后救助体系,得了军中将领一致肯定和好评。 如今的他,身上有战功,又这般勤奋好学,一心为将士着想,在军营里混的是如鱼得水,人缘好的不得了,从上到下,甭管哪帮哪派,都对他交口称赞,诸多示好,相应的,得到越多,就得付出越多。 现在的他,比打仗时还忙碌呢,两口子也就只有夜里才能见一面,偶尔,他还得跟同窗围炉煮茶,畅谈人生啥的,那就只能纸条传话了。 今晚,要不是话赶话的说到了,她怕他回京搅和进几位皇子们的争斗里,也不会试探和敲打他。 翌日,天气晴好,顾欢喜带着孩子们去庄子上泡温泉,又采摘了新一茬辣椒和番茄,玩到尽兴,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家。 随着年的临近,路上终于热闹了不少,店铺又再次开门营业,只是粮铺和药铺,还是大都关着,勉力开着的几家,柜台上的东西也是寥寥无几,还价格昂贵的让寻常百姓望而却步。 城里城外,可怜巴巴、四下乞讨的人,麻木绝望等着被卖的人,一脸死寂等着施舍的人,也随之多了起来。 顾欢喜见状,路上没啥反应,回去后便叫了扈英杰问话,“城门口,没有富户或哪家高门望族施粥了吗?” 扈英杰道,“有还是有的,就是很少了,还时断时续的,熬的粥也越来越敷衍,清汤寡水,实在糊弄不了肚子,饿急了,就只能想其他办法,跟过路的人乞讨,或是卖儿卖女,也有年纪大的,干脆躺在家里等死……” “慈善秀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也算可以了……”接下来,就该她拉人上场了,前面的风头,最开始做的人已经出尽了,她再出手,也不引人注意。 于是,她让人给苏喆传话,之前商量的事儿,可以提上日程了。 苏喆回应的很痛快,配合的也极好,很快,城门口就多了两个大棚子,打着为边关将士祈福的旗号,每日施粥一次,但熬的粥皆是真材实料,浓稠的能立住筷子,勉强能抗一顿饥。 如此一来,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虽治标不治本,但好歹看到了希望。 这事儿,俩家都办的很低调,并未引起多少关注,除了底层百姓们得些实惠,对高门望族和权贵官宦们来说,他们都没太放在眼里。 他们眼下都盯着朝堂的局势发展,最紧要的便是几位皇子们你来我往的争斗,还有那些阴谋诡计。 这些占据了他们的大半精力,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诸如边关战事,诸如楚王这头暂时修养的猛虎,还有爆发匪患和民乱后的州府百姓,如何过日子,在意者寥寥,朝中,越来越多的人或主动或被动的搅和进去,互相算计,私底下打成了一锅粥。 建兴帝冷眼旁观,置之不理,一副安心养病的模样。 楚王府也大门紧闭,万事不管,做足了有孝在身的姿态。 同样低调安静的还有大皇子府上,大皇子甚至请求再去守皇陵,却被建兴帝找理由拒绝了。 且,他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了,建兴帝亲自给他又指了一门亲事,只等明年秋上便能再娶新妇进门。 帝王赐婚,本就体面,若新妇还有家世背景,那就更有意思了。 说起来,大皇子若是再娶,就是三婚了,真正有身份地位的贵女,哪有愿意嫁的?更别说大皇子在一众皇子里,实在不出挑,既无野心,又没实力,嫁他图啥啊? 可偏偏诡异得是,建兴帝给他指了这样的一位贵女。 一时间,大皇子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线,成为焦点人物。 这事儿,茶楼酒肆都在议论,热度比皇子们的争斗都要高。 主要是想不通,凭啥呢? 也有想多的,难道这是皇帝透露出来的某种信号? 还是这里头有啥阴谋?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顾欢喜知道这事后,只担心顾小鱼的情绪,观察了几日,见他生活照旧,才渐渐放下心来。 也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有李婉玉扶正在先,再娶妻生子,属实不值当的大惊小怪。 不过,夜里,许怀义听说后,情绪却很是激动,“李婉玉死了才多久,他就迫不及待的赐婚?再说,眼下是操办亲事的时候吗?正经事儿不干,咋管起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儿了?彰显他的慈父心?我看他是要疯啊……” 顾欢喜慢条斯理的剥开橘子,边剔除着上面的纹络,边漫不经心的道,“怎么是疯呢?分明是神来之笔嘛。” 闻言,许怀义反应回来,“建兴帝这是觉得几位皇子斗还不过瘾,所以想把所有成年皇子都拖下水?好家伙,感情他还是不放心大皇子啊,非得也把他拉下场不可,想躲斗躲不了,怕他实力不够,不足以跟其他皇子斗,还主动给他送筹码……” 他啧啧两声,“这可真是亲爹,可太会给儿子拉仇恨了,非得让他们斗的你死我活才行吗?” 顾欢喜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酸酸甜甜的,好吃的眯了一下眼,才感叹道,“也许这就是帝王心术吧,养儿子跟养盅一样,放在一起厮杀,突出重围,留到最后的,才有资格继承皇位,虽然残酷,但这也是对储君的考验和磨练,从某种角度上看,这也算是为江山百姓负责了。” 许怀义闻言,忍不住冷笑道,“啥磨练考验?不过是利用挑唆他们,用皇位吊着他们互相争斗,好稳坐钓鱼台罢了,皇子们闹的越激烈,他的位子就越稳当,这个老狐狸,完全不把儿子当回事儿,说不定,他就盼着这四个成年皇子都死在彼此手李,他好扶持着个年幼的,如此也就对他够不成威胁了!” “就算他是这样的打算,旁人能如何?你以为皇子们就看不穿?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大皇子不想入局,如今不也被迫下场?看着吧,他的婚事八成顺利不了,那几位,怎么可能由着对手壮大自身?必要出手破坏的!” 届时,大皇子若一点都不抗争,也说不过去。 “到底给大皇子赐了啥门第的媳妇儿啊?” “新上任不久的禁军副统领,肖旗的女儿。” 许怀义倒吸一口气,“禁军副统领家的闺女啊?这背景可够强大的,肖家就愿意了?” “是庶出的……” “庶出的,那也挂着禁军副统领的名头啊?” 顾欢喜早已让人打听过肖家,这会儿细细解释道,“肖家根基不深,往上属三代,还是穷苦出身,是后来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才积攒了些军功,建朝后,肖旗父亲在西山大营,封了个都尉,这官职,在京城不上不下的,肖家真正得势,还是最近,也不知道建兴帝怎么就让他做了禁军副统领了,之前,他名声并不显……” 许怀义听后,皱眉沉思,“或许,是因为肖家中立,不靠拢任何一位皇子?所以建兴帝用着放心,才许以高位?” 禁卫军护卫京城和皇宫,地位不言而喻,绝对是重中之重,作为统领,手里的权利有多大,更是无需多说,若是哪个皇子梦得了这样一份助力,真真是如虎添翼,哪怕是逼宫呢,成功率都可以提高至少三成。 现在,建兴帝却轻易的给了大皇子,其他皇子谁不眼红? 暗中使坏是必然。 “反正,这门亲事已经下了圣旨,愿意不愿意的,都无可更改,据说,肖家接圣旨的时候,是开开心心、感恩戴德的,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那就是建兴帝背地里,给了肖旗更大好处作为补偿了!” 许怀义说的信誓旦旦,“肖旗能被选为副统领,肯定有勇有谋,他能不明白建兴帝的心思?他也定会预料到这门亲事有风险,其他皇子若出手阻拦,甭管成不成功,他闺女都会深受其害,就算是庶女,不受宠,他也不会愿意吃这等亏的,建兴帝若还想继续用他,不笼络着点咋可能呢?” “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顾欢喜瞥他一眼,淡淡的提醒,“明面上,咱们跟大皇子可没任何关系,就算你想帮忙,噎没有像样的理由。” 许怀义干笑,“媳妇儿,我明白着呢,咱看戏就好,谁也不管不帮。” “但愿如此!” 第491章 任性妄为 年前,建兴帝毫无预兆的下了这么一道赐婚圣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明面上不敢揣度其用意,私底下,却少不了琢磨。 越是身在局中的,越是无法置身事外,皇帝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解读出无数个意思和可能,赐婚这么大事儿,谁能当没发生? 其他几位皇子,最焦灼不安,暗地里没少打听,防备的同时,也在想法子阻止,禁军副统领这块肥肉实在太馋人了,他们之前压根都不敢惦记,谁想大皇子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捞进自己碗里呢? 他们不甘心,又眼红,更是忌惮,就怕这是皇帝放出来的信号,暗示更看重大皇子,而非他们。 不然,这等有份量的助力为何不给他们呢? 这段时间的争斗,此刻都似乎成了笑话,他们拼的你死我活,却不及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 说到底,想坐上那个位子,除非是逼宫造反,否则,圣宠才是最重要的。 但想获得圣宠实在太难了,他们也不是没去卖好,每日都去请安,求着伺疾,却一次次的都被拒绝。 这条路走不通,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从旁出却借力,为自己造势,既然大皇子都能有门好亲事,他们自然也可以通过联姻得方式,去获得支持。 当然,他们都早已经成亲,但妾室没有嫌多的。 于是,赐婚圣旨宣扬开没多久,几位成年皇子的府中,就高调的抬了小妾进门,小妾的身份,要么富,要么贵,都是根据皇子们的需要,精心挑选的。 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发生的时机比较微妙,就有些让人觉得皇子们的表现,实在太着急了些。 顾欢喜听说后,当个笑话讲给许怀义听,末了嘲弄道,“为了势力能跟大皇子抗衡,脸皮都顾不上要了,吃相实在难看,哪怕等个一年半载后也行啊,这么迫不及待,皇室的体面呢?” 许怀义也是一脸不屑,“皇室现在还有啥体面?建兴帝跟楚王都闹成啥样了?皇子们上蹿下跳的蹦跶,早就不要脸了,且等着看吧,后面指定还有更荒唐可笑的……” 顾欢喜拧眉不解,“按说,他们不该这样浮躁啊,皇子从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做事怎么越来越没脑子呢。” 许怀义想了想,心里有了猜测,“那几位皇子身边,八成有楚王府的人。” “你是说……他们被楚王派去的钉子给撺掇了?” “嗯,八九不离十,这也没啥奇怪的,楚王暗地里谋划了不知道多少年,连宫里都能插进手去,在皇子们身边安排几颗暗棋,再正常不过。” “大皇子府里不知道有没有?” “之前应该有,那几年,大皇子行事可不咋着调,正妻和嫡长子都能被一个侧妃害了,这是人干的事儿?少不得他身边有人配合着使坏呢,后来小鱼离开,下落不明后,他瞧着倒是没那么昏头了,还知道固守本心、避开争斗,显然,没人再给他洗脑,挑唆他出昏招。” “但愿吧……”顾欢喜叹了声,她不关心大皇子如何,她只是他太不争气再怕连累了顾小鱼。 许怀义好奇的问起旁的话题,“那仨皇子纳的哪一家的人?” 顾欢喜早已打听清楚,“二皇子纳得是池家女,三皇子是吴家女,四皇子是尹家女,各有千秋。” 许怀义讶异的问,“池家?尹家?是我想的那两家吗?” 顾欢喜点点头。 许怀义啧啧称奇,“好家伙,这俩人还挺有本事啊,这种门第的女子都能哄回去当妾,厉害,厉害,这得许了对方多少好处啊……” 池家其实在京里的地位并不是多高,当家人池晖只是个工部的员外郎,五品的官,实在不怎么起眼,不过,他亲妹妹嫁进了平远伯府,是正儿八百的世子夫人,搁在前几年,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可值得炫耀,毕竟平远伯府已经有了败落的迹象,手里没实权,光一个爵位,可不够看。 但从去年,孟瑶凭一己之力得封县主后,伯府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池家作为姻亲,便也跟着水涨船高。 尤其前不久,进献了一座矿山后,平远伯终于有了实权,三品官的实职,是多少读书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春风得意,光宗耀祖,而孟瑶更是获封郡主之位,令孟家人都跟着沾了光。 包括他们这样的姻亲。 二皇子主动愿意纳池家女,难道是看上池家的权势?自然不是,这是拐着弯儿的打平远伯府的主意。 谁叫现在,孟家在建兴帝那儿很得脸面呢,尤其是孟瑶,前不久孟瑶进出皇宫和楚王府后,紧张的局势就缓解了,要说跟她没关系,谁信? 二皇子看重的,就是孟瑶的份量。 至于尹家,则是大雍仅次于苏家的巨富了,也是家财万贯,枝繁叶茂,只是行商手段颇有些狠辣,在外的风评不是很好,尹家的大本营靠近西北,那儿民风彪悍,倒也不是很在意名声。 顾欢喜提醒,“尹家肯把女儿送进四皇子府做妾,很可能是要来京城抢肉吃了,明年的生意,怕是要有波折。” 许怀义不以为意,“只管来就是,做生意嘛,有竞争是好事儿,一家独大,长久不了。” “我担心他们会使坏……” “苏家也不是良善之辈,尹家要是玩脏的,苏家还能以君子之道待之?反正两家背后都有皇子支持,拼靠山的话,苏家也不会吃亏。” “那要是对付咱家呢?” “咱就好欺负了?放心吧,明年我肯定回去,到时候有我呢。” “行吧……”顾欢喜不再操心,转而说起吴家来,“你知道,三皇子为何选了吴家女吗?” 京城里,吴姓比较多,许怀义一时没有头绪,但见她把吴家女放在最后,就猜到事情不寻常了,“跟咱们有关?”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准确的说,是跟孙家有关。” 许怀义瞪大眼,“怎么可能?孙家不会掺合这种事儿的,莫非是……被算计了?” 顾欢喜道,“是不是算计不清楚,这种事,事关整个家族女子的名声,肯定要瞒的严严实实,我也不好打听,反正,扯上孙家了……” 许怀义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那位进了三皇子府的吴家女……难道是孙三爷的小姨子?” 顾欢喜“嗯”了声,“不过是庶出。” 许怀义烦闷的道,“庶不庶出的都是吴家女,在外人看来,孙三爷和三皇子,就是连襟了,孙家就算不站在三皇子的阵营,也绝不可能再去支持其他皇子,他娘的,真堵心……” “孙家看起来倒是很平静。” “不平静能咋办?表现的越在意,就越会被拿捏。” “那你就更不需要在意了,你和李云亭还是同窗好友呢,这层关系,不比连襟差多少吧?” “……” “咋不说了?” 许怀义干笑着摸摸鼻子,“是我太激动了,关心则乱,孙家虽中立,但这么大个家族,姻亲故旧不知道有多少,拐着弯总能跟皇家扯上关系,真要计较这些,怕是哪家斗撇不干净了,呵呵,只要最亲近的不掺合进去就行。” 顾欢喜轻哼了声,没再揪着他不放,“你觉得,几位皇子这么折腾,建兴帝会有啥反应?” 许怀义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我猜,他是一边气恼,一边又乐见其成吧?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为了彰显慈和,也是平衡朝纲,很可能,要给皇子们封王了。” 本来,照惯例,皇子们成年出宫建府后,就该封王的,再迟一些,就是大婚后,可拖拉到现在了,建兴帝都没动静,大臣们也曾提及过,但帝王装聋作哑,找理由驳回了,此后便没了下文。 “封王啊……” “嗯,有了王爷爵位,他们纳的妾室,才能名正言顺的上皇家玉碟,大雍律,王爷可以一正妃,俩侧妃,这都算皇家认可的儿媳妇,比皇子妾室的名头可体面多了,池家,尹家,争得不就是这个名额?” 顾欢喜眼睛一亮,“但僧多肉少啊,那几位皇子原本后院就有不少妾室了,进门早,家世也不算低,她们自是不愿意被人截了胡,任谁后来者居上都要遭人嫉恨,所以,女人们的争斗这不就来了?” 许怀义道,“还有她们背后的家族,也会跟着下场,各显身手,于是,这池子水就会被搅和的越混了。” 顾欢喜唏嘘道,“建兴帝治国没看出有多大本事,玩这种心机倒是很有几把刷子,聪明怎么就不用在正道上呢?” 许怀义哼了声,“要是用在正道上,也就不会有眼下的乱局了,各地的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一将不成,累死三军,一帝不成,祸害万民。” “所以,咱得好好教育小鱼啊……” 说到这个,许怀义也难得神情郑重了几分,“是得多上上心,不然,咱就成罪人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心底都难免多了些压力,让他们教育孩子成才倒是不惧,但培养一个合格的帝王……这谁有经验? 翌日,吃早饭时,顾欢喜就忍不住多瞄了顾小鱼两眼。 学识,品行,都没问题,就是这为君之到,该怎么教呢? 江先生应该是知道的,但关键是现在,他不清楚小鱼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教授那些。 顾小鱼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问,“娘,您有事儿?” “没什么要紧事儿……”顾欢喜回神,摇头笑笑,“就是想问问你们,马上过年了,要买什么东西吗?” 逛大街,买年货,也是孩子们的乐趣之一。 果然,她抛下这个话题后,几个孩子就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个人说几样,都不带重复的。 等商量出个结果,纸上已经罗列了长长的一串名字。 顾欢喜也愿意惯着他们,此后几天,都带着他们去买买买,京城里几条繁华街道的铺子都逛遍了,每次出去,都是满载而归,年货一车一车的往家拉。 除了准备家里的,她还让人采购了许多实用的米面粮油,作为年终福利分发给各个作坊和铺子里的伙计,湖田村几家关系亲厚的,她也让人送去了节礼。 其他跟顾家有关系的,自也不会落下,像孙家,陆家,还有顾小鱼的几位师兄家里,她送的要更为厚实和用心,这小半年,可没少得他们关照。 忙完这些,朝堂上的官员们也终于等到放假了,不过放假之前,建兴帝又一下子让人起草了四道圣旨。 四道圣旨,皆是封王。 事先没啥预兆,又是冷不丁的整这么一出,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圣旨一下,满朝震惊。 茶余饭后,百姓们也多了谈资。 顾欢喜只暗暗感叹,建兴帝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啊,想一出是一出,主打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般行事,有利有弊,利是神秘莫测,可以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而弊端也是明显的,很容易被人定义成任性妄为,身为帝王,妄为可就是糊涂了,会有损威严。 第492章 为外甥打算 封王圣旨一下,关于几位皇子的封号解读,以及后宅争斗,皆甚嚣尘上,越发激烈起来。 流传的版本众多,八卦也不少,赶着过年,给百姓添了不少乐子。 等到了夜里,顾欢喜也跟许怀义分析,“你说,这里头有啥特别的说法吗?或是有咱们看不透的深意暗示?” 许怀义还真研究过,不过听了几位皇子的封号后,却是想不通建兴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者,整齐,统一,期望皇子能够维持回家的稳定和统一,但偏把这个封号给了最没有野心的大皇子,按说封他个康王或是献王才最合适,建兴帝这是完全没跟大臣商量啊,不然且有的扯皮呢……” 他唏嘘两声,转而皱眉琢磨起其他皇子,“至于二皇子,依着他中宫嫡子的身份,怎么也该封号高其他皇子一头才对,就像上一代,建兴帝的嫡长兄是作为太子培养的,封王时用了秦王这个号,就预示着强大和威严,代表着地位和身份,可如今二皇子却是被封端王……”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端者,正直,端庄,象征着品德高尚,期望皇子成为整个国家的楷模,按说这个寓意也不错,但对于帝王而已,最重要的可不是品德高尚当啥楷模,而是权利啊,这么一来,这个端字,倒像是有点讽刺和敲打的意味了,老皇帝心思真是莫测啊,按说封个晋王才对得起他的身份,不给也就罢了,却把这个封号给了三皇子,啧啧……” 他忍不住冷笑道,“自从定远侯被卸去副统领之位,三皇子就势力大减,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建兴帝放权给他们后,才试探着蹦跶起来,但实力要明显弱于二皇子和四皇子,眼下,支持他的人可不多,但皇帝一下子封他个晋王称号……” 顾欢喜接过话去,“不少人又会对他蠢蠢欲动了,是吧?” 许怀义点了下头,“晋者,进也,象征着进步和晋升,通常都是期盼皇子在政治和军事上有所成就,这寓意的份量就重了,却正好能搔到三皇子的痒处,让原本对他失望的人,很容易又会再生出念头。” 顾欢喜了然道,“这便是建兴帝的用意所在了。” 根据每个皇子的优劣,平衡他们的实力,这样斗起来,才能旗鼓相当,不然,压倒性的胜利,溃散似的失败,还有啥意思? 他要的就是皇子们一直胶着对抗,难分胜负。 “他确实好算计!”许怀义哼了声,“四皇子封啥不好,整个祈王出来,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祈者,盛大,众多之意,寓意着皇子将来能够拥有广阔的疆土和众多子民,象征国家繁荣昌盛,这样的期盼,给了原本争嫡实力最弱的四皇子,其心简直歹毒,这是强行给四皇子打鸡血,他要是上套了,就是帝王手里最有力的一把刀了……” 顾欢喜不那么确定的道,“乔家人,头脑还算清醒吧?或许看透了,能劝着点?”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够呛,这回去打仗,乔家没派嫡支的乔怀瑾去,应该是不敢吧?可乔怀瑾是乔家如今最能拿得出手去的代表性人物,再者他是正儿八百的武学生,将来走的是儒将的路子,这样的人,不敢送去战场磨练,头脑好不好的不知道,但眼界肯定不咋样,身为武将,刀子没见过血,就是个笑话。” 对此,顾欢喜倒是能理解,“你也说了乔家就乔怀瑾能拿得出手,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们敢赌吗。真伤了惨了,乔家的将来指望谁去?也就是你有防护衣和房车当作弊器,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 说完,凉凉瞥了他一眼,“比起建功立业,活着更重要,死了,就啥都没意义了,还指望旁人永远惦记?” 许怀义顿时被砍的一激灵,忙讨好的道,“媳妇儿就是深明大义,也会心疼人,嘿嘿,我也是因为开了外挂才敢去战场上厮杀,不然,肯定老实留家里陪你和闺女了,建功立业也是为了你和闺女能过好日子,要是你们不稀罕,我还能本末倒置?” 顾欢喜哼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打仗?” 许怀义噎了下,“那啥,喜欢是喜欢,但那点喜欢,完全不能跟你的担心相比嘛,你要是不放心,整日焦虑不安,我还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冲锋陷阵?那必须不行啊,我肯定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典型案例!不接受反驳!” 顾欢喜见他嬉皮笑脸起来,没好气的骂了声,“滚蛋!” 信他才有鬼了! 许怀义腻歪着她,越说越肉麻,“我说的都是真的,媳妇儿,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你的情绪控制着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包括灵魂和肉体,我就是你手里的牵线木偶,你说干啥就干啥,我绝不反抗,还心甘情愿,不信你拽一下试试?” “……” 话题偏离轨道,进入和谐关系模式。 京城四下,也一时间和谐起来,大概是因为皇子们封了王,有种尘埃落定感,也或许是快过年了,都不愿再生事端,总之,气氛初现美好。 皇子们甭管心里对自己的封号是个什么感受,明面上都要激动高兴,还得大摆宴席庆祝,以彰显自己对君恩感恩戴德。 于是,接下来,几位皇子府里热闹起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官员们今日去这家,明日去那家,嘴里说着漂亮的恭维话,心里衡量着谁最有希望上位。 只有大皇子府没有动静,这也好解释,毕竟上一任大皇子妃才死了没多久,不好宴请宾客啥的。 但一点不表示,也是不行的,那是对皇帝不敬。 所以,大皇子就搞了个小型的家宴,只请了直系的姻亲,和相熟的几个朋友,拢共才摆了两桌,跟其他皇子府动辄几十桌的席面比起来,属实寒酸冷清了些。 甚至都没有酒助兴,大皇子以茶代酒,脸上也没个笑模样,整场宴席下来,完全像是在应付公事。 顾欢喜听说后,第一想法便是,大皇子难道摆烂了?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建兴帝和大臣们放弃他?也是告诉其他皇子,别把他当对手,他真没野心? 第二,她才猜测,大皇子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反抗皇帝将他拖下水。 他是不敢也不能跟皇帝翻脸,但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宣战。 这是长脾气了? 还是笃定建兴帝暂时不会拿他如何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抑或干脆想触怒皇帝,把他再撵去看守皇陵? 大皇子的做法,她不得而知,想了很多可能,直到韩钧来找她说事儿。 俩人依旧坐在半敞开式的花厅里,厅里烧着壁炉,哪怕开着门,却也不会太冷。 顾欢喜手里还抱着个小巧精致的暖手炉,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耳边是韩钧略带沙哑的声音。 “大皇子,日后,该称呼一声齐王爷了,这个封号,对他而言,完全是捧杀,太容易为他招灾引祸,本来,之前那道赐婚圣旨,就已经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如今再封齐王,怕是以后不会安生了,便是他想避开也是无用……” 韩钧神情不虞,语气便有些冷硬,“也是他无能,原本还算不错的局面,被他搞成这个样子,成了建兴帝竖起来的活靶子,可他有几分本事能应对?连后宅之事都拎不清,更别事处理政务,还有那些阴谋算计了,别人若是给他挖坑,他八成要跳进去,他自己出事不要紧,就怕连累了锦儿……” 说到底,还是担心外甥,齐王府若不在了,外甥还怎么回去? 顾欢喜斟酌道,“或许齐王爷心里有什么成算呢,说起来,齐王爷最近的表现,可圈可点的,比以往可强多了……” 以往,在宫里就是个人人可欺的小可怜,出宫后,就混成谁也不会放在眼里的小透明。 如今,倒是没人再不把他当回事儿了,虽然他也没干什么,多半是被动的入局。 韩钧显然了解他至深,摇摇头,冷笑道,“强在哪儿?顶多就是不再唯唯诺诺的装傻充愣罢了,却也不会抗争,更别说反击破局了,他只会被动等着接受,永远不能早一步做好预防,一步错步步错,只能当棋子……” 顾欢喜说了句公道话,“他想防也防不住啊,建兴帝如今做事全凭心情喜好似得,既不跟朝臣商议,事先也没个预兆,谁能防得住?要说棋子,满朝文武和诸位皇子,又有谁能摆脱的了?” 韩钧闻言,依旧对大皇子满腹的不屑,“别的事不好防备,但他的婚事,难道他也没有办法?” 顾欢喜不解,好奇追问,“他能有什么办法?” 韩钧理所当然的道,“李婉玉死后,他只需对外宣称再不娶妻就行了,若是怕别人不死心,那就给自己按个克妻的名声,彻底绝了那些想操纵他婚事的心思,反正,他都有过两任妻子了,嫡子也不缺,并不会吃亏。” 顾欢喜,“……” “总胜过现在,跟肖旗扯在一起,禁军副统领家的姑娘,是他想娶就能娶的?且等着吧,这婚事一波三折,最后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儿,他名声坏了不要紧,将来锦儿回去,岂不也会跟着被人笑话?” 顾欢喜都不知道咋接话了,清了下嗓子,避重就轻,“听说齐王爷的封王宴席摆的很低调?” 韩钧冷笑,“他也就只会做做那副样子、发泄一下心中不满罢了,真要有能耐,就冲建兴帝施展去,冲他那些兄弟们发作,破不了局,只能做困兽之斗!” “那你有办法吗?” “有,他想去再守黄陵,被皇帝找借口拒绝了,但他若是敢主动请命去西北守边关除鞑子,说的慷慨激昂一些,建兴帝就不好再随意打发他。” “齐王爷懂带兵打仗吗?” “不懂……” 顾欢喜干笑着,端起茶碗,这大舅子当的真是凶残,恨不得逼小舅子去送死了,如此,外甥回王府就能直接继承王位了吧?倒是条捷径。 她喝了两口红枣茶,转了话题,“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吧?” 吐槽大皇子应该只是顺带。 果然,韩钧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声音压低,“我一直让人盯着昌乐侯府,侯府里安插了几个人进去,自从李垣死了,李婉玉惹了皇家厌弃病了后,昌乐侯一家就开始闭门谢客,很是低调,不过,我对昌乐侯不放心,并未让人松懈,这大半年,却没传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每次汇报,几乎都是同样的措辞,晨起习武,吃饭,看书,小睡,下棋,后院很少去,一副修身养性的样子,我差点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了,直到齐王摆宴这天……” 顾欢喜被吊起胃口,忙问,“这天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韩钧的声音压的更低,“也是巧了,这天是我亲自守在齐王府附近,看到了昌乐侯带着家人去赴宴,之前,他几乎守在侯府不出门的,我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他,这回露面,却让我觉得我陌生起来……” “嗯?”顾欢喜心里一动,“难道你怀疑他是假的?” 韩钧点了下头,“可能是一直备下的替身,也或许是找了身形相似的人易容了,总之,我觉得不是他本人。” “只凭感觉?有证据吗?” “人的容貌可以相似,但气度这东西,却不是谁都能模仿的,尤其是言行举止上,糊弄不了解的人可以,在相熟的人面前,就很容易露出破绽,昌乐侯这人老奸巨猾,心思深沉,却装的平庸忠实,凡事都不拔尖冒头,让人很容易忽略他,但再装,眼神是很难骗人的……” “所以,你是凭眼神判断的?” “嗯,这个冒牌货长得很昌乐侯一模一样,外在的花架子也摆的像,但眼神飘虚,藏不了多少东西。” 顾欢喜皱眉问,“若这位是假的,那真的去哪儿了?” 韩钧沉声道,“这就是我担心的事儿,他天然该是齐王府一系,可明面上他支持齐王爷,背地里却是投靠了楚王府,甚至关系匪浅,能调动楚王府得私兵,形同造反,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现在楚王府的人被皇帝监视,可用的人不多,他作为心腹,自是要委以重任……” “你怀疑,他是离京,去替楚王管那些私兵去了?” “嗯,十之八九,我并不看好楚王,可一旦暴露,楚王输了不要紧,昌乐侯死了也就死了,但齐王府也别想置身事外,搞不好,会被削爵,贬为庶民,一生圈禁,那锦儿,还有什么出路?” “……” 为外甥计,这当舅舅的可谓是忧心忡忡,再不复之前的洒脱爽快。 第493章 夫妻叙话 到了夜里,顾欢喜哄睡闺女后,就进了房车,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忙活,上次两人见面,许怀义跟她抱怨军营里的伙食越来越差了,不打仗的时候,每天只能吃两顿,还是稀的,配菜只有萝卜咸菜,荤腥啥的,想都别想。 他有官职,又是孙钰的弟子,按说不会亏了嘴,想吃点好的,大不了让人去附近的县城买就是,但偶尔为之可以,一天三顿的吃喝,就太惹眼招恨了,这跟他想和将士们打成一片的初衷可是违背的。 所以,想开小灶,只能偷摸在车里实现了。 许怀义一进来,就往厨房里钻,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儿,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感叹,“得亏有房车和媳妇儿啊,不然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顾欢喜见他盯着锅里的排骨,眼睛都要放光了,无语的道,“还不到时间,得再炖一会儿才能入味,也得收一下汤汁,才会更好吃,你要是饿,茶几上有红豆卷,你先垫垫肚子…… 许怀义摇头,“饿倒是也不饿,就是馋肉,晚饭烤了仨饼,又喝了碗芝麻糊,还偷着吃了几块饼干。” “今天军营的伙食是干的?” “哪啊,是师傅给的,军营里熬的杂粮粥,清汤寡水的,就是喝个水饱,糊弄下肚子。” “配菜呢?” “没了,白菜萝卜早就见底了,现在,连咸菜都限制供应了,你说惨不惨吧?人人一脸菜色,得亏这会儿倭寇没来侵犯,不然,一个个饿的头晕眼花,手脚发软,这仗还咋打?” 顾欢喜闻言,眉头皱了皱,“朝廷又没银子了?” 许怀义嘲弄道,“倒也没直接哭穷,就说路途遥远,又是雪天路滑,运输不便,所以让我们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度,自行想法子克服,哼,没银子咋克服?还不是逼着大家伙儿从牙缝里省?” “军饷呢?” “唉,拖了一个月没发了,亏的咱家不用靠军饷养家糊口,否则,还不得委屈你和孩子跟着我吃糠咽菜啊?” “那些将军们怎么说?” “他们也没办法,就是有门路,没银子都白搭,总不能让他们自己往里贴补,那不是长久之计。” 顾欢喜定定的打量着他,“你没动啥心思吧?” 许怀义见状,立刻一脸被冤枉的表情,“媳妇儿,我有那么傻吗?我是想跟将士们搞好关系,让他们能买我的帐,可也不会当冤大头啊,小恩小惠可以,自掏腰包就是下下策,而且,也犯忌讳,那是朝廷的兵马,我养着算咋回事?” 闻言,顾欢喜放下心来,就怕他头脑一热,圣父心泛滥,“你明白就好,善良可以,但也得有所为,有所不为。” 许怀义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师傅也提点我了,让我不要开那个口子,升米恩斗米仇,不是大方就能收买人心,在军营里谋心谋事,靠的是真本事,自身强大,自有人跟随。” “师傅说的对,你要引以为戒。” “嗯,都记在心上呢,我现在也混的不错,愿意跟着我的人可不少,还是真心实意的站队,以后这些人也算是我的帮手和力量了。” “凭本事收服的?” “嘿嘿,还有个人魅力……”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将锅里的排骨用大火收好汁,不待盛进盘子里,便先夹了一块给他,“尝尝咸淡……” 许怀义吃的顾不上说话,只不住点头。 顾欢喜示意他端走盘子,又快速炒了个葱爆羊肉和香菇油菜,还做了个酸辣汤解腻,回到沙发上,坐着看他神情满足的大快朵颐。 “好吃,太香了,还得是媳妇儿你的手艺,这道葱爆羊肉做的太地道了,一点膻味儿都尝不出来……” 顾欢喜随口应着,无奈提醒,“慢点吃,又没有跟你抢。” 许怀义叹道,“馋啊,克制不住,太诱人了……” 顾欢喜无语,“前天你才吃了一大盘炒鸡。” 压根就不缺肉。 许怀义理直气壮的道,“你也说是前天了,昨天我被同窗们缠着没来,加上今天,已经五顿饭没看见肉了,肚子都瘪下去两寸,咋可能不想呢?” “……” 许怀义开了罐啤酒,越吃越美,“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顾欢喜哭笑不得,“要不,我再让人去军营给你送些吃的,好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打牙祭?” 许怀义却摆摆手,“别了,我和师傅已经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了。” “想什么办法?” “整治附近的匪患,等打到他们的老巢,还能缺银子?有了银子,还愁啥吃喝问题?” “合适吗?” “没啥不合适的,又不是欺压百姓,是帮当地除匪患,这可是办好事儿,谁也挑不出理。” “那几位将军也同意?” “一开始有点顾虑,后来连他们都要喝稀粥啃咸菜了,还有啥好矫情的?再说,剿匪还能顺便练兵呢,一举两得,不愿意的是傻子!” 顾欢喜不再多问,“别给旁人留下攻击的把柄就好。” 剿匪可不是他们的活儿,这算跨界了,真被参一本,朝廷也是有理由处罚的。 许怀义明白她的忧虑,劝慰道,“放心吧,朝廷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他们搞不来钱养病,还能拦着我们自力更生?哪来得脸!” “嗯,那啥时候去?” “明天……” “明天可是小年!” “对啊,就是想打劫,不是,想剿匪得点银子好犒劳一下将士们,总不能过小年还喝稀粥啃腌菜,总得沾点荤腥。” “行吧……” “明天你让下人也多几道好菜,好好跟孩子们吃一顿,千万别省着。” “嗯,我知道……”顾欢喜早有安排了,就是此刻不好说出来而已,怕那些菜名,刺激到他。 吃饱喝足,许怀义舒坦的靠在沙发里,惬意的翻腾出一部电影来,用车里的投影仪播放着。 顾欢喜跟着看了几分钟,想到白日韩钧来跟她说的话,酝酿一下,先说了他对齐王的那些抱怨,末了道,“现在,韩钧对齐王这个舅兄的成见是越来越深了……” 许怀义毫不意外,“齐王是不怎么争气,韩钧有理由嫌弃他,况且,韩钧妹妹的早逝,跟他脱不开干系,还有小鱼,这是遇上咱们了,若不然,还不知会是啥下场,别说成见,就是怨恨齐王爷,也是应当的,谁叫他为人妇、为人父,都没尽到应有的责任呢。” “他现在许是要摆烂……” “建兴帝能同意?给他身上加了那么多筹码,就是为了让他有资格当棋子,跟其他兄弟斗,想跑?没门!” “韩钧倒是想了个破局之策?” “啥计策?”许怀义听到这儿,来了兴致,“不会是也给他下点药,让他一直病着吧?” 顾欢喜笑了笑,“比这还狠……” 下药肯定是做戏,不会要齐王的命,等躲过去了,再慢慢恢复就是,可上战场就未必幸运了。 “是啥啊?” “韩钧让他请命去北边抗击鞑子,最好驻守边关,三年五载的别回来,如此,既能避开皇室争斗,还能给小鱼挣点家底,一举两得。” 许怀义听的眼睛发亮,啧啧赞叹,“确实是好计谋啊!” “齐王不懂带兵打仗,听说武艺也平平……” “都可以学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我不也在学院熬了一年?” 顾欢喜挑眉,“你还真觉得可行啊?就不怕齐王有生命危险?” 许怀义淡淡道,“在哪儿没危险?他那身份,注定很难有真正的岁月静好,现在躲在王府里,看似摆烂不配合建兴帝,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抗争不了几天的,建兴帝想拿捏他不要太简单,除非他连死都不怕,可他舍得死吗?” 顾欢喜一时无言以对。 许怀义继续道,“相反,去了北边,倒是更有活到最后的可能性,那儿条件艰苦,却也锻炼人,说不准他以后捡漏上位了,能干的不错,如此,倒也是百姓之福。” “韩钧可不是这个目的……” “甭管他最初是啥目的,反正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既为齐王好,也是为小鱼好,皆大欢喜。” 顾欢喜晒笑,“齐王估计不觉得欢喜……” 许怀义摸着下巴,沉吟道,“这要看韩钧咋去忽悠了!” “那小鱼呢?” “这是为大计考虑,小鱼懂事,肯定也不会反对。” 顾欢喜揉揉眉头,“算了,不管了,反正你不在京城,有想法也顾不上,至于韩钧,他更不可能找我商量,倘若他真想撺掇齐王去北边,谁还能拦着他不成?” 许怀义揽过她来,熟脸的帮她捏着肩膀,随口道,“就是这个理儿,不用操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齐王最后去不去,都是他的选择,选择决定他将来的结果,是好是坏,他自己担着,没道理让你为他纠结。” “我是为小鱼操心好不好?” “我明白,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啊,再说小雨还有咱们呢,总不会委屈了他,还有韩钧这个亲娘舅,小鱼亲娘去世后,按照当下的习俗,韩钧是可以替他做主的,他也不会生怨。” 顾欢喜闭着眼“嗯”了声,喃喃道,“韩钧如今,对小鱼的事儿,干涉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对他的期望也越来越大……” 听了这话,许怀义一针见血,“付出的越多,就会想到的越多,也就越在意输赢成败,他这一年,处处为小鱼打算谋划,出钱出力,铺的摊子越来越大,自是不希望功亏一篑的,人在光着脚的时候,不会有太多所求,只要有双鞋就行了,无所求也就无所惧,但现在呢?不但有鞋,还有锦衣华服,吃饱穿暖,还有名师指导,又没了那些勾心斗角,你说,他能不生出更多期望?” 顾欢喜问,“那你觉得这样好是不好呢?” 许怀义神情平静的道,“无所谓好不好,人性如此,就是咱们,走到如今这份上,还能甘心抛弃一切回归田园?只能更努力的往前奔!” 顿了下,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不能过度干预,干预太多,就变成了控制,小鱼是人,不是谁手里的傀儡,咱们以后也得时常自省些,可别管太多,把孩子管的没了正主意,光知道听咱们摆布了,那可就废啦……” “嗯,我知道,小事上都是他自己决定,大点的事儿,会商量,不光对他,对其他孩子,咱家都是这么教育的。” “这就对了,尊重孩子们的想法,他们若真的做不对,咱们可以提醒,帮着修补,过后再严厉指出他们的过错,让他们改正,但不能一味打压阻拦,年少不犯错,就不会长记性。” 顾欢喜应和着,揶揄道,“希望你对闺女,也能保持这个教育原则。” 别一味的宠,毫无底线。 许怀义干笑两声,不接话茬,继续说回刚才的话题,“那啥,除了不过度干预,还的提醒韩钧,也别太在意了,这样容易让小鱼有压力,一旦处理不好,甥舅情都会变质。” “我说不合适,还是等你回来,跟他当面沟通吧。” “行,明年三四月份,估摸着就能往回赶了。” 顾欢喜吃惊的问,“这么快?上回你不是说能赶在麦收前回来就已经很好了吗?战况有变?” 许怀义解释道,“是我不想再拖拉下去了,打持久战消耗粮草,朝廷拖不起,百姓也会跟着遭殃,所以,我就想着明年开春,主动进攻,一次性的把倭寇干掉,战事不就结束了嘛。” “主动进攻?那几位将军能同意?你师傅也不敢冒险吧?” “所以,我得有说服他们的理由,让他们坚信主动进攻,必胜,他们自然就不会反对了。” 顾欢喜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能保证必胜?” 许怀义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闻言,顾欢喜眯起眼来,“你不会是想充当敢死先锋,潜到敌营去摸排倭寇的情况吧?” 许怀义感受到危险,赶忙道,“我哪有那份牺牲精神?” “呵,我以为你仗着有护身衣和房车就敢上天入地呢。” “呵呵,你误会我了,媳妇儿,我可没那么年少轻狂、不知所谓,我是用无人机排查,连倭寇的边儿都摸不到,安全着呢。” 顾欢喜恍然,倒是忘了这一茬了,房车里有一架无人机,之前买来,原是打算以后房车旅行时,拍摄沿途美景用的,许怀义还特意买了架功能齐全又强大的,花了不少钱,现在可算有用武之地了,用来侦查敌情,再合适不过,堪比最优秀的斥候。 第494章 过小年 只要不是许怀义作大死亲身去冒险,顾欢喜就不会拦着,见他翻找出无人机来收拾,还凑过去好奇的跟着看了几眼。 “明天我就拿出去试试效果咋样。”许怀义一脸迫不及待,之前,他也把无人机给忘在犄角旮旯了,白瞎这么久,简直暴殄天物,否则,逃荒路上会更顺当,用来探查京城那几家也或许能发现点啥有用帝王东西,最重要的,抗击倭寇就能摸排清楚后进准打击了。 顾欢喜提醒,“用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让人发现了,没法解释……” 许怀义点头,信誓旦旦,“我肯定要护好了,以后这可是个大宝贝,带兵打仗的利器啊,有它在,连斥候都不需要了,比在敌军安插了奸细还好用呢。” 闻言,顾欢喜忍不住哼笑,“以后还想再继续上战场打仗?” 许怀义顿了下,讪讪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呐,我毕竟是走的武将的路子,若朝廷有令,我还能抗旨不尊?” 顾欢喜也是随口挤兑一下,她太了解许怀义,小事上,许怀义会听她的,真遇上大事了,他会固执的像一头牛,即便强硬的拽着他回头,他也会耿耿于怀,而她,不会给他因为心有遗憾便怨怼她的机会。 这是夫妻关系能和谐长久的相处之道。 她很自然的换了话题,“明年回京,你还用去武学院上课吗?” 许怀义挠挠头,“应该是不用了吧?我都有官职了……” “那武举也不用了?” “嗯,再参加,意义也不是很大,说不定还会有人腹诽我是虚伪矫情,再说,还占用名额,那多招人恨。” 顾欢喜点了下头,问道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会分到哪个衙门当差?或者说,是你想去哪儿上班?” 许怀义沉吟道,“按理说,像我这样凭军功直接封官出仕的,去西山大营是第一选择,身在军营,还不用离京,日常就是带兵训练,战事不多,也就意味着没多大危险,除非敌人攻到京城了,或是边关兵力不足,需要支援,才有机会上阵,当然,这样晋升就会慢不少,但操作的好,却也能掌握一定的军权……” 但凡造反,西山大营必要安插自己的人手,眼下,大营里的最高话事人是赵大将军,孤臣,跟哪家都不来往,只效忠帝王,不过,他倒是听说,这位大将军和精武学院的鲁山长有些私交。 “所以呢?你想去吗?” 果然,许怀义摇摇头,话锋一转,“师傅建议我去禁军。” “禁军十二卫,哪一卫?” “放心,肯定不是锦衣卫,师傅的意思是,羽林卫。” 顾欢喜眼神闪了闪,“孙师傅之前就在羽林卫吧?” “对,师傅还有些人脉在,我若是能进去,日子会好过很多……”许怀义叹了声,“我也在纠结,要不要承了这么大一份情,若是接受,那以后,我可真就是孙家半个儿子了,孙家有资格干涉我的人生,我也有义务去配合人家的家族大计,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顿了下,他又道,“可若是拒绝,想再找这样的机会就没那么容易了,禁军还有希望,羽林卫却是渺茫,御前行走,天子近臣,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是十二卫中最体面清贵的,也是最容易往上爬的,多是勋贵或世家子弟担任,普通人很难融进那个圈子。” “那你还想进?” “我又不怕被轻视,一开始他们看不上我,但我有信心将来能打成一片啊,暂时受点委屈不算啥,这是快速进身和改变阶层的途径,还有……” 他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除了皇帝身边不能示人的暗卫,羽林卫可以说是皇帝的最后一层保护,若将来宫中生变,谁能掌握第一手消息,谁就能夺得先机,增加赌赢的筹码,真要到了逼宫造反的那一步,掌握了羽林卫,那胜算可就太大了,咱不得为小鱼准备点底牌?” “你思虑可真是周全又长远啊……” “嘿嘿,在其位,谋其事嘛,谁叫咱和小鱼有缘,捆绑到一块儿呢,可不就得替他谋划一下?” “既然你都已经权衡完利弊得失了,那还纠结啥?想去就去呗,孙师傅提拔不提拔你,你都是他徒弟,都要听他的话,没挣扎的必要,况且,这份人情再重,咱也不是没机会还。” 许怀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大人情,咋还?” 顾欢喜道,“明年小麦高产的消息报上去,能没有孙家的功劳?还有玉米大面积种植推广,也是不得了的政绩,孙尚书就算不能再加官晋爵,但在内阁中的地位,却能稳稳的压其他阁老一头了,再者,世家大族都爱名声,追求青史留名,一旦将来百姓再不用饿肚子了,你说,孙家作为引荐人,史书上还能不记他们一笔?” 许怀义眼睛大亮,“对啊,师傅对我大方,我也不差嘛,那么大功劳,不也说给就能给?嘿嘿,这下子终于没太大心理负担了……” 顾欢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再掰扯这些,说起今晚最重要的一件事儿,“韩钧说,如今留在京城的昌乐侯是假冒的,真的,估计是帮楚王领兵、壮大造反实力去了。” 闻言,许怀义面色变了变,“这事儿确定吗?” 顾欢喜道,“七八成吧,韩钧亲眼见过那个赝品,否则也不会有所怀疑,他一直盯着昌乐侯府,想伺机报仇,对那家人了解比咱们还多,容易发现破绽。” 许怀义顿时忧心忡忡起来,“要是这样,事情恐怕就麻烦了啊,昌乐侯带兵还是有一套的,之前韩钧就说过,他和小鱼离开京城时,遇上的那些扮作山匪的杀手,个个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否则,他们也不会被追杀的那么狼狈,可见昌乐侯的本事,他若真用心去练兵,那将来禁军与其对上,想赢的话,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顾欢喜道,“现在不是早早知道了嘛,趁着还没练太久,想办法去制止啊,直接揭穿如何?” 许怀义摇摇头,“没用,建兴帝刚和楚王达成和解,不会轻易再翻脸的,暂时谁也折腾不起了,所以,即便去跟他告状,他也会当作不知,顶多以后再找机会发落昌乐侯府,眼下他只能忍。” “那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顾欢喜若有所思,“找到楚王的私兵,伏击昌乐侯,怕是也不太可能吧?” 许怀义苦笑,“岂止不可能,简直是妄想,锦衣卫都未必做到,他们已经在楚王身上吃太多亏了,明显实力拼不过,除非……建兴帝舍得出动影卫。” “影卫?” “嗯,就是建兴帝的暗卫,我也是才听说的,锦衣卫这次在南边办事不利,尤其是让闽王府的人跑了,这罪名可不小,我大师伯到现在都还在忙着戴罪立功呢,其他锦衣卫的日子更不好过,有回我就凑巧听到他们在抱怨,话里提到了影卫,语气又是忌惮,又是嫉妒,忌惮他们神出鬼没,嫉妒他们无所不能,夸张的说法是,但凡影卫接手的事儿,就没有失败的,派他们出马,或许真可能抓到昌乐侯和楚王私兵。” 顾欢喜道,“说不定,建兴帝已经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许怀义想了想,语气轻快几分,“倒也对,建兴帝既然已经知道了楚王养了私兵,咋还能真坐视不管?把他晚上还睡的着觉吗?偏明面上还得维持跟楚王互不侵犯的状态,不能大肆搜寻,锦衣卫最近又接连失手,情急之下,他派影卫去,就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不用太焦虑,责任感也少一点,还轮不到咱们忧国忧民呢,先过好小年吧。” “嗯……” 翌日,是个好天气。 早饭蒸的灌汤包子,把提前处理好的肉冻包进去,加热后,肉冻化开,一咬,满满的汤汁,鲜香美味,几个孩子都能吃两笼,还意犹未尽。 顾欢喜心里惦记着许怀义去剿匪的事儿,便有些心思不属,食不知味,对上顾小鱼关切的眼神,笑了笑,替自己找了个理由,“娘在琢磨等下做酱牛肉都要放什么调味料才能更好吃,一时走神了,牛肉难得,娘可不舍得糟蹋东西。” 牛肉是苏喆让人送来的年礼之一,很大一块,得有小二十斤,大雍不允许宰杀牛,除非牛老死了,不过,他在西北专门养殖了一些肉食牛,不用做耕种,便能宰了吃肉,却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养在京城,只能暗度陈仓。 她收到后,就腌上了,过了一晚上,应该能入味了。 陆长治眼睛亮亮的问,“婶婶,酱牛肉好吃吗?” 顾欢喜笑道,“那是肯定的呀,最合适做下酒菜了,等你和永琰回家时,我给你们带上一些,给长辈们填个菜下酒。” “好,谢谢婶婶!” 孙永琰也道,“谢谢师嫂。” 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第495章 送礼物 苏喆送来的年货很多,除了难得一见的牛肉外,还有几只处理干净的羊,羊也是从西北带来的,肉质鲜嫩,没有异味,哪怕不放调味料,简单清炖也好吃的不得了。 另外还有几头猪和若干鸡鸭,以及新鲜的鱼,当时足足让人拉了两马车来,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倒是没几件,如此,却更显亲近和用心。 就像顾欢喜,送几斤酱牛肉给孙家和陆家,也不怕对方嫌弃,这就是亲近之后的相处之道了。 吃过饭后,顾欢喜就让人把牛肉给煮上了,这道菜费火候,没几个时辰都入不了味儿。 不过随着卤汤煮开,香味就渐渐飘散出去,偏偏吃不到嘴里,勾的人心痒痒,尤其几个孩子,围着灶台转圈圈。 顾欢喜特意在梅园的小厨房做的,半敞开式,便于操作,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样才有准备过年吃食的气氛。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在边上看着,等着,才能最大激发烹制美食的心思。 所以,她不但做了酱牛肉,还卤了几个猪头,猪下水,另外一口铁锅里翻滚着油,在炸制肉条,边上还有切好的鱼块,豆腐,丸子在等着下锅。 孩子们也眼睛闪闪发亮的等着,不是馋这口吃的,就是单纯喜欢被投喂的快乐。 顾欢喜笑眯眯的夹着刚出锅的肉条,“排好队,一个个来……” 阿鲤最小,排在第一个,迫不及待的张嘴“啊”了一声。 顾欢喜将炸制金黄得肉条稍微吹了一下,才塞进她嘴里,叮嘱道,“慢点吃,嚼得细一些……” 阿鲤顾不上说话,点着头应和,大大的眼睛半眯着,显然沉浸在美味里,一脸享受和满足。 这表情也不算夸张,毕竟这次的炸肉,顾欢喜为了美味,亲自动手腌制的,动用了不少房车里的调味料,能不香吗? 她还准备了鸡肉条,裹了一层面包糠,如此炸制出来,沾着番茄酱吃,孩子们就没有不喜欢的。 换了顾小鱼凑过来,她便给他喂了这种,果然,少年老成如顾小鱼,也不免露出孩子气的惊艳表情,嘴巴咀嚼的都急切了不少,咽下去后,不忘夸赞,“太好吃了,外酥里嫩,还不油腻,既有肉香,又有酱料的酸甜增味,实在妙不可言。” 闻言,等在后面的孙永琰更好奇了,赶紧上前一步,“师嫂,到我了,我也要吃这个……” 陆长治也举手示意,“婶婶,还有我,我也想吃!” “好,都有!” 顾欢喜不偏不倚,挨个投喂了一遍后,就用小碗装了一份,让他们端着到一边去吃。 几人用竹签子插着吃,很快,小碗就见了底。 顾欢喜又给他们装了各种各样的丸子,纯肉的,豆腐的,萝卜的,还有山药泥团成的甜丸子,若是有红薯就更好了,红薯丸子糯叽叽的,更得小孩子欢迎。 “也别吃太多,我让人片了十几斤羊肉呢,你们留点肚子给中午的火锅,香辣和番茄的锅底都有,还有不限量的鱼丸和毛肚喔……” 闻言,几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对火锅,他们是百吃不厌啊,只是如今因为番椒和番茄的产量还太低,又得供应会所那边,所以不能敞开了吃,所以每次吃,都是一次惊喜。 中午,一家人坐在梅园的花房里,美美的饱餐一顿,大人孩子,都吃的十分尽兴。 饭后,顾欢喜就催着孙永琰和陆长治回去了,按说俩人昨天就该回自己家,但他们拖着没走,顾欢喜睁只眼闭着眼的也就没说啥。 但今天小年,下午再不回府,就说不过去了。 俩人走时,顾欢喜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一层装着酱牛肉,一层是卤煮好的半个猪头,另外,还有在后世卖的很火的麻椒鸡,以及烤鸭。 对于烤鸭,顾欢喜事先早就让人在室外盘好了烤炉,不过之前一直用来烤些饼干什么的,烤鸭是最近才尝试着弄,一开始,并不成功,折腾了好几回,才勉强找到了感觉,今天算是最像样的了,从炉子里拿出来的烤鸭外皮是极为诱人红褐色,还不时的往下滴着油,光是看着就让人想流口水。 那香味也浓烈霸道,饶是顾欢喜在后世吃过很多次,都有些嘴馋了。 几个孩子更是如此,但中午吃火锅吃的太饱,嘴巴疯狂想吃,肚子却不允许了,只能望之兴叹,等晚上那一顿。 顾欢喜教给俩人如何吃才能将美味发挥到最佳,配上葱丝,黄瓜条,还有蒸饼,以及最不可或缺的酱料,才是最佳搭档,少一不可。 她干脆连酱料一并调制好,让俩人带走,就怕哪点做的不到位,辜负了烤鸭的美味。 俩人离开后,顾欢喜又装了两只烤鸭,让人给苏喆送了去,至于吃法,她口述,让顾小鱼代笔写的。 她相信,苏喆吃过后,定会明白她的想法。 果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呢,苏喆就亲自来了。 如今有江先生和焦大夫在府里,倒是不用再担心有啥闲言碎语的传出去,所以,苏喆上门便也不用太避嫌了。 顾欢喜带他去看了烤炉,细细告诉她这炉子的盘法和用处,包括烧的果木用哪种才能令鸭肉更美味。 其他窍门,她也没瞒着,一一和盘托出。 合作这么多次,顾欢喜对他,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无需签订协议,她就敢把制作的配方都交代出去。 有点冒险,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苏喆确实很动容,心里感怀不已,当然,苏喆也对得起她这份信任,得知了大体流程后,就提出了合作协议,一如既往,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 顾欢喜没矫情的客气推脱,烤鸭店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但运作好了,是可以在各个州府开分店的,届时,不止可以赚取利润,还能扩大苏家的影响力,进而巩固苏家在商界的地位,尤其是他苏喆的的地位。 而且,她给出的这个时机也比较重要,正赶上西北尹家来京城抢地盘,尹家攀上四皇子,势必会跟苏家对上,苏家或许不怕,却也会面临不小的麻烦,短期内,生意肯定会有不小的影响,她这会儿送苏喆一门新买卖,可谓是如虎添翼。 苏喆自是要有所表示,他的态度,在合作协议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这份协议,顾欢喜没签,而是让顾小鱼签的他的名字。 顾小鱼一开始不肯,直到顾欢喜说这是送他的新年礼物,才没那么抗拒了,不过还是又问了句,“那妹妹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顾欢喜嗔笑道,“你们都惯着宠着她,我还能亏了她吗?放心吧,阿鲤也有,她的那一份,不比你这份轻。” 顾小鱼眨巴着眼,故作好奇,“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顾欢喜屈指弹了他脑门一下,“连娘也信不过了?” 顾小鱼讨好的笑,“没有不信,儿子真的好奇。” 阿鲤也在,闻言帮腔她哥哥,“娘,我也想知道呀。” 顾欢喜没好气的揪了下她脑袋上的俩小辫子,从柜子里翻出两份店铺的契书了,店铺的位置都处在繁华街道,上下两层,宽敞又气派,不管是自家拿来用,还是租出去,都相当于抱了一只能下蛋的金鸡。 用来给女子做嫁妆,那是再好不过了,能保一辈子吃喝不愁。 阿鲤好奇的问,“娘,这俩店铺要做什么生意呀?” 顾欢喜没因为她年纪小就糊弄,大体说了下她的打算,“你跟着焦大夫学医术,娘就想拿出一个店面做药铺,先不安排大夫坐诊也无所谓,但可以买卖药材,明年开春,娘先给你留出几十亩地种些药材,给你练练手……” 闻言,阿鲤激动的点着小脑袋,一个劲的保证,“娘,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它们的,保管它们都长得壮壮的!” 顾欢喜笑着“嗯”了声,“娘信你,另一家铺子,娘打算卖各种种子和肥料,咱家的麦种产量高,明年就看到成效了,还有番茄和番椒,以后还会有玉米,及其其他稀罕的种子等,娘会让人到处去寻摸,以后等你长大了,也可以试着自己培育更优秀的种子,若能成功,可就是恩泽百姓的大好事儿了……” 阿鲤激动的小脸都通红了,“嗯,嗯,我肯定会努力哒,让所有人都吃饱饱,不再饿肚子,还有,也给他们看病,让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顾欢喜点了点她的鼻尖,“一百岁太难啦,古来稀就可以。” “好哒,那就古来稀吧……”其实她也不知道古来稀是多少岁,就是这会儿兴奋的很,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肥料,你也别忘了……”顾欢喜没说的很透彻,这是她闺女得秘密,便是顾小鱼,她暂时也没打算告诉他。 阿鲤意会,眨眨眼,拍着小胸脯,意气风发的道,“娘放心,我不会忘的啊!” “阿鲤真棒!” “嘻嘻……” 顾小鱼听了这番构想,终于放了心,这才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郑重的对着顾欢喜道谢。 他心里清楚,这份礼物的用意是什么,舅舅暗地里为他招揽培养了很多人,以后这些人只会越来越多,届时,所用的银两也会越来越多,指望舅舅经营的那些田庄铺子,肯定是不够的。 而且,舅舅也没有做生意的天赋,铺子多是租出去,租金收入了了,可有了这份烤鸭店的分成,境况就截然不同了,苏喆有经营头脑,以后自是财源滚滚,舅舅再招揽人才,也不怕捉襟见肘了。 这是送给了他一个源源不断的钱袋子啊! 到了夜里,顾欢喜见了许怀义后,把这事儿跟他说了,末了打趣,“我先斩后奏,你没意见吧?要是舍不得,回头我再要回来。” 许怀义道,“给儿子的零花钱,我这当爹的还能抢?该给了,给的好,韩钧帮他铺的摊子越来越大,后续没有资金支持,可就玩不下去了,那几位皇子都有钱袋子,咱家小鱼也必须有,先给个小的,以后再整大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韩钧肯定不好意思跟咱们张嘴,小鱼也不会,但咱们总不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这时候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放心吧,他们甥舅俩肯定记在心里。” “记不记的,其实无所谓,我就图个心安。” 许怀义立刻溜须道,“我媳妇儿施恩不图报,这境界就是高,碾压一众凡夫俗子啊……” 顾欢喜白他一眼,懒得跟他逗闷子,问及他剿匪的事儿,“都顺利吧?” 说到这个,许怀义可有话显摆了,堪称意气风发,将他们这一天的战绩详细吹捧了一番,剿灭了多少人,缴获了多少金银珠宝,还有各种粮食腊肉,总之,收获满满,大胜而归。 顾欢喜又问,“那无人机发挥作用了吗?” 许怀义点头,“我先勘查了一下地形,还有那些山匪的防御布局,屏幕上显示的清清楚楚,绝对是知彼知己,比斥候可厉害多了。” “有用就好。” “可惜,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不然有它在,我能更容易说服那几个将军,哎,还是话语权不够啊。” 才参军半年,就已经是六品校尉了,还嫌没话语权? 顾欢喜没接话,转而问,“晚上小年夜,你们军营里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给将士们打牙祭?” 许怀义乐呵呵的道,“有好几道荤菜呢,腊肉炖萝卜,杀猪菜,炸咸鱼,还烤了一只全羊,就是不够分的,只给了有品级的武将,主食是干饭,而且让大家伙儿敞开了吃,对了,还有酒水呢,一个人分了大半碗。” “还挺丰盛……” “是啊,那些士兵都激动的不行了,看见肉,眼冒绿光,跟狼似得,恨不得把骨头都嚼巴碎了咽下去,我跟他们说,以后这样的好事儿还会有,他们才吐出来。” “那几位将军愿意?” “他们现在尝到了甜头,能不愿意?看着吧,不把济州附近的山匪剿灭个干净,他们不会罢休的,胆子嘛,总是越练越大,反正剿一次,跟剿无数次,区别并不大,先把肉划拉到自己碗里再说,谁叫朝廷先不作为呢,将士们不自救,还能等死?” 第496章 孟瑶失控 许怀义说这番话,理直气壮,底气毫不掩饰。 顾欢喜打量着他的表情,试探的问,“不是觉得山高皇帝远,就肆无忌惮了吧?还是觉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两种心态,可都不会有好下场。 许怀义闻言,顿时笑了,“媳妇儿,想啥呢?我是得意便猖狂的主?放心吧,没飘,再说,有师傅盯着呢,我敢翘尾巴?军营里不乏有锦衣卫潜伏其中,一举一动,都不是啥秘密,我哪敢得瑟?就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而已。” 顾欢喜半信半疑,“真的?确定没别的危险想法?” 许怀义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没有,就是单纯为了将士们能吃饱肚子,我们剿匪得来的财物也都充当了军资,没人敢贪墨,更没有仗势欺人,或趁火打劫的,军纪严明着呢。” 知道她担心什么,许怀义解释的很细致。 顾欢喜还是提醒了两句,“莫忘初心,让权势迷花了眼,更不要得意忘形,让人抓了把柄,咱家底子薄,可经不起风雨。” 许怀义郑重点头,“我心里有数儿,不会乱了分寸的。” “那就好……”顾欢喜脸上扬起笑容,终于有闲心打趣,“现在,你们的日子可滋润了吧?” 许怀义嘿嘿一乐,意味不言而喻,语气还听谦虚,“还行吧,也就比之前稍好那么一丢丢。” 想过阵子的好日子,任重而道远着呢,靠剿匪绝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他虽然有些想法,现在却不是献计献策的好时机。 顾欢喜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接着叹道,“你们滋润了,北边的将士,日子却很不好过,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前不久传来的战报,军营里不少冻死冻伤的,根本无法上战场抗敌,尤其那些新征进去的兵,没经过系统专业的训练,战斗力很弱,若不是赶上过年朝廷封笔了,因为这些糟心事儿,估计得吵成一锅粥了。” 听完后,许怀义的好心情无可避免的打了折扣,拧着眉道,“那些新兵伤亡很重吗?朝廷没个说法?” “伤亡情况,具体我不清楚,朝廷瞒的很紧,许是怕造成百姓恐慌吧。但总有些小道消息流传出来,形势很不乐观,他们已经连续跟朝廷好了好几回药了,但是……”顾欢喜迟疑着,语气低沉下来,“朝廷的补给,实在是一言难尽。” 许怀义道,“南边也一样,要三回,能给一回就算不错了,师祖如今还管着户部,国库看来是真没钱了。” “但边关条件艰苦,想学你们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怕是不太现实,操作难度太大,我担心这么僵持不下……时间久了,会有人想求和。” 许怀义愣住,作为武将,大概是最不能接受得就是求和了,这在他看来,跟示弱投降没啥两样,哪怕将来包装的再漂亮,也掩盖不了打不过的事实。 “不可能,朝中武将,勋贵,得了爵位的那些开国将军的后代们,谁能愿意?就丢不起那人!死战,也得守住边关,不叫鞑子进犯半步。” 他说的斩钉截铁,强硬的态度可见一斑。 顾欢喜道,“可国库的底子还能撑得住吗?已经在百姓身上薅了几次羊毛了,再薅下去,百姓还有几家有活路的?湖田村的村民跟着咱们赚了一年的钱,在买人顶替后,家底也都折腾光了,过年都没啥喜气,其他村的情况,只会比这更惨。” 顿了下,她提醒,“你也别指望再从商户身上捞了,一回又一回的,顿刀子割肉,谁受得了?” 许怀义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噎了回去,看着她苦笑道,“可求和,是肯定不行的,骨头一旦软了,想再打败他们,可就难上加难了,更有损国威。” 顾欢喜挑眉,“不然呢?你有啥办法?” 许怀义沉吟道,“求和不行,但是为了两边的百姓,可以谈判。” “倒也可行……” “但还需要一个契机,和主理此事的人物,那些边关武将指定是不行的,你觉得齐王爷怎么样?” 顾欢喜意外的怔了下,“他?身份倒是合适,可他有这份能力吗?别适得其反了……” 许怀义对此倒是不咋担心,反正借用得也就是个身份而已,“找个能干的辅佐一下就行,关键是他得有这份心。” 顾欢喜见他也皱眉思索起要把齐王送去边关的心思,一时无言,他跟韩钧难怪谈得来,想法都是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行了。 上辈子,大皇子八成是没有去吧? 若是孟瑶在,就会咬牙切齿的告诉她,齐王当然没去战场,不但没去,连封王都没有,几位皇子的封号,还要再迟几年才会有。 只是那会儿,争斗已见分晓,且皇子们的下场惨淡,有的是死后才追封。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却奈何不得。 平远伯府,后院最精致的一处院子里,不时便响起瓷器的碎裂声,门外,战战兢兢的守着一群丫鬟,却都如鹌鹑似的,谁也不敢进屋去劝劝。 有俩个,脸上还明显带着伤,可也只敢无声啜泣着。 谁能想到伺候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是这么难呢? 孟世子走进来时,看到这场景,早已不惊讶,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儿?你们又惹郡主生气了?” 闻言,几个丫鬟只觉得要委屈死了,“奴婢不敢,是,是郡主……” “郡主如何?” “郡主,心情不好。” 闻言,孟世子下意识得就想转身离开,可想到还有这一趟还有任务,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 门内传出烦躁不败的一声,“滚!” “是我,大伯!”孟世子蹙眉表明身份,“大伯有话跟你说。” 停顿了一会儿,屋门才打开,露出孟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明明几岁的孩子,偏那眼神,比成年人还要深沉。 “大伯!”孟瑶敷衍的行了一礼,让开身子,请他进去。 孟世子跨国门槛的脚,都不由沉重几分,浑身哪儿都不得劲儿,心里甚至有些发毛,进了屋,坐下后,端着茶碗,迟迟没有开口。 孟瑶却没心情跟他耗,她现在烦的不行,准确的说,从建兴帝一纸诏书给几位皇子封王后,她情绪就越发不对了,胸口处憋了一股火,每天不砸点东西,就坐立难安,如今更是发展到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破坏掉。 她知道,她这是在迁怒,因为历史背离了上辈子的发展轨迹,不再受她掌控,她的光环必会受影响,那因此而得到得地位和荣光,也就会变得暗淡无光,甚至还有打回原形的危险。 偏对罪魁祸首,她又无能为力,如此,怎么能不让叫她恼火? 她不想承认,她害怕了,她怕失去此刻拥有的一切。 “大伯,有事您直说便是!” 孟世子挤出个僵硬的笑,避开她得眼神,吞吐道,“那个,大伯来是想跟你商量下,你父亲的病,是不是可以治愈了?” 孟瑶没吭声,眼神幽幽得盯着他。 孟世子被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强撑着解释,“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你父亲,遭了这么多罪,得得教训也够了,马上过年,他却还疯的见人就打,怕是连年夜饭都没法跟咱们坐一桌吃……” “那就不吃。” “啊?” 孟瑶冷笑,“单独做一份给父亲送去便是,没必要非得营造这种阖家团圆的热闹,太假了。” “遥遥,他是你父亲,你……”孟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他每天活的生不如死,你就一点不难受吗?” 就是他,都心软了,不然也不会走这一趟。 孟瑶讥讽的扯了下嘴角,“比起让父亲清醒后,再给伯府惹出什么难以弥补的大乱子,现在这么疯着,对每个人都好。” 孟世子闻言,没有欣慰,只觉心寒,“你父亲也许改好了……” “谁能保证?” “就算没有,也可以派人看住他,不让他出门去惹祸……” 孟瑶还是毫不客气的一句,“谁能保证?” 孟世子被堵的哑口无言,他没魄力拍着胸口做任何保证。 气氛沉寂了片刻,孟瑶再次撵人,“大伯若无事,侄女想小憩一会儿……” 孟世子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那个,之前你让府里帮你去南边找人的事儿……” 孟瑶急声问,“如何?可是有消息了?” 孟世子面色复杂的摇摇头,“按照你说的,年纪,模样,府里先后已经派了三拨人去找,但都没有消息,许是,那孩子,并未去南边吧……” 闻言,孟瑶先是摇头否认,“不可能,一定是去了南边,他应该辗转了许多地方,但都是在那一片才对,你真的让人认真着了吗?” 孟世子忍着不悦道,“派出去的,都是府里的精锐,他们对伯府忠心耿耿,肯定不会敷衍。” “那就是他们无能!” “就不可能是哪里有误吗?” 孟世子忍无可忍,低吼了一声,“遥遥,谁都有可能犯错,你能保证自己的预料一定是对的?” 孟瑶脸色变了变,是啊,她怎么能保证事情还跟上辈子一样呢?很多事早就不一样了,所以那个人,也未必就流落到了南边去。 孟世子见她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心里一动,试探着问,“要不,你在哪卜算一下方位?” 孟瑶苍白着脸,晃了晃身子,她要真有卜算的本事,何至于此? 她只是占了重生一世的光,不是真的未卜先知。 “卜算,耗费心神,我现在,实在没那个精力,寻人的事儿,暂且就停下吧!” “不找了?”孟世子讶异,这可不像她,竟也会放弃。 “嗯,不找了……”孟瑶闭了闭眼,按耐下那股想疯狂的破坏欲,“一切,顺其自然吧。” 孟世子闻言,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早该把人撤回来了,家里的资源都先紧着这个侄女用,导致连他出门办事都无人可用,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还有一件事,你祖父,让我转告你,南边的战事有变,你有什么想法,都最好先压在心里。” 孟瑶瞪大眼,“什么意思?” 孟世子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反应,当然,他也不知道父亲让他传话又是个啥意思,俩人肯定瞒着他什么了,他想不通,索性不琢磨,“大伯也不清楚,你若是不解,就去为你祖父吧。” “那南边的战事?” “打得比北边顺利。” “伤亡呢?” “伤亡?应该还好吧?最起码,比北边要好,北边才是人间炼狱了,唉……” 孟瑶其他得话都听不进去了,魂不守舍得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不该这样的,怎么可能伤亡不重?明明尸骨遍野,明明接连战败,明明都回不来啊,怎么就不一样了呢?怎么就不是一个接一个得死人呢?该都死了才对,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死了,才能不挡路……” 孟世子听的稀里糊涂,又莫名头皮发麻,赶紧开门走了,脚步急促,仿佛身后有恶鬼撵着。 第497章 不死不休 孟世子急匆匆的离开孟瑶的院子后,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大冬天的,额头上硬是渗出一层冷汗,站在雪地里冷静了片刻,心绪依旧不宁,脚尖转了个弯,拐去伯府守卫最严密的书房。 平远伯正在书房琢磨事儿,朝廷的事务暂时封笔不用理,但家里的事情还需要他操心谋划。 孟世子敲门进来后,打断了他的思虑,蹙眉问,“有事儿?” 孟世子规矩行完礼,才吞吐道,“是有点事儿,想跟您说道下……” 平远伯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心就提了起来,“你不是去见瑶瑶了?是她……” 声音一下子顿住,他把跟前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剩下爷俩后,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说吧,她又怎么了?” 对这个孙女,他如今的感受实在复杂得很,远了不行,可又近不得,进退两难,说的就是他眼下的境况。 孟世子欲言又止。 平远伯不耐催促,“跟为父还有什么不能张嘴的?快说,为父还有旁的要忙……” 孟世子走近两步,下意识的压低嗓子,“父亲,儿子刚才去找瑶瑶商量给二弟看病的事儿,却被她拒绝了……” 闻言,平远伯竟是没觉得意外,“她的理由呢?” 孟世子到现在都还记着孟瑶说那些话时的冷漠表情,以致出口时,声音发紧,“她说,让二弟继续疯着,对咱们府里好,她,她还是不信二弟受了这次教训会改好,她连个机会都不给啊……” 简直凉薄的可怕! “没有迟疑?” “没,没有,她冷静得很,半点纠结难受都没有,父亲,二弟再如何,那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怎么能……” 别人都可以怨孟重楼给伯府带来麻烦,都可以担心再次放出孟重楼是个冒险之举,唯独孟瑶不可以。 那是不孝! 平远伯默了片刻,才道,“她,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整个伯府着想,你二弟,暂时还是不能治愈……” “可耽搁的久了,万一治不好呢?大夫也说,那些药会损伤脑子,时间长了,真救不回来怎么办?”孟世子说不清心里是个啥滋味,要说他不担心是假的,他也怕孟重楼恢复神智后再整幺蛾子,给伯府惹祸,可放任不管,他又良心不安,总觉得对不起兄弟,无法坦然享用眼下的一切。 平远伯狠心道,“那也是他的命,他若是安分,就不会有今日下场,因果循环,怨不得谁。” 孟世子脱口而出,“可他当初跟楚王世子交好,也是您吩咐的……” 平远伯猛的拍了下桌子,“老子是让他跟楚王世子交好,可没让他干蠢事,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什么篓子都敢捅,捅了又没能力摆平,不弄疯关起来,他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何至于?” “哼,你是忘了李云昭了?他还是侯府世子呢,结局如何?惨死在半道上,身边都是锦衣卫,都没能护住,你二弟的身份比他还差了一截,你觉得就没人敢冲他下黑手?” 孟世子脸色变了变,想到那个可能,身子不由哆嗦了下,“难道,真是楚王府干的?可是……” 平远伯面无表情的道,“自古皇家无情,上位者需要你的时候,自是恩宠,一旦你没了用处,便会沦为弃子,可随意斩杀,李云昭如此,之前那些没能活着进京的受审官员也如此,你难道还指望跟皇家讲情义吗?” 孟世子忍不住道,“这般御下,谁还愿意为他们卖命?” 平远伯道,“自是有那为了荣华富贵想赌一把的,赌凭着自己的本事,不会被卸磨杀驴,也有如你二弟那样蠢的,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事都敢做,最后害人害己。” 孟世子辩驳,“二弟初衷,也是为了府里好……” “可他不自量力,眼大心空!” “父亲……” 孟世子还想求情,却被打断,平远伯不容置疑的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但你二弟还不能恢复过来,不然依着他的心性,指不定还要闯祸,如今京城的形势你也清楚,看似风平浪静了,实则不然,明年,几位皇子争斗的势必更激烈,届时,各家也会卷进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瑶瑶的做法,没错。” 孟世子不再争辩,却还是嘟囔了声,“就算没错,却也太心硬了……” 平远伯没接这话,转而问,“还有旁的事吗?” 孟世子忙道,“还有您让我转告的那些话,儿子都一字不漏的说了,瑶瑶看起来,情绪有些不好!” 平远伯拧眉问,“怎么个不好?她还是对找人不死心吗?” 孟世子摇头,“倒是说,不用找了,让儿子把人都撤回来,就是,儿子觉得,她情绪怪怪的,儿子让她再卜算一下方位,她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很排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难道这卜算还有什么说法?” 平远伯若有所思。 孟世子又问道,“父亲,咱们之前找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瑶瑶坚持要找到他,还要下人态度恭敬待之?” 平远伯没吭声。 孟世子顿时有些委屈,“都不找了,还是不能跟儿子说吗?儿子向来嘴严,还能到处宣扬不成?” 平远伯闻言,这才道,“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人多嘴杂,怕无意中再漏了风声,引起些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想等着找到人再告诉你的,谁想,一直没消息……” “那到底是谁?” “过去的大皇子,如今齐王的嫡长子,皇长孙元锦。” “啊?”孟世子愣住了,任他怎么猜都没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敢置信的问,“怎么会是他呢?” 平远伯淡淡的道,“怎么不能?皇长孙去年春上下落不明,至今未有消息。” “可找人,是皇家的事啊,哪里轮得到咱们伯府?”孟世子还是不解,“而且,这又管瑶瑶什么事儿?” 总不能是她助人为乐,现在见识了她如何心狠,就更不会这么想了。 平远伯没任何迟疑的道,“为父也不清楚,大概是瑶瑶,想借此让齐王府欠下这份人情吧。” “齐王府的人情?”孟世子撇了下嘴,“没那么值钱吧?家里为了找人,付出什么代价,您是最清楚的,值得吗?” “没什么不值得……” 孟世子虽面相看着憨,处事也没啥胆量和魄力,但他不傻,觉得父亲没跟他说实话,于是试探的问,“莫非是瑶瑶卜算到齐王爷将来有什么机缘?” 平远伯闻言,当即呵斥,“慎言!” 孟世子赶忙请罪,但心里却隐约有了答案,想着之前,父亲把嫡出的妹妹送进齐王府为侧妃,他还难以接受,如今,倒是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这必是孟瑶卜算的结果,不然,父亲肯定不会相信,更不会配合。 就是有些匪夷所思,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怎么可能是齐王的呢? 明明他是最不可能得那个才对! 如今几位皇子都下场争斗,拿出各自得本事和家底来,引得京城诸多官员纷纷下注,想混个从龙之功,但那条路属实不好走,且危机重重,他们伯府原本并不想掺合,也没那个实力掺合,谁想…… 竟是早就选定了目标,还是妥妥的赢家! 那将来,孟家还愁什么呢?也是实打实的外戚了,说不准,将来还有可能博个承恩公的爵位! 他越想越激动,语无伦次道,“爹,那找人的事儿,是不是还得继续?这人情可太有份量了,不对,找回来,哪还有外甥的份儿?瑶瑶是咋想的?难道是……外甥没机会?有咱们帮着也不行?那皇长孙又凭什么呢?” “闭嘴!”听他说的越来越像不像话,平远伯狠狠瞪他一眼,警告道,“这些话是能说出口的?你也想疯?” 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孟世子猛然清醒,打了个寒战,“父亲,儿子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话落,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 平远伯也没拦着,不过神情缓和了些,“你当明白什么是祸从口出,有些事,只能埋在心里,谁都不能说。” 哪怕猜着了,也不能认。 孟世子一个劲点头,“儿子记下了,再不会犯了!” “嗯,长记性便好,别光是嘴上说说,在外头,一言一行都要谨慎,莫叫人看出什么痕迹来,对你妹妹和齐王爷,态度跟以前一样就行,前后相差太多,恐会令人起疑心。” “是,父亲。” “还有,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你也别太乐观,这世上,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儿。” “儿子明白,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旁人那儿等我。” 平远伯闻言,这才放了心,“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说道这儿,才升起的那点激动就消散殆尽了,孟世子低声道,“儿子把您的叮嘱,转告给瑶瑶,让她别再对南边的战事动什么心思……” “她不肯?” “没说肯不肯,就是追问了儿子几句后,脸色大变,像是受了啥刺激一样,整个人看着都不对劲,说的那话,更是,更是……” “更是如何?” “细想,让人毛骨悚然!” 平远伯表情凝重起来,“你仔细说,一字都不要漏。” 孟世子忍着心理上的不适,重复了一遍。 平远伯听后,也觉得后脊梁骨寒意涔涔,一时嗓子发堵,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孙女……到底是什么妖孽? 孟世子见父亲都似惊着了,小声道,“南边的战事如今看起来,是一切顺利,赢的多,败的少,虽说出了闽王府那个意外,但跟军营的将士却没多大关系,现在暂时停战,待明年开春,势必也要分出个结果来,您觉得,有没有可能,会变成瑶瑶说的那样?遍地尸骨,都回不来了?” 说完,他不等平远伯开口,又自顾自的道,“若是那样,就太可怕了,战败啊,还是这么惨烈的,朝廷能经受的起吗?西北也在输,总不会最后交给齐王爷的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吧?” 平远伯这次没呵斥,而是哑声道,“为父也不清楚……” 他想的要比儿子更深,听了孙女的反应,显然是她事先的卜算结果出了差池,不然不会备受打击。 当初便是他掺合了一脚,才让许怀义进了军营,去南边抗击倭寇,至于原因,也很明确,是孙女始终认为许怀义会是伯府的威胁,需要尽早除去。 派人去行刺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还差点惹火烧身,他不敢再在京城下手,但上了战场,许怀义再出任何意外,那都是正常不过的事了。 刀剑无眼嘛,打仗还有不死人的? 谁知,安排好的必杀局,竟也让他逃过去了,不止如此,他在战场上的表现犹如神助一样,异常勇猛,传回来得消息显示,但凡他参与的战事,几乎无有败绩,而且,他冲锋陷阵,连受伤都很少,更别说生命之忧了。 这得是什么运道? 这样气运加身的人,当是福将了,他有几个胆子再去谋害? 可显然,孙女还不死心! 更要命的,孙女的本事好像出问题了,这可是她最大的依仗! 若是皇帝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届时,孙女的地位会一落千丈不说,伯府也很可能会被打回原形。 还有她事先做的那些预测和安排,也会让人不再全然相信了。 第498章 写保证书 平远伯府的事儿,顾欢喜自是不知,韩钧打听消息的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在书房这样的重地门口安排耳目。 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谁让孟瑶听了孟世子的那些话后,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在自己院子里发泄情绪时,失手伤了人性命,碰巧又被府里其他人撞见,虽然平远伯下了封口令,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传了出去。 毕竟,平远伯府也不是铁板一块,跟孟瑶同辈的子孙不少,之前,他们中不少人都稳压孟瑶一头,不咋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会私下里欺负,谁成想,孟瑶后来会翻身,成功把他们踩到了脚底下? 这谁能甘心服气? 明面上,碍于孟瑶的地位,不敢说什么,但背后,若有机会踩孟瑶,他们自是不会放过。 于是,孟瑶小小年纪,便有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伤害可是极大的,哪怕孟瑶是郡主,将来在婚嫁之事上,也难免会陷入被动。 顾欢喜听说后,忍不住找来韩钧问话,“这消息确定吗?” 她总觉得孟瑶不该这么蠢,重生一回,难道脑子就没一点进步? 还是说,孟瑶或是平远伯府又在憋什么坏水? 总要问清楚了,才好防备。 韩钧听后,却有些奇怪,没想到她会对这种八卦感兴趣,在他眼里,顾欢喜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既然问了,必有深意,他点了点头,“确定,这个安平郡主脾性似有些阴晴不定,在她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婆子,要格外艰难些,不过,大多时候,安平郡主并不会如何打骂下人,只会将她们都撵出去,一个人在屋里摔东西撒气。” “那这次是?” “这次,不知道为何,安平郡主脾气变得很是暴烈,冲身边的人动了狠手,她在府里招了不少人眼红,所以,事情才会被捅出去,借此败坏她名声。” 顾欢喜“喔”了声,若有所思,脾气暴烈,那是受了啥刺激不成?最近好像没有什么脱离她掌控的事发生吧? 总不能是许怀义撺掇将士们去剿匪、把日子过滋润了,让她不高兴了? 可消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回京城来呀! 而她这头,无非就是跟苏喆又要合伙开个店得事儿,虽说烤鸭店是个新鲜生意,但眼下也没张罗起来呢,最快也得明年过了十五后才能掀起些动静。 那孟瑶是发的哪门子疯? 见她一脸琢磨的表情,韩钧又道,“说起来,这个安平郡主颇有些神秘古怪,我让人仔细打听过,她过去的性子,可不是如今这般跋扈狠辣,相反,彼时,她胆小怯懦,寡言少语,作为女子,既无聪慧过人的脑子,又无令人惊艳的容貌,在伯府没什么存在感,谁也没把她当回事儿,可去年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后,却似忽然开窍,变了个人一样,伯府对外说,她是昏迷中有奇遇,得了菩萨点化,我却是不信。” 顾欢喜心头一动,面不改色得问,“为什么不信?” 韩钧拧眉沉吟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儿,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是她身上藏了什么秘密,否则,怎么就突然会未卜先知了?还得了皇帝看重,帮着家族翻身,自己也成了郡主,这是一句开窍就能办到的?” 顿了下,他继续道,“她今年才六岁,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哪来得这么多心计?之前,她又是进出皇宫,又是去楚王府奔走,朝堂上,那么多老奸巨猾的文武大臣都对当前的乱局毫无办法,她却凭一己之力给按下了,虽是暂时恢复,也十分了不得,古往今来,还从未听说有这等智多近妖的人。” 顾欢喜不动声色,跟着附和了一声,“是有些匪夷所思。” 韩钧沉声道,“我会让人继续盯着她的,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就算这世上真有菩萨点化的机缘,也不该是她这般品行不端的人得到。” 菩萨又不瞎。 顾欢喜战略性的端着杯子低头喝茶,没接话。 韩钧说完,忽然抛出个话题,“我私下去见齐王了。” 闻言,顾欢喜愕然抬眼看过去,“你跟他坦承身份了?” 韩钧点了下头,面具遮住了脸色,只眼神沉沉浮浮,不辩喜怒,“迟早的事儿,总要让他知道的。” 顾欢喜讶异地问,“你就不怕他保守不了秘密?” 在她看来,齐王实在不是个很会演戏的人,心思也太欠,遇上老狐狸,一被套话,准能露馅儿。 韩钧自嘲道,“我并未告诉他,我在顾家做事,我是换了个模样去的,脸上做了遮掩,他只以为我是为避开人易容了,却丝毫看不出我是毁了脸,连我嗓子变成如今这样,他都没起疑心,还当我是故意的,呵……” 那一声呵,满是讽刺意味。 顾欢喜代入自己想了想,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了。 韩钧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只片刻,便平静下来,“放心吧,小鱼的事,我也没跟他说实话,只道眼下为了彼此的安全,俩人暂时还不宜见面,他答应了,也不追问我把小鱼藏在哪儿。” 听到这话,顾欢喜暗暗松了口气,又好奇追问,“你怎么突然去找他了?” 韩钧意味不明的道,“自是去提醒他,他还有个儿子流落在外受苦,那个儿子才是皇长孙,是他正二八百的嫡长子,府里的那俩再承欢膝下,得他亲自教养,也得尊锦儿一声兄长,莫要忘了彼此的身份才好。” 顾欢喜闻言,不由嘴角抽了下,她相信,韩钧去见齐王时,说的肯定更阴阳怪气,指不定把齐王奚落挤兑成啥样呢,这会儿听着都不对味儿,她清了下嗓子,“那齐王怎么个反应?” 韩钧哼了声,“他能有什么反应?无非是羞愧自责,谁稀罕?半点用处没有,他和那俩小崽子父慈子孝,在王府里享受天伦之乐时,可有惦记过锦儿?还不如来点实际的行动,补偿下锦儿呢。” “你跟他要了?” “嗯,我懒得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问,王府世子之位,他打算给谁?” 顾欢喜挑眉,“齐王爷如何回的?” 韩钧讥诮一笑,“当着我的面儿,他敢说给别人?自是只能是锦儿,我直言信不过,在民间有个说法,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更何况,锦儿还不知道以后要多出几个后娘来,还敢指望他那点慈父心肠不成?再者,锦儿不在跟前,过去情分再深,时日久了也会变淡,比不得他身边的那俩朝夕相处的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也改变不了,但世子之位,我不会退让,必须是锦儿的,这也是他欠锦儿的。” 顾欢喜试探的问,“你不会逼着他给你写了什么保证书吧?” 韩钧理所当然的“嗯”了声。 顾欢喜,“……” 韩钧问,“你觉得不妥?” 顾欢喜干笑,“会不会太那啥了?齐王爷能愿意?” 韩钧不以为意的道,“他愿不愿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份保证在,锦儿将来回到王府后,不会受委屈。” 父爱被分薄了,不能连身份地位都被抢了去。 顾欢喜拧眉道,“这事儿,你问过小鱼是什么想法吗?” 韩钧淡淡的道,“锦儿还小,他现在的想法还不成熟,他不会懂,在皇家,亲情远不及到手的权势地位更重要,指望他去争取,万一他太重情意,怕是有些难,碍于孝道,会更为难,我这当舅舅的出手,就无需顾忌什么了,先小人后君子,也省的将来闹的家宅不宁。” 顾欢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说韩钧不对,韩钧这般未雨绸缪有理有据,就齐王那种耳根子软的,将来很大可能会被枕边人牵着走,若是顺利娶到禁军副统领家的姑娘,再生下儿子,那将来谁继承他的位子还真不好说。 趁着现在他还有那么一点愧疚和良心,写个保证书,也算是提早多抓些筹码在手里,即便他将来反悔,也能凭此做一下文章。 但如此一来,就置父子之情有些尴尬了,好像成了一种算计,齐王心里肯定不太舒坦,如今他没野心,也没登上那个皇位还好说,将来坐拥天下时,想到自己被逼着提前立下太子,难保不会对韩钧生出忌惮,油漆对小鱼。 届时,父子之情可就岌岌可危了。 韩钧的初衷是为了小鱼谋算,是为小鱼好,可小鱼真的喜欢吗? 韩钧离开时,还跟她说了一句,“我已经建议齐王主动请命去北边驱逐鞑子了,帮他分析了利弊,他没一口拒绝,说要考虑几天。” 顾欢喜还惦记着小鱼的事儿,对他又扔下的这个炸弹,反应就平静多了。 直至夜里,她等到许怀义露面,忙把韩钧干的这些事儿说了一遍,想听听他的意思。 谁知,许怀义的重点却是放在韩钧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上,为此感慨不已,“韩钧还真行,真就去撺掇齐王了,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齐王不用亲自去跟鞑子搏命,那也是有很大危险的,况且北边条件多艰苦啊,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了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这么怂恿他去了,真出了问题,韩钧担得起责任吗?” 说完,又忍不住道,“他为了小鱼,这是打算全豁出去啊,他不在意齐王死活,也不怕小鱼事后会怪他吗?舅舅再亲,也亲不过当爹的吧?”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齐王还没答应去呢,你现在就琢磨这么多,很可能就是庸人自扰,不是该操心那封保证书吗?”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保证书有啥好操心的?” “那是韩钧逼着齐王写的,不怕他将来坐上皇位后翻旧账?” “嗤,他有脸翻旧账吗?那不是他欠小鱼的?他没本事护住儿子,让小鱼在外受了那么多苦,给点补偿不是理所应当?” 顾欢喜无语的提醒,“那是一点补偿吗?那许出去的可能是太子之位,何等重要!就是他,将来说了都未必算。” 许怀义道,“小鱼是嫡长子,不管从哪头论,他都是名正言顺得第一继承人,品行和学识又都是最好的,难道满朝文武还不满意?” 顾欢喜瞪他一眼,“他们满意有啥用?皇位牵扯到的利益大了去了,齐王除了小鱼,如今膝下可是还有俩儿子,将来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他们能不抢吗?到时候,小鱼就是个活靶子,那份保证书,可未必就是个好东西。” 许怀义若有所思。 顾欢喜继续道,“而且这事儿,韩钧瞒着小鱼做的,他是为小鱼好,怕小鱼将来重情,下不去手,可,可小鱼真的会领情吗?就算感恩韩钧的一番心意,但韩钧一次又一次的这般自作主张,替小鱼安排打算,小鱼就必须只能被动接受?他的路,不是该他自己走吗?我们可以帮忙,却不能控制着他的双腿走路啊!” 许怀义苦笑,“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显然,韩钧不是咱们能劝说的动的,咱们说的多了,恐会让他多想,还以为我们是在争什么呢。” “那咱们告诉小鱼呢?” “别,那更不妥,有挑拨之嫌,小鱼虽说是对咱们亲近,但人心最经不起考验。” 第499章 开年大瓜 人心经不起考验,这话算是说道点子上了。 顾欢喜自是不敢再去冒险,却也有些不甘,“那就这样不管不问了?” 许怀义无奈叹道,“不然呢?这事儿,韩钧瞒着小鱼,咱们在背后蹦跶的再欢实也无用。” 顾欢喜不无担忧的道,“我们都这般瞒着,将来小鱼若是知道,难免心里要不痛快。” 将心比心,代入一下她,她就难以接受,哪怕前提是为了她好。 许怀义道,“韩钧非当这个恶人,那就让他去当呗,或许他压根不当回事儿。” 女人心思细腻,他其实并未太在意,他也不觉得韩钧做的过分,除了强势的想左右小鱼的人生。 不过他相信韩钧至少眼下没有想控制小鱼的心思,至于以后,等以后那些想法冒头再说吧。 俩人按下这话题,都不再提及。 依偎在沙发里吃了会儿零食,顾欢喜说起孟瑶的异常,末了问,“你觉得她是咋回事儿?”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道,“受刺激了呗,十有八九又听说了啥消息,跟她上辈子经历的不同,一时难以接受,才摔盘子砸碗的发泄情绪,嗤,就这心性,过去真是高看她了,难成大事!” 顾欢喜也是这么猜的,“就怕她再想什么招数干预。” 许怀义挑眉,“你是怕她把手伸进南边的军营?” 顾欢喜点了下头,“她当初为啥算计你去跟倭寇打仗?自是不可能要送功劳给你,她是想借着刀剑无眼,正大光明的除掉你,可惜天不遂人愿,一次次的叫你化解了,她如何能甘心?他最大的敌人,恐怕就是咱们了,咱们是她成长路上的变数,她不会允许存在的。” 许怀义语气笃定的道,“没了楚王世子和李云昭,她伸不进手来!” 顾欢喜半信半疑,“难道军营里就没有平远伯府的人了?” 许怀义解释,“便是有,也都是身份不怎么高的,之前因为楚王世子和李云昭得事儿,军营里已经严查梳理了一遍,揪出几个有问题的来,杀鸡儆猴,震慑的其他人都歇了小心思,不管背后依靠的谁,揣着啥目的,到了军营,那就是朝廷的兵,上了战场,就只能跟倭寇拼命,谁再敢三心二意,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搅和不起什么风浪了?” “当然,军营又不是筛子,纪律严明着呢,咋可能谁都能在里头搅风搅雨?平远伯府的根基可不够,孟瑶就更不行了,别看她是郡主了,可那就是好听的名头,她没人可用,又咋冲我下手?” 顾欢喜问,“她等的若不是下黑手呢?” 许怀义意会,“那她就更要失望了,有我在,战局已经改变,她期待的战事失败并未到来,伤亡是惨重了些,却也在可控范围内,而我,有房车和护身衣,连受伤都不曾,注定她不能得偿所愿,发疯是正常的。” 顾欢喜,“……” 啥话都让他说了,她翻了个白眼,“还是要小心,不能骄傲大意。” 许怀义“嗯嗯”应着,转而跟她说起过年的一些安排。 两口子聊到很晚才睡下。 翌日,顾欢喜带着孩子去了善堂做义工,年前最后一次,拉了好几车的东西去,吃的用的,备的都很齐全。 其中有不少是苏喆和孙家捐助的旧衣物,便是旧的,也比寻常百姓家穿的麻布要好太多,所以顾欢喜从不嫌弃,让人收拾出来,改成孩子们穿戴的大小,个个都能凑出两身替换的。 如今善堂收留的人,比起最初已经翻了一倍有余,不过,顾欢喜一直很低调,并未宣扬出去,只相熟的人知道,她积善行德,养了几百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笔支出可不少,顾欢喜从未克扣抱怨过,还时常带孩子来,亲力亲为的操持,为此,善堂的人,把她当活菩萨一样敬着。 之后,顾欢喜还带着孩子去了温泉庄子上玩了一天。 接下来,便再也没出门。 很快便到了年三十。 许怀义不在,难免有些遗憾,顾欢喜积极调动气氛,这个年倒也过的不缺温馨和热闹。 美美的享用丰盛的年夜饭,放烟花爆竹的快乐,收新年礼物的惊喜,还有吃着零食守岁得岁月静好,都是往后余生里,抹不去的美好记忆。 从初一开始,便开启了走亲访友、到处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的模式。 顾欢喜比较宅,可也有几家推不开的应酬,带着孩子去赴宴。 她在自家也办了一场小型的赏花宴,邀请了许怀义几个相熟的同窗家眷,彼此有心交好,倒也聊的气氛融洽。 如此这般,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各家迎来送往的走动才消停了。 街上的铺子早就开了,作坊里也已开工,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发生着。 谁料,京城里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儿,爆了开年的第一大瓜。 禁卫军副统领肖旗的次女,在上元节外出看花灯时,被人劫走了,虽说两个时辰后就找回来了,也没遭受什么伤害,但对女子而言,名节却是有损的。 当时,肖家极力将事情压下,然而,仅过了一晚,消息就传的人人皆知。 吃瓜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不少人都猜到了这里头有阴谋的味道,所以,格外热切的盯着齐王府,想知道齐王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反应。 是推了这门亲事,还是为了肖家的支持、捏着鼻子认下来? 还有,这明显是针对齐王做的局,他要如何还击呢? 齐王的表现,就是在朝堂了贡献了开年第二个大瓜。 素来找由头不上朝的人,突然正儿八百的站在了大殿上,义正言辞的请命,要去西北驱逐鞑子,还立下了边关不宁他不还朝的誓言。 一时间,惊掉所有人下巴。 谁能想到齐王还有这等胆量和魄力呢? 以前果然是扮猪吃老虎? 但这步棋,走的并不让人觉得高明,皇子想建功立业,给自己增加夺嫡的筹码没错,可不能亲自赤膊上阵去争去抢啊,像去边关打仗这种事儿,都是交给支持自己的武将,哪能自己去玩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是有个意外,即便你立下大功劳,那个位子也跟你无缘了,简直得不偿失。 所以,其他皇子都觉得他这个决定很傻,很冒失,甚至不知所谓,旁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做兄弟的还能不了解?齐王对打仗一窍不通,去了西北,能有什么建树? 平白浪费时间! 京城才是主场,去西北,跟放弃没啥区别。 他们倒是暗暗高兴,但好不容易上一回朝的建兴帝,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一手扶持起来的棋子想跑路,他能乐意才怪! 但这回齐王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跪在大殿上,慷慨陈词,一片拳拳报国之心,简直可昭日月,谁还敢出声拦他? 便是建兴帝,也得遵循大势所趋,朝臣们纷纷一恭维,事情就成了定局。 如今西北战事紧张,或许去一位皇子,能振奋一下士气呢。 于战局有利的事儿,谁也不会阻止,他们也不必为此亏心,又不是他们背后谋划的,是人家主动跳出来申请的,这样的冤大头可得好好珍惜。 第500章 宽慰 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很快便传了出来,齐王爷的壮举,也随之人尽皆知,谁也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出。 这算啥应对啊? 吃瓜群众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了,准王妃在上元节被拐子劫走、损了名节,跟他去西北抗击鞑子有啥关系? 难道是找了个借口躲避婚事?是不能直接拒婚、用这种方式含蓄的表达出来?或者直接用拖字诀? 毕竟齐王在大殿上可是说了,边关不宁不还朝的豪言壮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 而边关的战事迟迟解决不了,甚至局势很不乐观,谁也不知道得耗多久才能安稳,所以,齐王这是做好几年不回京的准备了。 不回京还怎么成婚? 果然,就没有男人不介意头顶上发绿的,哪怕对方是禁军副统领的闺女,娶了大有助益,也不愿吃这等亏,委屈自个儿。 就当众人觉得自己琢磨明白时,事情的发展却又让他们吃了一惊。 齐王接到了去西北督战的圣旨,可在去之前,要先成婚。 原本两家得婚事定在今年秋上,现在好了,建兴帝发话,一下子提前了大半年,礼部苦逼的忙碌了起来。 倒是俩家,看起来没什么紧张气氛,该如何还是如何。 尤其是齐王府,从上到下,没半分喜色。 不管是赢娶新王妃,还是准备去西北督战,对府上的人来说,似乎都不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儿。 顾欢喜也没觉得高兴,思来想去,还是找机会跟顾小鱼单独谈了谈。 娘俩坐在书房里,守着壁炉,喝着奶茶,旁边摆着一盆老桩腊梅,如今正值花期,香气弥漫,沁人心脾。 “新学期,刚换了班,上课辛苦吗?” “不辛苦,夫子们都教的很上心,儿子有不懂的,回家也可以为问先生,功课跟得上的。” “那就好,也别太辛苦了,晚上不要看书太晚,你还小,正是长身体得时候,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行。” “嗯,儿子听您的,最多到戌时便熄灯了。” 娘家先聊了会儿家常,渐渐的话题才转到正事上。 顾欢喜不想给他压力,问的很是随意,“最近听了不少传言吧?” 顾小鱼点了下头,神情平静的解释,“书院里,有不少人在议论。” 顾欢喜看着他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顾小鱼顿了下,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娘,同窗们私底下说,肖家女之所以被拐子劫走,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她嫁进齐王府,不想让齐王府攀上禁卫军副统领这棵大树,所以才故意制造了这场意外,好破坏亲事,对吗?” 顾欢喜“嗯”了声。 顾小鱼问,“就没有可能真是意外、不是人为吗?” 顾欢喜闻言,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接受不了皇家争斗?还是以这么下作卑鄙的手段,所以不想面对,还怀揣着一丝侥幸,可惜啊,她苦笑了声,“我也宁愿是意外,是肖家姑娘运气不好,可这个局做的有些粗糙,很多人都能看出来,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证据呢?” “上元节那晚,被拐走的不止肖姑娘一个,可其他人都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只她一个大人,以前倒也有这个岁数的女子被人贩子哄骗了卖掉,但多是冲普通百姓家里的下手,很少动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就是怕沾染麻烦,尤其像肖家姑娘这样的,父亲是禁军副统领,更是要躲的远远的,偏偏那晚,肖姑娘丢了,可见,对方是刻意冲她去的,绝非寻常的拐子。” 顾小鱼眼神一下子暗淡,“那么,是我的那些叔叔耍的手段了?” 顾欢喜叹了声,“八九不离十,他们最有动机,有动机就有嫌疑,况且,也只有他们有那个胆量和本事,去算计一位王爷,当然若是去查的话,动手得也不会是他们,他们只需张嘴就行了。” 顾小鱼抿唇不语。 顾欢喜爱怜的摸摸他脑袋,“心里难过?” 顾小鱼也没故作坚强洒脱,点了下头,自嘲一笑,“这也叫亲人吗?明面上笑语盈盈,背地里捅刀子毫不手软,舅舅说,当初我在王府时,那些害我的人,也有他们的影子,不只是已故李侧妃的手笔,很多次,都是李侧妃给他们当了枪使……” 他低下头去,“我那时才几岁看我一个孩子都容不下,我又能威胁到他们什么呢?都说是因为我的身份,可实际上,皇祖父对我的另眼相待,也仅仅是面子上罢了,真要看重喜爱我,又怎么会舍得把我捧到那个位子上给人当靶子呢?” 在皇家,皇帝越是疼谁,谁就越危险,所以真要喜欢哪个子孙,最不该的就是对他另眼相待。 其他人见了,定容不下。 “小鱼……” 不待她宽慰,顾小鱼便已经缓过那顾劲儿,摇摇头,“娘,我没事儿,儿子其实早已看透想开了,从去年被人一路追杀,就知道皇家无亲情,我不该心怀期待的。” 顾欢喜听的心口发堵,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言辞去劝慰,因为皇家无亲情,是事实,她总不能拿哄孩子那一套去哄骗他。 她转了话题,“你父王很快就要成亲,但不管他娶几次,再进门的新妇地位再高,也都是续弦,在你母亲面前要执妾礼,齐王府,你嫡长子的身份,谁也越不过去,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 顾小鱼怔了下,茫然“嗯”了声,想说无所谓,嗓子里却哽着,只好垂下头,端起奶茶来,无滋无味的喝了几口。 顾欢喜见状,心疼不已,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你父王成亲后就要去西北督战,或许几年都不能回来,你要不要见一面?” 顾小鱼哑道,“舅舅也问过我……” 顾欢喜试探道,“那你的意思呢?” 顾小鱼没有过多犹豫,摇摇头,“还是不见了吧……” 听到这个答案,顾欢喜心里并不是很意外,却也有些好奇,“为什么?” 顾小鱼轻声道,“不想节外生枝,不想给您,还有舅舅惹麻烦,更不想为了见一面而冒险,没必要,也犯不上。” “……” 顾小鱼继续道,“我已经写了信,打算让舅舅转交给他,也备了礼物,一来贺喜,二来,送行,酿,您说儿子这么做对不对?” 顾欢喜毫不犹豫的道,“只要你不委屈,那就是对的,若是委屈,那就顺心而为,不要顾忌太多,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护着呢。” 顾小鱼听到这话,神情一下子放松了,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儿子不委屈,就这样吧。”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哪头轻,哪头重,有了明确的界定,不是顾全大局,而是顺心而为。 所以,他不委屈,也不再难过。 可顾欢喜替他感到委屈难过,等夜里见了许怀义,便一股脑的把这些事儿倒给了他,末了吐槽,“都是大人造了孽,却叫一个孩子去承担,凭什么呢?都说懂事的孩子招人疼,一点不假,小鱼要是闹腾一下,我说不准心里还能好受点,可他不哭不闹的,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许怀义见她一副要暴走的架势,忙搂进怀里劝道,“别想太多,小鱼比咱们以为的还要聪慧,他肯定能想通,迈过这个坎的,这也算是成长的代价,咱们心疼归心疼,但谁也没办法代替,换个角度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磨练了心智,以后只会更坚强起来……” “可他才多大啊?七岁的孩子,就要承受这么多……” “皇家的子孙,注定就面对这些,七岁不小了,早点看清现实,省的以后受更大的伤害。” 顾欢喜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许怀义又哄了几句,才问起正事,“女儿被劫走,肖统领是个啥反应?” 顾欢喜道,“在城里大肆搜捕人贩子,下了狠手,还真抓住不少,不过,劫走肖姑娘的应该不是人贩子,而是其他皇子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只逮到些虾兵蟹将,背后的主子一个没暴露。” 许怀义蹙眉,“尾巴藏的这么严实吗?” 顾欢喜猜测,“也可能是肖统领有了发现,却不敢暴露到明处撕破脸吧?毕竟,有损皇家体面,要处置也是暗地里进行,就是不知道哪个皇子沉不住气,先行走了这一步。” 许怀义道,“甭管是谁,目的都没达成,照你说的,婚事不但继续,还提前了,板上钉钉,他们再敢下手,不说建兴帝会不会动怒,就是肖副统领,也绝不会允许了,他的女儿哪能任由旁人欺负?一而再再而三的,那是打他的脸,就是皇子也不行,齐王这个女婿是跑不了了。” 顾欢喜唏嘘,“是啊,躲到边关去都没用,还是得娶!” “小鱼真说不去见一面了?” “嗯,不见了,写了信。” “不是赌气吧?” “不像是……” 许怀义感叹,“那就是对齐王没啥期待了啊,娶亲也好,去边关立业也好,小鱼都完全不在意了,由着齐王折腾,这样也好,免得将来失望。” “啥意思?” “你觉得就凭齐王那点本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吧?” 顾欢喜摇头,“有点难……” 许怀义嗤笑,“是很难,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他都很难处置妥当,你且等着看吧,即便娶了肖家女进门,他也当不好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后院指不定要成啥样,至于去了边关,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将都焦头烂额了,更何况他呢,他身边就没几个可用的人,建兴帝光知道抬举他身份,却不给他能用的刀子,这棋子当的也太没用了些。” “是挺没用的,准王妃被人算计了,到现在,他都无动于衷,就算为了脸面,他也该揪出对方来,还击一二才是。” “要不说他无能怯懦呢,不战而降,上了战场,也是逃兵,得亏咱小鱼不随他的性子,不然可得怄死了!” “不过,接下来,京城也未必安静,齐王不出水,还有楚王府这个搅屎棍呢。” 她一提醒,许怀义不由拧起眉头,“你说的对,楚王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他一定会让人查出真相,再公布出去,让几位皇子彻底撕破脸,好坐收渔翁之利。” “建兴帝也是这么想的。” “不愧都是皇家人啊,一丘之貉,哼,别玩脱了,让皇家变成个乐子,那可有意思了。” 第501章 打擂台 和许怀义聊过后,顾欢喜就一直等着吃瓜,还没听到几位皇子开撕的消息,倒是苏喆的烤鸭店在京城火了。 按说烤鸭店不是多大的生意,苏家也不差一家食肆酒楼,但赶的时机比较巧妙,想不火都不行。 苏家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就是春水楼,走高大上的的奢华路线,原来是苏睿在关,因为他几次三番的作死,被夺了继承人的资格后就混吃等死的我过日子,所以春水楼就当作补偿,给了苏喆。 苏喆接手后,经过一番整改运作,重新焕发生机,比之以前,还要更上一层楼,成为京城标志性的建筑,每日门庭若市,风头无两。 除此外,便是他一直管着的水云轩了,走的是精致新奇的调调,每隔十天推出两道新菜,引得不少猎奇的食客前来打卡品评,口碑也打了出去,说是日进斗金也不算夸张。 尤其是也上了番茄和香辣火锅后,更是一桌难求。 有这两座大山压着,其他酒楼想要出头,简直痴心妄想,只能是夹缝里求个生存,直到开年突然冒出个泰和楼,开业之初,便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泰和楼的招牌是西北菜,一道烤全羊,征服了无数人的胃,但凡从附近路过的客人,很难拒绝那种香味的诱惑。 顾欢喜也让人买了一只回来,味道确实惊艳,西北羊的肉质细腻,全然没有当地山羊的那股腥膻味,抹上带有西北特色的调味料后,外酥里嫩,一吃一个不吭声。 还有手抓羊肉,哪怕是简单的清炖,也别有一番风味。 食材好,味道佳,再有热情好客的服务态度,泰和楼开业便生意火爆,每天客似云来,一茬接一茬的,据说光排队都要排出二里地去。 当然,这有些夸张,是一种炒作手段,但客人多,生意好,风头十足,确是属实的。 顾欢喜查过酒楼背后的东家,果然是尹家无疑。 尹家在西北算是首富,只不过想来京城分一杯羹还是有些难的,但自从去年送了闺女给祁王做妾,又借着给嫁妆送了无数家产后,便也争了一席之地,一口气开了好几家铺子,生意可圈可点,勉强站住了脚跟。 之后,尹家女经过在王府后宅的一番争斗,成功上位,将侧妃的名头抢到了手,如此得宠,也反哺了娘家人。 尹家的腰杆子挺的更硬实了,敢大张旗鼓的开酒楼,跟苏家打擂台,便是最显眼的表现。 他们已经不惧跟苏家对上,因为他们也有了竞争的本钱和靠山。 说起来,尹家女在祁王府还是个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而苏家女在端王府,不过是个侍妾而已,真要计较,自是尹家女更盛一头。 所以,尹家底气很足。 倒是苏家隐隐落了下风,生意接连被分薄,苏家上下,难免有些焦躁不安,只是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 毕竟尹家不是小门小户,有些手段是不能往他们身上招呼的。 想正大光明得竞争,他们又缺少有力的筹码,苏喆的烤鸭店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业的,给了苏家一个大惊喜。 开业当天的盛况,顾欢喜没去看,她嚷扈英杰送了一份贺礼去,听他回来描述了一番,盛况空前热闹,人山人海,连京兆府的衙役都出动来维持秩序了。 烤鸭的魅力,无需多言,那香味儿,也不是谁都能抵抗的,尤其比起羊肉,烤鸭更符合京城人的饮食习惯,所以,两厢比起来,更有竞争力一些。 加上苏喆善于运作经营,在生意场的人脉关系打的也牢靠,很快,便将泰和楼的风头给抢了去。 泰和楼也不甘示弱,立刻就跟进各种竞争措施,背后小手段也层出不穷,跟苏家较上了劲。 于是,俩家起打擂台,如火如荼。 背后各自有皇子撑腰,彼此都有所忌惮,倒是暂时没整出太过分的手段,不然两家掐狠了,连累了皇子们下场,兄弟不睦得丑闻可就遮掩不住了。 然而,他们是克制住了,却偏偏有人撕开了这层遮羞布。 起因倒不是生意场上的竞争,而是肖家女在上元节被劫走得事儿,当时,肖副统领大肆抓捕人贩子,搅和的人心惶惶,但幕后黑手,却没能摆到明面上。 只隐隐传出些似是而非的猜测。 肖副统领睁只眼闭着眼,因着各种顾忌,选择了适可而止,不过,想息事宁人,装聋作哑,他说了却不算。 京兆府在审理一桩案子时,问来问去,竟有了意外收获,牵扯出劫走肖家女的人贩子来。 其实,那些人贩子,并不是专业拐子,而是由人扮演的。 审到这份上,京兆府尹乔宏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成了旁人手里的枪,他当机立断,把消息送进了端王府。 是掺合一觉浑水摸鱼,还是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需要端王裁定。 端王没多迟疑,便有了决定,两不相帮,但可以添一把火,坐收渔翁之利。 乔宏意会,再审问时,就有了倾向性,抽丝剥茧,矛头终于指向了四皇子祁王。 说起来,乔宏也姓乔,但他支持的却是端王,跟祁王背后乔家不是一个阵营。 祁王背后的乔家是乔楠当家主事,乔楠曾任青州知府,因为赈灾不利,被平调去了其他州府,去年政绩考核,倒是得了个上,若坚持个几年,在意出成绩来,很大可能调回京城。 如今在京城主事的是他的嫡长子乔怀瑾,值得一提的是,乔怀瑾虽然没跟着许怀义他们去南边战场上靠军功封官,却也出仕了,他本是打算参加武举的,可许怀义等人封官的消息传到京城后,他等不了了,走了祁王的门路,进了禁军,说来也巧,他进的正是许怀义打算要去的羽林卫。 不过,乔怀瑾身上没有功劳,靠的是祁王举荐,所以在羽林卫里官职不高,只是个八品而已。 乔怀瑾倒也不气馁,在羽林卫当差很是尽心尽力,憋着一股劲儿,想在许怀义回京前,能站稳脚跟,最好占下些根基,免得将来俩人差的太多,再也坐不到一张桌子上去。 对祁王府的事儿,他倒是操心的少了些,不是不想管,而是他跟祁王之间,出现了些分歧。 祁王做皇子时,还算谨慎,有什么事儿,也愿意跟乔怀瑾商量,乔家是他最看重的助力,素来关系亲厚,但自从封王后,这一切就慢慢变了。 祁王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的兴奋,多出许多冒险的想法,行动上也不再前思后量,最要命的是,乔怀瑾劝不住了,说的多了,祁王还会摆脸色给他看。 后来,祁王更是拉拢了一群人为他所用,除了朝堂上的官员,还有从各处找来的幕僚人才,帮他出主意的多了,就更用不到乔怀瑾,再加上尹家做了钱袋子,祁王简直膨胀到了让乔怀瑾心惊胆战的地步。 他越怕出事,便越出事。 当听说肖家女被劫走的时候,他就隐约猜了祁王头上,却也抱着一丝侥幸,没有去问,直到京兆府传出消息,各种线索指向了祁王府后,他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最让他难受的,这事儿还把乔家牵扯进去了,而他竟然不知道。 他才是乔家在京城的话事人,但祁王却瞒着他,找了乔槐那一支的人去办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偏出了事儿,他还不能不管,当他去了乔槐这一房的院子时,里面已经乱了套。 京兆府丝毫不顾及祁王颜面,堂而皇之的来抓人了。 第502章 求情 京兆府也不是随意抓人,管着天子脚下,别的不说,眼力劲儿要有,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惹,个个心里都有一杆秤,像乔槐这样的乔家旁枝,自身没多大本事,但背后有祁王做靠山,就不是轻易能碰的,碰了,就得有撕破脸的准备。 但这次,京兆府出手却没有半点犹豫和顾忌。 因为彼此都清楚,他们背后的依仗分属不同的阵营,早就势不两立了,就算要粉饰太平,但逮住机会,还能错过? 自是要往死里打压。 按死了对方的势力,还拿什么跟自家争? 况且,这回又不是他们故意栽赃陷害,而是证据确凿。 所以京兆府抓人理直气壮,即便乔怀瑾出面,也无济于事。 乔槐这房一下子抓走了五个,有主子,有下人。 乔槐的长子乔怀羡便是其中之一,他被抓的时候,喝了酒正在小妾房里胡闹,衣衫不整,嘴里还骂骂咧咧,若不是小厮拦着,差点跟官差动了手,简直丢尽了颜面。 其他女眷不敢拦,只会哭哭啼啼,哀求乔槐想办法,看到乔怀瑾后,又冲过来求他,他不应,便跪在地上撒泼不起。 整个院子里,闹腾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乔怀瑾看的头疼不已,他也不是没管,放下姿态,说尽了好话,但是没用,京兆府完全不给面子,态度强硬的令人胆战心惊。 见状,乔怀瑾便知道,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 京兆府背后是谁在撑腰,他很清楚,眼下,已经不是乔槐这一支的问题,而是端王府和祁王府之间的争斗,到底还是摆到了明面上。 而一旦正面开撕,不知道要拖多少人下水。 乔怀瑾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离开,直奔祁王府。 随后,这桩事便已惊人的速度传播到了大街小巷。 吃瓜群众们,仿佛个个都有一双发现真相的眼,层层抽丝剥茧,很容易就看透了其中的道道。 因为明白,所以又是兴奋,又是不安,兴奋是因为接下来定有不少大瓜可以吃,皇家的八卦对寻常人来说,吸引力是最大的,不安则是因为京城百姓都知道,自古皇家夺嫡,可都是你死我活,稍有不慎,就会殃及池鱼,闹的再大些,说不准还会有兵变,届时,他们也会跟着遭罪。 此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顾欢喜自然也听说了,她第一反应,不是端王和祁王掐起来了,也不是期待齐王的反应,而是琢磨,许红莲会不会给她添堵。 乔怀羡可是乔槐得嫡长子,是要继承他们这一支家业的,他深陷牢狱,乔槐不可能不管,四下求人办事,说不准会想到许怀义头上。 再怎么说,许红莲也是许怀义的亲妹妹,真要找上门,还真不好不见。 许怀义如今的官职虽然不是很高,也插不进京兆府里,但他有军功在身,又是孙钰的徒弟,家里还住着江墉这样名满天下的大儒,甚至跟内阁首辅陆家来往都很密切,这样强大得人脉关系,利用好了,还愁办不了事儿? 夜里,顾欢喜见到许怀义,把这两天发生得事儿一说,特意强调,“你妹妹要是找上门,我可不会管,她要是又哭又闹的,我也不可能妥协,只能让人把她撵出去了,到时候少不得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咱家,你心里有个数儿……” 许怀义眉头紧皱,“她应该没那么蠢吧?求咱们管啥用?这是端王和祁王在掰手腕子,咱们又不要从龙之功,除非疯了,才会主动掺合进去!再说,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就是祁王吩咐乔槐儿子做的,抓他一点都不冤枉,救什么救?” 他越骂越起劲儿,“靠祸害女子名节这种下三烂手段去打击对手、争权夺利,能是啥好人?我呸!抓的太好了,让他在大牢里待着吧,省的出来再祸害旁人!” 骂完,又叮嘱她,“许红莲要是不要脸的凑上来求你,你只管让人撵出去,反正咱们早就跟老许家断了亲,老许家也已经被除族,跟咱们没一点关系,于情于理都不用管,真有那挑刺的,也不怕,咱们只忠于皇上,不掺合皇子争斗,这难道也有错?谁要是瞎比比,就把这话怼过去,看谁还敢挑毛拣刺儿!” 顾欢喜点了点头,反过来安慰他,“你也不用生气,犯不上,也许许红莲有自知之明,不会登咱家门呢。” 许怀义郁郁的哼了声,“她要真有那脑子就好了……” “乔家出事,第一想找的靠山肯定是祁王,祁王还得指望他们以后再帮着冲锋陷阵呢,不会这么早就把他们当弃子扔了,会寒了其他支持者的心。” “祁王现在也是个没脑子的,一个封号,就让他骨头轻了,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难到端王和晋王就愿意肖家跟齐王联姻?偏他最沉不住,出手搞破坏,破坏就破坏吧,还非得用那种不入流的阴损手段,他觉得只是抓走肖家女,没打没骂,就是没把肖家得罪了?呵,简直愚不可及!” 闻言,顾欢喜对祁王的做法也是不知道说点啥好,蠢的都有点天真了,以为没伤害肖家女,就是做戏了?可传扬出去,肖家女的名节还是损了,不但如此,肖家其他女眷都要跟着受连累,能不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 稀里糊涂的,就给自己树立起个敌人来,真当别人都傻,没有证据,就不知道是他干的吗? 现在好了,乔家人一暴露,他想藏都藏不住,毕竟乔家跟肖家无冤无仇的,去祸害肖家女做什么? 只可能是祁王指使。 而祁王做这一切,目的也简单明了,就是为了不让肖家成为齐王得姻亲助力,想法没错,但手段实在太粗暴了。 许怀义平复了一会儿情绪,问道,“齐王肯定也听到消息了,有啥反应不?” 顾欢喜摇摇头。 许怀义一脸难以置信,“没反应?祸祸他准王妃的凶手抓到了,他竟然没点反应?就算是碍于身份,不能冲进大牢里去把乔怀羡揍一顿,最起码,也得派个人去京兆府问问案情吧?再施加点压力,让乔宏必须秉公处理,硬气点,还能逼乔宏把祁王给暴露到人前去,如此,他不但能出口气,还能在肖家面前刷一波好感,最重要的,是可以在端王和祁王之间添一把火,可谓是一举三得,他竟然不抓住这个机会?” 顾欢喜无奈的叹道,“谁知道他是咋想的?也许是考虑到马上要娶亲,不想再节外生枝吧,反正婚后,他就要去西北督战了,京城的事儿,跟他便没多大关系,他也不想上位,自是懒得理会。”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不想上位可以,但啥也不争不筹谋,可是会连小命都保不住啊,他可真是……” 顾欢喜打断,“少说几句吧,他到底是小鱼的亲爹。” 许怀义不以为意,“咱俩在这里说,又没人听见。” 顾欢喜提醒,“我不是怕小鱼听见,而是担心你这些话说习惯了,哪天在外头说吐噜了嘴,给你按个不敬皇家的罪名,别忘了,齐王将来就是皇帝,九五至尊最维护颜面,你对他敬不敬的,言语之言总会表露出几分,以后咱们少不得会跟他打交道,届时,你咋办?”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不吭声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背后吐槽腹诽两句没什么,要紧的是习以为常了,会暴露他对齐王的不满,那就麻烦了。 翌日,事情一下子闹大了。 起因是乔怀羡在大牢里被人欺负了,模样还挺凄惨,过堂受审的时候,一个劲的嚷着乔宏处事不公,徇私舞弊,故意针对他,就是想屈打成招,好陷害祁王。 要不是最后有人冲过去捂住他的嘴,指不定他还要喊出什么来。 乔宏当时的脸,黑沉黑沉的。 其他人也是气的七窍生烟,就没见过这样的棒槌! 如此一来,祁王没脸,端王怕是也难讨到好,毕竟,乔宏是端王一系,在朝堂上不算啥秘密了。 这之后,俩派系算是明火执仗的撕了起来,不是你弹劾我,就是我弹劾你,互相揭对方的短,找对方麻烦,挖空心思的寻对方的错处,抓到把柄后,往死里折腾。 端王本来是几个皇子里势力最强的,但谁也没想到,祁王如今也不差,尤其他像疯狗似得咬着人不放,竟也不落下风。 期间,晋王也没少添油加醋的挑拨离间,这才让两派系的人越掐越激烈,彼此消耗着对方的实力。 背后,或许还有楚王和建兴帝的手笔。 唯独没有齐王的。 这让一众等着吃瓜的人失望不已,对齐王,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摆烂摆到这份上,就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了? 还有对肖家,真是一点都不怕人家反悔,不把闺女嫁过去啊! 吃瓜群众暗戳戳盼着肖家能有骨气点,然而,婚礼照常进行。 大婚当天,许红莲上门了,还不是她一个人。 顾欢喜看到许大伯,有些讶异,却又不是很意外。 她原以为许红莲会回娘家去求许茂山,搬出公公的身份来,顾欢喜再不愿意,也得顾忌一二。 谁想,许红莲却是回湖田村请了许大伯来当说客。 也对,比起许茂山,显然,许大伯说话更有分量。 将人请进花厅里,丫鬟才把热茶端上来,许红莲就冲着顾欢喜,噗通跪下了,抹着眼泪哀嚎,“三嫂,求你救救我和你可怜的外甥女,给我们娘俩一条活路吧!” 闻言,顾欢喜顿时沉下脸来。 许大伯也气的脸色铁青,手哆嗦着指着她,硬是骂不出声来。 顾欢喜怕他气出个好歹,忙让丫鬟上前,帮他拍背顺了顺气,又喂了半碗热茶,这才缓过劲来。 许大伯捶着胸口,痛骂,“家门不幸啊,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修来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啊……” 这话自然是骂许红莲的,外嫁女一进门就给嫂子跪下了,还当着那么多丫鬟的面,这不光是逼迫,还是陷顾欢喜于不义,为了达成所愿,就用这种小把戏,自私又可恨。 许大伯站起来,对着顾欢喜一脸愧疚自责,“是大伯老糊涂了,怀义不在家,还给你添麻烦,我这就带她走……” 许红莲闻言,立刻大声哭嚎,“大伯,我可是您亲侄女啊,您老看着我长大的,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我爹娘已经不管我了,现在连您也不管了吗?呜呜,那我现在干脆就一头撞死在这儿好了,也如了你们所有人的愿……” 她嘴上边说着,边爬起来,就要往墙上撞。 跟着她来的丫鬟自然要上前阻拦,俩人一个要撞,一个要拽,撕扯起来。 顾欢喜冷眼看了片刻,猛的拍了下桌子,“闹够了没有!” 许红莲被这声吓得,傻愣愣的僵在了原地。 连许大伯都吃了一惊,噗通跌回椅子里,怔怔的看着她。 顾欢喜只做不知,把所有丫鬟先打发了出去,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仨人后,冷笑道,“你也甭跟我演戏,一哭二闹三上吊得戏码我见多了,你要是真想死,回乔家死去,这里是顾家,没你撒泼的地儿!” “三嫂……” “喊啥也没用,你寻死觅活不是我逼的,你更不该来找我,我整天待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也帮不了你,至于你三哥,他还在南边打仗,鞭长莫及,更指望不上了。” “不,三嫂,你能帮上的,你可以去孙家,还有江先生,就住在你家里,只要你去跟他说几句好话,请他出手,我和你外甥女就有活路了!” “我可没那么大脸,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 她拒绝的毫不犹豫,不给许红莲一点希望和机会。 第503章 撵走 顾欢喜摆出来的态度实在太坚决了,坚决的让许红莲不由心生绝望,她嗷的喊了一嗓子,瘫软在地上,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模样狼狈又可怜。 “呜呜……” “没活路了啊……” “我咋就这么命苦啊?遇上事儿,没一个愿意帮的,这算哪门子的亲人啊?” “我为了娘家有口吃的,不饿死在逃荒路上,把自己卖进乔家当妾,我难道就愿意吗?我拿自己后半辈子得幸福,给家里换了条活路,可谁又知道我在乔家受得委屈和难堪了?” “我费劲心思的讨好老爷,贴补娘家,给几个兄长谋生计,为这事,没少受主母的白眼和姐妹们的奚落,我抱怨过吗?我没有,我都是报喜不报忧,一心寄在娘家身上,可现在我落难了,没一个肯搭把手的,呜呜……” “许家出嫁的闺女,就这么命苦吗?”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诉苦,铁石心肠都要被她给哭软了。 顾欢喜面无表情的听着,不打断,也不回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许红莲的话,顶多信三分,其他的不过是博取同情罢了。 但许大伯显然被打动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管,否则,也不会陪着许红莲走这一趟了。 于情,许红莲是他亲侄女,若是有办法,他不忍见死不救,于理,许红莲是许家女,出嫁后遇上事儿找娘家求助是人之常情,这时候娘家人不帮着撑腰,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也会让其他人看轻许家女。 许家,可不止许红莲一个,他自个儿就有俩闺女,所以,此风绝不可长。 于是,他压下心底的愧疚,问顾欢喜,“红莲的事儿,你和怀义真的没办法吗?” 这话一出,许红莲止住了哭诉,眼含期待的看向顾欢喜。 顾欢喜心底叹了声,无奈的道,“大伯,怀义不在家,他怎么帮?就是给他写信,一来一回,顺利的话,也需要一个月左右,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至于我……” 她苦笑着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本事帮别人解决问题?要是缺钱,我可以搭把手,村里作坊和庄子上的活儿,我也能说得上话,哪怕是想在城里开铺子做生意,找上我,看在血脉亲情上,我也不会不管,可红莲找我要帮的忙,都不在这几样里,我还咋管?我实在无能为力!” 闻言,许大伯下意识的道,“那你能帮着找找其他门路吗?” 显然,许大伯把之前许红莲的话听进去了,他也明白许怀义不在家,顾欢喜又是女人,不方便抛头露面的,能指望的,只有顾家的人脉关系网。 比如孙家和江先生,依着彼此的关系,若是开口,那两家不好拒绝。 顾欢喜没回应他的话,而是反问,“大伯,您知道红莲让我帮她做什么不?” 许大伯愣了下,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却还是道,“红莲说,乔老爷的嫡长子摊上了官司,不过,是被人陷害的,如今人在大牢里,让人欺负的挺惨,所以,想找关系疏通一下……” “怎么疏通?主审这案子的可是京兆府!” “红莲说,江先生有个学生,是大理寺卿,在审案上,是能说的上话的,还有怀义的师父,他师父的岳父,是左都御史,闻风奏事,在朝堂上说话很有分量,可以弹劾京兆府尹办事不公……” 许大伯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顾欢喜勾起嘲弄的嘴角,“还有吗?” 许大伯还没出声,许红莲便急切的抢过话去,“还有陆家,陆家的嫡长孙不是也住在你这里吗?跟你儿子天天同进同出,关系亲厚,他祖父是内阁首辅,只要他肯帮着乔家说几句,我家大少爷,肯定就没事儿了!” 顾欢喜一脸讥讽的看向她,“我家的事儿,你倒是打听到很清楚。” 许红莲表情僵硬的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没刻意去打听……” 顾欢喜哼了声,“既然你知道顾家跟他们的关系,就应该清楚,他们都是刚正不阿的人,绝无可能会徇私!” “三嫂……” “闭嘴吧,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那是想找他们帮忙救人吗?你是想把他们都拖下水吧?” 听到这话,许红莲脸色骤变,“三嫂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来求你,就是为了救大少爷,什么拖下水?我不懂,三嫂误会了……” 顾欢喜懒得跟她再掰扯,她是真不懂,被乔家当了枪使唤也好,还是为了利益主动跳进这个坑来算计顾家也好,都无所谓,反正又不上套,自取其辱,白费心机罢了。 许大伯这时白着脸,颤声问,“拖下水是啥意思?” 顾欢喜淡淡的解释,“乔家让许红莲来,救乔怀羡只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借这事儿,让江先生和孙家,甚至陆家,都卷进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里,搅浑这池子水,以方便脱身,也顺带着让人误会,孙家还有江家门生,都支持祁王,不然为啥帮乔家人脱罪?” “这,这……”许大伯吓着了,眼睛瞪大,一连的恐惶,皇家争斗的事儿,离着他太远,但不表示他一点不懂,他是读书人,自是明白皇家争斗的残酷,但凡卷进去的,有几个好下场? 顾欢喜见他一副饱受刺激、惊慌不安的样子,也没多同情,说起来,还是他太心软,拎不清,这才被许红莲哄骗着上门,平白当了刀用。 可他真看不透这事儿有多难为吗?求人办事,尤其还是牵扯到那几位,岂是靠一点交情就能张嘴的? 不过是抱着侥幸,来试探一番罢了。 换个聪明的,肯定会远远躲开,就像许茂山,那还是亲爹呢,不也没管? 她不咸不淡的又添了一把火,“大伯,有件事我得跟您说清楚,乔家那位大少爷可不是无辜的,京兆府是证据确凿了,才上门抓的人,一点没冤枉乔怀羡,至于乔怀羡在大牢里被欺负,也是不实的传言,是他在里面口无遮拦,这才挨揍的,怨不得旁人动手,他那张嘴,在公堂上都敢大放厥词,给家里招祸,这种人,救他有什么用?” 许大伯闻言,只觉得胸口再次中了一剑,“不是冤枉的?是,是真的犯了罪?” 顾欢喜点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找人在上元节劫走了肖家的姑娘,坏了人家名节,这罪名可不小,再说肖家那是什么人家?禁军副统领,手里有权有势,肖姑娘还是齐王准王妃,他都敢动,这胆子,您说,留在家里是不是个祸害?” 许大伯嘴唇哆嗦着,浑身发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欢喜继续道,“乔怀羡可是乔家人,他被抓,乔家嫡支的那位少爷乔怀瑾第一时间就去了,可没有袖手旁观,而是跑前跑后的为其奔走,乔家的人脉关系又不弱,那是祁王的外家,乔怀羡若真是被冤枉的,难道祁王还救不了?” 说到这里,她嘲弄的冷笑了声,“祁王没法就,是因为证据确凿,而且,他自己也深陷其中,被端王的人给咬着不放,如今朝堂上,因为这事儿,两位王爷的人互相弹劾,闹的不可开交,谁都不愿沾惹,也没那本事沾惹,许红莲但凡心里还有一丝亲情,还念及怀义是她三哥,都不该上门,也不该哄着您走这一趟,出嫁女为婆家出力没什么,可也不该这么算计娘家人吧?就这,哪来的脸在我这里撒泼哭求?” 许大伯听完后,默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头,直直的盯着许红莲,“你三嫂,说的可都是真的?” 许红莲摇着头,“不是,不是真的,大伯,您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大伯又不傻,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心虚和惊慌?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决然而冰冷,“是我眼瞎,错信了你,我更不该心软,只听你一面之词,就带你来顾家,给怀义添麻烦,我早该想到的,有祁王在,乔家怎么会没办法救人?我老糊涂啊……” “大伯……” “别喊我大伯,我没你这样算计娘家人的侄女,你们一家早就被除族了,我就不该再惦记那点血缘关系,唉……我还不如你爹看的明白,他都不管,我操哪门子心啊?唉……” “大伯,您要是不管,侄女就真没活路了啊!”许红莲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抱着许大伯的腿,哭的形象全无,“呜呜,大伯,我真的被逼的没办法了啊,老爷让我必须来,不来,我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主母会搓磨死我啊,我死了不要紧,还有囡囡啊,她身上可也留着许家的血,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帮不了……”许大伯脸色灰败,语气低沉,“你要是在乔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就自请离开吧,你这两年应该也没少攒私房,你可以跟着你爹和你大哥他们,回青州老家去,在哪儿,没人搓磨你。” “不,我不回去,我现在是乔家人,回去吃糠咽菜吗?” 许红莲脱口而出的话,让许大伯地心变得更冷硬了,“那你就留在乔家享富贵吧,我们许家寒门蔽户的,养不起你这样的娇贵人,更不敢说帮忙了,以后,各走其道,不必再来往了。” “大伯,我说错了,您别生气,是我太着急了,这才口不择言,我绝没有瞧不起虚假的意思,我……” 许大伯打断,“你心里想啥,你自己清楚,不必再解释,反正不管咋样,你的事儿,许家都不会管了,我们也管不上!” “大伯!”这会儿,许红莲才是心如死灰般绝望,喊的声嘶力竭,“我办不到,我没法回乔家,我回去肯定会死的!” 许大伯闻言,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那就拖着我们许家陪你一起去死吗?” 许红莲被镇住了,愣愣地没出声。 许大伯看向顾欢喜,一脸无地自容的愧对,“我,我……” 这年头的长辈即便是错了,往往也拉不下脸来道歉,顾欢喜很明白,也不为难他,“大伯,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您都是为了许家子孙好,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我也不会跟怀义说,让他分神。” “好,好……”许大伯低着头,没脸再看顾欢喜,“我这就把她带走,不给你添麻烦了……” “吃了饭再走吧。”顾欢喜总得客气一下。 许大伯摆摆手,他哪还咽地下饭去? “那我给您准备些吃的带回去吧,您老别再拒绝,这是我们当小辈地一点孝敬,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也是旁人送的,我借花献佛罢了……” 这回,许大伯没再推辞,再推辞就真的生分了。 许红莲还赖着不肯走,顾欢喜只好让丫鬟半是强硬半是搀扶的将她塞进了马车里,直接送回了乔家去。 至于乔家会如何是她,顾欢喜就不管了。 本救没多少亲情,从她刚才算计顾家开始,连那点血缘都断干净了,这可不是亲人,这是要命的仇家啊。 真要叫她得逞,顾家陷进去不说,也必然会被江家和孙家所厌弃,因为没分寸,没脑子。 顾欢喜拎得清,所以不会关这事儿,更不可能区根江先生张嘴,倒是江先生得知许红莲来过后,让人过来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帮忙。 顾欢喜忙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别说乔怀羡是罪有应得,他就是被陷害的,那也该是乔家和祁王出力去救,轮不到她。 她没那金刚钻,就不会揽瓷器活儿,皇家的事儿,坚决不掺合。 回复了江先生后,她又让人去盯着乔槐家,还有老许家的动静。 隔了一天,就传回消息来,许茂山带着赵婆子,还有许怀仁,和几个孙子,雇了一辆骡车,大清早的就离开京城,跟着商队,往青州方向去了。 至于许红莲,回了乔家后,就被乔家主母随意找了个由头发作了一番,然后便禁足了,吃喝倒是不愁,只是再无以往的光鲜和富贵。 这还仅是开始,如果乔家这次脱不了身,日子还会更惨。 第504章 吐槽 这事儿暂时落下帷幕,顾欢喜才逮着机会跟许怀义说了。 许怀义最近也很忙,开年后,一边布防,准备和倭寇决一死战,一边还得剿匪,尝到了甜头后,将士们就舍不得这块肥肉了。 俩口子已经连着几天没碰面了,有急事交流全靠传纸条留言。 夜里,顾欢喜躺在房车床上津津有味的看电影时,许怀义一脸胡子拉碴的冒出来,身上的衣服又是汗又是血的,皱巴巴像块破抹布,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味儿。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把自己造的这么埋汰,没受伤吧?” 嫌弃又关切的口吻,许怀义听的傻乐,边脱衣服边解释,“没受伤,刚剿匪回来,这次跑的有点远,那些匪徒的战斗力也强,损伤了些人,好在,收获还算不小,不然可亏大了,更没法跟将士们交代……” 顾欢喜拧眉问,“不是说,朝廷已经给你们送粮草了吗?难道又出岔子了?” 许怀义钻进洗手间,伴着稀稀沥沥的流水声,吐槽道,“是给了粮草,但不够敞开吃的啊,而且,那些粮食为了凑分量都没脱壳,吃起来拉嗓子,还掺了沙子石子,不小心能蹦一口牙去,喂猪都不一定愿意吃! 特么的,朝廷那帮王八蛋越来越不把将士们当人看了…… 就这,还是师傅在军营里坐镇的结果,要是没师傅在,指不定连这喂猪的饲料都不给送! 师傅去看了后,也发火了,给师祖写了信,必须严查这件事,按说户部不会干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那就可能是兵部,要不,就是押送粮草的人利欲熏心,以次充好…… 但不管咋样,都是在作死! 特么的,给将士们吃这个,还指望将士们去战场上厮杀,为朝廷卖命?做梦呢!没谁是傻子!”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洗了个战斗澡,许怀义穿着浴袍,擦拭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后,先奔向厨房,拉开冰箱,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才舒坦的呼出那口气。 顾欢喜接过他的话,“所以为了吃的饱,吃得好,只能继续去剿匪?” “嗯……”许怀义拿着啤酒罐,溜达到床边坐下,“有肉吃,谁还愿意吃糠咽菜?反正打劫土匪,又没啥心理负担,还能为民除害呢。” “真没人会弹劾?军营里可不是一条心……”顾欢喜提醒,“那几家人要是想找麻烦,肯定会写信揭发。” 许怀义不以为意,“揭发就揭发,谁让朝廷里有人不做人呢,再说,这是几位将军下的令,弹劾也弹劾不到我头上去,朝廷还需要我们抗击倭寇,不会大动干戈的。” “事后穿小鞋,也麻烦。” “嗤,穿小鞋?他们有那个脸吗?去年少送了一趟粮草,可以推给雪大堵路,今年没法再用同样的借口了,就拿喂猪的饲料糊弄,真当我们这些人没脾气呢他们能弹劾,我们也能上奏折,最后谁倒霉还不一定呢,师祖只要收到消息,还能不为师傅撑腰叫屈?” 顾欢喜见他都思量清楚了,便没再继续劝,转而好奇的打听,“你们从土匪都抢了什么好东西?” 说道这个,许怀义来了精神,一脸盎然的跟她分享剿匪趣事,末了才随意的道,“土匪窝里能有啥?无非就是些银子,粮食,藏的可严实着呢,没点眼力,甭想找着。” 顾欢喜点了下头,沉吟着要怎么说许红莲那事儿时,就听许怀义问,“是不是几个皇子掐的越来越狠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皇子们掐的狠,跟随他们的官员还能闲着?自是要帮着摇旗呐喊,心思都用在争权夺利上,哪还会认真办差?送到军营里的粮草都敢搞出了纰漏,原因八成就在这儿。” “也可能是为了栽赃陷害对手,好拉对方的人下马。” “嗯,倒也有可能,还可能是故意的,为了难为我们。” 听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猜测,顾欢喜心里咯噔一下,“你们谁跟朝廷的大佬结仇了?” 许怀义指了指自己,“我就有恨不得我死得仇家啊,要不当初是咋把我塞进军营的?平远伯府的姻亲故旧可不少,兵部和户部里,都有人,那位孟世子,就在兵部里领着份闲差呢。” “他们,不会胆子这么大吧?战时,敢冲粮草动手,一旦查出来,可是砍头得大罪。” “哼,他们都敢做局在战场上冲我放冷箭了,还会啥不干的?” 顾欢喜一时无言以对。 许怀义自己倒是并未多放在心上,“些许小人罢了,让他们蹦跶,迟早都给抓了,充军发配,也让他们尝尝喂猪的饲料是啥味儿。” “嗯,明天我找个由头,让韩钧帮忙去查一下平远伯府的关系网,是不是有疏漏的地方……” “也行,主要还是盯死了孟瑶,平远伯府有献出一座矿山的功劳,又有未卜先知的光环,一般的罪名,压根扳不倒他们,顶多损失几个小虾米而已。” 俩人聊了一会儿,顾欢喜又陪着他吃了顿宵夜,吃饱喝足,她才说起许红莲和许大伯上门求情的事儿。 许怀义听完,冷笑了声,“也是怪了,整个老许家二房里十几口人,好像就原主两口子还算个人,其他的,简直就是畜生,专门算计亲人,爬在亲人身上吸血,我原以为许红莲顶多就是虚荣自私一点,没太多坏心眼儿,呵,到底还是看错了,她狠起来,一点不比许怀礼逊色!” “所以她跪那儿求我,我也没理会,最后当人叉出去了,以后,她应该再没脸进门了。” “你还是心软,她张嘴说出那些话时,你就该让人狠狠抽她大耳刮子,什么玩意儿,趁我不在家,就去祸害你,真要让她给得逞,咱们俩还有活路?用咱俩去给她铺路,哪来的脸?不知所谓!” “她已经被乔家关起来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了……” “活该!恶有恶报,都是她自找的,且等着吧,乔怀羡要是被判了后,乔槐两口子肯定更迁怒她没办成事儿,那才是她遭罪的时候。” “大伯劝她了,让她带着私房回娘家,她不肯,舍不得富贵,对了,老许家今早坐车回青州了。” 闻言,许怀义愣了下,“这就离开了?不等三月里暖和一点再上路?” 顾欢喜道,“大概是怕被乔家牵连吧?他们之前得了乔家不少好处,乔家一旦出事儿,他们也撇不干净,保不齐要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 跑路是最省心的了。 许怀义点了点头,“跑了也好,咱们也能省心了,都走了吗?” 顾欢喜唏嘘道,“还剩下许怀玉,许怀廉本就不在京城,跟着镖局出远门了,其他人都在骡车上,走的挺匆忙。” 许怀义挑眉,“许怀玉还真打算留下给京城的贵人们当上门女婿啊?”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小瞧人家了不是?已经有主了呢,不然,他也不敢留下。” “已经定下了?哪一家啊?”许怀义对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也算有些了解,没听说哪家只剩个独女的。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朱家。” “朱?”这个姓氏在京城可不稀罕,许怀义琢磨了一圈,忽然想到啥,不由瞪大眼,“不会是那个朱家吧?” 顾欢喜点了下头,感慨道,“朱家旁支,但也挺厉害了,运气好,一二年的富贵还是有的,还不用担心掺合那些争斗,反正不管谁赢谁输,都殃及不到朱家头上,稳坐钓鱼台,许怀玉不愧是读过书的脑子,真会为自己谋划。” 朱家,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太后许给先帝时,大雍朝还没建立呢,那会儿正在打天下的路上,条件艰苦,前途也未卜,先帝也不是多惊才绝艳的人,压根找不到高门大户的女子为妻,只能从跟着造反的队伍里寻摸。 最开始,朱家也是有些根基的,只是很可惜,朱家有本事的儿郎都死在征战天下中,等到能享受战果时,只剩下几个不成器的了。 皇帝想抬举也没法抬举,只能给了个承恩公的爵位。 朱家也没进取心,反正不缺富贵,便窝在京城里混吃等死,如今的承恩公是太后的侄子,妥妥的纨绔子弟,年岁不小了,还整日招猫逗狗,惹事生非,不过有太后这座大靠山,也没人敢得罪,活的倒是很潇洒。 许怀玉攀上朱家旁支,以后也能跟着沾光,毕竟朱家人虽然没啥本事,但很护短。 许怀义听后,啧啧两声,“确实挺厉害,就是脑子没用在正当处,朱家是能庇护他,给他富贵,但朱家女婿也不好当啊,朱家的男爷们一个个跟大爷似得,你以为朱家的姑娘就不嚣张跋扈了?京城里但凡有点身家地位的,都不会娶朱家女,个个作着呢,稍有不如意,就敢进宫跟太后告状,哪个男人不怕?” “还有这事儿?” “嗯,我也是听苏喆他们八卦的,朱家几个外嫁女,在婆家厉害着呢,按着丈夫不让纳妾,发现丈夫偷吃,就又打又杀的,闹出好多笑话,对公婆也不孝敬,总之,娶朱家女,就是请了尊祖宗回去,可不是谁都能伺候的,许怀玉有的好日子过了,嘿嘿……” “你还幸灾乐祸?不怕他进了朱家后,挑拨朱家对付咱们啊?” “放心吧,搁在以前,他或许会,现在嘛,应该不会犯蠢了,他攀上朱家是为了过好日子,跟咱们斗,能有啥好处?” 顾欢喜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许怀玉那样的人,一旦认清现实,只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 许怀义冷不丁问起齐王,“今天是齐王陪着新妇回门的日子吧?” 顾欢喜意外的看着他,“你还关心这个?” 许怀义笑了笑,“随便问问,也有点好奇,齐王跟他的新婚妻子,处的咋样,俩人之前,可都经了不少事儿,一下子成了枕边人,得是个啥心境啊?” 顾欢喜道,“政治联姻,又不是自由恋爱,谁还会掏心掏肺不成?没有感情,自然也不会受多大伤害,齐王不会在意肖家女没了名节,肖家女也不会怨恨齐王不为她讨公道,都是无可奈何的棋子,又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坦然接受才能过的舒坦。” 闻言,许怀义感慨道,“你是看的真通透啊。” 顾欢喜哼笑,“人家想的更开,放心吧,小鱼也没当回事儿,这几天该上学上学,啥也没耽误。” “那韩钧呢?” “他也没去搞破坏,犯不上,也不值当,反正,用不了多久,齐王就该去西北了,不管娶的是谁,都是独守空房的命,韩钧只在意齐王对小鱼有没有用。” 许怀义笑起来,“倒也是,这么想,就对了,哈哈哈……” 第505章 两败俱伤 隔日,顾欢喜便请韩钧帮忙,去深挖平远伯府的人脉关系网,同时,对孟瑶的一举一动也关注的更加密切。 两天后,韩钧就给了她一份关于平远伯府姻亲故旧的详细信息,倒是孟瑶那儿,没任何进展,依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脾气越来越暴躁,没其他异常。 顾欢喜认真看了一遍,果然,兵部,户部,都有跟平远伯府扯不开的关系,不过那些人官职不高,不太起眼罢了。 可往往就是这样不被看重的小人物,能轻易毁了一桩事儿。 再次在房车里见到许怀义时,顾欢喜把名单交给了他去处置,“粮草的事儿,八成还真是平远伯府搞的鬼,他们对你依然没死心呢,现在休战期,没办法再在你背后放冷箭,就用这种招数搓磨人,等把你们的身体都折腾出毛病来,倭寇再进犯,你们还有体力去扛?” 许怀义听完,一脸厌恶的道,“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么恶毒,她想除掉我,只管冲我一个人身上招呼,对所有人下这种狠手,她就不怕天打雷劈?老天爷也是不长眼,咋就给这侄女人重生的机会?她配吗?让她重生,难道是为祸百姓的?” “真叫她得逞,你们整个军营的将士,都危险了,幸好……”顾欢喜看清孟瑶的险恶用心后,此刻无比庆幸许怀义当初去剿匪的决定了,比起被人弹劾,战败的后果更可怕。 许怀义冷着脸道,“我原本看她还是个孩子,有些下不去手,现在看来,这人不能留了,这就是个祸害,为了一己之私,不但把所有将士的命不当回事,连国家安危都不顾,我们要是败了,全体战死,倭寇肯定上岸大肆抢掠,届时,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闻言,顾欢喜心里一跳,“你是想……” 许怀义“嗯”了声,抬眼看她,“你不忍心?” 顾欢喜默了片刻,摇摇头,苦笑道,“有些不习惯,在战场上杀人,那是合理合法,私底下……你下的去手吗?” 许怀义诚实的道,“以前下不去,现在可以了,尤其是对孟瑶这种祸害,就更没啥心理负担。” “你既然有了决定,我自是不会拦你,她屡次三番要害你,你反击回去,也是应该的,只是,她身边有建兴帝派去的高手护着,你想除掉她,怕是不容易,稍有不慎,反倒是将自己陷进危险中,那可就不划算了。”顾欢喜忧心忡忡的提醒,“而且,孟瑶要是这么被人杀死了,建兴帝肯定会追查到底,届时,你咋办?你能保证自己不留半点破绽?” 许怀义皱眉道,“我肯定会好好谋划一下,把自己撇干净了再下手,最好搞成个意外……” 顾欢喜见他低头琢磨,无声叹了口气,以前,最遵纪守法的人,现在也会动用私刑了,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终究是环境改变了他,过去那些原则和底线,都被渐渐打破了。 以后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只能交给时间去印证。 虽说决定了要对孟瑶下手,但这事儿也急不来,毕竟许怀义还在南边打仗呢,鞭长莫及。 倒是乔家的事儿有了结果。 乔怀羡被判了流放边关,替他充当打手的那几个直接斩杀了,大雍对拐卖的刑罚很重,基本上一旦抓住就没活路,情节严重的,还会连累整个家族。 肖家女只是被劫走,没收到其他伤害,乔怀羡这才保住了命。 不过,流放边关,除非遇到大赦天下,否则,一辈子也没啥指望了,活着比死了还要遭罪。 至于乔家,因为这事儿,名声算是毁了,乔槐虽不在朝堂任职,但手里握着不少生意,就靠这些才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如今,生意一落千丈,许多铺子门口被人泼了污水,还有地痞无赖来找茬闹事的,报给巡查的衙役,也无济于事。 显然,有人刻意打压报复。 至于是谁,也很好猜,端王只会盯着祁王厮杀,还不至于对付一届商户,出手的是肖家。 堂堂禁军副统领的闺女被一届商户给欺负了,这口气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便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自是要忘死里踩。 不光乔槐,乔怀瑾也受了连累,他所在的羽林卫,也属于禁军,归肖副统领管,得罪了上司,他还能有好? 肖统领都不用背后玩手段,光明正大的给他找点事儿,就能治的他叫苦不迭,险些待不下去。 他自顾不暇,也就无法再照应乔槐一家的事儿。 乔槐撑不住了,嫡长子被流放,就等于是废了,生意又接连出问题,眼瞅着连富贵都保不住,他不崩溃才怪! 顾欢喜让人一直盯着乔家得动静,听到乔槐吐血倒下,连个像样的大夫都请不到时,也不免有些唏嘘。 夜里见到许怀义,跟他感慨道,“乔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靠着祁王,也有些根基在,可现在说垮就垮了,听说,都沦落到往外卖铺子了,城里像样得大夫,没人敢登门去给他看病,就怕掺合进去,里外不是人,也是够惨的……” 许怀义一点不同情,战场上淬炼过的男人,心都不可避免的冷硬了许多,“都是自找的,啥事儿都敢掺合,输了就得认。” 顾欢喜说了句公道话,“他们也没选择的余地……” 乔家天然就站在是祁王的阵营,不帮他,还能帮谁? 许怀义道,“咋就没得选择?乔怀瑾为啥没管?” 顾欢喜愣了下,“乔怀瑾觉的劫走肖家女不靠谱,所以拒绝了?” 许怀义点头,“乔怀瑾可是个聪明人,他就算站在祁王这条船上,也不会无脑的啥都帮着干,要是祁王让他去,他不但会拒绝,还会想方设法的劝阻,毕竟这招数太蠢了,祁王就是知道会这样,所以干脆跳过他,直接去找了乔怀羡,乔怀羡就是个二傻子,丝毫没觉得这是个坑啊,说不定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被祁王看重了,呵,马前卒罢了。” “这么说,乔怀瑾和祁王之间,有矛盾了?” “谈不上矛盾,他们永远没法闹掰,只是在有些事情的看法上,出现了冲突而已,祁王越来越自大,听不进去规劝,乔怀瑾又太谨慎自私,他可不想只为了祁王的大业活着,他还想给自己博前程呢,是个明白人,可惜了……” 终究还是会被祁王连累。 顾欢喜道,“祁王跟端王争斗,到底还是被压了一头,没能从京兆府把乔怀羡给救出来,听说,还又折了几个人进去,势力消耗了不少,有些追随他的人,都开始动摇了……” “很正常,那些人就是投机分子,看谁值得投资就去支持谁,看谁没戏了,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祁王跟端王这一场撕,估计表现的不咋样啊,让人没信心了,端王呢?他表现如何?” “端王其实也没占着什么便宜,被祁王咬出好几步暗棋,为了安抚属下,拉拢人心,扔了不少钱进去,苏家都跟着出了一回血,不过相较祁王,端王显然更靠谱点儿,宫里有皇后镇着,端王妃也是个能干人,朝中上下,如今对他的风评好了不少,隐隐有想立他为太子的那股倾向了。” 许怀义若有所思,“晋王呢?就一直藏在暗处煽风点火?” 顾欢喜点头,“反正没加入战局,倒是沉的住气,反而是看到些楚王府和建兴帝的影子,这俩位看戏也没闲着,暗中添了不少火,不然,祁王和端王不会斗的那么狠。” “楚王跟着折腾可以理解,建兴帝还真是一言难尽,儿子们翻脸互撕,他就不嫌丢人吗?” “帝王的心思,大概咱们凡夫俗子不懂吧。” 两位王爷经过这一场争斗,皆是元气大伤,心照不宣的暂时偃旗息鼓了。 这时候,朝堂上,却又因为粮草的事儿,闹腾了起来。 南边递上来的奏折写的无比清楚,粮草被人动了手脚,以次充好不说,又是延误时间,又是份量不足,把将士们的命不当回事儿,就这么个吃法,能有力气打仗才怪了。 所以,他们合理怀疑,那背后的人别有用心,可不仅仅只是贪墨。 这别有用心的罪名,真要深究下去,可比贪墨严重多了,前者有通敌卖国的嫌疑,一经查出,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后者是为财,即便被抓了,也不至于丢命,要么罢官流放,要么下大狱。 所以,这事一经提出,就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内阁里,孙尚书和陆首辅态度坚决的要追查到底。 俩人都是中立派,他们说查,不针对任何人,就是为了揪出那别有用心的。 建兴帝准了,且还将此事交给了晋王去处理。 晋王在大殿上,激动的差点失态,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的策略果然是对的,看吧,这不就捡着便宜了? 祁王和端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有种为别人做嫁衣的恼恨。 至于齐王,自始至终无动于衷,不过下朝后,就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去西北督战了。 他再不理朝政,也能感受到,接下来朝堂上肯定又是一番刀光剑影,有人死,有人活,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想远远的躲开。 齐王离京时,很低调,韩钧倒是去送行了,回来后,给顾小鱼带了一包东西,皆是些能傍身的财物,加起来能值个十万两左右。 也算是大手笔了。 但不管是顾小鱼,还是韩钧,对此都没什么感触。 俩人生于富贵,从来不缺银子,自是这些看不上眼,因为在他们看来,用银子打发是最简单省事的,压根没走心,所以,没啥可激动的。 韩钧甚至有些气愤,跟顾欢喜抱怨,“竟是连只言片语都不留给锦儿,他不想见面,是为了锦儿的安危着想,可写封信能碍着什么了?” 顾欢喜也觉得齐王做的过分,却不好再火上浇油的跟着指责,只能道,“也许,是他对小鱼心有愧疚,不知道说什么吧?” 韩钧冷笑道,“他确实没脸说,但他就没想过如何去弥补化解吗?给十万两银子有何用?打发叫花子呢!” 顾欢喜干笑着没接话,想起前世那些离婚的男人,如果肯负这么一大笔抚养费,都算是好父亲了,毕竟,有些不负责任的,逼上家门口都不肯舍财的。 韩钧又恨恨吐槽了几句,最后起身离开时,才说出来的目的,“我不知道怎么劝锦儿,你们俩亲厚,你去说说吧,让他想开点,那样的父亲,也不值得他难受。” 顾欢喜应下。 不过,不用她劝说,因为顾小鱼根本就没难受,比他们以为的都要坚强豁达。 烤鸭店第一个月的利润分成送来后,顾欢喜直接拿给他保管,他还笑着将这笔钱跟齐王临走前送他的那份比较,夸赞烤鸭店经营有方,只一个月就赚了那么多,用不了半年,就能超过他父亲给的傍身银子了。 见状,顾欢喜彻底放下了心,想着不愧是让孟瑶惦记的人啊,这心智确实强大。 第506章 事与愿违 京城里,随着晋王大张旗鼓调查粮草一事儿,再次变得局势紧张起来,不是这个官员被抓,就是那个被请去调查,搞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晋王倒是一时风头大盛,连沉寂良久的定远侯府都隐隐有起势的苗头。 如此一来,衬的端王和祁王就有些灰头土脸了,俩人之前刚互撕了一场,势力消耗了些,想休养生息,奈何,晋王不允许,调查抓捕的官员中,有不少都是俩人阵营里的支持者。 甭管他们是不是掺合进了粮草一案,端王和祁王都得硬着头皮去救,不然寒了其他臣子的心,以后谁还愿意为他们奔走摇旗呐喊? 这也是笼络人心的常用手段,皇子们就没有不会的。 但眼下,显然不好施展,因为头顶上有个晋王盯着,他不肯松口,找些乱七八糟由头玩拖延战术,俩人也不敢真翻脸硬抢。 谁叫这粮草的案子捏在他手里呢,又很可能牵扯到通敌叛国这么敏感的罪名,两人心有忌惮,自是放不开手脚。 于是,大牢里的官员越来越多,抓进去,就少有被放出来的,一时间,各家各户人心惶惶。 朝堂上,都没几个敢吭声的了,唯恐被殃及池鱼。 兵部和户部成了重灾区,毕竟督办粮草跟这两部门撕扯不开,就算没直接参与,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孙尚书为此没少忙活,家里进进出出,不少门生故久前来打听,也有上门求情的,喊冤叫屈的,他都一律借着身子不便,交给了儿子去应付。 私底下,他对这个案子早就有了打算,手里握着儿子从南边送来的秘密急报,幕后谁是恶人,呼之欲出。 有了猜疑的目标,再去调查,自是事半功倍。 孙家作为世家大族,不缺人手用,能力比晋王那帮子属下还靠谱。 晋王也不是傻,他只是想在查清案子的同时,再趁机打压一波端王和祁王的势力罢了,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所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效率才低下。 不过效率再慢,也有拨开迷雾见真章的时候。 但所谓的真章,却让晋王左右为难了。 他头一次越过自己的两位兄弟,独领这么打差事,磨拳擦掌,就想办的漂漂亮亮,还在父皇面前露脸,也好让满朝文武看到自己的本事,从而生出追随扶持之心。 所以,他尽心尽力地去查案,就为真相大白时,能邀功请赏,可偏偏,案子的矛头,渐渐指向了平远伯府。 这就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了。 毕竟,他很想拉拢平远伯府,倒不是平远伯有多大能耐,而是那位异军突起的安平郡主,值得他收买,要不是那丫头年纪实在太小,他早谋划着将人弄进后院去,为自己所用了。 所以,平远伯府跟粮草案牵扯上,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深究到底好,还是到此为止,帮其撇清关系,再以此去卖好要人情更佳。 正纠结着呢,事情一下子有了结果,不用他挣扎不决了。 他查到的那人,还没抓起来审问,就在书房里自杀了。 死之前,对方留下一封遗书,承认了罪魁祸首是他自己,不过,跟通敌叛国无关,纯粹是他贪婪而致,所以才偷偷用带着壳的粮食,替换了精米,还为了凑够份量,往里面掺杂了沙子。 他罪该万死,无颜再见人,唯有一死谢罪,还把这些年贪墨的银两钱物都交代个干净,只求能放过他的家人。 他这一死,倒是解脱了,可也让线索中断了。 晋王为此,惊愕过后,便是恼火,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两头都没捞着好处,如何甘心? 但现在,再想以此去拿捏平远伯府,已是迟了。 平远伯又不傻,肯定不会承认,而且,自杀的这人八成就是他的手笔,既然敢杀人灭口,那就有把握消弭所有的痕迹,晋王再想查,不过是白费力气。 况且,那封遗书里,已经把矛头转向了闽王那边,含含糊糊的,透露出几分,跟闽王府有关系。 事后一查,此人跟已经垮掉的镇国侯刘家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如此,跟闽王有旧,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案子侦破,却不是皆大欢喜。 晋王不高兴,因为目的没达成,被人摆了一道。 端王和祁王更不高兴,因为自己的人手被砍掉了一些,还眼睁睁的看着对手的力量在壮大,名声也压过了自己。 建兴帝也不高兴,因为事情没照着他期望的那个方向发展,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最后死的这个人当然不是替罪羊,但却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不在乎幕后黑手能不能伏法认罪,却不想看到他杀人灭口,这是在挑衅皇家的权威。 平远伯最不高兴,为此案,他牺牲太大了。 先是处置了府里相关的几个传话跑腿的下人,再劈头盖脸的抽了长子一顿,最后把布置的几步暗棋都给拔除了,多年心血,化作一空,他能不生气? 且即便如此,身上得嫌疑也不是全撇干净,谁叫自杀的人,细究起来,跟他也是有关系的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进宫请罪,还大出血,承诺筹集十万军粮,亲自押送到南边的战场去。 建兴帝不辨喜怒的收下了他的诚意后,就让他走了。 没有高深莫测的试探和敲打,也没有迁怒和仗责,仿佛对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在意。 这叫平远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皇帝相信他是无辜的? 这样的猜测,没能让他放心,反而越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谁知,回家后不久,就得知了建兴帝对他那副态度的缘由了。 敢情是他的好孙女早就给宫里递了话,说她又得了菩萨点化,知道哪里有银矿,愿意再进献给皇帝。 银矿啊,哪个帝王不喜欢? 有此等功劳,什么罪名都能抵消了,难怪建兴帝对他献上的十万粮草可有可无的,原来是有银山在手,如何还瞧得上他那仨瓜两枣? 他气的几欲呕血,却偏偏对犯错的人无可奈何。 谁叫那是他亲孙女呢,还是在皇帝面前又立了一大功的郡主,爵位比他这个拨付当家人都高。 他轻易动不得,便是要教训,顶多也就是敲打几句而已,再多手段,当着皇帝派来保护她的护卫面,也不敢用。 他只能在心里咆哮,提前跟他商量一下会死吗? 就非得看他笑话不可? 还是要借此来打他这个当祖父的脸?抑或是报复他不愿再帮他对付许怀义? 他撒手不管,也敲打她停手,而她不但不肯罢休,还变本加厉,越过自己,利用长子,联系上了外人,差点闯出大祸! 这要不是有皇帝罩着,只凭这点,他就能把这个孙女打死了事。 可眼下,是万万不能了,皇帝越发看重她,派来保护的人,又加了几个,除此外,还赏了几个宫里的嬷嬷来贴身伺候,还给了她一个公主伴读的身份。 整个伯府,都要靠她过活,一旦没了她,伯府的光芒也就不在了。 他的憋屈,无人能懂。 顾欢喜也憋屈,在得知案子了结后,还特意让人去孙家打听了下。 她不解,怎么就查到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头上,就戛然而止了呢? 也太敷衍了! 替罪羊都不能找个像样的吗? 开局轰轰烈烈,结尾却潦草的令人失望。 她原以为有孙尚书和陆首辅盯着,又有孙钰收集的证据,无论如何,也能牵连到平远伯府身上,然而,事与愿违。 真相如何,她是查不出来,但孙尚书应该知道一点。 孙尚书派了身边的长随亲自来解释,顾欢喜这才知道案子虎头蛇尾的缘由是什么。 原来,孟瑶又借着菩萨的嘴,大方舍财了啊! 银矿啊,那可比煤矿要让人疯狂多了,难怪建兴帝痛快绕过平远伯府,不再深究了呢。 这买卖,确实划算。 夜里,顾欢喜郁闷的跟许怀义叹道,“咱们的计划落空了,又让平远伯府逃过一劫,孟瑶不但无罪,还是大功臣,进献一座银山,以后只要不是造反,就谁也奈何不了她,她脑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底牌,听说,建兴帝又派了好几个人去保护她,把她当宝贝捧着呢。” 许怀义靠在沙发里,举着一瓶碳酸饮料喝了几口,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失望和愤懑之色,“躲过去,就躲过去吧,等我回京再收拾她,且让她再蹦跶一会儿。” 顾欢喜意外的看着他问,“你不生气?” 许怀义平静的道,“早就预料到了,晋王奉命查案,暗中又有师祖帮衬,肯定能查到平远伯府,平远伯不会坐以待毙,更不能把儿子和孙女交出去认罪,只能杀人灭口,把所有线索中断,想做到这一步,可不容易,他定然损失了不少人手和暗棋,所以,这案子,看似伯府脱罪了,其实牺牲还是蛮大的,搞不好他的一些布局也都折了进去,就是为了给孟瑶填坑,你说他气不气?” “这气吐血都不冤啊……”顾欢喜哼了声,“谁叫那是他孙女呢,他就不管管?还助纣为虐。” 许怀义笑道,“可不是他助纣为虐,是孟世子没脑子,被孟瑶给利用了,孟瑶也是真的胆大,瞒着平远伯单干,偏光有胆子却没与之匹配的智慧,这才捅出篓子,被咱们抓了把柄,虽然最后没能将她绳之以法,却也逼着她亮了一张底牌,等她的底牌全消耗完,就是死期到了。” 而且,他也不打算给她亮完全部底牌的机会。 说完这个,许怀义便转了话题,跟她讲起南边的战事。 随着天气一点点变变,许怀义准备反攻,争取一次性把倭寇彻底打败,好带着红薯回京了。 顾欢喜问,“你都准备好了?敌情都摸透了?” 许怀义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无人机还真是好用,倭寇那头的布局探查的一清二楚,再起战事,那就相当于是开了外挂啊,百分百赢!” “你不会想当先锋打头阵吧?” “呵呵,知我者,媳妇儿也!” 顾欢喜拉下脸,“我要是不同意呢?” 许怀义好声好气的哄,“媳妇儿,你知道的,我有双重作弊器,肯定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不当这个先锋,将士们的伤亡肯定很大,有我打头阵,带着他们能最大程度的避开危险,我想用最小的代价赢。” 顾欢喜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许怀义继续道,“我若打头阵,用最小伤亡拿下这场战事,肯定能居首功,回京论功行赏,我就不会是个校尉了,很有可能晋升为五品,那时候,也有资格让人换一声小将军了,你和闺女走出去,也更有底气和面子不是?” “我不在乎面子……” “可我想让你妻凭夫贵。” “许怀义!” “媳妇儿,我发誓,绝不让自己有危险,真遇上生死考验,拼着暴露房车的风险,我也会躲进来。” 顾欢喜说不过他,只能妥协,自此后,一颗心高高提起来,就再也放不下。 逮住机会,就问他战事安排的如何了,比将士们还关切,她人不在南边,却都那儿的一切知之甚详。 如此熬煎了几天,便到了二月中,角落里的干草已经冒出点青涩的绿意,再有半个月,就能去地里挖头茬野菜吃了。 趁着孩子休息,顾欢喜还带着他们回了一趟湖田村,去麦地里巡视了一遍,瑞雪兆丰年果然不假,看麦苗青壮有力,哪怕不懂农事,也能猜到收成不会差。 去年,全村都用了顾家提供的麦种,如今远远望去,地里皆是绿油油一片,看的人心头火热,充满干劲和希望。 顾欢喜跟徐村长嘱咐了几句,让村民们收割后,把麦子都留下,她负责收购,价格会比其他粮铺高出两成。 徐村长自是无有不应。 俩人又商量了一下番椒和番茄的种植,清明后就能整地撒种了,村民们得知去年番椒做的锅底在京城大受欢迎后,早就盼的心急如焚。 顾欢喜承诺,她回去后,就开始育苗,到时候,会让人送来,并且现场指导种植方法,成熟后的收购,也一并包揽,村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管理就行了。 徐村长高兴的谢了又谢,尤其是听了她说的亩产量和收购价,更是激动,这要是能种植成功,村民们无疑多了个下蛋的金鸡啊。 第507章 大捷 回到城里顾欢喜就开始着手育苗事宜,家里院落多,不缺空房子,随意腾出几间来就够用了。 其实,她也就是口头安排一下,具体的活儿,得让闺女包揽了,种植这块,是她的统治区,旁人插手,那就是扯后腿、帮倒忙。 过了年,阿鲤周岁都叫三岁了,按照古代习俗,虚上一岁,那就是四岁的小姑娘,因为自小锻炼身体的缘故,个子长的明显比同龄孩子要高,又跟着顾欢喜早早启蒙认字读书,还随着焦大夫学了点药材知识,心智也更成熟一些,所以,哪怕脸上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但家里上下,却不会把她当成幼稚孩童哄。 于是,阿鲤接管育苗的重任,也仿佛理所当然一样,没人质疑。 顾欢喜也不想闲着,闲着就会胡思乱想,她已经好些天没能见着许怀义了,只陆陆续续收到几条留言,告知她一切都很顺利,让她不用挂心。 可她能不挂心吗? 那字迹写的仓促凌乱,足以说明他所处的局势有多紧张。 他肯定是摸进敌营了,搞不好还是一个人去也呈英雄,只要这么一想,她就催心挠肝的难受。 可却无可奈何。 她拦不住他,在纸上留言,也不敢说太激烈的言辞,生怕让他分心分神,再有什么不测。 所有的焦躁不安,都只能压制下,她不停的找事儿干,好叫自己忙碌的无暇去琢磨其他。 除了操持手底下现有的生意,她又准备再开两家新铺子,这是特意给闺女留的,一家药铺,一家农资店,规模都还不小,只是眼下想开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像药铺,他们都没有经验,顾欢喜倒是打算今年割了麦子后,腾出些山地来,让闺女去种植药材,但三年两载的看不到成效,所以想开药铺,还是得有进货的渠道。 不仅如此,还得有懂行的掌柜和伙计,不然擎等着被坑吧。 最好,还要再安排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坐馆,以此来吸引病人,扩大药铺的知名度。 想来想去,这事儿只能跟焦大夫合作,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不过,顾欢喜心有顾虑,有些不好张嘴,毕竟她一早就清楚,焦大夫就是不想坐馆受累,也是嫌京城得达官贵人难伺候,麻烦是非多,才隐在偏离的乡下,甘愿当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要请他再出山,她怕强人所难。 谁知,焦大夫得知她有开药铺的想法后,竟主动寻她说合作的事儿。 顾欢喜担心他是因为抹不开人情面子,这才妥协,所以没好意思应下。 焦大夫哭笑不得,只能说了说了实话,他以前离开京城,是不想牵扯到皇家一些是非里,拒绝了皇家的招揽后,怕被报复,这才去了许家村,可不是他不想再行医救世,相反,他空有一身医术,没地方施展,才深觉遗憾呢。 尤其,之前得了顾欢喜送的那本医书后,研究了这一年,自觉有不少收获,但具体如何,还得落实在病人身上,才能见真章。 但现在他窝在顾家,近乎养老生活,悠闲是真悠闲,快活也快活,可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些失落。 毕竟,他还不算老,他也想再做些有意义的事儿,闭门造车,看的书再多,医术也难有所长进。 江先生比他还年长几岁,尚且还在教书育人,几个孩子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不免羡慕,所以,他也就动了再出山就业的念头。 而且,有药铺在,就有各种各样症状的病人,教导阿鲤也更方便。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顾欢喜还能如何?自是高兴应下。 至于具体的合作事宜,俩人有商有量,很快便定下了章程,顾欢喜出店铺,以及其他所有开支,焦大夫只负责看诊开药方,他顶着名医的光环,算是技术入股,所以占了三成。 原本,他只打算要个月薪就行,但顾欢喜坚持要给股份,他想着两家的关系,也就释然收下了。 反正,阿鲤是他徒弟,他又无儿无女的,便是现在占了顾家便宜,将来攒着的家底,也都是阿鲤的嫁妆。 这事儿商定,焦大夫就动用他的人脉,去寻摸各种需要用到的药材,以及懂药材的掌柜和伙计了。 顾欢喜又闲下来,便亲自操持农资店的事儿。 眼下,还没有专门的农资店,想买种子,都是去粮铺,农具什么的,则是去铁匠铺子订制,至于化肥农药一类,百姓们还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她家如果开了,绝对是京城头一份。 顾欢喜倒不是想去博眼球,而是实实在在的想为百姓做点什么,闺女既然有那样的天赋,不用之于民,实属浪费,也辜负了老天爷对的偏爱。 她也不愁没生意,在古代,士农工商,农排在第二位,就可见朝廷对农事的重视程度了,如果有机会可以提高粮食产量,谁也不会放过。 届时,怕是会被疯抢。 麦子还没成熟,番茄和番椒的种子也没多到可以上架卖,至于玉米,估计收割后,就得被朝廷征收了去,其他蔬菜种子,倒是有一些,还是后市改良过的,不但味道好,最关键的是高产。 但这些短期内,缺少说服力,想打动百姓,就得拿出确凿证据来。 于是,她在请人装修店铺时,特意划出一块区域,打算在那儿安排些木箱子,栽种些蔬菜,用事实说话。 绿意盎然的,还能装点门面。 至于化肥,就交给闺女了,最顶级的化肥,就是闺女的眼泪,堪比植物营养液精华,一毫升,就能兑上千倍的药水,不稀释到那份上,也不敢浇庄稼,因为会肉眼可见的疯长,那就太诡异了。 但眼泪兑的化肥毕竟还是少数,顾欢喜还想把它们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比如改良种子上,实验证明,用营养液浸泡后的种子,产量会非常高。 所以,化肥的主力,还得靠自制。 顾欢喜早就准备好了相关的资料,也印刷成册,里面的只是介绍的很详细,如何堆肥沤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垃圾废料,还有如何配比才能让肥力发挥最大,都毫不藏私的分享。 书里,还写了种植绿肥的事儿,她觉得这条路算是比较靠谱的,乡下养家畜牲口的比较少,往往攒半年的肥,仅够用一回的,可庄稼从种到收,起码要两三次才行,所以,还得从别处想办法。 绿肥就不错,像各种豆类作物,苜蓿,紫云英,苕子等,肥地的效果显着,还能给牲口当饲料,一举两得。 另外可行的一种办法就是人工养蚯蚓了,在后世,养殖蚯蚓已经发展的很成熟,不少人入坑,从此发家致富。 她也大体记录了养蚯蚓的实施过程,只是百姓们大都不认字,宣传起来,估计难度很大。 最好的办法,还是朝廷能派人到村里去宣传推广。 就在顾欢喜琢磨着,该如何运作此事时,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终于落下来了。 二月底,南边的战事,在冬季休战了近两个月后,再次爆发,不过,这回是朝廷的军队主动进攻驱逐。 战事打得很激烈,伤亡却不算惨重,损失惨重的是倭寇,在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人偷袭了,营地被大火点着,火势凶猛,水浇不灭,倭寇仓皇逃窜,哀嚎遍野,两方还未正式开打,便已落了下风。 更要命的是,倭寇的最高将领,在自己的营帐里,被人抹了脖子,凶手却没留下任何线索。 行踪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 擒贼先擒王,将领一死,没人指挥,很快队伍就乱成了一锅粥。 战事夜半开始,天亮便结束了,结果不言而喻,我方大捷! 倭寇死伤大半,剩下的那些溃不成军,再无一战之力,仓皇狼狈的乘船离开了。 再惊心动魄的过程,落实到书面,也不过是短短几行字,但其中的危机重重,非当事人,难以体会。 顾欢喜从许怀义嘴里听到时,紧张的犹如自己亲身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倒是许怀义自己,还笑意盈盈的,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快意和满足。 俩人多日不见,他冷不丁的一身血出现在房车里时,顾欢喜还吓了一跳,检查后,得知他只是受了点轻伤,一颗揪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吃饱喝足,他意气风发的跟她讲述战事的过程,那模样,像极了指点江山,恨不得马踏天下的将军。 顾欢喜一边给他揉按着肩膀,一边仔细的听。 这是他的荣誉! 是他的高光时刻,若无人分享,无异于是锦衣夜行。 “我之前用无人机探查了好几次,倭寇营地的布局摸的一清二楚,他们的统领住哪个营帐,我都知道,那畜生,也是个狡猾的,每天还换着营帐住,哼,换的再勤,也没用……” “我跟师傅商量,提出主动进攻的计划,一开始,两位将军都不同意,觉得太冒险了,胜算也不大,直到我说愿意充当斥候去探路,他们才勉强点头。” “我带着师傅给安排的人去的,他们功夫都不错,不过,我也不好叫他们深入去冒险,还是找了个借口,我单独进的,人多容易暴露嘛,他们帮我放风,我也不会冒险,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所以我们去敌营探查,从头到尾,都没惊动倭寇。” “回去后,我把详细得布局一说,所有的将领就都同意了,他们也早就僵持够了,恨不得能一局定输赢,我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而且,我还主动承担先锋,他们就更没理由不配合。” “别怕,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有房车在,谁能抓住我?别说抓了,我都摸进他们的大营了,都没人发现,我放了几把火,用咱车里的汽油,那火势旺的,天上下暴雨都浇不灭,倭寇很快就乱了套,我又趁机进了倭寇统领的营帐,出其不意宰了他,哈哈哈,这下子,可算是拿下头功了……” “接下来的仗就打的轻松多了,伤亡也不算重,我身上这点轻伤,还是有意为之,总不能提着脑袋干了那么大一件事,还毫发无伤吧?有点太假了,还是要做样子糊弄一下的,连师傅都上场杀敌挨了一刀呢,我全须全尾的,不像话……” “这会儿,战事都结束了,剩下的那点倭寇不足为虑,我们也没再派人去追,海上变故太多,眼下也不是好时机,我就是抽空进来跟你说一声,等下还得出去,战后的事儿也不少,等都安排好,就能回京了。” “战报已经送出去了,这次论功行赏,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能在五品以上,媳妇儿,你就等着我为你请封诰命吧。” 他絮絮叨叨的说完,挣扎着离开。 顾欢喜心疼之余,总算看见了希望,有了盼头。 十日后,战报进京,南边抗击倭寇取得胜利的消息,很快便如一阵风,席卷了全城。 百姓为之欢呼。 朝臣们也为之激动,毕竟没有谁喜欢战事。 唯有建兴帝,听说大捷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那喜色十分勉强,像是硬挤出来的,震惊最多,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不安,实在让人费解。 下朝后,建兴帝顾不上跟内阁商量论功行赏的事儿,就派人将孟瑶召进了宫。 两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不过,孟瑶出宫时,脸色十分难看,回到伯府后,便病倒了。 第508章 潜在危机 孟瑶出入皇宫的事儿,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毕竟,她被建兴帝召见也不是头一回,顶着被菩萨点化、未卜先知的光环,面圣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但顾欢喜很是上心,尤其是听说她从宫里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且回家就病了,就更好奇了,特意拜托了韩钧动用人脉去详查。 平远伯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想伸进手去打听点儿八卦,还是有办法的。 况且,孟瑶大概是心神动荡的狠了,一时间没顾上遮掩,也忘了封口,所以,关于她的一举一动,伯府里的下人皆看在了眼里。 于是,只隔了一天,韩钧就给她送来了消息,“安平郡主确实病了,还病的不轻,昨晚上烧的都开始说胡话了,府里的大夫束手无策,特意去请的御医,折腾了大半宿,早上才退了热,不过,听说精神还是很差,平远伯都没敢让御医离开,到现在还守着呢。” 顾欢喜问,“是什么病啊?” 韩钧摇头,“伯府对外说,是染了风寒,不过,我瞧着不像,只是风寒的话,伯府的大夫还能没办法治?大半夜的都惊动御医了,可见,不应该是风寒那么简单,而且……”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住,神情之间有些迟疑为难。 顾欢喜还等着听呢,催促道,“而且什么?” 韩钧拧着眉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其实是不信的,但伯府的下人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他们都说,安平郡主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所以反噬自身,才有此一劫,他们信誓旦旦,且还有证据……” 顾欢喜好奇的追问,“什么证据?” 韩钧低声道,“安平郡主夜里发烧,烧得迷迷糊糊时,说了些神神叨叨的话,大意就是她也不想泄露天机,但身为大雍百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雍有难而无动于衷,还有,她既然知道了哪里有矿山,能让大雍国富民强,那就没道理藏着掖着,哪怕被反噬,也要进献给朝廷……” 闻言,顾欢喜缓缓笑了,之前许怀义还说孟瑶没脑子呢,呵,小瞧人家了不是? 这是没脑子吗? 这分明是心有急智啊。 若她没猜错,南边战事大捷的消息传来,建兴帝急匆匆的召见孟瑶,十有八九是兴师问罪,很可能战事的发展,跟孟瑶早先的预料相差很大,这才惹的建兴帝不满了。 只是不满还没什么,反正,她还有底牌,大不了再献上几座矿山。 但若是让皇帝产生了质疑,那就不是几座矿山能弥补的了。 孟瑶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皆是来自她的未卜先知,若先知的事情出了差错,那意味着,她的光环将不在了,光环一旦不在,郡主的称号,就是个虚名而已,毫无意义,说不准还会成为个笑话。 她眼下用的这一招,确实不错,借着生病发烧,抛出泄露天机、遭受反噬的传言,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用不了多久,京城的百姓就都会信了。 建兴帝也会动摇,过后,孟瑶只要再预测个精准的事件,那建兴帝的疑心自会消除。 即便她不再预测,或是预测不准,也有了合情合理的由头,那就是怕被反噬,或是惹了菩萨不高兴等等,总之,能糊弄百姓了。 如此,便能保住她的颜面。 平远伯府任由传言四散,而不是封口,估计也打着这样的主意。 看来,平远伯也在怀疑孟瑶的预测灵不灵验啊。 “能查到安平郡主在宫里的事儿吗?” 韩钧摇头,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安平郡主呢?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你见过哪个六岁的孩子,能时常出入皇宫、得帝王单独召见?她郡主的封号是如何来的,你应该清楚,可不是靠神神叨叨的糊弄,旁的事先不说,只那座煤矿和银矿,满京城上下,有几个能预先知道的?她可是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啊……” 韩钧面色微变,对孟瑶起了几分忌惮,“你的意思是,她确实有些……诡异的本事?” 顾欢喜点了下头。 韩钧道,“或许是孟家其他人告诉她的呢?” 顾欢喜笑了笑,“那么大功劳,不给家里的嫡子嫡孙,给个孙女,说的过去吗?” 韩钧再无可辩驳,“回头我再查一下她。” 顾欢喜提醒,“她身边有皇帝安排的护卫,可别惊动了那些人,平白惹上麻烦。” 韩钧“嗯”了声,想到什么,忽然又问,“这个安平郡主,到底为什么针对怀义呢?” 顾欢喜没法直言,也不好糊弄,只能半真半假的道,“谁知道呢?她神神叨叨的,许是觉得许怀义将来会挡了她的道吧,这才想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样的解释,韩钧怔了下,但仔细琢磨了下,竟觉得很有道理,不然怎么解释无冤无仇、八杆子打不着的俩人,怎么就成生死局了呢?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不会相信,但随着许怀义在抗击倭寇的战事上,略立新功,最后一战,更是居功甚伟,砍下了敌寇统领的首级,只凭这份功劳,官职就能再往上提两级,等回京后,身份便截然不同了。 四品的将军,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确实有能力对平远伯府造成影响。 安平郡主未雨绸缪,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韩钧离开后,顾欢喜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她不怕孟瑶给自己洗白、重获帝王恩宠,她怕的是孟瑶狗急跳墙,在建兴帝面前说些对许怀义不利的话。 那可就麻烦大了。 熬到夜里,俩口子在车里见上,许怀义穿戴的干干净净,再没有之前动不动就一身血的狼狈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看到她,还笑着调戏几句。 顾欢喜可没心情陪他玩笑,表情严肃的把孟瑶办的那些事儿一一说了,末了挤兑他,“看走眼了吧?人家可一点不蠢,智商在线着呢。” 许怀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是突然开窍了?还知道给自己找补了,不过这点小手段,糊弄百姓是可以,建兴帝可不会上当。” “一时不上当,那就再继续给他甩底牌呗,孟瑶如今肯定也想明白了,但凡跟你扯上关系的事儿,八成已经出了差错,但和你没关系的,那就还是照着上辈子的历史发展,像煤矿和银山的存在,离着你远远的,你也没掺和那个圈子,不就没出任何意外?” “所以?” 顾欢喜忧心忡忡的道,“所以,她以后再跟建兴帝玩未卜先知,就会避开你了,而那些事儿,没有你参与,十有八九都会成真,如此,建兴帝自是还会相信她的能耐,只是相信她也就罢了,就怕她,把预测不灵验的锅,甩到你头上。” 许怀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也正经起来,“你是说,她可能在建兴帝面前,把我定义成个妖孽?” 顾欢喜叹道,“是什么不知道,反正她有机会能单独面见建兴帝,想诋毁你,还不容易?” 而他们,却无反手之力。 建兴帝还是离着他们太远了,就是想自辩,都没有那个机会,只能由着孟瑶那张嘴胡说八道。 许怀义眼底闪过厉色,“那就让她张不了嘴。” “可你现在……” “正要跟你说呢,我们准备回京了,我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采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也找机会把红薯给放到明面上了,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我没对外宣扬红薯的产量,只说可能是岳父生前提到过的一种植物,想带回去给你试着种一下,万一能吃,也能给饭桌上添到新菜。” “你师傅也没起疑?” “没有,就几个红薯,我还是特意挑的不太出息的,他没太放心上,瞥了眼就算了。” 顾欢喜不由皱眉,“你就挑了几个?那今年才能种几颗红薯秧子?” 许怀义解释道,“我原本也想多弄些出来的,但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别那么干了,今年咱家光小麦和玉米的产量,就能震惊所有人,百姓们好糊弄,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可不好骗,总不能啥好事都落在咱一家头上,就是有师傅顶着,也免不了要遭人眼红嫉妒……” 顿了下,他苦笑着继续道,“况且还有我又立了大功,好几喜临门,恐就不是喜了,所以,红薯的事儿,还是再抻个几年,等先把麦子和玉米的功劳消化了再说。” 顾欢喜点点头,“你说的对,咱们步子迈得是有些大了,偏根基还不稳,确实危险,眼下,还有孟瑶这个变数在,就更不能冒进了。” 许怀义沉声道,“你放心,等我回京就先解决了她,不会让她成为悬在咱们头顶上的刀。” “多久能回来?” “明天动身,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左右吧,军营里还有不少伤兵,没法急行军。” 顾欢喜思量道,“一个半月啊,那应该来得及,孟瑶眼下最着急的不是在建兴帝面前给你上眼药,而是重获信任和恩宠,只有让建兴帝再次看重她的预测后,她污蔑你才算有根有据,也才能一举扳倒你。” 许怀义冷笑道,“我不会给她那个机会的,就算我回去的晚了,她跟建兴帝胡说八道,将我打成妖孽,我也能翻身,把妖孽的称号摁在她头上。” 闻言,顾欢喜好奇的问,“怎么摁?” 许怀义道,“你忘了慧智大师了?” 顾欢喜瞬间恍然大悟。 慧智大师的名头,可比孟瑶的还要响亮,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出神迹的高僧,天然比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要有可信度和威慑力。 他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许怀义,所以,许怀义要是开口请他帮忙,他还真推辞不了。 得道高僧的话,不比孟瑶发烧时、神神叨叨的那几句癔语有分量? 再不行,许怀义还可以在平远伯府再搞出些神迹来,去佐证慧智大师的话。 届时,谁是妖孽还用说? 顾欢喜越想,越觉得这法子更靠谱,“要不,干脆这么摁死她算了,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说麻烦点,但胜在安全。” 许怀义却摇头,“我还是想直接除掉她,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就算灭了她头上的光环,可只要她活着,她就能知道前世的许多事儿,万一让她抓住机会,利用某些事件,给咱们挖坑,防不胜防,况且,还有小鱼……” 顾欢喜心里咯噔一声。 许怀义继续道,“小鱼前世如何,暂不清楚,但我猜着,小鱼肯定回到京城了,十有八九也会在齐王捡漏上位后,参与了夺嫡,是不是最后的赢家不知道,但一定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小鱼聪明机敏,又不缺心计手段,再者,还有齐王的愧疚能利用,又有嫡长子这个天然占据优势的身份在,他竞争的筹码必是最大的。 他不争恐怕也不行,身处其中,不争就是死,况且,还有韩钧在,韩钧不会甘心看着皇位让其他人夺走的,他一定会不断的给小鱼施加压力,灌输夺位的念头。 假设小鱼是最后的赢家,那么孟瑶定然会提早布局,她派了好几拨人去江南寻人,寻得很可能就是小鱼,小鱼前世没遇上我,八成被卖到了江南去,她让人去寻,一半可能想灭口,一半是提前下注,我猜,提前下注的可能更大。 她既然这么关注小鱼,看好小鱼,一旦日后发现了小鱼的存在,跟咱家有关系,那她宁可鱼死网破,也势必不敢让小鱼成为咱们的靠山。” 顾欢喜听完他的分析,手脚都发凉了,“那听你的吧。” 许怀义平静的“嗯”了声,“你关注一下,她近期肯定还要搞什么预言,或是进献宝物之类。” 顾欢喜应下,他不说,她也会关注,毕竟,她也很好奇,想知道孟瑶还有哪些底牌可用。 第509章 谋害 平远伯府里,气氛颇有些紧张,上上下下,都被孟瑶忽然病倒的事儿给吓到了。 孟瑶如今可是伯府最大的依仗,就算是平远伯,在帝王面前,都不如孟瑶说话好使。 更别说,孟瑶还是被菩萨点化的人,有未卜先知这样的神奇能耐。 所以,没人希望她出事。 包括孟世子,他对她再忌惮不喜,再觉得诡异不解,还是不想她就此泯然于众。 所以,孟瑶这一病,牵动的整个伯府都忙活的六神不得安宁,不止强留了御医在家里,连神佛都拜上了,孟世子尤为虔诚,心里却依旧不踏实。 他硬着头皮去书房找父亲寻求安全感,将那些惊惶不安倒了个彻底,“父亲,瑶瑶怎么会突然病了呢?事先可没有一点预兆啊?还是从宫里回来后病的,您说这是什么个意思?难道她在宫里被皇帝……” 平远伯猛地拍了下桌子,语气凛然,“闭嘴!” 孟世子打了个哆嗦,自知失言,但嘴巴却还是闭不上,“父亲,瑶瑶回家时,那脸色是个啥样儿,您也见了,惨白惨白的,这肯定是摊上事了啊,问她,她也不肯说,我是她亲大伯,我还能害她不成?再说,还有您在呢,您才是一家之主,家里有大事儿,瞒谁也不该瞒着您啊,可她却……” 对此,平远伯心里也不舒坦,他不是没从孟瑶嘴里套过话,却没能得逞,这会儿被儿子点破,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还得强行找补,“瑶瑶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不想说,那就有不想说的理由,都是一家人,她不会害伯府。” 孟世子闻言,拧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父亲,她再有主意也不过六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呐,能有多少见识?万一她思量的不对呢,连个帮她指正的都没有,有啥事儿,还是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才对。” 平远伯没吭声。 孟世子继续道,“父亲,她要是真有主意,也不会夜里发烧说胡话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和不安,还有几分兴奋。 平远伯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孟世子压下声音,神秘兮兮的道,“父亲,人在什么时候会发烧?尤其是孩子,除了风寒,就是受到惊吓时,瑶瑶出门,前呼后拥七八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又没少了她吃穿,好端端的怎么会风寒?所以,她必是在宫里……” 平远伯呵斥一声,“慎言!” “是,是……”孟世子知趣的跳过那几个字眼,又道,“她应该是又那什么了吧?不然发烧时,怎么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呢?” 什么为了大雍,什么不愿见百姓受苦,什么甘愿泄露天机被反噬,字字句句都大义凛然,没一句是对皇帝表忠心的,但每一句的意思都离不开忠君。 毕竟,大雍是皇帝的,百姓也是皇帝的,为大雍好,不就是为皇帝尽忠? 更何况,还有她之前接连几次泄露天机,帮皇帝躲过灾难和谋害,还进献矿产银山,此等忠心耿耿,普天下,有几个能做到的? 而这一切,真的如她迷糊之际说的那样……都是以她自身被反噬为代价的? 这些话已经传了出去,伯府并未阻止,有人深信不疑,也有人觉得其中另有玄机,至于他,则是半信半疑。 他迫切的想从父亲嘴里,听到准确的答案。 若是真的,那他以后就把孟瑶高高的捧起来,当神佛供着,若是假的,只是某种手段,那他……也会供着,却不再怀有敬畏心。 平远伯明白儿子的心思,却迟迟没有表态。 书房里,弥散着令人焦躁的沉默。 孟世子到底先熬不住,出声哀求,“父亲,您可不能不管啊,或许就是牵扯到咱伯府生死存亡的大事儿,不能由着她性子来,必须问个清楚,就是死,也让儿子死个明白……” “越说越不着调了,什么死啊活的?马上而立之年,还这么沉不住气,像什么样子?”平远伯先是训斥了几句,才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若是为父猜的没错,应该是瑶瑶的预测……出了岔子,这才被皇帝召去问话。” 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结果。 孟世子闻言,大惊失色,“预测出了岔子?怎么可能呢?瑶瑶可是得菩萨点化才得的预示,怎么会错?” 平远伯垂下眼,神色晦暗不明,“是啊,菩萨点化的,怎么会错呢?” 若是错了,那便是意味着她不再受菩萨另眼相待了,反正菩萨不会错,只能是她失去了菩萨的庇护,要沦为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孟世子无措的道,“那,那是哪里错了?到底瑶瑶预测的哪件事,出了岔子啊?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之类的?” 平远伯道,“八成是南边的战事了。” 孟世子也不算傻,琢磨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好像就是南边传来战事大捷的消息后,皇帝才急匆匆的将孟瑶召进宫的,所以,原本战事该是惨败的? 所以,孟瑶才会算计许怀义以精武学院在读学生的身份就进了军营去参战? 目的便是让他死在那场会惨败的战事里吧? 但现在赢了,不止赢了,许怀义还屡次立功,展露头角,成为朝堂上,武将这一块的新贵,等他回京,必然还有更耀眼的封赏,谁叫人家在最重要的这场战事里,博得头功,斩下了倭寇头领的脑袋,一举定输赢了呢。 想明白后,他忍不住喃喃道,“瑶瑶何止是预测错了,简直错的离谱啊,难怪皇帝会……” 换成谁,也不会太高兴,哪怕战事大捷,但被人涮了,肯定是要问责的。 尤其之前,皇帝还那么信任她,越信任,便越会有被欺骗的感觉。 平远伯高深莫测的道,“她之前的预测,应该是没错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偏差,导致结果,完全是南辕北辙……” 这才引得皇帝动怒,也让她惊惧惶恐之下,不得不生病自保,又用那些话来谋求翻身。 “那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啊?”孟世子苦着脸问,“就没有办法纠正吗?” 平远伯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没说出来,倒不是信不过儿子,而是跟他说了也无用,说不定还会节外生枝,至于如何做,他还得再想想才行。 晚上,平远伯去了孟瑶的院子里,屏退了伺候的人,爷孙俩在屋里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无人知道俩人说了啥。 平远伯离开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无法窥探他心里在打算什么。 留在伯府的钉子,将这事儿如实报给韩钧。 韩钧随后告知顾欢喜,特意提醒,“这爷孙女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但肯定不是啥好事儿,最近家里多注意下,你没事儿,最好别外出,免得叫人钻了空子,怀义不是回程了嘛,等他回来就好了,真要有急事,就喊上我。” 顾欢喜没拒绝他的好意,点头应下。 那爷孙俩憋了什么坏水,她倒是猜到了几分,八成是想除掉许怀义。 许怀义回京是跟随大部队一起的,想害他,明目张胆的肯定不行,装作山匪作乱更没戏,搞什么天灾事故,若是牵连太多将士,把事情闹大,也没法收场。 所以,只能暗杀,或是下毒了。 夜里,她见到许怀义后,把自己的猜测一说,末了再三叮嘱,“最近吃的喝的,但凡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实在不行,你就偷着从房车里拿,我会给你准备好,明面上,你尽力糊弄下吧,小命最重要……” 想了想,她又道,“除了入口的,其他下毒的手段,你也要注意,像那种无色无味的熏香,防不胜防,焦大夫给你的解毒丸,必须随身携带,千万别不当回事儿,我感觉,这次不止孟瑶想置你于死地,就是平远伯,也真的动了杀机,他们不愿看到你顺顺当当回京受封领赏的,你对孟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已经威胁到平远伯府的地位……” 许怀义一脸冷色的听着,“放心吧,我有准备,只管来,包教他们有去无回。” 顾欢喜闻言,并不能宽心,蹙眉道,“你可别轻敌啊,到底是盘踞京城几十年的伯爵府,过去不受重视,也不全然是平远伯无能,他手里定然有不少人手,要是下毒不成,还有可能会暗杀,猝不及防下,你就是武功再高也没用啊,护身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准脱……” 许怀义无奈的搂着她,“媳妇儿,我要是在军队里,还会被暗杀,那我还混啥混啊?干脆回家种地得了,放心,我的警惕性高着呢。” “都说往往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同理,有时候最安全的地方,也最容易藏下杀机。” “嘿嘿,没想到我媳妇儿还有这见识呐……”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说正经的,仗都打赢了,可别栽在这最后一步上,那可太冤枉了。” “明白,你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去吧,不瞒你说,我都盼着他们派人来,不来,我咋抓他们的把柄?哼,就他们会行刺,我就不会反杀了?我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跳呢。” “……” 合着她庸人自扰、瞎操心了? 接下来,许怀义回京的路,就变得惊心动魄起来,隔三差五的就遭遇一场下毒或是暗杀的戏码,虽然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化解了,但还是搞得队伍里人心惶惶。 为此,孙钰火大的摔了好几个杯子,“猖狂,实在太猖狂了,别让老子逮住是谁,否则……” 后面的威胁之语没说尽,不过单看狠厉的表情也能猜到了,一旦抓住幕后凶手,定叫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但偏偏幕后主使的真凶查不出来,派来的都是些杀手,杀手是拿钱办事的,压根不知道雇佣他们的买家是谁。 到后来,从杀手变成了死士,一旦任务失败,就自尽,毫不拖泥带水,如此,更查不到什么线索了。 孙玉气的火冒三丈,连着给朝廷上了几道折子,请求严查此等丧心病狂之举。 可不就是丧心病狂嘛,谋害有功之臣,这是什么行为?完全就是在打朝廷的脸啊。 还是如此狂妄的在军队中下手,更是不把朝廷的军队放在眼里了。 就是带队的将领也被惹怒了,每次有人来搞事儿,不等许怀义出手反击,他们就先带人杀过来,那副恨不得把杀手死士碎尸万段的模样,叫许怀义哭笑不得。 他还想留着活口审一审呢,就是撬不开他们的嘴,也能拿来利用啊。 计划被打乱,他还不能拒绝,毕竟人家也是一番好心,也是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是真没想到平远伯会这么猖狂,竟然派了这么多波人过来取他的命。 这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越是临近京城,暗杀的频率就越高。 也不知道平远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人,很多会易容的,所以能轻易混进队伍里来,冷不丁的就抽出刀子,对着许怀义行刺,或是直接放冷箭。 许怀义身边,除了相熟的几个,都不敢跟其他人靠近三米之内了。 其他人对此事,最开始的猜测是,许怀义风头太盛遭了别人眼红,所以才有此劫。 但渐渐的,就没人这么想了,毕竟再眼红嫉妒,也不至于恨到这份上吧? 这完全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啊。 所以,很大可能是仇家的报复了,还得是堪比杀父、夺妻之仇的那种。 思来想去,众人就想到了定远侯府头上。 定远侯府的世子爷李云昭不明不白死在了回京的路上,对外宣称是被人灭了口,但凶手是谁,没有公布,倒是没人怀疑许怀义,毕竟他那会儿还在战场上,鞭长莫及。 可定远侯很可能会迁怒到他头上啊。 谁叫李云昭之所以被召回京城问罪,多少跟许怀义有点关联呢。 培养多年的嫡长子、既定家族继承人,就这么死于非命,任何一位当父亲的必会痛不欲生、不报此仇,誓不罢休,所以,迁怒许怀义,也是正常的吧? 就是太疯狂了点。 倒是没人猜忌平远伯府,虽说当初造谣苏喆跟顾欢喜有染,平远伯府也有份儿,但孟重楼没被关进大狱,尽管疯了,可还活着不是? 那就没那么大深仇大恨,犯不上这般疯狂报复。 第510章 畜生 于是乎,定远侯倒霉催的成了第一嫌疑人。 此等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回京城,众人都惊了,比听到战事大捷还震动。 包括朝堂上的一干文武大臣们,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定远侯这是被丧子之痛刺激的疯了吗? 憋了两个多月没动静,还以为已经想通了,却原来是憋着大招等着替儿子报仇? 但这分明像是要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更重要的,李云昭的死,许怀义并非是凶手,迁怒也该有个度吧? 很多人都不理解,各种脑补、猜测、试探层出不穷,调查也随之展开,哪怕查不出来,也得做做样子,很快,京城里暗潮涌动。 凯旋大军还在路上,对京城的变动一无所知。 许怀义却一清二楚,连茶楼楚馆里百姓们的议论都知道,还有每日的风向变化,暗中是否有人引导等等,顾欢喜都会跟他说道。 “你被屡次暗杀这事儿,闹的实在太大了,比你斩了敌军首领还要惹人关注,大街小巷都在嘀咕,当初怎么没压一压呢?现在传的满城皆知,都有点喧宾夺主了……” 顾欢喜有些替他不平,原本是凯旋而归的英雄,合该受百姓们夹道欢迎,嘴里议论的也该是他的战绩跟功勋,而不是这些八卦。 八卦是什么?是乐子! 许怀义却没放在心上,无所谓的道,“我的战功谁也夺不走,旁人咋看,咱也管不着,看乐子也好,凑热闹也罢,人之常情,等事情过了,谁还记得?别当回事儿,他们更不会当回事儿……” 说完,又解释,“我被暗杀的消息,是师傅故意让人宣扬的,目的嘛,一来是为了震慑凶手,替我喊冤,二来,则是逼迫朝廷必须严查此事,给我一个交代,莫要寒了功臣的心。” 顾欢喜皱眉问,“你没拦着?闹的这么沸沸扬扬,以后孟瑶若出事,你的嫌疑可就最大了。” 许怀义摇头,“你担心的有道理,但我是这么想的,我估计靠震慑够呛,平远伯不会这么疯,我怀疑是孟瑶疯的没了分寸,所以震慑不了,但可以把事情闹大。 闹到无法收场,等真相大白时,即便是建兴帝想护着她,也得掂量一二。 事情到这个地步,我猜着,建兴帝只要还没糊涂,应该也能猜到凶手是谁了吧?” 顾欢喜点了下头,“旁人猜不到,但建兴帝又不傻,脑子稍微转两下,就该琢磨过来了。” 毕竟,这暗杀许怀义的种种手段,实在太猖狂了,甚至透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许怀义问,“你说,建兴帝是个什么心情?”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我上哪儿猜去?一个个的,都不是正常人。” 许怀义闻言笑了笑,“那你觉得,建兴帝接下来会怎么做?是装傻,两不相帮,还是维护功臣去警告孟瑶?或者,干脆帮着孟瑶除了我?” 顾欢喜想了想,“应该是两不相帮吧?看看你们谁能扳倒谁,若她赢了,那她这个天选之女就名副其实,若你赢了,建兴帝大概就不会再信她了。” 许怀义道,“所以,咱们不能输,也不会输。” 一家三口穿越,闺女还有金手指,若还斗不倒一个重生者,那对得起穿越大神的青睐吗? 顾欢喜“嗯”了声,不再提这事儿,随口问了句,“定远侯如今被千夫所指,你有什么想法不?” 说起来,两家也是结了大仇的,李云昭冲许怀义放冷箭是事实,只是没得逞罢了,要是想报复,眼下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随便落井下石的踩几脚,都能让定远侯府难以再翻身。 许怀义却拒绝了,“定远侯现在就是大冤种,暂时没杀伤力,说不得后头还能再利用一把,就先别管他了,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要是倒了,云亭也会跟着倒霉,至少等云亭领了功劳,官职往上升两级后再说。” 顾欢喜好奇的问,“李云亭怀疑他爹了吗?” 说到这个,许怀义嘴角抽了下,“怀疑了,从我一开始被人下毒就怀疑是他爹干的,立刻就派了身边的亲卫带着他的信回了京城质问定远侯,定远侯没做过,自然不会认,大概是信里的措辞太扎心了吧,据说,他硬是被气的吐了血,就这,亲卫匆忙赶回来跟他禀报,他还半信半疑,觉得定远侯很有可能是演戏,特意叮嘱我,不要放松警惕,更不要被糊弄,之后,他又派了人往京城送信……” 顾欢喜听完,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半响后,同情的道,“定远侯可真冤啊……” 许怀义哈哈大笑。 定远侯可不就是冤嘛,简直冤枉死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招谁惹谁了? 是,长子的死,他是有点迁怒许怀义,也不想看到他大出风头、进京加官进爵,可他也就是想想罢了,顶多打算在许怀义被嫉妒群攻时,背地里悄悄踩上两脚而已。 他怎么可能会疯狂到去雇杀手去行刺? 还有死士,培养一个多不容易啊,他舍得浪费在许怀义这等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那是他侯府的家底啊,当他傻吗? 可偏偏就是被人疑心上了,甚至,出门碰到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规劝他,提醒他,什么“别把事情做绝,否则,等人回来,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许怀义已经今非昔比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赶紧悬崖勒马吧。” 他只想呸对方一口。 有证据吗,就这么污蔑他?这是看他侯府失势,就都跑来幸灾乐祸看热闹了是吧? 更狠的,直接明晃晃的拿晋王说事儿,什么“就算你心里再有不甘,为了晋王,该忍也得忍啊,许怀义是大雍的功臣,这种武将人才,不上赶着招揽,为晋王所用,怎么还能去下毒暗杀呢?这不是给晋王招祸吗?还嫌晋王的处境不够艰难?” 他听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为晋王招祸?那是他女婿,他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谋划,但凡有一丝可能,他能不愿招揽许怀义? 两家结了仇,哪怕长子死了,也无法掩盖之前被楚王世子利用,冲许怀义放冷箭的事实。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真正往他心口上捅刀子的,却是他亲儿子。 只是送信来批判他还不够,还要让亲卫当面质问,那语气、那架势、毫无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敬畏,活像他是什么仇家一样,就差兵刃相见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简直百口莫辩,因为没人相信他的解释,三人成虎,当所有人都指着你喊杀人凶手时,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进宫自辩请罪,跪在御书房,当着建兴帝的面,连天打五雷轰、死后没人收殓的毒誓都发了,可见被逼到了何种份上。 建兴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淡淡的问了几句,便打发他离开了。 多少人盯着宫门口,都在等第一手资料。 他一露面,各家派出的探子就先关注他的脸色,绷着脸,看不出太多喜怒,再看走姿,脚步沉重,倒是不需要人搀扶,想来是没被仗责,最后再仔细观察微表情,眼神阴沉沉的,像是有啥想不通。 定远侯回府后,就闭门谢客。 关于他的消息,很快又传遍京城,许多人猜测,皇帝虽然没点破惩罚他,却暗示他禁足了。 之所以如此,大概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毕竟,前些日子,晋王查粮草一案,差事办的还算凑合,身为皇家外戚,总是要给几分颜面和优待的。 至于受到暗杀的许怀义,这不是没行刺成功吗,所以,给予适当的安抚和补偿就行了呗。 这也算是常规套路,在地位不平等时,作为势弱的那方,就得吃点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 众人以为这件事大抵就是这样的结果了,却不想,事情的走向发展,脱离了他们自以为是的预料。 许怀义不惜以身犯险,布了个局,亲手抓到了一个来暗杀他的死士。 对方易了容,还是易成御医的模样,当初去南边打仗,朝廷派了俩御医随行,俩人都挺本分,因为许怀义时常去救治所帮着照顾伤患,所以他们之间也算熟悉,其中一个打着来给许怀义把脉的由头,却在许怀义伸过手来时,从袖子抽出匕首就凶狠的刺了过去。 闯荡江湖经验,最该防备的就是老人和孩子了,更何况,还是许怀义有意为之呢。 所以,御医很快被他擒获,且,这次出手迅速,没让对方自尽成功。 虽说,过程是凶险了些,但结果值得。 因为他把死士交给孙钰后,孙钰也不知道用的啥审讯手段,竟然撬开了那人的嘴。 那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终于供出了背后真凶的名字。 平远伯! 孙钰听后,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并没刻意拦着这个消息,所以,很快,军营里的将士就都知道了,跟他的反应差不多,都觉得简直难以置信、匪夷所思,平远伯这么疯狂是为哪般啊? 他哪来的深仇大恨? 就算孟重楼因为要下大狱疯了,但也是咎由自取呀,是平远伯府对不起许怀义在先,恶毒的造谣人家妻子跟别的男人有染,搁在谁身上,都忍不了吧? 所以,顾欢喜去京兆府告状,尽管有些出格,却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要是不想办法澄清,顾欢喜就只能以死自证清白,至于许怀义,一顶绿帽子怕是摘不掉了,日后,建再大功劳,也难以升迁。 人家只是让京兆府秉公办理,没有再行其他报复手段,算是善良的了,咋平远伯府还委屈、怨恨上了? 关键是,这怨恨忒凶残深重,据不完全统计,下毒暗杀的次数,高达七次以上。 就是圣人被这么对待,也得跳脚。 所以,平远伯为何这般恣意妄为、猖狂无畏? 凭他孙女进献了两座矿山吗? 一时间,消息从军营传到京城,各种猜测流言,再次沸沸扬扬。 比起怀疑定远侯,平远伯的行为,更加让人难以理解,不过这次,倒是没人上门试探敲打。 因为平远伯生病了,不是借此装病,而是真的病了,据前去看诊的御医说,病情还挺严重,是气怒攻心,直接撅了过去,若不是抢救及时,人就醒不过来了。 即便如今醒了,却也只能卧床休养,手脚都不利索,说话含含糊糊的,嘴角时不时就流口水,愈后如何,谁也不知道,只能先吃药,再配合针灸试试。 这些症状,很多家里有老人的都熟悉啊,这是中风了呀,中风可是无解之症,什么吃药针灸,都是为了宽慰家属和病人的,能恢复如初的,寥寥无几。 事情到这一步,众人都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替他可惜,或是庆幸了,之前那些怀疑他的人,也开始动摇,都气的中风了,难道是被人陷害冤枉了? 顾欢喜自是知道不是,夜里见到许怀义后,把这事儿一说,语气复杂的道,“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平远伯中风没那么简单……” 许怀义问,“你怀疑啥?” 顾欢喜沉吟道,“有没有可能是他的缓兵之策?你把他派去的死士抓了,还供出他来,他眼下怎么解释也不合适,倒是生病这个由头好,中风了,不能动,口齿又不清楚,就算他是嫌疑犯,谁还能上门去抓他过堂不成?当面审,也审不出什么来,可真是好手段啊!” 许怀义讥诮的哼了声,“他对自己也真是够狠的,这种手段,一个施展不好,就是弄巧成拙,这是为了护住孙女,把自己的命和前程都押上了,呵……” “御医有没有可能配合他作假演戏?” “应该不会,这种事很容易戳穿,御医轻易不愿冒这种风险,毕竟,平远伯屡次三番要杀的可是我,我背后有孙家和江先生,就算我位卑没话语权,但靠山硬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派大夫去伯府验证,再说咱家还住着焦大夫,平远伯若是演戏,那可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不会那么蠢的。” 顾欢喜唏嘘,“那他这牺牲够大的啊。” 反正,她不信平远伯是真的被气到中风,定是逃避责罚的一种手段。 许怀义却别有意味的道,“我咋觉得,或许不是平远伯耍的手段,而是他被算计了、被迫配合演戏呢?” 顾欢喜瞪大眼,“你是说……孟瑶?” 许怀义点了下头,“她的人设不能崩,那就只能牺牲身边的人去抗罪了。” “那她可真是够畜生的啊……” 把亲爹弄疯,再把亲祖父弄中风,但凡有点人性的,都干不出来。 第511章 还不能死 可不就是畜生嘛! 平远伯也在心底一遍遍的骂,“畜生,小畜生啊,造孽了啊……” 他半躺在床上,身后塞了个厚实的抱枕撑着腰背,手脚不利索,想动弹一下都万般艰难。 仿佛一日之间,就垂垂老矣。 这幅画面,冲击力还是蛮大的,孟世子站在一边,看的心底发酸,眼里、脸上还有遮掩不住的惊惶失措,那是一种天即将塌了的无力无助。 可罪魁祸首,却是神情平静,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嘴里说着不痛不痒的话,敷衍至极。 平远伯眼神晦暗的朝她看过去,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下来。 孟世子赶紧凑过去,拿着帕子帮他擦拭着,“父亲,您要说什么?慢些,别着急,儿子听着呢……” “我,我……” 平远伯艰难的挤出含混不清的几个字后,猛地闭上眼,不想让人看到他此刻的情绪。 孟世子小心的催促,“父亲,您到底要说什么啊?儿子听不懂……” 平远伯深吸口气,还要再开口,就听一道明明该稚嫩却偏透着老气横求的声音道,“祖父,你还是好好歇息吧,外面的事情无需理会,御医说了,您这病要静养,切不可过多思虑,更不可再动怒,否则,便是神医来了,也无能为力……” 顿了下,她继续不疾不徐的道,“若是有人不长眼的来打扰您,孙女自会进宫去求皇上,您就放心吧,家里不会乱的,伯府也不会有事儿……” 听到这番话,平远伯豁然睁开眼,再垂垂老矣,老虎也是老虎,不会真成了病猫,身子虽动弹不得,但那犀利的眼神,还是有几分杀伤力的。 孟瑶心底一颤,后脊梁倏的紧绷起来,手里揪着帕子,如坐针毡,脱口而出,“祖父,孙女有孙女的不得已,相信祖父,肯定会以大局为重的,还有咱们伯父的前程,孙女向您保证,有孙女在一日,必会庇护伯府一日,绝不会让外人欺负到伯府头上……” 说完,大约是怕这筹码不够,又跟上一句,“祖父病了,暂时没法上朝,孙女可以想办法让大伯再进两步,朝堂上,肯定会有咱们伯府的一席之地,您完全不用担心会人走茶凉,还有堂哥那儿,孙女也会尽力帮他争取个前程!” 她说的语气太坚定了,一副为了伯府愿意鞍前马后、付出一切的架势。 字字句句,犹如誓言,像极了在表忠心。 孟世子都听懵了,稀里糊涂的瞪着眼、颤着声问,“瑶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孟瑶重重点了下头,“不敢欺瞒祖父和大伯,我定竭尽全力办到。” 孟世子激动的身子都有些哆嗦了,用仅存的一点理智问,“你,你打算怎么办?皇上,皇上能愿意?咱们家现在,可正被人质疑、四面楚歌呐……” 要不是如此,父亲也不会动怒倒下,不倒下,伯府也不会人心惶惶,他更不会无所依靠。 所以,孟瑶的话,对此刻的他来说,犹如茫茫大海上,看到了一段漂浮的木头,他拼了命的想抓住,却又怕是恐慌之下生出的幻觉,最后白期待一场,那会更让人绝望。 孟瑶抿着唇站起来,小脸略有些紧绷,“祖父生病倒下,伯府眼前的困局便已经解了大半,剩下的,我自会去周旋,至于如何让伯父晋升,我也有办法,伯父耐心等着便是……” 孟世子下意识的点头,“好,好,那伯父就等着了,不过也别太久啊……” 孟瑶掩下心底的鄙夷,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眼见着儿子欢喜起来,之前脸上的那些负面情绪都消失不见,平远伯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费力的挤出一句,“你,说的,要做到……” 不然,他只能大义灭亲了。 孟瑶看出他眼底的威胁和杀机,心脏砰砰的跳的急促起来,仓惶回道,“孙女保证做到!” 平远伯没再说话,冲她摆了下手。 孟瑶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屈膝行了一礼,“祖父休息吧,孙女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给祖父请安。” 说完,匆匆转身离开。 那脚步急切的,怎么看都透着股狼狈之意。 孟世子见状,不由怔楞,还没反应过来,转头就看到父亲眼底泄露的讥诮和厌憎,顿时吃了一惊,“父亲,您……” 平远伯收回视线,眼神复杂的落在儿子身上,那种无力和愤懑感再次袭上来,他艰难的指了指旁边精致的小瓷瓶子,意思不言而喻。 孟世子却很为难,迟疑着没动,“父亲,韩御医特意交代了,这药不能多吃,这不是治病的,而是为了预防不测,算是虎狼之药,您现在又没啥重要的大事儿,怎么能吃它呢?吃多了,对身体真不好……” 平远伯态度坚决,颤抖着手指着那药瓶子,就是不落下。 孟世子拗不过,只得伺候着他吃了一颗。 那药的效果是真不错,服用仅一刻钟后,平远伯刚才还不协调的四肢,就变得稳住了,手脚不再颤,脸上的肌肉也不再抖动,虽说下床健步如飞还是奢望,但张嘴说话,已经不费力气了。 他口齿清晰利索,可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叫人头皮发麻,“重源,你仔细听着,为父说的话,你必须记在心里,且,谁都不准告诉……” 孟世子,孟重源茫然点着头,心底开始升起不安,“父亲,您,您说……” 平远伯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语气里带出几分恨意,“为父的病,不是气怒所致!” 闻言,孟世子吓得脸都白了,“那是人为?是有人想害你?是谁,是谁?” 他惊惶的四下望着,仿佛凶手就在屋里,下一秒便会冲他报复一样。 平远伯重重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冷静,不是外人!是为父的好孙女,咱家的好郡主!” “什么?”孟世子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下意识的反驳否认,“不可能,你说的是瑶瑶?怎么可能呢?她,她可是您嫡亲的孙女,怎么可能会害您?您是罩着咱伯府的天啊,把天捅破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又没疯,怎么可能做这种自毁长城的蠢事儿?” 平远伯痛心疾首的锤打着胸口道,“为父也不想是她啊,可除了她,还能有谁?” 孟世子此刻,有种慌不择路的急切,“会不会是许怀义?没错,就应该是他了,他肯定知道咱们背地里派人去下毒暗杀他了是不是?他这是报复咱们来了啊,父亲,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必须还击回去!” 平远伯直直的盯着他问,“怎么还击?” 孟世子却一下子哑了火,茫然道,“再,再派人去刺杀,他总有防备不住的时候……” 平远伯气恼的朝他头上挥了一巴掌,“为父这些天积攒的那点家底都快折腾没了,你不知道?还派死士,你当死士是什么?大白菜吗?” 孟世子捂着脑袋,一脸委屈,“那就花钱雇杀手,雇最厉害的那些人,一波不行,就再雇一波,总能碰到高手能要了许怀义的命……” 平远伯指着他,骂道,“之前雇的还不够厉害?一个个都号称是高手,可结果呢?拿了咱家的银子,哪个真办成事了?还不都是有去无回?都他娘的是废物,你还敢提杀手,你那脑子就不能转一转,想个有用的办法?” 孟世子心说,您都没办法,我能有啥招啊?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嘀咕,只得小心试探了一句,“要不,偷偷去问一下楚王?楚王府,肯定有厉害的人手,之前灭李云昭的口,那么多锦衣卫守着,不也得逞了?” 平远伯闻言,都气笑了,“找楚王府?楚王府是那么好使唤的?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凭什么来帮咱们?你知道用他们的人,得付出什么代价吗?” 孟世子老实的摇摇头。 平远伯一字一字道,“咱们伯府会沦为他们逼宫的马前卒,你愿意拖着所有孟家人去死?” 孟世子被这话吓着了,砰的坐在床沿上,倒是没再蠢得去质疑话的真假,而刚才的念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咱不能去沾染楚王府,绝对不能了……” 好家伙,逼宫是啥?那是造反啊,就算他们家眼馋从龙之功,可也不想跟着楚王府去造反。 失败了,诛灭九族,就算成功了,背着那样的名声,又能走多远?保不齐将来就会被卸磨杀驴了。 他再傻,也知道那条路凶险,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绝不能动那心思。 平远伯见他这副难堪大任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声,“行了,你别再瞎琢磨了,不是许怀义,他人还在百十里外,怎么对为父下手?他如今就算封了校尉,当上将军,顾家的根基还是太浅,手里没几个能使唤的人,至于他依靠的孙家和江庸,再护着他,想替他撑腰出头,也不会用这等手段。” 孟世子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确实,依着江庸的品行,肯定不屑下毒的手段,而孙家,自诩百年士族,寻常也不会用下作的法子去害人,况且,孙家这种传承久的家族,最会权衡利弊,不至于为了个徒弟,就这么得罪伯府。 就算要得罪,也只会在朝堂上,用证据去掰扯,而不是给人以把柄。 毕竟,只要做过,就会留有证据,真要详细查,未免不会查出凶手。 “所以,真的是瑶瑶干的?” 平远伯点了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为父事先也没想到啊,一心捧着的孙女,有朝一日,会为了保全她自己的身份地位,选择牺牲为父,好啊,真好啊,都说虎毒不食子,为父对她下不去手,她咬起自己的祖父来,倒是没有半点迟疑,真不愧是,被菩萨点化过的人……” 孟世子不知道怎么接话,转而问,“您,有证据吗?可别是误会了才好啊……” 平远伯看着这个还不开窍的儿子,无力的提点道,“刚才她在屋里时,说的那些话,你还没听出来吗?她为何会突然说要帮你谋求高位?别说孝顺,她若孝顺,早该帮你二弟谋划个一官半职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艰涩的道,“或许这也是报应吧?当初为了伯府,为父也曾对她给你二弟下药视若不见,她尚且对亲生父亲如此,待为父这个祖父,又能心软到哪儿去?” 孟世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到天灵盖,“瑶瑶她,她也太心狠手辣了……” 平远伯讥诮的道,“何止心狠手辣,简直是丧心病狂的小畜生,为父为何要去暗杀许怀义?还不是为了她!结果呢?一旦出了事,她跑的比谁都快,把罪名都甩到为父头上,自己落个干净,可真是好算计,为父也是傻,之前不该心软,不该由着她乱来的,唉,自作自受……” 他虽说想除掉许怀义,免得这个变数影响了孟瑶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他没那么狂妄,敢接二连三的往军营里塞人去搞刺杀,那是在戳朝廷的脸面。 失败了两回后,他就打算暂且收手,等许怀义回京了,再寻机会的,可孟瑶不同意,至今他都记得她当时歇斯底里、状若疯癫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听劝,他又怕她单独行动再闯出更大的乱子,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派人去处理许怀义,但一波波的人,皆是有去无回,那时,他便后悔了。 他甚至觉得,那就是天意。 如今,他中风在床,如衰败的老狗,再掌控不了什么,或许也是天意。 这般一想,人就颓废下来,手脚再次不听使唤,整个人狼狈的往一边倒去。 孟世子赶紧窜过去扶住,“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是,是那药效过了?” 平远伯再开口时,已经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别,别慌,天,还塌不了,暂时,听她的,让她去办,你,你等着上朝吧,好好,教育,孩子……” 孟世子听的泪流满面,不住的点头,等他歇气的时候,才哽咽着问,“父亲,就不处罚她吗?” 平远伯艰难的摇摇头,“晚了……” 有皇帝罩着,谁能动的了她? “儿子可以去……”孟世子眼底露出几分凶光,“这种小畜生,死有余辜。” 闻言,平远伯又是欣慰,又是着急,费力的抓住他的手,殷切的叮嘱,“不,她,还不能死,府里,还得靠她,去谋划,你,你也斗不过她……” 孟世子顿时伏在床边,嚎啕大哭。 第512章 进丹药 平远伯府的事儿,并未因当家人中风而落下帷幕,相反,一波几折。 被千夫所指、抨击刺杀朝廷功臣时,平远伯气怒攻心被刺激的中风了。 瘫倒在床、以为伯府自此会没落时,朝廷又突然擢升孟世子为兵部侍郎,相当于接替了他父亲之前的官职,不仅如此,孟家嫡长孙,孟致被选拔进了羽林卫,禁军十二卫里,最风光最让人眼热的一卫。 这转折,来的实在突然。 很多人就看不懂了,皇帝这是不但不将罪平远伯府,还要施以恩宠? 那就是说,刺杀许怀义背后的真凶并非平远伯了? 不然,咋解释皇帝的这番操作呢? 总不能是皇帝明知平远伯犯了大错,还一意孤行的包庇、可劲的提拔伯府吧? 真要这样,朝中的一杆文武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大雍是皇帝的,可有些规矩也是约定俗成的,并非皇帝真的能恣意妄为、毫无约束。 直到有人看到孟瑶进宫,才恍然大悟,平远伯有没有派人刺杀许怀义还是个未知数,但皇帝恩宠孟世子父子俩人,却是有了答案。 感情又是看安平郡主的面子啊。 不对,是她又给皇帝进献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啊?之前是煤矿,还有银山,这次呢? 一时间,朝中上下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得给出多大的筹码,才能有这么丰厚的回报? 但这回,皇帝却并未对外公布,暂时成了个人人都想一探究竟的秘密。 顾欢喜也不例外,问过韩钧,不过韩钧也不清楚,他派人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可见,宫里被封了口,隐瞒的紧了。 越是如此,就越是吊人胃口。 不少人家都在暗戳戳的打探,宫里伸不进去手,就围着平远伯府下功夫。 然而,这次平远伯府也成了锯嘴的葫芦,啥也问不出来了,那些去试探孟瑶的,下场都不怎么好,给这个秘密,更增添了无数神秘莫测的色彩。 顾欢喜夜里跟许怀义说起这事儿,还颇为上心,“你猜,孟瑶到底拿出了什么样的底牌,才能让建兴帝不但不追究她的猖狂,还封赏孟家人啊?” 任何一个帝王,尤其是掌控欲强烈的,绝不会容忍孟瑶这种打脸方式,那完全是视朝廷如无物啊,一次次的暗杀朝廷功臣,疯狂挑衅朝廷的威严,灭九族都不为过,更甭说如今不但不追究,还大肆封赏了。 也就是如今还没最后确定平远伯买凶杀人的罪名,不然,建兴帝这操作,绝对是妥妥的昏君,文武大臣们甭管是哪帮哪派都不会答应,遇上刚烈的,怕是得死谏。 建兴帝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想到了还毫不迟疑的选择护着孟瑶、抬举孟家,那就说明,孟瑶这次给出的底牌,诱惑力大的,让人无法抗拒。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之前,孟瑶进献的煤矿和银山,哪一样都够值钱的,但对帝王来说,也就是无非多了些财物而已,高兴是高兴,却也不会失了分寸,这次,明显激动过头了,按说,他不该如此的……” 顾欢喜接过话去,“是啊,对建兴帝来说,最难以抗拒的诱惑,不就是皇位吗?他如今已经坐在上面了,大权在握,还有什么能吸引他?倾城美人?不会,万贯家财?也不会,总不能孟瑶有对付楚王府的办法吧?” 许怀义摇摇头,“应该不是,就算她有对付楚王府的法子,也不会立竿见影,需要徐徐图之,建兴帝不见兔子不撒鹰,哪里会眼下就厚赏孟家人?” “那到底是什么呢?” “你说会不会是……” 许怀义说到一半,声音顿住,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顾欢喜最烦卖关子,不耐的催促,“是什么啊?快说,少磨叽!” 许怀义语气十分微妙的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丹药啊?” 闻言,顾欢喜先是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指的,不会是那种传言中能长生不老的丹药吧?先不说孟瑶有没有,就说建兴帝,他又不是傻子,能信这个?” 许怀义道,“长生不老自是无稽之谈,但延年益寿呢?你说他信不信?” 顾欢喜,“……” 许怀义继续道,“对于一个年老的帝王来说,还有什么比延年益寿更大的诱惑力?” 顾欢喜苦笑着摇头,“那确实没有了。” 许怀义感慨道,“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抓住,且愿意去尝试啊,没有哪个帝王愿意将皇位传出去的,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会不舍,不到闭眼的最后那一刻,都不会放权,孟瑶若是告诉他,吃了丹药,能延年益寿,不说活到一百岁,就是七八十,对建兴帝来说,都拒绝不了,他今年虽才四十出头,但上回为了跟楚王和太皇太后斗,服了毒药也不全然是做戏,事后能解毒,可也多少伤了身子,肯定影响寿元的,他指不定心里怎么着急呢?” “那孟瑶这时候进献丹药,可太恰逢其会、投其所好了,难怪啊……”顾欢喜忍不住唏嘘,“难怪孟瑶那么瞎搞,他都能忍了。” 许怀义点点头,“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为啥之前孟瑶敢那么猖狂,敢情手里握着这种王炸,完全不怕输呀,想怎么祸祸就怎么祸祸,反正能将功补过。” “既然她有这样的底牌,那怎么还算计平远伯中风呢?” “对外,总得遮掩一下、堵堵别人的嘴,不然,事情闹的太难看了,便是建兴帝坚持要保他们,他们犯了众怒,也落不着好呗。” 顾欢喜不甘的道,“又让她逃过一劫。” 许怀义郁闷的叹了声,“谁说不是呢?” 为了抓住平远伯府的把柄,他可是以身犯险,拿自己当了不止一回鱼饵啊,这才有机会抓住了杀手,撬开了对方的嘴,有机会问罪平远伯了,然而,还是没用。 郁闷也仅是片刻,他便又释怀了,反过来宽慰媳妇儿,“不用难受,建兴帝指望不上,不是还有我嘛,原本咱也是打算靠自己除掉孟瑶的,现在不过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罢了,没什么好懊恼的……” “你倒是想得开,建兴帝这么对你,你就不寒心、不生气?” 许怀义淡淡的道,“我又不是为他的天下打拼卖命,无所谓寒不寒心,只要百姓们能不受倭寇荼毒,我就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再说,他不还给我封了官嘛,回京后,一个四品的武义将军头衔应该是跑不了,所以咱也没吃亏……” 顿了下,他玩味的笑着道,“而且,他这么包庇孟瑶,心底多少应该会觉得对我有愧,有愧就会生出弥补之心,说不准,给咱家的赏赐会更丰厚呢,再不济,等小麦和玉米的产量报上去后,他也得给我个爵位,不然,就不是寒我一个人的心,而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了。” “还是觉得憋屈……” “跟他犯不着,皇帝嘛,自古以来有几个晚年不昏聩的?你还对他抱有啥期待不成?都不是啥好东西,再说,也用不着意难平,他啊,自有天收。” “嗯?” “嘿嘿,你莫是忘了?自古服用丹药的帝王,有几个真正长寿的?” 顾欢喜豁然开朗。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古代炼制的那些丹药里,都含有重金属,短期内服用,效果是挺显着的,会让人精力旺盛,有种返老还童的错觉,但时间久了,就是慢性中毒,别说长寿了,连原本的寿元都折腾没了。 吃丹药,就是妥妥的作死。 而进献丹药的人,更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她不由好奇,“你说,孟瑶是确实觉得丹药有用呢,还是觉得建兴帝没几年好活了,所以即便将来出了问题,也不会连累到她头上去?” 许怀义摇摇头,“不知道,都有可能,管她呢,反正不管哪种可能,她都不会有好下场,就算是她死了,丹药有毒的事儿,我也会想法子揭开,皆时,平远伯府不用咱们再出手对付,就能被灭个干净。” 顾欢喜看着他问,“你还是不放弃……要亲生去除了孟瑶?” 许怀义明白她的意思,有了献丹药这一出,他完全可以拿这事来做文章摁死孟瑶,但这条路太慢了,他不想赌,“我怕来不及,万一建兴帝吃了丹药后,效果很好,她借此胡说八道诋毁我,建兴帝一昏头咋办?” “可现在你动手,嫌疑很大?” “放心吧,我有办法把自己撇干净。” 顾欢喜没再问到底有什么办法,转而说起回京的事儿,“明天就能到家了吧?” 闻言,许怀义笑着叹了声,“能到家了,也是不容易啊,建兴帝可能会让端王出面,迎将士们凯旋归来,届时,城里肯定会很热闹,你要不要带着孩子们去看?” 顾欢喜嗔他一眼,调侃道,“当然要去,就算我不喜欢凑热闹,也拗不过你闺女和小鱼他们,早就定好雅间了,届时,怕是江先生和焦大夫也会一起去迎接你这个大英雄,你闺女还准备了一篮子花,打算往你身上扔呢。” 许怀义听的嘿嘿直乐。 翌日,几个孩子都特意请了假,吃过早饭,就迫不及待的要去等着看大军凯旋归来的画面。 顾欢喜不好扫他们的兴,只得配合着安排了马车,提前一个时辰就出门了。 大军进城门,那都是需要事先算好吉时的,眼下还早的很,但这完全挡不住孩子们兴奋的脚步。 进了雅间,顾欢喜让人端上茶水点心,几个孩子却都没心思吃,叽叽喳喳的趴在二楼的窗口,探出头去朝远处看,一个个激动的小脸上满是雀跃和期待。 尤其是顾小鱼,许怀义在时,那种惦念的感觉并不明显,这大半年不见,他才意识到对许怀义的依赖和濡慕之情有多深,这期间,俩人之间的信件不断,字里行间,那些絮絮叨叨的殷切叮嘱,他每晚睡前必要读一遍。 如此,才能一夜好眠。 倒是阿鲤,少了几分激动,谁叫父女俩时不时的就能在房车里见上一面呢,所以,就没那么想了。 顾欢喜也是,想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都难,自己别扭,也怕演技不过关,更惹人怀疑,干脆怎么自在怎么来,跟焦大夫聊起药铺的事儿。 药铺已经装修好了,招来的掌柜和伙计都已经上岗,每天整理药材,熟悉铺里的规矩,焦大夫请江先生帮着算了个吉日,要在五天后,才会开门营业。 顾欢喜插手的地方不多,几乎全权交给焦大夫去做决定,只把管家给他,帮着跑腿。 还有阿鲤这个小跟班,也忙前忙后的,还真出了点力气,比如店铺的后院里,她开采出一块空地来,已经种上了几样比较稀缺的药材。 最开始,焦大夫还不看好,觉得在院子里难以养活,谁知,随着天气转暖,那几样药材都冒出了绿芽,不出意外,收获指日可待。 为此,焦大夫对着阿鲤好一顿猛夸,夸她是天生就吃这口饭的,再把医术学精细了,将来名扬天下也未可知。 把阿鲤喜的,那几日天天挂着一脸灿烂的笑。 江先生喝着茶,听着俩人说话,他更关心的是还在装修的农资店,等俩人说的告一段落,忍不住问顾欢喜,“那些种子,产量真有你说的那么高吗?” 这个问题,之前顾欢喜就曾回应过了,奈何江先生太重视,也或者说,她给的产量太震惊,让他总是不敢全信,患得患失起来。 “所有的种子,我不敢说都能保持高产,但有一部分,都经过验证了,像小麦,去年您也是见了的,七八百斤,算是高产吧?玉米种植恰当,亩产大概能有千斤,这也是在湖田村试种过才得出来的数据,像番椒、番茄之类的蔬菜,从去年秋上到现在,已经种植了两茬子,采摘了好几波,总体算下来,产量也相当不错,至于旁的,就得需要再验证,我已经育好了苗,将来会搬进店铺里去,到底是不是高产种子,咱们用事实说话,这个可做不了假。” 江先生并不怀疑顾欢喜造假,他就是太患得患失了,总想通过她一次次的诉说告知,来让心里踏实,毕竟高产的粮食啊,那可是能救大雍百姓免于饥饿的宝贝啊,一旦验证了产量,面世推广后,会带来多大的震撼,可想而知,还有那泼天的功劳,足以名垂青史,所以,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第513章 大捷归家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时间过得就快了。 离着吉时还有两刻钟时,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两边店铺的雅间,也被占的满满当当,所有人都早已按捺不住的伸出头去看。 维持秩序的官兵不停的高声呵斥着,却也抵不过百姓们的盎然热情,双方你退我进,彼此拉锯。 直到端王带着朝中几位文武大臣从宫里,带着彰显气派和威严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走过来,看热闹的百姓才总算冷静了几分,不敢再造次。 不过,也没能安分太久,随着凯旋大军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气氛再次喧腾起来。 这回谁也抵挡不住了,像沸水中滴进了油,那些热烫的情绪咕咕的翻滚着,烧红了每个人的眼,欢呼声,叫好声,恭贺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大捷啊,谁能不欣喜若狂? 自大雍建朝后,边关就一直不宁、战事不断,但真正称的上大捷的战役几乎没有,往往都是你来我往的打上几场,分不出什么胜负来,就休战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就又重复之前的套路,反反复复,让人头疼不已。 原本众人对南边跟倭寇的战事,也以为会这么个结果,谁知,却是彻底打赢了。 倭寇几乎全歼,狼狈逃窜时,战船只剩下一艘,而且首领还被宰了,据说那首领在倭寇的地位很高,除掉此人,对倭国的重创可想而知,或许,往后几年都不会再敢侵犯了。 这样的结果,如何不叫人振奋呢? 尤其是跟北边的战事相比,心里就更痛快了,那些鞑子迟迟驱逐不尽,但己方的粮草还得源源不断的往北边输送,这消耗的可都是国库啊,如今,国库空虚,倒霉的还能是谁? 百姓们眼下不止要勒紧裤腰带往外掏银子,为筹措粮草出血,还得出亲人去卖命,如此惨境,在看到南边抗击倭寇的大军凯旋归来时,便似有了希望和盼头。 战旗猎猎,马蹄声声,阳光下依旧泛着冷芒的铠甲,从远处缓缓走近,那种肃杀的气氛,众人仿佛闻到了血腥气,看到了战场上奋不顾身厮杀的画面。 热血在骨子里燃烧沸腾,呐喊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从楼上往下扔的鲜花、荷包等等金贵物,就跟不花钱似的,疯狂可见一斑。 顾欢喜看的嘴角直想抽抽,可真是败家子啊,这时候扔有什么用?大军还没到跟前呢,这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嘛,尤其那些花,全都被百姓踩踏了。 三月份,花可稀罕着呢。 说到底,还是众人都太热情了,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好像不做点什么,就得爆炸一样。 几个孩子也在使劲的嚷,平时一个个少年老成,特别注意仪态风度,此刻,都不讲究了,拼命的挥着手,“嗷,嗷……”的叫着。 阿鲤个子矮,踩着凳子,冲着远处,兴奋的挥舞着她手里的小红旗子,不停的喊着,“爹,爹,我在这里……” 顾欢喜作为一个社恐,最头疼这种招摇的阵仗,可又不能躲,只得硬着头皮等。 好在没一会儿,大军到了近处,她也终于看清了许怀义,一时神情怔怔,不知道作何反应。 实在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甲佩刀、一脸冷肃、目光坚毅的许怀义,有点太陌生了。 前世她见过很多次他穿军装的样子,虽也严肃坚毅,却跟眼前的他不一样。 此刻的他,身上多了煞气。 战场上见了血,淬炼成真正的武将了。 “爹,爹……” 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将她拉回神,就见闺女抓着一把花,使劲的往外撒,生怕那些为她爹准备的花,不能全落在她爹身上,所以两只小手不停的倒腾着,忙活的不行。 顾欢喜不由失笑。 许怀义也朝窗口看过来,笑着挥手应和,一声,“媳妇儿,闺女,小鱼……”,认识的人都喊了个遍,瞬间将他刚才的冷肃到生人勿近的形象给毁个粉粹。 也将其他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顾欢喜装死的低下头。 其他人却都激动的跟他互动着。 “爹,爹……” “父亲!” “许叔叔……” “师兄!” 生怕他听不见,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 焦大夫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抚着胡子感慨,“怀义是真讨孩子们喜欢,大半年不见,看把孩子们给想的,要不是拽着他们,身子都要飞出去了……” 江先生赞同的点点头,又唏嘘了句,“战场上确实磨练人,怀义成长了不少。” “嗯,有武将风范了,不错……”焦大夫一脸与有荣焉的欣慰,“这次回京受封,不出意外的话,凭他的功劳,也能让人称呼一声小将军了吧?” 江先生含笑道,“有孙钰盯着,他的功劳谁也抹不去,封个四品将军,多半不在话下,顾家的门楣,算是撑起来了,未来可期啊。” 然而百姓们看到许怀义,脑子里首先冒出的竟不是他是抗击倭寇的大英雄,也不是他即将加官进爵、光耀门楣,而是齐齐感叹,原来他就是那个被人接连下毒刺杀十几次都没死的许怀义啊? 可真是命大! 可不就是命大嘛,临进城门了,许怀义还又被人行刺了一回,惊险万分的避开,吓了众人一跳,之后都有些不知道说啥好了。 到底是谁啊,把他恨成这样? 一路行刺暗杀,也太倒霉了!以至于,许怀义的好人缘都快败坏没了,毕竟谁也怕死,轻易不敢往他跟前凑了,就怕被杀手顺带着宰了,那可太冤枉了。 还是孙钰说了句,“福将就是福将,遇难呈祥,小人鬼祟近不得身。” 这话,解读起来,就把倒霉变成了鸿运当头了,若非如此,许怀义怎么能毫发无伤呢? 能躲过一次、两次,可连续躲过十几次,非大运气,不能做到。 如此,总算挽救了许怀义的人缘。 不过,孙钰还是不踏实,进了城门后,其他人享受百姓们的崇敬夸耀,他则一直精神紧绷着,防着有杀手混在人群里,下一刻就会暴起行凶。 不止他,许怀义其实也提着个心,不敢有片刻放松,谁知道孟瑶能疯成啥样啊? 平远伯都中风了,她还要最后再垂死挣扎一回,也是胆大的没边了。 当然,也或许是用这种方式来洗白平远伯府,毕竟照御医的说辞,平远伯如今说话都费劲,还怎么发号施令? 至于孟瑶,从头到尾都没人去怀疑她,不仅是她头上的光环,还因为她只是个孩子,谁能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有这等狠辣的心肠? 好在,之后端王亲迎、喝庆功酒等仪式上,没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一直到许怀义回家,都风平浪静。 顾欢喜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等着,身后还有府里的一众下人,甭管她喜欢不喜欢,仪式感和牌面都得有。 许怀义一下马,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声声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恭贺老爷凯旋!”“欢迎老爷平安归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人人洋溢着一张笑脸,是真心实意的为许怀义回来而感到高兴,尤其还立了大功,前程指日可待,跟着这样的主家,他们水涨船高,焉能不欢喜? “好,好,你们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这个月每人发三倍月薪,同喜同贺!” “多谢老爷!” “哈哈哈……” 进了门后,阿鲤如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伸着手喊,“爹,爹,你可回来了……” 许怀义忙蹲下身子,将扑过来的小人儿抱进怀里,稀罕的亲了又亲,“乖闺女,以后爹尽量都不再出远门了,就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阿鲤搂着他脖子,又哭又笑,“好,不出去了,阿鲤舍不得爹爹离开……” 父女俩仿若多年不见,上演一场感人至深的重逢戏码,看的旁人都红了眼眶。 顾欢喜却只觉得尴尬的想遁走,昨天,爷俩还在车里一块啃鸡爪呢,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丰富充沛的情感,她也是服了,换成她,这戏还唱不下去。 她咳嗽了声,提醒道,“先回院子洗漱一下吧,午饭早就准备好了。” 父女俩这才不再给自己加戏了。 但对顾小鱼来说,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相隔了大半年才见,眼底流露的想念真真切切,让人无法忽视,偏他这会儿又内敛老成上了,羡慕的看着妹妹‘投怀送抱’,他却好不好意思做出这么奔放的事儿。 好在,许怀义够主动,才不管他多大了,上前两步,就将人捞起来,放在臂弯里,颠了颠分量,又不顾他那点别扭,贴了贴脸,见他越发难为情,还戏谑的问,“小鱼,想不想爹啊?爹这半年,可是没一日忘下你啊……” 顾小鱼,“……” 这话肉麻的让他接不下去。 阿鲤咯咯笑着助阵,“哥哥想了,阿鲤可以作证,哥哥每晚都看爹爹写来的信,不看就睡不着喔……” 顾小鱼瞬间红了脸,挣扎着想要下地。 许怀义哪里肯放,哈哈笑着,将他一下子搁在肩膀上,一手托着他,一手搂着闺女,意气风发的往院子里走去。 身边还跟着孙永琰,陆长治,还有江逸,仨人年纪都稍大些了,做不来太肉麻的事儿,不过,一个个紧紧粘着许怀义,不离左右。 连许怀义去洗澡换衣服,他们也都守在外间,不停的问些战场上的事儿。 许怀义那张嘴,都能当说书先生了,讲故事完全不在话下,再无趣的情节桥段,也被他演绎的精彩纷呈、跌宕起伏。 几个孩子听的仿佛身临其境,热血沸腾、欲罢不能,还不时伴随着惊呼声。 中午的接风宴上,许怀义也没闲着,不止要应对孩子们一个个的问题,还得跟江先生和焦大夫叙旧,大半年不见,虽说有通信,但到底不方便,这会儿便是互通消息的时候。 不过有些事儿,当着孩子的面不好问,等吃完饭,许怀义把带来的礼物给孩子们分了,哄着他们拿着去玩后,焦大夫才忧心忡忡的道,“怀义,这一路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下毒、暗杀,都是真的?” 京城传的神乎其神,十几次行凶谋害,实在太匪夷所思,焦大夫都怀疑这消息的准确性,甚至猜测,会不会是许怀义在故布疑阵、刻意放出来迷糊谁的。 许怀义喝了口茶,点点头,“十一次,不对,临到城门口,还来了一回,拢共十二次。” 焦大夫目瞪口呆,“谁这么丧心病狂啊?” 许怀义大大咧咧的道,“抓了个死士,撬开他的嘴,供出来的幕后主使人是平远伯。” 焦大夫吸了口冷气,“那是他吗?” 许怀义摊手,“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也有可能是那死士胡乱攀咬。” 焦大夫想到什么,脸色难看的道,“平远伯中风了,我找人打听过,不是装的,眼下瘫在床上,说话含混不清,就是朝廷想去对质审问,都没法子。” 许怀义笑了笑,“孟伯爷中风的可真是时候……” 焦大夫拧眉,“你怀疑他是故意把自己弄成中风?不可能吧?为了脱罪,做到这份上,可一点不划算,中风了,他的官职也就保不住了。” 许怀义讥笑道,“可命保住了啊,若是真让朝廷查出他刺杀功臣,不止他,就是伯府也会被连累问罪,现在呢?只需要他一个人中风,就能抹平一切,不止能脱罪,听说孟世子还接替了他的位置,说起来,平远伯府没半点损失,这买卖,还不划算?” 焦大夫一时无言。 江先生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你认为,行刺你的人,就是平远伯?” 许怀义沉声道,“八九不离十。” “可为什么呢?”江先生不解,“你们之间便是有些嫌隙矛盾,也不至于让平远伯如此仇恨你吧?” 十几次暗杀,还是在行军的队伍里下手,这等行径,堪称疯狂,这得是抄家灭族的仇恨才配得上啊。 许怀义苦笑着叹了声,“我也想不通,到底哪里招惹他们了?之前孟重楼造谣污蔑,阿鲤她娘是去京兆府状告了他,可也是一报还一报罢了,难不成就因为孟重楼后来疯了,就这么恨我、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焦大夫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 但江先生却觉得不是,只是眼下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叮嘱,“今晚要进宫参加接风宴吧?万事小心,尤其入口的东西,能不吃便不吃。” 焦大夫闻言,也附和道,“对,对,我给你的解毒丸,一定要随身携带,切记。” 许怀义郑重应下。 第514章 进宫赴宴 放下给江先生和焦大夫的礼物,许怀义才得空回了后院,两口子也总算能说几句体己话了。 丫鬟们显然是误会了,觉得俩人这么久不见,肯定是要先温存一下,关门时,笑得颇为暧昧。 顾欢喜,“……” 这就尴尬了,还不能解释。 偏许怀义还挺配合的凑过来腻歪,嘴里说着肉麻的话,手脚也不老实,“媳妇儿,咱得领她们的这番好心啊……” 顾欢喜没好气的在他腰上掐了两把,无语的吐槽,“昨晚还没闹够?大白天的,你给我正经点儿。” 许怀义收回手,大刺刺的瘫在软榻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就像没了骨头一样,嘴里犹自调笑着,“跟自个儿的媳妇要什么正经?我要真正经起来,你可要该哭了……” “滚!” “嘿嘿……” 两口子贫了几句后,才说起正事儿,顾欢喜听他说临进城门了还又被人刺杀了一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平远伯都中风了,孟瑶还不肯死心?她会不会太猖狂了?天子脚下,都敢动手,这是不把谁放在眼里呢?” 许怀义道,“有恃无恐呗,有丹药吊着,她这是吃定建兴帝会庇护她到底了,呵呵,不光是个疯子,也是个蠢货,真当帝王是那么好脾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朝廷威严,建兴帝肯定都给她记着呢,就算我不收拾她,迟早建兴帝也会要她的命。” 顿了下,他若有所思的道,“指望建兴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所以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行,但这之前,倒是可以再添一把火,最好让孟瑶的这份猖狂引起众怒,也戳在建兴帝的底线上,这样,等我再下手,就会顺利多了。” 当一个人不受左右人待见,连帝王都烦了,那她的死,不就是众望所归? 届时,还有谁在意? 他脱身就容易多了。 顾欢喜好奇追问,“怎么添一把火?” 许怀义坏笑着道,“你说,今晚我在功宴上自演自导一场下毒谋杀的戏咋样?会不会踩到建兴帝的底线?” 顾欢喜听的眼睛一亮,“推到孟瑶头上?” 许怀义点头,“旁人不确定凶手是谁,但建兴帝肯定清楚,我在功宴上被忍下毒,建兴帝第一反应能想到谁?必须是孟瑶啊,皇宫可是他的地盘,孟瑶都敢这么蹦哒,他心里能痛快?” “这法子好是好,施展起来会不会太危险?” “不会,先下手为强,咱掌握着主动权,反倒是更安全些,谁知道今晚孟瑶还有没有行刺打算?万一她也有安排呢?我抢了她的戏,她就无戏可唱了。” “万事小心。” “嗯,放心吧。” 许怀义歇了没多久,就被孙钰派来得人叫走了,参加庆功宴,需要注意的事情不少,有些规矩必须牢记在心,不然,很容易惹出麻烦。 尤其他现在风头正劲,满朝文武都盯着,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暗处还有人想要他的命,说句处境艰难都不为过,所以一举一动,都得合乎规矩,不能落人话柄,给对方攻击的机会。 许怀义去孙家开小灶,被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如何面圣,如何与朝臣周旋,如何跟同僚打交道,如何应对明里暗里的试探和考验,还有如何避开宫宴上常见的那些算计手段,孙钰都倾囊相授。 孙尚书偶尔补充几句,着重强调,不要轻易相信宫里那些内侍和宫女的话,往往都是陷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落单,也不要多管闲事。 保全自己才是上策! 许怀义老老实实听着。 孙钰最后,还特意提醒了一件事,“怀义,这次战事,你居首功,没人不服气,届时皇上定会厚赏,除了晋升官职,其他金银珠宝,田地宅子等钱物,想来也不会少,除此外,还有可能会赏你几个婢女……” 许怀义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茫然,“婢女?赏婢女有什么用?给护卫多好啊……” 孙钰哭笑不得得解释,“说是婢女,其实就是伺候你的房里人,宫里调教出来的,模样才气都不会差,也知情知趣,这算是惯例。” “什么?”许怀义面色变了,急切的道,“弟子可不纳妾。” 孙钰无语的瞥他一眼,“谁叫你纳妾了?当个通房就是,万一生个一男半女的,再抬一下身份就是,反正,甭管你喜不喜欢,你得把人带回去。” 要不是知道徒弟在这方面跟常人不一样,他都懒得提醒,帝王赏赐美婢,哪个将领不欢天喜地的接受?也就是他徒弟,会把这等风流韵事当成避之不及的麻烦。 许怀义还要抗争,“师傅,通房弟子也不需要啊,弟子答应过欢喜,这辈子就她一个,绝不背叛。” 孙钰没好气的斥道,“你答应有什么用?皇上要是开了口,你还能抗旨不尊?老实笑纳,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师傅……” “你个憨子,你先带回去,大不了就养着不碰!” 许怀义哭丧着脸,不吭声了。 孙钰见状,气笑了,指着他,恨其不争的道,“瞧你这点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至于让你怕成这幅样子?今晚过后,你就是四品将军,在府里还挺不直腰杆不成?”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师傅,弟子不是惧内,是自己甘心情愿守着媳妇儿一个人过日子,弟子要是真有那花花心肠,在外面乱来,家里谁能知道?是弟子确实没那个心思,就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弟子对媳妇儿的承诺,不管是贫贱还是富贵,都不会改变。” 孙钰噎住,瞪着他,一时不知道骂啥好。 徒弟的爱情观,跟眼下的习俗相差太大,他接受不了。 倒是孙尚书看着许怀义的目光里,带上几分欣赏,“怀义是个重情重义的,不错,君子重诺,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践行到底,那媳妇儿也是个好的,家里家外都能独当一面,对你的仕途大有益处。” 闻言,许怀义大喜,起身拜谢。 孙尚书笑呵呵的道,“谢就不必,但该念叨的还是得念叨……”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道,“皇上赐给你的人,不但要领回去,还得感恩戴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能好生受着,如此,才能两厢安生。” 这话,就差明明白白的说,皇帝赐给你打我人,不止是伺候你睡,还有监视的作用,你不带回去,让皇帝咋想? 岂不是要疑心你图谋不轨? 那日后还能放心用你? 许怀义秒懂,这次不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痛快应下。 他离开书房后,孙钰忍不住吐槽,“怀义哪儿都好,就这方面不够大气,男人岂能被一个妇人所拘束?又不是女子,还讲究守身如玉不成?给他个房里人,就跟要他半条命似得,您说至于吗?” 孙尚书淡淡瞥他一眼,“那恰恰说明怀义的与众不同之处,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待感情纯粹忠贞,这对男子来说,多么难得?你这当师傅的,不但不以此为傲,倒还说落上了,我看不够大气的,不是他,是你才是。” 孙钰悻悻的笑道,“儿子哪舍得数落他?就是有点替他不值,又不是没本事纳妾,何苦守着一个?” 孙尚书哼了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有人喜欢享齐人之福,就有人喜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别人,你看怀义,可有憋屈?” 孙钰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风流,也不重女色,可也实在理解不了对女子忠贞的念头。 孙尚书道,“怀义既然没有纳美的心思,日后,你都不要提了,皇上赐的,没法拒绝,若其他上司同僚给的,他若不好张嘴得罪人,你就帮着揽过去,替他挡一挡,免得落个不合群、不识好歹的名声。” 孙钰皱眉,“必须要这样吗?” 孙尚书感慨道,“这世上,能做到不管贫贱还是富贵,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的人,能有几个呢?你就珍惜吧,他能对妻子如此,对你这个师傅,自也会如此待之,将来有你偷着乐的时候。” 孙钰闻言,表情一僵,“您是说……” 孙尚书语重心长的道,“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你最清楚,出去一趟,一入朝便是四品将军,日后的前程还能小了? 他有如今的成就,固然有你的保驾护航,有咱们孙家的庇护,可咱们在其中出了几份力,你也该明白,大多还是靠他自己的本事。 他的能耐,不言而喻,他一身的锋芒,也遮掩不住,眼下暂时是不打仗了,想再捞军功有些困难,可你别忘了,很快麦子就要收割了,后面还有玉米这样高产的宝物,只这两样,一经曝光,必然天下震惊。 这样的举世之功,足以让皇帝赐爵,名垂青史,咱孙家历经百年筹谋,自诩是世家大族,却也没有捞到一个爵位傍身呢,更不敢说名垂青史了。” 孙钰,“……” 所以他混来混去,还不如徒弟? 带着被打击的七零八落的心,孙钰和许怀义一同骑马去宫里赴宴。 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 许怀义被他瞅的莫名其妙,“师傅,您有事儿?” 孙钰摇头,他可没脸说眼红自己的徒弟。 “真没事儿?” “进了宫,跟着为师,别叫人算计了,行刺你的幕后主凶可还没揪出来呢,宫宴上,发生意外也不稀罕。” “是……” 许怀义第一次进宫,原本还抱着挺大的好奇心,然而,到了宫门口,看见那一大片停靠的马车时,就散了几分兴趣。 进宫需要仔细检查,等待的过程很是漫长。 就像前世赶在节假日去景点旅游一样,到处人山人海,哪还有什么心思玩? 而且,前世排队还讲究个先来后到,现在却毫无公平可言,身份贵重的就能先行一步,没人敢置喙。 先是皇亲国戚的,再是勋贵豪门,接下来才是朝臣们按品级来。 等到许怀义进时,已经大半个时辰之后了,啥热情都给消磨个干净。 这会儿,天色也暗了,于是许怀义进宫后,也懒得到处看,反正都模模糊糊的,灯笼顶多照个路,景色啥的,雾里看花,没多大意思。 孙钰见他目不斜视,还以为是牢记规矩,很是欣慰。 到了举行宴席的宫殿后,气氛就热闹多了,朝臣们互相见礼交谈,借此机会,攀交拉拢各种关系。 许怀义作为这次庆功宴上的风云人物,自是众人结交的对象,很是受欢迎,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层出不穷。 许怀义不卑不亢的应对着,没有穷人乍富的轻浮,和从底层爬上来的小家子气,相反,待人接物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尽显大将之风。 不少人看在眼里,暗地里啧啧称奇,收起轻慢之心。 真正诚心说话的也就几个,像江先生的徒弟,彼此聊起来,总算没那些言不由衷的恭维和试探。 许怀义还主动去拜见了陆首辅,他也不想这么高调,表现的像是要势利眼高攀人家一样,但陆长治就在自家住着,两家时常互送东西,虽然大人之间没啥交集,可若视而不见,也有些过分了。 他这一动,就惹来不少注视,不少人等着看他吃瘪丢脸,毕竟,满朝文武都知道陆首辅有多不苟言笑,最烦官员们巴结讨好他,但凡有人凑上去,轻的,给个冷脸,重的,还会毫不留情的斥责几句,让人下不来台。 然而,陆首辅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素常板着脸的人,对上许怀义后,明显神情温和几分,眼底还带着几分笑意,留他在身边,说了好一会儿,直到皇帝快要来了,才放他回去。 许怀义的座位并不靠前,毕竟他就算立了大功,还没封赏之前,就是个五品而已,跟精武学院的几个同窗挨着,说话还更自在一点。 他一坐下,赵三友边羡慕的道,“怀义,连陆首辅都对你青睐有加啊,以后为兄可就靠着你吃饭了。” 文武素来泾渭分明,文臣多轻视武将,武将打仗可以,但站在朝堂上,却没有多少话语权,主要是读书少,拼口才拼不过,写文章更是不行,压根玩不过心眼多的文臣,多落于下风。 要是能跟文臣之首的陆首辅攀上关系。还怕被文臣欺负? 第515 封赏 精武学院这次来的人并不算多,只挑选了几个最优秀的做代表,像许怀义,赵三友,还有李云亭,这几人都在战场上靠己身搏了不少功劳,一笔笔的记录在册,这次殿前封赏,少不了他们,这才能来露面。 至于其他的,就没这个体面了,倒也不是没出力,只是表现的不够亮眼而已,像孟平,武艺其实不赖,但运气不好,打仗受了重伤,一直断断续续的养,缺席了好几场战事,后来再捞功,也只能捡剩的。 这次来的一拨人,不管家世背景如何,都心照不宣的以许怀义为首。 许怀义也没矫情的客套,他在跟朝臣们周旋时,从不吝啬提携同窗,甭管那些来攀交情的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让大家混了个脸熟。 如此封官后,进入朝堂,便也能多了些人脉,路会好走很多。 同窗们自都心底感激不已。 许怀义做事实在太大气,叫人不佩服都不行,所以,以他马首是瞻,他们心甘情愿。 如今,见他连文臣之首陆首辅都能说得上话,虽没听到他们交谈的啥,但远远瞅着俩人的神情,也知道有多亲近了,陆首辅看许怀义的眼神,跟看自家子侄没啥两样,这样的人脉关系,谁不羡慕? 赵三友说的,便是他们的心里话,以后,他们更得向许怀义靠拢了。 许怀义也没打哈哈,很自然的道,“都是一起扛过枪、生死与共的兄弟,互相照顾不是天经地义?” 闻言,赵三友哈哈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情真意切的道,“好兄弟,以后你但有驱使,为兄莫有不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不背弃!”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眼里流露着同样的真诚。 甭管将来会不会因为战队和立场的问题,彼此身不由己的走向末路,但此刻,所有人都肝胆相照,没有虚言。 直到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几人激荡的情绪,才按捺下去。 奢华的大殿里,热闹的气氛就像是被按下的开关,骤然停歇。 接着,所有人起身,行跪拜大礼,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响彻云霄。 许怀义低着头,看不到最前头是个啥场景,但只看这阵仗,就能想象出皇家的威严,前世从影视剧中看到的画面,远不及此刻身临其境来的深刻。 他眼观鼻、鼻观心,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把对皇家的敬畏清晰明白的表现到脸上去。 “众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各归各位,不过,因为有皇帝坐镇,气氛难免要紧张拘束些,坐在前面的,见惯了帝王威仪,神色还好些,后面很多头回进宫的,就淡定不了了,整个人僵硬如石,一动都不敢动。 许怀义也没表现的太过另类,既稍显局促,又不会太失态,很符合他的身份。 既是庆功宴,那就少不了一番封赏。 先是有人念了一长篇华丽的夸赞文章,从头到尾,许怀义都没能听懂几句。 此后,才是根据每个人的军功,加官进爵,赏赐豪宅良田还有美妾。 几位带兵打仗的将军排在最前头,每个人都往上升了两级,其他赏赐亦是丰厚。 对这一切,同朝为官的,不可能不羡慕,但也没那么眼热嫉妒,毕竟打仗都是提着脑袋在拼命,这两级的晋升,来之不易,换他们去,他们宁愿从旁的渠道往上爬,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输赢。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的惨烈,没有见到的人,是难以深切体会的。 文臣们稍有波澜,只武将们心中多激荡难平。 轮到许怀义时,气氛诡异莫名的灼热了几分,他的出场,颇有些万众瞩目。 孙钰暗暗焦心,就怕他扛不住这样的压力,万一再失态,可就出大丑了。 好在,他所担心的并未发生。 许怀义镇定自若中,稍微带了那么一丝诚惶诚恐,跪在大殿上的姿态,再谦卑不过,将对皇家的敬畏表现的淋漓尽致,又不坠武将之风。 建兴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不过,倒也没节外生枝的试探什么,等人内侍宣读完对许怀义的封赏后,温声褒奖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自始至终,没表现出对他的另眼相待,不过在封赏上,也没委屈他。 如他之前所料,四品的武义将军军衔到手了,给的岗位也是最风光的羽林卫,一入职,手底下就能管好几百个人,要身份有身份,要实权有实权,名利双收。 除此外,其他的宅子、良田、金银珠宝等,更是丰厚,完全对得起他在战事中所立的那些功劳了。 可以说,朝廷没寒了功臣的心。 后来,还赏了他六名美婢,顶着众人意味深长的视线,他面不改色的谢恩。 只可惜,对他在路上遭遇的那些暗杀,半字未提及,其他人也像是有意避开,集体装聋作哑。 许怀义自也不会那么不知趣,在这节骨眼上扫兴,表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很配合的回了座位。 随后,其他人依次接受封赏。 李云亭比他矮了两级,却也是五品的校尉,出去一趟,辛苦大半年,能有这样的官职,绝对算是春风得意了。 不过他没进羽林卫,而是出乎意料的,去了锦衣卫。 赵三友也是五品校尉,进了驻守在京郊几十里外的西山大营,掌管兵事。 看俩人的神情,显然都对自己的岗位很满意,赵三友不懂收敛,脸上的笑容灿烂。 至于李云亭喜怒不形于色,但整个人却透着得偿所愿的轻松快意。 等他坐下后,许怀义低声问,“之前没听说你要去锦衣卫啊,咋回事而?” 李云亭道,“临时改的打算。” 他之前的打算跟赵三友一样,是渴望进军营带兵的,唯有如此,打仗的机会才多,晋升也会快些,他给自己的未来定位,就是当个能叱咤战场的将军。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 许怀义微微拧眉,关切的问,“是不是回侯府遇上啥事儿了?需要我帮忙不?” 李云亭心里一暖,眉眼都温和了几分,“没什么大事儿,我自己能抗下来,需要你的时候,肯定不会客气。” 许怀义半信半疑的瞥他一眼,“真的?” 李云亭勾起嘴角,“我还能打脸充胖子不成?放心吧,那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我能应付的来,进锦衣卫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逼迫。” 许怀义闻言,见他脸上确实没有半点勉强之色,放下心来,“那你为啥选锦衣卫啊?” 李云亭坦然道,“手里的权利大。” 许怀义噎了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就为这?” 李云亭点头,“好不容易捞了那些功劳,怎么都得把它们利益最大化,不然岂不是对不起我流的那些血?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呢……” 许怀义无语的看了他一会儿,低声提醒,“可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听啊!” 李云亭淡淡的道,“我又不在乎,反正,我如今的名声也没有多好。” 他即便现在回了侯府,也有了官职,可外室子的名头,却会伴随他一辈子,随时都会让人拿来攻讦。 许怀义又忍不住提醒了句,“锦衣卫好进,却难出,你将来怎么脱身?” 李云亭随意的道,“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 许怀义,“……” “将来,不还有你罩着我吗?”李云亭难得开了个玩笑,“有你这座靠山在,我还有什么可愁的?” 许怀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自嘲的哼道,“你就埋汰我吧,我这三天两头的被人下毒暗杀,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你脱身的时候呢。” 这会儿,对功臣的封赏已经结束,大殿中间正表演歌舞,一群娇美的宫女长袖翩翩、随着曲子轻柔曼妙的摇动着,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李云亭半点兴趣也无,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对面平远伯府的位置,平远伯自是没来,来的人是孟世子夫妻俩,还有安平郡主,仨人的神色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尤其是孟世子,坐立难安,不时就擦一下额头。 倒是孟瑶,一个仅仅六岁的孩子,板着脸,正襟危坐,像个见惯世面的后宅主母。 这一家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靠近几分,含糊的问,“到底能确定吗?若是那人的话,这个仇必须报。” 中风也不能逃避过去,朝廷不给个说法,那他们就自己给自己讨公道。 许怀义“嗯”了声,“这事儿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打算。” 李云亭顿时语气不满,“信不过我?” 许怀义苦笑,“信不过你,还会跟你说这个?是这件事牵扯的比较多,把你拖下水没好处,我自己能解决,实在不行的时候,再找你帮忙。” 听了这话,李云亭才点点头。 对面,平远伯府的人也忍不住在打量许怀义,虽说派人刺杀了他无数次,但不管是孟世子,还是孟瑶,都不曾真正见过他,说起来,也是个笑话。 明明没什么交集的人,也谈不上深仇大恨,偏偏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孟世子很心虚,他原以为许怀义就是个撞大运的农家子,靠着有几分功夫,得了孙钰青眼,这才长了点本事,却也上不得台面,所以,他从未看在眼里过。 哪怕许怀义在战场上屡次建功,他都还在怀疑这是否是孙钰在为徒弟铺路。 大军回京的路上,父亲派人去行刺许怀义时,他还觉得太大张旗鼓了,就那么个农家子,还值当的雇佣最贵的杀手了? 但现实往往打脸又残酷。 不止杀手一波波的失败,就算他们府上精心培养的死士,都有去无回。 至此,他才重新去认识许怀义,重新衡量他的能耐。 却也晚了。 此刻,在大殿上,亲眼见到这个让侄女歇斯底里也要杀死的人,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拦着二弟去算计许怀义,更后悔没拦着父亲去行刺,如今给孟家招惹了这样一个难产的敌人,简直就是伯府的心头大患啊。 他甚至对侄女都没有信心了。 孟瑶这会儿,却是信心十足,她今晚本不想来的,但又觉得宫宴上容易下手,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心底的躁动,偷偷做了些安排。 至于会不会惹得建兴帝不喜,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有那张丹药的秘方在,哪怕她做事再无状,建兴帝也会忍着她、纵着她。 谁叫帝王都怕死呢。 她掐住了他的命脉,也就掌握了权势,有如此依仗,她为什么不利用? 许怀义,必须得死! 歌舞表演的同时,宫女们陆续端上美酒佳肴,一道道的菜做的都十分精致,不愧是御厨的手笔,奈何,基本都是凉了的,味道大打折扣。 所以,朝臣们真正享用的很少,多半是做做样子,没几个人真正敞开去吃的。 倒是酒水,是难得一见的佳肴,男人们,就没有不好这口的,便忍不住小酌几杯。 况且,这样的宫宴上,彼此应酬,也需要互相敬酒,觥筹交错嘛,喝酒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活动。 许怀义自也不能避免。 但谁也想不到,他端起杯子,还没喝一口呢,就大惊失色的将杯子差点摔出去。 第516章 谁作的局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许怀义本就是此次庆功宴上的风云人物,算的上是今晚最大的赢家,很多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以,他的反应,第一时间就进了众人的视线。 他脸色发白,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除此外,还有几分难言的悲怆和黯然,让人想忽视都难。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他,好奇的,玩味的,不解的问,关切的,还有事不关己看热闹的。 人生百态,尽在其中。 孙钰率先急声问,“怀义,怎么了?” 许怀义颤声道,“师傅,酒水里有毒!” “什么?”孙钰大惊失色,“你喝了?” 许怀义摇摇头,“差一点儿……” 闻言,孙钰揪着得心才算松开几分,一脸后怕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师徒俩人这番话,也足以让其他人惊吓不已。 手里端着酒杯正要喝的,惊呼一声,杯子落地。 已经喝了的面色惨白,一脸的惊恐,下意识的想要扣喉咙催吐。 还有已经崩溃的,高声喊着“御医!快传御医!” 大殿瞬间陷入不安。 哪怕有御前侍卫镇着,人心也惶惶起来。 建兴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只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不悦,不过开口询问的语气十分温和,透着浓浓的关切,“许将军身子可有碍?” 闻言,许怀义忙诚惶诚恐的起身回话,“回皇上,微臣无碍。” 建兴帝继续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会儿,喝下酒的人发现身体没有不适,已经冷静了不少,闻言,皆神色复杂的看向许怀义。 此时此刻,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可真是,到哪儿都不省心啊,赴个宫宴都能被人下毒! 这是什么倒霉体质? 不过话说回来,那幕后之人也太大胆妄为了,在宫里都敢下黑手,这是有多想嚷许怀义死啊? 竟是连皇宫都不放眼里了。 想到这一层的,心头都不免有些沉重起来。 而作为被害的当事人,许怀义倒是一脸平静无波了,“回皇上,微臣杯子里的酒水有毒,微臣一时惊吓过度,失态了,还请皇上恕罪。” 闻言,建兴帝似有些好奇的追问,“你既没喝酒,又是如何知道酒水有毒的?” 这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不过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毕竟这是宫宴啊,谁来吃饭还敢带着银针先验一下有毒没毒? 那不是在间接说明不信皇上嘛,皇宫里,吃喝之前需要验毒的也就一个人而已,其他人即便验,也是偷着,摆到明处,就是对帝王不敬。 可明知这问题坑,许怀义也不能避重就轻,只得苦笑道,“不敢欺瞒皇上,微臣是被人屡次三番的下毒暗杀,给刺激的草木皆兵了,如今不管吃什么喝什么,哪怕在自己家里用餐,都提心吊胆,没个放松的时候,若不先验一下,压根不敢用,实在是被那些人吓怕了,不如此小心提防,微臣已经死了十几回了。” 这话说完,大殿里的气氛明显沉寂了下来。 这话题,属实有些敏感,搁在之前,一杆大臣们不管处于何种考量,都要表一下态度,毕竟凶手实在猖狂,明目张胆的暗害朝廷功臣,无疑也是在打他们的脸,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必须要遏制此等行为。 但后来建兴帝的一番让人预料不到的操作,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身为最大嫌疑人的平远伯,不但没抓了审讯问罪,还给他儿孙升职了呢? 这代表着什么,朝臣们又不傻,自是能窥探一二。 再加上刚才封赏时,皇帝虽然没亏待许怀义,却也微妙的避开了暗杀这事儿,要说,这才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要给功臣一个交代,安抚他的情绪,如此才能叫功臣更死心塌地的为皇家和朝廷效力,偏便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要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信? 所以,朝臣们装哑巴,也就不奇怪了。 但总有人忍不了,先是孙钰这当师傅的,痛斥幕后凶手的猖狂恶性,再是大理寺卿,作为江先生的学生,他天然对许怀义有好感,自身秉性也刚正不阿,面对这种事,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实际上,他早就在暗中调查了,也隐隐查到些证据,只是碍于建兴帝诡异难测的态度,暂时没摆到明面上。 江先生其他几个弟子也纷纷表了要追查到底的态度。 再就是赏识许怀义的几个武将,连同所有精武学院的同窗们,皆义愤填膺的请求朝廷把凶手给揪出来,不然,以后谁都敢肆无忌惮的往军队里插手了,这对大雍可是有很大潜在风险和威胁的。 话题升到这高度,朝中一些中立又还算正直的官员也陆续出列。 最后是陆首辅,板着脸,一丝不苟的陈述了一番利弊。 他倒是没有逼迫皇帝的意思,只是纯粹的为正朝纲法度罢了。 而且,众人都没有大刺刺的把平远伯抬出来,算是给皇帝留了颜面。 但对建兴帝来说,这么多人都义正言辞的要求追查凶手,就是在质疑他包庇,逼他下旨去审问平远伯。 不过,他心里再不痛快,面上也不会显露分毫,相反,还得顺应大势,非常干脆痛快的应下来,甚至命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案,以彰显他的公道严明,绝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看到这样的结果,众人自然高呼“皇上圣明!” 皇帝满意点头。 君臣和乐,大殿一片祥和。 许怀义垂着头,嘴角讥讽的勾着,嘴里谢恩的呼声,却喊的比谁都高,都要诚心实意。 虽说出了这个小插曲,但庆功宴照旧,歌舞升平,仿佛刚才的变故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大殿里少了些人,牵扯到操办宫宴的,皆被带了下去审讯,等待着他们的不知是什么下场。 许怀义回了座位,神情平静,心里毫无愧疚感。 刚才说中毒,其实是他故意的,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逼真,他甚至连孙钰和李云亭都瞒下了,就怕他们配合不好,反倒是露馅儿,再被牵连进去。 但操办宴席的人被审讯,也不算冤枉,他们给他的酒水里是真的下了药,却不是立刻毙命的毒药,那样太容易暴露,毕竟他一旦发作,又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建兴帝再想包庇孟瑶,也包庇不了。 所以,他们下的是一种能让人精神亢奋类的药,一旦服下,情绪很容易激动的不受脑子控制,混在酒水里,旁人也只以为是他喝醉了失态而已。 在这样的场合失态出丑,他就算是功臣,也会被问罪不喜,那他用命博来的前程也就到头了,他这一年所有的努力,也化为乌有。 还会沦为京城的笑话。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诛心。 所以,他将计就计,往酒杯里又撒了一点真正的毒药,本来带毒药来,就是要做个局坑孟瑶一把,谁想,跟她撞上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略胜一筹。 成功将这口锅扣到了她头上,谁叫她之前一直让人给他下毒呢,现在不是她也是她了。 反正旁人都这么想,建兴帝也会这么以为。 她在外面嚣张折腾,建兴帝可以睁只眼闭一只眼,但蹦哒到宫里来,在他地盘上还这么狂妄自大,呵呵,哪个帝王还能容忍? 他就是要让建兴帝厌憎了她,如此他再弄死孟瑶,建兴帝才不会太过在意的去追究到底。 这还只是开始呢…… 斜对面,平远伯府的孟世子,被这一番变故给刺激的差点没晕过去,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几乎没多想,就认定了毒药是侄女下的了。 他可没有不动如山的气势,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把心虚慌乱给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轻易就能看出破绽来。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理会他,皆默认过后再算帐,免得扫兴。 倒是没几个人去猜忌孟瑶,还是那句话,一个六岁得孩子,能有多狠的心肠和手段呢? 这种下毒暗杀的恶性,肯定是大人所为啊。 但孟瑶没法无动于衷了,她沉着小脸,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紧,心口窝着一股火,却不得而发。 事情再次脱离了她的预料和掌控,明明她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肯定能一击必中,却偏偏又出了岔子。 她让人下的明明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一种能让人躁动的药,吃了后,对身体没多大伤害,仅仅会有些醉酒发疯的症状罢了,但现在呢, 许怀义用银针验毒,那银针竟然变黑了,这怎么可能呢?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那些人阴奉阳违,还是她的算计被人提前窥见,于是利用她想彻底弄死许怀义。 毕竟许怀义如今风头大盛,嫉妒他,想要他死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可像以前一样,又失败了。 许怀义活的好好的,反倒是她,落了下风。 她不知道的是,给她强加的戏,还没演完。 许怀义等到歌舞散去,朝臣们自由活动,开始端着酒杯应酬时,扯了个去更衣的借口,出了大殿。 他这会儿出去,并不惹眼,很多朝臣,包括女眷都坐不住,三三两两的找理由出去透气说话。 李云亭要陪着他,被他拦下了,一个人的戏好唱,再多一个,恐会节外生枝。 李云亭不放心,“万一再有人行刺你呢?” 许怀义道,“敢往皇宫里塞杀手,那我敬他是条汉子。” 这可是大忌讳,李云亭秒懂,没再坚持跟去保护他。 于是变故又发生了。 这次闹出来的动静更大,“砰”的一声响,震惊了所有人。 女眷们尖叫着不知所措,朝臣们面色凝重,胆小的心脏都抖了抖,还有人高呼着“护驾”,惊慌奔走。 禁卫军呼啦啦的往爆炸中心冲,然后就看到许怀义形容狼狈的从一处假山里跑出来,神情张皇失措,眼底流露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而那假山已经被炸的毁了大半,周围的花草也跟着遭了殃,一地狼藉。 唯一庆幸的是,没人伤亡,只附近有几个人被爆炸吓到,惊慌之下逃跑,摔倒受了点轻伤,还有被飞溅的小石头砸到的,留了点淤青的痕迹。 总体,有惊无险,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件事的性质,却非常严重,严重到,建兴帝勃然大怒,当场就处置了几个今晚负责执勤的禁卫军,先后又点了好几波人,严查此事。 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不管牵扯到谁,都严惩不贷。 第517章 严查 许怀义要的就是建兴帝这一句“不管牵扯到谁,都严惩不贷。” 总算是戳到他肺管子了,如此遭的罪就算没白受。 他虽然躲的很及时,也特意控制了火药的剂量,但要是一点不受伤,未免显得太假,好像他提前预料到似的,再让皇帝起疑心,所以,他故意稍微慢了半步,让飞溅的小石头砸了一身。 这会儿,他身上满是尘土,脸上还有很显眼的擦伤和淤青,渗血的地方,他也特意不去管,任由血迹淋漓,总之,这幅狼狈的,躲过一劫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能唬人。 实际上,他衣服里穿了护身衣,连刀枪都不入,还能怕小石头? 但唱戏唱全套。 没有伤,也要做出伤的很严重的样子,出门时,他跟焦大夫要了几颗能让身体短时间内虚弱的药丸,服下后,连御医都诊不出来,只会以为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毕竟爆炸嘛,假山都震塌了,他被震出内伤来也合情合理。 果然,御医给他把过脉后,就一脸同情的给出了这样的诊断,开药方的时候,还千叮万嘱,务必要好生静养,免得留下病根,影响了寿数。 许怀义配合的应下后,还又给自己加了点戏,“三天两头的就被下毒暗杀,还不知道哪一刻就没命了,静养不敬养的没多大意义,唉……” 他说这话时,表情拿捏的很到位,将那种怅然无助,又悲愤交加感受演绎的淋漓尽致。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唏嘘同情。 能不同情吗? 这简直也太悲催了,本来打了胜仗,该风光无限,像个英雄一样凯旋而归,受百姓们夹道欢迎,可偏偏他被人刺杀了一路,哪怕进了宫,都躲不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就下毒害人,一计不成,连炸药都用上了,这得是啥命啊? 就算他命大,还顽强活到现在,可这么一而再再二三的被人算计谋害,正常人也得被折腾出好歹来吧? 他现在还没疯没崩溃,就算是个奇迹了。 御医同情之下,还大方的给了他一瓶固本培元的补药丸子。 许怀义一脸感激的谢过,心想,没白费他又加了这场心灰意冷的戏啊。 连前来问话的官员,跟他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他一样。 其实也没啥好问的,他是受害者,怎么可能知道施暴者的所作所为呢? 他长吁短叹着,就一个劲的诉说自己倒霉,明明啥也没干,就是去解了个手,回大殿的路上,经过假山,然后,假山就忽然被人炸了。 得亏他这些日子被杀手锻炼的已经犹如惊弓之鸟,别的地方没长进,躲避危险倒是积攒了不少经验。 这才能堪堪躲过一劫,没被崩塌的石头埋了。 这番自嘲式的说辞,又换来一番真情实意的安抚。 连带着众人都不再眼热他晋升的这么迅速了。 小命朝不保夕的,还嫉妒啥呢? 此刻,他们更头疼的是这事儿该怎么了结。 问完话后,没得到半点有用的线索,人家啥也不清楚,也没看到凶手,如今身心都受伤了,还能如何呢? 而禁卫军那边勘查现场后,也没什么突破性的发现,唯一能确定的是,凶手动用了炸药。 现场却没有凶手逃跑的痕迹,四下搜查,也没能找到啥,不过这倒是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有那武林高手,轻功卓绝的,确实不会留下痕迹让人去追。 再者皇宫这么大,能躲藏的地方可是太多了。 想全部查个遍,那可是个极为麻烦的大工程。 查案的分了三拨人,一拨在宫里搜凶手,不找出这个人来,皇宫里的一众大小主子们也不踏实啊。 另一拨则去追查炸药的来源,大雍对火药一类的东西管控得很严,民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顶多在制作爆竹烟火的作坊里能见到一点,但数量有限,是绝无可能会造成大爆炸的。 还有一拨则是审问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每个人都有嫌疑,所以,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 这么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到能离开时,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出了宫门,便迫不及待往家赶。 但这件事,远远还未结束。 尤其是皇宫里,搜了一夜,闹的人心惶惶,谁都没睡安稳。 其他朝臣,也为这案子没少辗转反侧,不管是在庆功宴上下毒,还是埋炸药,影响都太大了,可以说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上,绝不会轻易揭过去。 谁都怕被殃及池鱼,尤其是跟平远伯府走的近的,更是惶然不安,之前有多想巴结讨好,现在就有多想撇清关系。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为,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平远伯。 可平远伯却冤的只想撞墙! 他在听完宫里发生的一切后,心就凉了大半截,越想越胆颤心惊,咬牙挤出一句,“到底,是谁,要害我?” 孟世子惶惶然摇头,“不是您,也不是我,回来的路上,我也问谣谣了,她也没承认……” 平远伯哪里会信,“真,不是她?” 孟世子其实也不信,“她说不是,她看上去,很生气,指甲都掐断了,马车里的东西,也让她都摔碎了……” 平远伯冷笑了声,“除了她,还能,有谁?” 倒是会装! 孟世子哭丧着脸道,“她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在宫宴上都敢下毒,这让别人怎么看咱们伯府啊?本事大的都能把人手安插进宫里了,这可是大忌讳……” 平远伯闭了闭眼,艰难的挤出一句,“炸药,才是,要命的……” 他之前是兵部侍郎,如今儿子坐了他的位子,他们爷俩想动炸药,比起旁人,机会可就太大了。 相应的,嫌疑也更大。 他那好孙女,只让他中风还不够,是非要让他去死啊! 也是,只有死人才能靠得住。 “父亲,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皇帝动了肝火,是一定要查这事儿的,到时候,孟瑶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咱们头上,那咱们真是百口莫辩了……”孟世子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儿子还不想死啊!” 平远伯眼里闪过一抹决然,“咬死了,绝不能认,实在不行,就推到那小畜生身上……” “可,可她才六岁啊,又有菩萨点化,能未卜先知,旁人会信吗?” “就说,她是,妖孽……” “啊?” “家里的,人手,不准再给她用,都撤回来,若最后,还不行,就放火,烧了,那院子……” “……” 孟世子惨白着脸,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房车里,两口子也在商讨,要如何趁热打铁,除掉孟瑶。 有许怀义今晚在宫里安排的这两出戏,眼下正是弄死孟瑶的好机会。 她碰了建兴帝的底线,遭了厌恶,连累的满朝文武跟着一起受罪,也必然没人愿意为她说话。 就是平安伯爷俩,这会儿想来也定然恨死她了。 就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顾伯府所有人死活,这样的子孙,活着就是个祸害,比起她给伯府带去的利益,危险要更大,毕竟,她太不可控了,谁知道哪一刻就又发疯癫狂? 权衡利弊之下,平远伯父子,也不会想让孟瑶再活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下午吧。” “嗯?我以为你会等不及凌晨就去呢……” “总得让事情再发酵一下,不出意外,明天刑部的人就会去平远伯府问话了,平远伯老奸巨猾,那位孟世子可没啥胆量,很容易就能露馅儿,比起孙女,他肯定会选择保儿子,我猜,孟瑶的住处,一定没啥人再护着她了,就是建兴帝,保不齐也会把护卫撤回去,又能下毒,又是炸药,这么有能耐,还需要旁人保护?” “那也不用选下午啊,大白天的,要避开人可不容易……” “据说明天下午有雷阵雨,打雷失火,很合情合理吧?” 顾欢喜冲他竖起大拇指,“都让你算计到位了,厉害。” 许怀义故作谦虚,“也就一般般吧,真厉害,该把整个平远伯府都一锅端了才是。”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说你胖还喘上了。” 到底是一个伯府,还进献了两座矿山,指着这份功劳,不是谋反的大罪,就轻易倒不了。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姑且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会儿。” 等到建兴帝意识到丹药只能短期让他身体舒适,长期服用反倒是会中毒时,便是伯府倾塌之时。 那时候,孟瑶怕是都要被拎出来鞭尸,想以郡主的身份下葬?做梦吧! 翌日,才吃过早饭,李云亭和苏喆就来了。 苏喆原本还有些尴尬和忐忑,不过见到许怀义脸上的淤青和血痕后,就顾不上其他纠结了,忙关切的问,“伤的这么重?找大夫看过了吧?府里可缺药?我让人回苏家拿……” 为了演戏逼真,许怀义可是没掩饰脸上的伤,还装模作样的半躺在床上静养,屋里也弄的满是药味儿,除了焦大夫,江先生,他连孩子们都瞒着,此刻,自然也不好说破,“没啥大事儿,这点外伤养个几天就好了,就是震出来的内伤,得多歇息些时候。” 苏喆同仇敌忾的恨声道,“凶手实在太狂妄了,到底是谁?查出来,必须将他碎尸万段!” 李云亭接过话去,颇有些大不敬的道,“这得看皇帝的意思了。” 苏喆转头看向他,惊疑不定的问,“什么意思?” 李云亭也没含糊其辞,“现在很多证据都指向平远伯府,之前抓到的死士也有口供在,偏平远伯中风了,皇帝又给孟家父子俩升了官,昨晚,皇帝也没提,哪怕有人在宫宴上下毒,他都似乎想含糊过去,直到炸药出现……” 顿了下,又冷嘲道,“没这炸药,怕是还不肯查呢,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糊弄,难怪王爷们斗的你死我活。” 老糊涂了,儿子们可不就生出取代之心了? 苏喆脸色变了变,低声道,“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李云亭毫不在意的道,“放心吧,怀义这里,不存在隔墙有耳。” 要说他们几个家里谁最干净?那必是非许怀义莫属了。 苏喆意有所指的提醒,“不是说,皇上赐了几个宫女吗?没跟着回来?” 许怀义闻言,顿时苦笑道,“哪敢不带回来?都安排住下了,不过,她们不会到主院来。” 昨晚为了这事儿,没少挨媳妇儿揍,哪怕他不碰不见,束之高阁,但她们的存在,就够膈应人的。 所以那顿揍,挨的不冤枉。 李云亭把话题扯回去,一脸认真的问,“怀义,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再一味的忍,可就真让人欺负到头上去了。” 许怀义见他一副“只要自己点头,立马就要去诛杀平远伯”的架势,忙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成算,哪能一直让人摁着算计?再说这回,平远伯府也别想轻易脱身了,炸药的来源不解释清楚,宫里的人还能睡个踏实觉?” “孙师傅亲自去查了吧?” “嗯,大理寺和刑部也都很上心,这回,必然会有个结果。” 李云亭嘲弄的来了句,“就怕到最后弄出个替罪羊来。” 苏喆闻言,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护着不成?平远伯哪来那么大脸啊?煤矿和银山,确实价值连城,但也抵消不了他们作的大死吧?” 像他们苏家,这些年给皇家的孝敬,可不比那两座矿山的价值小多少,可他们又敢如何呢? 照样要夹着尾巴做人,可没有底气在宫里布局杀人。 李云亭蹙眉思量道,“所以,我怀疑,除了那两座矿山,平远伯私底下应该还给了皇帝什么宝贝,或是展露了他存在的必要性,让皇帝不得不保他。” 苏喆眼神闪了闪,“应该是那位安平郡主吧?” 李云亭点点头,“很有可能,不是能未卜先知吗?这份本事,哪个人不想要?” 越是上位者,越在意。 “那就不好办了……”苏喆叹了声,苦笑道,“那位可是得了菩萨点化,才开了神智,谁敢跟她对上?” 李云亭不屑的哼了声,“什么得菩萨点化?我看她就是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糊弄世人的手段罢了。” “你不信?” “不信!” “可据我所知,皇上确实因为她的提醒,而躲过两次危险,还有那银山煤矿,若无菩萨点化,她一个六岁的孩子,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里面定有别的蹊跷,但肯定和菩萨无关。” 第518章 猜出来的真相 俩人争执不下,便让许怀义作裁判,许怀义无奈的摊手,“你们说的各有各的理儿,我也确定不了啊,不过,要是非问我的意见,我其实更倾向于孟瑶得了什么机缘……” “机缘?”李云亭蹙眉沉思。 苏喆直接问,“什么机缘?” 许怀义苦笑,“什么机缘,我哪里清楚?只是有这方面的猜测而已,之前,因为平远伯府总是针对我,我就私底下让人查过他们一家,平远伯父子倒是没什么异常,但这个安平郡主就有些古怪了……” 苏喆好奇的追问,“哪里古怪了?” 许怀义低声解释,“这事还要从前年说起,那会儿我和村里人逃荒到了京城,最先听到的一桩八卦便是这位安平郡主。 说实话,我当时听后,就觉得不对劲儿,但我跟人家八竿子打不着,又忙着安家落户还要混口饭吃,哪里管别人的事儿? 是后来,莫名其妙的被平远伯府针对,我实在闹不明白如何得罪了他们,才问出些底细来。 这位安平郡主,在两年之前,就是伯府里一个再普通不过得小姑娘,虽然是孟重楼的嫡女,却也不受重视,因为她的容貌和才学都没有过人之处,性子也不讨喜,说好听点叫老实乖巧,难听点嘛,就是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这样的女子,长大后联姻的价值自然大打折扣。 所以,她在伯府并不被平远伯待见,家里的小姐妹也曾时常欺负她,每次发生龌龊,都是她忍气吞声。 当初她之所以昏迷三日,是因为落水,而落水的原因,伯府对外宣称是不小心,那是为了府里的名声做了封口,实际上,她是被人推下水的……” 听闻这些,俩人意外,又不太意外,高门大户的后宅哪有真正和睦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才是正常相处模式,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端看谁更胜一筹。 尤其那些不受宠的,丢命什么的,实在不稀罕。 苏喆和李云亭都深受其害过,最是知晓这其中的手段。 苏喆若有所思的接话,“这事儿,我多少也听过几句,说是,安平郡主落水后昏迷,被好几个大夫都断定凶多吉少。 谁也没想到,三日后,她忽然就睁开了眼,清醒后没多久,就传出昏迷中得了菩萨点化,能预知凶险的本事,最开始没人信,可她曾预言孟重楼会在某日某地有血光之灾,孟重楼并没放在心上,照旧去了,结果,摔断了一条腿,算是应了验,之后,还有几桩事,都被她事先预料到,这就由不得的旁人不信了。 尤其是皇帝,因为她的提前告知,而避开危险后,便再无人质疑她能未卜先知的本事,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被封为县主。” 许怀义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没错,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从她昏迷醒过来后,性情也大变了,跟之前相比,堪称判若两人。” 苏喆闻言,眉头一皱,“我倒是没关注这个,变化很大吗?” “嗯,我也是特意调查才知道的,现在的她,可不会唯唯诺诺看别人脸色了,都是伯府的人小心翼翼的讨好她,若只是因为她地位改变,让跟她同龄的小姐妹们才改变态度去巴结她,倒也正常,可连她得母亲,甚至平远伯父子,在她面前都要低声下气,这就太夸张了。” “真的?”苏喆愕然的瞪大眼,“平远伯竟也要低头?” 许怀义高深莫测得道,“岂止是低头,对她说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对错与否,都会听着,搁在旁人家,哪有当祖父听一个六岁孙女话的道理?” 苏喆喃喃道,“确实太古怪了……” 李云亭大胆提出个设想,“你说的机缘,不会是她在昏迷中,被什么孤魂野鬼夺舍了吧?” 所以,才性情大变,因为压根就不是一个人了。 咋听此言,苏喆惊了一跳,“你,你还真是,啥话都敢说啊……” 孤魂野鬼夺舍,那不就是个妖孽? 这话传出去,还能有好?平远伯府就得炸了,便是皇帝,估计也不会高兴,毕竟他在孟瑶那儿,得到好处最多。 被菩萨点化,可以被当成是福元深厚,那她去帮助皇帝,自然就是皇帝乃天命之子,可她若是个妖孽,皇帝岂不是个昏君? 李云亭瞧着他脸色不断变化,语气鄙夷的道,“看把你吓得,都说这儿不会有人传话,除非你出去乱说。” 苏喆顿时恼怒,“我疯了吗,会把咱仨说的话往外传?” 李云亭淡淡的道,“那不就行了,谁也不泄密,在这间屋里,自然就能畅所欲言,不需要顾忌。” 苏喆噎了下,无奈道,“那也不能天马行空,胡说八道吧?” 李云亭轻哼一声,“我倒是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大家为何还要去烧香拜佛?既然不信,岂不是白费功夫和香火?” “那不一样,那是百姓去求个心安和盼头……” “没什么不一样,既然这世上有神佛,自然就有孤魂野鬼。” “没有证据,你就别危言耸听了……” “怎么没证据?你莫不是忘了之前昌乐侯府因为犯了错,被上天降雷惩罚的事儿?还有孟家那位二爷,半夜撞上鬼,至今还神志恍惚,当时,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了,姚家许多小厮都亲眼目睹。” 说到这儿,苏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了,毕竟姚家的事儿,在当时闹的很大,全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一开始还有人怀疑是人为作乱,后来,连朝廷的人都查探究竟了,却还是什么异常都没发现,就由不得人们不往鬼魅的方向想了。 除此外,昌乐侯府被雷劈那事儿,也确实解释不清。 他并不是纯正的无神论者,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孟瑶被夺舍,总觉得这事若确定,就会有无穷的麻烦和危险。 半响后,他试探着道,“真要那样,要不咱们请个道士去捉?” 李云亭摇头,“肯定没用。” 苏喆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没用?你又没试过……” 李云亭瞥他一眼,“你忘了姚家当初大张旗鼓请道士进府里捉鬼的闹剧了?那些道士就会坑蒙拐骗,真正有本事的,都在山里修炼呢。” “那慧信大师呢?” “他?想请他出面可不容易,而且,既然孟瑶敢这么高调的卖弄她未卜先知的本事,或许,就是不惧怕被人识破。” “莫非她不怕得道高僧和道士?” “很可能是这样,她连皇宫都能来去自如,帝王可是真龙天子,按说一般的孤魂野鬼应该无法靠近才对,可她见过皇帝已经很多次了,并未受到任何反噬。” “这么说,她道行很深?” “什么道行?是法术吧……”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的?” “呵,你还想学不成?” 许怀义听着俩人越说越离谱,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打住吧,她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咱们都管不了,这是她的机缘,也就是她的本事,别人可遇而不可求,也不要去求,死而复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把这辈子过好吧。” 苏喆深以为然。 李云亭却道,“我也不羡慕她得本事,只是她若真是妖孽,被她盯上,你以后还能消停了?” 许怀义苦笑,“算我倒霉呗。” 李云亭比他要刚硬,“没有人能一直倒霉,这事必须得解决。” 苏喆后知后觉的看着许怀义问道,“所以,回京得路上,你觉得平远伯雇杀手和死士去害你,其实背后都是孟瑶要求他那么做的?还有昨晚在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也都是孟瑶的手笔?” 许怀义无奈道,“是有这个怀疑,可没证据,而且就算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啊。” 李云亭接过话去,“是不会有人信,毕竟孟瑶才六岁,还是个孩子,又被菩萨点化过,她跟你无冤无仇的,没理由要你的命。” 说道这儿,他神情郑重起来,“所以,她到底为什么非要除掉你不可呢?” 许怀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我也绞尽脑汁的琢磨过,我又不是道士,还能威胁到她?总不能是觉得我的存在,会妨碍到她什么,这才动了杀心吧?” 李云亭愣了下,敛眉沉思起来。 苏喆则一脸愁容,“你能妨碍到她什么?你俩甚至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她要是站在朝堂上,还能说凭你的本事很可能会挡了她晋升的路,可她就是个小姑娘,现在封为郡主,就算到顶了,而你即便打了胜仗当上将军,那也碍不着她啥事儿啊……” 顿了下,他既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你能克她?”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咋琢磨出来的?” 苏喆却越想越觉得这猜测靠谱,连着神情都激动起来,“你是个有大气运的人啊,孙师傅不都夸你是福将嘛,你想想,你运道难道还不够好? 先说逃荒,那么多灾民来京城,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可你带着许家村的人,三百多口啊,在路上一个多月,竟是都安然无恙,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之后,你还能那么快就在当地立足,吃喝不愁,撇开你的本事,也有运气的成分吧? 喔,还有你进精武学院,第一天就被孙师傅看中收为徒弟,这里头,总不能都是因为孙师傅看你顺眼吧? 后来,你不管做啥,都顺风顺水的,当然,你是个有能力的,可有能力的人多了,有谁像你那样从来不栽跟头不吃亏上当的?” 他掰着手指头,一一说给他听,“远得咱们就不谈了,就说去年你去打仗,只要你出战,就能稳赢,战局最开始对咱们大雍可不利,就因为有你,才力挽狂澜,最后更是一战定乾坤,凯旋而归,没受伤,没败绩,我不怀疑你的本事,但能顺当这份上,难道不是大气运者?” 许怀义无语的道,“你刚才还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呢……” 苏喆笑道,“可事实胜于雄辩啊,你气运好,我们这些跟在你身边的,哪个没沾光?我就是最好的证据,没有你,我现在说不准小命都没了。” 李云亭点头,“我觉得苏喆说的很有理,怀义,我也认为你确实有大运道,是被上天厚爱的人。” 许怀义摆手,“越说越离谱了,再扯下去,我八成是上天的神仙下凡来历劫了……” 苏喆幽幽的道,“别说,还真有可能。” 许怀义失笑,“证据呢?你当自己写话本子呢,啥情节都敢想象。” 苏喆神秘兮兮的道,“证据有啊,你忘了慧信大师了?当时你们刚到湖田村,不就请了他去超度吗?他之所以后来传出名胜,也是得益于那一次的神迹降临,说不定,不是他的本事,而是因为你呢……” 许怀义心里一跳,确实是因为他弄虚作假,但不能认啊,他一脸无辜的道,“跟我没关系,不能啥好事儿都往我头上套吧?是人家慧信大师德高望重,佛法无边,这才出现神迹的,当时村里几百口人都看见了呢……” 苏喆不要说话了,但显然,他好像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许怀义哭笑不得,“你可千万别出去胡说,被人笑话我是在往脸上贴金,我有今日,确实占了几分运气,但更多还是我自己努力打拼来的结果,你可不能否认我的本事,那我可得冤死了……” 苏喆从善如流的点头,“当然,当然……” 本事是其一,运道是其二。 李云亭没争执这个,他一脸恍然大悟,“这样就能解释孟瑶为何非要除掉你了,你的运道,八成会影响到她预知未来的本事,她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荣耀,可都是靠着这一手未卜先知的能力,她自然容不下你。” 不得不说,连蒙带猜的,李云亭真相了。 许怀义抬手抹了把脸,“你说是,就是吧。” 苏喆问,“那接下来怎们办?”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她是孤魂野鬼,当然人人得而诛之了。” 苏喆面色变了变,“可咱们都不懂法术啊,怎么除掉她?泼狗血行吗?” 李云亭道,“直接斩杀,她寄存的躯壳没了,她也就离开了,就算不能彻底消失,想再寻宿主夺舍,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得,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苏喆煞有其事的附和,“有道理啊!那啥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 眼瞅着俩人磨刀霍霍,就要帮他去杀孟瑶,许怀义心底又熨帖,又无奈,诚恳道谢后,好说歹说的才劝住了,“妖孽自有天收,犯不着脏了咱们的手。” 第519章 雷劈 送走俩人后,天阴沉下来,顾欢喜进了屋子,见他懒懒散散的靠在床上,抓着个麻辣鸭头正吃的带劲儿,不由无语的数落,“好歹是装病,你倒是多少做做样子啊,啥都往嘴里放,也不怕等下来人闻到味儿再漏了馅……” 许怀义嬉皮笑脸的道,“媳妇儿治家有方,谁敢往外乱传消息?” 顾欢喜坐在床沿上,似笑非笑的哼道,“你的六个小妾呗。” 闻言,许怀义差点没被麻辣鸭头呛死,咳嗽了几声,一脸讨饶的哀求,“媳妇儿啊,你就别再拿她们来恶心我了成不?要是可以,我能领回她们来白吃咱家的饭?这不都是没办法嘛,建兴帝开了口,我还能抗旨不尊?再说,她们来,也不是给我当妾的,是探子,监视我呢……” 顾欢喜呵了声,“你还委屈上了?就算是监视,也得近身伺候才有机会,所以,你打算啥时候把她们都划拉到跟前来呢?有她们替我分担,我也不用再伺候你了。” 麻辣鸭头是吃不下去了,许怀义擦了擦手,赶忙表忠心,“媳妇儿,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啊,绝不背叛,谁赏赐的都不行,他们若是强迫我,那我为了守身如玉,可以欺师灭祖、推翻皇权……” “闭嘴吧!”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真不怕隔墙有耳啊?啥话都敢说,作死呢!” 许怀义见状,就知道这茬算是过去了,当即没脸没脸的乐道,“嘿嘿,我这不是着急吗,谁叫媳妇儿吃醋不信任我呢……” “滚!” 两口子耍了会儿花枪,说起正事来,顾欢喜看着外面的天色,忧心忡忡的问,“你是问的江先生吧?也不知道准不准,万一不是雷阵雨……” 许怀义满不在意的道,“没有雷阵雨,也不耽误啥,顶多原本的计划稍微多了点难度而已,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 为了这一天,他可没少下功夫准备。 顾欢喜提醒,“能不用炸药就别用,免得让人怀疑到你头上去。” 许怀义笑了,“媳妇儿,这年头,炸药的配方可是属于机密中的机密,知道的寥寥无几,谁能相信我会做?” 顾欢喜凉凉瞥他一眼,“你还沾沾自喜?以后你若是带兵打仗,就不好再开这个外挂了。” 不然,一定会有人将他在宫里被炸的事儿联想起来,质疑他自导自演。 闻言,许怀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一脸懊悔,“还真是哎,那岂不是以后少了个大杀四方、往脸上贴金的技能?” 顾欢喜懒得接他这话,转而问起苏喆和李云亭来的目的。 许怀义大体说了下,末了感叹,“俩人可真是够意思,孟瑶头上的光环还在,得菩萨点化、未卜先知的能耐又深入人心已久,更别说还有建兴帝罩着了,这等情况下,他们都能毫不犹豫的愿意帮我去除了她,不怕担责问罪,哎,亲兄弟也就这样了吧……” 顾欢喜神情古怪的问,“他们真把孟瑶当妖孽了?” 许怀义点头,声音里带了分冷意,“今日过后,她不是妖孽,也会是妖孽了。” “做的周全些,可别留下什么把柄。” “嗯,放心吧,不会惹麻烦的……” 吃过午饭,天阴沉的越发厉害,黑压压的,一看就知道风雨欲来。 春雨贵如油,百姓们都是盼着的,地里的麦苗也渴望着这场雨能舒展筋骨。 城里的街道上,倒是眼见着冷清了些,行人匆匆往家赶,店铺里的掌柜发愁的叹气,雷雨至,影响生意。 等到雨滴噼里啪啦的开始掉落时,许怀义已经穿戴齐整准备出门了。 为了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以真面目出现,所以他颇为费心的改了个容貌,年龄上至少老了二十多岁,就是亲闺女见了,也认不出来。 顾欢喜把斗笠和防水的披风递给他,再次叮嘱,“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许怀义应下,趁着下雨,外面没啥人,一路顺顺当当的翻墙出了府。 他走的很快,像是着急回家躲雨的架势,并不引人注目,其实,街道上此刻也没几个人了,他又有意躲着,看见他的少之又少,更甭提知道他是谁。 况且他还做了伪装呢。 小半个时辰后,许怀义到了平远伯府附近,谨慎的在暗处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任何不对,这才寻了个偏僻的墙根角,利落的翻了进去。 雨下的越来越大,落地时踩出来的脚印,很快便被雨水冲刷一空。 倒是省了他清理痕迹。 伯府很大,他第一次来,自是不熟悉地形,想抓个下人问问都办不到,因为这会儿除非是二傻子,不然都躲在屋里避雨呢,连巡逻的护卫都不见人影儿。 许怀义心想,这是一点不怕他来报复啊,暗杀了他十几次,就没点被还击的觉悟? 这么自大,就别怪他打脸了。 许怀义一路遮遮掩掩,先去了最大的那座院子,不出意外,平远伯就住在这里了。 他不想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引来建兴帝的猜忌,所以,就不好对伯府的人直接下手,还是得借助天罚才行,于是,用了对付昌乐侯府那一套。 不过这次是升级版。 之前他借助的那些小道具,制造出来的闪电和雷声,动静虽然大,但其实经不起细究,也就是昌乐侯府自己心虚,这年头的人有没有科学概念,这才让他蒙混过关。 至于那把火,还是他自己放的。 现在好了,天时地利,他可以引雷劈树,成为名副其实的天降雷罚。 至于引雷的工具,是他前段时间做的两个简易版小火箭,能飞个一百来米,下面有根铁丝,拴到需要被雷劈的物体上,就能称心如意了。 当然,这种事也有一定的概率,许怀义之前并未实践过,这次也是头一回操作,成功了最好,若是失败,他也有备用的应急方案。 一切就绪。 许怀义也畅通无阻的进了主院,有房车在,实在太方便了,哪怕主院里有护卫守着,还有一众伺候的小厮丫鬟,愣是没发现他这么大个人。 他寻了个粗壮的树,还是一棵很有美好祝福的银杏树,此树有长寿的寓意,很受高门大户喜欢。 此树若被雷劈,想来对平远伯的打击会更重几分。 他这边忙活的时候,平远伯正躺在床上,艰难的跟儿子交代,“刑部,来问过为父了,为父,什么都没认下,若是,那会儿,只在路上除掉许怀义,为父,还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现在,不行了,牵扯进炸药里,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所以,不能认,谁来都咬死了……” 孟世子惶惶不安的道,“父亲,儿子当然不会承认,可若是他们把儿子抓去刑讯逼供,儿子怕是会熬不住啊,还有锦衣卫,那些鹰犬的手段何其酷烈,儿子,儿子实在是怕,万一,万一儿子真撑不住,就把罪名都推到孟瑶身上,可行?” 平远伯满眼哀伤的看着他,“你推给她,没用,没人信,除了皇帝……” 闻言,孟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皇上信不就行了?” 平远伯摇摇头,“皇上,还不想放弃她,那他就还是会庇护她,顶多敲打一二。” 孟世子满脸骇色,“那咱们就只能当替罪羊了?” 平远伯自嘲的一笑,“怎么能是替罪羊呢?为父,确实,让人去杀许怀义了,被问罪,不冤枉……” 他就是不甘心啊,整个伯府和他,成也孟瑶,败也孟瑶,早知如此,当初他察觉她醒来判若两人时,就该毫不犹豫的除掉她。 好过如今,留成祸害。 孟世子忍不住落泪,哽咽着道,“父亲,您可不能出事啊,实在不行,儿子,儿子也变成二弟那样,若是疯了,刑部也就拿儿子无可奈何了。” 平远伯闻言,难得欣慰熨帖,“不必,你熬不住,就实话实说吧,左右,你没有沾手,为父如今这样,死了还是个解脱,活着,才受罪……” “父亲……”孟世子在床前跪下来,“要不儿子再去求求孟瑶,说不准她手里还有什么筹码,能让皇上高抬贵手,放咱家一条生路。” 平远伯摆摆手,“没用,别再去求,那个小畜生了,她在宫里猖狂无忌,就是,想逼为父去死,算了,都是报应,以后,你离着她远一些,可以跟齐王府,多多走动,兴许,以后齐王能庇护你几分。” 孟世子怔怔的问,“齐王府?齐王不是最没有实力的吗?况且他现在还去了北边,找他,有什么意义?” 平远伯急促的喘了几下,正要解释,忽然“轰隆”一声炸响,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便传来一声声惊惧的尖叫、呵斥,还有崩溃的哭喊。 外面乱了套。 有近前伺候的小厮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连规矩都忘了,嘶声裂肺的喊,“伯爷,伯爷,天降雷罚了……” 平远伯惨白着脸,浑身颤抖,想要挣扎的坐起来,奈何手脚都使不上劲,只能徒劳无功的怒吼,“闭嘴!” 什么天降雷罚,这是逼他立刻去认罪吗? 平素机灵的小厮,因为太恐惧,都不会审时度势、看眉眼高低了,扯着嗓子一个劲的重复,“是真的,伯爷,天上打雷,一道闪电,劈中了您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真的是从天上降下来的雷啊,大家都听到了,那棵树,瞬间就烧起来了,雨水都浇不灭啊……” 平远伯颤着声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我不信,一定是人为……” 小厮噗通跪在地上,满脸骇然的磕着头,“伯爷,没人,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啊……” 平远伯闻言,再也撑不住,噗的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父亲!” “伯爷啊!” “快去请御医!” 屋里也乱成了一团。 外面的人,还在救火,其实也不用救,只要这雨不停,烧个一会儿,也就灭了。 但雷击后的树,一身焦黑,又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造成的冲击力,怕是要一辈子都灭不了了。 人心惶惶不安,平远伯又晕了过去,孟世子这会儿心神大乱,管家只能去请世子夫人来主持大局。 其他各房的人,不管是为了尽孝道,还是也想来看看那棵被雷击中的树,都聚集在了主院里。 除了孟瑶。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瓢泼大雨,听着那一声声雷响,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着。 主院发生的事儿,她自然也知道了,但她却不敢迈出屋外,她也怕,怕被雷劈。 “不会的,上天既然让我重活一世,就一定会庇佑我,不会用雷劈我,对,肯定不会,我有什么错呢?我一直都在做善事,我救了建兴帝,还化解了他和楚王的冲突,免于百姓陷于内乱,我还给朝廷献了两座矿山,充盈国库,我对大雍,对百姓,都是功臣啊,上天不会没看在眼里,怎么会罚我呢?”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声音大的仿佛要撕裂天空,她吓得尖叫一声,急促的往后躲避,然而腿脚慌乱发软,狼狈的跌倒在地上,那脸色白的,没一点血色。 “不,不要,我不要被雷劈,我没错,许怀义又没死,那些炸药也不关我的事儿啊,都是许怀义该死,他是个异数,是个祸害,他不死,我就没有活路,啊啊……” 得亏屋里伺候的人都被她撵了出去,不然看见她这副状若疯癫的样子,非得吓死不可。 “来人,来人……” 孟瑶崩溃的大喊,奈何丫鬟们离得屋门有点远,又加上雷声、雨声,她那点动静,就都被遮掩了过去。 至于建兴帝派来保护她的护卫,在怀疑她胆大包天的敢在宫里扔炸药时,就觉得她没了前途,加上皇帝的有意暗示,从昨晚回来,就怠慢了不少,又不巧的遇上这种糟心的雷雨天,谁愿意傻傻的留在屋外面受罪? 所以,许怀义选择这会儿动手,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命中注定,孟瑶得死在这一刻。 “轰隆!” 这一次的雷声更大,仿佛在头顶上炸响,震得每个人都心惊胆颤白了脸,尖叫声四起,夹杂着各种哭声。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让所有人惊惧的肝胆欲裂的是,那声响彻云霄的雷,直直的劈中了一间屋子。 而那屋子,正是孟瑶住的。 古代的屋子,越是高门大户住的,使用的珍贵木头就越多,所以,哪怕此刻还下着雨,屋子也快速的烧了起来。 火势汹汹,无可抵挡。 第520章 恶有恶报 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 大雨磅礴,火势却凶猛。 珍贵的木材燃烧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但此刻,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却犹如索命的恶魔,令人两股战战,胆小的已经翻白眼晕了过去。 此情此景,对众人的冲击力远胜于主院里的银杏树被击中烧成黑焦木的画面。 毕竟,那是树,而这是屋子,屋子里还有孟瑶在啊,那可是伯府最大的依仗,平远伯倒下了,她若再出事儿…… 等众人从目瞪口呆、心惊胆战中反应过来,连滚带爬、高喊着去救火时,那屋子都快烧了一半了。 主梁砰的从高处断落,重重的砸在每个人心口上。 见状,有人噗通跪在了泥水里,心死如灰的喃喃,“完了,都完了……” 也有人想冒死冲进去救人,却被年长的拦下来,声音抖抖索索的道,“不能去,不能去啊,屋子被雷击中,是上天预警。” “什么预警?” “那屋里的人,是妖魔鬼怪……”说出这话的人,已经吓的半死。 其他人也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个个脸色惨白,满目惊恐。 这话还真不是个别人的迷信,而是当下普遍流传着这样的说辞,虽然没实证,但千百年来人人都这么说,假的也是真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寻常百姓谁敢说不信神佛? 就是自诩有见识的读书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抨击这些流传千百年的预警之言。 况且,眼前发生的事儿,也太过骇人听闻、又罕见,平远伯府那么大,雷单单为何就劈中这祖孙俩呢? 谁都会忍不住多想。 琢磨的方向也几乎一致,无非是外面的流言,平远伯府猖狂无忌,数次残害功臣,简直丧心病狂,甚至在宫里都敢动手,不惜得罪大半个朝堂、还惹帝王不惜,这种种做法,谁没意见? 帝王都不再给伯府留颜面了,派了官员来查案。 外界一片叫好声。 都在等着看伯府伏法。 伯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还没等如何应对,就被雷劈了。 所以,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不过,一个只是劈了院子里的树,这算是小惩大戒,但这位郡主,小命都怕是没了吧? 各有各的解读,很快就给这桩事件定了性。 外界也是如此。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也很状观,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毕竟,那么恐怖的画面,谁能忍住不往外宣扬呢? 闪电从天上,直直的落在平远伯府上空,还伴随着那么震耳欲聋得雷声,随后,又是起火,又是大呼小叫的请御医,搅动的整个京城都躁动起来。 有纯碎好奇的,有为此震惊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心虚胆怯的,生怕自己也会被雷劈。 而正在盯着平远伯府查案的官员,则急慌慌的冒雨赶了过去,他们免不了有点阴谋论,万一这是伯府脱罪的新手段呢? 别怪他们小人之心,实在是平远伯为了脱罪,太能对自己下狠手了,连中风都敢尝试,谁知道这次的大场面会不会又是他搞出来转移视线的? 不过,这次让他们失望了。 等他们去了平远伯府时,府里已经全乱了套,连守门得下人都魂不守舍,其他下人像无头苍蝇似得乱窜,个个脸上写着惊慌无措。 平远伯还在昏迷中,孟世子虽然没撅过去,却也被打击的没了半条命,颓丧绝望的仿佛认了命。 至于女眷,就知道哭哭啼啼,更是撑不起来。 满府的主子,竟没一个能扛住事儿的。 看到这一幕,查办案件的官员都不免唏嘘,平远伯府就算没被定罪,日后也要落败了啊。 当他们看到雷击现场后,就顿时顾不上唏嘘感慨了。 尤其是去了孟瑶的院子,看着那被烧毁的房屋时,心情更是沉重起来。 货已经灭了。 孟瑶却还在里面,所有人都对那屋子避如蛇蝎,不敢靠近半步。 只有伺候孟瑶的几个丫鬟跪在不远处,抹着眼泪,一声声的喊“郡主”。 至于负责保护孟瑶的几个护卫,早就进宫汇报去了。 这事儿对他们来说,也过于惊悚,以至于在汇报时,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和主观意识,当时看到什么,就老实的说什么,只是声音免不了有些抖。 建兴帝听后,当即便惊的变了脸色,连手里的笔掉落在地都不知。 半响后,才慢慢镇定下来,“此事,果真属实?” 护卫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道,“回皇上,臣等亲眼所见!” “真是雷劈,而不是人祸?”建兴帝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护卫心有余悸的道,“不是人祸,臣等查看过周围,没有人为的痕迹,况且,当时电闪雷鸣,凡人如何有本事能引雷呢?那闪电,正中安平郡主所住的屋子上空,瞬间就起了大火,那火势,即便下着雨都浇不灭……” 建兴帝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 伤害有功之臣,触犯天庭戒律,所以被天雷罚了? 朝中人多觉得,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对于这种自毙方式,还是有些讳莫如深和感情复杂。 毕竟,在朝为官,谁能没做过几件丧良心的事儿? 谁敢坦荡荡的说无愧于天地和百姓? 万一以后老天爷也给他们来这么一下子,谁扛得住? 光是想想,都胆颤了。 百姓们则相对朴实,认为这是“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和来迟。”的最好诠释,自此后,更把这话当作金科玉律,连带着作恶的都减少了很多。 这也算是许怀义的间接功劳吧,只是没发宣之于口。 他办完事后,并未在平远伯府停留太久,就趁乱离开了。 他原本是想亲眼看到孟瑶的尸体后再走,但显然,伯府的下人都被吓坏了,竟是没一个敢冲进去救人的,等那大火灭了,估计孟瑶早就烧成灰烬了。 一路避着人,顺顺当当的回了家,期间,丝毫没暴露形迹。 顾欢喜早就找借口将主院的丫鬟打发了,连闺女都哄到顾小鱼那儿去玩,她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直到许怀义平安回来,一颗提着的心才安放下。 “怎么样了?” “尘归尘,土归土了。” 闻言,顾欢喜瞬间意会,惊愕的问,“烧成灰了?” 许怀义“嗯”了声,声音没多少起伏,神色也异常平静。 见状,顾欢喜不由纳闷,“办成这事儿,你不是该得意么?” 怎么看着好像没当回事儿一样,这么稳重了吗? 许怀义洗去脸上的伪装,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惬意的往椅子里一趟,端着温热的茶杯,随口道,“没啥可得意的,甭管杀的是敌人还是仇人,杀人都不会是一件愉悦的感受。” 顶多当时会觉得解气了,但事后,他并不会因此就能有多高兴。 闻言,顾欢喜挑眉看着他,打趣,“思想成熟了啊,我还怕你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回来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真变成人屠,我可不敢跟你睡一张床上了。” 许怀义知道她担忧什么,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我只杀该杀之人,无辜的人,下不去手。” 顾欢喜点了下头,“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许怀义“嗯”了声,叮嘱一句,“这两天应该会有很多人来咱家说道这事儿,你可注意点儿,别漏了馅儿。” “好,不过,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她才认识几个人?上门的客人,九成都是奔着他来的。 果不其然。 连一个晚上都忍不了,赶着饭点儿,苏喆和李云亭就来了,也就是彼此都熟悉了,不然这做派,妥妥恶客。 顾欢喜在前院安排了一桌,仨人守着红泥小火炉子,吃红焖羊肉锅子。 许怀义还得装病人,也不敢喝酒,连羊肉这等发物也不敢多碰,只郁闷的挑着青菜豆腐吃。 俩人来之前,焦大夫和江先生才从他这儿出去,还有孙钰派来的人,都是跟他传消息的,顺带着提醒交代几句。 所以,这会儿应付此事,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等那俩人喝了一杯后,他主动提及,“平远伯府得事儿,我已经知道了,师傅派人来说了一次,我府里的人也出去打听过,刚才江先生还跟我在说道呢……” 苏喆迫不及待的问,“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许怀义很淡定的道,“很玄妙,但很多人都亲眼所见,那就不是假的,天打雷劈的事儿,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就是没想到,会那么巧,落在平远伯府头上,只能说他们太倒霉吧。” 苏喆摇着头,一脸复杂的道,“这可不仅仅是倒霉那么简单,外面的人,如今都认为是他们伯府造了孽,所以上天才降下雷罚,这是恶有恶报,眼下平远伯昏迷未醒,生死难料,整个伯府没了主心骨,前路迷茫,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顿了下,他才用那种讳莫如深的语气道,“至于孟瑶,直接被雷劈死了,由此可见,她果然是妖孽啊……”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外头也这么传吗?” 苏喆点头,“祖辈都说了,被雷劈中的屋子里所住的人,都是妖魔鬼怪,她不是妖孽是什么?平远伯让人刺杀了你十几次,上天都只是将雷警告他一下,可孟瑶呢?直接劈死了,这得多大的罪过啊?” 他说完,忍不住喝了口酒压压惊,哪怕到现在,都觉得这事儿太过惊悚,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李云亭的心态就强大多了,他隐隐还有几分兴奋,“这雷来的实在太及时了,上午我们还说想要去除掉她,没想到,下午,她就被老天爷收了去,怀义,你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许怀义,“……” 他算啥亲儿子?他家阿鲤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苏喆闻言,深以为然,不住的点头附和,“云亭说的对,怀义,你绝对是被上天厚待的,拥有大运道的人,这运气,实在是,啧啧,凡人羡慕不来,以后我就跟定你了。” 许怀义无奈的道,“就是巧合而已,跟运道无关。” 是他自己筹谋来的。 苏喆听不进去,义正言辞,“你就是气运昌隆,福元深厚,别否认了,反正,否认也没用,事实胜于雄辩,你看,你受了不公,朝廷还没给你公道,上天就先帮你出气了,这多大面子?” 许怀义无语吐槽,“打雷下雨,那是自然现象,哪年春上不打雷啊?难不成都是老天爷在给我出气?去年电闪雷鸣的次数也不少,难道也是因为我?” 苏喆噎住。 许怀义继续道,“在外面可别瞎说啊,会被人当成是妖言惑众的,万一也认为我是妖孽咋整?” 苏喆败下阵来,“行,行,都听你的,我以后就放在心里想想。” 许怀义强调,“就是巧合。” 苏喆不走心的点头,“嗯,巧合,是挺巧合的。”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给他倒满杯子,“还是喝你的酒吧。” 苏喆笑起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李云亭好奇的问了句,“孙师傅让人来跟你说了些什么消息?” 也就是关系好,才能这么直言不讳的问了。 许怀义也没瞒着,“就叮嘱我,安心在家里养伤,啥事也别管,外头如今有些乱,连他老人家都拿不准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有太多难以掌控的意外发生,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作乱啥的,再被人当成筏子用了,所以暂时先苟着点吧。” 李云亭若有所思的道,“这么想也没错,毕竟孟瑶被劈死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真有那胆大的,还真有可能会拿来做文章,比如楚王府……” 孟重楼在疯之前,可是跟在楚王府的世子爷身边转悠的,俩家显然有牵扯。 “不会那么做死吧?”苏喆低声道,“楚王府现在被砍的就剩下根光杆子了,哪还有人手再去折腾?” 李云亭意有所指的道,“京城没有,京城外头还能也没有?” 谁猜不到楚王养了私兵啊?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闻言,苏喆不有皱眉,“难道又要兴兵起乱子?” 李云亭冷笑,“那些人眼里只有权势滔天,哪会管百姓死活?打就打吧,我正好请求领兵去平叛。” 这话苏喆接不上,无力的叹了声。 第521章 快刀斩乱麻 仨人喝到有些醉意的时候,李云亭说起自己的婚事,原本去年秋冬他就该迎娶新妇进门了,但计划不如变化快,他名字出现在了抗击倭寇的召集令上,又不能抗旨,就只能暂时将婚事往后推。 他能得胜归来,那就是双喜临门,万一他出了意外,在战场上光荣了,那也就没有婚礼了。 如今,战事大捷,他也因此进了锦衣卫,虽说锦衣卫的名声不咋好听,但权柄重,眼下,他也是有官身的人了,从六品虽说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可相较他过去外室子的身份,已经算是改头换面。 至少定远侯府没谁再敢当面讥笑奚落他,就算背后搞事儿,也会掂量一二。 不过最明显的还是他岳家那头的态度,之前对这桩婚事可是诸多挑剔,现在嘛,热情的都让媒人拐弯抹角的过门打听过好几次了,生怕他这个有出息的女婿跑了。 苏喆听完,感慨道,“这就是人性啊,趋利避害,能屈能伸。” 许怀义倒是没什么触动,很平静的道,“很正常,大家族结亲不都是这么个套路吗?又不是小儿女互生情愫、非君不可,恋爱脑发癫,啥都不在意,婚事就是放在秤上来回衡量的,他们挑咱,咱也挑他们,很公平。” 能娶个底蕴深厚的大家闺秀,谁还愿意娶个小门小户之女不成? 苏喆闻言,面色复杂的点了下头,“倒也是,我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 要是赵家对他没好处,他也不会上赶着去求娶赵家女,直到现在,他都没纳妾,不就是给赵家颜面嘛,在赵家女生下他的嫡子之前,他都不会动那个心思。 不能,也不太敢去试探。 许怀义摆摆手,云淡风轻的道,“这都不算啥事儿,妻祖是助力固然好,若是没有,男子还能不立业了?最重要的,还是得靠自己。” 苏喆幽幽的看向他,“不是谁都有怀义你这份本事啊,凭一己之力,年纪轻轻就成四品将军了,咱们这些昔日同窗,拍马都不及。” 许怀义叹道,“侥幸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你,气运昌隆,我等凡夫俗子这辈子是别想了。” 许怀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没完没了了是吧?啥气运?全都是巧合,侥幸。” 苏喆也不跟他争执,反正他心里是认定许怀义不是寻常人了,以后要更使劲的抱住这根大腿才行,比二皇子那头都要用力用心。 二皇子对他可没啥情义,全是利益交换,但他跟许怀义,却是朋友,孰远孰近,根本不用选。 “你说啥就是啥,都听你的。” “……” 许怀义塞给他一碗醒酒汤,便不再理会他,转而问李云亭,“日子定下了?” 李云亭“嗯”了声,随口道,“就在下个月。” 许怀义挑眉,“这么赶吗?” 大军才回来没几日,算算时间,前后不过个数月,这得多着急嫁女? 李云亭冷笑,“大概是怕我反悔吧,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说完,特意解释了句,“我那点官职不算什么,但架不住我跟你交好,你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大功臣,四品的将军,又即将进羽林卫,在御前行走,这种种光彩,跟在你身边的人,都多少能沾一些,我就是受益人之一,他们能舍得我这个女婿才怪。” “左家不至于如此吧?”许怀义蹙眉,“又不是破落户,难道犯什么事儿了?” 李云亭摇头,嘲弄道,“犯事儿倒是没有,就是之前,跟曾经的镇国候刘家,有些往来,去年,刘家抄家流放,虽然左家没被牵扯进去,但多少要受些影响的。” 许怀义恍然,无奈的笑道,“想太多了,京城跟刘家沾亲带故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真要连累,也轮不到他们。” 像他,刘浩然还是他师叔呢,这关系,也算很亲近的了。 李云亭轻哼,“指定是干过什么,心虚了吧。” 许怀义心里一动,“那你结这个亲……” 李云亭不甚在意的道,“祸不及出嫁女,左家全砍了,也牵连不到我头上。” 许怀义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苏喆好奇的问了句,“这门亲事,是侯爷为你定下的吧?你怎么就同意了?” 李云亭淡淡的道,“娶谁不是娶?都一样,再者,我母亲很满意。” 后面那句才是重点。 苏喆没话好说了,真心实意的道,“以后,多纳几朵解语花便是。” 李云亭凉凉的瞥他一眼,“我又不是你,我志在立业,成家只是顺带的任务。” 苏喆噎住。 许怀义哈哈笑起来,打趣道,“云亭成亲时,咱们去闹洞房,可他这个任务要如何完成?” 闻言,苏喆也扬起嘴角,跟着暧昧的调侃几句,都是男人,话题自然不需要有什么可避讳的。 李云亭不见脸红,仿佛说的不是他。 苏喆率先泄气,“你可真没劲儿。” 是不是爷们啊?都聊到香艳的话题了,还这么面无表情的,比和尚都清心寡欲。 许怀义咳嗽了声,“云亭是干大事儿的,女色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这话总算让李云亭露出一丝笑意,“还是怀义了解我,女色,红颜骷髅,误人误己。” 许怀义,“……” 他的小伙伴是有厌女症吧? 喝到散场时,已经是近亥时了,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雨早就停了。 许怀义送走俩人,回到卧室,一脸的疲惫之色,往炕上一摊,就不想动弹了。 顾欢喜一边吐槽“可真成大老爷了”,一边麻利的伺候着他换了睡衣,也没问他们聊的啥,吹灭了灯,扯过被子来,终于能安心的闭眼睡觉。 甭管有啥糟心事儿,都等明天再说吧。 翌日,是个大晴天。 但是,除了街头不关注时局朝政的百姓在津津乐道平远伯府里的奇闻异事,其他人的心头,都或多或少的蒙上了一层阴霾。 无它,雷劈之事,不管是发展速度还是方向,都不太受控制了。 连建兴帝背地里都开始焦头烂额。 只是发酵了一晚上而已,到了早朝上,大殿的一干文武大臣就都纷纷下了场。 说什么的都有。 催着严查平远伯府的,还有问责钦天监的,甚至还有建议去请慧信大师来解惑的,人生百态,尽在其中,争执到激烈处,脸红脖子粗,差点动手丢了斯文。 端的是热闹的很。 反正各说各有理,谁也不肯服谁。 倒是在一件事上,满朝文武的意见达到了空前一致。 那就是立储! 这个话题,早些年就有官员试探的提及过,只是被建兴帝随口打发了,事后,还找由头将此官员贬到了穷乡僻壤去,如此态度,震慑的一干有心思的人都消停了几年。 也是从去年来时,这股呼立太子的风才又重新刮了起来,还有越刮越烈之势。 这次建兴帝倒是没出手制止,但也没给出个明确的态度,只是冷眼旁观,由着几位成年王爷斗得你死我活,至于朝臣,有跟着摇旗呐喊的,但多是些小官小吏,真正的朝堂大佬还有中立清流一派,是不会蠢得跟着胡闹的。 不过这次,默契的都表态了。 若只是各别人蹦跶,建兴帝可以不理会,但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哪怕他是帝王,也得妥协。 所以,建兴帝点了头,算是答应了立太子,只是在立哪个皇子为太子的问题上,大殿上又有了新的争吵和矛盾,有说端王的,理由也充分,嫡子就是最有力的筹码,且端王这几年没有大功,却也没有什么能让人挑理的过错和短处,甚至,他经营的名声和人设都十分立得住,请立他为太子的呼声最高,几乎占了一半。 除了他,便是晋王和祁王了,也各有各的说辞,支持他们的官员,毫不羞愧的将俩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那吃相,那嘴脸,让中立清流一派看的直皱眉。 甚至,还有请立齐王的,只是声音很低,掀不起什么动静,跟个笑话似的。 建兴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一言不发,最后,退朝时,四两拔千斤的推到了内阁头上,让他们尽快商量出个合适的人选。 陆首辅肃容应下。 其实,内阁的几位重臣,对选谁当太子,并不多为难,给皇帝一个结果,也不为难,届时意见不统一时,少数服从多数便是。 让他们感到的为难的是,如何处理平远伯府这摊子事儿,光牵扯到刑事案件没什么,责相关部门严查就是,总会有个结果,但如今天降雷罚,还劈死了人,事情就复杂了,充斥了太多的诡异莫测。 便是内阁几位老臣见多识广,也不敢轻易下决断。 毕竟神神鬼鬼的事儿,谁能说得准?万一处理不当,也被雷劈呢? 再者,还得看皇帝的态度,毕竟死的人是孟瑶,皇帝亲封的安平郡主,对朝廷有进献之功,就这么化成了灰烬,没个像样的说辞,对谁都交代不过去。 建兴帝的态度,表示的很快,没过多纠结迟疑,在早朝后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 他先是让人给许怀义送了厚厚的赏赐,理由嘛,自是因为他那晚在宫里受了委屈,这些良田宅子还有珠宝绸缎啥的,算是安抚和补偿。 再是让禁卫军围了平远伯府,捉拿嫌犯,也就是当家人平远伯。 这会儿,也不顾忌平远伯有没有中风,身体允不允许过堂了,直接问罪。 而且证据一下子就确凿无误了。 任是谁都能看出,这是建兴帝要放弃平远伯了,因为孟瑶死了,那伯府也就没了让他庇护的价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昨晚的雷罚,太有震慑力,他即便贵为帝王,也免不了心虚胆怯。 总得赶紧找补一下,好平息上天的怒气。 平息的手段,自然是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绳之于法了。 当圣旨到了平远伯府时,府里上下如丧考妣,宣读完后,不少人都承受不住的晕死了过去。 平远伯府的爵位没了。 孟世子的世子之位自然也跟着没了,不止如此,他和儿子才晋升的官职,也被罢免了。 全家都成了平头百姓。 自此后,京城贵族官宦圈子里,再无孟家了。 最惨的是平远伯,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过来,听完圣旨的内容后,猛地喷了一口血,抽搐了几下后,闭上的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平远伯死了。 以这样凄惨的方式落幕,实在让人唏嘘。 孟家上下哭声一片,连个正经能操办丧事的人都没有,消息传出去,一时间,倒是没人再追着猛打。 追狗入穷巷,是大忌。 所以,这会儿,哪怕对平远伯刺杀功臣的行为再唾弃憎恶,也没有跳出来落井下石、赶尽杀绝的。 难得京城暂时平静了片刻。 许怀义听得这些消息时,正躺在房车里,闲的看电影,装病实在无聊,他又出不去门,也不能总会客,只得靠着电影游戏打发时间了。 顾欢喜得空就进来陪他说说话。 “总算大仇得报、了却一桩心事了。” 孟家没了平远伯和孟瑶,再也掀不起风浪。 顾欢喜对此结果,还算满意,带着几分笑意道,“这次建兴帝办事,堪称雷厉风行。” 许怀义讥诮的道,“他那是心虚了,生怕也被雷劈呢,要不是他一个劲的护着孟瑶,孟瑶能那么肆无忌惮?说到底,都是他放纵的,他也是帮凶之一,要不是皇宫实在不好进,他现在死了,也不利朝局,我真想也去他住的地方引个雷,好叫他清醒清醒。” 顾欢喜闻言,立刻提醒,“现在,他这么处理,也勉强算是清醒了几分,你可别再节外生枝了……” 许怀义不甘心的嘟囔了声,“谁知道哪天又糊涂了呢。” 顾欢喜瞪他一眼,“那你也不准再搞事儿,老老实实在家养伤,下个月就去羽林卫报道。” 许怀义悻悻然“嗯”了声。 “既然建兴帝快刀斩乱麻,没审没问,就将孟家处置了,便是不想有人再折腾,你若掺和,肯定讨不到什么好,要是你闲的难受,还是琢磨下立储的事儿吧。” “立储?算了,那事儿更不能掺和,不是说,建兴帝交给内阁了吗,咱们等着就是。” 第522章 倒霉的建兴帝 关于立储,顾欢喜还是很好奇的,追着他问,“那你觉得,内阁会选谁?” 许怀义想也没想的道,“端王。” 顾欢喜挑眉,“就这么笃定?” 完全都不带犹豫的! 许怀义笑了笑,“如今内阁五个人,肯定不会统一意见,只能少数服从多数,而端王,最少能占两票,肯定是票数最多的那个。” 顾欢喜对朝局可没有他了解,闻言,不由催促,“仔细数数。” 许怀义漫不经心的解释道,“首先周阁老,那是端王的岳父,肯定是支持自己女婿的,其他俩位阁老,则分别是晋王和祁王的支持者,也就说,他们仨至少都能的一票,关键点,在陆首辅和师祖…… 陆首辅这人,从不结党,但以他的秉性,肯定是支持立嫡为储的,只要嫡皇子没有大错,他都会支持,因为在他看来,那才是皇家正统,最名正言顺,唉……”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吐槽,“古代这个嫡长子继承制真是害人不浅啊,要是只生一个,没得选择,倒是无所谓,可现在的风俗是讲究多子多福,哪家不是三五个、七八个的生?儿子多了,谁能保证嫡长子是最优秀的?明明其他儿子更出息,却非得推嫡长子上位,下面的不服气,上面的坐不稳,这不是成心制造矛盾吗? 而且,这种继承制度,也没法选出最优秀的上位者,上位者若平庸,岂不是祸害百姓?” “所以,你是觉得该立贤才对?” “难道不是?” 顾欢喜提醒,“古代重视嫡庶有别,庶出的天然就矮一头,哪家都是如此,若是你还是想不通,就代入到前世,婚生子就算再无能,那家产也必须是婚生子的,哪怕让他败光了呢,也总好过便宜私生子吧?” 闻言,许怀义表情变了变。 顾欢喜哼笑,“当然,这是站在我们女人的角度上,或许在你们男人看来,不管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都是你们的亲儿子,给谁继承都一样,你们更看重自己打拼下来的家业交到谁手里才能发扬光大,对吧?” 许怀义头皮一麻,赶紧表态,“媳妇儿,我可从来不会那么想啊,啥私生子啊?那跟我有啥关系?咱就阿鲤一个亲闺女,将来所有的家产都是她一个人的,谁也甭想染指。” 顾欢喜扯了下嘴角,也懒得跟他掰扯这种事儿,拉回刚才的话题,“陆首辅维护正统,那端王就能得两票,但师祖手里,还有一票呢,你觉得他会投给谁?” 许怀义道,“我觉得他很可能会弃权,反正,不会投给晋王和祁王。” 顾欢喜怔了下,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孙家一直是中立派,哪家都不愿意沾,世家大族明哲保身才能屹立几百年不倒,虽说在某些人看来,这样做显得没有风骨,但架不住活的久啊,谁都不得罪。 当然,将来也沾不上多少便宜。 皇子上位后,肯定要厚赏那些支持追随自己的官员,对那些曾经冷眼旁观的,心胸豁达的或许还会照旧用,若是个小心眼儿,八成要被冷落,慢慢边缘化。 “这么说,太子之位非端王莫属了?” “嗯,目前,八成是他了。” 这话说的…… 顾欢喜好笑的瞥他一眼,“在外头,可别胡说八道,让人抓住把柄,够你喝一壶的。” 许怀义点头,“明白,在外头,咱这身份,也够不上议论立储的事儿,小官小吏们就是瞎蹦跶、搏出位,真正能决定的还是得那些朝堂大佬。” “还有皇帝呢……” “皇帝有时候也得遵循大势所趋,若是内阁都选端王,他就不可能会逆着来。” “那你觉得,他心里属意的人选是谁?” “谁都行。” “嗯?”顾欢喜闻言,讶然看着他问,“谁都行?你是觉得建兴帝对待储君的态度,会很儿戏?” 许怀义嘲弄道,“难道不儿戏?哼,我就没看出他哪里负责任了,任由一个个儿子互相厮杀,不管不问,他坐享渔翁之利,好巩固他的地位,但凡负责任,不是该好好教导?再不行,平衡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啊,总好过斗的你死我活,他无非就是想着谁最后活下来,那谁就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要是这几个成年皇子都死了,他说不定更高兴,可以着手培养其他小儿子了。” 顾欢喜一时无言。 许怀义又讥讽道,“不过,他这算盘打的是挺好,可惜,未必所有人都肯顺着他的意愿走,一旦储君定下,其他皇子若是再闹腾,内阁就不太可能会袖手旁观了,而且,太子还能名正言顺的组建自己的班底,詹事府的人都会以他马首是瞻,等他力量越来越大,建兴帝也就未必还能随意拿捏他,况且,还有个楚王在暗处虎视眈眈呢。 楚王肯定不会让端王顺利继位的,所以,他这个太子坐不稳,你且等着看吧,以后有的是热闹,朝臣们都觉得储君立下,就能安稳人心了,殊不知,还可能会更乱。” 顾欢喜叹了声,“他们的初衷,总是好的……” 无非是觉得眼下的建兴帝有些不太靠谱了,外忧内患,加上突然出了孟瑶被雷劈死这种诡异莫测、匪夷所思的事儿,人心惶惶,就急需立储来稳定朝堂。 说句不好听的,建兴帝万一冷不丁死了,有储君在,那大雍就不会乱。 谁叫之前,建兴帝那么宠信孟瑶呢,孟瑶现在的名声一落千丈,可不再是什么被菩萨点化的有福信女了,而是妖魔鬼怪的化身。 跟这样的人走得近,能是啥好事儿? 也就是大家都忌惮建兴帝的身份,不敢明言,但凡换一个人,指不定现在被抨击成啥样了。 没看现在都躲着孟家人走吗? 那些接管此案的人,一个个恨不得立刻完结此事,以前办案,拖拖拉拉的,总想从中多捞取些好处,或是多逞几天威风,如今倒好,效率高的感人。 前后只用了三天,关于昔日的平远伯派人行刺许怀义一案,就彻底了结了。 有之前的死士作人证,后来,又从平远伯府抓了些下人审问,总有撬开的嘴,一笔笔的罪行都记录在册,甚至,多次出现了孟瑶的名字。 办案的人这才知道,原来真正想要许怀义死的,并非是平远伯,而是她啊? 这个发现,也是够惊悚的,刑部的人都不敢多问多想了,老老实实的做好记录,往上一交,就都心照不宣的装聋作哑,那不是他们该操心的。 也没人愿意操心这个,几乎接触此事的人,皆默契的选择无视,谁都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 没意义不说,涉及到神神鬼鬼的事儿,很容易落不到啥好下场。 左右孟瑶已经死了,平远伯也死了,整个伯府都垮了,也没个出挑的人能撑得起门户,以后再掀不起啥风雨,这笔糊涂账就算能安然揭过去了。 至少,明面上说得过去,对外有个交代。 建兴帝对此,也没深究,默许了刑部和大理寺的处置态度,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和事儿,都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像被牵扯进来的兵部、军器监,火药局,很多衙门都被清理了一遍,宫里、宫外,加起来处置了得有一百多个人,这事,总算彻底落下了帷幕。 许怀义听到这个结果时,神情平静,显然早就猜到了,惬意的躲在屋里,借着养伤打游戏。 顾欢喜也没多少感触,一百多口人听着是不少,但她并不担心会冤枉了谁,这年头哪个当官的干净了? 判刑的判刑,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皆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 原以为,如此处置,京城能安生一段时间,然而,没多久,百姓之间,就开始有流言四起。 这流言,说起来,并不是啥新鲜事,无非还是传孟瑶被雷劈死那事儿,百姓们原就喜欢说道这种奇闻异事,再被有心人一利用,流言传得更如火如荼。 等传到了朝堂上时,想压已经完了。 建兴帝为此大怒,不管内阁几位重臣的阻拦,命禁卫军全程抓捕那些造谣生事儿的刁民。 在他看来,传这些话的人,跟谋反无异。 是的,流言传到后来,已经脱离了八卦的范畴,而是隐隐有指责建兴帝是昏君的倾向了。 还是那句话,谁叫建兴帝之前那么宠信孟瑶呢,孟瑶说的话,他都一一照办了,还封她为县主、郡主,甚至为了包庇她,不惜寒功臣的心,这种种做派,无疑都是被妖孽蛊惑、当了回昏君。 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彻底禁止,是不可能的,哪怕禁军大张旗鼓的全程抓人,也只是明面上没人敢议论了,背地里偷偷说几句,谁又能知道? 更糟糕的是,这则流言,从京城漫延到了其他州府去,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影响力和破坏力,都不言而喻。 走到这一步,事情就闹大了。 后来,连锦衣卫都出动了,搞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至此,孟瑶也彻底成了讳莫如深的一个词,连谈及雷劈,都成了忌讳。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波对建兴帝不利的流言还未平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突然冒出股义军,打着清君侧、正朝纲的大旗,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攻陷了两座府城,大有很快就往京城来的架势。 收到此消息,建兴帝一个没撑住,在早朝上就吐了血,顿时吓坏了一众朝臣。 这事儿,不知是宫里太慌乱忘了封口,还是压根就封不住,总之,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于是,京城的气氛更乱套了。 许怀义知道后,一脸不悦,“楚王出手了,他倒是会抓机会,趁火打劫。” 顾欢喜道,“你是说那条引导百姓腹诽建兴帝是昏君的流言?还是那支所谓的义军?” 许怀义冷笑,“都是他的手笔,看来朝中请立太子,他也沉不住气了,要跳出来搞事儿,可惜,他这回怕是要失望了,局势越乱,太子立的就越快。” “那这时候当太子,也没啥值得恭喜的,齐王离京,倒是真没走错这一步。” “嗯,他算是捡着便宜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这几个王爷就都成了炮灰,那就是他回京主持大局的时候。” “那你觉得义军能打到京城来吗?” “多半没戏,建兴帝也不是蠢货,去年就察觉到楚王府养私兵,早就派锦衣卫去查了,我大师伯将功折罪,就是奉命去干这个的,八成已经有了安排,楚王这时候蹦跶出来,还是有些早了……” 顾欢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猜测,“难道是被平远伯府的遭遇,给刺激着了?” 闻言,许怀义心口一动,沉吟道,“别说,还真有可能,呵,那倒是有意思了。” “有没有意思的,眼下都跟你无关,你还是安心在家养伤吧。” “唉,早知如此,就不装的那么严重了,白白错失一次去建功立业的机会。” 跟着大军去平叛,又能捞一波功,打仗这种事太容易上头了,许怀义很难不动心。 顾欢喜见他一脸遗憾,无语的提醒,“还嫌你自己不够招人恨?大半年就成了四品官,若是再立功,让朝廷怎么封?真想功高震主啊?” 听了这话,许怀义讪笑起来,“我就随口一说,又不是真想去打仗,抗击外敌责无旁贷,但打内战,还是算了吧,我怕自己不忍心下手,嘿嘿……” 顾欢喜才不会信他,一听就是言不由衷,转了话题,“得空,你找韩钧聊聊吧。” “嗯?他咋了?” “朝中请立太子,他看起来好像心思不属了,还试探过小鱼,问小鱼想不想回王府、恢复皇孙的身份……” 闻言,许怀义不由皱眉,“他这是有想法了啊,觉得可以替齐王争一争了?若是有小鱼这个皇长孙在,朝中说不准会有人倒向齐王。” 顾欢喜意味深长的道,“不止如此,他手里说不准还握着当初端王谋害小鱼的证据,这些证据一旦曝光,端王也就甭想做什么太子了,其他几位王爷,可能也有掺和,真要一网打尽,那齐王的胜算就大了。” 许怀义顿时听的心头震动。 第523章 交心劝说 事不宜迟,许怀义听了媳妇儿的提醒后,就打算找个时间和韩钧好好聊聊,不过聊之前,他先见了顾小鱼一面。 吃过晚饭,爷俩在书房里下棋,许怀义病歪歪的靠在软榻上,啃了口苹果,很随意的落下一子。 这季节,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水果也就苹果了,秋上摘了,保存得当,能留大半年。 比其他没形象的姿态,顾小鱼就优雅多了,小小少年,已有了芝兰玉树的风貌,光是端坐在那儿,就令人赏心悦目。 他这两年棋艺进步很快,有名师指点,自身又聪慧,早就能轻松胜过许怀义,不过,他没用全力。 爷俩本就是下着玩儿,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顾小鱼隐约猜到一点,却并不慌张,因为他心底早有答案。 许怀义啃完苹果,擦了擦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舅舅私底下找你商量恢复身份的事儿吧?” 顾小鱼点头“嗯”了声,从容不迫的落下一子,“儿子没答应。” 许怀义挑眉,好奇的问,为啥不答应?觉得还不是时候?” 顾小鱼很实诚的道,“时机不到只是其一,其二,儿子舍不得离开家。” 后面那条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许怀义眼底闪过欣慰,玩笑般的道,“齐王府,才是你的家,也是你将来最好的归宿,迟早,你都是要回去的。” 顾小鱼平静的道,“这里也是我的家,父亲是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了?您问过娘了吗?” 许怀义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少拿你娘吓唬我,我可没说不认你,也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瞥了眼门口,惧内的形象淋漓尽致。 顾小鱼见状,忍不住嘴角上扬,“那就好,那儿子就安心了,不然还得琢磨怎么帮您哄娘亲高兴。” 许怀义气笑,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两下,“长了一岁,不见稳重,倒是皮了不少,连为父都敢取笑!” 顾小鱼无辜的问,“您以前不是总嫌弃儿子太过老成,没个孩子样嘛,还说,父子也可以如同朋友一般相处,不必拘泥那些教条束缚,儿子可是谨记您的教诲,努力改变自己,好让您满意的。” 许怀义噎了下,开始耍无赖,“那为父现在又不喜欢太活泼调皮的孩子了,你以后还是老成稳重点吧,对为父也要恭恭敬敬的,让你上东,你不能上西,让你撵狗,你不能逮鸡……” 顾小鱼,“……” 他们爷俩到底是谁不够老成稳重啊? 见他被阴阳的哑口无言了,许怀义才满意的住了嘴,说回正事上,“你是咋拒绝你舅舅的?用的什么理由?” 顾小鱼语气复杂的道,“就说时机还不成熟,这会儿恢复身份,还是太危险了,齐王府里,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真正的血脉亲人,父王也不在,我回去跟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况且,如今又有了新母亲,一个孝字就能压的我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届时,哪怕是有舅舅跟去帮我,他也不能将手伸进后宅去,而我……” 他深吸口气,眼底闪过厌恶,“我实在不想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上,每日不是想着如何读书习武,与同窗好友谈天说地,而是睁开眼就得筹谋如何保命,如何防备身边人谋害,还要像豺狼虎豹一样,跟所谓的亲人争夺利益权势,太糟心了,儿子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许怀义听到心头震动,又隐隐酸楚无奈,默了片刻,才叹道,“可你总是要回去的……” 顾小鱼深吸口气,“儿子知道,但是,爹,您也心疼下儿子,让我再多过几年人过的日子。” 难得听到这种示弱撒娇的话,许怀义愣了下,下意识的解释道,“我也没想让你现在就回去啊,只是你舅舅既然提了,想必,他觉得机会到了,万一错过,将来你岂不是要后悔?” 顾小鱼摇摇头,斩钉截铁的道,“儿子绝不会后悔。” “你还小……” “爹,儿子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这个决定是儿子深思熟虑的结果,您之前不是说,在做决定时,如果不知道将来是对是错,那就,活在当下从心而论吗?儿子现在就是听从自己最真实的心意,所以,不会后悔的。” 话说到这份上,许怀义再无言可对,欣慰的拍拍他肩膀,“行,既然你决定了,那为父肯定支持你,这里是你的家,就是将来分家业,有阿鲤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哪怕你想住一辈子呢……” “如何?” “只要你不走,为父就绝不会撵你。” 顾小鱼听到这话,整张脸都柔和了,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多谢爹,儿子将来一定会孝顺您和娘。” 许怀义嘴硬的哼哼了声“谁稀罕?我有一件小棉袄穿就够了”,又将话题拉回去,“你舅舅没有责怪你吧?” 顾小鱼摇摇头。 许怀义半信半疑,“真没生气?” 顾小鱼道,“真没有,大抵就是有几分失落吧,毕竟,他是希望我能现在回去搏一搏的。” 闻言,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搏一搏?筹码呢?如今朝中是在请立太子,但你父王都不在京城,身后也没有重臣支持,如何争那个位子?若是将来能在北边立下大功,或许还能多几分希望,现在……” 但凡不傻,都没人看好他。 顾小鱼道,“这些事儿,儿子都清楚,舅舅其实也明白,但他……” 稍顿了下,他还是艰涩的道,“舅舅手里握着些证据,能让其他几位王爷,失去争位的资格,一旦他们退出,成年的皇子里,就剩下父王了,朝廷重臣不想选他也没办法,现在局势紧张,急需立储来稳定人心和江山大统,宫里还未开府的那几位,年纪太小,是撑不起来的。” 他没直言的是,建兴帝身体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吐了血,且名声也有了瑕疵,为此,有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这些都不再利于建兴帝继续掌控朝堂,此时,推出位太子来接管大局,才是最明智的。 所有人都会乐见其成。 许怀义问,“你舅舅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能一次性扳倒那仨王爷?” 顾小鱼自嘲的道,“是谋害儿子的证据,当年,儿子出生时,据说天有异像,又占了嫡长孙的名号,几位皇叔便觉得儿子将来会成为他们的威胁,加上皇祖父,那时待我也颇为喜爱,就让他们更容不下了,几次三番的下手,有些儿子侥幸躲过去了,有些,自是没躲过去,就像之前的李侧妃下毒,其实背后也有端王的手笔,我随舅舅离开京城时,那一路上不断的刺杀,几位王爷,都有落井下石……” 闻言,许怀义愕然问,“之前不是查出来,是昌乐侯府干的吗?” 顾小鱼冷笑道,“主谋和帮凶的差别而已,那几位皇叔,既想我死,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正巧昌乐侯府也想要我的命,正中他们下怀,就跟着踩了一脚,只是做的不那么明显,但舅舅还是查出来一些,不说谋害侄子这桩罪,只他们养私兵这事,一旦曝光,满朝文武也不敢再支持了。” 许怀义啧啧两声,唏嘘道,“你舅舅这查案的本事很可以啊,手里能弄到三位王爷犯事的证据,不简单,厉害,太厉害了。” 这绝对是一张王炸,打出去,齐王会不会当太子不能确定,但那仨王爷,肯定要凉了。 因为开国皇帝建朝时,曾明确规定,若嫡长子过去平庸,其他皇室子孙又确实优秀,那可以为了继承大统而竞争,大家各凭手段,谁有本事谁上,但有条底线不能破,就是不准谋害彼此的性命。 一旦触碰了这条线,除非没证据,只要查出来,那这个人就会失去继承人资格了。 当年,建兴帝本也不是太子,是原来的太子伤了腿,才轮到他即位,有人怀疑是他对自己的嫡长兄下黑手,可没有证据,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眼下,韩钧有证据,若拿出来,那端王也好,晋王、祁王也罢,都得歇菜。 难怪,韩钧动了让顾小鱼现在回齐王府的心思呢?这机会,确实千载难逢。 但是…… 他正琢磨着怎么跟顾小鱼说道眼下的时局,就听顾小鱼道,“爹,您是不是也觉得,即便那三位王爷退出竞争,朝廷也不会选我父王当太子?” 许怀义重点听到了一个也字,好奇的问,“你也这么想?还是谁提点过你?” 顾小鱼道,“江先生曾跟焦大夫谈论过如今的朝局,我和几位师兄旁听了几句,江先生的意思是,满朝文武很大可能会选端王上位,但皇祖父……可能更喜欢扶持年幼的皇子,所以,若是端王被舅舅给拉下来了,皇祖父就会称心如意了。” “内阁不会同意,满朝文武也会反对……” “若是皇祖父手里也有父王的什么把柄或是罪证呢?没了这个备选,难道就不立太子了?宫里的六皇叔,虽未成年,却也有十二了……” 十四、五就能成亲生子的古代,十二岁,其实不算很小了。 许怀义感慨道,“还是江先生看的通透啊。” 顾小鱼平静的接过话去,“所以,这事儿成功的可能很小,我也不想赌,最好的结果便是舅舅把三位王爷拉下马,却也只会是给其他皇叔做嫁衣,很难落到我父王头上,况且,我父王也没那个野望,真让他当太子,他撑不起眼前这般复杂艰难的时局,位子根本坐不稳,那对他来说,是祸不是福。” 许怀义点点头,“分析的不错,眼下,谁当这个太子,都落不到好,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以后安心读书习武,该吃吃,该玩玩,你才八岁,不着急去抢名分,先让上一辈折腾折腾,且再过几年看看吧。” 顾小鱼松了口气,乖巧应道,“都听父亲的。” 爷俩这边交心后,许怀义再无负担的去找韩钧谈话,成年人交往就简单多了,只需把利弊得失都摆到明面上即可,韩钧又不傻,相反,聪明的很,还懂隐忍,如何选择才是最有利的,他稍微琢磨下,便能想明白。 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许怀义劝了几句,也把事情点的更直白透彻,“你只想着那三位王爷了,关键还在皇帝身上,你还能左右了他的想法不成? 还有,那几位年幼的皇子,背后未必就没人支持了,而齐王,又不在京城,他还没有野心,硬推他上位,你觉得他能坐得稳当? 他现在是有个当禁卫军副统领的岳父,但那位肖统领精着呢,绝不会豁出去支持他。 那齐王还能靠谁?你还是我?咱俩根基都太弱,完全撑不起他来。 可眼下的局势,你也清楚,没点本事,谁能服他?南边的战事是停了,但北边还在打,如今又闹出义军来需要平叛,还有楚王在搅风搅雨,这桩桩件件,你觉得他能应付吗?应付不了,只会让朝臣和百姓对他失望,太子被废,在历史上可不是啥稀罕事儿。” 韩钧目光幽深的看着他,“照你这么说,齐王就没有一点可能了?” 许怀义摊手,很光棍的道,“倒也不是,若其他皇子都出了意外,那大位,非他莫属。” 韩钧一言难尽的反问,“你觉得那可能吗?” 许怀义笑笑,“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家为了那把椅子,啥事都能干的出来,同室操戈,兄弟相杀,不是很正常?别忘了,还有楚王呢……” “所以,齐王只能等着捡漏?” “哈哈哈,捡漏有啥不好?那可是大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还可遇不可求呢。” “……” 经过许怀义的劝说,韩钧的不甘心总算消散了些,也不再可惜自己搜寻的那些证据了,不过,末了还是表态,“锦儿,迟早要回去。” 许怀义毫不迟疑的道,“那是当然,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第524章 立为太子 劝住了韩钧,许怀义心事去了大半,也有心思跟媳妇儿八卦了,回去后,就神秘兮兮的卖关子,“你知道小鱼身上,有啥奇妙之处不?” 俩口子私底下相处多喜欢待在房车里,说话就很随意,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顾欢喜靠在沙发上,正津津有味的吃零食、看电影,闻言,只当他又搞怪,随口敷衍了句,“不知道,难不成出生时,彩霞满天、百鸟来贺?” 许怀义点头应了。 顾欢喜讶异的转头看向他,“你认真的?” 许怀义唏嘘道,“再认真不过了,好家伙,我以前以为这种异象都是杜撰的呢,是为某些人造势,或是一种唬人的噱头,敢情,还真是有啊。” 而且,就发生在他身边再熟悉不过的人身上,就更觉得神奇了。 顾欢喜蹙眉,“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不会是韩钧告诉你的吧?他当舅舅的说这种话,很可能掺水分,你竟也信了?” 许怀义摇头,“不是韩钧,是小鱼先说的,之后,我才找韩钧求证了下,甥舅俩说的一样,韩钧有可能为了给外甥造势说谎,小鱼总没理由骗咱们吧?。” 闻言,顾欢喜催促,“仔细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许怀义忙道,“就是小鱼说,他当年之所以被几位王爷不停的算计谋害,可不是因为他皇长孙的身份,毕竟齐王又不是中宫嫡子,皇长孙这个称号压根立不住脚,其实是因为,他出生时天降异象,被认为是大吉之兆,这才让建兴帝看重喜爱他,招了那几位王爷的眼,让他们起了杀意。” 听了这话,顾欢喜之前想不太通的地方就都恍然大悟了,她就觉得哪里古怪,一个几岁的孩子,父王又没有夺嫡的实力,怎么就让那几位王爷容不下了呢? 天降异象,大吉之兆,这种事儿发生在皇家,那背后的寓意就再明显不过了。 她好奇的问,“小鱼出生时,真的彩霞满天、百鸟来贺啊?” 许怀义道,“那倒不是,比你猜的可神奇多了,小鱼出生那天下大暴雨,天阴沉沉的,狂风乱作,十分可怖,下了很久,地势低的,雨水都开始倒灌,当时还有不少人怕闹灾呢,谁知,小鱼发出啼哭的那一刻,暴雨说停就停了,原本阴沉沉的天,突然就放晴了,碧空如洗,瓦蓝瓦蓝的,然后便有无数的喜鹊飞到了齐王府鸣叫,那场面,据说非常壮观,都震动整个京城了,很多人特意跑去看……” 顾欢喜听的表情古怪起来,“你信这个?” 许怀义感慨道,“搁在穿越前,那肯定不信,现在嘛,倒是觉得啥神奇的事儿都能发生了。” 毕竟他们都能带着房车穿越了,还有孟瑶,也能重生,那出生时天降异象还有啥不能接受的? “倒也是,那看来,上一世,小鱼真坐上那把位子了啊,难怪孟瑶派人去找他呢。” “嗯,可惜,她没那个命……”许怀义嗤笑,“她算盘打的倒是挺好,提早寻到小鱼,解救出来,施恩于他,再结个亲,那她后半辈的荣华富贵就到手了,可惜啊,来了咱们一家,提前截胡了。” 顾欢喜心里一动,“咱们一家是意外,那你说,会不会改变上一世的历史轨迹?”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早就改啦,媳妇儿,改的地方还不止一处两处。” “那最后,会不会影响小鱼的命运?” “已经影响了啊,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啥,应该不会,最后那个位子,八成还是他的。” “最好如此。”不然本是帝王命,却毁在他们手上,那可罪过了。 许怀义撇嘴,“当皇帝有啥好的?最苦逼的职业了,没有之一。” 顾欢喜叹道,“你不屑一顾,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宁愿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太子之位要有结果了吧?” “理论上,应该是快了……” 三天后,太子的人选定下来了。 这效率属实挺高了。 不出两口子所料,果然是端王,圣旨一经颁布,朝中争论的声音就歇了。 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储君也是君,谁再质疑,那就是纯纯找死了。 至于其他皇子,再不甘心,明面上也要对着太子行臣子礼,以此明确彼此的地位变化,从此后,除了兄弟血缘,就是君臣关系。 端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每日都有携带厚礼前去烧热灶的,这时候不示好巴结,更待何时? 提前就跟着端王混的那拨人,自然就成了赢家,他们下注成功了,如今正该是得意的时候。 像苏家,作为端王的钱袋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很快便水涨船高,风光无限。 之前敢依仗着祁王跟苏家打擂台的尹家,几乎立刻就缩起了头,露出颓势来。 权力更迭,有人上,有人下,再现实不过。 不过这一切都跟顾家没多大关系,许怀义借着生病,躺在家里吃吃喝喝,万事不操心,惬意的很,直到苏喆上门。 一见面,许怀义就打趣,“恭喜了,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 苏喆苦笑着摇头,“快别提了,什么见月明?我现在只觉得苦不堪言。” “咋了?”许怀义躺在软榻上,一边捏核桃挑肉吃,一边好奇的问,“你这会儿不是该一脸春风得意吗,怎么瞧着倒像是做生意赔钱了似的呢?” 苏喆郁郁的叹道,“还不如赔钱呢,钱没了还能赚,现在,真真是要没了退路了。” 许怀义越发不解,“端王不是当太子了吗?苏家算是功臣之一,没跟着沾光?” 苏喆语气复杂的道,“沾了,还沾了不少,原本我苏家就是第一皇商,被人捧成大雍首富,现在更是不得了,生意好做的一塌糊涂,谁都给苏家几分面子,还有上赶着来求合作送银子的,过去需要苏家陪着笑脸、上下打点才能谈下来的买卖,如今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那不好吗?” 苏喆幽幽的看着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真的好么?” 许怀义干笑,“把握好分寸,就不会出问题。” “可问题是,苏家很多人把握不好这个分寸,这才几天啊,就开始飘了,一个个的出门恨不得鼻孔朝天、抬着下巴看人,好像端王当了太子,他们立刻就跟着高贵了一样……”苏喆烦躁的吐槽着,“苏家再有钱,也是商户,身份注定了的,能贵到哪儿去?一个个的不自知,迟早要惹出乱子。” “你二叔没管一管?” “哼,怎么管?连他自己都有些忘形了,觉得立下了多大的从龙之功……”苏喆拧起眉头,“苏家其实并没做多少事儿,无非就是孝敬了些银子而已。” “银子就很重要。” “可我总觉得,端王这次能被立为太子,跟银子的关系,并不大。” 闻言,许怀义笑起来,“所以,你这是心里发虚?” 苏喆痛快的点头,“跟你没啥好瞒的,我确实心里不踏实,太子之位落在端王头上,苏家人都喜极而泣,可我,却正相反,不止心虚,还觉得不安,但又说不来哪里不安……” “这是找我来解惑了?” “嗯……” 被他眼巴巴的看着,许怀义哭笑不得,“你对我倒是信任,我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能给你解惑了?朝堂上的事儿,你得找那些大佬才行。” “你可是有大气运的人……” “快打住吧!”许怀义见他一脸哀怨,翻了个白眼,“解惑我是没那本事,但可以提醒你两句。” 苏喆顿时欣喜,“怀义快说,我洗耳恭听。” 许怀义低声道,“端王这时候被立为太子,时机有那么点微妙。” 闻言,苏喆面色变了变,他也不傻,稍微一提醒,就琢磨出味道来,“你是指,端王上位的太仓促了,是朝廷和皇上,不得已妥协的结果?” 这些话说出来,其实多少有些犯忌讳,但书房里只俩人,苏喆倒也没那么紧张。 许怀义倒是眼皮跳了跳,他说话口无遮拦,那是因为骨子里是现代人,对皇权没什么敬畏,但苏喆可是纯古代人,皇权意识不该深入骨髓吗? 这对他也太信任了吧?啥话都敢说! “咳咳,你说的,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现在不管是谁当太子,面临的都是个不好收拾的局面,南边虽然打赢了,但战后恢复,也需要很长时间,需要朝廷救济,北边更甭说,时不时的还要输上一场,消耗的粮草越来越多,而国库又空虚…… 除此外,还要解决刚造反的那支义军,听说人数足有五万,起兵不过半个月,就占了两座州府,其间还挟裹了十几万百姓,这规模,能是寻常百姓弄起来的? 最大的隐患,其实来自于京城和宫里,楚王可是一直贼心未死呢,还有晋王和祁王,他们之前付出了那么多,就能认命了?” 苏喆下意识的点头,喃喃道,“是了,就是这样,难怪我会不安,就是因为,端王即便现在被人推到太子的位子上,怕也坐不稳啊……” 历史上,被废的太子可太多了。 许怀义提醒,“这话出去,可别乱说,表情上,也不能带出来。” 苏喆回神,脸色已微微泛白,“放心吧,我不会作死的,就算端王真的坐不稳,我也不会去做什么了,我没那么不自量力,一切,全凭天意吧。” 许怀义试探着问,“端王的事儿,你参与的还很深?” 苏喆苦笑,“我这样的身份,想掺和的深一点也没那资格和本事,但肯定是有关系,你也知道,我的生意里,好几桩赚钱的买卖都给他留出了分红,他后院的那个得宠的妾室,也是我送的,甚至,我那个同父的妹妹,还被封为太子良媛了,有了位份,又有孩子傍身,苏家肯定是撇不开的。” 听了这话,许怀义也忍不住挠头,“那确实不好办……” 照着眼下的标准,苏喆和端王一系,牵扯的已足够深了,妥妥的太子党,将来太子出事,他们肯定会被连累清算。 苏喆颓然的叹了声,“可恨苏家那些人,还觉得苦尽甘来,终于熬出头了,殊不知,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也不知道,还能风光几天,苏家百年基业啊……” “不至于,也就是多出点血。” 苏喆没这么乐观,眉头紧蹙,“最近几天端王府门庭若市,都赶着去送礼,苏家也送了很大一笔,还跟着帮忙操办宴席,我那几个庶兄上蹿下跳的蹦跶,想在端王面前卖好,搏个前途,真让他们得逞,只出点血哪够啊?” “你没拦?” “我哪拦的住啊?我父亲,我二叔,都默许了,他们觉得只要有一个能入了太子的眼,苏家就能再兴盛三代人,还撺掇过我,我没理会。” “那端王是个什么态度?” 苏喆的表情变得僵硬,“端王倒是要抬举我,却不是因为我有本事,而是我跟你交好,你如今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晋权贵,他想通过我,拉拢你。”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精美的帖子,苦笑着道,“看,给你送帖子了。” 许怀义无语,“我在养病呢,基本上都不下床,还能跑出去去吃吃喝喝?” 苏喆道,“我也这么替你说了,端王的意思,就是他心意摆出来了,就看你接不接。” 许怀义,“……” 好家伙,原以为立储跟他无关,到头来,还得被刮带进去不成? 第525章 薅羊毛 送走苏喆,许怀义随手就把帖子给扔垃圾篓里,眼不见心不烦。 顾欢喜端着一碗中药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好奇的问,“扔的什么东西?” 许怀义一脸不爽的道,“端王让苏喆送来的帖子。” 顾欢喜放下药碗,从篓子里把请帖又捡了出来,“人多眼杂,新任太子的帖子你都敢扔,不要命了?” 许怀义哼了声,“他都准备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我还需要给他面子?反正迟早都要翻脸。” 顾欢喜瞪他一眼,“这个迟早是多久?说不准得三年五载的,该做戏还是得做戏,不然等不到他下台,人家就先把咱们一家给掀翻了,别不当回事儿,他可不是个蠢材,既有心计手段,还有权利地位,想碾死咱们,轻而易举。” 许怀义被训的不敢吭声,强行转移话题,看着那碗中药,满脸嫌弃,“这药也忒难闻了,端它来做什么,我又不喝。” 顾欢喜没好气地道,“还能干什么?难道不用做样子么?你以为你带回来的那些女人都是摆设,一点都不用防备?” 闻言,许怀义悻悻的一笑,彻底老实了,“那啥,媳妇儿,你看这帖子,咱们砸处理才好?” 顾欢喜想了想,“去肯定是不能去的,咱们也有现成的理由,但贺礼得送,若什么都不表示,那就太打新太子的脸了,非得结仇不可。” 许怀义点点头,“行,那你看着随便挑几件能拿得出手的,让卫良送去吧。” 顾欢喜“嗯”了声,放下帖子,略有些不解的道,“端王这时候正该低调才对,怎么还大肆张扬上了?” 许怀义倒是能理解一二,“他心心念念太子之位不知道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赢了,还不得飘几天?再说,就算他稳得住,他身边的人也会把他拱卫上去,盛情难却啊,更何况,他自身也肯定志得意满,建兴帝现在又是随时一股要驾崩的样儿,任谁当这个储君,都很难保持平常心!” 顾欢喜蹙眉道,“那晋王和祁王,可就心里煎熬了。” 许怀义闻言,也不由有些发愁,“那俩位一着急,还不知道会干出啥蠢招来,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就怕会连累旁人,伤及无辜百姓,闹的京城动荡,唉……” “本朝又不让皇子就藩,不然就能打发他们直接去封地了。” “那也没用,只要他们贼心不死,去封地反而是纵虎归山,留下隐患,说不定将来会闹出更大乱子。” “倒也是……” 两口子商量好,也不拖拉,隔日,就让卫良去端王府送礼了。 东宫还没收拾出来,所以新太子依旧住在端王府里,王府门前,来赴宴送礼的人排着长队,府里的席面摆不开,只能借用外面的空地整流水席,连百姓都一并招待了,人头攒动,蔚为壮观。 卫良回来后,把这事儿一说,许怀义就忍不住皱眉头,“好歹是皇子,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砸搞的跟穷人乍富一样?” 卫良道,“大概,也是身不由己吧,很多去送礼赴宴的,都没有请帖。” 属于上赶着去烧热灶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家来给你祝贺送礼,还能往外撵? 许怀义唏嘘,“好家伙,这怕不是被人给算计了吧?捧杀啊,还是这种敏感的时机,啧啧,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可真够损的!” 兵不见血刃,却非常管用,本来这时候选太子,是为了安朝政,稳人心,尽快解决目前的种种问题,是为了破局,但端王上台,不急着展示自己的能力,给朝臣和百姓一个交代,却大宴宾客,拉拢人心,这就本末倒置了。 随后,孙钰特意为此还来顾家走了一趟,给许怀义带了不少珍贵的药材,看的他既感动,又难过。 自从装病后,为了做戏做全套,中药是一天都不断,哪怕他不喝,光闻那味道都闻吐了,屋里熏的连只蚊子都待不下。 孙钰先关心了他一番身体,得知他已大好,语气都轻松了不少,“不幸中之大幸,没伤筋动骨,不然你拿命挣的那些功劳,可就白瞎了。” 身体有残,功劳再大,也没法去羽林卫任职,到那时,就只能顶着个四品武义将军的头衔干拿俸禄,听着好像也不错,可身为武将,却是前程都废了。 许怀义笑着道,“焦大夫说了,再养个七八天就没啥大事了。” 孙钰点头,“也不用急着去,为师已经跟羽林卫打过招呼了,他们也都知道你的情况,不会有人说闲话的,等彻底养好了再说。” “多谢师傅。” “跟为师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说,也不都是为师的面子,还是你自己给自己挣的体面。” 许怀义自嘲道,“挣的啥体面啊?被人追杀了一路,进了皇宫都不放过,简直快成个乐子了,再没有哪个武将有弟子这么悲催命苦了。” 闻言,孙钰神色古怪的看着他道,“就你还命苦?这话说出去,一准得挨打!你要是命苦,天底下再没好命的了……” 说到这儿,即便是孙钰这种世家公子,都语气泛酸了,“打了半年仗,没受多少伤,回京就是四品将军,哪个武将能有这运道?就是武科状元郎,出仕才给个七品呢,放到军营里不磨练个十年八年,连五品都够不上,甚至有的一辈子都到不了四品……” 许怀义干笑,“都是碰巧了,要是没有最后那一场功劳,弟子也够不到四品将军的边儿,纯属巧合。” 孙钰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运气占一部分,更多还是你自己有本事,这是谁都否认不了的,不过,你能躲过一路刺杀,确实有几分大运道在里头,不愧是福将。” 以前说他是福将,还有几分调侃的意思,现在嘛,名至实归。 许怀义还要谦虚,被孙钰摆手打断,“福将这称号又不是捧杀,你安心受着便是,也有助于你以后领兵打仗。” 闻言,许怀义愣了下,“进了羽林卫,还要领兵打仗吗?” 孙钰叹了声,“以前确实没有打仗的机会,只需要护卫皇宫的安危就行了,但现在……” 顿了下,他意有所指帝王低语,“你觉得宫里,宫外的,还能安生?” 许怀义眨眨眼,“所以,弟子这当口进羽林卫是挑错地了?” 之前多是个站岗得吉祥物,现在却需要随时拼命了,凶险程度,说不定比去抗击倭寇还严重。 孙钰语气复杂的道,“若是真乱起来,哪里都有危险,都一样……” “所以,不能乱啊。” “你有好办法?” 许怀义一脸愁容,苦笑道,“弟子能有啥办法?那都不是弟子能掺合的局,您不是该问师祖吗?” 孙钰摇头,“能想的都想了,太子也立了,可你看现在……” “还没派人去平叛乱军?” “正在商议。” “那些别有用心的流言呢?” “也尽力压制了,但效果并不如人意,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心存疑虑,偏有些事,又没发解释清楚。” 许怀义无奈的道,“解释不清就不解释,关键点不是在那些散布流言、蛊惑百姓的恶人身上吗?抓他们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 孙钰比他还郁闷,“你以为为师不懂这道理?可没有证据,怎么抓?那不是寻常官员,那是皇家嫡出的子孙,有太皇太后在,谁也别想动的了。” 建兴帝难道不想把楚王一脉赶尽杀绝吗?可一个孝字压着他,哪怕气的吐血,也不敢翻脸。 许怀义默了片刻,低声问,“皇上现在好些了吧?” 孙钰瞪他一眼,“什么都敢打听。” 许怀义无辜的笑笑,“弟子也是心忧帝王嘛。” 孙钰又敲打他两句,却还是说了,“昏迷了几个时辰才救回来,御医说,以后需要静养,不能再操心劳神了,更不能动怒。” 许怀义挑眉,“皇上能乐意?” 孙钰没正面回答,而是道,“皇上已经打算让太子监国了。” 许怀义闻言,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声,“太子啊……” 孙钰失笑,“少怪腔怪调的,听说太子给你送了帖子,你还让人送了贺礼去?” 许怀义嘿嘿一笑,“是啊,帖子是苏喆亲自送来的,弟子要养伤不能去道贺,礼物总得有,不然,可就是弟子不懂事了。” 孙钰点头,“这么做就对了,以后,也要如此。” 许怀义痛快应下。 他其实还想知道建兴帝有没有服丹药的事儿,但没敢问。 几天后,顾家药铺开业,赶在这当口,也没敢造声势,免得碍了谁的眼,毕竟眼下京城真不适宜热闹。 所以,药铺开的很低调,只放了一挂鞭炮听了个响声。 不过,因为坐诊的是焦大夫,听到风声来看病的人,依旧很多,半点不显冷清,算是开门红了。 顾欢喜没去,许怀义抱着闺女去跟着忙活了一天,他在家装病实在装不下去了,再不出门溜溜腿,就快憋疯了。 忙完药铺开业,许怀义又去给李云亭当傧相,从早应酬到晚,喝的一身酒气才回来。 顾欢喜没好气得数落了他一场,“人家娶媳妇儿,你喝的这么起劲做什么?” 许怀义醉眼朦胧的道,“不是因为挡酒,是学院的同窗们聚在一块儿,没忍住,多喝了几杯,总不好让人觉得我当上武义将军了,就看不起人了……” “有人说酸话了?”顾欢喜给他弄了碗醒酒汤递过去。 许怀义捏着鼻子灌下去,呼出口气,脑子清醒了不少,“说酸话是免不了的,很正常,谁叫我确实升的快呢,当初大家都在一条起跑线上,现在,我却甩他们好几条街了,谁能平衡? 唉,就是孟平,都有些不得劲儿了……” “他怎么了?” “他着急呗,去年跟着打倭寇,运气不好,刚上场就受了重伤,错过好几次机会,回来后,凭他的功绩,只封了个伍长,他不愿意去,就还留在学院,这次平叛,他又主动报名了。” “也可以理解,就他自己去?” “还有赵三有,他在军营里,正好抽调到他,不去也得去,喝完今晚上这场酒,明日他们就得出发了。” “你觉得能打赢吗?” “不好说,就算能赢,也打的会很难,怕是要拉扯很长时间,楚王筹谋了这么多年,那些私兵肯定不是花架子,再挟裹上普通百姓,壮大队伍,占据城池,你说,这仗能好打?” “那百姓又要苦了……” “谁说不是呢?打仗就会死人,还要消耗粮草,国库早就没钱了,粮草从哪儿来?还不是得从百姓身上薅羊毛?唉,怕是又要加税了,本来人心就不稳,以为弄出个太子来,就能让百姓忘记建兴帝干的那些蠢事了?呵……” 不过这次许怀义猜错了,朝廷没跟百姓加税,而是冲商户下手了。 除了提高商税,还让商会里的会员们捐助。 当然捐助这事儿,不能做的太直白,但再拐弯抹角的暗示,本质上也是逼着商人们掏钱。 商人们自然不乐意,羊毛薅起来没完没了了? 但苏家率先带头,捐出了五十万,受到了朝廷表彰,还给了个五品的虚职,虽是虚职,也意味着身份的彻底改变。 第526章 如何解决 许怀义得知此事后,在家里忍不住大骂,“这他娘的是谁给太子出的损招啊?太子也是昏了头了,这么馊的主意都敢用,也不怕刚上位就被人给掀下来! 被那些投机的官员吹捧几句就骨头轻的找不着北了,这都啥脑子啊?” 顾欢喜也被这消息给膈应的够呛,倒了杯茶水给他,“先消消气,发火有啥用?事情发生了,想法子应对就是。” 许怀义接过茶杯咕咚几口灌下去,压了压心头的烦闷,呼出口气,郁郁的道,“这事儿不好解决,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灭谁倒霉,正好给他当立威的靶子,况且,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说不准还很得意,以为自己要立功了。” 顾欢喜皱眉不解,“太子犯蠢,内阁也不拦着吗?” 许怀义嘲弄道,“听说拦了,建议他多思量一下,可他不买账啊,当是人家拖后腿呢,还很逞能的扬言自己会一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内阁还能说啥? 师祖本来就不喜欢掺合这些事儿,支持其他两位王爷的阁老,则巴不得他作死,剩下他岳父,肯定是赞成,能规劝的只有陆首辅,但人家也不能太上赶着讨嫌啊。 我估摸着陆首辅是想给他个教训了,身为储君不听劝,一意孤行,这可不是啥好兆头,只有吃了大亏才能长记性,说不准以后就会清醒一点了…… 唉,陆首辅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只可惜,太子大概体会不到,也不会领情。” 吐槽到这里,他忍不住又骂骂咧咧起来,“他娘的,以前也没觉得太子这么蠢啊,咋一招翻身就智商就下降了呢?他就算再着急做出政绩,来巩固地位刷名望,也不能这么瞎搞吧? 打仗没银子,国库没有,向百姓强征税是不对,可薅商户羊毛就安全了?百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他是不是不清楚有钱的商户就是浪啊?更有翻船的本事,他脑子里是进水了吗?” 顾欢喜道,“士农工商,他骨子里还是最看不起商人吧?” 闻言,许怀义冷笑了声,“呵,看不起?他等着被商户教育做人吧,百姓们多本分,可做生意的,有几个老实的?那心眼子跟筛子一样,惹了百姓,百姓多忍气吞声,大不了背后骂几声,可得罪了商户试试!他肯定自找苦吃!” “那你觉得商户会怎么做?” “说不好,反正不会什么都不做,不做就只能等着被宰。” 顾欢喜揉揉眉头,“还是被动了,苏家不该跟太子卖好的,他们跟太子捆绑的太结实,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可把其他人坑惨了。” 许怀义嗤笑,“苏家就是自作聪明,昏了头,当了出头鸟,是讨好了太子,可这么一搞,不是妥妥的给自家拉仇恨吗?以后谁还愿意凑上去?” “应该不是苏喆的决定吧?” “嗯,苏喆不会这么干这种自毁根基的傻事儿,别忘了,他可是商会会长,以后还怎么服众?” 两口子说完这事儿,憋着的那股气还没散去,苏喆就急匆匆来了,脸色难看的像被人打了闷棍。 顾欢喜猜到他来的目的,寒暄了几句,就起身离开。 许怀义直接问,“是为了提高商税的事儿还是捐钱的事儿?” 苏喆懊恼的道,“都有吧。” 许怀义笑着揶揄道,“这两件事,你们苏家可是带头响应了,起到了相当不错的模范作用,还因此被太子大肆嘉奖,现在满京城,找不到比苏家更出风头的了。” 苏喆闻言,苦笑道,“你就别再挤兑我了,苏家是苏家,我是我,苏家为那点小恩小惠沾沾自喜,我可是焦头烂额,都没地方说理去了。” “你咋没拦着?” “唉,一时不察,就这样了,也是,怪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来啊,现在朝廷有难,为了凑齐粮草,提高商税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又逼着商户捐因子,就太那什么……” 许怀义接过话去,“你也觉得太过分了是吧?都觉得商户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可家底再厚实,也经不起一遍遍的薅啊,上回捐银子,大家伙儿可没说啥,捐的也够大方痛快,可这才间隔了几天啊? 这么一波波的薅,谁受的起?干脆大家都关门算了,省的被捐破产,毕竟打仗看起来遥遥无期,啥时候是个头?这次老实给了,那下回呢? 下回不给,照旧得罪太子,还不如这次不给,能省一笔是一笔呢。 唉,也不是大家伙儿不想给太子面子,而是这面子给不起啊。” 苏喆拧着眉头听着,等他发完牢骚,才叹道,“你说的都对,可太子发话了,有几个敢硬刚的?” 许怀义挑眉看着他,“所以,商会里的人都会妥协了?” 苏喆摇头,“他们上门去堵我要说法,我应付了几句,就到你这里来了,怀义,你有什么办法不?” 许怀义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那句话,这次给了,下回咋办?国库空虚就是个无底洞啊,指望咱们这些人去填,填的满吗?” 苏喆满腹愁绪,“那怎么办?商人最好欺负,又确实比百姓银子多,他们可不就先挑着软柿子捏?” 许怀义冷笑,“商户银子再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给他们薅?主动捐,跟被动压榨,可是两个概念,筹集粮草为打仗,但打仗保护的可不仅仅是商户,最得利益者不是朝廷吗?不是太子吗? 缺银子,他们先带头做榜样啊,就会欺负老实人!难道满大雍就商户有银子?呵,来银子最轻松的不是官员吗?不是高门大户吗?找由头从这些人身上薅啊,保管哪个都富的流油!” 苏喆苦笑,“你觉得太子刚上位,拉拢还来不及,能去得罪他们吗?”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所以,这事想彻底解决难,谁都不想吃亏,不想退一步,那就看谁更勇,能刚到底吧。” 闻言,苏喆眼皮一跳,“你觉得商户会闹事儿抗议?” 许怀义哼了声,“你觉得他们不该闹不该反抗一下?猪被宰杀之前,还得挣扎叫唤几声呢,你更何况是人!” 苏喆,“……” 难言的沉默后,许怀义劝了句,“你也甭愁,愁也没用,且等着看看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苏喆声音艰涩的道,“我现在真是两头不是人,太子让我说服商户尽快捐银子,商户又联合起来逼我去跟太子求情,呵呵,都太看的起我了,我是哪头都管不了,惹急了,我就弄点药吃吃,回家昏迷个几天,谁耳边就能清净了……”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见他难为的都抓头发了,还是忍不住支招了,“朝廷缺银子,要想办法去挣,而不是薅。” 闻言,苏喆像是抓到了啥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挣?” 许怀义提醒,“还记得前年冬天,为了赈灾,我帮户部搞的那个拍卖会不?” 苏喆用力点头,激动的道,“记得,当时赚了几百万两银子,帮朝廷解决了难题,孙尚书也因此功劳,顺利进了内阁,之后,很多商家都模仿过,今年才少了……” 顿了下,他才又踌躇道,“可内务府的东西已经拍过一遍了,再用同样的招数,就算有人买账,内务府也没那么多可以对外卖的东西了,真正的宝贝,皇家可不舍得流落在外。” 许怀义笑笑,“这次不拍卖东西。” “那还能拍卖什么?” “跟内务府合作的机会。” 苏喆吃了一惊,“做皇商?” 许怀义点头,“你觉得,这种机会,有人抢吗?” 苏喆倒吸口气,苏家就是皇商,为什么成为大雍首富,跟皇商可是有莫大关系,一旦能当上皇上,以后的生意就不愁做了,财源自然滚滚而来,但想做皇商,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一般商户可够不到门槛,甚至想送礼都找不着庙门。 但现在,照许怀义所说,庙门主动给摆出来了,谁不挤破头的冲进去烧香磕头啊? 他喃喃问,“这样做,会不会惹乱子?” 许怀义嗤道,“这能惹啥乱子?虽说这样做,也同样让商户掏银子了,可这银子他们掏的心甘情愿,因为他们从中得到了利益,这么捞钱,双方心里都痛快,何乐不为? 当然,也肯定会损伤个别人的利益,但那就管不着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捞得够多了,再不知足,让太子去宰上几个立威就是。” 苏喆听后,再坐不住,但走了两步,又哭笑着坐回去,“不行,这事儿找太子,谁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万一他再犯蠢把事儿给办砸了,岂不糟蹋了你这个好主意?再者,他也……” 不配拥有这份功劳。 “怀义,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找孙尚书吧。” 许怀义打趣,“还以为你要继续为太子奔走操劳呢。” 苏喆自嘲一笑,“算了,没那金刚钻,就不去揽瓷器活儿,还得是你,怀义,你才能主持大局,稳住局势,我给你打下手,争取把这事儿办成,最起码不能叫咱们这些商户吃亏,不然,我是真没脸再当会长了。” 许怀义道,“不急,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商户们有反应的时候。” 商户没动静,太子怎么知道自己干了蠢事呢? 苏喆顿时意会,越发不看好太子的将来,“行,听你的,再等等,不过也别太就,不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太子眼下可是想杀鸡儆猴来立威的。” 许怀义道,“放心吧,我有数儿,顶多明后天。” 毕竟商户们也没有太多得胆量去跟太子较劲儿。 只会稍加抗议,来向朝廷表达不满。 这一点不满,就够他操作了。 谁叫眼下局势紧张呢,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朝廷再不愿看到民间有任何动荡了。 果然,翌日,商户们一罢市,朝廷着急了。 往日热闹的主干街道上,大半的店铺都没开,大门紧闭,想买东西的百姓见状傻了眼,一家家的逛,皆是如此。 这就无法不叫人好奇了,好奇后,就是恐慌。 店铺关门,物资就会短缺,谁家没点急用啊? 这样一搞,全都没了法子。 消息传播迅速,朝廷很快就知道了,也猜到了罢市的原因,痛骂几句后,该处理还是得处理。 还要尽快,就怕迟则生变。 内阁请了太子去商议,太子的态度却十分强硬。 他拒不承认自己的做法有错,严厉痛斥商户们锱铢必较,不配合朝廷筹集粮草,还想把延误打仗的罪名往他们头上扣,甚至提出了让锦衣卫抓人的想法,以此震慑,逼迫商户掏钱。 内阁五位成员,除了周阁老,其他人都听的直摇头。 尤其是陆首辅,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他支持正统,所以赞成端王继位,过去也瞧着这位王爷做事可圈可点,将来当位守成之君是没啥大问题的。 可现在…… 他隐隐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人,这种种做派哪是守成啊?这分明是想搞破坏!还嫌京城不够乱吗? 两拨人针锋相对,最后自是不欢而散。 太子觉得内阁不给自己颜面,离开时铁青着脸,而内阁则觉得太子刚愎自用,没有纳谏的胸怀,彼此都不满意,事情很难谈拢了。 好在,有内阁强势阻拦,太子没能请的动锦衣卫出马。 商户躲过一劫。 但事情也僵住了,除非哪放肯退步。 又撑了一天,关门的店铺依旧没能营业。 百姓们更躁动了,尤其背后还有人可以引导,以至于,传出更多不利于朝廷的流言。 还有指向太子的。 太子坐不住了,再次去内阁讨论此事的解决方案。 他想挑出一家来,杀鸡儆猴,如此也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能让所有商户战战兢兢,体会到跟朝廷做对的下场。 但陆首辅依旧拒绝了,理由也很充足,提高商税可以,但逼迫人家捐因子,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这跟土匪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 一旦这么做了,朝廷的威信和名声势必会受到影响,届时再被楚王挑拨离间一下,指不定民间造反的义军会越来越多,那当下的做法就是饮鸩止渴,不可取。 第527章 服用丹药 内阁的反对,让太子很是烦躁,本来苦熬多年终于能做上储君之位,该是意气风发才是,谁想一上台就要接管这样的烂摊子,他费心提出解决办法,却无人支持,还各种挑刺嫌弃,仿佛他的主意有多馊似的,这叫他情何以堪? 他再压制不住心底的戾气,羞恼成怒的吼,“这不行,那不行,那到底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等着?你们觉得孤的法子不行,那你们倒是说啊!” 见状,陆首辅下意识的皱眉,这幅无能咆哮的样子真叫人失望,太子的储君风度何在? 孙尚书心里也无力的叹了声,若不是没有更合适的选择,是无论如何也不该选这位上台啊,占了嫡又如何?这为君的能力属实堪忧。 其他另外阁老则低着头幸灾乐祸,就这点本事,太子之位能坐稳才怪了,以前真是高看这位了,装的都是有模有样的,敢情全是立的人设。 只有周阁老无奈的回应,“太子殿下息怒,此事颇为复杂,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需得考虑周全,仔细掂量,否则,必会引起京城动荡、民心不稳。” 太子一甩袖子,冷笑道,“就是太惯着他们了,低贱的商户而已,如今国朝有难,让他们出点银子共度难关,就一个个的不肯配合,以后还敢指望他们什么?不想开门迎客,那以后干脆都不要干了,少了那几个商户,孤不信,京城就能乱了?他们有那么大脸吗?” 闻言,陆首辅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上位才几天啊,怎么就如此轻狂了? 他肃容提醒,“太子请慎言,商户也是我大雍子民,何来低贱一说?而且,他们并没有拒绝朝廷多征收商税,只是不愿意再捐银子罢了,捐助一事,本就是奉行自愿原则,谁也不得强迫,所以,也就无所谓不配合,至于他们如今关门歇业,这更是他们的自由,便是朝廷,也不好过多干涉。” 一条条驳斥甩到太子脸上,顿时令他更加羞恼难堪,但碍于陆首辅的身份,他没法动怒,只得挤出一抹僵笑认错,“首辅大人说的是,是孤思量浅了。” 见他这样,陆首辅不好再多说什么,转头问其他几位阁老,可有什么良策。 支持晋王和祁王的两位阁老巴不得看太子笑话,这会儿,就是有良策,也不会说,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且行有效的好主意,便敷衍的说了几句废话。 倒是周阁老提了建议,只是这建议,多少有些损,把压力甩给了孙尚书。 “孙大人,听说你那徒孙在精武学院时,颇有急智,生意做得也不错,不若找他来问问?” 孙尚书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的谦虚道,“你说怀义啊?他是农家子出身,有什么生意可做?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小打小闹而已,所谓急智,也都是为了生存抖小机灵,周阁老太抬举他了,他可当不起,行军打仗的武将,连四书五经都没背下来,找他问政,能问出什么?可别叫来耽误诸位的时间了……” 周阁老不肯放弃,步步紧逼,“孙大人这也太谦虚过头了,如今满朝文武,连京城百姓都算上,谁不知晓许将军的威名和本事?在战场是福将,在商场上也必不遑多让,从青州到京城,短短两年多时间,生意就做到现今的规模,这可不仅是有急智啊,这是大才!” “周大人……” “哎,孙大人别急,听老夫说完嘛,前年闹旱灾,那么多灾民无家可归,偏国库空虚,难以救济,孙大人当时还在户部,对此合该最有体会,满朝文武谁不发愁?可后来,许将军略施小计,便解了此困,堪称是神来之笔,至今都叫老夫念念不忘啊,有这等本事,孙大人就不希望他为国出力、报效朝廷?” 还不等孙尚书开口拒绝,太子激动的接过话去,“是啊,许将军的本事,孤也是清楚的,他和苏喆是同窗好友,苏喆经营的很多生意,都是他出的点子,收入颇丰,有点石成金的能力,不若询问一下他的想法?” 话说到这份上,孙尚书再推辞,那就太不知趣了,还会替许怀义得罪人,于是,只能应下。 不过他也给许怀义留了退路,就是问问,有解决办法最好,没有,也不是罪过。 毕竟这本来就不是许怀义的责任。 太子达到目的,施施然走了。 周阁老紧跟着离开,只剩下陆首辅和孙尚书后,俩人对视一眼,各自无奈的叹了声。 “太子他……”陆首辅先开口,斟酌着措辞,“似乎,与之前大不一样。” 孙尚书意味深长的道,“大概,是因为终于心想事成了吧?” 到底是得意忘形还是本性暴露很难说,或许,两者都有,那更悲催。 陆首辅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皇上该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一教的……” 宫里的皇子四五岁就启蒙,教授他们读书的无不是饱学之士,哪个都不傻,但真正的为君之道,书里讲的那些就浅显了,要窥懂这其中的深意和奥妙,只能帝王倾囊相授,包括一些理政和御人的经验。 但显然,太子在这方面还很欠缺,而建兴帝似乎又不想管,他们做臣子的就难免要辛苦了。 孙尚书低声道,“皇上如今,哪还有精力教导太子?便是有,怕也是……” 怕也是做做表面功夫。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跟随建兴帝多年的老臣,可是太了解这位帝王的秉性了,刚继位时也堪称是位明君,但渐渐的,便有了帝王的通病,尤其是如今,那真是看谁都像是要造反抢他位子的,尤其是对几位王爷,防备到了泯灭父子人性的地步,甚至连这天下百姓都不放在眼里,只在意权势。 所以哪怕现在各处动荡不安,急需辅佐太子稳固局势、收拢民心,但建兴帝却躲在宫里,借着养病不出力,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不想太子坐稳了。 “唉……”陆首辅显然也很明白这其中的道道,“皇上该放放手了,迟早都要……” “嘘……” 陆首辅闭了闭眼,转了话题,“你真要去寻怀义出主意?这事可不讨好,有,或是没有,都可能是一桩麻烦,而且,最后便是成了,功劳也分润不到他头上多少。” 孙尚书苦笑道,“你看刚才周大人和太子那一唱一和的架势,由的我拒绝吗?” 陆首辅难得开了句玩笑,“说起来,还是要怪怀义太有本事了,这才叫人惦记上。” 闻言,孙尚书忍不住眉眼舒展开,没再一味的谦虚,“他确实有点能耐,这次抗击倭寇,出力不小,听了他那些战绩,任谁都要夸一声福将,至于做生意嘛,头脑也还不错,反正如今是不愁吃穿了。” 陆首辅笑着接了句,“还很讨孩子们喜欢,我家长治都舍不得回家了。” 孙尚书哈哈笑道,“一样,都一样,永琰也十分黏着怀义,怀义出去这大半年,他想的很,写信的次数,比给他亲老子写的很多。” 俩人笑谈几句,心情都好了不少。 回去后,孙尚书就让人去请许怀义来家里吃饭。 许怀义出门时,跟顾欢喜感慨,“到底还是朝廷先撑不住了,才两天而已啊……” 顾欢喜帮他整理着衣服,随口问,“你不乐意?难不成想看商户被逼着妥协放血?” 许怀义摇摇头,很是惆怅的道,“那自然不是,咱家也做生意,他们放血,咱也得跟着割肉,可朝廷这么不经抗,意味着啥?意味着国力不济,经不起一点折腾了,这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 “行了,少操点心吧,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武将,立的功劳再大,也进不去内阁立政,在其位,才谋其政,那都是两榜进士们干的活儿。”顾欢喜白他一眼,“羽林卫还不够你忙活的?” 许怀义幽幽的道,“羽林卫有啥可忙活的?那就个清闲又体面的差事,除非碰上刺杀或是造反,才能有用武之地,其他时候,混日子罢了。” “拿着高俸禄混日子,你就偷着乐吧。” “还真乐不起来……” “看别人去打仗还是眼馋?” “有点儿,媳妇儿,这一批我肯定不去,但以后要是平叛不顺,朝廷再派兵去支援,我能跟着凑个热闹不?” 见他一脸的讨好和期待,顾欢喜要出口的拒绝就再也张不开嘴了,“到时候再说。” 闻言,许怀义顿时乐的像个二傻子,“嘿嘿,我就知道媳妇儿最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顾欢喜没好气的催促,“赶紧走吧,别让孙师傅和师祖等着了。” “嗯,嗯,放心吧,我知道师祖找我要说啥,这两天早就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流程了,保管不掉链子。” “该藏拙,还是要藏拙。” “明白!” 他这一去,很晚才回来,顾欢喜哄睡了闺女后,自己也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感觉到床铺下陷,有胳膊缠过来,才一下子惊醒了。 “回来了?” “嗯,吵醒你了?” 俩人睡在房车里,只开了盏暖黄的小夜灯,朦朦胧胧的,气氛很温馨。 顾欢喜揉揉眼,看了下手机,无语的道,“都快十二点了,你们这是谈了多久啊?这么晚,孙家就没留你住下?” 许怀义刚简单冲洗了下,还一身的水气,闻言解释道,“留了,我说回来还有事儿,嘿嘿,他们估摸着想差了,以为我之前出门那么久,回来黏媳妇儿,离不开你呢。” “你不尴尬?” “尴尬啥?夫妻敦伦,多正常!” 顾欢喜受不了他这厚脸皮,转了话题,“事情都谈完了?你师祖是个什么意见?” 许怀义得瑟的道,“那自然是对我大加赞赏了,夸我主意好,几乎没有任何修改,就全盘采纳了。” “这么说,商税提高两个点,他们同意试行两年,两年后,若朝廷缓过来了,就再降下去?” “嗯,这样过度比较平稳,商户们更容易接受,” “不再捐银子、该拍卖当皇商的名额也同意了?” “嗯,师祖觉得这办法可以长期执行。” 顾欢喜讶异的问,“师祖可是兼着户部尚书,提出这法子,不怕得罪那些人啊?” 许怀义不屑道,“得罪谁?内务府的那些大太监?哼,他们这么多年,捞的也够本了,一个个掏空了国库,都养肥了自己,比硕鼠都硕鼠,别说得罪,就是宰了都没人觉得过分,眼下可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其他大臣,都怕朝廷穷急了眼再耗自家羊毛,巴不得有人挡在前头。” “喔,那就没啥事儿了,睡吧。” “别啊,还有一件事没说呢。” 顾欢喜打了个呵欠,不耐的问,“还有什么啊?快点说……” 许怀义凑他耳边,兴奋的低语,“建兴帝,还在吃丹药,而且,还挺依赖。” 闻言,顾欢喜被刺激的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孟瑶死的那么诡异,他就没点怀疑和忌惮啊?” 许怀义不疾不徐的道,“怀疑肯定是怀疑了,但丹药制出来,要交给御医检验成分的,保证没毒才敢吃,至于忌惮,他怕是顾不上了,之前为了往太皇太后头上泼脏水,故意服毒,虽说事后解了,可多少都会损伤身体,前几天又气急攻心吐血昏迷,他能不紧张?身体一旦垮了,啥皇权霸业都是虚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那丹药,应该是效果不错,很对他的症状。” “你怎么知道的?” “师祖提点的。” “这么敏感忌讳的话题,师祖也会跟你透露?” “理论上是不应该,不过,他大概是想从我这里问问孟瑶的事儿吧,不先透露一点,我怎么回应?” “这么说,他知道丹药是孟瑶献的方子了?” “嗯,他和陆首辅还劝过,但建兴帝明面上答应会谨慎服用,可私底下,却照吃不误,太医院有个御医应该是师祖的人,所以,偷偷告知他了,那丹药吃了后,对身体的恢复有奇效,眼瞅着就精神了不少,谁能挡住这种诱惑?” “你没说丹药里面含重金属,长期服用是有毒的吧?” “我有那么傻吗?放心吧,啥犯忌讳的话我都不会说,就是师祖问我孟瑶被雷劈的事儿,我也装着一无所知,也没说她是妖孽,只说她有点邪门,但她进献的煤矿和银山都是货真价实的,所以,丹药有没有问题,谁也不好说。” 第528章 麦子丰收 两口子聊完,都凌晨一点多了,睡得晚,起的自然就早不了,顾欢喜醒过来时,许怀义都已经出门办事了,他在商会和户部之间,充当了桥梁的作用,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天,这场罢市风波才算平稳度过去了。 其实隔日,许怀义找苏喆谈过话后,俩人就劝说着商户们开门营业了,大多数人还是很给许怀义面子的,无它,他如今身份大为不同了,抗击倭寇的英雄,这名头听着就很靠谱,且背后又靠着孙家,说话自然很有分量。 店铺一开,百姓们惶惶不安的心就稳了大半,等到朝廷举办的拍卖会大获成功,超额完成了粮草筹集的任务、平叛大军顺利出发后,仿佛之前的阴霾都不复存在了。 京城再次喧哗热闹起来。 许怀义眼热的送走了几位同窗好友,就去羽林卫报到了,他大小是个四品将军,情商也够用,所以去了没几天,便如鱼得水,熟悉了个七七八八。 羽林卫的工作堪称清闲,基本上没啥大事儿,只要保证没人冲进来刺杀皇帝就行,他率领的一波人,暂时也混不到皇帝眼皮子底下去,大多负责外围的巡视,承担的责任相对轻松些,不过,不影响光彩体面。 隔一段时间轮休一回,到他休假时,便带着几个孩子到处疯玩儿,那劲头,恨不得把之前因为打仗错过的大半年都给补偿回来。 去山里打猎,去村里种田,去湖里抓鱼,还搞出了很多适合男孩子玩的游戏,要不是有江先生盯着,几个孩子的自制力也强大,非得祸祸的他们无心读书不可。 不过,欢快也是真的,每次休假都变成他们最期待的开心时光。 直到地里的麦子渐渐黄了,肆意畅快的游乐才告一段落,因为要养精蓄锐,准备开镰抢收了。 从去年种下,许怀义就去南边打仗了,他没出多少力,但顾欢喜一直让人盯着,浇水、施肥、除草,每一道工序都未省下,村里人也如她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甚至更上心。 付出的越多,便越是紧张。 村里人恨不得每天到地头上转悠三遍,查看麦子的收成情况,唯恐离着他们心里的预期太远。 好在麦穗大都饱满实诚,沉甸甸的垂着头,此情此景,便是不懂农事的人,都能感受到丰收的希望了。 收割之前,许怀义特意调休了三天,又事先跟孙钰约好时间,天一亮城门才开,就急匆匆的驾车往湖田村赶,江先生和焦大夫,也带着孩子们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村里时,地头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显然,都打算这几天开镰割麦子了。 个个神情激动,望着麦穗的眼神,热切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稀罕的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收成准差不了……” “这还用说?瞎子都能看的出来,瞅瞅那麦穗,沉的都快压断杆子了。” “好啊,真好啊,老天爷总算开眼了,舍得让咱们能吃顿饱饭了。” “管老天爷啥事儿?顶多锦上添花下了两场雨,麦子长的这么出息,是怀义给咱们的种子好……” “没错,是沾了麦种的光了,怀义去年可就跟咱说好了,若是这茬麦子的收成能在七百斤以上,他会全都收了,价格只高不低。” “七百斤啊,做梦都不敢想啊,要是真的,那可是……” “天佑大雍啊!” 许怀义顾不上跟村里人多寒暄,招呼着庄子里的下人,随意选了一亩地,就操着镰刀开干了。 几个孩子也都有经验了,穿着粗布麻衣,戴着草帽,弯着腰你追我赶,割的有模有样。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一亩地的麦子就被推送到了打谷场上,然后就是晾晒,拍打,脱粒,扬风,直到处理干净最后称重,结果很喜人,产量超过了八百斤。 结果宣布的瞬间,现场就响起一片欢呼声。 人人喜极而泣。 孙钰低调的带了两个主管农事的官员,以便亲眼做个见证,他们看到此结果时,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记录的手都颤抖的握不住笔,再三确定,还犹似在梦中。 当然,单论一亩自是没有说服力的,许怀义同时还让人随机挑选了几亩来做对比,除了顾家的地,其他村民的麦子,也送来当参照物。 毕竟许怀义知晓自家事,同样的麦种,自家施的肥料可是闺女制造,理论上产量要高一些,不过村民们种植的更精心些,想来,差距也不会太大。 果然,最后比对出来的数据,起伏并不太明显,最少的,也有七百斤出头,平均下来,亩产在七百五左右。 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感到非常满意,翻了一倍多啊,谁能不欣喜? 有挨过饿的村民甚至激动的跪在地里嚎啕大哭,以此来纾解内心的暴涨的情绪。 孙钰见状,也是感慨万千,喊着许怀义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私下问他,“你现在有啥想法不?” 许怀义眨眨眼,“弟子还能有啥想法?您不是带人来见证了?由您直接报上去便是,数据不会作假,朝廷若还是不信,可以再派人下来查看,反正弟子已经吩咐了,暂时留下几块麦地当证据,良田、旱田都有,谁来也挑不出理。” 孙钰笑道,“这是你的功劳,推给为师做什么?去年之所以那么打算,是因为你身上没有功名,现在你已经是四品将军了,有向朝廷上折子的资格。” 许怀义赶忙摆手,一脸苦笑,“师傅,您就别为难弟子了,先不说弟子那把字能不能拿得出手,就说折子咋写,弟子都一窍不通啊,写出来不伦不类的,那不是给自己邀功,是丢人现眼去了,所以,还是您写吧。” 孙钰想了想,没再矫情的推拒,“行,为师写,放心,属于你的功劳,谁也夺不走!” 这功劳太惹眼,一旦宣扬开,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闻着味扑上来抢,真由许怀义写,四品将军的身份还真不一定能保住。 像是几位王爷,他们对这个功劳肯定垂涎欲滴,无他,这对他们稳固地位可太有帮助了,不眼馋才怪,指不定会玩什么脏的来谋划。 出于这些考虑,孙钰替弟子写折子,倒也没啥不好意思。 而许怀义更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也没觉得自己吃亏,诚心实意的道了谢,顺嘴问了句,“师傅,您觉得,朝廷会给弟子一个什么嘉奖?” 孙钰沉吟道,“咱们大雍以农为本,你能种植出如此高产的小麦,功劳不可谓不大,按说,便是给你个爵位都当的,但如今皇上……” 余下的话,他没说完,因为犯忌讳,但师徒俩现在很有默契了,立刻就精准领会了未尽之语的含义。 无非是,建兴帝眼下的心思都用在养病和稳固自己权利上,可能不会那么重视粮食生产,所以,哪怕这么大功劳,也难以让他激动的赐下爵位。 大概率,会升个官职,还得是虚的,光名声好听的那种,再赏赐些充门面的东西,或是提一提顾欢喜的诰命,再想其他,就有些难了。 这可不是许怀义想要的,他斟酌着建议,“师傅,您说,弟子提前把玉米的事儿透露一下如何?” 孙钰一点就透,“你是想?” 许怀义笑着点点头,“玉米的产量其实去年就经过验证了,比小麦还要高,只是没那么多种子,还没法大面积推广,但跟朝廷透露一下总是可以的,如此,便能把两个功劳叠加,会不会分量就能重到让皇上另眼相看了?” 孙钰略一思索,意味深长的道,“即便皇上不另眼相看,满朝文武也会震动到主动为你请功。” 毕竟,这么大功劳还不厚赏,以后,他们再立点小功啥的,根本就不好意思张嘴了。 再者,他提高了粮食产量,让大雍的百姓免受饥饿之苦,这可是能记进史书的壮举,足以名垂青史,如此还不封爵,可就太说不过去了,让后世子孙看了,也是要置喙本朝是否苛待有功之士的。 “还请师傅辛苦为弟子周旋一二……”许怀义也不客气,笑着求庇护。 孙钰哈哈笑道,“不辛苦,为师还能跟着沾光呢,你且等着,这次为师定要帮你谋个爵位回来。” 前些天,朝廷可是还欠着许怀义一笔功劳呢,没他献计,粮草指不定到现在都不能筹集到位,商户也许还在跟朝廷对峙,总之,紧张的局势能缓解,大半都是他调停解决的。 偏报上去后,建兴帝将事情都推给了太子,而太子的做法又属实让人失望,他揽了大半功劳去,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是他机智的化解矛盾、充盈国库,而许怀义成了他的垫脚石。 为此,孙尚书深感对不住许怀义,陆首辅甚至在公开场合,提到了许怀义献计一事,但太子一系装聋作哑,只赏赐了些银两就拉倒了。 相较别人的寒心和气愤,许怀义倒是平静的很,他其实早就有所预料,因为他多少了解太子的为人,那就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又是眼下这种情况,不抢功是不可能的,还能给他剩点肉汤喝喝,就算是没赶尽杀绝。 所以,他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失望,反正一开始也没想凭此捞功,不过是不想看到商户们被朝廷逼迫,也舍不得自家割肉放血,这才琢磨了个法子,顺便还能帮师祖一把,再多博些好感。 但麦子和玉米的事儿不一样,他可是要靠这两种粮食产量来搏一把爵位的,有了爵位,身份地位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就能更好的庇护妻女了。 所以,他会努力争取。 孙家就是他的依仗。 另外,还有江先生,是另一重保险,万一孙家扛不住有人来抢功,就再让江先生帮着出面。 总之,该他的,他必须拿到手,毕竟这种立大功的机会,往后怕是不会再有了,除了拥立之功。 等孙钰带着人,拉着几车新麦子,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城后,许怀义还在地里割麦子,这几天,他会一直留在湖田村盯着,除了收割,也防着有人捣乱使坏,今年村里还有庄子上的收成,可都是要留作麦种的,以便秋上大范围的推广,事关重大,由不得马虎。 为此,他把家里的护卫都带出来了,成立了巡逻队,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转悠。 至于孙钰,他去时低调,回时则怎么引人瞩目怎么来,很快,湖田村的麦子亩产七百五十斤的消息,就如同飙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京城的小街小巷。 人们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接着就质疑这则谣言的目的,还有人痛骂传谣的人不负责任,啥话都敢说,拿百姓当傻子,几千年来,就没听说哪里的麦子能收成这么高! 当然,也有好奇忍不住去湖田村打探的,这一打探不要紧,当即震惊狂喜的差点没疯了。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人们开始往湖田村聚集。 朝廷也终于得到了消息,看到孙钰呈上来的折子时,内阁除了孙尚书和陆首辅,都直呼不可能。 但证据摆在眼前,新打的麦子颗粒饱满,一看就知道收成不错,还有那一组组的数据,写的十分详尽,再加上这事是孙家出面,由不得人不信。 更何况,孙钰敢在京城为弟子造势,孙尚书也老神在在的说了,地里的麦子还没收割完,谁若不信,只管派人去亲自验证便是。 其他三位阁老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却还是带着人去验证了。 毕竟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同去的还有听到风声的某些朝臣,有的是真心好奇,跟着去见证奇迹,有的则是打着小算盘,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像是周阁老,就在算计着怎么把这功劳给太子,有此等功劳,太子之位便牢不可破了。 可惜,这回,谁的算计都要落空了。 不止孙家态度强势,维护许怀义的利益,陆首辅也立场明确的站在许怀义这边,大张旗鼓的为他请功。 还有江先生,言辞更直白的告知众人,麦子之所以能高产,皆是许怀义的功劳,跟其他人无关。 他这话一出,可算是绝了其他人想占便宜的路了。 当然,也相当的得罪人。 不过,经此三方人共同相护,属于许怀义的功劳,成功守住,他的声望,也再次往上窜了一大波,达到了几乎高不可攀的地度。 从发明水写布,到抗击倭寇大捷,再到如今的粮食高产量,一件件,一桩桩,无不轰动天下,也无不对百姓有极大的影响力。 封爵,终于无可抵挡了。 第529章 靖宁伯 封爵的圣旨来的比许怀义预估的时间要快了不少。 他原以为,即便有孙尚书和江先生为他说话,内阁其他人也得为难些日子,还有满朝文武大臣,嫉妒眼红是天性,咋可能顺顺当当的看着他封爵呢? 肯定是要使绊子拦一拦的。 可谁曾想,建兴帝这次下圣旨下的很是痛快,哪怕有朝臣再三建议要慎重其事,也没能挡住,颇有些一意孤行的味道。 这番做派,就让很多人看不懂了,背地里少不得药猜测揣摩一二。 毕竟之前建兴帝对许怀义并不是多看重啊! 哪怕许怀义是抗倭英雄,立有大功,但回京路上一再被刺杀时,建兴帝不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吗? 后来让刑部和大理寺查办,那也是因为平远伯府做事太过分,踩了宫里得底线,这才惹的建兴帝动怒,给许怀义讨公道是其次,主要的还是维护皇家威严不容挑衅。 再后来,平远伯府垮了,可那也是因为糟了天谴,并非建兴帝干的,他顶多给了许怀义一点补偿罢了。 听说许怀义进了羽林卫后,也没有直接到御前,这种种行为表现,无不表明,建兴帝对待许怀义的态度很一般。 许怀义绝对称不上是宠臣。 可偏偏这次,建兴帝赐爵赐的大方,难道是因为比起军功,更看重臣子在农事上的成就? 这无疑是个信号! 当然,也有人暗自琢磨,觉得建兴帝这么痛快,完全是形势所迫,谁叫眼下民心不稳呢,许怀义的功劳来的恰大好处,他自是要拿来做文章的。 赏赐许怀义,就是收拢民心的手段罢了。 再者,能在他的统御下,种出高产粮食种子,也是他的功绩,将来史书上,少不了他这一笔。 还有更阴暗的猜测,觉得建兴帝这么做,是在打太子的脸,之前,许怀义献计,帮太子调和了跟商户之间的矛盾,还筹集了足够的粮草,太子不但没厚赏,甚至无耻的夺了大半功劳给自己刷声望,相较之下,建兴帝就显得厚道公正多了。 可以说,一道圣旨搅合的朝堂暗潮汹涌。 这些事儿,许怀义都不关心,他只在意自己付出了,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回报,不然以后谁还愿意报效朝廷? 他的初衷,的确不是为了爵位,而是不忍百姓们因为粮食短缺挨饿受苦,但建兴帝若没点表示,也会叫他寒心。 好在,皆大欢喜。 圣旨大张旗鼓送到顾家时,非常高调,一路吹吹打打,引得全城百姓们争相围观,听说这是要给许怀义封爵的旨意,人群里跟炸了锅一样。 什么声音都有! 质疑的,惊讶的,震撼的,泛酸的,不过大多还是正面的,因为许怀义种出高产小麦的壮举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就冲这七八百斤的亩产量,给个爵位太应该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粮食翻了一倍多,能养活多少百姓?这份功劳,足以名垂青史。 更何况,人家许怀义还是抗击倭寇的大英雄,去年研究的水写布,更是解决了寒门学子读书成本高的问题,让更多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了上学的机会,此等有意义的事儿,也堪称大功一件。 如此多令人震撼铭记的功劳,封爵那是名至实归,应当应分啊。 顾家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端的是热闹。 这些场面活儿,倒不是顾家的意思,而是朝廷特意安排的手笔,目的嘛,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天下人看到皇室对有功之臣的奖赏,稳定和收拢民心。 许怀义领着家人,恭恭敬敬得跪地接圣旨,低着头,听着宣旨太监那尖利的嗓子一字一字念着他听不懂的话,心里暗想,圣旨写的再华丽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啊,搞这些表面文章,纯属耽误时间。 从头到尾,他就听懂给他封了一个靖宁伯的爵位。 靖宁,平息动荡,安定治理,建兴帝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许怀义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诚惶诚恐的接了圣旨,给传旨的人封了厚厚的红包,送走他们后,又给府里的人赏了翻倍的月例银子。 满府上下,都喜气洋洋,恭喜道贺声不断。 许怀义很端得住,面上从容淡定,尽显大将风度。 等到进了卧室关了门,他才咧着嘴笑的跟中了大奖后的二傻子一样。 “嘿嘿,总算没白折腾,从今往后,我也是伯爷了……” 顾欢喜简直没眼看,“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至于现在兴奋成这样? 许怀义拿着圣旨翻来覆去的看,头也不抬的道,“猜是猜到了,可圣旨一天不下,就存在变故,肉只有吃进嘴里了才是自己的。” 顾欢喜没反驳,而是打趣,“你看得懂吗?” 许怀义很实诚的摇头,“媳妇儿,你给翻译一下” 顾欢喜帮他用通俗易懂得大白话念了一遍,末了揶揄道,“这圣旨谁写的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吧?” 通篇都是赞美之词,把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肉麻的很。 许怀义却很吃这套,一点不觉腻歪别扭,“我觉得写圣旨的人明明是火眼金睛啊,把我的功劳写的一点不差,这种实事求是的好官,可得好好结交一番,回头我就去找师祖打听下他得名字。” 顾欢喜无语得白他一眼,“你最近可老实点吧,少去外面得瑟,免得被人套麻袋了。” 许怀义大笑起来,“他们嫉妒也没用,谁要不服气,也去立个大功啊,到时候爵位不就有了?哪需要眼红别人?” “你当爵位是大白菜呢?”顾欢喜没好气的提醒,“低调点,咱家这些日子太招人眼了,你不怕有人再使坏?” 平远伯府倒了,可还有别家呢。 “谁使坏?平远伯府才凉了几天啊?震慑还在呢,况且外头都传我是福将,谁招惹谁倒霉,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跟咱家交恶……”许怀义得瑟完,又撇嘴哼了声,“一个伯爵而已,京城光伯爷就好几位呢,哪里轮到咱惹眼了?” 顾欢喜提醒,“人家都是靠祖上平定天下的军功得来得,你的呢?” 说到底,还是他们家根基太浅,经不起风浪折腾。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我凭借种粮食啊,让百姓吃饱饭,说起来,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平定天下吧?还是兵不见血刃的那种。” “你还喘上了?” “嘿嘿,不是我喘,是媳妇儿你太不把咱家得功劳当回事了,按我原先的想法,伯爵算什么?应该直接封侯才对,建兴帝还是太小气了,哼,一个伯爵就把咱家打发了,赏的伯爵府,位置也不算太好,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御赐之物,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卖又不能卖,用也不实惠,只能扔库房落灰,有啥意思?要我说,还不如给咱闺女封个县主呢……” 听他巴拉巴拉一通吐槽,顾欢喜的表情是一言难尽,由衷的感慨道,“你脸可真大。” 自己当了伯爷还不够,还想再给闺女捞好处! 天下的便宜都让你们父女俩占了得了呗! 许怀义一脸冤枉无辜,“我哪里脸大了?难道朝廷不该给吗?小麦高产可是跟闺女离不开的……” 麦种是房车里的,但被闺女的眼泪处理过。 顾欢喜呵了声,“闺女的本事你敢对外说?不是都叠加在你头上了吗?” 许怀义噎了下,讪笑着道,“忘了,呵呵,是不能说,咱可不能给闺女招麻烦,孟瑶就是前车之鉴,小小年纪就暴露出不同寻常的本事,八成是祸头子……” 顿了下,他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大悟加懊恼郁闷,“那这个伯爷的爵位就更没分量啦,建兴帝这心不诚啊……” 顾欢喜没反应过来,纳闷的问,“怎么不诚了?” 许怀义痛心疾首,“你想啊,咱家就一个闺女,将来爵位给谁继承?” “……” 许怀义阴谋论的继续叨叨,“我是上门女婿,肯定不能从老许家过继个儿子,来占顾家的便宜,而你的身体,焦大夫曾说过,即便养好了,怀孕的几率也不是很大,况且,在古代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我也不敢让你担那份风险,更舍不得让你受那份罪,那这爵位不就一代中止了?” 顾欢喜幽幽的道,“不是还能给闺女再招个女婿吗?让他继承就是了。” 许怀义摇头,“怕是将来朝廷不会允许,对方既不姓许,也不姓顾,凭啥承爵?” “所以呢?” “建兴帝怕是要搞事儿啊……” 顾欢喜阴测测的问,“搞什么事儿?给你再赐小妾生个儿子吗?” 许怀义打了个哆嗦,赶紧举手表态,“媳妇儿,我可没这么想,我是怕建兴帝不安好心,想整幺蛾子破坏咱俩的感情,提前做好防范措施。” 说完,又发誓,“媳妇儿,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否则,天打雷劈。” 顾欢喜冷哼了声,倒也不怀疑他,就是有些膈应,因为他说的那些,很可能会成真。 这是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们太看重香火传承了,都怕死后没人烧纸上坟,成为孤魂野鬼,寻常百姓吃不饱饭尚且讲究多子多福,更别说家里还有爵位需要继承的了。 那是必须要有个儿子来顶门立户的。 正室不能生,就纳妾,将来再把庶子记到嫡母名下,这属于常规操作,不少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但顾欢喜肯定不会同意,没得恶心死自个儿。 眼见着她烦躁起来,许怀义小心翼翼的哄劝,“媳妇儿,这都是小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解决的,大不了,等咱百年以后,朝廷再把爵位收回去就是,反正咱也享受了一辈子,不亏。” 顾欢喜挑眉看着他,“真不觉得亏?” 许怀义使劲点头,“本来爵位来的就很轻松,咱也没付出啥,不过是占了穿越和闺女的便宜,种了两茬麦子而已,这算啥啊?就是朝廷不给爵位,咱们还能不种庄稼了?爵位就是意外之喜,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他说的很豁达,一副无所谓的洒脱模样。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么想,旁人可不会。” “管旁人干啥?” “若你身边的人都劝你呢?比如同窗好友,你师傅,甚至是江先生和焦大夫,还有你大伯,一个人说,你不在意,俩人说,你也能扛得住,当所有人都站在你对面,你还能不动摇?” 许怀义吸了口气,“能,我能,媳妇儿,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干脆让焦大夫给我开一副绝嗣的药,彻底断了所有人的念头,咋样?” “你认真的?” “绝对真心!我现在就可以去……” 说着,他就站起来,一脸决然的往外走。 顾欢喜没好气的拽住他胳膊,“坐下吧,少瞎折腾了。” 许怀义拍着胸口,言之凿凿,“媳妇儿,我不是做样子,我是真的愿意喝那种药。” 顾欢喜剜他一眼,“你要是喝了,我还有活路吗?” 许怀义愣住,眨眨眼,“啥意思?绝嗣,又不是不能那啥了,咋就没活路?” 顾欢喜气的在他腰上扭了一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去喝那种药,传出去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许怀义反应过来,“你怕别人说你是妒妇?不应该啊,你还在意这个?” 顾欢喜冷笑道,“妒妇算什么?别人会骂我毒辣,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让旁人给你生,逼迫你喝绝嗣的药,这跟要男人的命有什么两样?届时,我肯定会被男人们攻击,我是不在意名声,但咱家闺女呢?名声也不要了?”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担着恶名,阿鲤也好不了。 许怀义挠挠头,“那咋办?咱肯定不能连累闺女,闺女从小在古代长大,跟土着差不多,思想觉悟可没有现代那么想的开……” 说着说着,他长叹一声,“封爵本来是喜事儿,咋还封出烦恼来了呢?” 第530章 宴请 烦恼,是以后的事儿,眼下,还是要庆祝的。 两口子都不爱炫耀,如今京城形势也复杂,太高调张扬,容易碍眼惹事,所以,只发出去十几张帖子,都是关系很近的,那些面子情,便算了。 但到了宴请那日,却还是有不少未被邀请的,派人送来了贺礼,像几位王爷府上得管家,不止带来的礼物丰厚,态度也很是热切,倒是让许怀义被动了。 还好他心理强大,还是四平八稳的应对过去了。 他就是想低调做人,不愿掺合乱七八糟的斗争,这难道也有错? 反正只要他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些来送礼的,也不是故意难为他,目的还是为巴结,或是拉拢,所以也不怕得罪人。 当天中午,席面只安排了四桌,贵精不贵多,都是相熟的,且值得结交的,彼此可以敞开心胸,推杯换盏,谈天说地,没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算计,轻快又热闹。 这其中,情绪最为激动的,要数许大伯了。 借着喝了点酒,私下拉着许怀义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感性的话,到最后,声音哽咽,眼泪直流。 他能不哭吗? 老许家出了个四品将军,他以为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谁想,现在竟然还能封伯爷呢? 祖坟这是直接要炸了啊! 但这所有的一切荣耀,却又跟老许家关系不大了,这一辈人,还能沾点光采,两代后,这伯府就埋不进来了。 谁叫许怀义是人顾家的上门女婿呢? 都是作孽啊! 许大伯既喜,又痛,还悔的无以复加,一个劲的喃喃着,“要是当初,我再狠心点儿,不同意你爹把你送出去就好了,那你就还是咱老许家的子孙,那这伯爵府,就是咱老许家的,老许家,就能改换门庭,也是功勋之家了啊……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心软啊,我不是个好族长,眼皮子太浅了,呜呜,好好的一个伯爷,成了别家的,以后都没脸去见祖宗。 还有你爹娘,要是知道了这事儿,怕要懊悔的吐血,那也是活该啊,谁叫他们有眼无珠,放着真正有本事的儿子不要,稀罕那几个不孝子? 都是命啊,命里就没这个福分……” 他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些悔不当初的话。 许怀义平静听着,心里想,要是老许家没把他送去当上门女婿,或许就没有他和媳妇儿穿越了,他们两口子不过来,哪来的伯爵府? 所以,一饮一啄,都是天定。 他安抚了几句,便叫来管家,把渐渐失态的许大伯送去客房醒酒。 一起来的徐村长还算镇定,也清醒,没一直说那些忆往昔的话拉近关系,他知道许怀义想听什么,聊得都是麦收的事儿。 不说许怀义封爵给湖田村带来的的好处,只麦子高产,就足够让村民们欣喜若狂了。 “麦子差不多都收割完了,产量多少的,过秤也有七百斤,倒不是种地的是个懒汉,而是那地太薄了,真怨不得人…… 我家那几亩,操持的精心些,过了年,浇了一回水,也上了一回肥,一亩都有八百斤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 八百斤啊,顶过去几亩的产量,能多养活好几口人! 怀义啊,这都是你的功劳啊,你对咱村里,有大恩大德呐,村里人商量着等忙过去这阵,就给你立个碑啥的,必须让后世子孙都记住你的恩德……” 许怀义赶忙拒绝,“用不着,村长叔,我不在意那个,再说村里人也帮了我不少,啥恩德不恩德的,太外道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村长叔,您还是跟我说说麦子的事儿吧?” 徐村长压下那点心思,叹了声,继续顺着他的话道,“按你说的,大家伙儿今年打的麦子都收回去做麦种了,要是吃的话,再用银子去买就是,家家户户的赚了可不少,还是你仁义厚道啊,给的价那么高,村民们背后都夸你呢……” 许怀义打断他的话,“有捣乱的不?” 徐村长道,“咱村里人还行,我提前敲打过了,谁要是有别的小心思,事后查出来,就别在村里住了,咱们容不下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原湖田村的,有两家想私底下把麦子卖出去。 不过,被扈村长给发现了,打骂了一通,唉,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钱闹的,可他们也不想想,人家为啥给那么多银子啊? 也不怕拿了没命花!” 这事儿,许怀义自然也知道,他在湖田村留了不少人,一来是盯着麦收,二来,就是防着有人闹事。 收买那两家的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而是些投机分子,想要尽早的来分一杯羹罢了。 “不去管他们,人各有志,不过以后,也不用再从我这里拿麦种了。” 他给村民们的麦种,可是特殊处理过的,不但高产,还耐寒耐旱,不容易生病,若是村民们自留的,可就没这么好了。 徐村长点头应和,“对,就得这么治他们。” 许怀义笑了笑,又问,“番椒和番茄,长得还行吧?” 说到这个,徐村长高兴的眼都眯起来,“好,长得好,村民们照你说的法子种,清明那会儿种上,跟伺候祖宗似得,不敢半点偷懒耍滑,眼下都开花挂果了,一串串的,结的那叫一个喜庆,再个数月,应该就能摘了,我估摸着,产量也低不了。” 许怀义道,“到时候还是会有人去统一收,放心,价也低不了,不会让村民们吃亏的。” 徐村长笑道,“不信谁也得信你,咱们跟着你可算时享大福了,之前犹豫着不敢种的,还有种的少的,可都后悔了,嚷嚷着明年多留出几分地来种呢。” “之后再中,各家自己留种子就行,不过也别太多,还是以粮食为本。” “哎,你放心,这是肯定的,咱不能本末倒置,粮食才能饱肚子,赚钱是其次,我会盯着的。” “辛苦村长叔了……” “啥辛苦?都是分内得事儿,叔这么忙活,乐呵着呢,总觉得都年轻了好几岁,嘿,使使劲,说不定还能再活个十年。” “哈哈哈,十年算啥?万事不愁,二十年都有。” 说笑了几句,徐村长小心翼翼的问起玉米种子的话题。 许怀义很坦诚的道,“玉米种子太少了,今年分给大家伙儿肯定不行,现在朝廷业知道了这事儿,就更不好再私下分配了,不过您也别急,明年肯定有咱村一份儿。” 闻言,徐村长也没太失望,明年能种上,就是有个盼头了,他也高兴,“那玉米,真有千数斤?” 许怀义点头,“差不多吧,还是得看咋种,一千斤是估摸的平均数,我今年先把庄子里的地都种上试试,秋上就知道结果了。” “好,好,都听你的……” 除了湖田村的人,孙钰也单独喊他去说话,言辞间,更多是叮嘱和提醒,“最近你要尽可能低调些,能不出头就别出头,要是有人给你下帖子,也尽量找由头给推了,乱七八糟的请客吃饭就更不要去。 在宫里当值也要再谨慎小心点儿,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更不要看,好奇心最要不得。 为师知道你聪明,但宫里的人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真有心算计,你未必能躲得过去。 尤其不要牵扯进后宫里,哪怕当时得罪了人,也别留下什么把柄隐患,让人拿去做文章。 还有太子跟几位王爷,唉,今天他们都派人给你送了贺礼吧?收就收了,但不能有太多来往,局势复杂,梦不掺合就别掺合,自古从龙之功收益最大,却也是最危险的,为师还是希望你凭本事往上晋升。 况且,你现在已经是伯爷了,倒也不必再着急加官晋爵,懂为师的意思吧?” 许怀义老老实实的点头,懂,他哪能不懂? 孙钰说了这么多,就差明着告诉他,再往上,就该功高震主了,所以能苟着就苟着,不然就危险啦。 说起来,这事儿还有苏喆的一份功劳,他初衷自也是为了许怀义好,想让朝廷和皇家不要漠视了许怀义的本事和付出,该给什么赏赐就给什么赏赐,所以,特意在百姓之间造了一波势。 算是帮他拉人气和名望,好增加他封爵的筹码和分量。 像他之前干过的那些好事儿,有些百姓都不清楚的,苏喆便让人不露痕迹的传扬出去。 救济灾民啊,发明水写布啊,帮朝廷筹措粮草啊,还给战事捐助过很多银子啊,一笔笔的,搞的人尽皆知。 至于他抗击倭寇,弄出高产良种,就更是大肆宣传了。 总之,把他抬的高高的,让人觉得朝廷不给他封侯拜相,那就是寒功臣的心。 事情如愿了,却也留下了隐患。 他声望太高,难免让皇家心里不舒坦,尤其是太子。 得亏他是农家出身,根基浅薄,否则,这会儿便已成为太子的眼中钉了。 孙钰一再提醒他要苟着,也是怕他惹的太子出手打压。 尤其如今,京城动荡,民心不稳,外面又有打着义军旗号的造反,许怀义但凡再有点啥心思,那绝对是危险人物。 第531章 苟着 送走客人后,许怀义愁肠百结的跟媳妇儿说起这事儿。 顾欢喜想也没想的道,“你师傅说的对,那就苟着吧。” 许怀义叹了声,郁闷的道,“之前苟着,是因为咱没靠山,怕太出头了被人算计。 如今咱勉强也算有了身地位,还有好几条大腿可以抱,结果,又怕被皇家忌惮,还是要苟着,你说这都是啥命?” 顾欢喜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咱们这命,算是顶好的了,虽说也遇上不少糟心事儿,但都有惊无险,遇难呈祥了,而你呢,还从大字不识的农家子,一跃成为伯爷,这要是还不知足,呵呵……” 许怀义小声嘟囔了句,“伯爷有啥用?还不是得苟着……” 他再不甘心,也得照做,毕竟他不是一个人,背后一大家子,真弄个功高震主,还能造反不成? 思来想去,给自己琢磨了个盼头,“还是得抓紧把小鱼给推到那位子上去,只要小鱼当了皇帝,咱家就不用再考虑这个,防备那个了吧?咱就能自由了点了吧?想干啥就干啥,本事再大,也不怕碍了谁的眼。” 顾欢喜闻言没说话,只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自由? 他们对小鱼是有养育之恩,小鱼待他们也确实亲近孝顺,可人心总会变得,谁知道知道将来会如何? 况且跟帝王谈感情,就是个笑话。 所以,仅靠那点恩惠,就想肆无忌惮,门都没有。 许怀义垮了脸,整个人丧丧的,哀嚎道,“早知道,不当这伯爷了,这爵位毛用没有,净是麻烦啊,简直跟给咱头上戴个紧箍咒一样。” 亏他之前还那么费心谋划,以为封爵是桩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大好事儿,敢情是个坑。 顾欢喜见他这样,翻了个白眼,“要是旁人听你这话,一准以为是凡尔赛,爵位怎么就成麻烦了?那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你少无病呻吟!” “可是,咱以后顶着这么个爵位,干啥事儿都伸不开手脚了啊,那活的得多憋屈?” “你要伸什么手脚?你肚子里那点本事,也往外倒了七七八八了,还剩下啥?做生意,钱也够花了,种地,高产小麦和玉米也都叫你给拿出来了,打仗,你也亲身体验还立功了,至于做官,四品将军又是伯爷,还不够?” 许怀义听着媳妇儿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落,眨巴下眼,很不要脸的道,“听起来,我人生确实已经达到了巅峰啊,实在没有继续奋斗的必要了,咱又不打算造反,所以……以后可以躺平,吃喝玩乐、享受人生了?” 顾欢喜定定的看着他,“难道你还有什么目标?” 目标当然有啊,许怀义想去战场,平叛也好,去北边驱逐鞑子也行,反正他喜欢那种驰骋疆场的快意,热血沸腾,意气风发,有种重回少年郎的诱惑。 但他不敢说,一旦说了,媳妇儿非得炸毛不可。 他摇摇头,“没啥大目标了,之前许下的目标都基本实现了,现在就想好好守着你和孩子过安稳日子,等咱闺女长大,再招个上门女婿,咱俩就可以在家哄孙子孙女玩儿了。” 顾欢喜似笑非笑,“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无趣?” 许怀义一脸无辜真诚,“怎么会?平平淡淡才是福呢,那种跌宕起伏的人生,也得有命去享不是?” 顾欢喜道,“你明白就好,不要仗着咱们有房车,又有几分前世的世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时代的人一点都不傻,相反,他们比咱们精明能干多了,若是玩心眼儿,咱们完全不是对手,所以不要小觑他们,容易翻车……” 许怀义辩驳,“我没小觑啊……” 顾欢喜没理会他,继续道,“你看孟瑶就该生出警惕了,她就是仗着重生,肆无忌惮,显摆她那点重活一世的优越感,结果呢?明明傍上建兴帝这条最粗的大腿了,却还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许怀义干笑,“媳妇儿,她的下场,不是我一手造成的吗?” 顾欢喜瞪他一眼,“她要是老老实实的不作妖,你会那么对她?” 许怀义摇头,他又不是杀人狂,对付一个六岁的孩子干什么? 顾欢喜道,“所以,她明明可以过的很好,却因为不知足,瞎折腾,把上天给她的重生福利都给糟蹋了,你说冤不冤?” “冤!”许怀义斩钉截铁,“她可忒冤了。” “那你以后?” “苟!”许怀义咬牙切齿,“一定好好苟着。” 说完,在心底默默补上句,至少苟过眼前这段时间,至于以后,真要乱起来,他想苟,朝廷都不干。 要是皇帝命他去打仗,就怪不着他了吧? 摆完庆祝宴后,许怀义就老老实实的苟了起来,每天两点一线,当值,回家,其余时间就用来陪孩子们玩,低调的完全不像是封了爵位,倒像是犯了大错在夹着尾巴做人呢。 因为要苟着,此后麦种的事儿,他都没再多掺合,跟孙钰商量后,交给户部统筹规划了,只余下一小部分,放在自家的种子铺里售卖。 就是为了低调,不再凝聚更多人气和声望。 甚至,原本他们打算开的是农资店,现在也改成了种子铺。 农资店是综合性的,除了各种种子,原来安排的是,还售卖比较实用的农具和化肥,都是改良优化的,但如今,是不敢再弄出来了。 风头太大,扛不住。 光卖高产小麦种子,当天开业时,就人满为患,不到一个时辰,全部售罄,门口还有人嚷嚷着不肯走。 连其他粮食种子,后来都被包圆了,还有蔬菜种子,也没放过。 当时为了更有说服力,更只管的表达他们家蔬菜种子有多好,所以在铺子里弄了几个种植箱,安排了好几种蔬菜,如今都长得非常茂盛出息,一看就知道产量低不了,谁能忍住不买? 尤其是非常稀罕的番茄和番椒,是限量卖的,顾欢喜提前培育成苗,每人顶多五棵,伙计们一拿出来,就被哄抢了。 抢不上的各种抱怨哀嚎,捶胸顿足,好像错失了几百两银子。 店铺只开了一天,就无奈关门了。 因为货物都卖完了。 顾欢喜之前还整理了一本自制化肥的书,原想着印刷出来后,在店里售卖,为了不出风头,也暂时歇了,而是给了孙尚书,让他安排专关农事的官员去想法子推广。 如此,以后有啥功劳也是那些人的事儿,跟她帝王关系就不大了。 许怀义为这事儿,还替她觉得委屈,“要是以你的名义来推广,说不定还能把你的诰命再往上提两个等级呢,现在白白便宜了别人。” 顾欢喜很想得开,“我也没出什么力,无非就是照抄照搬而已,那书里得内容又不是我费心研究琢磨的,真有功劳,也算不到我头上,该是那些到处跑腿费心去宣传的人领才是。” “那咱闺女呢?”许怀义很是不甘,“原是要在店里卖化肥的,现在也夭折了,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顾欢喜好笑的道,“哪里不取了?闺女收集的那些眼泪,稀释后一点没浪费好不?不能当成化肥在店里卖,但都留着培育那些珍稀的中药材了啊。” “真的?” “这还能有假?开春就在庄子上劈出地来种植了一些草药,有专人看管着,那些特别珍贵稀罕的,都是阿鲤亲自伺候,很多养不活的,现在都长得很好呢,焦大夫见了直呼稀奇,天天当宝贝盯着。 等那些药材成熟,就能入药治病了,到时候就医治许多疑难杂症,可以救治更多的人,你说这样难道没有意义?浪费你闺女穿越来的金手指了?” 许怀义赶忙摇头,一脸激动,“没有,这更有意义啊,关键是还不显山露水,没有安全隐患。” “心里舒坦了?” “嘿嘿,舒坦了,不过,媳妇儿你,还是太可惜了。” 顾欢喜无语的道,“我就喜欢默默无闻行不行?倒是你,安生了这些天,是不是快憋不住了?” “没,啥事都不管,清闲又自在,再没有比这还惬意的了。” “呵……” 看他能忍多久! 到了六月份,番茄番椒能成熟上市了,许怀义只带着孩子们去过了把采摘的瘾,其他事儿,都是苏喆出面整的,村民们大赚了一笔,苏喆的店铺也因为顾欢喜贡献的十几张以番椒番茄为配料的菜谱再次红火了一把。 但这些热闹都跟许怀义无关。 他把一应宴请都推给了,连借口都是现成的,之前在宫里被炸成内伤,一直在喝药调理,一年半载内都别想喝酒啥的,饮食也颇多忌口,所以出门赴宴就只能光看着,那还去个啥意思? 在羽林卫也很低调,他原本想尽快做出点成绩,好站稳脚跟的,如今也不敢了,就随大流吧,泯然于众,就不会被人盯上。 还有平叛的战事打的很不顺,他也没敢主动请去支援,老老实实的安分了一阵子。 这让某些等着在看他笑话的人还很是遗憾,穷人乍富,难免轻浮放荡,这时候特别容易闹出乐子,但许怀义不但没轻浮,简直沉稳的像要隐世一样,让多少人都没能看上戏。 还有某些想趁机搞点儿事的,也没找到机会,别人封了爵,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家里的下人出门都趾高气扬,容易钻空子,但顾家,恰恰相反,低调的好像靖宁伯府是个假爵位。 这一低调,就到了九月份。 之前割完麦子后,接茬的玉米终于成熟了。 去年留的玉米种子不多,勉强种了有百十亩地,但伺候的精心,所以长势不错,一根杆上有不少都是结了俩玉米棒子,且个头还不小,扒开外皮,里面的颗粒金黄饱满,瞧着就喜人。 许怀义请了假,带着孩子们去庄子上掰玉米。 孩子们也兴高采烈的,仿佛不是去干农活儿,而是游玩。 玉米收割之前,他们已经吃过好几回了,选的嫩生的,直接煮,或是作为配料入菜,熬粥,烙饼子,味道都美得很,百吃不厌。 现在到了检验产量得时候了。 这次,孙尚书特意带着户部的人,亲临现场。 连陆首辅也禁不住好奇之心,跟着一道来了。 俩人也是吃过玉米的,许怀义孝敬了好几筐,但因为府上人实在多,分一分也没能吃多少,所以,没少惦记。 这会儿便想亲眼看看,当然,最在意的还是产量问题,这才是关乎民生的头等大事。 玉米地头,站满了人,都在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 许怀义一声令下,就见十几个精壮的汉子迫不及待的冲进了玉米地,各司其职,有掰的,有砍杆的,有往外搬运的,有条不紊,忙的热火朝天。 玉米到了地头上,另有一波人开始扒皮,脱粒,晾晒,人多力量大,一亩地收完,没用一个时辰,最后称重,一千一百多斤。 这产量比小麦还高,那会儿就有人欣喜若狂,此时,情绪就更崩不住了,又哭有笑,跪在地上,把苍天大地,还有各路菩萨都感谢了一遍。 户部的人也十分激动,一遍遍的称,不厌其烦,每次看到一千多斤的数字,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孙尚书都眼眶泛红了,喊过忙得一头汗的许怀义,由衷地道,“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造福百姓了,比打赢倭寇的功劳还大,后世子孙,都要铭记你的恩德,你让他们不用再挨饿了!” 一千多斤啊,意味着一亩地就能养活好几口人了。 关键这玉米还好种植,耐旱,味道又比起蜀黍和豆子莱要美味,对百姓而言,就是莫大的福音。 许怀义谦虚道,“玉米还没晒透,再晒个几天,恐怕还要失店水分,估摸着能有个一千斤左右吧。” 孙尚书拍着他得肩膀,“一千斤也很了不起了,而且你选的这块地,其实是中等田吧?要是良田,产量应该更高才是。” 许怀义没否认,“等会儿看一下平均数就知道了。” 忙活一上午,得出来的平均数依旧维持在一千一百斤左右,这结果,无人不满意。 第532章 红薯 玉米令人吃惊激动的产量得到了验证,孙尚书心里踏实了,要知道,之前给许怀义请功时,担心只小麦一样不够分量,便把玉米也算上了,若达不到预期,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为了靖宁伯这个爵位,孙尚书可以说是担了一定风险的。 好在,结果皆大欢喜。 如此,孙尚书不但不需要承担任何罪责,反而有功。 许怀义也明白这里面的道道,所以收割完成后,把大半玉米种子都给了户部统筹安排,算是投桃报李。 孙尚书也没矫情的客气推辞,欣然接受。 这番功劳,其实也不是谁都能吃的下来的,如今玉米种子就是个香饽饽,谁都眼馋的想啃一口,若是留在许怀义手里,他未必保得住,还恐会惹来麻烦。 但孙家就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了,充分显示了百年世家的实力,把持的牢牢的,谁也没能从中捞到好处,在种子的分配上,最大程度的做到了公平公正。 这事儿办的漂亮,但孙尚书已经是阁老,没法再往上升,只得了些钱物上的奖励,不过,倒是补偿到了孙钰头上。 孙钰升官了,从精武学院的一名师傅,一跃成为西山大营的二品将军,还是有实权的,手里握着一万多兵马,护卫京城。 消息传开,惊掉不少人下巴。 主要是之前孙钰名声不显,好像能拿得出手去的只有他孙家二爷的身份,至于官职,在京城这地界,实在不值一提,默默无闻的在学院当师傅,没几个人看在眼里,真正让人提及,还是收了许怀义这个徒弟后。 许怀义火了,他也跟着出名了。 许怀义名声大噪,他也跟着家喻户晓。 师徒俩,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不过谁也没想到,许怀义封了伯爵,孙钰竟会跟着升到二品实权将军的地步,这还是出乎众人所料了。 毕竟孙家是书香门第啊,出个正儿八经的武将,咋看咋不对。 但这不妨碍孙家风光,实力越盛,越让人惦记。 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出太子想纳孙家女为侧妃的消息,却又被孙家拒绝了。 顾欢喜听说了此事,不无担忧的问许怀义,“这种事儿怎么就传扬出去了呢?本来拒绝太子,就是落他的面子,现在人尽皆知,跟明晃晃的打脸有什么区别?” 就是个普通男人都会觉得羞辱,更别说是太子了。 这可是结仇。 许怀义无奈的道,“是太子不做人,想纳侧妃,私底下让人去探探口风,孙家同意了,你再去提这个亲才是正理,可他呢?直接去的……” 顾欢喜恍然,“他是笃定孙家不会拒绝或是不敢拒绝?” 许怀义冷笑道,“是啊,他以为自己是太子了,所有人都会巴结他,都愿意把女儿送进他后院去,将来生个儿子,还能有当皇帝得机会,但孙家稀罕吗? 孙家一直都是中立派,不参与任何皇子间的争斗,他想拖孙家下水,孙家能乐意? 要说结仇,也是他先得罪孙家,明知道孙家的态度,却还要为难,哼,如今没了脸,纯属活该。” 顾欢喜道,“就怕他羞恼成怒,会报复孙家。” 许怀义倒是不担心,“他现在还顾不上,想报复,得等上位之后,但他还上的去吗?” 顾欢喜道,“咱们是知道他很大可能是个炮灰,但孙家可不清楚……” 这么说起来,孙家也是很刚了。 许怀义感慨道,“孙家到底是上百年的世家大族,骨子里有他们的骄傲,真由着太子拿捏了,脊梁也就断了。” “可惜了孙家那位姑娘……” “太子没敢太过分,提的是师傅的一位庶出妹妹,在孙家不起眼,若是提的嫡长孙女,呵呵,师祖怕是要直接翻脸,将人打出去。” 侧妃也是妾,庶出的也就罢了,敢肖想嫡长孙女,被打了都不冤。 “太子太飘了……” “也是太心急了。”许怀义一针见血,“急着立功,急着拉拢人,好稳固自己的地位,不是当上太子就万事大吉了,历史上太子被废的多了去了。” 顾欢喜了然,“是晋王和祁王又蹦哒起来了吧?” 许怀义点头,一脸烦闷,“几个人背地里掐的厉害,你捅我一刀,我戳你一剑,各种挖坑算计,还有下毒暗杀,没一刻消停,他娘的,这哪是兄弟,比仇敌还仇敌,不死不休。” 顾欢喜蹙眉问,“怎么就突然到这一步了?” 之前几位皇子闹,其实还算有分寸,没有上升到害命的程度。 许怀义不掩憎恶的道,“我怀疑是楚王插手了,在背地里挑唆。” “他还有这个闲工夫?” “外头打仗归打仗,他又没落下风,吃亏的是朝廷,自是有多余的心思在京城谋划了,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摆出态度来,支持谁,谁就会觉得自己有希望取代太子,那还不玩命的蹦哒?” “也不知道哪个二傻子让他忽悠了?” “哼,晋王和祁王,八成都栽他手里了,尤其是祁王,热血冲动,简直就是当炮灰的最佳选择,至于晋王,多少有些小聪明,估计想看这俩方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顾欢喜揉揉眉头,“说起来,齐王离开,还真是明智之举,省了多少麻烦啊。” 许怀义不置可否,“可也错失了很多机会,即便将来能捡漏上位,他根基不稳,皇帝当的就会很吃力,怕是大权都握不住,跟傀儡似的……” “不能吧?你觉得内阁会架空他?陆首辅,还有你师祖,可不像是会弄权的人……” “但他们要是对齐王得能力不放心呢?不刻意架空,也会架空了,谁叫齐王不是凭本事上位的呢。” 顾欢喜一时无言。 许怀义又道,“听韩钧说,齐王在北边受了点轻伤……” “嗯?怎么回事?”顾欢喜讶异地问,“难道他还亲自上阵对敌了?” 许怀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有那个勇气倒是好了,还敬他是条汉子,哼,是骑马摔伤的,你说寸不寸吧?” “意外?” “不清楚,有可能是他倒霉,也可能是京城这头派人去算计他,韩钧在查,还没消息。” 闻言,顾欢喜意外的道,“韩钧对齐王这么上心了?” 许怀义哼笑,“为了小鱼呗,不然管他死活?”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听说,他三娶的王妃,就是那位肖家女,怀孕了。” 顾欢喜愣了下,“齐王都离开多久了?怎么才穿出消息?” 许怀义撇了下嘴,“想的多,故意瞒着呗,用不了几个月就该生了,也不知道这次给小鱼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小鱼知道吗?” “没跟他说,省的堵心。” 顾欢喜心里也不舒坦,转了话题,“种的那点红薯应该能收了,要不要跟孙师傅说一声?” 许怀义从南边回来时,趁机带了一小兜红薯回来,培育出苗,拢共栽了有大半亩地,就在自家院子里,对外并没宣扬,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许怀义想了想,“还是得说一声,咱家里也不是铁板一块,万一传扬出去,太子和那俩王爷犯红眼病来抢,咱还真不好拒绝,有师傅挡着,总归他们要忌惮一二。” 顾欢喜没意见,“那就说吧。” 许怀义郁郁的道,“明明咱干的都是好事儿,却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上哪儿说理去?” 顾欢喜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许怀义,“……” 顾家确实太出名了,就像后世那流量一样,一波接一波的。 高产小麦种子才过去没多久,就又有更高产的玉米种子可售卖了,种植还更省心省力,一经上架,就被疯抢一空。 种子铺因此变得更火爆了,不管啥种子,都是抢手货,就因为产量高,这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优势。 当然,这些种子,都是阿鲤事先处理过的。 所以,阿鲤的天赋一点没被埋没。 另外,药铺的名声也打了出去,不止焦大夫医术精湛,还因为铺子里有许多稀罕的药材,而且,同样的药材,顾家的质量更高,药效更好。 这也是拜阿鲤所赐! 还有,栽户部的统筹安排下,高产的小麦也在京城附近都推广开了,再过个两三年,整个大雍就都能种上,再加上玉米,那会儿基本能实现不缺吃喝了。 若再有更高产的红薯…… 大雍百姓怕是可以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了。 要知道,在后世红薯的亩产量,最高能到万斤,再贫瘠干旱的地儿,也能收个两三千斤,在饥不裹腹的古代,无疑是大宝贝。 顾欢喜种的要精心些,挖掘出来,最后称重,惊呆了现场所有人。 换算一下,亩产量近五千斤。 这个结果,便是江先生都激动的手脚发抖,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摩挲着一个个滚着泥巴的红薯,不停的喃喃,“百姓们有救了,都有活路了……” 孙钰也十分惊喜,之前挖的时候,他还亲自动手,一锄头下去,就能扒出一串来,大大小小七八个,沉甸甸得拎在手里,心都被填满了。 许怀义让人取了一些,简单清洗后,直接上锅蒸,用不了两刻钟,红薯就能吃了,轻轻揭开外皮,甜香的气息瞬间便勾起胃口。 一口咬下,又甜又糯。 几个孩子最先忍不住嚷嚷,“这个红薯,原来这么美味呀!” “比糕点还好吃!” “这真的是粮食,不是一种果子?” “哇,吃不够,还想再吃一个……” 敞开了吃自然是不行的,还得留着明年做种培苗。 许怀义道,“红薯虽好吃,也扛饿,但不能吃太多,会烧心,等会儿,我给你们做成菜再尝尝。” 几个孩子自是大声应好。 许怀义又对还拿着红薯爱不释手的孙钰道,“红薯叶子其实也能吃,味道还不错,红薯藤能喂猪,全身上下,就没一点浪费的。” 孙钰感慨,“这可真是个宝贝啊!比小麦和玉米还宝贝!” 许怀义笑笑,没接话,在后世,红薯产量虽高,但种植面积却并不比玉米高,甚至在北方人某些省份,还要低很多。 孙钰又问,“红薯好保存吗?” 许怀义道,“放地窖,应该能存一冬,天暖和就留不住了,不过,可以切片晒干,吃的时候磨成粉就行,那样留的久。”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听说红薯还能酿酒。” 孙钰抖不知道说好了,半响,拍着许怀义的肩膀,低声道,“你这份功劳,上报给朝廷,足以让你封侯了……” 许怀义眨眨眼,“合适吗?” 孙钰欣慰一笑,“为师就知道你聪明,眼下,确实不太合适,所以为师的意思是,稍微抻一下,等明后年视情况再说。” 按说早点推广,百姓就能早点受益,但现在外忧内患,小麦和玉米搞出的动静已经很大了,推广还需要个几年才能见成效,红薯再面世,朝廷应付不及,恐会让人钻了空子,成为某些人谋取私利的棋子。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那弟子就先在自家庄子上种,多留些种,方便日后时机到了好普及。” “嗯,这事儿,为师会帮你暂时压下来。” “多谢师傅。” 晚上,许怀义做了拔丝红薯,炸红薯丸子,孩子们直呼好吃,连大人们也都很喜欢这口。 孙钰离开时,许怀义给他送了一筐,回道孙家,跟父亲一说红薯的种种好处和美味,以及最重要的产量,孙尚书听完,半响没吭声。 直到孙钰提醒,他才似如梦初醒,感慨了声,“怀义哪是福将啊,分明是我大雍的福星!” 孙钰与有荣焉,“就是眼下,时机不那么好。” 孙尚书道,“用不着可惜,他迟早都会大放异彩,不对,如今其实他的一身光芒就遮掩不住了,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连为父都不敢想了。” “也就是封侯了吧?” “未必……” “总不能是国公?那得是从龙之功,怀义可不掺合那几位的事儿。” 孙尚书没接话,心里则想,也许许怀义还有很大的造化呢? 在他没有弄出高产小麦和玉米之前,谁能想到世上会有这等宝贝粮食? 所以,日后他再有什么惊世之举,应该也很正常吧? 第533章 和谈 收了玉米后,一晃俩月过去。 地里的农事已经安排妥当,户部的官员在这期间出了不少力,跑前跑后的协调,倒是把许怀义的风头占了大半去。 这正如他意。 加上他刻意低调,连带着家里得下人出门在外都是苟着,以致于靖宁伯府在京城没多少存在感。 跟他的功劳,严重不符。 但顾家得以过上了安生日子,没谁上门找麻烦。 只是朝堂上的局势,却日渐复杂,京城的气氛也越发紧张。 高产的粮食种子仅仅给百姓带来短暂的喜悦和踏实,此后,便又陷入焦灼不安之中。 外忧内患,迟迟不能解决,再心大也没法视而不见。 随着冬季来临,北边的鞑子又猖獗起来,传回来的战报却没几回是好消息,大都是催要粮草和兵士支援的,像个吃人的无底洞,不停吞噬着本就空虚的国库,也消耗着人们的精气神。 是以,开始有官员在朝堂上试探着提出了和谈的建议。 这仗打的成本实在太高,却没啥进展,看不到胜利得希望,朝廷都快要被拖垮了,有人焦躁实属正常。 所以,这番提议,有不少人赞成,与其两败俱伤,不如退一步,各自安好。 也有人反对,言辞激烈的大骂那些赞成和谈的人是软骨头,鞑子就是喂不饱的狼,和谈只会让大雍更加被动危险,根本不会换来边境安稳。 更多的人则保持沉默,冷眼旁观两方的人在大殿上针锋相对,吵得唾沫横飞,不可开交。 建兴帝不表态,将事情交给内阁去拿主意。 内阁也分了两派,意见无法统一,陆首辅和孙尚书是反对的一方,其他三位阁老本来是水火不容的,可在和谈一事上,却难得不掐了,竟是都赞同停战谈判。 许怀义去了一趟孙家,回来后,忍不住跟顾欢喜吐槽,“皇室子孙,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开国皇帝何等英明神武,儿孙却这么不争气,从大到小扒拉个遍,就没个出息的,你说糟心不?” 顾欢喜给他倒了杯菊花茶,“喝点降降火……” 许怀义接过来,却没心思喝,继续嘟囔,“那仨阁老的意见,就是太子和晋王祁王的态度,前方将士流血流汗,护卫的不是他们元家的江山?他们倒好,不但不想法子支持,给将士们打气,反倒是拖后腿,真是一窝怂蛋。 和谈?自古和谈有哪回是好下场了?割地赔款,意味着啥?意味着国立衰弱啊,一旦开了这口子,以后想翻身都难。 一群鼠目寸光的王八蛋,只顾着眼前享受,完全不管国家会百姓死活,真恨不得把他们都订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顾欢喜问,“师祖喊你去,是问你的意见?” 许怀义点点头,喝了口茶,依旧气不过的道,“我能有啥意见?自然是不看好和谈,但我的意见不重要,要看朝堂上各方的最后博弈。” “有师祖和陆首辅牵头反对,也左右不了结果吗?” “要是太子不下场,俩人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偏偏储君蹦出来,想要和谈,其他官员还能跟储君作对?” “那你觉得这事儿……” “唉,不好预料,谁知道太子那棒槌会为了和谈做到哪一步?他要真铁了心,保不齐会得逞。” 顾欢喜一时不解,“建兴帝可不是个蠢的,他能看着太子发昏?这祸祸的也是他的江山。” 许怀义冷笑道,“他巴不得太子发昏,好有理由废了,你且看着吧,太子若是一意孤行,建兴帝肯定顺水推舟,成全他犯蠢。” “太子还真是……” “哼,可不就是作死吗?他当个王爷还不露怯,可做太子,眼界和格局就都不够看了,光想着息事宁人,稳固他的地位,也不想想,外患解决不了,他即便当了皇帝又能咋样?坐的稳吗?到时候只会更焦头烂额。” 顾欢喜猜测,“或许他不是看不到这层,而是没得选择,他应该是想暂时用和谈稳住鞑子,先解决内斗的问题,晋王和祁王逼的紧,别忘了,还有楚王的那支所谓清君侧的义军呢。” 许怀义不置可否,“说到底,还是他不堪大用,挑不起储君的责任。” “行了,少抱怨几句吧,这些事儿暂时跟咱们无关……”顾欢喜顿了下,转头看着他,“师祖没说让你上战场的话吧?” 许怀义摇头,叹了声,“师祖让我继续苟着。” 顾欢喜松了口气,“嗯,大雍又不是只你一个能打仗。” 许怀义语气复杂的道,“师傅恐怕要带兵去平叛了。” “嗯?” “东边的平叛情况很不乐观,对方已经占了三座城池,朝廷的军队久攻不下,损失很大,内阁怕传出去民心不稳,把消息给压下来了,可迟早这事瞒不住。” 顾欢喜蹙眉沉吟道,“看来这次楚王准备的很充分啊,不是试探,而是要跟朝廷打持久战?” 许怀义思量道,“持久战谁都打不起,我琢磨着,楚王应该是想牵制住京城这边的兵力,好图谋不轨。” “宫变夺位?” “差不多吧,区别就是他直接上位,还是扶持个傀儡过度一下,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顾欢喜面色变了变,“那你到时候怎么办?” 许怀义一脸轻松漠然,“我?看戏呗,发现不对劲,就找个由头请假,两边都不帮,让他们自己掐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跟咱家有啥关系?” 建兴帝也不值得他舍命去护。 “真的?” “千真万确,媳妇儿,我又不傻,掺合他们皇家的破事干啥?万一炮灰了多冤枉?若是能推小鱼直接上位,我倒是愿意搏一搏,可惜啊,他亲爹还在,一时半会儿得实在轮不上他,唉……” 所以,这事干着没劲儿,要不然他高低要掺合一角。 毕竟是宫变啊,肯定杀的你死我活很热闹,也是立功的好机会。 朝堂上又争执了些日子,和谈一事还是定下来了。 原因无他,建兴帝进了冬日后,身体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偶尔才上一回朝,大多时候都是让太子监国。 而且,他也放权得很,没有过多干涉太子理政。 如此,太子说话就有分量了,他一力促成和谈,又有朝中大半朝臣同意,陆首辅和孙尚书再位高权重,也不能不屈服于大势所趋。 第534章 又要去打仗 和谈的事定下后,朝廷便从相关的部门抽调了些官员,组成和谈队伍,大冬天的,顶着寒风,浩浩荡荡往西北去了。 这一来一回,光路上就得花三个多月,再加上期间谈判扯皮消耗的功夫,没半年这事儿完不了。 不过,好在战事暂时停了,朝廷也能歇口气,可以把精力都放在平叛上,东边的反贼乱党越来越多,且已成气候,想要拿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和谈队伍走了没几日,支援平叛的大军也离京了,孙钰任主将,领了五万人马,抽调的都是军中精英,看起来气势凛然,锐不可当。 许怀义送行回来,忧心忡忡的跟顾欢喜道,“精兵良将都给调走了,剩下些歪瓜裂枣来守卫京城,朝廷是咋想的啊?建兴帝就一点不担心这时候楚王带人打进宫里去?再怎么想揪太子错处,也不能容忍到这种程度吧?” 这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在赌啊!帝王不是都很惜命吗? 顾欢喜沉吟道,“也许建兴帝有什么别的安排呢?” 许怀义心里一动,“他有后招?把精兵调开给楚王看,好诱惑楚王动手?然后来一出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要是这样,倒是能想通了。 “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楚王会不会上当了。” “那要看他还愿不愿意继续忍耐,他年纪可不小了,再不行动,就算夺了位子,也坐不了几天,他筹谋了那么多年,为儿孙作嫁衣,他能甘心?” “你说,太子和那俩王爷能想到这一茬吗?” “哼,他们那双眼就跟糊住了一样,即便想到,也会装聋作哑,好到时候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一个个的都自以为是,想坐山观虎斗,当得利的渔翁呢,殊不知,自己就是那鹬蚌,真打起来,正好被人家一锅端了,蠢货。” 骂骂咧咧的吐槽完,日子该苟着还是得苟着。 不止许怀义,京城不少人家都低调起来,就像是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本能得警惕着。 为此,街道上都冷清了,纨绔子弟也不再招猫逗狗的闲逛,茶楼酒馆倒是多了些打听消息的。 和谈的进展程度,东边的战局输赢,哪里又有叛军闹事,京城的粮价今日涨了多少,城门口的灾民又多了几个…… 这是明面上能小声议论的,不算犯忌讳。 还有偷偷摸摸嘀咕的,说的就是些不知道打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所谓的秘闻了。 比如太子后院的某位妾室小产了,查出来是祁王安插的细作下的手,而祁王喝的茶水里被人下了毒,一番追查,证据又指向了太子。 还有晋王,频频出入定远侯府,跟朝中的几位武将来往密切,还纳了太后娘家的一个侄孙女为侧妃。 不止如此,他还天天进宫表孝心,建兴帝入冬后身体不好,他就亲自尝药伺疾,做足了孝子贤孙的姿态。 还有更隐秘的,传言太皇太后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是自然衰老还是被人谋害,众说纷纭。 楚王进宫探视后,是被人抬着回府的,据说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时,街道上的行人更少的可怜,京城也越发没了鲜活劲儿。 顾家是个例外。 许怀义在外头苟着,回家可不会还委屈自己当鹌鹑,几乎每天都带着几个孩子疯玩儿,湖上结了冰后,简直让他们几个玩出了花样,不到天黑都不舍得进屋。 休息时,就去湖田村滑雪,冰钓,或是去庄子上泡温泉,一天三顿琢磨着怎么吃喝享受。 晚上,还得再来一段睡前故事,那些离奇跌宕的情节,常常勾的孩子们心痒难耐,越发睡不着觉了。 这时,许怀义就会得意的哈哈大笑,气的顾欢喜没少捶他。 在外头憋的太狠,就只能在家里使坏了。 还好有江先生在,几个孩子总算有个怕的,学习并未落下。 阿鲤玩的最疯,不过有焦大夫看着,每天背诵中药知识倒也坚持不懈,且她种植药材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能轻松掌握好使用眼泪的分量了。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惬意的过下去,然而,一封从东边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打破了平静。 平叛大军竟吃了败仗。 之前虽然久攻不下,但也没吃太大的亏,两方算是胶着状态,各有胜负,至少我短期内,谁也拿谁没有办法。 但从长期看,还是朝廷的军队更有利,毕竟若只围不攻的话,耗也能把城内的叛军给耗死。 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所以,哪怕叛军人数不少,又挟裹了很多百姓加入,朝廷在最开始,也没有太过惊慌,只是烦忧粮草短缺的问题。 可如今,却大败,这就没法再淡定视之了。 这是心腹大患了啊! 要知道,朝廷前后一共派了十万大军去,其中一半还是抽调的精兵,而叛军是啥?说难听点就是草台班子,怎么可能是正规军得对手?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打脸。 朝廷输得很难看,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人马给前后夹击了,大晚上的,营帐被突袭,现场还用了炸药,到处都是惨叫声,死伤无数。 孙钰也受伤了,虽没有生命危险,可也短期内没法再下床。 消息传到京城,朝堂为之哗然。 建兴帝没上朝,太子监国,坐在龙椅的下首,看完战报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当场就按耐不住发了一通火。 火气自是冲着平叛大军去的,言辞之间,就差骂他们是窝囊废了,叛军最开始是五万左右,所以朝廷也派了五万去,后来战事不顺,朝廷急着结束这场战乱,因此又大方的派去五万,如此,光靠人数,按说也能碾压叛军才是。 可事实上,却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了。 这说明啥?说明己方无能啊! 太子焉能不发火? 尤其他这位子坐的还不够稳,最烦的就是各处生乱子,偏偏各处就是不消停,他的修养和耐心,在这大半年里几乎耗尽了,犹如困兽一样,一点刺激,就会忍不住红着眼咬人。 他狠狠斥责发作了一番,让内阁和朝臣尽快拿出个应对意见来。 朝臣们能说啥? 只能继续派人去平叛,总不能也和谈吧? 那可是反贼,就是想招安都很难,谁让人家已经成了气候,还占据上风了呢,尤其叛军得背后很可能是楚王,那就更没希望跟朝廷和解了。 但是派谁去,还能抽调多少人手,粮草从哪儿来,这又是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朝堂上吵作一团,说什么得都有,就是没个拿正经主意的。 最后,有人提及了许怀义的名字,诡异得是,竟得到了大半朝臣的支持。 那些不支持的,也没反对,而是保持了沉默。 于是,去支援的带兵将领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怀义接到圣旨时,一点没意外,就是郁闷,今年又不能在家守着媳妇儿孩子过年了。 还有更郁闷的,整合队伍要出发时,祁王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主动跟建兴帝请求,也要跟着去平叛,还高调的立了军令状,不把叛军乱党一网打尽就不回京。 建兴帝痛快答应了,还表扬了一番,夸祁王有太祖之风范。 太祖是谁?那是开国皇帝,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啊,有他的风范,这是多高的赞誉? 一时间,祁王还没去打仗呢,就风头大盛,好像已经凯旋归来了一样。 许怀义差点没气死,关起门来跟顾欢喜吐槽,“还嫌大雍不够乱吗?啥事都掺合,祁王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吧?他以为这时候去平叛是立功的好机会?还是想趁机夺了兵权好回京废除太子?真是个棒槌啊,肯定又被楚王的人洗脑了…… 他也不想想,自己跑去打仗,京城真有啥事儿,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还轮得到他上位? 再说,他懂打仗吗?要是去了前方瞎指挥一通,特么的,那还平叛啥啊?干脆摆烂算了,至少还能保住大家的小命。 就怕他急着立功,逼着将士们冲锋陷阵,那可就太坑了。 建兴帝也是老糊涂了吧?他自己儿子是个啥样心里没点数吗?这种棒槌也往战场上送,就算再想捧起来跟太子分庭抗礼,也得顾及一下大局吧? 太子竟然也同意了,呵,怕是想趁机在战场上放冷箭杀人吧? 就算他杀不了,楚王估计也会暗中帮一把,再扣在太子或是晋王头上,到时候,朝中更有的乱了。 他娘的,一个个的,全都是疯子,没个好东西。” 只可怜了百姓,还有他们这些要为国效力的人。 顾欢喜也被这个消息弄的心烦气躁,本来许怀义被朝廷征调去平叛,她就很不高兴了,明明说好了苟着的,结果又得去出风头,出风头也就罢了,如今加上祁王,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许怀义再有打仗的能耐,也不可能独断专行,还是要受命于祁王,多了个扯后腿的,谁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能找理由推辞吗?”顾欢喜是真不想让他去,“要不让焦大夫再给你开点内伤的药吃?” 许怀义摇摇头,“不行,这种借口用一次还行,多了就让人生疑了,况且圣旨已经下了,我再搞事儿推辞,那不是打朝廷的脸?” “可是……” “媳妇儿,我知道你担心啥,可这次我必须得去。” “因为孙师傅?” “师傅受伤是其一,我这个当弟子的不去看看,肯定不合适,师傅在信里虽然没明说,但我能猜到些事儿,战况不顺利,一定有问题,师傅受伤,或许也是被人算计了,朝廷这边,很可能出了奸细,不解决这些问题,派再多人去都是炮灰的命…… 之前云亭给我写信,也疑心队伍里有叛军的同党,若不然,这回也不能落入圈套,让人突袭了大营,还包了饺子,我得去查查,不然实在不放心。 其二,这场内战不能再拖拉下去了,将士的命耗不起,粮草也耗不起,百姓们跟着遭殃受苦,咱们都是跟着买单的倒霉蛋,打得也够久了,该结束了。” 顾欢喜默了片刻,无奈的问,“你去就有把握能打赢了?” 许怀义苦笑道,“有六七成吧,前提是,祁王别捣乱。” “那他要是捣乱呢?” “那为了大局,就只能想法子让他没法蹦哒了。” 闻言,顾欢喜眼皮跳了跳,“你可别乱来。” 许怀义平静的笑笑,“放心吧,我又不造反,还能谋害皇子?顶多顺水推舟,装聋作哑罢了,或者,制造点小意外,让他安分个几天。” 顾欢喜定定的看着他,“你心里有数就好,明面上还是要对皇权敬畏些,而且,这些事不要告诉你师傅。” 许怀义点头,“我明白,师傅很可能是建兴帝的人,我不会啥话都跟他说的。” 见他听进去了,顾欢喜松了口气,又问,“年前能回来吗?” 许怀义叹道,“估计够呛,光路上就得大半个月,等去了,若是碰上大雪封路啥的,也没法立刻开战,我是想尽快结束,但若是天不遂人愿,也只能慢慢磨,总不能不顾将士性命硬去攻城,代价太大了。” 顾欢喜再次提醒,“这回去,别太出风头,循规蹈矩地来。” 许怀义讪笑,“我尽量。” 临出发前一天,许怀义去了孙家一趟,回来后,苏喆在家里等他,送了些药材,还答应会暗中支援一批粮草,万一朝廷这头运送不及时,也不会在战场上亏了肚子。 毕竟这种事有先例,之前许怀义在南边抗击倭寇时,朝廷的粮草就送晚了好几次,且里头还掺着麸皮麦糠,要是没借着剿匪的名义填补粮食,大家早饿的腿软了,还打啥仗啊? 苏喆这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肯主动慷慨解囊。 不然,现在谁还敢往朝廷这个无底洞里扔银子? 许怀义谢过他,将人送走后,没想到久不登门的乔怀瑾又来了。 乔怀瑾来的目的,属实让许怀义哭笑不得,竟是让他在战场上照顾一下祁王,不说帮衬他立功,好歹保住他别受伤。 为此,他特意准备了一沓银票,粗略一看,估计也要有好几万两。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可没那本事去保祁王得小命,那么多人想杀他,他管的过来吗? 真要怕死,干脆留在京里多好,非要去战场上捞功博机会,那就得有冒险失败的思想准备。 他可不愿意跟着折腾。 第535章 狗皮膏药 乔怀瑾言辞恳切,猜到许怀义可能会拒绝,却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门求助,属实也是没办法了。 祁王就是乔家的全部依仗,是不能出一点茬子的,不然乔家一百多口人也就跟着完了。 许怀义能理解他这种无可奈何的垂死挣扎,但表示同情,但再同情,也不会圣母的将自己搭进去呀。 不过,他还是委婉的暗示了几句,让乔怀瑾劝说祁王留京,别去冒险博什么机会,老老实实的当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不香吗? 非得抢破头的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啊? 稍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他劝的诚心实意,但乔怀瑾一脸苦笑,满眼得绝望,要是能劝,他不早就劝了?事实上,他都跪地恳求了,许依然打动不了祁王那颗作死的心。 他还能如何? 只能在许怀义这里寻求点安慰,许怀义可是众人皆知的福将,跟着他,最少能保住小命吧? 可显然,许怀义不想管。 他也理解,若非他姓乔,他也不想掺合,安安分分的活着不比啥都强?有本事就往上爬,没能耐就当个富家翁,最怕没实力却惦记不该惦记的了。 乔怀瑾离开时,背影萧索而怆然,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散发着日薄西山的迟暮气息。 许怀义心有戚戚,跟顾欢喜道,“这人可惜了……” 乔怀瑾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在精武学院里,堪称文武双全的那种,家世容貌也不差,本该前程锦绣,风光荣耀的过一辈子,偏偏运气不好,摊上了个不安分又实力不济的祁王。 还是怎么撇都撇不清的捆绑关系。 这就悲催了。 顾欢喜挑眉问,“你不会想帮他一把吧?” 许怀义摇头,“帮不了,他是乔家嫡长子,这个身份注定了要和祁王同生共死的,祁王若不反还好,若真有什么不臣之心,那整个乔家都要跟着陪葬,他跑不了的。” “那许红莲呢?届时不会也要一起倒霉吧?” “那要看祁王能作多大的死了。” 要是敢带兵闯进皇宫弑父杀兄,那乔家上下,就都要死。 “但愿他脑子能清醒点吧。” “呵,够呛。” 许怀义不怎么抱希望,这次去平叛,他只想跟祁王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照面都不要打,省的被连累。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路上,祁王时不时的就找各种借口往许怀义身边凑,问这个,问那个,安营扎寨都得安排在一块儿,那架势,真是恨不得跟他黏上就不分开。 许怀义苦不堪言,偏碍着祁王身份,不好翻脸。 且还躲不开这块狗皮膏药,谁叫祁王把他当保命符了呢。 也不知道私底下是受了哪位高人点拨,总之,不管许怀义如何冷淡,他都仿若不知,我行我素。 在某些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祁王有多礼贤下士呢。 倒是显得许怀义很不知趣,像是给脸不要脸一样。 许怀义被恶心的够呛,趁着夜里进房车得机会,跟顾欢喜抱怨,“真是受够祁王了,忒不要脸,我都那样了,他还一个劲的往上凑,皇子的尊严和骄傲呢?有这么膈应人的吗?” 顾欢喜听后也很无语,“大概保命要紧吧。” 许怀义气不过的骂,“真那么怕死,留在王府多好?出来瞎折腾个什么劲儿?特么的,拿我当保命盾牌,真要有危险,看我管不管!” “你敢不管?” “我……” 他也就是放放狠话,若是真有人在他眼前行刺祁王,他肯定是要出手搭救的,不然就得被问罪了。 祁王就是笃定这一点,才会狗皮膏药似得缠着他不放。 这是把他当免费的护卫用啊。 许怀义越想越来气,“到时候,我就出工不出力,干脆让那些刺客得逞算了,反正也不是啥好东西。” 顾欢喜提醒,“那也会被朝廷问罪。” 总之,只要俩人同行,一旦祁王出事,许怀义就得担责任。 许怀义咒骂了几声,一脸晦气笃定道,“也不知道祁王是听了谁的撺掇,才巴着我不放,让我知道,非得去他家放把火不成,不带这么坑人的。” 顾欢喜猜测,“会不会是乔怀瑾?” 许怀义摇头,思量道,“不像是他的手笔。” “难道是楚王?” “楚王说不定还想弄死他,好挑拨离间,引起皇室内乱呢,不太可能多此一举。” “那会是谁?” “也许是他府上的幕僚吧?不管了,我再忍忍,等到了阵前,就让师傅去应酬“”他,再不行,就给他下点蒙汗药睡大觉。” 许怀义的随口之言,却是真相,真相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单纯的是祁王府上养的幕僚,帮着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主意虽馊,但确实好用。 这一路,很是顺利,啥刺杀都没遇上,连下毒都没有。 到了目的地时,祁王好生夸了幕僚一顿。 幕僚不敢居功,不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让自己主子没脸没皮的去讨人嫌,可谁叫许怀义是个福将呢,挨着他的人肯定都能沾一下她的运道,一路上不就能平安无事了? 这不比啥严密防卫管用? 是的,在他眼里,许怀义就是有这个庇护他人安危得本事,之前,许怀义从南边抗击倭寇凯旋回京,一路上遭遇了十几次暗杀谋害都有惊无险的躲过去了,这都不是运气好,而是奇迹了。 在宫里遇上麻烦,都能安然无恙,谁还敢用正常眼光看他? 反正幕僚是不会。 所以,他怂恿祁王要黏着许怀义不放,借他的运道保平安。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不过到了大军驻地后,他这一招就不咋管用了。 原因无他,许怀义压根就不老实的待在营帐里,每天早出晚归的的去勘查敌情,回来就呼呼大睡,实在找不着机会去靠近。 总不能叫祁王也顶风冒雪的跟着许怀义去受罪吧? 祁王也吃不了那个苦,再者,他也不敢离开军营,军营里好歹都是朝廷的人马,有个别的奸细,也好防范,可一旦出去,情况就复杂了。 这一片,乱党反贼遍地都是,就连百姓都已经被洗脑,成了所谓的义军,想杀进皇宫清君侧,匡扶正义呢。 别人不清楚,祁王还能不明白?反贼恨不得把皇室成员杀个干净,好自己上位,见到他,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再说,祁王来这里,目的也不是打叛军。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这支平叛大军的指挥权,哪怕打仗损耗了不少人手,但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能凑个八万左右,还有大半是精兵。 这样的力量若能为自己所用,上位的筹码就更大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傻,以身犯险离京,来战场上抢功劳实属多余,可他早就算计好了,京城有太子和晋王,还有楚王虎视眈眈,他那点道行跟他们斗,压根不是对手,还不如跳出那个局,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时,他再带兵去勤王,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目的了。 他现在怀疑,齐王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早早离京去了大西北,还真是扮猪吃老虎呀。 祁王的心理活动,许怀义自是不清楚,他也不关心,只要不再纠缠他就行了。 这些天,他故意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总算甩开了祁王这块狗皮膏药,到处打探了一番,心里有了计较后,才跟孙钰私底下深谈。 孙钰的伤,养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好了,只是情绪有些沉闷,整日冷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直到许怀义这个徒弟来了,他眼里才算有了点笑意。 师徒俩交换了下对战局的了解,彼此认知的情况都很不乐观。 许怀义语气沉重的提醒,“师傅,咱们队伍里的内奸不揪出来,想打败叛军,可不容易,谁也不想冲锋陷阵时,还得防备着有人在背后放冷箭吧? 还有咱们费心制定的战略部署,却轻易被敌人知晓,人家稍微做个局,咱们就成了瓮中鳖,这仗还怎么打? 或者,那内奸直接在饭菜里下点毒药,那都不用打了,咱们全军覆没,所以,想攘外,必得先安内啊!” 许怀义来之前就有猜测,若不然,孙钰不会吃这么大个亏,但他查了这几天,发现内奸的危害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军营中动辄几万人马,不可能保证纯粹性,或多或少都会有别人的探子和耳目,可通常这些人都在不咋起眼的位置上,破坏性很有限,但如今这内奸怕是身居高位,手里还有实权,那就太危险了。 孙钰何尝不知呢?他蹙眉道,“为师一直在查,只是不想闹的人心惶惶,也怕打草惊蛇,所以都是暗地里查,这样难免束手束脚的,耽误进度……” “那有结果了吗?” “有怀疑对象了,但还没有确凿证据,不过,为师让人盯着他了。” “是谁?” 孙钰低声说了个名字。 许怀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名字他自是知道的,在军营里绝对属于上层圈子了,一应军务,都有参与权,真要是他,那就怪不得孙钰会打败仗了。 这相当于叛军开了外挂嘛。 “怎么会是他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弟子竟是一点没看出来……”许怀义觉得很不可思议,“真是他?” 孙钰苦笑,“为师也不敢确定,只能说他嫌疑最大。” 许怀义想到孙钰暗地里的身份,倒也不再怀疑什么,沉吟道,“若是现在不好直接抓人,那就将计就计。” 孙钰眼睛一亮,“如何将计就计?” 许怀义笑笑,“他可以做叛军的耳目,同样也可以为咱们所用嘛,一旦用的好,还能有奇效。” 孙钰反应过来,扬起嘴角,“没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得到了孙钰的认可,许怀义又道,“师傅,弟子想尽快布局。” 孙钰微怔,“这么急作什么?眼下不是进攻的好时机……” 许怀义苦笑着解释道,“师傅,耽搁不起了,再拖拉下去,咱们又得去剿匪自筹粮草了,您也清楚,现在朝廷是个什么情况,有心的无力,有力的忙着斗来斗去,谁管咱们死活啊? 不瞒您说,来之前,苏喆去找过弟子,愿意私底下支援一拨粮草助战,弟子也让欢喜准备了些过冬的棉衣应急,就怕后方供应不及时,咱们的将士不光得拼命打仗,还得焦虑弹尽粮绝。 可苏喆和弟子,家底也没厚实到一直供应这八万大军啊?能撑一两个月,都是咬牙坚持。 再说,这也不是个事儿,传扬出去了,弟子还未必能捞着好了。” 孙钰听完,脸色黯沉的叹了声,朝中局势,他了解得更多,可也无可奈何,那不是他能左右的,甚至碍于身份,连掺合都不行。 “你考虑的有道理,就是其他人那儿,未必会同意。” 尤其是底层士兵,冒雪攻城作战,代价太大了。 许怀义道,“那就说服他们,除了粮草短缺,弟子还有别的顾虑,总之这场仗,都要速战速决。” “还有什么顾虑?” “祁王。” 说到祁王,孙钰烦闷的皱起眉头,“为师听说,他缠上你了?” 许怀义无奈道,“来得路上是缠着弟子不放,现在没事儿了,他就是迷信,把弟子当护身符用了……” 孙钰闻言,意味深长得道,“确实挺管用,比起庙里拜佛还有效。” “您就别打趣弟子了。”许怀义苦笑着叹了声,“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 孙钰笑起来,片刻后,低声叮嘱,“跟他保持距离是对的,他做事太鲁莽冲动了,不计后果,容易殃及身边的人,你看乔家就知道了。” 许怀义点下头,“弟子明白,但这次祁王非要跟来,咱们躲也躲不开,又不能完全不管他,只能尽快打完,送他回京城了,不然……” 他顿了下,意有所指的道,“担的干系太大,还有太多不可预估的危险。” 孙钰面色一变,“你是说,进了军营,还有人会对他下杀手?” “不止如此……”许怀义低声道,“他顶风冒雪的来这儿,图什么呢?难道只为那点军功?胜负还未可知啊……” 孙钰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 第536章 即将开战 孙钰的政治敏感度,并不比许怀义弱,甚至在某些方面,看的还要更深入透彻一点儿,只是如今被军营里的奸细和战事缠的焦头烂额,没顾上多想而已。 此刻,一经提醒,脑子里那根弦就被触动了。 祁王不在京城好吃好喝的享受,冒着风雪和沿途被刺杀的风险,跑到军营里来,当然不是心怀大义,为朝廷分忧。 胜负未可知,战局一直不顺,被问责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些,所以,他也不是来博取军功。 那他还能图什么? 这里,能让他惦记的,也就是这八万大军了。 祁王收了尹家女,不缺银子,这一年,也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支持,唯一的短板也就是兵权了。 他是真敢想啊! 孙钰摇摇头,心神不宁的喃喃低语,“他哪来的底气呢?” 兵权可不是谁都能掌控的,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但凡有点脑子的,也不会跟着他去拼命。 许怀义道,“他可以收买人心啊,他不缺钱,又有那样的身份,还是能吸引一拨人靠拢……” 孙钰还是摇头,并不看好此事,“京城还有太子和晋王在……” 有这俩人在,选祁王的可能性很小。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可若是那俩位出了什么状况呢?或者宫里有什么意外,他凭自己的身份,能不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孙钰愣住,片刻后,眼睛倏然瞪大,“你……” 许怀义叹道,“师傅,就眼下这局势,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啊,要不弟子咋想速战速决赶紧回京呢,不回去,弟子哪能安心?万一生乱子,有人趁火打劫,就欢喜和几个孩子留在府里,能抵挡住的啥?” 顿了下,他又道,“咱得做最坏的打算啊!” 孙钰深吸口气,“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等话也敢说……” 许怀义一脸诚挚的看着他,“师傅,弟子也就敢跟您说几句心里话,在外头,嘴巴严实着呢。” 孙钰“嗯”了声,面色稍缓,“为师知道了,以后要谨慎言行,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大小也是个伯爷,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切记不要给别人留什么把柄。” 许怀义恭顺应下。 孙钰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都带着几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孤勇,“你去准备吧,其他的,交给为师处理。” 许怀义闻言,心中大定,忙起身道,“多谢师傅成全。” 孙钰摆摆手,长长的呼出口气,“为师也是为了自己,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去吧!” “是,师傅!” 许怀义大步离开,出了营帐没几步,就看到李云亭,赵三友,还有孟平,站在远处,看样子就是在等他。 这仨人都是一早就来平叛了,只是战事不顺,立的那点功劳跟身上的伤,没法成正比。 尤其孟平,还是他吃亏最多,攻城时,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头砸中胳膊,险些没命,如今那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也幸好是左手,否则,一辈子的仕途就只能到这儿结束了。 几人进了许怀义的住处,略寒暄两句后,赵三友便迫不及待的进入正题,“怀义,孙师傅说什么了?” 许怀义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师傅同意速战速决了。” 赵三友惊愕不已,“孙师傅居然答应了?” 孙钰是主将,之前战事不顺,他承担了主要责任,尤其这次败的有点惨,他还被朝廷责问了,以至于最近都没什么动静,也不攻城了,颇有些保守的作派。 对外说是静待时机,可有些人不免怀疑是他被打怕了,再也输不起,因为再输一场,或许就要被撤职查办了。 许怀义一来就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却也没急着去帮孙钰分辨什么,说再多,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心虚,倒不如痛快赢一场来的更有说服力。 他平静的看了仨人一眼,点了下头,“师傅也认同我的观点。” 他的观点是啥,仨人都清楚,许怀义用的是粮草短缺的由头,至于京城可能会大乱,祁王可能会夺兵权,他并没说。 不过眼下,只粮草一项,就够了,八万大军,一旦断了吃喝,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 赵三友攥了攥拳,“既然如此,那就拼了,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孟平闻言,却神色一黯,下意识的按着受伤的胳膊,声音苦涩得道,“我如今这样,上了战场也是拖累……” 他很怕死,可比起死,他更怕学无所成、战无寸功,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明明他都那么努力去拼了,可总是功亏一篑。 他是几个同窗里,升职最慢的,差点送了命,如今也不过是个百夫长,可许怀义,都已经是四品将军了。 还有个靖宁伯的爵位。 人比人,怎么就能这么大差距呢? 甚至,他都不敢表露出任何羡慕和不甘来。 不然,他以后再也无法坐在这里了。 仨人里,只李云亭最为冷静,直接问,“怀义,你有作战计划了?” 许怀义含糊道,“得再等几天,有些情况,我还没摸清楚,现在不好说……” 见状,李云亭不再继续追问了,只道,“若是需要打入敌方去查探消息,算我一个。” 许怀义无语的道,“那么高的城墙,打入地位进去吗?” 李云亭嘴角上扬,看着他,似乎有一种迷之信心,“别人不行,但是你,肯定有办法。” 许怀义噎住,摆手撵人,“睡了,睡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李云亭笑着起身离开。 不过晚些时候,等众人都睡了,他又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营帐外。 卫良守门,见是他,也不觉意外,“伯爷出去了。” 闻言,李云亭嘴角抽了下,他还是来晚一步,“你怎么没跟着?” 卫良道,“伯爷不让人跟着,说一个人更方便。” 李云亭轻哼,“我也不会拖后腿……” 卫良没接话,面无表情得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塑。 “你们伯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那我能进去等吗?” “可以!” 李云亭见他应得毫不犹豫,显然是得了许怀义的吩咐,心里那点失落,总算消散了些。 能让他进屋子,不怕他查看什么,显然是信得过他,那不带他去,就不是防备他,而是的确一个人行动更适合。 他进了屋子,也没客气,靠在椅子里,扒拉开许怀义带来的那一袋袋零嘴儿,挑着喜欢的吃。 旁边的蜂窝煤炉子上,还煮着茶,是焦大夫亲自配的茶包,据说是固本培元,滋养气血的,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气息,很是好闻。 大半个时辰后,许怀义挟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看到他靠着炉子,舒坦的跟大爷似得,一手热茶,一手肉干,气笑了,“你倒是会享受!” 李云亭幽幽得道,“我倒是想跟你同甘共苦,可你不给机会啊!” 许怀义假装没听见,脱去斗篷,摘了手套,先用力搓了会儿,再浸泡到热水盆里待了片刻,又用热毛巾敷脸,烫脚,最后才喝了口热茶,瘫在椅子里,惬意的呼出口气。 可算是活过来了。 李云亭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好奇的问,“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趴雪窝子里探查敌情了?还是钻什么密道进城了?” 许怀义打了个呵欠,“天机不可泄露。” 他找了个透风撒气的旮旯角儿,拿着无人机摆弄了大半个时辰,冻的跟孙子一样,这事能说吗? 李云亭神情幽怨,“信不过我?” 许怀义哼笑,“别激我,没用,这是斥候看家的本事,不过,过程不能说,结果可以告诉你,想听吗?”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点头,但接着又摇摇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成害。”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也没那么严重,我信的过你。” 李云亭却依旧不为所动,“你跟孙师傅商量吧,我只要知道,你有准备有安排就好。” 许怀义不再坚持,他为啥跟李云亭关系最好,原因之一便是俩人相处的分寸感,掌握的特别让人舒服。 既亲近信任,又不觉冒犯越界,恰到好处。 “大概什么时候攻城?” “还不确定,这次只能赢,不能输,得确保万无一失。” 李云亭了然点头,转了话题,“祁王那儿,你是个什么章程?” 许怀义吃着烤栗子,郁闷的道,“没具体章程,随机应变吧,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的事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谁叫人家是王爷呢。” 祁王若在军营里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得担责任。 李云亭道,“那你可有的忙了,想要祁王命的,可不少。” 许怀义叹了声,“我真是命苦喔……” 李云亭笑了笑,“福祸相依,未必都是坏处。” 许怀义不置可否,他又不想抓那几人的小辫子,也不想让祁王感激,还能从中捞啥好处不成? 他顺嘴多问了句,“晋王没给你安排啥任务吧?” 李云亭自嘲道,“他还信不过我,倒是让定远侯暗示了几句,不过,被我给怼回去了。” “暗示你啥?” “拉拢人心,多多掌权。” 许怀义啧了声,“晋王也想打这八万人的主意啊,一个个的,这胃口可真是好,也不怕撑着。” “祁王也是奔兵权来的?” “不然呢?他辛苦吧啦的来这里图个啥?” “他们也太小看孙师傅和你了,若是那么容易被收服,也轮不到他俩。” “未必是小看,也许是自视甚高呢。”以为必要的时候,用皇子的身份一压,他们就会无可奈何只能追随了。 呵,只能说这想法太天真。 别的将领或许会,但孙钰肯定不会,不仅是因为孙家一直是中立派,最重要的是孙钰的另一层身份。 他忠于皇上,若非如此,这次平叛,建兴帝也不会放心的派他来领兵。 那几位王爷,在他们老子面前,手段还是太嫩啊,要白费心机了。 李云亭忽然问,“你看好太子吗?” 许怀义听到这种犯忌讳的话,也不吃惊,很淡定的反问一句,“你呢?” 李云亭摇摇头,“非明主之相。” 许怀义苦笑道,“可咱们左右不了,连内阁都说了不算。” “那将来……” “走一步说一步吧。” 他心倒是有愿意扶持的明主,就是顾小鱼,可眼下能说吗? 就是说了,也没法推他上位,除非把建兴帝的七个儿子都干掉,别人还好说,齐王怎么办? 所以,只能等,只能熬。 接下来得几天,许怀义比之前更忙碌了,作战计划不是那么好制定的,孙钰越是放权给他,他越是得慎重,怕辜负信任,更怕将士们白白送死。 孙钰也没闲着,一一说服了军中其他将领。 除此外,还得费心盯着祁王,一来怕他搞幺蛾子,二来怕他被人弄死了。 倒是祁王进了军营后,好像到了什么安全区域,不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反而整日出门溜达。 军营里都让他逛遍了,见到不懂的,还会认真求教一番。 孙钰也没让人拦着,由着他看,反正没啥可保密的,除了作战计划。 祁王并未讨嫌的要求参与计划的制定,他好像也不感兴趣,不过,跟几位带兵的将领走的越来越近,时不时的就借着请教的由头,上门拜访,一待就是小半天。 还有人看到,祁王跟几位将领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祁王也拉拢过孙钰,但孙钰用需要养病的借口给推辞了。 至于许怀义,更是躲的不见人影。 直到十一月中旬,许怀义才不往外跑了,而是每日跟孙钰在营帐里议事。 军营里的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因为即将开战的消息在私底下传开了。 各种声音随之沓来。 祁王竟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大张旗鼓的出面安抚那些不安的兵士。 许怀义视若无睹,不过,有一次被祁王给堵在了营帐里,没说别的,只说了句,“本王一路上都没什么危险,可来了军营才半个月,就被行刺了两回,若非带的护卫够多,又有孙将军暗中相助,本王都见不到你了。” 许怀义,“……” 跟他说这个干啥? 他干巴巴的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祁王幽幽的道,“你才是吉人啊,可惜……” 不愿意让他蹭运气。 许怀义只作听不见,匆匆找了个借口,跑了。 第537章 大捷 攻城前一天晚上,许怀义抽空忙闲的进了房车,跟顾欢喜交代接下来的行程和安排,好让她放心。 但顾欢喜听后,却盯着他问,“没骗我什么吧?” 许怀义一脸无辜,“媳妇儿,你把我当啥人了?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啊,再说,我有啥好骗的?我连作战计划都敢跟你说,这是多大的信任呐……” 顾欢喜不为所动,冷笑了声,“少来这套,你刚才说的作战计划,难道就是全部?你只是用无人机提早查探好了敌情而已,就能保证万无一失、确胜无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许怀义讨好一笑,“你可别小看这个,要不古代为啥有斥候的存在?” 顾欢喜哼了声,“斥候又进不去城,还是你们也安排了内奸里应外合?若不然,还不是得强攻?任何时候,强攻的伤亡都很大,别说如今还是冬天,难度更大,你舍得让将士们去死?” 许怀义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解释,“那啥,我们还有其他安排的,哪能硬攻呢?” “什么安排?”顾欢喜步步紧逼,“你所谓的将计就计?” 许怀义讪笑道,“是啊,这招是不是很高明?我故意跟内奸透露了一点攻城计划,对方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时间上差了很多,届时,正好能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有一些兵力上的调动安排,也都有变动,叛军错估形势,一定手忙脚乱……” 顾欢喜蹙眉打断,“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你作战计划制定的再好再精妙,也得有人去攻城,城门不可能从里面打开,所以,谁带头去强攻?你要自己上是不是?” “媳妇儿……” “说实话!” 许怀义含糊不过去了,心虚的咳嗽一声,“那个,确实是我去……” “许怀义!”顾欢喜拔高声音,恨不得捶他一顿,“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不做危险的事,也不会再出这种风头,你都忘了是不是?” “我没忘,我……” “没忘为什么还要揽这个事儿?别说是孙师傅给你下的命令,我不信,他那么看重你,绝对不愿意让你去冒险,别人也逼迫不了你,你只能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对不对?” “媳妇儿,我……” “闭嘴,你个骗子,咱家还缺军功吗?都说要苟着了,还抢这种功劳做什么?还嫌不够高调张扬吗?你是嫌伯爷的爵位不够,想封疆裂土不成?” 许怀义几次想张嘴解释,都被打断,眼见着媳妇儿眼眶都红了,赶忙心疼的将人搂紧怀里哄。 顾欢喜挣扎了几下,没用,反倒是折腾出一身汗来,更加气急败坏,忍不住又捶又扭,再次痛骂了一顿。 许怀义老实听着,等她没力气了,也出了那口气了,才委屈的道,“媳妇儿,我是那种爱出风头又虚荣的人吗?” “哼!” “媳妇儿,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好,我承认,确实是我主动要求去攻城的,但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捞功,仅仅是为了让将士们少牺牲几个罢了。” “那你呢?”顾欢喜好不容易才歇得火气又窜上来,“你就是铁打的?金刚不坏之身?你咋就那么伟大呢?为了别人,甘愿牺牲自己?” “媳妇儿啊,我一点都不伟大,我很怕死的,我肯定是有信心能自保才愿意揽这种危险的任务啊!”许怀义低声下气的解释着,“你忘了房车啦?有房车在,我能有啥危险?” 顾欢喜噎了下,她刚才气急,确实忘了房车这个保命外挂了,但还是嘴硬的道,“房车也不是万能的。” “是,是,我也没全想指望它,”许怀义好脾气的道,“我不是带人去爬城墙,众目睽睽之下,我咋能突然说不见就不见?那不是自曝秘密吗?我是去炸城门!” 顾欢喜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炸城门?” 许怀义点点头,“趁着夜色掩护,我带炸药去把城门给炸开,这样就不用牺牲太多的将士了,可以把伤亡将到最低,实现利益最大化,至于我,我点燃炸药,就能躲进房车,一点危险都没有,但换成旁人,可就很难躲避的开了,所以只能我去,才最合适,也最有可能成功。” “就你一个人?” “嗯,炸城门肯定我一个人,人多了,我也没法施展隐身术的魔法不是?不过,后面肯定要有人帮我打掩护啥的,不然咋冲到城门附近?他们得帮我吸引火力,论危险,他们要远胜于我,可论功行赏,我却是大头,所以,我这次是捡大便宜的。” “你还得意了不是?” “没有,绝对没有,我就不是冲着捡便宜去的,真的,仅仅是怜悯那些将士,我只要炸开城门,就能就下很多条无辜生命,媳妇儿,我实在没法见死不救啊,没那个本事也就算了,可偏偏咱有,我咋可能冷眼旁观?” 顾欢喜一时沉默了。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也不敢再念叨。 半响后,顾欢喜呼出口气,“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省的留下什么遗憾,将来怨我。” “媳妇儿,你真同意?” “不是同意,只是不阻止,尊重你的选择而已。” 闻言,许怀义心底顿时愧疚的不行,“媳妇儿,我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以后,若非有非我不可的理由,我绝不会去冒险,更不会出啥风头。” 顾欢喜不置可否的“哼”了声,男人的承诺,若是做不到,总是有无数个理由去糊弄女人的。 她要认真才是傻了。 送走许怀义后,顾欢喜啥都不想了,放空思绪,很快就睡了过去。 当事情不可改变后,能做的,就是心平气和的去接受。 反正远隔千里,她再焦虑忧心,也帮不上忙,连阻拦他都不能。 不过,心理建设做的再好,翌日,吃了晚饭后,顾欢喜还是没法心无旁骛的看书练字。 她早早的哄着闺女去睡了后,就进房车里等着。 这一等,就到了夜里十二点。 她斗迷迷糊糊开始躺在沙发上打瞌睡了,忽然觉得一股寒气闯进来,刺的她浑身一激灵,豁然清醒了。 睁眼一看,果然是许怀义,穿着一身黑衣,头脸也用黑棉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眼,若非俩人是生活了好几年的两口子,她都认不出来。 “办成了?” “嗯,算是吧,城门炸开个大洞,应该能进出了……” 顾欢喜几步冲过去,上下打量摸索着,“没受伤吧?” 许怀义扯下脸上的布,笑的没心没肺,“放心吧,我是谁啊?逃命得本事还能没有?点着引线后,我就躲开了,想受伤都难。” “那你咋知道炸开个大洞?” “呃,那个,嘿嘿,我刚才闪进来一趟,速度比较快,几乎没停留,你睡着没发现。” 顾欢喜冷笑,“所以,这是第二趟进来?你是不放心,亲眼看着城门炸开洞后,才进车里躲避,对吧?” 许怀义讪笑着解释,“我刚才躲了一回了,真的,要不咋没受伤呢?我计算好时间的,爆炸的瞬间,我就闪进来了,一点没被波及到,等我出去时,炸药都用完了,城门那儿裂开个大口子……” “那你还进来干啥?”顾欢喜气恼的捶打着他两下,激起一身的尘土,呛的她转头咳嗽起来。 许怀义忙给她拍背顺气,“我这不是进来跟你说一声嘛,好叫你放心,任务完成了,没受伤,也没遭罪,就是吃了点灰尘沫子。” “就这样?” “也不是,我得躲一躲,这会儿,攻城大军都冲上来了,有些事儿不好解释,等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混乱成一团糟,我再出去就不引人注意了,解释,我咋说都行,也没人会起疑,还能避开厮杀的危险,对吧?嘿嘿……”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见他没受伤就安心了,转身给他热了杯牛奶,催着他几口灌下去。 许怀义抹抹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蒙上头脸,闪了出去。 城门口人头攒动,杀声震天,为了抢破城首功,将士们早就杀红了眼,哪有旁的心思去关注其他? 所以,他忽然出现,混在人堆里,完全不突兀,也不显眼,只需要随着大流往里重就行了。 不过,也不能毫发无伤,那太假了,他又不是有飞天遁地之能,身手再灵活,引爆炸药,也得被波及到一点儿,于是,接下来的打斗场面,他就故意让人在脸上招呼了两下,不需要伤筋动骨,看着足够唬人就行,不然领功时,都不好意思。 除此外,还得再有点内伤才更像真的,炸伤嘛,五脏六腑被震的受点伤害,不是再合情合理不过? 他带了焦大夫给的药,吃一颗,就能演绎的像模像样了。 等到战事结束,朝廷大军进驻城池,他终于可以功成身退,踏踏实实的假装晕了过去。 顾欢喜再见他,已是亥时,早就等的心急了,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晚?城门都破了,难道还需要打一天才能攻进去?” 许怀义忙解释,“不是,早就攻进去了,不过我得装受内伤啊,就故意晕过去了,吃了点药,结果往床上一趟,睡着了,这会儿才刚醒……” 想到他昨晚为了炸城门,一宿没睡,顾欢喜憋的那口气就散了去,问道,“饿不饿?晚上炖了只鸡,冰箱里也还有点馄炖,要不给你煮一碗?” 许怀义摸着肚子,“你不说还感觉不到,这一说,就开始唱空城计了,那就煮一碗吧,我先去冲个澡……” “洗澡能行吗?”顾欢喜是提醒他还得装样子,别露出什么破绽。 许怀义边往浴室走,边打着呵欠道,“没事儿,我这会儿养伤,被安排在城里一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那家人都跟着叛军逃跑了,安全的很,而且卫良在外头守着呢,知道我要休息,不会进来打扰的,那屋的里间就有能沐浴的一应东西,洗个澡而已,很正常……” 听他这么说,顾欢喜便不再多言,转身进厨房煮馄炖去了。 鸡汤做底,又撒了些虾米和紫菜,猪肉木耳的馅儿,捞了满满一大碗,最后滴点香油,顾欢喜弄完,都觉得有点饿了。 许怀义裹着睡袍出来,深吸口气,迫不及待的嚷嚷,“快给我端过来,媳妇儿,太香了……” 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往嘴里扒拉,还不忘嘀咕,“咋没浇上勺子辣椒油呢?这少了灵魂啊……”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忘了你在养伤了?” 哪怕是装,可喝药是真的,脸上的伤痕也是真的。 “那加点胡椒粉也行啊……” “少叽歪,快吃!” 许怀义争取无果,老老实实的埋头吃喝,很快,一碗馄炖就见了底,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熨帖了。 顾欢喜又给他盛了碗鸡汤,催着他喝了。 许怀义喝完后,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舒服的往沙发上一瘫,惬意的哼哼着,“哎,这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顾欢喜关心的问起后续,“一切都顺利吧?伤亡大不大?这次战事应该算是大捷吧?” 她原以为见他神色放松,战事顺利是板上钉钉得事儿,谁知,问完后,他回答的却有些迟疑。 “算是顺利吧,我们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我是子时炸的城门,这事儿只有我和师傅知道,作战计划里,安排的是丑时正才发动强攻,所以,叛军防备不及,加上城门被炸开,将士们攻进去,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不过,叛军也不是花架子,楚王招募的这支私兵,还是有点本事的,昌乐侯也会训练,所以战斗力并不弱,两方交战,打了一个多时辰,才停火。 可这停火,不是把叛军都杀了,也不是他们投降了,而是逃跑了,不对,说逃跑不准确,我总觉得,是战术性的撤退,为了保全有生力量,见大势无可挽回,就撤出城池了。 所以你问,这场仗打的算不算大捷,我还真不好说,赢自是赢了的,毕竟攻下被占的城池了嘛,但赢的不彻底啊,不过师傅上报朝廷,朝廷肯定会定义为是一场胜利的,你懂的。” 现在到处都乱哄哄的,太需要一场胜利去安抚人心了。 第538章 京城将乱 顾欢喜当然懂的,就算这场仗打的不尽如人意,朝廷也会瞒下那些不如意,而尽可能的去夸大胜利成果。 更何况,这场打的还算不错了,以最小的代价攻下城池,不管到哪儿说,都能理直气壮。 唯一的不足,就是叛军跑了,如果跑的是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那也没啥,但人家若是战术性撤退,保全了大半有生力量,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那就叫人心塞了。 “你们没去追吗?” “咋可能没追?”许怀义摇着头,一脸愁绪,“都说穷寇莫追,但叛军一撤退,师傅就下令让人去追了,可我估摸着应该追不上,对方撤退时,井然有序,很明显是早有预谋和准备的,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守城池。” 顾欢喜愣了下,“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占领城池,一点点的往京城推进,而是……把京城的兵马给吸引来,牵制住?” 许怀义“嗯”了声,“我是这么猜测的,当然叛军整这么一出,还是为了败坏朝廷和皇帝的名声,好起乱子,趁机搞事儿,现在他们跑了,一时半会儿的准灭不干净,唉,你且等着看吧,这八万人,想回京怕还早着呢。” 只要一走,那些跑了的叛军就会再冒出来捣乱,他们也不需要跟朝廷军队正面硬刚,时不时的撩拨一下,打游击战,就足以把人拖住了。 顾欢喜听的蹙起眉头,“那你岂不是也得耗在那儿?” 许怀义郁郁的道,“不清楚,得看师傅的意思,和朝廷的安排,或许现在不回去也好,还能避开宫里的麻烦,省的我左右为难。 到时候你察觉不对,就带着孩子去温泉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届时甭管京城里打成啥样,都不用管,等分出个胜负,有了确切结果后,再回去就是,让韩钧把护卫都调去保护你们。” “再说吧。”顾欢喜暂且不想考虑,转而提醒他,“倒是你,若是留下,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应付祁王了,他费尽心机去了,能甘心空手而归?” 说到这个,许怀义就头疼,“有时候,我都恨不得他干脆让刺客给杀了算了,一了百了,省的操这些心。” “那你不得被治个护卫不严的罪?” “那也比跟他周旋强,反正我有功劳,朝廷还没嘉奖呢,大不了功过相抵,不赔不赚。” 顾欢喜纳闷,“你就那么怕啊?你可是武将,难道就不想掌兵权?” 许怀义叹了声,“兵权太敏感了,谁沾手都危险,也就祁王,脑子拎不清,当成是好东西,压根看不透那是催命符。” “那你之前去打倭寇时,还积极表现,收拢人心?” “此一时彼一时啊,那会儿其实没想太多,混个好人缘,更多是为了打仗时配合默契,别有人拖后腿,那多冤枉?至于后来,完全就是阴差阳错,我想挣军功往上爬,自是要好好表现。 在军中,人人慕强,他们看我顺眼,当然会巴结攀附了,可你看我回京受封后,除了几个同窗好友,我还跟哪个武将来往密切?”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拿不定主意了,就去问你师傅,反正你们男人的世界我也不懂。”她对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别把媳妇儿和孩子赔进去就行。” 许怀义立刻上道的表了一番决心和忠心。 顾欢喜摆摆手,打了个呵欠,催着他去忙正事了。 许怀义闪出房车,喊了卫良进来,询问战事后续。 卫良早就打听过了,就等着他睡醒后问话,当即把他装晕后,直到此时发生的大小事儿都说了一遍。 许怀义这才知道追出去的人马,不但没能把叛军逮住,还误中了圈套,吃了个小亏,最后叛军顺利逃走,而朝堂的大军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这消息想有心瞒着都不能。 “孙师傅很生气吧?” 卫良点头,“冲着带队去追击叛军的李将军发火了,将所有人都大骂了一通,那几个贪功冒进的,还打了五十军棍,若不是祁王去拦下,怕是小命都没了。” “祁王?咋哪儿都有他啊?”许怀义烦躁的直皱眉,“他去干啥?卖好?也忒不会挑时候了。” 说情也得分个场合和轻重,大军追击叛军失利,必须要有个交代,不罚不足以安抚人心,祁王难道连这个都不懂? 卫良道,“祁王把大半责任都推到叛军头上了,痛骂他们狡猾卑鄙,以退为进,这才设伏伤了咱们的人马,真要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打,抱头鼠窜了还干这种小人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许怀义听的嘴角抽了抽,打仗虚虚实实,设伏有啥错?为了撇清干系,还真是啥理由都能拼凑出来,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这时候干脆的认错,远比推卸责任要明智,可惜,祁王不懂。 “之后呢?我师傅咋安排的?” “孙将军暂时让大军在城里休整,一部分去修补城墙,一部分接管府衙,还有一些,梳理城中的治安,防着有漏网之鱼起乱子,受伤的将士们,也都找了妥帖的地方安置。” 许怀义听完,有些躺不住了,吩咐卫良,“你去师傅的营帐看看,要是师傅睡下就别打扰了,要是灯还亮着,就回来说一声。” 卫良应下离开。 孙钰哪里睡的着?正在营帐里来回踱步,看到卫良,听他说许怀义醒了,紧周得眉头豁然展开,也不等他回去传话,直接披上斗篷跟他一道走了。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许怀义不光等来卫良,还有神色匆匆的孙钰,刚想下床行礼,就被抬手阻止。 “好好躺着,大夫交代了,你这病,得养个十天半月的,不然会落下病根,影响将来领兵作战,可不能马虎。” “是,师傅……” 一激动,都忘了他还是个娇弱的病人了,焦大夫那药是真管用啊。 孙钰坐在床边,先关切的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见他精神头还不错,松了口气,这才说起正事,“叛军没抓住,还被伏击了,你都听说了吧?” 许怀义点了下头,“卫良跟弟子讲了,李将军是怎么回事?他平时老成持重的,也不是冒失的人啊,怎么还能被人伏击呢?” 孙钰气恨道,“还能怎么回事?得意便忘形,以为叛军已经被打的不足为虑,又被身边的副将撺掇了几句,就昏了头脑,只顾着抢功,这才中计,亏为师还将此等重任交给他去办,也是瞎了眼,早知道,还不如交给赵三友和李云亭去……” 俩人在这次攻城中都算是主力军,气势如虹,勇不可挡,只是太年轻,孙钰担心他们不能服众,这才让李将军去,谁知,就被狠狠打脸了。 “若是你没晕过去就好了……”交给许怀义,才是最放心的。 许怀义苦笑一声,“弟子能坚持到破城就已经是极限了,便是不晕,也没有余力再带兵去追击叛军。” 还嫌他功劳不够高啊?他可不敢再抢了。 孙钰顿时一脸愧疚,“昨晚辛苦你了,冒那么大风险,遭这么大罪,为师对不住你……” 许怀义忙打断,“这怎么是师傅的错呢?是弟子主动请求的,再说,富贵险中求,弟子可没吃亏,还要多谢师傅给弟子这样得机会。” “怀义啊……” “师傅,您真不用自责,弟子心甘情愿的,为了减损伤亡,总要有人去炸城门不是?况且这办法还是弟子提出来的呢,弟子去做,天经地义,谁的命不是命?弟子有一定自保的本事,比旁人活下来的希望很大,所以,舍我其谁?” 越是听他这么说,孙钰就越是愧疚,拍着他的肩膀,深吸口气,“你放心,属于你的功劳,谁也夺不走,师傅都让人记着呢,这次破城,那当居首功。” 许怀义一脸纠结的道,“叛军都没抓多少,请功合适吗?” 孙钰道,“一码是一码,为你请功,是因为夺回被叛军占领的城池,这是收复失地之功,至于追击叛军失利,那跟你无关,是为师指挥不利,自有为师承担。” “师傅……” “行了,为师心里有数,你也甭替为师担心,朝廷顶多斥责几句,不会真把为师如何的,毕竟……”他自嘲的笑了笑,“破城也算大捷了,功过可以相抵,且以后还得指望为师继续追击叛军呢。” 把他撤了,换谁来? 朝堂上,哪还有正经想打仗的啊?都忙着内斗,盯着宫里那个位子,好博个从龙之功呢。 从龙之功,可比打叛军收获的益处好太多了,谁都不是傻子,还能为了芝麻,丢了手里的西瓜? 许怀义意会,不知道咋安慰好,便转了话题,“弟子听说祁王跟您求情了?他怎么插手了呢?” 闻言,孙钰冷哼了声,语气里带着几分隐忍的烦躁,“他是瞧着胜利在望,就再按耐不住要摘桃子了。” 许怀义无语的吐槽,“还真是半点不忌讳啊。” 孙钰低声道,“都这种时候了,他怕是噎顾不上了,再避嫌下去,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皇家子孙斗争失败,除了死,就是生不如死,自是要在胜负未揭晓前,奋力一博。 许怀义眨眨眼,“京城的局势……更紧张了?” 孙钰点了下头,“你我都知道,这支叛军背后的人是谁,原本为师以为叛军造反的目的,是为了中伤皇帝的名声和威严,也是楚王兵败后的退路,可以以占有的城池为屏障,跟朝廷对立,甚至将来划地分治天下…… 但现在,为师不那么想了。 为师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楚王的目的,并不在这边,而是京城,是宫里,这些叛军,打着造反的旗号,为的不是占有城池,而是牵制咱们,如今朝廷先后已经派了十万人马离京,驻守京城的禁军还剩多少?” 他面色凝重,自问自答,“不到十万,其中还有一些都是靠家族封荫的纨绔少爷,平常懒于训练,根本谈不上战斗力,靠他们护卫京城和皇宫……” 许怀义小心翼翼得道,“没那么严重吧?再说咱们都能猜到的事儿,皇帝还能想不到?” 孙钰叹了声,“想到又能如何?朝廷的兵马就那么多,处处捉襟见肘,北边虽说在跟鞑子和谈,但军队却不能调离,咱们这边也一样,信不信,咱们前脚走,后脚那些叛军就再冒出来圈地为王? 还有南边的驻军,也不能动,得防着倭寇卷土重来。 总之,各有各的职责,哪放擅自调动,都可能引起大乱子,比起内患,外忧更不能忽视。 所以……” 他没说下去,未尽之语却很明显。 京城之乱,他们有心无力,只能靠皇帝和朝廷想法子去解决。 许怀义道,“十万人也不少了,就算剔除那些不靠谱的,能打仗的怎么也有个七八万吧? 七八万人还能守不住京城?那十几米高的城墙可就白修了。” 反正他觉得建兴帝老奸巨猾,能稳坐钓鱼台,肯定是布置了啥后手,说不定早就看破了楚王的谋划,将计就计,准备等楚王动手时,好来个一网打尽呢。 孙钰忧心忡忡,“京城确实固若金汤,守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可问题是,如果乱子从里面开始呢?” 那还守着城门有啥用? 许怀义道,“那得需要很多人吧?那么多人,怎么混进城的呢?” 孙钰道,“办法还是有的。” “啥办法?” “比如密道……”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楚王府里肯定有直通城外的秘道,有秘道,就能将兵马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城内,不用太多,一万左右的精兵,就能让京城大乱。 若是宫里还有人手,内外夹击,里应外合,那局势如何发展,还真不好说。 师徒俩没再继续说下去,各有各的思量,许怀义时不想管,皇家人自己内斗,不顾百姓死活,那就打去,打死打残都跟他无关。 而孙钰则是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上了秘折,至于皇上要怎么办,他想管也管不了。 “师傅,还追击叛军吗?” “嗯,明日为师让赵三友和李云亭带队去寻一下,不过,希望不太大,那些叛军早安排好后路,一旦化整为零,进了深山,根本没法追捕,他们占据地利优势,咱们会很被动。” “那还继续攻城吗?还剩下两座呢……” “自是要攻的,最好趁着这股劲儿,一鼓作气都拿下。” “那炸城门?” “你好好养伤,这事儿为师会看着安排。” 第539章 祁王受伤 隔日,许怀义才知道孙钰说的安排是哪种安排。 告诉他的人是李云亭。 李云亭和赵三友奉命继续去追捕逃跑的叛军,可惜,在外头顶风冒雪的寻了大半天,都没能摸到人家的影子。 倒是也猜到叛军很大可能是进深山躲起来了,可他们听了当地向导的话,却没敢领着人进去。 这山里的地势错综复杂,易守难攻,不付出个几倍的人命代价,根本不可能将叛军拿下。 俩人做不了主,只得回来请示孙钰。 孙钰一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倒也没有太大失望,他没让俩人进深山追捕,只留了一支人马,驻守在山脚外围盯着。 赵三友还有些不甘心,从主将营帐出来后,低声嘟囔,“现在停手,无异于是放虎归山,等叛军缓过劲来,肯定还会再起兵造反,那咱们之前不白攻城了?” 李云亭淡淡的道,“怎么就白攻城了?不是将叛军给打败了吗,他们想东山再起,可没那么容易。” “可直接一鼓作气灭了他们多好啊,趁他病,要他命啊,不然,岂不白瞎那些死去袍泽的命了?” “不是孙师傅不想,是代价太大,得用好几倍的人命去填,叛军跑了多少?最起码也得有个两万左右,我们还有多少?全填进去,谁去打其他被占的城池?指望朝廷再派人来,现实吗?” 赵三友哑口无言,恨恨得踢了一脚雪,低低咒骂了句,“这仗打得真窝囊……” 来时意气风发,想要再建功立业,谁知,来后却诸事不顺。 先是粮草拖延,接着天公也不作美,将士们冻的瑟瑟发抖,后来城池久攻不下,伤亡越来越大,被朝廷接连斥责。 可有谁知道他们的憋屈和无奈? 他们攻城不够勇猛无畏吗? 不是,是双方悬殊太大。 原以为叛军只有三五万,是一群没什么战斗力的乌合之众,可交上手才知道,他们大错特错了。 叛军守城时的表现,明显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根本不是拼凑出来的野路子,比正规军都正规。 而且,他们的人数也远不止三五万,他们煽动了当地百姓,充当他们的帮手,打仗时就推出来当炮灰,最后,百姓们死了不少,可他们却躲在后面安然无恙。 若不是许怀义带人来驰援,又将计就计算计了内奸传了假消息,还奋不顾身去炸开城门,那叛军依然占着城池,冲他们耀武扬威。 可明明打赢了,结果,却没感受到胜利的兴奋。 李云亭平静的看着赵三友烦闷的离开,并没有再出言劝慰,转身,去了许怀义养病的宅子。 许怀义躺在软塌上,守着炉子正无聊的看话本子,见他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忙吩咐卫良去拿热毛巾给他敷脸擦手。 李云亭脱了斗篷,接过热毛巾,盖在脸上等了片刻,觉得脸上不再那么僵木后,舒坦的呼出口气,接着往炉子边上的椅子里一坐,端起杯子也不喝,就捧着暖手。 许怀义上下打量着他,“去追捕叛军了?才回来?没受伤吧?” 李云亭先点头,又摇摇头,意思很明显。 许怀义瞅着他的脸色,“看来是无功而返了?” 李云亭“嗯”了声,“躲进山里去了,没敢进,进去也抓不到几个人,说不准还会被叛军利用地形优势给反击了。” 许怀义道,“没头脑发热冲进去是对的,胜算不大,我师傅没说啥吧?” 李云亭喝了口热茶,声音清亮几分,“孙师傅一早就预料到了,没责备我们,只让留下一支人马在山外盯着。” 许怀义点头,“应该的,这时候冲进去,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搞不好,就被人一锅端了,忒不划算,咱的人,不该冒这种险,还得留着命夺回其他被占的城池呢。” 李云亭扬起嘴角,“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跟他不谋而合。 许怀义也笑笑,“不这么说还能咋说?眼下这情况,咱们还有别的选择?这是最妥帖的安排了。” “赵兄不怎么甘心,觉得这仗打的窝囊……” “嗯,可以理解,他就是着脾气,以后总会想明白的。” 李云亭又问,“接下来的战事,你没法参加了吧?” 许怀义苦笑道,“外伤倒是没什么,可内伤养起来太慢了,一动武,五脏六腑就烧灼似得疼,还咋打仗?去了就是送死。” 李云亭真诚的感慨道,“你也是命大,那么多的炸药,威力巨大足以破开城门,你都能躲的开,果然不愧是福将,得大气运者就是不一样。” 他语气里的羡慕毫不掩饰,许怀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什么福将?什么气运?明明是我身手敏捷,估算的时间刚刚好,这才没被炸死,你迷信我不管,但不能抹杀我的能力啊。” 李云亭煞有介事得点头,“行,都是你能力出众,跟运气无关,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能有你这份本事了……” 说到这里,即便是他性子清冷淡漠,也免不了有些戚然。 “怎么了?” “又要攻城了,孙师傅和其他几位将军商议,从军中选拔了些人,成立个敢死队,他们负责接替你的任务,去炸城门。” 许怀义面色一变,“有人愿意去?” 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蠢话。 果然,李云亭道,“军令如山。” 个人愿不愿意的不重要。 许怀义一时默然。 他梦躲开,是因为有房车在,如果换过其他人,肯定非死即残,爆炸的威力,他已经亲自验证过了,那么厚的城门都能破个大洞,何况是血肉之躯。 李云亭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又说了几句,“你也不用想太多,他们未必就是被迫的,虽说这任务九死一生,但功劳也是最大的,不管是死是活,都能养活身后一大家子人,当兵图什么?不就图这个吗?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还能奔个前程,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搏一把的。” 许怀义抬手抹了把脸,挤出个笑,“我都明白,我都以身试险,抛砖引玉了,我还能愧疚不忍吗?” 就是心里还是有点沉重。 这话,就不给旁人说了,等到了夜里,他忍不住跟顾欢喜唠叨,捶着胸口,硬说那儿有点堵。 被顾欢喜骂了一顿,蒙上头麻利得睡了。 接下来得日子,许怀义就关在屋里老实养病,外面的战事都跟他无关了。 有人还替他可惜,觉得错失再立功的机会,但许怀义觉得这样正正好,他本来就是要苟着的,之前炸城门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才不得已去出那个风头,可非他所愿。 他甚至想为了不捞功,都琢磨着故意犯点错好抵消掉功劳了。 不过,养病也不清净,祁王时不时的就来探望,拉着他说一些有的没的,总体思想,就是给他划大饼,好忽悠他当牛做马。 他装聋作哑的敷衍着,不堪其扰,烦得不得了时,都盼着干脆让太子或是晋王的人弄死这孙子算了。 可凑巧的是,自从祁王来骚扰他之后,那些暗杀下毒就停了。 自此,祁王更拿他当护身符用,往他这儿跑的也越来越勤。 孙钰忙着带兵攻城,一时半会的也顾不上他,让他生生受了十来天。 十来天的功夫,其他两座被占得城池终于收复了。 战事大捷,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京城百姓无不欢呼相庆。 朝廷上下,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外患好歹是解决了。 至于是不是彻底解决,没人认真的去追究到底,因为顾不上。 太子跟其他王爷、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期间还夹杂着皇帝和楚王的手笔,要多乱有多乱。 满朝文武,哪怕是中立派,也不免被挟裹其中,难以全身而退。 如今,一个个的就像坐在炸药桶上,时时提心吊胆。 后来有人提出,让平叛的大军赶紧回京,这会儿脑子再拎不清的也看明白了形势的严峻,自是盼着朝廷的兵马回援,这样心里才能踏实。 这提议,获得一致通过。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朝廷发去的调令文书上,还特意点名让许怀义带着队伍回京。 孙钰接到消息后,都忍不住冲着徒弟酸了两句,“你福将之名,看来已经非常深入人心了,谁回去,他们都不放心,就盯着你不放。” 许怀义自嘲道,“弟子回去能干啥?他们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孙钰摇头,“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的局势,谁都左右不了。” 就是皇帝想停手,怕是都掌控不了所有人的意志。 许怀义一摊手,“所以啊,他们就是自欺欺人罢了,该如何还是如何,弟子就算回去,也啥都不掺合,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孙钰蹙眉沉吟道,“就怕到时候身不由己,别忘了,你还在羽林卫当职,有些事避是避不开的。” “弟子可以借着养病请假啊……” “你还能一直在家躺着不出门了?谁知道他们……” 孙钰咽下那些犯忌讳的话,意味深长的道,“实在不行,就迎难而上,以你的本事和运道,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惊喜。” 许怀义嘴角抽了下,“师傅,您拿弟子开刷呢?怎么迎难而上啊?稍不注意就得送命,比炸城门还危险,您还是饶乐弟子吧,弟子可不想要那种功劳。” 孙钰没再多言,转而叮嘱道,“回去这一路,也不要掉以轻心,自家人知自家事,城池是攻下来了,伤亡也不算太大,普天下都知道咱们打了大胜仗,可真相如何,你我都清楚。 叛军无心恋战,才叫咱们捡了便宜,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所以,撤的时候半点都不慌乱,眼下一部分躲进山里,一部分还藏在城里,还有一支人马往沿海一带去了。 目的摆的清清楚楚,就是想分化瓦解咱们,为师猜着,或许他们还有人手埋伏在回京的路上,不光对付你,还有祁王,所以,切记不能大意。” 许怀义闻言,哭丧着脸哀嚎,“打埋伏弟子不怕,可祁王?他怎么就想回京了呢?他的目的还没达成啊,这时候回去,两头都没沾着好,不是白折腾一场吗?” 孙钰低声道,“那也没办法,他继续留下也没用,大军都分散了,各有各的职责,谁敢跟着他胡闹?” 祁王收买人心的力度,远远不够那些将领为他搏命。 还是太天真了。 许怀义郁闷的吐槽,“那就让他去霍霍弟子啊?” 闻言,孙钰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你是他的护身符,他捧着你还来不及呢,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许怀义摇头叹道,“弟子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回京的,半道上准得整幺蛾子。” 不然能甘心白跑一趟? 孙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祁王还能整啥幺蛾子,手里没有兵马,再蹦跶,又能闹到哪一步? 事实证明,孙钰小看了他作妖的能力,等听到祁王回京路上,接连被下毒刺杀受伤的消息时,不由唏嘘,徒弟的直觉是真准啊! 祁王是真能整幺蛾子,刺杀和下毒的人都抓到了,经过严刑逼供,对方也招认画押了。 就是那证词,太过惊人。 害他的是不是一伙人,而是两伙儿,下毒的是晋王,行刺的是太子。 俩波人打配合,想置祁王于死地,幸好祁王有所防备,才没让凶手得逞,可也受了伤,躲避的时候,从马上摔了出去,腿断了。 虽然事后得到了御医的及时救助,但摔伤的位置太巧合了,就在膝盖处,想恢复如初,怕是不太可能。 这意味着,祁王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个跛子。 跛子可就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了。 据说,祁王听到御医的话后,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这等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回京城,自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祁王受伤不算什么,重点在于他是被谋害的。 大雍太祖曾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皇室子孙,不能为了那把椅子手足相残,一旦犯了,不管是谁,也不管多么有才华本事,都跟皇位无缘了。 第540章 事件再升级 祁王出事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顾欢喜自是也知道了。 倒也没提前多少,原因无他,祁王在回京途中被害可是天大的事儿,随行的人都忙的人仰马翻,又是给祁王治病,又是抓人审问,还得给朝廷报信,总之处处都是焦头烂额,许怀义作为带队的将领,责任重大,啥事儿都需要他出面拿主意,一时脱不开身跟顾欢喜细说内情。 所以,顾欢喜只知道祁王受伤,暂时行不得路,要留在当地治病,而许怀义也跟着回不了京城。 本来按照计划,许怀义是能回京过年的,如今闹这么一出,所有的安排就都被打乱了。 顾欢喜郁闷的很,连祁王都迁怒上了,这分明是个扫把星嘛。 许怀义骂得更狠,等他终于腾出时间进了房车,对着顾欢喜将祁王贬损的简直一文不值。 什么蠢货,丧门星,倒霉催的,挨千刀的……都往祁王头上招呼,显然是被他给气狠了。 顾欢喜也总算从他骂骂咧咧里大体听明白了这出戏的真相。 说实话,她还挺意外的,“你说这是祁王用的苦肉计?那些刺客是他安排的人?故意嫁祸太子和晋王?” 许怀义点了下头。 “他还有这脑子呢?” “你还觉得他办的挺漂亮?” 顾欢喜笑了笑,“难道不好?这出苦肉计要是用好了,可是一石二鸟,把太子和晋王都给拉下马了,那俩人没了继位资格,齐王又不足为惧,皇室中,最有希望的可就是他了。” 许怀义嘲弄的道,“可惜,这苦肉计让他给玩脱了,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叫人给一网打尽了。” 顾欢喜瞬间意会,“这里面还有楚王的手笔?” 许怀义“嗯”了声,无奈的道,“祁王被他自己安排的人刺杀时,为了演的逼真一些,是真刀真枪做足了戏的,为此,他还特意让人在胳膊上划了一刀,看着血糊糊的,还挺吓人,但他骑马逃命时,就那么不巧,马受惊了,将他摔了出去。 当时,他身边的护卫都给吓懵了,呵,肯定是排练的时候没有这一出,临时加戏,一个个的反应不及,错失了最佳抢救时间。 然后,有人趁乱驱使马,踩在了祁王的身上,祁王当场就吐血了,那惨叫声,能传出二里地去! 不过最倒霉的,还是他的腿被马蹄踩断了,好死不死的,正是膝盖处,御医不敢说的太明白,可我私下问了,碎的太厉害,几乎不可能恢复如初。 祁王的皇帝梦算是彻底没戏了,当然,太子和晋王估计也够呛了。” “你都查清楚了?” “确凿证据肯定拿不出来,楚王做事滴水不漏的,还能留下把柄?不过猜也猜到是他了,想往他身上扣罪名,还是挺容易的,那匹马不会无故受惊,细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至于祁王安排的人手,虽是做戏,但跟太子和晋王都有关系,他们也都招供画押了,事后又咬舌自尽,彻底成了死无对证,太子和晋王想撇清嫌疑很难,毕竟,他们确实之前派人行刺过祁王。” 顾欢喜接过话去,“况且,祁王断了腿,自知可能会跛后,一定会发疯的咬着那两位不放。” 许怀义点头,“他醒过来后,确实有点歇斯底里了,他上不了位,也不会叫那俩人得逞。” “这三兄弟相杀,倒是便宜了楚王……” “还有建兴帝呢,那位也是老狐狸,肯定不会让楚王捡便宜,哎,这么一想,他才是赢家。” 最有威胁的几位成年儿子都废了,建兴帝也就踏实了,可以选个年幼的皇子从小培养,没人能分他的权力。 顾欢喜却不置可否,“赢家?未必。” “啥意思?” “楚王也不是傻子,建兴帝的心思,楚王还能猜不着?既然他能把最有竞争力的三位王爷给一网打尽,难道就不能把剩下的那些皇子也一锅端了?” 许怀义倒吸口冷气,“那不容易吧?那些小皇子还都住在宫里呢,宫里还是建兴帝的地盘,他还能护不住?” 顾欢喜提醒,“宫变啊,到时候乱起来,禁卫军肯定要保护皇帝,谁还顾得上几位年幼的小皇子了?” “趁机都杀了?嘶……”许怀义面色变了变,“难道前一世就是这样?所以才叫齐王捡漏了?” 其他人都死光了,剩下齐王一个,只能推他上位。 顾欢喜沉吟道,“若是他也出了意外呢?是不是就能过继了?” 许怀义顺着她的话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即便是过继,也不会是楚王得子孙,建兴帝有嫡长兄的,就是那位秦王,若非他当年伤了腿,如今的皇帝就是他了,咦?” “怎么了?” 许怀义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若是所有人斗得两败俱伤,他会是最大获益者呢?” 顾欢喜愣了下,“你难道怀疑他才是最终的那只黄雀?” 许怀义唏嘘道,“不是没那个可能啊?” “可这位秦王,在京城就没什么存在感啊,万事不管,常年住在京郊的庄子里赏花做画,比齐王都显得淡泊明志,这么低调的人,有可能还存着野心?” 许怀义冷笑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庄子上卧薪尝胆呢?别忘了,当年他跟皇位失之交臂,嫌疑最大的就是建兴帝,秦王心里能不恨?他是没机会上位了,可他儿孙有啊。 据我所知,他儿孙可不少,且如今的秦王世子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为人行事低调,也有意藏拙呗,他就在禁卫军里,职务不高不低的,并不起眼,但人缘挺好。” 顾欢喜惆怅的叹了声,“所以,这一世,很多事还是存在很大变数的,不能太乐观了。” 许怀义知道她担心啥,安抚道,“齐王身边,有韩钧派去的人保护,应该出不了大问题,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活到其他人都死了,他就能赢。” 顾欢喜,“……” 这话要是让齐王听见,肯定要羞恼成怒吧? 许怀义又把话题扯到祁王头上,“说来说去,就怨祁王,老老实实的回京不行吗?非要整幺蛾子,他要是不起这等心思,耍小聪明,也就不会被楚王算计了,现在可好,就算拉下太子和晋王,他也成了跛子,下场能好多少? 他倒霉也就算了,还要连累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不得安生,唉,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顾欢喜揉揉眉头,“你安心陪着他养病吧,年后赶回来也行,说不定还能避开一场宫变……” 她总觉得,要是宫变的话,那些人很可能会选在过年那几天,因为那会儿,宫里最热闹,朝臣们会带着家眷进宫赴宴,皇室的成员也会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最适合下手搞事儿。 许怀义也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俩人都猜错了,年三十那天,宫里并未传出什么动静,年后,朝臣进宫拜年赴宴,也安安生生的。 虽然不咋热闹,但确实没出事儿,大家都默契的顾着吃吃喝喝,其他话题,一概不谈。 尤其是关于太子和晋王联手谋害祁王的事儿,众人都避之不及。 谁不知道这是个炸药桶呢? 一戳,准爆。 赶在年前发生这种糟心事儿,谁都觉得晦气烦躁,加上建兴帝虽大发雷霆,可并没有立刻就信了祁王的告状,也没把太子和晋王抓起来,只说一切都等到祁王进京详细调查后,再做决断。 这就是要玩拖延战术。 朝臣们乐的配合,毕竟谁都想过个好年。 本来许怀义和顾欢喜会以为楚王按耐不住,谁知,楚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按兵不动。 不过,年三十的皇室团圆饭,楚王父子俩都没去参加,理由是病了。 事后,建兴帝大张旗鼓的派了御医去,御医把脉后,发现竟然不是装的。 而且,爷俩也不是寻常的疾病,而是中毒了。 御医只觉得自己太倒霉了,碰上这等秘闻,瞒又瞒不住,捅出去肯定也要遭殃,左右为难,最后也只能实话实说。 楚王父子俩得知竟是中毒,大惊失色,接着便是悲从中来,开始在家里哭太祖。 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在跟太祖告状,哭诉建兴帝背地里给他们爷俩下毒。 建兴帝震怒不已。 有没有下毒他能不知道?又是一出自导自演得苦肉计罢了。 亲儿子演了,楚王又接力演上了,都拿他当傻子糊弄? 他让人封锁了这个消息,可不巧的是,宫里的太皇太后却不知道如何听说了,当即就气的吐了血,昏迷之前,凄厉的大喊一声“不孝孙!”。 这声不孝孙,指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一个敢说的。 那些倒霉亲耳听到的宫女太监,事后都被建兴帝杖毙了。 但这件事却并未停歇。 等到太皇太后醒过来,倒是没像楚王爷俩那样哭诉太祖,可那张嘴骂得更起劲直白了。 六十多岁的老妇,褪去了太皇太后的凤仪威严,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眼底充血,怎么看,都叫人心头凄然。 偏她骂的那话,如惊雷炸响,让人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她不止痛骂建兴帝不孝,还指责他心狠手辣,不止谋害楚王父子俩,连她一个即将闭眼的妇人都容不下,暗地里让宫女苛待她,给她下毒。 甚至,还提及了几件多年前的旧事,其中就涉及到了秦王,言及秦王的腿伤乃是建兴帝所为。 这些秘闻,那一条传出去,都足以震动朝堂。 无疑,也会毁了建兴帝的名声,其他先不论真假,只不孝这条,就能让建兴帝丧失民心。 建兴帝将太皇太后所住的宫殿彻底封了起来。 但那些痛骂声,依旧穿越了宫墙,开始在朝臣之间和百姓身边暗暗流淌着。 有人质疑,有人愤怒,有人惊恐,更多人都是讳莫如深。 京城越发冷清了,完全没一点过年的热乎气儿,静寂的像是座死城,偏又谁都感受到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过了初五,顾欢喜就带着孩子去了温泉庄子上,焦大夫和江先生也一起住进去了,同行的还有李云亭的妻子左夫人。 顾欢喜跟她没啥来往,但许怀义回京前,李云亭拜托他帮着照顾一下,若是察觉局势不对劲儿,就接到庄子上避风头。 本来还应该有李云亭的母亲,但他母亲不愿意离开定远侯府。 顾欢喜自是不会强求,她也强求不来。 许怀义也给苏喆写了信,若是不放心家室,可以送到他庄子上。 不过苏喆没应,他妻子是赵家女,又怀着身子,早在京城气氛紧张时,就回娘家去了。 都是人精子,京城真要乱起来,像苏家这样的有钱商户,可就是趁火打劫的最佳冤大头。 哪怕苏家有再多护院,能抵挡住城里的泼皮无赖、山匪强盗,但能挡得住朝廷的兵马? 顾家的温泉庄子上,也配备了很多护院,都是这些年,许怀义暗中训练的,挑着靠谱的,一股脑儿送过来,再加上韩钧的人手,能有一百多口,分了三班,轮流着执勤,将庄子护卫的密不透风。 庄子上也有秘道,自然也是许怀义偷着挖的,准备的这般充分,顾欢喜带着孩子住在里面,再无担忧,每日变着法的吃吃喝喝,泡温泉看书,小日子跟度假一样,惬意的不得了。 直到许怀义护送着祁王回京。 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往年,都是上元节以后再开大朝会,如今十五还不到,随着祁王一路哭嚎着进京,满朝文武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怀着上坟的沉重心情,站在了大殿上。 建兴帝也出面了,却是被俩太监搀扶着坐到龙椅上的,似乎几日时间,头发就都白了,脸上也露出灰败之色,只那双眼,依旧目光灼灼,像燃烧着两簇火焰,令人不敢直视。 祁王也是被人抬到大殿上的,腿上打着夹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形容狼狈不堪,宛若逃命的丧家之犬。 他一来就伏地大哭,这可不是做戏了,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悲痛欲绝的还昏过去一次,被御医救醒后,捶地哀嚎,“父皇,父皇啊,儿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啊,儿臣委屈啊,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第541章 三司查案 人一旦豁出去,把颜面置之不顾,那就基本上无敌了。 此时的祁王便是,颇有种我不好过,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的疯狂劲儿,平素一派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如今头发散乱,声泪俱下,坐在大殿上,捶着地板,一遍遍的喊着让建兴帝给他做主。 龙椅上,建兴帝面沉如水,眼底的火焰明明暗暗,抿唇不语。 至于其他人,个个埋着头,恨不得瞎了聋了才好。 实在是太煎熬了。 他们实在想不到祁王能这么不要脸,形如泼妇一般的在大殿上闹,这简直就是毁皇室体面。 还是说,残了就都无所谓了? 祁王可不就是无所谓了吗,反正他已经没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凭什么还要再处处忍耐? 他就要搅合个天翻地覆! 反正这天下已经不会是他的了,以后不管谁上位,他都是苟延残喘,那索性就闹个够,如此死了也痛快。 “父皇,求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这条腿没救了,呜呜,以后就是个无用的跛子了,儿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儿臣不甘心呐,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一声声嘶吼,听的人头皮发麻。 做主?如何给他做主?自是将害他的人绳之以法,方能有所交代。 若凶手是一般人,不需要建兴帝多言,其他朝臣就会麻利的把这事儿给办了,但涉及到太子和晋王,谁还敢管? 尤其是太子,那可是国之储君,牵一发而动全身。 朝臣们各有思量,大殿上,连个出声的都没有,只一遍遍回荡着祁王悲痛沙哑的哭嚎声。 直到他将矛头明明白白的指向了太子和晋王,将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龌龊摆到了台面上。 “砰,砰!”两声响,膝盖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顿时令人牙酸不已。 太子和晋王再也不能装死了,双双跪地喊冤,声音比祁王的还高昂,还悲痛欲绝。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怎么可能做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父皇,儿臣也要冤枉死了啊,儿臣发誓,绝对没有派人在回京路上去行刺四弟,否则,就不得好死!” 一个比一个冤枉,冲着建兴帝不停的磕头,大有想以死自证清白的架势。 朝臣们看的目瞪口呆。 这皇家的子孙都怎么了? 都这么豁得出去吗? 建兴帝终于忍无可忍,咚的一声,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呵斥道,“都闭嘴!” 他是想让几个儿子争斗,最好争的水火不容,再也没法惦记他的位子才好。 但这不表示他就能容忍他们丢人现眼。 争斗只能在暗中进行,摆到明面上,打谁的脸? 太子和晋王磕头的动作倒是停下了,不过,俩人对自己也是真狠,额头都磕破了,血顺着眼角流下来,看着特别瘆人。 但祁王没听,还在哀嚎着,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节奏。 建兴帝气的脸色铁青,不过,却也没再训斥,而是冷声问,“你说,你是被太子和晋王联手所害,有证据吗?焉知不是有人故意误导蒙骗你?” 祁王终于等到这话,从怀里一把掏出早就备好的证词,除了这个,还有几个人证,杀手是咬舌自尽了,但相关联的人可还有不少呢。 且那些人都跟太子和晋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管如何狡辩,他们也撇不干净。 总不能说,你们家奴婢护卫干的坏事,就跟你们无关吧? 这是谋害皇子,寻常人若不是被人指使,谁敢? 那些证词,由太监转交到建兴帝手上,建兴帝面无表情的看了一遍,又让太监递给刑部尚书。 “刘爱卿怎么看?” 刘尚书抹着额头的冷汗,无奈出列,“微臣愚钝,一时半刻分辨不出真伪,此事,事关重大,需详查……” 建兴帝道,“那就交由刑部,大理寺,督察员,三司一道详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明明白白。” “皇上,是不是让宗人府……”这种事儿,三司才不愿意管。 但刘尚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建兴帝打断,“天家无私事,朕让三司查办,你们只管查办便是。” 刘尚书心里骂娘,嘴上还得惶恐的应着,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大理寺和督察院同样如此,谁想沾惹这个烂摊子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戏码,要么就是太子和晋王联手害了祁王,要么就是祁王故意上演苦肉计陷害。 反正,总有一边是有罪的。 他们更倾向是前者,毕竟就算玩苦肉计,也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一条腿,代价太大了。 可若真是前者,涉及到太子,那就是要动摇国本的事儿,一旦处理不好,京城必将大乱。 下朝后,众臣一个个心思复杂的离开,都不敢在宫里交头接耳。 三司的人形色匆忙,急着去查案,还有几位阁老,平时老成持重,走路不慌不忙,这会儿,却健步如飞。 孙尚书归心似箭,拒绝了陆首辅的相邀,让人把许怀义叫到家里,俩人进了书房,关着门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 在祁王一事上,许怀义并未有什么隐瞒,将他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如今局势复杂,一触即发,他可不敢让孙尚书稀里糊涂的搞不清状况,万一下错了棋,孙家遭殃,他也捞不到好。 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这种时候,更得同舟共济。 孙尚书听完,一言难尽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祁王用苦肉计陷害太子和晋王,但是运气不佳,出了意外,讲自己给坑残了?” 许怀义点点头,“所谓的意外,我觉得也有些过于巧合了,我更倾向是有人将计就计,玩了一出黄雀在后。” “那你觉得这黄雀是谁?” “楚王的嫌疑最大,但没证据,我事后特意查了,什么线索都没有,抹除的非常干净。” 孙尚书道,“楚王做事,滴水不漏,是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的,不像祁王,他谋划的这一出实在是,漏洞百出,满朝文武不是傻子,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更是火眼金睛,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有结果了。” 许怀义却道,“可太子和晋王并不无辜啊,回京路上确实是祁王自导自演,但在军营里,俩人可出手了不止一回。” 孙尚书意味不明得道,“只要没有证据,就不算……” 许怀义摇摇头,“师祖,这次怕是糊弄不过去,祁王实实在在的残了,他不咬下太子和晋王一块来,绝不罢休,另外,还有楚王,或许还有别人,肯定会推波助澜,趁火打劫,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毕竟,太子和晋王的手上的的确确不干净,无罪之人,还能按个莫须有的罪名,何况他们并不冤枉呢。” 孙尚书一时默然无语。 半响后,他声音疲惫的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许怀义平静的道,“早做准备。” “真会到那一步?” “师祖,您老比我看的更明白,除了那一步,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便是皇上,说不定也……” 也在等着宫变好下手除去楚王一系,包括太皇太后。 从不孝的流言传出来,两边算是撕破脸了。 孙尚书长叹一声,“你家里都安排好了?” 许怀义点头,“都住到庄子上去了,真乱起来,我也好没有后顾之忧。” “你暂时先别去见他们了,留在城里吧。” “是……” 许怀义也没打算再出城,就怕把盯着他的人引到庄子上去,给家里带去不必要的麻烦,眼下在查祁王被害一案,他作为涉事人员,还需要被问话。 离开时,许怀义又毫不避讳的问了些宫里的事儿,尤其是太皇太后和楚王父子俩的身体状况。 孙尚书也没遮遮掩掩,能透露的都透露了。 只许怀义问及太后和秦王时,略有些不解,“太后多年吃斋念佛,早就不理俗事,秦王住在皇庄,喜好养花作画,轻易都不回京城,你关注这些做什么?” 许怀义道,“就是觉得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显得很不正常。” 孙尚书解释,“秦王早就不理会朝政了,至于太后,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况且上头还有太皇太后,她在宫里也做不了什么。” 太皇太后不只是有个婆婆身份,且性格也强势,这么多年一直压着太后,满朝文武也都习惯了。 哪怕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亲儿子,碍于孝道,太后和建兴帝也不敢对太皇太后不敬,不然,就会被天下人指责。 不过,装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功亏一篑了。 许怀义对孙尚书的解释并未全信,回到伯府,府里冷冷清清的,就剩几个打扫卫生的下人,他也没让他们近身伺候,闪进房车洗漱了一番,又自己弄了点饭吃,才等到媳妇儿出现。 顾欢喜看到他,还有些意外,“你都忙完了?” 许怀义瘫在沙发里,摇头苦笑道,“还没呢,还得等三司问话。” “你没上朝?” “没有,祁王一个人去的,我也以为建兴帝会宣我问话呢,竟然没有,呵,大概是怕我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吧?” “看来,他心里有数,知道是咋回事了。” “嗯,不止他,满朝文武对这种算计都眼明心亮着呢。” 顾欢喜讥笑,“可还不是一个个的都装聋作哑?” 许怀义摊手,“没办法,大家都怕死,建兴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种事,该让宗人府处置才对,结果交给三司了,这是嫌不够难堪?” 顾欢喜猜测,“也许,只有这样过了明路,他才好有充足的理由废太子吧?” 许怀义啧啧两声,“真是狠呐,父不慈,也不怕子不孝?” 顾欢喜轻哼,“他不是一直盼着太子搞事儿?” 许怀义笑起来,“是啊,这回万事俱备,东风马上也来了,再有楚王煽风点火,呵呵,宫里就有大热闹可看了。” “那你呢?去看不?” “不想看,就怕身不由己。”话是这么说的,许怀义脸上却一派轻松,“只要你们没事儿,我怎么都能自保。” “不想捞功了?” “这种功劳不要也罢。” 顾欢喜才不信,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许怀义摸摸鼻子,岔开话题,“那啥,你让韩钧派几个人去盯着皇庄上的秦王。” “怎么?怕他趁火打劫?” “嗯,师祖说他多年不理朝政,早就没了野心,可我总觉的不安,想当初,他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若非出意外,就当上皇帝了,太皇太后在宫里骂建兴帝那些话,已经传了出来,我就不信他没听见。” “你是说,他会报复?” “这种事,搁在谁身上都是意难平吧?况且皇家无亲情,他能不怨不恨?没机会便算了,一旦有机会,他能不出口气?” “行,我跟韩钧说,还有吗?楚王那边要不要噎盯着?” “不用,我想晚上亲自去一趟。” 要不是皇宫守卫太森严,他都想夜探皇宫。 顾欢喜没拦,只随口叮嘱了几句,下午让人请了韩钧来,挑了几个机灵的,派去了皇庄。 韩钧并没多问,毕竟那些流言他也听说了,朝中局势他也清楚,正是一触即发得节点上,哪一处都可能是爆发点。 比起秦王,他更关注昌乐侯府,“侯府一直闭门谢客,昌乐侯也借着生病,很久都不出现在人前了……” 顾欢喜接过话去,“他应该是怕被人揭穿身份吧?假得就是假的,装的再像,在相熟的人跟前,也很容易漏出破绽。” 韩钧道,“嗯,他去帮楚王带兵了,不过如今叛军都让怀义给打败了,躲进山里去,他很可能也要回来了。” “然后?” “他肯定不是一个人回来,他会带着楚王的精锐部队回来。” 顾欢喜怔了下,忽然反应过来,面色变了变,“你是想说,他会逼宫造反,而他又是齐王的岳父,届时,若赢了没齐王的好处,可一旦兵败,齐王就会被牵扯进去?说不准,还会成为楚王的替罪羊?” 韩钧点头,神情凝重,“所以,这事,得先下手为强,绝不能让昌乐侯拿齐王做挡箭牌。” “你想?” “是,昌乐侯必须死,现在还没人知道侯府里的那个是替身,只要杀了他,便是将来楚王造反失败,真身也成了赝品。” “……” 第542章 昌乐侯死 不得不说,韩钧的顾虑很有道理,未雨绸缪的也很明智,就是…… 顾欢喜迟疑的问,“对付昌乐侯,你有几分把握?” 把自己坑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韩钧斟酌道,“不大动干戈的话,五成吧。” 顾欢喜蹙眉,“有些太冒险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韩钧摇头,“昌乐侯府里虽说也有我的人,可人微言轻,还没混进主院里去,没机会下毒,只能兵行险招……” 顿了下,他站起身来,“我进城去寻一下怀义,看他怎么说。” 顾欢喜扯了下嘴角,“行,你们去商量吧。” 那冤家肯定愿意搞刺杀,说不定抢着去干。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顾欢喜在车里看到他后,就听他试探的道,“媳妇儿,我打算去把昌乐侯府里的赝品给处理了,你觉得咋样?” 顾欢喜轻哼一声,“你们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嘿嘿,哪能呢?你才是一家之主,我都听你的……” 见他小心翼翼的讨好,顾欢喜无奈的道,“行了,想去就去,注意安全就是,千万别仗着有外挂就大意自满,我还不想当寡妇。” 许怀义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做了一番保证。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宜早不宜迟,就今晚吧。” “你今晚不是打算去楚王府探探的吗?” “是啊,这两者也不犯冲,左右出去一趟,就顺带着都给办了呗。” “……” 他说的轻描淡写,脸上不见任何紧张凝重之色。 倒是显得顾欢喜太大惊小怪了,她无语片刻,没好气的撵人,“赶紧走,办你的正事儿去,我要睡了。” 许怀义嬉皮笑脸的又跟她耍了会嘴皮子,才不慌不忙的离开。 他走后,顾欢喜望着悬挂在门口的那副铠甲,怔怔失神了一会儿,铠甲上是数不清的刀痕,这是数次亲历战场的证明,也是荣耀…… 所以,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他已经不再是初来大雍的那个人了,变得更坚强冷静,也更自信从容。 她不该总是以过去的眼光去看待他做事了。 不然,等着俩人的就是渐行渐远。 想明白后,心里并不难受,也不忐忑,相反,更轻松踏实,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没做。 一睁眼就看到许怀义在厨房忙活,腰上系着围裙,拿着铲子,翻着鸡蛋的动作熟练无比。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扬起大大的笑脸,“媳妇儿,醒了?快起来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打卤面,香菇肉丁,还有木耳黄花菜,再盖个鸡蛋就齐活了……” 顾欢喜“嗯,嗯”应着,见时间还来得及,起床洗漱后,跟他坐在沙发上吃卤面,一半卤子,一半面,卤子鲜美,面条劲道,搅拌后,令人食欲大开。 不过她没敢多吃,等下还要跟孩子们再吃一顿呢。 许怀义却是大快朵颐,连扒了两碗,摸着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事情都办完了?” “嗯,办完了。” “顺利吧?” “那必须顺利啊……” 闻言,顾欢喜没有意外,若不顺利,他也没心情做早饭了。 “昌乐侯?” “死了。” “真是个替身?” “嗯,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戴了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呢,在他脸上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破绽,敢情是我想差了,人皮面具都是话本子里虚构出来的东西,现实中压根不存在。” 闻言,顾欢喜好奇追问,“那这个替身是怎么回事?” 许怀义唏嘘道,“就是长得相像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除了双胞胎,还真有没血缘关系却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那些大人物们喜欢给自己找替身,不是没道理的,关键时候,是真能派上用场啊。” 就像昨晚,昌乐侯就捡了一条命。 不过,他不能承认罢了,还得吃了这个哑巴亏,对外宣称,昌乐侯确实死了,死于非命。 顾欢喜没问昌乐侯是怎么死的,岔开话题,“其他人呢?是个什么反应?就没有发现不对劲的?” 许怀义摇头,“侯夫人和世子李基应该知道死的是个替身,惊怒有,却没多少悲伤,其他人肯定被蒙在鼓里,所以哭的稀里哗啦、倒是显得更情真意切。” “对外会治丧吧?” “嗯,我就怕他们秘而不宣,所以故意闹出点动静,瞒不住的,等着看吧,京兆府都得上门去调查一下。” 非自然死亡,京兆府有权过问。 “你没留下啥破绽吧?” “放心,做的干净利落,赝品就是赝品,装的再像,也是个样子货,他顶多学了点花拳绣腿糊弄下人,所以,摁死他没费啥劲儿。” “那就好,不用再担心他嫁祸给齐王了……” “说起来,齐王还真是好命,啥都不用做,自有咱们上赶着给他当牛做马,他连知道都不知道,想卖个好都卖不了,真是亏大了。” 顾欢喜好笑的白他一眼,“等他坐上皇位,你也可以再去邀功请赏。” 许怀义撇嘴,“那还是算了吧,丢不起那个人,全当是看小鱼面子,无偿奉献了。” 顾欢喜无语,转了话题,“楚王那儿呢?有收获吗?” 说到这个,许怀义语气兴奋起来,“还真没白跑一趟,你猜我听到他们爷俩密谋啥了?” 顾欢喜幽幽的道,“肯定是如何逼宫造反呗。” 许怀义噎了下,也觉得刚才自己问的有点蠢,不过,嘴硬的挽尊道,“我是说,详细的计划,你能猜到不?” 顾欢喜给面子的摇摇头,多问了句,“那爷俩中毒是苦肉计吗?” 许怀义点头,“借机往建兴帝头上泼脏水,败坏他名声,好有充分的理由造反,不然背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他们是甭想坐上那位子了。” “皇家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真能下得去手,不过,有宫里的太皇太后在,他们犯得着自残吗?”顾欢喜不解,“太皇太后不是也病倒了吗?还被软禁苛待,就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许怀义嗤笑道,“这就是皇家人的疑心病了。” “嗯?” “楚王父子不敢把宝都压在太皇太后身上呗,万一太皇太后不舍得自伤跟建兴帝撕破脸,他们还咋逼宫?” 顾欢喜恍然,“双重保险啊!” 许怀义点头,“不过,他们爷俩也不想当出头鸟,打算先撺掇太子逼宫后,再跟着捡便宜,喔,还有晋王,他生怕晋王没胆量造反,还准备暗中支持他一支人马,啧,唯恐届时不够乱啊!”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那到时候,好几方人马,分得清谁是谁吗?还不得打成一笔糊涂账啊?”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主要看带兵的将领吧?底下的小兵们知道啥?都是跟着人云亦云……” 逼宫也好,造反也罢,肯定都是非常保密的,能事先知道的,也就领队的那几个人,至于其他,大都是稀里糊涂的被挟裹其中,根本分不清是非对错。 “所以楚王的计划是,先让太子和晋王的人冲进去当先锋炮灰,消耗掉大半皇帝的人手后,再进去捡现成的?” “嗯,还不止……” 顾欢喜好奇的问,“他们还有什么安排?” 许怀义冷声道,“他们还安排了几支人马,打算等宫里乱起来后,趁机除掉京中几家跟楚王府不对付的豪门大族,还想趁火打劫富裕的商户,以此谋利。” 顾欢喜吸了口冷气,“那苏家?还有咱家?” “苏家肯定是躲不过去的,谁叫苏家不光有钱,还支持太子呢,打劫他一家,就能积蓄一大笔造反的资金,至于咱家,倒是没听他爷俩说,真要来也不怕,你们又不在,家里损失点钱财不算什么事儿。”许怀义皱眉沉吟道,“我担心的是,他们胡乱杀人,弄的血流成河。” 那就造孽了。 “那咱们也管不了啊……”顾欢喜看着他,“你就一个人,能护住几家呢?” 许怀义自嘲一笑,“你说的对,我能护住咱家就行了,连宫里,我都不想管,由着他们自相残杀去得了。” “苏家那边提醒一下吧。” “嗯,苏喆心里肯定也有数,我之前劝过他,但他不会躲出去的,他是苏家人,又想要苏家家主的位子,必须得跟苏家共进退。” 顾欢喜无话可说了。 许怀义叹了声,“你们好吃好喝的在庄子上玩吧,旁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我支应着就行。” “大概什么时候会乱?” “案子查清,给太子和晋王定罪以后吧,我估摸着,再晚,也就正月里的事儿。” “嗯,那还好,不耽误春种。” “……” 俩口子聊完,各自闪出房车,许怀义去刑部配合调查,顾欢喜让人去打听昌乐侯府的消息。 昌乐侯府闭门谢客大半年,在京里都快没存在感了,谁也想不到,局势紧张的这节骨眼上,竟闹出个大动静来。 昌乐侯死了! 不是爆病身亡,而是死于刺杀,侯府尽管一再封锁消息,但消息还是传的满天飞,且很是详尽,不知道的,都会以为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昌乐侯的被害过程。 昌乐侯是在书房里被人一箭射中胸口死的,箭头没有任何标记,只能判断出凶手箭法精妙,臂力过人。 但除此外,就没有任何线索了,屋里连个脚印都没有,书房周围也没有什么发现,守门的护卫和伺候的小厮都不明原因的昏迷过去,一问三不知。 京兆府的人里里外外的搜查了好几遍,仍旧毫无进展。 审问侯府的相关人等时,却又发现很多人的口供含糊其辞,像是在遮掩什么一样。 尤其是侯夫人和李世子的态度,更叫人捉摸不透。 但丧事还是办了,就是办的很低调,前去吊唁的人也不多,如今京城的气氛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没重要的事儿,谁都不愿出门。 齐王府也派了人去,齐王爷不在,只能管家出面操持,带着二公子元佑,也就是李婉玉生的儿子,去灵堂前哭了一阵。 元佑比顾小鱼小一岁,但随了李家人多一些,长的身板很壮实,个头远超同龄人,就是性子有些暴躁,据说,在灵堂前就嚷嚷着要抓出凶手给外祖父报仇雪恨。 这些消息,顾欢喜没瞒着顾小鱼,她有种预感,小鱼在家里住不了多久了,一旦齐王即位,就会各归各位。 顾小鱼听后,神情很平静,只问了句,“这样做,是不是父王就能撇清了?” 顾欢喜道,“应该是,明面上昌乐侯已经死了,以后再有人打着昌乐侯的旗号犯事儿,也不会有人信。” 顾小鱼点点头,想了想,声音沉闷的问,“娘,是不是非乱不可?” 顾欢喜抬手摸摸他的头,“不是,要看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如何处置,虽然史书上,这等事情记载的很多,但平安过度的也不是没有,不是一定要踩着鲜血和白骨才能坐上去。” “可皇家无亲情……” “也不止皇家如此,而是人性如此,就是乡下的小地主,家里儿子多了,还会在分家时为了几亩地打得你死我活呢,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也就是说,多子并不一定多福,也可能多灾殃,若是只有一个,就不会抢的头破血流了。” “……” 虽然顾欢喜有些赞成这话,但这思想不符合主流,她默了下,组织着语言劝导,“也不能这么说,家里孩子多了,能互帮互助,有个意外闪失,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那您和爹怎么只生了阿鲤一个妹妹呢?” 孩子太聪明,不好随便忽悠,顾欢喜只得道,“阿鲤还小,娘生她的时候又伤了身子,得多养几年才能考虑给你俩再生个弟弟或是妹妹。” “真的?” “骗你做什么?”顾欢喜见他问的认真,哭笑不得,“不过,事无绝对,要是以后娘身体不好,就是生不了,那也没办法。” “只阿鲤一个也可以?” “不然呢?” 顾小鱼迟疑道,“要是有人让爹纳妾呢?” 顾欢喜挑眉反问,“有人在你跟前嚼舌根子?” 顾小鱼摇头,“没有,但书院很多同窗家里,嫡母若是不生儿子,就会被婆母逼着给丈夫纳妾,否则就是妒妇,是犯了七出之罪,会被休掉。” “娘没有婆母。” “若是别人说三道四呢?” “娘又不在意。” “若是爹也想要儿子呢?” “呵,那娘就把他扫地出门,咱们几个过日子,反正娘决不允许有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来威胁你们的地位。” 第543章 被废 顾小鱼听到了想听的答案,离开时一身轻松愉快,像是去了一桩心事。 顾欢喜不放心,让卫慈私底下问了下卫安,这才知道,顾小鱼之所以有此顾虑,是因为孙永琰。 前些日子,孙钰的妾室生了,是个儿子,孙钰没回京,形势又乱,也就没到处宣扬,只是在家里安排了两桌,所以顾欢喜都不知情。 孙永琰有了庶出弟弟,却并不多高兴,言行中难免会流露出一些,于是影响到了顾小鱼的心态。 顾小鱼觉得,孙钰明明有嫡子,还是很优秀的嫡子,却还是想要儿子,孙永琰的母亲生了他后,这么多年一直未再生子,所以,孙钰就纳了妾室开枝散叶。 对比之下,而顾欢喜只一女傍身,处境就更危险了。 再结合其他高门大户的男人表现,但凡有权有势了,无不妻妾成群,儿女一大帮,许怀义绝对是其中的异类,可天长日久的,人心经不起考验,以后若是被动摇了也想生庶子咋办? 顾小鱼是为她忧心忡忡,也担心阿鲤不高兴。 等到夜里,顾欢喜忍不住将这事儿说给许怀义听,言语之间透着得意和欣慰,“还是儿子孝顺,知道心疼我……” 男人就未必靠得住了。 许怀义一脸无奈和冤枉,“小小年纪,咋想这么多?连我都不信?我是那种意志不坚、薄情寡义得人吗?” 顾欢喜淡淡瞥他一眼,“男人最了解男人,人生那么长,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提前做好准备,又有啥错?总比事到临头,被某些人辜负,让一群庶子庶女膈应强吧。” 许怀义噎了下,随即无语的吐槽,“还越说越来劲了?哪来的庶子庶女?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我能辜负你?能让咱闺女得地位受威胁?绝不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顾欢喜本来也就是随口敲打他一下,见他要急眼了,见好就收,“行了,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许怀义委屈巴巴的道,“是你不信我,儿子竟也不信,难道我平时表现的还不够好?” 顾欢喜道,“够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可咱们只有阿鲤一个也是事实,人言可畏,谁敢保证你的心意永远不变?别说古代,就是现代,想儿子想的疯魔得也不少。” 许怀义道,“可我真的无所谓,到时候咱给阿鲤招赘就是。” “好,好,我信,小鱼也是让永琰的态度给刺激着了,担心我和阿鲤将来处境艰难,这才提醒我未雨绸缪。” “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咋就不替我这当爹的考虑一下呢?” “他大概就是替你考虑了,觉得你应该再生个亲儿子,所以才替我和阿鲤发愁担忧。” “………” 许怀义干笑两声,岔开话题,“我今天被刑部叫去问话了,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也都一起跟进查案,一个个的态度认真的不得了,估摸着也就这几日就会有结果。” “这么快吗?”顾欢喜讶异,“历来这种算计不是都十分棘手,拖拖拉拉的轻易不敢下定论?” 许怀义解释,“这次情况特殊,内阁几位阁老盯的很紧,谁也不敢起幺蛾子,况且,祁王得苦肉计做的并不多高明,确凿证据不好说,但基本上能判定是他自导自演。” “这么说能洗清太子和晋王的我嫌疑了?朝臣们也都倾向这个结果是不是?因为保住太子,就不会动摇国本,京城和宫里也就不担心会乱了对吧?”顾欢喜哼笑了声,“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对,这分明是饮鸩止渴。” 许怀义道,“放心吧,就算他们想饮鸩止渴,也得看楚王给不给机会。” “什么意思?” “你觉得都闹到这一步了,楚王还能允许他们退缩?可就差临门一脚了啊,那爷俩连毒药都吃了,太皇太后也豁出老命去给儿孙造势,朝臣们根本拦不住。” “所以呢?楚王手里有能扳倒太子和晋王的证据?” “十之八九,谁让他俩手不干净呢,也不冤枉。” 韩钧都能掌握那俩人谋害我小鱼的证据,楚王这等老奸巨猾的,还能没有一点准备? 果不其然,就在查案人员想松口气,把结果报给建兴帝时,案子又有了新的突破和证据。 原本他们都确定太子和晋王是被陷害的了,但新的证据却将这一切都给打乱了。 太子和晋王并不无辜,他俩确实派人去谋害祁王了。 不止如此,他们还曾派人去北边算计过齐王。 还有,几年前,皇太孙遇害一事,也跟他们脱不开干系。 这些消息,朝廷想压都压不住,可想而知,传开后,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人人都意识到,太子和晋王这回是真完了。 谁也包庇不了他们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尽管他俩还口口声声的喊冤,尽管满朝文武大半人都跪下来求情,建兴帝依旧不为所动,搬出太祖的遗训,按规矩处置了他们。 太子被废,圈禁在宫里一处偏僻的宫殿,连同他的妻妾子女在内,一共二十多口人,从此布衣粗食,再不能踏出那个狭小的院子半步。 至于依附他的那些附属官员等,该判刑的判,该贬谪的贬谪,短短几日,东宫便树倒猢狲散了。 连皇后都没放过,建兴帝倒是没废了她的后位,但皇说病就病了,明眼人都知道,用不了太久,世上就再无皇后了。 而晋王一下子被贬为庶民,再不是大雍的亲王,失了往日的风光荣耀,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祁王倒是没一撸到底,而是从亲王爵降成了郡王,这还是建兴帝看在他掺合不多,最重要的是腿残了后,才网开一面,给他保留了几分体面。 饶是如此,祁王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据说整日在府里喝酒,喝的浑浑噩噩,颓唐狼狈的像街边的叫花子。 至此,成年出宫开府封王的皇子,一下子废了三个。 只剩下个齐王,还远在北疆,以后咋样尚未可知。 那些想要从龙之功,早早站队的朝臣们茫然了,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也有快速反应过来的,把目光转向了其他皇子,尤其是年幼的几个,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一方唱罢,另一方登场,京城永不缺少热闹。 案子了结后,许怀义低调的回了一趟庄子,却也只待了一晚,就又匆匆离开。 有的人觉得案子结了,事情就落幕了,可也有人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罢了,真正的斗争在后面。 就像是埋下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一刻,就会将京城炸的四分五裂。 这种等待的滋味,最是煎熬。 哪怕顾欢喜住在庄子上,已经远离那份提心吊胆,依然跟着焦灼起来,这让她想起高考前的日子,既盼着那天到来好结束折磨,又害怕那天到来盖棺定论。 就这样日复一日,就在正月快翻过去、而她怀疑太子和晋王或许已经认命的时候,许怀义进房车一脸严肃的告诉她,“要打起来了。” 顾欢喜倏然一惊,“消息确定吗?” 许怀义身上还穿着羽林卫的衣服,黑色得铠甲显得肃穆庄重,他是换班时,抽空进来提醒她的,语气里尚带着几分迫切和沉重,“确定,不出意外,就是今晚了。” 顾欢喜瞪大眼,好奇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哪怕是在房车里,许怀义还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直觉,宫里的气氛一直都紧张,但今天我闻到了危险的味道,而且宫里的布防也变了,估摸着建兴帝也收到了消息,知道太子和晋王开始调集人手了,他不得防范着?” “那你呢?今晚会进宫吗?” “不知道,现在还没有调令……”说到这儿,许怀义神情古怪的笑了笑,“别人都觉得我是福将,跟我靠得近了能沾点好运气,可以化险为夷,但建兴帝好像不这么想,嘿嘿,兴许,他都不敢让我今晚进宫护驾。” 闻言,顾欢喜忍不住嘴角抽了下,“这是还忌惮孟瑶那事儿呢?” 许怀义嘲弄道,“他能不忌惮吗?孟瑶让人行刺我十几回,还不都是仗着他的放纵和包庇?孟瑶这个主犯被雷劈死了,他这个帮凶可还逍遥法外呢,他不心虚才怪了,还敢让我近身保护?” 顾欢喜眉眼带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那不正好?不用刻意找借口就能避开这场乱子。” 许怀义“嗯”了声,“不过,我还不能回来,我得留在伯府。” “你又想干什么?” “不知道,随机应变吧,到时候乱起来,那些地痞流氓啥的,很可能会趁火打劫,伤害无辜的百姓,我也不是要当救世英雄,就是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顾欢喜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得看着他。 许怀义清了下嗓子,“当然,那是其一,其二,我对楚王秦王这些人都不放心,太子和晋王注定是炮灰,翻不起风浪来,但这俩,可不简单,楚王谋划了这么多年,今晚必将全力一搏,还有秦王,这位出其不意,破坏力或许更大,我知道谁也拦不住,但不盯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顾欢喜剜他一眼,“你就是不想过安生日子?什么热闹都想凑,就那么有意思?” 许怀义干笑,“男人嘛,太安分老实能有啥出息?我也不是非要凑热闹,就是好奇,想亲眼看看,毕竟宫变这种事儿,多少年也轮不到一次,错过太可惜了。” “随你吧。” 顾欢喜没拦,随他去折腾,其实,她心里除了焦虑不安,也有几分迫切和兴奋,许怀义留在城里,倒是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和参与感了。 这一晚惊险是真惊险,刺激也是真刺激,她的心被搅动的起起落落,跟坐过山车一样,个中滋味,永生难忘。 第544章 宫变 许怀义这一晚上,在房车里不停的进进出出,手里的刀,也一直沾着血腥气,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厉。 顾欢喜有心想问两句,都踌躇着没开口。 实在是时机不对。 而他也忙的顾不上,其间只狼吞虎咽的补充了一下体力,就又出去“帮衬那些被殃及的无辜百姓”了。 整宿未睡。 顾欢喜熬不住,到了下半夜就迷糊过去了。 而京城几乎所有人家,皆是一夜无眠,胆战心惊到天亮。 天亮后,厮杀声才堪堪停歇,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依旧刺鼻,宫乱带来的灾祸也还没有落幕。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焦灼不安的等待着事件平息。 街道上,随处可见死人,还有被打砸烧毁的店铺,场面狼藉惨烈。 不时有身着甲胄的兵士匆匆走过,警惕的搜寻着什么。 而城门关闭,隔绝了一切。 若非有许怀义给她传消息,顾欢喜也会成了瞎子聋子,哪怕宫里已变天都不知道。 俩人隔了两天才见到的,顾欢喜一进房车,就见许怀义一脸疲惫,躺在床上半闭着眼,似睡非睡。 “你不会这两天都没睡觉吧?” “睡不着……”许怀义摇摇头,双手搓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也顾不上,事儿太多。” “现在忙完了?”顾欢喜给他热了杯牛奶端过去,催着他喝。 许怀义三两口解决了,呼出口气,苦笑道,“哪有什么忙完啊?还得再乱个几天,啥时候你见城门开了,那才表示事情过去了,局势也相对稳定了。” 顾欢喜点了下头,没着急问宫里,而是先关心他干的那些事儿,“昨晚称心如愿了吧?” 许怀义叹了声,苦笑道,“称心是称心不了的,顶多就是问心无愧罢了,我就一个人,再能打又能帮几个呢?” 顾欢喜蹙眉问,“趁机打劫闹事的很多吗?” 许怀义郁郁的“嗯”了声,“一场宫变,什么牛鬼蛇神都给炸出来了,那些地痞流氓,无赖混子,平时就靠偷鸡摸狗过日子,太要命的事儿,他们也不敢犯,但昨晚,京城乱成一锅粥,有些士兵都在趁火打劫,他们见了能不眼馋? 果然啊,世道一乱,人心底的卑劣黑暗就会被无限放大,打家劫舍、欺压百姓,只要有利可图,啥事儿都敢干,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 顾欢喜接过话去,“那你杀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许怀义勉强笑了笑,“可惜,就是没能全部铲除,那些混账畜生,也是狡猾的很,不敢去打劫那些高门大户,就盯着小富之家,冲进去烧杀抢虐,比鞑子和倭寇都可恨。 我只恨分身乏术,不然,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兵匪,唉,竟也不少跟着趁火打劫,简直给将士们脸上抹黑……” 顾欢喜并不惊讶,平静的问,“他们也去打劫富户?” “那倒不是,他们盯的都是家底厚实的官宦人家,虽有护院,但抗不了多久,所以,损失也挺惨重的。”许怀义说了几家的名号,在京城不算拔尖,却也有名有姓。 顾欢喜唏嘘,“还真是胆大妄为,就不怕事后被追究?” 许怀义冷笑道,“怎么追究?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看不出是哪支军队,事后找谁去算账?” “改头换面?” “嗯,也许是楚王的,也可能是禁卫军或是西大营的,不好判断。” 顾欢喜纳闷,“他们不是该进宫里去捞军功吗?” 许怀义嘲弄道,“宫里打的你死我活,军宫哪那么容易捞?说不得就把小命搭进去了,你是不知道,昨晚,宫里死了多少人,那血,把石板缝都给灌满了,到现在都还没清理出来。 也是没多少人干活了,太监宫女死伤大半,剩下的,有不少也被关起来等着审问……” 说到这儿,见顾欢喜一脸疑惑,便顺嘴解释道,“昨晚的宫变,太监和宫女有不少人都参与进去了,甚至出力还不少,就是分不清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反正,一个个的都各为其主,要么下毒,要么直接动手,造了不少杀孽,现在别说建兴帝,就是满朝文武都不信他们了。 万一他们中间,还有谁埋下的我钉子,再出其不意的来一下,呵呵,那宫里也就嚯嚯的没啥人了。” 顾欢喜听完,小心翼翼的问,“这么说,建兴帝还活着?” 许怀义点点头,“不过,受了重伤,将来咋样不好说,寿限肯定要受影响的,我估摸着,他坚持不了太久了,本来就吃丹药,那刀子虽说捅偏了,可也扎在胸口附近,能活下来,已经是御医医术高明,其他的,就甭想了。” “被人捅了?”顾欢喜瞪大眼,“他这总不是苦肉计吧?是大意失算了?” 许怀义幸灾乐祸的道,“是他太自信了,哼,觉得自己的谋划万无一失,所以才敢明知道太子和晋王不老实,也不提前压制,反而由着他们逼宫,不就是为了趁机灭了楚王和太皇太后吗,还不用背上不孝的我罪名,把这一切都推到太子和晋王头上,可惜啊…… 他打算的是挺好,却也不想想,他算计别人,别人就不算计他了? 他想趁乱下黑手,人家就不会将计就计达到自己的目的? 呵呵,也是太自大,自以为已经安排好一切,所有的人和事儿都尽在掌握,啧啧,这回可打脸了。 刺杀他的,不是旁人,恰好就是近身伺候他的太监之一,据说这些年还颇受信任和重视,谁想关键时候就朝他下手了呢,要不是他躲了一下,当场就能毙命,也算是命大吧……” 顾欢喜紧跟着问,“那太监是谁的人?” 许怀义摇头,“这就不清楚了,那太监捅完后,就自杀了,想逼供都没机会,至于查他的背景,十有八九查不出任何问题,你想啊,既然能被调到御前伺候,定是要事先查个祖宗八代的,不然建兴帝也不敢用。 其实查不查的意义不大,左右他背后的主子就那几位,不是楚王就是太皇太后,喔,还有秦王的嫌疑也挺大的。” “你怎么不怀疑太子和晋王?” “嗤,那俩人还没有这本事,再说那太监年龄也不小了,至少也得是十几年前埋下的钉子,那俩人那会儿才几岁?肯定办不到。” 顾欢喜恍然,感慨道,“建兴帝这回可亏大了。” 拿命做局,也真的差点把命给搭进去,在她看来,是极为不划算的。 许怀义却语气复杂的道,“他也没亏多少,想要的都要到了……” 闻言,顾欢喜心思一动,“楚王和太皇太后都死了?” 许怀义点头,又摇摇头,“太皇太后是死了,但楚王爷俩逃了,其他人,都被建兴帝派去的人给杀了个干净,整个楚王府现在都被烧成灰了……” “楚王爷俩怎么逃过去的?” “楚王府里有秘道,那爷俩也是早就做好了战败的准备,一旦察觉不对,就带着剩下的人手从秘道跑路了。 关了城门也没用。 他们卫这一天,不知道谋划了多少年,城外肯定有秘密安置点和接应的人手,想躲过追捕,还是不难的。 况且,现在建兴帝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朝廷乱糟糟的,也没个主心骨,应付眼下的乱局就够心累的,哪还顾上去追他们?稳定京城局势和宫里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要徐徐图之了。” 顾欢喜试探的问,“看来,建兴帝也不是盲目自信,他有后手底气啊!” 许怀义点了下头,“建兴帝藏了一支人马,人数不算太多,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能以一当十,楚王大半私兵都被师傅牵制在东边,这次逼宫造反,他们撺掇太子和晋王打头阵,当炮灰,想等父子俩两败俱伤时,再趁机夺权。 可惜,建兴帝也是这么想的,他趁着楚王进宫,就派人去抄了他们家,楚王爷俩要不是机警,又有忠心的护卫拼死保护,十有八九会死在宫里。 太皇太后就没躲过去,据说被砍了好几刀,死状凄惨。 建兴帝也是恨透她了,下手毫不留情啊。 不过,他脱身的很干净,把罪名都扣在了太子和晋王头上,这俩难兄难弟垂死挣扎,以为可以博的一线生机,殊不知,他们就是楚王和建兴帝博弈的棋子和替罪羊罢了。 真是惨啊! 死了,还顶着骂名,都没法葬入皇陵,忒悲催了。” 顾欢喜眨眨眼,讶然问,“他俩都死了?” 许怀义叹了声,“能不死吗?不死咋当替罪羊?他俩甚至都没有张嘴解释和求情的机会,就被箭射死了,一招毙命,死的透透的。” “那确实惨,这么一对比,祁王倒是算命好的了,躲过一劫。” “呵,也没完全躲过去,不知道哪方的人也去攻击祁王府了,祁王的儿子都死了,不过,他倒是运气好,藏在密室里,留了条小命。” 顾欢喜倏然一惊,“那齐王府呢?” 许怀义无奈道,“自然也被嚯嚯了一遍,没有早送小鱼回去是对的,不然现在还真是生死难料了。” “齐王都不在,他们这是……” “齐王不在,但他儿子们在,对方就是想把建兴帝的子孙都斩杀殆尽,只有这样,才能从旁支过继个儿子继承大统。” “所以,是楚王干的了?” “未必,也可能是秦王。” 顾欢喜默默消化了片刻,才问道,“那齐王的几个儿女如何了?” 许怀义道,“李婉玉生的儿子,好像躲过去了,孟家那位没了,肖家女带着刚生不久的孩子回了娘家,想来更是没啥危险。” “这是齐王成了最大赢家了啊……”顾欢喜感慨道,“果然,是捡漏上位。” 许怀义附和道,“确实如此,成年皇子里,就剩他还是个全乎的,虽能力平庸,但好歹身体康健,名声也没有瑕疵,除了他,也没别的选择了。” “不对啊,宫里不是还有几个小皇子吗……” “刚才我没说吗?那几个皇子,连他们的母妃,都被杀了。” 顾欢喜倒吸一口凉气,“都杀了?也是楚王干的?”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其实,我更倾向是秦王。” “秦王?你有证据?” “没有,就是直觉吧,楚王忙着对付建兴帝,还要准备随时败了好撤退,哪有空去杀那么对人?再说,建兴帝在后宫不可能不留人手,楚王就算闯进后宫,也该是去救太皇太后,分散力量去宰几个小皇子有点划不来。” 许怀义分析的有理有据,顾欢喜信了大半,“这位秦王看来,也是个狠人呐,这是要斩草除根的节奏。” “是啊,所以齐王危险了!”许怀义忧心忡忡,“建兴帝估计很快就要招齐王回京了,这一路上,肯定是危机重重,秦王不会让他顺当回来的。” “你不会想起给他保驾护航吧?” “要看朝廷咋安排了,若派我去,我还能抗旨?” 顾欢喜沉吟道,“于情于理,好像都该走这一趟。” 见她没反对,许怀义还挺纳闷,然后又听她道,“就当是为小鱼吧,朝廷不派你去,你也想法子争取一下。” 闻言,许怀义顿时酸溜溜的道,“儿子的前程比老公的安危还重要?” 顾欢喜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以不去啊,我又不强迫。” 许怀义噎了下,讪笑着岔开话题,“那啥,再过几天,京里的局势就该稳定下来了,你们啥时候搬回来住?我一个人在伯府冷冷清清的,没意思。” 顾欢喜淡淡道,“不急,等彻底平息了再说吧。” “那可有的等,建兴帝一时半会的好不了,满朝文武就得揪着心严阵以待,还有肃清跟着太子和晋王逼宫的余孽,还得抓楚王的帮凶,且有的活儿干呢。” “棺材铺子最忙吧?” “唉,还真是,据说都不够用,死的人太多了,血流成河,很多人家都在办丧事,还有宫里,不管楚王如何,太皇太后的丧礼还得依照规矩下葬,还有那些嫔妃皇子,满宫皆缟素。” 第545章 去接齐王 离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又过去几天后,京城的气氛总算不那么紧绷了,宫里的局势也勉强稳定住了。 街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的开始营业,路上的行人也明显多起来,不再有凶神恶煞的士兵闯进家里胡乱翻检,关闭多日的城门也总算开了。 一切仿佛如初。 但人人心里都清楚,头上的天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可日子还得继续过。 百姓最脆弱也最坚强,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却又能熬得过战乱之苦、家破人亡。 矛盾又和谐。 许怀义骑着马,迫不及待出城去接媳妇儿时,看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到了庄子上,他又多愁善感的跟顾欢喜念叨了几句,“有时候我是真不懂,百姓们咋能这么健忘呢?宫变才过去几天啊?那天厮杀了一晚上啊,死了那么多人,换谁不得心理创伤,留下点阴影啥的? 反正我到现在还过不去呢,稍微一想,就头皮发麻。 可你看百姓,好像都不记得了,上工的,开店的,出来找活干的,就连要饭的乞丐都能心安理得的晒太阳了,啧啧,这都叫啥事儿啊?” 顾欢喜听完,没好气的吐槽,“百姓不赶紧放下还能咋办?他们是能去找凶手报仇雪恨还是能让死去的亲人复活?啥都做不了,不就得让自己接受? 被抢劫的钱财已经追不回了,死了的人也哭不回来,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不赶紧想法子挣钱,谁养活他们? 普通百姓,朝不保夕的,哪有资格伤春悲秋? 也就你,矫情!” 许怀义噎的哑口无言。 片刻后,讪讪的给自己解释,“其实,我是很钦佩百姓们能这么坚强乐观的,想得开,放得下,这可都是人生大智慧,要不咱们华夏民族经历了那么多战乱困苦,却依旧能繁衍几千年不衰呢,全靠这种精神支持着啊! 呵呵呵,我确实比不了,也很难做到,换成我……” 顾欢喜一脸兴味的问,“你会如何?” 许怀义想了想那样的场景,家财被抢夺,妻女被伤害,他就浑身胀满了要毁天灭地的戾气,怎么可能放下、继续心平气和的过日子? “我肯定要对方血债血偿,付出十倍的代价,不然,那股火平息不了,日子也过不下去。” 顾欢喜听到这答案也不意外,“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你选择给自己讨公道,那是你有这个底气和本事,但百姓们没有,他们就得说服自己放下,如此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不然,带着怨气恨意,这辈子都甭想舒坦了。” 许怀义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释然的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当然了,改变不了的事实和现状,就得学会平静的面对和接受。” 这也是生存智慧。 顾欢喜不想再说这个,岔开话题,“城里不再抓人了吧?” 许怀义点头,“嗯,该抓的都抓完了,抓不到的,那就是跑远了,朝廷派了一对禁卫军,去追捕楚王爷俩,到现在还没消息,十有八九,要空手而了。” “那不是放虎归山?” “那也没办法,楚王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过三五年内,楚王也掀不起风浪,那场宫变,他也损失惨重,怎么都得休养生息个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那就是下任君主的心腹大患了?” “倒也未必,我估摸着,楚王应该是带着剩下的人马出海了,不可能总憋屈的躲在山里,那样熬几年,人都得废了,出海占个小岛,天高皇帝远,想干啥干啥,多舒坦自在?日子逍遥快活了,谁还愿意造反?” “有道理,那宫里呢?都安生了吧?” “哪能呢?都在惦记立储得事儿,这回太后亲自出面过问了。” 顾欢喜眨眨眼,“她不吃斋念佛了?” 许怀义嘲弄道,“可能是怕再不争取,就彻底没机会了吧。” 顾欢喜唏嘘道,“看来,秦王还真是不干净啊,也不知道建兴帝猜到了没有。” 许怀义冷笑,“他也不傻,不过即便猜到了,也得暂时装不知道,他现在病歪歪的,既要顾着前朝,还得想着后宫,哪儿忙的过来?真要跟秦王翻脸,保不齐会再有太监冲他下黑手。 秦王和太后,暗地里肯定在宫里经营了不少人手,关键时候,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建兴帝不敢赌了。” 顾欢喜闻言,不由蹙眉问,“朝堂上是个什么态度?” 许怀义道,“讳莫如深。” “嗯?满朝文武都不关心立储了?” “不是,是不敢乱表态,谁都知道建兴帝膝下还有齐王一个儿子,储君之位非他莫属,但也正因为如此,齐王的处境就变得相当危险,谁也不敢提,就怕齐王也被害了,那可真是……” “内阁呢?” “内阁忙着善后。” “那师祖是怎么想的?他肯定找你沟通过吧?” “嗯,师祖态度很明确,必须安全把齐王接回来,这也是陆首辅的意思,俩人都坚定的支持建兴帝的儿孙继承大统,若不然,必将还会有一场宫变内乱,大雍可经不起一再折腾了。” 顾欢喜瞬间意会。 只要有齐王在,其他皇室子孙再眼馋皇位,也没有机会触碰,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是谁都能背负造反逼宫的名声去奋力一博的。 可若齐王没了,那每个人都有过继的希望,皇家可不缺儿子,这几十年繁衍下来,几十个总是有的,只建兴帝的同辈兄弟,就有三个,秦王是嫡出,庶出的还有平王和安王,那两位也是闲散王爷,混吃等死而已,可要说过继,那也是有资格的。 秦王有太后支持,筹码更大,况且秦王世子文武双全,名声和能力都要远胜齐王,除了不是建兴帝的亲儿子这点名分外,他完全有资格上位。 但如此一来,就得乱了。 “那师祖……是想让你去接吧?” “嗯,这回是避不开了。” “那就去吧。” “我跟韩钧商量一下,他肯定也要出点力气。” 吃过午饭,一行人低调的回了靖宁伯府。 大半个月没住,要没多少变化,只石头夹缝里种的迎春花悄然开了,嫩黄的花蕾为萧条的院子增添了不少春色。 回来后,许怀义就为去北边接齐王做准备。 韩钧也跟着帮忙布置人手,力求这一路万无一失。 其他人也每日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一晃几天就过去了,许怀义带了一千禁卫军,浩浩荡荡离京。 他走后,顾小鱼明显心里就存了事儿,哪怕还是如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学习也不耽误,可就是不能舒展开,像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似的。 顾欢喜让阿鲤多陪他玩儿,也经常开解宽慰,但效果并不如意。 他总是当面应的一脸笑意,但转头还是忧心忡忡。 这也正常。 毕竟是亲生父亲,正生死难料,心再大也不可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 如此煎熬着,天渐渐暖和起来。 阿鲤也变得更加忙碌,她既要跟着焦大夫学习,又得照看种植的草药,还要抽空伺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有暖棚里的各种青菜。 总之,像个小陀螺一样,没有片刻闲暇。 比顾欢喜这个当娘的,日子过的都要充实勤快。 一个月后,宫变给京城带来的影响和伤害都已荡然无存。 大街小巷再次喧哗热闹起来,空气中没了血腥味,飘荡的都是食物的香气,女人的胭脂味儿。 顾欢喜翻看着管事们交上来的账本,总算松了口气,从去年冬打仗,不管啥生意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每个月的盈利逐渐减少,甚至开始亏损,过了年,又赶上宫变,铺子都不敢开,生意自然就更一落千丈了。 如今,才算缓过劲儿来。 生意不好,跟苏喆也有莫大关系。 宫变那晚,苏家果然被人惦记上,且倒霉的,还不是一拨人围攻,苏家请的护院再多,也架不住几方人合伙欺负,到底被他们闯了进去,不管不顾的抢掠了一番。 损失的财物不计其数,死伤的人也不计其数。 堪称是京城最惨的人家之一。 苏家遭受如此大劫,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操持生意? 而且,苏喆的嫡长兄苏睿,死在了那晚,过后没几天,苏喆的父亲也死了,原因是承受不住丧子之痛,郁郁而终。 接连打击,苏喆整个人瘦了十几斤,却还不得不硬撑着处置善后事宜。 自从太子被废,苏家就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唯恐被朝廷清算,暗地里,很多人都在给自己找退路,无心理会家业。 等得知太子逼宫自裁后,就更是害怕了,怕被牵连治罪,以往抢破头的家主之位,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炸弹。 苏喆二叔干脆连夜搬出了苏家大宅,熬到城门一开,就迫不及待的回老家避风头去了。 苏喆就是在这种谁也不看好的情况下,坐上了家主之位,也接过了苏家这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他没跟许怀义求助。 许怀义倒是主动问了,却被他三言两语一笑带过。 如今的苏家,是负累,可也是机会,苏喆不但不觉得痛苦,相反,他意气风发,干劲十足。 事后,许怀义还特意跟她感慨过,“不破不立,苏喆是个聪明人,只要抓住了这次机会,临危受命,力挽狂澜,那属于他的时代就来了,苏家的大权,以后必尽归他手,谁也没法再染指。” 顾欢喜深以为然。 许怀义又提醒,“跟他合作的生意不要停,别人忌惮苏家跟先太子牵扯太深,怕被连累,但咱不怕,于情于理,咱们这种时候也不能做那等趋利避害的小人。” 顾欢喜自是应下。 她也看好苏喆的能力和苏家将来的发展,当然不会现在就拆伙了,一时的困境,却也可能是一世的富贵。 这笔帐她还是算的清的。 生意重新走上正轨后,许怀义也总算赶到了北疆。 一路上没有人伏击设路障,快马加鞭,也足足走了一个来月,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有房车在,许怀义倒是没亏着嘴,一天三顿,滋补营养的汤汤水水喝了不少,所以,人没瘦,但却眼瞅着沧桑起来。 越往北走,风沙越大,皮肤一天比一天黝黑粗糙,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许怀义没少抱怨。 顾欢喜听的好笑,嫌弃归嫌弃,当得知他平平安安到达,提着的心也就放松了一半。 许怀义也总算有机会能留在房车里,好好洗个脸和头发,捯饬一下自己了。 沿路水源稀缺,得先顾着吃喝,洗澡没那条件,他能偷着在车里洗澡,却不敢收拾头发和脸面。 不然其他人都一副风霜满面的糙汉子样,就他养的溜光水滑,谁不起疑? 等他神清气爽的从洗手间出来,顾欢喜忙问,“见到齐王了吗?” 许怀义舒坦的往沙发上一瘫,摇摇头,“还没呢,到的时候就天黑了,我们这么一大帮子人,不得先安置?再说,一个个邋遢的很,浑身都是味儿,这幅样子见齐王,会被视为不敬,明早着吧。” “韩钧和齐王府的人呢?” “他们去见了,到底情分不一样,再说,齐王也着急知道王府的事儿,至于我们,跟他又没啥交集,他心里都未必信得过。” 说到这里,他忽然酸溜溜的道,“咱们帮他养儿子,尽心尽力,可这都三年了,他连知道都不知道,明面上,咱们跟他还是陌生人,呵,你说可笑不可笑?” 顾欢喜没他这股酸劲儿,只是提醒,“明天见了,对他恭敬点,可别摆谱,觉得养了人家儿子,人家就得报恩,小鱼是你带回家的,可不是人家托付的。” 许怀义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尽量跟他打好关系,不为利益,也得为小鱼,省的小鱼为难。” “好,好,都听你的,我保证明天对他客客气气的,哄着捧着,比对建兴帝还恭敬,行了吧?” 顾欢喜闻言,却是更不放心了。 第546章 他好像不待见本王 翌日,许怀义早早就起了,打着呵欠在厨房里做早饭。 顾欢喜不忘再次叮嘱他,态度一定要摆正,万万不可把关系闹僵了。 许怀义敷衍的应着。 他又不傻,即使心里再不舒坦,明面上还是能装一装的。 这是混职场的基本技能。 他自诩驾轻就熟,能蒙混过关,谁想,彼此见过后,他齐王的印象,怎么说呢,或许是没报什么期待,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失望,甚至,因为齐王温文尔雅,让人颇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但等他离开后,齐王忍不住问身边的人,“本王是不是得罪过这位许伯爷?” 这是一种直觉,没有证据,可他就是觉得许怀义好像不怎么待见他似的。 营帐里剩下的都是近亲可信的人,说话就不需要太顾忌,齐王府的护卫一脸愕然,“没有吧?王爷跟许伯爷都没有见过吧?何来得罪一说?” 齐王也是不解,“可本王就是觉得……他似乎不喜本王。” 近身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他们是真没这种感觉,刚才的见面,他们认为是气氛融洽,相谈甚欢才对,怎么会不喜王爷呢? 明明那些人里,就属许伯爷态度最恭敬,说话最客气啊? 王爷难道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就先具备帝王的多疑和猜忌了? 没错,身为齐王府的人,他们都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兴奋,他们都觉得自家王爷可算是翻身了,只要能安全回京,继承皇位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所以此刻,他们认为是齐王的帝王病犯了。 韩钧派来的人也在,他还算理智,说了句公道话,“王爷,许将军在京城这几年,名声颇佳,从不与人为敌,哪怕有人多次暗杀他,他都能一忍再忍,顾全大局,胸襟之开阔豁达,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满朝文武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因为他有个福将的美称,能当护身符用,这次奉命来迎您回京,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如此……” 听到这里,齐王眼神一亮,“果真如此还是世人吹捧?” “果真如此,这福将得称呼,最开始就是从孙钰将军嘴里传出来的,孙将军可是许将军的师傅,不可能会故意去捧杀自己的徒弟。 还有,许将军在战场上总是身先士卒,打仗悍勇不畏死,所以,几乎百战百胜,但神奇的是,他没受过一回重伤,之前平叛乱党,强攻被占的城池时,他主动去炸的城门,立下头功,也仅仅是震出点能内伤而已,后来换成其他人,非死即残。 所以,他这运道,实在是不多见,称呼一声福将实至名归。” 齐王不停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福将好,福将好,看来是本王想多了,有许伯爷一路护卫,本王再无忧矣。” 他最近确实压力很大,几乎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地步。 原本逃离京城,就是为了避开皇家争斗,他是真想老老实实的做个闲散王爷,压根不惦记那把椅子,他有自知之明,论实力,他完全不堪一击,那还拿什么去拼? 可谁知,就是这么天意弄人。 他一点力气没出,泼天的富贵却忽然要降落在他头上了。 他所有的兄弟都死了,死于那晚的宫变,他刚听到这则噩耗时,惊吓的差点没晕过去,哪怕现在,想起来也忍不住打寒颤。 所以,得知他成了父皇唯一剩下的儿子,很大可能回京就可以做太子时,一点欢喜都没有,唯有恐惶不安。 他只是没本事争,却不是傻,那么多皇子都死了,因为什么? 自是他们的存在,挡了某些人的路,只有他们死绝了,才能从旁支过继。 那对方还能容许他独活? 想想都知道,回京之路必然步步惊险,九死一生,他很可能惨死途中,偏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因而,就在他认命之时,听到许怀义有福将之称,如何不惊喜? 即便许怀义不喜欢他,他也不会生气,只要能沾一沾他的运道,平安回京就行。 此时此刻,顾欢喜也在车里盘问许怀义,“咋样?你们聊的来吗?你没对人家甩脸子吧?” 许怀义委屈巴巴的抱怨,“媳妇儿,你是不是关心错人了?我才是你老公,他就是个外人,咋还里外不分,胳膊肘往外拐了呢?” “少转移话题,快说,你俩见面,没出啥事儿吧?” “没有,能出啥事儿?他是王爷,我难道还敢以下犯上,跟他打起来不成?放心吧,我们相谈甚欢,友好得不得了。” 顾欢喜半信半疑,“真的?” 许怀义郁闷的道,“真的不能再真啦,还能骗你啊?” 顾欢喜这才放下心来,好奇的打听,“近距离接触,你觉得齐王那个人怎么样?能做个好皇帝吗?” 许怀义思量着道,“他一看就是个没啥脾气的老好人,真遇上事儿,很可能和稀泥,尤其是当事人比较强势时,他就驾驭不了,说到底,还是性情太软和,没有帝王得冷硬霸气,唉,这样的人当皇帝,可太容易被朝臣压制了,一不小心就成了个摆设傀儡。” 顾欢喜叹了声,“这都是建兴帝造的孽,他只管生,不管养,若早早立下太子,让太子接受储君的一应教育,哪有如今这些破事儿?” 先太子就是培养的太晚了,储君的那些本事都没学到,就匆匆下线,而齐王,在这方面就更是欠缺了。 但愿回京后,建兴帝能亲自带在身边指点一下。 许怀义却不置可否,帝王心性可不是谁都能培养的出来,就像老师讲同样的课,有人不怎么听依旧是学霸,有人绞尽脑汁还是个学渣。 所以,天赋是很重要的。 而齐王,在他看来,压根就不是那块料,若是盛世,他勉强都当个守成之君,无功无过,可现在他即将接手的的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那肯定是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歇息了几天,许怀义等人开始踏上返京之路。 他们离开时,朝廷和鞑子的和谈已经初步定下,许怀义隐约听了几条条款内容,差点没气出内伤来。 朝廷太怂了! 虽然是吃过不少败仗,但始终没让鞑子侵进一步,所以凭啥要给鞑子赔偿那么多金银珠宝和粮食? 整的像战败国一样,就差割地求和了。 可他再愤懑,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否则,很容易被扣上破坏和谈的罪名。 如今朝廷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想再打仗了。 这条约,就当是花钱给自己买个安生消停。 他明白归明白,却依旧气不过,只有在进房车时,才能痛快的骂上一阵。 顾欢喜随口劝,“知足吧,好歹坚守住了底线,没有割让土地,也没有陷害忠臣良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许怀义拍着桌子吼,“他们敢?敢割地,敢陷害忠良,老子非打雷劈他们个魂飞魄散!” 顾欢喜无奈的白他一眼,“你激动个啥儿?你又没参与北边的战事,顾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和谈有内阁操心呢,多余生这个气,左右你也干预不了。” 许怀义抓抓头发,“我就是气不过,意难平,朝廷忒窝囊了,而且,不能开这和谈的口子,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以后只要战事不顺,你信不信,朝中立刻就会有人打退堂鼓,那让前方将士还怎么打仗? 打仗必须得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有举全国之力,上下一心的魄力,才能胜利,若是早早就留有后路退路,那谁还会拼命? 不拼命,还怎么赢? 和谈,就是个大祸害,除非彻底把敌人打趴下,不然给再多银子都白费,还会助长敌人侵犯的野心,完全得不偿失。 所以,就为换来这一时半刻的安宁,后世却要付出数倍代价都不止,真的对吗?值吗?” 顾欢喜无言以对。 倒是许怀义自顾自的又道,“我知道,那些人压根不管以后,就图眼前利益,得过且过,至于将士们的死活,他们哪里看进眼里去? 最苦的还是百姓,如今国库空虚,哪还有银子赔款? 那么一大笔钱怎么筹集?还不得从百姓神啊榨取? 唉,真是造孽啊!” 闻言,顾欢喜也不由蹙眉,心头沉重起来,“再强征税吗?去年已经加过一回了,商户也被薅了两遍,若是朝廷再施压,那百姓如何活的下去?” 许怀义长叹一声,“所以啊,百姓太苦了,明明是朝廷无能,却要让他们来买单,得亏咱们熬出来了,若还在许家村种地,面对这一而再的压迫,我怕是会造反。” 顾欢喜嘴角抽了下,“那我还得感谢咱家赚钱了,你也当了伯爷,不然还得被砍头。” 许怀义不满的道,“你觉得我不能造反成功?”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自古农民起义,有几个成功的?多是为旁的势力做了嫁衣。” 许怀义噎住,一时辩无可辩。 顾欢喜试探的问,“你不会想帮百姓出那个钱吧?” 许怀义却摇摇头,“喔确实同情他们,也舍得掏钱,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在其位才能谋其政,越俎代庖是大忌,别说建兴帝,就是满朝文武也容不下我。” 他不随波逐流,可也不能太标新立异,成为孤臣。 顾欢喜释然笑起来,“难得你看明白了,不然,迟早咱家要惹祸上身。” 许怀义郁郁的道,“我又不傻,咋可能自掘坟墓?就是有时候会心软,见不得百姓太苦。” “再一个多月就麦收了,今年京城附近的百姓很多都用了咱家的新麦种,产量肯定能翻倍,如此,再多征税,无非就是跟往年一样,应该不会多遭罪。” “对啊,我咋忘了这一茬呢?”许怀义眼睛一亮,接着便高兴起来,“只要还能剩下点粮食,熬到秋上就好了,夏秋山上地里不缺野菜瓜果,多少还能填补一点。” “咱家还能联合其他药铺,搞几回义诊,减轻一下百姓负担。” “嗯?” “咱们直接捐钱捐粮,肯定不行,但义诊不会碍着谁的眼,救死扶伤,是积德行善,你是武将,就当是为你祈福买平安,这理完全说的过去。” “对,对,你说的没错……”许怀义越听越激动,“寻常百姓,家里最大的开支就是看病了,义诊能帮他们补上这个缺口,间接的,也算给银子了。” “那等你回京就安排这事儿?” “好,好,好……” “那你也别再瞎琢磨了,集中精力好好保护齐王吧。” “行,保证平安回去。” 许怀义许下承诺,一路上严阵以待,将齐王护的密不透风,不光安排了替身,还准备了好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用来迷惑暗处的杀手。 他自诩是做足了万全措施,比护送祁王时,可尽心尽力多了,齐王若真受伤,他也问心无愧,只能说齐王倒霉,敌人想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太强烈。 返京之路,从开始就很紧张,不过,紧张了几天后,见没啥动静,就有人不免卸了那口气。 连齐王都忍不住想,许怀义不愧是福将啊,能让杀手不战而退。 可许怀义心里清楚,越是这样才越危险。 前面不动手,是为了憋个大招,而己方却是一而衰三而竭,等正面对上时,战力肯定下降不少。 第547章 行刺 许怀义的担忧不无道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也印证了他的顾虑,好在他再有预判和准备,面对半夜三更突如其来的刺杀,应对的还算游刃有余。 齐王躲在铁皮镶嵌的马车里,安然无恙。 哪怕那车厢已经被射成个刺猬,也仅仅是戳透了最外面的一层木板罢了,大多箭矢都掉落在地。 近身保护齐王的护卫看到这惊险一幕,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得亏听了许怀义的话,没有托大,他们原本是想着,万一敌人太多、攻势太猛,他们就护着齐王骑马先行离开。 省的被人一锅端了。 留的青山在,才会有柴烧。 幸好,他们没那么干啊! 不然这会儿王爷可能就死在万箭穿心之下了。 那他们一个都甭想活! 躲在车里是有些被动,也有些怂,稍稍有损皇室子孙的威严,但跟命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这车是真好,没想到外观平平无奇,却内有乾坤,竟能挡得住刀剑的攻击,堪称保命神物啊。 车子自是许怀义准备的,他亲手改装的,用的也不是普通的铁皮,而是从房车里寻了些更轻薄的钢板嵌在了木板中间,旁人不清楚罢了。 有这层万全防护在,只要齐王不冒头作死,他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心无旁骛的去斩杀敌人。 他也庆幸,齐王很配合。 不然这回还真挺悬的。 因为,这一拨来行刺的敌人数量很多,足有一百多个,个个穿着黑色劲装,用黑布蒙着头脸,身手也不错,做不到以一当十,但一对三还是没问题的。 且他们打起来不要命,一副没有退路的架势。 所以,最后尽管许怀义等人胜了,却也损失了不少人手,事后清点,果然带来的人马去了至少三成。 遍地尸体,血流成河,还不时夹杂着几声哀嚎。 这场面,不比他去攻打倭寇时好多少。 但意义不一样,打倭寇那是抗击外敌,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死得其所,可现在算什么? 为了保护一人,搭上几百条性命,真的值得吗? 而且这样的厮杀,本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皇权争斗,皇家人自己玩儿就是,为何要殃及无辜呢? 许怀义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将火气发在了那些被擒的杀手身上,他过去其实很不喜刑讯逼供这一套,尤其用某些惨烈的手段去虐待人的,他都不太能接受,这次,却硬着心肠,视若无睹。 军中自是不乏审讯的高手,将人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就拿到了口供。 可惜,结果却不是许怀义想要的。 许怀义猜测这拨人的背后,不是楚王余孽就是秦王,其他皇室中人,或许也有蠢蠢欲动的,却未必有这个胆量和实力,所以楚王和秦王嫌疑最大。 然而,这些杀手供出来的名字,却只是个江湖人。 这自是不可能的。 江湖人有什么理由和仇怨去刺杀大雍的王爷? 许怀义发狠让人继续审,他觉得那江湖人只是被摆在明处的棋子而已,是行刺失败后用来给真正的主谋当替罪羊的,抓个替罪羊意义不大,还是得揪出真凶,才能杜绝后患。 否则,以后这种刺杀的戏码将没完没了。 除了继续审讯,他也让人将消息快速传回京城,替罪羊也不能放过,该抓还是得抓,敢行刺王爷,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忙活完这些事儿,大半宿都过去了,刺客是半夜来的,许怀义一夜没睡,还又打又杀的,神情也不免憔悴,可再疲惫,也得当面去跟齐王做个交代。 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无奈和悲催了。 许怀义在心里骂骂咧咧一番,收拾利索,打起精神去见齐王。 齐王早就等着了,大概是被密集如雨的箭矢给吓着了,他一直没敢出车厢,连早饭都是护卫给他端进去吃的,如此提心吊胆了半宿,直到看到许怀义,才终于松了口气,“许伯爷,你可算是来了!” 许怀义愣了下,这么盼着他吗? 他敛下眉眼,恭敬行礼,“末将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齐王摆摆手,听他自称末将,也就顺势改了称呼,“许将军何罪之有?不止无罪,还护卫有功,若非许将军神机妙算、英勇善战,本王说不准就没命了……” 这倒是是大实话,但许怀义又不是二傻子,肯定不能认,“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区区刺客如何能伤及王爷?末将不敢居功。” 齐王自嘲道,“什么吉人自有天象?真要吉,本王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身不由己,步步维艰。 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许怀义不好接这话,只得装傻沉默,心里却在撇嘴,哪里不吉了?分明是大吉大贵,否则,能轮到你回京去继承皇位?一点力气没出,一点风险没冒,完全就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还有啥不知足的呢? 换成旁人,可得乐死了。 眼下这点小危机算啥? 趟过去了,可就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谁不羡慕? 在他看来,齐王就是胆小怯懦,还矫情善感。 齐王却真的觉得自己活的可怜又无助,处处不由己,就像现在,别人来杀他,他都毫无办法,只能依靠别人来救。 天知道,他对那个位子是真的没有野心啊! 那就是烫手山芋,是催命符! 越想越心酸,齐王缓了缓,声音艰涩的问,“许将军,昨夜的事儿,可都处置妥当了?” 许怀义道,“王爷放心,末将已经做了相应的安排,我方牺牲的将士都登记在册,该抚恤的抚恤,该请功的请功,绝不会让他们白白流血,受伤的也都让随行的大夫医治了,眼下正在营帐里休息,过后还能走的就继续跟着回京,不能的会被送到最近的城池养伤……” 齐王听的不住点头,“好,好,如此安排甚好,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本王死伤的,本王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说完,就喊过亲卫来嘱咐了一番,无非就是让亲卫代他去慰问一下,再给那些牺牲的、受伤的将士发一份银两。 亲卫一一应下。 许怀义平静听着,并不阻拦,这也算是拉拢人心的手段吧? 或许齐王就是纯粹的想表达一下谢意而已,但看在旁人眼里,就绝不会单纯了。 谁叫齐王马上就是未来储君呢,储君一言一行都自带深意,哪怕没有,身边的人也会脑补解读出无数来。 等齐王吩咐完,许怀义继续刚才的话,语气带了几分凛然,“昨晚来的杀手,无一人逃亡,死的那些一律就地掩埋,抓的活口连夜审讯,也已经拿到了口供,只是这份口供的内容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王爷请看……” 说完,将口供递了过去。 齐王接过来,展开后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是谁想置自己于死地,但看到最后,眉头不由皱起来,“胡长河?这人是谁?他为何要雇杀手来行刺本王?” 许怀义挑眉,“王爷不认识此人?” 齐王摇头,“这个名字,本王听都不曾听过,何谈认识?” 许怀义若有所思,随口解释道,“这人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却也略有点名声,据说为人豪爽仗义,路见不平就能拔刀相助,还经常接济穷苦百姓,颇有几分侠者之风……” 闻言,齐王惊愕的喃喃道,“还真有此人啊?本王还以为是个化名呢,可既然真有此人,那他为何与本王为敌?本王何时得罪他了,让他不惜摆出这么大阵仗来要本王的命?” 许怀义问,“王爷真没有跟此人结过仇怨?” 齐王苦笑,“真没有,本王过去与人少有来往,别说结仇,便是口角都不曾有过,本王那时只想自保,如何会在外惹是生非?” 许怀义并不质疑这话,他也是这么想的,齐王这软和性子,也不是个能惹事的,更别别说是跟人结死仇了。 所以,他更倾向,这个胡长河就是个跑腿办事的,是被主谋招揽在门下,到合适的时机推出来的替罪羊。 于是,他便也这么跟齐王说了。 齐王听后,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许将军觉得,胡长河的背后主谋会是谁呢?” 许怀义无语,有这么直接问的吗?就算他知道,也不能明说啊。 “王爷恕罪,末将愚钝。” 齐王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干巴巴的笑到,“是本王失言了,还请许将军再辛苦一二,将幕后主使揪出来,如此,你我都可以轻快一些。” 许怀义道,“末将遵命。” 等他离开后,齐王自嘲的喃喃道,“还能是谁呢?不用查也知道啊,本王的兄弟们都死光了,只能是本王的皇伯皇叔们了,不然,外人杀本王有何意义?” 许怀义也是如此想,可再次拿到口供后,却是难得傻眼了。 他没想道,这个胡长河竟然不是替罪羊,人家行刺齐王,那真是有大仇,灭家灭族的生死大仇。 而且,还牵扯出一桩旧事来。 许怀义思来想去,还是没立刻去找齐王对质,等到了晚上,进了房车,先跟顾欢喜商量一番。 顾欢喜听完,也惊愕不已,“你的意思是,咱们逃荒来京城时,住的那个被烧毁的偏僻小村子,就是胡长河的家?” 许怀义点头,“八九不离十了,被抓的几个活口,除了雇佣的杀手,还有一个是胡长河的下属,知道的多,费了很大力气才撬开他的嘴,他大概也是憋狠了,反正杀手已经把胡长河的名字给供了出来,他也没必要再遮掩啥…… 他破口大骂齐王,恨的咬牙切齿的,也是,灭家灭族的仇啊,谁能不恨? 咱们之前住在那儿,也亲眼看到了,整个村子付之一炬,烧的什么都不剩,胡长河仗着有点身手,才侥幸逃了,这些年在江湖上混,就是为了积蓄力量报仇雪恨呢。 不过可惜,还是功亏一篑,你说,他以后不过连我也恨上吧? 我算是破坏了他的好事儿?” 见他越说越来劲,顾欢喜无语的道,“他派去的人都被你灭了个干净,现在还被全国通缉,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报复你?再说,你不过是照章办事,恨的着你吗?” “就怕他不讲理,又极端啊!” “你不是说他豪爽仗义,还杀富济贫嘛,这等心性的人,应该不会滥杀无辜才对。” 许怀义冷笑了声,“不滥杀无辜?昨晚死的那几百人哪个不无辜?” “可他的家人,家族,也死的很无辜啊!”顾欢喜倒不是为胡长河说话,就是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她被人灭了全家全族,也会不计一切的报复。 许怀义噎住,不说话了。 顾欢喜又问,“他是怎么认定,仇人就是齐王呢?” 许怀义道,“玉佩。” “嗯?” “我在那儿捡到的那块带缺口的玉佩,还有那块铜牌子。” 顾欢喜脸色变了变,“那两样东西都是齐王的?” 许怀义皱眉道,“胡长河跟对方打斗时,从领头的人身上看到了那块玉佩的样式,也捡到一块铜牌,事后追查,那铜牌子代表的身份,便是齐王府的亲卫。 大雍的皇子,只要到了年纪能出宫开府,建兴帝就会让人给他们配备一支亲卫队,编制限制两百,封王后,可以升到五百人。 每支亲卫军的铜牌都不一样,具有专属性,倒是玉佩,或许有相似的。” 顾欢喜提醒道,“铜牌子也能仿制个一模一样的,这又不算什么难事。” 许怀义点头,“确实,就齐王那性子,前些年恨不得躲起来过日子,怎么可能派亲卫去屠村?没道理啊,所以,很可能是嫁祸,至于胡长河,是被人利用了,当了枪使。” “谁会嫁祸齐王呢?” “这就不好说了,那几位皇子都有可能,谁叫齐王是个软柿子呢,有脏水不得往他身上泼? 喔,还有楚王,咦?这么一想,楚王的嫌疑最大啊,他虽然跑了,没了争抢皇位的资格,可他恨不得让建兴帝断子绝孙啊,利用胡长河去杀齐王,合情合理。” “这么说,当年是楚王的人去屠的村子了?” “呵,也可能是昌乐侯。” 第548章 惊吓 再次听到昌乐侯的名字,顾欢喜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诧异的问,“你怎么会想到他身上了?他那时候,就算已经投靠了楚王,可外出替楚王办事,无论嫁祸谁,也不需要嫁祸到齐王头上吧? 他可是齐王的岳父,明面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万一事情败露,齐王获罪,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这完全说不过嘛。” 闻言,许怀义却一脸不齿的冷笑道,“有啥说不通的?他压根就没把齐王当女婿看,李婉玉未嫁前在昌乐侯府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若被重视,也不会送去给齐王当侧妃了,齐王当初可是皇室中最没地位和存在感的,哪家心疼女儿的人家会跟他结亲? 完全没有前途。 所以,从一开始,李婉玉就是颗废棋,那齐王的定位自然就是个挡箭牌,替罪羊了,楚王暗中做的那些造反的事儿,一旦漏出什么破绽,被人怀疑,罪名保管落到齐王头上,这就是齐王的作用。 齐王再式微,好歹也是个皇子,他有资格扛下这些罪名,换一个,难免就有祸水东引之嫌了。 而昌乐侯就是楚王的一把刀,背地里不知道帮楚王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儿。 屠村只是其一罢了。 听胡长河的属下说的那意思,胡长河一家以及村民们死的可太冤枉了,他们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刀下亡魂,起因不过是昌乐侯想要在那附近的山上练兵,怕经常上山砍柴打猎的村民们发现,败露了痕迹,这才提前灭口。 当然,这些罪名,都被昌乐侯扣在了齐王头上。 嫁祸齐王最容易。 齐王对他少有防备,他能很轻易的就拿到齐王的贴身玉佩,也能借用齐王的亲卫,换成其他皇子,哪有这个便利条件? 毕竟胡长河也不是傻子,总不能凭着昌乐侯几句话,就认为是齐王凶手吧? 肯定让昌乐侯安排的证据确凿。 齐王简直辩无可辩,他被刺杀,也不算冤了。 谁叫他疏忽大意,都被人偷家了还啥都不知道呢。 哼,还是皇室子孙呢,这么单蠢的皇室子孙,是咋活到现在的?” 顾欢喜听着他不住口的吐槽,嘴角抽了抽,“所以,你拿到了新口供,也没去找齐王对质?” 许怀义很不爽的道,“咋对质?就算不是他主使的,可他的亲卫参与了屠杀,这是事实,他就有监管不严之罪。 再者,还得把昌乐侯给扒拉出来,好几年前的事儿,谁能保证昌乐侯就不是为他齐王办事呢? 现在明面上昌乐侯又死了,死无对证,齐王想辩驳,也得有人听有人信啊? 之前,就有人怀疑齐王的人设是装的,是在扮猪吃老虎,现在再翻腾出这事来,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楚王要是再狠一点,直接硬塞给齐王一支兵马,嘶,那才是真正的置齐王与死地,翻不了身的那种。” 顾欢喜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应该不会舍得吧?” 许怀义抹了把脸,也让自己的猜测给惊着了,换成是他,还真有可能这么干,至于楚王舍不舍得,他也说不准。 “还是得提防着,谁知道楚王会不会发疯?他可太盼着建兴帝断子绝孙了,咱们都知道,真正的昌乐侯可还活着呢。” 他和韩钧当初想的是没错,未雨绸缪,省的昌乐侯哪一刻会冒出来,给齐王致命一击啊,可这么将他明处的身份抹去,也留下了隐患。 谁也不能未卜先知,那时候,他们还想不到暗地里还有这些糟心事儿等着让齐王背锅。 顾欢喜迟疑的道,“他现在出来,可是自取灭亡,犯不着吧?”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那也未必,如果没了退路,说不定他就想拉着齐王同归于尽,好给他子孙挣一条活路。” 楚王完全可以这么拿捏昌乐侯。 顾欢喜苦笑着道,“那齐王即便这次活着回到京城,以后的日子也不安生啊!” 许怀义嘲弄道,“岂止,哪怕他坐上皇位都安生不了,若是楚王足够沉得住气,等齐王当了皇帝,再让昌乐侯现身,将他之前做的那些破事一股脑的都推给齐王,你想想吧,那会是个什么场景?” 顾欢喜微微瞠目。 什么场景? 那必然是天下震惊! 齐王的人设也将崩塌,齐王这个天子还配做那把龙椅吗? 他本来就是靠捡漏上位,根基不稳,没啥底气,再爆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丑闻,就算百姓们能睁只眼闭只眼,朝臣和皇室也不会同意。 接下来,必然又要开始乱了。 越想越焦虑不安,顾欢喜道,“这事儿,不能都瞒着齐王,该透露的还是得透露一些,你兜不住的,还得靠他自己想法子应对,大包大揽,后患无穷。” 许怀义闻言,一脸为难的挠挠头,“我也不想替他大包大揽啊,我还怕把他养废了呢,可就是咱和他,交浅言深啊,韩钧若在就好了。” 顾欢喜想了想,“那你先把胡长河的事儿交个底,其他的,等回来后,让韩钧再去提醒。” 韩钧在齐王面前,还能摆一下舅兄的谱,而齐王又心存愧疚,更容易听进去,那俩人沟通,显然比许怀义有优势。 许怀义点点头,忍不住又嘟囔一声,“要是我告诉他,小鱼养在咱家里,会不会好说话一些?” 闻言,顾欢喜立刻瞪他,“那样才更不好张嘴了,说不得,他会多心,你携恩图报,咱一番好意,也会被曲解,冤不冤枉?” 许怀义哼哼了声,“行吧,不说就不说。” 反正也瞒不了太久了。 齐王一旦登基,肯定会把小鱼要回去。那可是他嫡长子,有这么一张牌,后宫和朝堂都会安稳不少。 顾欢喜这会儿有些心累,催促他,“快走吧,早点跟齐王摊派,省的他多想,别忘了,帝王都多疑。” 许怀义不情愿的起身离开。 齐王果然已经等的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就算能力再平庸,性格再软弱,可如今储君之位板上钉钉,大军中自然不缺主动向他献殷勤的投机者,他们知道审问除了他最新消息后,就透漏给了他。 偏偏,许怀义拿到结果后,却迟迟没出现。 他哪还坐得住? 许怀义来时,他正在营帐里来回焦灼的踱步,俩人一碰面,见礼寒暄都顾不上,就直奔主题。 “许将军,可是问出幕后真凶了?到底是谁指使的胡长河来行刺本王?若证据确凿,务必要速速传回京城,做好一应安排才是啊!” 相较他的急切,许怀义就沉稳多了,肃然道,“王爷,幕后真凶就是胡长河,他并未受人指使。” 而是被人蛊惑欺骗了,这一句,许怀义没说出来,万一屠村真是齐王干的呢? 齐王听到这话,惊愕不已,“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真的是他要杀本王?而非是给别人跑腿办事?” 许怀义点头,“确实是他自己的本意,他的属下已经招认了。” “理由呢?”齐王还是不敢置信,“本王跟他无冤无仇,又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他就算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也不能拿本王开刀吧?” 许怀义顿了下,视线往他身边的亲卫看了眼。 能贴身保护齐王的亲卫,自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值得的信任的,但许怀义也不敢赌,这些人会不会是昌乐侯早早安排的钉子,所以还是打发出去好。 齐王只迟疑一瞬,便让他们离开了,神情却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毕竟,连亲卫都要瞒着,可见许怀义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是个秘密。 还是个会让他震惊,甚至有危险的秘密。 “许,许将军,你说吧,本王听着呢……” “王爷,六年前,七月中旬,您可有吩咐亲卫去过一个叫胡家庄的村子?” 齐王愣住,“六年前?胡家庄?本王不记得有这等事啊,胡家庄在哪儿?你又为何这么问?难道……” 他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胡长河就是胡家庄的人?” 许怀义点了下头,没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道,“六年前,七月中旬的某个晚上,一群蒙面人丧心病狂的屠了整个村子,最后还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胡长河是那场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积蓄力量,能有朝一日为死去的家人和族人报仇雪恨。” 齐王听的目瞪口呆,每个字都听懂了,但组合起来,偏又觉得荒谬可笑,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不敢置信的问,“胡长河,以为本王就是他破家灭族的仇人?这才雇了杀手来要本王给他们整个村子偿命?” 许怀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的反应,暗暗松了口气,看来真不是齐王干的了,那就好啊,不然这么个虚伪的狠人上位,也是百姓的灾难。 “胡长河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本王!”齐王气急败坏的低吼,“不是本王,本王怎么可能让人去屠村?本王都不知道胡家庄在哪儿,这个胡长河,肯定是受了谁指使,来诬陷本王。” 许怀义面无表情的道,“可胡长河有证据。” 齐王豁然朝他看过去,“证据?什么证据?” 许怀义低声道,“胡长河是当事人,他在跟蒙面上打斗时,亲眼看到对方身上系着一块玉佩,而那块玉佩的样式,后来证实就是您曾用过的……” “什,什么玉佩?”齐王不等他说完,便惊的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几分不安来,“你说,到底是什么玉佩?” 许怀义想着还藏在房车里那块缺了一角的玉佩,细细描述了一下它的样子,“白玉的,雕刻了一朵莲花,还有一尾鱼,对了,巧合的是,那鱼眼睛是红色的,所以显得活灵活现……” 齐王听的脸色渐渐泛白,显然是想起那块玉佩来。 许怀义试探着问,“真是您的?” 齐王倏然打了个冷颤,艰涩的喃喃道,“本王,之前确实有过那么一块类似的玉佩,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许怀义受不了他这么墨迹,催问,“是丢了?还是让人偷了?或者送人了?” 齐王魂不守舍得道,“是送人了,送给李侧妃了,有一回本王去她那儿,她见了喜欢,就央求本王要看一看,一块玉佩而已,本王就直接给她了,难道是她?可她又为何要害本王呢?” 许怀义偷偷翻了个白眼,亏得还是皇室子孙呢,这政治敏感度也太低了,李婉玉一个后宅女人能跟胡长河有什么瓜葛?不是该立刻想道昌乐侯头上去吗? 不过提到李婉玉,倒也让他想起当初的湖田村可也差点被李垣给屠村了,这还真是父子一脉相承的阴狠毒辣。 许怀义没给他解释,便又继续道,“其实除了玉佩,还有一样物证。” “还有?是什么?” “代表您亲卫身份的铜牌。” 齐王这次受到的刺激很大,踉跄了几步,面色惨然的跌落在椅子里,手不受控制的开始发颤,他就是对政治再不敏感,也意识到了什么,“亲卫?本王的亲卫去了?还参与了屠村?胡长河,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铜牌,对吗?” 许怀义淡淡道,“不止看到,还抢了一块,留作证据,若非如此,他也不能确定您就是屠村的仇人,更不敢豁出命去,雇杀手来害您。” 毕竟谁没事儿敢跟皇子为敌?那不是以卵击石嘛。 即使得逞了,也不会有好下场。 “怎么会这样?”齐王接连饱受打击,脱力的靠在椅子里,呼吸急促,“本王没有派亲卫去,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是谁?到底是是谁这么坑害本王?” 答案实在很简单,可齐王就是不敢去相信。 许怀义自是也不会多嘴说出来,那是越界,毕竟他也没有确凿证据,“六年前的旧事,末将那时还未到京城,实在不好追查,还得靠王爷自己斟酌,到底有谁能拿到您的玉佩,又能轻易使唤的了您的亲卫。” 齐王张口无言。 他猜到了是谁,可为什么呢?那是他岳父啊,就算不支持他,也实在犯不上陷害啊? 第549章 突然安排的戏 营帐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沉寂。 良久后,齐王才算冷静下来,诚心看着许怀义请教,“许将军觉得,本王如今该如何应对才好?” 许怀义一阵心塞,这就是交浅言深的无奈和憋屈了,俩人情分没到可以互相信任的地步,那有些话就没法直言相告,否则,极容易留下把柄。 他可不敢忘,眼前这位是要做皇帝的人,如今是性情软弱,需要依靠他,可将来呢? 登峰临顶,一呼百应时,想到现在的弱势无能,低头相求,会不会心里不舒坦、想把他灭口? 他可不敢赌人心的善变和人性的黑暗。 于是,他装作茫然的道,“这个,末将实在愚钝,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啊,末将就是一介武夫而已,只会带兵打仗,其他的一窍不通。” 抹黑自己,毫无压力。 齐王闻言,眼里闪过失落和遗憾,他硬挤出一抹笑,“许将军太自谦了,谁不知道许将军智勇双全?是本王唐突了,这件事,等本王查清再说。” 许怀义顺嘴恭维,“王爷英明。” 齐王,“……” 他要真英明,也不会在六年前,就被人当傻子耍的团团转! 他怀疑许怀义是在奚落他,可人家面色严肃,又不像是阴阳怪气的样子,也只能当自己是心虚了。 等许怀义离开后,他独自坐了一会儿,权衡了这其中的利弊后,把亲卫叫进来,冷着脸吩咐了一番,随后又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给韩钧送去。 亲卫拿着信走出营帐时,脚步都略有些虚浮了。 实在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明胜利在望,会突然横插这么一杠子,这无疑是正春风得意时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们跟随齐王时间长,自是相信依着齐王的秉性,肯定没干过屠村的事儿,可眼下证据确凿,旁人未必信啊。 就算那些证据都是旁人陷害给齐王的,但齐王御下不严的过失是坐实了的,是不争得事实,容不得再辩驳。 将来就算都查的清清楚楚,一个御下不严的名声,对帝王来说,也是很要命的。 毕竟,这么糊涂,这么容易就让人忽悠哄骗的帝王,谁敢相信他能分辨忠奸,知人善用,治理好天下? 万一被奸臣蒙蔽,岂不是成了大雍之害? 这招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不管是不是齐王干的,都被狠狠摆了一道。 偏偏,昌乐侯还死了,想去打一顿出气都没了机会。 亲卫首领心情沉重,觉得这事棘手极了,咋处理都无法全身而退。 许怀义就没这些烦恼了,他再次进了房车后,把刚才和齐王的对话大题重复了一遍,末了愉快的瘫在沙发上,笑呵呵的道,“齐王有的愁了,这一路上,指定过的不会寂寞了。” 又得防着被刺杀,还得给自己善后,想想就头大。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你这么幸灾乐祸做什么?他日子不好过,对你有什么好?善良点吧,那毕竟是小鱼的亲生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轻哼了声,“若不是看小鱼的面子,我会对他的事儿这么费心费力?小鱼将来要是不领情,不感恩,老子非收拾他不可。” “瞧把你能耐的,等你们回来,小鱼说不准就要恢复身份了,你还敢打皇孙不成?”顾欢喜要笑不笑的看着他,语气戏谑,“到时候,见了他,咱们还得规规矩矩行礼呢。” 闻言,许怀义顿时一阵牙酸,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些话还得说到前头,顾欢喜再次提醒,语气也认真了几分,“而且,我们收养他这件事必须抹去,他是皇孙,将来还会是太子,是皇帝,除了齐王,他不能称呼其他人父亲,就是将来的国丈都没资格受他的孝敬,我们就更不能了,这可是大忌讳,就算齐王不在意,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闻言,许怀义眉头都皱起来,苦巴巴得咒骂了几声。 见状,顾欢喜也没多劝,兀自叹了声,“这事还得找韩钧商量,看要怎么办才最合适,既不能损了小鱼的名声,也不能害了咱们自己。” 最开始收养小鱼是意外,之后确认他身份了则骑虎难下,再后来许多事的发生就更不受控制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一旦将来揭开所有真相时,会需要面临各种复杂问题,会让他们俩人陷入信任危机,甚至将这些年跟身边人培养的情分都败光。 可是,她又会想,也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顾忌,就让小鱼蹉跎时光吧? 尤其机缘巧合,碰到了江墉那般的大儒,错过就太可惜了。 许怀义显然也想到这些纠葛,苦笑道,“到时候,我少不得要负荆请罪了,甭管有意还是无意,巧合还是算计,江先生,焦大夫,还有孙家,甚至陆家,都算是被动的上了小鱼这条船,就算他们想撇清,朝臣们也不会相信。 哎,这事还真得好好处理,这其中的分寸太不好拿捏了。” 顾欢喜比他可要愁多了,“要是处理不好,再落个别有用心,虚伪算计的名头,那可太糟心了,还会跟他们之间产生难以消除的介蒂。” 许怀义当即道,“可不能那样啊,咱们担不起,小鱼也不能背上心机深重,耍弄阴谋,算计朝臣的恶名……… 可要怎么跟他们解释,一切真不是有心算计呢? 顾欢喜揉揉眉头,“这种事儿,还真不好解释,越解释,反而越显得心虚,也解释不清,总不能把心掏出来吧? 当旁人怀疑你的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是狡辩。 谁叫咱们确实欺瞒在先呢,人家若对咱们不再信任,也很正常。” 换位思考,若有人从开始就瞒着敏感身份,跟她相处,还处的越来越近,被动的将她拉入将来的皇室争斗中,稀里糊涂的成了某一派系,那她即便理解对方的不得已,心里也还是会不舒坦。 将来渐行渐远,是一定的。 因为一旦信任被打破,再重新建立,太难了。 许怀义忽然咂巴着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脱身之法。” “什么法子?” “要是齐王能主动把这些事儿都揽过去就好了。” 只要对外说,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为了保护嫡长子,磨练嫡长子,所以才处心积虑安排好每一步,从离开京城,到被许怀义收养,再到来京城拜江先生为师,和那几个身份不同寻常的孩子交好,都是他的苦心经营。 如此,他们两口子和顾小鱼,就能完美洗白了。 甚至还能当成被利用的‘受害者’,给自己刷一波同情。 顾欢喜没好气的横他一眼,“真是异想天开,你觉得可能?小鱼伤不起,他的名声同样不能?瑕疵!他可是要做帝王的人,背后这么算计臣子,你觉得满朝文武谁还会支持他? 他不会自毁长城的。” 许怀义不屑的撇嘴,“亲爹也不过如此。” “咱们不也舍不得牺牲自己的名声?” “那能一样吗?咱们只是养父母,换成阿鲤试试,别说那点名声,就是我的命,也会舍得毫不犹豫,即便被全天下人唾骂,我都能替她扛起来。” 顾欢喜,“……” 这一刻,她是真切体会到亲生和收养的区别了。 他们对顾小鱼无疑也是疼爱的,喜欢的,吃穿用度,跟阿鲤一样,甚至在培养上,还更尽心力,给钱给人,也都十分舍得,也愿意在将来支持他,可当面临某些选择时,他们愿意为了阿鲤舍弃一切,对他,却做不到那份上了。 这么想着,一时心里难过起来。 原来她自认为的疼爱,会这么不堪一击。 得亏她也从来没标榜过自己是多么好的母亲,更不曾在齐王面前邀功,否则,可要成笑话了。 见她不说话了,许怀义搂着宽慰了一会儿,“别多想了,咱们问心无愧就行,反正,咱们没有对不起他,只有他们齐王府欠咱们的。” 顾欢喜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缓了片刻,便从那些负面情绪里挣脱出来,“也没啥欠不欠的,又没人逼迫咱们去那么做,算了,就像你说的,问心无愧就好,到时候,看齐王打算怎么处理吧。” “他肯定没脸让咱俩扛下所有,当然……”许怀义冷笑一声,“他若是真这么做了,倒是有几分帝王之相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嗯,我会再琢磨琢磨,肯定有完全之策的。” 顾欢喜当他是在安抚自己,也没太当真,她已经做好被人指责的准备了。 包括许怀义自己,也有了负荆请罪的觉悟。 然而,两口子谁也没想到,后来却是韩钧承担了所有。 只是手段过于激烈,发生的又突然,让他们俩人想心存感激都办不到。 韩钧也是个狠人,事先谁都没说,一个策划好了一切,将其他人骗的魂飞魄散、痛不欲生。 事后,许怀义质问他,他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只有这样,你们演的才最真实,也才能彻底撇干净自己,不被质疑。” 许怀义还能说啥? 咬牙切齿的给他竖起个大拇指,这当舅舅的是真行啊! 凭一己之力,安排了一场戏,然后一举几得,堪称完美洗白。 认识这么久,他不知道韩钧原来还能这么算计! 说起来,韩钧的计划并不是多高明无缺,甚至情节有些老套,无非是让顾小鱼借着假死,彻底抹去顾小鱼这个身份,以此跟顾家撇清关系,再用另一个名字身份回到齐王府。 从此后,顾家少了个养子顾小鱼,齐王府多了个嫡长子元锦。 但因为这出戏从头到尾,都是韩钧在谋划,他瞒着所有人,甚至是顾小鱼,力求每个角色用最真实的反应投入其中,如此,才能骗过京城的吃瓜群众,还有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狐狸。 可就是太真实了,一个个都慌了神,吃尽了苦头。 韩钧自己也玩了出苦肉计,被蒙面人砍伤了好几刀,鲜血淋漓,摇摇欲坠,还在硬撑着打斗。 场面一度十分悲壮惨烈。 几个孩子虽然都挺聪明,但头回见这种以命相搏的阵仗,都吓傻了,等到蒙面人抓了顾小鱼,粗暴的甩到马背上,飞奔而去后,其他孩子才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韩钧挣扎着爬上马去追人。 至于其他孩子,自有他们各家暗中跟随的护卫送回去。 况且顾小鱼已经被劫走了,他们也就安全了,从刚才的激烈战斗不难看出,对方想抓的人只有顾小鱼而已。 暗卫驾着马车回到顾家时,顾欢喜正在准备晚上的饭菜,几个丫鬟围着她忙前忙后,说说笑笑。 江先生和焦大夫也在,他们惬意的闲聊着,谁也不会想到马上会听到噩耗。 几个孩子哭的直打嗝,话都说不利索,只看这样,就已经让人震惊了,接着暗卫硬着头皮将顾小鱼被抓走得事儿说了出来,众人只觉一个惊雷劈下来,炸的他们头脑一片空白。 对顾欢喜来说,这消息,更是犹如天崩地裂,她咬着舌尖,尝到血腥味,才撑着没倒下,追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暗卫也都一一答了。 他们的马车是离开鹿鸣书院不久就被袭击了,蒙面人足有十几个,个个武功高强,他们哪怕合力,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奔着顾小鱼来的,韩钧因为护着他,所以受伤最严重,最后不敌,顾小鱼被劫走了,但韩钧还是追了上去。 他们已经报了案,天子脚下,出了这等事,是瞒不住的。 况且,还得靠着衙门配合去救人。 他们也跟孙家,陆家等相熟的求助了,各家都会派人沿着韩钧留下的记号去寻人救援。 除了这些安排,就只剩下等。 等是最煎熬的。 其他人惊怒归惊怒,心疼归心疼,却谁也不及顾欢喜心底的惶恐不安,她恍恍惚惚的坐在椅子里,头脑混乱,竟是不敢往下想。 她完全接受不了,可能会发生的最坏打算。 阿鲤扑在她怀里,哭的眼睛都肿了,一遍遍的问,“娘,哥哥不会有事对不对?韩伯伯肯定会把他救回来是不是?呜呜,我想哥哥,我要哥哥,呜呜……” 顾欢喜下意识的拍着她的背,嘴里喃喃自语,“嗯,肯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平安救回来……” 然而等来的却是顾小鱼的死讯。 第550章 反转 顾小鱼死了。 还是尸骨无存,被熊熊大火烧成灰烬的那种惨烈方式死去的。 这谁能接受的了?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顾欢喜听完,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深夜。 卧室里还亮着一支蜡烛,卫慈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 顾欢喜躺着没动,又重新闭上眼,晕过去前的种种,再次回荡在脑子里,搅和的心口一阵阵钝痛。 她不断的调整呼吸,给自己打气,如今许怀义不在,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她亲自处理。 她还有闺女,她若垮了,闺女怎么办?还有整个伯府,都会成为一盘散沙。 最重要的,还是小鱼的事儿,事发的太突然,她只顾着震惊悲痛,没来得及细想,所有的理智情绪就被带进去了,这会儿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跟许怀义才纠结将来要怎么安排小鱼恢复身份,才能皆大欢喜,谁也不必受伤害,小鱼就出事了,这个节点实在太过巧合。 而所有的巧合,往往都是有心为之。 可为什么呢? 她能肯定,顾小鱼的身份并没暴露,毕竟,为了安全起见,韩钧都是以武师傅的名头守在小鱼身边,连齐王都没被告知小鱼如今就住在顾家,那其他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所以,那些抓小鱼的蒙面人不可能是楚王或是秦王派来的。 既然不是他们,那小鱼就不该被灭口。 毕竟,他现在就是顾家的养子而已,真要是许怀义的敌人,为报仇雪恨,对方该直接抓阿鲤才对。 若是为绑票要钱,那就更不该杀人了。 而且,她仔细回想孙家暗卫说的那些话,蒙面人只针对顾小鱼,并未对其他几个孩子动手,若是真正的绑匪,还能如此区别对待? 显然不是冲着钱来的。 那就是图顾小鱼这个人了。 可怎么解释,都是不通的,没道理会有人想要顾小鱼的命。 还有,韩钧的能耐她也清楚一些,在保护小鱼这一方面,可谓是做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怎么会出这么大漏子呢? 就他一个奋不顾身的保护? 孙家和陆家都安排了暗卫跟随,韩钧会没有准备? 说实话,她是不信的。 就算真没有,韩钧也该有些能保命的手段才对,他可是老江湖了,而且,当年从齐王府带走小鱼时,一路被追杀,都能死里逃生,眼下这点阵仗竟是撑不过? 还有,韩钧私底下为小鱼培养了那么多人手,生死关口,难道也不舍得召唤来救援? 种种迹象都表明,韩钧的行为,很不对劲。 顾欢喜越琢磨,头脑越清醒,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韩钧可真是…… 又躺了一会儿,她调整好情绪,缓缓坐起来,开始穿戴衣服。 卫慈听到动静,激动的冲过来,声音还带着哭腔,“夫人,您终于醒了?” 顾欢喜问,“我昏了多久?” 卫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三个多时辰,焦大夫给您看过了,说不要紧,多休息一下对身体更好……” “嗯,阿鲤呢?” “您放心,小姐早就睡了,睡前,焦大夫给小姐熬了一碗安神汤。” “其他人呢?” “都还好……” 卫慈不知道咋细说,所谓的都还好,就是个个都心情沉重,难过的吃不下,睡不着,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 顾小鱼在这个家已经三年了,身边没人不喜欢他。 他的死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愿面对的噩梦。 “韩钧呢?”顾欢喜问起时,极力克制,声音还是微微发抖,“他回来了吗?” 卫慈艰难的道,“回,回来了,被抬回来的,身上流了很多血,不过,您放心,焦大夫都给他处理好了,说没有性命之忧,养几天就行……” 她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该怎么再往下说了。 好在,顾欢喜也没追问,而是道,“陪我去见一见韩钧。” “啊?现在?”卫慈大惊,还要说什么,见顾欢喜神情冷然,想劝的话就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是,夫人。” 夫人都这么难受了,还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不就是半夜三更见一下外男吗?有她陪着,谁敢说闲话? 再者,夫人见韩钧,肯定是为了问小少爷的事,这是人之常情啊,身为母亲,肯定是一刻都不想等的。 卫慈想透彻了,脚步轻松的,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顾欢喜走在后面,随着渐渐靠近韩钧的院子,她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 万一她猜错了,万一噩耗是真的,万一不是演戏,那她,该如何面对? 像是预料到晚上会来人,韩钧院子里的门并未关,主仆俩一进去,正房东侧的屋子就亮了。 留在这里,照顾韩钧的也不是外人,正是扈英杰。 他和卫慈已经在去年冬就成亲了,因为卫慈不愿离开顾家,他便也一直住在靖宁伯府里。 小两口见了面,交换了个眼神,就很知趣的守在了门外。 顾欢喜深吸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而韩钧穿戴齐整,坐在椅子里,显然正等她。 若不是屋子里还弥散着股药味,他胳膊上还缠着绷带,脸色也十分苍白难看,顾欢喜都要以为他压根没受伤了。 “你……”顾欢喜复杂的看着他,“你知道我会来?” 韩钧点头,示意她坐下后,问了句,“听说你晕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顾欢喜不答反问,“听说你被砍了好几刀,焦大夫怎么说?” 韩钧咳嗽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凉茶,“都是皮外伤,死不了,倒是你,焦大夫说,伤了心神……” 顾欢喜眼神直直的看着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丧子之痛,心神如何不伤?我没吐几口血,都算是坚强了,倒是你这做舅舅的,看起来,很平静的接受了呢……” 她试探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一只脚踩在悬崖峭壁上,是生是死,只在一个答案里。 韩钧微微错开脸,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然,还真有点扛不住了,他又咳嗽几声,才陪着几分小心的低声道,“他没事儿,你不用难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顾欢喜这一刻的心情,犹如死刑犯,忽然被宣告无罪释放一样,大起大落后,头脑都有些眩晕。 “你,你没事儿吧?”韩钧见她撑着头,身子也有些打晃,不由吓了一跳,怕她没听懂,赶紧又补了两句,“锦儿没事,他被抓都是我安排的一出戏,那些蒙面人是我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伤害锦儿?你就放心吧,他现在安全的很。” 顾欢喜闭了闭眼,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印证了她的猜测是真的,小鱼没死,所有的一切,都是韩钧自导自演的戏,可她知道了真相,除了刹那的激动惊喜,之后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她明白韩钧这么做的目的,可此刻,她完全感激不起来。 这计划太冒险,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且,与小鱼有关的人是真真切切的悲痛欲绝,那眼泪都白流了?被蒙在鼓里要多久才能熬过去? 可她也怨怪不起来,毕竟韩钧也是在帮他们。 如此,她和许怀义就能脱身出来,齐王和小鱼的名声也不会有瑕疵,皆大欢喜。 之前他们的纠结矛盾一步解决到位,她作为受益人实在没脸指责人家。 但是…… 顾欢喜做了几个深呼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着他,咬牙切齿的问,“你就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哪怕暗示两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非得冷不丁的给她捅一刀子,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一刻的痛,也犹如万箭穿心,若不然,也不会晕死过去了。 韩钧压下心虚,理直气壮的解释,“你若事先知道在演戏,你还能做出那么真实的反应吗?” “我,我可以装……” “装的如何能瞒过人去?别忘了,焦大夫可是神医,你是装晕,还是真的悲伤欲绝晕过去,他一把脉就知道,那我费心安排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那也太突然了……” “不突然啊,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两个多月。” 顾欢喜,“……” 对韩钧来说,自然不突然,是费心谋划的结果,可对她是啊,一点防备和预兆都没有,直接晴天霹雳。 她实在不好跟韩钧吵吵,压着脾气问,“小鱼现在在哪儿?” “在我的庄子上,放心吧,那儿安全的很,有几百人保护着。” “他事先知道吗?” “不知道,他若知道,十有八九不会配合。”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顾小鱼没了,死于大火,烧成了灰烬,我已经亲手装了一坛子灰带了回来,以后就用那坛子灰下葬,埋在哪儿,你和怀义说了算。 至于蒙面人的身份,也已经查清,是那晚宫变的余孽,目的就是抓住顾小鱼去威胁怀义谋害齐王,但顾小鱼不肯配合,怀义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如何能陷怀义于两难之中? 所以就故意惹怒蒙面人,蒙面人教训他,结果不小心失手打死了,最后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泄愤。 你觉得这么演下去行吗?” “行,可太行了,你安排的,可真周全啊!” 韩钧当自己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还笑了笑,“你同意就好,我这回可事先告知你了,你有了准备,回头可要装的像一点,免得让人起疑心。” 顾欢喜,“……” “对了,为了不让怀义分心,这件事还是先别写信告诉他了,信里总不好说出真相,那他得难受多少天?你说呢?” “你说的很对。”顾欢喜缓缓站起身,转了话题,“坛子呢?我抱回去。” 韩钧弯腰,从桌子底下,抱出个白瓷坛子,随意的推到她跟前。 顾欢喜怔怔的看了片刻,才抱进怀里,此刻,忽然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三年的相处真的存在吗?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最后留给她的就只有这个小坛子? 韩钧这时忽然也挣扎着站起来,他腿上有伤,站的很是有些艰难,不过还是强撑着,郑重向她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到我韩钧的地方,韩钧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顾欢喜再也不想留在这里,淡淡说了句“我收养小鱼,不是为了得谁感谢。”后,转身离开。 回到卧室后,顾欢喜打发卫慈去睡,她则进了房车。 没想到,闺女竟也睡在这儿,车里有她的小床,但她很少在这儿过夜。 顾欢喜没叫醒她,去厨房煮了几个鸡蛋,用毛巾裹着,小心翼翼的在她眼睛周围滚了滚。 之后,就靠在床头,一直等着,她也不确定许怀义会不会来,但除了干等,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好在,五点时,许怀义出现在房车里,只是头发凌乱,脸上混着血和土,衣服更是破破烂烂的,一身狼狈不堪。 顾欢喜见状,吓了一跳,都顾不上跟他说顾小鱼的事,赶紧从床上扑过来问,“这是怎么了?又跟刺客厮杀了?有没有受伤?” “嗯,又来一拨行刺的,放心吧,我没事儿,是别人的血,刺客这回用了炸药,才搞得这么狼狈。”许怀义解释完,又骂骂咧咧的,“他么的总是挑大半夜的来行刺,一个个的是夜猫子啊,都不睡觉?没完没了,真是够了,齐王不死,就都过不下去了是吧?真他娘的天真啊,就算齐王死了,建兴帝也不会过继秦王那一脉的,他不会扶持自己的亲孙子?” 齐王的儿子,可没死绝,新娶的王妃生的就是儿子,现在被保护的密不透风。 “齐王没事吧?” “没事儿,他命大得很,不过他的亲卫,死了几个……”许怀义一边说一边往浴室去,“等我洗干净了再跟你细说,这一身埋汰的,可难受死我了……” “嗯,快去吧,我给你弄点饭吃。” “吃馄炖吧,媳妇儿,冰箱里就有现成的,煮一下调个味儿就行。” “好……” 第551章 释怀 十几分钟后,两口子坐在沙发上,头碰头一起吃馄炖,鸡汤做底,还撒了海米和紫菜,味道鲜美无比。 顾欢喜从昨晚就没吃饭,之前也没觉得饿,这会儿总算有了点胃口,尤其对面许怀义狼吞虎咽,跟吃播博主似的,那叫一个香,她被传染也跟着吃了不少。 胃里有了食物,心也似乎定了。 许怀义吃了满满两大碗,舒坦的一抹嘴,开始和她说昨晚的刺杀,“这回人倒是不多,可武器装备升级了啊,竟然配备了火药,我手里有火药,是因为我会造,可杀手哪来的?朝廷管控这些东西严着呢,这是军器监又出纰漏了。 上次我在宫里自导自演,朝廷就严查过一回了,也真抓出了几个不老实的,不过现在看,当初杀鸡儆猴没啥大用啊,该犯还是犯。 等回京,菜市口又得是一轮人头滚滚。 唉,你说,那些人为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这么作死呢? 皇位就那么香?” 顾欢喜听完,问道,“这波刺客,你觉得是秦王派去的?有证据吗?” 许怀义神色复杂的道,“没证据,这些刺客,可不是胡长河雇佣的那种拿钱办事的杀手,这些人是死士,一旦任务失败,就会服毒自尽,根本没办法撬开他们的嘴,不过我觉得,应该就是秦王了,不然还能有谁呢? 楚王已经没多少人可用,为了杀个齐王,也不值当的把家业都赔上。 其他王爷,我估摸着没这个实力,也没那胆量,再说有秦王这个嫡子在前,咋轮都轮不到他们头上,又何必趟这浑水呢? 再者,秦王有动机啊。” 顾欢喜蹙眉,“那你跟齐王摊开说了吗?” 许怀义摇头,“没证据的事儿,咋好乱说?我才不想管他们皇家的这些破事儿,齐王也不傻,他多半也能猜到几分了,这些天,都快被搞抑郁了……” “换做谁,能不抑郁?” “哼,老子之前被孟瑶派人刺杀了十几次,抑郁了吗?他这才几回?刚凑够一个巴掌,这就抑郁,以后登基为帝,还不得天天疑神疑鬼的?”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转而问,“你们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许怀义烦躁的道,“要是顺利,七八天就能到,可要是还有人跳出来拦路,那就不好说了,打一回,就得伤一波,救助、休整,至少得耽误个两三天,特么的,之前一千多号人,还都是挑选的精锐,最后能给我留下五百都算好的。” “伤亡这么重?” “嗯,那些人打起来不要命,咱们的人要是不跟着拼命,齐王活不下来。” 顾欢喜感慨道,“皇位都是踩着无数人的累累白骨和鲜血坐上去的,果不其然。” 许怀义顺嘴道,“希望齐王能长个记性,以后痛快的把皇位传给小鱼,别三心二意、左右摇摆,平白造出些不必要的争斗和杀戮。” 听到这话,顾欢喜神情一僵。 许怀义没注意,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往床边走,嘴里边嘟囔着,“累死了,我得躺下眯一会儿,再这么熬夜,非得英年秃头不可,咦?咱闺女咋在这儿?” 他进来又是洗澡又是吃饭,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而且,他刚才嗓门那么大,闺女居然都没被吵醒? 他渐渐察觉到不对劲,紧张转头问顾欢喜,“阿鲤这是咋了?生病了?” 顾欢喜叹了声,“没有,阿鲤昨晚睡得有点晚,又喝了焦大夫开的安神汤,才睡得这么沉,你别叫她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许怀义不放心的摸摸闺女的额头,又帮着掖了下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又回到沙发上,低声问,“闺女为啥晚睡?还喝安神汤,到底出啥事儿?” “我说了,你可别激动……” “放心吧,我啥世面没见过?不会激动的……” 顾欢喜神情黯然的道,“咱们家小鱼,没了。” 许怀义懵了下,一头茫然的问,“没了?没了是啥意思?走丢了?被拐了?” 顾欢喜摇头,凄然一笑,“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丢?又有谁都能拐的了他去?是死了,以后,咱们再也没有一个叫顾小鱼的儿子了……” “你说啥?”许怀义面色大变,声音没控制住,一下子拔高,“死了?咋死的?” 细听,就可分辨出他声音中的颤抖和惊慌。 顾欢喜赶紧道,“冷静点,不是说不激动吗?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嚷嚷个啥?” 许怀义深吸口气,竭力克制着情绪,“好,我不激动,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欢喜语气复杂的道,“顾小鱼死了,但是元锦马上就能回齐王府了,咱们失去了一个儿子,齐王府则迎来嫡长子,现在懂了吗?” 许怀义愣愣的反应了片刻,才恍然回神,抬手抹了把脸,神情古怪的问,“媳妇儿,这是你安排的假死脱身戏码?听着还不错,但执行起来,是不是有些难度啊?你之前咋没跟我商量一下呢?这也太突然了,其间没有留下啥破绽吧?要是有漏洞,得赶紧补啊,这种事儿,可不能开玩笑,一个闹不好,玩脱了,可就没法收场了……” 顾欢喜没好气的拿眼神剜他,“我有那么不靠谱吗?这么大的事儿,我会一个人自行决定?” 闻言,许怀义忙讨好的笑着安抚几句,然后再问,“那是谁策划的?” 顾欢喜哼了声,“韩钧。” “什么?居然是他?”许怀义先是惊愕,接着便又不觉得那么意外了,“他是小鱼的舅舅,为这事操心劳力,也是分内之事。” 顾欢喜到现在依旧意难平,“可他不该瞒着咱们啊,事先半点口风没露,这大戏说唱就开唱,谁受得了?他安排的那些人,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就把小鱼给劫走了,其他仨人回来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短时间内,都甭想缓过那个劲来,阿鲤也是因为这个,才难受的睡不着,不得不给她灌了晚安神汤,那眼睛都哭肿了……” 许怀义最初还觉得韩钧这事办的不错,帮他们解决了个大麻烦,回头他可要好好感谢一番,可现在越听眉头越皱巴,“那你呢?当时吓坏了吧?” 顾欢喜自嘲一笑,“岂止吓坏?简直如五雷轰顶,原以为我挺坚强的,结果,真遇上事儿,还是不堪一击,小鱼被烧成灰烬的消息传回来,我直接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焦大夫说,伤了心神……” “什么?”许怀义听的心疼了,表情都变得狰狞,愤愤不平的骂,“韩钧太过分了,有他这么办事的吗?就算是个好心,可也不能这么祸害人啊?你和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赔的起吗? 他娘的,还非得趁我不在家才干,这是防备着谁? 怕我跟他动手是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回去,非得往死里揍他一顿不可。 就没这么办事的! 老子在外面提着脑袋,护着齐王,他可好,在家里折腾我媳妇儿跟闺女? 这口气不出,我就跟他姓!” 顾欢喜听他骂完,心里倒是奇异的释然了不少,还反过来劝他,“行啦,你也甭惦记着揍他了,他为了演的真,挨了好几刀呢,现在起个身都费劲。” “那咋能一样?别人砍的是别人砍的,我揍的是我揍的,意义不同。” “行,行,你想揍就揍,我不拦着。” 说完,两口子一时都沉默了。 半响后,许怀义才郁郁而不甘的道,“小鱼以后,就跟咱们彻底没关系了?” 顾欢喜“嗯”了声,她现在比之前,心绪已经变得平静许多,“这样对谁都好。” 许怀义抬眼看她,“那你觉得好吗?” 顾欢喜没正面回答,而是淡淡的道,“慢慢习惯就好了,刚开始,总是要有几天不适应的。” 许怀义沮丧的往沙发上一靠,锤了下胸口,“可我咋觉得不好呢?这里闷的慌,咋做心理纾解都还是不舒坦。” “小鱼只是回到他原本的家里而已,又不是真的没了,以后想见,还是可以见的……” “我知道,可就是觉得不痛快,咱们辛苦养大的儿子,费心劳力,说没就没了?凭啥啊?” 顾欢喜无奈提醒,“自是凭齐王才是小鱼的亲生父亲,咱们只是养父母罢了,咱们辛苦三年,人家还辛苦五年呢,咱们总不能养了就不还吧?” 许怀义一脸不爽的道,“没说不还啊?可好歹给个缓冲吧?说抢就抢回去了,考虑过咱们的感受吗?这要是心理脆弱点的,说不定想不开得痛苦成啥样呢,谁负的起这个责任? 还有,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把人抢走,就没个说法和交代?那是个大活人啊,韩钧到底是咋办事的? 特么的,我还在这里替齐王卖啥命啊?管他死活呢,先回家揍人去!” 说着说着,他就又情绪激动的骂起来。 顾欢喜见他不像是说气话,大有真的要撂挑子不干的架势,赶忙劝道,“你冷静点儿,我这头都没给你写信,你怎么知道小鱼出事了?这会儿抛下齐王回京,是嫌咱们一家死的不够快?” “我……” “快消停点吧!” 被骂了几句,许怀义老实了,只是拉着脸,闷着头,像是跟谁在赌气。 顾欢喜不得不帮韩钧说好话,“尽量往好处想吧,韩钧这么做,虽然确实有失妥当,但毕竟帮咱们解决了个大麻烦,他的初衷还是好的,只是方式方法过于粗暴激烈。 可不得不说,这样做,反应真实,能骗过所有人,咱们以后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有得就有舍,哪有两全其美的呢? 不能既要,又要,还要,那咱们成啥人了? 没有放下饭碗骂娘的道理。 而且,韩钧也不是没给交代,他跟我道谢了,也许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承诺,不过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没理会而已。 以后,齐王得知真相后,只要不傻,肯定对你也会有相应的补偿。 就这样吧,不想开点,就是自找苦吃,左右小鱼没事儿,还是去享福奔更好的前程了,换个角度,我们该为他高兴才对,咱们之前,不也幻想过这一天吗? 就这样冷不丁的来也挺好,省得提心吊胆的煎熬了。” 许怀义听完,忽然起身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后,轻柔的拍打着她的背,低声道,“其实,我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心疼你,怕你迈不过去,你能想开,能放下,我就一点都不难受了。” 闻言,顾欢喜一愣,接着鼻子又一酸,她趴在他肩头,用力将眼里的泪憋回去,闷声问,“你真不难受?” 许怀义语气轻快的笑笑,“有啥难受的?小鱼只是不住在咱家里而已,难道他以后就真跟咱们断绝所有亲情和联系了?他要真这么没良心,那咱们就更不用为他难过了。” “可你没儿子了……” “嗤,那又如何?咱有闺女就够了,还没人跟闺女争财产呢,你要是想要儿子,那也好办,回头让焦大夫再给你看看,若是身体没问题,过几年,阿鲤大一点,咱们就在再试着要一个呗,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怎么咋费心养,也成不了自己的,咱们亲生的,谁也夺不走。” 顾欢喜这一刻,确实被这话打动了,起了想再生一个的念头,生个啥都好,儿子、女儿都可以,如此,就能将心里的缺失添补圆满了吧? “等你回来,就准备吧。” “行,都听你的。” “那闺女呢?小鱼的事儿,要不要告诉她?” “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不是?” “嗯,目前只有咱俩,韩钧,将来再加一个齐王知道真相。” 许怀义思量道,“按说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但瞒着闺女,是不是太残忍了?她跟小鱼的感情还是挺深的,虽说小孩子忘性大,可那也得难受好久啊……” 见他纠结,顾欢喜沉吟道,“那就干脆说了吧,阿鲤早慧,能藏的住事儿,咱家房车的秘密,她不就瞒的挺好?” 许怀义又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行,那就说……” 话落,又带着几分不甘的嘟囔,“其实不说也挺好,早点忘了那小子,也省得将来耽误招女婿,那小子,不安好心着呢,皇家人,个个都是狼崽子,被他惦记上,将来难不成还得让闺女入宫?我坚决不同意,你也不能松口。” 顾欢喜,“……” 听听,话题都让他给拐偏到哪儿去了? 第552章 坦白局 被许怀义这么一跑偏,顾欢喜心底那点难过都消散个差不多了,不耐的撵着他赶紧去补觉。 许怀义几乎躺下一秒入睡。 见状,顾欢喜也难免心疼,早知道,刚才就不拽着他聊那么久了。 她喊醒闺女,把顾小鱼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叮嘱,千万要守好这个秘密,且在人前,还是得继续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样。 不然,一旦露馅儿,韩钧的一番心血,就得白费了。 阿鲤激动的连连头,从得知哥哥没事儿,她眼里就重新有了光,满心都是惊喜,不停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顾欢喜见状,含笑问,“就这么高兴啊?” 阿鲤“嗯,嗯”的应着,脸上的笑有点傻气,“哥哥没事呀,当然高兴啦!” “可是,你被骗了啊,心里就没一点气?” “可您刚才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韩伯伯也不是故意隐瞒咱们,是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将这出戏给演好,这都是为了每个人考虑,我能理解呀……” “真一点怨言没有?” “焦师傅说过,除生死,无大事儿,只要哥哥安然无恙,其他的都不重要啦,何必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呢?耿耿于怀,只会让自己不舒坦。” 顾欢喜哑然失笑,是啊,除生死,无大事儿,她之前还是钻了牛角尖了,没想到竟还不如一个孩子想的透彻。 “阿鲤说的对,以后也要这么想,永远开开心心的。” “嗯,那爹和娘也要永远陪在阿鲤身边。” “好!” 时下,夭折率高,所以没成年的孩子,一般都不会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葬礼,若是个女儿,甚至都不能葬入祖坟,而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一下。 顾家就更低调了,毕竟,一来顾小鱼连个尸身都没有,只收殓了一坛子灰,仪式不好操办,二来,也是顾小鱼的死因,实在有些敏感,他算是被齐王给连累死的,若非乱党余孽要用他去威胁许怀义,他也不会被抓被烧掉,三嘛,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这本来就是一场演给众人看的戏,戏份自然越少越好,省的穿帮露馅儿。 只有相熟的几家上门,宽慰了顾欢喜一番。 比起悲伤,他们更觉遗憾,那样灵秀聪慧的少年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实在太可惜了。 顾欢喜为此,收获了不少同情,大多人都觉得她真是亏大了,费尽心力培养了三年的养子,还没到采摘果子的时候,就先凋谢了,可谓前功尽弃。 唯一庆幸的,也就是顾小鱼并非她亲生,便是伤心,可总归有个限度,若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那对当娘的来说,无异于是剜心之痛。 这些心思,顾欢喜都没理会,她就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难以自拔的母亲角色,每日也不出屋子,吃喝都减半了。 身边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也无可奈何。 有些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的,只能等待时间去慢慢消化。 殊不知,她白日里黯然伤神,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消沉模样,等进了房车后,就哼着歌,愉快的大吃大喝。 所以,她装难过这些天,身上不但没轻减,反而还圆润了一点,幸好,她便是胖,脸上也不容易长肉,不然非露出马脚不可。 阿鲤比她演的好多了,整日郁郁寡欢,想起哥哥就忍不住掉一波泪,倒是趁机攒了不少特效化肥出来。 直到许怀义回京,母女俩才像是了禁,总算肯走出屋门了。 府里的人见状,都觉得这很正常,没有谁多心。 家里的顶梁柱回来了,人们顿时有了主心骨,此后再有啥事儿,更不会去烦顾欢喜。 一切自有许怀义操持。 许怀义回京后,先去跟朝廷复命,保护齐王的任务,他办的不算完美,毕竟死了一多半精锐将士,伤亡惨重,可也不能说不漂亮,毕竟,齐王经历了数次刺杀,依然安然无恙的从北疆回来了。 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换个人去,或许齐王就死在半道上了,那一场场的行刺过程,朝中人可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一次比一次凶险,齐王能活着回来,许怀义绝对功不可没。 朝廷也没含糊,很大方的奖赏了许怀义一大堆东西。 他的官职也往上提了一级。 不止他,连死去的顾小鱼也跟着沾光,给了个虚职,算是死后哀荣。 许怀义恭敬的谢恩后,回到府里,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 他把那坛子灰给埋在了湖田村,找了块风水宝地,很低调的下葬。 自始至终,他都没流一滴泪,更没失态的嘶吼。 但没人怀疑他心里的悲伤欲绝,男人嘛,又是武将,战场上见惯生死,不可能如寻常人一样哭叫连天的。 可恰恰,这样平静的悲伤,更让人心酸难过。 为此,办完丧事后,江先生和焦大夫都轮流找他谈话劝解,生怕他压抑的太狠,伤了心神。 许怀义领情的谢过后,说了句,“当我们跟那孩子有缘无份吧。” 江先生叹了声,“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怀义欲言又止。 他看的出江先生是真真切切为顾小鱼的死感到痛苦的,关门弟子的情分本就不一般,又相处了这三年,比儿孙也不差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难以接受的,这些日子,江先生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 他的难过是装的,江先生却是真的,可他现在又不能解释。 这种愧疚又无奈的滋味,实在憋屈,等见到韩钧后,才发泄了出来。 俩人见面,二话不说,就先打了一架。 许怀义先动的手,招式凌厉,毫不掩饰心底的愤愤不平,拳脚相向,力度上没掺一点水分。 韩钧苦笑着接招,应对的颇有些狼狈,倒不是他武功不济,而是受伤还没好利索,反应就慢了些。 再说,他也确实有点心虚,让许怀义打一顿出出气也活该。 这比压在心里,留下嫌隙要好。 一刻钟后,韩钧卖惨,痛呼着挨了许怀义一拳,疼的脸都变色了,踉跄几步,才扶着院子里的白果树,勉强站住了。 许怀义冷笑了声,倒也没不依不饶,只抱臂看着他问,“你只是痛在皮肉,我们一家呢?那是痛在心口上。” 闻言,韩钧苦笑道,“看来,气还没出够,那你继续打,我不还手。” 许怀义没动,嘲弄道,“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打你再重,也比不了你往我们全家人心口扎的那一刀子狠。” 院子里,只两人,卫良在门口那儿守着,说话便没什么忌讳。 韩钧无奈的道,“我以为你能理解……” 女人不懂,男人还能不明白?他这么做,明明对所有人都好。 顾欢喜怨他,他能想的到,可他没想到许怀义也这么感情用事。 许怀义直直的看着他,“我是能理解,但没法毫无芥蒂的接受,因为我们俩立场不同。” 闻言,韩钧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怀义也没立刻给他解释,见他确实伤的不轻,率先往厅堂走去。 一码归一码,韩钧毕竟帮了他,又是小鱼的亲舅舅,他也得留有余地。 韩钧艰难的跟上去。 俩人分别坐下后,许怀义端着个茶杯,自顾自喝着。 韩钧却还是没太琢磨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你为何说我们立场不同?我们都是站在锦儿这边的,如何就立场不同了?我安排这一场戏,也是为了所有人都能顺利脱身,我们的目标该是一致的啊!” 许怀义这会儿已经平静了不少,他淡淡地道,“你说的不够准确,在有些事上,我们确实目标一致,立场相同,比如支持小鱼,我没啥好说的,这些年自认为做的也很到位,没有对不起谁……” 韩钧脸色微变,“怀义……” 许怀义摆摆手,“听我说完,我对小鱼做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从未想过挟恩图报,我们两口子,是真拿他当儿子,给钱给人,给他请最好的先生教导,习武有我亲自手把手的指导,还帮他培植人脉。 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就是对阿鲤,我自个儿的亲闺女,我都没这么用心良苦,你认不认?” 韩钧毫不迟疑的点头,许怀义所做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不是谁想否认就能否认的,有时候,连他都感到疑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对养子这么掏心掏肺的好呢? 他也阴暗的想过,这或许是许怀义两口子提前在锦儿身上下注投资,是为了日后的前程。 但他又私底下查过,在锦儿没暴露身份前,这俩人就很疼锦儿了,所以,下注一说不太站得住脚。 他只能当顾家心善。 不过看现在许怀义这幅事后清算得狠戾模样,可是来者不善。 许怀义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认便好,我也不是跟你邀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两口子对小鱼,做到了视如己出,仁至义尽。 甚至在你演这场戏之前,我俩还在商量怎么让小鱼既回到齐王府去,还名声不受损,我都做好跟江先生等人负荆请罪的准备了,尤其我师傅那儿,少不得还得挨一顿揍,也可能会渐渐疏远,毕竟孙家从不站队。” “怀义……”韩钧如坐针毡,越听越心慌,似乎有些明白许怀义说的立场不同是什么意思了。 许怀义还是拦下他的话头,“我还没说完,站在你的立场,你策划那一场假死的戏,并没有错,你尽最大可能的保全了齐王和小鱼的名声,将来,就算有人猜出小鱼的身份,你也会将这一切揽到自己头上,对吧? 你确实很伟大,很无私,为了小鱼能舍弃自己的一切,哪怕毁了面目,没了前程,损了名声,也都毫无怨言。 可我不行! 我能为他做到的,仅仅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儿,绝不包括伤害到我的妻女! 在我这儿,我的妻女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也越不过去,而对你来说,小鱼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了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拿我珍视的人做棋子摆布,但我做不到! 这就是咱俩为何立场不同。” 韩钧听完,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艰涩的道,“对不起,怀义,我……” 许怀义不为所动道,“我相信,你的这声对不起是真心诚意的,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那么做对吗?” 韩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许怀义笑了笑,“所以,你所谓的那番‘事先瞒着我们,是想让我们用最真实的反应演戏’的说辞,其实并不成立吧,你只是不敢提前跟我商量,因为你知道,我肯定不会同意,对吧? 所以,这个计划,早不开始,晚不开始,偏偏选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是为了提防我看出什么来对吧? 你也是真行啊,就不怕我知道后,一气之下直接半道撂挑子,不管齐王死活了? 不对,你算计好时间了,你的人就在回京的队伍里,肯定是告诉你我们还有多久能回来,你算计着事发后,即便欢喜给我写信都来不及了,才放心去安排的,对吧?” 韩钧已经面色惨然,眼底满是颓色和懊悔,他没法解释,他更无言以对,因为许怀义实在说中了他太多小心思。 他辩无可辩。 此刻,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显得苍白又可笑。 半响后,他才开口,声音发苦,“怀义,我没什么可说的,要打要杀都随你,但是,锦儿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我也瞒着他了,你别迁怒那孩子,他是真拿你们一家当亲人,对齐王,都没这份亲近之情……” 许怀义闻言,冷笑了声,“你如此迫不及待又猝不及防的安排这场戏,也有这方面的忌惮吧?” 韩钧本就惨然的脸色更苍白了,“我,我……” “你怕他跟我们越来越亲近,怕我们会影响他太多,会在将来用亲情和恩情去绑架他,去拿捏他为我们所用,所以,就想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彻底斩断这一切,即便将来有人疑心小鱼是我们养子,我们也不能认,对吧?” 韩钧已彻底说不出话来。 心底深藏的那些不堪,全部被许怀义撕开袒露,他垂下头,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许怀义见状,嘲弄的勾勾嘴角,“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小鱼知道了你的计划后,他是个什么反应?” 韩钧豁然抬头,下意识的道,“他情绪很激动,让我想办法安排你们私下见一面……” “可你拒绝了,对吧?” “……” 第553章 与齐王见面 许怀义在韩钧那儿说了个痛快,把韩钧刺激的就差抹脖子去死了,才满意的起身离开。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多舒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 有些事,彼此心里都清楚,却不能诉之于口,因为一旦说了,某些关系和情分,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还是没忍住。 韩钧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必须让他知道他的容忍是有条件和限度的,否则,谁知道韩钧会不会得寸进尺? 如今,他们都绑在小鱼这条船上,他为了顾小鱼,可不是毫无原则的支持,他没那奉献精神,韩钧若有这种索取心思,还是及早断了好。 不然,他们将来少不得要翻脸。 他也不怕韩钧在小鱼面前给他上眼药,编排他不肯倾力支持,小鱼若是听进去了,还对他们一家生出不满,呵,那他就当之前的感情全都喂狗了。 许怀义背着手,一路走,一路想,说到底,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啊。 若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由得旁人这么摆布? 他肯定早自己做主操持一切了,而不是被动的配合。 还是少了那份掺合的底气和资格。 换成阿鲤试试,谁也甭想插手阿鲤的人生。 回到寝室,许怀义往椅子里一靠,略显疲惫的闭上眼。 顾欢喜关切的问,“怎么了这是?跟韩钧闹僵了?” 许怀义意味不明的“嗯”了声,接着毫不隐瞒的把自己跟韩钧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乐一遍,末了叹道,“这算是撕破脸了吧?” 顾欢喜神情怔怔,喃喃道,“原来,这出戏还有这么多隐情?” 撕开的真相往往是丑陋而不堪的,让人无法直视。 许怀义冷笑,“韩钧就是想太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跟咱们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却连点信任都没有,呵,枉我之前还觉得他有侠义之风,竟是看走眼了。 不过这样也好,早点认清,也省的将来被他坑一把大的。 现在咱们还输的起。 大不了就断绝关系,反正如今明面上,咱们的儿子也没了,葬在了湖田村,齐王府的嫡长子如何,跟咱有什么关系? 他们爱咋地咋地。 咱们完全可以不再掺合,日子还能过的更省心清净。 不是忌惮咱们会挟恩图报、拿捏小鱼吗?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最后枉做了小人!” 顾欢喜没吭声,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杯子,眼底不免有些落寞受伤,还是那句话,她能理解韩钧这种种防备和猜忌,却不能接受。 尤其这其中还夹着个小鱼,就更进退两难了。 “媳妇儿?”许怀义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摊开说了。 顾欢喜摇摇头,“我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许怀义试探着问,“那个,你想不想现在见一见小鱼?” 顾欢喜反问,“韩钧能愿意?” 许怀义一脸不爽的道,“他愿不愿意重要吗?你要是想见,我就想法子安排,不需要经过他同意,他能仗着舅舅的身份随意摆布小鱼,可管不了咱们!他还没那么大能耐!” 顾欢喜想了想,拒绝了,“算啦,见面说什么呢?平添暴露的风险,你要是想见,就去见一面吧,你的身份更方便些。” 许怀义点了下头,“韩钧办事不厚道,但咱不能不靠谱,小鱼事先也不知情,总不好迁怒他,我抽个时间见一见,有些话,还是得说开,省的互相误会。” “嗯,你看着办吧。” 许怀义想见顾小鱼,自然是有办法的,他给顾小鱼培植的人手,还有种种财物,韩钧清楚,同理,韩钧给小鱼置办的家底,许怀义也清楚。 顾小鱼就没瞒过他。 这也是许怀义丝毫不纠结去见小鱼的原因之一。 之二,便是他不想因为韩钧这次办的事儿,跟小鱼之间生出什么芥蒂,他确实输得起,但可不想输的太冤枉。 三年的感情付出啊,真心实意的陪伴,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韩钧想斩断,也得问问他愿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不过,在去准备见小鱼之前,倒是先收到了齐王见面的邀请。 许怀义从容赴约。 俩人见面的地点,就在许怀义参股的私人会所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最重要的,这里是许怀义的地盘,隐秘性强,说话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装修奢华的雅间里,齐王先到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反正明面上,给足了许怀义颜面。 许怀义也没刻意卡着时间来摆谱,他到的也不算晚,不过,进门看见齐王已经在等他了,愣了下后,心底就有些想笑。 这是礼贤下士的收拢手段? 还是知道真相后,摆出的感激姿态? “末将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许将军何罪之有?是本王急着见将军,故而来早了……” 齐王的态度十分谦和,甚至摆的还略低了些,看许怀义的眼神,感激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变化。 来之前,他自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面对许怀义这般平静淡然的态度,他那些激动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的先寒暄着。 “许将军,请坐……” “王爷先请!” 俩人主次分明的坐下后,心照不宣的都端起杯子来品茶。 这里的茶是苏喆特意从南边的茶园千挑万许出来的,味道自是差不了,入口微苦,细品回甘,回味无穷。 接着,又有人开始一道道的上菜,还有价值百金的美酒,很快,房间里就香气阵阵,令人垂涎欲滴。 不过,显然俩人都没啥胃口。 齐王在心里反复斟酌该怎么说,而许怀义则在估算,这桌席面值多少钱,虽然这么算计很俗气,但这就是现实,从请客的席面价值就能衡量出客人的份量。 他估算了一下,还算欣慰,嗯,差不多是会所最高规格了。 看来,齐王心意还挺诚恳。 齐王确实带着满满的诚意来的,来之前,他其实已经见过韩钧了,也见了顾小鱼,儿子的变化之大,令他感到震惊,震惊之后,便是巨大的欢喜和欣慰。 毋庸置疑,这都是许怀义夫妻的功劳,没有他们的悉心教导,儿子定然不会有那等见识和才学。 这本来应该是他的责任,可他却失职缺席了。 旁人代之,还做的远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要好。 尤其听了韩钧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也难免有点不是滋味。 儿子跟眼前的人相处,比对他还要亲近。 偏偏,他再酸,也不能指责人家什么,还得当作恩人一样感激。 怀揣着这么矛盾的心情,可想而知,这次见面,他的一言一行,斟酌的会有多辛苦。 相较之下,许怀义就惬意多了,吃吃喝喝,无比的自在,总不能浪费粮食对吧? 而且,他越来越好奇,齐王为啥约他,他猜的到,但他想象不出齐王具体要怎么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不说就得散场了,齐王硬着头皮,在许怀义好整以暇的注视下,竟站起身来,一板一眼的行了个大礼。 许怀义眨眨眼,他是坦然接受呢还是惶恐避让呢? 他稍迟疑的瞬间,齐王的大礼都行完了,他这才装作从震惊中回神,急急慌慌的站起来请罪,“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您这不是折煞末将吗?末将何德何能,受的您这一拜?” 齐王诚恳的道,“许将军莫要谦虚,你当的,你对本王就有相护之恩,本王原就不知如何回报,却不想回京后,又听舅兄说,你还尽心尽力抚育了锦儿三年,这份恩情,本王更是无以为报,用那些黄白之物,是羞辱将军,名利地位,本王如今还给不起,实在汗颜……” 许怀义,“……” 啥意思? 给银子,是羞辱,升官又给不起,所以只能行个礼表达感激之情? 那这恩情还的也忒便宜省事了吧? 要不是看齐王一脸真诚和愧对,他都要怀疑对方故意逃债了! 好家伙,敢情还能这么玩啊,可他不怕被银子羞辱啊? 好在,还有后续。 齐王继续道,“以后,许将军若有需要本王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本王虽本事不济,却也可以全力以赴,将来,有机会的话,本王再重谢将军。” 这个将来,自是指他坐上皇位后了,那就可以给许怀义加官晋爵。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王爷严重了,末将愧不敢当,末将收养小鱼时,不知他身份,只是碰到了,又合眼缘,这才带回家去,这几年相处,也并未做过什么,实在当不起王爷这份谢意。” “当的,当的……” “当不得,当不得啊……” 总要你来我往的客套一番,才能彼此心安理得地进行下一步。 这也是交际应酬的基本操作了。 “许将军,你觉得锦儿是否还能再去鹿鸣书院读书?” “末将见识浅薄,王爷做主便是。” “本王其实是很想让锦儿继续在鹿鸣书院读书的,但那儿有太多学子认识他,他再去的话,即便用本来面目,可熟悉他的人也难免会发现破绽,实在不妥当,所以,为安全起见,还是请有名望的大儒教导为好……” 听到这儿,许怀义再猜不到他要说啥,就是个傻子了,“您不会是想让江先生继续去教他吧?” 齐王眼神闪了闪,“不妥吗?本王是觉得锦儿已经拜在江先生门下,他们师徒彼此又熟悉,比其他人要适合……” 许怀义道,“恕末将直言,江先生愿意收顾小鱼为关门弟子,却未必愿意去齐王府当教书先生,这并非是江先生狂妄,不给王爷面子,王爷也清楚,当年江先生早已推辞过的,甚至隐姓埋名到了湖田村,就是不想掺合皇家之事…… 不瞒您说,末将对江先生心怀愧疚和歉意,因为末将欺瞒了他,在求他收下小鱼时,末将就已经知道了小鱼身份,也清楚江先生的顾虑,却还是为了一己之私,促成了这段师徒名分。 直到现在,末将都还在欺瞒,亲眼目睹江先生因为小鱼意外而悲痛欲绝,却不能将真相告知,那滋味实在,太煎熬了,如何还有颜面再去求江先生?” 这番话,连消带打的,说的齐王涨红了脸,恨不得夺门而出。 “本王,本王……” 对付要脸的人就是好办啊,许怀义继续道,“末将明白,父母为子女计长远,但还是得兼顾一下其他,不然,容易好心办坏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齐王顺着台阶下来,连连点头,“许将军言之有理,是本王心急了,思虑不周,此事就当没提过。” 许怀义道,“王爷英明。” 齐王,“……” 他不让自己多想,又试探着问,“等锦儿回府,本王打算为他请封世子之位,许将军觉得如何?” 许怀义心里一动,面上却是茫然无辜的反问,“在咱们大雍,嫡长子继承家业不是天经地义吗?” 齐王噎了下。 许怀义震惊的问,“莫非王爷还有别的想法?” 齐王下意识的道,“本王没有……” 许怀义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没有就好,不然可就是动摇根基啊,那可是会被千夫所指的。” 齐王僵硬的笑了笑,“本王明白,本王不会授人以柄的。” “王爷英明!” “……” 俩人聊完,各自散去时,已经月上中天。 顾欢喜一直等着,见到许怀义喝的红光满面的回来,先是数落了几句,又让他喝了碗蜂蜜水,才好奇的问起俩人相见的过程。 只要是齐王的态度。 许怀义意味不明的哼笑道,“齐王态度倒是瞧着很诚恳,就是拿不出实在东西来,光给我画大饼了,还说了些煽情感性的话,不愧是要当帝王的人啊,这进步速度够快的…… 虽说还缺了几分手段,但已经领悟到不少精髓了,看来这几天没少被建兴帝教导,卓有成效嘛。 不过,这大饼画的,也算高明,咱不吃也得吃,虽说我更想要点实惠的,可他若真用金钱来买断,那才是既看轻了咱们,又太凉薄无情了。 留着这份恩情,细水长流吧。” 顾欢喜听后,松了口气。 第554章 父子见面 不过,她口气显然放松的太早了。 就听许怀义又阴阳怪气的道,“我原本以为齐王是个老实人,谁知道,竟也看走眼了,呵,你猜他跟我试探什么? 他居然还想让江先生去给小鱼当老师,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胃口也太大了,占便宜没够啊。 既想用假死脱身,跟咱们彻底断绝关系,又舍不得江先生的人脉资源,妄图继续捆绑,为他齐王府所用,我呸,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美事儿? 果然,皇家人就是皇家人,看着再老实软和,骨子里都是自私自利且不要脸。 我现在真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江先生扯下水的。 唉,这人情欠大了。” 顾欢喜听的心里也有些堵,蹙眉问,“你拒绝了吧?” 许怀义立刻拍着胸脯道,“我肯定不能答应啊,我可没那么大脸,逮着人家可劲的薅,我含沙射影的挤兑了他几句,他应该打消那心思了。” “那就好……”原本还有些纠结要不要跟江先生透露一下小鱼还活着的事儿,现在不用挣扎了。 “对了,他还试探我对小鱼当世子的态度……”许怀义讥笑道,“那点小心思还真是不加掩饰。” 顾欢喜心底一沉,“那你怎么说?” 许怀义道,“我装傻充愣呗,整个大雍奉行的都是嫡长子继承制,他还想搞例外?就算我不掺合,韩钧也饶不了他,他为了小鱼吃了那么多苦,图啥?不就是那份家业和位子? 齐王敢有旁的心思,他肯定翻脸。 不过,在齐王眼里,韩钧到底是半个江湖人,在朝中没有根基,就算不同意,也影响不了大局,他忌惮的是我的态度。 我若无所谓,他就能完全照自己的心意来,若我旗帜鲜明的支持小鱼,他就得顾忌一下我的感受了。” 闻言,顾欢喜一脸无语的问,“他还真有二心?小鱼既嫡又长,不选他还能选谁?孟家女生的那个不是说在宫变那晚没了吗?总不会是李婉玉生的儿子吧?” 许怀义摇头,“那倒不会,你忘了肖家女了?” “去年新娶的那位王妃?”顾欢喜还真是将她忘了,那位齐王妃实在太低调了,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在京城都没多少存在感,唯一的高光时刻,就是被设计拐卖的时候,“对喔,她也生了个儿子。”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她以后还能继续生,齐王即位后,必会充实后宫,他还会有更多儿子,小鱼是占了嫡长子的身份,却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对一个父亲来说,或许最看重嫡长子,但其他儿子那也是自己的骨肉,他不可能不疼的。 那些儿子们若也很优秀,你觉得他会狠心不给机会? 再说,就是他不动摇,还有枕头风呢,还有皇子们各自的外家势力,齐王不可能全不理会。 身为帝王,要平衡朝局,某些时候更要遵循大势所趋。 他性子又软,可太容易被挟裹着立储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本身就不是嫡子,他以庶出身份上位,天然的就会对庶子抱有一种微妙的怜惜。 所以,小鱼这个嫡长子的身份,既是优势,也可能化为劣势。 唉,将来,有的争啊!” 顾欢喜听完,头疼的按着太阳穴,烦躁的道,“现在不就已经开始了?都玩起试探了,这还没当皇帝呢……” 等当了皇帝,还指不定要怎么乱! 眼下许怀义倒是不怎么愁,大大咧咧的道,“上辈子,应该就是小鱼上位了,不然孟瑶能发动那么多人去找他?不就是想提前下注吗,只是被咱们截了胡,这辈子,肯定不会变的,齐王这种平庸的都能捡漏当个皇帝,咱小鱼差啥? 放心吧,小鱼肯定是最后的赢家,保不齐还会开创盛世,成为千古明君呢,咱们也能跟着记入史册,流芳百世。” 顾欢喜,“……” 两天后,许怀义在一处隐秘的庄子里,见到了顾小鱼。 按照他的步调,没打算这么快的,却不想,韩钧主动带他来了。 一路上,俩人皆沉默不语。 有些事儿一旦揭开了,再强行凑一块,彼此都尴尬。 许怀义倒是不尴尬,他就是对韩钧多少还有些气,不愿意理会罢了。 而韩钧心怀愧疚不安,在许怀义面前不自觉的矮了一头,更是不知道说啥好,说啥都不对。 直到进了庄子,他才自嘲的道,“锦儿坚持要见了你之后,才肯用元锦的身份回到齐王府。”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没接话。 韩钧又语气复杂的道,“他是在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赌我会妥协,也赌齐王会让步,而他也确实赌赢了,可是……” 他顿了下,低声提醒,“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种拿捏的手段有利有弊,你该明白的,为了他好,等下还是要劝一劝,以后莫要再用了。” 许怀义转头,淡淡瞥他一眼,“怎么?这招以后对你就不管用了?” 只要在意,这招就会屡试不爽。 这也是天底下所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为什么永远是输家那一方的原因,因为他们拗不过孩子。 韩钧面色一变,脱口而出,“我可以一直疼他纵着他,因为我就一个亲姐姐,一个亲外甥,可齐王能吗? 他以后会有无数个儿子,锦儿不是唯一,就没有要挟的筹码,偶尔任性一下,齐王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把这个当成达成目的的手段,迟早会让齐王厌弃。 甚至,也会连累到你,没有哪个当父亲的,愿意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更亲近别的男人。” 许怀义闻言,不置可否的哼了声,“小鱼是个聪明孩子,这些道理,根本不需要谁教,你就是多余担心。” “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呵,你说呢?” 面对许怀义嘲弄又不屑的反问,韩钧狼狈的转开脸,沮丧的道,“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许怀义活动了一下手腕,忍着想打人的冲动,冷笑道,“因为,你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就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替他安排了一切,让他只能照着你们规划好的路,胁迫着往前走。 可他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愿意事事都听你们的有错吗? 他又不是你们的囚犯,想反抗难道不对吗? 只是可惜,他如今势单力薄,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便只能用这最下下之策,来达成目的。 你们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还警惕他的这种反抗,还要我帮着一起压制,呵呵,你可真是个好舅舅啊! 将孩子逼到这份上,你们真有本事,我现在也想用小人之心揣度你们了,是不是要把小鱼当成个傀儡摆弄?” 韩钧听着他一声比一声诛心的指责,脑子里犹如雷鸣,嗡嗡的响,他难以置信的摇头否认,“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等恶毒心思?你是最清楚的,我为了锦儿,可以连命都不要,怎么会逼他害他胁迫他?” 许怀义嘲弄道,“可你做的事儿,就是这样呐,甭管有意还是无心,反正,你没有尊重小鱼的想法。” “我是为他好……” “最悲哀的就是这句为他好了,嘴上说着为他好,行的却都是伤害之事,你让小鱼是感激你还是该怨恨?” 韩钧再无颜以对。 许怀义没再理他,径直去见小鱼了。 顾小鱼早已在房间里等的不停兜圈子,若不是如今还不宜过多露面,他早就按耐不住的到大门口迎着去了。 许怀义推门进来时,他还愣了下,怔怔的看着,恍若在梦中。 不止他,许怀义此刻,也不免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唏嘘感叹后,心头的滋味就复杂难言了。 俩人一时都没出声说话。 屋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凝滞。 许怀义在纠结要不要见礼的问题,让他这会儿弯腰实在有点难啊,不是拉不拉得下脸来的事儿,而是情感上接受不了。 毕竟现在,在他心里,眼前的顾小鱼还是他儿子。 天底下,哪有当老子的给儿子行礼的? 不过,若是顾小鱼摆皇孙的谱,那他愿意不愿意的就不重要了。 好在,顾小鱼没挑战他的承受力,回神后,无比自然又激动的先冲着他行了一礼,“爹,您来了?” 许怀义瞬间踏实了,含笑“嗯”了声后,朝他招招手,等他走近了,两手掐着腰抱起来掂了掂,“瘦了,最起码得五斤,没好好吃饭?” 不知为何,听到这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却叫顾小鱼猛的鼻子一酸,热气窜上眼眶,差点哭出来,心头的弥散着难以自拔的委屈。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倔强着抿着唇,像被抛弃的小兽。 许怀义在心里叹了声,眼神又不自觉温软了几分,拉着他走到桌前坐下,然后打开带来的一口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的摆到桌面上。 “你之前用的那些东西,大都带着你的印记,实在不好给你送来,万一被人发现,就解释不清了。 不过你放心,都给你好好收着呢,那院子也给你留着,现在是没办法,等将来,你能掌控自己人生的时候,随时可以把那些旧物拿走。 不过,你娘给你另做了两身新衣服,永琰和长治他们都没见过,你可以随便穿,还有鞋子,你小子就偷着乐吧,我都没穿上你娘做的鞋子呢。 这些书,你也可以安心收着,没做记号。 对了,还有这些玩具,在京城也不算太稀罕了,有人看到也不怕啥,你闷了就玩会,别光闷着头读书,容易读傻了。 人啊,一定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子,不然活着多无趣? 更得学会自己找糖吃,不然日子就过的太苦了。” 顾小鱼摸索着新做的衣服,已经泣不成声。 许怀义掏出一条棉帕子,略显粗鲁的在他脸上胡噜了一把,嫌弃的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咋还哭上了?你以为你是阿鲤啊,可以哭的梨花带雨、招人心疼?傻小子哭,只会让人想揍,懂不?” 顾小鱼自己拿着帕子用力在眼睛上按了按,哑声问,“娘和阿鲤还好吗?” 许怀义随意的道,“都挺好的,她们娘俩白天演戏,晚上就大吃大喝,都养胖了,不像你,男孩子不是更应该豁达开朗点儿?就是天大的事儿,该吃吃,该喝喝,该睡就睡,身体是抗争的本钱,最不该折腾的就是自己,懂不? 你得先扛住了,才能谈以后!” 顾小鱼点着头,一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我就是,舍不得……” 许怀义没好气的在他额头上弹了下,“傻不傻?又不是阴阳相隔,再也见不着,有啥好舍不得的? 无非就是没之前见的那么勤罢了。 这也是应该的,就算你还住在靖宁伯府,老子也不会任由你往后院跑了。 你自己多大了,没点数吗? 男孩七岁就得搬前院住,跟女眷保持距离,你呢? 哼,趁我不在家,整日赖在你娘那儿,还跟阿鲤腻腻歪歪的,当我眼瞎?” 顾小鱼闻言,顿时心虚的涨红了脸,“我,我……” 许怀义嗤笑了声,“少打鬼主意!老子还没死呢,以后好好在齐王府做你的世子,以后再努力当个太子,敢学小姑娘哭哭啼啼、伤春悲秋,老子就揍你!” 顾小鱼,“……” 他爹真是啥话都敢说! 对上他一言难尽的眼神,许怀义挑眉,“怎么?你不想当世子、太子?” 顾小鱼默了片刻,老实的点了点头,“想的。” 许怀义摊手,“那不就结了?以后就为这个小目标奋斗吧,少整其他有的没的,对男人来说,权利地位胜过世间其他的任何一样诱惑,等你拥有,是你想象不到的快乐。” 顾小鱼问,“那我若是不想呢?” 许怀义无所谓的道,“那就不去争呗,你的人生,肯定你做主,只要你将来别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就行了。” “只要不后悔就行吗?” “也不能这么绝对,大多数事,只要不后悔就行了,可有些事,也是需要考虑是非对错的。 毕竟,太自私任性的话,你活的倒是爽了,别人呢? 尤其是你身边的亲人朋友,你总不能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吧? 所以,人活在世上,就没有绝对的自由,帝王也不行。 除非无情无义,当个昏君。” 第555章 新太子 许怀义离开时,手里照旧拎着一口木箱子。 箱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顾小鱼送给顾欢喜和阿鲤的礼物。 那些礼物都挺稀罕的,是齐王给他的补偿。 他却一股脑儿的挑着最珍贵的往箱子里塞,毫不心疼。 许怀义拦都拦不住。 坐上马车后,他打开翻看了一下,低声嘟囔,“就当是齐王给的养育费了,老子拿的可不亏心……” 箱子里还有一封信,是顾小鱼写给顾欢喜的。 他打开看了没几眼,就受不了的合上了,牙酸的啧啧道,“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煽情的本事,以后追小姑娘倒是不愁了,铁石心肠都得给融化了啊……” 果不其然。 顾欢喜看信时,那眼泪就没停过,阿鲤也一样,捂着嘴呜呜的小声哭着,不知道的,还当这母女俩是有多悲伤。 许怀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酸溜溜的想,这小子还得防着点啊,太会蛊惑人心了,得亏以后不住一起了,不然家里还有他的位置? 看完信,顾欢喜将闺女支开,这才问起那些敏感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处的?可还自在?” 许怀义道,“放心吧,跟之前一样,都没变。” “你主动的?” “咋可能?我有那么不知趣吗?当时我就想好了,他要是摆皇孙的谱,那我就是许将军,他要还当自己是顾小鱼,那我就是他老子,简单明了。” “这么说,他先给你行的礼了?” “必须的啊,不然我能把他孝敬的这些东西带回来?咱可以心安理得的收儿子的孝敬,却不能要皇太孙的礼,这点分寸我还能不懂?” 顾欢喜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这样就好,不过,人前还是要顾忌些,到底身份不一样了。” 许怀义随意“嗯”了声,又跟她商量,“这段时间,家里尽可能低调些,正好借着小鱼的事儿,闭门谢客些日子,等朝廷稳了再说。” 顾欢喜问,“要立储了?” 许怀义点头,“建兴帝不会再拖下去了,事情差点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要是敢再动什么小心思,皇位就该易主了,他输不起了,也没多少时间折腾了。” “但愿如此吧。”顾欢喜还有些担忧,“齐王那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胡长河的事想好怎么善后了吗?” 说到这个,许怀义不免烦闷,“我没问,他应该有解决办法了吧?他身边总有几个幕僚人才能用吧?总不能个个都是废物。” 顾欢喜,“……” 这怨气冲天的,莫不是忘了以后还要在人家面前当臣子啊? “你有好主意不?” “没有!”许怀义答的干脆,“就是有,我也不会管,光指望别人帮他处理烂摊子,他就永远都立不起来。” “可是……” “甭替他操心了,反正不管如何,建兴帝就剩他一个可用的儿子了,不选他还能选谁?” “……” “放心吧,他的幕僚只要还有点脑子,肯定不会让他垮在这临门一脚的,总能对付过去,至于以后,不还有小鱼吗?他皇位坐不稳正好啊,腾出来让小鱼上位,小鱼比他可能干多了。” “……” 许怀义越说越来劲儿,“我现在倒是盼着他幕僚不给力了,若出个昏招,坑他一把,咱小鱼说不定能更早登基。” “快闭嘴吧。” “我也没说错啊,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难道你想看他在那个位置上一坐就几十年?” “那也不能盼着他被幕僚坑啊……” “哼,不是我小瞧他,他那识人的眼光……”见顾欢喜拿眼神剜他,许怀义只能投降,“好,好,我不说了,咱们拭目以待行了吧?” 几天后,就有了结果。 齐王派人给他送了个消息,他打算将胡长河的事,实事求是的告诉建兴帝,直接请罪。 许怀义听后,多少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胆量。 这法子不算太高明,但也算是个法子,最重要的是,它很符合齐王的人设。 顾欢喜却有些失望,“他就查不到一点证据帮自己洗白吗?” 许怀义笑笑,“他查不到很正常,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昌乐侯和李婉玉也都死了,找谁对质去? 况且当年昌乐侯替楚王做的事,可都是掉脑袋的,他必然十分小心谨慎,能有胡长河这一条漏网之鱼已是不容易,还能再留下把柄让人去抓? 再者,齐王身边也没多少可用之人,他查不出来的。” “他那些幕僚……” “齐王身边确实养了几个幕僚,但之前他没有争位的心思,所以那些人就跟摆设似的,跟着他,也只为混口饭吃,早已没了野心勃勃的追求。 如今,冷不丁的要帮着齐王筹谋帝位了,必然一时间难以适应,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无措。 得亏韩钧帮着推荐了两位,才干还算出众,只是对胡长河的事,他们想来也是束手无策,我估摸着,跟建兴帝坦诚示弱这招,就是他们建议的对策。” 顾欢喜郁闷的道,“这算什么对策?跟直接告诉建兴帝他无能有啥区别?一点事儿都办不好,怎堪大任?”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建兴帝确实会嫌弃他没本事,也会失望儿子是个庸才,可同时,他也会更放心啊,防备一只羊跟提防一头狼哪个更危险? 他一时半会得还死不了呢。” 顾欢喜恍然大悟。 许怀义继续道,“示敌以弱,可保命,齐王也不傻,他当太子是捡漏,可以感恩戴德,也可以诚惶诚恐,唯独不能庆幸欢喜、得意忘形,以为建兴帝就只能选他了,那他可就是作死了,如今亲手将这么个把柄交到建兴帝手里,看着吧,他的太子之位更稳了。” 果不其然,两天后,齐王的储君之位定下,大雍迎来了新太子。 新太子很得帝心,整日被叫进宫里陪王伴驾,哪怕是朝中国事,建兴帝也手把手的教。 父子若此,一时传为佳话。 朝廷形式,也似乎一片大好。 这等境况下,齐王嫡长子元锦找回来的消息,倒是显得没那么惹人注目了。 齐王府也没大肆宣扬,甚至碍于眼下局势还不稳,乱党余孽也没清扫干净,连个宴会都没操办。 不过,随后,一直在娘家避祸的齐王妃带着儿子回府了。 据传,这位齐王妃对刚回来的这位皇长孙非常喜欢,视如己出,让他住府里最好的院落,配备最出挑的护卫和小厮,还大张旗鼓的为他寻良师教导。 总之,比对她亲生的儿子都要尽心尽力。 继母当到这份上,谁不夸赞? 不愧是太子妃啊,就是有一国之母得风范。 传到许怀义耳朵里时,他却满心的担忧,跟顾欢喜偷偷嘀咕,“是不是我太阴暗了?我咋觉得这是捧杀呢?这世上真有能把别人的儿子视如己出的后娘?” 顾欢喜扪心自问,“我是做不到,我对小鱼再好,也越不过阿鲤去,况且,若小鱼是你跟旁人生的,他的存在还会威胁到我孩子的利益,那别说疼他了,不算计他都算我善良。” 许怀义莫名头皮一麻,干笑道,“咋还拿我举上例子了?我上哪儿跟旁人生去?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辈子,我都不会给你当恶毒后娘的机会。” 顾欢喜哼了声,“你也可以试试。” “不试,坚决不试!”许怀义信誓旦旦的保证完,又嬉皮笑脸的去摸她肚子,“不知道怀上了不?” 顾欢喜没好气的拍开他的爪子,“哪有那么快?我才喝了几幅药?焦大夫都说了,最好喝三个月以后再要比较好。” 许怀义请了焦大夫给顾欢喜再次调理身子,把脉得结果比俩人以为的要好,喝几个月的药,好好养养,怀上的几率非常大。 这段时间,许怀义常常拿这个事儿来调笑,倒不是心急,而是为了转移失去顾小鱼这个养子带来的落寞。 家里的气氛也很沉闷,很需要一桩喜事来冲一冲。 还有什么消息比当家主母怀孕更让人振奋的呢? 许怀义被打了,依然笑的一脸腻歪,“没怀上也没事儿,晚上我继续努力,嘿嘿……怀上了还没我用武之地了。” “滚!” 第556章 建兴帝的报复 自从立了储君后,朝廷上下也彻底平静了。 实在是,也没啥可争的了,建兴帝的儿子,目前活着的就只有齐王和先祁王,先祁王降了爵位,又身有残疾,肯定跟皇位无缘,所以,除了齐王,太子还能是谁! 没得选,也就没得折腾,大家不想安分守己也没了让他们兴风作浪的机会。 况且,之前宫变的后劲十足,死伤太大,个个心累的很,能老实安稳的过日子自是最好不过。 但是,刑部和大理寺却没法消停,他们接了追查乱党余孽刺杀齐王的案子,正疲于应付。 倒不是他们能力都不济,而是随着案子的深入调查,线索越来越多,却也指向了他们不愿看到的地方。 有时候,皇家隐秘,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谁敢翻腾出来、让皇家脸上无光? 可这案子,闹的举国皆知,许怀义为护齐王平安回京,一千多精锐部下,损伤大半,还殃及了儿子,百姓们无不义愤填膺,朝臣们也都施压,他们必须给出个交代。 但这个交代,无疑,不能诉至于人前了。 最后,所有的证词口供,秘密递到了建兴帝跟前。 是公开处置,还是私下解决,决定权在建兴帝手里。 建兴帝如今的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他盯着那些证词看了良久后,让人将齐王叫了来。 齐王看过后,惊的魂不附体,又难以置信。 建兴帝面无表情的问,“太子觉得当如何处置?” 齐王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教儿臣……” 建兴帝闻言,也不知是满意这样的回答还是失望,闭了闭眼,沉声道,“不管是谁,但凡敢染指皇权,皆不可放过,纵虎归山终是祸……” 齐王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听着,心口却紧缩起来。 等他终于迈着虚浮的步子离开时,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他不由自嘲的想,他是真的不适合当太子吧? 早就知道天家无亲情,可真正面对,还是忍不住心寒胆颤。 回到齐王府后,他思来想去,还是让人给许怀义偷偷递了个消息。 许怀义也是当事人,有权利知道真相。 最要紧的,还是他欠着恩情,若什么也不提醒,等皇帝开始行动,许怀义也能猜到一二,那就生分了。 哪怕他提醒了,许怀义也做不了什么,可到底也算是情分。 这就够了。 果然,许怀义收到齐王亲卫送来的消息时,有点意外,但不可否认,心里是熨帖的。 尽管他早就猜到了行刺齐王的人是秦王派去的,但齐王肯坦诚相待,就不枉费他相护一场。 回到伯府,他忍不住跟顾欢喜得瑟,“总算他还有点良心。” 顾欢喜白他一眼,无语的道,“你还是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跟咱没关系,建兴帝暗地里处置秦王,倒霉的是秦王那一脉的人,咱家是受害者,朝廷都不肯在明处给咱一个交代,难不成还有脸找麻烦?” 顾欢喜提醒,“我是怕秦王狗急跳墙,迁怒你。” 许怀义蹙眉道,“凭啥迁怒我啊?我没了个儿子,还没找他算账呢,再说,他顾得上吗?建兴帝没了那么多儿子,一旦确定是秦王动的手,指不定要怎么疯狂报复呢,你且等着看吧,秦王一脉得下场,肯定会更惨。” “有太后护着,建兴帝就算报复,应该也会忌惮一二吧?” “忌惮?以前或许会,但现在,呵呵,建兴帝肯定也被太后给伤着了,宫里那么多人手,是谁帮着秦王培养的?太后就算没插手那晚的宫变,可她给秦王创造了机会,那她就是帮凶,建兴帝心里能不怨恨? 碍于孝道,他不能报复,就会手段更激烈的折磨秦王,呵,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许怀义所料不差,短短几天,秦王府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秦王子孙,死的死,残的残,竟是没一个能幸免。 秦王府那位文武双全的世子最惨,被活活烧死,尸骨无存。 秦王得知后,悲痛欲绝,一口气没上来,竟生生疼晕了。 后来经御医救醒后,又吐了血,几日内,头发皆白,老了十几岁不止,连床都下不来了。 宫里的太后听说此消息,急怒攻心,居然也吐血昏迷了过去,醒来后,老泪纵横,让人去请了建兴帝,母子俩屏退所有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此后,太后便封了自己所住的宫殿,一心礼佛,为大雍祈福,再不管世事。 而秦王府接二连三的意外事件,也终于结束了。 但这会儿,秦王府也没可用的像样子孙了,倾塌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此,满朝文武,便是眼瞎的也都看懂了,宫变得幕后黑手,行刺齐王的真凶,除了楚王,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秦王。 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细品之下,联想到秦王错失太子之位的那场坠马意外,又觉得如今的这场厮杀,没那么难以置信了。 有因才有果。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只是可惜了那些年幼的皇子皇孙,都是元家的子孙,他们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成了争斗的牺牲品。 这事公开就是皇室丑闻,所以建兴帝只能私底下报复。 也算给太子清扫了障碍和潜在威胁。 内阁集体保持沉默。 朝臣们也都仿佛眼瞎耳聋了,没有谁蠢的去刨根究底。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京城诡异的沉寂了一阵,直到太子监国、纳侧妃的消息传出来,气氛才又热闹起来。 太子监国不算大新闻,在朝臣眼里,迟早的事儿,纳侧妃才更牵动人心。 毕竟,谋划得当,可以给家里捞到不少好处。 虽说眼下,东宫已经有太子妃了,可侧妃之位还空着,侍妾更是远远不够数,他们可谋划的机会可太多了。 便是个侍妾,如今不起眼,一旦得宠,或是生下皇子,等齐王登基,她们就能水涨船高,成为一宫嫔妃。 此后给家族带来的利益,就毋庸多言了。 一时间,京城里的首饰铺子和成衣店,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生意好的让其他店家纷纷眼红不已。 顾欢喜的美容店也跟着受益,赚了不少银子。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齐王的后院如今没几个女人,她都尚且要担心顾小鱼躲不开那些内宅算计,若莺莺燕燕多了,手段更会层出不穷。 届时,小鱼防不胜防。 毕竟,之前他就为此吃过不少苦头了,如今可争夺的利益更有诱惑力,至尊皇位啊,他这个最有竞争力的威胁,肯定是个箭靶子。 齐王这回能护住吗? 顾欢喜将心里的忧虑说给许怀义听,让他想办法。 许怀义苦笑道,“媳妇儿,太子后院的事儿,朝臣们不宜插手干涉啊,这是约定俗成,不然岂不是要乱套了?朝堂有朝堂的规矩,女子的战场就是后院,男人掺合,就是坏了游戏规则,那指定不成。” 闻言,顾欢喜不悦的道,“那就只能靠小鱼自己应对吗?他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懂女人的心思?” 许怀义挠挠头,“那我跟齐王提个醒?让他多盯着点?” 顾欢喜信不过,“他靠谱吗?” 许怀义啧啧两声,“你还别说,现在朝臣们对他得评价还挺不错的,就是师祖和陆首辅,也都认可他这个太子了。” 顾欢喜“嗯?”了声,疑惑的看着他,“长本事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他能力是挺平庸,但他有个好处,善于倾听,虚心纳谏,对帝王来说,能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说实话,比起那些精明强势又能干的皇帝,朝臣们更喜欢齐王这种的,不光好伺候,最重要的,他们手里的权柄会更有发挥的机会。” 顾欢喜闻言,不由冷笑,“前提是,不能被奸臣蛊惑了,不然就是灾祸。” 许怀义干笑,“那是当然,嘿嘿,那啥,我去找韩钧聊聊,他虽说办事不厚道,但对小鱼,还是真心实意的,说不准他已经有安排了呢。”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跑了。 顾欢喜轻哼了声,当她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怕是也觉得齐王即位后好糊弄,就想撒欢蹦哒吧? 希望她敲打这一下能有用。 晚上,许怀义才回来,跟她说了韩钧的安排。 为了不引人注目,韩钧如今还留在顾家,并未跟着顾小鱼到齐王府去。 不过,他在顾小鱼身边,明里暗里的放了很多可用之人,有武艺超群的,有精于谋算的,也有机灵跑腿办事的,总之林林总总,将顾小鱼护的严严实实,就怕遭了陷害。 其中,也有深谙后宅手段的老嬷嬷,就在顾小鱼的院子里,负责他的吃喝拉撒,提防有人从这些方面下手。 顾欢喜听后,总算没那么揪心了,不过还是根据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的经验,写了几十条套路,让许怀义找机会给顾小鱼送去。 有备无患吧。 许怀义同时送去的,还有阿鲤做的应急药丸。 那些药丸既有解毒的功效,关键时刻,还能吊住命,是她跟焦大夫求了个药方,偷着添加了自己的泪,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出来的。 至于效果,许怀义找了只兔子试验过,惊为神药,将闺女一顿好夸。 有这保命药,顾欢喜更放心了,踏踏实实的喝着调理身体的药,为怀孕做准备,也顺便吃瓜。 为了太子侧妃之位,京城每日都有各种瓜可吃,极大丰富了人们的娱乐生活。 这股热闹,把麦收的风头都给压过去了。 京城附近几乎都种上了高产的小麦,今年的产量依旧在八百斤左右,如此大丰收,搁在以往,绝对是震惊天下,人人弹冠相庆,但如今,却没引起多大动静。 倒是太子侧妃花落谁家,更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最后的结果,让不少人感到吃惊,顾欢喜也是其一。 她没想到,太后伤了建兴帝后,建兴帝居然还愿意抬举太后的娘家,给了朱家姑娘一个侧妃之位。 另一个侧妃之位,给的也很出人意料,是陆家的姑娘。 当然不是嫡女,但即便是庶出,那也是首辅家的,给太子当侧妃,倒也不是门不当户不对,而是谁也想不到,陆首辅竟也默许了这门亲事。 要知道,以陆首辅的地位,他若不想,建兴帝肯定要给这个面子,但现实是,陆家接受了。 顾欢喜很不解,追着许怀义问,“陆家怎么想的?陆首辅不是走清流中正的路子吗,怎么也当上外戚了?这以后,还能不站队?” 许怀义叹道,“陆首辅年纪大了,等建兴帝驾崩,新帝即位,他肯定要乞骸骨,他一退下来,陆家的下一代没有能扛大梁的,影响力必然会下降,等长治顶门立户,那得多少年以后?早就人走茶凉了……” “所以就认下这门亲事了?给后辈铺路?” “嗯,算是吧,侧妃虽也是妾,但等齐王登基,看陆首辅的面子,怎么也会封个四妃之一,只略逊皇后一步,不算抹黑门楣,却能看顾陆家人,不亏。” 顾欢喜叹了声,“看来,为子孙计,陆首辅也不能免俗啊,只是这样的话,咱们跟陆家的关系,就得重新调整了。” 许怀义道,“不急,等陆侧妃生了皇子再考虑也不迟,若她只是生个公主,那就没啥可需要注意的。” 顾欢喜点了点头,转而说起朱家,“建兴帝这是要补偿太后?” 许怀义讥笑道,“做给别人看的,太后病了,都传言是建兴帝气的,他不得给自己找补一下?恩典给了朱家,朱家女眷再进宫谢恩,劝一劝太后,看在利益的份上,太后说不准会帮建兴帝圆一下。” “朱家要是借着这股风起来,你说……”顾欢喜眼神闪烁着,“许怀玉,不会也会重新跟着蹦哒吧?” 那可是个有野心的,为了前程,入赘都干了,抓住机会,狗仗人势也不算什么。 闻言,许怀义狠狠皱起眉头,“只要不蹦哒到咱们跟前,随便他。” 顾欢喜心想,哪有那么简单?就怕有人拿俩人是亲兄弟做文章,血缘关系可不是说断就断的。 第557章 又要出征 太子纳侧妃一事尘埃落定后,京城又起新的八卦热闹,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总能天天更新,一点都不无聊。 不过,没多久,北边就又出事了,刚定下的和谈条约被鞑子撕毁,再次侵犯边关,战火重燃。 守边的将士不察,伤亡惨重。 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震动了整个朝堂。 曾经的主战派,对着当初的和谈派,骂的口沫横飞,恨不得上去扇几巴掌,再踹几脚出气。 和谈一派的朝臣个个缩着脖子,敢怒不敢言,就怕真被揍了。 这等节骨眼上,被揍都没地方说理去,谁叫他们单位名声臭了呢。 他们其实也窝了一肚子火啊,难道他们的初衷不是为大雍好吗? 他们也不是骨头软,不是贪生怕死啊,他们是不想再让百姓受苦了呀,朝廷国库空虚,再打下去,倒霉的是谁? 可怜他们一片苦心,无人理解。 他们更恨鞑子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明明都说好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果然蛮夷之地,没有教化,不堪与之相交。 大朝会上,众臣炒成了一锅粥,说什么都有,就是拿不出切实有效的解决方案。 建兴帝病重,已经很久不上朝了,如今坐在龙椅之下的是齐王,他茫然的看着一群人不顾体面的骂骂咧咧,就差大打出手,无措又惶然。 还是陆首辅出言呵斥住了,才稳住了乱糟糟的局面。 此后,内阁诸人随齐王到御书房议政,商讨抗击鞑子之事。 齐王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实在是他有自知之明,不管是比心计还是手段,他都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冒然提出什么想法,他们也不会听,还会自暴其短,如此,倒不如韬光养晦。 至少还能落个虚心纳谏的美名,等以后…… 这些老臣迟早都要回家养老的啊。 届时,他就能总揽朝纲,再不用处处被制肘了。 内阁几位朝臣各抒己见,最后将决定权抛给齐王。 其实这件事也没啥可商量的,人家都打过来了,他们还能不战? 只是派谁去统兵? 粮草又怎么解决? 这才是真正需要操心的问题。 派谁领兵,几人意见不一,有推荐当初抗击倭寇的老将,觉得老将持重,也有提拔年轻将领的,认为年轻人有锐气锋芒。 齐王脑子里闪过许怀义的身影,也没忍住,干脆提了他的名字。 内阁几位朝臣,都沉默了。 倒不是觉得许怀义不行,论能力,谈名声,他都有资格领兵出战,只是,他这几年作战次数太密集了些。 抗击倭寇有他,平叛乱党有他,还都是力挽狂澜,立下头功,功劳攀升的太快,也不是啥好事啊! 要不咋有个词叫功高震主呢。 许怀义如今的声望已经不容小觑,谁叫人家不光能打胜仗,还献出了高产的粮食,整个大雍的百姓都要领他的情,若再将鞑子赶出去,那他…… 朝廷还怎么封赏? 熟悉内情的孙尚书眉头紧促,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为了不让朝廷和皇家忌惮,许怀义把红薯的事儿都瞒下了,就怕封无可封了。 若非如此,他难道不想推荐许怀义去领兵? 那可是福将啊,有他在,朝廷就能高枕无忧了。 可对许怀义来说,却恰恰相反。 所以,他不能开这个口。 谁想,却是齐王提出来了。 孙尚书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为公,他该毫不犹豫的赞成,可为私,他不忍心将许怀义推到那一步。 但其他人,却在沉默过后,极力附和,言辞之间,对许怀义大加褒奖,捧的高高的。 孙尚书见状,立刻不悦的出言反驳了几句。 陆首辅也冷着脸呵斥。 可其他人不但不退缩,反而情绪越发激动的咄咄逼人。 齐王眼瞅着形势变成这般,愣了一下后,忽然坐立不安起来,他是不是干了一件蠢事? 坑了许怀义了? 他犹豫着要如何找补回来,但还没找到机会,建兴帝的口谕就到了。 建兴帝不上朝,却对朝中事知之甚详,他的口谕,众人自是要听的。 建兴帝选的人是许怀义,而且,还是命他为主将,统领全局。 齐王闻言,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焦心难安。 孙尚书和陆首辅对视一眼,各自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帝王给的封赏和信任,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啊。 只是眼下,君无戏言。 他们也只能尽力帮着消除那些潜在的危险,以及做好后勤保障,好叫他没有后顾之忧。 圣旨送到靖宁伯府,许怀义恭恭敬敬的接下,脸上不见丝毫异样,将人客客气气的送走,门一关,对着顾欢喜才变了脸色,破口大骂,“特么的这是谁要害我啊?” 闻言,顾欢喜怔了下,“你不愿意去?” 许怀义瞪大眼,反问,“你愿意让我去?” 顾欢喜狠狠剜他一眼,“我疯了吗?我最不想让你去打仗了好不?在羽林卫混日子不香吗?你现在有爵位,也有品级,不需要再冒险去博前程了,我巴不得你一辈子不出征才好。” 许怀义立刻咧着嘴一笑,“就知道媳妇儿舍不得我出远门,嘿嘿,偏还总是口是心非的嫌弃我腻歪……” 见他开始不着调,顾欢喜无语的打断,“说正经事呢,少扯有的没的,这次你为啥不愿去打仗了?” 不是该正中下怀,迫不及待的奔赴战场? 许怀义一下子垮了脸,郁郁道,“我怕功高震主呗,不然我肯定想带兵出征啊,驱逐鞑子,最好将他们一次性打怕了,这可也是我的宏愿之一,但现在,我实在不宜立大功了。” 顾欢喜脸色一变,“你是怕建兴帝……过河拆桥?” 许怀义点点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虽然御医们瞒着,但朝臣们心底都有数,之前为了陷害楚王,玩苦肉计吃过毒药,宫变那晚又被捅了刀子,里里外外都遭罪了,还有丹药,他现在就是强弩之末,在硬撑而已。 他对我,应该有怀疑,但又没证据,也忌惮,却又想利用,他看得到我的本事,可他又会担心将来齐王驾驭不了,我会反噬,所以…… 他很可能在利用完后,将我捧杀,或干脆不要名声,临死之时,玩一出飞鸟尽良弓藏。” 顾欢喜听的心神震动,一时间六神无主,“那怎么办?圣旨已经下了,想拒绝都晚了,要不你装病?” 许怀义摇头,“不行,建兴帝也不是傻子,他不会给我这种机会的,万一揭穿,现在就能卸磨杀驴了,况且,我也实在放不下北边的战事,一旦鞑子突破边关,一路南下,那百姓就遭殃了,天下也会跟着大乱,说不得,楚王还会趁火打劫……” “所以,你还是要去是不是?”顾欢喜苦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想好事后怎么应对了?” 许怀义眼底闪过冷芒,“想好了,建兴帝要真动了那心思,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咱又不信奉那等愚忠,放心吧,我有准备,会安排好后路的。” “什么后路?” “让齐王提前上位咋样?” “……” 当事情无可更改,能做的就是积极努力的去面对解决。 许怀义很快就梳理好心态,去了孙家,跟孙尚书密探一番。 随后,就开始忙着整兵,准备出征。 精武学院不少学子都毛遂自荐,甚至连有些武将家里,也将儿子塞给他。 许怀义的福将之名,有多深入人心,这时便可见一斑了。 这是都笃定他会打胜仗,所以抓住机会跟去沾点光。 临行之前,齐王又在会所约见他。 许怀义赴约回来,跟顾欢喜吐槽,“你猜齐王见了我说的啥?好家伙,一脸纠结的跟我道歉呢,说他不该推荐我当这个主将,啧,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让我去统兵,那是他说了算的吗? 是他老子下的命令好不! 也不知道他替建兴帝背哪门子的背锅! 父慈子孝?哼,我看啊,他快让建兴帝给洗脑了,快要忘了之前那么多年受得冷待了。 也不想想,建兴帝要真是看重他,拿他当儿子,过去会那么对他? 迟来的亲情比草贱呐,可惜,他八成要陷进去了。 还替建兴帝说了不少好话,呵,殊不知,他老子分明拿他当枪使呢。 临走了,还要给我搞这种迷魂阵,当老子也傻不成?” “那你怎么应对的?”顾欢喜问,“没甩脸子吧?” 许怀义道,“我还能那么没分寸?虚与委蛇呗,演戏谁不会? 后来,他还说起小鱼,小鱼已经被召进宫,见过几次建兴帝了,听他那意思,建兴帝很喜欢小鱼,留下他说了很多话,也就齐王看不出好赖,唉,还当建兴帝是真心喜爱,人家那是在套话试探呢……” “小鱼那头没出事吧?” “小鱼多机灵啊,放心吧,八分真,两分假,就够了,建兴帝信不信的,其实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对我早有忌惮,不差这一桩,随他怀疑吧,帝王不多疑才是怪事。” 第558章 果然如此 许怀义带兵离京后,靖宁伯府就又闭门谢客了。 顾欢喜过的低调,除了每日翻翻账本,就是看书习字,顺带着调养身体。 外面的生意几乎不需要她操心,苏喆抗过去大半,加上她这几年也培养了几个管事的,足以应对。 庄子上的事儿,有扈英杰看顾着,一茬茬的农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粮食产量回回有保障,多余的当成种子,早已经销售到京城之外。 用不了几年,整个大雍就能普及开来,百姓们也再不用受饥饿之苦了,若是勤快一些,家家还能小有盈余。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行,除了北边的战事,搅动着人心惶惶。 便是楚王乱党都已经没多少影响力了,这要得益于孙钰。 去年孙钰没有回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去剿灭乱党余孽,躲进深山老林的,不惜代价也围堵到底。 最后,所有乱党,死的死,降的降,剩余的跟着楚王,如丧家之犬,逃到了海外的荒岛上。 至此,算是彻底将楚王留在大雍的所有隐患给清理干净了。 孙钰接到圣旨回京时,已经是八月了,许怀义已经率领大军跟鞑子开了一战,险胜。 夜里,顾欢喜在车里等着许怀义,见到人后,先忙活着给他端吃的喝的,边关条件艰苦,还要操心战事,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也沧桑了不少。 许怀义如今算得上是不修边幅,皮肤粗糙,还胡子拉碴,但眼下啥也顾不上捯饬,随时都可能要提刀上阵,保住自己跟将士们的命才重要,其他的,都无所谓。 也没人讲究! 若不是有房车这个外挂,他此刻也得跟将士们吹着冷风,在啃硬邦邦的干粮,喝没有油水的菜汤。 “快吃吧!鸡汤炖了一下午呢,里面还放了几味中药,是阿鲤跟焦大夫要的食补方子,你多喝几碗!” “嗯,嗯……”许怀义端着碗,头也不抬,呼噜呼噜的声音有点响,顾欢喜都不忍数落他。 “再吃点青菜,京城送去的粮草里,没有新鲜的菜吧?你看你的手和嘴角,都裂口子了,缺维生素呢……” 许怀义拿着筷子夹起嫩生生的小油菜,大口塞嘴里咽下,声音模糊的嘟囔,“这边关,最稀罕的就是这绿油油的菜了,比肉都贵,人不吃肉,身上没劲儿,不吃菜也不行,一个个,瞅着都干巴巴的,跟缺水似得……” “不能从临近的府城买一些吗?” “难,光路上来回就得四五天耽搁,还有银钱,谁出?现在军饷都要发不出来,哪还顾得上别的?” 顾欢喜蹙眉思量道,“听说户部已经尽量在凑了,可国库空虚,朝廷实在拿不出来,齐王还带头捐了一些,朝臣们这回也难得大方些,好歹没再压榨百姓,也没薅商户羊毛。” 闻言,许怀义冷笑了声,“朝臣们大方?不是被陆首辅的手段给吓着了?” 顾欢喜一怔,“你知道?” 许怀义点了下头,“师祖写信,提了几句。” 国库空虚是事实,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可粮草不凑也不行,朝廷还能咋办?事不关己的朝臣能摆烂,但内阁不能不管,尤其陆首辅和孙尚书。 于公,俩人如今是文臣之首,该担得责任必须担,于私,在战场打仗的可是许怀义,他们能无动于衷? 孙尚书盯着户部,东拼西凑,陆首辅则抓贪官污吏,连着抄了几家后,满朝文武忽然就纷纷慷慨解囊了。 如此,征集粮草,才没掉链子。 不过,陆首辅遭受了不少诟病,弹劾他的折子,堆满齐王的案头。 齐王皆留中不发。 好在,许怀义首战大捷,狠狠给了鞑子一个下马威,替朝廷挽回了颜面,振奋了士气,朝臣们被割肉放血的怨怼总算消散乐不少。 这银子花的值! 等许怀义吃完,顾欢喜催着他又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头发没敢动,至少身上擦一擦,换换里面的内衣,也多少能舒服点儿。 忙活完,许怀义歪在沙发里昏昏欲睡,却不敢去床上躺下。 躺下,就不想再起来了。 顾欢喜心疼的给他按捏着肩膀,顺嘴说了孙钰回京的事儿,“带了五万大军回来,排面摆的很足,百姓们都去城门围观了,挺热闹的……” “嗯,也该回来了。”许怀义闭着眼,声音低沉,“楚王余孽被驱逐到海外的小岛上,在朝廷眼里,那就是蛮荒之地,根本不足为虑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放在心上,师傅留在那儿,已经没意义了,回来,能做的可就多了。” 顾欢喜忧心忡忡地问,“是回来牵制咱家吗?” 许怀义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吧,师同父,在那些人眼里,我可以不要媳妇儿闺女,但师傅不能不管,否则就是大不孝,到哪儿都被千夫所指。” “那你觉得孙师傅?” “不好说。”许怀义语调平静,“师傅对我,感情肯定有,我要遇上事儿,他肯定能帮则帮,这点我毫不怀疑,但古人的思想到底受限,他们太忠君了,皇帝就是天,甭管对不对,无条件遵从,师傅也很难跳出那个圈子。 所以,建兴帝要是真让师傅牵制我,甚至逼迫我,他或许,再不舍,也会照做,他背后有孙家,一百多口人呢,加起来咋着也比咱份量重啊!” “你不难受?”顾欢喜见他说的轻松,讶异的问。 许怀义一脸无所谓的道,“难受啥?这是取舍问题,换成我,我肯定也选你和闺女舍弃他啊,这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吗?我做的,他自然也做的,,我又不是双标狗。” 顾欢喜笑了笑,“你想的开就好。” 许怀义轻哼了声,转了话题,“云亭和赵三友他们都跟着回来了吧?有没有去咱家?” 顾欢喜道,“赵三友没回来,听说,也已经升五品校尉了,留在那边积攒军功的机会更多,李云亭调回来了,带着妻子到咱家走了一趟,没提小鱼的事儿,不过,应该就是奔那个来的,我陪着演了一会儿戏,唉,整天这么哄骗人,我这心里越来越不得劲儿了,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许怀义咂巴着嘴,“没个头,就算小鱼当了皇帝,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咱们明面上也不能认。” 顾欢喜叹了声。 许怀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你睡吧,我得走了。” “你眯一会儿吧,现在不是没战事吗?” “随时都会有,在这儿我睡不踏实,还吵着你……” “那你千万小心啊!” “放心吧,我肯定全须全尾的回去见你,还没让你怀上儿子呢……” “……” 接下来,有近一个月,许怀义忙的脚不沾地,即便进房车,也是匆匆见一面,有时,俩人的时间不凑巧,就只能留个纸条传话。 京城这边没啥大事儿,顾欢喜就说些家长里短,好叫他放心,做的最多的,还是帮着安排好饭菜,让他进来就能吃上。 许怀义也会跟她说一下战事,胜多输少,整体情况是好的,将士们摆脱了过去只守不攻的阴影,终于把局面打开了。 就是伤亡有些重。 但打仗没有不死人的,牺牲,是为了将来不再有人牺牲。 顾欢喜能明显感觉到,许怀义经过这场战事的淬炼,心肠更坚硬了,到底还是做到了慈不掌兵。 她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不幸与无奈。 一场场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百姓为之欢呼相庆,朝廷也总算松了口气,内心深处,对许怀义的福将之名越发深信不疑,有些当初犹豫着没把儿子塞进军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 进了冬日,边关大雪纷飞,鞑子已经节节败退,被打的再不敢冒头,哪怕冬日缺衣少食,正是掠夺的时候,鞑子也不敢来侵犯了。 衣食重要,小命更重要。 打到这份上,边关就算安宁了,想彻底解放不可能,鞑子老实个几年,就会固态萌发。 除非赶尽杀绝。 许怀义不是嗜杀之人,他也深知,鞑子的问题,光靠战争,是解决不了的,能有几年安稳就算好日子。 但他还是想来一场狠的,最好让鞑子伤筋动骨,如此,后面无论是和谈,还是开放边关商事、互通有无,大雍都会占据绝对上风。 然而,他这边还在思量着,朝廷的圣旨就到了。 跟圣旨一起到的,还有接管的将领。 不是旁人,正是孙钰。 这事儿,连顾欢喜都不清楚,她若事先知道,自然会跟许怀义提个醒,那他也就不会猝不及防的受这盆冷水了。 看到孙钰时,许怀义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什么,听完圣旨的内容,更是心如明镜似的。 建兴帝果然不负他所望,要卸磨杀驴了啊! 师徒俩进了营帐,许怀义神情坦然而平静,倒是孙钰,浑身上下,哪儿都觉得不自在,从见到许怀义,他就小心翼翼的打量,可却看不透这个徒弟在想啥。 “师傅,喝茶!” “喔,好……” “这一路很辛苦吧?” “嗯,下了雪,不太好走……” 俩人叙着旧,说这些闲话,许怀义态度一如往昔,亲近中带着几分敬重,让孙钰如坐针毡。 到底,他先撑不住,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道,“怀义,师傅这次,对不住你了……” 许怀义面色不变,“师傅这话是打哪儿说?” 孙钰没绕弯子,“为师接了密旨,带人来边关跟你交接兵权,事先,却并未让人提醒你一二,为师愧对你这声师傅啊!” 许怀义没装傻,但也没激动,还笑了笑,“师傅,您也说了,接的是密旨,那您还怎么派人提醒?那不是抗旨吗?弟子也不敢听啊! 至于您说来根弟子交接兵权,这也是朝廷的决定,与您无关,即便不是您,也是别人,弟子还能理不清这点事儿? 您属实不必如此,弟子都能理解的!” 许怀义越是这么通情达理,孙钰就越心里难安,他艰涩的解释道,“可于理,为师该跟你说一声的,打你个措手不及,就是为师不对,怀义啊,为师这一路上都在想,你见了我,会是个什么心情……” 许怀义神情自若的道,“不瞒您说,弟子看到您,脑子里就闪过四个字,果然如此。” 孙钰表情一僵,“你早就猜到了?” 许怀义点了下头,淡定的道,“师傅,自古忠君忠义不全尸,忠臣良将,大多都没好下场,弟子早就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罢了。” “怀义,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是,就是……”孙钰说不下去,他当初被皇帝召见时,也很震惊,难以接受,但君命难违。 许怀义接过话去,“就是要夺了我手里的兵权对吧? 等回京后,再给弟子安排个闲职,如此,朝廷就能放心了。 其实,真没必要。 弟子不贪恋权势,就是不派您来,难道弟子还赖在这里不走了? 边关条件苦成这样,谁愿意留这里吃苦受累啊? 就为那十万兵马? 说句难听的,弟子真不稀罕,也养活不起,朝廷只要下一道命令,弟子随时都能回京,哪需要让您来盯着弟子? 安排闲职也没什么,左右有爵位俸禄,吃得上饭,不比弟子当年逃荒强多了? 弟子不会不满,有没有怨怼,唉,朝廷真是多心了!” 他一口一个朝廷,是为避讳,孙钰心里清楚,朝廷对许怀义,顶多是眼红嫉妒,却远到不了容不下的地步,毕竟许怀义根基太浅,在世家大族面前,威胁很小,真正忌惮他的是皇帝。 皇帝怕他功高震主,怕下一任君王驾驭不了,或许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原因,总之建兴帝对许怀义,似乎怀揣着一种说不清的讳莫如深。 “为师信你!”孙钰说的斩钉截铁,“可是……” 许怀义笑笑,打断,“弟子明白,师傅,您不用为难,弟子巴不得回家陪媳妇儿过年,就是有点遗憾,没打到鞑子的老巢去,半途而废,可惜了。” 第559章 他若不仁,我就不义 许怀义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忽然悟出了点什么。 难怪历史上守边关的将领,很少有彻底把敌人赶尽杀绝的,或许不是因为没实力,而是为了自保啊! 边关不宁,才有存在的价值,拿捏好这其中的分寸,朝廷就不敢抛弃,还能施恩厚待。 哪有像他这种的二傻子啊,几个月就赢了,还赢的这么彻底,打的鞑子躲进了老巢,边关稳了,他可不就失业了? 说被夺权就被夺权,若是威胁还在,谁敢来替代他? 不过,想清楚归想清楚,但他也不后悔,他即便早有此觉悟,也不可能故意拖拖拉拉的消磨战事。 一来,他见不得将士们伤亡惨重,二来,拖延战事,消耗太大,为了一己之私,就压榨百姓的利益,他做不到。 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他是真不稀罕这十万大军的兵权。 他刚才跟孙钰说的那些话,可不是故意给自己挽尊撑颜面,而是实话实说,边关多苦啊,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乐意在这里待着? 就算当土皇帝,他也不干啊! 再说,他媳妇儿闺女都在京城,他留这里算怎么回事? 建兴帝以己度人,真是枉费了心机,白做了小人。 孙钰见他神色怔怔,还以为他在强撑,“怀义,你放心,就是豁出为师这张脸去,也定会尽力帮你争取到应有的功绩,绝不叫你吃亏!” 闻言,许怀义眨了眨眼,他知道孙钰误会了,也是,正常人大概都很难相信他是真不贪权,此刻,不甘愤懑,心寒委屈,各种意难平才是合理反应。 像他这样平静淡定,甚至豁达开朗的,肯定是装出来的,不然,脸上多难看? 他没再为自己辩解,而是顺势问道,“师傅,您要做什么?圣旨都下了,您可别冲动啊……” 孙钰摆摆手,“为师这一路上都想好了,碍着是密旨,为师没办法提前跟你商量,也不敢有所行动,但现在已经明宣了,也不怕旁人知道,为师已经写好为你请功的折子,你在边关所做的一切,谁都不能抹杀,朝廷必须给你个像样的说法,不然岂不是让所有将士寒心? 为师随后也会给你师祖,陆首辅,还有其他几位相熟的写信,请求他们替你在朝堂上说话,该给你的,一样都不能落下。 没了兵权,但也要让所有人看得到你的功劳和荣光。” 许怀义不由动容,他知道孙钰说出这番话,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这都有几分逼君的味道了,“师傅,不至于,弟子相信朝廷不会让将士寒心的……” 孙钰看着他叹了声,“其他人不会,但是怀义你,你不一样啊,哪怕为师已经有意压着你几分了,就怕你锋芒太盛,招了旁人红眼,可谁想,你本事实在太大,根本藏不住,到底还是走到要封无可封的地步……” 许怀义听了这话,撇了下嘴角,“哪就封无可封了?弟子如今也不过是个从三品而已,论爵位,伯爷也不高,上头还有侯爵和公爵,离着顶,还有好几层呢。” 建兴帝不是没法封赏他,是知道齐王能力平庸,性情又软和,担心齐王即位后,驾驶不了他,反而被架空了权力。 更忌惮他养育了小鱼三年,有义父这层身份在,将来会拿捏小鱼,让小鱼成为他操纵的傀儡。 所以,才在利用完了后,不顾吃相难看,直接夺权伤人,还防备他不配合,来了个出其不意,又搬出孙钰,下了双层保险,忌惮之心,可见一斑。 可这些内情,他没法说。 孙钰自然也就不清楚,听他轻描淡写的嘲讽语气,双目微瞠,拿手点着他,“从三品而已?你自己算算,朝堂上,有几个三品大员?像你这个年纪的,简直绝无仅有,你竟然还不当回事了? 还有爵位,伯爷哪里就不高了?京城有几家公侯?那些国公侯爷,祖上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南征北战付出了多少,难以想象,不是为师打击你,凭你立的这些功劳,要封爵位,还真不够,你得感谢你种出来的那些高产粮食,不然,哼!” 许怀义立刻老实认错,“是弟子心大眼飘了……” 孙钰倒也没真生气,接着又语重心长的给他上了一课,见他真听进去了,也没有任何情绪,才让他离开。 至于兵权交接,不急于一时。 他其实很好奇,许怀义这几个月是怎么领兵作战的,鞑子有多难搞,他没领教过,却也知道不少,若不然,边关将士也不会年年防御,却年年吃亏。 但换了许怀义,好像打起仗来就格外轻松简单,那些鞑子也变得不堪一击,过往如附骨之蛆,怎么撵都撵不走,现在好了,躲回老巢去了。 显然是被许怀义打怕了,伤筋动骨,需要休养生息。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他得给徒弟好好消化的时间。 许怀义表现的再平静,他也不相信,有人面对放权,能真的洒脱。 房车里,顾欢喜也在追问许怀义,“你真不难受啊?” 她心里都不是滋味呢。 自己不愿意驻守边关是一回事,可被人夺权又是另一回事儿。 许怀义懒懒的靠在沙发里,喝着冰爽的饮料,随意的道,“可能早有预料吧,还真没觉得啥,顶多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的如释负重。” 顾欢喜又问,“那你怨孙师傅吗?” 许怀义摇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来,我处境还会更好一些,再说,君命不可违,怨他干啥?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闻言,顾欢喜送了口气,“你心里没有疙瘩最好,不然,以后师傅处着,得多别扭?” “放心吧,以我的情商,还能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许怀义笑笑,“刚才我表现的十分通情达理,师傅就更愧对于我了,说要帮我争取应有的功劳,豁出他的脸面还得搭上人情,等着看吧,我吃不了亏,说不准,还要沾点便宜。” 毕竟,这次是建兴帝不厚道,届时,舆论都会站在他这边,不给他个像样的说法,以后哪个武将还愿意拼命? 顾欢喜苦笑,“你先别惦记便宜不便宜,还是琢磨怎么保命吧。” 闻言,许怀义眼神闪了闪,“应该还到不了那一步吧?我手里没了权力,还有啥可让人忌惮的?” 顾欢无语的瞥他一眼,“看来你对自己还缺少正确的认知啊……” 许怀义一脸茫然,“我咋了?难道还成危险人物了?” 顾欢喜冷笑,“不危险,为什么建兴帝派孙师傅来跟你交接兵权?朝廷那么多武将,哪个不比他合适?” 不等他辩解,她就继续道,“还不是怕别人来,你不买账,万一翻脸不认,直接带兵造反?” 许怀义立刻道,“咋可能造反呢?我顶多就是不给对方好脸色,发泄下情绪而已,造反是那么简单的?那十万兵马又不傻,能跟着我瞎折腾?” 顾欢喜道,“所以说,你对自己的认知有障碍,你现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立下那么多战功,将士们都有慕强心理,焉知你振臂一呼他们就不跟随? 还有,你这几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不遑多让,之前救济灾民,发明水写布就不说了,只高产粮食就让他们都获益无穷,感恩戴德一辈子。 而反观皇室呢?所作所为,实在没什么可值得说的。 只宫变那晚死了多少人? 还有压榨百姓,各种征税募兵,薅商户羊毛,导致各地灾情不断,民怨载道,小叛乱时常发生。 总之,好事儿没干,那些阴谋诡计倒是没落下。 建兴帝的威严,也在之前楚王的刻意宣扬下,渐渐丧失,关于他不孝的恶名,百姓私底下说的可不少。 此消彼长,建兴帝忌惮你,也不算无中生有,想除掉你,也合乎他为帝的手段,有什么不可能的?” 许怀义一时噎住。 半响后,他摸了把脸,“这么说,我回京路上或许就不太平了?” 顾欢喜点头,“反正理由现成的,届时推给乱党余孽就行,你之前护着齐王,挡了人家的计划,现在被报复,不是合情合理?” “好家伙,这上哪儿说理去?我帮他护着儿子,倒还成了让他谋害的借口了?”许怀义一脸忿忿,“那我为求自保,先弄死他也合情合理吧?” 这回轮到顾欢喜噎住。 “放心吧,他不冲我动手,我肯定不会先动手,可他要是不仁了,那就不能怪我无义。” “……嗯。” 顾欢喜自然不会愚忠,觉得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建兴帝真要动许怀义,他们又不能造反,就只能让他闭嘴。 过了两日,孙钰觉得许怀义应该能接受现实、调整好心态了,才正式跟他交接兵权。 许怀义自始至终都淡然处之,极有风度。 只是旁人心思复杂,看他时,眼神里难免流露出几分同情。 许怀义也懒得解释,反正解释了也没人信,还会当他是装模作样。 交接完兵权,许怀义就准备离开了,要是一路上顺利,还能赶回去陪媳妇儿孩子过年。 临行前,师徒俩吃践行饭,孙钰问起行军打仗的事儿。 他问的很直接,依着俩人关系,拐弯抹角的试探才是生分。 许怀义也没藏着掖着,将排兵布阵的部署大体说了一遍。 其实很多计策谋虑,都不算新鲜,只是旁人用,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而到了许怀义这里,就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大杀四方了。 孙钰听完,感叹一句,“不愧是福将啊!” 这排兵布阵,实在太恰到好处了,每一步都不错,这份洞察力和前瞻性,简直匪夷所思。 许怀义笑着谦虚几句。 他能将每一步都判断准确,哪是战略眼光好啊,完全是依赖无人机,提前做好勘察,对方在哪儿扎营,出动多少人马,行进的具体路线,甚至说了什么话,他都能猜到一二,如此知彼知己,再不赢,还有天理吗? 当然,他敢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也给了将士们一个很好的带头作用,将士们有样学样,悍不畏死,这也是打胜仗的关键之一。 其次,还有完善的后勤保障,和救助服务,以及抚恤到位,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另外,他还在几场重要的大战中,借着房车掩护,用麻醉枪,射晕了敌方的主将,这也是他打胜仗的秘诀之一。 却跟无人机一样,都没法跟孙钰坦诚相告。 所以,这福将之名,是砸的扎扎实实了。 第560章 又遇刺杀 福将之名,对许怀义来说,算是把双刃剑。 用的好,人人羡慕。 用不好,人人忌惮。 许怀义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他相信实力决定一切,那些忌惮他的,暗中使绊子的,甚至出手谋害他的,他加倍打回去就是。 哪怕是帝王,在生死攸关面前,他也不会逆来顺受。 顾欢喜可没他这份洒脱,从许怀义踏上回京之路,她就开始提心吊胆,没睡个一个安稳觉,这回可不是保护齐王了,那次带着一千多精锐部队,这次却只有一百多人,其中还包括孙钰私底下给的护卫,不然,人数更寒酸。 一百多人,真要有心行刺,这点人哪够看啊? 夜里,俩人在车里碰面,顾欢喜忧心忡忡,替他发愁。 许怀义却完全不急不躁的,“人少才更好呢,人多,死的就多,我可不想背负太多的人命债,压力太大。 再说,建兴帝若想用人数碾压,那我带的再多人也不够砍的,比兵马,谁能有他豪横? 楚王暗戳戳的经营几十年,都甘拜下风了。 我那点声望,能拉起多少人? 况且,我也不想反! 你就放心吧,他应该不会那么做,吃相太难看了。” 顾欢喜蹙眉道,“那他就是玩阴的了?” 许怀义点点头,“嗯,很有可能,皇家最擅长玩阴的,如此,我若中招,还有快遮羞布帮他挡一挡。 这一百多号人里,估计有不少他埋下的暗桩,别紧张,我肯定防着呢,吃喝一律不经别人手,都只用你准备的,衣服也是,睡觉就进房车,他们想半夜三更给我吹个迷药都没用,咋下手? 暗中捅刀子? 那也得捅的动啊,我白天不卸甲,还穿着防护衣,敌人的强弓都射不穿,他们更是白搭了。 况且,能近我三米之内的也没几个人,我自我防范意识强着呢。 之前孟瑶派人暗杀我十几次都没能得逞,建兴帝的人就格外厉害?” 闻言,顾欢喜叹了声,“就怕他羞恼成怒,彻底不要脸了啊。” 许怀义冷笑一声,“那更好,让世人看看他的嘴脸,如何苛待功臣,大雍还没太平呢,他就玩卸磨杀驴这一套,以后史书上都得记他一笔。 届时他有个三长两短,也没人怀疑,只会当他是恶有恶报。” 见他心里有数,顾欢喜不再多说什么,最后叮嘱了句,“总之,如何小心都不为过,千万别仗着外挂就大意了。” 许怀义随意的“嗯,嗯”应着,还不忘调戏她,“我还等着回家跟你生儿子呢,肯定不能在这小阴沟里翻船了啊。” “……” 还有闲心耍宝,看来是真没把建兴帝的手段放眼里。 顾欢喜往好处想,或许,是她太过紧张了,可能建兴帝只想卸了许怀义的兵权,并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呢。 然而,没多久,现实就将她的这点祈望给碾碎了。 许怀义平时的吃喝问题,都交给了卫良,卫良对他的忠心毋庸置疑,做事也够谨慎,饶是如此,许怀义也没真的去碰那些饭菜。 明面上,卫良端进来,他都吃了个干净,而实际上,那些饭菜全在房车的垃圾桶里。 顾欢喜悄悄让人抓了几只兔子试验过,最开始,饭菜都正常,但渐渐的,那兔子就表现的不对劲了,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直到后来,彻底爬不起来。 这要换成是人,症状会更不容易发现,身上有点不舒服,也只当是赶路的憔悴疲惫,等到浑身无力了,已然是病入膏肓,再无法医治。 显然,这是一种不容易让人察觉到的慢性毒药。 顾欢喜看着那两只死掉的兔子,心有余悸,“要不从这边多派些人过去保护你吧?” 许怀义想也不想的拒绝,“别,还有你跟闺女呢,万一他冲你们下手咋办?我有自保能力,现在不没事嘛……” “下毒不行,就会暗杀了。” “那就让他杀一个试试。” 他又不是软柿子,还能由着旁人捏? 顾欢喜建议道,“不然,你假装中了慢性毒药咋样?他以为得手了,或许就不会有下一步行动了。” 许怀义摇头,沉声道,“除非我诈死脱身,不然一直拖着不死,他还是会继续下黑手,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也不可能放弃眼下的一切隐姓埋名,迟早都要面对的。” 见劝不动,顾欢喜只得道,“那你最近可警醒点啊。” “嗯,放心吧。” 接下来的日子,许怀义自是不敢大意,万一真阴沟里翻船,可就忒冤枉了,不白瞎他的外挂了? 借着房车掩护,又有科技傍身,当刺客出其不意攻击他的时候,许怀义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躲过去了。 一共经历了三回。 第一次是夜里,有人摸到了他的营帐外,如他预想的那样,先吹了迷药,再行刺杀。 可惜,他人在房车里,不可能中招,刺客闯进来,那就是关门杀狗,白白送命。 第二次换了行刺方式,对方易容成孙钰派给他的护卫,这是为数不多能靠近他的人之一。 但他最近提高了警惕,对谁都抱着几分提防之心,对方暴起的那一刻,许怀义就立刻做出了应对措施,他没敢托大,试了对方的身手后,就拿出秘密武器,用电击棒,将人给弄晕了。 随后,他亲自审问,也动了大刑,可直到死,对方也没吐露半个字。 而第三次,刺客直接动了炸药,若非有房车可以躲避,他就真在劫难逃了,算是最惊险的一次。 这一次,也彻底将他的戾气给激发了出来。 建兴帝是有多容不下他啊,非得不死不休? 孟瑶被雷劈,烧成灰烬,就没能让他长点记性吗? 顾欢喜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刺杀给折磨的心惊胆战,不顾他的拒绝,强硬的道,“韩钧已经派人去接应你了,我不太放心全是他的人,也让扈英杰从咱们庄子上挑选了一些,加起来能有一百多个,你最近别着急赶路,借着养伤,就地歇息个几天,等跟他们汇合了再走。” 前两次刺杀没啥事儿,最近这次扔炸药,他夺得再及时,也不免被波及到一点,脸上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倒是正好对外有个合理的说辞。 不然,在炸药下还能安然无恙,就太诡异了。 许怀义老实应下来,又兴奋的稳,“京城都传遍了吧?” 顾欢喜没好气的道,“是啊,人尽皆知,传的沸沸扬扬,你许怀义又被不明人士追杀了,还有人打赌,这回能不能突破上次的记录。” 许怀义干笑两声,“上回十二次呢,应该没那么丧心病狂吧?” “你还笑得出来?” “苦中作乐嘛,嘿嘿,不用担心,我估摸着,建兴帝近期应该不会再动手了,他就算不敬鬼神,碰上这种事儿,怕是也得受点惊吓。” “会吗?他要是真有敬畏之心,就不该冲你动手。” “那不一样,以前他是看着孟瑶折腾,体会不深,这次亲自上阵,感触自然就不同了,他派来的人,可不是孟瑶花钱雇的杀手,他用的应该是影卫。 影卫是啥人?那可是他保命的底牌,能力毋庸置疑。 这样的人都杀不死我,他能不心惊胆战? 帝王本就多疑,现在怕是更会胡思乱想了,指不定脑洞开的多大呢。 越是这般,就越不敢再轻易出手,他也怕被反噬啊。” 顾欢喜半信半疑,“你确定接下来会消停些?” 许怀义点头,“回京之前会安稳,以后,不好说,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反正我不会再给他机会蹦哒。” 杀了他这么多次,他就反击一回,不过分吧? 就算顾小鱼将来猜到,他也没啥可心虚的,是皇家先对不起他,他只是自保而已。 顾欢喜再问,“你都想好了?确定不改了?”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点头,“他不死,咱家后患无穷。” “这事儿,只能咱俩知道,阿鲤都不能说。” “嗯,我明白。” 此后的回京之路,如许怀义所料,果然没再起幺蛾子。 韩钧派去的人跟许怀义汇合后,紧绷着神经走到京城了,都没遇上一回行刺,说不出是清醒还是失望。 京城的百姓,心绪也有些复杂,他们还开了盘口,都在赌几次呢,谁想三回就结束了? 一个个的都赔大了! 不过,关于许怀义的各种八卦消息,却传的更起劲了,后来干脆往神神叨叨的方向上跑。 什么一路犹如神助,所有邪魔歪道都拿他无可奈何。 还有说他修炼了一种神秘功法,能起死回生,所以刺客才怎么杀都杀不死。 也有猜测他能未卜先知的,这才能躲开一回回的暗杀。 更离谱的,是怀疑他非人类,而是神仙下凡历劫,等遭受的劫难都过去了,就可以重回天庭。 反正说啥的都有,百姓最津津乐道这种事儿,越神秘莫测越有传唱度。 但也有人感到了恐慌不安,尤其是猜到那几场暗杀是怎么回事的人,若真是那位出手,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所以,用常理解释不通,事情就诡异了,他们不仅忌惮,还不可抑制得产生了些恐怖想法。 只是没人敢说。 一切真相,还有后续如何,等许怀义回京就都清楚了。 可就在许怀义回京的前一天,夜里,顾家忽然失火了。 失火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主院,顾欢喜一家三口住的地方。 火从寝室旁边的耳房开始烧起,没多久,就蔓延开来。 火势凶猛,绝不是不小心碰到了蜡烛所致,空气中还有火油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人胆寒。 当亲眼目睹房屋倒塌,没人能冲出来时,更是如坠冰窖。 顾欢喜喜静,许怀义也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所以,平常丫鬟们进来打扫可以,但晚上,住院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如今,许怀义不在,那就只剩顾欢喜母女俩。 俩人都没能逃出来。 这也是下人们想冒死冲进去救,都来不及的原因之一。 因为离的太远了,跑过来时,那火就控制不住了。 至于不冒死冲进去的原因之二,则是顾欢喜事先叮嘱过了,许怀义接连遭遇刺杀,她不能不防备建兴帝会对她和闺女也下黑手。 所以,夜里,母女俩都住在房车,不管来人是刺杀还是放火,都不会伤害她们分毫。 她不想连累无辜,就事先跟扈英杰和卫慈提了两句,俩人都是可信的,知道主院寝室里有密室和暗道,真有危险,躲进去就是。 因为知晓内情,匆匆赶来救火的扈英杰和卫慈才没有崩溃失态,不然,俩人没有保护好顾欢喜母女,等许怀义回来,他们哪还有脸活下去? 大火烧了一个多时辰,得亏如今是冬日,又恰好下了大雪,房屋燃烧得没那么快,也没波及到其他院落,但等火灭时,院子里也一片狼籍,惨不忍睹。 要知道,顾欢喜在主院的装修上最下功夫,谁来都要夸赞几句,屋里的花花草草生的郁郁葱葱,姹紫嫣红,跟春天似的,好看的很,如今,全都毁于一旦了。 顾欢喜抱着闺女一直躲在房车里,但外面的惨烈却也能想象得到,她唯一庆幸的是,闺女睡的很熟,不用经历这种让人痛心的遭遇。 许怀义也在,他得知主院失火时,几乎按耐不住体内的戾气,若不是顾欢喜死命拦着,他当即就想赶回京城,夜闯皇宫。 “实在欺人太甚!”许怀义这回是真动了肝火,建兴帝怎么对付他,他都能受着,可动他媳妇儿闺女,他忍不了,那是他得底线。 顾欢喜比她以为的要平静,“咱们不是早就想到了嘛,没啥可气的,反正,你也要报复回去了,现在要他的命,更不会有任何负担了。” 之前,多少还会想着他是顾小鱼的祖父,有点不好下手,现在好了,一点纠结犹豫都没了。 许怀义恨声道,“明天晚上我就进宫,不是只有他会放火,皇宫可比咱家大多了,那么多宫殿院子,烧起来会更方便。” “不要伤及无辜,欠下因果报应,会损了咱们的福气。” “我知道,我会先挑没人住的宫殿下手,最后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