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仙不如教书》 一 知识的海洋 大历二千年,九重天之上,一处镜湖水寒,仙云缭绕的僻静之所此时却不断传出轰鸣之声。 若在更上空细细看,便能发现此处是个孤岛,但这孤岛却有一半已经被毁成焦黑,在一道道天雷般的攻击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瞬便会沉到海里去。 少顷,攻击停了下来,数十名身着一样白色长衫,手持拂尘的男子翩然而落,充满仙气的穿着在毫无生机的黑色土地上分外扎眼。 一队人落下来后便默契地四散开来在孤岛上开始寻找着什么,只余下两个人站在原地,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交流。 “师哥,这边灵气如此稀薄,怎么还有人愿意在这里呆着呢?要说景色,这九重天上,哪有不好的景色?” “初入九重天的人,哪个不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自然会有一些标新立异的举动。”被问的人说完,又反问道,“你可知道,西庭帝尊要在这岛上找的人是谁?” “我就是临时过来看戏的,哪里知道是谁?” “是姒华仙子,你可知,她怎么得罪了帝尊,要得来这么一个毁尸灭迹的死法?” “师哥,你就别问我了,你先说说为什么吧?” “她的胆子大啊!她这才上来九重天几天?把这个地方折腾折腾住下来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提出要打破天渊,将九重天和凡间连接起来!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连接起来?那,那他们下界,修仙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啊,我说也是啊,她这么说说就算了,竟然还真去了天渊,想要试试她这个想法的可行性!”那人说罢就叹了口气,“下界上来的人,我见过不少有脾气的,但像这小仙子这样胆大妄为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所以,帝尊才要我们解决掉她啊?” “当然啊,天渊破了会不会连接下界和九重天不知道,但是她这么恣意妄为,难免以后还是干些什么离经叛道的,当然是要早点解决,不留后患啊。” 两人说着的功夫,四处散开的人已经回来汇报:“整个岛都搜遍了,没有找到那女人的踪迹。” “这岛已经布了结界了,她能去哪里呢?”为首的人不解地思索。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试探着开口道:“她研究了那么久天渊,会不会,她回到了下界?” 又是一阵安静,带头的人才略是可惜地笑一声道:“我们都能想到她也许会回到下界,难道帝尊会想不到吗?留在九重天上,说不定还有一丝活路,回到下界,她才是真正地找死啊。” 而与此同时,和这小岛一样与大陆隔海而望的东华山上,山腰自山顶都被笼罩在一个色泽奇异的透明圆球之中,而在圆球之外,数不清的人站在空中,或者云朵上,或者箭支上,或者奇怪的物品上。 其中为首的人一身华丽金纹的青色长衫,手持一柄折扇,看了看天色后对着后面抬了抬手。 队伍立刻井然有序地散开,将整个山顶包围起来,手上来自各种武器的招式呼之欲出,而就在此时,一名穿着红衣的女子腾身到空中。 女子脖颈修长,眉眼素净,脸色漠然,偏偏却能撑起那一袭红衣,她的周身围绕着数张符纸,在她抬手间翻转飞腾,明明只有几张纸,却有几分山河尽在其中的威压。 “看来九重天,真的容不得我。”姒华淡淡地道,似是质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你想做的事情,天下都容不得。”青衣男子回道。 “天道腐朽。”姒华回了一句,又昂首看向面前的人,冷然道:“今日之罪,我愿一人承担,但他人无辜,还请诸位,放过御灵派门中弟子!” “你若肯乖乖伏法,我等自然不会牵连他人。”青衣男子悠悠然地道。 姒华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山门,再转身时,一掌攻击已经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她能做的,也不过是闭上眼睛,以求死得不会那么惨。 但是这一掌并未落到她的脸色,而是停在她眼前几寸的地方,她身后的云影都被吹散了大半,她却在原地分毫未伤。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在姒华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出掌与青衣男子对峙。 男子的眉目极为温和,俊美而不张扬,但此时一双好看的眼睛中却尽是冷然,他手中没有武器,却让人觉得,他只需要抬抬手指便能收拾河山。 青衣男子收回手掌,怒道:“雁时!此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插手?” 雁时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却见青衣男子又做出了然的样子,长“哦”了一声,然后嗤笑道:“我明白了,这姒华仙子才上了九重天这么几天,你们两个,就已经长相好了?” 雁时抬了抬眸子,手掌前挥,原本在姒华身后四散的云朵竟然汇聚起来,化作千百长箭,飞向青衣男子。 密集而集中的攻击饶是成了仙道的这些人也不敢正面对上,纷纷选择了避开,但那些云雾却不依不饶,散了又聚,远了又回。 姒华看向身后的人,惊愕地开口:“师父?” 雁时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姒华却快他一步道:“师父,你来这里做什么?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挡得住整个西庭的啊!” 雁时终于说话了,目光却是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青衣男子:“天道腐朽,那就改了这天道。” “不,师父,”姒华拦在他面前,“仅凭我们两个,是做不到的,这是我一时冲动,自己犯下的错,就让我自己承担吧。我死不足惜,只求师父,替我保住御灵派三千弟子,让他们不要卷入其中。” “……”雁时一时无言,但是青衣男子却笑了起来,指着东华山顶道,“不要卷入其中?姒华,你以为什么叫天道,天下之道,就是天道,你想抗衡的不是天道,而是整个天下,是包含下界所有人的天下!” “你想让所有人都能够来九重天,那我便让你看看,贪婪愚蠢的世人,在有了进入九重天的机会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吧!” 姒华垂眸看过去,只见一批批带着武器的人涌入西华山中,不分敌我,不分门派地开始战斗,而被攻击的人,正是在门派中苦苦等她结束此事的门中弟子们。 “不要!”她飞身就要回到门中,却被青衣男子的攻击拦下,而剩下的人也默契地出招,挡住了雁时的去路。 原本始终面无惧色的姒华终于怕了,她双眸泛红,出手狠辣,一边想要挣脱青衣男子的限制一边质问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相比失去理智的姒华,青衣男子的应对就过于轻松,一边出手一边淡淡地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按照你的愿望,给了他们可以上九重天的机会而已,只要,他们能够打破御灵派对天渊的守卫。” “哈,哈哈哈哈……”姒华怒极反笑,眼泪不受控制地自双目中流出,声音沙哑地开口讥讽:“原来这就是所谓仙界,原来这就是九重天……”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已经一着不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原本正在和其他人对阵的雁时陡然一颤,手中扔出一个碧绿色的东西,落到姒华的身上,然后融入她体内消失。 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一出手,被一柄长剑刺入体。 …… 千年之后的史书上没有记载这场几乎祸及整个天下的大战的起始和结局,更没有其中细节,些许知道内情的人,也只能说出,御灵派满门被灭,修仙界之符箓,从此衰微不兴这样的结局而已。 在九重天上,也有千年无人提及过姒华这个名字。 ———————— 临到夜晚,临江咬着个棒棒糖,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看手机,点开消息框看着上面一段段话咬牙怒骂:“到底想要什么风格能不能说清楚啊!一个小图标给了八个方案了,还不满意啊!” 再点开另一个消息框,又是一阵抓狂:“不能运行就多运行几次!难道我的电脑运行成功是因为有天赋吗!” 急着赶路和骂人的她,并没有觉得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化了的场景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她回复的消息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发不出去,她才烦躁地抬起头来,然后傻傻地愣在原地。 “我改图改疯了,出幻觉了?”她呆呆地自言自语。 但是周围除了破败长草的断壁残垣,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她用力地敲了敲头,倒是有点疼,但是面前的场景没有一丝变化,连风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定位连打都打不开,还只剩下一半的电了,但好歹还能充当手电筒来用。 借着手机的灯光,她四处看了看,挑了个最里面的建筑走过去,那是个很容易认出来的书阁,里面满满当当地全是书,只不过书架倒的倒,坏的坏。 临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书籍,不,知识的海洋。 她随手打开一本来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她不认识的文字符号,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 她明明正头晕着,却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她的大脑一阵清明,不认识的文字字字句句都转化成已成的内容进入她的脑海中。 “基础驱邪符?这什么?道士吗?” 她茫然,但想着就算是梦也挺有意思的,索性坐到地上一本一本地将书都捡起来翻看,明明只是没什么情节曲折的定义解释和图案,她却觉得越看越有意思。 甚至不自觉地开始用手在地上勾画那些图案,总结规律。 二 入侵者 大历三千年的夏日,炎热的月份里,九州一角的有仙山处终于下了一场大雨,将被蒸出热气的山林洗刷出清凉气。 而在有仙山的深处,有不速之客随着这场大雨闯入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群贪玩的孩童围在一处潭水边,看着飘在水边的不明生物,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后,总算有一个年长些的少年出来主持大局。 “明堂,你跟我把她捞出来,小梨,青花,你们两个去喊陈叔来。”少年一边挽起来袖子一边说道。 被喊到的一个小丫头皱了皱眉鼻子:“陈叔现在怕是还没起床呢。” “不怕,你就跟他说,有外人闯进来了,他不会怪你的。” 小丫头思量了一会儿,点头拉着另一个孩子大步跑了。 看着两个孩子远去,那少年招呼着那个要壮上不少的明堂下到潭边的地方开始将水中那个应该是人的生物捞出来。 捞出来的人虽然非常狼狈的,但是将黏在她头上的头发拨开之后露出来一张属于少女的脸看上去很是漂亮。 那少年壮着胆子上前叹了叹女子的鼻息,松了口气,又不知道从哪找到两根草绳过来,将女子的双手在身前用力捆上。 又看了她一会儿,他问旁边的人:“她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虽然是问话,但是没有等到回答,他就蹲下来,扶住那条形状奇怪的腿,顺着摸下来之后肯定地道:“应该是骨折了。” 虽然这还是个没有确定身份的入侵者,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条布条,又从旁边捡起来几个树枝,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等到那跑出去的两个小丫头带着他们的陈叔过来的时候,一起来的却不止一个人,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他们围在潭水边,看着被扶到树下坐着的那个陌生女子,脸上的神情各异。 “陈叔,这是我们刚刚在潭子里发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少年站在树下说道。 被称为陈叔的人脸色严峻,听到这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握紧了他手中拄着的一根拐杖。 陈叔身后的一名男子盯着树下的人看了一会儿,上前道:“陈叔,这人身上有灵力,应该是个修士,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过来的,但是我们最好趁她还没醒过来,将她……” 他说着,抬手比了个抹杀的手势。 陈叔还没应声,另一边已经有一个女子开口道:“可我们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就这样将她杀掉,未免过于残忍。” 男子脸色大变,扭头瞪着那名女子道:“溪秀,你忘了当年那些人族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吗?” 溪秀闻言脸色微白,抿了抿唇没有出声,但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却接口道:“可我们若是如此滥杀无辜,又和外界的人族有什么区别?我们千辛万苦躲在这里的意义又何在呢?” 或许她这句话激起了众人什么情绪,原本还算是安静的一群人立刻变得吵闹起来,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有不少人都同意要将这捞出来的女子立刻处死。 临江迷迷瞪瞪听到的词汇不是“杀了她”,就是“杀了人族”。 她抬了抬手想揉一下痛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捆在一起了,索性双手捧在一起搓了搓脸,顺便思考了一下自己经历了什么。 哦,她在那荒山孤岛里呆了也不知道多久,开始觉得无聊之后就决定出来看看,选了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坐上自己用灵力驾驭的“飞机”。 然后飞机遇上暴雨天,失事了。 估计是落到了这个比较抗拒外人的地方,然后被当作是入侵者了。 她叹了口气,甩开脸上的头发之后看向眼前的人们,再紧接着,她发现自己的腿疼得厉害,她低头看了一眼,尝试着动了一下,疼痛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临江吸了口冷气,抬头去看自己周围的人。 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站在她身边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只穿着一身裋褐,皮肤是非常健康的颜色,五官也已经长开,看起来英气十足。 看到她醒过来,对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更专注地打量着她,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临江眨了眨眼,转动眼珠往前看,在她的面前站着约莫十几个人,除了站在一个长者后面的几个小孩子,其他的都是成年人,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她停下目光细细地看过去,才发现其中有人生着兽耳,有人脸上有奇怪的花纹,有人干脆就有尾巴在晃来晃去。 临江即便是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凭借自己浅薄的神话知识,也能猜得出来面前的这一群人,多半是传说中的妖族。 一个人和一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是临江先顶不住了。 她抬起来自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在眼前看了看,又放下来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是妖吗?” 后面的一群人就要沸腾起来的时候,陈叔抬起来拐杖敲了敲地面,严肃地看着临江道:“你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普通人,在天上飞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飞?”陈叔冷然,“你看起来不过刚刚越过一品,御剑飞行,可是五品之人才能会的,你靠什么飞?” 临江思索了一下后道:“纸?所以才会掉下来。” 她多少知道面前这群人说不定会杀了她,生死攸关,她也没有卖关子的想法,抬手挣扎了一下,掏出来一张纸,在周围看了看,然后把那张纸递给了旁边的少年。 “要不要试试?” 少年刚犹豫了一下,人群中立刻站出来一个青年喊道:“羽鸣!别信她!离她远点!” 林羽鸣收回来已经伸出去的手,正色看着临江,停顿了一下才道:“你,不要耍花样。” 临江摇头:“我只是想跟你们证明我的确是飞过来的。” “人类,你不要耍花招!”那青年很是愤怒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三 人族 临江觉得自己很冤,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让一个人证明他没做过某事。 她往后面一躺,抬了抬自己的手道:“真的,你们捆的这个绳子,完全不行,我要是想做什么坏事,早就挣脱了。” 林羽鸣好心提醒:“你腿断了,动不了的。” “……” 临江被噎了一下,别过头去:“算了算了,你们随便吧,如果真的非杀我不可,那麻烦用一个利落一点的方式。” 陈叔自己也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子竟然是这么一个态度,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旁边的青年人也愣了一下,然后怒道:“陈叔,她一定是在装模作样!我们不能被她影响!人族当年将我们赶尽杀绝,逼我们不得不躲入这么个灵力稀少的绝境!今日,我族血债一定要让她血还!” 他说完话扬了扬胳膊,在他身后,几个人也纷纷举起手来喊道:“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陈叔不言语,只是一直观察着树下的临江,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从身上的灵力来看,也是他一只手就可以控制住的修为,听着他们在说着要取她性命的事情,但是她却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明明她浑身衣衫湿透,头发乱七八糟,双手被缚住,腿上还绑着棍子固定,从上到下无一处不是狼狈的,但是她身上却散发着他在修为高深之人身上才能体会到的淡泊和强大感。 身后的叫喊声还在继续,他用拐杖戳了戳地面道:“好了!安静一下,虽则,人族与我族不共戴天,但我们若是滥杀无辜,又比人族好上多少呢?” 气氛昂扬的人群安静下来,陈叔顿了顿,然后转身道:“羽鸣,把她带到宗祠禁闭屋,待我们弄清楚她的目的之后再进行发落。” 腿伤了还是有点好处的,比如临江是被林羽鸣背到这个地方的宗祠的。 说是禁闭屋,看起来就是个柴房,林羽鸣放下她,又把她的手捆得更紧了一些,然后才离开屋子。 大概是料定了她的腿受了伤,所以跑不了,门上只是挂了个锁。 临江忍着腿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地上给自己掏了本书看,时不时就能瞟到窗户口有人带着好奇或是敌视的目光看看她。 她也没工夫计较,书看累了,她趴着就睡觉,中午的时候醒过来,旁边多了一碗放了两块肉的米饭。 她试着伸了伸手,但是双手被捆着,伸出去身体就没有支撑点了,索性不吃了,趴在地上思考人生。 她在公元两千二十年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荒芜的孤岛山头,后来她了解到,那里似乎是一个经历了灾难的门派。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去到那种地方,但她却觉得她的一切行为都有所指引一般,她知道食物大概在哪,知道比藏书阁更深处的地方怎么走。 在那里待了一年多,她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目前她给自己的人设推测,是这门派里某人的转世,虽然她不想这么迷信。 但是修仙的那些东西都摆在她面前了,并且也经过了实践的检验的——在这世界,修仙就是真理。 就在她将门派里的东西学得差不多,并且快失去语言能力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下定决心离开那里了。 除那门派所在的山头,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黑色的雾气中,但是她也试过,那雾气对人好像没什么影响,于是依靠她浅薄的物理知识和丰富的符箓知识,她给自己搞出来一个带着她飞的符纸。 飞了两天,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孤岛外的土地,就遇上了大雨,然后就落到这个地方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听到了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临江懒懒地抬起眼皮,却见进来的人一个是她的半个救命恩人林羽鸣,另一个是穿着青色长裙的小姑娘。 她终究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太优雅,默默地翻了个身坐起来:“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吧?” 林羽鸣关了门,扭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临江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还没想到怎么说,那青衣小姑娘已经蹦到她面前径自问道:“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 临江不想撒谎,对上小姑娘的目光后也能猜得出来她大概是在这山里待得太久,所以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才过来找她聊聊天的吧。 她最终诚实地摇了摇头:“是,但也不是。” “是又不是?那是什么意思?” “嗯,我的确来自你们这个地方以外的地方,但是,我也和你一样,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在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就落到了这里了。” “你也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吗?”小姑娘很惊讶。 “算是吧,”临江实在没办法解释,看着小姑娘道,“我和你们一样,对这里,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你今天早上,你的那张纸,真的会飞吗?” “会啊。”临江还挺喜欢逗小朋友的,顺手掏出来一张纸放到地上,有些费力地画了点符号,然后将手边的一根木棍放到上面,再之后,那张纸就载着木棍慢慢飞了起来。 小姑娘还是很好逗的,惊讶和兴奋的样子让临江体会到了初级魔术师给朋友变魔术时候的骄傲感。 “这是,符咒?”林羽鸣不确定地问道。 “对,是符咒。”临江应了一句,却也没多解释什么。 青衣小姑娘拿起来那张纸,刚准备问什么,门口却突然响起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下午那个青年为首的几个人冲进来,见到林羽鸣后怒道:“羽鸣,你带小梨来见这女人做什么?” 林羽鸣没解释,只是皱着眉道:“巽哥,你们来做什么?” 李巽虽然生气,但听到这句话后也没再说什么斜视着临江道了句:“没什么。” 林羽鸣却突然明白了:“巽哥,你是来杀她的?” 李巽沉默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凶狠起来:“羽鸣,你还小,不知道人族对我们做过什么!而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族!” 四 救人 林羽鸣挡在临江面前,倔强地道:“陈叔说了,这件事要等弄清楚这个人的目的之后再下决论。” 李巽冷笑:“弄清楚她的目的?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这么多年,连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谈何去弄清楚她的目的!” 林羽鸣知道李巽说的是事实,但是正因为在这里生活得太久了,他才不知杀戮为何物。 小梨盯着面前争吵的两位哥哥,安静了一会儿后扭头看向临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临江。”临江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临时的临,江水的江。” “临江?这是你爹娘给你起的吗?”小梨又问道。 “好像吧,我妈……我娘起的。”临江不明白面前的小姑娘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爹娘呢?”小梨又问道。 临江皱眉,别过头道:“我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爹,欠了一屁股赌债,消失了。嗯……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权当他死了吧。” “你没有其他家人了吗?” 临江没再回答,不解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有很好的家人的话,应该是不会伤害其他的人的。”小梨很是认真地说道。 临江怔了一下,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有些无奈地道:“可我的家人,可不算是好。” “那你恨他们吗?” “以前恨,因为那一大笔债款,我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欺负,但是等到债款还完之后,我就没有心思恨他了,相比那些,我更想要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临江说完,摇了摇头看向李巽:“你想杀我,我可以理解,但是即便你杀了我,对于你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一点的改变,我们不妨坐下来聊聊。” “在对外界的了解这方面,我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区别,我说这些不是和你求饶,或者是因为想活下去而想的说辞,我不怕死,但是……” 临江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一个留着短发,头上长有犄角的年轻人跑进来道:“不好了,子阳哥又不见了!” 临江收住话头,然后就看到屋子里的几个人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也不管是不是要杀她了,转头就跑了出去。 演讲进行到一半的临江:“……” 但是小梨却没跑出去,而是等着几个人都出去之后,把门关上,又回到临江旁边坐下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临江觉得好笑:“你见过坏人吗?” “嗯……”小梨哼唧了一声,不满地道:“没见过,这里的大家都很好,只有子阳哥有时候会很坏,但子阳哥也不是坏人。” “你说的那个子阳哥?是什么人?” “他是个孤儿,我们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爹娘就不在了,从那之后,子阳哥有时候就会变坏,会从家里不见,有时候还会打人,最近,好像越来越频繁了,都已经开始不认得我们了。” 临江好奇:“你们搬到这个地方,多久了?” 小梨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抬头道:“陈叔说有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 默默地算了一下,三百多年够她从明朝活到二十一世纪了,也就是这里的人人均三百岁以上,但是不应该啊。 妖的修行虽然要比人类更难一些,但也只是在化形前比较难而已。 根据她读到的资料,大部分的妖族都能够在二百年内完成基础的化形,之后按照人类的修行速度,在百年内达到三品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就她进来这里的时候感应到的气息来说,别说三品,连二品以上的人都寥寥无几,他们修为更多的只够维持人形而已。 临江刚想说什么,被关住的木门突然被人猛地撞开,接着一道几乎让人看不清楚的人影冲向她和小梨。 临江连忙扔出去一张符纸,然后双手抬起将尖叫出声的小梨圈到自己怀里。 冲进来的人撞到一个莹白色的屏障上,叫喊了一声倒在地上,临江这才看清来人的样貌。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破烂长衫,头发胡乱披着,隐约能够看到一双属于动物的耳朵,通红的双眼看不到属于人类的情绪。 被挡住攻击似乎更激发了他的怒气,他四处看了看,捡起来一根棍子用力朝着临江砸了过来,但那层白的屏障只是泛起来浅浅的波纹,并没有要被打碎的样子。 小梨被安抚下来,看着不断冲撞屏障的人惊愕地道:“子阳哥?子阳哥,我是小梨啊!” 但子阳听不到她的话,只是不断地用木棍,身体,手掌拍打屏障。 临江扶住小梨,道了句:“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紧接着,小梨也没看到自己身后的人做了什么,只见两张纸飞出去,紧接着还在屋子里横冲直撞的子阳就被绳子捆着放倒在地上。 临江松了口气,却听到倒在地上的子阳断断续续地说着:“人……杀,好痛……” 她把胳膊从小梨身上抬起来,对她说道:“你去喊人过来吧。” 小梨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却见临江一张脸都苍白无比,额头上更是布满了冷汗,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临江摇了摇头:“你先,去叫人吧。” 小梨却没走,从怀里慌慌张张地掏出来一个短笛,放到嘴边吹出来悠长清冽的几个音节,然后又细细地观察着临江。 看到她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腿,小梨明白过来了,刚刚这个人保护她的时候,压到了腿。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啊?”临江痛得气息都顺不过来,摇了摇头没说话。 小梨也不再说话,抱着腿安静地蹲到她的旁边。 李巽和林羽鸣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子,还有地上躺着还在挣扎的子阳。 李巽复杂的目光在小梨和临江身上转了个弯,然后转身道:“我去喊陈叔和铃儿姐过来。”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梨闻言仰起头看向临江,很是开心地道:“铃儿姐是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五 能吃肉吗 临江很想说自己只是骨折,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张了张嘴,她又什么也没说,轻轻地笑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陈叔这次过来,到没有那么多人跟着了,只有一个穿着像是异族服饰的女子,紧张地跑到地上的子阳身边,一面安抚着他一面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李巽冷冷地看了临江好大会儿,才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临江还没回答,小梨已经直起来身子道:“子阳哥要杀人,她保护了我!” 李巽被噎了一句,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我是说,你对子阳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被捆在地上?” “一些符咒罢了,没有伤害到他。”临江倚着身后的墙壁,有气无力地道。 真说起来受伤,她和这个叫子阳的,还是她的伤更重呢。 子阳在那位铃儿姐的安抚下很快安稳地睡了过去,小梨连忙招呼了铃儿来给临江看腿。 在铃儿摆弄着她的腿的时候,临江忽然说道:“他是魔族和妖族的孩子吧?” 刚说完就感觉自己本就一直在泛疼的腿上一阵剧痛,临江几乎坐直了身子,震惊地看着铃儿:“就算想杀我灭口,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 铃儿连忙抬手,不好意思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惊讶。” 临江呼了口气重新躺回去,看着陈叔道:“因为体内的魔气和妖力无法调和,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解决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让他选一条路进行修行,将另一方力量压制下去就可以了。” 陈叔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临江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用肯定地语气说了句:“你知道这些。” 陈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临江更不能理解了,结合这里的人的修为,她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你们这个地方,是禁止修炼吗?” 陈叔总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姑娘,我看你似乎的确没有恶意,等到你的脚伤好了,我们便送你离开这里,这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临江无言,生硬地道:“为什么?再这样下去,魔气侵入心脏,他会死的。” 陈叔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着头说道:“这是我们妖族的事情。” “这是一条命。”临江不解。 她知道有的事情如果不了解内情就不要妄加指责的,但是她同样也没有办法坐到看着一条生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走向死亡。 正在给临江包扎的铃儿终于说话了,她定定地看着临江问道:“你在这里,感觉到灵气了吗?” 临江一怔,她没有时时刻刻运气的习惯,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发现,她周身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是,真空状态一样。 “那你们?” “我们再进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人形了,但是百年来,修为早已经定格。” “但你们总有需要修行的孩子。” “妖的孩子,天生具有妖力,并不像自然界那种开了灵智的妖兽一样,需要百年修为才能化成人形。”铃儿解释道。 临江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道:“送他出去吧,这个叫子阳的人,不需要很久,他的情况,只要自己习得心法,不出一年就能够压制住魔气。” “你以为,妖在这个世界修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是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忙。”临江一边思考着一边道,“如果你们所在的这整片山脉都没有灵力,要去到更远的地方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冒险也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入死亡要好。” 陈叔没说话,旁边的李巽倒是率先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临江被他说得气性也上来了,仰着头就说道:“凭你们不相信我的话,这个人就会死。” “你……” “我一个小姑娘掉进你们这么多陌生人的地方,还没说不相信你们呢,你倒还口口声声说不相信我,我想救人倒还有错了?” “谁知道你救人是为了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了什么?为了杀他?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能长命百岁还是能富可敌国?若是为了救他而让我不被你们杀,那一个人想活,有错吗?” 李巽被她说得说不出话来,懊恼地别过头去,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 临江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又看向陈叔说道:“我会带他去我来的地方,那里和这里一样,与世隔绝,但是除我之外,没有别人。” “你,到底来自什么地方?”陈叔忍不住问道。 “就像你们不相信我一样,我现在也无法全然相信你们,将我的来处告诉你们。” 或许是之前那句“冒险好过死去”说服了陈叔,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姑娘,你,真能救了子阳?” “只要我不死在半路上,就一定能将他给你活着带回来。”临江肯定地说道。 “你这……”陈叔很想赶紧让这个小丫头“呸呸呸”,怎么这么一会儿嘴里全是死啊活的,没一点吉利话。 总算是谈拢了。 临江倚着墙壁道:“当然,要我的腿先好起来才行。” “那是自然。”陈叔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上前将临江手腕上的绳子解开,看到那碗没吃的饭,又问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我先给你找个住的地方,然后你再吃点东西吧。” 说到吃的,临江撇了撇嘴,抬起头颇有些可怜地道:“能吃肉吗?” “啊?” 临江真的很想吃肉,她已经吃了两年的草还有各种药丸了。 陈叔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只好摆了摆手道:“羽鸣,去让你婶子弄点肉菜,一会儿给她送过去。” “谢啦!”临江露出来她来这里之后最真诚的一个笑容。 她是个怕疼的人,直接找个木板,贴了几个符纸之后坐在上面,那木板浮在半空,带着她跟着陈叔,去住的地方,临江这才能好好看看这个“桃花源”。 六 明白了扣一 之前只是从那个潭水到了祠堂,还没觉得如何,但是如今真的有心情打量起来,这才发现,这地方似乎比她想象中的大。 一路上能够看到并不规则形成的聚落,背后有山和瀑布,随地还能看到一些禽类。 临江坐在木板上,优哉游哉地整理头发,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陈叔给她安排到了村子中间的一处空宅院,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忌她,但她也不在意,这里的人对她有防备是理所应当的,她同样也在防备他们也是正常的。 住下之后,铃儿忙前忙后地帮她把屋里屋外收拾了一下,临江躺在床上看着少女的背影,觉得自己像个一回家就当撒手掌柜的渣男丈夫。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没多久,林羽鸣端着饭菜过来找她。临江兴奋地坐起来,盘子里是一半红烧肉,另一半是炸鱼段,还配了一叠炒青菜。 临江无比虔诚地拿起来碗筷,终于吃到了自己两年来的第一口纯肉,她突然就理解到了吃到好吃的会流泪的感情了,她现在就很想哭,肉怎么会那么好吃。 林羽鸣看到面前的人突然就红了眼眶,呆呆地看向铃儿,铃儿紧张地坐到临江对面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临江连忙摇了摇头:“不不,就是单纯地觉得,太好吃了。” “啊?”铃儿和林羽鸣对视,默默将他拉出去问道,“这个姑娘,是不是身世很可怜啊?” 林羽鸣能怎么说?他只能尴尬地说:“好像是吧。” 拜这条骨折的腿所赐,临江在这个小村子里悠哉悠哉地过了两个多月正常人的悠闲生活,甚至都有些懒怠起来。 可以自由行动之后,她搬出来一个木板准备带子阳去之前她生活的地方让他能好好修行,不一定要很久,只要时不时去那里,能让他体内的灵力成系统,可以压制住魔气便好了。 看着临江那个画满了各种符文的木板,林羽鸣不放心地问道:“你的这个东西,能行吗?” “当然,”临江扬了扬下巴,“我来的时候用的可是纸,不还是活下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这个林羽鸣就忍不住道:“那是因为你运气好,正好掉到水里了!” “所以这次我吸收了教训,不用纸了啊,用木板,绝缘防水,不会有事的。”临江不甚在意地回道。 “那你上次怎么会用纸啊?” “那不是因为,对自己过分自信了嘛,谁知道会碰到雷雨天呢,”临江有些不好意思,看林羽鸣是真的在担心自己,也不再开玩笑逗他,笑着道,“放心吧,我这次准备得很齐全的,就算出了事,也一定能活着回来的。” “你就不能说不会出事嘛?”旁边的铃儿无奈地道。 这么两个月,他们也算是熟悉了,这临江哪都好,就是过于口无遮拦,说话透着一种,目空一切的感觉。 临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好道:“我这次就是带他过去探探路,不会太久的。” 她说完冲着一脸不情愿的子阳招了招手:“少爷,出发吧?” 子阳本是站着不动的,还是小梨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才撇着嘴坐到了木板后面。 临江一边控制木板起飞一边对着陈叔道:“叔,晚上想吃红烧肉行吗?” “行。”陈叔好笑地招手应道。 待到临江飞远,林羽鸣才担心地问道:“陈叔,她真的可以相信吗?” “若还是第一天的时候,我估计也不会信她的,但是这两个月相处下来,我觉得,她应该是可以信的,虽然她的身上有层层谜团,但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能信一下自己看人的眼光的。” “那她要是,不回来了呢?” “她就算不回来,子阳可以回来就好,我早就答应放她离开,她若是只想离开这里,也不必带上子阳,如此大费周折。” 林羽鸣没再说话,小梨跑到他旁边搂着他道:“羽鸣哥哥你别担心了,临江是好人,她一定会回来的!” 林羽鸣轻轻笑了一下,抱起来小梨道:“好,我信你,走吧,我们去帮婶子喂鸡。” 天上,临江看着恨不得距离自己八丈远的子阳哭笑不得:“你要是从这里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子阳没理她,也没动,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但是临江不能接受这种尴尬沉默的气氛,又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子阳总算冷着脸说话了:“我讨厌所有人类。” “嗯,好吧。” 让子阳没想到的是,旁边的女子立刻就接受了他的偏见,连为自己辩解一句的话都没说。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想理会这个人,只不过虽然这两个月见过几次,但他显然太不了解临江了。 只见后者掏了本书出来,非常坦然地问道:“你修过心法吗?” “……”子阳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没。” “那我现在教你,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可以直接练习,节省时间。” “不需要。”子阳冷漠拒绝。 临江完全没有被讨厌的自觉,又问道:“你手里有心法吗?出发的时候陈叔应该给了你适合你的心法吧?” “……” 回答临江的是一阵沉默,临江权当他默认了,翻了一页书,面对着他盘腿坐着,然后将书页竖着展开在他的面前道:“我知道你讨厌人类,但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你学得越快,就越能早点脱离我,现在你不用看我的脸,专心听我说就行。” 临江说完,没有得到回应,但她也看不到子阳的脸,只好补充道:“如果你同意了,现在敲一下木板。”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木板被人轻轻扣了一下。 临江笑了笑,反手指着书页道:“我现在给你讲人体经脉以及灵力运作的过程,如果你有不理解的地方,敲两下木板,我会重新给你讲,明白了扣一,不是,明白了敲一下。” 又是一声清响,临江很满意,根据自己在那个地方两年来修行的经验总结,一边控制着木板往前飞,一边给书对面的人详细地讲解注意事项。 如果还有其他人在这里,不管是是起飞哦木板,还是临江的修为,或者说她讲的内容,恐怕都会吓掉人的下巴。 七 两年不见 一节课也就四十分钟,临江讲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也到了孤岛边缘了,她放下来书本道:“行了,差不多了,马上就到了。” 子阳略带好奇和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笼罩着黑雾的孤岛,还有从黑雾中冒出来的山尖,总算主动地跟临江说了一句话:“这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临江点了点头,指着一个山头道:“大概就是那个山头。” “这黑雾,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没了解过。” “这种地方,真的能修行吗?”子阳低声道了一句。 临江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翻个白眼道:“大哥,现在是你恨我,又不是我恨你,我们到底应该谁害怕啊?” “……”子阳无话可说,只好扯离话题问道,“你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两年吧,不到,我也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吗?” “把你一个人扔到荒郊野岭,你试试能不能清楚地记日子?”临江无奈地道,更何况她那个时候光记得学习了,哪知道今夕是何夕。 两个人很快到达,了黑雾上方,子阳低着头琢磨:“这些黑色的雾气到底是什么?瘴气吗?” “感应一下不就知道了。”临江随手扔了张符纸出去,过了一会儿,符纸又飘回到她的手上,像是在看试纸一样,她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哦,是魔气……” “我!丢!” 临江连忙扭头看向子阳,后者身上的气质果然已经变了,整个人都略带痛苦地趴到了地上。 他本身坐得就比较靠边缘,这么一挣扎,半个身子都落到了空中,但好在他的身体素质不错,虽然意识不清醒了,但是求生欲还在。 只见他双手拽着木板边缘,只瞬间便腾跳到木板上。 临江看他安全了,稍微松了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完,就见这人抬着爪子就朝她冲了过来。 木板不大,临江翻身下板,只留一只手拽着边缘的地方,整个身子都飘在空中。 子阳扑了个空,有一瞬间的停顿,就在这个瞬间,临江一掌拍到木板上,数条绕着灵力的绳索飞起,将子阳牢牢地控制到了木板上。 临江则从自身带着的一个空间里又掏出来一个木板,控制着放到自己脚下之后松了手,然后控制木板上升和子阳齐平。 子阳虽然被束缚住了身体,但是依旧意识混乱,临江拿着铃儿给她的药,都怕还没喂到嘴边这人就会咬她一口。 思索了一下,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山头,临江拿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之后扔到子阳身上,一个将整个木板笼罩其中的结界就此形成。 临江总算能够稍微放下心来,同时也有些无奈,她在这浑浑噩噩地呆了这么久,竟然连这点调查都没做,实在是不太应该。 她这边这口气终于是完全松下来了,然后低头就看见黑雾中一支穿云箭朝他们飞过来,直接钉穿了她身边的木板。 这就,被发现了? 临江不敢多逗留,给自己也赶紧加了个防护之后带着子阳加速到达了山头。 落下来之后看着她走之前专门收拾好的地方,一时间有些感慨,她本以为,她不会再回来的。 谁曾想,这么快就又回来了,显得她离开之前的各种感慨都有点像个笑话。 她转头看向后面的子阳,后者已经晕了过去,身上的魔气也渐渐散去,临江这才敢扒开他的嘴给他喂了个药丸。 在子阳醒之前,她又在他周围设了个结界,这才坐到地上,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子阳才悠悠醒来,揉着自己的眉心看向周围,不由得有些震惊。 他所在的是一片巨大的平地,只是坐在那里,也能看到远处的楼院林立而又破败,大部分都是已经只剩下一半的墙壁在苦苦支撑了。 子阳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呆呆地问道:“这里,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是啊。” “这里根本没办法生活吧?” “没办法生活,但是活着还是很简单的。”临江不以为然,又皱眉道:“好了,你开始修炼吧,你周围我已经设下了结界,你乖乖修行。” “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解决了这片魔气。” “什么意思?” “你别管那么多,”临江站起来,将在等子阳醒过来的时候做好的一个木板还有一本书扔到他身边,“如果天黑了我还没回来,你就用这个回去吧,将你今日炼气所得的灵力输送到那个红色圆圈里,它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这本书上记的都是我今天和你讲的,修行的时候有不懂的地方,再翻翻看。” 子阳看着她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还是问道:“你,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去作死和报一箭之仇。” 临江说完,脚踩着一张纸,飞速消失在子阳的视野中。 子阳呆坐在原地,有点怀疑自己被抛弃了,但是他又的确无计可施,枯坐了一会儿后,只好开始自己尝试炼气修习心法。 临江冲出山头,周围全是一样的黑色雾气,她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具体位置是哪,索性挑了个大致方向,大致位置,将之前从木板上拔下来的箭支握在手里,控制着符纸就落了下去。 冲入雾气之中后,可见度反而没有想象得那么低,最多算是带了个墨镜的感觉。 她一路落到半空,然后就看到一小队的人,都拉开了弓箭瞄准她。 哦豁。 临江扔出符纸,连挡带躲,有些尴尬地滚落到地上,然后就面对着那一队人沉默地站着。 按她原本所想,魔气里面住的应该是魔族,魔族应该都是奇形怪状的样子,再不济也要有点翅膀尾巴什么的。 但是再看面前的这四男三女的一队人,生得和正常人类也差不太多,甚至有几个算是唇红齿白,非常俊俏,如果非要说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脸上涂了点迷彩一样的东西,身上都穿着黑色的罩袍。 临江堆起来笑容,伸手打招呼:“两年不见,你们好啊?” 八 领空飞行许可 临江对面的几个人有点怀疑自我,互相看了看后,其中一名女子问道:“你们有谁认识她吗?” 余下的几个人纷纷摇了摇头,一人还骂道:“谁会认识人类啊?” 临江点了点头:“哎,你们不认识我的,我也不认识你们,早知道这黑雾里有活人,我早该来拜访的,也不至于这两年一点运动量都没有。” 临江一副理所应当地样子继续道:“但是这次,我过来呢,就是想跟你们打声招呼,给我开条路,以后我还要从上面过很多次,嗯,你们每次给我来一箭,保不齐哪一天我就要死了。” “哈?”那几个魔族互相看了看,再看向临江的目光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先前说话的那女子冷笑一声,然后提起手中形状怪异的武器说道:“我倒是有个方法,让你不用担心下次被射死。” “我猜你不会要说现在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临江开玩笑一样地说道。 “那还真是恭喜你,真聪明。” 杀人对于生活在他们这里的人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更何况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侵入者。 那女子说完提刀便上前,临江运气往后退了几步,一张符纸扔出,只见一个巨大的冰块迅速凝结,将那名女子冻到了里面。 临江笑着敲了敲冰块:“你眨眨眼,我给你留一个呼吸孔,怎么样?” 魅凉只觉得身体受困,虽然接触的地方都十分冰冷,但是对于已经二品的她来说,这点冷还不算什么,直到听到了临江的话,才猛然觉得呼吸一滞,窒息的感觉从喉咙传到了大脑。 她连忙眨了眨眼睛,却见从队伍中出来一个人,朝着临江就冲了过去,她不由露出愤怒又痛苦的表情。 这个混蛋,果然想杀自己取而代之很久了,明明听到了自己不能呼吸还要冲出来,这分明是想借那个女人的手杀了自己! 但是临江却不疾不徐,仿佛没有看到那个男的冲过来一样,掏出来朱砂,用手指蘸了在冰上画出来一串符文,最后一笔点到了冰上的一个位置。 在她画完的同时,魅凉所在的冰块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不断向前延伸的孔洞,而旁边那个男的冲过来的地上,也凭空出现了一形状并不规则,却刚好卡住男人四肢的土牢。 队伍中的两员大将接连被困,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更加疑惑,为什么面前这个女子修为看上去并不高,甚至不如他们之中修为最低的人,但是却可以有如此迅速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攻击,可以完全压制住他们队伍中的强者。 虽然不多但新鲜的空气终于涌入,魅凉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缓过气来以后说道:“帮我杀了他,我放你走!” 临江惊讶地看向她,摇了摇头:“你搞错了,现在的情况是,你们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才会放你们走。” 魅凉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毫不犹豫地道:“那你杀了我也无妨,只要能将他也杀了!” 临江再次摇头:“我不杀人。” 说完她又对着魅凉很真诚地笑了笑:“也劝你一句,别给垃圾陪葬。” “什么?”魅凉这次真的疑惑了,她迷茫地问道,“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来谈判,给我一个领空飞行许可,下次我再过的时候,不能再进行攻击,不然的话,我受到一次攻击,下来打你们一次。”临江笑眯眯地说道。 “今天打你的又不是我们!”魅凉气得要死。而且那个什么许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那你们口口相传一下嘛,你们这孤岛,除了我没人会来的,没事别想着攻击天上的路人就行。” “你,你……”魅凉结巴了半天,才终于骂了一句,“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你们可是差点杀了我,不讲道理的人是你们吧?”临江的语气有些冰冷下来,“再者说,我今天也可以说是没让你们受一点皮肉之苦吧?,当然,下次就不一定了。” “你就不怕,下次我找人帮忙杀了你?”魅凉咬着牙骂道。 “求之不得。” 论作死,临江是认真的。 她说完,一掌拍到冰块上,看着上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之后,扔出来一张符纸踩着就回到了天上,眨眼间就来到了子阳所在的山头。 感觉身边有人过来,子阳立刻睁开眼睛看过去,却被临江一巴掌拍到脑袋上:“不专心!” 子阳破天荒地没生气,只是问道:“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没事,去解决了一下过路问题。” “过路问题?”子阳不知道他晕过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临江在说什么。 临江也不打算给他解释,随手在地上捡了个小棍子敲了敲他的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坐好,手放松,运气!” 子阳无语,他觉得自己应该比面前这个人大,但是撇了撇嘴终究是没说什么,乖乖开始继续运气。 临江坐在他旁边,觉得无聊,掏出来一本书开始看,但是却不是什么资料史籍,而是话本子。 这门派虽然被毁,但是留下来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临江身上带着的空间就有三个,分别是一个手镯,一个手链,还有一个项坠,在这里的两年间,她几乎把所有能收拾收拾装进去的东西都带到身上了。 这画本子就是从某个废墟堆里翻出来的,大概是曾经在这里的人看的,而且保存得还不错。 虽然临江也看不出来这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但是上面的内容她觉得翻译一下换成现代文,也没什么落后感,这书的主人,口味很不错。 临江翻了半本小说,觉得天色影响自己看书的时候终于将其收了起来,托腮盯着子阳看,直到他自然地从入定状态清醒过来,才招呼道:“好了,回去吧。” 子阳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面前的女子托着下巴,一脸倦容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吓了一跳,但缓过来后,又觉得心中生了些歉意和感激,无言地点了点头站起来,然后问道:“你,晚上,要不要吃烤鸡?” “啊?” 九 不对劲 子阳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想得到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一定不好对付,看临江的样子,似乎还出现了其他的人,那情况就难解决了。 光是临江遵守约定,将他平安送到,又教他修行,他也该收一收对这个女子的偏见。 他们晚上回到村子里之后,大家显然都很是高兴,小梨还有几个小孩子缠着子阳问他外面是什么样子。 子阳这才想到,他这一趟下来根本没有仔细看什么外面的世界,最多是高高地看了一眼山河云海,还有一个破败得不成样子的山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被小孩子们缠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正想着要怎么脱身,抬头就看见临江从外面走进了,一脸理所应当地问他:“不是请我吃烤鸡吗?鸡呢?” 子阳连忙站起来:“对,我现在去杀鸡,再晚就吃不上了。” 小梨他们手上的衣角被挨个拽出,不由得一阵失落,不满地冲到临江面前问道:“你们去哪里了?那里风景好吗?有见过其他人吗?他们招呼你们吃饭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距离现实越来越远,临江连忙止住了她们的话头,挤到她们中间的台阶坐下道:“我们没有去其他地方,只去了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哪里没有别人的。” “啊,怎么不去别的地方看看呢?”有人问道。 临江轻笑道:“因为我答应了陈叔,要把你们子阳哥哥的病治好,在那之前,我不会离他太远的。” 看着小萝卜头们都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把小梨揽过来道:“子阳哥哥去烤肉了,我给继续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小梨立刻被勾起来兴趣,几乎蹦起来道:“哪吒!” “小龙女!” “齐天大圣!” 其他人也纷纷囔囔道。 临江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想了想温柔地道:“上次我们讲到齐天大圣成为弼马温了对不对?那今天我们将他怎么样大闹天宫好不好?” “好!” 小孩子们也不挑,乖乖地围坐一团,听临江讲故事。 等到饭做好了,就各回各家去吃饭,临江一边啃鸡腿一边略带严厉地对子阳道:“明天我们一早就要出发,清晨山间的灵气最为充沛,空气也好,容易静心,修行起来,会事半功倍。” 子阳轻轻“嗯”了一声,又紧张地道:“那,我路上如果再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明天我提前会给你布下结界,不让魔气影响到你,而且就算你被影响了心智,我也能应付得了,这你就别担心了。” 临江非常自信,吃完了饭,她便起身道:“陈叔那我回去休息了,麻烦你明天早点喊子阳过去找我起床,不用准备早饭。” “不用吃点东西吗?” “不用,消化食物会影响灵力运转,我会给他准备好促进灵气吸收的丹药的。”临江一边说着,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来道,“可以给我准备一点。” 陈叔失笑,摆了摆手道:“好好好,你快去休息吧。” 第二天临江早早地起来,将加了结界的木板递给子阳,帮助对方飞起来之后,这才坐在自己的板子上跟在后面离开了村子。 当然,她自己的木板是没有结界的。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早了,魔族还没起床,他们这一路很顺利就到了昨天的地方。 坐下后临江掏了一颗丹药递给子阳,后者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接过来吃了下去,然后不需要临江催促,立刻就开始试着调动周围的灵气。 临江揣着手看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松懈了很久,有些不应该,盘腿在地上做了一会儿后,扔出来一个竹榻,躺倒上面开始继续看昨天的话本子。 人一但入定,就会忘却时间,子阳又是在这方面出奇地有天赋,只不过两天就已经熟练了自己的心法,无聊难熬的人只有临江一个罢了。 这次回去的时候,临江托着下巴道:“过几天,让陈叔给你找一套身法吧,修行不光是修心,身体才是整个人存在的根基,合适的身法和心法互相辅佐,才会事半功倍。” “嗯,好。”子阳乖乖应下来。 早出晚归的日子这么过了几天,临江终于熬不住了,开始想办法琢磨安全又快速的通道,最好能让子阳一个人就可以安全地往返,这样她也能不那么无聊。 但是真这样她又实在不放心,毕竟她前几天才挑衅了山外的魔族来着。 临江长叹了口气,扔掉手中正在琢磨的符纸,这几天,她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生,看起来明天还是要去魔族那边看看,万一上次那女的说的是真的呢。 她自己在这世间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生与死倒是无所谓,但要是连累了子阳甚至这个世外桃源,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到了第二天临江再次随着子阳出发,这次途径魔气上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下面的魔气似乎更加浓烈了一些,就连她在子阳身外布置得护住气息的结界都隐隐有被摧毁之势。 她有些紧张,连忙扔出来两张符让两个人飞得更高一些,到了以往待的地方,临江也没有安全的感觉,带着子阳去往更深处,在藏书阁的某间密室里,给他布了个结界,嘱咐道:“你安心在这里修炼,我出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测……” 临江说到一半又停下来,转换了语气坚定地道:“不,不会有不测的,不管发生什么,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子阳看着她出奇认真的样子,不由得一怔,直到临江离开都没说出话来,只觉得心中似有钟声鸣振,让他怎么也无法静心进入状态,但又不想辜负了临江对他的期望,只好起身开始练习他那还较为生疏的一套身法。 另一边,临江走出藏书阁,熟练地来到了整个山头最高也最接近那些黑色雾气的地方,那是一个修建在悬崖边的亭子,临江坐在亭子顶上,看着眼前似乎正在翻滚的黑雾拧起了眉头。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十 这个封印没封好啊 虽然说临江以前一直醉心研究符咒,从没有认真观察过这些黑雾,因为手头没有什么魔气,仙气的样本,对这些确实不了解。 但是好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时间,对于这些黑雾的状态还是非常熟悉的,准确来说,这里两年来这些黑雾在她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它们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气息,就好像是换了个颜色的空气。 但是今天却完全不一样,她光是站在门派中,就能感觉得到在这茫茫黑雾下涌动着的陌生而强大的气息。 跟这门派当年的陨落有关系吗? 又或者和这孤岛这么多年来无人问津有关? 临江坐在高处吹着风,眉头却紧紧锁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片黑雾的内部其实深藏着令人惊惧的力量。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子阳在这边才进行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他是有些天赋,但是这些天就想跨过炼气段让灵力在他体内稳定下来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她自己,当初没日没夜地通过画符运行灵气,也花了几近半年的时间,如果这里真的不安全,恐怕她要带子阳去找找其他地方了。 她正想着,本就混乱奔涌的魔气忽然开始汹涌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天边忽然亮起来几道光线,临江抬头看过去,只见从远处飞来了几道身影,身上的带着淡淡地光芒立于黑雾之上。 临江就坐在那里看着那几个人似乎是交流了什么之后,向着不同的方向散开,再之后,一道道光柱穿破黑雾顶天立地。 金黄色的光芒持续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然后慢慢变得暗淡,那几个人也在光柱消失之前聚到一起,再次离开。 临江看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光柱消失,眼皮却突然跳了一下——那光柱消失之前,似乎有紫色的纹路闪过,整个光柱与其说是消散,不如说是,碎裂了,变成了一片片细小的光片,然后才消失在空气中。 她用手指在瓦片上画出那几个光柱的位置,和脑子里的几个法阵对应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封印阵法。 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这个孤岛明明灵气充足却无人接近,大概就是因为这岛上封印了一个了不得的魔族头目吧。 也是因为这个,这里才会有魔族聚集,说不定他们还在等着他们的大佬哪天涅盘重生带着他们重获自由,向人族复仇来着。 但是为什么,魔族从不接近这片山脉呢?甚至连魔气都从未越界朝着山中蔓延。 她也探查过,在门派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结界。 临江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个,现在最紧急的不是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而是刚刚那群人的封印没封好啊喂! 她虽然身体素质不好,打架不太行,但是法阵和符咒这些需要脑子的东西她行得不能再行了啊,刚刚那个封印绝对出问题了啊。 看着山外已经再次平息下来的黑雾,她迎着风站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把马尾绑高,然后扔了个符咒就飞了下去。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离她最近的,光柱消失的地方,如果她算得不错,那也是整个封印阵法的阵眼所在。 临江很快落到地面,适应了一下周围色调的变化,她转身想要寻找阵眼的具体位置。 一扭头就看到了一队熟悉的人站在不远处,又惊又恨地看着她。 “呦,又见面了,好巧啊。”临江主动打招呼。 “巧个屁啊!”魅凉瞪着她怒道,“你这次又来干什么!今天也有人攻击你了?” “没有啊,我无聊,想找点事情做。”临江理直气壮。 “你,”魅凉本来想骂点什么,却又突然换上笑容,得意地道,“呵,我看你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今天,你死定了!” “哦?”临江伸手点了点他们几个,“就凭你们吗?” 虽然被看低了让人很生气,但是想到他们背后撑腰的大佬,魅凉心胸都宽广了许多,轻笑着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来这里,真是胆大。” “嗯,我胆子确实很大。”临江跟她插科打诨,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但是四周静静的,除了他们几个并没有别的人。 临江也意识到不对了,这魔族如果在这里驻守多年就为了等他们的大佬出来,那不可能不清楚各个阵眼的位置,更不可能不派人时刻监察情况,或者是,帮助大佬想办法阻挡封印的加固。 只靠着这么一点思索的时间,临江在身体莫名发冷的瞬间猛地扔出来好几张符纸,自身更是靠着其中一张符纸逃到了半空中。 她刚刚腾空,就听到一阵沉重的摩擦声响起来,背后一阵尘土飞扬。 临江在空中站稳,转头看过去,只见散去的尘雾之下,赫然出现了一条直径比得上她的身高的巨蟒。 刚才若不是她动作快,恐怕现在已经进了这大蛇的肚子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的直觉还是挺对的,这的确是,没有别的人。 临江又往后退了退,看着那巨蟒上半身直起来,吐着长长的信子看向她,大蛇通体紫黑色的鳞片没什么光泽,但是一双眼睛却在这黑雾之中泛着幽幽冷光。 魅凉几个人见大蛇出现非常自觉地远离这里,去了安全的地方。 临江看了大蛇半天,说了句评语:“你,很会隐藏气息。” 大蛇的眼中闪过讥讽,却迟迟没有动作, 但是临江可不敢大意,一人一蛇对峙了一会儿,临江突然控制着符纸猛地飞到了斜上方,落在一个树杈上,而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大蛇的蛇尾终于出现,横扫一片树木。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临江问它,话音刚落就再次腾空而起,看着自己原本在的树木被一段蛇身扫断,又说道,“破坏树木可不是好习惯,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三次攻击都没有中,还要听这个人叨叨,大蛇有些烦躁了,明明是个修为刚过一品的小臭虫,怎么会这么灵活? 它看向临江,却见后者说着话,顺手扔下来了一大把符纸,数不清的符纸在空中洋洋洒洒的,像雪花一样。 十一 就是玩儿 说实话,从那些轻飘飘的符纸上,大蛇感受不到一点危险的气息,所以它连躲都没躲,任由一张张纸落到自己头上,身上,甚至舌头上。 然后符纸开始发挥作用了,有冒火的,有吐水的,有的闪电,不疼不痒地落到它的鳞片上,连个豁都没打出来。 大蛇更加不屑了,看来这个小虫子也不过是比较灵活罢了。 就在它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瞬,数道光柱冲天而起,恰好将大蛇立起来的蛇身困在其中,大蛇立刻往后退试图离开光柱范围,但是在他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巨大如悬崖般的冰墙。 就在它停顿的这个瞬间,光柱的光芒更甚,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然后迅速压到了大蛇头部。 只听“轰隆”一声,大蛇的头被迫整个砸到了地上,地面瞬间出现了一个坑,但这也将大蛇的头困得更加牢固。 大蛇只觉得头晕目眩,头顶一道巨大的力量压迫让它抬不起头来,同时身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起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么一个小臭虫,怎么可能有力量困得住自己。 它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地面上某个光柱下闪亮的符文,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开始,这个小丫头就扔出来不止一张符纸,后面那些,是为了迷惑它吗? 临江悠悠然落到地上,对上大蛇几乎比她头还大的眼睛,微笑着道:“如果不是你太自傲,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攻击我,恐怕这阵法也困不住你的。” 大蛇的目光更加骇人了,但无奈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散去,连意识都不受控制了,在晕过去之前,他听见那个臭虫最后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只不过需要你睡一会儿而已。” 临江确定大蛇失去意识后,拍了拍手离开原地。 在四处看了看后,她朝着大蛇出现的方向走去,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大蛇很可能就是阵眼的守护者。 守护兽嘛,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地面崎岖不平,她走了一会儿就把符咒找出来用飞的了。 要不是灵力运转会锻炼身体还排除毒素,她现在可能已经成了一个脆弱的胖子。 顺着那个方向没飞多久,她就看到了一个刻着石柱,足有一人环抱,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 临江把上面的图案扫了一遍,无语地道:“这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也能用,怪不得要出bug呢,不过防护做得还行,所以这么久都没被毁,还能放心地放魔族在这里生活吧。” 她说完,拿出朱砂,原地坐下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虽然不知道这下面封印的是个什么人物,但她总不能假定这个魔族大佬是好人,所以为了子阳的修行,也为了那个村子的安宁,不能让封印这么快被破。 “嗯……”临江沉吟片刻,下了决心,“就一年吧,维持一年就行,一年之后,这封印破不破,应该就跟我没关系了。” 她画完了草图,站起身来,先是谨慎地在四周布了个结界,然后才掏出来一柄长枪,将掏了洞的一瓶朱砂绑在枪尖,直接在地上开始绘图。 因为图案太大太复杂,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画完,这期间竟然也真的没人来打扰她,大概他们觉得她现在肯定已经成了大蛇的腹中餐,所以不需要担心吧。 整个图案画完之后,上面的一部分符文开始亮起来。 那是一个吸收灵气并转化为灵力的符文,以临江现在自身的灵力,不足以撑起这么庞大的阵法,她只好在阵法基础上添了个大功率吸收转换灵气的符咒。 没多久,整个法阵的纹路也亮了起来,却并不浮于地面表层,而且慢慢地渗到了地下更深的地方,临江把草图抹了,又把枪尖留下的痕迹稍微遮盖了一下,整片地面除了折断了一些草,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这才满意地收起来武器,但也没立刻回到子阳那里,而是坐着自己的纸飞毯就在这林子里逛了起来。 现在没有那个可怕的气息威胁她,这片地方,她就是山大王。 路上遇到了两波魔族,她都随便招呼了几个回合就逃之夭夭。 哎,就是玩儿,玩腻了她才顶着太阳找到子阳去喊他吃饭。 不过她也知道她这么一折腾肯定把这些魔族得罪狠了。 这么天天冒着生命危险来来回回也不是办法,临江还是和陈叔提出来带着子阳在外面久住,等他过了炼气段再回来。 “不过他想回来我也可以随意带他回来的,只不过因为路上比较危险,所以不能太频繁而已。”临江补充道。 陈叔犹豫了一下,看向子阳道:“子阳,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做决定吧。” 子阳看向临江,半晌后点了点头:“我愿意。” 第二天的时候临江坐在距离子阳比较远的地方,又将他的高度调得更高一些。 不出她所料,她才刚到黑雾上方,就有不少武器朝她飞了过来,显然是他们想要有组织地除掉她了。 临江连着躲了几波攻击,直接放了个附有她灵力气息的布娃娃在木板上,自己则坐上遮掩气息的符纸悄悄飞了下去。 另一边的子阳眼看着那一波波让人心惊胆战的攻击,还有消失在他视野里的临江,终于知道了她跟他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了。 他在修炼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到底干了什么啊!怎么会这么遭恨啊! 子阳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被送到之前的广场上修行,以期自己早点成长,早点摆脱危险。 根据那几波武器,临江很快来到一个小山丘,然后就看到了二十多个人排排站拿着弓箭在瞄准。 她也没急着动,在四周布好了符咒和阵法,然后找了个自己昨天见过又刚好站在后排角落的魔族,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干嘛呢?” “杀死臭女人。”那人咬牙切齿地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扭头看向临江,怔了一会儿后才结巴地道:“你,你!” 他们的“交流”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二十多个人扭头看着他们,那个被临江逗弄的人才喊道:“就是她!就是她!” 十二 玩脱了 就在那个魔族开口的瞬间,临江飞速后退,然后地面开始震动裂开了,天上也开始往下掉冰疙瘩了,一道巨大的洪水凭空出现,直接将慌张的队伍冲了个七零八落。 等到洪水过去,冰雹停下,地面安定,临江也早就不在他们面前了。 “给我找!今天决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一个壮汉怒吼道。 但是临江逃得多快,只几次呼吸的时间,她就听不见后面那些魔族生气怒吼的声音了。 临江这边优哉游哉地拐弯,然后就看到媚凉带着十几个人朝着她就冲过来,连忙停到了原地打招呼道:“哟,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谁跟你有缘!”媚凉骂道,但是心中却没多少怒气,只是多了不少的好奇,她真的想不到,就这么一个修为还不如她的小丫头,竟然连那位大人都能赢过,但是又没见她杀了谁。 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强,她都想知道。 临江也不在乎,轻轻笑了一下道:“我们这么有缘,我送你个礼物吧。” “你别耍花招!”媚凉知道她的厉害,也没有着急上前,而是偷偷让人发了信号,且慢慢地变换阵形成包围之势,等着人过来给临江一个四面夹击。 “真的是礼物,花了我不少精力呢。”想到那礼物可能带来的效果,临江笑得更开心了,顺滑得不能再顺滑地扔出来了几张符纸。 媚凉抬手就快步往后退,却见那几张符纸落到地上,悠悠冒出来一缕淡淡的烟雾。 是毒吗? 媚凉抬手想捂住口鼻,下一瞬她就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在那烟雾中出现的并不是她想象的什么各种攻击,而是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容貌非常俊美,只松松地穿着一件白色长衫,露出来胸前大片精致有力的肌肉的男人。 那男人甚至还带着笑容动了,他脱掉了上身的外衫,抬腿朝着她走了两步,修长的大腿从松散的长衫中漏出来,似乎下一瞬他身上的衣服就会尽数掉落,露出来那引人遐想的全部肉体。 这…… 这就是……礼物吗? 媚凉微张着嘴巴,看着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那个男子,只觉得四肢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是那男人并没有真的碰到她,只虚虚地抬了下手,然后便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消失在空气中了。 魅凉回过神来,再看向前方,哪里还有临江的身影。 她带着不爽将手中的武器扎到地面上,咬牙切齿:“这个女人!” 但是她又忍不住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还有些发热,这让她更生气了。 临江离开那里,快速地确认了一下子阳已经在安全地修行后,便欢乐地重新回到魔族地盘。 自在的样子简直像是进了她的游乐园,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一众魔族时不时碰到这个比他们还魔头的女人,却又拼劲了力气也抓不住她,整个孤岛都陷入烦躁又焦灼的氛围中。 临江其实也不过是想通过这些魔族测试一下她自己的实力,好清楚她能混到什么地步,测试的结果其实远超她的预想,她还是低估了符咒和阵法的强大。 不过临江也没打算再和那个大蛇碰面,上次是那大蛇轻视了敌人,所以才会中她的招,但她也不是没看到自己那些符咒连它的鳞片都敲不碎,再遇上她可不觉得自己能赢。 再者她也不觉得这里会只有那个大蛇一个强者,多半只是她运气好还没有遇到罢了。 临江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一个身影,她吓了一跳,连忙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一个黑衣少年。 虽然离得比较远,但临江也能看到少年精致俊美的五官,尤其一双眼睛,虽然十分好看,但却淡泊无情,看着并不该是生在这样一个少年身上的。 临江有点纠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先,然后她眨了下眼睛的时间,那个少年就消失了。 准确的说,是冲到她身边了,临江几乎听到了空气被破开的声音,巨大的力量从身侧袭来,临江的身体也炮弹一样向着侧边飞了出去,只不过她是被打出去的。 还好临江还有点反应速度,扔了个符咒让自己速度缓下来,不至于直接摔死。 但是左臂的剧痛和不受控制都在告诉她,至少也是骨折。 靠,玩脱了。 临江可不是什么可以无视疼痛继续战斗的厉害人物,她只是个身体虚弱的程序员罢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要哭出来,坐在地上看着走向她的那个少年,少年的瞳孔中似乎空无一物,只是抬起拳头就做出来了要冲过来的架势。 临江身体绷紧,刚刚她已经体会过这少年的恐怖了,再受一拳,她就死定了。 她抬起手,一朵由符纸组成的莲花出现在她身前,也在莲花出现的瞬间,那少年已经将拳头砸到了距离临江只有几寸的地方。 空气定格,时间似乎都凝滞了瞬间,少年整个倒飞出去,就像之前的临江一样,随后无数攻击从莲花的花瓣中飞出。 这一方林子中一时间响声阵阵,树木倒塌,尘土飞扬,顷刻间就变成一片只剩干净土壤的空地。 那是临江用来保命的东西,虽然以她画符的水平,那莲花也不能算是太珍稀,最复杂的也不过是中间的一张反弹符,但是临江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拿出来用了。 尘土淡去,临江看见那少年完好无损地站在空地对面。 她倒是想过应该不会致死,但却没想到他能在那样的攻击下毫发无伤。 不,仔细感应一下,那少年身上的魔族气息似乎是弱了一些。 但她又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应该是感觉错了,这个少年身上,好像没有活人的气息,平静得就像是不会呼吸一样。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她没办法再承受这个少年下一次攻击了,索性趁那少年还没动手,扔出来一沓符纸,一道道足有树木高的冰墙将她和那少年隔绝开来。 她坐上符纸飞到空中,还不忘记扔一扔烟雾符,冰块符什么的以防那少年追上来。 十三 熟人 临江残着一条胳膊满脸痛苦地回来的时候子阳紧张得不行,给她检查了半天后还是说道:“你还是回去让铃儿姐给你看一下吧。” 临江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那,那我们一块回去啊。” “也不行,路上太危险了。” 那个少年到底是个什么人? 临江脸色不太好看地想着这个问题,直到子阳用绳子将她的胳膊固定住的时候带来一阵疼痛,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吸了一口冷气道:“好疼。” “我还当你不知道疼呢。”子阳讽刺道。 “……”临江无奈地笑了笑道,“行了,我没事了,不过在你修行完成之前,我们恐怕不能冒险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和陈叔她们通信的。” 她一点也不怀疑他们经过上空的时候一旦被那个少年察觉,下一秒就会被按到地上锤死。 “你胳膊都断成几段了,还说没事?”子阳不可置信地道。 “这么严重吗?”临江忍着疼痛低头去看,胳膊上似乎没什么比较特殊的,应该只是断了,但是没有位移吧。 这又没有x光,她也只能自己猜一猜了。 又掏了一卷布条,她递给子阳道:“帮我缠厚一点,把胳膊吊上。” 这里没有石膏,临江纯用布条搞出来一个石膏的架势,然后便躺到塌子上休息了,旁边的子阳看她真的没有回去的意思,也只好继续练自己的。 临江掏了盘李子,一边咬着一边看着天空,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等她醒过来的时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胳膊也不是那么疼了。 完了,生物钟反了。 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安静打坐的子阳,起身悄悄离开,到了先前的亭子处,她掏出来一张符纸点燃,火苗在黑夜中跳动,很快消失。 临江扬眉看了看黑雾中的某个位置,脚踩符纸就再次冲到了黑雾之中。 虽然说那个少年很强,很强,但是她真的忍不住想了解一下他的来头,准确地说,是很想赢过他。 她受不了这种委屈。 但是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先前那个少年的位置,而是去找一个,熟人。 媚凉今天晚上睡得很不好,她晚上没什么事情,躺在偏僻地方的一个树上休息,结果脑子里不是那个烦人的女人,就是那个脱衣服的男人,总之就是睡不着。 她恨不得把那个女的绑过来逼问她为什么这么,这么喜欢捉弄别人,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什么这么强。 但是她做不到,明明是个修为比自己低的人,但是只要那个女人想逃,她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这个认知让她更生气了,索性睁开眼坐了起来。 然后一睁眼就和本来活在她脑子里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媚凉吓得往后挪了一下,连忙扶着树干稳住身子,震惊地看着临江道:“你,你……” 临江见她似乎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也稍微放下心来,她来的时候也看过了,这附近没什么人,估计是这个女魔族故意挑的安静地方,正好还方便了她来找人。 “想问什么?我可以让你一个个问。”临江非常大方地道。 媚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对,你怎么找到我的!” 临江也坐到树干上,看着她一个个回答问题:“我来找你啊,至于我怎么找到你的,今天那个勾引你的美男,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哦。” 提起那个美男媚凉就生气,瞪着临江道:“不可能!他当时根本没碰到我!” “那是灵力组成的,在你身上留下的也是灵力印记,根本不需要碰到你。” “你,你也太,太,阴险了吧!”媚凉有些抓狂,回忆了一下自己了解到的这个人的战斗风格,每一次都提前了好几步在算计敌人啊! 临江摆了摆手:“放心吧,只能用一次,现在已经没有了。” 媚凉明知自己打不过,估计也逃不过,闻言翻了个白眼认命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哦,找你问个事情,”临江非常贴心地掏出来两个果子扔给她道,“你们这里,最强的人是谁?” 媚凉拿起来怀里的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大概是因为,你打不过我?” “你,”媚凉瞪她,然后用力别过头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都跟你说过了我不杀人的。”临江好笑地道,“你告诉我,又不会怎么样,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信息,就算你不说,我在这里多转悠转悠,迟早也能遇上的吧。” “……” “这里最强的人,已经成为你的手下败将了。你满意了吗?”媚凉非常不忿地讽刺道。 临江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你说,那条蛇?” “那是风离大人!” “好的,风离大人,”临江抬了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直起来身子,“那不对啊,你们这里应该还有一个更强的人啊。” “你说谁?”媚凉看向她,终于注意到临江胳膊上厚厚的布条,震惊又幸灾乐祸地道,“哎哟,你怎么受伤啦,谁这么厉害,竟然能伤了你啊?” 临江也不觉得尴尬,叹了口气道:“当然是一个比你们的风离大人还要强的人。” “怎么可能,这岛上没有比风离大人更强的了,风离大人可是……” “可是什么?” 魅凉似乎觉得后面的内容不能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总之风离大人很强的,你上次能赢他,只不过是因为他只是蛇形罢了。” “蛇形?它还能变成人?” “当然。” “那它变成人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那是当然,风离大人人形的样子邪魅风流,就算是比九重天上的神仙也不差!” “是个大人?”临江皱起眉头,这就不对了啊,打伤她的那个少年,怎么看也跟邪魅风流这几个字扯不上关系,最多算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少年老成什么的。 “什么大人?”魅凉没懂她在问什么。 十四 最叛逆的 看来那个少年的存在,这里的人可能并不知道。 临江有些烦躁地拽了拽头发,那人到底是谁呢? 媚凉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好奇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等下,不会是,这里出现了一个,比风离大人还强的人,将你打伤了吧!” “差不多吧,”临江摆手,起身离开树干,坐在符纸上道,“走了,不出意外,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们也不用天天戒备着我了。” 临江说完没等媚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但却没直接回到门派之后,而是绕着这地方又转了几圈,但依然没有寻到那个少年的踪迹。 就算是想办法探测自己的灵力在那少年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找不到,就像是,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样。 莫名其妙地出现,打她一顿,又这么快的消失,真的是给临江留了一堆好奇的问题。 但是遇不上也找不到,她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回到门派中混日子。 她和子阳就这么在这个地方过上了临江本就已经过了近两年的生活。 修行,吃饭,睡觉,继续修行。 当然,只有子阳的生活是这样的,临江无非就是,养养伤,逗逗鸟,捏捏泥巴,画画符,做做手工,好不自在。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这一日,临江看着已经蹿个的子阳终于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道:“好了,我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子阳都没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会儿后才问道:“回家?” “对啊,该回去了,你的魔气,已经半年没有发作了哦。”临江笑道,说罢又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本该让你进入一品最为稳妥的,但是升品要过天劫,在这周围都是魔气的地方,我没有把握能护你平安度过,所以,只能让你停在炼气九层了,对不住。” 子阳连忙摇头道:“我明白,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治病的,而不是一定要修为多高,既然现在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临江轻轻应了一声,扔出来一个木舟来,率先跳上去道:“走吧,这么久没回去,你一定想念了吧。” 子阳坐到临江的对面,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那你……” “嗯?” “你回去之后,是不是……” 临江明白他想问什么,一边运气使木舟飞起来,一边坦然地道:“是啊,回去之后,我也差不多该跟你们告别了,我还是想先看看这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哦。”子阳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说话。 这木舟临江研究了好一段时间,能载人飞行不说,安保也做得不错,足够他们安全回去了。 大概是这么久过去,魔族的气也都消了,再加上她又设置了隐藏气息的结界,一个小时后,他们安全地降落到了临江第一次掉到这里的潭水旁边的地面上。 落到之后,周围并没有人,临江收了木舟,和子阳往村子里走了走,才见到小梨穿着春衫,带头领着几个孩子放风筝。 小梨跑了两步,看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影,一双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子阳哥!临**姐!” 临江被小梨拽着就往村子里招呼:“子阳哥和临**姐回来了!陈叔!羽鸣哥!铃儿姐!” 临江觉得好笑,又不免心生慨叹,她有多少年…… 不,她似乎从没有过这样被人诚心诚意地欢迎过,被人等待,被人期盼,还被人欢喜地迎接,原来,是这种感觉。 临江一时间还有些无所适从,村子里等了大半年,才将这两个人等回来,欢喜得不行,甚至有人提出来要办场酒席庆祝。 临江倒是没觉得这事情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但也不想拂了大家想开心的心思,只好一同开心了两个时辰。 觥筹交错,众人尽兴,临江也悄悄地和陈叔告了别。 其实临江也不想走夜路的,但是她又实在不想等到白天再去面对那种依依惜别的场面,只好勉强一下自己了。 临江不想走夜路,但也不想在天上过一晚上,她坐着自己的飞舟飞出了这一段山脉,便找了个路上的破庙,藏在雕像后面歇息了。 这人的性子被养懒太久,生物钟都稳定下来了。 天彻底亮起来之后,临江也醒了,躺在地上醒了醒神,便收起来毯子出了门,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却忽地觉得自己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 她连忙扭头看过去,对上一双少年英气的眼睛后,不由得愣在原地,只见林羽鸣就坐在破庙门口的地上,神色清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 她连忙走过去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林羽鸣站起来,淡淡地道:“跟着你来的。” “我可是用的飞的!”临江震惊地道,说完又皱眉道,“你,在这呆了多久?” 林羽鸣看着她:“你睡之后我就在了,你警惕这么差,真的能活下来吗?” “……”临江无言以对,嘟囔道,“我是太累了。” 但也不过是勉强给自己留些颜面罢了。 她又连忙道:“等下,你出来,陈叔知道吗?” “我给他留了信。” 临江眨了眨眼睛,然后怒道:“所以,你不就是偷跑出来的吗?” “哇塞,你这个熊孩子,看不出来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你同辈人中最稳重乖巧的,好家伙,原来你才是最叛逆的那个哈,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他们要多担心你?” 临江一顿输出,然后走过去拽他:“走,我现在送你回去。” “你认路吗?”林羽鸣跟着临江向前走,却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你就算把我送回去,我也还是要偷跑出来的,你何必费这个心思,陈叔他们再不希望我出来,总不会一辈子用绳子绑着我。” 临江被他说动,扭头瞪了他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行行行,我知道了!你,与我同行,然后,任何时候,你给我把‘安全第一’这四个字,牢牢记到心里,知道了吗?” 林羽鸣点了点头:“好。” 但是看着他这样淡定的样子,临江很怀疑他真的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吗? 十五 遗弃之地 临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呼了口气,平复心情,然后转过身道:“行,你厉害,走吧,去找个有人的地方,看看现在的人类进化到什么程度了。” 她走出来两步,看着头顶的太阳,然后问道:“你对这世界,了解多吗?我感应了一下,这附近也没有什么灵力,虽然我看过一些文献,说是灵界分九州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我地理没学好,我们要往哪走啊?” “还有,我以前待的地方,离这里那么近,为什么那里灵力充足,但是这里就感应不到一丝灵力了呢?” 林羽鸣四处看了看,然后指了个方向:“往东走吧。” “啊?为什么?因为东边比较吉利吗?”临江问道。 林羽鸣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却没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只是说道:“陈叔说过,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九州最西边的角落,是遗弃之地,所以才没有任何灵气,所以我们只要往东走,就可以了吧。” “遗弃之地?”临江茫然,“被谁遗弃,神吗?” 林羽鸣摇了摇头没应声。 临江耸了耸肩,扔出来那个木舟道:“算了,走吧,听你的,往东。” 林羽鸣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小木舟,小心翼翼地坐进去之后才问道:“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就是陪子阳修炼的那半年做的,不过不防水,只能飞。”临江一边说着一边将灵力输送到相应的位置,控制着木舟飞起来之后,看了看太阳的方向,才朝着东边飞过去。 脚下是延绵不绝的山脉河流,偶尔可见远方云烟缭绕,林羽鸣不自觉地感到新奇,也不恐高,趴在小舟一侧看着远方或者是他们飞往的方向。 临江速度不快,她上辈子连驾照都没考过,对于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速更是完全不清楚,总之大概飞到了中午头该吃饭的时间,林羽鸣终于指着远处道:“那是什么?” “嗯?” 临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地面猛地变成了一片平地,哪怕他们在空中,也看不到这片土地由南到北到底贯穿了多远,整片土地的土壤都呈赤色,上面零星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废墟,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这是,戈壁滩吗?”临江也有些不解,“这世界还有水土流失?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随即她又猛地停了下来,看着远处道:“我知道了,这里是就是灵界和无灵气之地的分界。” 林羽鸣感觉不到什么不一样的,只看了看更远处依稀可见的山峰,点了点头:“可能吧,我们下去看看吧?” 临江也正打算这么做,她控制木舟落下去,离得近了才感觉到,这片大地散发着的阴冷感觉,非要说的话,临江倒觉得这里更像是所谓的遗弃之地。 她从木舟上跳下来,试探着踩了踩脚下赤色的大地,有点迷惑,通过她微薄的知识量,红色土壤不是意味着质量好,营养高,能养出来好东西吗?为什么这一片地方会这么荒芜? 她正好奇着,旁边的林羽鸣突然惊呼了一声。 临江连忙来到他的身边,在林羽鸣对面的是一堆他们之前在天上就依稀可见的废墟,而暴露在他们目光中的,则是一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骷髅。 临江绕着废墟看了一圈,皱紧了眉头道:“这里之前,恐怕是一片战场,而这些成堆的东西,都是焚烧的尸体。” “战场?”林羽鸣将这两个字重新念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但是临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捏着下巴道:“这上面的一些东西,至少也要有百年了,但是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林羽鸣回过神来问道。 “经历了数百年的战场,不,哪怕是只过了几十年,战场也不应该这么工整的。”临江在原地蹲下,抓了一把沙子站起来,然后在身前洒落。 沙子在她面前散开,重新落回到地上。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林羽鸣问道。 临江看着地面道:“这个地方,没有风。” 她扭头看向林羽鸣,知道他还想问什么,先一步解释道:“地球上是不可能没有一点风的,哪怕这里可能是和地球平衡的一个地方,但是有空气,就会有空气流动,不可能一点风都没有的。” “但是刚刚那把沙子,连一点散开的样子都没有,全部都是垂直落下的。哪怕有些地方可能比较特殊,但也不应该是如此大的一片地方。” “那,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临江拍了拍手心上的沙子道:“意味着这里被人为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人,人为?”林羽鸣无法相信,“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力量?” “虽然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一片绝缘之地显然就是有仙山没有灵气的原因,这里没有风,没有水,没有有机物,空气凝固,时间无用,这里,才是真正的遗弃之地。” 林羽鸣还沉浸在这么一大片地方可能是人创造出来隔绝灵气的推测中,但是他眼前看到的事又让他觉得临江的推测是正确的。 “既然是人为的,那应该是不希望被人破坏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多生事故。”临江说罢率先上了木舟。 林羽鸣跟着她上去,临江快速升到了空中,在下面的时候那种窒息感才消散了些许,同时,她也对这个世界的现在和历史更加好奇了。 临江有些提心吊胆地过了这片地方,感受到灵气之后终于松了口气:“还好,看来没什么人把守。” 她刚说完,身体猛地绷紧,拽住了林羽鸣,控制着木舟迅速下落。 半空中的空气突然传来剧烈的波动,一道冲击力推得他们的木舟落得更快了一些。 临江勉强控制着木舟正常落地,先是在二人身上立刻探查了一番,确认了身上没被种下什么追踪的东西,才拽着林羽鸣又坐上一张巨大的毯子向前逃去。 十六 我嫌他太重 “那是什么人?”林羽鸣问道。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离开家第一天的生活就会这么刺激。 临江摇头:“不知道,大概就是把守灵界,不让灵界外的人进入的人吧。但是他们会飞,至少也是五品以上的大佬,还不止一个,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对于修行的等级,林羽鸣还是有一个大概了解的,手心不受控制地出了些冷汗。 临江拿出来一件黑色长袍扔给他,自己也穿到身上一件把自己整个围起来道:“穿上,别让他们记住我们的脸,万一能逃掉呢。” 林羽鸣不知道临江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慌,但也不好打扰她,只好乖乖地努力在飞速行进中穿上了那件黑袍。 临江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公主逃亡的经典场景,她还有心思看一眼旁边也能算是王子的林羽鸣,然后就看到了在他们身后很快逼近的几个白袍男人。 嚯,这衣服颜色,连阵容都分好了。 她呼啦啦扔出来一堆符咒,数道冰墙在林子中突兀地出现,然后在下一秒碎成渣,紧接着冰墙后面的土墙也被人熟视无睹地用身体撞碎。 老话说得好,技巧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什么也不是,临江他们飞得再快,扔出终究是敌不过这些修为高深的人的。 虽然没用,但还是能拖延那么一点点时间的。 临江的脑子飞速转动,凭着自己人聪明符咒多,竟真的和那几个人拉出来了一段距离。 而奏效的符咒不是其他,正是跟在一个能够遮盖那些人片刻视野的两个冰墙中间的,她曾用来逗弄过媚凉的人形,只不过这次的人物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美女。 当然,美女在那几个人眼中,是被当做逃犯对待的,所以才能耽搁他们那么一点时间。 而等他们识破美女真身,破了挡路的冰墙之时,临江已经再一次成功地消失在他们视野中了。 临江都不受控制地要夸一下自己,但是也知道他们并没有完全安全下来,只好先将开心的心思压下来,大脑飞速转动。 面对那么几个人,她直来直去地扔招是不可能赢的,必须要有一些能够拉他们入局,真正的坑到他们的东西,才能腾出来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离开这里,逃到安全区去。 但是到底什么东西,才能长时间控制住那么几位大佬啊! “放火不行,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太缺德了……水,水也不行,他们会飞,金木水火土风雷泽什么玩意儿……” 眼看着那几个人很快追了上来,有几道攻击甚至擦着临江的肩膀飞了过去。 而在某一瞬间,临江逃跑路上的地形突然变了,原本还算是平坦的山林,就像是面团一样被人捏起巨大一个角,然后向上提了起来。 树木都变得和地面平行,成了树尖对着临江的障碍物。 果然五品大佬还是有点东西的。 临江这样想了一下,动作却是一刻不停,护着两个人从树杈间钻到了横着的密林之间,然后落到了某棵树的树干上。 在冲进树枝间的时候,临江还不忘拿出来一盒朱砂,用手蘸着在毯子飞速地画了几个符文,在停下来的时候对林羽鸣道:“坐着别动,这毯子会带着你远离这里。” “那你呢!”林羽鸣看着她从树干上跳下去,伸手就拽住她问道。 “放心,我活了会去找你的。” “你……” 林羽鸣还想说什么,临江推开他快速地道:“放心吧,如果之后三天内我没有找到你,你就想办法回有仙山吧。” “临江,你要做什么?” 林羽鸣眼睁睁地看着临江冲进树枝之间的身影消失,自己却被毯子的其中一半紧紧裹着往上空飞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没有他,是不是临江会比现在轻松地多? 他忍不住这样去想。 临江吃下一颗药丸,然后在树枝间不断地一边飞跃一边往外扔出来一些符咒以告知外面的人她的位置,这横着的树林,成了她送走林羽鸣最好的遮挡物。 然而她并没有撑多久,一道巨大的攻击落下,如开山巨剑一般,原本密密麻麻的林子直接从根本被切了个干干净净。 也是猜到了他们会有这样一个操作,临江活动的位置一直是在树杈的地方,见树根统一被切开,也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埋到落下去的树干之中。 她盲猜这几个人不会直接用将她和树干一起毁灭的方式杀了她,多半是要抓个活口审问一下的,所以也不急。 护着自己落到了最下面,试了一下各种缝隙不影响呼吸之后,临江安然地盘腿坐到了地上开始运气。 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来看,现在的场面有点像是三位正派人士在拯救落入树干丛中的失足少女。 临江猜得没错,在她的气息调整好之后,头顶的树干也越来越少,大片的阳光渗进来,很快她的上半身就暴露在空气中。 她此时也终于看清了追着他们的人,那是三个看起来也有三十多的修士,不过临江猜他们的实际年龄肯定是超过四十的。 三个人都穿着相同的白衣银纹长衫,手中持剑,看起来应该是来自同一个门派。 看到树干中只坐着临江一个,三个人都是一怔,其中一人猛地冲上前问道:“小娃娃,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 临江仰着头笑了笑:“我嫌他太重,拖累我,把他杀了。” 她说完还指了指变形的山体的某个位置:“喏,那好像就是他的血?” 听到她说的话,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怀疑,或者是,相信了这话的震惊。 一个长得最为年长的人以剑指着临江,惊讶地道:“你,杀了你的同伴?” 临江低着头摊手:“没办法,越重的东西飞得越慢嘛。” “你……”那人神色有些复杂,没说出话来。 他旁边一个长着上挑丹凤眼的男子抢在他前面道:“师兄,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她擅闯灵界,我们需得先问出了她的来处和目的才是。” 说罢他又立刻看向临江道:“哦,对了,我对你那些伎俩,也很感兴趣。” 十七 我的天劫很凶的 临江也猜得到他们会感兴趣,笑了一下道:“那我要是宁死不说呢?” “你若肯为活着杀了自己的同伴,应该不会这么不识趣吧?”那名男子道。 临江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将双手举起来道:“行吧,那你们要带我去哪?” “灵都,灵阁,我会在那里,让你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的。”丹凤眼男子说道。 这名字一听就像是世界中心,而且临江并没有被捆住之后还能逃跑的自信,她摇了摇头:“不行,那太远了。” “哈?” “抱歉,我跟人约好了,所以不能跟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临江说得非常认真,说完伸手在旁边打了个响指,手指尖立刻出现了一张符纸。 “不好!”先前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立刻喊了一句,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完全封锁住临江的行动的剑阵。 明明只是那人随手挽出来的剑花,但却在临江周身形成一个密集的剑影结界,只要临江敢动一下,恐怕就会被立刻绞成碎块。 丹凤眼的男子紧张地看了一会儿,发现无事发生,好笑地道:“邱师兄,你是不是太高看这个一品的小丫头了?” 出手的男子依然拧着眉头道:“就凭她仅凭着一品的修为就能和我们周旋这么长时间,她也值得我高看,小心一些,并不为过。” “那我当你是在夸我哦,”剑阵散去,临江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却对着他们指了指天空,“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也真的不能跟你们走。” 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乌云连绵覆盖整个山头,其中不断有雷光闪过,连带起来阵阵狂风,自天而降的威压,几乎要将这整个山头毁灭。 “这是怎么回事?”丹凤眼看向临江,伸手就要去抓她。 但是下一刻,他就连忙收回了手,因为出现在他们三个周围的,赫然是刚刚他们的邱师兄使出来的剑阵。 若不是他刚刚收手快,恐怕此时手指都要被断掉几节。 “邱师兄,你干什么?”他扭头质问道。 但是邱师兄却同样一脸震惊和茫然,看着他道:“我什么都没做,这是那个丫头使出来的。” “怎么可能,你的一剑万锋就是你自己,也是进了五品才学会的,那丫头怎可能使得出来?”丹凤眼自然是不信的,不由得怒道。 邱师兄深呼吸了几下,语气中带着一股苍凉:“如果是我使的,那现在这阵已经该消失了……” 丹凤眼和另外一个人对视了一下,明白真的没有别的可能让他们相信了,他们三个互相了解,当然知道一剑万锋能持续的时间是多久,但是现在围在他们周围的凌厉剑阵,就好像蓄满了力量的陀螺一样,完全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邱师兄不管那剑阵,抬头看着天空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天,很像是……” “天劫。”旁边的人帮他把未说完的话说出来。 “但是这种架势的天劫,至少也要是五品以上吧,最近,有哪位前辈要冲六品的吗?”邱师兄又问道。 “是我的天劫哦。” 就在他们三个疑惑的时候,剑阵外面突然传来临江清脆的声音。 邱师兄终于忍不住了,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破了一剑万锋,却发现外面还有一层更大更凶猛的剑阵。 他现在真的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醒着,这应该是个梦。 哪有一个五品的人和他一样丢人,独门功夫被一个一品小丫头瞬间抄走了就算了,还做得比他更厉害也就算了,结果他还要自己暴露破解自己剑阵的方法啊! 更夸张的是因为威力更强,他自己破起来都很费力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忍不住问道。 “想要从你们手中逃走的人,”临江在外面淡定地道,“我的天劫真的很凶,可能是因为杀孽比较重吧,你们确定,还要牵涉其中吗?” 剑阵中的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都知道天劫最忌的就是他人参与,哪怕只是出现在天劫范围内,也会给自己招致祸患,更何况,面前这小丫头二品的天劫,竟然堪比六品天劫。 修士大多不会肆意造杀孽,就是因为杀生可能会影响他们的修行之路,除非是修为已经固定,只求长寿不求长生的人,但凡是心中还有个飞升梦的,大多都会修身养性些。 但是造杀孽能把二品天劫造成六品的,他们还真的是头一回见。 他们还正在思考的时候,外面临江的声音更远了一些:“有一说一,你的这个剑阵蛮好用的诶,我套了七层,你们破了剑阵就离开吧,我要去渡劫了,真的很凶,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哦。” 临江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挠了挠头往更中心的方向飞去。 关于她的天劫,临江还真的没撒谎,因为不断画符炼气的原因,她早早地就进了一品,但是那一次天劫,跟她在书里学到的一品天劫规模完全不一样,几乎毁掉了一个山头。 也是从那次开始,她不再刻意调动灵力让自己修为精进地画符,灵力对她来说,就是能用符就够了,但是灵力还是在不断汇聚,她折腾了不少方法才把修为固定在一品。 但是这次,她想不到除此之外的逃生方法了。 她本来想的是,等林羽鸣离开附近之后,就冲二品,召出天劫,但是她忘了天劫需要缓冲时间。 也没想到想从那三个人手里复刻一个束缚技能,能复刻出来个那么厉害的剑阵。 但是召出来的天劫泼出去的水,收回是不可能收回的了。 她长叹一声,认命地看着第一道闪电在天上汇聚,然后朝着她砸下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临江被现实结结实实地上了个课。 这天劫之后她能不能活下来另说,如果她是那三个人,一定召唤同伴把这山头围起来,等到天劫结束,搜山把她抓了。 她一边溜达一边胡思乱想,恨不得现在回去再扔几个符把那三个人困到地老天荒。 十八 这天劫有bug! 但最终的结果是,邱师兄三人并没有找到回去求救的机会,因为临江的连环剑阵内还有其他杂七杂八影响他们的招数。 本来他们三个破起来剑阵是很快的,结果一着不慎,一脚踏入天劫范围,然后就看到硕大的闪电毫不留情地就砸了下来。 而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大多也都是在心里算一算,最近有哪个前辈要冲六品了呢? 远处,那毯子总算将林羽鸣在安全的地方放下,但几乎是已经到了另一个山头了,他直愣愣地看着远处连绵的乌云和闪烁的雷光。 明明相距已经甚远,但是他几乎依旧可以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浩荡雷电,能够看到被掀起的山石树木,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仿佛他只要往前一步,就会踏入那会让人万劫不复的电闪雷鸣之中。 他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感受到已经落地的安稳,一开始离开家中的刺激和兴奋也全然消失,只剩下担忧和懊恼,甚至还有自责和恐惧。 他知道临江很强,但是她的强依然是有限度的,她真的能够从这样架势的攻击下活下来吗? 如果她活不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回到有仙山吗? 那他又要如何和大家交代这件事情?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任性地跟着她出来? 毫无疑问这已经是林羽鸣出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混乱而繁多的问题让他的大脑陷入混乱。 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捡起来地上的毯子,朝着雷电的方向走去。 至少,离得近得话,应该能够更快地找到她。 但是临江的状态其实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甚至她都要比那三个被卷入天劫中的五品修士更加惬意一些。 哪怕气势本就恐怖的天劫在那三个人误入边缘之后变得更加凶猛起来,但是临江却依然非常淡定。 在不断地扔出来符咒躲闪或者防御天雷的过程中,她淡定地给自己挖了个坟。 在她看来,她活下来的可能只能说是一半一半,运气好了身上的强力符咒够用,就能活,不够的话,就躺坑里等死算了。 她扔出来一个防护符咒,突然想到:反弹符的话,能把天劫反弹回天上吗? 一旦开了这个口,她的脑子就停不下来了:这天劫到底是个什么系统?这是世界上这么多人修行,怎么感应到每个人的修行状态的?莫不是每个人都活在监控之下? 她一边思索一边扔了个反弹符试了一下,天劫威力太大,她手中的反弹符承受不住,直接化成渣了,不过因为符咒吸收了大部分的能量,落到地上的天劫威力已经小了许多。 临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这天劫原来有bug啊! 别的东西没有,符咒她可有的是,让她从现在撒钱一样撒符咒,她身上的存货估计都够她玩个一个月的。 她甚至开始思考天劫结束之后从那边逃跑比较好。 而在天劫所覆盖的山头另一侧,有四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人悄然爬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大哥,这种威力的天劫,那人至少是六品的,我们这能捡到吗?”其中一位女子拽着自己的长袍问道。 “你懂个屁,越是往上的天劫,越是难渡,你自己数数,这世上有几个七品灵尊?活着度过六品天劫的,连一半都没有,我们不就是过来碰运气的吗?”为首的男人粗声道。 “对啊,这里面这人也是傻,哪个渡劫的不是找个无人知道的隐蔽地方,布满结界,我们竟然安全到这了,那就说明这人很可能是突然冲了六品,毫无准备,那活下来的几率就更低了啊。” 有人在旁边附和着继续分析,“而且,就算他运气好活下来了,多半也是遍体鳞伤强弩之末了,我们几个虽然不强,但联起手对付一个半死的六品,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如果能顺利那就太好了!”一开始的女子兴奋地道,“六品啊,那该有多富啊,身上肯定不少好东西!大哥,如果有武器,你可得让我试试!” “我想要丹药啊,那青云阁里的聚气丹也太贵了,我这三品都停了三年了!”另外一个人也连忙道。 “这才哪到哪,你们可就开始想分赃了?”被称为大哥的陆彪好笑地骂道,心中也不免得生出几分向往,他也有不少东西想要添置很久了。 这样想着,他大方地挥手,“放心吧,只要拿下这个人身上的东西,我们想要的,都有!到时候我们就找个风水宝地好好炼他个一年半载,好好让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 四个人穿着寒酸,但梦想非常有出息。 这场天劫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没有七品强者爆发出来的威压袭来,陆彪心中一喜,连忙问道:“六丫头,有没有看到最后一道雷落哪了?” “就在前面不远,前一片山头最角落的地方。”六丫头开心地道。 “走,快点,附近说不定还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我们得动作快点。”陆彪大手一挥带三个人就冲向目的地。 陆彪猜得没错,这场天劫吸引来的人并不止他们一波。 在整个灵界,这样的人也是有很多的。 实力不强,天赋也一般,他们四处流窜,遇到了有人在渡天劫,就在附近等着,一旦渡劫的人死在天劫中,就率先前去将那人身上的法宝器物甚至财产都据为己有。 或是用于自身,或是拿去换钱。 他们不杀人,只是等着别人死亡罢了。 但偶尔几批人遇到一起,也会发生争斗,为此丧命,连自己身上的东西也被人搜刮去的人也比比皆是。 越高阶的天劫,渡劫的人修为也越高,而修为越高的人,也一定更富有,这是灵界不变的定律,因此越高阶的天劫,也越会被人盯上。 大多数修士渡劫的时候给自己层层防护,除了怕有人打扰,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捡尸者。 而陆彪他们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支捡尸小队。 只不过,他们显然是新手,等他们到达自认为应该是尸体出现的地方之时,看到的只有地上的一个坑,四周还有不少散乱的脚印。 十九 我找到你了 “还是晚了一步!”陆彪愤愤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小土坡,“他们动作也太快了!” 六丫头蹲在大坑旁边,呆呆地道:“大哥,这坑,是干啥用的啊?” 陆彪低头扫了一眼,翻了个白眼道:“这谁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咱的货没了!” “但是这里看着也不像是死过人的样子啊。”六丫头继续道,“我们就算动作慢,也不应该连个毛都没捞到吧?你看着地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说不定直接被天劫打糊了呢。”陆彪没好气地道,“在附近找找吧,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哦。”六丫头撒了手里的土站了起来。 陆彪刚想找个方向,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点声音,他猛地看向一个左手边道:“谁!” 下一瞬,他身边的两个男人迅速消失,冲入林子之中,没过多久就架着一个人回到坑边。 林羽鸣被扔到地上,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踩住了背压。 他的修为甚至还不如子阳,此时被控制住之后,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在原地挣扎几下,将自己身上蹭的全是泥土。 “怎么是个小子?”陆彪踩着林羽鸣的背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松开脚,“你们带他回来干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林羽鸣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将他带回来的其中一人道:“刚刚我们去抓他的时候,他用灵力反抗了来着。” “然后呢?那不还是一个穷光蛋小子?”陆彪不解。 那人轻笑起来,脸色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老大,你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吗?” “啊?”陆彪急了,张嘴就骂道,“山老二,你别跟我在这卖关子,想说什么赶紧放。” “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感应到,但是他刚刚反抗的时候暴露了,”山老二笑得更开心了,“老大,他,是个妖。” “他是个屁……”陆彪骂了一句,然后突然停住,震惊地道,“你说他是什么?” “妖,千真万确,我绝对没有感觉错。”山老二笑道,“而且,这妖小子,还能隐藏自己的气息,他身上,绝对有宝物啊。” 陆彪眼睛亮起来,一脚将准备逃跑的林羽鸣踹回到地上,换上一副笑脸凑过去道:“小子,你从哪里来?嗯?” 被接连攻击了几次,林羽鸣现在只觉得被打到的地方全都在抽搐着喊疼。 此时被问到话,咬着牙别过头去,紧接着就被一脚踩到胸口的位置,陆彪低下头继续问道:“算了,我也不管你从哪里来,把你身上的宝贝交出来,我饶你一命,怎么样?” “我没有。”林羽鸣试图推开身上的脚,咬紧了牙关说道。 这是实话,他身上本就什么宝贝都没有。 但是陆彪他们显然是不信的,他烦躁地看着身下倔强的少年,加大了力度道:“没有?没有你的气息是怎么隐藏的?嗯?不要让我扒光了你去搜,乖乖交出来!” “我不知道!”林羽鸣只觉得胸口要被贯穿了一样,痛苦地回道。 陆彪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松松地便将林羽鸣提了起来,看着他的脸因为窒息而变色,往地上啐了口痰骂道:“本来还想留你个活路的,这可是你自己不知趣。” “小子,你不知道妖被送到灵阁会有什么结果吧?抽筋扒皮,断骨炼器,而我们,把你交上去,能得到的好东西换成钱你算都算不清楚。” “既然你不愿意乖乖配合,那我也只好自己动手,把你搜干净了,再送到灵阁去了。”陆彪缓了手上的力气,让林羽鸣能够继续呼吸,然后伸手将他身上的长袍拽了下来。 随着长袍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破旧的毯子,上面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也许只是单纯的花纹。 “这是什么?”六丫头冲过去捡起来毯子,翻来覆去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扭头问道,“你的行李?” “还给我。”林羽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 但他不说还好,开口之后,六丫头对着毯子更感兴趣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毯子,上面的符文,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再加上这小子这么看中这个东西,她扬了扬毯子道:“你乖乖把你身上的宝贝交出来,我就还给你,或者你告诉我,这毯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就让大哥把你放下来,如何?” 林羽鸣不回话,只是用力挣扎着,试图从陆彪的手中逃脱。 六丫头脸色也难看起来,凑过去看着林羽鸣的脸威胁道:“你要是不说,不用等到灵阁动手,姑娘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她说完手中便无端出现了一柄匕首,抬手便将林羽鸣身前的衣服划破,露出来少年干净的肌肉来。 “长得还挺白净的。”六丫头哼了一声,将刀刃落在林羽鸣的皮肤上,“你说不说,嗯?” 林羽鸣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说句实话,那就是他不知道,但是面对着疼痛和威胁,他骨子里反而生出来几分倔强,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六丫头柳眉上扬,抬起匕首就要动手,空气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彪带着往后退了数步,而林羽鸣则被陆彪随手扔到了地上。 一旁的树木则发出被刀子钉入的声音,几个人扭头看过去,看见的却只是三张已经软下来贴在树干上的符纸。 “什么人?”山老二护到六丫头身前的位置,盯着不远处道。 而地上的林羽鸣看到树干的符咒之后,眼中露出来惊喜:她还活着。 林子里没有人回答,但之前被钉入树上的三张符咒却突然亮了起来,整个树干在瞬间被绞杀成碎片,纷纷扬扬地在几个人眼前落下。 而随着碎屑一起落下来的,还有数张完全没有引人注意的符咒。 显然碎掉的树木完全带走了四人的注意力,而其中的符咒也适时地奏效,从漫天的木屑中朝着陆彪等人冒出不同的攻击。 一时间刀光剑影,火焰雷电在林子中肆意冲窜起来。 林羽鸣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到临江身着一袭黑色劲装,在阳光下对她笑得明媚:“我找到你了。” 二十 我是不是要拜你为师 “对不起,我来晚了。”临江似乎完全没看到旁边的一片混乱,她蹲到林羽鸣身边将他扶起来,细细地查看着他的身子问道,“怎么样?哪里伤到了吗?” 虽然身上的疼痛还在继续,伤害他的人也还没有离开,但是林羽鸣却觉得自己的内心出奇地安稳,没有一丝慌乱,他缓了缓呼吸道:“我没事,就是……” “嗯?” “需要换件衣服。” 临江被逗笑,拿了件衣服扔给他道:“你出门还真的就带了个人啊。” 林羽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背过身子去换衣服。 临江则终于看向已经应付完她的符咒的那四个人,又掏出来符咒扔了过去。 陆彪骂了一句,抬起一柄长刀就要将符咒砍破,但是那符咒却在接触到他的长刀之前就亮了起来,下一瞬,能看到几块被寸寸截断的长刀碎片落在地上。 “这,这是……”陆彪隔着剑阵惊恐地道,“你,你是灵阁的人?” 临江没回答他,扭头看向林羽鸣问道:“他们如何伤了你?你打算怎么报仇?” 林羽鸣摇了摇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我们走吧。” “你确定?”临江有些犹豫,“虽然你没说,但是他们肯定对你动手了吧?至少不得打回去一顿出出气?” 林羽鸣依旧是摇头,率先往一个方向走去:“不了,我们走吧。” “行吧,”临江不爽地看着那四个人的方向道,“记住了,他是你们的恩人。” 她说完跟上林羽鸣的步子,走得远了才和他坐上木舟飞到天上,然后才追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羽鸣整理着头发,不甚在意地道:“我想来找你。路上遇到了他们,发现他们也在找你,就跟着他们来了。” “他们找我?”临江茫然,“找我干什么?” “他们想,去抢死在天劫中的人的财物。”林羽鸣有些费力地组织语言。 “还有这种人呢?”临江抖了抖身子,有些嫌弃。 若不是遇上了,林羽鸣也想不到灵界原来还有这样的人,他想到那伙人对他的拷问,扭头问道:“你在我身上,留了什么东西吗?” “嗯?”临江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一个隐藏你气息的符文,要不然怎么骗过那三个人让你逃走呢。” “哦。”林羽鸣轻轻地应了一声。 感觉身边的少年情绪似乎不太好,临江连忙解释道:“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所以没和你解释,只是一个符文,就贴在你袖子内侧,只要你不调动灵力,别人就会感应不到你的任何气息。如果你不想要,可以随时摘下来……” 林羽鸣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林羽鸣看着远处,目光有些涣散:“我在想,妖在这个世界,到底算是什么。” “怎么了?” “临江,那四个人,他们知道我是妖了。” 林羽鸣握紧了木舟的边缘,声音有些沙哑:“他们刚刚跟我说,妖被抓住之后,会被送到一个叫做灵阁的地方,这个地方会给抓到妖的人奖赏,而被抓到的妖,则会被杀掉,用来炼器。” 他说完扭头看向临江:“这就是陈叔带着我们躲起来,不让我们离开有仙山的原因吗?” 临江闻言也怔住,她大概想过这里人妖应该是有些不好的历史,处于对立状态的,但却没想到,原来这个世界的妖,面对的是如此残忍的局面。 她缓了缓神,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生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没有一个种族,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去屠杀另一个种族。” “那为什么……”林羽鸣看向她,又默默垂下头,“我想去灵阁看看。” 临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 “会去的。” 虽然她连灵阁在哪里都不知道。 经过这一场折腾,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临江掏了两个馅饼,用符文加热后递给林羽鸣,自己三两口吃下去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躺了下去。 两人休息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 林羽鸣拿着馅饼不动,临江知道他现在心思杂乱,但是这一切都要他自己接受才行,何况她也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也无从去安慰他。 她闭着眼睛,却也没有休息,而是默默运气,体会着身体进入二品之后的变化。 但是仔细体会了半天,也不过是身体轻盈了一点,灵力更多了一点,倒也没什么质的变化。 不过灵力运行了几圈,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她睁开眼睛看向林羽鸣。 后者也正在看她,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怎么了?”她问道。 林羽鸣深呼吸,过了一会儿才坚定又小心地问道:“你,能教我修炼吗?” 临江挑眉,然后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个当然没问题。” 林羽鸣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又忽地道:“那……” “嗯?” “我是不是要拜你为师?” 临江噗嗤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我只不过教你些东西,修炼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的,这有什么好拜师的,太正式了,我可不习惯。” 林羽鸣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轻声道:“我,想变强一些,变得不拖你的后腿。” 临江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道:“行,那你先把东西吃了,我按照我的修炼方法教你画符和修行。” 林羽鸣面露喜色,用力地点了点头,三两口就将手上的馅饼解决了,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临江。 临江忍不住觉得他可爱,笑够了才拿出来几本书,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给他讲自己最开始是如何进行修行的。 林羽鸣是有些基础的,但也只是简单地控制灵气加强自己的力量罢了,一切都可以算是从零开始。 开始学习之后,两个人也不急着赶路了,晃晃悠悠的,到了第二天下午,林羽鸣已经可以独立引气入体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到了一个有人的地方。 准确来说,是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二十一 我想赚钱 临江对自己飞了多远完全没有概念,再加专心地在教林羽鸣初步的修行,等到她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情往下面看的时候,闯进眼帘的就是一座无比宏大的城池了。 所有建筑都依山而建,前方是大片的平原,临江他们在空中甚至能够看到高处的建筑周围云雾缭绕,宏大的城池在阳光下显得肃穆又辉煌。 她指了指下面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林羽鸣点头答应,看着城池的目光又莫名有些迷茫。 临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控制着木舟落到稍微偏远的地方,然后才朝着那城池走去。 周围不时有修士从他们身边经过,大多都是对这么一个刚入二品的小姑娘和无修为年轻人的组合表示些许好奇,然后便匆匆赶路了。 临江仔细感应了一下,然后惊奇地道:“这地方竟然基本全部都是修士,连一个没有灵气的人都没有。这世界是全员修仙吗?” 林羽鸣不知道她在惊讶什么,随口道:“也许普通人并不住在这个地方吧,或者,这里是对于修饰来说比较重要的一个地方。” “比较重要?”临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得出结果,摆手道,“算了,进去就知道了。” 城池外面并不似临江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样道路两旁有很多摊贩,正相反,城池门口的大片平地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座了望台孤零零地立在城门口。 临江进门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是事实证明,这地方并没有什么身份户籍通行证,她轻轻松松就进了城。 进门之前她特地看了一眼,城门上面连个名字都没写,如果不是现在太阳高照,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鬼城。 进入城门之后的场景豁然开朗,和门外稀疏的行人不同,主干道路上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赶路的,吃饭的,摆摊的,买货的,甚至还有一些打架的。 因为刚刚被追捕过,临江也不敢贸然找个人就去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拉着林羽鸣走到一个酒楼门口,刚准备进去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扭头问道:“你带钱了吗?” 林羽鸣愣住:“钱?” 他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钱是什么。 临江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桃花源里怎么会需要钱呢,再说了,就算是有货币,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了,那还能用吗? 她待的那个破门派,更是一个像货币的东西都没有。 “说起来,这里通行的货币是什么啊?”临江自言自语,有些懊恼,“出门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早知道从那四个人身上抢点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上辈子忙忙碌碌为钱奔波,到了这么一个怪力乱神的地方了,还是逃不掉没钱的命运。 在继续睡飞舟和赚钱住酒店之间挣扎了一会儿,她长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去想办法搞点钱。” 林羽鸣乖乖跟她走,又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里啊?” 临江四处看了看,直接进了面前的酒楼,冲到掌柜的面前问道:“这位大哥,敢问这附近有什么可以找工作的地方吗?路上钱丢了,想先找个地方挣点钱。” 掌柜的倒是个好说话的,上下细细地看了看她,笑着道:“姑娘有点修为,怎么连在灵都赚钱的方法都不知道呢?” 这里是灵都? 临江挑了挑眉,然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家里看得严,我是偷跑出来的,第一次来这里……” 掌柜的闻言了然地笑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总觉得自己能闯天下。” 他调侃完,才指了一下方向道:“喏,顺着这条路走到头,一个院子里面一个高塔的地方,就是灵阁,里面可以换物,可以接受一些悬赏任务,你到那里看看,应该能赚到点钱。” 灵阁!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人猛地紧绷的情绪,临江伸手握了一下林羽鸣的手安抚他,面上洋溢着笑容道:“好嘞,多谢您,我赚到钱了一定来捧您的生意!” 她客套完,拉着林羽鸣回到大街上,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安慰道:“放宽心,我们这么快就到了灵阁,不恰巧说明我们的运气比较好吗?” 林羽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他们即将面对的事实会和他听说的一样。 临江却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轻笑着道:“不管事实如何,我们都要先认识世界,然后才能改造世界。走吧,去看看?” 看着面前自信无比的临江,林羽鸣觉得心里似乎安稳了不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临江拿出来两个带着白纱幕离递给他:“我们一开始遇到的那三个人似乎就是灵阁的,以防万一,还是戴上吧。” 林羽鸣依言戴上,跟着临江往远处高塔的方向走去。 望山跑死马,看起来灵阁应该是在整个城池的中心位置,他们从城门口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停到了那个巨大的建筑面前。 从外面看只能看到高塔的塔尖,厚重的城墙和里面林立的建筑让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临江印象里的皇宫,只不过皇宫里面不会有这么多在路边摆摊的。 一路走过去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摊位,仙草奇花,灵丹妙药,珍奇武器,只有临江没见过的,好像就没有在这里找不到的。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个特别厉害的地方,但是临江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义乌大卖场。 虽然是自由活动的摆摊院落,其中还是有不少穿着大致一样的人在其中走动,时不时就领着别人做出介绍的样子。 “好家伙,第一次见地摊市场还有导购的。”临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地方经济发展应该不错吧?” 或许是因为他们站在原地没动引起了注意,一个穿着青裙的女子送走身边的客人,款款走过来问道:“两位可需要什么帮助吗?” 嗯,话术也非常熟悉嘛。 临江在心里这么想了一下,也不客气,看着她道:“哦,我想赚钱。” 二十二 绘人间 想赚钱,多么朴素的愿望啊。 青裙女子听完临江的话怔了一下,随即带着和煦的笑容道:“那仙子您是想卖物,还是想接任务呢?” 仙子的称呼让临江暗暗抖了一下肩膀,她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哪个来钱快?” 青裙女子忍不住笑了:“自然是卖物品更快一些,灵阁的大部分任务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呢。” “哦,”临江皱眉,“那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卖怎么办?” “啊……”青裙女子也并没有被戏弄的感觉,态度依然温柔,笑着问道,“那,仙子会画画吗?” “画画?”临江挑眉,哎呀,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吗,她连忙问道,“能卖画?” 青裙女子猜测面前这位应该是会画画的了,她做出请的姿势,一边带临江往里走一边细声道:“仙子应该是第一次来灵阁吧?” “是。”临江也不隐瞒,这再明显不过了。 “灵阁分为,灵阁,藏玉阁和落玉府,灵阁是最中心修士发布和接受任务的地方,落玉府就是我们现在所在自由贩卖的场所,而藏玉阁,则是整个灵阁最受欢迎的地方。” 青裙女子熟练地介绍:“平常藏玉阁会在固定时间拍卖珍宝灵器,而每隔一段时间,藏玉阁会举办各种比赛活动,或是比武,或是炼器,炼丹,偶尔也会有和修行无关的比赛,今天的比赛,就是绘画,名为‘绘人间’。” “绘人间?”临江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道,“也就是说,题材不限对吧?” “正是。” “那比赛流程呢?” “绘人间从子时开始,直到下一个子时,这期间每位来参赛的人都有两个个时辰的作画时间,两个时辰后将作品交于我们,待到亥时,我们会在藏玉阁进行展出,等到子时,宣布获胜者。” “获胜的话奖品是什么?” 青裙女子并没有因为临江表现出来的极度自信而有什么特别情绪,依旧是温柔地地解释道:“今日绘人间的最终优胜者,可以在藏玉阁的宝物中任选一样。” “能折现吗?” “啊?”女子略微思索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能换成钱吗?” “对。” “这恐怕要由我们阁主进行定夺,”女子笑着道,“不过藏玉阁的藏宝皆是有价无市的,仙子若是急需用钱,将它卖了也是可以的。” “也是。”临江点了点头,“那走吧,我报名了。” “请您随我来。”青裙女子将临江带到一个阁楼中,然后招呼了一个看上去大腹便便,很有福气的男子过来介绍道,“这是这次‘绘人间’的主管人,福津先生,接下来,就由他带您参加比赛。” 根本不需要特别介绍,福津已经走到她面前笑道:“仙子是来参加‘绘人间’的吗?这边请吧。” 临江四处看了看,能看到不少人此时都在一个个隔间中作画,福津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偏僻些的地方道:“仙子觉得,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就这里吧。” 两人刚说完,就有名好看的女子端着一个托盘悠悠地走过来,福津连忙接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指着上面的东西道:“仙子见谅,绘人间的作品,都要用藏玉阁所提供的笔墨。” “无妨。”临江摆手,翻了一下,发现上面只有三张纸,扭头问道,“能多给几张纸吗?” 福津不明所以,有些为难地道:“仙子,通常来说,坏稿超过三张,就无法在两个时辰内完成作画了,说得不好听些,坏稿控制,应该也是受作画者水平影响的……” “额,不是怕坏稿,我有别的用处,”临江坐到案前,将纸张铺开,又拿出一根细细的木炭条道,“而且我要用到这根笔,但是你放心,交给你们藏玉阁的作品,一定是你们藏玉阁的笔墨所作的画。” “你若不放心,可以在旁边看着。”临江补充道。 福津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拱手道:“那么,打扰仙子了。” 说完他又对着旁边的女子道:“再去多拿几张纸过来。” “五张以上,谢谢。”临江连忙道。 林羽鸣一直都知道临江是会画画的,因此也不慌,见到她招呼自己坐下,才坐到桌子边收拾了一下砚台和墨条给她磨墨。 福津看临江的架势摆起来了,拿出一个小沙漏颠倒了一下放到桌子上道:“那么仙子,两个时辰的计时,开始了。” 临江轻轻嗯了一声,将一张纸在桌边铺平,然后又将其他纸折成一叠放在身前,拿着她自己的那一根木炭条开始动笔,只见她似乎先是勾勒了一副山水画打样,再之后的东西,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了。 福津站在临江后方,看得最为清楚,但是仔细看了半天,也只觉得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 临江写满了一面纸,然后才拿起来藏玉阁提供的笔,蘸了墨在桌子旁边的纸上勾出线条,但要说出那线条是什么,福津只能想起来四个字:小儿涂鸦。 临江在纸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又拿起自己的炭条在另外的纸上写写画画,写得多了,再去停下来,在纸上的图案下面添几笔。 写一写,画几笔,写一写,画几笔,时间就在这么反复的动作中,随着沙漏流逝过去了。 到最后,福津也没觉得那张纸上的东西有哪里算是一张画。 而除了作画的那张纸,其他纸竟然也真的被临江写得满满当当。 在沙漏完全落尽之前,临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来那张纸交给福津:“画完了。” 福津一时无言,觉得自己头上似乎都冒汗了,但是他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没有直接将临江当作是找事的,拿着那副画,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仙子,虽然我们最后会展出画,但是这画在展出之前,也是要经过一轮筛选的,为了防止被筛掉,您能不能先提前告诉我一下,这画中,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啊?” “哦,”临江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道,“那我让你先看一下。” 二十三 临江仙 福津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起来那幅画,又是怎么交给自家阁主的了,只在自家阁主质问他为何会收上来这么一幅画的时候忍不住兴奋地道:“阁主!福津敢担保,此画绝非凡品!” 而临江似乎画了那么一幅画之后比较累,但好在福津很看好她,给她还准备了水果点心什么的,她也不客气,坐在那位置一边给林羽鸣讲一些修行的基础一边吃东西。 待到亥时,作品的展出果然准时开始,整个藏玉阁都停下了其他的所有活动,将正中间天井的位置空了出来。 在大门正对的墙壁上,用挂轴挂了整整五排,三十幅画,虽然不知道参赛者有多少,但是挑出来的这三十幅,也确实每一个都是精品。 所画的内容也各有不同,以山水为主,间杂人物,场景各种类型。 而临江那幅画虽然是摆在角落,但是因为浓墨重彩,线条杂乱,过于让人费解,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人群中传出的窃窃私语,大部分也都是针对这一副画的。 临江总算提起来精神,坐到临着栏杆的地方去看展出,他们在的是三楼,正处于所挂的那些作品一侧,能刚刚好的看到对面的观众。 临江趴在栏杆上,听着福津在天井中间说些场面话,开场完之后,就开始介绍那三十幅画的作者和画作内容,前面倒是还好,到了中间,福津的语气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幅画,是来自无忧真人的,呃,符合真人一贯风格的,一副美人出浴图。” 观众又不少发出笑声,也有一部分人在热烈叫好,临江看着那副可以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出浴图,也不由得笑了笑。 又等了没多久,福津终于介绍到了最后一幅画,现场也因为过于好奇而安静下来。 福津咳嗽了一声笑着道:“想必大家已经对这幅画好奇许久了,为何这样一副仿佛小儿涂鸦的作品也能入了我们阁主的法眼,而被挂出来。” “这幅画的所绘之人,号为临江仙,因她暂时不愿意过多透露自己的情况,因此现在我们不做其他介绍,不过依照这位小友的才能,我们藏玉阁相信,临江仙这个名字,迟早会天下皆知。” “那么现在,话不多说,我福津,有幸代表临江仙,来为大家揭示,这幅画之后的奥秘!” 福津说完扬了扬手,原本在角落的那幅画便慢慢地飞到了正面墙的中间,停下来之后便产生了变化。 只见不大的画轴中悠悠驶出来一艘墨色的小竹筏,大概一尺长的大小,上面站着一个看着比较年轻的船夫。 船夫抬起手上的竹竿在水中轻划,空气中立刻荡起来一层层涟漪,随之整个画面上的墨水都悄然离开画纸,在半空中组成了一座座浓淡不一山峰,正处在船夫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和小船组成了一副再常见不过的山水画。 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这幅画的意义,绝不止是一幅山水画而已。 在不为人知的一个小包间中,一个一袭蓝衣的贵气男子端着一杯茶水,面带惊愕,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灰袍,姿态随意的老者,见此情景忍不住扭头和男子道:“沈轩,这个临江仙,你可曾听说过?” 沈轩放下来手中的杯子,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之前,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福津同我介绍的时候,我已经查过了。” “一点东西都没查到吗?”老者很是惊讶。 “完全没有,”沈轩没有表现出来奇怪,坦然地道,“福津说她的修为不过二品,大概,是哪位隐士的弟子吧。” “啧啧。”老者咂了下嘴没说话。 沈轩立刻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了,笑着道:“怎么,看上了?想收徒?” “如果她没有师门,那也不是不能试试。”老者也笑道。 这两个人正聊着,空中的船夫已经慢慢将船停到了水边,随着他的船入了芦苇,从芦苇荡中飞出来了几只仙鹤,在水面之上绕了几圈,便飞入山中去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拽着衣物遮挡自己的女子,众人甚至可以看到女子惊讶,船夫呆愣的表情变化。 紧接着,那名女子转身披上衣裙,也飞入山中不见,画面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年轻船夫。 这画到现在总算是结束了,空中的墨滴像是被人牵引着一般,重新回到画上,成为那形状奇怪的符文。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藏玉阁中爆发出震惊感叹的各种声音,临江也很感叹,只不过她感叹的是别的事情,她自言自语:“不用提前储存,也不用触摸纸张就能把灵力输送到符纸中吗?怎么做到的?” 不过没人给她解决这个问题。 楼下的福津也终于在一堆夸赞的辞藻之后宣布了优胜的人是临江,而所选出来的其余二十九人,皆有资格在藏玉阁获得一定额度下的丹药器具。 临江和林羽鸣回到小隔间中,福津很快领着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来到他们面前,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老头,看到她的时候扬起来笑容:“想不到临江仙竟然如此年轻。” 临江微笑着看他,点了点头,却是看向福津道:“这两位是?” 福津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阁主,这位……” 无忧真人打断他的话,自己上前自我介绍道:“小友,在下无忧真人。方才,我们也算是以画见过面了。” 临江点了点头:“美人出浴图,我有印象。” 沈轩拦住兴奋的无忧真人,看向临江道:“临江仙小友,在下是藏玉阁阁主,沈轩,福津先前跟我说仙子的画前所未有,我尚不以为然,刚刚所见,真是令在下惭愧,不知仙子师出何门,竟能有如此技法?” 临江不以为意:“不过是自己琢磨来取乐罢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让人满意,但是沈轩也明白不问人秘的道理,只笑了笑,接着从腰间拿出来一个朱红色似是火焰形状的坠子递给临江:“仙子既然取得了绘人间的榜首,那这便是藏玉阁应允要给仙子的奖赏。” 二十四 能换成钱吗 临江接过来那坠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藏玉阁信物,可凭此随时在藏玉阁宝阁中换取任意一件,仙子可要现在取用?”沈轩解释道。 “随时?”临江立刻抓住了沈轩想让她了解到的信息。 “是的,随时。”沈轩郑重地道,“如果仙子肯告知将来所居之处,我们可以定时将宝阁中所藏之物的单子交于仙子,随时可以兑取。” 临江思索了片刻,才又说道:“你们藏玉阁,有妖吗?” “妖?”沈轩愣住。 “我听说有些修士,会猎妖,用于炼器或是药物,甚至豢养活妖,那既然有买,应该就有卖吧?” 沈轩皱起眉头,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自百年前,妖族退居天幽,九州已经很少有妖了,即便是有,也要送去灵阁的,藏玉阁只会接收一些幼小的妖兽,而且近十年来,似乎也只见过三次。” “这样,”临江轻轻念了一句,将那坠子还给沈轩道,“这个,给我换成钱吧。” 沈轩的表情有些僵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这么把他们藏玉阁的信物换成钱的吧?这小姑娘这么缺钱吗? 还是说,她不缺别的,只是想要妖呢?他忍不住想到这一层。 旁边的无忧真人没想这么多,震惊地道:“小友,你知不知道,他们藏玉阁的宝物,那可是……有价无市,你,你真要换成钱?” “我现在缺钱嘛。”临江理所当然地道。 沈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坠子被人瞧不起是因为这么朴素的理由,难道说这小仙子真的不知道藏玉阁里的宝物的价值? 他沉默下来,忽地又问道,“临江仙小友,您那幅画,可愿意卖出?” “卖?” “是的,我想,今夜一定有不少人对您那副画感兴趣。” “哦,你们藏玉阁想帮我卖是吗?”临江直来直去。 “虽然这么说不大磊落,但确实是这样。”沈轩没想到这个人问得这么直接,无奈地笑道。 “哦,那你们卖吧,”临江利落地同意了,“卖出之后,分成怎么算?” “仙子觉得,几成合适?” 临江掰着手指头算:“工具成本是你们的,宣传平台是你们的,销售渠道也是你们的,营销方案也是你们的,嗯……” 她大概算了算后伸手:“这样吧,四六分,你们四,我六。” 沈轩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念叨了一堆他没听过的词语之后会说出来这么一个让他惊讶的数字。 他甚至没绷住自己的表情扬了扬眉:“四成?” 临江点了点头:“少吗,不能再低了吧?” “不,不,”沈轩索性全交代了,“按照藏玉阁拍卖的规格,我们藏玉阁,原本是只提两成的。” “哦,”临江并不惊讶,点了点头道,“那是拍卖,你们只提供平台而已,但是我这幅画,如果不是参加绘人间,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的,再者,我想藏玉阁阁主亲自提出来的单子,想必会安排好方案,让我们双方都利益最大化的,四成,交个朋友就是了。” 沈轩露出来笑容:“那临江仙子以后若还有这等稀奇的玩意儿,可否……” “长期合作是吧?” “正是,此后的买卖,我们藏玉阁愿意只提一成。” “可以,你们拟合同吧,明天我来签字。”临江说完下意识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啊?”沈轩看着面前的小手茫然,临江这才愣了一下,连忙把手收了回去,“抱歉,习惯了。” 临江收手的时候看到手里的坠子,又把手递了过去问道:“那这坠子,能换成钱吗?” 钱到底有多重要啊! 这信物怎么能用钱衡量呢!出价少了沈轩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藏玉阁的地位啊! 他有点崩溃,长叹了口气,然后无奈道:“这样,小友,这信物你留着,我藏玉阁,将那画的钱,预支给你一部分,你先拿去用,等到画卖出之后,我们从中把那部分减去,如何?” “啊,好办法。”临江非常满意,终于如沈轩所愿,将那坠子收了起来。 “那,小友你需要多少钱呢?” 刚刚临江在落玉府通过偷听多少了解了一下这里的金钱体系,她估算了一下后道:“呃,大概,几百两银子?” “……” 沈轩握着扇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连面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几百两? 这人为了几百两就要换掉他们藏玉阁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信物? 他真的很想掰开这个小姑娘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但是他不能,他只能暗暗深呼吸,平复心情,然后扭头对着福津道:“福津,去,给临江仙小友,取一万两白银来。” 临江挑了挑眉,但总算如沈轩所愿,并没有拒绝,只是对着福津的背影补充道:“不要都是大数目的,要有零钱哦!” 福津走之后,房间猛地安静下来,无忧真人终于寻到了机会,凑上去问道:“小友,你没有师门吗?” “嗯……”临江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然后不确定地道,“应该算是,没有吧。” 虽然她所学的东西大多来自于那个门派的,但是她差不多也算是自学了,那地方算是个,图书馆? 无忧真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确定她没有师门之后兴奋地问道:“那你,要不要当我徒弟啊?” “啊?”临江没反应过来,盯着无忧真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拜师的打算。” “别啊,你这么有天赋,自己摸索岂不是浪费了,有一个良师益友帮助,你会少走很多弯路的。”无忧真人劝道。 临江又是一阵思考,然后再次摇头:“我还是喜欢自己找路走,摸着石头过河。” 无忧真人被噎住,一时间无话可说。 但也就一瞬间罢了,他就又凑过去道:“没关系,师徒不成,我们也可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嘛,对吧,万一你以后改变心意,想拜师了,我随时欢迎哦!” “好的。”临江点了点头,又突然抬起头来,“啊……” 二十五 来交换吧 “嗯?”无忧真人以为临江反悔了,连忙坐到了她的对面。 临江看着他,很认真地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灵力是怎么在空气中也能保持稳定运动的,或者说,怎么隔空控制灵力?”临江说着还朝门口看了看,但是福津不在,她只好说道,“就是刚刚,福津先生,将我的画挪到半空中,并且往其中输送灵力。” “哦,那是因为……”无忧真人刚准备回答,突然又停了下来,不怀好意地道,“你想知道?你现在拜我为师,我立刻就教给你,怎么样?” 临江一时无言,这个人也太执着于收徒了吧。 她抿唇看了无忧真人一会儿,忽地扬了扬眉:“这样,我们交换吧。” “交换?交换什么?” “你教我怎么控制灵力,我教你我的画怎么画,”临江冲着无忧真人眨了眨眼睛,“要不要试一试,让你那出浴的美人动起来?” “……” 无忧真人僵在原地,显然是被这个交易说动了,他看了看旁边的沈轩,又看了看临江,半晌后才砸吧着嘴问道:“真,真的能教?” “不,不对,真的能动?” “不能动那我的画怎么来的,你没看到最后还有一个小仙女飞走了吗?” “这,我……”无忧真人心动得不行,但又实在不想放走这个虽然身世不明来路不明但是却让他无比喜欢的天选徒弟。 临江微笑,扳回一城之后心情非常好,拿起来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沈轩:“对了,你们藏玉阁有空房间可以住吗?” “什么?”沈轩正在看无忧真人的好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想租一间住着,”临江抿了口茶,非常正经地道,“虽然我强调了不想透露身份,但是你们藏玉阁的安保工作做得并不好,今夜一定有很多人知道,就是我拿到了你们藏玉阁的宝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我和我,弟弟的安全着想,我需要在你们灵阁住一段时间。” 临江这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无忧真人她还算是感兴趣,那么早在福津领着陌生人进来的时候,她就走人了。 沈轩没想到面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丫头竟然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同时还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对他们藏玉阁不满意。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绘人间的全程,临江说得没错,只要有心,很多人都可以推出来,是谁拿到了魁首的奖励。 他有些尴尬,拱手道:“这一次,是在下没做好,仙子若是愿意,我今夜就可以在灵阁内给你安排住处,当然,这是我们藏玉阁应该做的,不需要仙子出钱。” “不必,你们直接从画的钱里面扣掉就行。”临江还没打算这便宜也要占。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心虚。 她当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安全问题打算住在灵阁的。 就她今天的经历来看,毫无疑问,灵阁就是这里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地方,不管是关于灵阁自身的,还是关于这个世界的。 都利用人家了,怎么还好意思不给钱呢? 沈轩也不知道打不打算要这钱,总之是应下来,便借着给她安排出处离开了。 临江看着他走出去,才看向无忧真人笑着道:“怎么样,决定了吗,要徒弟还是要美人?” “哦,不对,不要美人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哦。” 无忧真人听到这句话,彻底被说动了,深呼吸着盯着临江看了一会儿,咬了咬牙道:“行,交换。” “你先说吧,”临江托着下巴看着他,淡定地补充道,“哦,对了,学我的画,至少要用半个月的时间,你说的内容最好和我教的内容相匹配哦。” “什……什么意思?”无忧真人有点紧张。 “意思就是,如果你告诉我,类似于控制灵力是在几品的时候就能学会的,这么一句话的知识的话,你想学会动的美人,就要拜我为师。”临江微笑淡定地威胁。 她当然不需要徒弟,她只是想得到让她满意的知识罢了。 “……” 无忧真人拽了拽自己的眉毛,有些纠结地道:“也,没有这么简单啦,这是要有个,努力练习的过程的,你练习它,至少也得需要三五个月吧。” “哦……”临江的笑容真诚了一些,“那原理呢?” “原理?” “对啊,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才能更好的练习吧?” 临江的行动有自己的逻辑,无忧真人有点跟不上。 他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个原理,不就是,控制灵力在体外凝聚,然后再变形……” 无忧真人第一次有点不自信了,他啧了一声,拍桌子道:“这样,你容我今天晚上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明天,我去找你,教你怎么做。反正你就在灵阁,我最近也住灵阁了!” “嗯,好。” 临江正好也觉得该休息了,站起身来,准备走的时候又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会动的画的原理是,将灵力附着在墨上,通过建立好的符文程序让每一滴墨出现在预设的位置。” 无忧真人愣住,临江说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他才有点明白过来,刚准备再问的时候,福津已经带着钱和临江的房间钥匙过来了。 他只好抿紧了嘴将要问的问题咽了回去,劝自己忍到明天。 沈轩很贴心地给临江安排了一个三间屋子的小院子,位于灵阁和藏玉阁之间,安全感还是给足了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好了。 临江问林羽鸣要不要睡主屋。一晚上没说话的少年指了指旁边:“不用,我睡那边就行了。” 临江笑着拍他:“你现在可是我弟弟,我要让一让你的。” “你,”林羽鸣往旁边挪了一步,盯着临江看,半天后挠了挠耳朵,转过身语气生硬地道:“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吧。” 临江有点茫然,看着林羽鸣的背影自言自语:“这是害羞了?” 她耸了耸肩膀,往外面扔了几张符纸,才进屋里去休息。 二十六 就这 虽然说灵阁在实力方面安保系数应该是有的,但是临江可没敢忘记,他们最早碰到的那几个人就是灵阁的。 可要说离开这里吧,灵阁外又有着她看不见的假想敌。 临江有些头疼,这不就是腹背受敌,无路可逃了吗? 这一个晚上临江睡得并不安稳,事实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时不时会做同一个梦,梦中到处是杀伐之声,鲜血布满了她眼前的每一处,她身处其间,却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去。 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却每次都想要开口叫出他们的名字。 这件事她也从未经历过,但是每每梦到,都会心痛得无法呼吸,好像心脏被人用刀子一块块地剜掉一般。 这也是她怀疑自己说不定是哪个人的转世最大的原因。 这次从梦里醒来,她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枯坐着,等到终于从那情绪里走出来之后,她才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原本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突然又梦到,她都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了。 到底为什么呢? 根据梦里面的场景还有她的经历来看,梦里面的战斗发生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她来到这里时所在的那个山头,但是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临江捏着水杯,目光无目的地转了转,最终停在了房间里的书架上,这才发现上面竟然还摆着一摞摞的书。 她眼睛亮了起来,跑过去将那刚被人扫过似的书全部抱下来,点了灯之后开始翻看。 那一摞书里面大多是些正论,修行基础一类的东西,不过临江还是翻出来两本史书。 那两本书看起来也有段时间了,上面隐隐约约写着灵界千年一类的字样。 千年? 临江认真地想了想,说起来这里也是有纪年的,不过去年一整年她都在那个不知魏晋的桃花源里,也没有途径去关注这些。 根据她在门派里看过的资料,最晚的东西是某个人的日记,停到了大历两千年的三月多,那如今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别人,会被当做疯子的吧? 临江挠了挠头,索性将所有的书都搬到了书桌上,一本本翻到了天亮。 这本就是她过了近三年的生活,别说困,她甚至越看越精神。 天亮没多久,无忧真人就抱着一个大食盒冲进她的院子,但似乎又怕吵到她,把食盒放到了院子里的桌上,开始坐到桌边等,还不忘记拿出来一叠叠纸出来翻看。 临江听到动静便开门出去了,见到来人后惊讶地道:“你来这么早?” “我可是一晚上没睡去研究你说的那什么原理呢!”无忧真人很是骄傲,站起来后又有些别扭地道:“丫头啊,你那临江仙实在太难念了,你比我肯定小得多,我就喊你丫头行吗?” 临江也不客气,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我叫临江,随便你喊什么。” 她没去喊林羽鸣起床,这两天他经历的事情有点多,能休息她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先休息一下的。 端出来几个包子,她拿起来无忧真人手里的手稿问道:“这是什么?” “你说你的画的原理,是将灵力附着在墨水上,然后通过一系列什么的东西,让他们出现在固定的位置上,我回去将《符箓大成》又翻了一遍,完全没有这样的符咒啊?” “唯一一个有关系的,大概就是能将物品移动一段位置的一个符文,但是这种事情,我勾勾手指就能做到,干嘛还要借用符咒呢?” 临江咽下嘴里的包子,抬头又问了无忧真人一个让他震惊的问题:“《符箓大成》是什么?” 无忧真人觉得嘴里的包子突然就不香了。 他呆呆地道:“你,你不知道《符箓大成》?” “很有名吗?” 无忧真人无力看天,然后掏出来一本书递给临江道:“《符箓大成》书如其名,记录了世上所有的符咒,所有修士都必看的一本书,一些门派是要求弟子将里面的符咒全部背下来的。” 临江接过来翻开,书里面只有两部分,目录和各种不同的符咒。 她哗啦啦地翻了一遍,然后皱着眉头吐出来两个字:“就这?” “啊?”无忧真人没懂。 “没用,扔了吧,”临江将书放到桌子上继续吃包子,“这世上的符咒是记录不完的,而且,如果只靠死记硬背,你永远也学不会符咒。” 无忧真人觉得自己接收到了比昨天那幅画要恐怖得多的信息,这可是《符箓大成》!云珩派孤玉掌门亲编的!符咒封顶之作! 这丫头竟然说没用,还让他扔了! 他张了张嘴,舌头转了好几圈,才问出来一个正经的问题:“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学错了?” “也不算……”临江也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过于嚣张了,但昧着良心真的很难夸出口啊,那书里面还有错的内容呢。 她纠结了一会儿,勉强地安慰道,“至少,基础符咒,背背这里面的,一些个,还是有点用的。” 无忧真人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又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抬起头道:“等一下,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昨天那幅画,就是一个符咒吧?” 临江鼓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恭喜你,开了第一个窍。” “……” 无忧真人觉得自己彻底不懂这个世界了,是他在做梦吗?还是这个世界变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这里修行很多年?他对符咒一无所知? 临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把他的手稿翻了一遍后道:“嗯,如果你已知的符咒知识都来源于这本所谓的《符篆大成》的话,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不错,至少你有认真思考。” 无忧真人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好像是数对了盒子里的棋子而被夸奖的小孩子。 临江拿出来一张新纸,用炭条一边写一边说道:“按照你的修为,把灵力附着到墨水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让它流动到固定位置,应该也能做到吧?” 二十七 再教你点别的 无忧真人点头赞同:“不错,你如果让我控制灵力在空中作画,我倒是能做到,但是画画的同时让画面动起来,那就有些费力了,而且那画面也存不下来,不可能像你的一样可以随时动,随时看到。” “不过和大多数人相比,在墨水动画这方面,你已经能够跳过前几个步骤了,所以你需要解决的其实只有三个问题。” “哪三个?” “建模,写程序,连接程序。” “啊?” 临江掏出来一个木板,竖在桌子上,拿着炭条一个个问题进行讲解,但是因为只针对画画这个符文来讲,很多在临江看来是基础性的东西面前这个修为已经很高的人却并不知道,时不时地就要停下来,让他消化一下。 林羽鸣起床出门之后,看到的就是一副可以说是非常怪异的景象。 临江一手扶着一块木板,一手拿着一个木炭条不断地点到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对着她对面的老者气呼呼地问:“刚刚说过了!这是什么符?” 无忧真人抓耳挠腮,猛地瞥到到了旁边站着的林羽鸣,瞬间觉得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小友起来了?还没吃东西呢吧?来来来,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快来吃点。” 林羽鸣愣愣地应答,转身去洗漱打理一下自己。 无忧真人连忙小声道:“丫头,你给我留点面子,别那么凶。” 临江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板子放下来,非常淡定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什么?”无忧真人愣住,他刚刚犯错了吗?没有吧?虽然是有几个东西没记住,但是也没说错什么吧? 临江微笑:“你没有记笔记。” “啊?” “行了,今天的东西就讲到这儿吧,你自己整理消化一下,一个时辰后,换你给我讲。” 临江说罢,收起来桌子上的东西,施施然地起身,回去把她没看完的书拿出来继续啃了起来。 整理消化? 无忧真人呆在原地,刚刚他们第一个开始讲的东西是什么!是符文的概念还是建模和轴线来着! 这不对啊,按道理说修士随着修为的增长,记忆力也是会越来越好的,有的甚至能够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 他好歹也是五品巅峰,马上要冲刺六品的人,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没记住的啊? 无忧真人在线崩溃,却听到临江突然对旁边那个少年说了一句:“吃完饭把昨天给你的书复习一遍。” “哦。”林羽鸣乖乖应下。修行起来就会暴露他的气息,所以他现在在这灵阁中,能做的也就是看看理论知识罢了。 而无忧真人闻言突然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好像有人与他同患难了一样。 他凑过去笑着问道:“小友,你又是学什么东西啊?” 临江抢在林羽鸣前面回答道:“一些为修行打基础的理论罢了,你学你的,别分心。” “……” 无忧真人有点憋屈,明明自己更强来着,但是冲着勉强这个二品的小姑娘,他还真没法发火。 毕竟刚刚那一个时辰下来,他已经清楚了一个事实:他自己的符箓知识,在临江面前,就是个毛孩子。 别说反抗,他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暴露他在这方面有多无知罢了。 而等他开始教临江如何控制灵力的时候,便更加惊讶了。 其实之前临江说的没错,控制外界灵力本就是三品之后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他修行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天赋极高的人在三品之前就学会这个的,只不过因为可以靠修为自然做到,所以很多人不会在这方面花时间和精力罢了。 既然临江有这方面的意愿,凭借他的经验,当然也可以在这方面点拨她一点。 但是真的教授起来,他立刻就发现,临江在灵力控制的方面,已经远超出同修为的人所有的水平了,她差的只是长时间维持灵力的方法和能力罢了。 而一旦明白了其中的方法之后,他就一点用就没有了啊! 无忧真人坐在桌边,看着临江一点点让她手心里的果子移动,悬空,可以说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但想想他也能明白,这个丫头既然如此擅长符咒,对灵力控制当然是不会差的,毕竟很多符咒的绘画和使用,都要依靠对灵力的把控。 不过因为临江修为的确不够,虽然是能控制灵力,但是强度和维持时间自然都是和高修为的人没法比的。 但是临江追求的也不是攻击力就是了,她随手扔出来一个符咒,然后隔空输入灵力,看着符咒瞬间变成一团火焰,满意地点了点头。 临江还没表示什么,无忧真人反倒是有些慌了,他挠着自己的胡子,半天后说道:“丫头,这,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于简单了?要不,我再教你点别的?” 临江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行,你给我讲一讲这世界的历史吧。” “历史?” “对,比如说特别厉害的门派,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还有有趣的事情什么的,”临江托腮看着他,目光有些许落寞,“这么久以来,陪着我的只有符咒,从来没人给我讲过这些。” 无忧真人闻言,默默地把询问临江身世的话咽了回去,他想,这里面一定藏着这丫头不想提及的悲伤之事吧。 想到这里,于是他立刻咧嘴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教人东西我可能不太擅长,但是讲故事这灵界就没人比我强的!看过《灵阁二三事》没?我写的!” 临江扬眉:“你还会写书?” “那可不是,”无忧真人非常骄傲,“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我出《灵阁二三事》的第二本呢!” 临江被他逗笑,点着头道:“好好好,知道了,这样,从明天开始,上午你给我讲故事,下午我给你讲符咒,直到你能自己画图为止,怎么样?” 无忧真人略一思索,果断地道:“没问题,除妖大会之前,我肯定能学会!” “除妖大会?”临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连带着旁边的林羽鸣都抬起头来看向无忧真人,扶着书页的手有些许紧绷。 二十八 除妖大会 无忧真人想来这小丫头应该也不知道,他坐直了道:“除妖大会本是灵阁每隔十年就会举行的一场盛事,不过那已经是百年前妖族还在灵界活跃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改成了五十年一次。” “可是灵界不是已经没有妖了吗,所谓的除妖大会,是做什么的?”临江问道。 无忧真人忽然就沉默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出来两个字:“处刑。” “处刑?”临江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画面,但是又下意识地不想相信,旁边的林羽鸣更是无法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无忧真人点了点头,让他们两个面对现实,叹了口气道:“如今的除妖大会,只有两件事,其一是比武,挑选可以进入灵阁参与灵界诸事的苗子,其二,便是处刑。” “百年来,虽说灵界已经少有妖族出现,但终究还是有的,这些妖被抓到灵界之后,会被暂时封印,待到除妖大会,公开处刑,以警示试图挑战灵阁的其他妖族。” 临江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低着头问道:“灵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可以参与整个灵界事务的组织。” “那,老大是谁?” 无忧真人摇了摇头,非常郑重地道:“灵阁阁主,这是大家对他的称呼,但是真的来说的话,那不是一个阁主就能定义的,那是,天道。” “天道?” “不错,灵阁目前所有事务都是由五大宗派的掌门代理,但实际上,五大掌门的行动,也皆是遵从灵界背后的天道,有人说天道是法则,也有人说,那是个神仙,还有人说,那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人。但不管哪一种说法,其中心只有一点,那就是,天道,也就是灵阁阁主,是不可违抗的。” 临江拧起来眉头,她其实不相信这种所谓的天道,虽然这个世界早就颠覆了她的世界观,但是她终究还是唯物的。 存在即是存在,不存在即是不存在,人的行为确实无法违背规律,但规律可没有主观能动性,跟她说什么除妖大会,什么选拔人才都是天道告诉世人的,她可不信。 无忧真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继续说道:“这个月的月中,除妖大会就会开始,以处刑开始,然后进行比武。一般来说,会持续十天左右。” “这样,”临江讽刺地笑了,“用妖族的鲜血和死亡,作为比武的热场,真是……” 她没再说下去,而是看向无忧真人,后者垂着眉,把茶水喝出了喝酒的架势,吐了一口气道:“丫头,虽然你我这才是认识的第二天,但是有些话,我想同你说一下。” 临江没应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无忧真人又喝了一杯茶,才郑重地道:“不要去挑战灵阁。” 临江闻言猛地怔了一下,她盯着无忧真人,嘴巴张了又张,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无忧真人看着她笑了笑:“丫头啊,我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但是活了这么多年,别人心里的想法,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临江无言,无忧真人又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从何而来,进入灵阁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恶毒的人,同时,你和妖族应该有些关系。我能看出来,沈轩也能看出来,他甚至能比我看到的更多,更清楚。” “所以呢?”临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所以,就当是我们两个多管闲事,你也听我一句劝,不要去挑战灵阁,至少,在你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绝对不要。” “多管闲事?”临江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站了起来,“你们,想限制我的行动?” 无忧真人同她对视,没有说话,这反倒是一种默认了。 临江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安静了好大会儿才嗤笑出声:“我还真是,太高估我自己了。” 大概是穿越这个事情真的给了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她竟然想在勾心斗角这方面赢过这些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油条,真是幼稚,太幼稚了。 她说完又抬起头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临江选了个比较符合无忧真人期待的词。 无忧真人眸子微黯,低声道:“因为,我们认识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天资聪颖,年少有为,但都在选择挑战灵阁之后,断送了未来。” “处刑,不光是为了震慑妖族,还为了震慑反抗灵阁的你们。” 临江不知道面前看上去完全不正经的老者曾经历过什么,但哪怕只因为他对她这个刚认识的人毫无保留的善意,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羽鸣也安静地低着头,即便无忧真人不说,他也清楚,以他的能力,什么都做不了的,更别说什么挑战灵阁的事情了。 无忧真人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摆了摆手道:“行了,除妖大会的事情就说到这儿吧,你们只要知道其中利害,不要送死就行。” 临江虽然不在乎死亡,但却不能不在乎林羽鸣,她点了点头:“知道了,放心吧,说不定你猜错了,其实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呢?” 无忧真人摇头:“不可能,这一点东西,我还不至于看错!” 临江仰头笑了:“我逗你的。” 她说完立刻绷着脸朝无忧真人伸出手来:“你笔记整理好了吗?” 无忧真人缩了缩身子,讪笑着道:“哎呀,我这就继续……” 晚上,无忧真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之后,临江才终于坐到林羽鸣的对面问道:“你怎么想?” 林羽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的没错,我们两个现在,是不可能对灵阁做出什么事情的。” 临江看着面前的少年落寞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原本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那时候的林羽鸣,虽然一样很少去笑,但至少,他是心安的,惬意的。 才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无限憧憬离开家乡,还没来得及体会大千世界的自由多彩,便要去面对由累累白骨,无数生命堆砌出来的残酷现实。 她如何不心疼? 临江伸手,在林羽鸣的头上揉了揉,坚定地道:“你放心,这世界,会改变的。” 二十九 真的猛士 临江这几天果然一直安安静静的,去见了见沈轩,粗略地逛了一下藏玉阁和整个灵阁,签了个合作合同,其他什么也没折腾。 无忧真人放心了不少,除了一些关于灵界的东西,也乐意每天给她讲一讲外面的消息,哪个门派掌门带着小媳妇归隐了,哪个仙子被男的骗了一类的。 只不过林羽鸣从那日之后便不愿意出门了,临江只能在每次吃饭的时候确认一下他的安全情况。 日子终究还是很快到了十五。 这天的天气并不好,乌云密布,空气阴沉,仿佛随时都要下起雨来。 无忧真人过来找临江,忍不住道:“仔细想想似乎每一次的除妖大会,天气都是这样,让人怪不爽的。” 临江咬着果子,淡漠地道:“可能是因为除妖大会才是真正违反天道的吧。” 无忧真人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肯乖乖呆在这里?” 临江吃着果子没回答,说“是的”太违心了,她说不出来。 无忧真人还想问的时候,林羽鸣终于主动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临江道:“我想去大会上看看。” 临江吃果子的动作停住,轻声问道:“你不怕吗?” 林羽鸣摇了摇头:“我不能怕。” 临江将果核随手扔了,然后看向无忧真人:“能去看看吗?” “不是说不去了吗?”无忧真人愕然。 “他想去嘛。” 无忧真人看向林羽鸣,沉声道:“去可以,但是你能保证,不做傻事吗?” “我不会乱来的,”林羽鸣连忙道,“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 无忧真人又看向临江,不满地道:“我其实根本不担心羽鸣小友,但是临江丫头,你敢跟我保证,绝不乱来吗?” 临江非常诚实:“我尽量不找死。” “你!” “我保证,”临江无奈地道,“大不了,你看着我,我总不能在你手里还能跑出去闹事吧?” 让他们两个自己待着,确实不如他亲自看着更放心,谁知道他们自己待着的话会搞出来什么事情? 无忧真人甩了甩袖子:“行,走吧,正好今年我没别的事情可干。” 临江一边拿出来一个幕离递给林羽鸣,自己也戴上一个,一边好奇地问道:“你往年还有任务?” “是啊,比武总需要点有名望的人来看场的嘛,”无忧真人回答完,又忍不住问道,“你只问人家羽鸣小友,你自己不怕吗?” 临江抬脚跟上,淡然地笑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无忧真人哑然失笑:“这话不错,回头我写书可以用上。” “那你要在这句后面补充上,出自于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 “鲁迅是谁?” …… 除妖大会就设在灵阁前的广场之上,虽然时间还早,但是整个灵阁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临江那天逛的时候也看了,这地方可容纳的人还是有限的,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安排。 但是到了之后她就明白了。 在灵阁周围的空中,竟然出现了整整五层的架空位置。 临江震惊地问道:“这,怎么做到的?” “找几个强者撑一下就行了。”无忧真人不以为意,勾了勾手指,一个巨大的木板就倾斜着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通往第一层的位置。 上面自然是没有椅子的,不过凭借大家的修为,站一站完全没什么,当然也有爱享受的,给自己弄了个椅子坐着。 整个架空看台呈八卦阵图案,临江他们就站在正东侧那一条石板的拐角处,也不那么拥挤。 无忧真人倒是个交际花,上去之后周围的一圈人都纷纷和他打招呼。 不乏熟一些的,问一问临江和林羽鸣的情况,无忧真人通通回答:“遇到的有缘小友。”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处刑的,有一个可是七品的大妖,还是灵阁阁主亲自出手,才将她摆平的。” 临江暗暗挑了挑眉:阁主?也就是那个天道?他是有实体的? “七品?”有人震惊地问道,“这世上还能有七品的妖呢?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据说是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受了伤,藏了起来,前些年才出山,结果,便被阁主给抓了。” “这灵界的七品,两只手都能数出来的,竟然还能让我亲眼看到妖中七品,此生无憾啊。” “可不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妖,这种妖王级别的妖,要是能用来炼器,一定能出来精品神器。” “说不定能超过孤玉手里那柄寒月呢!” “……” 身边的讨论不绝于耳,临江则在身侧找到林羽鸣握紧了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没说话,只是轻轻擦去了他手中的冷汗。 他们等了没多久,从灵阁中走出来五个人,临江听无忧真人说过,分别是五大宗派的掌门。 不过直接认她只能认出来两个,一个白衣剑士是云珩派的孤玉,一个红衣女子是长林派的初曦,也是迄今灵界最年轻最受欢迎的七品灵尊。 五人一出来,铺天盖地的灵力威压就布满了整个灵阁,原本还人声鼎沸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五人中站中间的一位看起来只是普通中年人走出来,临江身后有人说了一句:“昊乾掌门怎么好像更强了?” 哦,青峰派的昊乾,临江听无忧真人讲过,是一个用重剑硬生生把青峰派的长剑剑法融会贯通的偏门天才。 昊乾对着各个方向拱了拱手,看起来心情不错地感慨道:“诸位,距离上一次,我们五人齐聚的除妖大会,过去已经一百多年了,而这一次,天运让我们五人得以同时参加出除妖大会,也正是说明,这次的大会,注定是最特殊的一次。” 虽然没有怎么用力,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可能已经有所耳闻,在这次除妖大会上,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妖族!可以说,是现在妖族中的妖王级别,这并非是流言,在除妖大会开始之前,我们要先让大家看一看,这妖,到底是什么模样!” 三十 神明 他说罢在空中挥了挥手,空气安静了一秒后,传出来轰隆的摩擦声,灵阁前的地面竟然缓缓升起,然后朝着两边对半分开。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通体黑色,像是鸟笼一样的不规则囚笼从地面中升起来,上面布满了复杂的血红色符文。 待到整个囚笼升起来停下之后,众人才终于得见其中的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身着一席暗红色已经破旧不堪的长裙,黑色的长发几乎到了小腿,哪怕是在这样狼狈被人围观的情况下,她依然昂首挺胸地站着,脸色甚至带着不屑的笑意,五官艳丽明媚,身姿优雅卓然。 人群中爆发出呼声,临江听到有人在她背后感叹,语气万分遗憾:“完了,舍不得她炼器,舍不得她死了,这种美人,怎么就是妖呢!” 感觉到了众人情绪的变化,昊乾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沉声道:“各位,万万不可被此妖女的外表迷惑!” “这妖女,名为傅言,三百年前,妖族在灵界掀起巨大的动荡,而这个妖女,便是当时的主力之一!死在她手中的修士,超过了二百人!” “原本,她已经重伤逃匿,而在三年前,她贼心不死,想要再次潜入灵界,是阁主,将她一举拿下,我们才有机会在今日,为死去的人们复仇!” “复仇!”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是洪浪般的呐喊声。 “处刑!” “复仇!” 但是这些东西临江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见似的,她皱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囚笼,准确来说,是那个囚笼上面的符文,同时手指在不停地在空气中画来画去。 而昊乾则对现在众人的情绪非常满意,他负手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当然,这几十年间,我们抓到的妖族,也不止她一个。” 他说完,几个人压着五个狼狈不堪的妖族来到那囚笼身边。 昊乾点了点头,声音微冷:“马上,我们就要以这些妖族的血,祭奠我们死去的同门,亲友!” 他说完没等场上有人带节奏,突然说道:“但是,我看是我们的除妖大会太久没有召开,妖族已经忘了他们的过去了,才胆敢进入灵界!挑衅我等!今日,我们定要诛杀所有妖族,给他们一个警醒!” 临江还在研究符文,没在乎昊乾说的什么,等她琢磨出来他的话有哪里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来得及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林羽鸣重重地被摔到了灵阁前的广场上,几乎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羽鸣!” 临江失声地喊了一句,什么也顾不得了,抬脚就要从上面跳下来,却被旁边的无忧真人死死地拽住,动弹不得。 “胆大包天的小妖!竟然敢混入灵阁?真是可笑,殊不知阁主大人早就察觉到你那一身妖气了。”昊乾在下面冷笑着道。 “你放开我!别让我恨你!不,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临江完全不受控制,什么冷静什么不闹事,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她看着无忧真人咬牙切齿地道。 无忧真人看着她,突然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自己。 他不由得松了力气,而临江也在瞬间出现在林羽鸣的旁边。 林羽鸣的幕离早就掉了下来,露出来少年淌血的额头,还有紧紧闭着的眼睛。 临江冲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却在下一瞬被一道力量打在身上,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广场中心的牢笼之上。 现在在她面前的,可以说是世上屈指可数的强者,控制住一个临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罢了。 临江跪在地上,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染红了脸前的白纱,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视线也模糊起来。 昊乾愤怒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耳鸣声传进大脑里面:“你是何人!难道要袒护一个妖族吗!” 就连囚笼中一直冷漠的傅言,见状也有些惊讶地走到临江背后,她能确定,这是个人族,但是这才让她更加不解。 她皱起来好看的眉毛,垂眸却看到面前连身体都撑不起来的姑娘在背后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临江晃了晃脑子,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费力地举起来一只手作投降状,另一只手在地上支撑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印下了一个符文。 率先意识到不对的是昊乾旁边的一个老者,他一边出手一边吼道:“杀了她!” 而他的攻击却在半路被另一个攻击扰乱停了下来,他扭头看着身边的人,瞪大了眼睛怒道:“孤玉!你干什么!” 孤玉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举起来一脸无辜:“我不是听你说要杀了她就出手了吗!没想到跟你撞上了,对不起啊!” 但这两个人攻击冲撞的力量还是让临江往旁边摔了一段距离,也就是在这个空隙,广场上蓦然亮起来几道光柱,光柱上符文交错,却没人明白那是干什么的。 而在广场中心,那个黑色的囚笼,没有任何预兆地猛然碎裂,化作烟尘和碎石块后,那几道光柱才缓缓消失。 “立刻处刑!” 昊乾吼了一声,说罢就要动手,但在此时,天空的乌云突然散开,大片的阳光洒到灵阁上,几乎浸润骨头的温和感觉让众人忍不住停了下来往天上看去。 除了临江,她在原地挣扎了一下,朝着林羽鸣的方向走去,有符咒缓缓飞到林羽鸣身边,为他形成一个保护结界。 就在她快要碰到林羽鸣的时候,一支似乎完全由火焰构成的箭支在她面前,没有任何阻碍似的扎破了半空中的符纸,带着火红的光亮,穿透了少年的胸口。 地上的人连一瞬间的挣扎都没有,那箭上的火焰从心脏处丝丝缕缕地蔓延,很快布满了少年的全身。 “不……” 临江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血液凝固倒流,冲上喉头,又是一口血液吐出来。 她再次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隔着白纱和血色,看到恍惚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衫,看不清楚脸的男子。 他身负阳光,宛若神明,把玩着手掌心的火焰,对着昊乾说了什么,看也没看临江一眼,便一步步地走入灵阁之中。 三十一 除了…… “阁主!是阁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阁主的真身!” “阁主真的是仙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强!” “阁主明明是天道的实体!” “……” 无忧真人听着耳边的议论,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却被沈轩死死地按在原地。 身边还有火焰和阳光的温度,混乱的呼喊声让整个灵阁都陷入狂热。 临江整个人却好似坠入冰窟,冰冷麻木,无数张符文从她的身上爆发一般飞出来,有的冲向灵阁,有的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但是这些临江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她跪在地上,肢体僵硬,浑身上下只有嘴角的血液和瞳孔中的火光在动。 她想扑灭火焰,她想移动身体,她想毁了灵阁,但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到,连这身体都不属于她了。 身边的世界开始喧哗,场面乱成一团,一方面是因为陷入了战斗,另一方面得益于临江那漫天似雪的符咒。 但是同时触发这么多的符咒,也几乎抽空了临江所有的灵力,她好似成了枯萎的雕塑,直到傅言冲到林羽鸣的身边,她的眼睛才颤了颤,看向清楚那道身影后,嘴唇嗡动:“带他,走……” 傅言又急又好笑:“我能不能逃掉还是一回事呢,你不想想你自己吗?” 临江的大脑似乎已经转不动了,抬手拽了拽傅言的裙摆:“他,叫,林羽鸣。” “把他,送到,有仙山,葬了。” “……” 傅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她真的很想问问临江,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她这么做,只见孤玉抬掌抢在昊乾之前朝着她们攻击过来,口型却是说着:“快走!” 傅言甩了甩袖子,完全不顾那似乎不会熄灭的火焰,将林羽鸣用长袖卷住,和孤玉对了一掌后借着力气快速像后方退去。 昊乾和其他人转身便要去追,原本已经晴朗的方圆天空再次被乌云席卷,只顷刻之间,万物寂静,空气凝结。 在傅言带着那几个妖族瞬间消失之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停下了动作,整个灵阁都被冰雪覆盖,变成一座死城。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云端缓缓落下,那是丝毫不逊于先前那能破开天光的神明贵胄,五官唯有神可绘,凡间焉能比秋毫。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手中抱着一柄武器的年轻人。 白衣男子走到昊乾面前,声音如初春破冰的泉水般干净冷冽:“这人,我要带走,你可有意见?” 昊乾浑身僵硬,想控制自己开口都动不得,就算能开口又如何,现在在他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灵界最强,是九重天的遗珠,他说出来的话,哪里是他一个掌门能反对的? 男子权当他同意了,招了招手,旁边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临江就随着他的动作漂浮到了半空中。 跟在男子后面的黑衣年轻人则来到孤玉身边,颇为怜悯地拍了拍孤玉的肩膀,然后在他不忿的目光中随着男子一同离开了。 待到三人消失在灵阁,空气才再次流动起来,有的人勉强恢复行动能力,而有的人干脆直接晕了过去,整个灵阁恢复生机,再次人声鼎沸。 “刚刚那是谁?” “我没看错吧!那好像是雁时仙尊啊!” “这世上能跟灵阁阁主一样强的人,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 “天啊,我竟然能在同一天亲眼见到雁时仙尊和灵阁阁主,我要死而无憾含笑九泉了!” “……” 大多数人都在为刚刚的场景而震惊,也有冷静的人想到别的问题。 比如五大掌门中那个老者,他凑到昊乾身边,低声道:“昊乾掌门,雁时仙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我怎么觉得,他是刻意放走了那几个妖族呢?” 昊乾握紧了拳头,他的心脏还在因为刚刚的压迫而震颤,听到老者的话之后,眉目也是拧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了,这件事,和阁主商议之后再做定夺吧。” 他说罢扭头看向孤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甩袖离开。 孤玉一脸委屈,冲着余下的人摊开手耸了耸肩膀,然后便消失在原地。 两天后,跃云峰最顶端—— 直入云霄的山顶坐落着一个简单的院子,虽然简单,但是整体都是由玉白色的石块搭建而成,内部回廊亭台,清泉花树,一点也不少,看上去就像是缩小版的某个仙人府苑。 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正中央的院子里,穿着普通练功服的年轻人擦拭着手中的长刀,在他旁边是安静阖目的雁时。 后者依旧穿着那件素白长衫,衣服的银色暗纹却又给他增添了几分贵气。 一片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萧衒无聊地捡起来搓了搓,却听到身后的屋子里穿出来几声咳嗽。 他看了一眼雁时,然后起身跑到屋子里,果然,那日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已经醒了,正侧着头想要移动身体。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萧衒坐到旁边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嘴边。 临江下意识地就着杯子润了润嗓子,那水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刚一入喉就带着凉意浸润了她干涩的喉咙,连带着意识都清醒了不少。 萧衒看着她把水喝尽,然后才将她扶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也就是你运气好,碰到了我师父,寻常人抽空灵力,怕是命都没了。” 抽空灵力? 临江勉强让眼睛聚焦看向面前的人,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的年轻人,五官端正,头发高高束起来,额头上还有薄薄的一层汗珠,看穿着应该是刚刚修行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攒了攒力气,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叫萧衒。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是你师哥!”萧衒非常不客气地自我介绍。 啊? 临江勉强皱了皱眉,却没继续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问道:“他们,逃了吗?” 萧衒反应了一下,觉得她说的应该是那些妖,点了点头:“逃了,大概都活着,除了……” 他停了下来,临江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颤抖着插入头发,整个人微微蜷缩起来轻声道:“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吗……” 三十二 敬茶 听到门被人轻轻关上之后,临江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大家都活了,就连她都活下来了,除了林羽鸣。 除了那个清楚地知道她的生活习惯的林羽鸣。 那个会安静地为她守夜的林羽鸣。 那个满怀着憧憬和期待随她来到灵界的林羽鸣。 如果,如果有一天她还能和有仙山中担心着,等待着他们的那些人见面,她要如何面对他们? 夕阳斜下的时候,临江终于撑着身体从房间里走出来,外面是正在往桌子上放食物的萧衒。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萧衒招呼道。 临江摇了摇头,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看着萧衒问道:“是你救了我?” “我哪有那么厉害,”萧衒笑道,“是我师父,啊,是我们师父。” 临江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有说过什么如果不是碰上他师父,她早就死了一类的话。 “什么叫,我们师父?”她不解地问道,她好像没拜师吧? 萧衒未应声,从门口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因为我要收你为徒。” 紧接着,一道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临江扭头看过去,不由得愣住,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面前沐浴夕阳的身影是唯一真实,她想,她确实看到了神仙。 雁时从夕阳下走入院子,在临江的面前坐下。 临江终于回过神来,皱眉道:“我没有要拜你为师。” “为什么?”雁时很认真地问道。 “因为我没兴趣,”临江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不去看雁时的脸,生怕自己不受控制,语气淡漠地道,“我不打算拜师,你救了我,我很感谢,恩情我会报答的,但是……” 雁时打断了她的话,固执地道:“我只要你成为我的徒弟。” “为什么?”临江不服气地扭头瞪他,“你这么强,应该不缺徒弟吧?” 虽然她完全看不透面前这个人的实力,但是能把她从灵阁手里救出来,她当然只能默认他超强。 雁时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淡然地道:“如果你不答应,你就不能离开这里。” “哈?”临江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恃强而骄的人,连他的美貌都快忽略掉了。 旁边喝水的萧衒闻言也被呛了一下,好笑地道:“那什么,师父,讲道理不是你这个讲法的吧……” 临江完全没有怀疑面前这个神仙这句话的真实性,这个人如果想困住她,能把她困到地老天荒。 这个事实让她有点崩溃。 好在萧衒适时地劝道:“小师妹啊,我知道,你现在想的应该是去灵阁报仇,但是现在灵阁同样也想要杀了你啊,你与其一个人闯荡江湖,不如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韬光养晦,对吧?” 见临江没有说话,萧衒继续循循善诱:“就算是你不想用这个方法来报恩,那你离开这里之后,万一落入灵阁手里,你岂不是要永远欠着一个人情?” 临江承认自己被说动了,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陷入思索。 萧衒又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答应,师父可能真的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 临江抬眸瞪他,又看向雁时,同后者清冷好看的眼睛对视了半天,她终于抿唇露出来一个笑容:“好,我答应了。” “真答应了?”萧衒有些不敢相信。 临江继续微笑:“我叫临江,因为临江仙,小名叫仙儿,阿仙,都可以,这位,师尊,你呢?” 雁时仔细看着临江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道:“雁时。”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好名字。”临江说完起身道,“好了,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回去休息了。” 萧衒看着临江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挠了挠头道:“师父,她真的,答应了?” “不然呢?” “但是她,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难过的样子啊?”萧衒想到临江刚醒来时候的状态,有些担心地捏了捏下巴。 “她不表现出来,你便也不要提就是了,这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雁时收回目光,起身也回到另一个房间,只扔下一句,“孤玉要送来东西,你记得收一下。” “哦。”萧衒呆呆地应下来,自己拽了一块肉,一个起身来到距离院门最近的屋檐上,一边吃一边看风景。 屋子里面,临江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从窗户投进来的光线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方格,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失。 她本来以为,她有了和这世界的羁绊,可以安心不孤单地活下去了。 但是,是她没能留住那少年。 她才不是什么真的猛士,她是幼稚,自大,可笑的孤魂野鬼。 大概是身体过于疲惫,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睡了过去,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但她不想见人,又把自己关了两天,才在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走出去。 萧衒在庭院里面练剑,雁时在旁边看书。 听到她出门,他抬起头来:“饿吗?” 临江摇头,盯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好像拜师了的事情。 她认命地走过去,坐到雁时的对面问道:“为什么是我?” 雁时不回答,只是轻轻抬手,桌子上的白瓷壶凭空而起,给临江倒了杯茶水。 “神仙,您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临江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被面前这个人的美貌带跑,认真地问道,“我觉得,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但我听过你。”雁时终于开口道。 “什么时候?” “那副画。” 临江反应过来了,是她在藏玉阁里面画的那副。 她眉梢轻挑:“你对那副画感兴趣?” “是。”雁时不否认。 临江大胆发言:“那不应该你拜我为师吗?” 雁时斜睨了她一眼,临江只觉得背后突然有点发毛,警惕地往后挪了挪身子,然后就发现自己腾空了。 “卧槽?” 临江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紧接着整个人便对着雁时跪了下去,她扶住了雁时的腿才避免了自己摔下去的命运。 “你……”临江想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好像被固定在地上一样,动也动不了。 雁时淡然地拿起来桌上给临江倒的那杯茶,放到临江的手,然后说了两个字:“敬茶。” 三十三 不拐走说不过去吧 我敬你个…… 临江抬头瞪雁时,又看了一眼已经停下来开始看戏的萧衒,彻底认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了。 她撇了撇嘴,努力平复着心中的不服气,盯着雁时的脸告诉自己,是美人,她不吃亏,她不吃亏,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到这里,她心脏莫名紧张地跳了几下,她终于乖乖拿起来那杯茶递给雁时,甚至带着一丝丝笑意抬头唤道:“师尊……” 后面还要说什么她真的不知道了,雁时也不再为难她,端起来她手中的茶喝下,然后便松了力气,放她站起来。 临江重新坐回到凳子上,拿过来桌上的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狠狠地一口饮尽才算是舒服了一些。 萧衒收起来武器,笑着道:“你是不是也得敬你师哥我一杯啊?” “……” 用吗?不用吧? 临江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挣扎了,给他也倒了一杯,双手送到他面前:“师哥,您慢用!” 萧衒非常受用,端过来喝下之后,才坐到她旁边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云珩啊?孤玉掌门都快亲自过来求您了。” “云珩?孤玉?”临江调取记忆,“那个五大宗派的云珩派?《符箓大成》的汇编者?” “哎呀,你这不是知道吗,”萧衒很惊讶,“你都知道云珩了,竟然不认识师父?” 临江回忆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道:“给我讲云珩派的人没提过名字。” 但同时她的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信息,无忧真人曾经跟他说过:现如今世上的最强者,正是云珩派的先祖,没人知道他已经活了多久,似乎在几千年前,他就已经成仙了,但是不知为何,又回到了云珩派。 合着她这白捡的美人师尊,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临江更怀疑这人收自己为徒的目的了。 萧衒刚准备怼回去,雁时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等她修养好吧。” 临江耸了耸肩,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个果子,一边啃一边不客气地道:“我饿了。” 萧衒好无语地收拾桌子:“这几天都没吃东西,我还以为你不知道饿呢。” 临江仗着自己受了伤,过了小半个月吃了睡,睡了吃,睡着了做噩梦,睡不着看星星的日子,直到月初,雁时才终于不打算惯着她了。 “真走啊,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在这修行不行吗?”临江躺在床上耍赖。 “不行。”雁时不跟她废话,只动动手指,就将她从床上拽到了外面的一个木舟上。 只不过那木舟的规模跟临江那个小可怜完全没法比,整体暗红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木舟能容纳一个歌舞队在上面跳舞,还能再加塞一个配乐团。 雁时控制着木舟飞起来,在山峦和云海之间穿行,临江趴在边沿处,看着周围的风景,久违地觉得身心舒畅。 又看了看端坐在中间的雁时,她有些无奈地托住自己的下巴,按照他们两个的实力差距来算,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人身自由了。 盯着雁时看了一会儿,临江不自觉地轻笑起来,凑过去问道:“师尊啊,你谈过恋爱吗?追你的女生应该很多吧?你活了多久了?有没有喜欢……” 临江絮絮叨叨,说了一半就被雁时用一本书堵住了嘴。 临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册子,茫然地道:“这是什么?” “身法,流云。”雁时不作过多解释,淡淡地道,“你的筋骨和身体太差了,需要从基础练起。” 临江翻了翻,根据她在这方面的水平,也看不出来一个好坏,但是面前这个神仙扔出来的,怎么想也不会是次品。 但是哪个门派会没有身法呢?临江又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她不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不想练啊。 看着上面复杂的运气和高难度的动作,临江头都秃了,她猛地把书合起来,理不直气也壮:“我不想练。” 雁时并没有立刻怪她,略带一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适合这种,身体锻炼,”临江给自己找理由,“这么多年,我要是想练,早就练了,怎么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 雁时觉得自己还是对这个丫头有点纵容了,再次绷起来脸道:“从明日起,每日让萧衒指导你练习至少两个时辰,或者,我将你关起来,什么时候你练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临江没想到自己听这个美人师尊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会是这样的,她愣在原地,完全不怀疑雁时会说到做到,登时嘴角下撇将书放到一边,耍脾气似的回到边缘处抱着腿坐下。 她终于认清楚另外一个道理了:她不光跑不掉,还要听话! 同时她也冒出来了另一个想法: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把这个神仙拐走说不过去了吧? 不是她垂涎美色色令智昏哦,是这人先动手的哦。 雁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追问她的选择,反正等到明天萧衒去叫她的时候就知道了,不如在这个时候给她留点面子。 萧衒则坐到临江身边,趁着这个时间给临江大概讲了一下云珩派里的一个重要人物和注意事项,总算将临江的注意力拉到了别的地方。 跃云峰距离云珩派并不远,没多久他们就在一个山头落下了。 虽然在上空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看见了这边的风景,但是真的下来看清楚后,临江还是有些震惊。 从气势恢宏的门牌坊到里面大片宫院一样的建筑,自山腰到整个山顶,临江第一次知道原来游戏里的那种夸张的门派风景不是在骗她。 他们刚落下去,就有一堆人在门口匆匆迎过来,为首的却并不是孤玉,而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青色衣衫,但举手投足之间不怒自威,临江看着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感。 “师祖,您回来了。”那人带领着身后的人行礼。 “嗯,孤玉呢?”雁时问道。 “掌门昨天就被灵阁叫走了,今日还未回来。”那人回答道。 雁时似是轻轻皱了下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那中年人看到临江,开口问道:“师祖,这个姑娘是?” 三十四 得想想办法 “哦,我师妹,临江,”开口的却是萧衒,他笑着补充道,“还不懂规矩,这几天若是冲撞了谁,大长老可切莫责怪。” 大长老? 临江挑了挑眉,这就是萧衒路上跟她讲过的,千万不能得罪的铁面大长老,沈迎? 也在这个时候,沈迎一直给她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也终于有了答案:这不就是,教导主任吗? 教导主任看着临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虽说她看起来挺年轻的,早早地就二品了,看来天赋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而且从开始到现在,竟是一个字都没说,也不知道是有病症,还是不懂礼数。 不过既然是雁时亲自收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打趣道:“初来乍到,自然没什么好责怪的,慢慢学就是了。” 临江淡淡地将面前的人扫视了一遍,大多数人看向她的眼中都是好奇,有几个对她还有些不满。 最后她只对角落里一个和她对视之后对她点头示意的女子抿唇笑了一下。 “孤玉回来后让他去找我。” 雁时只扔下这么一句,就带着临江和萧衒消失在原地,临江再落地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个堪比宫廷的巨大府邸了。 她们所在的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个宫殿,前方是床榻案牍,后方是一个占据整个前厅的方形寒潭,清澈的水潭边角点缀着假山流水,仿佛这寒潭水也是活的。 临江张了张嘴,半天后吐出来一句:“师尊,云珩真有钱啊。” “这里原本是供奉云珩仙祖们的地方,后来师父他老人家下来了,就改成他的住处了。”萧衒拍了拍她的肩头,非常坚定地道,“信哥,你绝对没拜错师。” “那我以后住哪?”临江伸着头看了看宫殿外面,嬉笑着道,“师尊,你这地方这么大,给我腾一间呗?” “想什么呢你?”萧衒将她拽回来以免她重心不稳摔地上,没好气地道,“弟子们自然有弟子们住的地方,当然,因为师父的原因,你住的地方也不会差就是了。” 临江还想说什么,雁时打断他们两个扯皮的话,将一个白玉牌递给临江道:“好了,萧衒,你带她去她的住处,顺便让她熟悉一下这里。” “好嘞。”萧衒应下来。 临江伸手接过那个白玉牌,看着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刻上去的临江两个字,挑眉道:“这是什么?学生证?” “啊?”萧衒茫然,“学生证是?” 雁时自然不会接她的烂话,只淡淡地解释道:“是你出入云珩的凭证,另外,别忘了明日便开始修行。” 临江嘴角下撇,肩膀瞬间耷拉下来:“知道了……” 萧衒带着她离开秋白宫,七拐八拐地一边给她介绍每个地方一边将她带到距离秋白宫不远的一个院子:“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临江推门走进去,院子看着还算干净,甚至还是个两进院的,她有些惊讶:“这么大?” “内门弟子的基本上都是这样的,不过一般他们会有仆役侍女什么的一起住……” 临江愣住:“侍女?这还能安排侍女?” 萧衒不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倚着门框道:“因为内门弟子大多是一些大家族的少爷小姐,家里人当然会给他们安排伺候的人,不过,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去找几个。” “不,不必,但是我也不想一个人住,一个人打扫卫生啊,”临江捏着下巴,半天后说出来一句让话,“不行,得想办法住到秋白宫去。” 萧衒拍了拍她:“那,祝你好运。” 临江也懒得收拾屋子,直接关了门跟萧衒去别的地方逛,她的院子处地略高,能够看到云珩的大部分地方,她指着远处种着浓密竹林的地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探云崖,是掌门和长老们日常论道讲学的地方,从明天开始,你也要去那里听讲学。” “讲学?”临江脑子里转了一圈,终于下了定义,那不就是,上课! 为什么,为什么她都穿越了还要上课啊! 她试图挣扎一下:“不去行吗?” “当然不行,”萧衒当她是紧张,安慰道,“放心吧,我也要去的。” “你为什么还要去啊?”临江不解,在她心里萧衒已经是个临近毕业的学长了,而她要上的应该是新生基础课,他们都不该在同一个层次的学校。 “因为我拜师后大部分时间都随着师父四处游历,这次回来,师父要待的久一点,就让我也去听一听。” “云珩弟子那么多,所有人都要听吗?” “不一样的,”萧衒给她解释道,“探云崖的讲学只有初入内门,也就是太上长老,五大长老以及掌门在今年内亲收的弟子才可以听。” “那外门弟子呢?他们怎么学习?怎么进入内门?”临江又问道。 “除了一部分极具天赋的,或者说由一些大家族送来的弟子,大部分弟子都要先在外院进行三年的修行,再根据测试结果由长老们决定是否要收入内门。” “云珩和其他门派略有不同,外门弟子总体是由太上长老负责的,有的内门弟子甚至会跑去外门听太上长老的讲学呢。” “太上长老?”临江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如今云珩的太上长老是孤玉掌门人的师叔,性格非常的……” “嗯?” “呃,有意思。”萧衒最终下了这么一个结论,一边说着还一边咂舌道,“总之连师父都对他敬而远之,等你以后遇到了就知道了。” 临江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 最多是个奇怪的老头嘛,她又不是没遇到过。 也不知道无忧真人现在怎么样了?那天那么多人看到他和自己还有林羽鸣有关系…… 想到这里,临江不自觉地停下来脚步。 萧衒发现身边没人了,扭头问道:“怎么了?” 临江眨了眨眼睛,随后扬起来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跑神了,对了,云珩的弟子,平时除了学习,修炼,还能干什么?能下山去玩吗?” 萧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什么问题,转身继续往前走:“云珩弟子除了一些特殊日子,就只有执行任务才被允许下山。” “任务?” 三十五 邪祟 萧衒背着手,非常有架势地道:“你可别觉得门派就只是一个山头的门派,不是的,一个门派的势力,通常涉及所在山门周围的数个州城,相对的,这些地方若有什么事情,也需要负责的门派出面解决。” “一般都有什么任务呢?” “从祛除邪祟,斩妖除魔到破案捉凶,甚至护镖出行,什么都有。” “邪祟?”临江呆住,“你说的,不会是鬼吧?” “嗯,一般都这样称呼。” 临江傻了,她明明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为什么要穿来这个地方啊! 所谓飞升成仙,至少人体还是客观存在的肉体,她还能给自己一个自我安慰的解释。 那鬼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你,怕鬼啊?”萧衒震惊。 “我……”临江嘴唇抖了抖,“我就是,还没接受这个设定。” 她以前还觉得,那些符咒里最没用的就是驱邪符,因为这世界没有邪可以驱。 是她太天真了,先人怎么会留下完全没用的东西呢? “其实也不用怕的,”萧衒叹了口气安慰道,“大多数邪祟都是因为生前以不正常的形式接触了灵力还要加上强大的精神力,特殊的体质才会形成的,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有的。” “哦……”临江松了口气,看来这里的鬼的设定跟她看的故事里的不一样,形成概率也不是很高。 再想想她在那个满门被灭的门派呆了那么久,也没遇上邪祟,最多就是做了点噩梦而已。 …… 噩梦…… 临江傻了,她扭头看向萧衒,后者被她吓得往后退了退:“你,怎么了?” 不,不对。 如果是邪祟,无忧真人不会看不出来,雁时不会看出来的,他们都没有什么表示,那应该,就是个巧合吧? 相比被邪祟缠住了,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是某人的转世。 跳过这个问题,临江摆了摆手继续走,越走她越觉得自己像是在逛景点,时不时还会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而萧衒就是她的免费导游,顺便负责打破她混吃等死的梦想。 两个人将整个云珩走得差不多了,萧衒看了看天色,又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饿了吧?” “嗯?还行吧。” “不,你饿了,”萧衒非常霸气,“走,带你去吃点好的。” “啊,哦。”临江跟着萧衒一路走,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一个院子面前。 明明是差不多大小的两进院,但是面前这个光从外面就让人觉得更富贵一点。 院子没关门,萧衒直接领着临江进去,然后喊道:“十七!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临江闻了闻,院子里确实充斥着食物的香气,本来她是不饿的,但是光这若隐若现的味道竟然都将她的胃口勾了起来。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从后院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和萧衒差不多大小,身着一袭淡粉色长衫五官俊朗的男子。 明明是缀着桃花的粉色,但是那一身衣服在他身上并不显得俗媚,反而将他衬托得更加精致。 只是这个被萧衒喊作“十七”的男子脸色并不好看,带着嫌弃道:“你属狗的吗?刚起火你就过来蹭饭了?” “瞎说,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吗?”萧衒将跟在他后面的临江拉出来介绍道,“今天可是我师妹过来,我带她来你这吃点好的不行吗?” “师妹?雁时师祖新收的那个?” “是的,在你有妹妹之前,我是有师妹的人了!”萧衒非常骄傲,扭头又给临江介绍道,“这是太上长老唯一的关门弟子,李十七。” 懂了,这两个是妹控。 临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打招呼道:“你好,我叫临江。” 那人白了萧衒一眼,立刻换上笑容道:“别听你师哥瞎说,我叫李奕七。” “一七不就是十七。”萧衒插话道。 “滚蛋,”李奕七一脚将萧衒踹到一边,然后领着临江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临江妹妹,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告诉我,我给你做!” “这是我师妹,你别占便宜!”萧衒跟在后面怒道。 但也无可奈何,因为雁时的辈分太高,但是又在这几年收了徒弟,导致大家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萧衒,只好叫他的大名。 换到临江身上也是一样,喊她长辈肯定不行,但是喊别的辈分又不对,只能喜欢喊什么就喊什么。 李奕七又确实比临江大,他要喊妹妹,萧衒也是拦不住的。 临江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在食物面前,她非常坦诚:“想吃肉。” 李奕七被她逗笑:“萧衒,你们路上是虐待这妹妹了吗!” 萧衒不回他,蹭上去道:“我也想吃肉,就你上次炖的那个,什么牛肉来着?” “是灵荷牛肉,你以为那一道菜多少钱啊!说吃就吃!那灵荷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到的!”李奕七不满地道。 说罢他又看向临江笑道:“放心,哥给你做好的,绝对不会比灵荷牛肉差的,牛肉等下次我搞到材料了一定给你做!” 或许是李奕七的热情感染了临江,她忍不住笑着道:“那我不客气了,谢谢……嗯,谢谢奕七哥。” 李奕七非常受用:“哎,雁时师祖要是先收的是你多好,比你师哥乖多了。” 临江乖乖地笑了笑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你等着吃就行了。”李奕七将变脸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扭头就对着萧衒道,“你,进来给我切肉!” “……” 临江这下真的不好意思什么也不干了,跟着进去道:“我想看看可以吗?” “可以,随便看!”李奕七将一块肉扔给萧衒,“切丝!” 一进屋子临江就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厨房直接将整个后院堂屋都占了的。 墙边是一排炉灶,摆着各式各样的厨具,拐弯后是切菜备菜的地方。 屋子中间是足够睡好几个人的桌子,上面分区摆着各种食材,从香料到大肉,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几乎可以原地开店的程度,有的食材奇形怪状的,临江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三十六 人家的住处没有了 让临江惊讶的是,站在旁边竟然能够看到桌子上丝丝缕缕从食材间隙中冒出来的冷气,她伸手在上面试了试,虽然说是凉气更合适一些,但是毫无疑问这整个桌子就是一个大冷柜。 李奕七见她感兴趣,不无得意地介绍道:“这可是孤玉掌门亲自做的,厉害吧?” 临江点了点头:“确实,但是这个温度,长时间保存肉类应该不够吧?” 在她的生活常识里,肉起码要能冻起来的程度才行吧? “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反正我这里的肉一般也过不了夜。”李奕七不甚在意。 “为什么不放到储物空间里面呢,那里面应该不会影响吧?”临江好奇。 李奕七却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非常坚决地道:“没氛围!” 啊,这样。临江懂了。 她洗了手凑过去道:“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你等着吃就行了。”李奕七掀开一口锅往里面倒蔬菜。 临江无奈地坐到院子里,没等多久就看到李奕七一道道地往桌子上上菜了。 不得不说,专业的终究是专业的,这绝对是临江吃过最好的一顿饭,甚至吃下去的瞬间能够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都被调动起来,柔和地润养身体经脉。 “怎么样,这菜你在外面吃不到吧?”李奕七骄傲地道。 临江点了点头,咽下去嘴里的东西感叹道:“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 李奕七仰头笑了:“没事,以后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过来。” 萧衒一边吃一边翻了个白眼:“也没见你什么这么欢迎过我。” 李奕七没好气地骂道:“你还用欢迎?你哪次不是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吃好吃饱,临江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总算觉得这世界好像更鲜艳了一点了。 帮忙把厨房收拾了之后,她才同萧衒一起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看了会儿杂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天气阴沉,月黑风高。 她坐在进门的屋檐上吹了会儿风,却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再没过多久,有火苗顺着墙角一路蔓延,很快包围了她原本睡觉的屋子,也不知道是借了什么力,整个屋子很快被火焰吞噬。 而汹涌的火海还在不断向旁边的屋子蔓延。 “火怎么这么大啊!这可怎么办?不会把她烧死吧?”有细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不,不会,她不是还挺厉害的吗?”另一个人接话道。 “真的吗?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把火灭了啊?” “这,这么大,你怎么灭啊?快走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 临江吹着热风看戏,一时无言。 “玩火尿床,你们不知道吗?”她终于开口问道。 路过她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原地定住,抬头看到她,震惊地互相看了半天,然后飞快逃走了。 临江:“……” 过了一会儿的临江:“呜呜,师尊,人家的住处没有了,需要在你这里借宿呜呜呜……” 雁时看着突然就跑进来趴在他的桌案上可怜兮兮地跟他撒娇的临江,皱眉道:“什么叫住处没有了?” 临江撇着嘴,眼里没有一滴泪,但依然是委屈巴巴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半夜醒了之后,屋子就着火了……” “着火了?” 雁时起身,提着临江就出了秋白宫,果然看到不远处通天的火光还有赶过去的一些人影。 老实说起火并不算什么,灭火也不过是长老们挥挥手的功夫而已,这火的起因,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雁时和临江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但是火基本上也已经被扑灭了,只剩下一些弟子们在做收尾工作。 率先赶过来的是沈迎,他朝着雁时行礼后道:“师祖,火已经扑灭了,应该是没有人受伤。” 雁时当然知道无人受伤,唯一一个可能受伤的人现在就在他身后站着呢,他面容冷峻地问道:“火是如何起来的?” 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但是沈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根据着火点来看,应该是有人蓄意纵火。在外墙发现了油桶和燃烧过的符纸的痕迹。” “符纸?”雁时扭头。 突然被怀疑的临江立刻委屈起来:“师尊你怀疑我?” 如果是为了毁掉院子去他那里蹭住的话,雁时觉得这种事情面前这个小姑娘干得出来。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选择符纸,而且我绝对会在天黑之前就把这院子给炸了好吗!”临江不满地道。 沈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符纸自家师祖会怀疑他的徒弟,他公事公办地问道:“你是起火后从这里逃出去的?” “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找人帮忙灭火?” “找了啊,我不是去找我师尊了?”临江非常坦诚。 沈迎觉得这个解释既勉强又有一定道理,他换了个问题:“那,着火的时候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有异样啊,”临江坦然地道,“我看到放火的人了。” “你看到了?”沈迎震惊。 “嗯。” “是什么人!” “不认识,也没看到脸。”临江说道。 “高矮胖瘦,是男是女?修为几品,你总该知道一些吧?” 临江摇头:“我,没在意……” 沈迎带着怀疑看向她:“你是真没在意,还是师祖对你的怀疑是对的?” 临江小脸垮了下来:“我急着去找师尊,真的没在意,只看到有人影从这里跑了,跑得特别快。” 沈迎还想再问什么,雁时总算开口道:“好了,让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这个事情明天再说。” 沈迎虽然不甘心,但是雁时都发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提了几句让大家不要乱说话之后,将众人遣散。 临江跟在雁时后面回到秋白宫,作柔弱状道:“师尊,你们云珩好危险哦,你就让我跟你住一块吧,给我一个屋子就行,我保证不打扰你。” 雁时没回答,却看向她道:“你看到放火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吧?” “啊?”临江没反应过来。 但是雁时非常相信他自己的判断,蹙眉看着临江道:“为什么不说?” 三十七 梦见 “呃,”临江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老老实实地道,“我怕大长老会给他们非常严重的惩罚。” “他们要伤人,自然要接受惩罚。” 临江凑过去撒娇:“师尊,你就让我自己解决这个事情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住宿问题耶。” 雁时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扭头道:“可以自己解决,但是不要乱来。” “我不乱来会的!”临江连忙保证道。 “秋白宫中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雁时终于肯回答临江缠着他要解决的问题,带着她来到了秋白宫最边沿的一个院子道,“这里是以前负责打扫秋白宫的人住的地方,你收拾一下住下吧。” 看着面前虽然比她之前的院子要小了一圈,但大概沾了秋白宫的光,整体还是非常精致的独院,又看了看这个住处距离主殿的距离,临江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妨,一步步来嘛。 她走进院子,突然又问道:“我以后都住这里吗?” 雁时垂眸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不甚在意地点头道:“可以。” 正如临江之前所说,这里很大,多一个人没什么。而且,他也确实觉得临江的安全,需要多加注意,当然,不光是在云珩里面。 临江就着月光看向面前的人晦涩不明的眸子,凑过去轻声道:“那,师尊,晚安?” 雁时回过神来抬眼看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临江转身进入屋子,里面的陈设还算是丰富,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床铺躺上去,因为睡不着,所以忍不住去想,到底为什么雁时一定要收她为徒。 因为她会符咒? 还是和她去的那个门派有关? 雁时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说不定会知道那个门派发生的事情吧?要不要问问他? 她很快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将她待的那个门派的事情告诉别人不是一件好事。 到底为什么呢? 临江带着这个疑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梦中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场景,铺天盖地的痛苦呼喊,染红大地的血液,穿着各种服饰的修士…… 在视野不停晃动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容颜俊美无双的人,穿着一袭月白长衫,但是左肩和胸口尽是血色…… 他朝着自己走过来了。 临江想向往前去,想看得更清楚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耳边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有光亮洒到她的眼睛上,逼她清醒过来。 临江睁开眼,却发现天已经亮了,门外传来萧衒的叫唤声:“临江?醒了吗?” 她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拉开门,在她面前的是穿着一贯的黑色劲装神采奕奕的萧衒。 临江忍不住感叹这个人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快清醒一点,该去探云崖了。”萧衒催促道。 “好的,知道了……”临江长叹一声,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边吃着萧衒给她带的包子一边问道,“师尊呢?” “他说他要闭个小关,这几天我们都见不到他了。”萧衒说罢,又担心地问道,“你那个院子怎么烧了?我都不知道,今天早上过去才看到,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哎,一点小意外,我没事,过两天我查清楚了再跟你讲。”临江摆了摆手,认真地吃东西,一时间有点梦回她高中一边吃早饭一边赶着去上早读的时候。 那天没去探云崖逛,到了才发现原来探云崖真的是悬崖,只不过大片竹林的将悬崖边挡着所以她没看见。 穿过竹林,就来到了悬崖边的大片空地,根据地面来看,应该会用于弟子们比试。 在往上能看到一个能容纳百十号人的巨大厅堂,里面工工整整地摆着几排案几和坐垫,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坐在那里了。 临江甚至还看到了李奕七,后者今日换了身青衫,看上去稳重了不少,如果不是他跳起来跟她打招呼的话。 “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大长老就要过来了。”李奕七跑到他们身边道。 “一七哥,你还需要听这个课吗?”临江疑惑地问道,按说李奕七在云珩待的时间应该挺久了吧? “我不是来听课的,我是来帮忙的,负责看着你们,或者讲学结束后给你们答疑,”李奕七说完也不忘骄傲一把,“有问题尽管来问我,我肯定比你师哥靠谱。” 萧衒提刀就往他身上砍,后者自然是轻轻松松地躲过去了。 临江无奈,给自己扒拉了一个饭后水果一边吃一边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 萧衒和李奕七闹腾完了,也要走过来坐下,但是临江旁边的位置却被一个女子更快一步占住。 临江闻声看过去,却见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正骄傲地冲她扬了扬下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临江皱眉,别过头去不理她。 萧衒却是不客气,伸手就在少女的头上弹了一下,没好气地道:“问别人名字的时候客气一点!” 沈伊人吃痛,一只手捂着头,扭头瞪着他旁边的人怒道:“萧衒!你打我!” “我这是教育你,”萧衒走到临江前面的位置坐下,顺便给临江介绍道,“这是沈伊人,沈迎大长老的小女儿。” “对,我叫沈伊人,”沈伊人又往临江的身边蹭了蹭,不满地道,“你叫什么?” “临江。”临江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临江?真奇怪的名字,”沈伊人哼了一声,凑得更近了一些,然后压低了一些声音,带着怨气问道,“你也不是很强啊,师祖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 临江伸出一根手指将沈伊人从自己面前推开,一脸嫌弃地道:“你不要一边做出来我们关系好的动作一边说出来很差劲的话。” “谁和你关系好了!”沈伊人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撇着嘴道,“我们云珩可是很厉害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你迟早会被赶出去的。” “我好像,没得罪你吧?”临江不解地问道。 三十八 剑穗 “你得罪的人多了!我劝你小心一点!”沈伊人冲着她龇牙咧嘴。 临江着实被逗笑了,也不知道该说面前这小丫头是没脑子还是没心眼。 但同时也有点惊讶,甚至很认真地求教道:“我好像连这里的人都没认识几个,怎么就得罪人了?” 不应该吧,她应该没好看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吧? 临江忍不住去想。 沈伊人翻了个白眼,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临江一眼,本来想作高冷状不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被临江坦然的目光看着,她终究是没忍住道:“当然是因为你……” “我怎么……” “你又不好看又不是天才又没有身份,师祖到底为什么会收你为徒嘛!”沈伊人一吐为快。 临江震惊:“我不好看吗?” “哈?”沈伊人也很震惊,正常人听见她的话首先在乎的应该是这一点吗? 临江甚至看向萧衒问道:“我很丑吗?” 萧衒摇了摇头:“挺好看的啊。” 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但是不垂头丧气的时候让人觉得英气十足,垮着脸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得到满意答案的临江给萧衒竖了个大拇指,得意地对着沈伊人道:“我,好看!” 沈伊人有被气到,梗着脖子瞪了她半天,然后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是……” 临江看她憋得难受,终于正色,无奈地替她说了出来:“你是想说,我不配当我师尊的徒弟,是吗?” 沈伊人哼了一声,烦躁地道:“你知道就好。” 临江反倒是笑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哎,其实我也这样觉得,我跟师尊说要雨露均沾,给大家一些机会,但是师尊,偏偏就是不听呢……” 临江声音不大,但是对于一早就注意着这边的人来说,还是能够听见的。 萧衒听着临江做作的话语,为了憋笑还咳嗽了一声,而旁边的沈伊人更是不可思议,再次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哈?你在说什么呢?” 临江轻笑着看着她道:“你手里有一个你亲手做的剑穗,你想把它送给你喜欢的人,但是你喜欢的人拒绝了,那你会把剑穗转送给别人吗?” “当然不会。”沈伊人毫不犹豫地道。 “聪明,”临江继续微笑,“师尊他收我为徒的允诺,就是这个剑穗,即便是没有我,他也未必会转送给别人,懂了吗?” “你……”沈伊人突然明白过来,合着她刚刚接话还是在帮这个人了,她忿然转过去趴到自己桌子上,只留一只眼睛瞪着临江。 崖边有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沈迎背着手走进来,热闹的课室瞬间安静下来。 沈迎讲课的作风也一如他的性格,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但是讲的东西除了临江还算感兴趣的几个之外,其他的可以说是如同天书。 她宁愿去学哲学。 不知道听了多久,她的意识都混沌起来,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直到眉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冰凉的感觉直冲脑海,她才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临江揉了揉额头看向沈迎,后者绷着一张脸,见她醒过来,厉声问道:“临江,我刚才问的问题是什么?” 临江站起来,摇了摇头。 沈迎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转而继续讲自己的, 临江也知道这是罚站的意思,她站在墙边,低头看着面前的桌子,恨不得站着睡着。 一个多时辰过去,沈迎才结束讲学,倒也没有追究临江的问题,大概说了一下明天要讲的内容,他便离开了。 临江打了个哈欠,扭头就看到了沈伊人得意的笑容。 她不解地蹙眉:“你笑什么?” “哼,要你管。”沈伊人站起来不屑地道。 临江无言,她确实有点摸不透这个小丫头的脑回路。 距离中午吃饭还有点时间,临江回了自己最开始被烧掉的院子处,大概沈迎真的想查出来纵火的人是谁,那一堆废墟还留在原地未动。 临江走到起火的墙根,看着已经漆黑的墙壁,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除了一手的灰烬什么也没有。 那天晚上一开始的火焰,就和那两个小家伙说的一样,最多只能吓吓人,别说烧了这房子,能不能坚持到找到可燃物都不一定。 但是火焰烧起来之后…… 临江回想着那冲天而起的巨大火焰陷入思索。 那天晚上虽然有风,但是并不大,空气中有淡淡的尘土味道,还有汽油的味道,因为是在云珩派中,灵气非常充沛,坐在高处的感觉也很舒服,直到沿着墙根的火线引起她的注意…… 之后火光是怎么冲天而起的呢?又是怎么覆盖整个院子的? 她尽力地回忆所有细节,但当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两个小家伙勾走了,根本没刻意去记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临江吓了一跳。 她连忙扭过去,看到一个穿着云珩统一发的白衫青裙的男子朝她走过来。 临江松了口气道:“来看看罢了。” 来人歪头看了看她,然后笑着道:“你就是临江吧?雁时师祖新收的弟子。” “是我。” “我叫沈昭,是二长老门下的大弟子。” “沈昭?大长老是你……” “是我父亲。”沈昭笑着回答,同时走到临江身边问道,“昨天是你在这里住?没有受伤吧?” “运气好,没有。”临江说道。 “我父亲今天一早就将我叫过去,让我一定要查出真凶来着,我这才来这里看看。”沈昭无奈地说出自己的来因。 临江轻笑,并不表示太多,只是道:“辛苦你了。” “我听父亲说,你是看到了纵火的人的?” “是看到了,但是当时太紧张,加上他们逃得太快,所以,和没看到也差不多了。” “这样啊,”沈昭走进一息尚存的院门,四处看了看道,“那你还记得,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吗?” “不清楚,我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着火了。” 三十九 有点无聊 “嗯?”临江跟着进了院子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沈昭踢了一下脚边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解释道:“如果我想烧死一个人,一定提前把门锁上。” “可是屋子里关着的是一个有点修为的人哦,就算门锁着,破开也很简单吧。”临江说道。 “也是,”沈昭点头继续道,“那我也许会在门上添加一些封印。” “都能用封印挡住一个二品修士的人,又为什么要选择火这种普通攻击杀人呢?”临江又问道。 “或许,放火对于那个人来说有特别意义?”沈昭推测道。 临江补充道:“又或者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这个房子里的什么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查这种事情呢。”沈昭颇为无奈地走到废墟之上,打量着四周说道。 临江看着他在废墟之中到处查探,过了一会儿后才道:“辛苦你了,若是查出来纵火之人了,可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那是自然。”沈昭笑着道。 临江没再说什么,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 她回到秋白宫,给自己弄了点吃的,还没怎么休息,下午萧衒便又过来找她了。 “那身法我能不能不练啊,”临江恨不得坐到地上耍赖,伸出手给萧衒比划着谈条件,“反正师尊闭关了,我不练,他不会知道的。” “那师父要是检查呢?” 临江沉默,来回算了好几遍,然后道,“两天,就休息两天,这样师尊总不会知道了吧?” “可师父说不定什么时候出关呢。” “啊?闭关什么的,不都是七天保底,上不封顶的吗?” “谁跟你说的,有的人只要进入状态了,半天也能算是闭关。”萧衒用手里的刀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催促道,“快点,别拖延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能躲一天是一天。”临江说道。 萧衒眼珠转了转,凑过去道:“或者说,你想第一天练习身法,就让师尊看着你,然后看到你笨拙犯错的样子吗?” 他知道临江从来没有练习过身法,也知道一个初学者在初期会有多么狼狈,更知道,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在雁时面前丢脸的。 临江果然被他说动,整个上身都伸直了,纠结了很久后才站起身道:“行行行,走,我练,我练还不行吗?” 正如萧衒所说,临江果然每一个动作都算得上是狼狈了,萧衒一边帮她纠正,一边嘲笑道:“怎么,你跟你的四肢,是刚认识吗?” 临江肢体的动作又不敢变,闻言只能干瞪他,开始练习还没几分钟,临江就出了一身汗了。 但是萧衒带着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让她坚持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肯让她休息一下。 临江毫无形象地坐到树下,喝着萧衒递过来的茶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萧衒在旁边带着笑意看她终于缓过来一些了后问道:“你以前,还真是一点身法都没练过啊?你是怎么修行到二品的?” 临江擦着汗道:“没练过,自己瞎练,就二品了。” “瞎练?”萧衒震惊,“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练的?” “算是吧。” “那要是练错了呢?” “那就错了呗。”临江不甚在意,她又没真打算练成个长生不老制霸天下什么的。 萧衒无言,过了一会儿憋出了一句:“这个心态很好,修行就需要你这种心态。” “来吧,起来继续。”他站起来说道。 临江往后缩了缩:“别啊,再唠两句呗,师哥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什么的?” “想知道我的事情啊?”萧衒弯腰凑近了她,然后露出来一个俊朗的笑容,“以后有的是机会。起来!” “师哥……” “快点起来……” 上午听课,下午健身,晚上去找李奕七吃好吃的,这种规律的生活过得久了,临江还真有点适应了。 她那院子着火的事情也一直没有下文,沈迎找她说过一次这个事情,最终还是将处理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但是她也完全不急,偶尔萧衒问起来也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有缘自会相见的啦。”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七天,雁时终于出关了。 说是闭关,但是对雁时来说就和睡了一觉也差不多。 他走到秋白宫的中庭,正在跟着萧衒练功的临江几乎跳起来冲过去:“师尊!好久不见!你更好看了!我好想你啊!” 雁时在她抱住自己之前就伸出一根手指,将临江阻挡在自己身前一尺的位置,淡淡地道:“去继续练。” 临江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橡皮泥上,也不疼,但就是动不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才自由了。 她哼唧了两声,也不上手了,在旁边道:“本来就已经要结束了的,不练了不练了。” “真的?”雁时问道,却是看向萧衒。 萧衒犹豫了一下,看着临江一脸哀求的样子,终究是道:“是的,已经差不多到时间了。” 雁时如何会看不出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但想到这么几天看来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混熟了,心中的担忧也放下来了一些,便没去追究。 他再次看向临江问道:“这几天感觉如何?” “还行吧,”临江仔细想了想后坦诚地道,“就是上课有点无聊。” “无聊?”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师尊你好看啦。”临江嘿嘿笑道。 雁时就知道她嘴里不会有什么正形的话,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过几日,我可能也会去探云崖讲学。” “真的?”临江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撇了撇嘴,“去什么探云崖嘛,在秋白宫单独给我讲就够了。” 雁时觉得自己理她就是一个错误,他转而看向萧衒问道:“这几天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萧衒闻言收起来看戏的表情,神色郑重起来,看了一眼临江后才道:“灵阁传来消息,全力搜捕除妖大会当天所逃的众妖。” 四十 好看 除妖大会…… 临江听到这几句话,脸色果然变了,带着紧张和难过看向萧衒,安静地听他讲话。 萧衒看临江反应不是特别大,才放心地继续道:“还有,对于云珩带走维护妖族的女子一事不予追究,希望云珩能对其进行教导约束……” “还有呢?” “还有,待到捉拿到妖女傅言,除妖大会将再次举行。”萧衒说完仔细想了想后道,“应该没了。” “哦对,二长老和三长老前几日也被灵阁喊走了,说是要商议,剿灭魔族一事。” “魔族?”雁时的眸子颤了一下,低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但是始终没说话。 临江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来那个孤岛上的魔族,魅凉,风离,还有那个强得几乎不对劲的少年。 萧衒继续说道:“是啊,按说魔族当年不是已经被赶入九幽了吗?这么多年也没有动静啊,怎么又开始商议什么剿灭魔族了?” “九幽?”临江皱眉,她待的那个地方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啊? “是啊,哦,你还不知道呢吧,九幽在整个灵界的东边,千年前一场灵界大战,魔族被全部驱逐进九幽,不得进入灵界。” “……” 临江撇了撇嘴:“驱逐这个驱逐那个的,人类可真霸道。” 萧衒知道自家小师妹和妖族是有些关系的,但是临江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闻言他也没有反驳,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 “那大概,过几日孤玉会和他们一同回来,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这件事吧。”雁时终于回过神来道。 “掌门说,大概还要三五日才会回来。”萧衒道。 临江很快从讨厌人族的情绪里走出来,看向雁时道:“师尊!我想下山看看!” “去做什么?” “我听说云珩是有一些任务会让弟子们执行的,你让我接一个呗,”临江凑过去祈求道,“我都,半个多月没干什么事情了,你让我下山去看看吧,正好也熟悉一下云珩的周围,对吧……” 雁时低头看她,过了一会儿后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萧衒,你去找一个乙级任务。” “乙级?”萧衒有些吃惊,按照云珩的难度排行来算,甲级任务通常要一个长老级别的人带队,但是这种任务已经不靠自己领取了,都是由长老们发放,说白了是和弟子无关的。 而乙级任务的执行队伍中必须有一位高于四品的修士。 就算是他现在已经是三品巅峰,现在也只能接一些丙级的任务而已。 “我会随你们一起去的。”雁时道。 “哦哦。”萧衒放下心来,那别说乙级了,整个云珩的任务还不是随便他们挑吗? 他冲着临江招了招手:“去选一个你感兴趣的?” “好耶!”临江跳到他身边,还不忘记扭头对着雁时甜甜地笑道,“谢谢师尊!” 说句不客气的,云珩作为整个灵界的第一宗派,由于地大物博,门槛又高,因此总有些任务是分处处理不了,总部又没空搭理的。 所以才有了让弟子们自行领取任务,完成后可兑换一些修炼所需的东西,类似于灵阁的平云阁这样一个地方。 但实际上平云阁在整个云珩的运行中并不是非常重要,因此也不过是一个偏移中心位置的一个院落罢了。 不过大概最近确实没什么要紧事,云珩的大家都比较无聊,萧衒和临江二人过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有人眼尖地看到他们,打招呼道:“萧衒?你也来接任务啊?雁时师祖还没出关吗?” 萧衒显然和这个人关系不错,笑着道:“少操心有的没的,你伤都还没好,就又来给自己找事做吗?” “哎,这不是闲不住吗?我找个简单的出去溜达溜达。”那人正说着,脸色突然正经起来,对着门口道,“如墨师兄,你也来看任务啊?” 临江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同萧衒一样穿着黑色劲装,但是却比身材颀长的萧衒要高壮上一圈,五官也更有威慑力的男人。 陈如墨没应声,目光却是落到了临江的身上,盯着她朝她走过来。 临江皱起来秀气的眉头,不明所以:她没欠这个人钱吧? 虽然看不出年纪,她面前这个叫如墨的已经是四品以上的人了,毫无疑问他就是现在平云阁内最强的人,哪怕没像临江一样被针对,众人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有萧衒身后的那个人轻轻拍了拍萧衒的手背。 但是萧衒并没有做出要维护临江的意思,他的师妹可是敢在灵阁五大宗派掌门人的眼皮子底下出手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区区四品的威胁。 临江确实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陈如墨来到她面前,头也没低,眼神向下瞥着她,她才揉了揉后颈,对着陈如墨笑道:“我好看吗?” 陈如墨皱起来,本就阴沉的脸更让人望而生畏,过了一会儿后才生硬地说了一句:“好看。” 临江:? 被迫看戏的众人:? 等等,他们不是在走虽然不明白但是马上就要互相挑衅甚至打起来的戏吗? 怎么这人还接话了!还是这种话! 然后陈如墨就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太弱了。”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径自来到了乙级任务的墙壁前。 “临江小师妹,你很强嘛。”之前和萧衒打招呼的人小声说道。 “啊?”临江都快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强还是弱了,她茫然地指了指陈如墨,“可是他说我很弱诶……” “他叫陈如墨,如字辈的,都是五长老的首批弟子,”萧衒总算开口给她解释道,“整个云珩最狂妄的人,他根本不会和他觉得弱的人说话的。” “所以,他和我说话,意味着,他觉得我虽然弱,但是还行?”临江推测道。 “大概是因为你刚刚并没有把他的威压放在眼里吧,毕竟,胆大也算是强者的一部分。”萧衒也试着推测道。 这云珩还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 “算了,找任务吧。”临江拉着萧衒走到陈如墨的身边抬头去看墙上的任务单。 四十一 我是公主 “镇族之宝丢失……” “名贵药材丢失……这跟上面的是一个人偷的吧?”临江说道,又继续看下一个,“嗯,村子,邪医教?” “就这个吧!”临江伸手就要去拿那张纸,一只大手却更快一步按到了那张纸上。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陈如墨。 她扭头看向陈如墨,后者慢吞吞地将那张纸撕下来,也不解释,拿着就要走。 临江刚准备叫住他,萧衒已经一个胯步来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道:“这是我师妹先决定要的,能交给我吗?” 陈如墨显然是觉得萧衒还不错的,看着他说道:“跟我比试,赢了,给你。” 萧衒不爽地道:“陈如墨,你不找我打一架皮痒是吗?” 陈如墨看着他不说话,临江却在后面语气略显冰冷地说道:“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你没资格谈条件吧,正确的说法也应该是由我来通知你,赢了,算你抢劫成功,输了,算你抢劫失败。” 乙级上面并没有几个任务,刚刚他们聊天的功夫,陈如墨早该找到他心仪的然后拿走了,而不是等到她挑好了才半路杀出来。 临江的话一出,周围的人大都惊讶地互相看了看,有人不确定地小声道:“她的话说得,怎么像是她要和陈如墨打一架呢?”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有点紧张地盯着陈如墨。 下一瞬,陈如墨动了,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一瞬间,一道劲气以三人为中心扩散开来,撞到墙上荡起来墙壁上贴着的任务单。 哗啦啦的纸张声响过后,众人将目光重新放到陈如墨三人身上,安静的场面在纷纷扬扬的任务单之下有些诡异。 陈如墨转身面朝着临江,拳头向前挥出,却停在半空中。 萧衒挡在陈如墨面前,手中未出鞘的武器拦在陈如墨的胳膊处。 临江站在原地没动,在她面前有一张符纸缓缓飘落。 她弯腰将那张符纸捡起来,有些无奈:“四品的人,倒也不用使偷袭这种招数。” 陈如墨收回自己的动作,看向临江的眼中带着些许的震惊,他刚刚的攻击会在空气中产生多大的影响他最清楚不过,也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最清楚。 不管是他出手攻击,还是萧衒出手拦住他,这个他觉得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的小姑娘没有躲闪,没有防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张符纸是再之后她才扔出来的,随着空气震颤被带到空中,然后飘下来。 是雁时师祖给她的什么法宝吗?他忍不住想道。 没人回答他的惊讶,萧衒甩了甩胳膊顺势说道:“就是,你多大个人了,还偷袭?” 临江朝着陈如墨伸出手:“还我。” 陈如墨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扬了扬那张任务单:“你还没赢。” 临江冲他微微一笑:“不,我赢了。” 陈如墨警惕地拧紧了眉头,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灵力似乎被完全凝固,不早说调动,连感应到灵力存在都是一件难事。 萧衒眼疾手快,手中武器一抬一挑就把任务单抢回了自己手里,转手递给临江,同时还将露了刃的武器驾到了陈如墨的脖子上。 不早说周围的人,就连陈如墨自己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当时,他并不慌张,感觉到身上的灵力恢复之后,他伸手将萧衒的刀推开,盯着临江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临江看了看任务单,将其收了起来之后却是问道:“你刚刚是故意在我之前抢走这张任务单的吗?” “是。”陈如墨毫不掩饰,坦然地道。 “哦,”临江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道:“道歉。” 陈如墨还没说话,从旁边的人群中传出来一道醇厚的声音:“小姑娘倒也不用这么得理不饶人。” 临江扭头看过去,只见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人,正晃着扇子朝他们走过来。 临江在云珩这几天,认识的除了一同听讲学的新生,便是萧衒的朋友,对走出来的人还真没什么印象,只好问道:“你是谁?” 出来的人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白睿,是二长老的关门弟子。” “还是阳城白家的大公子。”萧衒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哦,”临江点了点头,然后回复道,“大少爷倒也不用这么居高临上地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白睿的脸色有些难堪,他收起来手上的扇子道,“难道你得理不饶人不是事实吗?我不过提醒你不要太过分,也算是多管闲事吗?” 临江一脸迷惑:“得理为什么要饶人?” “得理说明我对了,他错了。” “错了就要认错道歉,这不是小朋友都懂的道理吗?” 临江丝毫不让,一连串的回怼让整个平云阁都安静了片刻。 “牙尖嘴利,”白睿顿了顿,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有些揪心一般地道:“如墨师兄不过是在你之前拿了你想要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至于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向你道歉?” 临江更迷惑了:“你是我吗?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这是不是大事?你是他吗?你怎么知道他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抢我东西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向我道歉?” “你……” 临江看他没话讲,又补充了一句:“大家以后也算是同门了,那我今天还就提前说一句了,我是公主,是大小姐,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睚眦必报,别在我面前玩身份地位辈分资历弱肉强食这一套。” 她说完转身向外走,路过陈如墨的时候停下脚步,依旧是一脸淡然地道:“我不在乎你有多慕强,多坦荡,多爱恨分明,给我尊重你想挑战的人,用正常的方式宣战,如果你觉得现在道歉没面子,可以去秋白宫找我。” “师哥,走啦。” 临江说完招呼道,萧衒好笑地拉住往外走的她,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要先记录一下才能走。” “……” 刚耍帅完的临江也忍不住笑起来,小声道:“刚才配合得不错啊师哥……” 四十二 恐怖作品开头 但是任务墙旁边没有人在乎她走错路这个小插曲,他们还震惊于临江一脸无所谓地扔下的那些嚣张的话。 什么叫她是公主,是大小姐,所以不能受一点委屈啊? 如果可以,谁愿意受委屈啊?还不是因为自己弱吗?修真界,不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吗? 一路走来的大家,谁没有受过委屈啊?凭什么她说她例外就能例外,凭什么她可以那么嚣张? 良久后人群中传来一道弱弱的女声:“好帅啊……” 白睿握紧了扇子,脸色冰冷,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笑道:“无知者无畏罢了。” 他说完抬头想去劝默不作声的陈如墨,还没开口,后者便无言地转身离开了平云阁。 萧衒和临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气氛还维持着微妙的尴尬,但是他们也不在乎,萧衒甚至还和之前的熟人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回到秋白宫,把任务单给雁时看了看,他们决定下午就出发。 第一次下山,临江还有些激动,在自己的院子里蹦跶了好几圈,就是不知道要收拾什么东西。 下午萧衒喊临江准备出发的时候,陈如墨真的找过来了,他站在门口,对着临江弯了弯腰:“我为我今天在平云阁所做的事情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临江轻笑:“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关于我如何赢了你这件事,可能要等我回来再和你说了。” “嗯,我可以等,”陈如墨点了点头,现在更让他想知道的,已经不是这件事了,他皱紧了眉头问道,“你,不怕得罪别人吗?” “啊?”临江不明所以,“我又不主动得罪别人。” “但是……”陈如墨想形容一下临江上午的状态,嘴巴张了又张,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临江也不是傻子,她抿唇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我好像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权益,但是当我一丁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想让我吃亏的人了。” 陈如墨点头,临江扬起来笑容,坦然道:“所以又如何呢?” “你不怕你得罪的人,或强,或阴狠,或者,你完全赢不了呢,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死了呗。”临江笑了一声,不在乎地道。 陈如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旁边的萧衒也没想到,他扭头看向临江,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快。 “死也无所谓吗?”陈如墨轻喃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院子。 待到陈如墨的身影消失了,萧衒才说道:“你能不能别把死这件事这么轻松地说出来?”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说说而已,死不了的。”临江安慰他,虽然这安慰几乎是火上浇油。 萧衒觉得自己就算是此刻正经地和临江说这个问题,恐怕也会被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大踏步向前走着道:“行了,走吧。” 临江忙不迭地小步跟上,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萧衒的情绪变化。 有雁时在,他们自然是御剑前往,路上临江看着任务单,好奇地问道:“这邪医派,是干什么的?听名字像是用比较残忍的方法来给人治病的。” “修真派系和道路众多,邪修也是一样,虽然他们用的方法差不多都是依靠取人性命来增加修为,但是根据主要邪术不同,也会产生不同派别。这个邪医派所修之术大概便是和医术有关吧。” “也可能,是他们自认为和医术有关。”雁时解释完又补充了一句。 临江有些嫌弃地道:“你说他们自我认知不清楚吧,他们知道自己是邪,说他们自我认知清楚吧,他们又觉得自己是医,啧。” 萧衒托着下巴,眯着眼睛道:“这个璟城还有九龙村,我怎么好像听说过呢?” “啊,”萧衒猛地坐直了道,“这个九龙村,不是个荒村吗?好像十年前就整村搬走了啊!” “荒……荒村?” 来了来了,恐怖作品标准开头,荒村,诡异的村民,还有探险队。 临江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默默地往雁时身边挪了挪。 萧衒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大小姐你死都不怕,怕荒村啊?” “人,总要有点怕的东西吧?”临江说得非常勉强,然后又问道,“师哥,你确定,九龙村,荒了?” “是啊,这个事情全璟城都知道的。”萧衒很是认真地道,“好像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开始一个个发病死亡,然后村长才决定迁村的。” “那不都是十年前事情了,怎么现在又挂出来了,而且还扯上了一个邪医派?”临江不解。 “嗯,十年前的时候,这件事并没有查出来结果,只是当时就有传言说,九龙村里面有邪医派在救人也在杀人一类乱七八糟的传言,至于这个邪医派到底是什么,好像没人知道。” 两人谈话间,雁时已经停到了半空中道:“到了。” “到了?”临江抓住想要下去的雁时,惊恐地问道,“是到璟城了还是到九龙村了啊?” “自然是九龙村。”雁时说罢。勾了下手指临江就飘在他旁边,随着他一块落下去了。 三人立刻出现在一个村子前面,正如萧衒所说,是个荒村,或许是地处山中的缘故,整个村子比临江见过的荒村更加破败。 绿色是村子的主色调,随处可见长满青苔的墙壁,被藤蔓缠绕的房屋,被树木钻裂的墙壁。 但好在是白天,看起来倒是更像什么景点。 萧衒和雁时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村口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对着他们行礼道:“见过三位,我是璟城分舵的钱叁,奉命来和各位介绍九龙村的情况。” 还有npc介绍任务? 临江挑眉,这个平云阁的系统还挺完备的嘛。 钱叁和他的外表一样耿直,直起来身子就道:“时间紧急,在下也不一一认识各位了,直接同各位说一下九龙村的故事吧。” 四十三 等 这正合他们三个的意,萧衒甚至扔出来一个席子铺在地上,拉着几个人坐下,一边吃一边听。 钱叁坐到三人对面,语气略微沉重地道:“不知道三位有没有听过九龙村十年前的事情。” “不清楚,你讲一讲吧。”萧衒捧哏。 钱叁点了点头,从头开始讲:“十年前,这村子就出过一次事情,据说是村子里突然有人开始发病,病者浑身发青,没有意识,但是却能行走,像是成了被人控制的傀儡,但是走不出多久,这些人就是吐血身亡。” “一开始村民觉得是有邪修或是邪祟杀人,便请我们去探查过一次,但是当时什么都没发现。” “之后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村长觉得,可能是不知病因的瘟疫,便举村搬了出来,这地方也就成了荒村。” “那,为什么现在又提出来了呢?那个邪医派,又是什么东西?”临江问道。 钱叁摇了摇头:“事实上,邪医派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是什么,只是知道他们存在于九龙村。” “事情会在现在重新提出来,是因为有曾经的九龙村村民回来祭祀故人的时候,发现了曾经已经死去的那些人,便跑到我们分舵求援了。” “已经,死去的人?”临江傻了,“那遇见的是有身体的人还是……” “是人,当时死去的那些人,全都活了。她是这样说的。” “那,我们能不能先找九龙村的人,问一问?”临江又问道。 钱叁摇了摇头:“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九龙村的人搬迁到哪里去了,这个村子的人本身也非常的封闭,排外。” “那,向你们求助的人呢?” “那个人,易了容,只是匆匆地和我们说了这些便走了。” “易容?”临江震惊,武侠小说诚不欺她。 “是,因此我们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只派了两名弟子过来查探,但是……” 钱叁的语气沉重起来:“但是,那两名弟子,至今没有音讯。”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萧衒率先站起来道:“行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们会解决的。那两名弟子,也一定会找到的。” 钱叁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又冲三人拱手道:“辛苦各位了。” 送走了钱叁,临江一边往村子里走一边道:“这九龙村的人,也太奇怪了吧。” 萧衒倒没觉得有什么,在前面开路道:“这种与世隔绝的村子,大都有些不被世人理解的东西,奇怪的习俗,信仰,生活习惯。” 一路上走过狭窄的胡同,还算是宽阔的大路,花了点时间几个人才将这地方逛了一圈,看上去这个村子并不小,至少能容纳将近两百人。 村口被森林树木完全掩盖,寻常人根本就进不来,村尾的树林往前一段,能看到一个四面环合的湖泊,整个村子可以说是天然地隐藏在森林之中。 逛了一圈,雁时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临江突然觉得像是上课被人听讲被人提问的小学生,她扭头看向萧衒,后者整理着语言道:“嗯,这村子,毫无疑问已经死了。” “啊?什么意思?”临江一脸迷茫,什么叫村子死了?是没人的意思吗? “你没注意到吗?”萧衒指了指面前的村庄,“这么大一片地方,没有人就算了,飞禽走兽,甚至鱼鸟虫蛇都完全没有,这不就是完全的死地吗?” “是吗?”临江这才认真地看了看周围,果然如萧衒说得那样,除了他们,一点会呼吸的活物都没有。 “嗯。”雁时应了一声,也没说赞同不赞同,指了村子中间一个阁楼道,“去那里看看吧。” 那阁楼由石砖堆砌,足有三层,外面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苔藤蔓。 阁楼的门没关,萧衒去推门,临江则默默地往雁时身后躲了躲。 阁楼里面的陈设更像是一家客栈,大堂里面摆着几张桌子,贴墙的石梯绕上去,有不少房间。 临江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堂,不解地道:“他们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村子,不需要客栈吧?” 萧衒看着正上面已经看不清字的牌匾猜测道:“也许是村子中德高望重的人聚集的地方。” “那不应该在祠堂吗?” “你路上有看到这个村子的祠堂吗?”萧衒问道。 临江摇了摇头:“确实没有。” “那不就是了,这村子确实有很多地方,都同我们所知的村子不一样啊。” 萧衒说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台阶,皱眉道:“这地方,最近有人来过。” “啊?”临江有被吓到,强行给自己找安慰,“会不会,就是云珩上次派来的那两个弟子啊?” 萧衒摇了摇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痕迹。” 什,什么东西? 临江整个呆住,不是说这地方没有别的活物了吗? 还能有什么东西啊? 恐龙吗? 她后悔了,她就应该把这个任务让给陈如墨的。 她以为这是个单纯的战斗任务,结果是恐怖推理的任务啊! 萧衒回到厅堂中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师尊,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雁时摇了摇头:“这是你们的任务,我只负责关键时候,不让你们出事,其他的不会插手的。” “行吧,”萧衒看向临江,“去村子里其他人家里逛逛?”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行。” 反正总归是不会离开这个村子的。 两个人下午将这里的各个院子人家几乎逛了个遍,但是却一无所获,所有的院子都是非常普通。 等他们看天色将黑,回到最开始的阁楼的时候,雁时已经在楼上挑了个房间休息了。 “那没有办法了,只能等了。” “等?等什么?”临江有种不祥的预告。 “最开始那两名弟子会在这里消失,就说明一定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那我们也只要等到事情发生到我们身上就行了。”萧衒非常淡定地说出来让临江绝望的话。 她宁愿把这座山挖个底朝天也不想等鬼敲门这种事情啊! 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看向雁时:“师尊,今晚让我跟你待在一起吧……” 四十四 鬼啊 雁时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临江几乎习惯了以腾空的状态被迫飘去一个由不得她选择的地方,比如远离雁时的地方,比如隔壁的空房间。 临江也不拿被褥,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盯着泛绿的天花板,满脑子都是怪力乱神,虽然她曾经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能一个人在孤岛上活上两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知道害怕。 正相反,她怕极了这世界上无法用物质概括的东西。 之前在那孤岛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无知者无畏,但是现在,这世界上好像真的有鬼啊! 带着这样的思绪,她晚上睡得并不好,时不时就陷入到无法挣脱的梦境之中。 迷迷糊糊之中,她觉得身上似乎有什么重物压着,但是偶尔又有凉风吹到身上,那感觉就像是她抱着爬山装备站在山顶吹着凉爽的风。 临江的意识渐渐被这种越来越真实的感觉唤醒。 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硬币大小的空洞眼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完全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像是几个扭曲的人体拧在一起,几乎占据了她的小床正上方的整一大片房顶,像是被树皮覆盖一般狰狞的脸就停在临江脸前几寸的地方,露出来一个可怖的笑容。 临江:“……” 临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属于少女的尖叫声几乎传遍了整个九龙村。 她整个人从床上弹跳到地面,双手在身前乱甩,闭着眼睛扔出来一堆有的没的符咒,转身直接破了房间的门冲到了雁时的房间内。 “师尊!救我啊!” 临江连滚带爬地跑到正在打坐的雁时身后,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他背后,拽着雁时的袖子喊道:“师尊!鬼啊!” 雁时一时无言。 怎么说呢,他没见过一个修士面对邪祟会是这个样子的,这么的,狼狈。 他试图将临江拉出来:“你以后也要面对这些的,而且这些都是低阶邪祟,你应该可以自己处理。” 但是临江一边哼唧一边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连头也不抬,就像是受惊的小孩子会将身体藏在被子或者是母亲的怀里一样。 雁时暗暗叹了口气,加重了语气道:“我说了,除非生死关头,否则我不会出手的吧?” 说倒是说了…… 临江的脑子还有那么点运转能力,依旧是缩在雁时旁边,她大喊道:“师哥!救命啊!师哥!” 雁时:“……” 萧衒早在临江第一次尖叫的时候就醒来了,只不过他在大堂休息,只看到临江的身影从走廊冲过去,便被两个巨大的鬼影拦住了去路。 “没事吧?”萧衒解决了自己面对的邪祟,来到雁时房门口,然后就看到几个邪祟乱七八糟地横在房顶,却没有靠近雁时。 虽然从这些邪祟的感觉来看,这个无比俊美的男人就像是普通人一样,但是还有一种本能在提醒他们,这个人很危险。 “师哥……”临江听到萧衒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抬头去看,然后就看到萧衒身后猛地出现了一个一如她在鬼片里会看到的那种红色衣裙,披头散发,五官模糊带血的女鬼。 且她眼前的这个,身躯还不似正常人类,弯着腰,倒吊着头看向临江。 “啊!”临江被吓得几乎连声音都变了,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后面!”就再次钻到了雁时的长袖之间。 其实萧衒哪里用得着临江提醒,他连头也没回,手中黑色长刀向后挥舞,带起来一道青色的火焰,那道鬼影发出凄厉的叫喊声便消失在空气中了。 见那门口的红色邪祟消失,聚集在雁时头顶的影子们互相看了看,一同朝着萧衒冲了过去。 但是这对于萧衒来说根本就是徒劳,没一会儿,叫喊声全部散去,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三人。 萧衒好笑地走到瑟瑟发抖的临江身边,刚准备调侃几句,却发现临江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还有细细的呜咽声传出来。 就连雁时也没想到,临江竟然真的如此害怕。 他先前甚至还以为,临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刚刚也不过是借着对邪祟的小害怕过来同他撒娇罢了,却没想到,她是真的害怕。 萧衒伸手在临江肩膀上拍了拍,轻声哄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临江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身体绷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扭头看向萧衒,这次后面没再出现什么恐怖的景象。 她盯着萧衒看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神色轻松,带着安抚的笑意。 “师哥……” 临江拽着雁时的手终于缓缓放松下来,然后忽地撅起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掉了下来,在萧衒慌张不知所措的时候,猛地冲上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崩溃大哭:“师哥!” 她一开始,的确是单纯地害怕,后来莫名地感到恐惧和难过,第一滴眼泪掉下来之后,她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她不怕孤独,所以整整两年一个人的生活她偶尔惶恐但始终自在。 她也不怕死,所以数次走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她都没什么情绪起伏。 但是当她认知中的鬼出现的时候,她怕了。 因为她坚持了许久的无神无鬼世界观彻底崩塌,她终于意识到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完全不在她掌控中的变化。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孤独一人? 为什么是她要生离死别? 为什么是她要面对要接受这个让她觉得恐怖的世界? 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无助,痛苦,伤心,害怕,都在这个时候彻底决堤。 萧衒单膝跪在床前,有些呆愣地搂着怀里痛哭的临江,看了一眼同样束手无措的自家师父,缓缓抬起手在临江背上轻拍,同时柔声安抚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会有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临江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只剩下偶尔的抽泣声。 雁时伸手在临江背上碰了碰,然后道:“睡着了。” 他说完抬手,临江就被从萧衒肩上提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到雁时身边的床上。 四十五 我想学那个 萧衒活动了一下肩膀,看着脸上还带着泪痕的临江,有些心疼地道:“哭成这个样子,不光是被吓的吧?” 雁时点了点头:“或许是有些情绪积攒太久了吧。” 萧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回去了,那些邪祟的事情,明天再解决吧。” 雁时应了一声,看他出去之后扭头看向抽了抽鼻子的临江,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换到另一边的榻子上打坐。 临江虽然睡着了但是满脑子都是人生走马灯,让她时不时在梦里也怀疑自己要死了。 但每每要脱力坠入死亡深渊的时候,她总能被一双手拉出来,然后被安抚落魄的情绪。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萧衒正在桌边吃东西,见她醒过来指了指外面道:“门口有水,洗一下来吃东西吧。” 临江点了点头,依言出门,随便擦了擦后走到桌边,接过来萧衒给她递的包子,坐下去时忽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萧衒被她盯得不自在,缩了缩身子问道:“怎么了?” 临江摇了摇头,低头吃东西:“不,没事。” 本来想问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来着,但是,还是不了,感觉怎么着还是有点尴尬。 萧衒想了想后道:“你如果实在害怕,今天可以不去。” “去哪?”临江疑惑。 萧衒抽出来一张符纸晃了晃道:“昨天那群邪祟,我已经留了他们的气息,只要跟着气息,应该就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我去。”临江咬着包子,眼眸下垂,但是语气却是恶狠狠的,“我这次不会怕了,我要去。” 萧衒被她逗笑,点了点头道:“好,吃完饭就一块去吧。” 吃完饭,临江照例啃饭后水果,一边溜达一边问道:“但是他们不会跑吗?毕竟都被你剿灭了。” “就算跑了,只要不把气息全部藏起来,也是能被找到的。”萧衒说完奇怪地看了临江一眼,“你怎么这么爱吃水果?” “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现在就逆反了。”临江说道。 萧衒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心里的心疼还没泛上来然后就看见临江冲他笑了笑:“骗你的。” “你……”萧衒再也不顾忌她是不是脆弱了,伸手就在临江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啊,好疼啊,”临江捂住头,扭头看向雁时把头伸过去,“师尊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雁时看了一眼,伸手在临江眉心泛红的地方轻轻揉了一下。 临江本以为自己这师尊不会理会自己的,不由得愣住了。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眉心传来一阵凉意,她伸手摸了一下,之前的疼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师尊,这是什么治疗术?”临江震惊,她怎么没学过。 “你想学吗?”雁时问道。 临江摇头:“我不学。” “为什么?” “我受伤的话有师尊呀。”临江说得理所当然。 这么好的和美人师尊贴贴的机会,她才不要错过。 雁时皱眉,肯定地道:“回去就教你。” 早知道不问了。 临江“哼”了一声,往前蹦哒两步跟上萧衒的脚步。 跟着那张符纸,他们很快进到了深山里面,临江忍不住道:“我们昨天都没感应到一点气息,他们藏到要有多深啊。” “在地下也说不定呢。”萧衒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起停下了脚步,看向一个方向,但是那边依旧是茂密的树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萧衒皱起眉头:“算了,还是先解决那些邪祟吧。” 临江点头表示赞同,却是先掏出来了一个盒子放到地上,然后才跟上萧衒。 符纸在前方悠悠荡荡,越走越深,最终在一片沼泽地停了下来。 临江扭头看了看九龙村的方向,忍不住道:“这,得有几公里了吧?他们过去吓我不累吗?” “他们用飞的,不累,”萧衒说罢又交代道,“沼泽多毒虫,你小心一点。” 临江站在一个石头上,看着面前大片的沼泽,不解地道:“这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啊?” “是啊,他们总不能住在沼泽底下吧?”萧衒嘴上这么说着,却将他那一把怪异的武器握在了手里,警惕地看着周围。 沼泽中有虫子飞舞的声音,临江和萧衒忽然同时转身,背对背地朝着彼此的前方发起攻击。 巨大的水浪在临江的面前似山洪一般冲出去,而萧衒面前的树木则齐齐从树根处断裂,缓缓倒了下去。 轰隆隆的声音到处响起,坍塌的树林让他们的视线瞬间开阔起来,临江愿给他们两个起一个组合名字:森林灾害制造者。 就这还是因为她思前想后,觉得用火实在不行才改用水的。 萧衒扭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道:“可以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出手呢。” “平云阁的不算吗?” “那次没看清。”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换了位置,在被破坏的树林之间,不断有哗啦啦的声音传过来。 然后在某个瞬间,无数身影冲出树林,朝着他们奔腾而来,看上去就像是无数战马飞跃而出一般。 临江扔出一道道冰墙将一部分人冻在里面,趁着喘息的时间认真地观察着冰块中的人。 按说不应该的,萧衒那一下足以将所有伸出树林范围的人拦腰砍断了,不该这么快有人冲出来吧? 然后她就看到了冻在冰块里面的人狰狞残破的身上,赫然有一道伤痕贯穿身体,他们的衣服也断裂在伤疤之上的位置。 “师哥,他们是丧尸吧?”她不断地扔出来一道道冰墙阻止那些人的进攻,震惊地道。 “丧尸是什么东西?”萧衒一边将面前的人一排一排地拍飞一边问道。 “让我来吧,跟他们白费力气没有用的。”临江说道。 然后她刚转过身就看到了自家师哥令人震惊的操作,简单来说就是发现进攻的人是人之后没再下杀手。 他选择了用树把那些人压在下面。 临江看清楚了她这个远程法师和近战上单的区别,她指着在人群中辗转腾挪片叶不沾身的萧衒,仰头道:“师尊,我想学那个。” 四十六 杀人灭口 坐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看戏的雁时本来在盯着临江扔出去的符纸看,听到声音后才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吐出来两个字:“身法。” 临江瞬间有些丧气,也不再看萧衒,随便找了个冰块与里面的人面对面。 冰块里面的个看起来男女老少都有,不过更多的还是青年男人,穿的衣服都已经破烂不堪,几乎一碰就会掉下来,蓬头垢面的样子和临江在电影里面看过的丧尸实在相差无几。 是丧尸的话,算杀人吗? 她有些茫然。 旁边她建立起来的冰墙就快要倒塌了,她伸手就补了一张,然后就看到一个狰狞的邪祟从冰箱里冒头朝她冲了过来。 “啊!”临江往后面跑了好几步,扔出来几张她原本根本就没想到会用上的驱邪符一类的东西。 几张符纸将那邪祟围住,齐齐地落下去,形成一个八卦法阵,仿佛一个连接其他时空的入口一般,将那邪祟困在中间,一点点吃了下去。 旁边看着的雁时眼眸微颤,有些惊愕地道:“连卦阵?” “啊?”临江没听清。 雁时摇了摇头恢复平静:“没什么,做得不错。” 而就在那个邪祟消失的同时,其中一个在冰墙边缘马上就要挤过来的女人忽然停住了动作,然后倒在了地上。 “诶?”临江发出疑惑的声音,“她怎么了?” 但是她没办法前去查看,往后退了几步对萧衒道:“师哥,这样不行,得找到他们的老巢。” “我也这样觉得。”萧衒扔下来这么一句,然后高高跃起,手中黑色长刀翻转,刀尖朝下,然后猛地落了下来,半个刀子都没入到土地之中。 临江几乎感觉到了一阵以萧衒为中心的空气波动。 下一刻,她面前的沼泽开始下沉,周围的地面开始崩裂,破碎的土块开始颤抖,一阵轰隆隆的动静之后,临江眼睁睁看着她所在方圆百步之地的海拔往下降了一层楼。 她的师哥,不是才三品吗? 这是三品能弄出来的动静吗? 临江陷入自我怀疑,但是留给她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地面塌陷之后,树木开始乱七八糟地倒塌,她周围所有正在挣扎的丧尸都脱离被困的地方,开始自由活动,缠着她冲了过来。 但是肇事者萧衒却眨眼睛消失了,只扔下来一句:“你撑住。” 临江忙不迭地先让自己飞到空中,这才又时间喘口气,往下扔了几张符纸。 一片片光亮闪动过后,整片坍塌的地面都陷入一个巨大的粘稠泥坑之中,不深,但却刚刚能够限制下面所有人的活动。 雁时始终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又盯着脚下的泥塘,轻声道:“她当年,也没有研究出来这种符咒吧?” 他正想着,临江已经坐着毯子朝他冲了过来:“师尊!我棒不棒!” 雁时及时地伸出手指让她停在自己面前几寸的地方,看着她身下的毯子道:“这是什么?” “飞毯啊,我自己做的。”临江非常骄傲。 雁时由衷地点了点头:“很厉害。”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临江的符咒已经完全超越了修士等级的意义,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武器在她手中,将来又会走到哪一步。 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这次他能保护好她吗? 他的手指松了力道,临江因为惯性一半身子摔到他身上,被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问道::“师尊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雁时没理会她,熟练地转移话题,看向从远处飞过来的一个身影:“他回来了。” “嗯?”临江扭头看过去。 “嗯?”这是高高跃起然后发现脚下竟然是湖泊一样的泥水的萧衒。 他迅速用刀挑了个树木在水面上,这才避免了摔进泥坑的结局。 “你不是会用冰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冲着天上的临江怒道。 “这不是地方太大了,不一定控制得住嘛。”临江飘到萧衒身边解释道。 两个人看了看对方,同时问出来一个问题:“这是什么?” 临江问的是萧衒手里提着的一坨,什么东西。 萧衒问的则是临江身下的毯子。 临江伸手朝着萧衒比了比让他先说,后者将手里的东西扔到脚边坦然道:“不知道是什么人,随便抓的。” “啊?” “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四品以上的,看起来应该是幕后主使。” “那,人呢?” “四品诶!”萧衒强调道。 “但是你都从他面前抢人了啊。”临江指了指他脚边的那人,忽然又问道,“等下,如果你抓的这个,是邪医派的老大的话,他们派才两个人?” 萧衒也不能理解,正思索的时候,旁边一个泥水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住了萧衒踩着的树枝,朝着他们走过来, 萧衒往旁边挪了一步,却见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带着哭腔呜呜咽咽地吐出来几个字:“杀了……我……” 临江愣住,扭头看向萧衒,后者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一脚把旁边趴在那里的男人踹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被一脚踢到正面朝上,临江才看清楚那是个身材肥硕,脸上画着奇怪花纹的男人。 那男人动了一下,却没睁眼,萧衒直接将刀横到了他的脖子上:“再装,我就把你剁了喂鹰。” 眼见着脖子处已经有血丝流了出来,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连连说道:“我说,我说!” 萧衒并未收刀,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等着他说话。 男人慢慢地推着萧衒的刀坐起来,冲着他谄媚地笑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九龙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邪医派的,邪医派到底是什么东西,全都说出来!” 男人咽了口口水,略带紧张地道:“这些人,都是,曾经九龙村的……”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整个挺直,睁大了眼睛身体软成一摊倒在了树干上。 萧衒愣住,立刻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震惊地道:“他,死了?” 临江眉毛一跳:出现了!关键时刻反派被杀人灭口的剧情! 四十七 不会杀人了吧 临江也跟着连忙落到了树干上,认真地四处看了看,茫然地道:“没有其他攻击啊,怎么死的?” 萧衒沉默地摇了摇头,随后将已经爬到他身边的一个泥人抽飞到远处。 临江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倒下去的女子,呆呆地道:“完了,我不会杀人了吧?” “啊?”萧衒被她问住,“你什么时候杀人了?” “就先前,不是有一个邪祟冲出来,被我解决了,然后就有一个女的突然倒下了……”临江越说声音越小,满眼都是惶恐。 萧衒眼看着临江的情绪又变了,立刻明白了,自家这个师妹,不光怕鬼,还怕杀人。 他连忙伸手将她拉到身边道:“你想什么呢?邪祟是只有人死之后才会出现的东西,你杀掉邪祟和杀人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临江稍微地安心了一些,低头看着脚边那个男人的尸体:“那这个人……” 萧衒叹气道:“只能到那个四品的人那里去看看了。” “师哥,”临江看着他,略带肯定地道,“如果我是那个人,现在不是来找你,就是转头跑了。” “……” 萧衒必须承认这是对的,他摸了摸鼻尖,神色凝重地道:“但是当时,我确实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了。” 他到那里的时候本来只有他抓过来的这一个男人在,就在他们动手的时候,那个四品的人才突然从山体中出现,他这才带着这个男人逃了回来。 临江连忙摆手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说,与其我们去找他,不如让他来找我们。” 萧衒刚想问问应该怎么办,周围本来在泥水中挪动的人们突然一同情绪暴动起来,一个个疯狂地从泥水中冲向岸边。 甚至路过了临江他们二人,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萧衒连忙扶住了临江问道:“他们怎么了?” 临江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如果他们是受人控制的,现在应该是要回到他们主人身边吧?” 萧衒摇头:“如果我是他们的主人,一定不会选择让他们给我们带路。” “那也许是,调虎离山?”临江推测道,“如果他可以远程控制这些人,会不会是要让他们去往和自己所处的地方完全相反的地方?” 萧衒没回话,仔细盯着泥潭中的人影,却见那些人扑腾到岸边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临江都要烦了。 她疑惑的时候,那些人的身影忽然同时晃了晃,然后一片几乎覆盖整个天空的邪祟冲到了天上,各种混乱的让人觉得恶心的鬼魅缠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临江和萧衒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追!” 她扔出来自己的毯子,拉上萧衒一同朝着飞走的邪祟处追了过去,离开泥潭的时候,临江还不忘记往下扔了一把符咒,那些符咒七七八八地借着泥水黏在那些人的身上。 让他们惊讶的是,那群邪祟竟然是飞往九龙村的方向。 临江跟着去的路上,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下面道:“师哥,那是什么?” 萧衒闻言低头看去,然后就看到之前临江放了个盒子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结界,里面蜷缩着一个瘦骨如柴,身上只批着一件破烂长衫,连性别也看不出来的人影。 他看了一眼飞远的邪祟,低头道:“下去看看吧。” “嗯。”临江控制着飞毯下去,走到那个结界旁边。 看到有人过来,里面的那个人显得更为惊慌,横冲直撞地想要冲出这片牢笼,但是不管她怎么做,都会撞到一片僵硬的平面上,这让她越发狂躁起来。 临江走过去,绕着结界细细地看着里面的那个人,轻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人听到声音,冲向临江朝她龇牙咧嘴。 临江这才看清楚,那乱糟糟的头发和脏污之下藏着的似乎是一个极为瘦削的女孩子。 她震惊地看向萧衒:“师哥,这是个小姑娘。” “怎么会有小姑娘在这深山里面啊?”萧衒也不可置信,稍微凑过去一些道,“看上去,她根本没有和人交流的能力了。” “就好像,她像一个野兽一样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临江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她叹了口气将手放在结界上摸了摸,然后站起身来。 临江掏出来一些吃的和衣服放到地上,招呼萧衒走远之后,才抬手解除了结界。 那小丫头虽然不通人言,但是大约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没打算伤害她,试探着摸了摸空气,确定之前困着她的东西消失了之后,又爬下去闻了闻地上的食物,将其一把抱起来便飞快地消失在树林中。 就连萧衒都没反应过来,惊叹了一声:“好快。” 临江赞同地点了点头,语气却又冷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和九龙村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完让自己脱离情绪,重新朝着九龙村的地方飞过去道:“走吧,再去看看。” 他们耽误的这一会儿,那群邪祟已经全部消失了,整个天空重新回到了曾经的干净明朗,就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临江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师哥,那些邪祟,不怕阳光的吗?” “啊?为什么要怕阳光?” 这个世界的鬼也这么任性的吗! 临江叹了口气,在村子中间一个平房的楼顶停下来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刚刚那个小姑娘应该知道什么,”萧衒搓了搓下巴,就那么在房顶坐了下来道,“不过,之前来这里的那两个弟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 “嗯?”临江没懂他在疑惑什么。 萧衒扭头给她解释道:“璟城是大城,里面的分舵中其实更多是实力已经在二品以上的人,他们不比我们弱,但是按照我们遇到的那种情况,他们不应该来到这里之后就音信全无才对。” “那也就是有可能,他们遇到的情况,比我们的更棘手?”临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他们刚刚回来的方向,“比那,阵仗还大?” 四十八 破阵 萧衒被反问得一时无言,低头算了算后道:“至少,那样的话,他们应该是有时间可以传出来消息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空消失。” 临江点了点头,开始反思,不能觉得别人太弱。 “不过那群邪祟很擅长隐藏气息,如果你留下来的符纸没有动静,我们就等一等吧。”萧衒说着从房顶跳下来,“中午想吃什么?” 临江连忙跟着下去,叹了口气道:“想吃水煮鱼,油焖大虾,土豆牛腩,涮羊肉……” “啊?” 一刻钟后,临江啃着饼,从自己的空间里掏出来两盘她在云珩的时候自己研究的梅菜扣肉和红烧肉放到一张符纸上加热之后给萧衒递了筷子。 “这是什么?” “梅菜扣肉还有红烧肉。”临江率先夹了一块吃下去,无比满足地眯起来眼睛,“果然人还是要吃肉啊。” “你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真多,”萧衒尝了一块,忍不住感叹道,“还不错嘛,你之前在你那小院子里面折腾小厨房,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是啊,”临江非常骄傲地道,“粮草是行军之本啊。” “一般大家都会选择带一点辟谷丹。”萧衒说道,“我以为我已经是对吃的比较坚持的人了,没想到,人外有人。” “辟谷丹?”临江抬头看向他,“那个吃了之后很久不会饿的药丸?” “对啊。” “反人类。”临江撇了撇嘴,很是嫌弃,“吃饭不光是一项物质的生理行为,还是一个精神行为,不吃饭的人类不算是人类。” 萧衒仰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接话就猛地看向窗外:“来了。” 萧衒感应到的,临江自然也能感受到,她慌乱地咽下嘴里的肉冲到窗口,看到的是一如上午时候的恐怖天空,但是和上午的又不太一样。 临江拧起来眉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说道:“他们,铺得好均匀啊……” 萧衒冲到窗边,看清楚外面的场景之后也明白了临江在说什么了,外面天空上的邪祟,每一个都几近透明,就像是一片片薄膜连接起来一样,将这整个九龙村笼罩。 “这是,某种结界吗?”他问道。 现在的修行大多并不重视法阵符箓,因此他对这方面所知也不多。 临江点了点头:“虽然我也没见过这种,不过看起来应该是种结界不错,但是这结界的作用是什么呢?” 萧衒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啊。” 临江从窗口出去,跳到阁楼的楼顶,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道:“我感应不到外面的灵力反应了。” 萧衒来到她身边问道:“是你之前在那些人身上留的符纸吗?” “对,联系被切断了。” “或许是被人毁了?” 临江摇头:“不,我的感应范围,只能达到这个结界的边缘了。” “那看来还是受到了这个结界的影响,”萧衒皱眉道,“所以,之前在这里消失的那两个人,会不会也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有可能,”临江将飞毯停在半空,在上面放了个木板,又铺了一张纸在上面,然后掏出来一个袋子递给萧衒。“师哥,帮我把里面的东西尽可能均匀地撒到九龙村的各个地方,放牢固一些。” 萧衒接过来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个个呈八角形的纸片,上面画着相同的符文。 他也没问,应了一声后就快速消失。 临江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纹路,她一边感应,一边将得到的图案画到纸上。 画了一半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远处的萧衒道:“师哥!小心!” 萧衒刚把一个纸片压到房顶的一个石头下面,低头就看到路口的地方冲进来一个身上还带着泥巴和临江的符纸的泥人。 但是和第一次面对的时候那种笨拙僵硬不同,进入结界的人速度和力量似乎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萧衒一个后翻躲过进来的第一个人的攻击,看着只靠一个跳跃就来到了房顶的人,还有像疯狂的动物一样快速涌入结界中的无数人,就连他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但是看了一眼正拿笔在纸上不停地算着什么的临江,他咬了咬牙,一手提刀,一手握着碎片符文朝着人潮冲了过去。 虽然速度慢了许多,但是临江面前的纸上的图案仍然在不断地扩大,填充。 萧衒一边躲避着不断扑向他的那些人,一边找机会将碎纸片放到各个地方,这样的行动快速地消耗着他的体力,但是那些人却好像不知疲惫不知疼痛一般。 即便是被他一脚从房顶踹下去,也会一骨碌爬起来以不变的速度朝他冲过来。 即便是被他用刀砍去一条腿,他们也能凭单腿站起来,更恐怖的是,被他砍断的腿,会快速和身体相连,粘接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他忍不住骂道。 就在他手里的某一片碎片放下去之后,临江终于朝他喊道:“师哥,不用放了,保护自己!” 萧衒松了口气,将手里的符文收起来,一只手持刀面对着人群停了下来。 就算是临江不说,他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把这些东西放到临江那里去。 被迫防卫变成了主动进攻之后,萧衒的行动利落了许多,哪怕有对他失去兴趣,想去找临江的,也被他快速打回到人群中去。 场面一时间变成了不断向冲出羊圈的羚羊和把羊以较为残暴的手段赶回羊圈中的牧羊犬之间的战斗。 临江看着纸上的法阵,脑子不停地转动。 她能够看到的实际上只有在九龙村内的法阵灵力运作,外面应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看不到的,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结界的各个作用和灵力运行走向清楚之后,要搞清楚这个结界的法阵是怎么样的就简单得多了。 而一旦明白了整个结界的构成,找到破坏的方法,对于临江来说,也就根本不算是什么了。 她拿出一只红色的笔,在纸上的几个地方画了几道,朝着萧衒喊道:“师哥,左手边,大榕树朝东,把地面破坏!” 四十九 是不是太强了 萧衒听到临江的喊话,直接放弃了和面前的大批不死人对抗,手中刀起刀落,巨大的榕树直接被从中间一刀劈开,连带着前方的地面齐齐崩裂,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直接冲到了对面房子的深坑。 临江继续喊道:“再往前!绿色房子,往东!” 倒不是她不想亲自去,但是她刚刚也不是完全没看到那些人的行动速度,按照她的反应能力和速度,估计还什么也没做,就被按到地上咬死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飞得高一点,以免被萧衒没时间控制的那些人碰到。 萧衒的行动速度是临江完全不能匹敌的,几乎是临江的话回音还没落下去,他就已经把指令完成了。 就这么配合着来了五次,整个结界空间终于发生了变化。 原本在他们头顶固定不动的结界薄膜变得扭曲起来,被拉扯的邪祟渐渐变成了他们最开始的样子,然后在某个时刻,同时四散,朝着人群中飞去。 但是萧衒的反应却更快,他同时扔出来数张符咒,朝着那群下落的邪祟挥刀而去。 本就低级的邪祟在萧衒的面前几乎不堪一击,只瞬息只见就被全部剿灭,而下面行动缓慢的人群也一个个倒了下去。 临江飞到萧衒旁边问道:“你没事吧?” 萧衒不甚在意地仰了仰头:“他们想伤我,还早了点。”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远处冲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凄厉的叫喊声:“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长发几乎长到了脚跟,黝黑的面庞上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睛。 萧衒连忙拉着临江跳到了另一边的房顶上,盯着来人道:“这就是我在那边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 “四品?”临江问道。 “对。” 经过刚刚的战斗,萧衒的情况实际上并不如他表面上那般轻松,以他现在的情况去面对一个四品,还是有些费力的。 临江在他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盯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自然不会回答她,他只是疯了一样地看着地上已经不动了的那些活死人,朝着临江二人怒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杀了所有人!九龙村的所有人!” 临江看着地上的那些,完全不能算作是人的生物,皱眉道:“他们,都是九龙村的人?”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那人狂吼着,似乎准备动手的时候,从角落突然冲出来一道身影,朝着那个人就冲了过去。 临江虽然连人都没看清,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只见之前那个被困的瘦削小丫头还没冲到那人身边,就被一掌拍飞。 临江连忙将毯子扔出去把人接住,将其抱在怀里问道:“没事吧?受伤了吗?” 小女孩不回她,挣扎着从她的怀里跳出来,跑到了一边的角落警惕地看着她。 临江也并不奢求她现在就可以接受陌生人,现在也不是她安慰小朋友的时候,她抬头看去,原本冲向她的中年人被萧衒挡住,而萧衒也被逼得倒退好几步才在临江面前稳住身子。 “师哥,我来吧。” 临江挡在萧衒的身前,朝着迅速冲过来的男人扔出来一张符纸,只瞬间,一个剑阵围绕着那人旋转起来,几乎不留一个缝隙,有鲜血和叫喊声从剑阵中传出来。 在不远处看着的雁时见状眼睫一颤,萧衒也立刻认了出来,惊讶地道:“我记得这是,灵阁的……” 扔完临江就后悔了,挠了挠头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强了点?” 萧衒一时无言,不得不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担心自己给敌人的攻击太强了的。 “接下来怎么办?”临江问道。 萧衒耸了耸肩:“把人抓了,带到璟城就行。” 临江默默地退后了一步:“那,这个就交给师哥你了。” 她想到里面的人可能被绞掉了什么肢体,就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萧衒白了她一眼,在剑阵外面布了个结界,然后道:“你把剑阵撤了吧。” “啊?我不会撤……” 萧衒一脸诧异:“你会放,不会撤?” “嗯,”临江点了点头,“大概,可能,等到时间了,就自己解除了吧。” 萧衒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算了算了,那就让他待着吧,谅他也跑不出来。” 临江连忙点了点头,讨好地笑了笑后走向那个还在角落,但是表情已经没那么警惕的小丫头不远处,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听不懂,从怀里掏了个牌子扔给临江,脸色带着些许探究。 “嗯?这个是……”临江看着那个玉石牌子,从自己身上掏出来一个样式差不多,只有字不一样的牌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地道,“你见过云珩的弟子?” 萧衒听到这话走过去,那小丫头见他过来,猛地往后跳了两步,冲着萧衒开始龇牙咧嘴。 萧衒有些哭笑不得:“我有那么可怕吗?” 临江也没想到她会对萧衒那么大敌意,回头看着萧衒道:“她刚刚,给我看了一眼云珩的牌子,上面写着张胜。” “你确定是云珩的牌子?” “非常确定。”临江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那个道,“我还比对了一下呢,只不过那个牌子上面的花纹有一点不一样。” 她说完看向那个小丫头,想让她把牌子拿出来再看看,后者直接将手里的玉石牌子扔到了地上,萧衒看了一眼后立刻确定:“这确实是云珩璟城的牌子,小丫头,你从哪里得来的?” 小丫头瞪着他不说话。 临江冲着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牌子,轻声问道:“你在哪里拿到的那个牌子?” 小丫头四肢着地,盯着临江看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捡起来地上的牌子,朝着村内他们一开始住的那个阁楼跑过去。 临江和萧衒连忙跟了上去,到了阁楼之后,那小丫头熟练地手脚并用爬到了一个架子上,在上面翻弄了什么,架子缓缓挪动移开,露出来一条幽深的隧道。 五十 该回去了 看着那个通向地下,完全没有光的隧道,临江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我害怕恐怖向密室逃脱! 萧衒看了她一眼,立刻了然,提刀在隧道口的地方划了一下,一道火线顺着墙壁快速前移,很快就将整个隧道照亮。 他一边率先往里走一边笑道:“没想到你害怕的东西还挺多。” 临江默默将感谢的话咽了回去,撇了撇嘴蹭过去道:“都说了我很娇气的。” 那个小丫头像是幼兽一般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没了踪影。 走了有一段路,连入口的地方都变成一个小圆片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最底层。 底下是一个球状的空间,里面有一处寒潭,让人惊讶的是,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竟然还开着荷花。 在寒潭前面的墙上,是一个个阶层,上面摆得满满的都是牌位。 “原来,这里才是九龙村的宗祠,”萧衒感叹道,“怎么会有人把宗祠建在这种地方?” 临江也无法理解,她转头去寻找那个小丫头的身影,扭头就看到在灯光的照耀下,地上出现了一个怪物一样的影子。 “啊!” 临江大叫一声,蹦到了萧衒身后,然后就看到那个小丫头拖着两个身体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萧衒一边忍笑一边伸手拍了拍临江表示安慰。 “这是?”临江看到了熟悉的云珩服饰,“这就是云珩走失的那两个弟子吗?竟然是在这么深的地方,怪不得我们一点气息都感应不到。 萧衒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两个人的身边:“看不出来这丫头个子小小的,力气还挺大。” 见他过来,那个小丫头立刻松了手,眨眼睛就来到了临江的身后,抿紧了嘴警惕地看着萧衒。 萧衒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比临江差到哪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害怕自己。 他无可奈何,低头去查看地上那两名弟子的情况,正如他之前所说,都是二品以上的人,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临江:“不会,是这个丫头干的吧?” 临江不太相信:“她虽然身体素质超出常人,但是身上一点灵力气息都没有,想要控制这样两个人,还是有点难的吧?” 萧衒给那两个人探了探脉搏,松了口气道:“似乎没什么大事。” 把那两个人带回到地面上之后,萧衒给他们喂了点水,又出去确认了一下之前那个黑袍男人的情况,将少了个胳膊的人带了回来。 那两个云珩弟子醒过来的时候,坐起来看到的就是一排五个特征都非常明显的人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一个特别美的,一个挺好看的,一个高帅的,一个瘦小的,还有一个独臂的。 两个人又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盯着雁时仔细看了看,震惊地道:“您,您是……” 雁时打断他们的话,算是默认了,直接问道:“你们来到这里后,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些地连忙站起来道:“我们,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任务,但是来了之后,刚到这个阁楼,就被人打晕了。” “没有看清敌人的样子吗?”萧衒指了指旁边那个黑袍男人,“是他吗?” “不,不是……”张胜想了想后道,“那至少,是一个五品以上的人,我们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就晕过去了。” 他现在心情实在是有点难以言喻,见到了传闻中的雁时师祖,这让他非常激动,但是谁愿意自己见到传说中的人物是以这种尴尬的情形呢。 还要说出来自己刚到执行任务的地方就被人打晕这种事情,他恨不得重新晕过去。 临江看着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轻声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他们两个的?” 小丫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门口。 张胜苦涩地道:“对,我们就是在那里就晕了。” “那你有看到打晕他们的人吗?”临江连忙又问道。 小丫头摇了摇头,似乎又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指了指那个断臂的黑袍男人。 临江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你的意思是,和他很像的人吗?” 小丫头依然摇头。 “那你是说,他可能会知道吗?”临江又猜道。 这次终于换来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看向萧衒,后者看向旁边那个黑袍男人,后者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临江,好像完全没有在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他就是所谓的邪医派的人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背后可能还有更强的人在控制着这个教派?” 临江回忆着在这里经历的事情道:“现在看来,那些村民都是被做成了活死人的状态,灵魂和肉体可以分离,都被人控制,这种邪术,也是存在的吗?” 萧衒脸色也难看起来道:“这就要回去好好问问他了。” 空气刚安静下来,却听到了有人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叫喊声,众人看向张胜,后者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年轻人,然后垂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算了,吃点好的,然后回去吧。” 反正他们刚刚也是吃到一半就出去的。 临江把桌子拉过来,在上面铺了张符纸,开始往外掏吃的。 那瘦小的小丫头第一个冲到桌边,震惊地看着桌子上的各种食物,仿佛看到宝藏一样看向临江。 临江从热好的烧鸡上摘了一个鸡腿递给她:“别吃太多,容易吃坏肚子。” 也不知道小丫头听懂了没有,三两下就把手里的鸡腿吃下去了。 临江转身招呼身后的人:“愣着做什么?赶紧吃,吃完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了几口后又问道:“对了,外面那些……” 她忽地有些说不出来了,对于一整个村子这样的灾难来说,尸体这个词似乎过于冷漠了。 萧衒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放心吧,回去之后,璟城会派人过来处理的。” 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临江拿了个果子站起来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还是挺快的嘛?” 她扭头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担忧地道:“那你怎么办呢?” 五十一 自由的鹿 萧衒闻言开口道:“一同带到璟城,让他们接管吧。” 临江蹲下来,稍稍抬头看着这个不知道多少岁,几乎只到她的腰间的瘦弱女孩儿,朝她伸出手,柔声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小丫头盯着自己面前的手,还有这个会给她吃的的漂亮女子,轻轻把手放到了临江的手上。 临江看着自己手里那个可以说是皮包骨的小手,眼眶忽地有些发热。 她在小丫头的手上搓了搓,轻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这种问题当然是得不到回答的,临江想了想后道:“我叫临江,意思是挨着江水,以后,你叫云鹿,小鹿好不好?像云一样自由的小鹿。” “云鹿?”重复的人是萧衒。 临江仰头笑道:“你不觉得吗?她就像山里的小鹿一样,虽然落魄,但是自由,勇敢。” 萧衒确实没想到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在临江这里拥有的名字竟然是这样美好,他也笑道:“你真的很在乎自由。” 临江点头承认:“是啊,人最最最难得的,不是强大,是自由。” 是这样吗? 雁时看向临江的目光有些微的触动,随即又立刻隐藏下去,走出门道:“好了,走吧。” 按照雁时的速度,从九龙村到璟城根本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路上临江给云鹿换了一身干净些的衣服。 在璟城附近落地后,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的云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临江索性将她抱起来,一边细声安慰着一边往城里走。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扭头看着已经引起了小骚动的雁时道:“师尊,你确定,不挡一挡你的颜值吗?” 雁时看了她一眼,拿了一个幕离戴在头上。 但由于萧衒拉着一个被捆着的独臂男人,所以他们这一行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关注。 好不容易熬到了云珩在璟城的分舵,临江看着眼前靠山的府邸,咽了口口水道:“你们,不,我们云珩,挺有钱啊。”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句熟悉的讽刺:“是挺有钱的,所以你可以不用那么小气。” 临江扭头,果然是白睿,他身后跟着两个云珩装扮的女子,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道:“请问你想管的闲事什么时候可以和你的教养一样少?” “哈?”白睿没想到她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就这么怼他,不由得怒道,“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也知道什么叫教养?你的教养就是得理不饶人吗?” 临江木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安静得萧衒都要替她开口骂回去的时候,她突然扭过头蹭到了雁时身边仰起头就红了眼眶:“师尊……” 雁时无言,他都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练成了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甚至不确定她是真的在撒娇演戏,还是因为被一句“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戳到了痛处。 他暗暗叹了口气,摘下幕离看向白睿,后者早在临江喊出来“师尊”的时候就愣住了,看到真的是雁时后更是身子都有些发软。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身后的两个女子都红着脸立刻行礼道:“师祖。” 雁时知道,他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光是在他面前骂了他的徒弟这段记忆,就足够白睿安生甚至惊恐很长一段时间。 他伸手在临江头上揉了一下,率先走进门:“走吧。” 临江微愣,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承认她向雁时耍赖撒娇是因为喜欢,但是这个人,对她好,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不明白。 她自认为不可能会让这样的谪仙在短短几天就喜欢上她,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临江垂下头轻轻呼了口气,隐去眼中的情绪后跟着进了门。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之前的钱叁,后者见到他们,还有后面跟着的张胜二人,又惊又喜,连忙迎上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你们回来了?可还好吗?受伤了吗?是……” 张胜连忙止住了他的话道:“行了行了,我们没事,你赶紧让人过来迎接一下……” “不必了,”雁时负手道,“我们很快就走。” 萧衒将手里的那个男人扔过去:“这人就是九龙村邪医派,表面的幕后主使,不过我们怀疑在他之上,还有更大的人。” “邪医派到底是什么,这人是负责什么的,背后的人又是谁,在灵界还有多少像九龙村这样的地方,你们都要从这个人嘴里问出来。” 钱叁也意识到了面前的人地位大约是不同凡响的,连忙拱了拱手道:“是,敢问若问出来结果,可需要向各位秉明?” “若问出结果,都要交到平云阁,或者至少要几位长老知晓,这幕后之人,不容小觑。”萧衒说道。 “哦,对了,”临江冒头,将怀里的云鹿放到地上推过去道,“这孩子,是在九龙村山中遇到的,起名为云鹿,可以交由你们照顾吗?” 钱叁看着云鹿手中死死拽着的临江的裙角,有些为难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小丫头,似乎,不太愿意啊。” 临江低头,云鹿似是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猛地转身抱住了她的腿,说什么也不愿意分开。 临江将她的手拉开稍许,蹲下来看着她道:“小鹿,我们路上不是说好了吗,会有人照顾你的,嗯?” 云鹿听不明白,只是用力地摇着头,黑亮的眼睛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临江的心里一阵钝痛,但还是强硬地道:“跟着我你的生活不会更好的,我不能带你走,听话好不好?” 说完她拉开云鹿的手,起身往外走去,但只走出来一步,就被后面的小丫头死死拽住,怎么也愿意松开。 临江甚至怀疑,或许,她根本不应该俘获这自由的小鹿,她留在山中,才是最自由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还确实有些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动手用武力将云鹿捆着留在这里,那她就真的成了毁掉她的自由的第一人了。 旁观的萧衒叹了口气:“要不然你就带她去云珩吧,云珩又不差她这一张嘴。” 五十二 多一分牵挂 临江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摇了摇头:“我连我的未来都无法保证,更何况她的?” 雁时走过来轻声道:“她与你有缘,便带她走吧,在这个世界上多一分牵挂,对你好。” 临江猛地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雁时。 她原本,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很强,很不染凡尘,应当对人间俗情全然不懂的,却不知道他竟然早就将她看透。 他不一定明白她的坚持和她的任性,却一定明白她的堕落。 “我若不想要这牵挂呢?”她握紧了拳头问道。 雁时却没教育她,只是看着云鹿道:“这个小丫头的性子烈,你若将她一人丢下,她不一定会做出什么。” 不过认识一天而已,这丫头怎么会认定她呢? 临江不信,她低头看去,抱着她的腿的小云鹿脸色挂满了泪痕,或许是怕烦到她,又死死地咬住了唇不出声,看到她低头,嘴唇才猛地撇了撇,露出来止不住的呜咽声来。 临江再次看向雁时,过了好一会儿,才蹲到云鹿面前,给她擦了擦眼泪后直视着她认真地道:“好,我们一起走,一起生活,但是云鹿,记住我的话。” “我们都是自由的,你是,我也一定是,知道吗?” 云鹿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但是本能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搂住了临江在她肩膀上抽噎。 临江抱着她站了起来,对雁时道:“师尊,我们走吧。” 雁时点头,向外走去。 萧衒脑子里回想着临江和云鹿说的话,虽然说的是自由一类的,但是他莫名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可又实在是抓不到那别扭的点在哪里。 走出分舵,雁时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我们不回去云珩吗?”临江好奇地道。 “还早。”雁时说道。 临江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我,我想去灵都。” 雁时和萧衒同时停下来脚步看向她,萧衒纠结着眉头道:“你,确定?” “嗯,我还有些事情没解决。”临江点头,意识到了什么后连忙道,“不是去报仇的事情,我和无忧真人还有约定没有完成。” “哦,这样。”萧衒放下心来,“那就去吧。” 说完他看了看周围道:“其实如果不是急事的话,也可以在璟城玩玩哦,这里的晚上还是很热闹的。” “可以吗?”临江看向雁时。 雁时不甚在意地道:“都可以。” 反正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交通工具罢了。 临江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笑着道:“师哥,辛苦你当一下导游?带师妹我在这里好好玩玩?” 萧衒看她笑了,暗暗松了口气,大方地道:“放心,一定让你玩开心了!” 三人先找了个住的地方,定了三间房子,临江让人送了热水,给云鹿好好地洗了洗,又给她修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身合适的衣服。 虽然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非常枯瘦,但是至少已经比较有精神了。她非常满意,也相信自己迟早能把这丫头喂得健康起来的。 四个人在璟城好好玩了两天,然后才出发前往灵都。 虽然不久前灵都才经历了那样的变故,但是灵阁在众人心中的威慑力并没有降低,一路上经过的人,大多数也都在朝着灵阁赶过去。 “怎么,今天灵阁又有什么活动了吗?”临江好奇地道。 雁时照例带着白纱幕离,闻言想了想后道:“今天是十五,应该是灵阁战吧。” “哦,”临江点了点头,“这名气一听就是比武的。” “你有兴趣吗?”萧衒压着她的肩膀问道。 “没有,我不想挨打。”临江推开他道,“我看师哥你倒是,兴趣盎然。” 萧衒却对她信心十足:“灵阁战是按照修为阶段分阶比武的,你在二品,应该没有什么敌手吧?” 临江忍不住笑了:“我的好师哥,你的师妹我,才进入二品不到三个月,你就敢觉得我在二品无敌手了?” “可是你有符咒啊,”萧衒理所当然地道,“你只要飞到天上往下撒符咒,二品以下的人一定没一个能扛过来的。” 临江还没说话,旁边的雁时却插嘴道:“不可。” “嗯?” 雁时看向她,颇为认真地道“灵阁战,你即便是参加了,也不准使用高阶符咒。” “好的,”临江举起来一只手道,“我不会参加的。” 萧衒叹了口气:“你的胆子还真的时大时小。” “这和胆子无关,”临江哼了一声道,“我怕疼。” 几个人正说着,已经来到了灵阁前,临江随手拉了一个青裙女子问道:“请问,无忧真人还住在灵阁中吗?” 青裙女子细细地看了看她,忽地道:“您就是临江仙吧?” 临江点了点头:“是我,怎么了?” “真人说了,他近日要潜心研究新作,谁都不见,除了临江仙,”那女子笑了笑转身道,“请您跟我来吧。” 临江轻轻笑了,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激无忧真人的全心信任。 她又忍不住想到雁时,难道他和无忧真人一样,对自己好,真的就是因为缘分? 青裙女子将他们带到了无忧真人的院子后,敲了敲紧闭的院门道:“真人,临江仙到了。” 她喊完后冲着她们弯了弯身子便离开了。 临江等人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儿,只听哗啦一声,面前的木门被人整个打开,明明是一直呆在屋子里却显得风尘仆仆的无忧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临江丫头!”无忧真人上上下下地检查她,“你没事了吗?身体怎么样了?可有留下什么暗伤?” 临江连忙道:“你放心吧,我没事了,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了。” 无忧真人松了口气,看向她身后的人整个人的身体绷紧,虽然他没看到雁时的脸的,但是他记得萧衒啊,那个跟在雁时仙尊身后,还能和云珩的孤玉掌门嬉笑打闹的年轻人。 他这才想起来,那日正是雁时仙尊救了临江来着。 他连忙冲着雁时行礼:“见过前辈。” 雁时虚虚地扶起来他道:“进去说吧。” 五十三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哦哦!”无忧真人连忙将他们都请了进来。 临江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问道:“听说你在潜心研究什么新作,是什么?” “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无忧真人糊弄道,他莫名觉得在雁时仙尊面前提起来《灵阁二三事》一类的东西,好像很尴尬。 临江也不再追问,找了个位置坐下后道:“其实我也就待一会儿就走了,这次来,主要是给你一些东西。” 无忧真人给他们都倒了茶后才坐下问道:“什么东西?” 临江掏出来一个册子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说道:“之前答应过你要教你学会动画的画法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而且我以后也没办法长留在你身边教你这些了,所以,这是我前些天整理的全部笔记和绘画过程,你自己研究一下吧。” 无忧真人接过来,又问道:“你说没办法长留,是什么意思?” 临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身后的人:“我师尊,我师哥。” 无忧真人身子一抖,手上的书都差点掉到地上,然后又咬着牙点了点头:“是,你的天赋,值得。” 他竟然和雁时仙尊抢过弟子,这事情能吹出去吗? 临江收回手,继续说道:“书里我按照整个绘画步骤给你做了详细的讲解的,但是建模和函数的方面,对你来说可能会比较难。” “函,函数是啥?” 不光无忧真人愣住,就连萧衒和雁时也忍不住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 “额,是数学体系的一部分知识,”临江连忙道,“你放心,在画画这方面的不会特别难的,只不过你要重新学习和接受一个新的体系,这才是最难的。” 在无忧真人茫然的目光下,临江将手里的那张纸展开递给他道:“这个,你有任何不懂的问题的时候,就用水写到上面,然后等着我给你回答就好了。” 无忧真人再次被震惊,看着桌上那个方帕子差不多大小的纸,震惊地道:“我在这上面写,你能看到?” “可以啊,”临江一边用手蘸了些茶水在纸上写了个“临”字,然后拿出来另一张纸在无忧真人面前展开,只见上面赫然也浮现出一个一样的“临”字。 她把桌上那张递给无忧真人然后道:“不过就是有点小,所以有些内容复杂的东西,需要你看到之后先抄下来,然后我才能给你写另一部分。” 无忧真人看着那张纸周围的一圈符文,呆呆地道:“这,也是个符咒?” “是啊,”临江有些头疼地道,“可惜了,我没学过通讯原理,要不然直接搞出来对讲机甚至手机该多省事。” 无忧真人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凝固住了,呆滞地问道:“你说的对讲机,不会是指一个人对着符文说话,另一个人不断距离多远都能听到东西吧?” “对,就是那样!”临江兴奋了一下,又泄气道,“不过我还没弄清楚原理,所以现在还做不到。”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萧衒终于也忍不住问道:“我倒是知道你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少,但是这个,你,到底是从哪学的啊?” “嗯,”临江想了想后道,“靠一些书籍和资料,自己研究的?” “……” 纵然知道这应该不是谎话,在场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 临江也不在意,只是突然道:“对了,灵阁的消息这么灵通,你听过邪医派吗?” “邪医派?”无忧真人的脸色变了一下,惊讶地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临江看了一眼雁时,后者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才说道:“不是听说,是遇见了……” 临江忍不住微微攥起来了拳头,低声道:“情况,有些太残忍了,我想知道关于他们的更多消息。” 无忧真人没再追问,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道:“邪医派,其实这些年在灵界各处都有人耳闻,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就像是,渗透在整个灵界低下的虫群,无人知其真正面貌。” 临江拧起来眉头:“那这岂不是更证明了,邪医派已经为祸人间多时了?没有人去查过吗?” 无忧真人叹了口气:“怎么会没有,但是一心想要查出邪医派真面目的人,不是无功而返,就是……” “无人生还是吗?”临江说道。 无忧真人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临江丫头,你怎么总是要和这种危险的势力扯上关系。” 临江自己也愣了一下,低头想了一会儿后,仰头笑道:“或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无忧真人忍不住笑了,但看到自己手上的东西,又有些怅然,甚至由衷地叹道:“这也说不定呢。” 完成了东西的交付,临江等人便离开了灵阁。 几个人找了个酒楼,一坐下,萧衒就朝着临江勾了勾手掌道:“你那联系那么方便的东西,不打算给师哥我一个?” 临江好笑地道:“我的好师哥,我们两个天天都待在一起好吗?需要这个东西吗?” “万一哪天需要分开执行任务呢,那不就需要一个能够随时联系的东西了?”萧衒理所当然地道。 临江认真地想了想,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遂朝着萧衒伸手道:“那把你的随身之物给我一个。” “啊?” 萧衒把自己的刀递给临江。 临江笑着道:“不是这种!小一点的!” “哦,”萧衒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云珩发的玉牌,“这个?” 临江接过来看了看,掏出来一支极细的笔在玉牌平坦的背面快速地画了一些符文,将玉牌还给他后又拿出来自己的在后面画上相同的符文。 “这怎么用?”萧衒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问道。 临江拿着自己的玉牌,一边示范一边道:“适量地输入灵力,就可以让玉牌亮起来,这样比写字来得快,交流更方便一些。” “我们可以定一些暗号,比如短亮一次是安全,短亮两次是有危险一类的,不过如果暗号表达不够,用灵力在上面也可以写一些简单的话。” 五十四 五百万 萧衒拿着自己的那个玉牌,很是好奇地试了试,噙着笑看向临江,仿佛在看一个什么小动物:“我真的越来越好奇你到底还有什么宝贝了。” “这算是什么宝贝啊?”临江无奈地道,“这叫知识。” 她说完又对着萧衒得意地笑道:“想学吗?” 萧衒收起来笑容问道:“你想学更厉害的身法吗?” “……” 临江摇头:“不想。” 萧衒点头:“嗯,我也不想读书。” 临江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很好,这师兄妹分工非常明确。” 萧衒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确实,但是你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留一份。” 临江冲着他呲牙:“你可是师哥诶!” 萧衒完全不在意:“我可以喊你师姐。” 临江扭头就去找雁时:“师尊!他欺负我!” 雁时淡淡地“嗯”了一声,抿了口茶道:“那你可以欺负回去。” 临江扭头就和萧衒开始斗嘴,雁时听着耳边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微微垂下眸子挡住眼中的笑意。 他身边,有多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呢? 几千年。 说不定更久…… 他们正吃着,外面突然有人敲了敲门,传来了一个男子舒朗又带着不爽的声音:“萧衒?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点开门!” 雁时抬了下手,门上的门栓立刻掉了下来,门被人推开,冲进来形态各异的三个人。 一个临江曾见过的,那日除妖大会在现场的云珩掌门人孤玉。 一个穿着一袭蓝色长裙,个高腿长,眉眼带着坦荡笑意的女子,临江猜测是云珩的三长老青壶。 还有一个则是和大长老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大约就是二长老,逢玉。 孤玉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掌门人的气质,一眨眼就来到了萧衒身前,临江甚至没看清他做了什么,萧衒就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到了地上。 “疼啊,你是要谋杀弟子吗?”萧衒在地上坐起来,一只手捂着额头道。 “谁让你来了灵都,甚至都去了灵阁了,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孤玉说完立刻换了个表情看向雁时道,“师祖,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打算在灵都待几天吗?” 青壶则坐到了萧衒的位置上,托着下巴看着临江,眼中带着笑意:“师祖,这就是你新收的那个小姑娘吗?” 雁时应了一声,然后才说道:“临时过来的,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留几天。” 临江则刚从眼前混乱嘈杂的场景中回过神来,呆呆地打招呼:“见过,掌门,二长老,三长老?” “哎,不用客气,”青壶给自己拿了块糕点吃,笑着道,“喊我青壶姐就行,真按辈分,你可比我们大太多了。” 相比这两个人,二长老逢玉就安静了许多,甚至先将门关上,才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师祖。” 雁时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次灵阁找你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他们虽然找了我们的,但是显然已经不把我们当作值得信任的人了,只是知会了我们一声,要围剿魔族的事情罢了。”孤玉烦躁地道。 “但是没有我们云珩派,他们又没有把握能够一举成功,所以才不情不愿地喊我们过去。”青壶也不屑地道。 临江把云鹿抱到腿上,给萧衒让了个位置。 这种高阶层的对话,她听听就得了,也没打算参与进去。 雁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件事情不急,剿灭魔族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从现在开始做准备,可能也要一年时间才能做好足够的谋划。” 不过孤玉和青壶显然也就是发发牢骚,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孤玉直接就结束了这个话题,看着萧衒问道:“哎,这两天的灵阁战,你小子有没有打算参加?” “奖品是什么?”萧衒问道。 青壶想了想后不太确定地道:“三品范围的奖品,我记得是高阶防御符还有几瓶丹药?” 听到防御符几个字,萧衒不屑地哼了一声,有临江在,他什么符要不到,还要去赢什么符咒吗? “你那不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你已经富甲一方了吗?这么嚣张?”孤玉毫不犹豫地就怼道。 旁边的逢玉认真地道:“这是前十甲的奖励,若是拔得头筹,便是四阶防御灵器一件,还有五阶武器任选一件。” “也没那么高端啊,”萧衒的眼光早就不知道高到哪去了,他搓了搓下巴,扭头看向孤玉道:“我想要藏玉阁里面那个大黑刀,叫什么来着?天陨?你去帮我赢过来吧。” 孤玉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几声后骂道:“天陨?七阶灵器,六品的比赛获胜者也不知道有没有权利要到呢,你人不大,口气还不小!” 临江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萧衒:“你很想要吗?” “想啊。”萧衒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那可是从魔族那里弄出来的好东西,我眼馋很久了。但是藏玉阁连拍卖都不愿意卖,非要搞那些竞争的噱头。” “我送你啊。”临江说道。 “好……啊?”萧衒说到一半停下来看向临江。 除了雁时和云鹿外的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她,孤玉愣道:“你知道那是什么等级的宝贝吗?” “藏玉阁的嘛。”临江放下来杯子,“让我找找……” “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临江掏出来一个红色吊坠递给萧衒:“这是,呃,沈轩给的,说是可以在藏玉阁换取任意一样宝物。” 萧衒虽然是不认识,但是孤玉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确实是藏玉阁的信物,震惊地问道:“你,哪来的这个东西。” “之前那个‘绘人间’的比赛,赢的。”临江说着,将那个吊坠塞到萧衒的手里道,“我拿着也没用,送你正好。” 萧衒看着手里的那个红色吊坠,还不知道作何反应,旁边的孤玉却结结巴巴半天才说道:“你,临江,临江仙?” “不是重名?”青壶也震惊地道。 临江点了点头:“是我。” “五百万……”孤玉呆呆地道。 “嗯?什么意思?”临江茫然。 五十五 来教书吧 孤玉一脸生无可恋地掏出来一个东西递出来,萧衒拿过来打开,看着上面混乱的图案,闭了闭眼睛有些头疼地道:“你买这个玩意儿,花了五百万?” 临江在萧衒打开的瞬间,就明白了,她在心里算了算这个钱,然后咳嗽了一声道:“你们这,通货膨胀,挺严重啊。” 萧衒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临江:“这是你画的?” 临江也有些头疼,只好点了点头。 “这画的玄机在?” 孤玉抬手,熟练地朝着画中注入了些许灵力,之前在藏玉阁出现过一次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房间中。 萧衒看完,不无震惊地点了点头,然后安慰一样地道:“五百万,还挺值的。” 青壶也安慰地拍了拍孤玉道:“对不起,我不该信誓旦旦地跟你说是巧合。” 孤玉带着怨气看了一眼青壶,将画收起来看向临江问道:“小丫头,哦,不,临江仙,你告诉我,这五百万,能到你手里多少?” 临江算了算后道:“嗯……三百万吧。” “这藏玉阁也太坑了吧!” “不,是我提的,给他们分了四成。” “……”孤玉无言,冲着临江敬佩地道,“你,很大方。” “确实,要是你这个小气鬼,能给藏玉阁一成就不错了。”萧衒说着,将那个藏玉阁的信物还给临江道,“但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用这东西跟沈轩换钱他不换,送人也送不出去,”临江不解地皱起眉头,“这不是个好东西吗?怎么好像万人嫌一样?” “你还用这东西换钱?”孤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小姑娘了,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贵重,什么叫珍贵啊? “因为我拿着真的没有用啊。”临江将萧衒的手握回去,好言道,“哎,师哥,你就当,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嘛。” “再说了,这也不是我像打架一样用命换来的,随便画画换来玩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临江凑上去撒娇,“大不了,以后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了,你帮我赢过来嘛。” 萧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将那吊坠收了起来,笑着道:“行,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过来。” 虽然说师兄妹和谐相处的场景不错,但是旁边的孤玉和青壶却又陷入了震惊之中。 孤玉用那幅画在临江面前晃了晃,然后道:“什么叫,随便画画?” 这种作品,不应该是灵感大发,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吗? “虽然,我对掌门人你的五百万深感同情,但是,这幅画,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临江看了一眼雁时,然后才尴尬且没底气说道,“你如果想要的话,我这里有,很多……” “很多的意思是?” 临江掰着指头想了想,然后不太确定地道:“几十张,应该还是有的,算上单纯的人物,估计有,上百张?” 孤玉真的不知道应该怎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看向雁时,非常委屈:“师祖,你收她的时候知道她这个样子吗?” 雁时摇了摇头,终于起身打断了这场闹剧:“好了,你们如果没别的事情,去把天陨拿了之后,一起回云珩吧。” “好啊!我在灵阁是待不下去了,昊乾真的是,越看越丑。”青壶特别兴奋。 旁边的逢玉终于开口道:“但是,明天还有还有探测魔族现状的计划要商议。” 青壶和孤玉同时看向连玉,后者却沉默淡然地看向孤玉:“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掌门人在场吧?” 孤玉立刻道:“不,我们还要给他们灵阁面子不成,逢玉,我作为掌门人,将这个重任交给你了!” “……” 临江真的很想知道孤玉到底是凭借什么当上掌门人的。 逢玉沉默,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不愧是我的好师兄!”孤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 下午一行人回到云珩,孤玉自然也不是喜欢搞仪式的那种人,直接就回去了,也没搞出来什么大动静。 直到傍晚的时候,他才来到秋白宫,先是去找雁时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有一起来到了临江的小院。 正在和萧衒一块吃晚饭的临江被迫分出来碗筷,然后才坐下来问道:“掌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孤玉这个时候倒是正经了许多,沉稳地问道:“临江,你在符咒方面,有很多自己的见解?” 临江挑了挑眉,淡然地道:“天下第一。” 雁时无奈责备道:“话不要说这么满。” 孤玉也没想到临江会给自己一个“天下第一”这样的回复,一时间也觉得是不是太过狂傲了,甚至对临江的水平又多了些许怀疑。 临江笑着道:“原本的天下第一不就是掌门人你的《符箓大成》吗?那我只要会的比符箓大成上多,那不就是天下第一了吗?” 孤玉陷入沉默。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他利落地抬起头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可以教云珩弟子学习符咒。” 临江怔住,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雁时,后者淡淡地道:“你可以拒绝的。” 她收回心神,看向孤玉:“为什么?” 孤玉坦然道:“我研究了你的那幅画,也和无忧真人交流过,如果说那是一种符咒的话,那你的符咒,是可以影响到整个灵界的存在。我个人,想要学习,也想要让云珩弟子学习。” 说实话临江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低头想了想后道:“要教这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孤玉连忙道,“哪怕你提出来一些条件也可以。”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临江点了点头:“明天,我会给您答复的。” 孤玉也不想做出来凭着身份和催促压人的事情,答应了之后便离开了。 临江却突然没了胃口,她眼前莫名出现了九龙村中他们经历的一切,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是那一天一夜带给她的震惊远远超过她在这个世界待的三年。 看到她的情绪下落,萧衒给她夹了块肉安慰道:“放心吧,你不想做就拒绝就好了。” 五十六 三个条件 临江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九龙村的村民,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临江伸手揉了揉云鹿的头发,然后说道:“我之前说,自由对我很重要,但是对于有些人,他们好像根本没有获得自由的机会。” 萧衒还没明白她的脑子里都转了些什么内容,就看到面前的小姑娘直起来身子道:“我要教。” “你想好了?”萧衒有些担心,“你要知道,你现在在云珩的风评并不好,他们很可能会故意找事难为你。” “我不会吃亏的,”临江自信地道,说完又乖乖地凑过去道,“再说了,谁为难我,师哥你就帮我把他打服!” 萧衒仰头笑了,他当然能感觉到自从九龙村之后,临江和他之前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也最近才知道这个说话永远直白永远不在乎一切的小姑娘原来是会向人撒娇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吧,你师哥我在云珩还没输过呢!” 第二天他们照例需要去探云崖听讲学,只是没想到今天讲课的人竟然是孤玉。 下了课,临江自然是单独去找了孤玉。 “怎么,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孤玉有些惊讶地问道,他以为还要再等几天呢。 “想好了,我可以教,”临江说着伸出来两根手指道,“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孤玉连忙问道。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所以学生人不宜太多,所以第一点,采取师长推荐制,不论内外弟子,五位长老,掌门人你,以及我师尊,太上长老,一共七人,每人可推举五人,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你们真心地想要让我教会他们东西。” “这个没问题。”孤玉利落地道,他甚至觉得这都不算条件,最多是一个选弟子的方法罢了。 “第二,每人需个人或由师长缴纳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孤玉震惊。 “比较贫困但个人品行得到我认可的,我可以将钱退还给学生本人。”临江说完有些不解地道,“云珩,应该还是有这么富的吧。” “哦,对了,”临江想起来了什么,连忙道,“这一百两,一共包含三十次课,一共三个月,每三天上一次,每次一个时辰,但因为不清楚学生水平和配合程度,且我个人也没有相关经验,所以我没办法保证他们能达到什么水平。” “那之后要是想继续上呢?” “继续交钱。”临江冷漠地道。 一节课大概三两,也不是很贵。 孤玉咬了咬牙,又继续问道:“那第三个条件呢?” “这个,比较严重,”临江正色道,“第三个条件是,所有上过我的课的人,如果做出恶意欺辱,伤害,甚至杀害他人的事情,我有权力,执行包括但不限于废除此人个人修为的刑罚。” 孤玉闻言怔住,他的确没想到临江最后提出来的条件会是这样的,震惊的同时,他莫名又有些放心,至少能够确定,自家师祖收来的陌生小徒弟,并不是个恶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好,我答应,甚至可以答应,如果作恶之人修为在你之上,我可以代为出手,我现在就去安排这些事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会来通知你的。” 告别了孤玉之后,临江顺着小路往秋白宫走去,路过李奕七的院子时却发现那里聚集了不少人,犹豫了一下后便过去看看。 李奕七的院子里照例飘着香味,临江挤不进去人群,只好上墙看了一下,这才看到了院子中被围观的赫然是云鹿。 本就胆小怕人的小丫头此时更是完全露出在山林中的模样,四肢着地趴在墙边,龇牙咧嘴地冲着周围的人群发出威胁的声音。 院子里摆了好几张桌子,此时一片杯盘狼藉,想来大概是李奕七做宴,云鹿被味道吸引到这里来,才发生了混乱。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是李奕七,正尝试着用食物去安抚受惊的云鹿,更多人则围在门口的地方对着云鹿发出或嫌弃或好奇的疑问。 临江也顾不得礼仪不礼仪了,直接翻墙进了院子里道:“奕七哥,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李奕七见到她诧异地问道:“这个孩子是?” 临江上前去安抚云鹿,扭头道:“是我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的,她无处可去,便带回来了。” 李奕七了然,站起来颇为怜悯地道:“也不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以后多带她来我这里吃饭,被灵力滋养一些,应该对她身体有好处。” “多谢奕七哥。”临江朝着他弯了弯腰感激地道,“我也一定会尽快教好她的。” 她抱起来云鹿,转身离开,门口的人纷纷让出路来,临江往前走着,却忽地听到了一句刺耳的话:“好脏啊,到底是怎么进到云珩的啊?” “抱着的人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旁边有人接话。 “我也嫌弃,她碰过东西我一定不会再碰的。” “你小声点,你不认识这个人啊?” “不就是雁时师祖的徒弟吗?也不知道师祖从哪里捡的,捡来的野丫头又捡来了另一个野丫头,真是有够好笑的。” “噗,就是,真把云珩当成自己地盘了。” “……” “可是她很强诶,前几天还赢了如墨师兄。”也有人说道,“或许,这才是师祖收她为徒的原因呢。” “对啊,那个小丫头也很可怜的啊,你们别太过分了。” “……” 临江走出李奕七的院子,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然后说道:“对于今天给大家造成的影响,我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抱歉。” 说完她边带着云鹿往秋白宫走去,好像之前听到的话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临江给云鹿弄了桶水,一边给她洗澡一边说道:“下次不可以这样跑出去了,外面很多人的,你不要急,要慢慢熟悉这个地方,知道吗?” 五十七 摘云战 云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眨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临江。 临江认输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把你带在身边。” “或者,我有事情的时候,你跟着师尊怎么样?” “啧,师尊应该不会愿意的吧?” 临江干脆翘了探云崖的课,除了下午被迫练习身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开始教云鹿正常的生活习惯。 好在云鹿非常聪明,又很愿意听临江的话,学习起来倒也没有那么难,也很快地适应了萧衒和雁时,至少能够接受他们两个的触碰了。 临江抽空去找李奕七给他送了一堆从雁时那里蹭到的食材当时赔礼和感谢,却意外地碰到了她都已经快忘了的人。 临江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两个和云鹿差不多高,但是白白净净的龙凤胎娃娃,惊讶之后轻轻挑了挑眉。 而本来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进院子的两个小朋友则完全呆滞地愣在原地,看到临江露出来的笑容后转身就要跑。 “敢跑我就敢告诉掌门和大长老哦。”临江笑着威胁道。 这招果然有用,两个小娃娃没多久就低着头从门口走了进来。 处理完食材的李奕七出门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奇怪的场景,他整理着袖子问道:“招财,招福,你们两个又闯什么祸了?” 招财招福…… 这名字,临江脑海中浮现出来大门上贴着的年画娃娃,再看向面前穿着红衫,圆脸黑发的两个人,点了点头,确实很像。 其中一个连忙开口道:“没有!” “没有?那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李奕七问道。 临江看向李奕七问道:“这两个孩子是?” “哦,这两个是沈伊人两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就和你的云鹿差不多,不过他们情况要好很多。”李奕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利落地解释道。 “哦,沈伊人啊。”临江看着面前的两个小朋友,拖长了尾音,然后冲着他们笑道,“很好,我会去问问她的。” 招财招福两个人立刻就要求饶,但是看到李奕七在又非常聪明地把话咽了下去,慌慌张张地跑出院子。 这次临江没拦着,和一脸茫然的李奕七打了招呼后便也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道:“出来吧,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娃娃嘟着嘴来到她身边,其中一个低着头道:“对不起,我们错了。但是我们没想弄那么大的火的!” “嗯嗯,对不起!” “所以,为什么?”临江也不太想难为他们,自己想了一会儿后道,“因为沈伊人想成为我师尊的徒弟,但是没成功,你们想要帮她出一口气?” 招财招福惊讶地看了一眼临江后又低下头去没说话。 临江无奈,这两个小孩儿还真是和沈伊人一样,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行了,我这次不会怪你们,但是以后,不管手段轻重,都不能做这种会伤害到别人的事情,如果那天被困的不是我,你们可能已经杀人或者被杀了,知道吗?” 招财招福连忙点了点头:“知道了!” 送走了这两个人,临江才再次回忆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同时也更加迷惑,那两个小孩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放出来那么大火的人。 那,想让她死的人,到底是谁呢? 不过她那个院子早就重新修建了,就算回去应该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沈昭那里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大约也是没什么收获。 日子安生了这么几天,孤玉终于带着钱过来找她了,沉甸甸的一箱子黄金放到临江面前,又递给她一张名单:“这是要上课的所有人的名字,一共二十八人,但是……” “什么?”临江接过来名单,也不担心孤玉骗她,直接将钱收了起来。 “几位长老,也想要听一听。” 孤玉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临江立刻就明白了——他们对她还没有足够的信任。 她非常理解,补习机构还有试听课呢,何况她收钱也不便宜,于是她利落地道:“可以,给你们一次试听的机会,不过之后要还想听,要交钱。” 孤玉咬了咬牙:“成,但是这件事情我可是和他们夸下海口,你一定有真材实料的,你可别让我丢脸了。” “放心,我很有师德的,”临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想了想后道:“你想要在什么时候上课,在哪里上课?” “上课的地方暂时安排在探云崖,但是时间的话,我想等到摘云战结束之后再开始,若不然便比试边上课,大家可能也顾不上来。” “没问题。”临江痛快地应了下来,然后一脸无辜地问道,“摘云战是什么?” 孤玉有那么一会儿的沉默,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家师祖和那个不靠谱的萧衒到底都教了这小丫头什么东西,怎么会让她连摘云战都没听说过的? 他认命地解释道:“摘云战是云珩每年都会举行的一次比试,分为内院和外院两个赛场,外院评定收徒,内院可获得功法等奖品。” 临江着实是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这地方动不动就要高一些比武的东西,大家和气一点,比个其他的不行吗? 她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如果不让使用符咒的话,她绝对不会参与的。 孤玉也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继续说道:“不过因为现在修炼资源并不稀缺,内院的摘云战也越来越不正式了,到时候甚至会有一些其他门派的人过来凑个热闹,到时候的挑战环节,一定会有人提到你,你可要做好准备。” 临江微微睁大眼睛看向孤玉:“为什么,要挑战我啊?” “当然是因为师祖了,内院现在这一批弟子,心高气傲的占多数,当然想来试试你到底有什么地方被师祖看上了。” 临江认命地问道:“摘云战上,允许使用符咒吗?” “符咒不超过三张,武器不得比修为超出两阶,具有特定功能的灵器不得超过自身修为阶层,且只能使用一次。”孤玉说完想了想后道,“好像也没别的了。” “哦,那还行,”临江非常自信,“放心吧,我可以。” 五十八 临江你烦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临江和萧衒说起来这个事情,后者略有些不爽地道:“他就是想让你在众人面前用一下符咒,好方便后面你给他们上课罢了。” 临江当然也知道这一层,她宽慰道:“但也没有坏处嘛,而且他说的对,就算我不参加,也一定会有人想挑战我的,我再不接受,岂不是显得怂?” “哼,”萧衒冷笑了一声道,“别人我不知道,陈如墨,一定会再挑战你一次的。” “随他,大不了就输了,”临江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不是还要问我怎么赢的吗?怎么回来之后没见过他?” “哦,他去执行任务了,还没回来,听说任务还挺难的。”萧衒在云珩里面的人缘完全不是临江能比的,这点事情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就祝他好运,能赶回来挑战我吧。”临江分给云鹿一个果子,自己也吃着一个问道,“听说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人会来,师哥你参加吗?” “我本来不想参加的,不过师父说我快要冲四品了,让我多练练,就只好参加了,不过听说这次比赛会有些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我还真挺好奇,孤玉能整出来点什么花儿。” 一提到孤玉,萧衒整个人就非常不屑,临江忍不住觉得其实他参加这个摘云战就是想多从孤玉那里掏点东西。 摘云战定在初一,但是整个云珩早早几天就进入到了一种奇妙的亢奋之中,感觉就像是一种学生对于参加运动会就不用上课的期盼。 正如孤玉所说,他们在月底的时候,就迎来了不少个门派的来人,其中五大宗派的另外四宗就来了两个,其中一个甚至还是由长林派的初曦亲自带队。 蓬荜生辉这四个字用在初曦带着五个女子落到云珩门口的那一瞬间真的毫不为过。 还有其他虽然不比五大宗派但也颇有威望的门派,比如济世谷、灵山派等,原本让临江觉得无聊的云珩立刻就热闹起来。 秋白宫在整个云珩的位置又偏高,临江坐在墙上几乎能够看到整个云珩,云鹿坐在她的旁边吹风,舒服地闭着眼睛。 她坐了一会儿,旁边有人喊她的名字。 临江低头看去,却见沈伊人掐着腰站在下面,正抬头瞪着她。 “干什么?”临江问道。 沈伊人不爽地道:“你就不能下来跟我说话吗?” 临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上来嘛,这里风景不错,上来看看?” 沈伊人气结:“你知不知这里是秋白宫,是整个云珩最圣洁的地方,你,你竟然坐在墙头,你这是大不敬!” 临江看着她笑,稍微放低了声音道:“你是想说,最圣洁的不是秋白宫,是雁时吧。” 沈伊人脸色微红,咬牙道:“你怎么能直呼师祖的名讳!” 临江无奈地道:“你怎么这么啰嗦,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沈伊人闻言忽然就有些尴尬起来,踢着脚边的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招福和招财把事情和我说了,我,替他们向你赔不是,我欠你一次。” “嗯,我接受了,还有别的事情吗?”临江一点也不客气地道。 沈伊人再次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到,整个人几乎蹦了两下,恼火地喊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啊!” 临江终于捧腹笑了出来,从墙头上跳下来,给沈伊人扔了个果子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吧,还有什么事?” 沈伊人“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接着果子,别扭地道:“过几天摘云战,你参加吗?” “不参加啊。” “不行,你要参加!”沈伊人立刻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要挑战你!”沈伊人非常有气势地道,“如果你输了,你就……” 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显然自己也没想到要提什么赌注,但是又不愿意放弃,就这么直直地定在那里,然后跺了一下脚。 临江不解:“就算我不参加,你不也可以挑战我吗?” “哦,当然,我也可以拒绝。”临江又立刻补上了一句。 “不行,肯定有很多人要挑战你,”沈伊人不服气地道,“我才不要和你打车轮战,我要堂堂正正地赢了你!” 临江挑了挑眉,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说道:“放心,你赢不了我的。” 本以为她要说什么贴心话的沈伊人小脸瞬间僵住,然后甩开了临江的手:“临江!你烦人!” 说完扭头便走了,临江在后面看着她晃来晃去的头发,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回到墙上,看着不远处以初曦为中心扩撒的拥挤用人,默默感叹:追星,我算是见识到了。 各个门派到云珩的第二天,摘云战就开始了。 地点设在云珩的中心,那里原本是个巨大的灵池,孤玉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一个圆形擂台就从灵池之中冒了出来,一同起来的,还有灵池周围四个高低递进的弧形台子,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赛场。 在赛场的东边是一片回廊高阁,那里自然是高辈分的人坐的地方。 雁时的座位当然是在最中间,在旁边孤玉和各位长老,后面还有其他门派的长老等。 临江跟着雁时上了阁楼,齐刷刷十几个五品以上的大佬立刻围了过了同雁时行礼,虽然他们没有可以释放出来威压,但是品级差距终究是在那里摆着的,临江皱了皱眉,却很快适应了下来。 似乎她的精神力和她的修为完全不在同一个阶层。 意识到这一点的长老们也不由得多看了临江几眼,他们当然一早就知道了雁时仙尊新收了一个女徒弟,此时客套话也都转到了临江身上。 不过雁时不喜欢这种客套,直截了当地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临江也连忙跟了过去,在雁时旁边扔了个垫子就一同坐下。 按说她的资历是不能同在座的人一同坐在阁楼上的,但是人家雁时仙尊都不介意,甚至还把自己身前的一盘果子推到了那小娃娃的身前,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云鹿交给了她很喜欢的李奕七带着,临江四处看了看后问道:“我师哥呢?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他。” 五十九 哄人 “在闹脾气。”雁时淡定地道。 “啊?”临江脑子里浮现出萧衒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的场景,不解地问道,“闹什么脾气?” 雁时喝了口茶,没有回答。 临江哼了一声,不满地给自己塞果子吃,同时观察着台下熙攘的人群。 观众已经将赛场一圈的看台几乎占得满满的,等着比赛的人则是在阁楼前面的位置等着。 雁时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地道了一句:“来了。” “嗯?”临江伸脖子看了一圈,果然看到自家师哥背着他那个平尖大刀,面色冷峻地朝着阁楼走过来。 临江立刻察觉到了萧衒的状态确实不太对。 平日里见到谁都笑嘻嘻的人此时脸色紧绷,眼眸下压,没往阁楼上看一眼,哪怕是隔得远远的,临江都能感觉到萧衒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本就偏有棱角的样貌显得更加冷肃。 她担忧地看了一会儿,起身从一侧下楼,下楼往休息区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临江整个人都往后摔了一下。 “抱歉!”临江连忙说道。 但是却没有等到回应,她抬眸,看到一个身着黑衣,面容冷峻,脸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年轻人,看起来比萧衒小一些,但是修为却也已经过了三品了。 看到临江道歉,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往旁边侧身,腾出来一条路。 临江点了点头,连忙从他身边过去。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听到一道略带责怪的温柔声音:“方胥,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临江听了一耳朵,没听到那年轻人的回应,也不再没在意。 她找到萧衒的时候,后者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地方,因为他那一身戾气,也没有人敢坐在他身边,孤零零的黑色身影好像是一片影子。 临江轻轻走过去,却没有同他坐到一起,而是直接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然后扭头去看他的脸。 萧衒没说话,默默地把脸别过去。 “师哥……”临江轻轻地唤道,往他身边蹭了蹭,然后趴到他膝盖上抬眸问:“谁欺负你了?” 萧衒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点到她的眉心,轻轻弹了一下,总算开口道:“谁能欺负我?” 临江笑了,更往前凑了凑问道:“那你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萧衒扭头看了她一会儿,长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少操心。” 临江眨了眨眼,但还是稍微放下心来:不说就不说吧,别一身戾气再把自己气着就行。 她佯装赌气,一骨碌爬起来,转头就走:“那正好,我不哄你了。” 萧衒终于露出来些许笑意,伸手拽住了她:“陪我坐会儿。” 临江扭头看他,扬了扬眉重新坐回到他脚边。 摘云战参加的这次参加的人数相当不少,除了云珩自身的二十多人,还有来自其他门派的十几个人。 比赛采取的是抽签淘汰制,只不过签是一早就安排好的罢了。 临江其实还是第一次看真正的修士都是怎么战斗的,这让她一开始抗拒的感觉都消失了许多。 孤玉随便讲了两句话,就让比赛开始了,急切的样子仿佛是他要比赛一样。 第一场的两个人上去,其中一个是临江见过几次的新生,另一个却是她刚刚就碰到的那个年轻人。 临江忍不住惊讶道:“是他?” 萧衒往台上看去,不解地道:“你见过方胥了?” “刚刚下来的时候碰见了,不过没说话。” “没说话就对了,”萧衒抱着自己的武器,颇为不满地道,“他比陈如墨还闷,陈如墨遇到欣赏的人还会说两句,这个我就没听过他说话。” “他是谁的弟子?”临江问道。 “他是二长老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从哪挖到的好苗子,但是他的行事和修行路子,都过于野了,跟二长老不大和,所以几乎是挂在二长老名下的散修。” “那师哥你跟他交过手吗?” “没有,每次找他人都找不到。”萧衒颇有些遗憾,但又立刻说得,“不过这次摘云战说不定能对上。” 大多数修士使用的武器都是刀剑,或者其他有自己修行路子的特殊武器,但是方胥的武器却是一杆长枪,通体漆黑几乎看不到刃在哪里,握在他的手上比他还稍高一大截,显得他更加沉默冷酷。 临江不由得感叹道:“他很帅嘛。” 虽然比不上师尊。 萧衒瞪她:“他帅还是我帅?” “都帅都帅,”临江应付道,但看萧衒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只好改口道,“他,他还没完全长开,论帅气,还是师哥你更帅哈。” 萧衒满意地点头笑了,这才看向台上已经开始了的战斗。 方胥的战斗就和他的人一样,沉默,有力,但无形,明明已经接了他沉重的几招,对手还是觉得这个人在台上完全不起眼,完全不被人注意,忍不住地轻视他的修为和攻击。 就在这样完全提不起来的重视下,还不到十个回个,对面的人就被方胥打入擂台周围的灵池之中。 “很强啊。”临江忍不住道。 “怎么,你看上了?”萧衒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问道。 “瞎说,我是单纯地欣赏,”临江整理着被弄乱的头发,费力地道,“天地昭昭,我的心里只有师尊一人。” 萧衒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你,认真的?” 临江把头发扎好,扭头看向他:“我平常表现得不像是认真的吗?” 萧衒认真地想了想临江平常缠着自家师父时候的样子,点了点头:“不像。” 临江呆住,她以为她表现得很认真地在喜欢了呢。 呆滞了半天,她烦躁地甩了甩头发:“算了,日久天长。” 两个人说话间,临江瞟到了正时不时往这里看的沈伊人,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后者噘着嘴瞪了她一眼,然后愤愤地又将头转了回去。 第二场的两个人一上场,就引起来一阵不小的轰动。 临江连忙看过去,陈如墨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台,而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一袭白衣,身长玉立,手握银剑的女子,完全就是网游里面温柔师姐的样子。 六十 什么路子 都不需要临江问,萧衒已经在旁边介绍道:“那是三长老的首徒凌雪,也是云珩的天才人物了,很受欢迎的。” 看台上不少人都在呼喊着“凌雪师姐”的名字,热闹得仿佛这是凌雪的个人演唱会,临江感叹道:“看得出来,是很受欢迎。” “不过……” 临江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陈如墨的身上,细眉微微皱起来。 “怎么了?”萧衒顺着她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陈如墨,却没看出来一个所以然来。 “陈如墨,不太对劲。”临江低声道,“感觉,和上次不一样了。” “不一样?”萧衒歪头看了一会儿道,“没什么不一样啊?” 临江的表情也变得迷惑起来,与萧衒朝一个方向歪头,半天后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真的感觉怪怪的诶。” 台上的战斗一触即发,萧衒好像看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道:“热了,走吧,去楼上。” 热吗? 临江抬头看了一眼还略带阴沉的天色。 但是萧衒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站起来,晃了晃有些发麻了的腿,刚要跟着萧衒离开,就看到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中年男人快速朝着他们走过来。 萧衒从座位中绕出去,终究是和这个人打了个照面。 “阿衒,我找了你好久了,”那中年人亲昵地唤道。 但是萧衒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拉着临江的手绕过他就朝着阁楼的楼梯走去。 临江从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中年人的脸上闪过尴尬和憋屈,又带着沉痛转身对着萧衒的背影道:“你就那么不愿意见到我吗?我可是你……” 他说到一半,萧衒忽地回过头来,墨色的瞳仁似乎连一点光线都没有,刀子一般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那人身上,让那中年人生生止住了话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继续说下去,会立刻在云珩变成一具尸体。 求生的本能让他住了嘴,但另一种欲望让他往前迈了两步,语气沉重地再次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看来萧衒的不爽来自于这个人,但是他不愿意说,临江自然也不会主动再问。 只是通过那人的衣着能看出来,他应该是来自同属五大宗派的古越派,和那天除妖大会最先动手的老头是同一门派。 只是萧衒从未和她说过他的过去,她确实不知道,自家师哥和这个古越派有过什么交集。 拉着临江上了阁楼,萧衒却站在楼梯半截的地方道:“你先上去吧。” 临江想来那中年人大约会追过来,或许也因为阁楼上也有古越派的人在,她担忧地看了萧衒一会儿,伸手在他腰上抱了抱,感觉到后者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她才独自上了个阁楼,坐回到雁时身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如墨和凌雪的战斗已经陷入胶着。 陈如墨拳法刚烈,气势迅猛,凌雪剑法灵巧,身姿敏捷,二者修为又差得不太多,自然是一时间难分伯仲。 临江一边担心着萧衒,一边担心着陈如墨,她盯着下面的战斗,整个小脸都皱成一团。 “陈如墨退步了啊,”孤玉歪头和三长老说道,“是因为任务累到了吗?” 三长老青壶托着下巴表示赞同:“确实,气力和气势都没有以前足了,感觉……他有了杂念了。以前的他,行动起来更纯粹利落一些。虽然凌雪最近稍微强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能够和陈如墨纠缠这么久。” “杂念?他能有什么杂念?”孤玉忍不住道,“怎么,他喜欢凌雪?” 青壶一巴掌就拍到了孤玉的身上,那还记得什么掌门规矩,怒道:“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杂念?” 孤玉很是委屈:“他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杂念?” 其他人看到这番景象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调侃道:“确实,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就是这么点杂念了,怎么,孤玉大掌门你也是?” “去,我可是一身正气的好苗子,心无旁骛的。”孤玉非常骄傲地道。 被这么一闹,阁楼上安静的气氛彻底被打破,原本只是低声细语的人也放开了开始和周围人聊天。 临江一边看比赛一边安静地吃果子,直到旁边一直不言语的初曦问向雁时:“仙尊,这个小姑娘就是你之前在除妖大会带走的那个女子吗?” “是她,”雁时说着扫了一眼临江,看到她面前几乎要空的盘子,眉梢不着痕迹地跳了一下,伸手将那盘子端走,“好了,月灵果不能多吃。” 临江本来专心致志地看比赛,忽然被人提到,还被打断了进食,有些没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雁时后又扭头看向初曦。 初曦也安静地回看她,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盛着盈盈光华,过了一会儿才突兀地道:“你之前,在除妖大会,很勇敢。” 临江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不是在夸自己,眨了眨眼道:“多谢?” 初曦莫名仰头笑了,笑容好似阳光一般使阴暗天气下的阁楼多了一丝光亮。 笑了一会儿,初曦正经又略冷淡地问道:“你是如何破了傅言囚笼之上的封印的?你认识傅言?” “不认识,”临江随口说罢,又不解地蹙眉:“那个封印,不是很难吧。” “不难吗?”初曦很是惊讶,“那可是上古时候留下来的封印,现在灵界,恐怕能解开的人寥寥无几。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阁楼上一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竖着耳朵准备听临江的回答。 毕竟这可是在除妖大会上救了傅言,还被雁时仙尊亲自救了并且收为徒弟的人,说她平平无奇,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的。 临江惊讶于她问得这么直白,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野路子,运气好罢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抗拒面前这个神仙般的女子,明明她神采灼灼,华然如仙,临江却总觉得她不似表面这般良善。 不过要说良善,这世界的修行人士放到她的世界观里去,哪个不是杀人犯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扭头继续去看场上即将分出胜负的比赛。 六十一 他有杂念 她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初曦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追问下去了,转而笑着戏谑:“雁时仙尊是看上了这小姑娘的勇敢和运气吗?” 雁时随手拦住临江准备去拿另一盘食物的手,将她按回到座位上,淡淡地看了初曦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在座的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除了雁时,谁敢这么冷落这位天之骄女。 初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好在场上很快就决出了胜负,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虽然陈如墨的水准又些许下降的,但他作为云珩弟子中的佼佼者,就算是受了些影响,也不是那么容易赢的。 凌雪负了伤倒在擂台一侧,台上有人已经在骂陈如墨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青壶却横了孤玉一眼:“就算是他动了心,也肯定不是凌雪。” 孤玉不死心地辩驳:“说不定他想的是赢了比赛就能获得凌雪的关注呢?一开始那些纠缠犹豫,就是因为在把握赢了比赛又不伤害凌雪的力道。” “你是陈如墨吗?还替人家编排上了。”青壶骂道。 临江的目光落在下面的陈如墨身上,心上那种别扭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 但是周围的这么多大佬也只是猜测他的状态或者受到了什么影响,她也只能暂时接受这个结论。 只是没想到,陈如墨之后下一场就是萧衒的比赛了。 她看到了上场的萧衒,突然扭头看向孤玉问道:“掌门?比赛赢了的奖励是什么啊?” “哎哟,你这个小富婆还关心起奖励了吗?”孤玉阴阳怪气地道。 旁边的青壶又是一巴掌拍到他身上:“你怎么还跟小辈还记仇呢?” 她拍完了冲着临江笑道:“前三甲都可以到青云阁中去挑选比自己修行等级高出两阶内的东西哦,拔得头筹的话,可以挑两件!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标准下的奖励,不过那些你肯定就看不中啦。” 青云阁? 听上去和藏玉阁也差不多,里面能有很好的什么东西吗? 这话她没敢问,青壶却也看出来她的迷茫了,笑着道:“青云阁最出名的,大概就是各种丹药吧。有句话叫做,天下丹药,灵界无则青云有,灵界有则青云优。” “青壶仙子,你这就太炫耀了啊。”后面的人不服气地道。 青壶笑着和后面的人聊作一团,临江则有些纠结地摇了摇头,终究没说什么,往前挪了挪好看萧衒。 萧衒刚刚也不知道和那个中年男人聊了些什么,此时上场还是一脸冰冷,好像接下来的战斗就要被他用来泻火了一样。 萧衒的对手是个刚刚进入三品的少年,上去之后立刻亲亲热热地喊了声:“萧哥,手下留情啊。” 原本真的想发火的萧衒咬了咬牙,默默地把火憋了下去。 看着下面的比赛的时候,之前去找过萧衒的那个中年男人从一侧走过来,临江闻声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上,中年人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古越派的位置处。 临江又回头看了一眼,古越派的几个人对这一场比赛还是非常在乎的,看得甚至比临江还认真。 不过萧衒的实力加上那样的等级差距,赢下来也是必然的事情。 孤玉看着几乎被砸成几半落到水里的擂台,咬牙切齿地道:“这小子疯了吧?怎么还要拿我的擂台出气?” 这一场比赛以对手受了轻伤被扔下水,而擂台受了重伤结束。 摘云战只在每天上午进行,好给弟子们一些消化学习的机会,临江看下面好像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人了,扭头看向雁时。 后者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扭头同孤玉说了一声后边起身离开,临江连忙跟着他一同起身,要走了也不忘记又拽了两个月灵果。 初曦看着前面远去的背影,轻轻敛下眼眸,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到下面修复擂台的沈迎身上,轻声感叹道:“许久不见,沈长老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阁楼上就着这一话题继续聊了起来。 临江先去了李奕七那里接云鹿,李奕七对于比赛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临江甚至怀疑他就是传说中的食修,但是根据听来的消息来说,他似乎只是一个喜欢做饭的天才。 临江过去的时候,云鹿正在吃一碗冰沙一样的甜品,见到临江过来,她兴奋地把碗往前送,要让临江也尝一尝。 李奕七见她过来很是惊讶:“嗯?不是到中午才结束的吗?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临江摸着云鹿的头让她自己先吃,闻言笑着应道:“师哥比完了,我们就回来了,后面的没什么兴趣。” “萧衒怎么样了?” “嗯?”临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李奕七刚想说话,萧衒便从门口大跨步进来了,嘴上不满地道:“我能怎么样啊?你是不是不盼着我好。” 李奕七手里拿着的果子立刻就砸了过去:“不识好人心,别吃我的饭。” 萧衒接住那果子,转手递给临江,拽了拽衣服坐到了云鹿旁边叹了口气道:“那死老头到现在还没睡醒呢,一天天净说点梦话。” 临江搬了凳子坐到旁边,萧衒却模模糊糊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抛弃了我的人现在还想让我重新回去罢了。” 临江点了点头,还没说话,萧衒已经转移了话题再次说道:“对了,师父说了,你今天加练两个时辰。” 祸从天降。 临江立刻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萧衒带着戏谑的笑容:“他说你吃了太多月灵果,不多修炼将灵力吸收,会对身体有损。” 她一开始吃的时候也没人提醒她啊。 临江沉默下来,哼哼唧唧地趴到桌子上,话也不愿意说了。 早知道那葡萄一样的小果子有这样的影响,她一定说什么都管住嘴。 只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她侧着头,将之前拽了的两个果子狠狠地塞进嘴里。 萧衒看着她委屈又不服气的样子,终于仰头笑了起来。 李奕七这边逗着云鹿,随口问道:“萧衒,你什么时候和陈如墨对上?那天我一定去看。” 六十二 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才不和那怪物打,我只要打到前三就够了,”萧衒懒懒地道,“不过他应该会挑战临江,到时候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我看不光是他,有不少人都要挑战我们临江妹妹吧?”李奕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挑战应该是在第五天了吧?我那天可一定去捧场。” 临江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她长叹了口气:“饶了我吧,我不想努力。” 赛程一天天进行下去,结果和众人预测的并无不同,临江被加练了两个时辰之后,连床都起不来了,更别说去看什么比赛。 好在雁时也不去看了,临江便每天缠着他听他讲一些修行上的东西,以前她自己琢磨不透的问题在雁时那里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第五天就是最终决赛和内外院的挑战赛。 临江在秋白宫里央求着雁时去看比赛。 雁时坐在案前,看着身侧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的小姑娘,很是无奈地道:“我去或不去,并无影响。” “谁说没有,”临江猛地直起来身子,晃了晃他的胳膊道,“师尊,你就去看嘛,你不在我心里没有底气。” “可你日后定然不会每一场战斗我都在场的,难道你都要没有底气吗?”雁时略带责备地道,正是因为知道临江在某些程度上心里对他的依赖,他才想让她独自去战斗的。 临江坐在他身边耍赖:“那,那都是以后,长大以后了,现在我还小呢!” 她这话倒也没错,跟雁时或者是云珩其他人比起来,她的年纪确实是很小了。 他垂下头没说话,临江趁热打铁趴在他身上继续可怜兮兮地道:“云珩都有那么多人不喜欢我了,师尊你也不喜欢我一下吗?” 雁时侧头看向她,后者眼中满满的乞求和依恋,仿佛只要他一个否定,那些光芒就会全部消失。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好,我同你一起去。” “好耶!”临江几乎跳了起来,搂住了雁时喊道,“谢谢师尊!” 雁时抬手轻松得像是在提一只小猫的后颈一般将她提起来放到一边:“坐好。” 临江眯着眼睛笑了笑,端起来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们到比赛场的阁楼之上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临江看着台上的五个人,陈如墨,萧衒,方胥,还有两个其他门派的陌生人,惊讶地道:“这是什么?混战吗?” “是啊,用这种方法决出来第一人,是不是很刺激?”孤玉得意地道,“所以今年会进入青云阁的也不止前三甲了,而是前五,而且每往前一名,得到的东西都会更多哦。” 说完他还不忘记补充了一句:“啧,我真大方。” “确实,有这个机会,我可要让弟子在你青云阁好好挑挑了。”初曦笑着应道。 “这三个都是你们云珩的,一定也会先结盟,将另外两个人打下去吧?”有人说道。 孤玉却冷哼了一声:“就他们仨?才不会呢,要结盟,萧衒一定先选长林派那个小姑娘,而且,他怕是会先动手把局面打破。” 众长老开始聊天,临江也仔细地看着场上的比赛。 不得不说孤玉和萧衒吵架吵了这么多年,对对方的了解还是很深刻的。 萧衒看着呈五角而站,谁也没有动作的几个人,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长刀在手上转了两圈,猛地朝着他身侧的人攻击而去。 临江看清了被打的那个人后,默默点了点头,为那个人默哀。 萧衒选那个人动手并没有什么战力考虑,单纯地是因为,那个人是古越派的,仅此而已。 场上的人看他动了,根本不用言说,便站到了同一战线,朝着那人攻击而去。 只有方胥,抱着他的长枪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古越派的弟子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就突然被众人针对,他的战斗力也并非场上最优,在其他三人的围攻下,很快败下阵,落入水中。 除掉了一人之后,几个人又立刻恢复了角角相对的站位, 萧衒看了一眼场上的人,然后再次在孤玉的预判中行动,对着长林派的那名女子道:“要不要联手?” “你们可都是云珩的。”那女子说道,言下之意自然是你们都是云珩的,我如何信你。 萧衒出了气,此时一身轻松,笑着道:“对啊,我们都是云珩的,难道你一对三就有胜算了吗?” 那女子目光在面前的三个男人身上一一扫过,若单论修为,都是三品巅峰的她和萧衒,对另外两个初入四品和初入三品的人,的确是力量最均衡的。 即便是她想要先同修为最高,这些天看下来实力也最强劲的陈如墨结盟,对方也未必会愿意。 她看了一眼萧衒,率先提剑朝着陈如墨进攻去。 萧衒扬了扬眉,连忙跟上,同时还不忘记道一句:“你也太心急了。” 如此一来,场上的局面立刻变成了实力还算是势均力敌的二对二,但是真正对决的却更多的是萧衒和那名女子与陈如墨。 而方胥则大多数时间游走在边缘地方,时不时发起的进攻让萧衒也有些措手不及。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行为风格怪异的方胥,初曦好奇地道:“这孩子,可不像是你们云珩培养出来的。” “是啊,云珩的风格大多偏向正面相撞,但那小少侠和云珩,可以说是一分也挨不到。”有人附和道。 “这孩子确实不算是我们云珩培养的,”青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随即又看着台下道,“不过陈如墨主明攻,方胥辅暗箭,两个人配合起来竟然还算是和谐。” “确实,但是陈如墨看上去好像只想和萧衒打,那小姑娘的位置便不如方胥舒服了。” 别说这些大佬,就连临江也能看出来,陈如墨对萧衒的针对,导致长林派的那名女子有力使不出,又不如方胥般可以隐藏在暗处,着实委屈。 就连萧衒也没料到,他一开始设想的二对二现在几乎变成了他一对二,早知道如此他不如提议直接分成两个一对一呢。 怪不得他师父老提醒他要注意全局,知己知彼,若不然便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六十三 不吃亏 若只是他自己,早早地认输便也罢了,但是看看旁边一脸不屈的女子,萧衒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给那女子让出空间道:“把你的绝活拿出来,我会给你补漏的。” 能不能赢倒也不重要了,但是这女子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若是出不来,那她就太难受了。 女子闻言也不过问,手中银剑高挑高落,一个竖劈将擂台砍成两半。 陈如墨总算分了些注意力在这个他一直避战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得到了自由的输出空间,速度立刻提了上去,一道道剑阵冲天而起,使得一直追逐萧衒的陈如墨被逼得倒退几步。 而想要出其不意打断女子的方胥也被萧衒立刻拦了下来。 台上的战斗转眼间让人眼花缭乱起来,看台上的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努力寻找着刀光剑影中的四个人影。 随着陈如墨一声怒吼,布满了剑阵的擂台寸寸崩裂,一个不察和陈如墨正面相对的长林派弟子率先飞出擂台。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台上飞出,直接拉住了那女子越过灵池落到了地面上。 阁楼上的孤玉忍不住嗤笑出声:“这小子……” 率先离开擂台的正是萧衒。 而在台上站着的两个人,修为差距则更加明显了,哪怕方胥再怎么擅长躲在暗处,在陈如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形同虚设,他不屈不挠地过了几招,然后被扔下擂台。 最后的胜者,是陈如墨。 台上爆发出欢呼声,为陈如墨,也为这一场战斗。 但是陈如墨一脸平淡,他站在台上,冲着临江勾了勾手。 临江叹气:“他不累吗?” 孤玉在旁边看戏:“我听说你们两个打过一次?你还赢了?” “那次我师哥也在的。”临江把矛盾往萧衒身上推。 其他人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若是萧衒在,那便正常了。 可若是这小丫头凭着初入二品的实力便赢了台上那位陈如墨,那他们可真的要重新掂量一下这姑娘的实力了。 孤玉却知道她在推脱,但当下也没再说什么。 沈迎宣布了摘云战的胜者,同时也宣布了自由挑战的开始。 所谓自由挑战,就是不论修为,不论是否参加了摘云战,都可以进行挑战,甚至交战双方可以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赌约。 一经宣布,数道人影立刻出现在台上,粗略看去,要有七八人,陈如墨,白睿,甚至凌雪都在其列。 沈迎也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按捺不住,竟然这么快就都上来了,他只好说道:“一个个来,你们要挑战谁?” “临江。” “雁时师祖之徒,临江。”几个人异口同声,也不算整齐地说出来了同一个名字。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阁楼上那个还在吃东西的人身上。 临江咽下去最后一口点心,在万众瞩目之下站起来,从雁时身后准备离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在雁时头上比了“耶”。 虽然众人不清楚这手势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看得做出来这个动作的临江非常开心,一时间都有一口气冲上来,又当着人家师父的面无法骂出来。 临江下去的时候,萧衒正好走上来,她朝着萧衒抬起手,后者不明所以。 临江伸手拿起来萧衒的右手,跟自己击了一掌,然后蹦跳着下了楼。 萧衒好笑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输了可别哭啊。” 临江瞪了他一眼,然后整理好表情,带着笑意来到台上,跟沈迎道:“大长老,这事,让我来处理吧。” 又是自己处理,你怎么那么爱自己处理呢。 沈迎在心里骂,但是面对现在谁也不愿意退让的情况,只好道:“那你和他们商量。” 临江看着沈迎走下台,自顾自地走到擂台略边缘的地方,给自己拿了个椅子坐下来,然后在众人又惊又怒的目光下对着台上的几个人招了招手:“一起上吧。” “什么?” 听到她说话的人几乎同时呼喊出声,没听到的也在周围人的传话之后陷入惊讶。 刚刚走下台的沈迎脚步一顿,恨不得重新冲上台主持大局,但是话都已经扔下了,他只能让自己站得近了些,以免其他人过于愤怒,打伤了师祖的爱徒。 “你不要太嚣张了!”台上有一个人喊道。 况且若他们几个一起上,即便是赢了,又能证明什么呢? 对,这丫头一定是想安给他们一个胜之不武的名头,所以才这么嚣张的。 这样想着,几个人反而冷静下来,只在心里默默鄙夷。 临江有些惊讶,带着微笑问道:“你挑战我,不就是因为觉得我嚣张吗?” 几个人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凌雪率先开口道:“要不然这样,我们几个按照修为由低到高向你挑战,你如果绝气力不足,随时可以停止。” 旁边的几个人纷纷附和同意。 临江想了想,应了一声:“虽然有些麻烦,但是随你们便吧,我都可以。” 凌雪也被她的态度惹得眉头微皱,之前她听说了雁时师祖新收的一个女徒弟,便好奇地想见见了,后来便听人讲了在平云阁发生的事情,她的心里已经略带一些偏见。 如今又见这女子修为不高,态度却极为嚣张,心中的不快更甚,但当下几个人还是立刻排了要对临江进行挑战的人的顺序。 比赛开始,几个人也没有下台,而是站在边缘的地方等着。 临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有起来,懒散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牙痒痒。 初曦也没想到雁时的新徒弟会是这样的性子,惊讶地道:“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血气。” 她的用词可以说是非常委婉了,若不是看在雁时在旁,其他人就要把“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这些词扔出来了,但如今,他们也只能应和几声。 一直在古越派前冷着脸的萧衒却一副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宠溺的样子道:“她不愿意吃亏的嘛。” 说话的样子仿佛一个不讲理的家长护着自己娇宠的孩子对其他人说“孩子还小,不懂事,受不得委屈,你们多让让”。 “吃亏的是其他人吧?”初曦忍不住道,她看这位临江嚣张得很,可不像是在吃亏。 六十四 对决 萧衒却很清楚临江在想什么,他自顾自掰了个果子,语气略显冷漠地道:“如果其他人足够尊重她,就不会这么一窝蜂地跑到台上以这种胁迫的姿态挑战她,置她于,好像她是云珩公敌一样的位置。” 阁楼上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萧衒啃果子的声音。 而下面的台上,临江和她要面对的第一个人的战斗也开始了。 那是个二品巅峰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长剑,看着临江的样子面带怒色:“你要坐在那里和我战斗吗!” 临江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来吧。” 男子握着剑的手攥紧,身形一晃,在原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临江面前。 临江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没有动,一道奇怪的符文在空中闪过,下一瞬,那名男子再次消失了,只不过这次他是倒飞出去的。 直到水声响起,灵池的水花在阳光下迸溅,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看结果,毫无疑问,是临江赢了。 但是,她是怎么赢的呢? 初曦凝眸看了临江一会儿,终于问道:“这是,某种灵器吗?” 周围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临江默默地从怀里抽出来一张符纸,松手,符纸慢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向众人宣告了它的存在。 “是符咒?”初曦惊讶地脱口而出。 孤玉敲着桌面,脸色露出来满意的笑容:“是符咒。” 有人想要质疑临江的战斗,但是沈迎站在不远处,似乎完全没有打算出手,他们也只好接受现在的结局。 毕竟沈迎可是公认的摘云战秩序守护者,没有人能在这位长老面前偷奸耍滑,他都没出手,那就说明一定没问题。 他们再怎么怀疑,当下也只能一边骂人一边自己尽力去看清楚临江的一举一动。 台上的人也没想到第一人会这么快就落败,尤其是在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临江这次干脆连隐藏工作也不做了,直接拿了两张符咒出来放在自己身前,那两张符咒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看起来比他们的主人还要嚣张。 第二人看着那两张符纸,犹豫了许久,然后喊道:“你就只会防守吗?” 临江看了他一眼,在面前的其中一枚符咒上轻轻弹了一下,那符纸立刻向前朝着那个人飞去。 只是看飞行的速度,怎么也不像是能够伤害到人的样子。 那人提起来的警惕心在那张符纸落到地上之后放下来些许,但是下一瞬,他脚下的擂台顷刻间化为碎石,崩裂而出的力量让他险些掉下灵池。 他腾空而起躲开碎裂的部分,只是他的身体刚刚跳起来,就被一股力量拍到身上,随即不受控制地和第一个人一样飞到灵池之中。 除了他本人,所有人都看得到,临江就在他跃起的瞬间将手中的另一个符咒扔了出去,但是那张符咒甚至没有碰到那个人,便将他击飞出去。 沈迎隐去眼中的震惊,默默地上前去修补被破坏的擂台。 还有六个人,临江叹了口气。 观战的人思前想后,不明白那两个符咒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有推力的符咒他们见过,但是至少符咒要贴到被推的物品上吧? 能破坏石头的他们也见过,但是几乎炸成粉末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大概是这人不知道从哪学得了这么几张符咒,所以当成法宝来用的。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出现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场战斗中,他们彻底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那个方方正正的冰块是什么弄出来的? 那个蹦蹦跳跳的恐怖娃娃是什么东西? 那个使出来了和凌雪师姐一样的剑法的符咒又是什么啊? 其他符咒他们勉强还能理解一些,但是说她碰巧捡到了一个和师姐的剑法一样的符咒不太可能吧? 现场的状态从一开始震惊,到后面的呆滞,甚至隐隐的期待,比赛终于到了最后的陈如墨。 陈如墨上前,甚是友好地道:“之后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上次你是怎么做到的。” 临江从椅子上站起来,点了点头:“当然。” 陈如墨呼了口气,身上的灵力暴起,冲着临江道:“只要三张符纸内我没有输,那你便输了吧?” “是的。”临江坦然地道,说完,拿出来三张符纸握在手中。 第一张,陈如墨撞上之后身体快速向后倒去,退了几步后稳住身子,终究是没有落到水里。 他抬头的时候,临江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道横跨整个擂台的冰墙,只是和之前的冰块不一样,这次的冰墙前面布满了巨大的冰刺。 但冰墙并不算厚,他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临江的身影。 而临江则在冰墙之后退了两步,一张符纸横在身前,警惕地看着冰墙上方和前方。 这是她最后的一招,她希望自己能在陈如墨越过或者打破冰墙的时候能反应快点。 陈如墨的灵力反应更加剧烈,临江下意识地死死盯住冰墙的正前方,按照她对陈如墨为数不多的了解,他选择正面强攻的可能性确实是挺大的。 身前传来冰块破碎的声音,她握紧了手中的符纸。 虽然不知道陈如墨选择了怎样的进攻方式,但是临江很快看到了冰墙上出现了裂缝。 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对面却突然又不太一样的声音传过来,那种顺滑而诡异的摩擦声让临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两下。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好像时间静止那么一瞬似的。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淋漓的鲜血在临江面前几尺的地方泼出一个狰狞的人影。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但是并没有鲜血迸溅到脸上 在周围人爆发的惊呼和嚎叫声中,临江看到一只将冰块破开了一个小口的手从冰墙中伸出来,有鲜血顺着那只手的手指流出,滴落在她身前的地上。 临江身子一软,往后退了一步,险些倒在地上。 沈迎率先上前,迅速升起来一圈地面形成一个环形的高墙将整个擂台围在其中,只是即便挡住了弟子们的视线和身体,也挡不住他们的喧哗和议论声。 是临江杀了陈如墨。 他们这样说着。 六十五 我没有杀他 雁时还停在阁楼上,一向平淡的眸子中此时也尽是震惊。 这场祸事,他原本可以阻止的。 但是就在他出手的那个瞬间,有另一道力量自陈如墨身上爆发出来,虽然只那么一瞬,但还是限制了他的出手。 他搓了搓手指,无言地自阁楼来到擂台之上。 临江站在原地,只觉得大脑一片轰鸣,周围所有的谈论,喧哗,都汇成锋利的丝线穿入她的耳膜,大脑,变成贯穿头骨的尖鸣声,绞碎她所有的思绪。 青壶控制着冰墙融化,陈如墨的身体也随之软软倒下,几乎被冰刺全部毁掉的身体沾满了血液,连五官都残缺的陈如墨在临江面前出现,朝着她倒下去。 临江只觉得自己好像要随他一起倒下去了。 但是她没有,有人将她揽过去按到怀里,没让她看到陈如墨摔到地上之后时候的场景。 临江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就连身边的人身上的温度都感觉不到。 “我杀了你!” 又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一个身影生生越过了沈迎抬起来的高墙,持剑朝着临江飞了过来。 只是见到临江被萧衒搂在怀里,一时间失了目标,便被雁时抬手压住,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沈迎和孤玉互相看了看,终究是同雁时说清楚,让他们先带着临江回去,他们则去通知弟子们,先将临江关押,待到事情查清楚,再做发落。 临江则对这些毫无反应,她甚至根本没有听到其他人说话。 如果不是自己的衣角被怀里的人死死拽住,萧衒甚至觉得她已经没有意识了。 雁时走到他们身边道:“先回去吧。” 说完招了招手,三人便几乎瞬间来到了秋白宫。 萧衒松开临江,后者的手指松了松,将头顶在萧衒身前,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道:“我没有杀他。” “我知道。”雁时没有一丝质疑,随即又说道,“这几日,你就先不要出去了。此事,我会解决的。” 临江抬头看向雁时,有些不服气,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雁时看向萧衒道:“你去打听一下,陈如墨先前下山是什么任务,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上次你们在璟城抓到的那个人,把他带到云珩来。” “是。”萧衒应下来,将临江扶起来,在她头上揉了揉,没说什么,便迅速离开了秋白宫。 雁时抬脚也往外走,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身边的小姑娘拽住了衣襟。 “你别留我一个人……”临江小声地哀求道。 雁时回过头,反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巨大的屏风后陈设干净空旷的房间,柔声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临江低着头没出声,雁时松开手安慰道:“放心吧,这里是秋白宫,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他说完,见临江没有继续缠着他的意思,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临江木讷地打量着周围,雁时不用睡觉,也很少吃凡物,这房间几乎和敞开的大殿差得不多,只是贴墙的地方摆着一个大一些的软塌。 临江缓缓走过去,在软塌旁边的角落坐下,三面着地,才稍有心安。 她见过死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以那样恐怖可怜的样貌死去。 更何况她同陈如墨并非是陌生人。 如果她没有使用那样的符咒,也许,陈如墨至少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临江闭上眼睛,眼前便不可抑止地出现拍到冰墙上的血色人影,从空洞之中伸出来的带血的手。 她不敢入睡,却更不敢面对现实。 雁时很快就来到了山云殿,那是云珩的议事堂。 大殿中间摆着陈如墨已经盖上的尸体,旁边是脸色凝重的孤玉还有众长老。 见到他过来,孤玉连忙迎上去行礼:“师祖。” 雁时垂眸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尸体上,可有查出什么?” 青壶摇了摇头:“尸体破坏得太严重了,几乎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先死亡,才撞上了冰锥的。” “只这一点,无法洗清临江的嫌疑。”沈迎在旁边说道,“我们应该都感觉到了,他撞上冰刺前有一瞬间的不对劲,但是弟子们,大约是没感觉到的。” “我们只有查清楚,他死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并且拿出有力的证据,才能真正还临江清白,否则……”青壶没再说下去。 孤玉毫不客气地替她说了出来:“否则,即便是我们宣布结果,也有人怀疑是我们为了保临江而编出来的理由。” 他说完叹息着嘲弄道:“现在的弟子们,越来越难管咯。” 沉默了有一会儿的雁时终于开口道:“此事,应该和邪医派有关系。” “邪医派?”在场的几个人同时疑惑地出声。 “不错,”雁时往前走了几步继续道,“你们应该是没有人接触过邪医派,但都听过这个名字吧?” “正是,”沈迎皱眉思索着说道,“我记得,上一次临江出去,是不是就是处理的同邪医派有关的任务?” “也是那一次,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邪医派的手段,”雁时的手指搓了搓,脸色微微冷了一下,道“只不过这一次在陈如墨身上动手脚的人,恐怕……” 孤玉听着他说话,仔细回忆了一下陈如墨出事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震惊地道:“师祖,您当时出手了?” 雁时点头承认:“但是,被拦了下来。” 殿内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谁不知道他们面前站着的这位可是灵界最强的人,其修为实力都已经超出了灵界等级的认知进入到另一个他们完全不能掌握的层面。 但是这样的人的出手,竟然被一道寄生在他人身上的力量挡住了。 这个传说中的邪医派,背后到底是什么他们闻所未闻的人物啊? “是,灵阁……”孤说出来自己脑海中唯一一个或许可以和自家师祖匹敌的人。 雁时却摇了摇头:“不是他,他的气息我是熟悉的。” “那还能是什么人啊?”青壶连自己的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呆呆地道,“难道,灵界,又有什么上仙,下来了?” 六十六 猜疑 雁时没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道:“邪医派能够分离人的肉体和邪祟,进行自由控制,邪祟被灭,肉体也相应死亡,上次就有一个人在萧衒以此方式死亡。” “这是怎么做到的?”青壶诧异地道,“这世上,还有这种邪法吗?” 雁时顿了顿,语气冷然地道:“这背后的人,很可能涉及到另一个世界。” 孤玉有些夸张地捂着心脏道:“师尊,你不会是想说,冥……界?” “但愿是我想多了。”雁时敛去眼中的担心,抬头道,“总之,先尽力查清楚邪医派吧。” 雁时回到秋白宫的时候,看到宫外聚集了不少人,但是正如他所说,没有人能够,也没有敢就这么闯进来。 他来到主殿,走到屏风后面,却没有看到临江,凭借着对气息的感应,才绕了一圈,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临江听到声音,把头从胳膊间抬起来,看到是雁时立刻就要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四肢发麻,又摔回了地上。 雁时抬手将她整个人放到塌子上,自己坐在旁边任由后者像是在拽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握着他的袖子。 临江干脆侧躺在雁时旁边,摩挲着手中柔滑的布料,轻轻闭上眼睛。 或许是因为午睡的时间快到了,她又被折腾得身心俱疲,闻着身边似春水般的淡淡清冽味道,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梦中偶尔有浑身是血的邪祟扑面而来,但更多时候,身上都有一股柔和的凉意好想在安抚她的恐惧,又带走她身上被吓出的薄汗。 雁时盘腿坐在软榻上,旁边是在睡得一点也不安稳的临江。 他一只手放在临江的手背上,一只手仍以修行的姿态摆在身前,浅浅的白色光芒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似乎制造出来一个没有任何外界声音的小世界。 下午临江醒来的时候,大殿中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缓缓坐起来,若不是身上一件银白长衫滑落,她都要以为中午的安宁和温柔是一场梦。 临江把那件长衫叠起来放到旁边,起身走到外面。 雁时和萧衒正坐在大殿中谈话。 见她醒过来,萧衒伸手招呼她:“来吃点东西吧?” 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临江还真的有点饿了,她坐到桌边,萧衒给她掏了个食盒出来,从里面端出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小碗菜还有主食。 “李奕七专门给你做的,还热着呢。”萧衒把最后一盘灵果摆出来笑道。 临江心情放松了许多,现在胃口大开,伸了个懒腰拿起来筷子,一副要吃穷整个云珩的架势。 她一边吃一边问道:“陈如墨他,是怎么死的?” 萧衒看她似乎走出来了,才放心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们在九龙村的时候,那个在我们面前突然死了的人吗?我们认为,陈如墨应该和那个人是相同的死法。” 临江想到当时死去的那个人,筷子顿住:“那陈如墨,是接触了邪医派吗?” 萧衒点头:“我去问过了,对于陈如墨的任务具体内容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他的任务单上的确提到了邪医派,只不过是在阳城附近。” “陈如墨是和谁一起行动的?”临江问道。 “和沈昭,你应该没见过吧,他是大长老的儿子。” “我见过一次,”临江眨了眨眼睛道,“之前我的住处不是着火了,沈长老安排了他去查看。” “他的实力也不错,只不过和陈如墨一同回来之后,受了些伤,要不然,应该也是要参加摘云战的。” “那他没事吗?” “我去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什么异样,不过我们还不知道邪医派对人的控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所以我也没办法确定。”雁时开口道。 “还有就是,我们之前抓住的那个四品修士,在璟城,也死了。”萧衒说道。 临江闻言只是怔了一下,倒也并不意外了。 不如说,一个如此喜欢杀人灭口的组织会让那个人活下去更让她惊讶。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她问道。 “孤玉已经派人前往阳城去探听陈如墨的任务经过了,他们几个大长老也开始四处搜寻邪医派的踪迹,你放心吧。”萧衒给她倒了杯茶安抚道。 临江这个时候却莫名地清醒和冷静,她咽下去嘴里的肉,然后说道:“即便是查到了邪医派,查出了陈如墨的死确实和邪医派有关,也会有人认为这些是云珩高层的一面之词吧。” “我要面对的其实并不是陈如墨究竟是如何死的,而是整个云珩对于一个杀人犯的猜疑。” 话是这么说倒也没错,萧衒无奈地道:“但是除非我们能够有办法证明陈如墨确实死于那种诡异的邪术,要不然,还真的没办法让所有人都相信。” “再者说,清者自清,不愿意相信你的人就算把证据扔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信你的,这些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啦。” 临江戳了戳碗里的饭,小声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不是不想连累你们嘛。” 萧衒闻言笑了,在她头上弹了一下道:“傻子,我和师父难道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那说不定一开始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 他说完又装模作样地回忆起来:“说起来,一开始你拜师似乎还是被迫的呢,啧,这事的源头还是怪我们啊。” 想到之前,临江也不由得笑了:“怎么,你们后悔了?要放我自由了?” 萧衒佯怒:“你做梦,上了贼船了你还想下去?” 两个人这么闹了一波,笼罩在三个人心头的阴郁总算是散去了不少。 临江正经地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是我?”临江蹙眉,脸上尽是不解,“如果这是一次安排好的栽赃,为什么是我?我和这个邪医派有过接触,但也没有到他们要用这种事手段栽赃我的地步吧?” 这个问题萧衒也想了许久,但是始终没有答案,他只能说道:“等到抓了那个幕后主使,问问就是了。” 雁时低头看着手中晃着碧叶的茶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六十七 你为了谁 这几天整个灵界算是热闹极了。 大多数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天头顶都能看见几个至少五品以上的人飞来飞去,甚至不少个地方的人都亲眼见到了云珩那位传说中的仙尊雁时。 他们纷纷互相打听,最近灵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连这位从来不过问凡尘俗世的仙人都惊动了。 “好像是因为云珩死了个弟子。” “死了个弟子会让云珩的长老们都这么大张旗鼓地满灵界跑吗?” “听说死的是雁时仙尊的爱徒。” “真的假的,什么人啊,敢对雁时仙尊的人动手?” “你听说过邪医派吗?最近整个云珩好像在各处围剿他们吗?” “这邪医派和雁时仙尊的爱徒又有什么关系啊?” “……” 各种各样的传言在整个灵界沸腾,最后大家得出来一个结论:虽然这些年云珩派都非常的温吞甚至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不要去得罪云珩派。 不要得罪雁时仙尊。 秋白宫中,雁时负手看着半空中浮着的一张灵界的地图,上面有不少地方都画上了细细的符号。 临江坐在旁边看书,她最近几乎已经习惯这种足不出户的生活了。 孤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道:“师祖,找到了。” 雁时扭头看向他:“在哪? 孤玉的脸色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师祖你推测的没错,在灵阁附近。” 正在喝茶的临江一口水呛到喉咙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半天后才震惊地看着孤玉问道:“在,在哪?” 孤玉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道:“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大的人物。” “不能够吧,不就是放了几个妖族吗?至于这么记仇吗?而且还要用那种残酷的方法……”临江说到后面,眼中带上了怒气。 用一条人命去达成一次微不足道的复仇,临江无法接受。 雁时挥手将空中的地图收起来,起身向外走:“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去和弟子们说清此事,想办法还她清白。” 临江连忙扔了手中的书拉住雁时:“我也要去。” “不行,太危险了。”雁时毫不犹豫地拒绝。 “是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你可不能去冒险。”孤玉也拦住她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临江连忙道,“这是跟我有关的事情,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雁时叹气,临江以为他要同意了,连忙又往前去了两步,却觉得额头上一凉,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最后只看到雁时挪开的手指和带着无奈的双眼。 雁时抬手将临江放到地上的垫子上,看了一眼孤玉没再说什么便在原地消失。 整个灵都依旧一如往日的热闹和喧哗,这种喧哗依旧是以灵阁为中心扩散开来。 甚至还有人在津津乐道着云珩近些天发生的事情。 在某一个瞬间,众人突然都停住了动作,整个灵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仿佛有什么超越了自身的力量散入空气之中,让他们陷入震撼和呆滞。 这样的诡异场景过了几次呼吸才恢复平常,众人惊诧地陷入更加喧闹的交流之中:刚刚那到底是什么?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看到了一道径自进入灵阁的身影。 灵阁的阁楼前,除妖大会的广场之上,在场的人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缓步走向灵阁的身影,似乎生怕自己的呼吸重一点就打破如深流净水般的境界,也怕打扰到那个谪仙。 有人从灵阁中走了出来,是青峰派的昊乾。 他拱手走到雁时面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行礼,便似冰塑一般被定在原地。 雁时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略过他一步步走到灵阁的门前。 他伸手,灵阁的门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有几片细碎的木屑宣告它们曾存在过。 灵阁之中空空荡荡,两侧有巨大的书架环绕整个阁楼而上,似乎这个灵阁内部的墙壁就是由书本累积而成的。 雁时走入灵阁中,抬眸打量着整个阁楼,也不言语,只抬了抬手,灵阁的穹顶和木门一样化作碎片消失在风中。 阳光顺着被打破的穹顶落下来,打到雁时的身上,衬得他更像是不输于红尘的神明。 万物寂静。 雁时再次抬手,终于有一道温和声音从灵阁深处传出来:“这么久不见,你的脾气好像变差了。” 雁时总算将手放了下来,淡漠地道:“将人交出来。” 灵阁中并没有人出来,只有那么一道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你为谁而来?” “雁时,你是为了临江,还是为了,姒华?” 雁时好像没有耐心和这个聊天,只抬抬手的功夫,灵阁上面的楼层就又少了一大半。 “雁时!”那道声音变得愤怒起来,“你害怕回答这个问题吗?” “把人交出来。”雁时再次重复道。 “我要是不呢?你赢不了我的,你忘了吗?”那人说道。 “但我可以毁了你的一切。”雁时的眸中尽是冷色,“你做什么我不在乎,但是你不该纵容邪医派。” “我没有纵容他们,你雁时仙尊出手,他们哪怕在底下潜藏了再久,不还是在这么短短几天被你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吗?雁时,不参与灵界的事情,这不是你的信条吗?怎么,为了她,你连自己的原则都要违背了吗?” “邪医派草菅人命,为祸灵界,理应被清理,更何况,他们背后的人,根本就不是灵界的人吧?”雁时搓了搓袖口,语气冷漠,“天启,你和冥界,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灵阁之中重新安静下来,少顷,无数的邪祟自灵阁深处的一面墙中飞逃而出,混乱的力量几乎让整个灵阁为之颤抖。 就连灵都中的人也有所感应,纷纷赶向灵阁。 但是灵阁正中的阁楼中却好像有一道结界,阻止了他们的进入。 在外面他们只能看到数不清的邪祟从灵阁的阁楼中飞涌而出,将整个结界都挤满了一般扭曲地堆积成一个巨大的球型,但是它们却有无法逃离这个结界,在几次呼吸后尽数消失。 空旷安静的灵阁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连祛除了那些邪祟的力量都没有看到。 六十八 证道九劫 就在灵阁的阁楼之中,雁时脸色淡漠地朝着深处地那面墙壁走去,刚刚走到墙壁前几寸的距离,他的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好像是误入了什么时空裂缝一般。 雁时周围的场景也从阳光和书架变成了黑暗之下的尸山血海。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体悬空,一步步踏在半空中往前走,脚下是拥挤挣扎的邪祟,身边是噤若寒蝉的小鬼。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看向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那个座位,座位上的人通体红色,头上生着双角双眼混黑,獠牙外露,感觉是能把临江吓哭的样子。 想到这里,雁时的脸色忽然就缓和了些许,缓缓开口道:“第七门主。” 他忽地又嘲讽地笑了一声:“天道腐朽,地狱无序,原来千年未变。” “上仙,不,上神雁时,”被称作“第七门主”的人缓缓站起来,看向雁时的目光中带着许的惊疑不定,“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不惜违背天道,也要同天启合作,在灵界创下邪医派,是为了什么?”雁时不理会他,径自问道。 “我自有我的原因。”第七门主握紧了手边的武器,“倒是你,我还以为,你早就隐入九重天了,没想到,你竟然还在灵界。” 这算是承认了,雁时斜着抬手,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柄通体带着银色流光的长剑,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冥界门主,眼中没有一丝的感情:“要怪,便怪你自己选错了合作对象吧。” “你什么意思……” 第七门主的话音尚未落下,一道银光闪过,整个黑暗的世界几乎被划作两半,银色的剑光像是撕破了这昏暗世界后漏进来的阳光。 小鬼们惊慌的尖叫声在整个空间响彻,而座位上的第七门主早同他的座位一起被斩为几段。 雁时收起长剑,转身依旧踏着虚空离开,脚下的邪祟纷纷逃窜,他看也没再看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后重新出现在灵阁之中。 先前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 雁时负手走到门口,终于再次开口道:“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灵阁中不再有声音传出来,雁时走之后,整个灵阁的人也全部恢复正常,这件事情的内情究竟如何,除了当事人恐怕无人知晓,他们只能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去推测其中渊源。 但是被他们所知的雁时仙尊毁掉了半个顶的灵阁只是站立在那里就好像在向天下宣告:灵界,不会安宁了。 秋白宫前孤玉和几位长老候着,这事情一出来,摘云战自然也无法继续了,其他门派的长老也只能回去,等着孤玉答应他们的赔礼道歉。 逢玉也从别处赶了回来,失去了爱徒的他看上去很是疲惫,但是他一贯的理智又让他完全无法迁怒他人,即便是临江。 见到雁时回来,他们纷纷围上来询问事情的结果如何了。 雁时无法向他们说起其中明细,他总不能说是灵阁阁主和冥界某门主合谋,就为了诬陷临江。 思索了一会儿,他只好道:“这件事情,涉及过深,云珩以后不要参与了。” 孤玉的身子都抖了抖,一脸生无可恋:“真的,涉及到了冥界?” 雁时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逢玉却很快抓住了其中重点:“也就是说,冥界和灵阁之间有了联系,此事事关整个灵界,那我们这一次,是否彻底和灵阁对立了?” 雁时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也不太确定:“如果灵阁还想维持表面的和平,应该会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表面和平都这么多年了,我还真希望他赶紧撕破脸皮。”青壶烦躁地道。 雁时没接话,看向沈迎道:“弟子们那边,如何交代?” 这种事情,虽然沈迎有时候做事过于严苛的,但是在处理大事上,这便是一个优点,沈迎往往比孤玉要公正靠谱得多,而且,他也和云珩的弟子相处更多,更明白如何处理其中矛盾。 沈迎的脸色不大好看地道:“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没有证据,我们没办法让弟子们相信,临江的清白。” “问题就在于这种死亡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抓一个邪医派的人用人命表演证实一下吧,弟子们还是认为,是临江动了什么手脚。”孤玉补充道。 “那你想如何解决?”雁时又问道。 沈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临江自证清白。” “如何自证?” “证道九劫。” “不行。” “那是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众人看向旁边,却见临江和萧衒一同来到了他们旁边。 询问的人是临江,拒绝的人则是雁时。 沈迎看了一眼自家师祖的脸色,咳嗽了一声解释道:“这是上古先祖在云珩留下的一道秘印,于内有九重考验,意为得道的九个品阶,于外,入劫者将诚实回答所有问题,留此,可破小人道,可鉴赤子心。” “通关,并且回答真话,就能证明我没有杀人?还有这么玄乎的事情?”临江很是惊讶。 沈迎略一皱眉道:“所谓天道,本就玄之又玄,从古至今,万心劫从未出错,但也,已经有近百年没有打开过了。” 临江走进了一步,再次问道:“只要能通过,就能证明我没杀人?” “不错,”沈迎却又有些为难地道,“但根据记载,从九劫中活着出来的人,只有七位,且早已经得道飞升,其余人,皆在回以谎言时死亡。” 临江轻轻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好,我去。” “不准。”雁时在旁边冷冷地开口道。 临江不解:“为什么?” 萧衒抢先一步道:“你知道证道九劫是什么吗?你就去,活着出来的只有七个人,你知道进去过多少人吗?” 临江坚持道:“可是不说了只要是无辜的就能出来吗?” “无辜的只是有活着出来的可能!”萧衒伸手就拉着临江往秋白宫中走,“你跟我过来。” 雁时没说话,转身也走入秋白宫中。 “那现在怎么办?”青壶担忧地问道。 孤玉揉了揉眉心道:“再拖延几天,先尽量让弟子们知道邪医派的事情吧。” 六十九 聊聊呗 临江被拉到秋白宫的主殿中去,萧衒烦躁地道:“那个什么证道九劫,你绝对不能去!” “可是……” 她的话被萧衒打断:“如果万心劫只是回答问题便也罢了,但是入劫者除了回答问题,还要接受心道上的考验,一招不测,轻则心道受损,无法飞升,重则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你知不知道?” “师哥,”临江无奈地劝道,“我知道很危险,但是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不是吗?” “那你有想过万一你行差踏错的后果吗?” “最差的结果,那我就,死了。”临江老老实实地道。 “临江!”萧衒终于再也憋不住了,第一次对着临江发火怒道,“你就这么不在意你的性命?也不把我们对你的在乎当一回事吗?” 临江怔住,萧衒的眼中满是冰冷的失望。 “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无所谓,那现在起,你也不必再叫我师哥了。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 萧衒说完,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黑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萧索而冷漠。 临江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坐到地上,双手环住膝盖,将脸埋下了去。 雁时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终究是说道:“你自己做决定吧。” 接下来的几天,萧衒果然没有再来找过临江,雁时也一直在修炼的样子,和临江无话可说。 云鹿被迫住在李奕七那里,她也见不到。 突然之间,她就又变成孤单的一个人了。 第三天的夜里,临江终于坐不住了。 她悄悄离开秋白宫,第一次去了萧衒的住处,那是个和她之前的住处差不多的小院,里面中了一丛丛的矮竹,风一过,就哗啦啦地响。 只是院子里没有光亮,萧衒坐在屋顶,看样子是在喝酒。 听到动静,萧衒立刻警惕起来:“谁?” 临江趴到瓦片上露头朝他笑了笑,他抬了抬眼皮,重新看向月亮。 临江小心翼翼地顺着瓦片走到萧衒身边坐下,看萧衒没立刻离开,才松了口气,软声道:“师哥,聊聊呗。” 萧衒灌了一口酒不理她。 临江权当他默认了,又往他身边贴近了一些,舒展开身体看着月亮,轻声道:“师哥,你记不记得你以前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各种果子,我跟你说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其实不全是骗你的。” “我怕你心疼我才那么说的。”临江说罢笑了笑。 “小时候我家里是很穷,我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母亲的孩子,应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有人因为这个事情嘲笑我。” “有一次我去亲戚家里吃饭,我才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会催她吃有营养的东西,会让她多吃水果,早点睡觉,于是我也开始提醒自己,努力去做到那位阿姨说过的话,我跟自己说,临江,你看,有没有母亲都一样的,你的生活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后来,十几岁吧,我父亲,欠了一堆赌债不见了,要债的人堵到家门口,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拿走了,但是还是没有还完。” “从那以后,我忙得连朋友也没有了,我忙着学习,也忙着赚钱,从那一年开始,我的世界只剩下两种人,能帮我赚钱的,还有催我还钱的。” “等到钱还完了,连这两种人都没有了,我突然发现,就算不和其他人建立感情,我好像也一样能够活下去。我不知道是我放弃了爱别人的能力,还是放弃了爱自己。” 临江的声音始终轻轻的,好像在讲另一个人的童话故事,萧衒看向她,月光洒在她扬起的脸上,落入她亮晶晶没有一丝俗尘的眼中,好像她真的是没有受过任何委屈的大小姐。 她说完,转头看向萧衒,将腿收起来,蹭到萧衒身边低声道:“师哥,对不起,我没有不在乎你们,我只是……习惯了,只有自己,师哥,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重新学会好不好?” 萧衒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将手中的酒壶递向她:“会喝吗?” 临江接过来,试探着尝了一口,五官紧皱地将酒壶还了回去朝着一侧吐舌头。 萧衒噗嗤笑了,自己又喝了一口后才郑重其事地看着临江道:“临江,我早就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师妹,是这世界上除了师父外会对我最重要,关系最亲密的人,你不一定要回馈我以相同的在乎,但是你要记得,你绝不是孤身一人。” 临江眯起来眼睛笑了,朝着萧衒抬起手,这次后者很快就明白了,抬手和她击了一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临江同时道:“我会的。” 临江呼了口气,总算说道:“但是证道九劫,我还是要去的。” 萧衒刚想说话,临江连忙按住了他道:“你先听我说完。” 她面朝着萧衒坐着,伸出手指道:“首先,就像沈长老说得那样,这是唯一能够证明我清白的方法了。” 这才是萧衒最烦躁的地方,如果临江不能自证清白,即便她是雁时的弟子,恐怕孤玉也很难将她继续留下来。 他恨不得说不需要别人来觉得临江到底是清白的还是有罪的,干脆就离开云珩好了。 临江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你大概觉得这所谓清白并不重要,但是,云珩对于你和师尊来说,应该都是很重要的,我不想因为我,因为这件本就不公的事情影响到你们。” “况且,”临江顿了顿,叹息一声道,“师哥,即便是我离开了云珩,你猜,会不会有人想要替陈如墨复仇?” 萧衒梗住,他之前,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就云珩对临江现在的敌视来看,别说是替陈如墨复仇,就算是想泄愤的,只要给自己冠上复仇的名头,恶事都会变为正义。 “我不想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临江说道。 “所以,证道九劫,你非去不可是吗?”萧衒情绪低落,闷声道。 临江却轻松地笑了笑:“其实还有一点,我有预感,这个证道九劫,会为我解答一些疑惑。” 七十 你是谁 临江回到秋白宫的时候状态微醺,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虽然说第一口的时候她被辣到了,但实际上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喝酒,她最早工作的时候,参加过不少酒局,那时候她的酒量还很不错。 只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才是她第一次喝酒罢了。 也不知道萧衒的酒是从哪里来的,后劲熟悉的醇香中还带着一丝丝灵力浸润经脉的感觉,她后面没忍住竟然又要过来喝了不少。 雁时倒是知道她出去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喝了酒回来的。 他在心里责备了萧衒两句。 微醺的临江情绪非常高昂,蹦蹦跳跳地从他殿中的灵池旁边跑过来,见到他非常开心地扑过来表示:“师尊,我和师哥和好啦!” 雁时将她定在身前几寸,看她的眸子还算是清明,只是比平时要更聒噪一些,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临江陷入熟悉的被控制的感觉,委屈地哼唧:“师尊,你放开我嘛。” 雁时没理她,转身给她倒了杯清泉水递到她面前,这才放松了对她的控制。 临江低头看了一眼碧色的茶杯,弯腰直接就着雁时的手将清凉的泉水饮下去,顿时觉得大脑清醒了不少。 她撇嘴嘟囔道:“要是有这玩意儿,我当初能在酒局上少受多少罪啊。” 雁时也没在意她说的什么,沉默地盯着手中的杯子看了一会儿,将其放了下来。 转身的功夫,就被旁边的小姑娘搂住了腰。 他皱眉低头看去,临江贴着他,似是在询问,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道:“师尊,我不是一个人了对吧?” 雁时没推开她,伸手将临江的头发理顺到后背,然后才道了句:“不是了。” “以后都不会是了吗?”临江又问道。 “不会了。”雁时回答。 大殿陷入寂静,月光在灵池中撒了一地碎银,风过无声,只有波光粼粼闪过。 过了许久,临江终于觉得有些尴尬,刚刚抒情完,现在好像继续抱着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她仰起头看向雁时,眨了眨眼睛,,目光澄澈单纯:“那我今天晚上能和你睡吗?” “……” “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疼!师尊把我弹傻了你要负责的。” 紧张了几天的孤玉怎么也想不到,秋白宫的气氛是这样的。 第二天临江和雁时说了自己的决定后,便去找了沈迎和孤玉。 山云殿中,众人脸色沉重,孤玉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进入证道九劫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没有人能够确定,若活着出来,不只能够证明你的清白,还会对你的心道大有裨益,但是如果你输了……” 他没再说下去。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临江对着他扬起来笑容,“我还和你还有约定没有完成,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成,我不会输的。” 孤玉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细心地叮嘱道:“你记住,既然你是无辜的,不要在心劫中试图控制你说出的答案。” 这和催眠也差不多嘛。临江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孤玉抬起手,整个云山殿忽然动了起来,大门处的墙壁层层向外,将整个大殿暴露出来。 他指了指地上一个圆形法阵的中间道:“坐下吧。” 临江点头,走出一步后又忽然回过身拉起来雁时的手,双手捧着放在面前,低头轻声道:“师尊,给我好运吧。” 雁时的眼睫跳了一下,却并未挣扎,任由她做完莫名其妙的仪式,才放下手。 萧衒站在不远处,见她过来,微微抬起双手,临江果然抱了抱他,带着坚定和自信朝他笑了笑。 做完这一切,临江终于走到孤玉说的位置盘腿坐下。 阳光没有任何阻拦地撒入空旷的大殿,打到在场的几位长老身上,临江坐在中间的位置背对阳光,五官埋在阴翳下,仿佛在接受神明的审判。 不,是所有人的审判。 在云山殿的殿外,几乎所有的云珩弟子都安静地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大殿中他们抱有复杂感情的那个身影。 她有天赋,但云珩有天赋的人绝不止她一个。 可她骄纵,自命不凡,绝不愿受一点委屈。 可她命好,竟能成为他们无人不敬仰的雁时师祖的掌心宠。 他们羡慕,嫉妒,不满,甚至记恨。 他们也担忧,紧张,且期待着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的结局。 孤玉和沈迎同时走到临江的两侧,一边念着不清不楚的咒语,一边在半空中绘出复杂的金色符文。 光是画出符文的过程,就耗费了许久,在某一刻钟,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将两个不同的符文汇至中间位置,然后俯身手掌拍地。 交汇融合的两个巨大符文立刻落到地上,印入地面以临江为中心的圆上。 临江的身体抖了一下,接下来感觉到的就是完全的静谧和安宁,之前任何的紧张和害怕都消失不见,她仿佛处在宇宙气压最合适的地方,悬浮在半空中,没有重力,也没有牵引力。 她睁开眼,眼前是大片看不到尽头的金色沙漠,但没有暴烈的太阳,也没有狂妄的大风,沙子干净得甚至没有杂色的沙砾存在。 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东西存在,她穿着简单的吊带连衣裙,赤脚站在沙子上,像是站在柔软的棉花里。 “这里是?” 临江环顾四周,思索着所谓证道九劫的原理,有些惊讶:“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 “我这么,没有世俗的欲望的吗?” 她跟自己贫嘴,踢着沙子往前走。 沙漠并非一片平地,和临江在电视里见过的沙漠一样,有沙丘,有沟壑。 她提着裙角往前走,脚丫在地上留下一排脚印,走到一个沙丘上,她拍了拍裙子坐上去,远眺自己来时的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没有太阳给她估算时间,但她觉得半个小时应该还是有的吧, 她这种弱鸡,动不了多久就会累了,但是在这个世界,她却只感觉到了那么些微的疲惫。 沙子上的一列脚印蜿蜒到她看不清的地方,甚至没有风来将脚印吹散掩埋。 而在山云殿,孤玉看着闭上眼睛的临江,问出来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七十一 孤独 沙漠中的临江对山云殿的一切都没有知觉,她的肉体虽然在大殿中,但是她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温度,更没有声音。 有着感官的那个她坐在沙丘上,眼睁睁看着明明没有太阳的世界莫名其妙地渐渐暗下去,连最后一丝光线都在天边消失。 临江摊开双手呈毫不优雅地“大”字躺下去,在无限黑暗中闭上眼睛。 眼前是空荡黑洞,耳边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鼻尖也没有属于沙子的味道,手指尖是细腻的柔软,在这个宇宙里,只有她是唯一活物。 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突然就明白如果这是证道九劫中的一劫的话是什么了。 是孤独。 这片沙漠想要将刚刚获得了陪伴认可的临江重新拉入孤独一人的地狱。 想要让她重新坠入只有自己的温柔乡。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临江翻了个身站起来,顺着之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思索着逃离这里的方法。 如果这里的黑暗和光明都和现实世界中的太阳同步,那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了。 但大殿中的临江也只不过沉默了没多大会儿,便沉稳而坚定地回答:“我是临江。” 这算是她已经进入到证道九劫中的证明了。 孤玉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进一步问道:“你来自哪里?” 他问出来这个问题,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发冷,抬头就看到自家师祖瞪了他一眼,虽然只是对他微微蹙眉,但是他眼里的责怪他绝对没有看错,师祖就是瞪了他! 孤玉非常冤枉。 由于证道九劫是对心道的考验,所以入劫者的所回答的问题必须由浅入深,以免其不小心调动自主意识而从证道九劫中脱离,最重要的问题当然要后面再问。 怎么,临江的来历问不得……吗? 他整个呆住,想到了除妖大会,想到了临江得罪的人。 这个问题,好像真的不能问啊! 他傻了,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啊。孤玉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也进去历劫。 但是问题已经问出去了,无法收回,他只能双手背在身后后,紧张地搓着手指等临江的回答。 临江在沙漠里面又走了大半日,但是周围的场景几乎没有变化,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个空间是无限延伸的了。 虽然她没学过心理学,但是她觉得这种场景如果是从她的潜意识中产生的话,那还真是她自己不了解她自己。 她承认有人接纳陪伴的感觉很好,但是事实上,临江从不怕孤独。 那不过是她过了十几年的普通生活,她太擅长在孤独中陪伴自己了。 临江索性放弃了寻找沙漠的尽头。 早上,临江在沙子上画画。 画山,画海,画云,画到雁时的时候生出了那么一丝想念,又被她很快抹去。 下午,她从身上撕下来一截布,装入沙子,四角捏起,试图用头发缝一个沙包。 没有成功。 晚上,她把布条埋在土里,跑远了之后原地转上几圈。 连眼睛都不用闭,去玩一个人的摸瞎子。 自己取悦自己,自己陪伴自己,自己只在乎自己。 她太擅长了。 山云殿中,孤玉心跳略快,然后就听到临江没怎么犹疑地回答道:“中国。” 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沈迎,又看向雁时,结果自家师祖也略微不解地蹙额。 孤玉张了张嘴,又慌张地闭上,差点就问出来中国是哪了,但是他没敢问,他怕自己再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回答。 可现在的问题是,按照临江这么个神秘的程度,他真的很难掌握那些问题的度啊! 他只好安静地等着,细细地观察着临江的状态。 而已经瞎玩了五天,甚至连沙子的味道都尝过了,正在沙漠中挖沙子尝试把自己埋进去的临江忽然觉得身下一空,紧接着便坠入了无尽黑暗。 天空开始亮了起来,虽然不是白昼,但已经有了能让她看清楚周围的光亮,往下坠了一会儿后,她终于半空中停了下来。 临江尝试着在空中稳住身子,举目望去尽是她熟悉的在工作台能看到的风景。 时间大概是夜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整个城市点灯火阑珊,一如她离开时候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恍然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但是仔细看去,她很快就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这世界处于一个半球的穹顶之下,远处的道路突兀地断开,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人雕塑出来的景观,远去的行人走到边缘便会消失不见。 她调整着身体慢慢降落,来到一个房子的屋顶。 临江这下真的不明白了,把她拉入这个空间的目的又是什么? 上一关是孤独,这一关是回忆吗? 她的脑子里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就在她惆怅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奇的声音:“咦?这世界倒是有趣啊?” 她被吓了一跳,坐在屋顶上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什么人?” 她旁边的空间渐渐扭曲变形,从中走出来一个白发鹤颜,身着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的老者。 临江发愣:“白袍巫师?” 老者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仰头笑着道:“哎呀,你这小友也很有趣嘛。” 临江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生着鹿角的小姑娘从老者的身后钻出来,张大了嘴巴四处张望:“啊,那是什么?那些都是什么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世界呢!” 老者往前走了一步,在临江的面前蹲下,笑着道:“不用害怕,你既然进去了证道九劫,想必,也是云珩的弟子吧?是谁的徒弟?” 临江点了点头:“我师尊是雁时,你是谁?” “雁时?”老者念着这个名字,捋了捋胡子道,“那孩子,是极有天分的,就是性子寡淡,不亲人,竟然也收徒弟了啊,好好好,哈哈哈,这么多年不见,他又成长了吧。” 孩子? 临江听到这个称呼心中大惊,虽然她没问过雁时到底多少岁了,但是光他当神仙的年岁也该上千年了,面前这个老人竟然用“孩子”来称呼他,那他该是多大辈分的人啊? 七十二 体验生活 老者感叹完,终于介绍道:“我是玄鸿,若按辈分,恐怕你也得称我一声师祖。” 他旁边的小姑娘歪头冲临江笑着道:“我叫明竹,临江,你的证道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啊?你了解吗?带我看看吧!” 看两个人并没有要介绍他们和云珩以及证道九劫的关系的打算,临江也不强求,她小心翼翼从房顶上走下去,在落到地上之后,重力恢复如常。 看周边的建筑,这里好像是她大学待的地方,那是她最忙最充足的日子,她贪婪地学习着一切可以提升自己的东西,没有一天是虚度的。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从红色变成绿色的是什么?”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明竹立刻指着路边各种各样的东西问道。 临江一个个介绍道:“黄色的是自行车,旁边是垃圾桶,变颜色的是红绿灯。” “自行车,红绿灯?那是什么?”玄鸿也跟着问道。 临江走到一辆黄色的车子旁边,下意识地将手伸到了口袋的位置,刚想起来她只穿着一个裙子身上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一部手机凭空地出现在她的手里。 临江呆愣地看了手机好一会儿,才刷了指纹解锁。 事实上她之前闯入陌生世界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手机和一些东西,但是后来手机就没电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实用了,她就全部扔到了空间里,倒也不怎么恋旧。 但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解锁了自己熟悉的手机,她心中真的涌现出一种奇特的冲动。 “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明竹惊讶地问道。 临江回过神来,看着竟然有信号的手机,一边操作扫了一辆单车一边说道:“这个太复杂了,我没法介绍,你要先试试自行车吗?” “这个怎么玩?”明竹兴奋起来,蹦跳着问道。 临江四处看了看,指了指路上一个骑车经过的男生:“喏,像他那样。” “那样就会往前走了吗?”明竹受到了冲击,扶着单车尝试着学习。 “这世界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太多了吧?”玄鸿也很震惊。 临江点头:“是有很多你们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前在沙漠不知道多少天没吃东西了,嘴巴还真的有点寂寞。 到处看了看后,她指着一家串串店道:“要不然去吃点东西?” 依靠着能在空中飞的能力很快学会了自行车的明竹转了一圈来到她身边:“好呀好呀!” 临江走进店内,扑鼻而来的香味让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看到临江身后的两个只是惊讶地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吃着久违的串串,喝着加冰的可乐,临江几乎在瞬间就回到了原本的生活。 明竹更是在尝试了一款冰沙后把店内的东西几乎点了个遍,大快朵颐的样子引得别人频频侧目。 临江吃着吃着却陷入了思索。 明明这里是她的精神世界,但是一切存在未免也过于真实了,尤其是她面前的这两个人,如果他们是存在于证道九劫中的精神体,那他们真的有味觉吗? 如果他们没有味觉,又怎么体会这些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呢? 事情突然变得哲学起来。 吃得差不多的玄鸿看着自己对面一脸迷茫的小姑娘,笑着道:“其实你不用想得太多,大道三千,本就不是都有解的。” 临江咬了一串麻辣牛肉,摇了摇头:“我是可知论支持者。” 玄鸿微怔,大概思索了临江这句话的意思,然后道:“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们的吗?” 临江考虑了一下,然后道:“如果我们吃完一会儿不给钱,然后被人打死了,会死吗?” 玄鸿再一次愣了,着实没想到这小姑娘会问出来这么一个问题,他抚掌大笑,笑够了才道:“你不觉得,有其它问题比这个问题更有意义吗?” “你是说证道九劫的问题吗?”临江道。 “你不好奇?” “好奇啊,但是你们都给我解答了,这算不算破坏游戏规则?” 玄鸿脸色挂着笑容:“证道九劫没有规则,你只要你身处其中,一切都是规则,一切都没有规则。” 临江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问道:“所以,会死吗?” 玄鸿带着笑容看着她,没有回答。 临江不满地咬掉最后一口肉,然后起身道:“老板,结账。” 明竹满足地摸着肚子跟临江出来,一边走还要一边问道:“这里还有其他吃的吗?” “有啊,这附近有很多吃的,不用急。”临江说着,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 还行,够玩几天的。 “你一点都不急的吗?”明竹又凑上来好奇地问道。 “嗯?急什么?”临江不解。 “离开这里啊,难道你还打算在这里继续过下去?” 临江笑了笑,非常淡定:“我猜正道九劫里面的时间和外界是不一致的,我在这里面过上几天,外面说不定也只是弹指间罢了,那我急什么呢?就当体验生活了呗。” “小丫头,你怎么这么确定?”玄鸿问道。 临江非常认真:“因为如果是一致的话,那我的肉体现在应该已经饿死了,而且用那么久去回答一个问题,那也太尴尬了。” 玄鸿脸上的欣赏和震惊毫不隐瞒,他大笑出声:“怪不得,怪不得雁时那种性格竟然也会收你为徒,他从哪里找到了你这么个宝贝?” 玄鸿的反应证实了她的推测,临江笑了笑没说话。 就像她说的那样,既然这世界并未提醒她要渡的是什么劫,她的肉体暂时也死不了,那就当体验生活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开始带着明竹和玄鸿在这个空间中到处玩耍。 他们去大学校园里面听课,去小吃街里面边逛边吃,去动物园里面看灵界没有的动物,去网吧里面通宵喝奶茶玩游戏,在小巷子里面教训小混混,在酒吧里和美女跳舞…… 最后一件事玄鸿没敢做。 玩了好几天,临江坐在甜品店内,看着自己已经是三位数的存款然后说道:“差不多了,这个空间呆不下去了。” 七十三 让我来吧 “为什么?”明竹咬着蛋糕含糊不清地问道。 临江对着她晃了晃手机:“没钱了小祖宗。” “我可以去偷。”明竹接着说道。 “你就不能说你可以去打工赚钱吗?”临江不满地道,“把你卖到洛丽塔模特店,一定特别挣钱。” “打工?好玩吗?” “不好玩!”临江想到起来自己的打工经历就想打人。 “丫头,你是想走了吧。”玄鸿笑眯眯地说道。 “玩得差不多了,该干正事儿了。”临江正经起来道。 “你想好怎么离开这个世界了吗?”玄鸿问道。 “去边缘的地方看看吧。”临江也没办法,她也不觉得问题能简单到只要走到边缘就能走出去,但是目前来看,边缘的截断处的确是唯一的突破口。 玄鸿站起来,抬了下手,三个人立刻出现在一个被截成两半的房子旁边。 他负手看着临江,笑容和蔼:“受你照顾,让我们两个好好开心了这么久,要是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啊。” “嗯?”临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其实也不用我们帮助来着,”玄鸿忽地又说道,“在你这个年纪,你是我见过心道最稳的人,临江,你只需要做自己,相信你自己。” “但是真的不做点什么,好像有点不厚道,我们送你去第八层吧,反正之后的几层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明竹站起来,双手朝着她摊开,两掌的掌心上各印着一个金色的符文。 临江被两个人的反应弄得稀里糊涂的。 “临江,这一关,不仅是你的回忆,还是你的本心,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自这样的世界,但是一切既然已经落定,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守住你的心。” 临江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在某种醍醐灌顶的边缘处,那答案好似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她却无法触碰。 “临江,记住了,你是临江。” 玄鸿的话音落下,明竹朝她伸出手,将一脸怔忪的临江推出边界。 临江消失的瞬间,明竹和玄鸿身边的世界也开始瓦解崩塌,玄鸿捋了捋胡子,有些担忧:“直接送她去第八层,真的好吗?” 明竹收回双手,无奈地道:“第十层对她来说,是最轻松的,但恐怕也是最难的。” “这种情况,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啊,希望她不会被别人的命运左右吧。” 玄鸿说罢,二人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还有周围的建筑一同消失。 临江重温了坠入黑暗的感觉,她心中倒是闪过了些许不舍,但又莫名觉得,他们有一天,终会再见面的。 她的身体很快落到地上,虽然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但是她安心了不少,站起身来试探着朝旁边摸索。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黑暗的空间突然出现一片白色的巨大亮光,随着亮光一起出现的,还有红衣黑发样貌恐怖,身形几乎超过十个临江,好像一口就能将她吞下去的邪祟。 “啊!” “卧槽!” 临江已经见过不少次邪祟了,但是这不代表她会不害怕突然出现的恐怖东西。 她直接摔到了地上,地面猛地亮起,露出地底下一张生有五眼,面容可怖的大脸。 “啊啊!” 临江翻滚着离开原地,立刻又有别的邪祟从让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临江想都不用想,事实上她现在也没什么理智去思考了,这一劫的名字一定叫做恐惧。 云山殿中,临江的身体忽地抖了一下,雁时连忙上前一步,却见临江虽然颤抖了那么几下,但是并没有要从证道九劫中脱离出来的样子。 孤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出来下一个问题:“临江,你认识陈如墨吗?” “认识。”临江回答得很快,语气也很平淡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在证道九劫中的临江实际上已经快崩溃了,一波又一波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的邪祟和诡异的打光使得临江的尖叫声在这个空间中就没有断过。 她本以为自己多被吓几次就会习惯了,但是事实和她想的并不一样,接连不断的邪祟根本没有给她稳住心神恢复理智的机会。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看这些邪祟始终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临江一边闭眼倒退一边努力念叨。 退了没两步,突然被人拽住了小腿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啊啊啊!卧槽!” 根本顾不上疼痛,临江双腿扑腾着挣脱,摸遍了全身摸到一个扎头发的簪子,她直接拔了下来,闭着眼睛试图在地上画符文,尽管她现在好像连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还没画两笔,手腕又被一个瘦骨嶙峋的冰凉爪子拽住。 临江不受控制地骂了几句脏话,好不容易把手拽了出来,手里唯一的武器也没有了。 她真的没办法了。 要不然等死吧。 临江忍不住这样想。 就在她彻底放弃,连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衣服都没动没挣扎的时候,耳边突然出来一道属于女子的柔和声音。 “让我来吧。” 临江睁开眼睛,没看到人影,只看到一个巨大的复杂符咒出现在她的面前,金光烁烁的符文照亮了整片天地,光芒之中却没有一只邪祟的影子。 临江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一会儿后问道:“你是谁?” 整个空间万分寂静,没有人回答她,失重的感觉再次出现,她还未反应过来,便猛地感受到了全身的骨头都撞击到地上一般的疼痛。 临江张了张嘴,连痛苦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和身体似乎是分开了。 她被杀了。 这样的念头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中。 而在山云殿中,孤玉终于问出来众人最期待的问题:“陈如墨,是你杀的吗?” “不是。”临江淡然地回答出来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被沈迎用灵力扩散到整个山云殿,在外面站着的弟子们也听的一清二楚。 下一瞬,临江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冒出来大片的冷汗。 原本已经松了口气的孤玉在旁边看到,心脏再次被揪了起来。 是因为这个回答? 还是因为在证道九劫中发生了什么? 七十四 第十层 但好在弟子们离得远,看不到临江的变化,孤玉看向沈迎,后者立刻会意,走到大殿前宣布:“证道九劫目的已经达到,所有人立刻离开山云殿,待到临江完成证道九劫,我们会重新和大家解释陈如墨一事。” 山云殿周围的弟子闻言也只好纷纷散了,带着不甘或是好奇。 孤玉将周围的墙壁重新归位,然后担忧地看向临江。 以前他也见过一位前辈经历证道九劫,对方也有过这样反应激烈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临江能不能撑过来。 被杀了的临江还活着,她的感官还在接受着这个世界给她的信息——好痛,好痛,好痛…… 她被开膛破肚,被凌迟处死,被一次次杀死。 无数剧烈的疼痛塞满了她每一个细胞,但是每一处痛苦又丝毫不和她的身体断开联系。 临江甚至还能挣扎着动上几下,但是那并没有什么用。 明明痛感早已经超出了她已知中的人类极限,但是她却始终没有麻木,或者说,是这个世界有意不让她麻木的。 她试图哭喊,想要流泪,神经崩溃,但却无法逃脱被施以极刑的处境。 每一寸血肉都在崩裂,每一处感官都传达给她不同的痛苦,临江觉得自己几乎要变成一个疯子了。 山云殿中,临江突然流出来泪水,猛地吐了口血后向后瘫倒。 雁时连忙接住了她,蹲在她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气血攻心,证道九劫应该已经过去了。” 孤玉也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坐回到椅子上道:“我还真好奇,她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动了一下,雁时低头看去,临江侧头在他的袖子上蹭了蹭,又有泪珠从她的脸上滚下来,然后便听到她委屈极了地轻唤了声师尊。 雁时心中一软,缓缓抱起来她道:“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说完便带着萧衒一起消失在原地。 孤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喝了口茶才道:“这可是我当了掌门以来第一次开证道九劫,还好没出什么事。” 青壶坐在她旁边,缓缓问出来一个他们几个人都在意了很久的问题:“中国,是哪?灵界中有这样的地方吗?” 逢玉最先道:“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甚至就记载来看,灵界以外有迹可循的地方,也没听说过。” “会不会,是因为太小了,毕竟我们只问了来自哪里,”青壶发散思维,“那我若说,来自青竹阁,大概也算是对的吧?” 青竹阁是青壶住处的名字。 逢玉摇了摇头:“中国,这名字倒是让我想起来,传闻灵界外存在着邯山国,星洲国这样的地方,其分帮结派,各自名为国,中国应当也是这样的地方吧?” “但是也没有一个叫中国的吧?” “或许,是因为刚刚成立,或者其他原因,我们不知道吧。”沈迎插话道。 “那这样的话,临江身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倒也可以解释了,说不定她的符咒,就是在那样的地方学会的吧?”青壶说道。 “也有可能,说得我都想去那什么中国看一看了。”孤玉露出向往的表情。 “倒也不是不行,”青壶非常开心,“我要把它列入我进入七品之后要做的事情之一。” 另一边,雁时带着临江回到了秋白宫,将她放到软榻上,又仔细地检查了她的脉象,小心地治疗了一下,才和萧衒走了出去。 “她没事吧?”萧衒问道。 “没什么,就是晕过去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之后再补一补就好了。” 但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临江也没有醒过来。 雁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可是不管怎么检查,小姑娘的身体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她要长睡一觉恢复体力?或者像闭关一样?”萧衒推测。 “大概吧。”雁时也叹了口气。 秋白宫中的临江没有醒,经受了非人折磨的临江倒是醒了过来,她坐在一个阁楼的楼顶,四处远眺,周围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 看了好久,她才恍然:这不是她之前待的那个孤岛上的门派吗?原来没被毁坏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 亭台楼阁昂然矗立,各色的花树几乎布满了整个山头,清风徐来,鸟语花香,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们行走其间,谈笑生风,一切都是生气盎然的样子。 她轻轻地笑了,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来深深地怀念和温柔。 但是这样强烈而真挚的感情却让临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震颤可是她回到现代的时候都没有过的。 她可不觉得自己会对这个地方有这么深的感情。 身上还留有饱受折磨后的余悸,她想到就在前一刻自己还在经历的事情,抖了抖身子,也发现自己穿着的不再是那件普通的白裙子了,而是一件蓝底白纱罩的长袍。 她好奇地看了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玄鸿送她走的时候,说的是要送她到第八层,但是第八层和第九层她都已经通过了才对啊,为什么她好像又往下落了一层? 不是说证道九劫的吗? 还是说,这只是她的梦? 就在临江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困在证道九劫之中的时候,旁边突然跃上来一个人影,穿着素白衣衫的一个小姑娘扑过来唤她:“姒华姐姐!” 什么东西? 临江瞪大了眼睛,任由着小姑娘扑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她听到了另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笑着道:“铃音?你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铃音? 她听过这个名字。 临江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她以前看的一些画本,有些本子上就写着铃音。 原来那些书是她的吗? 可是,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临江尝试着四处看,她的目光仍然能够自由控制,但是身体却在原地完全没有听她的指令。 她就好像是,附着在另一个人身上的魂魄。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惊恐,到底是她活着,还是别人在其替她活着? 临江脑子里浮现出经典哲学问题:是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 七十五 谢谢你 但是没人能够回答临江的问题,她的身体,或者说是姒华走向铃音,拉着她的手在屋顶上坐下,宠溺地问道:“怎么样?出去玩得开心吗?” 铃音甩了甩头发,有些傲娇地道:“也就,那么回事吧,外面的人都好弱哦。” 姒华好笑地拍了拍她:“不是他们弱,是你已经变强啦!” “也有那么几个强一些的人吧,”铃音勉为其难,随即又兴奋地道,“但是外面好大,还有好多不一样的东西,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把让御灵派变得像那个什么云珩派那么大啊!” 姒华摸着她的头,非常坚定地道:“很快的。” 御灵派? 临江眨了眨眼睛,原来她一直待着的门派叫御灵派吗?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她以前翻遍了这整个门派留下来的东西,却连御灵派这三个字都没有见过。 一个地方哪怕被毁坏得再严重,也不应该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丢失了吧? 云珩这两个字可是在云珩派内随处都能够看到的。 是有人刻意抹掉了御灵派的存在吗? 但是也不至于做到连每本书上可能有门派名称的地方都完美地划掉吧。 临江陷入沉思,而这边姒华已经和铃音离开屋顶。 远处跑过来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道:“掌门,掌门!那个人又来了!” 铃音闻言脸上露出来笑意,推了推姒华:“哎哟,这都多久了,他还没放弃呢?” 姒华伸手在铃音头上敲了一下,转瞬间便出现在山门前,那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黑衣男子,倚着树干,双手环胸,端正的脸紧紧板着,仿佛谁得罪了他。 他的身边还有一条长蛇,和他的胳膊差不多粗细,懒懒地盘在石头上。 临江转头看到那男子,再次陷入震惊,虽然长相略有不同,但是这男子分明就是之前在孤岛将她碾压式打残了的少年。 至于旁边那条蛇…… 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已经快忘了的名字:风离。 这两个人,是魔族,那个少年,和魔族又是什么关系? 姒华走到男子身前不远处,甚是无奈:“都说了你现在赢不了我的。” 男子看了她一眼,板着脸没什么感情地道:“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那你来做什么?”姒华不解。 “来跟你告别。”男子说着,从腰间掏出来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扔给姒华。 姒华手忙脚乱地接住,道:“这是什么?告什么别?” “你应该马上就要得道飞升了吧,”男子眸子黯淡了一瞬,又说道,“我也要去做我要做的事情了,就此别过吧。” “诶?”姒华还没来得及问一问,那男子已经毫不温柔地抓起来旁边石头上的蛇迅速消失。 临江也很想“诶”一声叫住他:好歹让她知道一下名字和身份啊。 姒华低头看着手心里毫不起眼的石头,来回翻弄了几下,没看出来什么玄机,但看了男子离开的方向一会儿,她只好将那石头收了起来。 姒华回到门派之中,临江也被迫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了解了一个掌门人的日常工作。 她真的非常无聊,但是她又莫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是姒华,非常开心。 她忙着和每一个弟子谈天说地,忙着组织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活动。 她在整个御灵派中奔波,自在地像是生长在这里的精灵,和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欢快地打招呼。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五天,七天,半个月。 姒华坐在临江曾经待过的整个门派最高的亭子上,躺在上面枕着胳膊看月亮。 临江也只好放松了精神看月亮,她们就好像是远隔天边但心灵相通的,陌生又亲密的朋友,一同躺在星空之下,仰望同一片天空。 空气静寂,和风吹过来虫鸣,姒华突然开口道:“临江,谢谢你。” 临江已经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呆愣地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的视角实在没办法调换到面对姒华的角度去看清她的表情,这让她非常难受。 姒华却轻笑着继续说道:“玄鸿竟然怕我会害了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临江微张着嘴,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却连一句话都没组织出来。 姒华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宁静的夜晚陡然转换天旋地转,刺眼的阳光落入临江的眼中,周围霎时陷入她熟悉的一个场景。 是她常做的那场噩梦。 但是和以前片段的,小范围的视角不同,她这次站在整个山头之上的空中,低头便可以将所有景象收入眼底。 她首先看到了姒华,和之前温柔的青裙白衫不同,这次的她穿着一袭猎猎红衣,衬得她整个人气度不凡,似有睥睨天下之势。 在她的周围,是呈虎狼环伺的众多修士,强者聚集的气势几乎改变了这片天地的状态。 而在姒华对面的男子,临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曾经见过,直到偶尔瞥见他的侧脸,她才猛地回想起来,这是她曾死死盯住,想要刻进心里的一张脸。 是灵阁阁主的脸。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这个世界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江陷入混乱,回过神来就看到那男子背后袭击姒华的一掌。 “小心!”她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这个垃圾怎么就会偷袭!她在心里痛骂。 但是比她更快的,是一道翩然出尘的白色身影。 “师尊?”她看着那人欣喜地开口,然后便听到姒华惊讶地唤了声:“师父?” 师父? 临江猛然顿住,雁时,是姒华的师父? 那她和姒华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以前怀疑过的转世论是真的吗,如果她是姒华的转世,那,这会是雁时收她为徒的原因吗? 她止不住地想着,连雁时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听到,直到她随着姒华的身体向下坠入,看到了雁时肩头瞬间染开的血色。 秋白宫中的临江猛地醒了过来,她扶着软榻坐起来,听到动静的雁时连忙走进来,坐到她的身边伸手去查探她的脉象。 临江看着面前熟悉的盛世美颜,她不知道已经在证道九劫中待了多少天,却觉得和面前的人好似几十年未见过了。 “师尊……” 七十六 我不知道 临江轻声喊着,上前紧紧搂住雁时,将脸埋在对方颈间,声音带着些许呜咽:“师尊,我好想你……” 本想拉开她的雁时停住了手,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临江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松开手直起身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随之呆滞地道:“我,不知道……” 雁时却并不惊讶,抬手间一盏茶飞到了临江的面前,他解释道:“从证道九劫中出来的人,是会将其中的事情忘掉的。” 临江端过茶盏一口饮尽,很是不满地在软榻上晃了晃:“可是,可是我感觉我忘掉了好重要好重要的事情……” “不用急,若有机缘,日后还会想起来的。”雁时说着站起身来。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他身后跑过来,扑到临江身上。 临江连忙伸手接住,看着几乎和常人家的小女儿差不多的云鹿,欣喜地搂住她问道:“想不想我?” 云鹿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拉着临江的手带她走到正殿外面,非常得意地指着远处通往临江住处的小路。 临江抬眼看去,之间原本只有素白玉砖的秋白宫中赫然多出来了一条花径,中间的道路留出来刚够两个人经过的宽度,两边也都用石板挡住泥土,种了满满当当各种各样的花朵。 临江走近了一些,缀满枝头的花朵虽然并不算是陈设精美,但是却散发着勃勃生机,就像她喜欢的云鹿身上的生命力。 “这都是你种的?”临江惊讶地问道。 云鹿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萧衒略带不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不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你师哥我的功劳吗?” 临江扭头看他,露出来甜甜的笑容:“猜到了猜到了,这么厉害的东西,肯定要有我师哥帮忙才能做出来的嘛。” 萧衒冲她招手往院子里走,往院子中的桌上拿吃的招呼道:“正好,我今天跟着冥冥之中的预感,从十七拿了不少吃的,你这么久没吃过,该馋了吧?” 临江扭头去看雁时,后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她只好坐到桌边,好奇的问道:“我睡了多久?” “嗯,半个月吧。”萧衒算了算后回答,颇为感慨地道,“你都不知道,我和师父快担心死了。” 师父? 听到这个称呼,临江的眼皮跳了一下,她觉得心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但是在明白自己失忆的这个前提之后,她只好让自己尽量无视这种怪异的感觉,一边拉过来云鹿给她夹菜一边自己也很惊讶地道:“半个月,我到底干了点什么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吗?” 萧衒坐下来吃饭,一一给她讲这些天云珩发生的事情。 虽然她一直没醒,但是众长老一个个给她检查,又非常确定她没有在证道九劫中受到伤害,况且陈如墨的事情,也不是非要她出面才能解决的。 虽然没办法消除临江在众弟子心里面不太好的印象,不过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大家勉强相信她是无辜的了。 三人正吃着,孤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到临江醒了,把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道:“小祖宗,你可终于是醒过来了,再不醒,你师尊都要带着你去九重天找找救你的办法了。” 临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夸张,但还是暗自开心了一下才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真的一点事情也没有,完全休息了好了吧?”孤玉再次问道。 “真的好了。”临江非常肯定,无奈地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嘛。” “我还能有什么事情的,”孤玉摆了摆手,“当然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符咒的事情了。” “啊,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临江恍然,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三天后。”孤玉顺手在桌上拽了块肉,伸出来手指道,“三天后太上长老就回来了,他听说了你的事情,表示一定要看一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就三天后,我没有任何问题。”临江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让你在太上长老面前丢脸的。” “那就最好了。”孤玉把手里的肉吃了,又小心翼翼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然,你不想回答的话完全可以不说。” 旁边的萧衒眉毛一挑:“你就不能不那么好奇?” 临江倒是被他勾起来了兴趣,端过来旁边只装着几颗的月灵果盘子道:“没关系,什么问题?” 孤玉瞪了一眼萧衒,才低声道:“中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临江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下后道:“是我的,故乡。” “灵界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吗?”孤玉很是惊讶。 “不在灵界中,”临江低下头,有些怀念地道,“它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孤玉不知道她说的遥远到底是有多远,他只是在心里夸了一下知识渊博的逢玉,然后说道:“你的符咒也是在那里学的吗?要是有机会能去一趟就好了。” 临江脑补了一下孤玉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有机会,如果有机会的话。” “你笑什么?”孤玉不明所以。 临江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的家乡和这个地方,很不一样,我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 得到雁时批准,临江的身法可以推迟两天再继续联系,下午的时候她坐在墙头的老地方看书,没看多久就瞟到了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佯装没有看到,等到那人似乎要走了,才掏了个月灵果扔了过去。 “啊!”被砸到的人喊了一声,然后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过来仰头骂道,“临江!你干什么!” 临江好笑地看着沈伊人,道:“什么叫我做什么?你才是吧,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她说完身子往前倾,凑进了些小声道:“怎么?来偷看我师尊?” 沈伊人被气得脸红,跺了跺脚道:“我才没有你那么荒唐。” 七十七 来学习 “那你来干什么?”临江眼珠转了转,佯装思考,之后了然地道,“哦,你关心我,过来看我醒了没有,是吗?” “谁关心你了!”沈伊人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看你什么时候醒了,我才能再挑战你而已!” 临江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又从墙头上跳下来道:“那你现在来挑战我试一试?” 沈伊人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做出来防御的姿态道:“你,你要干什么?” “比试一下啊,”临江脸色带着笑意,“让你看看我新研究出来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伊人问道,话音还没落下就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入定一样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呆呆地唤道,“师祖……” 太近了。 沈伊人觉得自己的大脑简直要爆炸了,细腻白皙的皮肤,挺立好看的鼻子,还有那双含着冷冽春水的眸子,以往她只敢远远地看上那么几眼的那张脸现在几乎就停在她面前不过几寸的位置。 下一瞬,面前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拿着一个树枝比在她的喉咙处的临江。 她回过神来,看到临江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对她扬了扬眉稍:“我赢了。” “你!”沈伊人的脸色骤然爆红,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才不可置信地道,“你,刚刚那是什么?幻术吗?” 临江收起来手上的树枝,故意对她恶作剧一样地道:“对啊,你刚刚中了幻术,怎么,你在幻术中也看到了我的师尊?” 沈伊人摸了摸自己的还在发热的脸,生气地道:“你,你这是胜之不武!” 临江忍着笑,开始反思自己以逗弄这个小丫头来获得快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扔出来一张符纸道:“骗你的,是符咒。” “符咒?”沈伊人将信将疑,“哪有那个样子的符咒?” “想学吗?”临江凑近了些问道。 “我才不稀罕。”沈伊人第一时间做出嫌弃的样子。 “可是我看过几天要上课的名单上有你哦,”临江戳穿她,轻笑着道,“想学的话过几天可要好好听课,给我点面子。” 沈伊人涨红了脸,半天后才嘟着嘴深吸了一口气,道了一声:“你讨厌!” 说完她再次甩着头发走了,一如她每一次被临江气走的样子。 三天后的初一,天气很凉快,临江好说歹说,终于将云鹿留在了不愿意去听他上课的雁时那里,和萧衒去了探云崖。 用萧衒的话来说,他虽然不愿意听课,但是很愿意给临江壮壮胆子。 探云崖的课室一如临江之前来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她变成了在众人前面的人。 她站在略高一些的讲台上,面前是要坐下才能够到的低案,无视房间内乱哄哄的弟子们,她淡定地扔出来一个高桌子当做讲台。 然后又掏出来一块巨大的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的白色石板,利落地固定到了墙上。 做完这些,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施施然地面对学生站着,拿出来一个沙漏放到桌子上,双手扶着讲台,静静地看着台下的二十八个人。 以前她上学的时候,有句话总说,你在台下干了什么,老师其实清清楚楚,她不说,只不过是不愿意理你。 本来她不信,如今自己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居高临下,她终于明白了,是真的。 台下的吵闹显然是后面半边的人以几个人为首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在前排的部分人,看向她的目光更多是乖巧和好奇。 沈伊人则是担忧地看看她,看看谈笑风生的人,几次欲言又止。 临江冲她笑了笑,让她不用在意。 一直不安静,她便一直安静地站着,一个字也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做。 直到孤玉带着三个人从后面走进来,看到这般乱糟糟的场景,以为是临江被欺负了,才咳嗽了一声道:“安静了!” 掌门人的面子自然是有用的,教室中立刻安静下来,只不过不少人脸上依旧是不屑的表情。 孤玉拿出来掌门人的威严,严厉地道:“临江是我请来教导你们符箓的,谁要是不服气,影响讲学,现在就可以离开!” 临江敢保证如果这么说话的人是她,那现在一定有刺头立刻就会起身离开,但是因为是孤玉,所以大多数人也只是低着头敢怒不敢言。 临江冲着孤玉笑了笑,看到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着白袍,双手环胸,同样一脸“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的老者,想来就是萧衒说的那个,性格怪异的太上长老秦玄峰。 另外两个则是大长老沈迎和三长老青壶。 四个人准备了位置坐下之后,临江才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开口道:“在开始讲课之前,我先和你们说三点。” “第一点,希望你们清楚,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想,不是我求着你们来上课的,是你们的师长,接受了我的条件,请我来给你们讲东西的,你们听或者不听,我完全不在乎,因为我,是不会吃亏的。” 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带着些一语双关。 她临江简直和“不吃亏”这三个字绑定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完,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变了,有人更加不服气,也有人有那一点尴尬,比如孤玉。 临江却不在意,她顿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二,你可以不听课,但是,不要影响我上课。否则,我可能会采取一些,武力手段,哦对了,在别人讲课的时候没教养的行为,也只会给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师长丢人罢了,别无他益,希望你们谨记。” “第三,每节课后我会布置一些作业,你们有两天的时间完成,后天下午要交给我,没有如期交给我的,就不用再来上课了,当然,钱我也不会退的。” 看到有些人似乎欲言又止,她伸出手道:“不用对着三点表达你们自己的看法,我不是商量,是通知。接下来,开始上课。” 临江拿出来一个沾了墨像细小的刷子一样的笔在白石板的高处写下了两个字:符咒。 她写完之后转身看着众人问道:“谁能告诉我,符咒到底是什么?” 七十八 符咒基础 “是具有特定功能的绘有符文的符纸。”前排有一个秀气的年轻人回答道。 临江点了点头:“嗯,这是《符箓大成》上面给的定义,你很用心。” 但是随即她便说道:“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不过这个说法并不严谨。” 她冲着孤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更严谨的说法应该是,符咒是一种以灵力为动力,以符纸为媒介,以符文为程序设定,来达到特定目的的工具。” “同时,《符箓大成》上给符文的分类,是按照自然元素和高低等级来分的,但是在我这里,符文在根本上一共分为两种,基础符和复合符。这也是我们今天上课的主要内容,弄清楚什么叫基础符,什么叫复合符。” 她说着拿出来两张符纸,以举起来的方式让台下的人看清楚。 然后一边说着一边触发符咒:“所谓基础符,是指输入灵力之后具有单纯功能的符咒,比如燃烧,流水,驱邪等。” 她说着,手中的一张符纸亮起来了一下,将她手上的一个小木条点燃。 临江又拿着另一张符纸靠近火苗,这次却没有输入灵力,只是简单地将符咒放在火苗上方,道:“复合符,也可以叫条件符,不需要额外输入灵力,当客观条件满足需要的时候,就会自动触发。” “比如,当感应到火焰的时候,就通过流水的方式将火扑灭。” 她话音刚落,一股只有一杯水的量的一股小水流凭空出现,将火苗扑灭。 台下又不少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临江淡然地放下来手中的东西,同样带着笑容道:“我知道你们在笑什么,这也是我这节课要交给你们的东西之一。” 她的目光在在场的所有人脸上扫过,然后郑重地道:“不要用几张符咒威力的强弱去判定一个人的强弱。” “真正的强者,不是永远都强,而是要收放自如,随心所欲。” 临江说完信手朝外面扔了一张符纸,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一道水幕遮住了整个课室的光线,使房间陷入黑暗,洪水一般地水块凭空出现,朝着探云崖的崖边奔涌而去。 铺天盖地的汹涌洪流仿佛要冲塌整个探云崖,轰隆隆的声音在教室中回响,等到水流彻底散去,课室中却一滴水也没有沾到。 教室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有人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就连坐在最后面的几个长老,脸上也露出震惊之色。 临江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又拿出来两张符纸放到桌子上,掏出来两个小灵果,一边往符纸上面放一边介绍。 “复合符可以进行基础符的任意结合,哪怕条件相同,也可以设定不同的结果,比如,当感应到重力的时候,就将上面的东西绞碎,或者将物体弹飞。” 她双手松开,两个果子同时落到符纸上面,一个被瞬间绞碎变成汁水和果肉,另一个则垂直弹了起来,又被临江接到手中。 她接着又拿出来两个符纸摆到桌子上道:“当然,复合符在条件上也并不只限于一个条件,在结果上也不一定只限于一个结果。” “比如,当有东西落下来,且物体上有灵力的时候,才会将其绞碎。” 她拿出来两个小木块,在其中一个上面附着了些许灵力,然后同时扔到其中一个符咒上,之后果然只有那个她添加了灵力的木块被绞成了碎屑。 “在或者说,当有物体落下来的时候,将其切开,且只切成三块。” 她把之前完好无损的那个小木块扔到了旁边的符咒上,上面瞬间出现了三个厚度差不多的小木条。 在座的学生还在愣神,后面的几个大佬互相看了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甚至狂热。 不说其他,单说刚刚临江演示的那几个符文,如果威力增大,那该是怎样一个逆天技能,只需要几张符纸铺到路上,不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吗?而且设置了足够的条件之后还能辨别敌友! “不过,这种已经是比较难的了,今天你们只需要掌握单一条件和单一结果的一元复合符便够了,”临江把之前的小灵果扔到嘴里吃了,然后淡定地发问:“现在谁能试着告诉我,所谓复合符,应该是由什么构成的?” ………… 事实证明,整治熊孩子,还是要靠一些实力威慑。 几波演示下来,接下来的授课就变得顺利多了。 临江看着那沙漏里面沙子完全漏下去,迅速结束了上课道:“好了,这节课到此为止,今天的作业是,发挥你自己的想象力,造出来一个《符箓大成》中没有的复合符。当然,交给我的纸上要写清楚这个符的作用和结合过程。” 她说完直接将身后写得满满的白石板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利落地离开了教室,留下来了一群呆愣的年轻人,哦,还有老年人。 临江绕了一圈走到孤玉几个人面前,自信地打了个响指道:“如果你们下节课还要听的话,记得交钱,还有作业哦。” 孤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一次谋面的太上长老则回过神来一样拦住了临江,震惊又激动地问道:“那,任意的两个符咒像你说的那样结合,你是怎么控制它们的威力大小的呢?” 临江轻笑:“那是后面几节课才会学的内容。” 她说完又带着俏皮道:“我很期待你们几位交上来的作业。” 看着临江的身影远去,孤玉在秦玄峰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不无得意地道:“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 秦玄峰一巴掌就拍到了孤玉的身上,几乎将他拍飞出去,眼中带着狂热道:“这个丫头,说不定能改变整个灵界啊。” 但是临江上完了课实际上并不怎么开心,这件事情要比她想象的累得多。 光是教这么一个小班级,她就要花费不少的精力和时间,更遑论去做一些更大的事情呢?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和萧衒溜达回秋白宫。 “怎么了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萧衒不解地问道,“我看你在探云崖的时候挺有气势的啊。” 临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累了。” “啊?” 七十九 想下山 “师哥,灵界,是不是很大很大?”临江扭头问道。 “是啊,”萧衒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五宗十派,百山百城,当然是很大的。” “那得多久才能了解清楚啊。”临江轻声道。 “怎么了?”萧衒没听清,低头问道。 “没什么,”临江连忙笑着道,“我就是想,多下山去看看。” “那你去求求师父,看看有没有用。” 回到秋白宫,见到坐在灵池边闭眼修行的雁时,临江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在雁时的面前蹲下。 周围没有看到云鹿的身影,不过她最近已经不会那么冲动地到处跑了,因此临江也不是非常担心。 她凑近了看雁时的脸,伸手捏起来雁时垂在胸口的一缕头发,还没来得及用发梢碰到雁时的脸,后者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侧眸看着她,道:“别闹。” 临江抿唇笑了,松开手坐到他身边道:“师尊,我想下山。” 雁时带着疑惑看着她没说话。 临江连忙解释道:“不是任务那种,我就是想没事就下山看一看。就像,就像……总之可以自由下山的那种。” 她上次之后,对于云珩的任务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是她仔细算了算,这个世界上她去过的地方几乎一只手就能够数出来了,实在不能说是已经了解了整个世界。 雁时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利落地点了点头:“可以。” “真的?”临江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地答应下来,欣喜地问道,“那是师尊也一起吗?” 雁时点头,认真地道:“只要你的修炼不断开。” 再者说,也只有借他的御剑,他们才能随便地上下山去临江没去过的地方吧。 歇了几天早就已经忘记今夕何夕,更是将修炼的事情抛之脑后的临江脸垮了一大半,垂头在雁时的胳膊上来回蹭了蹭,终究是撇着嘴道:“好嘛,我知道了。” “我们下午就出发吧!”她又欢快地抬起头道。 坐在旁边自己给自己倒水喝的萧衒无奈地笑道:“你这么着急啊?” 雁时喝茶,随口道:“那你上午将今日的身法练了。” “……” 下午,临江在秋白宫门口放了个盒子,上面写着:作业提交处。 之后和孤玉打了招呼后便带上云鹿快乐地出发了,目的地是临江定的:地图上那个名字比较特别叫“钱城”的地方。 只不过跟她想的四人家庭游不一样,他们队伍赫然便成了五人组团游。 临江看着自己身边装作看书的太上长老,很是无奈地道:“长老,您为什么会跟着过来?” 秦玄峰胡子一扬,带着讨好的笑容道:“我这不是怕自己研究符咒的时候有问题想要问你,但是找不到人嘛,结果就碰到了你们要离开云珩,哎,正好,我去钱城也有事情呢。” “什么事情?”临江带着怀疑问道。 “去,见一个老朋友。”太上长老非常肯定地道,“那个朋友还想让我帮忙看看他的孩子有没有资格进入云珩呢。” 临江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总算扭头去找萧衒聊天:“师哥,你以前去过钱城吗?” “去过,但是是因为任务才去的,其实了解并不多。”萧衒托着下巴道,“不过钱城的钱家倒是非常有名,和他们的姓一样,非常会赚钱。” “是因为他们家,钱城才叫做钱城的吗?”临江好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听说他们家族是后来才搬到钱城的,没几年就变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也算是当地的一段传奇了。”萧衒将自己听说过的事情说出来。 “那他们还挺厉害的。”临江扭头看向太上长老,“长老,您要见的人,应该在钱城也是有些名声的吧?” 按理说像太上长老这种大佬,应该也没什么普通朋友。 秦玄峰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要见的,正是这钱家的家主,钱文铭。” “这名字,听起来挺文明的。”临江一手托着下巴,然后道,“那你应该对钱城有所了解吧?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太上长老摸着胡子仔细想了想,然后才道,“钱城最有名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夜市了吧?” “夜市?”临江脑子里面出现了自己以前去逛过的小吃街,眼睛亮了起来,“是有很多钱城小吃的地方吗?” “呃,”太上长老脸上露出来些许尴尬,看了一眼前方一直默然无声的自家师祖,小声地道:“不是,钱城民风开放,是,那种夜市……” “……” 临江眨了眨眼,然后扭头小声地问道:“是,只有男的去的那种,还是也有女的……” 太上长老刚准备回答,长剑骤然下落,雁时在前面站起来道:“到了。” 虽然知道自家师祖似乎一贯是这个样子,但是秦玄峰总觉得自己从这短短的两个字之中听出来了些许冰冷。 他咳嗽了一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好像这样能让他多一些长者的威严。 城和城的门口相差倒是不太大的,差不多的城楼门临江在璟城和灵都都见过,只是钱城的看起来颜色更新,更城如其名罢了,看起来似乎也更热闹一些。 临江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好奇地问道:“这钱城,现在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好像很多人的样子?” “是云珩,”萧衒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云珩这些天在钱城要找找看有没有适合修炼的苗子来着。” “这样啊。”临江四处看了看,果然不少人都是带着年幼一些的孩子过来的。 进了钱城,临江立刻就明白了所谓的民风开放,到底是怎么个开放了。 他们刚刚走到主街上,就看到旁边一个拿着一根棍子在追打**的男人,一边追还一边骂着什么。 围观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坐在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戏,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哦吼,”临江挑眉,“这不叫民风开放,这叫民风淳朴吧?” 秦玄峰一脸疑惑:“你是不是对淳朴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八十 我好爱你哦 秦玄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小声道:“这钱城,还是晚上的时候最热闹。” 临江挑眉看过去:“长老,你这么了解,你去过?” “瞎说,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秦玄峰看了一眼前面已经戴上了白纱幕离的雁时,义愤填膺地道。 临江笑了笑不再逗他,往前跟上萧衒问道:“师哥,云珩在钱城也有分舵吗?我们能去里面住吗?” “当然可以,要不然处处建那么大的分舵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过来的云珩弟子住的吗?萧衒一边说着,指了指远处一个已经可以看到冒尖的建筑道,“喏,就是那个,拖了钱家的福,这钱城的分舵,好像是最大最豪华的一个。” 钱城的分舵就在主街,几个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临江看着面前几乎比璟城那个府宅要大上好几倍,华丽得说是行宫也不为过的云珩分舵,发出了没见识的声音。 她感叹完,进去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还算是熟悉的人,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转眼间对面的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方胥在他们几个人面前站定,木然的脸上闪过思索,好像是在从大脑中提取他们的信息一样,反应了那么一瞬才拱手道:“师祖,太上长老。” 礼是规规矩矩的,但是冰冷的声音总让人觉得他好像是没有心的人。 “方胥?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任务吗?”秦玄峰问道。 “是。”方胥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没有话了。 秦玄峰也知道他的性子,还没在问,不远处跑过来一个穿着云珩弟子的衣衫长裙的女子跑过来唤了声:“阿胥……” 她看到方胥面前的人,有些慌张地上前道:“弟子见过师祖,太上长老。” 这次离得近了,临江眯着眼睛看了女子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在人群中和她笑着打招呼的那个女子。 秦玄峰笑了:“钱宁,就知道你果然也在。” 原来她叫钱宁。临江这样想了一下。 钱宁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们来查之前那名大盗的案子。” 这个临江也有印象,说是什么镇族之宝不见了,还有什么珍贵药草,好像是乙级的任务呢。 “那个任务不是需要四品以上的人跟着的吗?”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钱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分舵的孟长老会和我们一起行动的。” 钱宁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浅浅的酒窝,巧笑倩兮,明眸善睐就是为她打造的词。 临江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秦玄峰也开口道:“那你们去吧,注意保护好自己。” “是。”钱宁应下来,朝外面走去,而方胥则只是略一点头,然后便一同走了出去。 看他们出去了,临江才好奇地道:“钱宁,她是钱城人吗?” “是啊,她是钱家钱文铭的嫡女,很有天赋,”秦玄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还好她有天赋。” 临江等人没有听懂,也没有追问。 进了分舵里面,有秦玄峰在外面露脸,他们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就顺利地住进了分舵中排得上号的精致小院。 虽然不是单人独院,但是临江很满意,这才更有旅游的感觉。 院子里面还有一个养着各种小鱼的池子,池子一侧有一个通到水池边缘的凉亭,周围种着开着紫色小花的花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临江趴在凉亭周围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把问分舵里面管事的人要来的鱼食,时不时扔下去几粒,看着池水中各色的鱼儿在水中腾跃。 雁时走过来,看着穿着黑衣红裙的小姑娘跪坐在凳子上,毫不顾忌形象地往前趴着喂鱼,走过去状似无意地挡住了身后萧衒和秦玄峰的目光,皱眉道:“坐好。” 临江听到声音,把手里的鱼食全部撒了下去,转身从凳子上跳下来,笑眯眯地凑过去唤道:“师尊……” 雁时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然后就听到临江脸上带着笑容道:“我们晚上去那什么夜市看看吧?” 雁时定定地看着她,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 临江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又硬着头皮靠得近了一些道:“太上长老不是说了吗,那是钱城的特色,我们来一个地方,不能错过当地特色,对吧?” 雁时别过头,还是没有说话,临江看了一眼一边憋笑一边喝茶的萧衒和秦玄峰,“哼”了一声再次说道:“师尊,你看,以我这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性格,就算你不让我去,我多半也是要偷偷去的,还不如你陪我去,还能看着我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呢,对吧?” 雁时扭头看她:“你还很骄傲?” “没有,我哪敢啊,”临江伸手搂住雁时的胳膊,小声地道,“我保证,我就是去看看,绝对不会,参与其中的。” 雁时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点了点头:“可以。” “真的?”临江的眼睛瞬间亮起,再次扑了过去道:“谢谢师尊,爱你!” 雁时伸手挡住了她,凉亭中突然安静下来,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临江身上,带着些不可名状的意味。 临江不明所以:“怎么了?” 萧衒咬下来一口点心,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该习惯的。” “啊?”临江一脸迷茫,“习惯什么?” 秦玄峰则是啧啧摇头,一脸世风日下的表情。 临江看向雁时,后者脸色平淡下来,沉声道:“那种话,以后不要随便说。” “那种话?”临江眨了眨眼睛,把自己刚刚的话回想了一遍,试探着道,“是,‘我爱你’这种?” 雁时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那,只是,一种普通的感情表达,没有那么严重的……”临江勉强地解释了两句,然后就放弃了治疗,胳膊抵在桌子上看向雁时,眼中是亮晶晶的笑意,“但是师尊,我真的好爱你哦。” “……” 雁时手里的茶杯上荡出来一层涟漪,他把杯子放下来,然后威胁道:“你以后不打算出来玩了是吗?” “我错了!”临江喊得毫不犹豫。 八十一 兔子和小毛贼 夜晚,刚刚出了分舵,临江就知道秦玄峰说得不假,钱城的晚上的确是热闹非凡。 明明一轮明月已经高悬,但是整个城中还如同白昼一般,甚至人声鼎沸之势比白天要更甚,各色的灯笼火光不输于临江记忆中的城市霓虹灯。 各色的行人在街上畅快地谈笑,玩耍,甚至临江还看到了一些支在路边供人谈天说地的小吃摊,简直就像是撸串一样。 几个人也没有真的设定什么特别的目的,基本上就是跟着看什么都感兴趣的云鹿四处走走停停,走过了散发着食物香气的一段主街,云鹿手上已经拿了一堆不同的吃的,还有一部分由临江收到了空间里,等着她要。 一边玩一边吃,在走过某一个拐角的时候,众人的眼前落入一片亮如白昼的街道。 无数各色的灯笼挂在整个街上还有各个阁楼的飞檐亭翼之上,细细看去,里面跳动的并不是火苗,而是星星点点似萤火虫一边的光点,但又要比萤火虫要亮上许多。 这段街道的熙攘程度,也不是之前他们路过的地方可以比得上的。 “哇!”云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松开了临江的手就冲入了人群之中。 临江连忙跟上她,在人堆里绕了几扰,云鹿在一个想必周围的华丽建筑显得非常古朴大方的阁楼前停住。 临江伸手拉住她,蹲下来略微严肃地道:“小鹿,人多的时候不可以这样跑知道吗?万一被人群冲散了,我可能就找不到你了,知道吗?” 云鹿带着歉意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抬起小手指了指面前的建筑。 “怎么了吗?”临江不解地扭头看去,但是在她面前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年头比较久一点的烟花地罢了,从外面能看到阁楼里走动的各色男女,看起来和周围的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萧衒带着雁时和秦玄峰从后面赶上来,伸手捏了捏云鹿的脸,索性将她一把抱到了怀里,然后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跑得那么快?” 云鹿把手里的吃的小心地放到了萧衒揽着她的肘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把两只手放到头顶比划了一下。 临江试探着猜测道:“兔子?” 云鹿连忙点了点头。 临江在她鼻头上轻轻捏了一把:“看到什么都不能在一个人跑远,知道了吗?” 云鹿点了点头,又伸出来两只胳膊在身侧扑腾了两下。 临江好笑地道:“怎么?那兔子还飞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云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阁楼上方。 “兔子,飞到阁楼上了?”临江看了看那个阁楼的方向,脸色有些怪异,正想说话,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温柔又不失磁性的声音:“你在找它吗?” 临江被吓得抖了一下,连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脸上带着金色似凤尾形半面面具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只只比他手掌大上一些的纯白色兔子,从阁楼前一挂灯笼的下面朝着他们走过来。 云鹿看到他,眼中露出欣喜,显然这就是她之前见到的兔子,还有,大概是带着兔子会飞的人。 临江略带警惕地看着来人,对方身上的灵力浑然于天地,以临江的修为,连探查出这人具体是什么修为都做不到。 男子却没看她,而是盯着云鹿仔细地瞧了瞧,带着笑容来到了她的面前,提着兔子的耳朵将其送到了云鹿怀里道:“喜欢吗?送你怎么样?” 云鹿伸手摸了摸兔子,扭头看向临江。 萧衒的手臂也微微绷紧,但想到雁时就在自己身后,又放松下来,皱眉道:“你是?” “无名之辈,不值一提。”男子轻笑着,终于扭头看向临江,似乎也在征求她的意见。 临江看云鹿似乎真的很喜欢,无奈地道:“喜欢边收下吧。” 说完她又看向男子:“受之有愧,阁下不如开个价钱。” 男子松了手,把那只小兔子放到云鹿怀里,对着临江笑了,虽然隔着面具,但是在周围亮堂的光线下,临江也能看到他微眯起来的眼中带着的浅浅笑意。 旁边的雁时盯着男子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百里溪。” 男子闻言笑着朝雁时打招呼:“竟然能被传闻中的雁时仙尊记住,吾辈真是受宠若惊。” “百里溪?”旁边的秦玄峰念了念这个名字,终于想起来了什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百里溪?闻溪公子?你不是……” “不是死了吗?”百里溪扬眉,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歪着头道,“青峰昊乾还活着,我怎么能先死呢?” 他说罢转身,摆了摆手:“诸位,有缘再会。” 说罢只留下几个恍惚的影子,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临江茫然地看向雁时:“百里奚举于市?” 雁时不知道她又在说什么胡话,只是沉吟了片刻后解释道:“一个,据说在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这些东西她在刚刚的对话里也听得出来的。 临江撇了撇嘴,刚准备再问,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原本头上一盏盏都在发亮的灯笼几乎在瞬间全部熄灭,紧接着,连头顶的月亮都消失不见,整个街道陷入慌乱和吵闹之中。 人目光中的光线瞬间变暗,总是需要些时间来适应的。 临江几乎处于全盲的状态,凭着记忆往前走了两步无助地伸出手:“师尊……” 萧衒抱着云鹿,伸出一只手在临江肩上拍了拍,紧接着,临江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拉了几步,鼻尖传来了她熟悉的清冽味道。 临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后总算能够勉强看清楚一些人影,虽然是比不上雁时还有秦玄峰这种修为高几乎没受到影响的。 她看清楚身边的人确实是雁时之后,往他身边又贴了贴,拽住了他一只袖子轻声道:“师尊,这是怎么了?” 雁时任由她拽着,不知道在看着哪里,淡然地道:“没什么,一个小毛贼罢了。” 毛贼? 临江心里一动,抬头道:“是,方胥他们任务里的那个吗?” “有可能。”雁时并没有把话说绝对。 八十二 那小子 周围虽然陷入慌张的嘈杂,但他们几个人还是敏感地从混乱的人声中扑捉到了那么些许来自兵器的锐利碰撞声。 临江抬头看向旁边排列整齐的阁楼楼顶,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快速向远处掠去,同时一道带着嚣张笑意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条街道。 “小子,你是挺强的,但是光凭你就想抓住我,未免有些过于托大了。” 没有另一道声音回应他,临江皱眉看着落到房顶上的另一道人影,不太确定地道:“怎么好像是方胥呢?” “是他。”萧衒应道。 “被追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大盗?”临江看周围的几个人似乎都没有出手的打算,有些担忧地道,“我们不帮帮他吗?” 秦玄峰无所谓地道:“这是他们自己任务,也是他们的一种历练,不到生死关头,便没有出手帮忙的必要。” 虽然被嘲讽了,但是方胥显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挑衅他的人大约觉得他有趣,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逃离,而是站在一处阁楼翘起的檐角之上,好像在等着方胥的进攻。 方胥的身影闪动了一下,眨眼间出现在那道身影面前,手中的长枪向前攻去,却被后者稳稳地躲过,两人就此缠斗在一起。 但即便是临江这种没什么战斗眼光的人也能看出来,方胥基本上是出于在被戏耍的位置。 周围的灯火突然重新亮了起来,临江和街上的大多数人一样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在抬眼的时候,只见阁楼之上站着的那个男人原本用于隐藏的夜行衣在灯光下变得无比显然。 再加上一个穿着黑衣的方胥,两个人的战斗简直就像是一场皮影戏。 但是此时阁楼上的人影却变成了三个,再出现的那个人正是钱宁,而穿着夜行衣的人则动作有些别扭地护着自己的胳膊,似乎是受了伤。 “小姑娘家家的,搞突袭不好吧?”那人痞笑着道。 钱宁没有回答,方胥再次提枪而上,但是一团黑色的烟雾在空气中猛地炸开,方胥的身影快速出现在烟雾的另一边,却没有看到那个男子的身影。 “哦吼,跑掉了。”秦玄峰看热闹不嫌事大。 烟雾渐渐散去,里面果然没有任何人。 “经验不足啊,应该留个追踪符的。”萧衒也煞有其事地指点道。 目睹了这场战斗的钱城百姓在确定了周围已经没有问题之后,纷纷开始议论此事。 “那是钱家的那个大小姐吧?”有人的眼睛比较尖,指着钱宁说道。 “是啊,她旁边那个男的是谁,看着还蛮眼熟的。” “刚刚那个是前几天的飞贼吗?他这次偷了什么?” “这个,恐怕你得去钱家问问才能知道了,谁不知道这贼几乎只偷钱家,也不知道钱家怎么招惹他了。” “你在说什么废话,钱城不偷钱家,难道偷你家?你家有值钱的东西吗?” “说得也是。” “听说钱文铭还说谁能抓获了这飞贼,就把钱大小姐许配给他呢。” “你这么说得我都想试试了。” “你有那个本事吗?” “……”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远去,临江皱紧了眉头问道:“长老,钱文铭真那么说过?” “说什么?”秦玄峰没反应过来。 “谁抓住了那贼,就把钱宁许配给他?”临江的语气有些冰冷。 “是这么放过话,甚至那贼还回话说,等他想娶钱大小姐了,就过来自首呢。”秦玄峰道。 “嘁!” 临江看了一眼阁楼上和方胥一同离开的那个女子的背影,默默咬了咬牙,连雁时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推了下去都没在意。 “怎么了?还继续玩吗?”萧衒看得出来她心头带着气,笑着问道,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些许。 “玩,当然玩,来都来了。”临江扬了扬下巴,扭头看到旁边的阁楼里走出来三位穿着青衫的俊秀书生,想要进去看一看的心蠢蠢欲动。 但是又迫于拖家带口的压力,只好把这条街当作景点来逛。 与此同时的钱家府宅中,整个府邸都灯火通明,仆役和护院来回跑动,显然是因为今天晚上飞贼到来的事情。 堂院的大厅中,钱文铭坐在主位上,脸边坐着两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中年人,还有一个穿着简单的妇人陪在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身边。 钱文铭的脸色阴沉,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沉沉地盯着门口,显然是在等什么消息。 在座的几个人都默然无语,空气如同沼泽般粘稠沉重。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往这沉静的淤泥中丢了根棍子,一个身着灰色裋褐的男人微躬着腰小步跑进来,朝这个几个人一一行礼。 “太爷,老爷……” 钱文铭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丢了什么?” 男人拱手道:“禀老爷,库房,什么都没有丢……” “你确定?”钱文铭再次问道。 “是的,经过清点,库房中,的确什么都没有丢。” “又是这样!”钱文铭猛地站起来甩了甩袖子,在屋里踱步两圈,然后问道:“不过一个小毛贼,真的就没办法治得了他了吗?” “不是说,云珩派了人过来吗,他们也抓不住吗?”那妇人斟酌着开口道。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这个,钱文铭似乎被戳中了什么痛点,抬手就将桌子上的茶杯拂到了地上,冷声道:“是派了人,钱宁和那个小子,他们真是过来帮我钱家的?” 他说了这话之后,旁边坐着得个中年人终于试探着问道:“大哥,那小子,真是来帮我们的?” 钱文铭看向他,微微眯起来眼睛:“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哥,都这个份上了,我们就别藏着掖着了,”钱文兴手背在手心里拍了两下道,“你不会认不出来吧,那小子他可是,方四娘的孩子……” “老三!”钱文铭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句,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后才道,“他那个时候才几岁,还能记得什么不成?” “他是可能记不住,那钱宁呢?”钱文兴站起来道,“大哥你真觉得钱宁和那小子形影不离的,没有问题吗?” 八十三 钱家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人终于也抬头道:“大哥,我听说,云珩是将我们这件事情挂到了墙上,让弟子们自己去挑选来做的,钱宁和那小子,他们两个,真的会好心好意地,来帮我们的忙吗?或者说,天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大哥,如今钱宁和那小子的修为,可不容小觑,如果他们要做什么的话……”钱文兴没把话说完,给钱文铭留够了思索的余地。 普通人在掌握天地之力的修士面前,如同蝼蚁。 这钱文铭再清楚不过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身边坐在那里仿佛入了定般的老者,缓声问道:“太爷,您看……” 钱老太爷睁开了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声音沙哑地道:“文铭,我老了,黄土都已经埋到了脖子了,接下来还得下去见方四娘呢。” 钱文铭压了压眉心,毕恭毕敬地道:“我知道了。” 钱老太爷招了招手,那妇人便扶着他缓缓离开了。 看着钱老太爷的身影消失,钱文兴凑过来问道:“大哥,我们真的,就不管了?” 钱文铭背着手,盯着院子里的空地,过了好久后才说道:“我们以前的事情,必须要全部埋进土里,一点风声都不能漏出来。” “那我们?” “老爷子怕积不了阴德,我们可得好好活下去,”钱文铭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的黑色石牌,招呼了旁边的人过来道,“钱跃,你拿上这个,去夜灵阁找人,必须让那个叫方胥的小子消失。” “不管他想做什么,只有死人,才是最可信的。” “是,”钱跃接过来牌子,又问道,“那,钱宁小姐?” “她不能死。”钱文铭脸色冰冷,“但也绝不能让她知道此事,一个字都不能让她知道!” “是。”钱跃用力拱了拱手,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钱跃离开,钱文铭低头抬起右臂,将袖子往上掀了掀,粗糙的手臂正上方印着一个纹路奇怪的红色符文,在符文的下面,有一道浅浅的红线连到他的手腕处,像是画在上面的,又好像是早已经隐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看到这个符文,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盯着那符文看了许久,他才猛地将袖子甩了下来,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临江他们玩到了后半夜,才再次回到了分舵之中,秦玄峰说自己第二天要去钱家见钱文铭。 临江连忙表示:“我也要去,带我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秦玄峰不解。 “我想去看看那个钱文铭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今天晚上玩得比较欢脱,临江还在兴奋状态,举高了手叫唤,“我不管,我要去,你带我去!” 秦玄峰头疼地看向自己师祖,雁时将目光从临江身上挪开,淡淡地道:“不麻烦的话,就带她去吧。” 得到支持的临江得意地看向秦玄峰,后者叹了口气道:“好嘞,小祖宗,明天带你一起去。” 云鹿在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萧衒把她抱到房间去。 秦玄峰还有别的事情,并不和他们在一个院子里歇息。 看着秦玄峰离开,临江好奇地道:“师尊,师哥跟我说,太上长老是个性格非常怪异的人,我怎么觉得,他还挺正常的呢?” 甚至比无忧真人还要正常一点。 “他,”雁时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道,“在你身边比较克制。” “嚯,特殊对待啊,我这么厉害呢?”临江自己夸奖自己,然后在雁时面前仰头看着他道,“我这么厉害在师尊心里有没有特殊一些?” “……” 雁时看了一眼这个越发大胆的小丫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额头把她推远了些之后转身道:“早些休息。” 临江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不失望,蹦跳着去往云鹿在的房间。 结果第二天一同过去的又变成了五个人。 萧衒甚至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就是去蹭饭的。 云鹿巴眨着眼睛,然后大声地喊了一句:“蹭饭!” 临江震惊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站了半天,才呆呆地道:“为什么,你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啊!” 她对于云鹿有一天会开口说话还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高难度但又无比真诚的短语。 “啧,”萧衒也捏着下巴盯了云鹿半天,然后非常肯定地道,“以后不能让她跟着十七混了,一天天都学了些什么啊。” 今天的钱家很是热闹,大约是得知了今日会有贵客上门,整个钱府早早地就忙碌起来。 秦玄峰倒是自由,进了门便同钱文铭笑着道:“老夫带了些人一起,钱老板不介意吧?” 钱文铭看了看秦玄峰身后各个身姿不凡的人,连忙招呼道:“哪里哪里,各位赏光,是钱府的荣幸才是。” 临江躲在秦玄峰身后观察着身态还算是健硕的钱文铭,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问道:“钱宁不在吗?” 钱文铭闻言扭头,细细地打量了临江一番,然后笑着道:“在的,只是这丫头非要住在云珩那边,我昨天已经和她打招呼,让她今日过来了。” 几人走过繁华的花园,拐了几拐后到了一个设在花园一侧的花厅之中。 钱宁也小跑着过来唤道:“父亲。” 钱文铭点了点头,钱宁才扭头道:“弟子见过太上长老。” 她犹豫地看向雁时,后者带着幕离,应当是想要隐藏身份的吧,她这样猜测,完全没想到后者只是为了遮脸。 秦玄峰看出她的纠结,笑着问道:“方胥没和你一起?” “哦,”钱宁连忙回答道,“他昨日受了点伤,今天留在分舵中养伤了。” “受伤了?严重吗?” “孟长老已经看过了,不严重的,只是需要休息几日。”钱宁道。 秦玄峰点了点头,钱文铭看他们聊完了才道:“别在这站着了,我们进去吧?” 来的人数确实超出了钱文铭的所料,但钱家在招呼客人这方面可以说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根本不需要钱文铭安排,众人说话间,已经有仆役添够了位置。 八十四 你呢 钱文铭知道秦玄峰已经是极了不得的人物了,能让他还要礼让有加的人,那该是何方神圣啊。 钱家若能有子弟入了这人的眼,那该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刚准备招呼,边见雁时拒绝了秦玄峰,转而做到了旁边的副位上。 但秦玄峰也并未坚持,自顾自地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招呼发愣的钱文铭道:“来坐啊。” 钱文铭连忙坐下,扭头观察着秦玄峰带过来的几个人。 剩下的几个年轻人似乎轻松许多,并没有在乎什么座次,甚至根本没有在乎这是个什么场合。 临江自然是蹭到了雁时身边坐着,过了一会儿又绕了一圈,坐到了钱宁的身边去。 大概他们在云珩是朋友吧。钱文铭这样想着。 钱宁也没想到临江会突然坐到自己身边,虽然她也对对方很感兴趣,但是从在云珩听说的事情还有摘云战时候这个女孩的风采来让她,总让她觉得这是个不好相处,高不可攀的人物。 这可是哪位雁时师祖的弟子,真正的天之骄女啊。 她不免在心中生出艳羡,只能压下自己心里想和对方认识一下的冲动。 临江坐到她身边,给自己倒了茶后歪了歪身子在钱宁旁边小声道:“我叫临江。” 钱宁被她的样子逗笑,笑眯眯地也轻声道:“我知道。” 临江看着她笑,又歪了歪头极小声地道:“我喜欢的人是雁时。” “啊?”钱宁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轻呼出声。 临江笑得欢快,在她耳边问道:“你喜欢方胥吗?” “什么……”钱宁的脸红了起来,轻轻咬了咬牙道,“你说什么呢!” 临江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回答了,又继续自我介绍道:“我喜欢吃肉和水果,你呢?” 钱宁莫名跟上了临江跳来跳去的思路,思考了一下后道:“我喜欢……” “各种果子酒。”钱宁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又开心地道。 “我还喜欢画画,画得还不错哦。你呢?”临江又说道。 “我,会做一些手工。”钱宁完全没有觉得临江的话突兀又奇怪,依旧笑着接道。 临江又凑近了些:“我还对你一见钟情,想和你做朋友,你呢?” 明明面前是个目光清澈的女子,钱宁却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片刻后她轻轻捂着嘴道:“我也是。” “但是一见钟情不是这么用的吧?”她又补充道。 “我知道!”临江佯作逞凶,两个女孩子笑作一团。 主位上的人一边看着一边聊着,终于又等到了钱家另外几个人走进花厅。 “抱歉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还请您不要见怪。”钱文兴走进来道。 钱文铭对着雁时介绍道:“这两位是在下的两位弟弟,钱文兴和钱文成。” 说完他又道:“还不快过来给客人敬酒赔罪?” “是是是,应该的。”钱文兴和钱文成去到钱文铭左手边的副位,各自起来酒杯道:“是我们怠慢了,自罚一杯。” 雁时自然不会有什么表示,倒是萧衒和秦玄峰一同举起来酒杯,也算是给了他们两个一个面子。 酒过半酣,按说该有人领着他们钱家的几个小公子过来让秦玄峰见见了,但是却迟迟不见有人过来。 钱文铭给钱文兴试了个眼色,后者点头明白,刚想要退席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先前陪着老太爷的妇人趋步绕后走到了钱文铭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钱文铭闻言紧紧的皱起来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黑了下来。 秦玄峰多善解人意啊,他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文铭看向秦玄峰,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我看可不像小事,”秦玄峰放下来手中的酒杯道,“你现在跟我客气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再求我可就没用了啊。” 临江在旁边听得无奈,这太上长老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钱文铭果然立刻动容,一脸为难地道:“本不想打扰诸位用宴,但是听下人来报,吾儿似乎,被梦魇缠上了。” 梦魇? 临江挑了挑眉,这东西她熟悉啊,她以前就老做梦,每次都梦到…… 什么来着? 临江咬了咬手指尖,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做过的梦是什么内容了。 可她明明记得以前经常做同一个梦的啊。 “临江?”钱宁看旁边的人咬着手指,表情纠结,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临江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在想事情。” 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起来往外走去,她连忙拉着钱宁跟上,来到了雁时身边问道:“师尊,我们是要去看钱家的小孩吗?” “嗯。”雁时应了一声,却是看向钱宁,透过面纱他也能看见,后者和临江拉着手,眼中依旧是一如平常的盈盈笑意,连一点担心都没有。 他并不怀疑钱宁的秉性,只是现在看来,临江对于钱家的抵触倒更可能是一种准确的直觉。 钱文铭带着几个人来到一间装修精致的小院子,院子中有一个挂着绿纱的凉亭,里面摆着一个榻子,音乐能够看到上面一个隆起的人影,旁边还有一个丰腴优雅的女子面带担忧地守在旁边。 钱文铭快步走到自家孩子身边,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算是晚来得子,这孩子娇生惯养,没有吃过一点苦,但是身子骨极好,从未生过什么大病,所以他才会觉得说不定自己有了个可以步入仙道的孩子,想让秦玄峰来帮忙看看,谁知还没看上,孩子却病了。 怕不是命里和仙道犯冲? 饶是他这样雷厉风行的人,此时脑子也有些乱了。 “老爷……”那妇人起身委屈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日麟儿早早地便睡下了,谁知道,今天早上就变成这样了,怎么见也不醒……” “行了。”钱文铭皱眉,压下心中的烦躁,让了位置给秦玄峰。 众人走向凉亭,见钱宁似乎没什么兴趣,临江也只是站在柱子旁边冷眼斜看着。 八十五 解铃还须系铃人 榻子上穿着丝织里衣的男孩约莫八九岁,散着头发,脸色发红,时不时地便摇着头呓语:“不……不要,离我远点……” 秦玄峰的修为在整个灵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了,他粗略一看,便知道这小孩儿是被人下了邪祟,而且等级并不高,他只需动动手就能解决掉。 他刚准备说话,却听旁边的雁时忽地开口道了一句:“解铃还需系铃人。” 秦玄峰顿住,看了一眼雁时,又看向一脸期待的钱文铭,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是这样不错,这孩子是被人下了邪祟,但是要想解开,我们必要要先知道,是什么人给他下了邪祟,又是下的什么样的邪祟,才能在保证孩子的安全,将那邪祟驱除。” 临江也略带惊讶地看向雁时,虽然她修为没有这么高深,但是她也看得出来,这钱家孩子身上的邪祟和秦玄峰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 况且,她也从没听说过驱除邪祟,还要先知道一下这邪祟是什么的。 雁时有意要调查清楚钱家的事情吗? 她看着身边几步遗世而立的萧然身影,轻轻弯了弯眉眼。 但是钱文铭可不会知道这些,他扭头看向那妇人道:“昨日麟儿是何时睡下的?昨天一整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同诸位仙人一一说清楚了!” 妇人擦了擦眼角,刚要说话,秦玄峰直接抬手道:“令公子虽然是今日才进入梦魇的,但是并不一定就是昨日被人做了手脚,不如,先带我去令公子睡觉的房间看一下吧。” “是是是,这边请,随我来。”钱文铭担忧地捏了捏孩子的被角,然后带着众人忘院中的一个屋子走去。 临江走到秦玄峰身边,好笑地小声道:“你是不想听废话吧?” “你想听?”秦玄峰没好气地道。 临江笑着摇了摇头,又退回到后面钱宁和萧衒的身边,快要进屋子的时候,钱文兴和钱文成各自带着两个仆役,背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匆匆跑了过来。 “仙人!仙人!救救我的孩子吧!”钱文兴率先来到众人身边,直接跪了下来道。 跟着的仆役半跪着将背上的孩子放到了地上,上身抱在怀里,让众人看。 临江离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地上那十几岁的少年和那个叫“麟儿”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钱文铭走过来问道。 “大哥,我听说了麟儿的事情,赶紧去看了少彬,这才发现,他也醒不过来了!”钱文兴恐慌地道。 “少杰也是一样……”钱文成也在旁边跪下道,“求各位救救钱家的孩子!” 临江挑眉,仿佛一个视他人苦难为无物的纨绔子弟,摇了摇头道:“那我看也不用检查这院子了,你们不如直接想一想,近来得罪了什么人吧。” “进来得罪的人?”钱文铭没在意她的态度问题,将这句话念了一遍,然后猛地道,“是他!一定是他!” “嗯?钱老板知道是何人?” “是那个毛贼!”钱文铭又惊又怒,语言有些紊地道,“一定是他,昨天只有他来过钱府,而且,而且昨天,他还没有偷走任何东西,他一定是过来,过来对孩子们做了什么!” “昨天那个贼?”临江恍然,点了点下巴道,“我听说,他好像专偷钱家呢,你们怎么得罪他了?” “我,”钱文铭莫名冷静了一些,垂着头脸色悲痛地道,“我们钱家不过是小小商贾之家,怎么会得罪那种,那种强者?” “钱家来到钱城没几年,就成为这里的首富,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的地位,未免过于自谦了。”临江歪头笑着道。 但是她又好像只是自己随口这么一说,也没给钱文铭什么反驳的时间,她伸手探上钱文兴的孩子的脉搏,静静地摸了一会儿后,拿出来一张符纸放到他的手腕处。 钱文铭看着她的动作,也没敢发出来声音打扰反驳。 事实上临江压根摸不明白脉搏是个什么东西,她装一装罢了。 符纸上面的符文发出浅蓝色的光亮,一道荧光绕着那少年转了一圈,然后落到符纸上。 临江把符纸拿起来,站起来扬到空中,符纸在半空转悠了几圈,却重新落回到临江手中。 “仙子,这是……”钱文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临江捏着那符纸,思索了一会儿道:“的确是有人在令郎身上做了手脚,但是那人现在恐怕根本不在钱城,只能等他再来钱城,才能通过他留下来的气息找到他。” “那,这几个孩子……” 在临江做戏的这段时间,秦玄峰终于编好理由了,他往前走了几步道:“放心吧,这几个孩子的症状没什么大碍,我也可以将其暂时压下去,只要你们定时给他们喂水和食物即可。” “那毛贼的目标肯定不是这个几个孩子,而是你们,你们还在,那他一定还会回来的。”他又补充道。 说完,秦玄峰捏了个咒,一道亮光自他手心而起,分成三个光点落到三个孩子身上。 他们面前原本正在挣扎什么的少年瞬间安静下来,看上去就好像只是普通地睡着了一般。 他都这样发话了,钱文铭几人四处看看,也只能接受现在的情况,朝弯腰道:“那此事,劳烦您费心了。” “这有什么,我欠你的嘛。”秦玄峰摆手,然后往前走着道,“既如此,我们就先离开了,你们先照顾好各位公子吧。” “是,”钱文铭连忙道,“这次,是我们怠慢了,等此事解决,还请您能再次赏光,让我们将功补过。” 秦玄峰只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让人送他们离开后,钱文兴担忧地问道:“大哥,这秦老,能信吗?” 钱文铭叹了口气,颇为遗憾:“不管能不能信,这事过去,我们算是跟他缘尽于此了。”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人家根本没打算和咱们有下一步接触,这次帮忙,还债罢了,他们这种人,要不是因为信什么因果,怎么可能跟我们这种平头百姓交往。” 钱文铭看着门口,眼中露出讥讽。 八十六 夜黑风高 走出了钱府,萧衒终于问道:“太上长老,你欠那钱家什么啊?” 秦玄峰的脸上掠过些许尴尬,然后吐出来一个字:“钱。” “……” 萧衒被噎了一下,僵硬地比出来一个大拇指:“论玩,还是您厉害。”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哪个门派长老地位的人能欠普通百姓钱的。 临江一手牵着云鹿,一手拉着钱宁问道:“你在钱城生活了多久?了解这里吗?” 钱宁想了想后道:“其实也没多久,我七岁来到这里,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师父接走带到云珩了。但是因为很少出门,所以,其实也没有非常熟悉。” “这样啊。”临江有些遗憾。 几个人没再去做别的,直接回到了分舵。 钱宁去探望方胥,临江回去修炼。 云珩分舵中的晚上还算是安静的,临江和萧衒还有抱着那只兔子的云鹿并排躺在屋顶上,天有点阴,没有月亮但是夜风倒是很凉爽,吹得人很是惬意。 临江看着院子里映到地面上的光亮,那是来自于他们躺着的房顶下面雁时房间的烛光,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师哥,师尊会洗澡吗?” 萧衒一口酒呛到喉咙里,猛地坐了起来咳嗽了半天后才擦着嘴瞪临江:“你,你这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啊?” 临江白了他一眼,非常严肃地道:“我是问,飞升成仙的人,还需要洗澡吗?师哥你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萧衒面带怀疑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后才道:“那你去问问师父。” “你觉得师尊会回答我吗?” “不会。”萧衒毫不犹豫地道。 “哼。”临江别过头,突然觉得视线里似乎闪过去了什么,她连忙坐起来朝哪个方向看去。 萧衒看到她的动作,一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边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临江摇了摇头,有些纠结,“我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 萧衒还没说话,却见雁时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院子中,再之后,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出现在了完全不同的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比他们住的院子要小上不少的单人独院,院落中一片漆黑,临江一落下去便发现周围好似有一道遮挡气息的结界。 就在他们落到屋顶上的瞬间,下面的房门骤然被人冲破碎成几片,几道人影自房门中冲出来,其中三个人身上的修为都超过四品。 临江立刻认出来其中一个狼狈得几乎直接飞到墙边的人正是方胥。 虽然也不知道周围都是点什么人,临江抬手便甩出来几张符咒,其中几张被出来的人直接划破,还有几张落到地上,一排排银色的剑阵冲天而起,给方胥略微挡了那么一下。 萧衒也在临江出手的同时出现在方胥身前,招架着两个人的进攻,往后连退了几步来到方胥旁边问道:“你还好吧?” 方胥点了点头,也不考虑萧衒看见了没有,手中握着他那一杆枪,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 临江站在屋顶上,刚准备再扔两张纸,旁白的雁时便按住了她的手:“灵阁剑阵不行。” “啊……”临江看下面似乎也没有那么严峻,还有心情打趣道,“哎呀,师尊,你怎么这么懂我呢。” 雁时松开她,淡漠地道:“我记得那个符文。” 临江看向手中的符纸,上面的符文让她画都要十几分钟呢,雁时只那么远远地见过一次,竟然就给记住了? 这就是神仙吗? 不过也不用临江出手了,大约是雁时带着他们过来的时候给秦玄峰去了什么消息,这边的三个人聚到一起准备将萧衒一块处理掉的时候,还没动手就四散着摔到了门口的台阶前。 秦玄峰自空中落下,七品灵尊的威压在整个空间散开,就连楼顶的临江也不自觉地往雁时旁边蹭了蹭,有些虚弱地将头抵到了他手肘后面。 雁时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临江是不是真的受到了影响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但是以往的临江,可不会受到这种影响。 是因为证道九劫的原因吗? 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也不禁开始好奇起来。 院子中的三个人起身互相看了看,然后就在秦玄峰要走向方胥的时候同时做出来一个动作,下一刻三个人齐齐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雁时带着临江落下去。 临江刚准备上前查看那三个人的状态,却被雁时拉住拽回了身边,同时一只手放到她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师尊?”临江轻轻唤了一声,一只手略微紧张地扶着雁时的手腕,轻轻闭上了眼睛。 雁时感觉到手心被临江的睫毛扫过,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却没有移动分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来手掌。 临江看向那三个男人的位置,但是那里哪还有人,只有一摊血水染红了阶前。 她脑补了一下如果刚刚雁时没遮住她的眼睛她可能会看到的场景,不由得抖了抖身子,又往雁时的身边缩了缩。 萧衒揉着胳膊走过来,也觉得心底有些发寒,搓着手道:“这都是什么人?对自己都能这么狠?” “感觉像是某种专业的杀手组织里面的人,”临江想到自己看过的影视作品,又带着惊讶看向方胥,“他们是来杀你的吗?你得罪了什么人啊。” 方胥没什么感情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便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萧衒连忙伸手接住他,雁时抬手控制着他的身体,带着几个人去到了他们的院子。 云鹿终于等到了他们回来,从房顶上跳下来跑到临江身边搂住了她,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担心。 要不是她至少知道雁时很强,他们不会出事,恐怕早已经在这里大闹起来了。 临江连忙跟她道歉,一边哄着一边把她送到了屋子里面去睡觉。 等她哄好了云鹿,雁时也已经给方胥看过了,确实是受了比较严重的内伤。 事实上,以他的修为,能够在三个训练有素的四品修士手里活下来,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同时也更能说明,他的天赋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八十七 真相只有一个 方胥被安置在萧衒的屋子里,临江跑过去,有些担忧地问道:“他真的没事吧?” “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了。”雁时面色沉静地道。 临江倚着门框,实在是不能理解:“方胥这性格,跟人吵架都吵不赢,还能得罪什么人啊,竟然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确实,论得罪人,没人比你更在行了。”萧衒捂着胳膊戏谑地道。 临江瞪了他一眼,朝他比了比自己的拳头,却没砸过去,只是看向秦玄峰问道:“你知道方胥的来历吗?” 秦玄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以前逢玉和钱宁下山的时候捡回来的,至于在哪里捡到的,就不知道了。” “不过刚刚那四个人,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些听过的事情,”秦玄峰皱紧了眉头,偷偷看了一眼雁时才道,“据说,在灵阁之下,还有一座夜灵阁,和灵阁分派给众修士的人物不同,夜灵阁的人只接杀人放火的事情。” “而所有人在进入夜灵阁时便定下契约,一旦任务失败,不得透露雇主任何信息,只能以死明志。” 雁时沉默着没有说话,临江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是真的,还是江湖传闻啊?” “在我这里,只能算是江湖传闻。”秦玄峰摊了摊手,“实际上灵界以前有不少这样的地方,只是各大宗派势起之后,大部分都没落了,也少有人在意了。” “那你怎么说是夜灵阁?” “因为我只听说这个啊。”秦玄峰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那现在只能等到方胥醒来之后亲自问问他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钱宁早早地赶了过来,虽然很焦急,但还是很贴心地给他们带了早饭。 临江打着瞌睡看她,无奈地道:“放心吧,他没什么事情,还好我师尊和太上长老都在,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赶得及。” 钱宁松了口气,又有些庆幸地笑道:“那些人选在昨日动手,真是……不幸。” 临江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幽默细胞,笑着指了指萧衒的房间道:“他在里面,你可以进去看看。” 钱宁抿唇笑了笑,蹦跳着进了屋子,萧衒整理着袖子做过来吃东西,叹了口气道:“方胥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运气这么好,昨天那种生死劫都能逃过去。” 临江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捏了捏萧衒的胳膊道:“你怎么样?严重吗?” 萧衒将手收了回去,在临江头上敲了一下:“你还知道关心我呢?” 临江揉着头道:“你都还能打我呢。” 两个人边吃边闹,方胥还没醒,钱宁进去屋子没多久就出来了,坐到了临江身边捏了块饼吃。 临江这才想到,这世上除了方胥自己,最了解他的人,说不定就是钱宁了吧。 她侧身面对着钱宁问道:“你对方胥得罪了什么人,有什么头绪吗?” 钱宁揪着手里的干饼,摇了摇头:“我和师父几年前在钱城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独自一人了,几年来,从没见他和什么人有过交往。” “你们遇到他之前,他靠什么生活?” “我问过他,嗯,”钱宁想了想后道,“基本上是靠一些比武,灵阁的任务,还有……” 钱宁有些无奈地笑道:“靠打劫一些劫匪。” 临江没忍住也笑了,随即又正经地问道:“那他以前应该还是得罪过不少人的吧,说不定有人记仇记了这么久,就等着他在钱城的时候,买凶杀人。” 钱宁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那个时候才二品出头,能得罪什么人呢?” 临江咬着一个跟苹果味道差不多的西华灵果,垂眸啃了一会儿后眼睛突然亮了亮,推了推自己并不存在的眼镜,面带自信地看着钱宁道:“来,我们换个思路。” “嗯?”萧衒和钱宁同时看向她。 临江推测道:“能够买凶来杀方胥,其实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他认识方胥;第二,他知道方胥在钱城,云珩分舵,甚至知道他这几天的住处的具体位置。” “有道理嘛,”萧衒有些惊讶,然后又接着说道,“那其实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方胥独来独往,知道这些,应该只有云珩的人吧?” “但是如果是时间久远的仇的话,云珩和分舵的人下手的机会很多,没必要等到这两天,”临江微微坐直了些许道,“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旁边的钱宁在临江停下来之后缓缓说道:“云珩的人,知道雁时师祖和太上长老近些日子在这里,必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手。” “所以背后的人,应该是见过方胥,甚至是在这分舵中见到的方胥,但是,又不知道太上长老和我师尊的存在的,外部人员。”临江下出结论。 萧衒点了点头,却又道:“但是外面的人,少有机会能够进入这里吧?但凡能够进来的人,应该也都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钱宁早在临江下结论的时候就双手交互捏紧了手指,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却在萧衒说完之后,强撑着咬唇道:“还有一种可能。” “嗯?” “幕后之人,曾进来过这里,见过方胥,也知道太上长老的存在,但是……” “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太上长老,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钱宁说完,身子猛地塌了下去,有些崩溃地用手捂住脸,不住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临江看了一眼萧衒,连忙坐过去一些搂住了钱宁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钱宁靠住她的肩膀,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连忙摇头,伸手搂住了她的肩。 临江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好轻轻地在钱宁肩上拍着,等着她自己愿意说出来。 但她并没有等到钱宁的答案,扭头看到方胥绷着脸从房间里出来,看了他们一眼,盯着临江怀里的钱宁好一会儿,才面不改色地朝外面走去。 “你去做什么?”临江连忙唤道,“师尊说你需要休养。” 方胥理也没理她,径自出了门。 钱宁看到他,连忙起身追上去:“阿胥?你去哪?” 八十八 这场大戏 院子里突然就只剩下临江和萧衒面面相觑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临江果断喊道:“师尊!” 大街上,钱宁追上方胥,拉住他道:“阿胥你干什么?你的身体还没好呢!” 方胥停下来,将钱宁的手推下去,眉头微皱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不要去。” “什么?”钱宁连忙再次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方胥刚准备饶过她,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几乎被牢牢按在地上,连脚步都抬不出去。 他扭头,看到了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萧衒,长硬的睫毛在阳光下颤了颤,他终究是没去挣脱。 临江拉过来钱宁,看向方胥道:“你要去哪里?” 方胥没看她,却是抬眸看向了钱宁,迟了一会儿,钱宁和他同时开口道:“钱家。” “钱家?”临江震惊,“这事情还和钱家有关系?” 钱宁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临江,如果我们刚刚的推测是对的,在前几天见过方胥,知道他的住处,又不清楚云珩的强大的人,只有一个。” 她握紧了拳头,吐出来三个字:“我父亲。” “你,父亲?可你父亲,怎么会和方胥有关系啊?” 一个是城中首富,一个是孤独浪子,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吧? 临江不明白,雁时率先走出来道:“去钱家看看就知道了。” 钱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是率先转身朝着钱家走去。 临江莫名有预感,这一场钱城之行,不有什么好结局。 众人慢慢来道钱府,门口的人见到这样的阵仗,自然是连忙去请了钱文铭过来。 在走过一段回廊的庭院里,钱文铭听到是昨日来过的几个人又来了,本以为是自家的几个孩子有救了,却不曾想见到的是气氛沉郁的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方胥。 他心里颤了一下,莫名感受到了一份仿佛高堂审判的威压,他脚步顿了顿,强撑着上前道:“不知道各位前来,所为何事啊?” 钱宁垂着头不去看他,旁边的方胥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往他身上扔了个什么东西后问道:“是你要来杀我吗?” 钱文铭意识地接住了他扔过来的东西,不解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他看向手心,那是一枚半月形的玉佩,轮廓流畅而复杂,显然是应该还有着另一半的。 方胥轻轻呼了口气,瞬间向前冲出,那杆黑色长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上,眨眼间便出现在钱文铭原本站着的地方。 而钱文铭则整个向后飞出,撞到了后面凉亭的柱子上,之后摔倒在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时间竟没爬起来。 而方胥站在那里,身子晃了晃,也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被萧衒赶过去扶着。 “父亲!”钱宁跑过去,来到钱文铭身边,试图扶起来他,却被后者一把推开。 临江皱眉,连忙走过去,却见到钱文铭落下的袖子上露出来了什么东西。 她快步赶过去,擒住了钱文铭的手腕,将他的袖子推下去,盯着他手腕上的符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钱宁低头看到那纹路,不解地出声:“这是……” 钱文铭反身想要挣脱,却被临江一脚踩住,以反铐的姿势压在地上。 钱宁在临江身边解开她束袖的带子,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来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符文。 临江拉过来她的手看了看,沉声道:“你以前,没在他身上见过这个东西吗?” “没有……”钱宁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他的手腕。” “他不想让你知道。”临江轻声说出来这个结果。 这钱宁也猜得到,她茫然地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临江也很惊讶。 钱宁继续摇头:“父亲,他说,这是我母亲留下来保护我的古老符文,会为我消灾。”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的确是会保护你的符文,”临江握紧了钱文铭的手腕,道,“这是母子血契,又称血奴契。” “那是什么?”钱宁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就连不远处的萧衒和方胥也看向临江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阿宁!你不要听这妖女胡言乱语!”钱文铭喘着粗气看向钱宁喊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临江便清楚他绝不无辜了。 在商业场上再冷静的人,面对绝对的武力和生命威胁,还是会失去理智的嘛。 临江嗤笑一声,直接扔了个符封住他的嘴,接着冷声道:“母子血契,一母一子,子契是母契的奴契,也就是说,母契者生,则双方同生,母契者死,则双方共死,但是子契者的生死,不会对母契者产生任何影响。” 她说完看向钱宁:“你身上的这个,是母契。” 钱宁不解地摇头:“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虽然她真心地将钱文铭当做是父亲,但是她心底其实并不相信,或者说很清楚,钱文铭不会爱她到这个份上。 临江看了一眼纷纷赶过来的钱家护院和钱文兴等人,随手将钱文铭扔了出去,看向钱宁的目光略显沉痛:“我猜,他和你说的是实话,这是你母亲为了保护你而留下的,也就是说……” 她没说下去,钱宁握着自己的手腕,颤抖着将她的话补全:“我是不被期待活下来的,是吗?” 钱文兴大概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心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一边扶起来钱文铭一边痛心疾首地道:“阿宁!你难道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我们吗?” 钱宁眨了眨眼睛,没有做出反应。 她的大脑已经一片混沌,不要说判断应该相信谁了,她几乎连别人说的话,都理解不了了。 场面略微安静下来的这么一个空档,一道清朗的声音自旁边屋顶上传来,带着一个黑色幕离,身着青竹长衫的男子斜坐于屋顶,语气里是毫不掩藏的幸灾乐祸。 “哎呀,这场大戏,可终于让我等到了。” 临江几乎立刻就听了出来,这是那个只偷钱家的飞贼,这人和钱家又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准确来说,这钱家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啊。 八十九 质问 钱文兴转头看到房顶上的人,头都大了起来。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这不就是了吗。 他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道:“我们钱家,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少侠不妨明示!” 那飞贼伸手点了点院子,笑着道:“这不就来了吗。” 什么意思? 钱文兴看了看院子里的人。 难道,这些人,都是这个小毛贼派来的? 临江身上的一张符纸也突然飞出去,飘到了那飞贼的身边围着他转悠。 他惊讶地看着绕自己的那张纸,尝试着伸手捏住,看那张纸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后,从屋顶上落下,身法翩然地来到临江身边,将那张符纸在她身前晃了晃:“这是你的?” “是。” “是追踪类的符咒?” “对。” “怎么会追到我身上的?” “因为你碰过钱家的那几个孩子。”临江看向他问道,“他们身上的邪祟,是你下的?” 那人颇有兴趣地扬了扬眉稍,将自己头上的幕离摘了下来收起来,露出来一张属于少年人潇洒的脸,带着笑又研究了一下那张符咒,很是好奇地道:“我只那么碰了一下,也能留下来气息吗?这样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临江没回答,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钱文兴,又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由钱文兴问出来一句:“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钱家从未招惹过你吧?” 显然钱文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我叫祁司南,”年轻人终于把注意力从符咒转到了当前的局面之上,捏着下巴,好像在现场编理由一样轻声道,“至于为什么嘛……” 他扬起来一个明媚的笑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受人之托?”钱文成往前走了两步,略带颤抖地道,“你什么意思?受谁之托?” 祁司南没回答他,却是看了一眼方胥,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报仇了呢。” 方胥瞥了他一眼,看了看钱宁,又看向钱文铭,似乎是遗憾又冷漠地道了一句:“原本,不打算。”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一句冷冰冰的通知,但是钱文铭等人闻言互相看了看,皆是五味杂陈,不知作何反应。 祁司南耸肩笑了笑:“你还挺放得下。” 临江的耐心也快被他磨完了,转头看向钱文兴道:“你们钱家,到底做过什么事情?” “问得好,”祁司南插嘴,迈步走到了钱文兴面前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不如,你猜一下,我是被你们害死的人生下的孩子中的哪一个?” 钱文兴猛地睁大了眼睛,拉着还说不出话的钱文铭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几步,看向祁司南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魔鬼。 钱文成也定在原地,嘴巴颤抖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临江有些费力地理解着祁司南绕一圈的话,推测着道:“他们害死了,你的母亲?并且,害死了不止一个人?” 祁司南没回答,临江却突然仰起头:“不对,虽然我还没明白钱家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如果在场的你们都是当事人的话,那这里还少了三个人。” “哦?”祁司南兴趣盎然地看向临江,“你说说看?” 临江神情复杂,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缓缓道:“你的母亲,钱宁的母亲,还有,方胥的母亲。” 临江说完,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祁司南抬起手鼓了鼓掌,凑过去道:“这个妹妹,你很聪明嘛。” 临江没说话,默默看向钱文铭,招了招手,他脸上的那张符纸已经掉了下来,露出来他惊慌失措的神态。 方胥推开了萧衒,强撑着自己一步步来到了钱文铭身边,手中的长枪压到了他的肩头,钱文铭几乎整个人往下软了一下,然后才咬紧了牙关道:“方胥,你,是想杀了我吗?” 方胥不言语,淡漠地点了点头。 “是四娘让你来杀我的吗?”钱文铭又问道,“她现在,还好吗?” 方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随机扯出来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他就那么扫视了一圈面前的钱家人,一缕灵力覆自手心涌出。 “不要!” 钱宁猛地跑过来推开他,挡到了钱文铭的面前,平复着呼吸轻声道:“阿胥,别……” 方胥本就几乎用尽了力气,被钱宁实打实地推上来,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 方胥稳住身子,看向钱宁没有说话,甚至连震惊都没有,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他好像完全了解且相信着钱宁。 钱文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伸手拉过来钱宁道:“阿宁,阿宁,你相信我,杀了他们,保护我们钱家啊!” “对啊,”钱文兴也连忙道,“阿宁,我们钱家可绝对没有对不起你啊!” 钱宁任由钱文铭拉着,扭头看着他,眼眶微红但却非常冷静地道:“父亲,我可以保护钱家,可以为了保护你们以命相搏,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您和阿胥的母亲是什么关系?” “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在我们两个身上留下这种符文?” “还有祁司南,你们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说的被你们害死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宁的质问一句句砸到钱家人头上,仿佛万壑惊雷终于劈开了遮天蔽日的乌云。 钱文铭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挣扎着道:“你不相信爹是吗?钱家这些年来供你吃供你穿,从未有过一点亏欠,你现在,却连信我们都不愿意了吗?你要信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子?” 钱宁摇了摇头:“我信真相,父亲。” 祁司南在旁边看着钱文铭沉默下来,拍了拍手道:“好了,既然钱老板不愿意说,那我替你说便是了。” “不,你住口!” 钱文成随手拿起来旁边一个护院手中的棍子,朝着祁司南冲了过去,但眨眼睛便被祁司南踩到了地上,只剩下挣扎的份。 祁司南拿出来三块形状奇异的石头,蹲下来一一摆到地上,片刻后,石头上亮起来些许纹路,干净的空中开始凝聚出来某种有形的影子。 九十 这是你母亲 十几个灰头土脸形态各异的邪祟在半空中凝聚,一双双渗血或空洞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到钱文铭身上。 紧接着,来自邪祟的凄厉而恐怖的叫喊声在院子中响起,临江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默默地捏了捏出汗的手心。 “钱文铭,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祁司南站在石头后面,脸上是状似关怀的笑容。 钱文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和钱文兴互相搀扶着,狼狈地退到了旁边的一处假山下,面带惊恐地看着眼前不可名状的可怖景象。 钱宁也面带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下意识地问道:“这,这些是……” 祁司南双手负在背后,在院子中走了两步,然后缓缓地道:“灵界之东,距此地需要将近两个月行程的地方,有一处关城,关城之外有关山,山中有一处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村内只有十几户人家,依靠采药和打猎为生。” “而就在二十年前,这个村子在一夜之间消失,成为荒村,但是因为这个村子知道的人极少,这件事情,知道前几年,才被人,哦,也就是我所发现。” “巧的是,在二十年前,关城之中有一家,名为“仁生堂”的钱氏医馆,在同年消失,离开关城。” 祁司南停住脚步,弯腰看向在地上挣扎的钱文成,眯起来眼睛笑着问道:“钱老板?我听说,你们来钱城也有二十年了吧?” 钱文成比他一脚几乎踩裂了肋骨和内脏,躺在地上起不来,五官扭曲地道:“你,胡说……” “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了,钱家籍籍无名来到钱城,白手起家走到今天,你们的本金,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他,祁司南忽地回头看向钱宁,问道:“钱小姐,您今年,应该也是二十岁吧?或者,二十一岁?” 钱宁轻轻点了点头:“二十一。” 祁司南抬头看向天上还在纠缠的邪祟,忽地伸手指着其中一个身着白衣,头发乌黑而长,几乎垂到地上的女子,然后道:“那个,是你母亲。” “什么?” 钱宁原本顺着他的手指在看,闻言猛地看向祁司南:“你说,什么?” 震惊的不只有她,还有在场的所有人,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方胥也扭头看过去,黑色的瞳仁微微颤动了几下。 祁司南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很是有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句:“那个,是你的母亲。”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挪了一下手指着另一个道:“旁边那个青色的,是我母亲,嗯,血亲生母。” 临江震惊于他能这么冷静地说出来这种话,更震惊于即将在她面前揭开的恐怖事实。 祁司南接着说了一句:“那个村子全部十三户人口,十七个女人,都在这里了。” “哦,不对,”祁司南又纠正道,“是十八个,还有一个没在这里的。” “是你的母亲。”他看向方胥。 方胥却并不因此震惊,只是转头有些僵硬地看向钱宁。 “你,你胡言乱语!你到底是何人!想干什么!”钱文铭鼓足了力气大声喊道。 祁司南没回话,因为站在门口的地方一直冷眼旁观的雁时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这是谁,只觉得他神秘且强大。 他转头的瞬间,雁时就来到了他身边,朝着天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手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白光,很快融入到他触碰到的一个邪祟体内。 “你……”祁司南开口想问,却被眼前的场景将所有话都生生咽了回去。 那些他看了无数年,纠缠在一起的丑陋邪祟,突然一个个分开来,变成了面容清晰身子正常的人形。 临江连忙绕了一圈来到雁时旁边,和那些邪祟面对面站着,诧异地道:“这些,是她们本来的样子吗?” “是。”雁时轻声道,垂下去的胳膊却猛地绷紧,他低头屏息,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现在,可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真相了。” 虽然雁时几乎没表现出来,但是临江依然感觉到了旁边的人气息有那么一瞬间的紊乱,她有些担忧地看向雁时,后者却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让出来空间给那些渐渐睁开眼睛的女子。 之前祁司南指着说是钱宁母亲的女子身着白色素裙,面容和钱宁几乎有八分像,此时睁开眼睛,看起来竟然也还算是清醒。 其他的几个虽然已经恢复了人形,但是却只是在原地做噩梦的样子,时不时就喊出一两声:“好疼!不要!” 一类断断续续的词汇。 祁司南盯着那其中穿着青裙的一位女子,先前一直没什么感情的眸子也有些许的怔忪。 这就是他的生母原来的样子吗? 钱宁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连一张画像也没有,连问一问钱文铭也不会得到答案,她本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些,却不曾想过,有一天竟然能看到几乎活着的人。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钱宁,似是茫然,有时是不敢肯定。 钱宁盯着她,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血红色的符文。 那女子的表情终于动了,连带着身体都轻轻颤了一下,她尝试着走向钱宁,瑟缩地朝她伸手,看到自己依旧带着血色和脏污的手之后就将其握了起来。 钱宁想去碰她,后者却往旁边走了两步,冷冷地看先钱文铭开口道:“钱文铭,我说什么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钱文铭扶紧了身后的假山石,颤抖着道:“不,玉娘,你看到了,我是,我是将阿宁当作亲生孩子来养大的,我可从未亏欠过你。” 玉娘冷笑,一步步走近钱文铭,每一步都在踩钱文铭的心头上,仿佛这是他生命最后的丧钟。 “你当我不知道吗?”玉娘一边走着一边道,“你对她好,是因为她受了伤,你就会死,如果不是血契,恐怕她早已经和其他女婴一样,被你们直接扔了吧!” 玉娘说完抬手,整个假山石直接碎裂成块,钱文铭等人慌张逃窜,却一个绊一个地摔成了一团。 九十一 你自由了 “钱文铭,你利用四娘,杀我全村,欺辱村中女子整整五年,逼迫她们为你们钱家生出能用来赚钱的男孩!苟活至今!你配吗!” 玉娘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其他的女子,她们面带凶色,张牙舞爪朝着倒在地上的钱文铭等人扑过去。 临江早在听完玉娘说的话后就呆在原地,短短的几句话,道出来了一个家族振兴之下令人作呕的过去,还有十几条生命付出的残忍的代价。 欺辱这些女子的都是钱文铭吗? 除了生孩子,她们还被用来做其他能够赚钱的事情了吗? 钱文铭是怎么和那些想要男孩的家庭说的? 他又是怎么瞒天过海控制着这些女子的? 临江越是想到那些细节,越是觉得手脚冰凉,毛骨悚然。 钱文铭等人在不远处因为邪祟侵入身体而痛苦嚎叫,赶过来的钱家人惊慌失措地吵嚷着,但是身处其中的其他当事人却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钱宁依旧看着玉娘,后者却瞟到了站在那里的方胥,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后,轻声问道:“你是,阿胥?” 方胥没想到这人竟然认得自己,惊愕地看向她。 玉娘笑了笑,点了点头:“好,还好你还活着,四娘知道了,应该也能瞑目了。” 钱文铭三人在众邪祟的撕咬下几乎被分为碎片,一开始还能叫喊,到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再之后,只剩下像是被腐蚀过一样的血肉。 玉娘冲着雁时行礼,声音柔和:“多谢仙人成全,还望仙人,最后送我们姐妹一程。” 玉娘说完闭上眼睛,却听到身后传来颤抖而委屈的一声叫喊:“娘……”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回头看向钱宁,她又怎么想一句话也不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说呢。 只是,今生已然残破自此,又何必给她留下更多念想,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孩子,你自由了,照顾好自己,不必再认贼作父,也权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钱宁摇了摇头,眼眶中早已经充满泪水,视野模糊,她向前走了几步,却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拥挤的庭院因为玉娘等身影的消失而变得有那么些空旷起来。 旁边钱家的人还在哭天抢地,只不过这么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在场的,十几个人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胥走到墙边的血水旁,捡起来上面那块半月形的玉佩,随手摘了片叶子擦干净,然后就揣到了怀里。 他走回到钱宁身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奈何他的语言系统表达不出多么深切的感情,只是带着那么些许的担忧看着钱宁。 钱宁扭头看向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终究是身子一个踉跄晕了过去。 方胥接住她,强撑着身子将她抱起来,转头向外面走去,好像这里的任何事情都已经和他无关了一样。 “去分舵叫人来处理这件事情吧。”雁时扭头对萧衒道。 萧衒点了点头,收起来心中的震颤,转身同方胥一起离开。 雁时又看向临江,本就不太见得了血腥场面的小姑娘此时脸色苍白,仿佛和钱宁一样身处其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临江看着乱作一团的钱家人好一会儿,突然整个人颤了一下,木然地走到了旁边树丛中,弯下腰扶着胸口干呕,仿佛要将侵入到脑子里面的恐怖画面吐出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却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折磨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有些失力地抱着自己蹲到了地上。 雁时沉默地看着她,纠结了片刻终于抬脚走过去,却见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蹲到了临江面前。 祁司南学着临江的样子抱着膝盖蹲着,手中晃悠着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摘下来的小白花,挠痒似的在临江鼻尖上碰了碰,不解地问道:“怎么你好像比我这个半当事人还难过呢?” 临江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因为我很脆弱。” 祁司南轻轻笑了:“好嘛,你还真是个妹妹,你叫什么?” 临江警惕地看他:“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认识一下而已嘛,”祁司南被她逗笑,“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挺有缘的吧?” 临江站起来,擦了擦脸淡定地道:“临江。” “临江?” “临着江水的意思。”临江随口说道。 “名字挺有意思的。” “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临江不看他,来到了雁时身边。 “唉,等一下,别走啊。” 祁司南连忙跟上出门离开的雁时和临江,在临江的身边问道:“妹妹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婚配?” 临江翻了个白眼,瞪着他道:“你问第一次见面的女性这种话很冒犯诶!” “啊,是吗?” 祁司南竟然憨憨地挠了挠头,然后道:“我看那些话本上都是这么问的啊?” 见临江没搭话,他又凑过去道:“不要这么冷漠,交个朋友嘛,我觉得我和你有缘哦。” “相逢即是有缘的话,那跟我有缘的人多了去了。” “但我很喜欢你的嘛。”祁司南倒着走路,看着临江的脸笑道。 临江突然就明白了雁时听到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大概的心情了。 她瞥了祁司南一眼,然后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临江本以为祁司南会说他不是那么意思,结果这人兴奋地道:“是什么人?在哪?我能跟他比一比吗?” 临江沉默,然后非常坦然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雁时。 祁司南的脸上掠过迷惑和不解,稍微凑近了些小声在临江耳边道:“可是他看上去就不会喜欢任何人诶。” 虽然这种小声对于雁时没有任何意义。 临江露出怒气,伸手就把祁司南的头推到了旁边:“你还是别说话了!” 祁司南笑得非常开心,显然觉得这几番下来自己和临江之间的关系已经拉近了。 说话间临江她们已经到了分舵门口,她毫不犹豫地对着门口的人道:“大哥,不要让他进来!” 祁司南没想到她这么果断,被拦下来后在门口蹦蹦跳跳地冲着临江的背影喊道:“临江妹妹你不要这么无情啊!” 九十二 师弟 临江听不见,临江眼里只有雁时。 她蹦跳着来到雁时面前问道:“师尊师尊,我这么受欢迎,你要不要考虑捷足先登?” 雁时默默地叹气,然后道:“既然不难受了,今天的修炼也不要落下。” 临江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回到院子,萧衒不在,大概是和云珩的人去钱家了。 临江的屋子的门倒是敞开着,能看见云鹿跪坐在椅上,双手撑在桌子上,警惕地看着方胥,方胥则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钱宁。 临江摸了摸云鹿的头,看着他道:“她只是情绪起伏太大,休息好了便会醒的,你不必这么守着她。” 方胥没回应她,只是低头看着钱宁。 雁时看了他一会儿后突然道:“方胥,你的修行路子和逢玉相差太多,我想收你为徒,你愿意吗?” 方胥怔愣地看向雁时,过了一会儿后果断地上前跪拜,喊了一声:“师父。” 这效率,堪比临江决定中午吃什么。 雁时将他扶起来,探了探他的脉搏道:“你的身体消耗太大,还是先去休息吧,钱宁这里你不用担心。” 方胥扭头又看了一眼钱宁,然后便离开了屋子。 这就,结束了? 临江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雁时,不满地道:“师尊,你收我为徒的时候可没问我愿不愿意。” 雁时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不愿意?” “我……” 我当时是不愿意的嘛。 临江咬了咬牙,没把这一句说出来,哼了一声坐到钱宁身边去,说是不让方胥守着,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地担心。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萧衒来来回回跑了一趟又一趟,终于在晚上的时候,该醒的醒了,该回来的也回来了。 秦玄峰下午的时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亲自去酒楼包了一桌宴席送到小院子里来。 钱宁小口地吃着菜,看到了旁边的临江时不时地就看向自己,无奈地道:“你放心吧,我挺好的。” 临江轻笑:“我看你好看嘛。” 钱宁伸手拍了她一下:“油嘴滑舌!你要是个男子,不知道要欺负多少小姑娘。” “瞎说,我是那种人吗?”临江终于也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你可太是了。”萧衒紧接着说道。 临江瞪他,然后又笑着道:“啊,对,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呢吧?” “嗯?什么?” 临江做出介绍的手势请出来方胥道:“这位,现在是你的师弟了。” 萧衒停住动作,呆呆地看向身边方胥,扭头想去寻找雁时的身影,但是雁时不吃饭,根本不在这里。 他只好又在面无表情的方胥面前挥了挥手:“真的假的?” 方胥冷淡回应:“真的。” 萧衒毫不犹豫地就信了,方胥怎么也不会是能和临江一起过来骗他的那种人。 他拿起来自己手边的酒杯,和方胥放在桌上没动过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道:“来,叫师哥。” 方胥沉默,盯着被萧衒撞出来涟漪的杯子看了一会儿,拿起来轻轻回撞了一下,然后道:“师哥。” 萧衒非常开心,仰头将酒喝了。 方胥迟疑了一下,也将面前的酒喝下去,擦了擦嘴后把杯子放下。 临江立刻伸头过去,非常期待地道:“那你是不是该喊我师姐。” 方胥看她,四目对视,片刻之后,方胥无言地低头吃菜。 “喂!你过分了啊!” 临江咬牙切齿,几乎跳起来,然后被钱宁慌张地按了下去,好笑地劝道:“别生气别生气,等他伤好了,你再把他打服。” 萧衒和秦玄峰哈哈大笑。 吃得差不多了,临江摸了摸自己的空间,没摸出来一个水果,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地咂巴了一下嘴巴。 萧衒给她扔了两个拳头大的白色果子,道:“喏,路上买的,感觉你应该没吃过。” “谢谢师哥,”临江连忙接住,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这是雪川灵果,”钱宁解释道,“生于北渊极寒之地的冰湖之中,食之可清经脉,灵界山地很难见到的,搭配剑冰花来泡酒,最是合适。” “你懂的挺多啊。”萧衒惊讶地道。 “我喜欢各种果子酒,我在云珩有两个小酒窖呢,”钱宁不无得意地道,“等回去了可以送你一些。” “说好了,不准反悔!”萧衒很开心地具举杯。 临江对酒不感兴趣,也许是各种灵果吃得太多了,她也不太能感受到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效,吃着吃着,她突然扭头看向秦玄峰:“太上长老,我们明天是不是该上课了?” 秦玄峰喝酒的手一抖,扭头道:“是啊,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呢。” “怎么会,我可是要为教育事业奉献终身的人,”临江说着,朝他伸出手道,“你的作业呢?我可以给你开小灶哦。” “啊?”秦玄峰放下来酒杯,有些小心翼翼地嗫嚅道,“我,还没做出来……” “哦。”临江收回手,不以为意,“那明天的课你不准听。” “别啊,”秦玄峰连忙道,“我不是不做,我是真的做不出来啊。” 临江咬着果子,再次伸手:“那,你的草稿纸呢?这个作业的目的是让你们动脑子,跳出原有的符箓系统的桎梏,不一定非要有结果的。” 秦玄峰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看萧衒等人道:“一定,要现在交给你吗?” “不然呢?你明天叫过来我还有时间看吗?”临江不明所以。 萧衒咳嗽了一声,起身道:“我去喊师傅,我们可以启程回去了。” “那,我,我去收拾东西。”钱宁也连忙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扭头拉着方胥一同离开。 临江终于了然,笑着道:“哦,要面子,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 “你这……” 还不如不说呢,秦玄峰抖了抖胡子,将几张纸递给临江:“我,随便画的,你看得懂吗?” 临江接过来翻了翻,挑眉道:“遇水符和……治疗术?很有创意嘛你。” 要不是雁时之前强行教了她治疗术的整个体系,她还真的不一定能看懂。 果然学而无涯。 秦玄峰也没想到她能看出来,惊讶又得意地凑近了一点笑着道:“怎么样,你觉得可行吗?” 九十三 上课了 “非常可行啊。”临江赞许地道,“你失败是因为有些特殊规律没有掌握。” “是什么?” 这边临江正在和秦玄峰讨论的时候,钱宁拉着方胥回到她之前住的院子,到门口了才意识到,方胥为什么要和她过来收拾东西啊? 她有些尴尬地放开手,低头道:“抱歉,没反应过来。” 方胥哪里会在乎这种细节。 他低头看了钱宁一会儿,终于是问道:“你还好吗?” 钱宁惊讶地抬头,轻轻抿唇笑了:“一开始,是很难接受,但是很奇怪,我对钱家也没什么感情,对,终于见上一面的母亲,仿佛也不在乎,好像,我就是一个冷漠的人。” “不是。”方胥生硬地挤出来两个字,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钱宁看着他噗嗤笑了,眉眼弯弯地道:“你知道吗,其实当时明明是那么,让人震惊的时候,我竟然还有在想,我们两个,该不会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啊,不,兄妹吧?” 方胥倒好像是第一次想到这个层面,他压了眼睫,半掩墨色的瞳孔,似乎真的是仔细地回顾了一下,然后又是两个字:“不是。” “还好不是,”钱宁轻声道了一句,然后又立刻补充道,“要不然就太尴尬了。” 方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钱宁搓了搓手心,指了一下自己的院子:“那我,收拾东西,你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嗯。”方胥双手环胸站到了门口的墙边,一副没有感情的守门人的样子。 钱宁低头笑了笑,小跑着进了院子。 众人虽然是天黑了才回云珩的,但是有雁时在,他们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回到秋白宫,临江打着哈欠打开了她放到门口的盒子,只是之前她放的那么一个能装几本书的小盒子,不知怎么变成了一个能装衣物的木箱子。 临江从里面抱出来一摞纸张,放到最上面的那张画着她看都看不懂的花纹。 “啊,后悔了,我好困啊。” 临江一边哀叹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走了几步又转身凑到雁时身边,因为双手占着,她低头在雁时胳膊上蹭了蹭道:“师尊晚安。” 雁时觉得自己需要想办法改一改临江这随意和别人身体接触的坏毛病,但当下他也只能“嗯”一声,然后大步离开。 临江点灯熬油地翻完了全部三十几份作业,又非常认真地对照着名单数了一遍,很好,没有人不交。 她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扔到床上,几乎片刻就睡了过去。 但她还没感觉自己睡着了,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把她吵了起来。 临江丧着脸,推开门,看到的是一脸兴奋的云鹿,不远处还有一个提着食盒的李奕七。 她长叹了口气,摸了摸云鹿的头,把满心的难受憋回到心里道:“行,不愧是让你学会了蹭饭的男人,你先去吃,我一会儿过去。” 云鹿用力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去招呼李奕七。 不过李奕七来得正好,临江把云鹿交给他之后,总算是能安心去上课了。 她到了谈云崖的时候,学生几乎已经都在里面等着了。 甚至秦玄峰和孤玉他们还给自己准备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桌椅。 临江将抱过来的作业全部放到了桌子上,强撑着道:“这次作业,大家完成得,都不错,至少都动了脑子了,没有在糊弄。” 她拍了拍那一摞作业,然后道:“我想你们在做这个工作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很多你们设想好的搭配和程序,画出来之后并没有办法投入使用,有人思考过原因吗?” “不同的单纯符咒结合起来,似乎需要不同的方法。”回答的是沈伊人,她看着临江,不太确定地道。 临江惊讶地挑了挑眉,赞赏道:“很聪明嘛,下去研究了不少东西吧。” 沈伊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笑了笑,乖巧的样子看得后面的沈迎直瞪眼。 “这是你家小伊人吗?”孤玉凑到沈迎身边小声问道。 沈迎没忍住瞪了自家掌门人一眼,却也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是自己给的教育有哪里不对吗?怎么没见这丫头这么尊重过自己? 临江笑着道:“所以,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不同种类的符咒结合起来时候的特殊规则。” 这次的课上得可比上次要顺利多了。 临江甚至还上出来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她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曾经的老师每次拖堂时候的感觉了。 但是她及时地止住了这个想法,在沙漏漏完了之后,拿出来一沓纸,晃了晃道:“这些,是你们这次的作业,每人一张,上面的题都是一样的,你们可以协作完成。” “但是有些注意的点,我要提前和你们说一下,”临江露出来虚假的微笑,“这上面除了符咒有关的题,还有一些,应用题,是你们完全没有接触过东西,你们很可能,一道题都解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有人不信,觉得能有多难,没关系,下去试试就知道了,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全写出来让我尴尬,因为对这些题的掌握程度,决定了你们之后的学习之路是顺利还是坎坷。” “我主要是针对,做不出来的情况,做一下说明,做不出来没关系,你们只管去,努力地,把你们的思考过程,给我写到上面,因为我不是要看你们的答案是不是正确,我要知道的是你们在这个领域的水平,究竟如何。” “还有,每张纸的后面都有一张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符号,你们要把它们全部背会,并且能够默写出来,下节课,我会随机挑人问的,没有回答出来的,站到后面去听课。” “不要想着敷衍了事,这对之后的学习同样非常重要。” 临江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啰嗦了,她加快了语速说完,之后把那一摞纸放到了桌上,摆了摆手道:“每人过来拿一张,然后再把上节课我改过的作业拿走,就可以走了。” 之后也不管其他人都什么反应,总算是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就离开了探云崖。 她刚走出去,后面的课室迅速乱作一团。 九十四 这真的是文字吗 “刚刚讲的那个你听懂了吗?”有人问。 “我从双重条件的时候就没听懂了!” “我从不同元素的影响原理的时候就没懂了!” “……” 早早地拿到了作业的人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两眼发黑:“这是什么东西啊?这真的是文字吗?” 孤玉等人就在后面坐着,自然有人收拾好东西给他们规规矩矩地送过来。 “我都有点好奇能有多难了。”秦玄峰接过来那张纸笑着道。 然后诸位大佬就看到了周围的弟子们围在他们身边,一副乖乖等待指导的样子。 几个人清了清嗓子去看手里的东西。 然后整个课室便安静下来了,过了许久,秦玄峰才有些尴尬道:“什么叫做,列出方程式?” “那个叉还有树枝一样的符号,是什么东西?”青壶紧接着问道。 沈迎和逢玉紧紧地皱着眉头,孤玉睁着眼睛瞪了一会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小临江说我们可能一道题都做不出来呢,这都是什么啊?” 秦玄峰不认输,认真地琢磨了半天,然后道:“我感觉这个鸡和兔子在一只笼子里的题我好像能算出来。” “努努力,一个个试一试,你确实能试出来两个合适的数字。”孤玉凉凉地说道。 下一瞬,他就被秦玄峰一巴掌拍了出去。 临江回到秋白宫的时候,雁时正在给方胥讲着什么东西,见她过来,要她来一起听。 临江耷拉着眼皮,在雁时身边不远处坐下,然后就掏出来一个枕头径自躺到了雁时腿边。 雁时:“……” 他伸手拉住临江的耳朵试图将她拽起来,沉声道:“起来。” 临江翻腾了两下哀求道:“一会儿,就一会儿。” 雁时无奈:“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临江已经连眼睛也睁不开了,断断续续地道:“不行,我……没有,师尊,做噩梦的。” 雁时松开她的耳朵,也看得出这小姑娘已经完全睡过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方胥道:“刚刚讲的,可都听懂了?” “嗯。”方胥点头。 “这几天,就按照这样的功法,先把你的身体养好。”雁时道。 方胥再次点头,冲着雁时弯了弯腰后便离开了。 看他离开后,雁时看向蜷在他身边已经呼吸均匀的临江,轻轻伸手撩起来挡住了她侧脸的碎发,平日里几乎只是笑着的小姑娘此时紧紧闭着双眸。 明明修行之人的身体远超出常人,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临江眼睛下面跟整张脸比起来颜色都偏重的痕迹。 她昨天一直都没有睡吗? 雁时忍不住好奇,他现在每天给临江安排的也只有下午一个多时辰的身法练习罢了,并没有让她做额外的事情,她是心里藏了多少事情,做了多少事情,才会累成这个样子? 快要吃午饭的时候,萧衒过来找她。 雁时在默默把合上了正在看的一本书,点了点自己旁边的地面。 萧衒爬到案子上,看着缩在那里的临江,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临江吃痛,捂着头睁开眼睛,看到是萧衒后把手里的枕头砸过去,然后才爬起来道:“干什么?” “吃饭了小祖宗。”萧衒接过来枕头道。 临江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脸,清醒了一会儿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萧衒都担心她随时会倒下去,皱眉问道:“你都干什么,怎么这么累?没休息好?” 临江刚准备说话,突然指着半空中呆呆地道:“有流星。” “啊?” 萧衒扭头看去,然后就看到一柄银剑直直地冲入秋白宫,又迅速消失,从空中跳下来一个穿着粉白裙子的女子,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师祖!我回来了!” 落下来的女子修为和青壶差不多,只是身着粉色内裙,外罩白色纱衫,完头发用的也是粉色小花的流苏簪,衬着一张娇小可人的脸,看起来几乎和沈伊人差不多大。 萧衒冲着临江挑了挑眉。 临江倒是猜得到,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五长老,南桃夭,但是你跟我挑什么眉啊?你眉毛上也没写字。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看到南桃夭非常自如地坐到了桌案的对面,往桌子上放了一堆东西兴奋地道:“师祖,这个是你之前喜欢的南城的春寿灵茶,这个是你要的魔族资料,因为太多了,我全都给你带回来了,我棒不棒?”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整个秋白宫的活了起来。 雁时翻了一下手边的东西,有些惊讶,点头道:“你辛苦了。” “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啊?”南桃夭笑眯眯地问道。 雁时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之前打破跃云峰结界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了。” “师祖你好无情……”南桃夭垂下头可怜巴巴地道。 跃云峰不是之前雁时收她为徒的那个地方吗? 临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略带震惊地看向萧衒,后者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容,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临江沉默了一会儿,坐下去随手拿起来一本南桃夭放到桌上的书,翻了翻后问道:“这是什么书?” 雁时刚想回答,南桃夭终于反应过来了道:“啊,你就是师祖新收的那个徒弟吗?” “不是,”临江淡定地否认道,“最新收的已经是我师弟了。” “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南桃夭惊讶地问道,不过显然她并不在乎答案,因为她立刻又问道,“你叫临江对吧,我听掌门人说过你的事情,听说你还能教他们学习符咒,我能去听听吗?” “可以啊,一百两黄金,交钱就能听课。”临江笑着道。 “你可是云珩弟子,怎么给云珩的人上课还要收钱呀。”南桃夭撒娇似的道,“不能不交吗?” “我是个俗人,不能让自己吃亏的。”临江不以为意地道。 南桃夭笑着让步:“好好好,等你下次上课我就过去,一定把钱也带给你。” 她说完站起来道:“师祖,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慢走不送!”临江抢在雁时之前摆手道。 南桃夭脸上的笑容不变,冲着临江点了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 九十五 跃云灵墓 看着南桃夭走出去,临江才继续拿着书问道:“这上面是魔族的历史吗?” “嗯,”雁时也拿起来一本看了看然后道,“桃夭这次去的地方是镇魂谷,也是魔族所在之处,有些东西,只有在那里才找得到。” 临江哪里听得到什么魔族不魔族的,她只听得到两个字:桃夭。 叫得可真亲切。 她随便翻了翻手里的书,放下来之后道:“走吧,吃饭,云鹿该等急了。” 雁时自然是不去的,他看着临江的背影,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怎么,这就不开心了?”走出了秋白宫,萧衒笑着问道。 临江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才没有。” 说完她立刻换了个话题问道:“一二三五长老都见过了,四长老呢?怎么还没回来?” “四长老觉得自己能够冲击六品,闭关去了呀。” 临江“哦”了一生,然后揣着手道:“哦,忘记了。” 她溜达着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就看见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晃了晃去,不知道在晃悠什么。 “干什么呢你?”临江蹑手蹑脚地过去,猛地喊道。 “啊!”沈伊人被吓了一跳,蹦着转过身来看向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你干什么吓我!” “我看看鬼鬼祟祟的,有些担忧呀。”临江理直气壮地道。 沈伊人永远是一副想说话又想要忍着不知道说什么样子,被临江这么一吓,索性瞪着她不说话。 临江好笑地道:“行了行了,别瞪了,好像我欠你钱似的,吃饭了吗?一起吃一点?” 沈伊人似乎是自己琢磨了一下,然后扭头率先进了临江的院子。 临江无奈地朝着萧衒摊了摊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萧衒往桌子上摆菜,云鹿在旁边跪坐在椅子上看着,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临江舒展了一下身子后问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沈伊人不满地道。 “哟?”临江存心调笑她,“怎么,刚上完课就想我了?” 低头小口抿茶的沈伊人用力咳嗽起来,擦了擦嘴才愤愤地道:“临江,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矜持一点?”沈伊人怒,怎么这个人口不择言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临江轻笑,点了点头:“好的呢,矜持一点,那你是为了今天上午的作业来的吗?” 沈伊人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题,我是不会给你讲的,”临江认真地道,“你要靠你自己的努力,把能写出来的,全部写上去。” 沈伊人撇了撇嘴道:“知道了!” 她可不就是为了那些题过来的,但面前这个人很显然什么都不肯和她讲。 她用力地咬下嘴里的一口肉,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立刻就将心里的不快甩到一边了。 送走了沈伊人,临江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关上门,从床铺下面又拉出来一层抽屉,整个抽屉几乎和床铺一样大,里面扔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 她直接跨到在抽屉里面盘腿坐下,又将一侧平着的一个长木板掀开到外面,露出来下面一层像书桌一样陈设的木板,上面也凌乱地扔着各种纸张和书籍。 她拽了个垫子垫在身下,翻开桌上的几张纸,一边看着旁边的书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直到下午萧衒来敲门,她才把一切东西收拾起来,出门去练身法。 晚上的时候整个云珩都热闹起来,据说是五长老庆祝自己回来,带着弟子们搞了个宴会,不少人都过去参加了。 临江自然是不会去的,她也没有兴趣,因为太累了这次也没央求着要下山去,练完身法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研究符咒去了。 只是这次的第二天,萧衒任由她睡到了半上午,她也不是被萧衒和云鹿喊醒的,而是隐约听到了外面传进来一阵阵的叫喊声。 她揉着头出门,到秋白宫外面去看,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外面蹦蹦跳跳地喊着:“临江妹妹!” 临江陷入震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祁司南看到他出来,很是欣喜地道:“哎呀,临江妹妹你果然在啊,想不到,你师尊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雁时仙尊,真是失敬失敬。” 临江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是云珩吧?” “是云珩呀,”祁司南从身上拿下来一个牌子冲着临江晃了晃,“我已经是云珩的人了哦。” 临江看了看那玉牌,又看了看祁司南,万分不解:“你怎么会是云珩的?你不是散修吗?” “我想见你嘛,就过来云珩了呀。”祁司南说得非常轻松,仿佛进来云珩只是吃顿饭的事情。 “你有毛病吧?”临江瞪他,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双手环胸问道,“你来云珩到底是干什么?” “你好冷漠,都不信人家。”祁司南很是委屈地低头道。 临江:“……” 临江转身就走,下一瞬祁司南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连忙道:“好啦好啦,我错了,其实我是来玩的。” “来玩?”临江皱眉,“什么意思?最近云珩没什么好玩的吧?” “谁说是来云珩玩的了,”祁司南掏出来一个帖子递给她,“跃云灵墓,听过吗?” “没听过。”临江接过来帖子看了看,上面也只有简单的跃云峰三个字,还有一处空白,似乎是为了填名字用的。 “你不知道?”祁司南也很震惊,“这不是你师尊组织的吗?” “我师尊?组织的?”临江更迷茫了,怎么看雁时也不像是这种喜欢热闹的人啊?他是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组织这种,团建活动了? 总不能是为了灵界修士大团结吧? 不过跃云峰确实是雁时的地盘来着。 临江的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得出来一个答案。 祁司南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笑,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你完全不知道跃云灵墓是什么地方吗?” 临江摇了摇头:“完全没听说过。” “唉,”祁司南叹了口气给她解释道,“跃云灵墓是传说中在跃云峰之上飞升成仙的七位仙人留下来,里面记载了他们一生中所有的修行心得和独家功法。” 九十六 别出门 “近百年来,前往跃云峰找寻此墓的人数不胜数。” “但没有人真正见过,这墓的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后来这股热潮过去之后,就连知道灵墓具体位置的人都已经不多见了。” 临江晃了晃手上的帖子,不解道:“那,这个请帖的意思是?” “这是你家师尊,雁时仙尊在半个月前往整个灵界发放的帖子,凭此帖,可以在他的庇护下,进入跃云灵墓,进入之后,一切所得物品,皆可据为己有。” 临江思索了一会儿,看着那帖子道:“那岂不是会有许多人争夺此帖?” “你当你师尊是什么普通人吗?”祁司南好笑地道,“所有帖子送到收贴人手上之后,都会由收贴人印下持自己的印记,一旦印记抹除,则帖子自动被毁,旁人想拿也拿不到的。” “那你的这是从哪里来的?”临江问道。 “哦,我家老头子给的。”祁司南不慎在意地道,“他最近闭关去了,去不了,便送我了。” “你家老头子?”临江垂眸想了想后道,“画眠谷谷主?”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打听过我?”祁司南凑上去笑着道。 “你说过,钱家来自关城,关城附近值得我师尊交往的,只有画眠谷。”临江后退了一步道。 “聪明,不愧是临江妹妹。”祁司南直起身来问道,“所以你会去吗?” “老实说,没什么兴趣。”临江摆手道,“而且师尊既然没告诉我,大概是不想让我去吧,毕竟收到帖子的都是你父亲那种谷主级别的人物,跟我这种小杂鱼估计是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雁时仙尊应该会让你们去的哦。”祁司南倒是很自信地道,“怎么说你们都是他为数不多的亲徒弟嘛。” 临江还没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了雁时的声音:“你自然是要去的。” “师尊?”临江扭头看去,练忙跑过去略带委屈地道,“我都不知道。” 雁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本来想时间差不多了再同你说的。” “仙尊,”祁司南弯腰行礼,之后立刻小跑着过去道,“仙尊有没有打算再多收一个徒弟?” 雁时看了他一眼:“你出身画眠谷,修行之道已经定型,无需再拜师。” “挂名也行啊,”祁司南笑眯眯地笑道,“给我挂到云珩也行,只要让我能天天见到临江妹妹就行。” 临江没想到这事情还跟自己有关,她瞪着祁司南道:“别挣扎了,我们缘分尽了!” “人定胜天!”祁司南非常坚定地道,完全没有受到打击。 “胜个鬼!”临江跳起来,“你换个人吧!” 两个人在雁时面前斗嘴,而雁时默默决定,以后收徒,只收方胥那样的。 安生。 “那什么跃云灵墓的活动什么时候开始啊。”临江总算还记得正题。 “三日后,你在探云崖上完课之后,”雁时说罢,想了一会儿又道,“近日云珩可能会来很多人,你不要乱跑。” “嗯?”临江一时间没理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茫然地道,“师尊你是怕有人给我拐走吗?” 雁时斜了她一眼,也没解释,只是重复了一句道:“别胡闹。” “你想往哪跑,我保护你啊。”祁司南立刻说道。 准备离开的雁时脚步顿住,冷然道:“罢了,这几日,不准离开秋白宫。” 突然就被软禁了的临江:“啊?” 不是,她什么也没说啊,刚刚还是不能乱跑,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不能出门了啊? 临江看向祁司南,重重地呼了口气,眨眼睛就被雁时拎着领子拉回了秋白宫。 “师尊……” 临江试图在茫然的云鹿面前拯救自己的形象,结果一抬头看到了进来的方胥。 完蛋。 别说监护人形象,她连师姐形象也没有了。 准确地说,是本就没有多少的师姐形象雪上加霜。 过了灵池,雁时放下她,掏出来一本比成年人手腕还厚的书:“这几天不用做别的,你将这本书看完。” 临江接过来那本书,不解地道:“为什么啊?” “在去跃云灵墓之前,有些东西你需要了解一下。”雁时道。 “不是,”临江跪坐在他面前道,“我是说,为什么我不能出门啊?” 雁时想了一会儿后道:“因为,这次跃云灵墓,来的人鱼龙混杂,也有灵阁之人,或许会做些什么。” “可是……” “听话。”雁时道。 还想挣扎的临江闻言停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盯了雁时半天,认命地垂下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她抱着那本书起身离开,来到方胥身前的时候面对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道:“叫师姐。” 方胥看了她一眼,无言。 “哼!”临江皱了皱鼻子,大步向前离开。 这两天临江都依言没有离开秋白宫,也不光是因为雁时不让,她自己确实也忙得连饭都不太吃得上,一心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面看各种资料。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有人陆陆续续把作业交过来,临江坐在院子里翻作业,周围是过来躲避门派事务的孤玉和秦玄峰。 临江瞥了他们一眼,翻出来写着“逢玉”名字的卷子去看,这位一丝不苟的二长老,可以说是她抱有最大期望的人了。 卷子抽出来,上面的字工工整整,似乎连卷子都是重新誊写过一遍的,也不知道是以前的卷子遭受了什么。 上面符咒相关的题基本上都答出来了,至于下面的数学题…… 临江轻轻皱起眉头,按照她的记忆,中国古代的数学水平应该是不低的啊,至少鸡兔同笼这种题几千年前的人就能写出来了吧。 还有勾股定理一类的东西,她印象中也很早就出现了,怎么这个世界的人,仿佛对数学一窍不通呢? 还是说修仙完全不需要数学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孤玉立刻紧张起来:“怎么,连逢玉答得都很差吗?” 临江没说话,又翻了翻下一张,孤玉的。 她看了孤玉一眼,然后才低头去看手上的卷子,颇为惊讶地道:“很有天赋嘛。” “真的假的?”孤玉自己都不敢相信。 九十七 格局 临江点了点头:“虽然都没写对,但是大概思路基本是对了的,不错,接下来的一些学习,你应该会轻松很多。” 孤玉感觉自己好像被夸了,但好像又没被夸。 临江拿着一支红笔,动作迅速地在一张张卷子上做批改,不过基本上都只改了上面的符咒部分,至于下面那些题,她大概扫一眼,心里有数就行了。 改了大部分的卷子后,她后知后觉地看向孤玉和秦玄峰:“你们两个待在我这里干嘛?门派掌门人和太上长老,就是这么闲的吗?” 孤玉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这不是,嗯,最近云珩来得人太多,不想招呼了嘛,灵界这么大,总有些人是我们不想见的对吧。” “是因为我师尊的那个什么,跃云灵墓?”临江提起来些许兴趣,“都来了这什么人啊?” “整个灵界,各个门派,上到灵阁,下到有名望的散修,见得到的,见不到的,只要是能来的,可能全都来了。”孤玉生无可恋地道,“整个云珩都快没地方安排人住了。” “这么多人?”临江不解地道,“那那个灵墓,能塞得下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孤玉摊手放弃抵抗,“反正一切都是师祖要求的,他既然让这些人过来了,应该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有什么,值得认识的大人物吗?”临江好奇地问道。 “你都认识师祖了,还想认识多大的人物啊?”孤玉道。 临江思索了一下,重新拿起来手边的卷子点了点头:“也是。” “对了,还有件事。”孤玉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敲了敲桌子。 “说。”临江非常不客气地道。 “那个,”孤玉的态度软了下来,纠结着道:“是这样,这不是来了挺多人吗?然后有的人,对你的符咒比较感兴趣,想要,听一下你讲课……” “明天吗?”临江问道。 “对,就明天那一场。” “可明天不讲画符。”临江说道,顿了一下,她又歪头问道,“那些人,都是,挺厉害的对吧?” “是啊。”孤玉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临江打了个不太响的响指,非常干脆地道:“一口价,一个人一百两。” “真的?”孤玉不太敢确定,“你不是不讲符咒吗,万一那些人不满意……” “信我,”临江拍了拍胸口,“绝对让他们宾至如归,恨不得住到云珩。” “那不行,他们赖着不走了那还了得?”孤玉连忙道。 “啧,掌门人,格局大一点嘛,”临江转过身来给他算账,“明天他们用一百两上的课不过是抛砖引玉的一块砖,那种程度的大佬,肯定视金钱如粪土,对吧?” “是啊。”孤玉还是没懂。 “如果我的课,让他们心动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自由开价,”临江伸着手指头跟他比划,“云珩有个炼丹的青云阁,那是不是对各种药草需求量非常大?” “还有,云珩的武修最多,各个弟子是不是也很需要各种武器?” “还用我举例吗?”临江笑眯眯地道,“掌门人,你敢说,你不心动。” 孤玉不敢说,他心动得不能再心动了,纠结了一会儿道:“可是,如果他们都学会了……” 临江这个时候反而淡定下来,笑着道:“学会就学会呗,先不说这些东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学会,又能交给多少人。” “掌门,知识这种东西,被少数人牢牢握在手里,是永远不会进步的。”她说道。 孤玉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临江继续道:“而且,虽然没有同您说过,但其实我从一开始答应给云珩弟子授课,就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实验成功,那我要让更多人学会符咒。” “不止修士,还有无法修行的人,”临江的目光炯炯有神,“老,幼,妇,孺,终有一天,我想要全天下的人都能自己保护自己。” 秦玄峰和孤玉对视一眼,沉默了好久后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颇为慨叹地笑道:“我等,空活百载啊……” 临江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回过神来后连忙道:“不过这和我们云珩要薅其他门派的羊毛不冲突。” “薅羊毛?” “不重要,”临江轻笑,“总之就要先赚一笔,他们要先知道知识是有价的,才会尽心尽力去学习,努力而痛苦地学习之后,才会对知识存有敬畏之心。” 虽然有点绕,孤玉没太懂,但他很清楚他们要赚钱了,他站着起身:“行,明天之后,如果有人找我想要继续上课,我再来找你。” 也不知道孤玉招呼了多少人来听课,临江走到探云崖的时候,空中满满当当地全是人影,而那个本来就只有顶的课室直接变成敞篷的了。 一道道远超出她修为的威压笼罩在整个探云崖上,临江抖了一下身子,蹭到雁时的身边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在听说了云珩的大部分人都会过来听临江讲课后,雁时也只能选择亲自出马,以防不测。 临江走到讲台上,第一次知道原来当老师也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她吐了口气,冲着周围的人招了招手,笑着道:“以防有人不认识呢,这里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是临江仙,一个画画的。” “不知道现场有多少个人看过我在藏玉阁的那幅作品呢,当然没看过也没关系,我一会儿会给你们演示,” 临江完全没打算给众人互动的机会,语速非常快地道。“今天上课的内容呢,就是关于物理和符咒的关系。” “哦对了,虽然你们都是前辈,但是我还是想强调一下,我说话的时候,希望你们不要说话,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这节课我会留出来时间去问。”临江仰头笑着道。 她也不用专门加大音量,反正这些大佬的听力都比较好,苦了听课的学生,更加紧张了。 临江拿出来两张符纸贴到了后面的白板上,一边放一边说道:“之前有人问过我,到底是怎么控制符咒的威力大小的,今天要和你们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九十八 出师是什么 “这是两张基本上完全一样的符咒,其内容都是,当有物体落到上面的时候,将其弹开,那这两张的区别是什么呢?” 她拿出来两个一样大小的金子,放到一个长条形的木板上,一边同时接触符咒,一边说道:“其区别在于,一个会飞出去一米,一个会飞出去十米。” 临江语音刚落,两块金子同时飞出,一个落到了桌子上,一个直接飞出来课室,落到了后面的地上。 她拿起来落到桌子上的那块金子一边把玩着一边道:“我想很基本的道理你们应该能懂,飞出去的距离不同,是因为给了不同的力,那么,这个力应该是多少?又对应了多少灵力?如果不是推力,而是浮力,又要怎么算?” 一个时辰的时间想要让这些人掌握物理的力和数学的基础运算还是有些难,看着沙漏快落完了,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现在进入自由提问时间,各位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只可以问和刚刚我讲的内容有关的问题。”她又补充了一句。 “仙子,你刚刚说的放到下节课再讲的浮力,是什么东西啊?”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临江仰头解释道:“字面意思,可以让物体浮起来的力量。比如一艘船在水上的时候,水给了船多少力。” “那,你这节课讲的力,和你那副会动的画是什么关系?你说的简单移动和复杂移动是什么?函数又是什么?”一个女子紧接着问道。 临江冲她笑了笑,歪头道:“这些要讲清楚需要的时间就太长了,不如,你下次再继续来听一听?” 有人开了口之后,一个个问题朝着临江扔过来。 临江耐心地回答着,直到看到沙漏里面的沙子漏干净了,她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朗声道:“好了,这节课到此为止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揭晓。” 她说完转身就朝外走,走到一半又转了回来:“不好意思各位,忘了留作业了。” 又是一摞熟悉的卷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因为时间关系,只有这么多,是给云珩学子的,各位前辈如果有想要的,可以自己借一份去复印,哦不,誊写。” 临江说完转身就溜了,跑到了在外面等着她的雁时身边蹦跳着道:“师尊我讲得还行吗?” “嗯,”雁时很认真地道,“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有些太难了。” 临江摆手道:“就是要难呢,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需要一点一点教才能学会,成年人了,要养成自己探索研究的习惯才行呀。” “我听说,你想要教所有人?”雁时问道。 “是啊。” “你不怕?” 虽然雁时没有说出来,但临江却很清楚他想问什么。 你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不怕他们学会了之后反而用这种东西伤害你吗? 临江扬起来笑容:“怕什么?不是还有师尊你呢嘛?” 她凑过去道:“反正师尊是灵界最强,师尊你会保护我的吧?” 雁时的脚步顿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怎么,你不打算出师了?” “出师是什么?”临江摇头晃脑地道,“我就算是出嫁,也只出到秋白宫。” “别胡说。”雁时皱着眉轻斥了一声。 临江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进一步,万一雁时一个受不了把她扔出云珩,那她可就亏大发了。 因为临江这堂课教的东西太多,吃饭的时候都能在云珩看到每个人都拿着一张纸互相讨论的盛景。 吃完饭,孤玉将收来的钱交给临江,非常激动地道:“我看,马上云珩就能暴富了。” 临江倒是不以为意,坐在雁时身边啃着果子道:“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炼资源,你最近可好好算一算,云珩需要的东西,找其他门派好好谈一谈。” “放心吧,这事我在行。”孤玉非常自信地留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跃云灵墓?”临江问道。 “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了。”雁时道。 院子里萧衒和方胥还在交手,叮叮当当地满院子跑,散开的灵力波动搅得灵池中的水频起波澜。 “真有精力。”临江嘟囔道。 “你要向他们学习。”雁时淡淡地道。 他也确实是不太明白,临江哪里都好,有天赋,人也聪明,按她在符咒上花的精力来看,也不能算是好吃懒做,怎么就四肢不勤呢? 这可以说是她唯一的缺点了。 他这样想着,歪头看了一眼临江。 临江对上他的眼睛,眨眼道:“怎么了?我变好看了?” “……” 哦,是唯二的缺点,她还口无遮拦。 这边萧衒终于挑了方胥的长枪,用刀将他逼到了角落,挑眉宣告自己的胜利。 雁时看着两个人走过来,满意地道:“进步很大。” 萧衒拿着茶杯让临江给他倒茶,撇嘴道:“身体都还没好利索,急着战斗做什么。” 这显然是在说方胥,后者接过来雁时给的茶水,低头没有说话。 “差不多了,出发吧。”雁时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慢慢悠悠地叮嘱道,“到那里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单独行动。” 说完他直接带着三个人御剑来到空中,不多时,一支支形态各异的剑支便载着人聚集到他们面前。 剑支上的众人自在的聊天,大多数话题竟然还是临江在课上讲的那些东西,只有少数想要唠唠家常,不让自己过于沉迷,以防在跃云灵墓之中跑神。 众人稳坐了一会儿,太上长老秦玄峰绕着大家飞了一圈,然后来到了雁时身边道:“人齐了。” 临江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看到了跟在一个散修身边的祁司南,稍微放下心来,看样子祁司南和这里很多人的关系还不错的。 她真是白担心。 雁时点了点头,挥手便御剑朝着跃云峰而去,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临江一时间觉得他们是南飞的大雁,雁时就是那头雁。 依照这群大佬的速度,跃云峰完全就是近在眼前,还没落下,临江就看到了下面荡漾着一圈圈彩虹泡泡一样的东西,惊讶地问道:“那是什么?” 九十九 灵脉 雁时垂头看了一眼后解释道:“那是跃云灵墓的灵力。” “灵力还有那种颜色的?”临江很是惊讶。 “那是因为跃云灵墓最近极不稳定,灵力混乱,由此造成的一种空间和灵力纠缠交错的现象。” “空间?”临江挑眉,很是感兴趣,“师尊你能够控制空间吗?” 雁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没有人能够完全控制空间。” 众人在跃云峰上方停了下来,雁时站起来,周围的人以他为中心聚集到一起,初曦率先过来问道:“仙尊,这跃云灵墓到底是什么情况?当真能够容纳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的。”雁时足够坦诚地道。 “我还想问一下,”一个中年人绕了一圈飞过来道,“我老黎说话直,先请仙尊不要见怪,敢问仙尊您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让我等瓜分这跃云灵墓重的东西?” 众人虽然是非常敬仰雁时,但也不熟啊,总不能说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有的人说不定都要怀疑他把他们一同叫到这里来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雁时看向面前的人,不疾不徐地道:“得失有定,我今日便是说也是为了大家共享此地,恐怕大家也不会信的,之前未曾言明,是希望当面让大家清楚,跃云灵墓到底发生了什么。” 雁时说罢,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剑上银色的流光闪动,他抬手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天云四散,跃云峰的整体刹那出现在众人面前。 目睹此状,有人突然就不怀疑雁时会杀害他们了,凭他的实力,想要杀他们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还不就是挥挥手的事情吗? 众人心思各异地去看脚下的跃云峰,只见整个山峰都几乎被之前临江所见到的那种彩色流光所笼罩,形成了一个包裹着整片山峰的圆球,就像是一个里面充满了彩色气体的泡泡。 “这是?”初曦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惊愕地道,“灵脉?” 灵脉临江知道,她以前在书上读到过,指的是充满灵气的地方必然有一条产生灵气的源头,就像是矿石的矿脉一样。 “灵脉?”众人非常吃惊,但看着脚下肉眼可见的浓郁灵气,他们也想不出来另一个可以解释的可能了。 “灵界,已经有几千年没有见过灵脉了吧?”初曦颇为慨叹地道。 “是灵脉不错,”雁时收起来手中长剑,道,“灵界不只是千年没有见过灵脉了,同样,也有近千年没有人成功飞升了吧?” 他一说这个,众人的心情立刻阴郁起来,别说是飞升了,这近千年来,连突破七品的人都屈指可数,其后果就是雁时是灵界最强,那灵界第二强就直接落到了七品的等级。 也不是没有人去探究其中问题和原因,但是探求来探求去,也只有昊乾曾经表示过,灵界的灵气正在衰退的推断。 大家知道,但又不敢相信,或者说拒绝相信, 因为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没有任何解决办法,难道说天降灾难,毁掉一般的修行者,让其他人的可用资源更加充足吗? 灵气好像也不是这么算的啊。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跃云峰发生了什么,”雁时继续说道,“但可以看出来,这对于灵界来说是一个机遇,这条灵脉,大约可以供养灵界近百年的时间。” 有人的眼中已经露出了狂热,但不说先到先得但是如此充沛的灵气,只要是摸到了,说不定就能冲破一个小坎了,对于他们这些已经修行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来说,机遇和突破才是最难的。 “仙尊,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有人大声问道。 雁时看了一眼秦玄峰,后者摇摇晃晃地站出来道:“灵脉在跃云峰,按理应当属于我们云珩……” 秦玄峰伸手往下压了压,挡住一些要起来的哄闹声,老神在在地道:“我们云珩,虽然不是什么大无私的门派,但也无意独吞整条灵脉,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将诸位叫过来了。” “哎呀,老秦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到底要我们做什么?”有人无奈地道。 “急什么,灵脉又不会突然消失,”秦玄峰瞪了那人一眼,然后才道,“这条灵脉如今的状况大家也看见了,外有混乱,内还有个无人了解的跃云灵墓,各位都是灵界的强者之流,今日聚集至此,只有两件事。” 秦玄峰伸出来两根手指头,朗声道:“第一,为天下开先,平息灵脉,第二,为个人之谋,提升修为。” “你是说,我们作为第一批进去灵脉的人,所谓的得,就是灵脉的机遇,而失,就是需要尽力以平息灵脉的混乱?”初曦率先回味过来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修行之路,从来都是付出才有收获,不如说,平息灵脉是诸位得到机遇应该做的事情。”秦玄峰说话不太好听,好像众人的付出都不值一提了似的。 “毕竟,区区灵脉,我们师祖自己也能搞定,但是如此一来,这灵脉即便是被我们云珩独占,诸位不也没资格质疑了吗?”他又说道。 这句话就有道理得多了,众人互相看来看去,只恨自家门派怎么就没有一个仙尊下来撑腰。 “灵脉之内危险重重,即便有我护法,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诸位需得深思熟虑,现在退出也还来得及,未来云珩与天下共享灵脉,也不会因此便存心刁难。”雁时终于再次开口道。 众人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初曦往前走了两步道:“我不退出。” 有人带头之后,情况就热闹起来了。 “老子受够了五品了!我不退出!” “现在退出也太怂了,拼了!” “好久没感觉这么刺激了,我都有点兴奋了。” “拼了!” “……” 嘈杂的声音不断,但是没有人想要退出。 对于他们这种修为的人来说,拼一把,是早就习惯了的事情。 雁时抬手,数百个发着亮光的小石头落入众人手中。 “这石头同我感应相连,切莫离身,如面对情况过于危机,也可以自行往石头中输入灵力,它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一百 有缘 “不一定,神识,灵宝,功法,或许什么也没有,也是有可能的。” “哦,没有粽子就行。”临江放下心来。 “粽子?”萧衒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临江想了想,有些费力的解释道,“是一种吃的,但也是一种,怪物。” “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师哥,你该习惯了呀。”临江仰头笑道。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啊!” 临江下意识地去找雁时,但她忘记了他们现在都是被雁时拉着的,完全没有办法自己移动。 她拽住了雁时的衣服,几乎将那件银色外衫拽下来,总算在被那看上去似乎血肉模糊的东西砸脸之前被雁时拉到身边。 落下去的是一只鸟,羽毛上沾满了鲜血,皮肉外翻,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是路过的时候被误伤了吗?”临江有些心疼地道。 “大概。”雁时看了一眼天空,上面也已经细密地布满了各种裂缝。 萧衒在临江头上揉了一把,好奇地道:“那个跃云灵墓到底在哪啊?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到。” “其实我也不清楚,”雁时这才说道,“碰碰运气罢了。” 临江很惊讶地看了雁时一眼,她以为这个人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是因为对自己太自信了吗?临江忍不住想道。 雁时带着他们在一个略大的裂缝前停下来,整个裂缝看起来黑咕隆咚的,临江脑子里只能想出来“黑洞”这两个字。 雁时迟疑了一下,直接把手朝着裂缝中伸去。 临江震惊,想也没想地扒住了他的手腕:“就这么进去?不会有事吗?” 在她的认知里,哪有人敢直接进入“黑洞”的啊? 雁时无奈,拉开她的手道:“放心吧。” 临江纠结了一会儿,慢慢松开手,一脸胆战心惊地看着雁时就那么把手伸到了黑漆漆的裂缝里。 雁时白净如羊脂玉的手渐渐全部没入缝隙之中。 临江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旁边的萧衒和方胥也同样略带紧张。 雁时闭上眼睛,似乎是感应了一会儿,又无言地将手拿了出来,手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盯着眼前的裂缝看了一会儿,雁时抬手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那道足有一人长的裂缝竟然就那么渐渐消失了。 裂缝消失的瞬间,临江突然整个腾空被雁时揽到了怀里往旁边退了几步。 嗅着鼻尖清淡的味道,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合着这地方,是她的福利局吗? 雁时松开她,她扭头才看到自己刚刚待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比她还大的裂缝,从中伸出来一段根本不知道来自什么生物的触手。 只瞬间,那段黑色的东西被凝结成冰在空气中变成碎屑,而那道裂缝也在这之后完全闭拢。 “这,外星生物吗?”临江惊魂未定,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说不定,有一个裂缝通往我家?” 萧衒也拍了拍胸口道:“这种攻击完全没办法防御啊。” 雁时放下手,扭头对着方胥说道:“方胥,你不要管这些,专心运功疗伤。” 方胥点了点头,直接在空中盘腿坐下,开始吸收周围的灵气。 雁时带着他们就近这样试探了不少个裂缝,都没什么收获。 他们路过一处小溪,却看到溪水被从中间截断,落入一个圆形黑洞之中。 雁时在那洞口前蹲下来,刚刚伸出手,忽然顿了一下,周围的空间立刻变得闪烁不清起来,树木岩石不停变化,溪水时而暴涨时而干涸,明明他们就停在空中没动却仿佛在不停地下坠一样。 某个间隙,雁时忽然伸出手点住其中一道裂缝,周围的场景扭曲地定格了一瞬,然后再次陷入混乱。 临江拉着雁时的手,并不觉得太过害怕,直到她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道苍老又欢快的声音:“哟,临江丫头,这么快就又见面啦。” 她认识的老头不多,但是那道声音不属于秦玄峰,也不是无忧真人。 她觉得万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临江四处去看,但是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溯洄的电影镜头,晃得她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任何物体。 雁时再次伸出手,带着白色亮光的光点四散飞舞,附着到所有触碰到的物体上,天旋地转,日光明灭,几个呼吸过后,周围的场景终于定格,而临江他们虽然没动,却倒挂着悬置在某个空间之中。 虽然在雁时的控制下,他们身上的东西衣物都违反重力没有垂下来,但就身体传来的感知来说,他们的确是倒着站在什么东西上的。 周围一片漆黑,之前所有的场景都消失不见,他们说不定进入了什么时空裂缝之中。 临江这样想的时候,雁时不要钱一样往下面扔了好几颗夜明珠,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后,周围的场景终于展现在他们眼前。 雁时控制着几个人落下去,正着踩到了地面上,方胥也在来到这里之后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临江终于看清了他们所处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圆穹顶的宫殿,他们明明应该在山里,但是周围目之所及的结构全部都是木制的,就连脚下的地板都是严严实实地铺着木头。 面前的是足够当大屏电影院的大厅,墙壁两侧有延伸而上的木质台阶,汇聚到上层一个往外突出一部分的圆形的平台和往内部延伸的走廊。 “这里是?”临江轻轻出声问道,然后就再次听到了之前那个属于老者的声音。 “看来我们确实有缘啊,小临江。” 临江猛地握紧了雁时的手,本来都已经想要松开她的雁时察觉到她的异样,扭头问道:“怎么了?” 临江抬头看他:“有人在说话,你们没听到吗?” 雁时微微皱起眉头,萧衒四处看了看道:“没有啊,你别吓我们啊。” “你才是别吓我啊,”临江欲哭无泪,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来各种经典恐怖故事的剧情了,她抓紧了雁时说道,“真的有人在跟我说话啊,还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 “你听到了什么?”雁时问道。 一百零一 这不是我!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说我们又见面了,进来以后他又说,我跟他有缘……” 临江说着说着心都凉了,这怎么那么像偏执杀人犯的台词啊? 雁时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安慰道:“他既然这么说,应该是不会伤害你的。” 至于那个他是谁,他就不知道了,甚至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临江的害怕是真的,趁机拉紧了雁时的手也是真的。 她缓缓平复着呼吸,继而问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是那个跃云灵墓吗?” “有可能。”雁时并没有下论断,却颇为自如地朝前走去。 后面三个徒弟紧紧跟着他,临江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来武装唐僧开团带路的场景。 她抿唇忍着笑意,然后就再次听到了那道声音。 “看到中间的那个符文了吗?往里面输入灵力。” 临江再次被吓得“哇”地喊了一声,在其他三人询问的目光下指了指前面一块呈圆形的木板道:“那个声音说,让往前面那个符文里面输灵力。” 雁时并不怀疑临江说的话,他拉着她走过去问道:“你能看出来,这是个什么符文吗?” 临江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道:“感觉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提供动力的符。” 一般这种符会被用到机关密室上面,启动之后就会有神秘门打开什么的。 雁时显然有着同样的论断,他总算松开了临江,抬起手,一缕灵力落到符文之上,金色的光芒亮起,他们所处的空间响起来一阵阵机关被触动的声音。 周围的木板几乎瞬间弹起来直直地顶到了天花板上,将他们困到一个密闭的圆柱之中。 雁时淡然地看着,并没有带他们逃离的意思。 而在他们面前,那个圆形的木板升起来,木板下层是中空的圆形柜台,上面放着一面几乎不能算是镜子的黑色镜面的古朴方形镜,大小几乎和一个半身镜差不多。 “这是什么东西?照妖镜?”临江吐槽,这阵仗,就为了这么个东西? 雁时的表情倒是有些许动摇,惊讶地道:“溯世镜。” “那是什么?”萧衒问道。 “传说是云珩初祖升仙后打造的一件仙器,于天下,可鉴古今,于修士,可知自身。” “可知自身?”临江挑眉,立刻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能知道我在证道九劫里经历的事情吗?” “只是传闻,至于是否有用,并不清楚。”雁时说道。 “那试试,”临江上前,伸手去触碰那个镜面,很是新奇地问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雁时紧紧盯着那面镜子,并没有去拦着临江。 临江的手指碰到黑色的镜面,上面忽地亮了起来,像是电影一样出现了一幕景象。 镜子里的灯光并不明亮,但隐隐绰绰的闪烁之间,能看到临江穿着一件大码体恤,紧身短裤,细瘦的长腿一览无余。 她坐在一个高脚凳上,冲着旁边一个穿着红色吊带短的长发女子说了什么,虽然没有声音,听不清她说的话,但看她得意的表情,总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方胥和萧衒默默地别过头去,雁时垂眸看着,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临江呆滞,下意识就想要捂住那画面,手指触碰到镜面的瞬间,镜面像水面一样荡起来一层层波纹,然后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这次临江穿着一件长裙,双手掐腰站在一个小巷子里面,看脸色似乎还有点喝醉了,在她面前的是几个头发颜色怪异的少年,低眉顺眼地在听她说话。 临江说着,还伸手捏着其中一个少年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还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些别的。 镜面熄灭恢复黑暗,临江整个人都傻了,扭头看着雁时惶恐地道:“这不是我!” 不是,证道九劫不是让她历劫的吗?怎么看上去她过得很舒服的样子啊? 雁时垂着眸子,没什么情绪起伏,过了一会儿忽地握住临江的手腕,拉着她的手再次去触碰那镜面。 “哎,师尊……” 临江挣扎着往后退,但是抗议无效,只能认命地由着雁时把她的手按到镜子上,另一只手尴尬地捂住了眼睛。 镜面再次亮起来,这次的临江却不是那样的了,她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只能看得到她一个人的身影。 看不到她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却能看出来临江处于一个非常害怕的状态,她时而蹲在地上抱头,时而奋力挣扎着好像要摆脱什么看不见的力量。 萧衒没忍住轻笑出声,临江幽怨瞪了他一眼,却说不出话来,太丢人了,这镜子里就不能有一点她的好事吗? 雁时也不说话,拉着她的手再次按上镜子。 临江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拽着自己按手印。 镜面晃了晃,出现了她一个人走在沙漠里的场面, 再按一次,她在广场上放风筝。 再按一次,她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又是一次之后,画面里终于出现了除了她以外的奇怪角色。 临江手里拿着两杯奶茶,转身递给了她身后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长袍的老者,另一个是只到临江腰间的小姑娘。 雁时终于停住,终于松开了临江的手,而就在这个时候,镜面闪烁了几下,周围原本将他们围起来的柱子也缓缓落了下去。 “这是?那两个人是?”临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看镜子,又看向雁时。 雁时淡然地解释道:“第一次的时候,你说的话应该里有一句,位置能不能让给我朋友,但是并没有看到你朋友是谁。” “我推测,你所说的朋友,可能就是你在这里听到说话的人,你们在证道九劫中见过,只不过你不记得证道九劫中发生的事情,所以你才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却认识你,所以才会说,‘又见面了’,‘有缘’一类的话。” 临江刚准备说话,就再次听到那个老者很是感慨的声音:“哎呀,雁时这孩子还是这么聪明嘛。” 雁时看她脸色变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临江被堵了一下,委屈地撇了撇嘴道:“那人夸你聪明。” 一百零二 机会 萧衒又笑了笑,然后将话题拉回正轨,指了指那面镜子道:“所以如果这里是跃云灵墓,这里是那几个前辈待的地方,那这个镜子,是不是相当于一种,检查通行令的东西,就像它刚刚出现了那两位或者一位前辈的脸之后,这些阻碍就消失了。” “人脸识别?这么厉害吗?”临江很是惊讶。 “哎呀,这小子也很聪明嘛。”老者又说道。 看到临江深吸了一口气,萧衒笑着问道:“那人又说什么了吗?” 临江摆了摆手,很是不服气:“那人夸你也挺聪明。” “小临江你要努力呀。”老者说道。 临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怒道:“你能不能不要只跟我说话!很诡异诶!” “忍一忍,这个我也控制不了呀,谁让我只和你有过神交呢?” 临江无话可说,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空气在说话,她摸不到,打不着,只有一股气憋在心里,烦躁得不能行。 雁时终于抬眸道:“如果我没记错,那两个人,应该是玄鸿前辈和明竹前辈。” “看来当初我没白疼雁时嘛。”玄鸿带着笑意的声音穿到临江耳朵里。 临江无奈地转达:“他说你猜对了。” 雁时知道她心烦,非常大方地在她头上揉了揉以示安抚,这才问道:“请前辈明示,跃云灵墓,是否可进。” “进嘛,这有什么不能进的,留给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进来的嘛,真是的,这么久,竟然才等到这样一个,不怎么好的契机让你们发现,真没用……” 玄鸿好像故意的一样唠叨个不停,临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他说可以进。” “但是不能一起进。”玄鸿说道。 临江皱眉,带着些许疑惑将这句话转述出来:“但是他说,不能一起进?” 不能一起进? 雁时蹙眉,老实说他并不放心让自己这几个弟子独自去闯这灵墓。 但是玄鸿没回答,也没给他们下决定的机会。 就连雁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整个空间突然从中间裂开,原本明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瞬间变成了墙壁,而脚下的地板凭空消失。 临江下意识拉住了身边最近的雁时,一阵伴随着空间割裂的失重感袭来,她觉得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要被搅碎了,莫名的眩晕之下,她终究是在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雁时揽着临江,最终在空中停了下来,但是周围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他脚下不是想象中的万丈深渊,而是清透湖泊,绿茵草地。 这里是…… 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略带惊讶地道:“九重天?” 不对,比九重天的仙气要淡薄许多,看起来只是一个相比灵界来讲灵气更充足的地方。 是那道灵脉所在的空间吗? 他的猜测一向准确而大胆。 但是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机,他看了一眼怀里的临江,朝着湖边落了下去。 他也不清楚这里的时间和灵界是否统一,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伸手点了点临江的额头。 临江只觉得脑门一阵冰凉,差点以为自己秃了,猛地就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才看向雁时:“师尊?” “这是哪儿?”她环视四周,随即又担心地问道,“师哥他们两个呢?” 雁时摇了摇头,安慰道:“但是,跃云灵墓应该不会伤害他们。” “那我们现在在这里是干什么,”临江看向他,“双人度假旅行?” 雁时已经习惯了无视她的浑话,看着她问道:“你身上,有着压制修为的封印吧?” “啊?”临江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点了点头,“是有。” 雁时也不问她为什么给自己设这个封印,直接道:“解开它。” “为什么?”临江有点犹豫。 “这是你的机会,你要在此冲上三品。”雁时说道。 “太快了吧?”临江很震惊,她觉得自己还远没有到能过三品的地步呢。 “相信我。”事实上雁时还学会了打感情牌这个技能,他盯着临江的眼睛说道。 “可是,我的天劫,很厉害啊……”临江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纠结地道,“所以我才封上的。” 雁时了然,然后道:“这里没有天劫。” “啊?” “这里不是灵界。”雁时非常肯定。 “不是灵界?”临江再次到处看了看,无奈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相信我。”雁时再次说道。 临江看向他,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咬牙道:“我知道了。” 她拿出来一颗丹药吃下去,控制着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圈,然后睁开眼睛:“好了。” “不要停,继续运转。”雁时说道,同时抬手在临江周围刻下一个法阵。 临江只好依言闭上眼睛,体内的灵力运转了几圈之后突然大盛,外部她所能感觉到的灵气也越来越浓郁起来。 她对自己的修为进步可以说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但实际上从她在灵阁耗空自己的灵力,被雁时救下来之后,经脉为了配合雁时的力量修复她的身体,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再加上坚持了这么久的身法练习,她的身体早已经今非昔比。 吸收灵气,运转灵力的速率,习惯性,也有变化。 这些临江压着自己的修为看不到,但她能在二品体会到的量变实际上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了。 这次更是不知道这个空间和雁时的法阵给了她什么样的加持,灵力的累积和凝聚速度是她从未体会过得快,但又达到了刚刚让她觉得痛苦,又不至于崩溃的地步。 雁时抬眼看着面前盘膝而坐,时不时就要皱一皱眉头的临江,仔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确认她没什么事之后,自己也闭上眼睛进入入定状态。 但是和他以前随时都能入定不一样,这次他的心好像根本静不下来,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就是之前在溯世镜中看到过的临江的样子。 那个人是临江不会有错。 但是那个世界为什么那么陌生? 是临江说过的中国?还是只是临江在进入证道九劫的时候自己在意识中创造的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的生活…… 雁时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能有这么多疑惑,实在是静不下心来,他索性放弃,盯着临江修炼。 一百零三 都活着 相比悠哉悠哉的雁时和临江,另一边萧衒和方胥就没有这么舒服了。 空间变化的瞬间,萧衒只感觉到了方胥似乎被一股力量推到了自己身上,虽然当下他什么做不了,但至少是清楚了自己不会是独自一个人。 这让他有那么一丝的安心。 身体下坠,空间挤压,触觉,听觉,视觉,嗅觉全部陷入混乱,伴随着杂乱的光线,不知名的物品的撞击,还有尘土的味道。 萧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清醒过来之后,他的周围一片黑暗,见不到任何亮光。 “方胥?”萧衒坐起来,试探着叫道。 方胥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应了一声:“我在。” 萧衒松了口气,往方胥的方向挪了挪,道:“这什么地方啊?黑咕隆咚的。” 他停下来之后,从身上去掏照明工具。 方胥看了一眼面前虽然不算是亮堂,倒也挂着不少灯笼的房间,又看了看拿出来一颗夜明珠后一脸疑惑的萧衒。 他起身来到萧衒身前半蹲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道:“你看不见了。” 萧衒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有些勉强地道:“你就不能带点担心地说出来这句话吗。” 方胥也不回应,伸手轻轻碰了碰萧衒的眼睛,后者往后躲了一下,他道:“没受伤,可能是暂时的。” “你懂医?”萧衒很惊讶。 方胥掏出来一根绳子,把一头塞进萧衒的手里,无情地道:“猜的。” 萧衒再次被噎了一下,他咽了下口水,无奈地道:“你倒也可以骗骗我的。” 他把那根绳在手掌上绕了几圈握住,乖乖被方胥扶起来,又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方胥环顾四周,思索了一下才道:“一个,空房间。” 萧衒无言,他突然非常,特别地怀念临江。 如果是临江在这,至少他还能拥有快乐和一张会说话的嘴。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萧衒不打算放弃,继续问道。 “嗯。”方胥给出了回应。 萧衒第一次觉得,原来交流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一件事情。 方胥拉着他往前走,他也只好小心翼翼地跟着,绳子在两个人之间时紧时松,方胥也不给个提示,他只好一股脑往前走。 “台阶。”方胥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但是已经晚了,萧衒一脚踏空,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好在被方胥拉着还没有摔倒。 但却听见了清脆的石头砸到木头上的声音。 “什么东西掉了?”萧衒问道。 方胥看了一眼,弯腰去捡起来道:“云珩的玉佩。” “哦,”萧衒伸出手,感觉到方胥把那玉佩放到了自己手里,突然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方胥道:“等一下。” 方胥停住要再次往前走的脚步,转身去看萧衒。 后者把那块玉佩举到他的面前,往其中输送了些许灵力,玉佩亮起来莹白色的光芒闪烁了几下。 “亮了吗?”萧衒问道。 “嗯。”方胥回应。 萧衒把那玉佩递给他道:“你看着,等一会儿就输灵力让它亮几下,没动它的时候它还亮了的话,那就是临江他们在回应我们了。” 方胥拿过来玉佩,仔细看了看,依言挂在手指上,举着往前走。 “我们现在离开那个房间了吗?现在在哪里?”萧衒问道。 “回廊。”方胥回答道。 但他又觉得这其实不像是回廊,哪有回廊方方正正密不透风的呢? 或许应该成为过道或者甬道更合适,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他也懒得改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方胥在前面淡定地走,萧衒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时不时服从一下方胥那毫无感情的命令。 在三次听到右拐的命令之后,萧衒终于又忍不住了问道:“你确定我们不是在兜圈子吗?” 方胥停下来脚步,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他们刚刚走的路,道:“不是。” 萧衒以为他的话已经说完了的时候,方胥又开口了:“这个地方,走不出去。” 萧衒指了指旁边的地面:“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方胥想了一下,也只好先扶着萧衒坐下去,自己盘腿坐在他身边,抬手去看那块玉佩。 另一边的临江身上的灵力已经越来越盛,自从修炼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世间无我,世间又唯有我的沉浸感觉。 雁时在旁边看着,忽地发现她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亮,检查了一下临江的状态后,他伸手将那个东西勾了出来,发现是云珩那块写着临江名字的玉佩。 玉佩还在快速闪动着光芒。 他这才想起来,这东西上面有着临江画给萧衒的符咒,现在这样亮着,是因为萧衒在联系她吗? 雁时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就试着往玉佩中输送灵力。 只听“啪”的一声,临江的玉佩在他手里碎成了两块。 雁时看了一眼临江,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轻叹了口气,随手掏出来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玉石,对照着临江在那个玉佩后面画的符文,原封不动地画了上去。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次他很小心,玉石在他手上亮了几下,他把玉石放到地上,等着萧衒的回应。 另一边通道中的方胥瞥见萧衒的玉佩亮了,略惊讶地道:“亮了。” 迟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玉佩。” 萧衒连忙坐直了,然后说道:“这玉佩能写字的,用灵力,你写小点。” “哦,”方胥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道,“写什么?” “就写……” 萧衒也有点懵了,就算求救,他们也得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啊,如果连位置都不确定只是喊“救命”的话,不光没有任何用处,还会给临江徒添担忧。 万一她那边也正经历着什么呢? “你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位置?”萧衒再次问道。 “嗯,”方胥非常体贴地又补充了一句,“像地牢。” 萧衒挠了挠头,然后甩锅:“那你随便写吧。” 方胥琢磨了一会儿,拿起来玉佩写了几个字。 “写的什么?”萧衒问道。 “都活着。”方胥答。 萧衒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一百零四 走出来 雁时看着玉石上慢慢浮现出来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再次看了一下临江。 如果是临江的话,会怎么回复? 他想了一会儿,写下来两个字:在哪。 这次萧衒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不知。 雁时倒也能理解,不过既然那两个小子还有功夫跟他聊天,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或者是他们认为,即便有危险,他和临江也帮不上忙。 跃云灵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留下来的东西,竟然能让他也没什么头绪。 雁时抬手敲了敲那块玉石,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在玉石上写道:若危险,常亮。 “意思就是,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了,就保持玉石常亮,师父回过来帮我们的,”萧衒解释完了,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帮助我们。” 雁时不待见灵器这些东西,因此对萧衒实行的也一直是原始路径的单纯修炼道路。 可怜众人以为他被雁时收徒,一定有了不得道升仙,也一世无忧的未来,实际上孩子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一个空间灵器,还有临江送他的那柄天陨,连个关键时候能保命的灵器都没有。 萧衒贴着墙壁叹了口气,忽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方胥的胳膊,只是他不知道具体位置,打得方胥还有点疼。 但是那可是方胥,哼都不会哼一声的人,见状连问都没问,只是坐得离萧衒更近了一些。 果然,萧衒紧接着小声跟他道:“有人。” 方胥也将身子贴到了墙上,屏息之后,果然听到了从墙壁另一头传来的脚步声。 缓慢而闷沉的脚步声一下下落到地上,说不上来有没有离他们更近,但是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到,那会是怎么一个庞然大物。 “要去看看吗?”萧衒问道。 反正他们现在待在这么个,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应该是空洞且没出路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做不了,还不如出去碰一碰,说不定就碰到了什么呢。 “我们可能没有胜算。”方胥非常冷静,一个瞎子一个伤患,遇到的只要不是修为比他们低很多的人,凭他们两个,都没有胜算。 萧衒无言以对,他现在几乎是废人一个,方胥又受着伤,他们能做什么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听到了一阵带着回音的巨大声音,说的内容他们听不清,像是呢喃又像是古老的咒语。 方胥拉着萧衒站起来,将自己的长枪握到了手上,警惕地看着通道的另一头。 但是那段低语过后,没有任何身影出现,就好像,那声音实际上来于被风吹动的石窟。 但他们二人又立刻清楚,绝不是这样。 因为没过多久,他们听到了比刚刚的低吟更清楚,也更让他们惊讶的声音。 “小鬼,你们两个,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隔着他们后面的墙壁,一道遥远又苍老的声音自墙壁深处传过来。 萧衒好像安慰一样地拍了拍方胥,抬头道:“被人送过来的,敢问前辈是?” “被人送过来?哈……” 墙壁那头的人讽刺地笑了,安静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竟然敢送到这里来,玄鸿可真是大胆。” 玄鸿? 这不是雁时在溯世镜的时候提过的名字吗?若按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将他们两个送到这里来的也正是那位玄鸿前辈。 萧衒连忙道:“此地是何处,请前辈赐教。” “走出来,让我看看。”那道声音回应道。 “走出去?”萧衒无奈,“我们二人正是走不出去,被困于此,可否请前辈指点?” 但是周围却彻底安静下来了。 萧衒仔细听了一会儿,扭头去找方胥:“所以我们还是要先自己想办法从这个地方出去喽?” 方胥看了看周围,将萧衒拉倒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然后抬起自己的长枪,蓄足了力气朝着墙壁上打去。 巨大的碰撞声在整个通道中回响,但是并没有听到与之相应的物体被打破的声音。 萧衒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无奈地道:“看起来,这地方不是凭我们两个就能打破的。” 方胥收了枪,沉声问道:“那怎么办?” 萧衒朝他伸手,把手里的绳子递给他:“想办法找找出口吧。” 方胥也没有别的办法,拿起来绳子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他的速度慢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是摸着墙在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就这么进展缓慢地又拐了好几个弯,萧衒问道:“我们走了多远?” 方胥说不上来,在心里找了几个对比后道:“绕云珩一圈。” 而且他一路上也尝试了做记号,他们至今连一段重复的路都没走到。 “这么远?”萧衒叹了口气:“这个地方,肯定是有什么机关玄妙,哪有人能弄出来这么长的通道。 这个他不说方胥也能猜得到,现在的问题可不就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直走不到头嘛。 萧衒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忽地问道:“会避水吗?” “会。”方胥答道。 萧衒掏出来两种符咒问道:“要不要拼一把?” 方胥走到他身边,默默地把那绳子在萧衒和自己的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然后才道:“好。” 萧衒握紧了绳子,深呼吸几下之后将手上的两张符咒扔了出去。 滔天的水流在不大的通道中炸开,然后迅猛地冲到萧衒和方胥的身体,携着他们两个一路向前。 虽然是做了点防御的准备,他们还是被冲出来的浪花结结实实地打到了身上,就连方胥也没忍住咳了一声,在水里吐出来一串换泡泡。 他们因为想顺着水流的方向,又没太敢稳住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被水流带着撞到了墙上,然后快速拐弯,又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就这空当,萧衒还有空再扔几张符纸,以防水不太够。 只是身体着实受到了很大的苦,前有洪水冲击压迫,后又墙壁被撞,转弯的时候还有被迫在墙上摩擦。 这样被冲撞了不知道多少次,两个人的身体突然腾空,然后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重重地摔倒了地上,落到了地面的泥水之中,被持续涌出来的水流冲刷。 一百零五 传说 萧衒下意识地拉着方胥往旁边躲,结果又被方胥拽着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这才躲过了水流的正面攻击。 萧衒有些脱力地坐到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出来了吗?” “嗯,”方胥应了一声,看了看周围后道,“一个庭院,嗯……和临江的很像,更大。” 多亏他补充了一句,萧衒勉强在大脑中构思出来这庭院大概的样子。 它们所处的环境硬要说的话,应该是黑夜,但是整个天空除了大片的黑幕连一点星光都没有。 庭院里面陈设非常简单,桌椅,竹丛,花树罢了。 周围的走廊挂着一个个烛台,连灯笼也没有,空有一支支蜡烛亮着黄色的光,照亮整个庭院。 庭院四周都被走廊和屋子围着,他们刚刚出来的是其中一间,木门向两侧拉开,门上绘着他认不出来的符文,还有水流潺潺从中流出。 “做的不错嘛。”之前的那道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兴趣盎然地道,“修士以为自己掌握了天地之力,但有时候,不还是要死在永远无法脱离的地方。” “前辈究竟是?”萧衒问道。 那道声音的主人不回答,反问道:“你们知道,这里是哪吗?” “请前辈赐教。”萧衒道。 “是九幽哦。” 那道声音的语气带着些许兴趣盎然,似乎很期待这个答案会给萧衒二人带来的冲击,以及他们即将会有的反应。 可惜方胥是个面无表情的主,在这个人旁边,萧衒觉得自己如果表现得太外露了,似乎还有点丢人。 但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心地问道:“魔族的那个,九幽?”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九幽吗?” “没有。”萧衒老老实实地回答过了,这才低头去琢磨整件事情。 他们是从离云珩不算很远的跃云峰出发的,怎么会一眨眼就就到了隔着半个灵界的九幽呢? “这就是空间的力量吗?”萧衒小声地道。 从他们进入跃云峰开始,和所有的事情都无法避免的,就是空间。 跃云峰内空间混乱不说,他们进入跃云灵墓也是因为空间,还有后来他们来到这个地方,无一不是在那种空间中挪动。 师父说没有人能完全掌控空间,那跃云灵墓,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缔造的啊? “小鬼,出来。”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出来?”萧衒拍了拍方胥,“有门吗?” 方胥很认真地看了看周围,摇头道:“没有。” “……”和他们谈话的人似是有些无语地道:“没有门你们不会跳出来吗?脑子是摔坏了吗?” 萧衒果断不背这个锅,再次拍了拍方胥。 方胥沉默,拽住萧衒随便挑了个房顶,脚尖点地很快就来到房上。 从房顶往外看到的,是和他们在庭院中一直被拘束的视野所见的完全不同的景象。 无边夜色笼罩,浩瀚星空低垂,间有流云乱影,银星滑落。 方胥看到眼前的场景,方知何为浩瀚苍穹,星罗棋布。 他不由得看向旁边的萧衒,如果后者也能看到就好了。 但是萧衒的表情可比他震惊多了,他拽了拽方胥的衣袖,奇怪地道:“我看不见你啊?” 什么意思?方胥不解地蹙眉。 萧衒呆呆地解释道:“我好像看到了,不对,是我知道了,我的脑子里,有图案。” “现在我们两个面前,是星空吗?”他问道。 “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方胥还有那么一点为他高兴,点头应了一声。 看来这应该是那个不知名的前辈搞出来的东西,虽然看不到方胥,但是也不是很重要。 萧衒刚想开口喊一下那位不知名前辈的时候,面前的场景突然变了,远处深色的星空转向通红,一片原本黑暗的地方渐渐被红色的光芒照亮,露出来一个身形庞大的生物。 他们距离那个位置虽然还有一段路,却也可以完全清楚地看清出现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条盘在地上的,或许是龙的生物。 红色的光亮将他的鳞片照出来细碎的光芒,看起来几乎要比一个人还大的一双眼睛泛着幽幽红光朝他们看过来。 “这能把临江吓哭。”萧衒淡定地下结论。 方胥没接话,萧衒又道:“敢问……” “走过来。”那龙对着他们开口道,听声音正是之前一直同他们交流的人。 萧衒和方胥互相看了看,虽然萧衒看不见。 方胥按着萧衒,自己试着抬脚往前走一步,发现自己好似确实可以在空中行走,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地面一样。 他这才拉着萧衒往前走,很快来到了距离那龙更近一些的地方,站在周围冒出的红色光芒前面的位置。 走到那里两个人才发现,地上发出的红光,竟然是巨大而复杂的一串符文。 方胥沉吟片刻,拉着萧衒又往后退了两步,一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了。 不知名的龙见状果然开口了,讥讽地道:“小鬼,你怕我?” 方胥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否认。 萧衒连忙打圆场:“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泅天。”那龙学着方胥高冷的样子道。 “泅天?”萧衒重复了一遍,从脑子里去搜寻这个信息,还没想起来,方胥反倒快一步道:“妖魔之祖。” “啊……”萧衒总算想起来了,“传说中第一个诞生的即是魔族又是妖族的,呃,龙?” “传说?”泅天冷冷地笑了,“传说若是可信,那便不叫传说了,该叫史书。” 萧衒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气氛有点尴尬,他总觉得自己师弟和这个魔族先祖好像不对那么对付。 他叫连忙规规矩矩地问道:“前辈,可否请前辈赐教,如何离开这里?” 他对泅天到底是妖魔之祖还是什么并不感兴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要离开这里,他要恢复视力,至于面前这龙到底是什么身份,问一问雁时,还能有不知道的吗? 泅天对这个会说话的小瞎子还算是满意,晃了晃龙须,他眯着眼睛道:“我还正在想呢。” “想,什么?”萧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百零六 等我 泅天那透着狡黠的巨大瞳仁闪了一下,随即慢慢悠悠地道:“我在想,怎么让你们离开这里啊?” 萧衒闻言,沉吟片刻,低头“看”了一下面前不远处的符文,然后就发现自己原本可以看到的画面霎时间又变成一片黑暗。 “小鬼,你想看什么?”泅天问道。 “呃,”萧衒朝着方胥伸手,在后者握住他的手腕之后才咳嗽了一声道,“前辈你,也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吧?” 泅天黑色的长须晃了晃,懒懒地趴下去道:“那又如何,没有我帮忙的话,你们不也出不去吗?” 萧衒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对方胥道:“你问一下,泅天被封印的地方在哪。” 方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拿出来那块玉佩,在上面写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泅天。 雁时收到这个信息,也略感惊愕。 泅天? 那不是几千年前就已经被封印的一代魔尊吗? 当年正是为了封印泅天,天启几乎耗空修为,被迫滞留灵界,成为现在的灵阁阁主。 那留下跃云灵墓的那些云珩初祖,又是做了什么,竟然能够和泅天产生联系,甚至将萧衒他们送到泅天的位置去? 他和那位魔尊没有过交集,并不清楚泅天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但是云珩一向少参与排挤他族的事情,和妖族,魔族关系都算是不错,先祖既然会将萧衒和方胥送过去,大概,他们其实信任着泅天? 他思索了一会儿,抬手在玉石上写了两个字:等我。 方胥看到上面的字,扭头道:“临江让等她。” “她能来吗?肯定是师父啊。”萧衒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拿出来点吃的递给他,“热一下。” 方胥万万没想到,都这种条件了,萧衒吃饭,竟然还要加热。 他脑子里浮现出来临江的样子,忽然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很可能不光要热一下,还要吃好的。 他垂下眸子,默默地把手里夹着肉的饼放到萧衒同时递过来的符咒上进行加热。 泅天看到这番景象很是不乐意地甩了甩头,问道:“小鬼,你们的师父是谁?” 萧衒朝他笑了笑:“等他来了,您不就知道了吗?” 泅天很是不爽,略带威胁地道:“你们真觉得,我对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不敢,”萧衒拿着方胥塞到他手里的肉饼,咬了一口才继续道,“但是您要真的能对我们做点什么,我们两个也没有抵抗的必要呀。” 说得好有道理,泅天都开始觉得如果换做自己,年轻时候的自己,说不定也是这小子现在的状态。 他忽地笑了,再次趴下来道:“你们就等着吧,等着看看,先过来的是你们师父,还是其他人。” 其他人? 萧衒略一停顿,如今在跃云峰中的人,五品以下的屈指可数,也一定不止他们进入了跃云灵墓,他们也应该也会被送到其他空间去。 说不定,也就是这里。 希望来的人可以是友非敌吧。他只能这样祈祷一下。 另一边的雁时轻轻搓着玉石,总算见到临江身上的灵力爆发,又缓缓归于沉寂收束到她的体内。 临江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看向雁时:“就这?就三品了?” 雁时抓住她的手腕探了探,点头:“嗯,但是相比其他进入三品的人来说,你的灵力确实过于虚浮,从这里出去之后,修行要加倍。” 晴天霹雳。 临江立刻瞪大了眼睛:“师尊这是你早就打算好的吧!你就是想骗我吃苦!” 雁时并不否认,一边起身一边无情地扔下来一句:“算是吧。” 临江整个人都塌下来,垂着肩膀嘟囔道:“真是越漂亮的人越会骗人。” 雁时看了她一眼,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道:“走了。” “去哪里啊?” “找你师兄弟。” 雁时说罢,带着她直直冲上云霄,信手在半空中划了几下,几道裂缝凭空出现,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其中一个临江甚至看到了裂缝对面一只硕大的竖瞳眼睛在朝她眨着,然后被雁时立刻封上。 临江连忙拉紧了雁时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啊?” “在九幽。”雁时拉着临江就冲入一个裂缝之中。 只瞬间,临江的身体就从被挤压的失重状态回复正常,这反倒让她摇摇晃晃的,有些承受不住。 他们停留的地方是在空中,临江有些紧张,只见雁时手心里有什么东西亮了几下,接着他便再次划开了天空,带着临江踏了进去。 这次进去了一个几乎黑暗的地方,头顶是黑暗苍穹,脚下却是璀璨星河。 临江看着面前的场景,有意识地呼吸了几下,然后才惊讶地道:“诶?不是真空?” “师父?” 远处传来一声不太确定的呼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雁时拉着几个飞跃来到了一大片红色的光芒前方。 她刚要去看看萧衒和方胥,前方突然传来深沉又好奇的声音。 “你就是这两个小鬼的师父?这丫头又是谁?” 临江抬头,落入一双赤红色的几乎比她还大的瞳孔,瞳孔之后是她根本无法见识全貌的巨大身躯。 “啊!” 她往后蹦了好几步,低头看向萧衒:“这,这是?” “泅天,”萧衒想了想,用了个临江比较好理解的词,“魔族的,厉害人物。” 临江好像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凑过去看了萧衒一会儿,惊慌地在他眼前晃着手道:“师哥,你,你眼睛怎么了?” “啊,就是,看不见了。”萧衒也没法解释。 雁时走过来将手覆到他眼睛上,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一点遮蔽视野的东西罢了。” 他手指向内扣了几下,再将手拿开,道:“把眼睁开吧。” 萧衒小心地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的场景后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还好还好,我以为要瞎了呢。” 方胥和临江也总算松了口气。 无人理会的泅天见状用力甩了甩尾巴,砸出来震响整个空间的巨大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身上之后,盯着雁时再次问道:“玄鸿老儿,为何会将你们送到这里来?” 一百零七 “不知。”雁时实话实说。 临江这才注意到了地面上的符文,沿着走了小半圈后,沿原路返回,很是兴奋地道:“这符咒很厉害嘛,真的是灵界的人画的吗?” “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灵界的人画的?”泅天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好像看上了喜欢的玩具一般的样子,略带不爽地问道。 “他们画不出来,”临江摆了摆手,双手负在身后,弯腰看着离她最近的一个正在慢慢浮动的符文,惊叹道,“动静结合,千变万化,画这符咒的,应该不止一个人。” “让我看看……”临江一边走动一边琢磨着道,“至少要,二,三,五,六个人吧?厉害厉害。” 泅天不屑一顾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郑重地问道:“小丫头,你看得懂这符咒?” “看得懂啊,”临江直起来身子往回走,感叹地道,“这么大的封印,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你,能解开?”泅天问得非常直白。 “有点难,”临江托着下巴道,“这个封印就像是一个机器,由无数个相互连贯,一环扣一环的符文组成并产生作用,但是这些符文并非是每一个都在固定位置上移动的,而是和不断地其他符文换位,进行结合甚至还有一些符文是游离于整个系统之外作为备用的。” “这就使得整个封印是一个动态的系统,每一次符文的换位,都会需要不同的方法破解这个封印,并且即便有些符文被毁坏,也会有新的符文替补上去,继续维持系统运转,甚至产生更复杂的变化。” 临江说完,还不忘记发自肺腑地夸赞:“设计出来这个封印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泅天闻言龇牙咧嘴,怒道:“没让你夸他!” 临江被那带着可怖怒气的目光瞪了个正着,愣了一下后她小跑到雁时身边,一手拽着他的袖子,一手指着泅天:“他凶我!” 泅天简直要被这个正事面前还能耍小性子的小丫头气笑了,他翻了翻眼皮,也看得出来那个白衣服的就是这几个小鬼的领头羊,索性直接问道:“你的气息很不一般。你是什么人?” “这是雁时。”临江好久没听到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众人扭头,看到了盘腿坐在半空中,笑眯眯的玄鸿,还有他身后正在吃糖的明竹。 一千米了,终于有了能让雁时弯腰行礼的人了。 他朝着玄鸿二人弯腰,道:“见过二位前辈。” 萧衒和方胥也连忙跟着行礼,临江看着面前的两个身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玄鸿老头,你还没死呢?”泅天趴在地上,凉凉地道。 玄鸿哈哈笑了,得意地道:“不光没死,我还比你自由呢。”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泅天的痛处,他咬了咬牙,没在说话。 玄鸿看向临江,笑着道:“怎么,一点都记不起了?” 临江摇头。 “那,你现在还是临江吗?”玄鸿又问道。 明明只是一句极其普通的问句,临江却觉得有万钧雷霆砸到她的头上,让她失措,让她震颤。 她感觉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没有想起来任何具体的东西,临江一只手捏着眉心甩了甩头,重新稳住心神后抬头看向玄鸿,声音坚定:“我是临江。” “嗯,那就好。”玄鸿捋着胡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雁时,非常满意地道:“很好,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雁时直起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泅天看他们寒暄够了,敲着地面道:“老头,你到底要干什么?” 玄鸿斜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不想出来?” 怎么可能不想,泅天甩了甩尾巴,讥讽道:“你不怕我出来,第一个毁了灵界,灭了灵界所有人?” “怕,”玄鸿非常利落地回答,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但我更怕,灵界只剩下人。” “……”泅天无言片刻,别过头不耐烦地道,“真烦你这个兼爱天下的样子。” 玄鸿不理会他的讽刺,笑着道:“但话说回来,泅天,你现在弱得还不如小鸡仔,有什么好怕的。” 泅天瞪了他半天没说话。 明竹趁着他们斗嘴,跑过来给临江递了个棒棒糖。 临江拿着看了半天,惊讶地道:“这个不是……” “嘿嘿,我自己做的,”明竹得意地说罢,又扭头去看玄鸿,“你赶紧说正事好不好?” 玄鸿总算收起来笑容,扭头看向雁时道:“雁时,你可知道,跃云灵墓,到底是什么地方?” 雁时缓缓摇头:“请前辈赐教。” 玄鸿的脸上露出来些许怀念,看着天空道:“数千年前,灵界还是人妖魔三界共存,直到三千年前,九重天和人界发动了对妖族自己魔族的驱除战争,要独享灵界资源。” “我们几个,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闭关,渐渐来到了即将飞升的状态,在那之前,我们决定为灵界做点什么。” “所以,我们留下了跃云灵墓,一个贯通无数空间的入口,最初,这里其实是一个避难所,魔族,妖族,甚至受伤的人族,都被接入此地,但是随着我们几个人一个个离开灵界,还有战争的渐渐结束,这里终究是空了。” “我们在这里留下的东西,实际上,是一种机缘,本希望,云珩每一个至九品以上,可以触动空间的人,能带着部分云珩弟子来次历练,也算是我们给后人留下的一些财富。却没想到,从那之后,灵界的灵气迅速衰竭,竟然千年来都无人来此。” “这次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被你发现,恐怕,这地方以后都不会有生灵进入呢。” “来到这里,也是你们的机缘,灵界即将大动,你们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玄鸿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临江举手问道:“你刚刚说的意外,是什么?” 玄鸿刚刚说九品的人方能触动空间,那能惹得整个跃云峰都空间混乱的意外,到底是什么啊? 玄鸿还未回答,临江脚下忽地一空。 “卧槽!” 临江可以说是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直直地向下坠了去…… 一百零八 跃云峰怎么了 只是还没坠出个一段距离,就被雁时抬手拉了回来,感觉就像是在板凳上摔了一下差不多。 但临江还是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地拉着雁时的手,扭头看着自己刚刚站的位置,不解地道:“刚刚那是什么啊?” 雁时这次任由她拉着,脸色有些冷峻地道:“跃云灵墓的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了。” “是啊,灵界虽然没有能够触动空间的人,但是,不代表其他世界也没有啊。”玄鸿叹了口气道。 泅天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不耐烦地道:“你们废话能不能少点,先跟我说,我到底出去出不去啊?” 雁时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临江,回复道:“需要时间。” “你真打算放我出来?”泅天又问道。 雁时摇头:“或许。” “玄鸿,你们云珩的人能不能靠谱一点?”泅天对着玄鸿告状。 后者乐呵呵地道:“雁时,跃云灵墓的钥匙,就交给你了,至于以后灵界会如何,你只管依着自己的本心去做就好。” 雁时点了点头:“是。” 怎么感觉这就要结束了呢? 萧衒看了看方胥,搓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思考,临江好像都三品了,他们俩的机缘…… 好像什么也没有啊! 一段盲人生活的体验吗? “那两个小子。”泅天在旁边喊道。 萧衒和方胥回头看去,泅天懒懒地道:“以后没事了就去那边的房子里看看。” 那个院子? 萧衒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哦。” 玄鸿再一招手,几个人立刻从这个空间中消失,明竹蹲在泅天的面前,歪头看向玄鸿:“雁时蛮强的耶,好像比你还强一些哦。” 泅天愣住,呆呆地道:“那他能解开老子这个封印吗?” “我觉得可以,”明竹思索了一会儿,重复道,“他真的很强。” 泅天大怒:“那他!” “他不想嘛,”明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说了要毁了灵界那种话,他信不过你。” “我……”泅天有气撒不出,只能原地吹胡子瞪眼,顺嘴就骂,“玄鸿老头,看看你教出来的后辈!” 玄鸿不以为意地插刀:“你都待了千年了,不差这几年,等着吧,昂。” 雁时任由着玄鸿将他们几个送出去,再出现时,他们已经又来到了跃云灵墓的那个大厅。 但是此时灵墓之中已经不是空空荡荡的了。 雁时他们几个人一出现,立刻有数道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看清是他之后很是欣喜。 “雁时仙尊?” 雁时看着面前的几位修士,点头道:“跃云灵墓并不算危险,诸位尽管探寻便是了。” 听他这么说罢,众人相继行礼之后离开。 众人散去之后,有听到一声欢快的呼喊:“师祖!” 原本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处于晕车状态还没回过神的临江听到这声音脸色又白了一分,默默拽紧了雁时。 后者低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临江摇了摇头:“有点累。” 她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再加上冲击三品虽然相比她以前的修炼要轻松很多但还是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体验坐过山车一般的空间变化,让她不累真的有点难。 说话间南桃夭已经来到了雁时面前,看到他旁边的临江还有二人拉着的手,压了压眼睫在雁时面前停下,甚是开心地仰头道:“师祖,这跃云灵墓好生有趣,我升了一个小等级呢!” “嗯,”雁时应了一声后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啊?不知道诶,”南桃夭笑着道,“我进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动静,但是我进来这里也蛮久了。” “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吗?”雁时问道。 “师祖你要出去吗?”南桃夭欢快地道,“那我和师祖一同出去!” 雁时点头,看了一眼头顶,抬手便带着几个人离开了灵墓,开到跃云峰中。 视线猛地开阔起来,但是跃云峰却已经和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大不相同。 原本只是存在各种空间裂缝的山峰此时狼烟遍布,数不清的邪祟在整片山域游荡冲撞。 还有形态怪异的小鬼提着武器在和修士们战斗。 临江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英勇无畏”的红色邪祟朝他们冲过来,她轻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然后躲到雁时身后。 邪祟被南桃夭抬手击碎,她好笑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修士会害怕邪祟的,师祖,你从哪收的这么个宝贝徒弟啊?” 雁时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他将临江从身后拉出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手中灵力覆盖临江助她身体恢复。 几个人站了一会儿,初曦远远地冲过来,道:“仙尊。” “现在情况如何?”雁时问道。 初曦冷静地道:“都是些虾兵蟹将,我们都能撑住,但是数量众多,不知道这些邪祟从何而来,如果能找到源头,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冥界。”雁时看着脚下翻涌而来的邪祟,淡淡地道。 “冥界?”初曦睁大了眼睛,有些喘不上气,冥界那可是连他们灵阁五大宗派都不曾接触过的层面,怎么会突然就来到了跃云峰啊? 先是灵脉,又是冥界,这跃云峰,到底要在灵界掀起来多大的动荡啊? 雁时根本不用动,周围的邪祟就被阻挡在几个人周围的空气之中,任凭他们挣扎,也无法再近一步。 “师祖,冥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南桃夭总算接替初曦问道。 “因为冥界陷入混乱,有人想趁机做点什么。” 雁时说着,将手负在身后,抬眸看向不远处。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个像是石床一样的东西,通体黑色雕刻着古朴又混乱的花纹。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石床之上,那人一头红色短发,身着只穿着一件灰白条纹的长衫,半露前胸,几乎是灰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碎痕,就像是,刚刚由碎片拼起来的陶器。 他一手支着下巴,斜躺在石床之上,赤瞳的眸子在几个人身上看了看,最终落到了临江身上,缓缓开口道:“你就是为了她,杀了七傻子?雁时上……” 一百零九 骂人 雁时却淡然开口唤道:“第三门主,非戮。” 门主?那是什么? 初曦和南桃夭互相看了看,又看向雁时,后者自然不会主动和他们解释。 “门主?”临江念着这名字,扭头道,“冥界的长老?” “差不多。”雁时道。 非戮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惊讶又好笑地道:“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冥界只有你,可以自由控制空间,”雁时这么说了一句,又冷漠地道,“我不管你冥界发生了什么,带着你的人,回去。” “哪有那么简单?”非戮懒懒地坐起来,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好笑地道:“怎么杀了老七让冥界陷入混乱的人是你,不让我们来到灵界的人也是你,雁时,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霸道了?” “你清楚我为什么杀他,”雁时的手在身侧甩了一下,拿出来他的长剑,冷眼看向非戮,“你们冥界的事情,休要牵扯灵界无辜之人。” “无辜?”非戮仰头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几乎喘不上气,指着雁时一顿一顿地笑道,“雁时,你真是,空活千年,竟然还如此幼稚。” 他说罢,忽地收起来脸上所有的笑容,甩手站起来,瞪着雁时道:“天下之道,天下之势,凡天下者,何人无辜!” 雁时无意与他争辩,只是道:“你若再不收手,我不介意让冥界再少一位门主。” 非戮的脸色更难看了,忽地招了招手,一只看不出品种,似是玄龟又像是穿山甲一样的巨大生物从他的身侧缓缓爬出来,口中的獠牙几乎比得上临江的个头。 “雁时,老七他是不懂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灵界给他提供那么多邪祟?”非戮看着自己的手心,悠哉悠哉地问道。 “雁时仙尊?为什么相比你,那些凡人更愿意信仰邪医之神?你难道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吗?” 邪医之神?那是什么东西? 临江带着疑惑看向萧衒,后者稍加思索小声对她道:“就是邪医派的神者,听这个人的意思,九龙村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并且无人知道他们和邪医派的关系,是因为邪医派本就是九龙村那些村子的信仰吧?” “信仰那种邪神?”临江有些呆滞地问道。 “对,信仰邪神!”非戮听到了她的话,嚣张地往前走了一步,道,“凡人之欲望,就是会寄托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所说的邪神身上。你们不是还说,天下民心所向,即是正道吗?那为何,要强称你们自己为名门正道,民心所向者,又成了邪恶?” “你有病吧?”临江忽然就怒了,往前冲了两步站在雁时身边骂道,“天上掉馅饼让你当什么门主的时候你是用脑袋去接的,给脑子砸出来坑了吗?你觉得自己是正道你怎么只敢对着偏远小村子动手呢?” “有本事你往整个灵界把你那什么邪医派发扬光大啊?是骡子是马你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民心所向是什么了吗?你们!不过是草菅人命,目无王法,狼心狗肺的杀人犯罢了!” “坐井观天还真觉得自己统治世界是吗?”临江气得跳脚,把邪医派以来受的所有委屈都骂了出来,“天若有情天亦老,就你的脑子不好找,脑仁绿豆大小,上面但凡是有一个褶,都说不出来你那种屁话!” 旁边的南桃夭还有初曦呆呆地看着临江,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这小丫头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骂人。 萧衒听得有些费劲,胳膊肘戳了戳方胥问道:“我怎么觉得她最后念了首诗呢?” 方胥抿了抿唇,冷漠地开口:“我敢保证她没有。” 非戮冷冷地听着她骂完,手指微动,手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形状怪异似是钢叉的武器,目光阴鸷地看向临江:“小丫头,没有实力的伶牙利嘴,只能叫嘴贱找死,知道吗?” “我找死?”临江冷笑,“我看你才是icu里吸烟——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说你是根葱,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闲着没事拿镜子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这美好世界……” 雁时暗暗叹了口气,执剑的手上抬些许,将临江护在自己身后,总算稍微拦下了她的话头。 非戮握紧了手中武器,咬牙切齿地道:“雁时仙尊,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人。” 声音未落,他消失在空中,再出现时已经在雁时面前不远处,那柄武器撞在雁时阻挡邪祟的结界之上,竟没能撞开分毫。 临江看着离得更近了些的非戮,换上了笑容,开心地道:“哎呀,真是非常感谢,你还是第一个说我是他的女人的……” 临江的话没说完,被雁时一个脑崩儿弹得后退了两步。 “啊!”她吃痛地揉着额头,旁边的萧衒低声问道:“艾西呦是什么东西?” 显然,他们这群人都没将非戮放在眼里。 非戮往后退了一步,冲着停在空中的那个巨大生物招了招手,威震四方的吼声响起,那巨兽一步步来到非戮身边,竟然将空中的凝聚的灵力就着周围的邪祟一口口吃了下去。 就连雁时也惊愕地眨了眨眼睛,随后提剑朝着那个巨兽冲了过去。 剑花四散,流云涌动,长风破空,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雁时再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之时,第一个动作却是抬手捂住了临江的眼睛,道:“别看。” 临江扶着他的手腕,听到了带着无尽痛苦的哀嚎之声,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没问,等到雁时松开她的时候,非戮旁边已经没有那个巨兽了。 非戮面目狰狞,狠狠地瞪着雁时,癫狂地笑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一剑杀了老七,雁时,雁时!我跟你没完!” 非戮说完隐匿到空气之中,但是整个跃云峰之中的邪祟和小鬼们却并没有随之散去。 雁时看向初曦和南桃夭:“下面的那些,辛苦你们处理了。” 初曦还想追问:“那,那个……什么门主?” “事情原本,待回到云珩,我会同大家细说。”他说完带着自己身后的三个人离开,往云珩方向去。 一百一十 行走世间 初曦看向南桃夭,却见后者一动不动地盯着雁时的背影,她轻叹了口气,来到她身边道:“你都看见了?” 南桃夭木然地看向初曦,用力握紧了拳头。 她当然看到了。 看到了他任由那小姑娘对他拉拉扯扯,亲密有加。 看到他放任她在他面前肆意妄为,口无遮拦。 看到了他把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捧在心上宠着。 看到了他对她呵护至极以至于连一点血腥都不让她看。 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有她。 “为什么?”南桃夭轻声问道,抬头看向初曦,不能理解地问道,“她有那么好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护着她?她明明……” 她明明胆小,无知,粗鄙,不懂礼节,不知廉耻…… 南桃夭攥紧了手中的武器,抿紧了嘴问道:“到底为什么?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 初曦略带心疼地看着面前比那临江也高不了多少的女子,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原因的,桃夭,这是命。” 南桃夭用力摇了摇头后退一步,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姐姐,所有人走上这条修行之路的时候,说的都是‘不信命,不信天’,为什么换到这种事情上,倒又变成了‘这是命’?我才不要信!” “桃夭……”初曦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桃夭,放弃吧。” 南桃夭咬着下唇,垂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之前,分明是喜欢我的……” 初曦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她上前一步按住南桃夭的双肩:“桃夭,那不是喜欢,那是宽容,是谦让,是不在乎,难道你想要他一个堂堂仙尊同你一个小辈斤斤计较吗?” 南桃夭控制不住地流泪,摇头不愿意面对,从初曦手中挣脱了后加大了音量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一定是被那个临江蒙骗了!” 初曦眼看着南桃夭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听自己的,只好放了手,扭头道:“那你便继续飞蛾扑火吧,等有一日,你彻底受了伤,再认清也不迟。” 南桃夭撇着嘴不说话,初曦执剑往前走了一步,终究是又停下来,侧着头轻声道:“桃夭,这是姐姐最后一次和你说这样的话,不论何人行走世间,最重要的,都是自己脚下的道。” “这灵界表面光明正义,实则吃人不见骨头,尤其是女子,一旦将他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那脚下的路,便是不是通天之道,而是无尽深渊,走错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初曦说罢,提剑冲向脚下的跃云峰,南桃夭站在原地看着她战斗的背影,握剑的手在身边缓缓收紧,过了好大会儿才垂眸随着初曦落下去。 临江随着雁时回到云珩,坐在灵池边有些怅然若失,等到雁时给萧衒和方胥都检查完了,也坐下来,她抱着膝盖扭头问道:“师尊,那个人,说的老七是谁?” 雁时控制着茶壶起起落落冲茶,淡淡地道:“是冥界的第七门主,冥界或许发生了一些事情,门主夺权,陷入混乱,第七门主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将邪医派散入灵界。” “所以那些人的灵魂和肉体才能被分别控制,因为借助的是冥界的力量?” “不错。” “那,师尊你把他杀了?” “嗯。” 临江思索了一会儿,忽地又抬头问道:“那,那个什么第七门主,为什么要杀陈如墨?又为什么要诬陷到我身上?” 雁时低头去抿茶,没有回答。 临江凑过去,不明所以:“师尊?” 雁时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件事情,你暂时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我可是当事人诶!”临江不满。 雁时伸出手指点住她凑过来的脑袋,看着她道:“你的修为还未牢固,去修炼。” “哼!过分!”临江知道他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告诉自己了,拿下来他的手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 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蒙头大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雁时难得来一次临江的住处,云鹿昨天晚上被李奕七送回来,现在自己在树下逗兔子,看过他过来,想了一会儿后指了指屋子:“睡觉!” 雁时略一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坐到树下的桌边,将云鹿拉过来问道:“你昨日回来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雁时真希望能听到一个“修炼”的答案,但是事实证明,他还是不该对临江抱有幻想。 云鹿扬起来笑脸:“睡觉!” “……” 雁时轻叹了口气,起身来到临江的屋子前,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比以前的时候多了不少装饰,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 桌子被临江把腿锯掉了一半,放在一个毯子上,周围摆着同样被锯了腿的太师椅,躺椅,还有各种各样的软垫子。 左手边的窗户下摆着一个长桌,旁边有一个书架,摆满了书和画轴,桌上有一个白色瓷瓶,里面插着几支桃花枝。 右边有一个折叠的屏风,还有一个帘子。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看到的就是蜷缩在被子里面还在睡觉的临江。 雁时缓缓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后用手指点上临江的额头,后者缩了一下脖子,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哼唧了两声,却连眼睛都没睁开。 雁时微微皱眉,却也不再有动作,站在那里等着。 临江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脑袋越来越清醒,就好像是睡前喝了浓茶开始玩手机的状态一样。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爽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她床头的白衣师尊。 临江被吓得一抖,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再看过去,师尊还是师尊。 她松了口气,又捂着脸低声埋怨埋怨道:“师尊,大早上的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雁时看了一眼外面,道:“已经是上午了。” “什么嘛,那师哥也没有来喊我啊。”临江继续往被子里面钻,想要重新找回睡意。 “他和方胥早起去跃云灵墓了,”雁时状作严肃地道,“我昨日让你修炼,没有让你一回来就睡觉。” 一百一十一 我不走了 临江用被子裹着自己,仰头扯离话题道:“那个,师尊,第一次来这里呢,你来干什么呀?” 雁时也不计较她的小把戏,垂眸看着她道:“起床。” 临江裹着被子,往床边蹭了蹭笑着道:“人家受伤了,要师尊抱抱才能起来。” 雁时看着她不说话。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临江委屈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终究是挣扎着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下床的间隙快速地在雁时身上搂了一把,然后光脚踩地小跑着去到床铺后面的屏风后面,那里是她给自己设的衣帽间。 雁时看了眼屏风,垂眸遮住眼中的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他好像,真的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姑娘亲昵的动作了。 雁时回到自己的主殿等着,没多久,临江总算咬着一块果脯过来了。 她今天穿了身浅蓝内衬长裙,外罩一件白色长袖绣花纱衫,头发在脑后全部绑成了麻花,里面还纠缠着一缕蓝色流苏,最后别着一朵小蓝花,在她蹦过来的时候一甩一甩的,看上去既温柔可爱,又干净利落。 雁时从没见过谁这样打扮。 临江把最后一口果脯咽下去,在雁时的对面跪坐下去,小臂交叠平放在桌子上,像是规规矩矩的小朋友一样笑眯眯地问道:“师尊,你今天对我,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雁时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从今天开始,除了吃饭睡觉以及去探云崖讲学,其他时间你都要在我身边修炼,直到你的修为稳定下来。” 临江的笑容逐渐消失,呆呆地道:“一,一直修炼?” “对,”雁时看到了自己预想中的表情,莫名有些舒心,表面依旧是冷淡的样子,拿出来两本书册放到桌子上,道,“你的流云基本上已经熟悉了,接下来就是要运用到实战中。” 雁时仿佛没看到临江崩溃的表情,继续说道:“以后的上午,我会安排人陪你对练,下午,由萧衒和方胥指导你练习和流云相配的功法还有近身的剑法散云。” 临江听着这安排已经感觉到了疲惫,她刚想说话,雁时又补充了一句:“天黑之后,方可休息。” “天黑?”临江挣扎着站起来,绕过桌案来到雁时身边,后者却早就做好了准备,把她挡在了身边不远的地方,强硬地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师尊!”临江急得跺脚,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原地坐下抱住自己的膝盖,噘着嘴瞪雁时。 “讲学的那个上午,你可以休息。”雁时视若无睹,拿起来桌上的书册递给她。 临江瞪着那两个册子半天,伸手接了过来,压在双腿上依旧抱着双膝,也不看雁时了,别着头耍脾气一般看向大殿内,过了一会儿她忽地道了一句:“那我不回去了。” “什么?”雁时没反应过来。 临江抬手指着殿内的屏风,看着雁时故作任性道:“你不是让我在你身边修炼吗?那我以后吃睡都要在你身边,我住到这里不回去了!” 南桃夭从门口进来,看到的就是她讨厌的人在对着雁时无理取闹的场景。 她本来都要忘了这丫头有多讨厌了。 但是她也不算太担心,这么无理的要求,师祖怎么可能答应,再宠徒弟,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她搓了搓衣角,继续抬步走过去,然后便听到雁时不以为然地道了一句:“可以。” 可以? 师祖竟然同意这个野丫头睡在他的地方?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啊? 南桃夭震惊,脚步都有些晃了晃,但看雁时已经看到了自己,也只好强撑着面带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临江也很惊讶,她直起来身体,嘴里的话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一句也没说出来。 她的师尊啊,要不要为了让她修行做出来这么大的牺牲啊? 雁时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吃和睡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必要,况且,临江也不是没在这里睡过。 无非是再睡一段时间罢了。 他看向来到自己面前的南桃夭问道:“怎么了?” “我来和师祖说一下跃云峰的情况呀,”南桃夭笑着坐到了雁时对面,非常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后道,“经过昨天一天一夜,尤其是所有的冥界力量消除之后,跃云峰的灵脉基本上也已经稳定了,我看可以叫大家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雁时站起来道,“辛苦你了,去休息吧,晚上的时候,到山云殿来。” “师祖你去哪里?”南桃夭不解。 “跃云灵墓。”雁时道。 南桃夭刚准备说话,旁边的临江已经先她一步拉住了雁时的衣袖仰着头道:“我也要去!” 南桃夭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雁时几乎算是熟练地把临江的手从袖子上拿下去,略一用劲将她拉了起来,扭头对着南桃夭点了点头,便和临江在原地消失。 南桃夭看着面前摆着茶具和书本的桌案,半天后猛地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秋白宫。 雁时先到了跃云峰,正如南桃夭所说,整个灵脉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而且已经没有任何冥界气息。 大部分修士都聚在一起,就着灵脉的灵气在修行。 雁时粗略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大的遗漏,这才拉着临江的手进入灵墓之中——又是他们之前待过的大厅。 灵墓里面坐着一些人,但是让雁时脸色微变的是,那些人大部分都受了伤,有的甚至失去了行动能力。 见他过来,众人纷纷唤道:“仙尊。” 雁时松开临江走过去,蹲下身子在其中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手腕上探了探,皱眉道:“毒?” “正是,我们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像是蜘蛛一样的东西,老孔只是被碰了一下,就倒地不起了。”旁边的人连忙说道。 雁时沉默地闭上眼睛,又细致地探查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松手后轻声道:“放心吧,不致命,只是排毒养身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众人听到雁时说不致命,总算是纷纷松了口气,至于什么排毒养身,他们这样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花费时间长。 “各位要离开吗?还是继续探一探?”雁时站起身问道。 一百一十二 再回跃云 大厅之中的众人闻言互相看了看,有些犹豫,虽然是受了伤,但是他们也有不少人货真价实地得到了宝贝,有人甚至悟道,升了一个小层呢,要他们现在就走,那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仙尊,我倒是想走,我出不去啊,”其中一个老者哭笑不得地道,“反正我这一趟是满足了,我还急着出去闭关呢!”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有人轻声劝自己。 听到的人纷纷被逗笑,也只好道:“那我也走,反正这一趟也算是没白来。” 雁时很有耐心地看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离开,和颜悦色地道:“离开这里之后,诸位可以到灵脉中修养,但要小心一些,不要闭关,今天晚上,我们山云殿见。” 说完也不等着大家回应,只眨眼间,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他和临江两个人。 临江走过来问道:“那师哥他们在哪呢?” “不清楚,大概还是在泅天那里。”雁时说罢朝着旁边的楼梯走去。 临江连忙跟上问道:“我们不去找他们吗?” “不去。” “那我们来是要干什么?” “来修行。”雁时脚步不停。 “修什么行啊?”临江不情不愿地问道。 “云珩曾经有一位先祖,极其擅长符咒,可以说如今存世的大部分符咒阵法,都和她有关,我想你见见她。”雁时说道。 听到和符咒有关,临江的眼睛亮了起来,也没那么排斥了,追上去问道:“这么厉害吗?可以见得到吗?” “我不知道,这要看你自己。”雁时道。 “看我自己?”临江略一思索,明白过来,“就是要经历考验才能见得到是吗?” “不错。”雁时带着她走到二楼,顺着光线昏暗下去的走廊往里面走。 整个走廊比临江想象的还要大,里面甚至七拐八拐地有不少个通道,整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临江连忙拽住雁时的衣角跟着,有些紧张地道:“师尊,给个亮呗?” 雁时掏出来一个夜明珠递给她,没多久后终于在一个房间面前停下来。 “到了?”临江探出头去,只见面前是一片木制的墙壁,他们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临江把夜明珠伸出去照了照,这才看到了墙壁上一闪而过的符文,她挑了挑眉:“嗯?” 雁时往旁边挪了一步,临江走到墙边,用夜明珠对着墙壁那符文却没有出现。 “还要特定的角度啊?” 临江往旁边走了走,把夜明珠贴在墙壁边由上而下地扫下去一个和她上身差不多大的符文一部分一部分地展现出来。 她也不说多要几个夜明珠,就这么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歪头道:“那什么溯世镜上面的符文,也是这个人画的吧?” “大概吧。”雁时道,负手在旁边看着临江折腾。 过了没多久,临江掏出来一把小刀,用夜明珠照着开始在木板上刻画。 画一会儿还要偏着头去看,再琢磨琢磨。 画画到底花了比她研究符咒更长的时间。 把某两个线条相接之后,临江终于直起身来,揉了揉腰把小刀收起来,木板上的符文整片亮起来,闪烁了几下之后,木板竟然慢慢地消失,直接露出来里面房间的模样。 临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被雁时拉进房间后还在看又慢慢恢复成原样的木板。 “这个,这是……”临江第一次对着一个符咒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双手晃来晃去地道,“那个木板,刚刚是直接分解了吗?那为什么还能恢复啊?” 雁时不答话,挥了挥手,无数个光点四散,将整个房间的场景照亮。 房间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书,和书,和书。 好不夸张,呈好几层切开的年轮蛋糕一样的书架布满了整个房间,书架的高度直接顶到了天花板,看上去就像是这个屋子的顶梁柱。 在书架的中间,有一个方桌子,和临江屋子里面的那种差不多高度,只不过是一个石桌,这说不定是这个木制建筑中唯一的石头。 临江伸手想去拿架子上的书,还没碰到就被一道力量把手弹了起来。 “被封着?”临江的好胜心起来了,转身就去书架的旁边寻找符咒。 还没有出两步就被雁时拉住:“碰别人的东西要征得主人的同意。” 临江怏怏地退回到他身边,轻声唤道:“有人吗?” 并没有人回答她,雁时拉着临江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边,但是桌子上干干净净地,并没有刻什么符文。 就连他也有些迷茫起来。 临江四处看了看,忽地指着门口的地面,摇了摇雁时的袖子:“师尊你看那……” “嗯?”雁时回头看去,只见他们刚进来的地面上,有着几道浅浅的纹路,但是很宽。 “这个房间里,在一个巨大的符文上面。”临江说出来他也第一时间意识到的猜想。 话音刚落,符咒亮起,淡淡的烟雾自整片符咒的纹路上升起,很快就充满了书架中间这一片地方。 雁时并没有动手,烟雾之中,也终于传来了一道温柔好听的女声:“小姑娘,你是谁?” “我,我是临江。”临江小心翼翼地道。 “你就是临江?”那女子有些惊讶,随即又笑道,“那我可要确认一下哦。” 确认?怎么确认? 临江尚未问出来一个问题,只迷迷糊糊在烟雾之中看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窈窕女子,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准确地说她只是片刻地失去了意识。 因为很快她就醒了过来,她还站在那里,明明周围一片黑暗,她却能清楚地看到站在她旁边的雁时。 “师尊,这里是?” 雁时摇了摇头,忽地又想起来了什么道:“听说精神力非常之强大的人,可以随意窥探他人的识海,大约,这里便是你的识海。” 但是既然是临江的识海,为什么他也会身在其中,控制两个人的意识这种事情,雁时自问自己也不一定办得到。 “识海?”临江隐约猜得到这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她的脑海一类的地方吧,虽然不是完全清楚,但眼下她也只是问道,“那,这个地方的作用是?” 一百一十三 还有人呢 雁时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一个人的样貌,声音,甚至血脉灵魂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记忆,却无法伪造。” 记忆? 临江眨了眨眼,然后睁大了眼睛不满地道:“我也是有隐私权的好吧!” 雁时无奈,但是要他现在带着临江出来,似乎有点难。 人的识海之中,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临江不爽地原地跺脚,片刻之后,黑暗之中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画面,临江记得的,甚至已经忘记的,雪花一样在整个世界里飘荡。 有些临江记忆深刻的事情,倒是大屏幕一样放了出来。 比如十几岁的临江被闯进家里的壮汉提着领子骂:拿不出来钱?你这么好看,把你卖了能值不少钱! 比如她第一次被校园霸凌,被围在教室角落扒衣服的时候,疯子一样把板凳砸到别人头上,鲜血四溅。 比如她考上大学拿到通知书开心地跳起来转身却发现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比如她终于还完了债务,去街边吃烤串一个人吃了一百块钱。 再比如她和萧衒谈完心之后去抱住雁时…… 一片一片的只有人影的记忆浮现出来又消失,临江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这一切的主人公都不是她,在周围重新黑暗下来之后,她开口道:“结束了吗?” “为什么没有?”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出现,却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临江没心情回答她,有些脱力地蹲到地上。 “前辈在找什么?”雁时问道。 那女子许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临江面前出现了那个红衣女子,她学着临江的样子蹲在她对面,委委屈屈地道:“好啦,别怪我嘛,是玄鸿说你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可能会威胁到你,我才要检查一下的。” 临江抬眼去看她,年前的女子长得有点像钱宁,又多了几分的俏皮灵动,看到这样的女子哀求撒娇的样子,临江也抵抗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道:“那现在可以离开这里吗?” “哎呀,等一会儿你们就会醒啦。”红衣女子说罢便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临江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眼前的场景终于又变成了那个摆满了书的房间。 也许是后遗症,她只觉得以前各种不开心的,被她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此时全部冒了出来,惹得她心烦意乱。 雁时也略诧异地打量着周围,原本的烟雾早已经消失不见,但是整个房间内依然看不到别人。 他看向临江,后者正丧气地捂着脸,好像还在消化刚刚不快的记忆。 他想到这里,神情也有些许的松动,那就是临江以前过的生活吗? 那种,无助,孤独的生活,她一个人过了多久? 他站在原地不动,临江仰头看到他,坐在地上朝他伸开了双臂。 “……” 雁时别过头不去看她,临江噘着嘴瞪了他一会儿,自己爬起来凑过去搂住了雁时,用力在他怀里蹭了蹭,过了一会儿后闷声问道:“你不好奇我以前生活的世界吗?” 不管是溯世镜还是这一次,雁时好像都没有打算问她这些事情。 雁时感觉到怀里的人把他搂紧,终究是没拒绝她,只是暗暗叹气,道:“你希望我知道吗?” 临江沉默,说实话她没有答案。 她希望雁时愿意主动了解她,但是她又希望以前的一切都被深深埋葬。 临江把脸埋在雁时身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过来一道为尴尬的声音:“那个,还有人呢……” 临江把头抬起来,果然看到那个红衣女子正立在书架旁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 她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起身,轻哼了一声来到桌边坐下。 雁时毫无波澜地行礼道:“婳笙前辈。” 婳笙点了点头,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笑,然后越过他走到临江对面坐着,身体前倾看着临江哄道:“还生气呢?” 临江抿紧了唇不说话。 婳笙只好又撒娇道:“别气了,我也不是故意拉雁时进去的,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嗯?” 临江看了她一会儿,总算撇了撇嘴,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跟我撒娇,受不了。” 婳笙哈哈笑了出来,招了招手,一本书自动地从书架上飞了出来,落到她的手上。 她一边翻开一边道:“雁时会带你来这里,想来,你应该在符咒上很有想法吧?” 临江在矜持这个选择上纠结了那么一瞬,然后掏出来了一沓草稿纸,坐直了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来着,但是因为工程量太大了,还在推算之中!” “哦?你说来我听听?” 两个女子就这临江的草稿和思路开始探讨,雁时自己寻了个角落坐下来打坐,也不受婳笙时不时发出的惊诧声音影响。 临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谈一谈自己想法的人,说得口干舌燥也完全停不下来。 而与此同时,就在跃云灵墓的另一个地方,萧衒也正处于另一种程度上的热火朝天。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让泅天指导一下怎么驯服天陨的。 这个七品武器在他这个四品的手上,别说为他所用了,没有弑主都算是他有够小心翼翼的了。 结果他还没见到泅天,就被扔到了一个巨坑之中,坑里除了他,还有一些他连见都没见过的生物。 那是一个一根腿就顶得上五个他的巨型生物,如果他没认错,应该是一只蜘蛛。 他借用刀子挂在墙壁上,坑里面有不知道从哪里透出来的昏暗光线给他提供视野,萧衒明明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只蜘蛛从自己身边经过。 本以为它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就像自己应该不会注意旁边飞过去的小虫子。 但是他失算了,本来已经爬过去的蜘蛛,竟然像是懂得兵不厌诈似的,走过去之后,后面的一条腿猛地往旁边的墙上甩去。 长长的腿上好像有着锋利的刀刃一样,直直地劈到墙壁上,一道裂缝自下方出现,然后直冲到上方,紧接着,裂缝周围的石块开始碎裂掉落,很快就延伸到了萧衒原本待着的地方。 一百一十四 中毒 萧衒在蜘蛛抬腿攻击的时候,就利落地顺着拱形的墙壁一路爬到了更远的地方。 只是这个大坑虽然足够大,但终究是有限度的,那蜘蛛见他躲过去了,也不再装了,转过身就朝他走了过去。 带着利爪的几只脚在地上交错移动,产生巨大而刺耳的声音。 萧衒找了个突出的石头踩着,抽出来自己的武器,以那蜘蛛的体长,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他的旁边,不说其他,光那长着奇奇怪怪,眼睛深凹的头部,就让他有些发怵。 蜘蛛来到他的附近,又是抬起腿,但让萧衒没想到的是,这竟然又是一个障眼法,萧衒刚对那抬起来的腿做好躲避准备,一个比他大好几圈的白色稠密蛛网只扑他的面门。 萧衒艰难地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总算躲过了那蛛网,白色的蛛网落到黑色的石壁上,立刻在上面侵蚀出来浅浅的痕迹然后贴到了上面。 但是蜘蛛没有留给他惊讶的时间,下一道攻击紧接着就跟了上来。 萧衒疲于辗转腾挪地移动,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破绽但是就他尝试的那几次攻击而言,他连蜘蛛的外皮都划不破,只能先找到它的弱点再说。 萧衒落到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逼自己一把。 所谓修行之道不就是这样吗,不破不立。 他看着自己刀刃都已经卷起来的武器,深呼吸了几下,郑重其事地拿出来天陨,长刀侧立身旁,朝着蜘蛛飞扑过去。 七品灵器毕竟是七品灵器,萧衒沿着石壁登上去,又自空中一跃而下,正面的攻击却被蜘蛛躲了过去,他侧身借力几乎贴着蜘蛛的身体滑了过去,天陨狠狠地落到了蜘蛛的腿上。 蜘蛛猛地挣扎起来,长腿胡乱扑腾,将萧衒踢了出去。 萧衒堪堪稳住身子,没有摔到石壁上,算是躲过了大部分伤害。 他抬头看去,那蜘蛛的大腿似乎已经被斩断了一节,正在不住地往离他远一点的地方挪动。 萧衒微微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身体一阵瘫软,被麻痹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他不解地摇了摇头,控制不住地跪到了地上,有天陨在旁边支撑才没有立刻倒下去。 他很快意识到应该是某种毒物。但是这个关头,他连最基础的封住自己的血脉都做不到,整个身体除了大脑似乎已经没有一处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很快,他的意识也开始虚幻起来。 萧衒的眼睛抬了抬,最后看了一眼卧下去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蜘蛛,闭上眼睛倒了下去,天陨也在他身侧横到地上,因为他松开手的时候没有挪开而划破了他的手,有血液顺着刀刃横着流下去。 此时,正在另一边看着婳笙和临江越说越激动的雁时突然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临江扭头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你们继续。”雁时说罢便抬脚往前走,瞬间就在房间内消失。 临江有些担心地看着地面,一时间也没心思再和婳笙讨论符咒了,松了力气软下身子,盘腿坐在垫子上。 婳笙看得出来她有些心神不宁,把桌子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托着下巴问道:“临江啊,你很喜欢雁时吗?” 临江闻言,稍微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为什么,”婳笙又问道,“因为他的样貌?” 临江仔细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一开始是这样,也只是抱着亲近一点,开玩笑的心态,但是后来接触下来,发现他还温柔,善良,体察别人的痛苦,总之……” 她仰头轻笑:“非常喜欢。” 婳笙引导着临江天南地北地聊天,时不时问一问外界的现状。 另一边,雁时已然出现在萧衒所在的地方,本来觉得萧衒已经是个死虫子,正在安心养自己的伤的蜘蛛一见自己的地盘又出现了一个人,立刻起身警惕地看过去。 雁时却连看也没看它一眼,径自来到萧衒的身边。 就在他出现的时候,原本在萧衒身侧的天陨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起来,就在萧衒头顶的地方缓缓自转,上面殷红的血珠正在顺着刀刃慢慢往下落。 雁时只抬了抬手,天陨立刻来到他的手中,却依然一阵阵地发出剑鸣。 他控制着萧衒的身体来到他的身边,给他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稍微松了口气看向旁边那只蜘蛛。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在这里称霸多年的蜘蛛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雁时并没有把它怎么样,带着萧衒就离开了。 雁时消失好久之后,那蜘蛛才试探着回到了自己原来待的位置,总算是松了口气继续想办法养伤。 雁时带着萧衒来到了婳笙的地方,将他放到了地上。 临江见状连忙站了起来,问道:“师哥怎么了?” 雁时没回答,在临江跑过来看萧衒的时候向着婳笙道:“前辈,今日我们先告辞了,改日再带她过来打扰您。” “不妨事,去吧,”婳笙笑着道,又忙不迭地补充道,“一定要来啊。” 雁时点了点头,招手带着自家徒弟回到了秋白宫。 灵池旁边只有云鹿带着小兔子在玩水,见临江回来,欢快地冲到她身边,探着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地上的萧衒。 临江看着云鹿,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失职竟然留她一个人待着那把她专门带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得想想怎么多陪陪她了,临江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依然是昏迷不醒的萧衒。 “他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临江问道。 “是中了毒。”雁时说着,抬手在空中点了几下,一个结界立刻出现,扩大之后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内。 这件事情刚做完,萧衒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痛苦,一道临江已经很久未曾感受过的力量从萧衒身上迸发而出。 萧衒也在这个时候抽搐了几下,侧身吐出来一口鲜血。 雁时抬手,那鲜血并未落下来,而是在空中凝聚起来,然后被雁时送到了旁边的一个杯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握住萧衒的手,一道莹润的白色灵力渐渐包裹住萧衒的全身,似乎在安抚着他身上躁动的力量。 一百一十五 两件事 临江小心翼翼地拉着云鹿坐到旁边,等到雁时终于结束了一切站起来,才扭头问道:“师尊,刚刚那个,是魔气吧?” “对,”雁时并没有打算瞒她,静静地看着萧衒道,“他算是魔族后代。” 临江沉默下来没说话,不只是因为萧衒受伤,她还想到了有仙山,想到了林羽鸣。 她抱紧了云鹿,过了许久才又问道:“他的毒,不严重了对吗?” “嗯,”雁时点头,扭过头语气温和地道,“云鹿,帮我把李奕七叫过来,可以吗?” 云鹿眨了眨眼睛,从临江怀里出来,小跑着离开秋白宫。 雁时好像知道临江在想什么似的,道:“你不必太担心云鹿,把她拴在身边,不如让她多和别人接触的。” 临江有些惊讶,撇了撇嘴嘟囔道:“师尊你是神仙吗?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雁时没说话,临江这才又反应过来:“哦,对,你本来就是神仙来着。” 没过多久,云鹿半拉半拽地把李奕七带到了秋白宫。 李奕七看到躺在地上的萧衒,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显然雁时师祖是需要他帮助才会让云鹿喊他过来的。 他连忙行了礼,问道:“师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嗯,”雁时看了一眼将晚的天色,道,“我这里有一方药,过程比较麻烦,想辛苦你做出来。” 李奕七哪敢推辞,连忙应下来。 临江守着萧衒,雁时和李奕七在旁边讲着药方需要注意的地方,同时往外拿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待到天完全黑下来,雁时才终于起身,看向临江道:“我去山云殿,你去吗?” 临江看了看雁时,又看了看萧衒,有些犹豫,刚准备拒绝,李奕七抢在她前面开口道:“你去吧,萧衒有我看着呢。” 临江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旁边的云鹿推了推她,然后坐到了李奕七的旁边。 临江笑了笑,跟着雁时离开秋白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山云殿。 就像雁时至少嘱咐的那样,山云殿中此时已经满满当当,众人见到雁时过来,纷纷让出来一条路。 南桃夭笑着招呼道:“师祖!” 众多大佬在侧,临江拉紧了雁时的衣角,让自己尽量免于承受身边的威压。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单独待着的时候也没问题,谢谢大佬一聚在一块,就好像在互相攀比似的散发出属于强者的威势。 雁时带着她走到前方,却并没有和大家打招呼,只是冲着孤玉略一点头,就拉着临江走到了后面一些的位置坐下。 临江在他旁边坐下来,明白了,雁时过来就是个镇场子的。 孤玉走到众人的面前,道:“虽然大家的人可能没来齐,但是事情还是要先说的,大家回去记得互相转告一下。” “这两天辛苦大家了,今天将大家叫过来,主要有两件事要说,一件收钱的,一件不收钱的。” 孤玉伸出来手指,笑着活跃气氛:“大家想先听哪一件?” 众人纷纷笑骂他烦人,初曦倒是非常直接地道:“孤玉掌门,先说说灵脉的事情吧。” 孤玉点头,压了压双手,看大家安静下来之后道:“这次的灵脉大家应该基本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灵脉原本是跃云灵墓之中的,是云珩先祖想要留给云珩后人的,但是近千年来,始终无人达到九品,可以打开灵墓,致使灵脉一直没有出现。” “但是灵脉这次出现,却也并非是云珩所为,而是牵涉到一个在座各位想必都是第一次接触的地方——冥界。” “冥界有一冥主,七门主,这次正是其中的第三门主肆意利用空间,想要扰乱灵界,却在巧合之下打开了跃云灵墓,这才有了这些天的种种事情。” “关于灵脉,要和大家说的,是两件事情,其一,灵界即将掀起动乱,我想各位应该也有不少人要参与灵界剿灭魔族之事,这件事情我在这里不做评判,总之,为了提升灵界的实力,在座的各位,可以在灵魔大战开始之前,自由地在灵脉修行,这也是诸位应得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有人满意,有人沉思。 孤玉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我们虽不知冥界发生了何种动荡,但是昨日之后,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那第三门主又掌握空间之力,随时可以到灵界来,如若诸位在任何地方碰见了这位门主,或者是来自于冥界的力量,切莫与其硬碰硬,请将其行踪告知云珩。” 孤玉这算是说完了,大殿中的各位听完安静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说出来一句:“就这?” 他还以为他们被叫过来是要给灵脉的灵气付钱呢。 结果,这就没了? 孤玉也一脸迷茫:“是啊,就这啊,怎么,于兄不满意?” “满意,满意得很,”那人连忙笑着道,遂又问道,“这个是不收钱的,那收钱的事情,是什么?” 说到收钱,孤玉变得兴奋起来,开心地伸出来两根手指晃了晃:“收钱的事情,也有两件,第一,是灵脉。” “经过我们云珩商讨,灵脉决定只供给在座各位所在的门派,只不过各位可以自由进出,但是若是想要门派弟子前来,就要交点钱了,至于交多少,我们还没有商量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所有进入灵脉的人,都要遵守云珩的门规,之后我会把我派门规发给大家看一看。” 这条大家但也没什么异议,初曦思考了一会儿,挑眉道:“孤玉掌门,你所说的第二件要交钱的事情,不会指的是你后面那位临江小友讲授符咒的钱吧?” 正在抠手指跑神的临江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提到,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前方。 孤玉往旁边让了一步笑着道:“不愧是初曦掌门,这也能猜得到。” 初曦不回他的话,径自看向临江问道:“不知道临江小友,一次课打算收我们多少钱?” 临江将双手从桌子上放下,看着初曦非常诚实地道:“各位都是灵界佼佼者,钱对各位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怎么能向各位要钱呢?” 一百一十六 使弱者与强者并肩 初曦只是笑,略微歪了歪头道:“我猜临江小友的意思,肯定不是要做善事,分文不收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不能揣着天上掉馅饼的梦想呀,”临江笑眯眯地,抬手撑着下巴说道,“至于收什么,怎么收还是要由我们孤玉掌门人决定的,问我也没结果哦。” “临江小友,虽然你讲的东西是很新奇,但是你真的认为,你的符咒,有如此大的能力,值得我们为此付出吗?”初曦终于问出来一个还算是犀利的问题。 临江挑了挑眉,放下来懒懒散散支着下巴的手,从座位上站起来,摊开双手,带着几乎狂傲的自信说道:“我不是相信符咒会有多大的能力,值得多少钱,我是认为,符咒,可以改变整个灵界。” 山云殿瞬间安静下来,在座的可都是灵界中数得上名号的人,就算再怎么对临江的符咒感兴趣,在他们的观念里,修为等级依旧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现在一个刚刚三品,换句话说也不过刚入修行之门的小丫头,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自己能改变世界,这换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会觉得可笑的。 只是碍于这是云珩的地盘,雁时又在后面坐着,他们才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得太明显罢了。 再看看云珩的孤玉等人,竟然每一个人都淡然地笑着,仿佛是默认了临江的话一般。 众人可以说是非常不理解了——为什么啊?这群自己都已经六七品的人,却要由着一个小丫头胡闹? 还是说,他们云珩,真的相信这个小丫头的话? 那符咒若真的能改变世界,那几千年来,还至于沦落至今? 空气就这么诡异地沉默着。 临江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一个人来质问她,只好叹了口气主动走出来,一边踱着步一边非常真诚地问道:“各位为什么看不起符咒呢?” “是因为符咒弱,还是提出符咒可以改变世界这个论点的我,实力比较弱?”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迟疑,为什么不以为然。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强者所说的话,才会被奉为真理。 她在众人面前站定,拿出来一张符咒晃了晃,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虽然诸位可能不太能赞同,但是有句话,我依然要说与各位。” 临江将手上的符纸轻轻扔出去,在众人的疑惑的目光下,符咒中赫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人影。 那人一头红色短发,身着只穿着一件灰白条纹的长衫,灰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碎痕,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奇怪的武器,刚一露头,便执着武器向前劈砍而去。 与之面对面的初曦还有另外几人连忙侧身躲开,一道足有一人宽的沟壑贯穿整个山云殿,但那道身影却在攻击之后立刻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是?”初曦忍不住惊呼出声,在场见过非戮的人并不多,但是每一个都能感觉到那人身上铺天盖地的恐怖与死亡的气息。 临江依旧在原地站着,终于开口道:“在我看来,无强力而可驭强力,使弱者可于强者并肩,这,就是符咒的意义。” 不远处的雁时看着那个明明并不高大的身影,眼中闪过淡淡的惊愕,随即又勾了勾唇角,自顾自地低头去喝茶。 众人的反应和临江预想的差不多,有人惊讶,有人迷茫,还有人不服气,她也不在乎,转身向后面走着道:“话只说到这里,各位可以认为这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夸,也可以自此扬长而去,全看各位自己的判断。” 她走到雁时面前,朝他伸出手。 后者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站起身将自己的胳膊递过去些许,虽然和临江脑子里想的舞会邀请握手不太一样,但是至少雁时已经没那么排斥了。 如果不是这里是山云殿,她真要开心地蹦起来了。 只不过她没机会享受挽着雁时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感觉,因为她刚搭上雁时的手,后者直接就带着她回到了秋白宫。 连反应时间都没留给她。 灵池边上,李奕七正带着云鹿画画,萧衒安静地躺在旁边,看上去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临江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雁时道:“过几天就会醒了。” 临江扭头,再次震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去往雁时额头上碰,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她也不挣扎,不可置信地道:“师尊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读心术了?” 雁时无言把临江的手放下来,道:“去休息吧,明日开始你还要修炼。” “那师哥呢?”临江问道。 雁时不回答,只抬了抬手,一个铺着褥子的床就出现在大殿中的墙边,萧衒也凭空飞起来,落到了床上。 临江叹了口气,拉起来云鹿道:“走吧,我们也该去睡觉了。” 李奕七也连忙和雁时告别。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雁时照例将临江喊了起来,后者抱着一个方枕头呆坐在床上,被他直接送到了半空中,然后毫不留情地摔到了床上。 “啊!师尊你好狠的心啊!”临江装模作样地哀嚎,终究是知道自己睡不成了,抱着衣服去收拾自己。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来到灵池旁,竟然看到了一个让她惊讶的人。 站在那里的祁司南听到声音,欢快地跟她打招呼:“哟:临江妹妹!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哎呀,你都三品了?不愧是临江妹妹,好厉害啊,好像也更好看了呢……” 祁司南的嘴巴唠叨个不停,临江躲了躲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师尊请我来的啊。”祁司南非常得意。 临江一脸茫然地看向雁时,后者点了点头:“他的身法很不错,灵动有力,变化多端,很适合陪你练习。” 她盯着祁司南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我跟他练好了?是不是也能当大盗?” 祁司南哈哈大笑,拍了拍胸脯道:“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偷遍灵界!” 雁时瞟了临江一眼,冷漠地道:“别拖延了,开始吧。” 祁司南在原地起势,冲着临江招了招手:“我不会放水的哦。” 一百一十七 帮个忙 就像雁时之前安排的那样,除了耍赖的间隙,临江真的一天都没得到机会休息,上午和祁司南对打,好歹还有点乐趣,下午被方胥指点,那才更是痛苦。 明明她才是师姐,但是在这人惜字如金的冷漠指点之下,竟然还莫名有些敬畏之心。 她越来越想念萧衒了。 到了晚上,临江洗了个澡,回到灵池边上,直接就在雁时身侧躺下,把头放在后者腿上。 雁时刚要伸手把她拉起来,临江忽地又坐了起来,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什么,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在云珩弟子住处聚集的地方,临江敲开了沈伊人的屋门。 沈伊人不满地打开门走出来,看到是临江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帮个忙。”临江眯着眼睛笑道。 “什,什么忙?”沈伊人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临江继续笑着道:“要不要住到秋白宫去?” “啊?”沈伊人没反应过来。 临江毫不客气地解释道:“啊,因为最近我要和师尊住到一起,云鹿没人照顾,所以想请你住到我那里陪她来着。” 沈伊人:“……” 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沈伊人:“临江!我杀了你啊!” 她跳起来就去掐临江的脖子。 临江知她不是真的发怒,笑着往后退了两步,装作挣扎几下,看她松了手之后继续火上浇油:“这样你也可以每天见到雁时,不是挺好的吗?” 原本已经松了手的沈伊人闻言再次瞪向临江,伸手在她胳膊上一顿乱锤,笑骂:“临江!你还是人吗!” 临江任她打了几下,才问道:“你帮不帮嘛。” “有没有别的好处?”沈伊人扬眉问道。 “嗯,”临江仔细想了想,伸出来手指列举,“李奕七或者是我做的饭,还有我可以额外给你讲符咒,行不行?” 沈伊人双手环胸,抖着脚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总算是道:“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本小姐就答应你了。” 临江笑了笑,沈伊人又立刻指着她道:“但是!你以后不准在欺负我了!” 临江仰头笑了,辩解道:“我哪有啊?” “你就是有!”沈伊人气得跺脚。 “好好好,我以后一定改正。”临江伸出手做发誓状哄道。 “哼,这还差不多,”沈伊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别过头去不无得意地道,“我发现,你也没那么讨厌嘛。” “哇,原来你以前是真的讨厌我吗?”临江做出伤心的样子。 “不是!”沈伊人连忙否认,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师祖为什么收你为徒,而且,很多人都说你不好。” 临江见她认真地解释起来,随即温柔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我都知道。” 沈伊人微仰着头,倔强地道:“那我还要告诉你,我已经不喜欢师祖了。” 临江微愣,然后问道:“你以前喜欢师祖,是哪种喜欢呢?” “什么哪种?”沈伊人茫然。 “这世上应该没什么人讨厌我师尊,但是人和人的喜欢未必相同,”临江一边思索着一边道,“你以前对师祖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敬仰,还是想亲手把这朵高岭之花摘下来的占有?” “占……占有?” 沈伊人第一次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震惊地摆了摆手:“我,,我,我怎么,能占有师祖那样的人啊!” 临江噗嗤笑了,在沈伊人头上揉了揉道:“傻丫头,虽然这种想法改变起来很难,但你要快点变强,要变得当拥有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不会产生‘我不配’的想法。” 沈伊人似懂非懂,茫然地点了点头后突然问道:“你,你想占有,师祖?” 临江没想到她的脑回路是这样的,哈哈笑了后无奈地道:“那倒也不至于!” 两个人闹腾完,沈伊人带着自己的东西就去到秋白宫了,临江和云鹿介绍了一下,看她们两个相处还算是和谐,这才放心地去到雁时那里。 走在路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抛弃了孩子去追自己的爱情的单身母亲。 雁时这个时候坐在灵池边看书,大概是之前南桃夭给他带过来的关于魔族的东西。 临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身体斜倾倚在雁时左臂上,轻声问道:“师尊,你真的完全不需要睡觉吗?” “嗯。”雁时轻轻应了一声。 “真好,那不就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了?” “有时候也会觉得无趣。”雁时很认真地回答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呢?”临江又问道。 “至少要八品以上。” “八品啊,”临江轻声喃喃,“那等我到了八品,师尊你就不会有觉得无趣的时候了,因为那时候我会陪着你的,你要,等等我……” 临江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显然今天一天真的把她累到了。 以雁时的修为,身上倚个人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力气。 他垂眸去看旁边的小姑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后者额前略有些散乱的碎发,长长的睫毛,娇挺的鼻尖。 虽然看不到,但他也能想象得出来那张嘴的样子,他握着书页的拇指在上面轻轻搓了两下,然后道了句:“好。” 临江第二天是在秋白宫主殿中的榻子上醒过来的,身上盖着被子,看起来好像还是她自己的,也不知道谁给她送过来的。 她起身把被子叠了,抬眼却发现床的另一边多了一个以屏风为门,白冰为墙的房间,看上去几乎占据了大殿的三分之一。 她从床上刚好能推开屏风直接进去,里面竟然摆着一排柜子还有梳妆台东西,剩余的空地够她换了衣服再跳一支丝滑的华尔兹。 这是,雁时给她准备的吗? 临江不可置信地坐在梳妆台旁边,发了会儿呆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洗漱梳妆,然后从大殿跑到外面。 “师尊!”她喊道。 在外面正在和孤玉还有南桃夭说着什么的雁时回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临江小跑着来到他身边用力地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 一百一十八 这节课很难 雁时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接纳了这样的拥抱,后知后觉地拉开了她问道:“怎么了?” 临江兴奋地仰起头,刚准备说点大胆话,扭头看了看南桃夭和孤玉,终究是摇了摇头:“没事,我去找云鹿吃饭。” 说完她和孤玉二人打了个招呼后就要离开,却被孤玉叫住:“临江,你不会忘了今天探云崖讲学了吧?” 临江原地站定,惊恐地碰住双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门口箱子里的东西你都还没看啊!”孤玉无可奈何地道。 临江连解释也来不及解释了,飞奔着出门,果然见到那箱子里放着一沓作业,粗略数一下,绝对超过了原本的三十多份。 她饭也来不及吃了,跑回自己的院子里疯狂批改作业。 沈伊人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屈尊亲自给她喂了几口饭。 好在她上次出的基本上都是有着固定答案的试题,这么改下来,速度也非常快,就是没时间鉴别他们是不是互相抄袭了。 好不容易改完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抱着那一沓东西和沈伊人一起离开,出门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云鹿。 刚站定犹豫了这么一下,门口传来钱宁宽慰的声音:“你去吧,师祖说让我来帮忙照顾一下她。” 师尊? 临江眨了眨眼睛,也没空感动了,拉着沈伊人往外走,路过钱宁的时候给她扔了个飞吻,道:“爱你!我马上回来!” 钱宁好笑地赶她出门。 除了秋白宫,就看到雁时带着孤玉在门口等着,她惊讶地道:“嗯?师尊今天也要一起去吗?” “嗯。”雁时说罢,朝她伸出手。 临江茫然地看了一下自己一手抱着试卷,一手拉着沈伊人,然后果断地将那一摞东西递给了孤玉:“回头给大家发一下。” 说完才伸手牵住雁时的手,几个人眨眼间就出现在探云崖。 孤玉还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也不在乎自己堂堂掌门人被人使唤,小学生一样在那一摞卷子里面搜寻着自己的那一份。 这次探云崖的课室,依旧没有顶,而且连后面的墙也没有了,扩充出来了不少座位,又被挤得满满当当。 临江捏了捏眉心走过去,也没去看大概有多少人,径自拿出来两张符咒开场:“前几次课呢,我们讲了简单符和复合符的融合,不同简单符的特殊条件,以及量的运算等,不难发现,这所有的一切,背后其实都涉及到一个运算层面。” “上次有人问我,那幅会动的水墨画和计算之间的关系,我没来得及回答,今天要讲的,就是基础数学和符咒,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数学和物理的叠加,但是因为物理的部分涉及较少,在这里就不提了。” 她说完,其中一张叠着的符咒,展示给众人,输入灵力,一滴黑色的水珠从里面冒出来,在空中蹦跳着往前跳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回到符纸上。 临江问道:“第一个问题,谁能告诉我,这张符咒中涉及了多少个基础符?” 台下无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秦玄峰才说道:“那岂不是要算算刚才那个小水珠在多少个位置上停留?那数不清啊……” “怎么数不清,那不是跳了三次吗?”有人不服地道。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临江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你们两个都说到点子上了,刚刚那一段运动的根本,就是不间断的连续移动,和三次的跳跃运动。” “就算我不说,你们应该也想得到,对刚刚那一段距离进行定位,是一件非常庞大的工作量,一个水珠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一幅画呢?” “所以,这时候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计算方式,能够将长距离的运动用简单的形式表示出来,也就是今天要讲的,函数。” “提前和大家说一下,这节课,很难,很难,很难,但是我在课上只会讲其基础部分,其他部分我会整理下来发给你们自己看,希望你们好好听课,做好准备。” 已经听了不止一次课的人正襟危坐,之前的课临江没专门说过,都把他们难得够呛,这次专门强调了三次“很难”,那到底该有多难啊?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两个小时过去,临江口干舌燥地喝着水,拿起来桌子上的沙漏晃了晃示意时间到了,然后道:“今天的作业,自己画一个可以是任何物体的,进行有任何有规律移动的符咒。” 她说完就要离开,走了一半又拐回来,四处看了看后道:“上次的作业,只有一个满分的,是我们的沈伊人同学,其他人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在获得她准许的前提下请她解答。” 临江对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沈伊人比了个大拇指,总算能够离开探云崖。 孤玉手里的作业随便拉了个弟子帮他,发了下去,听到临江这样说,他点了点沈迎手上一大半叉号的卷子幸灾乐祸:“沈迎同学啊,要多和女儿学一学啊,啧啧啧……” 沈迎白了旁边没个正行的掌门人一眼,也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课室里面热闹得紧,临江跟着雁时优哉游哉地往秋白宫走。 雁时忽地问道:“你早上的时候想同我说什么?” 临江愣了一下,笑着抱住他的胳膊贴过去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说,师尊你真好,真适合嫁给我。” “……” 雁时觉得自己就多余这一问,他抬手把临江的头推开。 临江一抬头看到天上飞过去一个奇怪的东西,指着道:“那是什么?” 雁时早在她问的时候就有所感应,抬头看向山云殿的方向,微微皱起来眉头道:“是青峰派的传信燕。” 两个人回到秋白宫,临江回到自己的院子陪云鹿和钱宁。 没过多久,孤玉和沈迎等人果然急匆匆地来到了秋白宫中,呆了一段时间后又急匆匆地离开。 云鹿和钱宁睡午觉去了,临江抱着云鹿那只小白兔来找雁时,后者正在和李奕七给萧衒喂药。 她看了看萧衒的状况似乎已经好了很多之后,坐到桌案边雁时常坐的位置等着。 一百一十九 诞辰 “下次的讲学,你可以先不用准备了,我们去青峰派。”雁时这样同临江讲。 “去干什么?参加他们掌门人的婚礼吗?”临江随口瞎扯。 “是诞辰,”雁时解释道,“据言,过几日是青峰派成立两千年之日,昊乾认为这个数目意义重大,因此想要请灵界各门派前来庆祝一番。” “诞辰,”临江一点也不在乎青峰派的诞辰是什么时候,她微微直起身道,“师尊,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雁时不回答,看了一眼已经过来的方胥道:“你该修炼了。” “……” 临江真想原地装死,她瞪着走过来的方胥,道:“叫师姐。” 方胥一言不发,拿出来一把短剑递给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临江长叹了一口气,只能爬起来继续自己的修行之路。 天快要黑的时候萧衒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临江趴在他旁边兴奋地问道:“师哥?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疼不疼?要不要……” 萧衒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一只手捂着脸缓了半天,才问道:“我睡过去多久?” “也没多久,两三天吧。”临江道。 萧衒松了口气,刚想坐起来,雁时已来到他身边扣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萧衒唤道。 雁时松开手,松了口气道:“还好,已经没有大碍了,这几天要静养,不要调动灵力。” “嗯,好。”萧衒总算能够下床了,他坐在床边休息,看到坐在他旁边的临江似乎一脸担忧,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你脸色好差哦,比你之前没醒过来的时候还差。”临江道。 萧衒吐了口浊气,伸手在临江头上揉了揉,道:“没什么,睡着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两人正说着,钱宁端着一个食盒走过来,惊讶地道:“你醒啦,正好我做了些点心,来吃点吧。” 钱宁得知临江请沈伊人过来陪云鹿后便将她教训了一顿,一是怪她偏心二是怪她傻,沈伊人再怎么说也是沈迎大长老的女儿,哪里能来给她做这样陪孩子的事情。 正巧最近沈伊人在突破期,被沈迎催着回去闭关,钱宁便替着她住了下来。 临江拉着萧衒去吃点心,四处看了看后问道:“方胥呢?刚刚还见他了。” 钱宁的脸色有些僵住,低着头道:“他出去了。” 临江凑过去问道:“你们吵架了?” 不应该吧,方胥会说话就不错了,真肯同人吵架? 钱宁捏着手里的糕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 钱宁狠狠地咬了一口糕点,委屈地道:“他过分!” 听说她住过来秋白宫,那木头不开心就算了,还说什么不要缠着他? 谁缠着他了?她来秋白宫就算有接近他的目的,那也是顺便得不值一提的事情好吗?他有什么好缠的?扔到门外面都没有人会捡走的木头! 钱宁越想越生气,三两下把手里的点心塞进嘴里,起身离开:“你们先吃吧,我去休息了!” 萧衒一脸茫然:“她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临江猜也猜得到这事情必定和方胥有关,听到萧衒这么问,临江白了他一眼,道:“去问问你的好师弟去。” 突然就被连坐了的萧衒更加迷茫了:“怎么就我的好师弟了?” “他又不叫我师姐,当然是你的好师弟!”临江吃完了手上的点心,起身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萧衒从本来还是被关心的病患突然就变成了什么都没做也是错了的人,他独坐在那里吃点心,味同嚼蜡。 临江回去哄了钱宁,两个人钻在同一个被窝里嘀嘀咕咕地说到半夜才各自睡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孤玉便来让他们前往青峰派去了,临江吃着早饭,不明所以:“消息不是昨天才到吗?怎么这么着急?” “谁知道那昊乾怎么回事,”孤玉也很是烦躁地道,“催催催的,好像今天不去他就撑不到明天似的。” “口下积德。”逢玉扭头认真地道。 “是是是,”孤玉无奈应下来,又看向雁时,道,“师祖,要不然我们不去了吧,那昊乾的的诞辰有什么好的?” 逢玉真想把自家掌门的嘴巴缝起来,瞪了他一眼道:“哪有这么简单?” 雁时沉吟片刻,道:“要去,云珩近来的种种事情,必定已经在灵界传开,冥界和灵阁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所谓诞辰,不过是一个由头,但我们去了才能知道他们有何打算。” 青峰派是五大宗派之中距离云珩最远的,哪怕按照雁时御剑的速度,恐怕也需要小半天的光景。 “那我们,稍后便出发?”孤玉问道。 “嗯,”雁时点头道,“按照昨日已定的人便可。” 等到孤玉走了,临江立刻问道:“师尊,我们也去吗?” “要去。”雁时转头看向她,道,“但是到青峰派之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我身边,知道吗?” “师尊,我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这个吗?”临江颇为骄傲地道。 雁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向秋白宫内走去。 没过多久,雁时便带着临江等人到了山云殿,在征得雁时同意之后,临江还带上了云鹿,云鹿还带上了她的小兔子。 一大家子一样来到山云殿,此时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二长老逢玉不打算前去,留在云珩处理相关事宜。 其他的长老包括秦玄峰,都要去青峰派,每人又各带了两名弟子,不觉算下来,这一趟足有二十多人要去。 这天下大大小小那么多个门派,青峰派有那么多地方给人住吗? 临江腹诽,她对昊乾和青峰派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好感。 孤玉看人开启了,在山云殿前抬手,一个船只模样的建筑凭空落到了广场之上。 雁时大概看了一下周围,翻手之间,众人已经悉数出现在船的甲板之上。 “师祖,下次提前说一声……”孤玉有些后怕地拍着胸口,他刚刚可是差点就要和猛地压到自己身上的那分力量斗争起来了。 一百二十 行舟 临江走到船尾的地方,站在边缘处往下看,山脉流云,尽收眼底。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扭头看过去,是南桃夭。 临江又回头去看外面的景色,南桃夭略带不满地笑道:“怎么说我也是五长老,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不说临江倒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八少女的人,是天下第一门派的五长老呢。 临江轻轻笑了,搓着手心道:“还好吧,也没有很过分。” 南桃夭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走到她身边问道:“你对掌门和其他长老,也是这么,目无尊长吗?” “我没有目无尊长啊,”临江一本正经地道,“我很尊重你们。” “看不出来。”南桃夭撇了撇嘴,看了她一会儿,又非常肯定地道,“你谁都不尊敬,除了你师尊。” 临江琢磨了一会儿,道:“我尊重所有人,真的。不是三跪九叩才算是尊重的。” 南桃夭也不在一个问题上继续计较,冷漠地看着船外的景象,问道:“临江,你到底从何处来?” 临江轻笑:“你想问的是,到底为什么,师尊他会收我为徒吧?” 南桃夭的手指扣紧,没有回答。 临江看了她一眼,同样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个问题,她到现在也还没有答案呢。 船行的速度并不快,上午出发,大约要到第二天清晨才会到达青峰派所在的断天山。 天气已经到了初冬,又是高空,虽然说众人都能以灵气御寒,但是临江不想在外面吃这苦头。 她进了船舫,里面大的惊人,由中间的走道分出来两侧各十个房间,为雁时准备的单间在最里面,往外便是一个开着门的房间,临江路过瞟了一眼,发现钱宁和萧衒还有两个她还算是眼熟的人正在坐里面温酒谈天。 一个是沈迎之子沈昭,一个是青壶长老的得意弟子凌雪,看到她后同时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见她过来,萧衒招手道:“临江,来,喝一杯?” 临江走进去关了门,疑惑地道:“你大病初愈,真的能喝酒吗?” “我问过了,可以喝。”萧衒拿了个酒杯给她倒了一杯递给她,“钱宁自己酿的十月初露,你不尝尝可就没了。” 临江接过来,白瓷酒盅里面盛着冒着淡淡热气的粉色液体,看着就像果汁一样。 她抬手就喝了下去,别人都是先苦后甜有回甘,这酒竟然是清甜为首,后泛酸涩酒气。 她吐了吐舌头,把酒杯放到了旁边,四处看了看后道:“云鹿呢?” “在李十七那里给兔子编笼子呢,”萧衒一副感慨的样子道,“谁给吃的就亲谁,这就是小孩子吗?” “那是当然,给吃的不就是最简单的示好和关心吗?”钱宁笑着接话,给在座的人又满上了酒。 临江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凌雪,主动找话道:“我看青壶长老身边还跟了一个人,是你师弟吗?” “不,”凌雪摇了摇头,“是我师兄。” “师兄?他看上去年纪好小,修为跟我差不多,我还以为长老们都会带修为心性都最上等的人呢。” “一般是这样的,比如五长老所带的秦师兄和于师姐,都已经是三品巅峰了,但是我师兄他,比较不同,他其实出身于青峰派。” 临江震惊:“青峰派不是离这里很远吗?他怎么回来到这里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师尊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从青峰派带过来了,所以论资格,他是大师兄。” “你们有人之前如果青峰派吗?”临江好奇地问道,“那里怎么样?” “我小的时候曾随父亲去过一次,”沈昭接话道,“那里,很适合修行。” “啊?这是什么意思?”钱宁问道,“灵界还有不适合修行的地方吗?” “不是,只是相比云珩,那里,”沈昭组织着语言道,“更像是一个真正的,残酷的修行世界,稍不注意,就会被别人踩下去。” “我师尊也曾说过,如果有一日这世上会有人进入八品或是飞升成仙,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出自青峰派。”凌雪也接着说道。 临江托着下巴,大概能想象到他们所说的是怎么样一个地方,那昊乾看上去就像是能领出来那样门派的人。 临江心里带着气,连喝了好几杯,等到早起的困劲上来了,她同这几个人告辞,去了隔壁的屋子。 这个房间比他们待着的要大上不少,除了摆了桌案长榻的正厅,旁边还另有一处起居室。 雁时正在里面倚着软榻看书,云白的长衫落到地上,在天光下泛着亮。 临江鲜少见到他这样放松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愣住,原本正若苍竹,净如高云的仙人此时慵懒地斜卧,平添了她以前不曾见过的温柔和华贵。 窗户敞开着,有冷气瑟瑟地灌进来,猛地离了温酒炉的临江清醒过来,她抖了抖身子,关上门来到雁时身边。 雁时只抬眼看了她一眼,就继续维持着原样看书。 临江突然就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真实,她一手撑着长榻的边缘,弯腰去看雁时,挡住了后者看书的视线。 雁时终于将目光落到她身上,道:“怎么了?” 临江呆呆地道:“你真是我师尊?” 雁时嗅着空气中的气息,微微冷下来道:“你喝醉了。” 临江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她说完直起身子,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又不太确定地道:“可能真醉了?” 雁时无奈,继续看自己的书,道:“去休息吧。” “哦。” 临江思索无果,应了一声,来到旁边的屏风后面,给自己铺了床铺,和衣躺上去,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候,温度不见高,但太阳正盛,照得刺眼。 临江略感疲惫,又躺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走出去,雁时已经不在屋子里,桌案上放着他还没看完的书。 她打开门,外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长长的走道通往远处,阳光透过两边的房间斑驳地落到地上,形成混乱的光点和花纹。 一百二十一 决定 地上的光影似是细微地晃了晃,临江看了一眼旁边之前萧衒等人喝酒的房间,里面亦是空空如也,只有满屋艳阳。 她奇怪地蹙眉,抬脚又继续沿着走道往前走,空旷的通道中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轻轻的,也没有回声。 临江将要走出船舫的时候,却见门外根本见不着甲板,只是一团混乱的白光,让人误以为是希望。 临江不明所以,停在门口的地方不敢挪动。 正踌躇的时候,从出口处忽然传过来一股她无比熟悉的气味,她往前走了两步,细细辨认。 味道是从光亮那头传过来的,混着烟尘的香味,临江眨了眨眼,突然明白过来。 是城市的味道。 是城市里不算清新的空气和路边小吃摊的烟火气,是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萦绕在鼻尖而她从没有刻意留意过的味道。 虽然未曾留意,但阔别已久之后,她却很快就回忆起来了,那是已经随着肌肤的呼吸渐渐融入她血脉深处的味道。 这光亮的那头,是城市? 她在原地呆住,那是不是,从这个地方,她能后回到以前的生活? 不用担心自己或他人的死亡,没有莫名其妙的力量,也不再有每日艰苦的训练。 她还是那个普通的人。 临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有人的影子从光亮那头落到她的脚下。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影,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人从那头传过来,同她一样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或者将她带回去。 她有预感,这可能是她唯一的回到过去的机会。 临江握紧了双手,过了一会儿,从空间中掏出来一个东西,那是她背到这个世界的背包,里面有她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是她和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她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喘着粗气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持续得让她大脑混沌起来之后,她蓄足了力气将那个背包扔向光亮之中。 背包没入白光中消失不见,临江原地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往通道的尽头跑过去。 来到尽头的那个房间,她猛地拉开房门,雁时和众长老端坐其间,闻声惊讶地看向她。 临江又扭头看向身后,周围已经陷入喧闹,云珩的弟子们在几个房间里谈笑生风,走廊里面热热闹闹,尽头的光亮处能看到船头。 她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也顾不得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场,跑过去扑到雁时身上,将脸埋在他身前呜咽出声。 明明刚刚那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她却清楚地感受到,她孤独地做出了一个会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的决定。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雁时一手揽着临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似有所思。 其他人见这场景,也只好纷纷告辞。 待到人都出去了,雁时才低头问道:“怎么了?” 临江只是委屈地哭,连完整的话都总结不出来,磕磕绊绊地搂着雁时道:“只有你了,我呜呜……我没有家,没有过去了……” 雁时听了个大概,猜测大约刚刚空间发生了变化,她经历了什么事情。 但也无从安慰起,只能轻轻在她背上拍着。 另一边南桃夭被孤玉拉出船舫,来到船头的位置,孤玉看着她道:“你刚刚还想动手不成?” 南桃夭甩开他,扭头道:“师兄,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想偏袒临江罢了。” “可是临江她,她是女子,师祖还是她的,她的师尊,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做?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对师祖分明有非分之想!” 孤玉略惊,随即又道:“你我能看出来的,师祖难道会看不出来吗?你以为他为什么纵容临江?” “再说所谓的师徒,你觉得普世间的眼光和限制,能够用到师祖的身上去吗?你难道还想用什么门规戒律来捆住师祖吗?” “那你的意思是,临江她对师祖做什么都可以吗?”南桃夭不可置信。 “对,”孤玉毫不留情地道,“但不是临江想做什么都可以,而是师祖想让她做什么都可以!你还不懂吗?” 南桃夭身体绷紧,过了一会儿甩手大声道:“我讨厌你!讨厌你们!” “哎……”孤玉想伸手去拦,南桃夭却已经快速没入船舫之中。 好在是借着这船,临江可以躲过修行了,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天黑之后抱着一堆书同雁时一起熬夜,熬不住了就就地趴下去睡。 第二天她还没醒,孤玉在外面敲门道:“师祖,到了。” “好。”雁时应了一声,去屏风后将临江拉起来。 临江眯着眼睛,掏出来一身衣服,意思还不清醒,背过去就去换。 雁时连忙将屏风合了。 等到临江从屏风后出来,他才给她塞了两个朱灵果,道:“走吧。” 临江看了看手里的果子,跟着雁时往外走着道:“师尊,这个不好吃。” “醒神!”雁时沉声地道。 “哦……”临江咬着果子跟他出门,一路来到船头的位置,把手里的果子分给萧衒一个。 船只缓缓下落,来到了一处空地之上,前后都是万仞高峰,直入云霄,陡峭得让人怀疑无处可住。 正如临江所想,非常适合苦修。 他们刚落下去,一个年轻人上前来朗声道:“所来可是云珩派?” “正是,”孤玉撑着船沿,道,“你们掌门人呢?怎么不见过来接我?” 下面的小生面带笑容,明知道孤玉是故意的,也只是和气地道:“实在抱歉,掌门近日实在繁忙,无暇他顾,故命弟子们在各处迎接各门派。” 这话也算是解释了,昊乾没对他们区别对待。 孤玉笑了笑,领着人从船上下来,将船收了。 前来接他们的人也算是个不卑不亢的,这才报了姓名道:“见过各位前辈,道友,我是昊乾掌门门下第二弟子,名重远,特来带诸位先行前往休憩之所。” 孤玉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青峰派派内除弟子外几乎住不下其他人,但凡宴请,客人们必定是要前往断天山下行居镇中,镇内有一行宫,专为招待客人所设,也是因此,才名行居镇。 一百二十二 十州道 自断天山至行居镇,所乘也是小舟,只是相比孤玉带他们过来那支要可怜上不少。 他们近二十人,是分了两队于小舟之上,才得以共至行居镇的。 重远将他们一路送到了行宫,一边为他们介绍一边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大院,道:“每派所设两院,共二十屋,一院为男,一院为女,各位可自行决定如何分配,一应用品,皆已备齐,各位若有其他需要,可以告知管院。” 他说完从院子里走出来一名壮汉,身材魁梧但脸上带着叫人放心的笑容,道:“俺叫李岩,各位可以叫俺小李,之后几天的院中各事,都交给俺来办就成。” 雁时做主,让女子住到了东边的遇仙居,男子则住外侧的仙泽院。 临江和钱宁挑了个贴墙稍大些的屋子挤到一处,再往外是一个秦玄峰带过来的外院女子唐衾,然后是凌雪,正中的堂屋自然是南桃夭和青壶分了去。 仙泽院那边,孤玉有意将正中间最大的留给雁时,后者拒绝了,挑了个角落临着一丛竹林的雅居。 萧衒和方胥合挤到雁时旁边的屋子,其他人也清楚雁时的性子,自行将剩余的房间分了去。 临江和钱宁收拾好了房间,迫不及待地找了李岩问一问这行居镇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要说行居镇好吃的,当属十州道,行居镇尝尝要接纳许多外来人,这灵界各地的口味,最后都距离到了十州道,一定有好多你们在外面没吃过的呢。” 李岩甚是热情地道:“至于好玩的,外来人常去五仙院,镇里的人闲了的会去茶龙街,随便找个茶楼坐一坐,听一听各地传闻,俺最推荐荟英楼,茶好,小菜也好,讲书的霍先生也特别好!” “听起来这地方像是各地的人都回来的地方啊,”临江感谢完了李岩,往外走着道,“我去和师尊说一声,我们就出发。” 钱宁拉着云鹿和她来到了仙泽院,问道:“我们不同他们一起去吗?” “女生出来玩,叫臭男人做什么?”临江不在意地道,说罢又凑过去问道,“你想叫上方胥?” “不要!”钱宁毫不犹豫地拒绝。 临江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然后就听到萧衒无奈的声音:“什么叫臭男人,你说得好过分啊。” “哎呀,那不是看你们每次跟我们出去玩都无所事事的嘛。”临江解释道。 “那你说的臭男人也包括师父吗?”萧衒坐在花坛边上笑着问道。 “瞎说,师尊是香男人。”临江说罢扭头往外走,“我们出去啦,帮我和师尊说一声哦。” 萧衒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道:“师父让我坐在这等你,若是你来了就告诉你,不准就去玩。” 临江的笑容垮下来,扭头看着幸灾乐祸的萧衒,这才想起来雁时是有和她说过,到了青峰派之后不能离开他来着。 “早知道就该直接偷溜出去,”临江小声嘟囔着来到钱宁身边,戏非常足地问道,“请问这位小姐,介意会有几个男人同我们一起出门吗?” 钱宁被她逗得大笑,道:“不介意啦!” 临江扭头看向萧衒,后者抬手指了指角落的屋子。 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跑过去敲了敲门,对着门缝道:“师尊,你在吗?我想出去玩……”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往里面打开,临江直接往前跌了下去,被雁时接住。 临江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角,然后笑着道:“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雁时真的是忍不住地叹气,他觉得自己自从收了临江做徒弟,叹气的次数都变多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修炼能和出去玩一样积极。 叹气归叹气,他也没有拒绝,关了门道:“走吧。” “好耶!师尊你最好了!”或许是急需快乐填补一下她这几天丧气的心情,临江跳起来,跑到钱宁身边,拉着她道,“走吧!” 将要出去的时候,为了躲避事情的孤玉硬是跟了出来,很是惬意地掐着腰走出行宫。 于是姐妹三人行突然就变成了七人行。 临江也不需要问后面几个人的需求,带着他们就去了十州道,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果子,她早就饿了。 十州道实际上是十条小街组成的一片游乐区,或许是为了让游玩者不那么无聊,除了吃食以外,还有其他小摊和店铺。 临江先买了点小吃垫着,和钱宁一路逛,也不管需不需要,胭脂水粉也要逛,布料成衣也要看。 路过一个街边小摊的时候,临江停了下来,拿起来上面一支精致的翠鸟衔花外绕云烟的簪子,惊讶地道:“好精致啊。” 坐摊的是个老人,手上正在绕着一支铁丝线,看样子这些东西都是他手工做的。 听闻临江开口,他只略抬了下头,道:“一支十五两,三支四十两。” 这价格也很精致。临江下意识地咋舌。 但随即又想到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贫穷的打工人了。 她瞬间欢快起来,手里拿着一个,低头又去看其他的,旁边的几个男人没什么兴趣,找了个小摊坐着。 临江刚要伸手去拿另一个,一只长鞭自后方挥过来,擦着临江的手就打到了小摊的柜子上,登时将那木板柜抽出来一道深深的裂缝,临江的手背上也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 “啊……”临江吃痛,放下来簪子去看自己的手背,虽然已经是三品了,但是她的身体远不如普通三品那样,被这么抽了一下,几乎泛出来血丝。 “没事吧?”钱宁连忙去看她。 临江摇了摇头看向来人,一个穿着云纹淡金衫的男子晃着手上的鞭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也没看临江一眼,盯着那个也没抬头,只是继续捻着手中铁丝的老人道:“老头?我让你做的祥云金凤簪,做好了吗?” 老人尚未回答,那人又继续道:“你若没做好,还敢来这里摆摊?” 说罢他抬手又向面前的摊柜拍去,这次却没拍着,只是腹部一阵抽疼,他整个人就倒飞出去,落到了街道另一边,压塌了放在路边的一个桌子。 一百二十三 猫 雁时等人看到后赶过来,临江委屈地把自己的手送到雁时面前去,好像刚刚一记抽腿把人踢飞出去的不是她。 雁时低头给她简单地治疗了一下,街对面倒在地上的人爬起来,用手里的鞭子指着临江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敢这么对我!”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穿着统一的灰色布衣的人,扶着那男子将他护在中间。 临江看了看自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的手背,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着那男子走去。 也许是因为她刚刚那一下吓到了他,也可能是因为她背后还站着三五个凶神恶煞的人看着她,总之见她过来,以那男子为中心的几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临江也不在乎旁边的人,定定地看着那个男子,伸出手道:“拿钱。” “什么?”男子捂着肚子不可置信,受伤的是他诶,他没问她要钱就不错了好吗? 临江却淡淡地道:“你打破了人家的摊子,打断了两根簪子,一共四十五两,赔钱。” “哈?”那男子显然没想到这人问自己要钱竟然是这样的理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个人,白衣服的他看不出来,那两个黑衣服的应该是三品左右,还有一个,感觉好像五品以上啊? 什么运气?他在心里骂了几句,道,“王福,给钱。” 守在他前面的一个男人闻言,掏出来钱袋数了四十五两交给临江。 临江拿了钱,不再看那人一眼,转身来到摊位旁,把那银子放到桌子上,又和钱宁挑了好几个样式都不错的簪子,自己算了钱,把钱放上去,道:“您数数?” 老人依旧是漠不关心的样子,摆了摆手,没什么诚意地道了句:“多谢。” 那几个簪子临江确实喜欢得很,漂亮有创意,她看了看周围,行路人偶尔瞥一眼这摊位,便很快走了。 她弯腰将一个银花小簪子别到云鹿头发上,然后顺手在老人货摊上按了一把。 雁时自然看得到她的动作,却也没问,跟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十州道想要逛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他们腿脚再好,也是需要时间的。 逛到晌午头,临江让云鹿挑了个饭馆,好吃好喝了一顿,总算带着战利品回去了。 这算是逛累了,下午也没有再出门,临江坐在阴凉地的石凳上,背靠着桌子,仰头去看手心里的那支簪子,簪体简单大方,尾处仅有一只简单的飞雁衔着簪子。 她看了一会儿,把簪子收了起来。 外面突然传来热闹的声音,临江扭头去看,只看到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路过了门口,然后进了仙泽院。 看衣裳看不出来,但是要说住在遇仙居更里面的,似乎也没几个门派。 依照雁时受欢迎的程度,怕是这种人要来好几波。 她犹豫了一会儿,没去看热闹,再把自己搭进去要被迫修炼就得不偿失了。 她拿了几册书出来,一边计算一边整理着。 等天色渐晚了,李岩同他们说过之后,将行宫内准备的饭菜给临江他们送了过来。 青壶和南桃夭都不在,院里只有他们这几个小辈,但时不时还是有别的门派的人前来,都由凌雪和钱宁招呼过去了。 临江忙着手头的东西,想着先收个尾,便让他们先吃先休息了。 结果这尾巴一收就到了小半夜,钱宁和云鹿先歇息了,仙泽院那边也总算安静下来。 她到厨房看了一下钱宁给她留的饭菜,打开看了看,也没什么胃口,倒是非常想念煮方便面。 她叹了口气,给自己下了锅清汤面,一边吃着一边检查她这些天来的劳动成果有没有疏漏。 吃完把碗筷送进厨房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白猫爬上了案台,冲着她之前打开了没合上的饭菜去了。 临江失笑,那猫看上去不像是家养的,她一边把罩子罩上给它留了份醉小排在外面,一边想着这遇仙居的神仙大概是福泽万物,普度众生吧。 她这边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就听见乐滋滋地吃肉的猫喵喵的叫了几声。 临江收拾好了碗筷去看,却见那只猫已经两眼翻白躺到了地上,似是没了呼吸,但是腹部却好像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在不停地游走鼓动。 她原地愣了一会儿,利落地将所有饭菜收了起来,跑回屋子里看了看钱宁和云鹿,确认她们两个没什么事之后才又回到厨房,用毯子将猫包起来,抱着跑向雁时的住处。 仙泽院也已经都暗了下去,临江试着推了一下雁时房间的门,还真让她给推开了。 雁时就坐在案前看书,见她进来,无奈地道:“怎么了?” 临江关了门,连忙跑到他身边,将猫放到桌子上,掀开了毯子。 雁时自然立刻就注意到了临江想让他看的内容,那猫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盯着那不断起伏的腹部看了一会儿,在某一块肚皮变得原来越突出的时候,他往前伸了下手。 一道寒气略过,整只猫都被淡淡的冰霜覆盖,它的肚子处诡异而突兀地突出一个尖形,几乎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血丝下一刻就要从中爆开。 “师尊,这是……” “这猫,你从哪里发现的?”雁时问道。 临江把那几碗饭菜也拿到桌子上,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说了,又不由得一阵阵后怕,如果不是她突然对油腻没什么胃口,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形容恐怖地横尸遇仙居了。 她说完后雁时没有说话,她垂着头轻声道:“是有人,想要杀我,是吗?” “你还记得,钱宁给你留好食物之后,都谁去过厨房吗?知道那食物是给你留的都有谁?” 临江摇了摇头:“今天来来往往许多人,记不得了。” 雁时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尸体,脸色阴沉,过了一会儿,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在临江头上安抚似的揉了揉,道:“先去休息吧。” 雁时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从今天起,你与我同吃同睡。” “嗯,”临江甚至没心情高兴,她晃了晃腿,道,“我睡不着。” 她没办法让自己立刻从侥幸逃生的情绪中立刻走出来。 一百二十四 不止周全 雁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若依平时,他大有可能不会将临江看护得这么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临江放弃了一些重要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即便说得冷血一些,这是临江自己的决定,但是他知道,这绝不可能与他无关,若不然,她也不会在船上的时候那般哭泣。 雁时很清楚自己现在心中的想法。 他想护好她。 不止护她周全无恙。 “睡不着便不睡吧,”雁时依旧看着书,终于说道,“有我在。” 临江看向自己身边突然温柔了很多的师尊,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趴到桌子上去看雁时的侧脸。 灯光把本就是真谪仙的脸勾出来浅浅的轮廓,这样的人就在她身边,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临江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缩了缩脖子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虽然经历了某种意义上的死里逃生,但是临江终究是睡了个好觉的,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 雁时不在房间内,她抱着被子愣了会儿神,听到外面更喧闹起来,才收拾了一下,穿好了衣服出门。 不出门不要紧,一出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来了,整个仙泽院满满当当的,云珩的,不是云珩的人几乎都挤在院子里。 倒是雁时和秦玄峰,坐在竹丛边喝茶谈天,全当别人不存在。 临江猛地对面这么多人的目光,有种第一次走红毯的感觉,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看出什么不妥。 她茫然四顾,对上南桃夭略显阴沉的目光之后恍然大悟,笑着抬手和众人打了招呼:“早啊,你们继续哈。” 南桃夭捏紧了自己的手心才压住了上前的冲动。 这若是平常也就算了,今日各门派齐聚于此,她一个女子,清晨从自己师尊房中出来,竟然一点也不知羞,真是给云珩丢脸。 当然,有她这种想法的并非少数。 临江心里清楚,别说是这个世界,就算是回到21世纪,面对的情况恐怕也不会好太多。 钱宁拉着云鹿从人群中小跑着来到临江身边,给她塞了几个热包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早上让我好担心!” “对不起嘛,”临江连忙道歉,“昨天晚上出了一些事情,我太着急了,忘了给你留个信了。” “发生了什么?”钱宁担心地问道。 “这个事情等人少了再同你说,”临江把包子送到了嘴边,顿了一下又放了下来,问道,“这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 “哦,今日那青峰派的诞辰盛会便要开始了,这些都是想和我们云珩一同出发的。”钱宁解释道。 “这样,”临江把包子收了起来,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后,道,“那个穿黑竹纹白衫的,是古越派吧?” “是啊。” “同为五大门派,他们但也没必要来找云珩结伴吧?”临江好奇,踮着脚看那几个人,又道,“唉?怎么走了?” 说起古越派,临江四处张望,问道:“我师哥呢?” 钱宁也有些好奇地道:“他一早就出去了,似乎是师祖有事要他去办,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等萧衒回来,还有这些人客套完?”钱宁也不太确定。 临江点了点头,拉着她们来到了雁时和秦玄峰在的桌边坐下,笑眯眯地道:“师尊早上好啊。” 雁时点了点头,秦玄峰扭头道:“都这时候了,还早上呢?” 临江嘿嘿笑了一下,托着下巴看向秦玄峰,道:“太上长老,帮个忙呗?” 秦玄峰立刻警惕起来,往后仰了一下,道:“什么忙?” 临江掏出来一个厚厚的册子递给他,道:“这是我最近整理的《符咒基础纲要》,我看过长老的字,非常好看,麻烦长老帮我誊写一份,用于印刷,以后充当弟子们的教材书呗?” 秦玄峰登时就翘起来了二郎腿,不满地道:“临江,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好歹也是云珩堂堂的太上长老,你就让我帮你誊写东西?” 临江一脸无辜,苦头婆心地劝道:“长老,换个角度想一想嘛,你可是第一个得到此书并且可以进行系统整理从而对书的内容有更深层次了解的人呀!” “我保证,这书你看了绝对不吃亏!”临江又立刻补充道。 秦玄峰还真的心动了,做出架子冲着临江招了招手:“那你,让我先过过眼。” “没问题!”临江双手将书奉上,放到秦玄峰手心。 秦玄峰拿过来,竟有略微的紧张,他迟疑了一下,才打开书来,只一眼就把书合上了,道:“我不干!” 临江连忙压住了他的手,道:“我知道,我字丑,所以才来让你补救的嘛,你好歹先看看内容呢?” 这书是临江最早接触符咒的时候就开始着手整理的,那个时候她最习惯的还是现代书籍的横排版,因为是给自己看的笔记,什么鬼画符都有,最近这一个月才整合出来一册勉强成体系的书。 秦玄峰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总算咂了咂嘴又去看手里的书,横排版的丑字看得他头疼,粗略地翻了几页之后,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又往后翻了好几页,他总算是长叹了口气,道:“行,我就屈尊这一回,帮你誊一遍。” “就一回啊,”临江面带遗憾,“后面还有好几本呢。” 秦玄峰沉默,拿起来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茶后,才道:“其实,逢玉和沈迎的字也很不错。” “这不是跟他们二位没有跟你熟嘛。”临江笑着道。 “行了行了,别给我来这套,我给你找人,给你整还不行吗?”秦玄峰将那册子收起来,翻着白眼道。 “好勒!多谢长老!”临江立刻道。 “别谢我!你给我好好练字!”秦玄峰怒道,“你不是画画挺好的吗?字怎么能写成那个样子?” “哎,你们的毛笔太难用了。”临江给自己找理由。 两人正说着,临江忽地被人敲了一下肩头,身后传来萧衒的声音:“你没事吧?” 一百二十五 相逢不算来迟 临江被吓得一哆嗦,抬手拍了萧衒一巴掌道:“没事也要被你吓出事了!” 萧衒揉了揉被她打的胳膊,笑道:“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临江撇了撇嘴,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萧衒这才看向雁时,道:“师父,昨天晚上进出遇仙居厨房的人,至少有十七人,除了住在里面的师妹他们,也还有十几人,云珩的,行宫中的青峰派人,古越派,灵山派都有涉及,而且只是进出厨房,留下的痕迹太浅,基本上都追踪不到。” “嗯,”雁时点了点头,道,“先收手吧,幕后之人近期应该不会再动手。” “厨房?幕后之人?”钱宁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很清楚这大概就是临江昨天所说的事情,再加上临江去找了雁时寻求庇护,钱宁几乎也能猜出来大概了。 她扭头担忧地看向临江,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临江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安心,笑着宽慰道:“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而且师尊不是说了,最近我很安全的。” “那也要小心啊!”钱宁急呼呼地道,又替她委屈起来,“为什么啊,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瞎说,我不是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了吗?”临江故意逗她。 钱宁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又无处反驳,只能道:“你这个人!” 临江笑着哄她。 雁时看了一眼往这边走来的孤玉,起身道:“该走了。” 孤玉瘫着一张脸,精疲力尽地道:“你们可真舒服。” “谁让你是掌门人呢。”萧衒幸灾乐祸,搭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院中的人自然是先给雁时让了路,然后才各自跟在后面。 临江走在雁时旁边,扭头看了看身后,忽地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萧衒不解地道。 临江摇了摇头,凑到了同样一脸好奇的钱宁耳边,小声道:“你看这浩浩荡荡的,像不像送亲队伍。” 钱宁愣了一下,立刻红着脸在临江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着道:“哎!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啊!” “啧,我今天应该穿一身红色的。”临江拽了拽自己的白色袖子道。 钱宁又是一顿笑骂。 后面一步的萧衒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闹来闹去,又疑惑地看了看身后的队伍,终究是看不出什么。 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方胥,又摇了摇头:“哦,你肯定也不懂。” 方胥:“……” 一队人来到行宫正中的前庭,这才又分批上了来时的飞舟,往青峰派去。 临江看着脚下的山川,忽然开口道:“人类这么渺小,欲望却大得惊人。” 钱宁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慨叹,却又没由来地和她有着默契,轻声道:“没有人可以独占灵界的。” 临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没过多久,众人便到了云珩第一次到的那个山头,这次来迎接他们的终于不是只有一个人了,而是五个人。 临江看着山崖边其中一个身着青灰色劲装,怀抱一柄黑鞘长剑,皮肤略黑,却有一头银色长发束起的男子,挑了挑眉:“我以为青峰派只有修炼狂魔,不会有美男子呢。” 萧衒闻言略带惊恐地看着身边的临江,刚想伸手拦住她,后者已经快步走到了船头。 临江来到了行船人的身边问道:“小道友,那个银发男子,是你们青峰派的什么人啊?” “哦,那是我们大师兄。”行船人是个小少年闻言连忙道。 “大师兄?”临江盯着那小少年,两人沉默不语片刻后,她问道,“没了?” “啊?”小少年显然被吓到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临江摆了摆手:“算了,名字我一会儿自己问。” 雁时看着站在船头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的临江,提着她的领子把她拽了回来。 临江讨好地笑了笑,站到了他身边。 众人下去的时候,那银发男子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待那日的重远和孤玉寒暄完了才笔挺地来到队伍最前方,似乎要是带领他们进去。 这不是巧了吗? 临江扬了扬眉,近距离去看白发男子,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是异瞳,左眼是墨色,右眼却是和眼白相差无几的灰白色。 这双眼睛,虽然这种颜色临江从未见过,却又莫名觉得很是熟悉。 难不成,又是在证道九劫中见过? 不应当啊,他可是青峰派的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临江的目光,白发男子看向她,异色的双瞳中带着询问。 临江拉着钱宁倒着走,面对着白发男子笑道:“我叫临江,你呢?” 男子闻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道:“李客迟。” “你们青峰派的名字都挺很不错嘛,”临江强忍着握手的冲动,歪了歪头,意有所指地道,“俱是红尘烟水客,相逢不算来迟。” 李客迟琢磨了一下其中意味,随即微蹙眉头,似是碍于周围有人在场,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李客迟把头扭过去的时候,临江忽然就想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这双眼睛了。 在那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孤岛上。 那个可以秒杀她的少年。 她握着钱宁的手紧了一下,后者本是不好意思听她和李客迟谈笑地别着头,感觉到以后连忙问道:“怎么了?” 临江呆呆地看向她,有些心慌地转过去,周围的人只当她是在李客迟身上吃了瘪,所以无地自容。 但是临江却低着头陷入沉思,手指不断地摩挲着一张符纸。 应该只是长得像罢了,这世上会有长得像的人,更别说是长得像的眼睛。 但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慌,她是在其他地方也见过那个少年吗? 临江大脑一片混沌,直到钱宁拉了她一下,她才免于撞上雁时的后背。 到了? 临江歪头去看,明明一直走的都是平地,众人却一路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对岸隔着云雾茫茫若隐若现。 众人分散开来,孤玉走到前面揣着手道:“昊乾兄?莫不是要我们去请你吗?” 四下安静,过了一一会儿,才自半空中传来一道声音:“哼,我哪敢让你请我啊?” 一百二十六 梦灵犀 随着声音落下,众人脚下的山崖一阵晃动,轰隆隆的石块相撞之声响起来,过了一会儿,一面平台赫然由悬崖之下升到了众人面前,比他们所踩的地面高出来一个台阶。 平台之上已经摆好宴席,所有座位呈微弧形,留出来了中间的空地。 昊乾立于前方,身后站着几位青峰派的长老,皆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不愧是仙剑之门派。 昊乾率先朝前拱手道:“诸位一路风尘,昊乾不多言他,在此请诸位入席。” 说罢立刻对着雁时侧身道:“仙尊,请。” 雁时也不客气,率先踏上了台阶,临江连忙跟上,接着是云珩派的众人,派别也分别有青峰弟子上去引路入座。 李客迟带着雁时往前方走,临江等人自然是沾了雁时的光能坐到最前方。 看着云珩各位坐下来,临江刚准备坐到雁时身边去的时候,突然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伸手拦住了旁边转身要走的李客迟。 李客迟不解地看向她,临江笑着问道:“李客迟,我叫什么?” 李客迟皱眉再皱眉,抗拒了半天,终究是答道:“临江。” 临江收起来胳膊,非常开心:“回答正确。” 但奇怪的是,她的心里却有一个突兀的感觉: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李客迟绷着脸,快步离开。 临江目送他离开,慢慢收起来笑容陷入沉思——到底为什么她会觉得他们有其他渊源啊。 雁时坐在位置上,看着站在那里依然面对李客迟背影的临江,心中有些烦闷,自己都没有想到地开口唤道:“仙儿。” 临江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回过头来看着雁时。 如果她没记错这好像是雁时第一次喊她,以往他好像连临江这两个字都没喊过吧? 别说她,周围几个云珩长老听到了眉毛也跳了跳,南桃夭更是把手心掐出了痕印。 雁时知道她在惊讶什么,也只是仰头看着她道:“过来坐下。” 临江立刻乖乖地到他旁边坐下,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正襟危坐了三次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她便斜身凑过去小声道:“师尊,你是不是吃醋了?” 雁时斜晲了她一眼,淡漠地道:“你何时能收收你的性子?” “我什么性子,”临江支着脑袋看他,故意挑着他不愿意听的词说,“我行我素,胆大妄为,口无遮拦,招惹是非,拈花惹草,红杏出墙,搔首弄姿……水性杨花?” 雁时果真有些生气了,搓了搓手指看向她,目光难得的严厉,却又碍着场合,只将冰冷的声音传入了临江耳中。 “回去之后,将《静心识言》抄写五十遍。” 临江立刻绷住了身体不嘚瑟了,《静心识言》是修士常于修炼前默念或默背用来让自己达到心无杂念,心窍通明的状态的心经,足有二十多页,近千字。 她凑近了雁时道:“别啊,师尊我错了……” 雁时这次铁了心要让她长点记性,一眼也不再看她。 临江恳求无果,不服气地压着声音道:“师尊,你这是公报私仇!” 至于什么公,什么仇,她也说不清楚。 总之说罢便赌气别过头去不看他,自己端了桌子上的一盘果子开始剥皮。 他们这边闹完了,众人也终于全部落座上百人将巨大的平台坐得满满当当。 昊乾只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边对着旁边招了招手。 只见一列列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女穿着一致的衣服,双手端着菜肴从平台更后方尚在云雾中的悬崖之上走出来。 “长仙谷?”有人惊讶地道,“昊乾掌门好大手笔。” 昊乾只是笑了笑,并未多加炫耀。 长仙谷临江也听过,主要是和她的属性很配,而且是李奕七的梦中圣地,所以也听他说过不少次。 长仙谷是灵界唯一一处食修之地,以所烹食物之色香味以及能而闻名。 只是谷中之人俗念甚少,鲜少出谷,这次昊乾竟然能邀请到他们,也足看得出他对这次青峰诞辰的重视了。 不过想想也是,临江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学生时代,别说两千年,一百年纪念日,学校都要大办特办呢。 送到桌子上的食物看上去只是前菜,白瓷印兰花的三等分碟,只放着一块像是布丁一样的点心,一团看不出原料的球状食物,还有一盅浅紫色的液体,闻上去应该是酒。 待到所有人桌上的菜都上齐了,从烟雾中走出来一位身着桃色纱裙的绰约女子,悠悠然地来到了昊乾身侧,温柔地道:“采长仙谷独有的灵曦果酿制的梦灵犀,上古秘方仿制的桃源糕和蜜儿圆,请各位品尝。” “梦灵犀?”有人惊呼了一声,又不可置信地道,“听闻梦灵犀此酒,饮之得灵犀,造化随个人,可不是凡品。” “这等珍贵之物,昊乾兄竟只拿来当做前菜吗?” 昊乾笑了笑,转身对着女子行礼道:“这只能感谢茗味谷主肯给我这点面子啊。” 南宫茗味含笑弯了弯腰,始终温柔地道:“长仙谷久未与灵界各位相约,今日所能不负诸位期待,便已经是荣幸之至。” 昊乾见大家都在客气,率先举起来酒杯道:“那我们便以此杯灵曦酒,作为今日开场,与君同乐!” 说罢仰头将其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临江犹豫了一会儿,没喝。 倒也不是怕酒里有毒,刚刚那人说喝了些酒会有造化,临江不太信,她总觉得造化落到自己身上,只有报应。 虽然她也没做什么事情。 雁时倒是端起来酒杯喝了,闭眼感应了片刻,便睁开眼睛,眸中依旧是一片清淡。 临江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才举杯喝了。 没什么变化,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孤玉懒懒散散地解围:“梦灵犀,听这名字,是梦中方有灵犀,昊乾,今天晚上你们青峰派不会群魔乱舞吧?” 众人听了他的话,再看看含笑的南宫茗味,总算明白过来,有人附和着开玩笑:“那我今天晚上可要把自己绑好了再睡,免得出来吓到人。” 一百二十七 学海无涯 气氛自此欢快起来,几道甜品刚吃完,有人站起来道:“昊乾兄以长仙谷美食招待,我等自然也该有所回馈。” 临江立刻明白了,这是突然进入了送礼环节啊。 果然,站起来的那人招了招手,立刻有弟子从座位中起身,捧着一个托盘来到正中位置道:“八品重刃墨洄,为青峰祝寿。” 昊乾似乎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个环节,但是看起来这似乎是这些道友自己安排的,他当然也不会拒绝,叫人上来将礼物收了。 之后果然不间断地站出来了一个又一个门派出面送礼,临江无聊地看了一会儿,忽地又担忧地看向孤玉,按照这个人的性格和对昊乾的仇视程度,不会压根没准备礼物吧? 孤玉感受到她的目光,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狠狠地瞪了回去,一脸“我是那么不成熟的人吗”的表情。 虽然还在互相生气,但是雁时看了一会儿众人送礼,又盯着盘中未动的食物看了一会儿,转手将盘子放到了临江面前。 临江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把那蜜儿圆拨到自己盘子里,又把剩下的桃源糕转手给了斜后面的钱宁。 正准备吃的时候,忽然听到台上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她停住动作抬头看去。 只见两个墨竹白衫的男子站在中间,手中捧着巨大的画轴,其中一人道:“半年前,一位名为临江仙的仙子在藏玉阁作下一副会动的水墨画,引得灵界重金争夺,纷纷研究效仿,吾亦不例外,今日终得断天山水墨一副,敬请昊乾兄,青峰派诸位以及,临江仙指点。” 那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毫不遮掩地看向临江。 临江倒是看了一下萧衒,后者的脸色果然很差。 待到昊乾点头后,那人才收回目光,将足有一人宽,三人长的画轴展开,上面画满了联合在一起的符文。 临江心里想的却是:这不是努努力还是能琢磨出来的吗?以后的课可以讲再难一点的。 她这样想着,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输入灵力之后,墨水渐渐脱离画纸,来到空中,四散漂浮之后构成了将近一个阁楼高的断天山一景,上面还有浮云轻轻缭绕。 众人惊叹片刻,不约而同地鼓掌喝彩,别人可能认不出,但是昊乾等人却最清楚这是断天山的何处,更是诚心诚意地赞叹不已。 只有云珩的几个刺头面无表情,好像在挑事一样。 坐在偏角落里的无忧真人撇了撇嘴,同身边的沈轩道:“大而不精,重而不简,空有一副架子罢了。” 沈轩无奈地笑了笑,却也认同他的说法,若论精致程度,确实比不上临江当时那一副,即便是画面的丰富程度,也是临江那一副所含之景让人惊艳。 墨水悠悠回到了纸张之上,站在旁边的那人显然对自己的作品以及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却还是面向临江道:“不知道临江仙,觉得如何?” 就硬要把她扯出来呗? 萧衒看向临江,收起来之前的冷脸轻轻笑了一下:有人要倒霉了。 从之前的平云阁到摘云战,萧衒再清楚不过了,临江极其讨厌别人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对她进行挑衅。 更何况,她现在的心情似乎还不太好。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临江身上,后者却好像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一样,低着头慢慢悠悠地用筷子把盘子里的蜜儿圆一分为二。 空气完全安静下来,都要变得尴尬的时候,她终于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非常真挚地道:“挺好,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那人抓住了这个话头,逼问道,“仙子是觉得,还有需要进步之处?” 临江一脸无辜:“学海无涯,自然是再接再厉。” “请临江仙指点。”那人不依不饶,“听闻临江仙近日在以此画讲授符咒,不知,到底此学如何无涯?” 昊乾虽然对古越派如此堂而皇之地挑衅不悦,但还真的有点想看看临江到底会怎么应对。 他在心里默念:愧为大宗,愧为大宗啊…… 临江把桌上的蜜儿圆吃了一半,放下筷子,拿出来纸币,直接开始作画,也不管其他人是好奇还是不耐烦。 不过也没过多久,她就吹了下手上的符咒,又拿出来另外几张符咒一同放在手上,道:“可以把你的断天山再放出来一次吗?” 那人还真想不出她能有什么应对方法,半紧张半自傲地道:“自然。” 那巨大的立体水墨再次出现,临江把手中的符纸随手扔了出去。 六张符纸散落到地上,其中一张符纸亮起,原本已经打算回到纸上的断天山突然停住,好似失去了控制汇聚成一个大块的墨水块,然后轰的一声全部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砸出来大片的污渍,也将临江扔出去的其他符纸悉数覆盖。 古越派的那人惊诧片刻,随即大怒:“临江仙,不愿指点便罢,为何毁我作品!” 临江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不是问我水墨画还有何无涯之处吗?闭嘴看着。” 看戏的众人也只好先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向中间看去。 没一会儿,落到地上的墨水忽然开始往上升了起来,然后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符文漂浮到了空中。 再之后,地上的墨水滩中飞出来一只燕子,在符文中穿梭了一圈,化形为一个直及成人膝盖高低的娃娃! 那小娃娃落地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原地蹦了几下,地上的墨汁飞溅起来,然后冒出来了四个大小相近形状不同,但憨态可掬的娃娃。 空中的符文不断地飘动,像是翅膀一样跟在五个娃娃的身后,时而融入他们体内,时而漂浮到空中。 这已经超越了画的范畴了吧。 众人冒出来差不多的想法。 临江扭头看向孤玉道:“你带的什么礼物啊?” 孤玉扔给她一个盒子,道:“极品净悟香。” 临江也没细问是什么,拿着那盒子就扔了出去,唤道:“晶晶!” 孤玉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五个娃娃中的一个小跑了几步,将那盒子抱到了怀里。 这娃娃,是有灵智的?有人忍不住开始怀疑。 一百二十八 百里溪 那娃娃拿到盒子之后,小跑着就要给昊乾送过去,跑到一半忽然又停了下来,把盒子放到了地上转身像追蝴蝶一样蹦跳着去追一个空中的符文。 众人被那样子逗笑,又纷纷怀疑,这娃娃到底是什么? 别真是什么邪法炼出来的吧? 旁边的另一个娃娃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那位同伴,上前将地上的盒子捡起来,一步步送到了昊乾桌子上。 这个时候其他娃娃也没闲着,临江随手掏了点东西扔出去,道:“接住!” 三个娃娃翻滚蹦跳,各自接住了一朵颜色各异的花朵,一个捧着花小跑进入对面的坐席中,将花递给了一个灵山派的女子。 女子笑着接过来,又忍不住想碰碰面前的娃娃,后者却一矮身躲了过去,然后和她伸出来的手击了个掌,这才转身跑了,逗得周围的人忍俊不禁。 至于另外两个小娃娃,一个拿着花和追蝴蝶的那个玩到一起去了,另一个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跑到了李客迟面前,高举着花朵献给他。 李客迟垂眸地盯着面前只比桌案高出来半截的小娃娃,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才终于接过来那朵花放到了桌边。 雁时用力搓了搓手指,斜眼看向身边的临江,那小姑娘好像全然没将他当回事,一手托着下巴对着李客迟眯眼笑了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拿起来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另一边给昊乾送了礼的娃娃盯着昊乾,指了指他手边的一个酒坛子。 昊乾失笑,试着将那个酒坛递给它,后者果然往前来了两步,抱过来和它脑袋差不多大的酒坛,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废了老大劲儿才把酒坛送到了萧衒桌子上。 放完了还佯装擦了擦汗,转身冲着昊乾弯了弯腰鞠躬,萧衒自然知道这是临江给自己的,但终究是昊乾所赠,他无奈地起身冲着昊乾抱拳,算是承了这个情。 五个娃娃重新往中间的符咒处跑去,化作几个动物然后终于融入墨水中消失不见,原本一直跟着它们的符咒也全部消失。 临江招了招手,那几张符纸重新回到她的手上,看着已经呆立在那里的古越派之人道:“抱歉,吃了你的断天山,但是恕我直言,想要在符咒上羞辱我,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再接再厉吧。”她很是温和地笑着道。 “临江仙,刚刚那些小娃娃,是什么东西?”对面有人问道。 临江挑了挑眉,道:“是画啊。” “画?怎么像是有灵智一般?” “刚刚飘在它们身后的,是能对组成它们的墨水进行控制的符文,控制得越熟练,连接越快,它们的动作也越逼真,好似有灵智一样。” 临江重新看向古越派那个人,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顶峰之作,再之后可以让符咒在物体内融合达到真正的好似有灵智,再之后可以上色,可以控制灵力,可以越来越逼真。这便是学海无涯。” 古越派那人的脸色已经如死灰一般,过了半晌,才僵硬地转身道:“多谢临江仙教诲!” 初曦忽然想到了那日在云珩山云殿出现的非戮,那也是这样的符咒吗? 按照临江所说,有颜色,可以控制灵力,并且十分逼真。 那不就意味着,临江在这方面,已然达到了最高成就吗? 她看着那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女子,暗自心惊。 在场的人不乏那日见过临江的,自然也都能想到这个层面。 怪不得她敢说,想要在符咒上羞辱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这便是绝对的实力带来的绝对自信啊。 长仙谷的南宫茗味站在昊乾旁边,看向临江的目光若有所思。 送礼环节总算过去,宴席又进一步开始,一道道菜自云雾之中由人送出,每一道都让人惊呼,甚至有人说自己的修为有了突破,惹得其他人眼红。 歌舞落尽,酒足饭饱,不免就有人要切磋切磋,昊乾自然没有意见,将平台又上升了一段,接着他们一开始到来的悬崖空地便成了天然的一片比武台。 约好了要下去的两个人刚站起来,天空骤然暗了下去,一层层乌云凭空出现,渐渐遮住整片天空,不多时断天山便如同处于黑夜之中一样。 云层中有电光闪烁,乍然亮起后,天地微亮,又瞬间归于黑暗,带给人无限压迫之感。 昊乾站起来,仰头道:“何方道友在此,不如出面一见!” 这是人为的? 临江吃着点心抬头看过去,果真有一个身影从云层之中缓步走出,身着白色长袍,面带金色面具,宛若来自上天的使者一般,一步步踏空走下来。 临江微愣,旁边的云鹿突然“啊”了一声,她才总算想起来,这不是在钱城送了云鹿兔子的人吗?好像是叫百里溪? 秦玄峰还称呼过他为闻溪公子。 临江下意识想问问雁时,还没开口便想到他们好像还在冷战,撇了撇嘴喝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 昊乾不解又震惊地看着走到半空中却没有落下来的男子,脸色变了又变,才终于沉声问道:“你是,百里溪?” “百里溪?” “百里溪不是早就死了吗?” 众人交头接耳,带着质疑看向半空。 那男子不答话,在空中停了片刻,猛然消失,下一瞬,一道以百里溪和昊乾为中心的冲撞之力四散扩开,周围的长老掌门纷纷支起来防御护着自家的弟子们。 秦玄峰看着中间的两个人,过了一会儿道:“这是……八品?” “八品?灵界多久没出现过八品的人了?”孤玉惊讶地道,“我还以为第一个八品的会是昊乾那人呢。” 一击毕,昊乾往后退了数步,惊疑不定地面对面前的人,握紧了手中的重剑,道:“你果真是百里溪?” 百里溪轻轻笑了,道:“我怎么会是百里溪,百里溪已经被你杀了,你不记得了吗?” 他越是这样说,在座的人反而越是肯定了他就是百里溪。 两百年前,昊乾还是六品,就杀了百里溪,两百年后,本应该死了的人,却已经凌驾他们所有人之上。 一百二十九 是除妖大会 昊乾开口似乎想说什么,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将手中武器抬起,道:“你想杀我,便来吧。” 百里溪丝毫不为所动,手中执着一把短刃便刺了过去,两人武器相撞,却并没有上次那样的轰动,反倒是静静的,只听到了“当”的一声。 接着,百里溪后退一步,看了一眼挂着水珠的刀尖,扭头看向雁时:“雁时仙尊,是想要管管这档子事不成?” 如果雁时出手,别说杀了昊乾,他们每一个人都要由着这个人的想法行动,谁知道他会站在哪边。 雁时淡然看向他,道:“把你带的人都喊出来吧。” 百里溪冷哼一声,还未开口,从山下和云层间很快又落下了十几个人。 临江还没看清,就听到落下来的人之中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道:“临江!” 她的身体猛地绷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过去,立于百里溪身边的人,是一个红裙女子,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银色劲装的少年。 少年的脸无数次在临江梦中出现,带着绝望和惶恐。 但是梦中的那张脸总是苍白的,上面有脏乱的血迹,面前的这张脸却干净,纯粹,坚韧挺立,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 临江慌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小跑到少年身边,缓缓伸手去碰他的脸,带着温度的皮肤在她指尖下凹陷些许。 林羽鸣握住临江的手腕,轻声道:“是我。” 明明只过了半年,面前的少年却已经比她又高出了不少,她吸了吸鼻子,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为什么他还活着,她只是低头抵住他的胸口,不断地轻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傅言深色复杂地看了临江一眼,转而对着百里溪道:“都说了让你不要急,这下好了。” 百里溪刚准备说什么,他的面前忽地凝出来了一道冰墙,一支箭羽撞到上面,缓缓消散如烟。 这是? 天空骤然传来威压,天启立于半空中,只一人可比千军万马,冷峻的脸上露出来讽刺的笑容,道:“雁时,你不是不插手凡间之事的吗?” 临江闻声看向天空,眼眸瞬间冰冷起来。 这只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人,但是他带给她的痛苦和仇恨却足以她动起杀心。 林羽鸣还活着,这让她惊讶,让她欣喜若狂,但不代表她就会忘记所谓灵阁阁主是如何冷漠草菅人命。 林羽鸣活着,是他自己的幸运,而并非灵阁阁主的仁慈,他是杀人犯,这点临江从不动摇。 雁时没有回答,地面微微颤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力量即将破地而出,以临江为中心,无数符咒似长蛇一般汹涌而出,朝着天空中的天启飞扑而去。 临江根本没有刻意控制,准确来说,她根本已经不受控制,只是冷着脸站在那里,这一幕就和半年前在灵阁中发生过的一样。 一个失控的,会抽空自身所有灵力的,弱者。 但是这次临江没有倒下,她的脚下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符文,符文之上灵气和灵力都疯狂涌动,仿佛形成了一片无形的,自我澎湃的海浪。 凝聚成股的符咒来到天启身边,还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就四散飞溅。 但是符咒的力量却并不受这这东西的影响。 数不清的符文在昏暗的天空下成片闪烁,天空坠下惊雷,空气凝结成冰,乌云混乱成雨落下,雨幕之中,神龙吐息,伏虎腾跃,天启的身体隐匿其中看不清楚,天地万象都几乎以那成片的符咒展开,覆盖了整片断天山的天空,目之所及,惊心动魄。 这是一个刚刚三品的人能够制造出来的动静吗? 众人呆呆地看着天空,又看向神色冰冷的那个女子。 之前她说符咒能改变整个灵界,她说使弱者可与强者并肩便是符咒的意义。 当时众人只当她是年少轻狂,什么会动的画也不过都是小儿玩物,可今时今日,他们真正动摇了,眼前的景象完全动摇了他们多年以来的坚持。 但天启是何等人物,那些符咒最多能够以意料不到让他受到片刻影响罢了。 凡人终究是凡人,如何能以灵力摧毁神明。 一道剑光自符咒万象之中迸裂而出,将符咒形成的攻击上下分层,破开一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临江并不觉得惊讶,她早就做好了天启会分毫无伤的准备。 就在天启面前的视野干净之后,上下两片意向之中飘出来几个金色闪光,下一瞬,数个黑色金边的空间缝隙错乱地以天启为中心展开,空间之中凌乱地冒出来各种奇怪的东西。 天启心中一惊,迅速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临江面前不远处,手中长剑直指她的胸口,却被雁时以剑鞘挡住。 地面上的符文闪了两下,又是一道空间在天启脚踝处的高度裂开,天启以剑自裂缝之上划过,后退到原本昊乾坐着的主位之上,目光越过雁时死死地盯着临江。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无比重要的信息:此人,留不得。 但是,他尚且又杀不得。 他把目光挪到雁时身上,终于开口道:“你还真是找到了个宝贝。” 雁时拔剑与他相对而立,天空之上的符咒在雨水中四散飘荡落地,场面出奇的诡异。 “灵阁阁主?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傅言率先拉着林羽鸣后退数步,冷声问道。 天启看向她,微笑着道:“当然是来诛妖的。” 只不过今天雁时在这里,竟然管起了凡间事。 “诛妖?”傅言眸子闪了闪,突然明白过来,看向昊乾怒道,“这是你的诡计!这里是……” 她没说出来,天启便替她说了出来:“宗派齐聚,修士集众,诛妖为首,这里,就是除妖大会啊!” 临江听到这几个字,猛地攥起来拳头,抬脚就又要往前走,被雁时拦了下来。 除妖大会? 宴会之上的众人总算从那种不知名的诡异感中明白过来。 这里有灵阁阁主,有五大宗派,有各位修士,还有妖族。可不就是除妖大会吗? 这才是昊乾邀请他们来这个地方的真正目的? 百里溪冷然道:“昊乾,真是不愧是你,灵阁阁主的门下走狗!你早知道我们会来,是不是!” 一百三十 变故 昊乾站在不远处并未答话,被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样的辱骂他听得多了,不管是有意让他听到的,还是他无意知道的。 天启只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容勾出来一半便凝固在他脸上。 他低头看去,一柄纯黑色的长刀自他的胸口破出,血液几乎立刻染红了那里的大片衣服,有血滴顺着刀尖缓缓流下,砸到地面上。 众人脸色顿变,今日的变故实在是如浪潮般层层迭起,连放松地呼吸一口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 昊乾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苍凉又讽刺:“确实,我是灵阁阁主的门下走狗,但是,这走狗,也要有当够的一天的!我昊乾,是人,我是,青峰派的掌门人!” 他说罢提刀冲向天启,后者看了他一眼,径自用力从黑刀之上挣脱,捂着胸口来到了半空中,挂着鲜血的嘴脸带着狰狞的笑容。 昊乾一击不中,停到了原地。 那黑色长刀被从天启的胸口处拔出来后,露出来一个身着斗篷,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材修长的男子。 “这是……” 场上有人细细查探着黑袍男人的修为,然后惊恐地道:“这,这是魔族!” 他能探查到的事情,在场的诸位自然也能。 古越派掌门仝擎山走出来,指着昊乾怒道:“昊乾!你,你同魔族勾结!” 昊乾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握剑盯着天启。 他太清楚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了,现在天启既然已经有所防备,他便已经没有成功得手的可能性了。 如今场上,可以和此人一战的,唯有雁时了。 可他会管这件事吗? 天启捂着胸口,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轻轻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仰头大笑,复又看向昊乾道:“昊乾啊昊乾,世人都说你有勇无谋,难当重任,就连我都曾这样认为,现在看来,你才是智勇双全的那一个,骗了整个灵界的那一个啊!” 还有人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天启感慨地道:“先放出所谓寿辰的消息,引妖族前来杀你,后同我说,让我来帮忙捉妖,表面是以自身为饵,诱捕妖族,实际上是以妖族为饵,想要诛杀我!” “昊乾,当真是我低估了你!”天启怒极反笑,沉声问道:“这些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谋划的?你表现出来的事情,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天启的话说完,场上之人完全陷入惊愕,百里溪思索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傅言,呆呆地道:“这,你知道这事吗?” 傅言看了他一眼,深色复杂,没有解释。 而台上的其他人,已然也有了自己的判断,昊乾和灵阁阁主决裂,今日之后,天下势必两分,那么选择强大不知尽头的灵阁,还是和魔族甚至妖族合作的昊乾,此时便是他们要思考的问题了。 昊乾多少也猜得到如今众人想法,但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他看得出来天启的伤完全不致命,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应天启的质问,只是警惕地看着天上的那个人,不,应该说是,那个,神。 他的背后忽地传来一道劲风,昊乾回头看去,却见仝擎山抬掌向他攻击而来,被那黑袍男子挡住,掌风凌冽破空,将男子头上的斗篷掀了下去,露出来一张精致俊朗的脸。 临江看到那张脸,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你是……” 出现在这里的那个黑袍男子,赫然就是当初在孤岛将她秒杀的那个少年的放大版。 应该说,他们毫无疑问就是同一个人。 男子这边挡着仝擎山的攻击,扭头看向临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临江欠了他千八百万的钱。 临江却有些痛苦地扶住了头,低头大口大口费力地喘息着,大脑内一片轰鸣,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爆炸迸裂而出了一样。 雁时扭过身扶住她,一只手摸着她的头,有柔和的灵力从他手中扩散出去。 古越派的掌门一动手,其他人也立刻跟上,目标所至,正是昊乾。 青峰派的各位长老见状立刻各自出手应对。 黑袍男子这边将仝擎山击退,转身和昊乾换了个位置,让昊乾对上了仝擎山,自己则和天启相对而立。 出手的皆是五品以上的长老,所掀起来的动静足够席卷整个断天山。 还未投入战斗的各门派纷纷让自家弟子先行离开。 随着古越派出手之后,另一派也终于按耐不住,加入现场,自此,灵阁五大宗派相对的局势正式形成。 一边是以灵阁阁主天启为首的古越派和江寒宗。 一边是云珩,青峰,长林三大门派。 场面乱作一团,刀光剑影,山崩石裂,几乎无一人可安然处之。 青峰派的一位长老带着修为偏低的各派弟子们远离山崖,天启抬手向下压去,整片断天山崖在顷刻间化为烟尘,四散飞扬,又在下一瞬凝结成冰,尚且停在上面的人不过是觉得晃了一下罢了。 天启看向雁时,冷声道:“你当真要管此事?” 雁时很是淡然:“此事不算凡事。” 天启冷笑:“你还真说对了。” 下一瞬,天启身侧再次撕裂了一个黑色空洞,非戮从中缓缓走出来,再一抬手,无数邪祟鬼怪如同千军万马从中奔腾而出,半空中冲向断天山之上。 非戮双手环胸,嚣张地喊道:“雁时,还有那个,很会骂人的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临江在雁时怀里把头抬起来,看向半空中并肩而立的她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两个人,缓缓握紧了拳头。 原本在山腰保护众弟子的长老们只觉得背后的气势轰然,铺天盖地,即便是自己修为还算是强者,也不由得慌乱起来。 这太多了,即便是这次来到这里的弟子们都算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但终究是年轻人,每个人的实力和灵力都是十分有限的,就算是把现今青峰派内的弟子们都喊过来,也没办法面对这么多的邪祟。 哪怕他们这些前辈,要面对如此众多的邪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一百三十一 封印 “就你会叫人吗?”一直没说话的黑袍男子看向天空,不屑地道。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一条黑色巨蟒从天空俯冲而下,直冲山下的邪祟而去。 再之后,一条巨大的船只自空中缓缓降下来,无数身着黑袍的人,或者说是魔族从船上跃下来,执着武器便同下面的邪祟厮杀起来。 数量上的劣势被大大补足之后,众人终于振作起来,也不在乎是魔族还是妖族了,能和他们一起杀敌的都是朋友。 临江立刻就认了出来,那个巨蟒正是当初那位,风离大人。 巨蟒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人形,已然混入人群之中,不太寻得到。 临江估量了一天眼前的形势,她没那么高的水平,但是基本的算数题还是会算的。 目前来看两方的实力还算是均等,只要雁时能够控制住那个灵阁阁主,不让场上出现那么高的实力差距,事情就没有那么难搞。 天启搓着手指,淡淡地道:“雁时,你应该知道,你是赢不了我的。” 临江立刻看向雁时,道:“师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雁时并不瞒她,道:“我不能杀他。” 不能杀他,就意味着需要留手,意味着更高的战斗难度,所以也更容易被对手拿捏。 这临江再明白不过了。 她垂眸想了一会儿,突然垫脚凑到了雁时耳边说了什么。 雁时听完她的话,看了一眼天启,在临江的背上拍了一下,下一瞬,临江直接消失,雁时则将长剑立于身侧,抬头看向天启。 这是要与他战斗的意思。 天启冷然挑眉:“你把她送去了哪?” 雁时不回答,长剑上挑,一道剑影破开天光,非戮忙不迭地躲过去,被迫与秦玄峰和孤玉缠斗起来。 天启全然不当回事,好似只是将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戏来看,笑着道:“雁时啊雁时,天下人都说你慈悲公正,但是天下大乱之际,你唯一在乎的,唯一想保护的,竟然只是一个女人?” 雁时索性不动了,就那么看着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反正也是拖延时间,怎么拖延没什么不一样的。 天启看到他的这幅反应,反而有怒火被挑起来,手中凝出一柄白色长剑,朝着雁时攻击而去。 另一边,临江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还算是熟悉的浩瀚星空,那片红色的光芒依旧亮着,泅天趴在其中,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进来,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到是临江之后微微直起身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救你。”临江慌慌张张地道。 “你能救我?怎么不让你师尊来?”泅天不太信。 “他忙着呢。” 临江说罢,扔出来一个冰台,站在上面俯视泅天周围的符文,在地上铺了一摞纸,拿了好几根笔出来开始运算,一边算一边后悔怎么怎么当初就要把笔记本电脑给扔回去呢? 想想办法充上电,还能帮她算一算。 但是现在她也没精力吐槽这些,手上的笔一瞬不停地在纸上算。 泅天抬高了身子去看她,好奇地道:“你干什么呢?” 临江对着他压了压手:“卧下去,挡着我视线了。” 什么叫卧下去?怎么好像在叫狗一样呢? 泅天吹胡子瞪眼,最终怏怏地趴下去,也知道临江多半是不会陪他聊天的,任由她在那里算来算去,径自闭上了眼睛。 临江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奋笔疾书,人的大脑如果是靠齿轮运转的,那她现在的大脑里面应该已经摩擦出来火花了。 但若真算情况,还是断天山更危急一些。 因为战斗的人修为都过高,战斗范围很快从悬崖平台扩展到整个断天山,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如初,没有遭到众人毒手的。 天启虽然压制着雁时,但是昊乾布局多年,必然不只有那魔族的黑袍男子一处手段。 雁时似是知他所谓,在某个瞬间猛然挪到百里之外,断天山处处将起,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一道惊雷贯穿天地,将天启没入其中。 天雷是天道浩劫,哪怕是天启,真真实实地挨上这么一下,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是的,只是不可能毫发无损,昊乾根本没有抱着这能杀掉他的想法,就和雁时一样。 雁时不能杀天启,他也不能,这天下不需要天启,但又需要天启活着。 天雷之后,古越派和江寒宗的心都凉了一半,他们之所以投靠天启,对他死心塌地,就是因为知道后者实力之恐怖。 这天下无人能奈何雁时,但是天启可是连雁时都动不得的人,只要他不死,灵界就可以永远维持现有制度,但是这一道雷,他们真真切切地担心天启会陨落其中了。 天雷持续了几次呼吸之后缓缓消失,却又没有完全消散,而是拧成了一柄剑,就那么被天启握到了手上。 这次心凉的,变成了昊乾。 地上的黑袍男子见状,冷漠皱眉,提刀而上,生生与天启正面对抗,竟然速度极快地再次伤到了天启。 天启握着天雷之剑,将黑袍男子招架到旁边,自己终究是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然后才又慌慌张张地躲过了雁时的攻击。 但他也只慌乱了这么一会儿,就再次冷静下来,沉着地应对着雁时和黑袍男子两个人的攻击。 最先落败的是古越派,脱离了天启,他们和云珩众派的实力也并不对等,哪怕非戮一个人就替他们拦住了秦玄峰和孤玉两个七品强者,但是初曦和昊乾同样拖住了他们的三个强者,余下的人各自分战,但还要算上不少站在云珩那边的散修,比如无忧真人等人。 他们唯一的靠山,不过是天启不会死。 不会死,但是,可以被封印。 战斗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雁时突然加快了进攻的速度,剑光在天启周围形成剑阵,不断有空间在其中被撕裂。 天启不屑地躲避却在某个瞬间骤然消失,之后,一条几乎覆盖整个天空的巨龙突兀出现。 泅天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若不是雁时出手稍微护了一下,断天山现在恐怕都已经塌了一半了。 一百三十二 实情 泅天茫然四顾,周围尽是他没见过的人,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封印里看临江画画,怎么突然就来到这儿了? 那小丫头没有骗他,他真的自由了? 受影响最大的当然不是他自己,而是断天山中的战斗。 古越派本就落败,天启无故消失,山下的邪祟也已经被清理殆尽。 虽然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非戮很清楚大势已去,毫不犹豫地从秦玄峰和孤玉手中逃脱,隐去空中消失不见。 孤玉气得大骂:“懂空间了不起啊!” 骂归骂,眼下还是要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雁时将临江接出来,小姑娘浑身是汗,已然透支昏迷过去。 他横抱着临江出现在众人面前,先是看了一眼泅天,道:“别占地方。” 泅天翻了个白眼,还是听话地适应了一下力量,然后就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条三尺小蛇,绕了一圈后趴到了临江肩膀上。 雁时抱着临江走到还算是成型的主位桌前,让她倚着自己坐下,然后才道:“灵阁阁主天启,已被封印,当下需要确定的,是日后大势如何。” 南宫茗味从后面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盅汤药,道:“让临江仙仙子将这喝了吧。” “多谢。”雁时也不客气,拿过来闻了闻味道,又试一下温度,倒到一个干净的碗里,喂着临江喝下去。 临江迷迷糊糊地只觉得体内一股温柔地力量替她修补着疲惫,虽不至于完全恢复,但是总算是悠悠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昊乾上前,对着她和雁时弯腰道:“今日之事,若无仙尊和临江仙,我等必不能成事,还请仙尊为灵界主持大局。” “什么大局不大局的,”百里溪捂着手上的胳膊冲出来道,“你还没和我们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呢!你利用我们来钓那什么天启?” 昊乾哑然失笑,无奈道:“我确实利用了你们,但是我只请了傅言一人前来,你……” 他说着停了下来,又正色道:“若是为当年之事,你现在便可以取我性命,昊乾,绝无半点怨言。” 百里溪瞪了他好大会儿,又看向傅言:“这到底怎么回事?” 傅言伸手绕着头发,认命地解释道:“事实就是,从上一次除妖大会,我和昊乾的目的就是借机除掉天启,但是没想到那个时候魔族那小子没能出来,以我们力量,不足以杀他,只好作罢。” 魔族那小子? 黑袍男子抬步走到临江面前,弯下腰将拳头砸在桌子上,憋屈又愤怒地瞪着她。 临江听了半天,也明白过来了,呆呆地指着他道:“你,你就是……” 就是那个孤岛上被封印的人? 那么就是说,当时出现的那几个人不是去加固封印的,而是去动摇封印的,结果她还为了自身安全,又把封印延长了一年! 临江往后缩了缩,尴尬地道:“那,那个,你别瞪我了,我……” 她连一个解释的理由都想不到,只能闭了嘴任由男子瞪她。 她垂下头,听到肩上的泅天忽地道了一句:“你是,李长风?” 李长风终于看向临江肩头那条,小龙,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是谁,也没回话。 临江眨了眨眼,生硬地笑着道:“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好名字哈。” 李长风冷眼看着临江,那表情再清楚不过:编,就硬编。 但他也知道如今去计较那些并没有用,只是呼了口气转身站到了临江旁边的地方。 临江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接过来雁时递给她的一个灵果小口地啃着。 其他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昊乾虽然隐隐约约猜得到,但也清楚现在不是挑明那些事情的时候。 百里溪把武器横在昊乾脖子上半天,终究是又拿了下来,甩了甩手道:“留你在灵界再发挥点作用!” 昊乾露出来笑容,又重新看向在场的人道:“今日大家都消耗巨大,依我之见,不妨先行休息几日,整理一下,过几天,我们再商讨今后之计。” “那他们呢?”初曦指了指或者晕过去或者被绑着的古越派和江寒宗的人问道。 昊乾思索了一下,道:“若要我来说,放了他们。” “放了?”有人不可置信地高呼道,“他们刚刚可是要同天启一起杀了我们,就这么放了?” 昊乾压了压手,叹气道:“我明白,但是江寒宗和古越派如果没有他们,必定会陷入混乱,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祸事,这绝不是我们打倒天启想要看到的。” 孤玉上前,在昊乾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反正这几天我们也不会回去呢,先软禁呗,等事情商量完了,再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提议,然后再安排人监督他们不就好了?” 还是他的提议更让众人容易接受一些。 这场波及整个断天山的战斗总算是落下帷幕,青峰派已经被折腾的完全看不出以往天下大派的恢弘气势,提议让大家先回去休养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青峰派也要好好恢复一番。 众人都没有什么问题,昊乾让人将古越派和江寒宗的人送到了断天山上长老们住的地方,其他人自然是又回到了行居镇中,但是李长风和他的一众人从山下上来,为首的一个深色劲装的男子瞥见临江,唰地就从边缘处来到了她面前,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地道:“好久不见啊!” 临江往雁时身边躲了躲,不明所以:“我们,好像没见过吧?” 她这话刚说完,就有人过来给她做解释,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扬了扬长发,不满地道:“这是我们风离大人!” “哎呀,是你们啊……” 临江讪笑着和魅凉还有风离打招呼,点了点头道:“这么一看确实是,好久不见呢!” 风离瞪了她一眼又看向昊乾道:“我们住哪?” 昊乾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本派长老,道:“你们便住到断天山吧,我会让弟子收拾出来住处的。” 再怎么说这群人也是魔族,没办法这么早早地就放他们到山下去。 关键是行居镇也未必住得下。 一百三十三 怕疼 下山的时候,临江恍然要去找林羽鸣,却见后者在人群中,站在傅言身边冲她挥了挥手,然后便随着傅言离开了。 临江莫名有些怅然若失,但随即又很快平复下来,还有什么比他活着这件事更好的吗? 萧衒带着云鹿来到她身边,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啦,”临江笑道,“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 萧衒的手在泅天下巴上逗了逗,笑着道:“天启被送到那个封印中去了?” “对,不过现在整片空间都被封印了,关着泅天的封印本就是天启同别人设下的,难保他不会知道解除的办法。” 临江说完斜着看了一眼肩头的泅天,将他提了起来塞到萧衒手里道:“别跟着我,跟着他!” 泅天被当做宠物已经很不爽了,现在竟然还被嫌弃了,半立在萧衒手心瞪向临江:“你能不能尊老爱幼一点!” “男女授受不亲!”临江瞥了他一眼,非常理直气壮地道。 行居镇毕竟在断天山脚下,所说一点没受影响也不太可能,但好在昊乾早有布置,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镇子中的人见识了历史的转折点。 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巨大变故,不过半天时间,整个灵界的格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是昊乾说要让大家先休息,众人也未必有这个心情,回到行宫之后便一堆一堆地找了个地方聊天去了。 临江没这个劲头,跟着雁时回到了仙泽院中。 雁时也无意参与众人的商讨,以他的身份,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大家的畅所欲言。 临江把自己扔到床上,看着在桌边坐下的雁时,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外面依旧吵吵闹闹的,临江收拾好了出门,云鹿手里拿着一个肉饼就跑到她身边,把双手高高举起来。 临江笑着接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向院子中看去,只见大部分人坐在回廊下,看着院子正中打做一团的两个人,一个是萧衒,另一个竟然是李长风。 临江咬着肉饼,噎了一下,李长风的水平,对付孤玉说不定都绰绰有余,竟然去欺负萧衒。 但想来说不定是萧衒自己提出来的。 她摇了摇头,跑到雁时身边坐下,端起他面前的茶水把嘴里的肉饼顺下去,这才呼了口气。 南桃夭坐在雁时另一侧,道:“你这一觉可睡得不错,感觉好点了吗?” “满血复活,”临江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一口气还没吐干净,桌前面猛地冒出来一个男子,对着她喊道:“临江!跟我比试!” 临江被吓得抖了一下,看清楚是风离之后果断摇头:“不比。” “为什么!你怕输?”风离有意挑衅道。 原本看着萧衒的看客们闻声看向临江,本想她拿出来在台上回应古越派的态度来再让他们长长见识,结果就看到吃着饼的那女子摇了摇头,非常坦荡地笑着道:“怕疼。” “……” 怕疼…… 这个理由还不如怕输呢。 哪有修士怕疼的啊,哪个修行之人不是摸爬滚打伤痕累累才能走到今天的? 换句话说,怕疼不敢战斗的人,在这灵界,在这条修行之路上,是绝对走不远的。 风离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瞪着临江,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丫头骂一顿吧? 南桃夭笑着道:“怕疼,怕见血,怕杀人,临江,你还有什么怕的,一并说了,以后我们好让着你。” 她这话说得并不算好听,但是院子里的人又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在符咒上狂妄不羁的女子,雁时仙尊的爱徒,竟然是这般胆小的娇弱女子。 这让他们又新奇又别扭。 临江却不以为意,想了想后道:“怕吃苦,除了快乐的事情,其他的都不想干,长老你要不要想办法帮我扛了?” “修行这事情,要能让别人扛了,那便好了。”南桃夭状作遗憾地道。 临江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饼,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又伸手给自己盛了碗粥,瞥了还在瞪她的风离一眼,道:“你这么想打架,去找那些长老掌门人什么的嘛,强者就要挥刀向强者呀。” “谁要找他们!我是要赢你!”风离怒。当初被这丫头坑了的怒火可是在他心里压了一整年。 临江“啧”了一声,细细地看着他,等到风离不明所以地心里发毛的时候才无奈地道:“你的手下还说你的人形邪魅风流,我怎么瞧着你和这几个字半点没挨边啊?” 风离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坐到旁边去看还在进行中的打斗。 李长风用一根手指都能赢过萧衒,更何况是四肢自由,战斗什么时候结束,全看他的心情罢了,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思呢。 李长风似乎玩腻了,抬了下脚便将萧衒踹到了门口的位置,拍了拍手,走到门廊的台阶坐下。 萧衒也并不觉得尴尬,看着手中的天陨,反倒觉得浑身通透。 修士嘛,闲着没事就要打一打,这边萧衒结束了,秦玄峰揣着手看了一圈,随便指了个人道:“哎,青峰派那个,对,你,背青竹剑的那个,过来跟我们宋禾对一下。” 宋禾是大长老从云珩外院带过来的爱徒。 被点到的两个年轻人无奈上场,临江挑眉,抬手起哄道:“宋禾!好好打,赢了我给你准备奖品!” 宋禾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提剑对上昊乾派的人。 临江四处看了看,好奇地道:“哎,李客迟怎么没来,他和师哥打一场应该还挺好看的。” 雁时真是完全不想听到李客迟这个名字,南桃夭倒是立刻笑着道:“怎么,你和那李客迟,有那么一见如故?” 临江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还真是一见如故,他长得像李长风嘛。” “那你便和他说什么,相逢不算来迟?”南桃夭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但又考虑到这么多人,只是佯装做出前辈的样子来,好声哄道,“你是女子,再怎么一见如故,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种话来。” 一百三十四 你欠我 “哪种话?”临江淡淡地笑着,手里剥着一把花生,道,“我倒是觉得,女子就是要多说些那种话,想认识谁就去同谁说话,说得多了,才不会只是和男性说话便被认为是不知羞耻。” “谬论,那本就是……”南桃夭想找个合适的词,却又说不出口。 “一句诗罢了,怎么也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吗?”临江不以为然,“我又没有同他念情诗。” “啊,就算是情诗,我也不是有夫之妇,有什么说不得的?” 南桃夭说不过她,看向雁时,但看后者完全没有要管一管的意思,别过头去道:“算了算了,反正败坏的也是你自己的名声。” 临江笑笑不再理她,聊天的功夫,场上也终于有了胜负,宋禾险胜,众人不自觉地就看向临江,秦玄峰喊道:“你要给人家什么好东西啊?” 临江笑了,现场拿出来几张纸,在上面写了什么后走到宋禾面前,道:“要过盲盒吗?” “啊?那是何物?”宋禾不解。 临江把刚刚写好的纸条递向宋禾,道:“这里面共有五样东西,你抽两样,抽到什么便是什么。” 宋禾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声问道:“都,有什么啊?”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临江道。 宋禾无奈地点了点最上面的两张纸,道:“那就,这两个吧。” 临江把上面两张翻来,噗嗤笑了,掏出来一个册子,和几张符纸拍到宋禾身上,道:“恭喜你,获得习题一册,还有作业免写券三张,哪次我不布置的作业你不想做了,把这个交上来就行!”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宋禾呆呆地抱着手里的东西,看了看那厚厚的册子,又看了看临江,终于是苦笑着道:“多谢,呃,老师。” 临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不远处略有些不明所以的青峰派弟子,走过去把手里的纸条递向他:“抽一个参与奖?” “啊,不,不必了……”那弟子连忙摆手。 临江不以为然,自己拿出来一张道:“那我帮你抽一张。” “哎呀,你发了呀,”临江看完那个字条,掏出来一个袋子塞到他手里,“黄金百两,收好了。” “不,这不行……” 那弟子完全被临江吓到了,临江强硬地将东西塞给他,道:“好好修炼,继续加油。” 她扭头看到震惊的宋禾,又道:“不要不平衡嘛,黄金有价知识无价呀。” 宋禾和那名青峰派弟子对视,莫名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临江似乎很喜欢现在的氛围,没有明争暗斗,没有利益勾结,众人平等地交流,平等地站在灵界。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李长风便坐在她对面朝她伸出手。 临江茫然:“干什么?” 李长风指了指不远处的萧衒,面无表情:“我赢了。” 言下之意,我也要奖品。 临江嘶了一声,道:“大哥,我这儿哪有配得上你的东西啊?” 李长风一动不动,一副不要到东西便不罢休的样子。 临江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很认真地把自己手里有的东西过了一遍,看到萧衒之后伸手拿起来他肩膀上的泅天,放到了李长风的手上:“给你了!” 泅天一骨碌立起来,对着临江咬牙切齿:“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李长风也略带嫌弃地将泅天还给萧衒,放下手道:“你欠我。” “不是,你和我师哥打的时候我也没说胜者有奖品啊。”临江不满地争论。 李长风不为所动,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欠我。” “我……我是欠你,”临江想到了自己做的事,顿时不占理地软了下来,又忍不住道,“那,那你还把我打残了呢,可以扯平了吧?” 李长风冷漠地道:“一年。” “……”临江彻底无话可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道:“好好好,我欠你的,你是大爷,什么时候有事情要吩咐了,您尽管说,成吗?” 李长风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像是听天书一样,不明白临江怎么会和这个魔族中人扯上关系,而且看起来,他们两个还曾经互相得罪过。 南桃夭刚想问,旁边的风离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爬了起来道:“那你也欠我的!” “胡说,我那是光明正大赢的你!”临江仰着头瞪他。 “那你再跟我打一架!”风离叫唤道。 “我派我师哥代表我出战!”临江也叫唤道,顺手就把萧衒推了出去。 “切,胆小鬼。”风离道。 “气死你。”临江对着他吐舌头。 院子里这边斗着嘴,那边打着架,不管谁赢了秦玄峰都让他们找临江要奖品,好不热闹。 等到了黄昏时候,有人过来给他们送饭,甚至还贴心地搬了桌子进来,众人这才发现,领着队伍过来的竟然是南宫茗味。 长仙谷一贯不参与外事,大家还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呢。 南宫茗味站在门口盈盈地朝大家行礼,笑着道:“昨日之后,想来大家损耗甚多,故特备此宴,为各位补身。” 临江忽地想起来了什么,扭头看向雁时小声道:“对了师尊,不是说昨天那个酒,梦里有作用吗?我什么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啊?” “个人体质不同罢了。” “那,其他人都有反应吗?”临江好奇。 雁时想到昨晚行宫中的场景,当真被孤玉说中,可谓是群魔乱舞,蹙眉道:“有。” “那师尊你有吗?有没有梦到我什么的?”临江笑眯眯地道。 雁时看也不看她,冷然道:“凡品于我无用。” 倒也不是没用,而是他完全没睡觉啊。 临江撇了撇嘴又看向钱宁,问道:“那什么梦灵犀,对你有用吗?是怎么样的感觉?” “有是有啦……”钱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是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啧,我怎么就白喝了呢。”临江不解。 “说不定对你也有用,只不过你忘了呢。”钱宁安慰她。 “大概吧。”临江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专心去吃饭。 一百三十五 抄写 酒足饭饱,一群长老显然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完全不打算回去,点了灯继续吃喝玩乐。 临江和云鹿玩折纸,叠了一堆小玩意儿,一抬头却看到南宫茗味站在不远处,与众人容不下来,又时不时地看向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招了招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南宫茗味微愣,然后提着裙角往凉亭走去。 临江把云鹿交给钱宁,自己端了盘果子和茶水走上凉亭,给南宫茗味倒了杯茶后坐下问道:“你似乎有事找我?” 南宫茗味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晃着茶杯,轻声道:“的确有事想,和你谈谈。” 临江轻笑道:“不必紧张,有事直说就好。” 她也很惊讶,明明是谷主这样的地位,面前的女子却好似寻常人家闺中养的大小姐一般。 南宫茗味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我想,请你帮我。” “我,帮你?”临江不解,“我能帮你什么呢?” “你的符咒,”南宫茗味磕磕绊绊地道,“我希望,你的符咒,可以帮我保护长仙谷。” 临江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道:“你是希望,能得到一些符咒,用于保护长仙谷吗?” “嗯,”南宫茗味点了点头,又紧张地道,“我,我可以出钱,或者是其他东西。” 长仙谷虽然闻名天下,但其不善战斗也是天下皆知,即便是有不少道友愿意护着她们一些,但依然不免有狂徒盯上她们谷中的秘方或是食材,进得去的直接烧杀抢掠,进不去的便绑了他们谷中弟子。 上一任谷主就是这般死于闯入谷中的人手中,南宫茗味临危受命,明明性格不适合,明明感觉自己不够资格,却又不得不强撑起谷主之位,一步步走到今天。 也正是如此,她才会答应昊乾前来青峰派,交换条件则是青峰派需要派弟子保护长仙谷。 但是在昨日,她看到了临江,看到了她的符咒,看到了不需要别人也能保护自己的希望。 “你不用紧张,”临江柔声安抚她,想了一会儿后问道,“那你,有没有打算让弟子们自己学会画符?” “什么?”南宫茗味眨了眨眼睛,连忙道,“这,这不是你的绝学吗?我们怎么能轻易学去?” “什么绝学,”临江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道,“不过是一种知识,再厉害的东西,自己握在手中有什么意义呢。”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些责怪灵界各派的意思,只好转移了话题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保护长仙谷的结界,你们只需要自己画下去便好。” “多谢!”南宫茗味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问道,“那,那你需要什么?只要我们长仙谷有的,随便你开口。” 临江摆了摆手,笑道:“需要倒没什么需要的,只是我有个朋友,仰慕长仙谷已久,希望你们给他一个去你们谷中学习的机会,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选出长仙谷中有天赋的弟子,我来教他们各种可以保护自己的符咒,再由他们教给长仙谷。” 南宫茗味反应了一会儿,生怕临江反悔似的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临江拿起来桌子上的杯子和她手里的碰了一下,道,“一言为定。” “嗯!”南宫茗味用力点了点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临江反倒是有些愣了,笑道:“你也不仔细考虑一下不怕我骗你吗?” “我感觉,你是好人。”南宫茗味愣住,小声地道。 临江无奈,道:“哎,那我就,当个好人吧。” 南宫茗味这才展颜笑了。 天渐渐晚了,众人还在喝酒,谈天说地,从东边的灵兽,说到南边的天劫。 送走了南宫茗味,临江自己回到凉亭坐着,一边看着众人热闹一边吃果子。 雁时来到她身边坐下,问道:“你和长仙谷谷主说了些什么?” 临江挑眉,凑过去道:“没什么,她说她给我算了一卦,我命里和师尊有情缘。” 明知道这样的话临江总是信口张来,这次雁时却莫名觉得生气,放在桌下的手搓了搓,道:“五十遍《静心识言》,我看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抄了。” 他说完起身就要离开,暗暗责骂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个丫头刚刚一个人坐在角落似乎落寞得让人心疼的。 没心没肺的人,哪里会有落寞的时候。 临江连忙伸手拽他,唤道:“师尊师尊,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雁时扭头看向她,就在临江觉得撒娇有用的时候,雁时扒开了她的手,往桌子上放了样东西。 临江看了一眼,哦,《静心识言》的原本。 再抬头,雁时已经回到房间去了。 抄是不可能抄的,临江拿起来那个册子,小跑着跟着雁时进了房间。 雁时不看她,自顾自地到床上盘腿开始闭目冥想,他现在需要静静。 但是很显然,临江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闭着眼睛都能够感觉到临江在他面前晃悠,过了一会儿,床边晃了晃,临江坐上床,直接斜着身子躺到了他的腿上。 他睁开眼睛看过去,后者已经心满意足地闭了眼。 这不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是什么。 师纲不振。 他呼了口气,抬手在临江额头上碰了一下,冷淡地道:“去抄写,今天不抄完十遍不准睡觉。” 临江只觉得大脑清醒得好像刚从冷水里出来,坐起来定定地看向雁时,哼哼唧唧地道:“我不想抄。” “去抄。”雁时的语气更加严厉起来。 临江撇了撇嘴,拿着手上的原件到桌前摊开了笔墨纸砚,刚准备动手,手中的碳条就被人抽走,转而换上一支细毫毛笔。 “我不会用……”临江道。 “那就学。”雁时说罢,坐到她对面去看书。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磨了墨,压好了纸张,提笔去抄写。 但是她又没学过国画,能用毛笔画符已经是两年的努力成果了,哪怕她小心再小心,手中的笔毫都完全不受她控制,落到准确的位置已经是难得,至于竖锋斜锋,那完全就是看运气了。 一百三十六 伤疤 好不容易抄满了一页,临江还真觉得心里好像安静了不少,谁知一抬头就听到雁时道了句:“字迹潦草,重抄。” 话音刚落下,她之前抄好的那张纸直接碎成了粉末消失不见。 临江怔住,憋着一股气放下笔,双手环胸。 雁时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她身后,道:“把笔拿起来。” “你这是体罚,是犯法的!”临江不服气地道。 什么犯法,雁时想也知道大概是临江以前生活的地方有这种法。 他不应答,拿起来桌上的笔递给临江。 临江抗争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来,不忿地去抄第一个字,笔刚落下去,就被雁时握着胳膊把笔提了起来。 临江茫然,然后就见到雁时修长白皙的手覆到她的手上,如玉如竹的指节将她的手指挪了挪位置,然后带着她写下第一个字。 鼻尖渐渐有冷冽的春水味道袭来,她半点都不敢动,呆滞地任由雁时握着她的手缓慢又工整地写下一列字。 这时间慢得每一个呼吸都被延长,这时间又快得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再次暴露到空气之中,感受到凉意。 临江停下笔,半点怨气也没有了,在雁时的目光下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尽力让自己找到被带着写字时的感觉。 雁时看她抄得渐渐进入状态,才轻轻回到床上坐下。 临江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心静而手自然动的状态,抄写的过程中只觉得心窍通明,万事万物都润物细无声地被她感知。 整个世界都陷入安静,只有纸上的字在她脑海中被喃喃出声,微凉的空气中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酒气,墨水晕开后星星点点的轮廓,大千世界之宏伟,丝丝入扣之细腻,竟然在她的感知中浑然一体。 等到手腕开始酸痛,她才受到影响,从那种入定状态中脱离出来,缓了一会儿后她翻了翻纸张,才抄了五遍多。 不,应该说已经抄了五遍,这多亏她现在是三品,身体素质非同以往,放到以前,恐怕一遍下来她的手就要受不住了。 她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床上的雁时,也不敢上去了,生怕他再把自己折腾醒,把东西堆到旁边趴到桌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还没睡多久,就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喊她。 “临江,临江?”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个陌生女子,茫然地道:“你是谁?” 女子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在临江面前消失不见。 临江茫然地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她拽了拽头发坐起来,扭头看到了桌边的雁时。 天色已经大亮,临江起身将两边的帘子放下来换衣服,刚脱了里衣,就忽地大叫了一声。 雁时抬头看过去,只见临江从帘子中伸出头来,呆呆地道:“师尊,我……” “怎么了?” “我身上有道伤……”临江纠结地道。 雁时走过去,临江把帘子掀开将交领往两边扒开,仰起头来。 雁时见她的动作,连忙转过头去,怒道:“你干什么!” “不,不是,只是在领子下面,”临江连忙解释,“真的有道伤。” 雁时半信半疑地扭过头去,果然见到临江锁骨下方的正中央有一块似是长剑穿过后留下的红色痕迹。 “疼吗?”他问道。 “没什么感觉,”临江用手摸了摸,不太确定地道,“有点发热?” “其他地方有吗?”雁时问道。 “不知道,还没看。” 雁时沉吟片刻,道:“背过去。” “哦。”临江乖乖背过身去,把衣服往后掀开,头发撩到前面露出来上背和肩膀。 正如雁时猜测得那样,她的背上也有同样的痕迹,在背脊骨上方,与胸口的相对应。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一剑贯穿了一般。 他抬手轻轻触碰临江背上那道红痕,一道凉意袭来,临江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等到凉意消失,她低头看去,胸口的那道痕迹已然消失不见。 雁时将帘子给她拉上,站到了旁边。 临江不解地道:“师尊,那是什么啊?” “不清楚,”雁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尽管脑海中已经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他并不敢确定。 临江尝试着摸了摸后背,没摸到什么东西,又将身上能看到的地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痕迹,才把衣服换了,从床上下来。 昊乾将众人再议灵界之事订到了明天,但是今日行居镇里住着的人倒没有热闹地聚在仙泽院,而且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修行。 修行这种事情,临江自然是能躲便躲过去的,她占用了凉亭下的桌子,把各种符纸摆了一桌子,不停地写写画画。 无忧真人过来找她,看到的就是把整个亭子都覆盖了的符纸,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凉亭外,问道:“小临江,你这是在干嘛呢?” “画符啊,”临江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歇,一边动笔一边道,“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符咒上的事情想问问你。”无忧真人道。 临江看了看地上的符纸,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让无忧真人进来,一边跟他讲解,一边自己还在算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也算是应付得过来。 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黄昏时候,临江总算伸了个懒腰,去检查桌子上的东西。 “你这是在画什么啊?”无忧真人看着桌子上他一张都看不懂的复杂符咒问道。 “在研究新东西,”临江神神秘秘地道,“等到研究出来了,第一个告诉你。” 晚上没让雁时催,她自己去抄了几分《静心识言》,然后浑身舒坦地去睡了, 第二天醒过来,她愣神的时候盯着自己的脚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拉长了声音,道:“师尊!” 没人应她,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出门来到坐在不远处正在指点萧衒和方胥的雁时面前,蹲下来憋屈地道:“又有了。” “什么?”雁时没反应过来。 临江把自己右边的袖子拉开,露出来光洁的小臂,上面赫然又是一道足有半尺长的红色的剑伤痕迹。 雁时脸色有些严肃起来,临江又道:“脚上也有……” 一百三十七 我希望她活着 临江说完自己紧张起来了,道:“师尊,我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 “别瞎说。”雁时责备道,拉着她进了房间,照例将她身上的痕迹消除了,抬头看向临江的时候,却忽地晃了神。 “师尊?”临江不解地唤道。 雁时眨了眨眼,再看临江,之前的感觉又消失了。 他垂眸起身,临江整理好衣服,跟着他往外走,今日是要去断天山上的,不少人又聚到了门口。 临江出去看到李长风,李长风和她对视,眸子蓦然充满了震惊。 临江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地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长风复又恢复正常,僵硬地摇了摇头。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 雁时自然也看到了李长风的变化,他低头看向临江,后者仰头看着自己,茫然地道:“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我又变好看了?” “……” 雁时又在心里叹气,沉默了一会儿后停下来脚步,道:“断天山我们不去了,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李长风闻言停住,走过来道:“我也要去。” 雁时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拒绝也没答应,反正他又拦不住。 临江一头问号,这两个人有这么熟了吗? 雁时转身和萧衒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带着二人御剑离开。 临江坐在脸上,无奈地道:“师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们要去干什么啊?” 雁时却问道:“你可知道,御灵派?” “啊?那是什么地方?”临江完全没明白。 “不知道吗,”雁时有些惊讶,“那你的符咒,是从何处学来的?” 临江摇了摇头:“从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你不知道?”李长风表示不信。 “对啊,我莫名其妙就出现在那里了,虽然那里好像是个门派,但是一点关于门派信息的东西都没有诶。”临江实话实说。 “怎么,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那里吗?”她问道。 “对,”雁时道,“你的身体,或许和那里的事情有关。” 临江索性不再问,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书,没一会儿,他们穿越了当初她和林羽鸣经过的遗弃之地,连忙问道:“对了对了,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一片死地。” “这里是当初天启设下,用以隔绝妖族和魔族的地方,”雁时说罢又道,“之后或许会消失。” “哦,”临江看雁时熟门熟路的,又问道,“师尊你去过那个御灵派吗?” “嗯,”雁时想了想才道,“去过一次。” 不过小半日,三人便到了临江熟悉的地方。 落下去之后,雁时似是有些怔愣地问道:“你以前,自己在这里生活吗?” “是啊,”临江非常骄傲,“那五个福娃就是那个时候做出来陪我玩的。” 雁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那现在,我们要来做什么?”临江问道。 “找东西,”雁时看了看周围的破壁残垣,道,“你还记不记得,婳笙前辈和玄鸿前辈说你体内有着另外一个人。” “记得是记得,但是,这也太玄乎了吧?”临江不太相信,但是又莫名想起来了自己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子。 “他们说的是应该是真的,”雁时捏紧了手指,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喝了的那杯梦灵犀,应该是被她寄生在你身上的神识吸收,所以你才没有感觉,而她则快速成长。” “然后呢?”临江不解。 雁时看向她,目光严肃:“如果不将她引出来,她可能会替代你,让你成为她,恐怕这是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临江愣住,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玄鸿曾经那么执着得意问她,到底还是不是临江。 原来是这样。 “那我身上的伤痕?” “那是她身上的伤痕。”雁时道。 “连这都可以做得到吗?”临江无比震惊。 “是的,她可以完全让你成为她。” “如果不把她引出来,我就会完全消失?”临江睁大了眼睛,“怎么还能有这样的事……” “那,我们需要找什么东西啊?”她问道。 “一个和她有关,又足以承受她的神识的东西。”雁时道。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 李长风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我给你的石头,还在吗?” “啊?什么石头?”临江茫然,他只给过自己断了的手臂好吗? 李长风摇头:“不是你。” 临江明白过来,他在和自己体内的另一个人说话,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李长风无奈,朝她伸手,道:“把手给我。” 临江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他手上,一阵莫名的触动感传来,李长风闭上眼睛,似乎在通过她感应这孤岛上的所有事物,有似乎在查探她身上那个她陌生的灵魂。 过了一会儿,李长风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她似乎沉睡了。” “那怎么办啊?”临江抽出来自己的手,若是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她还能有点思路,灵魂这种莫名其妙的存在,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等她醒过来,再将她引出来,然后再为她找容身之所吧。”雁时只能这样说道。 “说起来我晚上做梦好像见过一个女子,会不会是她,那要等到晚上吗?” “试一试吧。” 临江带着二人到了她以前吃住的藏书阁,施了个净尘符后坐到床上去,莫名觉得疲惫,倚着栏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雁时知道这是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两个意识,所以会感到困倦,在她周围布下阵法之后便守到了旁边。 李长风坐在不远处,忽地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雁时看向他:“你说谁?” “姒华,”李长风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问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也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甚至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你刚刚,相比把她从她身上引出来,更看重为她找一个容器。” 这是他推测雁时认得姒华,并且与之有不普通的关系的原因。 雁时想了一会儿,道:“有些缘分的人。” “仅此而已?”李长风不太相信。 雁时淡淡地道:“我希望她活着。” 一百三十八 清醒一下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临江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了浅浅的红痕,雁时当即启动阵法,将一块玉石摆在面前。 银白色的光芒浅浅的波动着,过了没多久,临江脖子上的红痕缓缓消失,而放在前面的玉石则缓缓亮了起来浅青色的光芒。 临江的身子颤了一下,只觉得身上一轻,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前面的玉石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幻影,女子正常人大小,穿着一袭红裙,明眸善睐,看上去就像是全息投影一样。 她愣了一下,惊讶地道:“这,就是?” 姒华来回看了看,一个个打招呼:“师父!临江!李长风!” “师父?”临江眨了眨眼睛,看向雁时,忽地觉得头痛无比,她微微垂下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强忍着一声都未发出来。 雁时并未回应她带着疑问的话,看向姒华问道:“这玉石只能护你几日,你可还记得,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器皿?” “我以前给你的石头,”李长风道,“那是魔族中渊所落天陨之物,你可还记得在哪?” 姒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身上的东西,大约都被洗劫一空,哪里知道会落到哪呢。” “当初的东西,都在御灵派一同被毁,那石头,大概还在此处。”雁时道,“四处找找看吧。” “感谢各位救命之恩。”姒华有意活跃气氛,笑着弯腰道。 “我去外面找。”李长风说罢拿起来那玉石,姒华跟到他身边往外走。 临江指了一个房间,道:“有些东西我收拾到那里,去找找看吧。” 雁时点头,跟着她走过去,那个房间大概有探云崖的讲堂大小,里面堆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走进屋子,临江有些无力地倚着门,看着将地上的东西悬浮到空中的雁时,轻声唤道:“师尊。” “嗯?” 临江攥紧了拳头,终于是问道:“师尊你收我为徒,是因为姒华仙子吗?” 雁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过了一会儿道:“一开始是这样。” “那后来呢?”临江轻轻问道,“在你眼里,我是她的器皿,还是临江?你看的是我,还是我身上的,某一天会活过来的她?” 雁时微愣,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了一瞬才道:“你是你,她是她。” 显然临江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烦躁地道:“我当然知道我是我,她是她,我是问你……” 她说了一半忽地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忍住眼泪,转身推门离开房间。 雁时看着破旧的木门拉开合上,房间昏暗下去,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去查探那房间里堆着的东西。 临江也并未走远,而且去了另一边寻找那什么石头。 哪怕她没办法骗自己说她喜欢姒华,但她仍不希望她消失,没有人应该消失。 整个御灵派被四个人翻了个遍,终于在最下层的密室中找到了那块所谓中渊之石,将姒华的意识转移到了那上面去。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三人回到了行居镇,众人果然还在行宫之中。 临江对于他们开会说了什么,灵界的未来又是什么已经没有兴趣。 林羽鸣还活着,她不欠这世界什么,就连一开始留下的原因…… 临江把自己关到了屋子里,萧衒咬着一个果子,问向钱宁:“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钱宁摇头,起身道,“我去看看。” 萧衒由着她去,看向雁时给他汇报情况:“师父,五大宗派灵阁没了,但是藏玉阁什么的还在,接下来他们打算研究打破重新调配灵界地界,给妖族和魔族腾出来位置。” “嗯。”雁时兴趣也不是很大的样子,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看向自己的房间。 钱宁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她柔声道:“临江,是我,我进来了哦。” 依旧没人回应,她推门走进去,看到临江在窗边的位置,正看着外面的一丛竹子。 “临江,你怎么了吗?”钱宁走到她身边问道。 临江闻声看向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在想,接下来干点什么比较好。” “嗯?”钱宁不解,“你要教我们画符的呀。” 临江抠着窗沿,摇了摇头:“不想干了。” “啊?”钱宁连忙拉过来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同我说说,好不好?” 临江伸手抱了抱她,轻声道:“没什么,我就是,需要自己清醒一下,放心吧。”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钱宁道。 临江松开她,略带强硬地道:“等我想通了就好啦,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我出去走走。” “现在?” “对。现在。”临江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临江走到门口后才道:“放心,我真的就只是出去走走。” 钱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拦她,但是看着临江的背影,她又觉得,面前的人,好像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临江出了门,谁也没看一眼就往外走,萧衒叫住她问道:“你要出去?去哪啊?” 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她在身边的云鹿脸上捏了捏,看向萧衒笑着道:“出去玩。” 萧衒看了她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摆手道:“那你早点回来,今天下午我们就回云珩了。” “知道啦。”临江拉着云鹿一边往外走一边逗她,“小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雁时看着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的临江离开,微微握紧了手上的书册,垂下眸子。 下午要出发的时候,临江也没回来,萧衒找了一圈,钱宁拿着一个纸鹤来到他身边道:“临江说她临时有事,要去灵都,让我们先回去。” 萧衒看了看纸鹤还有旁边的纸条,上面的丑字确实是临江的,这才叹了口气道:“这丫头怎么回事?从上午回来就怪怪的。” “她有和你说些什么吗?”他问钱宁。 钱宁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她说,她不想干了,需要自己清醒一下。” 萧衒思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无奈地道:“算了,随她去吧,真是任性。” 钱宁好笑地道:“她任性还不是你和雁时师祖惯出来的?” 一百三十九 散心 另一边,临江躺在无忧真人的御剑之上,看着天空。 无忧真人看了她半天,问道:“临江丫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想去灵都?” “谁要去灵都了,”临江闭上眼睛,懒懒散散地道,“我要去长仙谷。” “去长仙谷干嘛?” “我答应了长仙谷谷主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 “哦,你知道长仙谷怎么走吗?”无忧真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不知道啊,”临江不甚在意,“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走到的。” 无忧真人着实是不理解了,但是看临江病殃殃的样子,似乎也没打算认真回答他,也不再多问。 到了灵都,给她准备了一堆吃的喝的用的,然后便送她往长仙谷去了。 临江运气很好,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长仙谷所在的长仙山,她选择进谷的方式也非常直接,一张张符咒在长仙谷的天空出现,露出临江的字样,然后化作一场雨落下。 没多久,她就看到一人御剑升空,来到了她的面前。 长仙谷是个好地方,至少云鹿喜欢得不能行,临江说自己也想住一段时间后,便被热情地留了下来。 南宫茗味找了几个愿意学符咒的拉给临江看,临江给了他们几本书,让他们先把书上的东西看看,等过几天,再去云珩随她上课。 相比于临江这里的温馨又冷清,整个灵界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灵阁消失的消息传遍灵界,天下共享的消息自然也一同穿出,只是天下人到底想不想这天下共享,就无法定论了。 但是大家兴致勃勃地决定召开天下大会,取代除妖大会,并且在这几天就会设在灵都。 主要负责的人自然还是五大宗派,整个灵都都被包了下来,虽然还没确定天下大会要做什么,但是大家的性质已经被提起来了,各门各派的弟子们刚刚离开了断天山,没几天就又聚集到了灵都。 灵阁中的一个院子里,萧衒震惊地喊道:“你说临江她去哪了?” 无忧真人无奈地重复:“她刚到灵都,买了点东西就去长仙谷了啊。” “长仙谷,她都没去过那里,她怎么过去的?”萧衒简直要被搞疯了。 “就那么看着地图,就过去了呗。”无忧真人哭笑不得,拍了拍萧衒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她师哥,但是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她了,她是临江,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不必把她保护得太好。” 萧衒微愣,自己挠了挠头,还是焦急地道:“但她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 自从雁时将临江从灵阁带回来,那小姑娘就没跟他分开过,即便是短暂的分开,身边也一定有雁时在。 这还是临江第一次那么远,那么久。 “你真像是小女儿第一次离开家的父亲。”无忧真人道。 萧衒尴尬地看向旁边的钱宁,后者同他一样有些担忧地道:“但是她……” “她心情不好,”无忧真人完全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道,“所以才出去散心的嘛。” 萧衒和钱宁互相看了看,无言以对。 雁时坐在灵阁中心的藏书阁中的一间中看书,听到萧衒和钱宁回来的动静,抬头看过去,后面并没有跟着临江。 看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他问道:“怎么了?” “临江她骗我们,”萧衒坐到他面前道,“她根本没在灵都待着,无忧真人说她去长仙谷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萧衒略有些烦躁地道,“她走便走,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说不定去长仙谷,也是骗无忧真人的呢,又或者她谁也没骗,”钱宁推测着道,“她可能根本没有目的地,不过是想到哪里便去哪里。” “那她到底是怎么了?”萧衒最好奇的还是这个。 他看向雁时,担忧地问道:“师父,我们不找找她吗?” “让她散散心吧,最近她也累了。”雁时淡淡地道。 “她累了吗?”萧衒更茫然了,仔细想了想后道,“最近也没干什么事情吧?” 雁时低头看书没理他,钱宁叹了口气:“她不在,还真的挺无聊的。” 她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听说有人想我了?” 钱宁连忙扭头看过去,正见到临江推门走进来,脸上挂着她熟悉的笑容。 她连忙上前拉着她问道:“你去哪了?不是说要来灵都的吗?怎么不在,又说去了长仙谷?” 萧衒跟着道:“到哪去了说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 临江连忙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和长仙谷谷主约好了,就过去了。” 她说着拿出来一个大箱子递给萧衒:“别生气了嘛,我从长仙谷给你带了好东西。” 萧衒接过来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六坛酒。 他看了看手里的酒,又看了看临江,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酒收了起来。 临江碰了碰钱宁道:“当然,给你也带礼物了,晚上给你。” “你真是……”钱宁捏了捏她的脸,着实无奈。 临江这才跑到雁时身边,极其大胆地在他的下巴上勾了两下,笑着道:“师尊,想我了吗?” 雁时擒住了她的手腕,推到一边,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散散心罢了。”临江收回手,起身往外走,“我在藏玉阁东边的静心院住着,有事去那里找我,我先回去了。” “仙儿……”雁时试图留她,后者却只是脚步顿了顿,然后大步离开。 萧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道:“师父,你们,吵架了?” 雁时垂下头,否认:“没有。” 萧衒摇了摇头,也不再追问,只是道:“算了,反正临江生气也生不久的。” 虽然这次好像已经很久了。 晚上钱宁过来找临江,云鹿已经睡下了,她找了一圈才发现临江躺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手里拿着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对着绰约的月光在看。 她叹了口气,脚尖点地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道:“说说吧,你和师祖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临江装傻。 一百四十 刺杀 钱宁盯着她看,指了指她手上的簪子,道:“这不是你打算送他的?怎么还在你手上?” 临江转着簪子看了看,有些烦躁地收起来道:“一开始是不好意思送,现在,不想送了。” “那你还说你和师祖没怎么样?”钱宁有些不开心,她以为自己值得临江多说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的。 临江看得出来她的想法,往她身边挪了挪,躺到她的腿上问道:“事情的始末我也很难说清楚,总之就是,我觉得他不管是收我为徒,还是对我好,都是安排好的,是骗我的。” “或许,或许不是,他是真心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去那么想,我想不通。” 钱宁听得有些糊涂,捋清楚了逻辑后,道:“我觉得,你现在要想的或许不是这个问题。” “嗯?” 钱宁叹气,把玩着临江的头发,道:“临江,你是我见过最自由的人,你永远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哪怕是雁时师祖,哪怕是你师哥,或者是我,也不能控制你,你做所有事情的原因,都是你愿意,你想去这样做,而不是别人需要你这样做。” “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好像把自己束缚住了,”钱宁整理着语言,过了一会儿后道,“你被情爱绊住了手脚,虽然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我心里,你不应该是为了别人,会放下自己所有目标的人。” 临江眨着眼睛看她,有些无力地笑了笑,然后猛地坐起来抱着她亲了一下:“你说得对,我被你绊住了手脚才正常。” 钱宁被她吓到,哭笑不得地推开她:“哎呀,你呀!” 晚上的时候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临江就醒了过来,索性轻手轻脚地来站在屋檐下看雨。 正吹着凉风的时候,院子里陆陆续续涌进来不速之客,看起来有七八个,四品上下,每个都带着面具,手持武器,怎么看也不想是来交朋友的。 她咬了口果子,看着面前的一众人,皱眉道:“怎么,你们现在杀人都不掩饰一下了吗?” 那些人没回应她,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化,在接近她还有几步的时候一同跳起来,朝着她杀了过来。 临江站在原地没动,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她脚底展开,空气中凝结出一层层冰晶,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渐渐冻结,当然也包括她的敌人。 一道道阵法冲天而起,以各种方法将那几人控制住扔到地上。 临江还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强。 哪怕她再小心,还是惊动了钱宁,后者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着一地的人和武器,连忙跑到临江身边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强的,”临江笑着安抚她,然后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蹲下,将他的面具摘下来,问道:“谁派你来的?” 面具下的那张脸无比陌生,看向临江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惊恐。 临江把一张张符纸扔到地上的每个人身上,符纸上的符文亮起,那几个人的五官同时变得扭曲起来,想要大声叫喊,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那么无用地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怎么了?”钱宁担忧地问道。 “我废了他们的修为。”临江无奈地道。 钱宁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惊愕地道:“你前几天就遇到这样的情况?” 要不然她怎么会如此熟练。 “嗯,”临江点了点头,“遇到过一次,但是也没问出来幕后之人是谁。” “不过,这次说不定就知道了。” 临江说罢,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也没空管地上的那些人,给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屋檐下。 钱宁犹豫了一会儿,也拿了把椅子坐到她的身边。 两人才刚坐下来,一队人便冲了进来,大部分是云珩的,几位长老还有无忧真人等都在其中,大约是感觉到了这里的波动,便赶了过来。 雁时看到临江没事,暗暗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钱宁连忙站起来行礼,临江只是抬头看他,略带委屈地道:“有人要杀我。” 萧衒蹲到地上的其中一人身边,有些惊讶地道:“他们是……” “他们不是普通人,”临江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道,“是我废了他们的修为。” “什么?”萧衒站起来。 南桃夭震惊地道:“临江,你知不知道,废人修为是修行大忌?” 她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可能会影响你自己的道行的。” “我知道。”临江的表情淡漠,目光从来人身上一一扫过,好像完全没有再往下解释的打算。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在已经控制了他们的情况下这么做?”南桃夭焦急地问道。 “我一个三品,如何控制得住这么多人,”临江一副冷漠的样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道,“我没杀他们已经是仁慈,他们该谢我才对。”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南桃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的符咒,分明可以控制住他们的。” 就连萧衒和钱宁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控制好他们,之后呢?”临江歪了歪头,“把他们交给谁来处置?云珩?灵阁?还是,夜灵阁?” “夜灵阁?”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互相看了看,无忧真人皱眉道:“临江丫头,灵阁都已经不存在了,夜灵阁自然也一同消失了才对,怎么会依然存在呢?” “灵阁阁主是天启,他被封印之后,灵阁自然会消失,那么,夜灵阁的阁主是谁?”临江问道,“像夜灵阁这种,没有根据地没有实体的组织,谁能来判定他们存在还是现实?” “那你怎么确定,他们就是夜灵阁的人?”南桃夭问道。 “不,我并不觉得他们是夜灵阁的人。”临江说道。 这下众人更不解了,临江拿出来一个令牌,向众人展示了一下,道:“这是从上一批来杀我的人身上找到的,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夜灵阁的买主会有的令牌,但是我不觉得,像夜灵阁这种地方的人,出来执行任务,会把这样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带到身上。” 一百四十一 狡兔三窟 “你是说,有人冒充夜灵阁杀你?”无忧真人明白过来。 “怎么说呢……”临江随手把令牌扔到了地上,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个人,淡淡地道,“沈轩阁主,你再不动手毁尸灭迹,他们就要供出来你了哦。” 沈轩? 众人的目光落到无忧真人旁边的沈轩身上,无一不震惊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无忧真人更是完全不愿意相信,扭头看向临江道:“丫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沈轩立在那里,也是无奈地笑了笑道:“临江仙子,你这话,我着实不明白,说有人想杀你的是你,活着的是你,废去别人修为的人也是你,事实总不能全凭你说了算吧?” 临江看着他微笑着道:“你说对了,废了他们修为的人是我,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何?” “为了救他们。”临江的目光再次冰冷彻骨,捏紧了一张符咒道。 “我们从头开始说吧,沈轩,第一点,我来灵都有少数人知道,但是我去了长仙谷一事,只有你和无忧真人知道,要杀我的人,怎么那么巧,能追到长仙谷,还能追到这个院子来?” 沈轩目光沉了沉没有说话。 临江继续道:“第二点,我刚刚说了,这不是我遇到的第一批要杀我的人,上次遇到的人,在失败后,就全部自尽了,看上去是夜灵阁的做法,化为血水,我做了点研究,他们是被爆起的灵力噬体而亡,想要救他们的命,只能把他们的修为废了。” “导致他们灵力反噬的诅咒,自然是是由别人种下的,凡生符咒,必留灵力,”临江将一张符咒扔到了面前的人身上,盯着沈轩道,“现在他们体内属于他们自己的灵力已经没有了,那你猜,现在能从他们身上提取出来的灵力,会是谁的?” 她手中的符咒缓缓落下,落到地上那个人身上之后亮起来,然后缓缓飞向沈轩。 沈轩看着朝自己飞过来的符咒,露出来些许苦涩的笑容道:“临江,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你也不是第一个轻视我的人。”临江不以为然。 那张符咒落到沈轩肩上,猛地亮起来巨大的光芒,一道人影好似从沈轩身上被抽离出去一般,只留下一声呕吼:“临江!我不会放过你的!” 临江捂了捂心脏,连忙朝着沈轩跑了过去,接住了要倒下去的他,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气。 众人看着她比翻书还快的变脸速度,更是一阵迷惑:“你,他不是要杀你吗?” “沈轩自己也才五品,应该当不了夜灵阁的阁主,而且控制别人的那个诅咒,也不是他能掌握得了的,所以我猜是天启控制了他。”临江知道他们想问什么,解释道。 “天启不是被封印了吗?”无忧真人震惊地道。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神明?”临江把沈轩推到他身上说道。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萧衒在临江肩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你一开始严肃个什么,害我以为你才是被天启控制的那个!” 临江笑着道:“我有我的理由,但是吧,跟你解释不清楚。” 萧衒扬起来眉毛抬手:“几天不见,你欠打了是不是?” 临江笑着躲过去,路过南桃夭的时候收起来笑意,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才跑到了屋檐下。 此时天已经蒙蒙发亮,众人被孤玉安排了要干的活,去调查夜灵阁,去照顾沈轩,去处理院子里被废了修为的这几个人等,众人把院子收拾干净了边走了。 云鹿还在睡,临江这么一折腾,已经是饿得不行,去厨房热了点饭菜端出来吃。 萧衒和钱宁给对方倒了酒喝,方胥坐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的天光,雁时站在他身侧,却是看向临江。 明明只是几天不见,但是以往总是同他撒娇耍赖的小姑娘,好像一朝之间长大了。 变得沉稳,可靠,强大,好像,再也不需要他的庇护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别扭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不被需要了。 他眨了眨眼睛,那个好似永远在围着他转的临江,好像完全不需要他了。 他往外走了几步,消失在原地。 萧衒茫然地看过去,道:“师父呢?干嘛去了?” “去看天启了吧。”临江随口道。 她的猜想是对的,雁时的确去了以往封印泅天的地方,同封印内的天启相对而立。 天启脸上带着笑容,道:“怎么?你终于想要来见我了?” “那种伎俩,你还留了多少?”雁时问道。 天启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说不定,整个灵界?” “雁时,不能杀我的感觉,是不是很差,”他恶劣地笑着道,“你何必在意这天下人的生死呢?杀了我,带着你的女人和弟子离开这个灵界,不是挺好的吗?” 雁时冷冷地看着他道:“天启,你再敢伤害她,我自会杀了你。” “是吗?那我等着看哦。”天启大笑不止。 除了灵阁的少数人,无人知道这一夜的变故,但是天下大会因此又被延迟了一天,这倒是让大家更不爽了。 临江倒是挺舒坦的,闷在屋子里研究符咒,不打算出门,也不打算参加那个什么天下大会。 “你不参加怎么行,你知不知有多少人想看你?”秦玄峰坐在她对面道。 “没空。”临江头也不抬。 秦玄峰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跟她争执,把一本书递给她道:“喏,你要的东西。” 临江抬头看去,面前青色的书册上赫然写着“符咒基础纲要”几个字。 “这么快?”她惊讶地拿起来翻了翻,里面的字果真是整整齐齐。 “怎么样,内容看了有用吗?”她又问道,毕竟内容才是这本书的根本。 “有用,非常有用,”秦玄峰毫不犹豫地道,“要不是内容有用,你现在都看不到这本书!” 临江哈哈笑了笑,拿了个符咒出来递给秦玄峰,讨好地道:“长老,这是复印符,你找人把这书多印几本,发给大家?” 秦玄峰瞪了她一会儿,才总算屈服了问道:“怎么用?” 一百四十二 非必要条件 事实上,临江总觉得所谓天下大会,不会像现在的灵都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热闹和乐。 天启先不说,将魔族和妖族纳入灵界的行为必定会挡了他人的利益,还有冥界,至今为止,他们都不知道冥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非戮他们会需要灵界的力量,这件事情又该如何解决。 如果就此高枕无忧,谁知道非戮会不会突然划开一道空间,扼住灵界的命脉呢? 她的确梦想天下大同,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她能想到的,灵界那些身处高位的人自然也能想到,至于他们打算用什么方法应对当前的局势,那就不是她能插上话的了。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萧衒推开门道:“你忙什么呢?昊乾他们想请你去灵阁,哦,就是,那个,阁楼。” “嗯?”临江茫然地抬头,“我去那干什么?” “当然是商量一下明天的天下大会应该怎么办啊。”萧衒倚着门框无奈地道:“他们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不是昨天你那么闹了一场恐怕他们还真的以为灵界已经完全安宁了呢。” 临江整理着桌上的东西,道:“我不去,我又不擅长这种事情。” “但是明天的天下大会,你是一定要参加的啊。”萧衒来到她对面坐下,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但是临江,你现在是整个灵界的传奇,所有人都想知道,你和你的符咒能为灵界带来什么。” 临江给他倒了杯酒,非常认真地道:“师哥,其实我现在有个问题想请你帮忙解答一下。” “嗯?什么问题?” “嗯,关于你刚刚说的,我和我的符咒能为灵界带来什么,我最近也思考了很多,”临江有些疲惫地道,“我觉得,让整个灵界学会符咒太难了,那需要很久的时间。” “很久吗?”萧衒不解,“我听师父说了你在哪个御灵派的事情,你不是才学了两年吗?” “不,我接触符咒确实只有两年,”临江非常严肃地道,“但是在接触符咒之前,我掌握那些能让我将符咒理解为现在这个系统的知识,花了十年,还不包括幼儿教育。” “十年?”萧衒有些惊讶。 “差不多,”临江说道,“而且这还是我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的情况下,但是灵界的人不光要学习这些,还要修行,更何况修行和符咒本就是分不开的东西。”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萧衒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在想,走一条俗气的道路。” “俗气?”萧衒没懂。 “我打算,用符咒赚点钱,”临江倚着椅子道,“但是问题来了。” “第一,我不会经商。” “第二,我也不是很需要钱……” “那你,无私一点,少赚一点不就行了?”萧衒自己也不擅长经商。 临江又摇了摇头:“可是如果不按照市场规律进行这件事,经济会乱的啊。” 这个萧衒就完全不懂了,他给临江也倒了杯酒,劝道:“你是不是对自己太严格了?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你就算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地搞这些,也很难让灵界立刻改变的啊。” 临江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但是,不这么做,我……”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她有些脱力地叹了口气,道,“我好像,除了符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萧衒把那杯酒推给她:“那好啊,先一件件开始,喝了,然后去见见昊乾他们。” “你也去吗?” “怎么着,你是小朋友吗?还要人陪?” 临江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不去吗?” “去,行了吧,”萧衒无奈地起身,“走吧,大小姐?” 临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笑着跟他走了出去。 灵阁此时已经距离了不少人,不止五大宗派,几乎每个门派都有两个人参加,偌大的灵阁都变得拥挤起来。 看得出来昊乾不想让灵阁变成一言堂,这还真让临江有些意料不到。 她必须承认,她以前对他有不小的偏见。 见到临江走进来,众人稍微安静了一下同她打招呼,临江其实没有这种开会经验,有些尴尬地招了招手,走到了孤玉身边坐下,雁时身边的位置则就留给了萧衒。 看来这场冷战还没结束,萧衒无奈地在雁时身边坐下,冲他摊了摊手。 初曦看向临江问道:“我听说临江仙昨夜遭到了天启旧部的刺杀,没受伤吧?” 临江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多谢关心,我还好。” 初曦还想问什么,昊乾起身打断了她道:“临江仙,你对明日的天下大会,可有什么看法?” “呃,”临江的大脑快速转动,过了一会儿后道,“各位,是怎么打算的呢?” 昊乾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们其实打算,让你在天下大会之上请大家学习你的符咒。” 是临江的符咒封印了天启,经历了当天的事情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也真正明白了,临江所说的,可以改变整个灵界并不是一句空话。 临江摇了摇头:“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和大家说一下,接下来我不打算让更多人在我这里学习符咒。” “抱歉,请听我说完,”她压了压手,看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才继续道,“第一,学习符咒是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时间的,但是哪怕是在座的各位,更多的时间也要花费到修炼上,这个时候转而花时间学习符咒,并无益处。” “第二,我只有一个人,没办法兼顾那么多的学生,所以接下来,除了现在已经有的学生之外,我只会接纳少部分的人在我这里学习。”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忍不住道:“可是这样,符咒不是依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吗?” “不,只是符咒学习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临江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事实上,这里我想说明的是,这几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灵界并非所有人都要像我一样完全精通符咒的,这不是大家用符咒保护自己的一件必要条件。” 一百四十三 危在旦夕 临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瞒各位,我现在在做一件大事,如果这件事情做成了,灵界将会实现真正的大同,但是现在,我还没办法向各位做出保证,所以在我这里,向全天下推广符咒的事情,可能要稍作耽搁。” 昊乾看了看众人,终究是自己承担了代表角色,道“那,我能问问,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临江有些为难地道:“我很难跟你讲清楚,总之,希望你给我些时间。” 昊乾也没办法逼问,只好作罢,抛出来另一个议题:“那,魔族和妖族的事情,我们尽早做一个定论吧。” “你们准备把他们安置到哪里?”无忧真人问道。 “九幽之外的幽州城,那里原本就是魔族的地界,这么多年来,也少有人在那里生活,李长风他们可以先去那里住下。” “至于妖族,”昊乾点了点桌面,有些苦涩地道,“妖族,灵界现在能看到的妖族不超过十人,他们住到哪里不行呢?” 临江想到了林羽鸣,问道:“那天傅言不是已经和百里溪离开了吗?他们去哪了?” “他们不肯告诉我,我便也没问。”昊乾道。 “他们终究是妖族,怎么能放任他们在灵界中游荡?”有人提出异议,不满地道,“至少,要让人清楚他们的行踪吧?” 昊乾沉声道:“他们是妖族不错,但是他们不是我们的犯人,我们没有权力软禁他们。” 临江托着下巴听他们针对着妖族到底该不该放任自流的问题进行讨论。 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凭借在座的人的能力,恐怕也没办法将他们找回来禁锢起来。 初曦和她提出来一样的看法,考虑到这一点,他们确实对此无可奈何,也只好怏怏作罢。 “那魔族呢?”又有人问道,“即便是李长风他们住到了幽州城,那九幽中的魔族呢?他们可是恨急了灵界之人。你能保证李长风不会和他们勾结起来吗?” “九幽现在处于结界之中,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长风可是能和天启成为对手的,魔族,谁能保证他不会解开封印?” “……” 众人各持己见,谁也不肯相让。 临江在旁边剥花生吃,仿佛这件事情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但是她觉得没关系,别人却不这么觉得。 “临江,你似乎和魔族那位李长风认识,或者有些过往?我看他对你的态度,似乎不太一般。” 临江抬头看去,发问的是南桃夭。 众人都向她看过来,临江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朝着昊乾鞠了一躬:“昊乾掌门,这个事情,我要向你道歉。” 昊乾被吓了一条,连忙往旁边让了让,道:“这是做什么?” 临江一脸尴尬地道:“一年前,是我加固了李长风的封印,导致他没能出来参与你们诛杀天启的计划,非常对不起!” “……” 昊乾着实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李长风那人,不管他怎么问也不说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说完全不在乎那是假的,但是想来想去,如果没有临江,他们上一次的行动可能也会失败,换而言之,不如果临江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他们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封印了天启。 他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可能,这就是天命吧。” “你,为什么要封印他?”南桃夭不解地道。 “因为我看封印快破了,我总不能假定里面封印的是个好人吧?”临江理所当然地道。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众人又争了半天,这场讨论才终于结束,最后的决定是让一部分人也住到幽州城区,监视魔族。 至于哪些人过去,下次再做决定。 众人刚刚出了灵阁的大门,就看到李客迟面色冷酷地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递给昊乾。 临江歪头看过去,纸上只写了几个大字:五大门派,勾结妖魔,灵界苍生,危在旦夕。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昊乾震惊地问道。 李客迟指了指外面,也不需要他解释了,因为无数同样的纸张已经漫天飞舞,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所有的纸张上面写的都是同一句话,和昊乾手上拿着的那一张一样。 临江随手接了一张,感叹道:“这么多张,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南桃夭从她身边走过去道。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临江把手里的纸扔了,笑着道,“这里的纸起码有上万张,按照一万来算,也要十个人不停不休地干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完成吧。哦,同时,他们还需要大量的笔墨纸砚。” 周围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孤玉走下去道:“现在外面肯定乱疯了。” 临江耸了耸肩,这么多人在这里,这种事情总应该轮不到她来插手了。 她走到往外走的李客迟身边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可以问一下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李客迟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冷然道:“临江。” 临江眨了眨眼睛,非常开心:“答对有奖,我请你喝酒?” 更让她开心的是,她这次心里并没有不满意他的答案的感觉。 这让她可以确定了,当初在断天山的时候,因为李长风想认识他的是姒华。 或许,她以前经历过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姒华,而并非是她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喜欢雁时也是。 她扭头看了一眼雁时,后者站在人群之中,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和她对视的眸子几乎容纳世间万物,又不含世间万物。 那是仙,是洗去凡尘的人,怎么会与她同尘呢? “我不喝酒。”李客迟冷漠地道。 临江回过神来,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喜欢干什么?打架?” 走远了一些,李客迟才不客气地道:“别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离开灵阁不就这一条路吗?我跟你顺路,不说点什么怪怪的。”临江非常正直地道。 李客迟无言以对,拐了弯后停下来。 临江问道:“你往哪走?” 李客迟指了指灵界外面,再次重复:“别跟着我。” “哦。”临江乖乖地抬手,“拜拜,下次见。” 一百四十四 再也不见 临江看着李客迟离开,迎着不断下落的纸张往自己的的院子去,走到半截,纸张不再有了,倒是铺满了整层地面。 “这么多纸,真肯下血本的。”临江一边吐槽一边把落到桌子上的纸推到地上。 刚要拿出来书看的时候,她面前的空气突然结冰,紧接着叮当一声,一柄长剑撞到了上面,之后落到桌子上,发出来清脆的声音。 她缩了缩手,看向门口,站在那里的雁时看向天空,脸色冰冷。 冰墙渐渐融化消失,临江伸手拿起来桌子上的剑来回看了看,茫然地道:“一柄很普通的剑嘛。” 她还以为是那种在她身上放了定位的追踪神剑呢。 雁时走过来,在剑上碰了碰,竟然没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也就是说,这剑是有人徒手扔过来。 他皱紧了眉头收回手,道:“去我的院子住下。” 临江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似的,摊手道:“我的师尊,我觉得这么几天,我长大了,应该不用跟大人一起住了。” “依然有人要杀你。”雁时严肃地道。 “所以呢,”临江抬头看向他,声音之中毫无感情,“反正姒华已经活下来了,我是死是活还重要吗?” 雁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无力地道:“我说过了,你是你,她是她。” “对啊,我是我,她是她,”临江面带微笑,“我是当过她的容器的临江,她是需要你保护的仙女,我没说这是冲突的啊。” 她呼了口气,换了个角度继续道:“师尊,你的徒弟现在打算自立自强自己保护自己,师尊你不应该觉得骄傲和欣慰吗?” “不是有人说过吗?当修士怎么能怕疼怕死怕吃苦呢?我走怎么能一直活在你的庇护下呢?” 她说完也不掩盖自己的情绪,扭头就往屋子里走。 走到一半,她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一道屏障阻拦了她的去路。 她几乎都要忘了,当初收她为徒的时候,这个人又是多么的强硬,不讲道理。 她转头看向雁时,讽刺地道:“这是天下闻名的雁时仙尊的师道,嗯哼?” 雁时捏紧了袖子,语气强硬地道:“你要住在这里也可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为什么?”临江完全不能理解,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才崩溃地道,“你只是我的师尊,你没必要为了所谓的保护我做到这种地步!” “你一开始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你不需要在惯着护着我,你就该像普通的师徒那样,那样就够了好吗?” “我是死是活,和你没有关系,哦,不对,和你是有点关系,一点点关系罢了,你没必要这么在乎,ok?你没有必要给我师徒以外的东西了!” 她说到最后,自己的逻辑也不清楚了,只是有些痛苦地瞪着雁时。 雁时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恍然明白过来了一般。 那些他已经习惯的事情,已经习惯的感情,原来早就已经超过了师徒的范围。 她向他索要了超出师徒的请求,而他也顺从地给了她超出师徒的给予。 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儿抬头固执地道:“你既记得我们是师徒,就应该听从我的命令。” “哈?” 临江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候来跟她摆师尊的架子。 她气得原地跺脚,正在想怎么回嘴的时候,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她扭头看向雁时,既清醒,又纠结。 过了一会儿,她然后大步来到雁时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抬头问道:“姒华现在在哪?” 雁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低头道:“李长风带她走了,去寻找她的肉身。” “很好。” 临江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在雁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地时候垫脚抬头覆上了他的唇。 淡淡的纸墨香气将他包围,他有无数的时间和强大的实力,可以在临江碰到他之前就躲开,可以制服住临江,不让她为所欲为。 但是他没动,任由面前的女子毫无章法地在他唇上采撷。 并没有多久,临江松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道了句:“雁时,再也不见,大概。” 他尚未明白其中意思,站在那里的临江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本来打算找临江玩的萧衒和被他拽过来的方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连忙跑到了雁时身边问道:“师父,她又去哪了?” 雁时摇了摇头,脸色却甚是紧张,快速在面前的空中画了一个符咒,符文慢慢变大,化作一个覆盖整个院子的阵法。 而临江刚刚落地,就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山谷,本应该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但是此时却像是一片冰山。 只有一个山头还维持着大片的绿色,其他地方几乎都已经被毁坏殆尽,整个山脉一览无余。 耳边传来轰隆的声音,整个山脉都随之震动。 临江抬头看去,头顶上站着两队人,一部分是数百名她不认识的修士,另一部分,则是她的老熟人了,是带领着他的邪祟大军的非戮,只不过这次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地位应该和他差不多,穿着红色斗篷,只露出来一张苍白的脸,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虽然他作为冥界之人,应该早就死了。 非戮看到临江的出现,抬了抬手,原本朝着山谷扔过来的攻击停了下来。 “临江?你怎么来在这里?”非戮震惊又好奇地问道,“遗弃之地还没有消失,这里,应该是无人能够感应到的地方。” “怎么,你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掌握空间吗?”临江不屑地道。 非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下了结论,笑着道:“怎么,雁时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哦,对,还有一个问题,”非戮一边拿出来自己的武器一边道,“你,临江,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系,嗯?” 临江没回答,有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扭过头,看到了那些她已经一年没见过的人,以陈叔为首,后面跟着子阳,溪秀等人,他们聚成一片来到她身后,或是震惊,或是惊喜。 一百四十五 天命与天道 他说的不是非戮,而是非戮他们还没有打破的,保护着这片山谷的结界。 非戮是何等耳力,诧异又愤怒地道:“这结界,是你留下的?” “临江,临江,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在坏我的事!” 非戮呕吼着,手中武器挥动,一道劲风袭来,在临江堪堪躲过去之后,落到了看不见的结界之上,荡出来一层层的纹路。 但是离得最近的陈叔却注意到,明明躲过了攻击,临江的身体还是痛苦地蜷缩了一下,才强撑着站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没问出来,只是道:“临江,你不必这样的。” 临江没有回头看他,盯着非戮淡淡地道:“你们救过我,我也应该救你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非戮身边的邪祟已经向下冲了过来,临江说完话,甩出来一张张符咒,对抗着邪祟。 另一边的修行者们得到了许可,朝着结界发起进攻。 临江尽力去将那些攻击挡下来,但是以一敌百,实在或许难为她了,即便她的符咒再怎么覆盖整片结界,也总会难防之箭砸到结界上。 每一次结界被砸,临江的脸色都会变一变,却又硬撑着尽力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异样。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许久,直到非戮身边的那个人扔出来攻击砍向临江,打破了临江的符纸,砸到了结界之上,所有飘荡在外面不停补充的符纸终于完全停了下来,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落到了地上。 临江捂着胸口扶住身边的石头,非戮停下来了攻击道:“怎么?终于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不再挣扎了?” “你有那些纸又如何,临江,你不过去个初入三品的小虫子,雁时不在,随便谁花些时间,都能捏死你。” 临江抬头看着他,轻轻笑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吃了颗药丸才强撑着有些无力地坐到了石头上。 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举起来自己的一只手,仰头道:“非戮,无知真的很可怕的。” 非戮不明白她这又是玩得哪一出,歪了歪脖子道:“你还有什么花样要耍?” 临江伸手轻轻抚摸着背后的结界,淡淡地道:“你听说过,天命契约结界和天道契约结界吗?” 非戮眯起来眼睛没说话,他旁边的那个人却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刚刚是在等……” “是的哦,我在等你。”临江非常开心,“看来你们冥界也不都是文盲嘛。” “我不信,”那人又后退了一步,声音尖利,“你才是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掌握那种……” “你所说的小丫头,可是刚刚在一瞬间从灵都来到了你们面前哦。”临江非常乐意和他拖延时间。 言下之意,她连空间都可以掌握,更何况是符咒。 “那到底是什么!”非戮不耐烦地问道。 临江整理着袖子,淡定地解释道:“所谓天命结界,又称契约结界,可以在布下结界的主人的控制下,和所有触碰过它的人定下契约,结界所承受的伤害,由契约者分摊一部分,结界破,则契约者死,反之亦然。” “当然,结界的主人也是契约者之一。”临江补充道。 非戮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怒道:“你刚刚,是故意引我们不停出手!” “恭喜你,回答正确,”临江拿出来一张符咒,笑得有些恐怖,“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门主大人,刚刚你们可差点杀了我。” 符咒被她拍到结界之上,铺天盖地的火焰包裹住整个结界。 紧接着,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同时露出来痛苦的深色,就连非戮也不例外。 临江自己也捂住了胸口,脸色更加苍白地出了一头冷汗。 什么叫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这就是。 非戮完全相信了临江的话,咬紧了牙关就要冲下来对临江动手。 临江喘着气笑道:“你不再听一听什么叫天道契约结界吗?” 非戮停了下来,咬牙切齿:“说!” “所谓天道,不可违背之道,”临江把玩着一个符咒,看上去非常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定下契约之人,以生命同天道定下契约,结成结界,牢不可破。” “为了照顾一下你的智商,我给你解释一下,”临江非常好心地道,“如果你现在杀了我,确实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但也意味着,即使你牺牲在座的所有人,打破了天命契约结界,后面的天道契约结界,除非有一天,天道完全崩塌,世界毁灭,否则,天道将会永远保护这里。懂了吗?” 虽然临江把非戮当傻子来气他,但是他自然不是真的傻子。 他怒极反笑,看了一圈之后,手中的武器变成了一把长剑,脸上待着几乎残酷的笑容,道:“我当然懂了,现在的局面就是,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一切什么狗屁天命天道的结界,是吗?” “还不是很傻。”临江点了点头。 “呵,这样一来,我便不会杀你,”非戮讽刺地勾唇,“但是临江,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这世界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临江一只手按住结界,厉声道:“那不如我们同归于尽!” 非戮只是停了一下,下一瞬临江已经完全不在结界旁边,而是被拉到了空中捏住了脖子。 非戮盯着她冷笑道:“你不会真觉得现在的你,还能和我抗衡吧?” 临江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事实上她无比清楚自己的实力,只要硬碰硬就会被按到地上摩擦的菜鸡。 尤其是她的对手的修为永远比她高出一大截。 非戮松开临江,一脚将其踹到了地上,临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摔碎了,说不定肋骨已经折了两根。 她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非戮挥了挥手,一群邪祟蜂拥而上,试图分食她的身体,但又有非戮的命令在,只是折磨着她的身体。 被碾碎的感觉从全身每个角落传来,不要说思考,她连意识都快要碎掉了。 让她惊讶的是,这种感觉她竟然有些熟悉,虽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经历过,但是有了这种熟悉感之后,痛苦竟然意外地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一百四十六 你没有机会了 趁着自己还能喘口气,临江扔出来几张符咒将邪祟挡在一道防护之外,她自己挣扎着从邪祟的围攻一下逃脱。 陈叔来到离她最近的地方,蹲下来同她道:“临江,别挣扎了,你就把结界解开吧。你没有必要为我们受这种苦的!” 铃儿来到她身边,眼角带泪地劝道:“临江,放弃吧,你真的会死的。” 准备动手不给临江喘息机会的非戮闻言停了下来,如果临江能被劝动解开结界,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临江倚着结界,挣扎着站起来,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喘着粗气道:“没关系的,死我一个,活十几个,这买卖不算亏。更何况,我还不一定死呢。” “临江,我们不需要你这样救我们!”冲出来的人是子阳,他分明又惊又惧,却还是来到她身边道,“你这样,即便我们活下来了,也不会感谢你的!” 临江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小鬼,你管得了我吗?” 她抬头看着非戮,再次扔出来几张符咒,即便是身体已经虚弱得站不稳了,但她的目光依然坚定地在告诉非戮她的选择。 非戮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地愤怒,他被这个女人玩弄,被她羞辱,竟然还不能杀了她。 明明只是一个初入三品的小丫头,明明只是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但是他竟然暂时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动手,旁边的人拦住了他,道:“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她要坚持,那就把她带回去,我就不信,还能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无可奈何。” 非戮觉得他言之有理,抬手向临江抓去,却见后者速度极快地将一把匕首刺向心口处。 他眸子一颤,毫不犹豫地迅速出手,临江的手被他打歪,整个人被捏着脖子按到了地上,原本刺向心脏的匕首被抬起来,戳到了肩膀深处,整个匕首几乎全部没入身体,可见她动作之果断,决心之大。 非戮瞪着地上完全没有已经躺在一汪血泊中的女子,伸手捏住她手中的匕首,缓缓向外拔出,看着临江的本就痛苦的脸色扭曲起来,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临江真的是一个怕疼的人,她大口喘着气,如果不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更丢人,恐怕早就哭了出来。 别说是给自己补刀,她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一支长剑自她眼前飞过,刺向非戮,后者侧身躲开,看着来人缓缓站了起来。 “非戮,你还真是对灵界情有独钟。”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临江仅有的意识还能听得出来那是傅言。 但是傅言再怎么强,也不过是一个七品,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在场的这么多敌人。 她咳嗽了几下,歪头吐出血沫以免把自己呛死,趁着喘息的时间吃了两颗药丸,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这边恢复的功夫,傅言已经在和非戮二人的缠斗之中落入下风。 临江抬头喊道:“傅言,想办法打碎这个结界!” “你当我傻吗!”傅言怒道,“打碎了你也得死!” “那你一个人是冲出来干什么,抢在我前面送死吗?”临江扯着嗓子跟她聊天,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是在多么危险的环境之中。 傅言没功夫回复她了,但是非戮,闻言腾出来时间又招呼着身后的邪祟朝着临江冲下去。 临江一个气息不稳,又吐了口鲜血,大脑之中一阵嗡鸣,她晃了晃脑袋,终究是闭上眼睛倚着结界倒了下去。 铃儿下意识就要过去看她,却被两道结界挡住,无法出去。 一向温柔的她也忍不住在结界上砸了两下,恼怒又悲愤地看着成片的邪祟扑到临江身上,淹没她的身体。 傅言转身来到临江身边,腾出来手去驱散邪祟,自己却也在这过程中负伤。 有非戮这个可以控制空间的人在,她连带着临江逃跑都很难办到。 她几乎也要绝望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忽地亮了亮,闪烁着一道银色的光芒,那光芒几乎瞬间就来到她的头顶,纯白色的冰雾覆盖整片山脉,渐渐凝结,属于九重天的威压连她都几乎喘不过气来。 雁时看着面前的非戮,冷漠地道:“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非戮试图用自己的能力逃脱,却发现整片空间都已经无法被他控制,那种感觉就像是,以前,他是这片空间的主人,现在,他的主权被剥夺了。 下面的傅言看不清自己头顶的人做了什么,但是却能看到原本纯白的雾气之中,有血色在蔓延。 百里溪来到她身边,喘着气问道:“还活着吧?” 傅言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再慢点我就没了!” 百里溪笑了笑没回应,也脱力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雁时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傅言看不出来他杀了多少人,后者的衣衫依旧干净如初,好像只是单纯地远道而来,没做任何一件事情。 但是那双傅言印象中总是淡然柔和的眼睛此时看不到里面蕴涵的任何情绪。 雁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临江,离开时活泼大胆的小姑娘此时一身血污,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肩头还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 他收起来长剑,弯腰将她横抱起来,看向呆愣的陈叔等人,犹豫了一下后道:“等她醒来,我会带她来见你们。” 说罢他的身影眨眼间消失不见,但是山中的雾气却始终没有散去。 雁时没有回灵都或者是云珩,而是去了跃云峰上他第一次带临江回来时候的小院子。 那一次他见到临江,才二品的小姑娘面对着这世上最强大的一群人,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然后抽空了自己的灵力。 这一次,她也不过三品,她的敌人一如既往地强大,而她又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宁死不屈。 他很难想象,会有她这样的人,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一切都重要,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一切的最后。 在她眼里,说不定很多东西都比她的性命更重要:朋友,承诺,弱者,自由…… 一百四十七 我讨厌他 雁时把临江轻轻放到床上,掏出来一颗药丸给她喂下去,伸手利落地拔下来她身上的匕首,看她的眉头轻皱,连忙在她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层轻盈的灵力,那些灵力轻轻环绕波动,渗入她的体内。 做完这些,他把临江的袖子往上拉了些许,想要给她把脉,却在她的袖子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把那一截袖子翻上来,看到了一根簪子,被用一个带子缝在袖子里面,为了防止滑落,前端有两根绳子绕着系在袖子上。 他好奇地伸手把那根簪子抽出来,银色的簪子简单朴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尾部是一只飞雁,张开的翅膀上似乎有光芒在流动,看上去栩栩如生。 雁时大概能够猜出来,这应该是临江那天在行居镇上买的。 他捏着簪子看了一会儿,将其轻轻放到了临江的枕边,转身去探查她的脉象。 ———————————— 临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身上的疼痛几乎已经全部消失,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就好像是身上的肌肉被人用锤子砸虚了一样。 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房梁,木质的结构看上去有些眼熟,虽然不清楚在哪看到过,但想来至少不应该是人死后能看到的地方。 等下,她没死? 临江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衣服看上去已经换了,而且看起来不是她的。 她想了一会儿,扒开肩头,上面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但好在看上去已经痊愈了。 她尽力思索着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之后抬头看过去,紧接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来到她面前。 临江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被最不想救自己的人救了。 雁时仿佛没看到她的变化,走到她身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探了探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儿松手道:“基本已经恢复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临江把手抽回来,无力地躺回到床上,背对着雁时道:“我不饿,不想吃。” 雁时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离开之前,有想过后果吗?如果我没有赶过去……” 临江坐起来抬头看向他,固执地道:“那我就会化作结界永远守护有仙山。” 呵。 雁时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死亡说得这么好听。 他盯着临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临江,你真是……完全没变。” 说罢,他转身离开房间。 临江看着他关上门,却见门内的墙上缓缓凝结出来一层薄冰。 她愣了一下,连忙下床跑到门口,但是门已经不论是拉还是推都半点没有动静。 她跑到窗口,用力拍了拍窗户喊道:“雁时!你要干什么!” 站在连“师尊”都不肯叫了吗? 雁时背对着屋子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院子。 临江在里面拍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她在墙上踹了几脚,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傍晚的时候,萧衒得到了雁时的准许,带着吃的进了屋子,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后来到床边道:“一天了,还不饿吗?” 临江翻过身看了他一眼,又翻了回去,赌气道:“那就饿死我算了,我也不用还他人情了。” 萧衒将她拽起来,搬了个凳子坐到她对面,很认真地道:“临江,别说气话,告诉我,你去那里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师父。” 临江很少见到萧衒认真的样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垂下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那又是为什么不想?”萧衒追问道。 “我,”临江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纠结了一会儿后才道,“我想和他撇清关系,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要缠着他去做,我……我讨厌他!” 话都说到这了,临江看着惊讶的萧衒,索性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萧衒消化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在她头上揉了揉,安慰道:“傻丫头,那你就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吗?。”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这次萧衒并没有因为临江轻视自己的生命生气,这和证道九劫那一次的任性不一样,不如说,他很理解她这种为了救别人做好死亡准备的孤勇,若将他放到同样位置,他说不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如果能保护好他们,那我死也值得”,而不是曾经的“那死就死了呗”。 看着乖乖低着头的临江,萧衒又问道:“你真的问过师父想法了吗?” 临江撇了撇嘴,道:“我跟他说不到一块去。” 萧衒无奈地道:“临江,如果师父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是你,那他也有无数的方法把姒华从你身上移出来,诚然,他保护你的生命说不定是为了姒华考虑,但是,也不一定每件事情都是如此啊?” 看临江的脸色有些柔和下来,他继续轻声哄道:“好了,吃点东西,再和师父好好谈一谈,就一次,可以吗?” 临江看了萧衒一会儿,总算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来到桌边之后又扭头问道:“师哥,带酒了吗?” 临江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萧衒给她留了两坛,全都喝完了,她又从自己那里翻出来了一些,一边喝一边骂,本来想着今天晚上能把雁时压到床上或者随便哪里好好谈谈,结果自己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雁时晚上来看她,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再一看,桌上零零散散地扔着六个空坛子,临江在旁边趴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到床上,自己则坐到了桌边去看书。 过了一会儿本应该在睡觉的临江忽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然后道了句:“几点了?” 几点? 雁时没反应过来,临江抱着头不动了,似乎是呆了一会儿,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哦,这里没表来着。” 她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簪子什么的取下来,甩了甩头发,接着就开始脱衣服。 雁时愣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后者脱了外衫便躺下了。 一百四十八 酒后吐真言 雁时有些地责备自己,起身走过去给临江盖好被子,刚准备走,背着他的人翻了个身,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墨色的眼眸在烛光下亮晶晶的,一如平常。 雁时停住动作,问道:“不睡吗?” 临江坐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低着头问道:“师尊,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 雁时喉结上下动了动,道:“你是临江。” “我知道,”临江在床上站了起来,站在最边缘的地方扶着雁时的肩膀俯视他,凑近了问道,“我是问你,你心里的临江,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自然是师徒。 雁时抬头看着临江,后者的长发有些凌乱,本身带这些英气的五官此时在烛光下映得柔和,又脆弱。 他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临江呼了口气,更低了一点,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问道:“你心里的临江,可以和你很亲密吗?” 雁时缓缓抬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临江却又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双手重新搭着他的肩膀,低着头轻声问道:“你心里的临江,她……可以亲你吗?” 雁时抬眼看向她,临江面对着他缓缓低下头,又轻又慢地将带着酒气的微凉的唇压到他唇上。 温柔,胆怯,像是幼鸟初次展开翅膀的绒羽,又像是,沾了酒液的花瓣。 原本下意识闭上眼睛的雁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临江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眸子,他经常看到,但没有一次这么近。 临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上挪,微凉的指尖顺着他的脖子来到他的耳朵后面。 雁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下来,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别过头去,抿了抿唇道:“可以了吗?” 临江好像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微微弯下腰,在雁时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师尊,晚安。” 临江说完竟然直接就躺到床上,又拉着雁时地手道:“师尊,你陪我一起嘛……” “……” 好不容易将临江哄睡了,雁时这次给她盖了被子,总算松了口气。 他坐回到桌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第一次完全无可奈何地叹气。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果说上一次是他没来得及反应,那这次,他已经完全不能欺骗自己了。 不管是为了安抚临江,还是对她习惯性的纵容。 事实就是,他没有拒绝临江大胆又直接的感情表达。 说不定,他早就屈服了。 第二天临江醒过来的时候,有些难受地揉着额头,侧头的时候她看到了桌子上已经被摆整齐的几个酒坛子。 她昨天喝了多少来着?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里面一点信息也没有,她不是要去找雁时谈一谈的吗,怎么一觉睡到了现在啊。 但她又隐约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应该有过清醒时间时间才对,毕竟她睡之前还脱了衣服呢。 她穿好衣服出门,这才意识到之前凝结在周围的冰墙已经消失了。 她走到院子里,外面萧衒刚刚结束了练功,正坐在桌边休息,看到她出来,招呼道:“醒了?饿了吗?” “还行,”临江坐到旁边,看向他问道,“师尊呢?” “回云珩了,”萧衒笑着道,“说是有事情要处理。” 他说完,仔细看了看临江的脸色,挑眉道:“怎么样?你和师父和好了吗?” 临江有些崩溃地捂住脸,趴到桌子上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就是,”临江看着他道,“我不是喝点酒,然后,昨天,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就忘干净了啊……” “……” 萧衒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安慰道:“我看师父离开的时候,脸色挺好的,没有被你气到,所以,应该是被你说通了吧?” 他也不太确定。 “我看他脸色一直都挺好的。”临江撇了撇嘴道。 “是吗,但是昨天的时候可以看出来他真的很生气哦,”萧衒笑着站起来道,“信我,你昨天绝对和师父和解了,既然你醒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师父还说了,让你回去之后去找他。” 临江很想信,但是又不太敢信。 万一没和好,她的态度再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岂不是很尴尬? 这么想着,她还是认命地掏出来了自己很久不用的毯子,带着她和萧衒两个人回到云珩。 刚刚来到秋白宫,钱宁就带着云鹿出来接她,三个人好一阵腻歪,临江在院子里吃了早饭,才去找雁时。 后者依旧在灵池边,正在和孤玉还有南桃夭说着什么,见她过来,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和面前的两个人说话。 临江来到桌案旁边坐下,孤玉看到她,又是无奈又是戏谑道:“临江老师,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去探云崖了讲学了吗?” 临江算了算日子,只好抬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过几天一定开始。” 雁时这边和孤玉大概也说完了,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 孤玉拉着南桃夭起身朝外走,南桃夭一边出去一边回头去看,她听说雁时和临江决裂了来着,怎么现在看上去,两个人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又和好了吗? 看着那两人离开,临江才道:“师哥说,你让我来找你。” “嗯,我们去有仙山。”雁时放下来空的茶杯道。 有仙山? 临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坐在雁时的御剑之上,她看着不远处雁时的背影,几乎鼓足了勇气才起身走过去,莽撞地在他面前坐下,盯着他问道:“昨天晚上,我同你说了什么吗?” 雁时睁开眼看她,蹙起眉头:“你不记得了?” 临江沉默了一会儿,往前挪了挪,离他更近了一些,说道:“有人跟我说过,我是酒后吐真言的类型。” 雁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个,明明,她都已经不记得她做了什么不是吗? 临江却在他单膝跪地身体前倾,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所以我想,我昨天应该问你,在你心里,我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一百四十九 生机 雁时闻言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临江自己都有些惊讶地道:“我猜对了?” 雁时无言,临江又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雁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反问道:“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人?” 临江身体有些许地紧绷,深吸了一口气,非常郑重地道:“是我想睡到的人。” 什么叫破罐子破摔,这就是。 反正她和雁时都已经闹到之前那份上了,还会更差吗? 雁时第一次脸色微变,抿紧了唇盯着临江,过了一会儿后拿开了她的手,冷声道:“别再胡闹了。” 他可是她的师尊,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算什么胡闹?”临江却非常不服地反驳道,“你作为师尊,任性地软禁我就不是胡闹了吗?” “再者说,食色性也,我才不在乎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什么‘清心寡欲’,什么‘无私正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就只是我的师尊!” “我之前以为,是姒华影响了我,我才会有那种想法,但是现在我发现了,根本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临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在词汇量到了尽头之后停了下来,凑近了雁时道:“我喜欢你,我想得到你的殊宠,如果你不愿意给我,那就现在同我断开关系,至少,断了我的念想。” 哪怕迟钝如雁时,也看得出来这大概是临江最后的挣扎,如果他拒绝了,那她大概就是真心实意地要同他恩断义绝了。 她做得出来。 雁时攥紧了自己的袖子,无法立刻回答。 他已经几千年没有过这样的波动了,他无法清楚临江的感情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甚至他自己都迷茫起来,他对临江,到底是纵容还是喜欢,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是对等的吗? 雁时没有回答,临江索性上前去吻他,这种感觉莫名很熟悉,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 面前的人没有推开她,只是一只手撑住地面,以免被她压倒下去。 临江算着雁时可以反应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后轻轻起身,睁开眼去看面前的人,后者唇上还带着水光,脸色跟平常区别倒也不是很大。 果然她看的那种接吻之后都气喘吁吁的小说是假的。 不过雁时嘴上没说,但是这不是也没拒绝她吗? 她轻轻笑了笑,凑近了些问道:“这算是你同意了吗?” 雁时看了她一眼没回答,临江毫不介意地扑到雁时的身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雁时,说不定,你不需要喜欢我,你只需要在天下人之中,最喜欢我,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雁时的心态,像这样千年来都不曾喜欢过别人的神仙,说不定早就失去了心动的感觉。 也说不定,接吻什么的身体接触他们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那不过是肉体的触碰,不含有任何社会意义。 她好像不需要这个人回馈她相同的,类似爱情的喜欢,她所求的,不过是特殊二字。 雁时听着她拗口的话,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道:“到了,下去吧。” 临江松开他向下看去,下面的山脉被笼罩在浓厚的烟雾之中,她茫然地道:“这真的是有仙山吗?” “嗯。”雁时同她落下去,准确无误地来到了山谷村口的位置。 下来之后,视野倒是清晰了很多,完全不像是处在雾气之中。 她在手中写下一个符咒,拉着雁时走入山谷,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见到子阳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大声喊道:“临江来了!” “怎么喊得好像是狼来了一样。”临江吐槽了一句。 不多时,一群人从村子里涌出来,激动地来到她的面前,铃儿拉着她上下打量着道:“你真的没事了吗?那么重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没事了,放心吧,那种程度我才不会有事呢。”临江非常得意地道。 陈叔感慨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雁时,冲他弯下腰道:“多谢,多谢您救下和孩子,也多谢你们,救下我们所有人。” 雁时抬手,将陈叔扶了起来,道:“我们去里面说话吧。” 说什么?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报平安吗?临江不解地看向雁时,后者却已经随着陈叔往村子深处走入。 坐在前庭的桌边,雁时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那群人为何要来此处?” 陈叔摇了摇头,看向临江,不太确定地道:“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不是吗?”临江也看向雁时。 雁时摇了摇头:“杀了你们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 临江立刻反应过来,道:“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里?”陈叔一脸不相信,“这里能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么一群人,兴师动众……”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三百多年了,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宝贝。 “你们也不清楚吗?”雁时问道。 陈叔摇了摇头:“我们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哪里知道这里有什么珍贵东西。” “那你们在这里生活,是否遇见过什么神秘的,不能无法接受的事情,或者是不清楚的物品?”雁时问道。 陈叔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临江。 这个丫头当初自己掉到这里来本身就很让人难以理解了,她的来历他们也很不清楚! 临江指了指自己,一时间竟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护,纠结了一下才道:“在我出现之前!” 怎么想那非戮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是最近一年才存放到这里来的。 陈叔再次摇了摇头:“这个真的不知道。” 临江索性扭头问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能找到这里来?” 雁时脸色有些凝重地道:“我猜,是生机。” “生机?”临江和陈叔同时好奇地重复道。 “对,”雁时指了指远处,道,“那里,遗弃之地,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完全没有生机,也没有任何属于正常世界的存在,是真正的死亡之地。” “我知道啊,那里连风都没有。”临江道,“那,和生机有什么关系?” 一百五十 是神 “遗弃之地的生机并不是被摧毁的,”雁时解释道,“生机是无法完全毁掉的,只要有一丝灵力存在,就会不断生长,创造出生命体。” 临江想了一下,震惊地道:“那你是说,那个地方的生机,被,收了起来?甚至,放到了这里?” 雁时点了点头。 临江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吧?” 把一个地方所有的生机和活力收起来什么,说得好像是把一盆水倒入另一个盆里一样简单,但是事实要做的是,这比愚公移山还难吧? 至少愚公只是搬石头和土,这可是把石头搬走了,还要求土里面不能再长草长花有虫子啊。 事实上她说对了。 雁时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是人做到的。” “啊?” “是神。”雁时冷静地道。 “……” 临江和陈叔对视一眼,陷入久久的沉默。 神,这地方有神,而且这神还能让一个地方成为脱离世界规律的存在。 临江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道:“冒昧地问一下,那个神,不是天启吧?” 雁时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解释道:“九重天的基础是家族和各个上仙的分据之地,居其首位的是帝尊,其下四方上神,称为帝君,掌管四方主殿,可插手天道轮回。” “天启不过是上仙,隶属东庭,而收走遗弃之地生机的,则是东庭的青戎帝君。” “即便是上神,也不能完全违背天道,所以,他才只是将生机收了起来,留出来一道隔绝灵气的遗弃之地。” 临江消化了一会儿,托着下巴道:“这九重天,和灵界也没什么区别嘛,都成仙了,还要搞什么分权制衡,自由一点不好吗?” 雁时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也无法回答,就连他自己,不也带着这样的疑问在天地之间探寻了很久吗? “那,御灵派呢?”临江忽地想到了什么,不解地道,“御灵派不是属于有仙山的部分吗?为什么那里有灵气?” “……” 雁时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因为,有人曾打破了九重天的规则,将连接九重天的天渊打破,致使那里不受灵界的影响。” 临江微愣,轻声问道:“是,姒华吗?” “嗯,”雁时也不打算再瞒着她,点了点头道,“也因此,御灵派的灵气甚至比灵界更加纯粹,浓郁若不然,你也不会短短两年就进入二品。” 临江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抬头问起别的问题:“那天渊又是什么?御灵派没有那样的地方啊,她是怎么打破的?” “天渊不是一个地方,”雁时摇了摇头道,“天渊是天道的一部分,就和灵气以及世间万物的规则一样,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临江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姒华她,触碰到了天道?” “不错,虽然还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毫无疑问,天道被她改变了一部分,甚至九重天至今还未能将其修复。” 天道,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真的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临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那种可以改变天地规则的人面前她应该就和一只蚂蚁一样渺小吧? 旁边的陈叔心里更是难以言喻。 他面前这两个人说的话真的是他能听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情啊,竟然把什么九重天什么帝尊就扯了进来,他们这小小的有仙山,真的值得那种级别的神亲自动手吗? 雁时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两个人的思绪拉回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被封的生机,将其释放,这样孤玉他们,也不用费劲心思地去想怎么毁掉遗弃之地这道隔阂了。” “毁掉遗弃之地?”陈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有些颤抖地道,“你们,你们要毁掉那里,让让有仙山和灵界连通起来?” 雁时点了点头:“有仙山,也是灵界的一部分才对。” 陈叔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道:“不,我们还不能离开这里,你们,也不要侵入这里,现在就很好,你们不需要去做你们以为的好事。” 临江多少能够理解陈叔的心情,他们因为人族被迫开到这里,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又要因为人族去接受外面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人族决定的,没有人问过他们的想法。 因为理解,所以她也没有立刻开口去劝,站在支配者的角度去和他们说什么“开放和自由”,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雁时只是不解地看向陈叔,思索了一会儿后道:“遗弃之地,必须毁掉。” “为什么?”陈叔也不能理解。 雁时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同他道:“前几日,来此的那批人,你应该见到了。” 陈叔点了点头,雁时继续道:“那些,是冥界的人,冥界,和九重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一次不得手,或许还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若不早日将他们想要的东西毁掉,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放弃,”雁时顿了顿,才语气沉重地道,“难道你想要他们每一次过来,都让临江受一次苦吗?” 陈叔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看向临江,那日这小姑娘被折磨的景象还在他眼前,他怎么狠得下心,将这么重的担子压在她身上? 临江没想到雁时会这么说,不管有没有道德绑架的成分在内,但至少有一点他说对了,如果那群人真的是为了那什么生机而来,那么大概率还会有下一次的。 虽然她也不清楚那东西对他们有什么用。 雁时趁热打铁,继续道:“即便是临江把结界解除了,你又想要如何保护这里的人?是搬离,还是指望别人?或者你觉得,那群人会目不斜视,只是取得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碰你们分毫?” 这话说得几乎有些刻薄了,临江有些惊讶地看向雁时,后者却只是非常认真地盯着陈叔,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外露。 一百五十一 气场全开 陈叔显然被说动了,即便这些话对于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残忍,但是他无法否认,雁时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他见识过那些人,残忍,无情,他不是没有抱有过只要他们拿走想要的东西,就会放过他们的幻想。 但是他不敢赌,他不敢与虎谋皮,他太清楚人心难测了,更何况,他们在他的面前那样伤害了临江,傅言,他们不会留情。 不管是为了他们自己,还是为了临江,他都没有理由,甚至没有资格拒绝雁时的要求。 陈叔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雁时拿起来桌子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遗弃之地被毁之后,无论你们搬到那里去住,我都可以护你们周全。” 最后的稻草,最后可以劝服陈叔的话。 临江甚至觉得雁时简直是谈判大师。 陈叔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我要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请便。”雁时说道,自如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陈叔只是轻轻颔首,抬脚走出院子。 临江蹭到雁时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对上后者不解的目光后问道:“你还是我师尊吗?” 雁时皱眉,拿开她的手:“怎么了?” “就是,你刚刚,”临江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只是道,“好帅啊……” 雁时不太清楚她说的是哪方面,只是冷着脸道:“难道让你一次次为了保护他们去受苦?” “呃,”临江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多少有些尴尬地道,“也没有那么夸张,我把结界解开就是了。” “夸张?”雁时的目光刺向她,声音微微冷了下来,“你难道不是做好了把生命搭上的准备?” 临江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这个嘴,怎么能把话题引到这种地方来的。 她连忙离雁时更近了些,耍赖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那个结界是我以前设下的,那时候我不是还没遇到你们嘛。” “我就那么一个人,那这条命扔到哪不一样,”临江开始打感情牌,抱住雁时的胳膊,小声道,“我以后不会了,真的,我会很惜命的,我要赶快升级,跟你一样能活很久很久!” 雁时无言,推开她站起来。 “师尊?”临江茫然地看向他。 雁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去找找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吧。” 临江脸上扬起来笑容,蹦跳着跟上去:“好嘞,遵命!” 有仙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生机到底是以怎么样的形式被藏到了什么地方,这找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 哪怕是雁时,在这山里面用尽了精神力去探查,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临江忍不住怀疑:“师尊,那群人真的是来找那个生机的吗?那什么生机,又真的是被藏到了这里吗?” “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这里并没有其他值得他们兴师动众的东西。”雁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拉住了临江道,“去找人问问吧。” “嗯?谁?” 临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几乎完全黑暗的空间,他们站在一处悬崖边上,脚下是滔滔黑河,不知道通往哪里。 头顶别说星星月亮,临江连朵云都看不到,好像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天象,连空气都透着彻骨的冰冷,她甚至觉得他们到了地狱。 “这里是哪里啊?”临江问道。 “冥界。”雁时道。 “……” 也算是猜对了。 临江四处看了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 她话音刚落,一道如洪钟一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将临江的耳朵震聋。 “来者何人!” 临江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雁时看着天空淡淡地道:“御瞳。” 临江一时间甚至不清楚雁时是在自我介绍还是在喊来的人的名字。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一只黑熊从他们旁边的林子里有些笨拙地跑出来,紧接着,跟着跑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明明极其年轻,头上却是及臀的白发,被一只黑色蝴蝶簪挽住,五官明艳,全然不像是这样黑暗的地方可以生出来的女子。 “雁时上神!好久不见!”那女子在雁时面前停下,笑着道,声音极为好听。 等下,声音? 临江又四处看了看,不解地道:“刚去那不是男人的声音吗?” “那是我。”旁边的黑熊不满地喊道。 “哦,不好意思。”临江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 “好久不见,”雁时回应了一声,道,“最近冥界,可是有什么动荡?” “啊?”御瞳闻言反而有些不自在了,目光躲闪了一下才道,“雁时上神,你不管冥界的事情吧?” “我不该管,但是近日冥界之人,已经数次前往灵界,你既负责冥界出入之界,你不知道?” 御瞳双手背在身后晃了晃,小声道:“兄长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啊,那我要见你兄长。” 雁时说罢就拉着临江往里面走。 御瞳慌慌张张地拦住他,焦急地道:“兄,兄长他,他在闭关,不见人!” 雁时停下来脚步,很是严肃地道:“御瞳,我是不想扰乱冥界,才从你这里经过的,你应该知道,我完全可以直接去见你兄长。” “我,我……”御瞳说不出话,跺着脚道,“可是,可是兄长他说了,不见人,不能放人进去!” 雁时挑了挑眉,冷声道:“那正好,你既然唤我上神,那自然不是你应该拦住的人。” 临江全程震惊地看着雁时。 今天的师尊,气场全开。 今天雁时给她的惊讶已经够多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雁时竟然还会这么严肃地玩这种文字游戏。 御瞳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只是拦着雁时,都快哭了出来,委屈地道:“兄长他,他会怪我的,你就别进了……” “他不会,因为他知道,凭你是拦不住我的。”雁时抬手推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他若问起,你只需说你拦不住便是了。” 一百五十二 冥府 御瞳看着雁时从自己身边走过,咬了咬牙道:“那,那也不行,总之我不能让你们从这里过去!” 她话音刚落,周围凭空出现了一群同她一样白发的人影,不同的是,那些人影极为巨大,就像是从地下生长出来的热气球一样庞大。 临江的胆子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得到了提升的,虽然还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惊悚,但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雁时就更是面无表情了,甚至连自己的武器都没有掏出来,只看了一眼御瞳,无奈地抬起手,下一瞬,千里冰封。 临江目光所能达到的最远处,也只能看到大片的冰雪,就好像,整个冥界已经没有其他的颜色了一样,周围巨大的人影更是完全被覆盖其中,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御瞳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旁边的黑熊也已经被凝固成冰,她终于明白,她还是低估了雁时的实力。 她以为自己至少应该可以和他对抗那么几个来回,哪怕就几个来回。 但是真实的情况是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她终究是小看了“上神”二字的分量。 雁时没再管她,领着临江向前走去,直接走入了密林之中,密林内同样被冰雪覆盖,他们二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来到了一片碑林,各式各样的石碑杂乱无章地立在林子间。 雁时带着她来到其中一个石碑的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拉着临江就往石碑上走去。 临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灯火通明,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所谓冥界的地方。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依旧是一片碑林,只是周围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了。 临江震惊了一会儿,没忍住道:“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雁时已经完全习惯了她没由来的奇怪话语,指了指前方,主动解释道:“这里是冥府,御瞳的兄长,也是冥主,名为御境。” “冥府,”临江看着飘到自己身边的一团火焰,好奇地道,“这冥府看上去和灵都也差不多。” “御境是几百年前才成为冥主的,冥府也是在他的要求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雁时道。 “看来他比较喜欢人间烟火气。”脱离了刚刚黑暗阴郁的地方,临江稍微放松了下来,随口说道。 雁时点了点头,率先朝着前方巨大的城池走去。 他这样一袭白衣的天仙扮相,即便是这冥府已经不是一片黑暗,也依旧惹眼得很。 二人身边时不时路过几个相貌怪异的小鬼,看向雁时的目光又惊又惧。 临江走了一段路,不解地道:“师尊,他们不认识你?” “嗯,”雁时回忆了一下,道,“六界之间,不得随意插手,自从御境成为冥主,我便没来过这里了。” “不得随意插手?我看师尊你插手得很多哦。”临江笑道。 雁时无言,也没解释。 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冥府的城门,周围瞬间变得拥挤了起来。 明明街道也算是宽阔,但是仍然不够自在行走,街上的每个人,不,每个鬼都看上去焦急又匆忙,甚至没时间去注意临江他们这两个外来人。 临江走了几步,伸手去拉住雁时的手,后者回握住她,道:“冥界规则同灵界不同,无法随意控制空间,你别走丢了。” 临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被鬼层层包围真实鬼屋,她哪敢走丢。 两个一路穿过大街,最终来到了一处府宅面前说是府宅,其实更像是一个园林,大门敞开,能看到里面山水错落,景致盎然,也不知道在这地方是怎么养出来的。 门口没有人守着,但是雁时进去的时候,却先伸手摸到了一处屏障。 雁时的指尖刚刚碰上无形的屏障,一道金黄色的裂纹自他的手指尖处迅速扩展开来,但是那道屏障并没有破碎,反倒是另一个更加巨大的结界在天空中出现,迅速笼罩了整个冥府。 “这是?” 就在外层结界出现之后,冥府的气氛彻底变了。 一开始临江所说的人间烟火气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入口处更加阴毒腐朽的残酷气息,就好像8他们站在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站在积攒了无数垃圾的腐烂沼泽之上。 周围原本忙碌的小鬼齐刷刷地面向他们,或残缺或完整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宛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二人扑了过来。 雁时抬手,带着临江来到空中,静静地看着脚下混乱汹涌的街道,看向脚下的园林。 里面依旧安安静静的,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外面的喧哗,或者说,就像是里面没有人一样。 冥府这般混乱,身为冥主的人,竟然连面都不打算露。 街上的小鬼没有能耐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即便是偶尔有几个上来的,也被雁时太抬手就打了下去。 雁时呼了口气,缓缓下落,这次直接踩到了包围园林的结界之上,大片大片的裂纹以他的脚底为中心扩散出去,没过多久,整个屏障都布满了破碎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倒扣着的金色哥窑碎纹碗。 临江试着往旁边走了两步,身体猛地失重向旁边滑去,雁时连忙将她揽到身边,抬头看向临江的背后方向,道:“既来了,也不必偷袭。” 那边没有人出现,只有一道惊恐又讨好的声音,笑嘻嘻地问道:“原来是雁时上神,不知道上神来此,有何贵干?” “御境呢?”雁时也不在乎有没有人露面,直截了当地问道。 “冥主大人啊,”那人犹豫了一会儿,笑着道,“冥主大人他,他闭关了啊。喏,这结界,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打扰他闭关,才设下的。” 只有冥主才能号令冥府中的鬼众,这结界是御境设下的,这一点雁时并不怀疑。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御境会选择闭关,御瞳又为什么不肯说明冥界的情况。 雁时思索了一会儿,再次问道:“接连失去三名门主,御境也在继续闭关?” “这,这是什么话,”那人磕磕绊绊地道,“冥主大人都已经在闭关了,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一百五十三 插手 雁时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盯着那个方向道:“御境从什么时候开始闭关的?” “这个,大概一年前吧。”那人说道。 一年前? 雁时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缓缓抬起手,紧接着,他脚下的屏障也开始覆上一层白霜。 远处偷看的人似乎被他的举动吓到,连忙大喊着道:“您不能这么做!这是冥主大人设下的,不管您所来是为了什么,您是不能插手我们冥界的事情的!” 雁时闻言顿了一下,但是正如临江之前说的那样,他插手的还少吗? 一共才七个门主,已经死在他手上三个了,四舍五入他都已经毁了冥界一半的主力了,还在乎什么规则。 他手上的力度加大,脚下的屏障再次出现裂纹,但是这次和之前那金黄色的波动不一样,屏障深处有明显的破碎声传出来。 这大概真的吓到藏起来的人了。 两道身影快速来到雁时身边,很聪明地向临江发起了进攻,但是雁时若是连一个人也护不住,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但是他还是如了这些人的愿,松开了手,带着临江往后退了一步,中断了摧毁结界的动作。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两个人,一个只穿着阔腿长裤,上身随便挂了几条颜色混杂的装饰,另一个也是穿着灰色长袍,蒙住整个人,佝偻着缩在前面的男子身后。 临江可以快速肯定,后面那个应该就是刚刚和雁时对话的人,至于前面这个,算是她见过的冥界之人中长相最好的。 雁时看了面前的男人一会儿,皱眉道:“你是何人?” “西祠。”男人利落地道,打量了雁时一番,才好奇地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雁时上神?久仰久仰,我几年前才成为第二门主,雁时上神不认得我也是正常的。” 西祠? 这个名字确实是没有听过,雁时问道:“你们冥主,什么时候出关?” “闭关这种事情,哪里是自己可以控制的,”西祠不以为然地道了一句,盯着雁时看了一会儿,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早就听闻雁时上神是六界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今天有幸见到,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和上神切磋一番?” 雁时蹙起眉头,随即道:“你也不怕毁了冥府?” “那我们换个地方?”西祠立刻说道,“去我那里怎么样?” 他说完也不管雁时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朝着一个方向就飞了出去。 雁时无言,拉着临江跟上去。 至于那个灰袍男子,则留在原地,试图遣散疯狂的鬼众。 西祠领着他们很快来到一片孤山之上,山上山石冷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命体。 西祠在一个山头落下,坐到了一块石头上,托着下巴看雁时来到他面前,才抬手指天,一道结界落下,不知道是为了隔绝什么。 雁时松开临江,面对着西祠,看着结界落下,才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不是要挑战雁时的吗?临江茫然。 西祠也笑着道:“什么说什么,我不过想和你切磋一下而已。” 雁时非常直接:“你应该很清楚你没有胜算,我想你应该不会提出一场必输的比试。” “……” 西祠的脸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地道:“你们上神说话都这么伤人的吗?” 雁时不予置否,索性直接问道:“御境出了什么事?” 西祠来到他面前,问道:“你真的是雁时上神吗?” “自然。”雁时说道,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西祠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出来一封信交给他,道:“御境闭关之前同我说,如果有天遇见雁时上神,将这个交给他。” “你们的冥主大人,就没想过,雁时上神他不回来这个可能吗?”临江忍不住道。 西祠摇了摇头:“他说,如果还有人肯来冥界见他,那就只会是雁时上神。” 雁时把手中的信打开,从中抽出来一张纸,展开之后,纸上空无一字。 他把那张纸拿在手里来回看了看,也没看出来什么所以然。 临江朝他伸手,他便递给了她,自己看向西祠问道:“除此之外,他有没有跟你说别的,还有,冥界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西祠道,“至于冥界,我想你应该猜得到,冥主闭关,自然是门主夺权,鹬蚌相争。” “那非戮近日频繁去往灵界的事情,你可知道?” 西祠摇了摇头:“如你所见,我也不过是个被架空了的门主罢了,若不是实力还算是可以,恐怕早就沦为这冥界的鬼众中的一个了。” 他们聊天的间隙,临江把那张白纸颠来倒去看了个遍,拿出来一张符纸放到上面,过了一会儿,符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团火焰,又像是某种字符。 临江拿给雁时看,问道:“这是什么?” 雁时接过来,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御境的章印,说明这的确是他留下的。” 他说罢伸出手指点到上面,一道白光闪过,那个图案竟然缓缓裂开变形,在纸上组合出另外一个符文,紧接着,纸上慢慢出现了一把钥匙,顺着纸张掉了下来。 临江连忙伸手接住,惊讶地道:“这个符咒有点意思啊,内涵空间的双重保险。” 雁时拿过来钥匙问道:“这是哪里的钥匙?” “这是……”西祠瞪大了眼睛道:“这是御境之境的钥匙!” “御境之境?”临江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 “是御境还没有成为冥主的时候待的地方。”西祠解释道。 “这个地方在哪?” 西祠摇头道:“那个地方,已经被黑山河淹掉了,在第五门主蓬狼所在的地方,别说御境之境,他连黑山河都不会让我们靠近的。” “蓬狼?”雁时念着这个名字,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没有,”雁时恢复正常,淡然地道,“只是前几日,我杀了他。” “……” 这就是上神吗? 临江和西祠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临江才道:“是那天和非戮在一起的那个?” “是他。”雁时道。 一百五十四 御境之境 西祠觉得自己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又或许,担心一下其他门主们的安危。 这个上神杀门主不眨眼啊! “你可还记得御境之境的具体位置?”雁时看向西祠问道。 “大概记得?”西祠也不太确定,“怎么说那个地方也是被黑山河完全淹没了的,我一时间还真的没法确定自己知不知道,要到那里看看才行。” “那就走吧。”雁时道。 西祠无奈地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一路来到了一处山地,指了指前面道:“前面就是蓬狼的领地。” “蓬狼已死,此地应该正是混乱的时候,直接进去吧。”雁时说道。 不管是冥界还是灵界,甚至九重天,只要群龙无首,必定会引起动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事实上,他的猜测也是对的。 三个人进入山林之中,连一点力量波动都没有感觉到,一路穿过了山林来到一处山崖,崖下正是澎湃河水,宽广似江,在黑暗之下只能听到汹涌涛声,却看不见波光。 临江眺望远方,震惊地道:“哇,这往哪里找去啊?” 西祠手中出现了一个白色光点,在黑暗之中游游荡荡,停到了河水之上的一片空中,道:“大概就是那里,至于方圆多少,我也不能肯定……” 雁时朝着河水抬手,光点下方的河水顷刻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腾出来一片空地,看不到尽头的河水在下一瞬凝结成冰,完全固定。 西祠呆呆地看着,然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由雁时牵引着来到了空地处。 落下之后能够看到地面上有一片已经混乱的符文,临江看了一会儿,抬手添了几笔,石块相撞的声音响起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 雁时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石门缓缓打开,露出来一个通往深处的楼梯,站在门上的三个人被推到了旁边。 雁时率先走了进去,看了一眼漆黑的通道,又转身朝着临江伸出手。 临江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拉住他,跟在他身后向深处走去,西祠倒是非常自在,摸着墙壁往下走,时不时就会点亮墙上的符文,出现照亮通道的光亮。 长长的楼梯他们并没有走太久,眼前便豁然开朗,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处真正的园林——大小说不定和上面黑山河所形成的湖泊差不多大,山水交错,鸟语花香,一步一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明明没有阳光,但园林中的每个物体都好似有生命一般。 “这是怎么做到的?”临江震惊地道。 她看不出来,但是雁时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了,沉声道:“他从某处得到了生机。” “又是生机,是从遗弃之地得来的吗?”临江问道。 雁时摇了摇头:“这个还无法确定。” 临江看了一眼西祠,又问道:“不过,他让你来这种地方,是要干什么呢?” “这地方,存在多久了?”雁时问道。 西祠耸了耸肩,一边招了光亮让这一方世界亮起来,一边道:“大概,从御境成为冥主的时候就存在了吧。” 雁时抬脚进入园林,一进去便是一个庭院,比普通的院子大上不少,院中围着一个花园,里面各种颜色的花开得正盛。 他随手摘了一朵,将上面的花瓣取下抛向空中,几片花瓣在天上漂浮片刻,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雁时往一个方向走去:“这边。” 临江和西祠连忙跟上,三人很快来到一方宝塔面前,塔有七层,是阁楼式的,看起来像是山石堆建,没有染色,外面依旧是青灰的石头颜色,对于普通人力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雁时走到塔的门前,伸手在门上摸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整个塔楼全部破碎,化作尘土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临江的眉毛跳了跳,她刚刚才感慨完的大工程,就这么轻飘飘地消失了? 石塔消失之后,露出来红色砖石的地面,砖石之上绘着一个和之前那封信上差不多的符文。 雁时熟练地触碰符文,地面朝两边打开之后,一个平台突兀地层层升起,露出来上面一个绿色的圆球。 圆球周围布满了细微的裂缝,看上去,就像是处在无数混乱的空间之中。 “这是,生机?”临江问道。 “对。”雁时伸手去触碰那个绿球,那些裂缝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绿球被拿起来之后,他才看到在那个绿球的下面,还有一个裂缝,但是和周围混乱的那些裂缝不一样,那个裂缝非常安静,稳定,看上去就像是被驯服一样。 雁时伸手点了点那个裂缝,明白过来:“御境大概是通过这个空间得到了部分来自遗弃之地的生机,聚拢到这里,形成了这一片地方。” “这生机,对于冥界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呢?”临江不解,“这里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并非如此,”雁时把那个绿球放了回去,解释道,“冥界不只有亡灵,还有鬼修,事实上能够成为门主的人,大部分都是鬼修,或者自于九重天,真正属于冥界的亡灵,反而少有能够走到高位的。” “至于生机,也不只是会让灵界的生物复苏,对于邪祟和鬼众同样有用,更或者,非戮他们说不定还有更其他目的……” “嗯?” “有了这样的生机,他们完全可以在冥界创造出一个小灵界,或者,以此引起灵界的混乱。” 临江忽地想到了那日随着非戮一同去往有仙山的那些修士,那些人,是不是就是和非戮达成了某种协议? 那么非戮还能用这种手段,说服多少灵界之人呢? 一直没说话的西祠听着他们的讨论,终于插嘴道:“但是,现在七位门主,仅剩四位,还有一个我在你们面前,剩下的三个,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吧?” 雁时看向他,无奈地问道:“既然翻不起什么风浪,那为何冥界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御境还没有出关,他真的是在闭关吗?御瞳又为何对冥界发生的事情一字也不敢提?” “……” 一百五十五 算到了 “……” 很显然西祠不是一个擅长权谋之人,他听了半天,终于生硬地说道:“御境,很快就会出关的。” 雁时点了点头,向外面走去,只留下一句:“他现在就要出关。” “啊?”西祠没明白过来,连忙跟上了雁时的脚步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走到一开始的园林门口,安静的洞府猛地响起来巨大的声音,像是万千人一同抓着墙壁,同时要蜂拥着涌进来一样。 雁时淡然地抬头,周围的光亮在洞府中打满了影影绰绰的各种影子,凌厉的冰冷气息灌进来,三人身后的园林几乎片刻就被毁了大半。 破碎的枝叶花瓣四散飞舞,飞泉瀑布四处砰溅,一个身穿红袍的男人慢慢走下来,男人黝黑的脸上戴着一个单眼眼罩,遮住了左眼,右眼中此时尽是得意和疯狂,对着西祠笑着道:“西祠啊西祠,多谢引路。” “殷鬼,”西祠上前,握紧了拳头道,“你想干什么?” 殷鬼仰头笑了,略过了他看向雁时,似乎纠结了一下,才笑着道:“第一门主,殷鬼,见过雁时上神。” 雁时脸色漠然,没有任何反应。 殷鬼又看了一眼临江,笑着道:“小姑娘好生俊俏,胆子倒是很大。” 西祠直接上前朝着殷鬼打去,却还没到他身边就停在原地,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 临江很是惊讶,要知道这些门主的修为每一个都有灵界修士的八品,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输得如此轻易才对。 殷鬼笑了笑,从长袍中掏出来了一个东西,赫然是他们之前才看过的那个绿色圆球。 这东西,还能增长修为? 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疑惑。 雁时解释道:“生机,意味着灵气,也意味着灵力。” 临江明白了,合着有了这个东西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无限灵力的转换器嘛。 这跟开挂有什么区别? 殷鬼看上去很是得意,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觉得他可以和雁时对上试一试了。 雁时却轻轻笑了,洞府之中仿佛有神光离合,他笑道:“你能算到的东西,难道御境就算不到了吗?” “什么意思?”殷鬼立刻警惕起来。 下一瞬,他手中的球体瞬间破裂,澎湃浓郁的灵气潮水般涌现,瞬间充满了整个洞府。 绿叶丛生,百花重放,飞鸟戏鱼,所谓生机勃勃,在这一刻肉眼可见。 殷鬼反应极快,眨眼间便朝着洞外逃去,但是雁时怎么会放任他逃跑,这一次,触及屏障被打回地面的,变成了殷鬼。 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迅速逃入园林之中。 但是此时,园林中的一切好似不只有生命,而且有了灵智,殷鬼所到之处,树木斜生,山石倒塌,完全没有要庇护他的意思。 即便他藏得再深,也依旧无所遁形。 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园林之中,直直地朝着殷鬼冲过去。 大概是知道自己逃无可逃,殷鬼决定拼这么一把,一声尖利的叫喊声在洞府之中响起来,洞内的光亮变得更加凌乱起来。 无数的邪祟和小鬼冲进来,又被雁时抬手定格在原地。 临江只负责看戏,却忽地看到不远处的石壁似乎有些变形,她连忙拽了拽雁时,给他指了一下。 她的手指刚抬起来,变形的石壁中冲出来石头质地的狼形野兽,朝着临江就冲了过来。 临江扔了个符咒出去,那个野兽在碰到符咒的瞬间破碎成碎石块,那些石块却又融入到地面中消失不见,看上去好似他们的周围不是石头,而是湖泊,那野兽便是由水组成的一般。 想来这应该是殷鬼的战术,临江莫名觉得这种东西有点恶心,果然一低头就看到那野兽又从她面前的脚底冲了出来。 只是刚冒了个头,就被雁时直接打成粉末。 但是无穷无尽的各种野兽又从四面八方往外钻。 雁时觉得烦了,直接将整个洞府都封了起来。 另一边的殷鬼很快被突然出现的那个男子降伏,被拖着来到了雁时身边。 出现的人是一个身着青衫状似书生的儒雅男子,那人恭恭敬敬地扶对着雁时行礼道:“多谢上神出手相助。” 雁时看了看他,带着些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男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本是有的,但是在这样的生机之下,已然痊愈。” 雁时略显无奈:“这你也算到了?” 临江猜想面前的男子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冥主大人御境,只是真人看上去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会是掌控冥界的冥主。 御境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道:“抱歉,在下御境,敢问仙子是?” “临江。”临江笑着指了指雁时,“这是我师尊。” “原来是临江仙子,失敬。”御境温温柔柔地道。 西祠从一群被冰冻的邪祟之中冲出来,来到御境面前道:“你还活着啊!你真不是去闭关?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还有他刚刚说的,这你也算到了,是什么意思啊?” 西祠接连问道,御境无奈地道:“先出去,我再慢慢地,一个一个地回答你。” 四人拖着一个殷鬼往外走,御境记忆力显然很好,竟然还记得西祠的每一个问题。 “我自然不是去闭关,一年前,殷鬼联合其他四位门主以御瞳要挟我,逼我只得闭关,至于今天出现在这里,算是我当初给自己留的后手。” “这个地方知道的人不多,那团生机,是我研究空间时偶然得来,便养到了这里,周围那些裂缝,也是我学艺不精导致的。” 御境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在有留下一道裂缝,能将我送到此处。” “我猜测如果有一日雁时上神前来,殷鬼多半会跟随你们来到这里,也会拿到生机,我在禁闭之中虽然受伤,但只要在合适的时间来到这里,就能被爆发的生机治愈,也能拿下殷鬼。” 西祠也不知道懂了没有,歪头问道:“那他们怎么不直接杀了你?” “……”御境哭笑不得,“你可真会说话。” “就是问问嘛。”西祠不爽地道。 “我怎么说也是冥主诶,”御境无奈地道,“也算是在天道上有位置的人,若是被杀,九重天很可能会插手,那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一百五十六 复生 临江今天已经太多次听到了“天道”这个词了。 从面前这个书生一般的冥主嘴里听到,又别有一种感觉。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在路上遇到的话,恐怕这个人是她走在路上完全不会在意的人。 走出了洞府来到黑山河之上,西祠还在继续震惊,不解地道:“你刚刚说,殷鬼和其他四个门主,还有谁?” 御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声道:“第六门主,觅烟。” “这不可能!”西祠立刻扭头说道。 “……” 御境低着头,轻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这不可能。” 走在黑山河安静的水面上,临江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冷下来,听到御境的话,终究是什么也没问。 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冥界自己的事,至于那个第六门主,看起来应该和御境还有着什么私人关系。 来到山崖之上,雁时转身道:“剩下的事情,你可以自己解决吧?” 御境连忙道:“当然,多谢上神相助。” “理应如此,”雁时伸手拉住临江道,“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我送你们。”御境说着手指在身前比出一个手势。 雁时和临江脚下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符文,紧接着,二人便在原地消失。 看着他们消失,西祠总算不满地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相信雁时上神不相信我?” 御境无奈:“西祠,你是很强,但如果今天前来拦你的是殷鬼,非戮他们四个人,不说胜利,你能自保吗?” “……”西祠抬了抬手,“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另一边临江和雁时重新出现在有仙山内,还没站稳,雁时便带着她又来到了一个地方。 临江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潭水,惊讶地道:“怎么来这里了?” “你来过这里?”雁时问道。 临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巨大树木,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是掉到了这个潭水里,是林羽鸣他们救了我。” 雁时看向那一汪潭水,缓缓地道:“遗弃之地的生机,就在里面。” “在这里面?” 出声的却是刚刚来到他们身后的陈叔。 雁时转过身去看他,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陈叔沉重地点了点头,在雁时面前弯下腰道;“但希望,您能记得您的承诺,护我们平安。” “我既然说了,便一定能做到。” 这一天,整个灵界的格局彻底改变,遗弃之地的恢复生机的消息根本不需要口口相传就被所有人知道。 遗弃之地外面的结界完全破碎,刹那间,黄沙覆绿茵,丘陵成青山,迸裂而出的灵力和生机不止影响了遗弃之地,还影响了整个灵界。 有人目睹枯草开花,有人因此修为精进,不管他们本身是支持还是反对,毫无疑问,他们从中得到了好处。 临江站在雁时的御剑之上俯瞰脚下的大地,不一会儿,百里溪和傅言来到他们的身后,与他们并肩而立。 临江扭头看向傅言,问道:“林羽鸣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闭关呢,”傅言摆了摆手,“放心吧,他好着呢。” “当初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临江总算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你不知道吗,”傅言有些惊讶,又颇为感慨地道,“他拥有凤凰一族的血脉,涅盘重生,不算什么。” “凤凰?”临江挑了挑眉,这她还真不知道,不过她已经有点失去惊讶的情绪了,这几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她都快要信息脱敏了。 “回去啊。”雁时道。 临江点了点头,看向百里溪,后者却忽地问道:“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 “小丫头?”临江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你是说,云鹿?” “对。” “挺好的啊。”临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百里溪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道:“保护好她。”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云鹿,临江还是应了下来:“我会的。” 告别了有仙山,回到莫名还有点久违的云珩,临江立刻找了孤玉通知明天开始恢复探云崖讲学。 下午的时候忙着整理各种资料,时不时就听一听孤玉报告给雁时的消息。 在灵都发布诋毁昊乾消息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是灵阁以前的一些掌权者,失去了权利之后心中有气,才搞了这么一出。 遗弃之地生机初落,正是浓郁的时候,不少修士打算前去修行,为了防止出现问题,昊乾和秦玄峰亲自前往照看安排。 还有遗弃之地的归属,按说距离那里最近的其实是灵都和灵山派,但是遗弃之地是带状的,也不能只属于他们,古越派也挨着点边呢。 这个问题大约就是下次他们五大宗派开会要讨论的了。 雁时很是严肃地叮嘱道:“遗弃之地,不属于任何门派,将它留给妖族收养生息。” 孤玉也是这么想的,颇为不满地道:“当初将其变为死地的时候无人出头,现在又出来争抢,确实丢人。” 临江在旁边手都不停地画着各种符文,速度快得让孤玉震惊,他好奇地问道:“你这是画什么呢?” “随便吧,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临江随口道,“最近我这里消耗的符咒太多了,需要补充一点。” “哦,对了,”孤玉拿出来一个册子给她看,问道,“这是太上长老给我的,说是你让他准备的,他给了我一大箱,这是做什么的?” 临江扫了一眼,道:“教材书,把它发给探云崖的每个人,如果还有剩余,就拿去卖,五十两黄金一本。” “五十两?”孤玉震惊,纠结地道,“会不会有点贵了?” “你就说,临江仙亲自编纂,云珩太上长老亲自校对修订抄写,灵界首部符咒基础知识全集,五十两贵吗?不贵吧?知识是无价的诶。” 孤玉咋舌,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拿着书和雁时辞行后便离开了。 临江这边画得累了,把笔放下,将桌上凌乱的各种符纸收起来,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侧身倚着雁时的肩头道:“师尊,接下来的灵界,应该可以平静一段时间吧。” 一百五十七 新年快乐 “嗯,”雁时淡淡地道,“所以明天开始,你要继续修炼,就按照去青峰派之前的那样。” “……” 临江觉得自己就多余问这么一句。 她长叹了口气,在雁时身上蹭了蹭道:“行吧,我会努力的。” 雁时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临江抬起头看他,眯起来眼睛笑了笑,倾身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雁时看着几乎钻到他怀里的人,抿了抿唇,嘴巴张了又张,终究什么也没说。 正如临江所说。接下来的日子出奇地平静,猛地脱离了灵都,断天山,冥界那种级别的热闹,临江甚至还有点不适应。 雁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把祁司南给她请了回来,上午带着她连身法,下午和方胥练近战,晚上临江还有不得不做的和符咒相关的各种事情。 中间还穿插着去探云崖讲课批改作业等,转眼三个月过去,已经到了年关。 临江特意穿了一身红色,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探云崖,开心地宣布道:“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上课啦!” 在座的人也不知道开心还是遗憾,但还是起了点骚动。 临江也不强调纪律,继续道:“而且,这一节课,我们不讲东西!” “啊?” “那做什么?”众人纷纷问道。 临江拿出来厚厚的一沓纸张,笑着道:“我们考试!” “……” “怎么了,你们不开心吗?”临江不解,试图调动气氛,“考得好的人有奖励哦!” 在座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孤玉终于代表大家问道:“不难吧?” “这个,”临江也没办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嘛。” “哦,当然,考得不好的人我会给布置专门的寒假作业的哦。”她又补充道。 众人瑟瑟不敢开口。 临江将试卷册和答题纸发了下去,悠哉悠哉地坐到前面,一边监考一边干自己的事情。 考到一半,她已经听到了有人开始唉声叹气。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基本上从每个人的状态已经能看出来他们的分数了。 考完试,她把卷子收了回到秋白宫, 虽然说对于修士来说,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并不算是很重要,尤其是对修为高的那些人来说。 但是云珩弟子们年纪都不大,到了过年的时候,有人要回家,有人想出去玩。 临江倒是第一次想要安安生生地待在云珩,考虑到让大家过个好年,她决定过完年再批改试卷。 二十七的时候,云珩已经少了大半的人。 雁时在临江不断地恳求之下,终于同意给她也放个假,让她可以不用修炼地休息几天。 说是休息,其实临江也只是待在屋子里画符而已,时不时往婳笙那里跑一趟交流一下最近的心得。 时间终于到了三十晚上,孤玉牵头也准备了一场宴会,就在山云殿,但是没回家的弟子都可以参加。 萧衒等人则聚在临江的小院子里,李奕七在临江的支持下去了长仙谷一趟回来之后手艺更加精尽,也更喜欢临江了。 院子里支了一个足够十人的大桌子,李奕七备菜,钱宁备酒,萧衒和方胥被李奕七骂着打下手,临江看了一圈,反而没有自己的事情了。 她坐在屋檐下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空,叹了口气:“还有点想看春晚了。” 钱宁把酒在桌子上摆好,来到她身边,闻言问道:“春晚?那是什么?” “春节联欢晚会,”临江想了想解释道,“就是,相当于一个舞台,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表演,但是在同一个时间,整个世界的人都能看到。” “整个世界?”钱宁想象不到,“哪有那么大的场地呢?” “不是在现场看,”临江笑着道,“就像是,你在这里唱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可以看到你,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这不是传说中才有的通灵镜吗?”钱宁说道。 “虽然没听说过,但是应该差不多吧,但是世界上有很多很多那样的镜子,所以只要是打开镜子的人,都能看到。”临江呼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能做到,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学理的。” 钱宁想这大概是临江以前的生活,她知道她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时间也没多问,想了想后道:“那我们也可以唱歌,可以跳舞啊。” 临江被她都笑,旁边听到的萧衒问道:“你会唱歌吗?” 钱宁摇了摇头:“我没学过。” 萧衒又看向临江,临江想了想,道:“我会两首。” “嗯?” “《义勇军进行曲》和《太行山上》。” “啊?” “但是我是不会给你们唱的,我五音不全。”临江想了想,拿出来几张画好的符纸,开始在上面画符。 等到李奕七饭菜上得差不多了,临江也完成了,把符纸扔到地上,从中冒出来三个女子。 三个女子落地之后便开始互相嬉戏,过了一会儿又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开始跳舞,虽然衣服的摇摆没有那么自然,但是看上去还是很有意思的。 众人正吃着饭,天上忽地炸开一朵烟火,随后一簇簇火花升到空中,色彩斑斓的光亮照亮了整个云珩。 云鹿看得很是开心,临江把买来的烟花给她拿出来让她玩,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在临江的小院子里面响彻。 临江端起来酒杯看向萧衒,起身道:“师哥,新年快乐!” 萧衒下意识地端起来酒杯,然后就看到临江朝他伸出手来。 “干什么?”萧衒不解。 “压岁钱和新年礼物啊。”临江理直气壮地道。 萧衒失笑,无奈地道:“你还要压岁钱吗?” “你不是长辈吗?”临江反问道。 萧衒摇了摇头,把杯中的酒喝了,掏出来一个小包裹递给她,又在上面放了一个盒子。 临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道:“多谢师哥!” 她转头又看向方胥,撑着桌子道:“叫师姐。” 方胥抿了抿嘴,终究是道:“师姐。” 临江哈哈笑了,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他:“给你准备的。” 方胥有些惊讶,抬头看过去,却见萧衒也拿出来一个包裹递给他,道:“新年安康。” 一百五十八 初一 这一晚上折腾得太过欢快,连方胥都醉倒在院子里。 第二天天色亮起来,临江好好收拾了一下,看云鹿她们还在睡,便先行起身去找雁时。 虽然是过年,但是对于雁时来说,着实和平常的区别不是很大。 临江走到灵池边的时候,天上纷纷扬扬开始往下落雪花,她跑到回廊下往主殿去,抬眼便看到雁时刚刚从主殿出来,伸手去接空中的雪花。 她蹦跳着跑过去,笑着道:“师尊,新年快乐!” 雁时点了点头:“嗯。” 临江凑过去道:“有没有压岁钱?” “……”雁时摇了摇头,“没有。” “你缺钱吗?”他又问道。 “那倒是不缺。”临江怏怏地道,“讨个吉利嘛。” 雁时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道:“把手伸出来。” 临江连忙照做,雁时抬手,将她的袖子往上挪了挪,露出来一节光洁的手腕。 原本临江也是带有手镯的,是她从御灵派寻来的空间宝物,后来姒华出现后,她便把自己的东西进行了一番断舍离,把从御灵派得来的东西收拾好,等着以后有一天可以物归原主。 雁时握住她的手,往她的手腕上扣了个东西。 临江只觉得腕上一凉,她低头看去,手腕上出现了两个桌子,一个略粗一些的玉镯子,还有一个只有钉子粗细的金镯子,两者以一个细细的链子连在一起,抬手的时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莫名觉得镯子上带着某种力量,不过想来也是,这可是雁时上神给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临江伸手碰了碰玉镯子,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个空间容器,至于那个金色的,她看了一会儿,没研究出来什么。 但是看雁时好像没打算跟她解释,临江甩了甩手,听着那声音,也没去问。 她上前拥住了雁时,抬头道:“师尊,你亲亲我。” 雁时叹了口气,低头在她唇上碰了碰,又被临江搂住加深了力度,三个月以来,可以说他已经完全习惯这种亲密接触了。 临江心满意足,笑着道:“师尊,新的一年,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雁时点了点头松开她到桌边跪坐下去,抽了一本书册来看,临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起身到他背后去摆弄他的头发。 也不知道雁时怎么保养的,同样是长而直的黑发,她的还没有雁时的顺滑。 临江折腾了一会儿,将雁时头上的发簪抽出来,握着那一束头发,把另一个簪子插了进去。 正是她一直都没有送出去的,在断天山行居镇买的那一个。 拿着雁时原本的那个只有一朵云纹的簪子,临江来回看了看,索性插到了自己头上。 雁时知道她的所有动作,也没有阻拦,任由她折腾。 南桃夭拽着孤玉来拜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临江在雁时身边给他编头发的样子。 看到有人过来,临江连忙把编好的辫子散开,给他顺了顺头发,乖巧地坐到了旁边。 南桃夭的脸色微黯,脚步顿了顿,似乎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才笑着走过来道:“师祖,我来给你拜年啦!” 雁时站起身道:“你们不是要去青峰派吗?” 孤玉先行了礼才摊手道:“昊乾也没催,明天再去。” “对啊,”南桃夭仰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听着他们聊天,临江给自己找了点点心吃着,青峰派的事情她多少有听说过,说是什么天降异象,妖兽朝宗,青峰派被围了什么的。 但是就青峰派的实力来说,除非所谓的妖兽中有傅言那样的强者,否则应该很难上得了他们的断天山。 “还是小心一些,”雁时叮嘱道,“灵界无法高枕无忧。” 孤玉连忙应下来,和雁时讨论着相关的事情。 南桃夭低头去看临江,立刻就注意到了后者头上的簪子,她太熟悉了,那分明是雁时带了许久,就这么到了她的头上吗? 她转头去看雁时,后者果然换了簪子,那簪子上有一只雁,她毫不怀疑,那一定是临江送给雁时的。 簪子,为什么是簪子。 怎么,他们下一步就是要结发连理了吗? 南桃夭止不住地这样想着,无意识地回答了孤玉的几个问题,终于被后者拽了出去。 出了秋白宫,孤玉问道:“你又在想什么呢?” 南桃夭回过神来看他,本来想就着临江的事情说点什么,但是想到孤玉会给她的回答,又把话咽了下去,道:“没什么,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孤玉看着她远去,猜也猜得到能让她有这种状态的会是什么事情,但是他又无从开口,只好挠了挠后颈,无精打采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上午雁时在桌边看书,临江在他身边批改卷子,一边改还要一边嫌弃:“这写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不是课上讲了很多次的吗!” 半晌的时候,萧衒和方胥过来,几个人刚聊了几句,钱宁拿着一个箱子走过来道:“萧衒,有人给你的东西。” “啊?”萧衒茫然地接过来问道,“谁给的啊?” 钱宁摇了摇头:“不知道,值守的元师兄说是有人让交给你的。送过来的小师弟不敢进,我就拿过来了。” 萧衒疑惑地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封信和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身带软甲的新衣。 萧衒皱了皱眉,把东西放下,他将那封信拆了,信封上没有写东西,打开之后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纸。 萧衒看了一会儿,脸色逐渐冷了下来,那张纸顷刻间就在他手里化成了灰烬飘然而去。 “怎么了?”临江问道。 萧衒冷笑地道:“古越派,让我回去祭祖。” “……” 虽然不太清楚萧衒和古越派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大概也清楚萧衒是被古越派抛弃后,被雁时收为徒弟的。 一个家族,再怎么也不应该去让自己当年抛弃了的孩子回家认祖归宗吧? 他们怎么有脸的啊。 临江想了一会儿后问道:“他们以前怎么也喊你回去过吗?” 萧衒摇了摇头,冷声道:“以前只想通过我来见师父,或者是让我求师父帮他们做事。” 一百五十九 坚持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成为了世界第一人的雁时的首徒,古越派必定肠子都悔青了。 雁时抬头看向萧衒道:“仝擎山为人,只重利益,要你回去,必然不只是出于亲情。” “嗯,我知道,”萧衒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想法,反正我也不会回去的。” 他拿起来桌上的盒子,合上后往外走着道:“我去把这东西给他们送回去。” 临江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很是不能理解地道:“古越派这种家庭作坊,到底怎么成为五大宗派的?” “世上原本只有三大门派,古越派和江寒宗是后来天启成为灵阁阁主后才提上来的。”雁时淡淡地解释道。 “哦,怪不得他们当初会选择帮助天启呢,”临江了然,又担忧地道,“那灵阁倒塌,必定影响了他们的利益,说不定,他们正是最希望救出天启的人。” “他们暂时不会有办法救出天启。”雁时非常自信。 “暂时?”临江却有些没那么自信了。 “对,”雁时的目光沉静下来,看着天空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绝对的。” 下午的时候,临江将所有的卷子都改了出来,看着排出来的成绩表,有些头疼。 果然教育这条路,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啊。 她拿起来最上面的那份试卷,轻轻笑了笑。 在教授众人符咒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最有这方面天赋的人,竟然会是沈伊人。 不过沈迎一家人趁着过年出去玩了,她也只好将找她好好聊聊的想法压下来。 临江这下是真的想休息了,说好的放假,就是要放假。 她彻底放飞了自我,每天和萧衒他们不是玩各种游戏,就是在门派中乱跑,时不时地还下山去花钱,大包小包有用没用的东西全都往秋白宫带。 原本干净通透的主殿,没几天就被她折腾得比她自己住的院子更有生活气息。 这么玩到了初七,雁时终于终止了她的假期,并带着她,萧衒还有方胥回到了跃云峰中的小院子里。 因为不放心云鹿,索性将云鹿和钱宁也一起带过来了。 临江和方胥每天进行自己的训练,萧衒则在灵脉之中,开始为冲击他的四品做准备。 跃云峰的灵脉也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经营系统,用临江的话来说,孤玉的经商头脑,当掌门有点可惜了。 灵脉不仅对外“出租”,孤玉甚至还在其中开了个青云阁,与灵脉进行各种配套售卖的活动。 十五的夜里,在跃云峰边缘的一个小地方,萧衒在雁时的守护下冲击四品,迎来四品天劫。 乌云突兀地出现,降下天雷,萧衒手持天陨,直接与天雷硬碰硬。 因为这种意向,各位修士非常自觉地离他的天劫范围更远了一些。 雁时和临江站在半空中看着,突然皱起了眉头:“这是……” “怎么了吗?”临江连忙问道。 雁时摇了摇头,片刻后道:“看来,这是他的命。” “什么命,”临江担忧地凑过去道,“师尊你给我解释一下嘛!” 雁时无奈地指了指萧衒,道:“看到天陨的反应了吗?” 临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能看到萧衒挥舞着的天陨上有奇异的光芒流过,她茫然地道:“那意味着什么?” “天陨是魔族之物,那意味着天陨更认可萧衒了,”雁时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准确来说,更认可他的魔族血脉了。” 临江终于明白过来了,惊讶地道:“所以师哥的命,就是魔族?” “我收他为徒的时候,本想引导他修行,走普通的修行之路,但是现在看来,他的魔族血脉,依旧是占了上风。”雁时说道。 这或许是和天陨对他的引导,还有之前接触了魔族有关系吧。他这样推断。 但是雁时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担心,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总归那都是萧衒,他相信他会走一条属于他的,正确的道路。 “引领”着萧衒度过天劫的天陨在天劫结束之后看上去也非常兴奋。 直到雁时将其握到手中,才刷地失去了色彩,变成了普通的漆黑武器。 雁时还给萧衒,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说道:“好好对它,以后大约可以养出剑灵。” 萧衒自然也感觉得出来天陨多少是有点灵智的,将其收了起来,刚要说话,就见一道身影飞速来到他们面前。 萧衒见到来人,立刻收起来脸上的笑容。 临江扭头看过去,来者一袭墨竹白衫,显然是古越派的。 那小姑娘看上去还有点紧张,颤抖着朝着他们行礼,道:“见过雁时仙尊,临江仙,还有……萧衒哥哥。” 萧衒的脸都黑了下来,冷然道:“别乱喊,仝家让你来干什么?” 仝轻月被他吓得抖了抖,这才低着头快速道:“我,是,是爹爹说,他想见你……” “那你去告诉他,我不想见他,别再来找我。”萧衒毫不犹豫地道。 仝轻月摇了摇头,虽然害怕,但是坚持地道:“可是,爹爹说,如果您不去见他,便,便让我也不要回去了。” “那是你的事情,少用这一套要挟我。” “萧衒哥哥,求你了,只是去见他一次而已。” 萧衒面容冷漠,也不搭腔,转身往前走。 临江虽然心疼这小姑娘但她也不能插手萧衒的事情,至少不能在萧衒已经表态的情况下去站到他的对立面。 仝轻月看着他离开,连忙提着裙角跟上了上来,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后,萧衒回过头道:“别跟着我。” “萧衒哥哥……”仝轻月委屈地唤道。 萧衒讥讽地道:“你只管回去便是了,仝擎山和仝敬仁那么疼你,可舍不得你风餐露宿。” “我……”仝轻月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直到萧衒他们几个人都在她的视野中消失,她也没看见萧衒回头,一次也没有。 走得远了,萧衒才有些闷闷地道:“我看按照他们这个频率,很快就要再次来劝我了。” “他们确实……”临江想了一会儿道,“很想要达成目的。” 一百六十 信息共享 不过萧衒并没有怎么被影响到,不如说,突破四品的兴奋感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反正回到云珩之后,他还真不信古越派会直接上门来抢人。 “说起来,他们到底为什么非要你回去呢?”临江很是不解地问道,“即便你不回去,他们还能不祭祖了?” “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萧衒擦着天陨,不在意地道,“说不定是又有什么事情想要找师父帮忙了,然后找到了我头上。” 萧衒说着,也奇怪起来,皱着眉道:“确实,他们怎么想的,我都拒绝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抱有希望呢?”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没想出来一个所以然,萧衒索性摆了摆手练剑去了。 临江第一次觉得有些无聊起来,不禁又怀念起有手机的日子,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后,进屋里去琢磨自己的符咒去了。 正月过半,临江他们才从跃云峰回到云珩,一回去临江就把自己关到屋子开始整饬她的“大事件”,本来已经懒怠的工作在遇到重要阶段的时候,她反而有点废寝忘食了。 平日里不是在画符咒,就是去了婳笙那里画符咒,这么一晃半个月,终于在二月初的正午,秋白宫爆发出欢快的叫喊声:“成了!” 临江梳洗了一下,兴奋地跑出去抱住雁时原地蹦跶:“成功了!我成功了!” 雁时扶住她,等她蹦跶完了,才问道:“什么成功了?” “能让世界实现大同的东西!”临江开心得不能行,松开他又往外跑,“我得多喊几个人测试一下。” 雁时犹豫了一下,跟着她走了过去。 临江的小院子里,孤玉和萧衒正在过招,见到临江过来,孤玉一个用力就把面前的人拍飞,笑着问道:“这都多久了,你终于舍得出关了?” 临江不理他的打趣,跑过去道:“掌门你在啊,刚好,太上长老呢,帮我把他也喊过来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 “有多重要,怎么还要喊他?”孤玉不明白。 “哎呀,你先帮我喊过来嘛,他在云珩吧?”临江央求道。 孤玉无奈地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是把秦玄峰也拽了过来。 趁着他们还没过来,临江把中间的圆桌上面的东西清理了一下,摆上去五个样式奇怪的,大概是由符纸组成的东西,又往院子里摆了一个布满了各种符文的球形,足有一个拱形门洞大小。 秦玄峰和孤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院子的奇怪东西。 临江招呼他们过来,让每人面对着桌上的东西坐着,笑着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原型是电脑,但是这里没有电,暂时先不起名字了,这个东西的作用呢,就是全世界的信息共享。” “电脑?信息共享?”孤玉纠结着眉头打量着面前的东西,物品一共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竖着摆在他们面前的,上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什么东西,就像是一个木台子贴了张纸。 下面的则摆在桌子上,中间是空白的符纸,两边有两排样式不同的符文,每个符文下面还写着“发送”,“评论”,“下一个”,“上一个”一类意义不明的标注。 “对,信息共享的意思就是……”临江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的球体,解释道,“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这个东西往终端传送想要别人知道的内容,与此同时,任何人也都可以通过这个东西,看到或者找到别人发布的内容。” 秦玄峰想了一会儿,指了指面前的东西,道:“比如说我在这上面骂人,别人也能看到?” “如果他搜索了的话。”临江点了点头。 但是看众人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她走到钱宁身后道:“来吧,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在这个终端,我已经上传了《符咒基础纲要》,《简单符咒大全》,《符咒基础规则》等一些东西,那么当我想要知道一个符咒怎么画的时候,就不需要再去翻书了。” 临江拿出一根筷子,在桌上那个东西的空白处写下“驱邪符”三个字,明明没有蘸墨,纸上却出现了黑色的字形,紧接着竖放着的那个东西亮了亮,缓缓出现了些许内容。 临江往写着“打开”二字的符咒上点了点,一张符纸立刻出现到上面,包括介绍,画符的注意事项等。 临江指了指那个符纸道:“就是这样。” “这……”孤玉的嘴巴张了又张,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临江掰着手指道:“不过目前这个东西最主要的功能,只有三个部分,一个是信息共享,一个是私人聊天,但都是文字版本的,而且终端里面没什么东西,让众人把有价值的信息传进来也是一个问题,这个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她说完又掏出来两个东西道:“还有一个,是我研究出来的配件,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配着ppt,哦不,板书演示使用,用来,上网课。” “网课?”秦玄峰莫名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有点意思。 临江掏出来一个许多符纸拼成的方块递给孤玉,在上面点了一下后递给他,自己则拿起来另一个走到屋子里。 就是在众人疑惑这是要干什么的时候,孤玉手中的东西突然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临江的声音:“听得到吗?掌门人?收到请回复哦。” “听得到,听得到!”孤玉连忙说道。 临江从屋子里走出来,笑着道:“回复的时候要先用灵力点一点下面的那个符文。” 孤玉试了一下,说了句话,果然,他的声音从临江手中的那个东西中传了出来。 “这,这……”秦玄峰抢过来孤玉手中的那个,琢磨了一会儿后道:“那岂不是,不需要去探云崖或者学堂,就能进行讲学?” “是的,不过目前只有群聊版和私人版,群聊版就是一人说话,所有人都能听见,私人版则是两个人之间可以随时说话的私密版本,比如男女之间啦……”临江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这些东西你打算用来?”萧衒问道。 一百六十一 九幽 “当然是卖啊,”临江挑眉道,“电脑普及性暂时应该不会很高,但是这个对话符,我觉得应该还是会很受欢迎的吧?” “岂止是大受欢迎啊!”孤玉几乎是蹦到了她的身边道,“这绝对会让整个灵界为之疯狂啊!” “很好!”临江凑过去讨好地笑道,“那这个项目就交给我们的经商天才掌门人身上了,我把制作方法和检测要求给你!”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孤玉眨了眨眼睛,怒道:“我堂堂掌门人是来给你挣钱的吗?” “不是啊,您是在为整个云珩挣钱啊,我只拿三成成吗?”反正钱对于临江来说真的不算是什么,她可以说是视金钱如粪土了。 孤玉几乎立刻就被劝住了,打了个响指道:“成交。” “对了,你的那个课,还打算教授第二期吗?”他又问道。 临江想了想后道:“暂时不了吧,我打算把最精华最实用的地方先整理出来,然后配套着互联网,最好能来一场全灵界的讲学。” 虽然不知道互联网是什么,但是孤玉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也行。” 反正这种事情又急不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做了再说。 孤玉和秦玄峰走了,临江拉了钱宁道:“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啊?”钱宁好奇地道。 “无忧真人的笔友创作的小说,”临江说罢又非常骄傲地道,“我提供的灵感哦。” 她在桌上的东西上操作了一会儿而已点出来一篇文章,又教着钱宁翻页。 萧衒琢磨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好奇地道:“这上面,什么都可以查吗?” “我乱七八糟地录了很多东西,基本上没有版权纠纷的东西都录的有,应该大部分都能搜到吧。”临江说道。 “那我要是查师父试试呢?”萧衒道。 临江看向他,又看了看雁时,道:“我劝你不要。” 雁时无言,冲着萧衒扬了扬下巴,让他查。 萧衒写上雁时两个字,点了几下之后,面前的纸屏上出现了一张画像,正是雁时,旁边还写着一句话:你好,见过这个人吗?他没有丢,我就是炫耀一下,这是我师尊,好看吧。 “……” 萧衒想也知道,这画应该也是临江画的。 他看向雁时,后者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院子,看样子已经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 见到雁时走了,临江凑过去问道:“画得怎么样?” 萧衒细细端详,点了点头:“挺好。” 下午几个人在院子里琢磨了一天这个东西应该怎么去用。 第二天的时候,萧衒又收到了古越派的东西,不过这次送过来的,是一身孝衣,还有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古越派掌门人仝擎山死了。 这在整个灵界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仝擎山虽然实力不如孤玉等人,倒也是少有的进去七品的人。 这样水平的人,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离世呢? 这信,必然是不会只给了萧衒的,事实上他们还邀请了孤玉等人去参加吊唁。 萧衒把孝衣扔了,去古越派可以,披麻戴孝,不行。 云珩内商量了一下,由秦玄峰带着萧衒前去古越派了,去两个人,应该算是给他们面子了,毕竟两门派之间又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 在萧衒离开古越派之后,云珩迎来了另一拨人,直愣愣地就要来找雁时和临江。 临江坐在雁时旁边,看着对面的李长风和风离,托着下巴无奈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说一声,都把我们外面的弟子吓到了。” 李长风不言语,将自己的武器放到了桌子上。 闻声而来的孤玉一边往这里走一边道:“这是谁啊,闯来云珩?” 李长风看向他,终于开口道:“结界,有问题了。” 孤玉愣了一下,连忙坐了过去,问道:“你说的是,九幽的结界?” 李长风点了点头,低头道:“他不肯合作。” “谁?”孤玉没明白。 旁边的风离咬着果子悠哉悠哉地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你们封印起来的上一代魔族之主呗。” “别说合作,我可告诉你们,他心里憋着气呢,哪天他从九幽出来了,灵界就等着完蛋吧。” 临江闻言伸手把他剥开的另一个果子抢过来,道:“九幽的结界当初是谁设下的?” “天启吧,就原来那什么灵阁阁主。”风离道。 “是他设下的。”孤玉说着,看向临江,“要不然,你去试试?” “结界和封印是不一样的,”临江无奈地道,“结界的符文是固定且处于隐藏状态的,不太好修复。” “不用修复啊,”孤玉说道,“你只需要在外面再设下一个不就可以了?” 临江:“……” 她必须得承认,是她的思维有点固化了,竟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方法。 她扭头看向雁时,后者端着茶杯想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去九幽看看吧。” 在座的这几个人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行动派,中午的时候李长风过来,下午的时候几个人就在去往九幽的御剑之上了。 临江和李长风有些尴尬地面对面,她指了指李长风道:“对了,她怎么样了?姒华。” “在休养。”李长风掏出来之前的那块石头,石头上面荡漾着银白色的波纹。 临江点了点头,拿出来一个小包裹递过去道:“这是以前御灵派的东西,先交给你保管,等姒华醒了,帮我还给她吧。” 李长风也不说话,生硬地收下来。 临江枯坐了一会儿,转身去找雁时,趴在他身边问道:“师尊,九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像冥界那样,阴暗恐怖的吗?” 冥界也没有很阴暗吧? 雁时压下这个想法,摇了摇头:“九幽和有仙山一样属于灵界,只不过,魔族的力量更胜一些罢了。” 临江眨了眨眼睛,指着远处几乎黑色的山头道:“是那里吗?” 雁时抬眼,点了点头:“那是幽州山,山前是幽州城,山后便是九幽之地。” “那我们先去幽州城看看吧,”临江有些兴奋起来,“我还没见过魔族生活的地方呢!” 一百六十二 蚩狸 雁时闻言看向身后的李长风,后者面无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关心九幽魔族和灵界之间的局势的样子,更别说急着要先去九幽了。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御剑在幽州城前方落下,整个幽州城的构架和灵都差不多,沿山而上,巨大无比。 但是看上去要比灵都冷清得多,只偶尔可以看到城门口有人经过。 不过算起来,也确实应当如此。 这么大的一个幽州城,除了李长风当初从孤岛上带出来的人,几乎没什么其他人居住。 后来因为有人疑心他们会和九幽勾结,各个门派又派了些人来到幽州城监督他们,美其名曰“帮助魔族开荒”,虽说出发点多少有些小家子气,但是过来的修士能够为幽州城提供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进了城门,能够看到空旷的城里也算是一应俱全,尤其是医药店铺,一眼扫过去能看到好几家,但如果说真的想拿这个地方当做一个旅游景点,那着实是有些为难这个地方了。 一路上唯一能看到的“景点”,恐怕就是当街斗殴的魔族。 临江一路走着,有些无聊起来,扭头看向李长风道:“你在这里,平时都干什么?” 李长风皱眉:“修炼。” “……” 临江又看向风离:“你呢,也修炼?” “我很忙的好吗?”风离不满地道,“除了修炼,我还要帮他管理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时不时去九幽那么看看情况。” 临江点了点头,又问道:“冒昧地问一下,当然,你们不回答也行,为什么相比九幽中的魔族,你们选择站在灵界这边?” 风离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李长风则没什么特殊反应地吐出来两个字:“麻烦。” 临江一时无言——很好,这很李长风。 她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泅天呢?他不是以前的魔尊吗?他也不介意?” 风离听到这话,莫名叹了口气,然后才一脸悲痛地道:“那个泅天简直比李长风还要任性好吗?” “他现在在哪?怎么没见到?” “他冬眠了,还没醒。”风离翻了个白眼道。 “冬眠?”临江一脸莫名其妙,“他是龙又不是蛇,怎么还能冬眠啊?” “那谁知道,可能是被封印太久,需要休养吧。”风离随口道。 几个人一路从城门口走到幽州山,天色已经昏黄,李长风指了指旁边依山而建的一个宅院,道:“明天吧。” 雁时看了看远方的天色,点头赞同:“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晚上临江和雁时在院子里下棋,临江完全不同棋术,就连后来教了雁时的五子棋也慢慢地玩不赢他。 她正蹙眉思索着的时候,突然见到雁时抬头看向幽州山的方向,连忙问道:“怎么了?” 雁时似乎正在思索着,还没有答话,就见到李长风冲了进来,来到临江身边后上下看了看他,然后道:“是蚩狸。” “蚩狸是,”临江在雁时逼迫自己看的书里面回想,猛地抬起头道,“是那个,魔族地兽?” 传闻泅天做魔族魔尊时,麾下有三名同他一一样的妖魔,一为地兽蚩狸,可通山破海;二为火蛇祝牧,能驭火燃天;三为梦狐白无影,可掌控人心。 泅天被封印之后,这三个妖兽也不知所踪,现在看来,他们很可能就在九幽之中。 “应该是他。”雁时没有正面和那些人打过交道,因此也不好确定。 只见他们前面的幽州山山峰猛地寸寸崩裂,开始倒塌,巨大的山体轰隆作响,化为石块滚滚而下,同他们之间的距离之近,几乎能听到到石块下落带起来的风声。 雁时手指在袖中微抬,整个幽州山陷入宁静,破碎的石块停在原地,有崩裂之势的山峰也凝结不动。 风离看了一会儿,幸灾乐祸地道:“看来他们不知道你来了,要不然也不会选在今日动手。” 虽然面对的是相当于魔族先祖的人物,但是显然李长风这些人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别说是先祖,就算是九重天的人下来了,也未必能赢得他们一分恭敬。 雁时不做评价,凝眸看了一会儿,沉声道:“若真是蚩狸,那九幽必有异动。” 李长风点头表示赞同,四人顷刻间便来到了幽州山最高峰的上空,俯瞰整片山脉,正如之前所知,山前是尚有些灯火的幽州城,山后起起伏伏的丘陵之上,则是一片黑暗。 不过这并非是临江之前所认为,魔族生活之所,必然黑暗阴沉,而是覆盖九幽的结界,遮蔽了九幽内外的光线,外面的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也看不到外面。 临江扔出去几张符纸,过了一会儿,符纸在空中纷纷窜出一道火焰,片刻便化为灰烬。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道:“这结界,已然有问题了。” “严重吗?”风离问道。 临江点了点头,道:“如果九幽之内的人也知道这一点的话。” 这问题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如果九幽的人早就清楚结界存在问题,那说不定,他们早就开始筹谋离开九幽,甚至,已经能够通过漏洞送出来一些人了。 风离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已经出来了?不光是蚩狸,九幽之内的人,也会出来?” 他说罢看向李长风呆呆地道:“那……那谁,不会也……” 李长风白了他一眼,道:“他还被封印,应该出不来。” “谁?”临江茫然地问道。 风离刚想说话,他们脚下的山脉又开始颤动起来,好在这山上没什么树木鸟兽,晃动产生的动静还算是纯粹。 雁时低头看着那道裂缝,这次却没有动手,而是任由着那山峰颤动,变形。 幽州城中没有普通人,不管是魔族还是人类修士,此时都非常迅速地撤到了城外,有眼尖的看到雁时,口口相传之后,众人就更不慌张了。 天下第一仙尊在这里诶,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山脉的颤动只又持续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雁时四处看了看,一道结界以他为中心展开,结界之中渐渐凝起白色的雾气。 一百六十三 魔族血脉 临江不自觉地搓了搓胳膊,看雁时认真的样子,自己又去琢磨下面的结界。 其实对她而言,下面的结界并不难破解,正相反,这个结界有些过于简单了,尽管因为是天启留下的,所以一个简单的结界也无比强大。 但是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越是简单的东西,往往越是稳定,越是不容易出细小的纰漏。 就好像是搭积木,越是简单的结构越是牢固,只要挪动一个板块,整个结构都将倒塌,而越是精密的结构,越是容易出错,也越容易出现,看上去似乎不影响整体的细小缺口。 但是他们脚下这个结界,明明简单而强大,却又存在着不容易察觉的漏洞。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起来。 白雾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慢慢消散,众人的视野恢复清明,再去看下方,却只见到一个人形的黑色石头,被冻成冰块突兀地立在山顶。 雁时皱眉,石头应声而碎,化作粉末。 “这是,跑了?”风离问道。 “嗯,”雁时应了一声,又否认道,“他的真身本就不在这里。” 风离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崩溃地道:“那不就印证了我们刚刚说的,他们早就出来了吗?” 雁时不予置否,转身问道:“这等实力,应该是蚩狸没错,现在要先知道,他们离开九幽之后,去了哪里。” 雁时的话音刚落下,临江身上突然传出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你们谁,参与过九幽大战?” 三个人看向临江,临江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对话符,紧张地道:“这是师哥发来的。” 李长风和风离还没明白什么意思,那个符箓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残酷又恐怖。 “怎么,除了你们掌门人,没有人参加过吗?” 那道声音忽然又近了一步,大声道:“你,七品,活这么大,不会没对魔族动过手吧?”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传出来秦玄峰冷静的声音:“你若想找当年参加九幽大战之人,为何不去问问灵阁阁主?” 虽然还没有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他们已经可以确定:九幽魔族的复仇,已经开始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那符箓亮了一下,又有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传出来:“大人,有人去了九幽。” “去了又能怎么样?” “很强,大人,他们,他们杀了小蚩狸,蚩狸大人也受伤了。” “是谁?” “蚩狸大人说,他也不认识,未曾见过那么强的人。” 风离双手环胸,推测着道:“看来那个疯子男的应该是祝牧,蚩狸跟他们在一起,因为这边的分身被杀而受了伤。” 风离话音刚落,符箓中又穿出一道陌生的声音,那人惊恐地道:“大人,大人您要的魔族遗子就是他,是他,他是萧衒,是白无影大人的孩子,我已经将他带来了,请您饶了古越派上下。” “白无影?那不是那个……”临江呆住吐出来一句让其他三人无言以对的话,“那种人物,怎么会看上仝敬仁那种糟老头的?” 但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极其有道理,如果那个人说得是真的,萧衒真的是白无影的孩子,那也就是说白无影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灵界,还和仝敬仁生了个孩子? “你说什么?”萧衒终于说道,显然他是知道所谓的白无影是谁,似乎是带着怒气做了什么,他重复着问道,“你说我是谁的孩子?” “……” 那边没有声音传来,李长风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遗弃之地之东,古越派。”临江冷声道。 雁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边往古越派赶过去一边道:“太远了,不能直接用空间。” 临江开着对话符,也不敢说话,只能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说实话,她有点害怕白无影也在现场,然后来一场认亲。 李长风安静了半天,突然道:“如果白无影没有被封印,那个人会不会也……” “不会吧,”风离连忙说道,“他绝对被封印了啊。” “但是,也许他也和蚩狸一样,拥有分身。”李长风第一次连着说了这么多句长句子。 一抬头看到临江的目光,沉默了一瞬,出乎意料地主动解释道:“是魔尊李重天,我父亲。” “啊。”临江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索性她手中的符箓又响了起来,他们推测是祝牧的那个人开口道:“白无影呢?去哪了?让她来认一认,这是不是她儿子。” “回,回大人,白无影大人,至今不知所踪。” “啧,”祝牧烦躁地道,“一天天,什么事情都干不好。蚩狸呢?受伤这么严重吗?” 那道声音还没来得及回答,祝牧又道:“明明如果是李长风的话,效果是最好的,啧,那小子这么多年不见,竟然变得那么强。” “效果?”临江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词,抬头问道,“他们想拿我师哥做什么?” 李长风摇了摇头,萧衒在符箓中道:“我不是魔族之人,你们要做什么?” “还轮不到你质问我!” 祝牧冷声道,紧接着一道响声之后,符箓中穿出萧衒压抑的痛苦声音,还有秦玄峰焦急地喊声:“萧衒!你怎么样?” 临江握紧了手,将符箓放到旁边,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将这个东西捏坏。 “早知道今天能有这用处,老子这么些年也找几个女人生几个孩子。”祝牧焦躁的声音再次传出来,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问道,“老头,我问你,除了这个,你还知道有谁有魔族血脉的?” 说话的是仝敬仁,他磕磕绊绊地道:“我,据我所知,青峰派,青峰派昊乾和魔族走得很近,有传言说,他,他的爱徒,李客迟,就是魔族的!” “李客迟?” 听到这个名字,临江抬起头来看向李长风,道:“李长风,你见过李客迟吗?他的眼睛和你很像。” 李长风蹙眉,道:“见过。” 在昊乾那里的时候见过几次,昊乾并没有向他介绍那人的身份,现在看来,他当时的熟悉感,原来来自于他自己。 一百六十四 古越派之行 临江沉默,半天后道:“你的父亲,挺老当益壮的。” “……” 李长风无言以对,但实际上他更好奇,九幽那些人是怎么离开九幽,还在外面和别人生孩子的。 临江也很好奇,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可以想象吗? 一群来自于九幽的,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魔族至尊者,离开了封印自己的地方,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一些人,做了些人性之事,然后,生了几个孩子。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太过于难以言喻了。 临江拿起来旁边的符箓,里面传出来祝牧的声音:“李客迟?我听过这名字,那个双瞳异色的青峰弟子,还被那个什么雁时的女徒弟调戏了。” 临江登时睁大了眼睛,一股寒气自脚底窜到头顶,倒也不是因为在雁时面前提了那件事情,而是这句话透露出来了一个信息:那一天,祝牧就在现场,甚至就在临江身边。 他们目睹了一切,所以他们知道天启已经被封印,知道古越派是天启派别中人。 为什么一个九幽魔族混入各大门派之中,其他人竟然会一无所知。 事情越来越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在符箓之中还没传出什么令人害怕的声音之前,雁时终于听了下来,道:“到了。” 下去之前,临江隐约听到符箓中传出来一句:“你的师父不就是雁时,怎么,他也不来救你?” 临江之后才明白,雁时说的到了不是指他们已经到达古越派,而是他们和古越派之间的距离已经是他可以控制空间的程度。 临江捂着心口,觉得自己好像在经历宇航员特训。 古越派所在之地的地势更为奇特,整片山脉像是大型梯田一样,一层层平地均匀地高升。 每一层之上都建有洪阔建筑,足有七层,远看似宝塔一般立于天地间,近看方能看到其中屋舍俨然,山水相间。 单看这般建筑,说他是胜于青峰派的天下大宗也不为过,只是可惜了,空有外表罢了。 临江他们落到了第六层,也不知是不是外敌入侵的原因,第六层的古越派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临江指了指上面,刚想说他们可能在第七层。 雁时的动作更快,一层层冰棱在地上凝结,以雁时为中心展开,很快就扩散到周围整个古越派的最上方三层。 不多时,几道人影自天空窜出来到他们面前的高台之上,其中一人身着古越派弟子衣裳,手持一柄精巧小斧,只是斧头架在萧衒的脖子上。 雁时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抬眼看过去,心中不自觉地算了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威胁过他了。 “雁时,李长风?”祝牧冷然道,“这么说,蚩狸也是你们伤的?” 雁时不答话,袖子下的手动了一下,萧衒便从高台之上出现在他的身边。 祝牧并不觉得奇怪,似乎也根本没打算真的用萧衒来牵制住他。 他利落地收了手中的斧子,道:“雁时,我们商量一下好了。我们放过你徒弟,也不计较你伤了蚩狸的事情,你也当今日没见过我们,如何?” 这算盘打成这个样子,临江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把雁时当傻子了。 说得好像当过萧衒还有不计较蚩狸的事情是他们的付出一样。 雁时自然也抱有差不多的想法,他扶起来萧衒,问道:“他们伤你了吗?” 萧衒摇了摇头:“没有大碍。” 雁时看向高台上的人,目光冷漠:“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祝牧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目光阴沉地盯着雁时,道:“我没有资格,那不知道,吾主有没有资格?” 雁时还没回答,李长风已经站出来道了声:“没有。” 说罢他身影自临江身边掠过,已然来到高台之上同祝牧缠斗在一起。 临江四处去看,问道:“太上长老呢?” 萧衒指了指上一层,低声道:“在里面。” 临江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往上一层冲上去,雁时顾着萧衒,没同她一起去,反正这整个古越派说在他的掌控之下了也不过分。 临江很快来到了第七层,穿过四散的古越派弟子,来到最大的主殿前,走入大殿之中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她忍着恶心走进去。 大殿内七零八落地扔着十几具尸体血液几乎铺满了地面,临江一路避开,在大殿中绕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角落的秦玄峰。 后者敞开双腿坐在一滩血迹之上,右手扶着左边血淋淋的臂膀,别说嘴角,整张脸上都挂着鲜血,左眼处几近恐怖地只留下一个满是血液的坑洞。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秦玄峰勉强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过去,看到是临江之后松了口气,随即笑着道:“这不是没死吗,你那是什么表情?” 临江跑到他身边,拿出来一张符咒贴在他手背上,垂着头不说话。 秦玄峰这等水平的人,手中的保命东西肯定要比临江多得多,可以说完全不需要临江的帮助。 只是修士纵有通天之能,连找都找不到的肢体,也不能妄想还能被装回来。 秦玄峰自己封住了胳膊,等到止血之后,临江扶着他做好,打坐运气。 临江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等着,门口传来紧张的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却见之前在云珩见过的一个中年人猫着腰进了大殿。 临江的角度不用起身也能看得到,他进来之后在各个尸体上瞧了瞧,最终在其中一具前停了下来。 临江不认识那个尸体是何人,但她认得出来进来的人,仝敬仁,她师哥萧衒的血缘父亲。 看仝敬仁专心致志地在那尸体上寻找着什么,临江撑着膝盖站起来,走过去问道:“你就是仝敬仁?” 仝敬仁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人在,被吓了一跳,看到临江之后心情有些许的平复下来,他当然认得临江,记忆里是个明事理的人。 他强装镇静,点了点头道:“不知道临江仙,在这里做什么?” 临江也顾不得一路走过去脚上沾满了的鲜血,在仝敬仁面前站定了之后,猛地出手,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一百六十五 古越派之灾 仝敬仁没反应过来,被打得往后退了两步,才震惊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临江甩了甩自己的手腕,仝敬仁也算是五品之人,和她之间差着两个大等级,即便是刚刚那一下有符咒护着,她的手腕也差点折在他的脸上。 临江不答话,兀自扔出来一把符咒。 仝敬仁见识过面前这个人的符咒,那是整个灵界都为之惊奇的存在,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数步,手掌在空中划了几道,飞向他的符咒已然破碎了大半。 几个剑阵在大殿中出现,仝敬仁躲了几次,却不想有不少符咒竟然藏在剑阵之中朝他袭来。 他抬手运气,灵力呈浑圆之势自他的身体扩散开来,将所有的剑阵和符纸全部击散。 他在原地站稳看向临江,刚准备问话,只觉得脚下一冷,低头看去,一层薄雾围绕着他的下身蔓延,很快扩散到腰间。 明明只是一层雾气,仝敬仁却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凝结冻住了一样,别说离开,他连动都动不了。 雾气渐渐凝结成薄冰,他彻底无法移动。 临江走过去,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吧,爷开挂了。” 仝敬仁想也想得到这大概是雁时仙尊搞出来的,被控制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崩溃地道:“临江仙,敢问仝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临江冷然勾起来唇角,不答话,先是一拳头打上去,又抬脚将他踹到远处。 临江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不用符咒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了,怎么说也稳稳当当地练了半年的战斗技巧,揍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看到仝敬仁维持着诡异的姿势贴着地面滑出去撞到柱子上停下来,地上的血迹都被他擦出来纹理,临江才走过去道:“你没有得罪我!但是你欺负我师哥,就等于欺负我!” 她说完弯腰将仝敬仁提起来,屈膝又将他击倒在地,看着他痛苦却无法蜷缩身体的样子,甩了甩头发道:“你也配为人父?” 她一抬头,却见萧衒和雁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冲她点了点头,笑道:“打得不错。” 临江冲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裙角,不满地道:“赔我新衣服。” “好。”萧衒含笑道。 他说完走到仝敬仁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问道:“现在,告诉我,白无影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魔族之人回来到灵界,他们让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仝敬仁痛苦地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们,要你的命。”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萧衒冷声道。 “我是你父亲!”仝敬仁痛苦地道。 临江闻言走过来,声音有些冰冷地道:“知道吗,我不认为一个失职父亲可以称之为父亲,一个母亲即便不爱自己的孩子,也是吃了苦,受了难将孩子生下来的,可是一个父亲……” “恕我直言,你们只不过,就像是进了一趟青楼,和女子来一场鱼水之欢,也好意思说自己做了贡献?” 仝敬仁被噎住,怔怔地看了临江一会儿,偏头咳了口血,才喘着粗气道:“魔族,九幽魔族,习得违背天道之术,故而,永续新生,不老不死……” “永续新生,那是什么意思?”萧衒问道。 仝敬仁却因为这几日经历太多变故,经受不住,晕了过去。 临江看向雁时,问道:“这世界上还有这种法术吗?” 雁时点了点头:“有。” 临江睁大了眼睛,道:“让我猜猜,他们新生的条件,不会就是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吧?” 雁时不予置否,摇了摇头道:“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何白无影……” 他没有说完,但是其他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雁时过去查看秦玄峰的情况。 临江走到之前仝敬仁查看的那个尸体旁边,在那张沾满了血液的面孔上看了半天,忽地往后退了两步,震惊地道:“这,这是……” 萧衒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声音沉了下来道:“没错,这是仝擎山。” 临江组织了半天语言,指了指外面又慌乱地收起来手指,道:“这不是他的祭奠大会吗?” 她完全没办法理解,本应该衣冠整齐地躺在棺材里的人,现在衣衫褴褛地躺在地上。 萧衒叹了口气道:“仝擎山已经不是仝擎山了,魔族不止像刚刚仝敬仁所说的那样,学会了什么永生。” 他皱着眉头似乎是整理了思路,然后说出来了自己的推测:“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他们已经完全自由了,他们,自由地控制自己和别人的身体。” “啊?寄生兽?”临江茫然。 萧衒无奈地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道:“正经一点。” 临江被这么拍了一下,低头又看到一滩血肉模糊的肉体,身子抖了抖,推开了萧衒跑到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捂着自己的额头蹲下来。 萧衒来到她身边,手里也没水,只好给她递了一坛酒。 临江也不介意,拿过来喝了几口才问到:“李长风怎么样了?” “他和那个风离带着祝牧去九幽了。” “去那里做什么?”临江不解,“他们赢了?” “有师父在,怎么输得了?”萧衒笑道。 临江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一小坛酒喝完,才擦了擦嘴站起来道:“那,现在怎么办?” “这件事必然要通知其他几大宗派,至于后面如何,恐怕大家又要灵阁见了。” 雁时和秦玄峰走出大殿道:“先回云珩吧。” 孤玉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两个人出去,回来之后变成了四个人,这倒也还好,但是怎么还有人身体少了一部分啊! 秦玄峰的情况吓坏了云珩的一众人,孤玉了解了情况之后连夜跑去了青峰派去找昊乾。 临江和雁时回到秋白宫,刚刚坐下来,手边的符箓突然又响了起来,里面传出来了李长风冷淡的声音:“过来,九幽。” 想来应该是萧衒将自己的那个对话符给了李长风,当然,更可能是李长风自己要走了。 临江不满地点了一下上面的符文问道:“做什么?” 李长风很快回复了,用冷淡的声音说出来吓人的话:“祝牧不见了。” 一百六十六 生死无悔 “……” 那么大一个祝牧,怎么还能从李长风手里逃走,是她一直以来低估了蚩狸的实力吗? 临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拽了拽头发问道:“说起来,他们不是泅天的手下吗?那让泅天来解决这件事情应该可以吧,冬什么眠啊,把他叫起来!” 过了好久,李长风那边才回话道:“泅天也不见了。” 临江抬头看向雁时,呆呆地问道:“泅天他,叛变了?” 雁时思索了一会儿,道:“不一定,九幽如此异动,他有自己的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临江怎么也没想到,苦苦维系了小半年的灵阁和平,就这么一朝被破,甚至现在让她着急的是,灵界的反应速度,完全跟不上魔族的行动。 孤玉去找昊乾,昊乾还要再请其他门派的掌门人和长老们,等到他们商量出来一个结果,魔族都能把灵界灭上两轮了。 她有些烦躁地敲着桌面,雁时看了一会儿,按住了她的手腕道:“急也无用。”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道:“师尊,我怀疑,九幽结界的缺口,是结界建成的时候就已经留下来的。” 雁时闻言脸色更加严肃起来,垂眸道:“你的意思是,天启很可能给九幽留了后路……” “如果设下结界的人就是天启的话。”临江回答道。 虽然她想不出原因,但是结界的情况是不会骗人的,事实就是,九幽的结界是无法完全阻止魔族离开九幽的。 雁时给她倒了杯茶,起身道:“你在这里陪着你师哥。” “师尊你去哪里?”临江连忙站起来。 “去九幽。”雁时说罢直接在原地消失,完全没有留给临江想要跟上去的念想。 临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坐下来,抱着腿去看天空。 或许是又要下雪了,天气阴沉沉的,连月亮都看不到,临江坐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大变,起身就冲了出去。 如今雁时不在,秦玄峰受伤,孤玉又去了青峰派,如果这个时候有魔族来到云珩的话,如果他们的目标依然是萧衒的话…… 光是这么想着,她就出了一身冷汗。 待她跑到了萧衒的住处,天上开始往下落雪花,她推开门,看到萧衒手持天陨在院中修炼,松了口气来到屋檐下的栏杆处坐下。 萧衒的刀法以最平凡的灵界基础刀法为基,又辅以雁时给他的各种精妙招式,不以常见刀法大开大合为风格,反倒中规中矩之内有藏着出其不意的变化。 临江看了一会儿,萧衒将收身直立,吐出一口浊气,将天陨收起来来到临江身边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师尊去九幽了,”临江低着头道,“我不放心你。” 萧衒眼珠子转了转,立刻便明白了临江所担心的是什么,遂笑着道:“那你真是小看云珩了,云珩能在灵界屹立这么多年,怎么也不可能有人闯进来直接将弟子掳走也没有人知道。” 临江倚着栏杆,怅然道:“我就是觉得不太放心,魔族太强了,他们不像是天启,只有孤身一人,他们是,抵得上好几个门派的存在。” “你看,仅凭祝牧一个人,就可以将灵界之中拍得上名号的太上长老伤成那个样子,这样的人,他们有三个。” “还有天启,魔族这件事情应该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封印的魔族,为什么他还要给他们留出来一个漏洞呢?” 萧衒安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他们很强,但是灵界,也不弱。” 临江刚想再说点什么,却看见远处燃起来冲天的火光,光亮几乎驱散了黑夜。 她连忙站了起来,惊声道:“这是,是祝牧吗?” 萧衒自然也看到了,他往四周看了看,这样的火焰可以说是包围了整个云珩。 不多时,原本聚在一起的乌云四散开来,去往了云珩周边的地方,紧接着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样的场面有些诡异,下雨的地方像是一个环形将云珩围起来,而大雨下面,也是扭曲挣扎,试图吞噬一切的火光,两者对抗,竟然陷入了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 临江从身上掏出来几张符纸拍到地上,符纸亮起,云珩周边的山脉形状发生变化,整个山脉颤动了一会儿,竟然缓缓翻身将附着在上面的火焰压了下去。 “你看,你也很强嘛。”萧衒笑着道。 临江无奈地拍了他一下,道:“去秋白宫吧,钱宁和云鹿还在那里。” 萧衒点头应允,两人来到秋白宫的时候,正看到了逢玉有些焦灼地在门口踱步,看到他们两个过来,连忙迎了上来,问道:“有人入侵山门,你们两个好好待在秋白宫,这里有师祖留下的庇护,能保护你们。” “长老,来的是什么人,只有一人吗?”临江连忙问道。 逢玉摇了摇头,脸色无比沉重:“是魔族大军。” “大,大军?”这个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临江的想象,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衒,道:“九幽的结界目前应该不会破,怎么会有大军?”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探讨这个问题了,”逢玉叹了口气,再次强调道,“你们两个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临江还没来得及说话,萧衒已经立刻说道:“不行,长老,我还没到被保护的地步。” 临江倒是不介意,反正她在哪里都能输出,只不过是麻烦一点罢了,而且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前排战士。 但是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萧衒是决计不会屈服在人后被保护的。 逢玉却摇了摇头道:“萧衒,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你是他们的目标,我不可能让你出去犯险。” 萧衒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办法用这一点来劝服自己,只是道:“生死无悔。” “你……”逢玉这种做事严谨,决不冒险的人,脑海中有无数话可以来强迫萧衒,来逼迫他,来让他屈服,即便是那些话可能会伤害到萧衒。 但是对上萧衒的目光,他沉默了许久,才甩了甩袖子道:“只准生,不准死。” 一百六十七 生变 萧衒明白逢玉这算是答应了,脸上露出来笑容。 临江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符纸,道:“收着,我会帮你的。” 萧衒将那些符纸好好收起来,冲临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跟着逢玉走了。 临江回到秋白宫院子中,钱宁陪着有些惊慌的云鹿,见她回来后连忙道:“你可回来了,外面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临江摸着云鹿的头,沉声道:“二长老说,是魔族攻过来了。” “魔族,这里?怎么会?”钱宁不敢相信,起身就往外走,“那我去帮忙。” “诶,”临江叫住她,犹豫了一下,只是道,“注意安全。” 钱宁点了点头便冲了出去,临江站在院子里,扭头对云鹿道:“我现在要做很重要的事情,小鹿就在我身边,不要乱跑,可以吗?” 云鹿点了点头,拽住她腰间系着的璎珞。 临江安抚着她笑了笑,在地上盘腿坐下,开始往外一张一张地扔出来符咒,扔出来的符咒速度或快或慢地四散飞向远方。 有些符咒负责传递回来信息,有些符咒则配合着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发挥作用。 她这样帮忙但是能帮上,但是太累了,光是整理着符咒传递回来的信息,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更别提还要为已知的情况安排合适的对策。 逢玉他们离开不久,云珩之内又开始下雪,等到雪花越来越大,鹅毛似的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萧衒终于回来了。 外面的魔族或是退了,或是被全部消灭。 临江的符咒和大雪一同飘扬落下,却并不是因为她将符咒收了回去。 萧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慌张往外跑的云鹿,他接住云鹿,看着小丫头蓄满眼泪的眼睛,连忙问道:“怎么了?” 云鹿嚎啕大哭,焦急到跺脚,指着秋白宫内哭着道:“血!临江!” 其实云鹿已经基本上会说话了,但是几个字几个字表达意思的习惯一时间很难改正。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萧衒理解她的意思了。 萧衒松开她,连忙往秋白宫中跑去,秋白宫内的雪地一片狼藉,他始终不见临江的身影,等到来到灵池边,才看到浑身湿透,看痕迹似乎刚从池水之中拉出来的临江。 比她的状态,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上染红了衣服还有大片雪地的血色。 “临江!” 萧衒连忙冲过去,在临江鼻子上探了探,或许是周围还有临江的身体温度都太低,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萧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所谓头皮发麻是什么感觉,从身上翻了几个药丸给临江喂下去,才颤抖着伸出去手指探了探她的脉搏,一片安静,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怎么会……” 萧衒轻声喃喃,握住临江的手和腕部,试图从上面感觉到一丝温度或者是脉搏的跳动,他离开时还好好的小师妹,现在身上有无数伤口,处处深可见骨。 她那么娇生惯养,那么怕疼的人…… 手中握着得不像是临江的手腕,倒像是什么冰柱子,没有温度,也没有生命。 萧衒有些崩溃,麻木地将临江抱到灵池一侧雁时与她常坐的位置去,在旁边拽着头发坐了一会儿,慌慌张张地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符箓,捏紧了唤道:“师父……” 远在九幽之地,雁时手持长剑站在一处结冰的长河之上,与他相对而立的,却不可以称得上是人。 那是一面峭壁,峭壁之下生长着一棵半边身子都卡在石壁之中的巨大古树,古树盘根错节,树干看上去也想是几股藤蔓交缠而成。 树干周围有黑色雾气不断环绕,整片石壁之下,整整齐齐地挂着,或者说是站着数不清的人体,每一个都是四肢下垂,低头看脚的样子,形容不可谓不恐怖。 雁时莫名又想到了临江,这种场面,她一定非常讨厌。 脑海中刚刚冒出来这个念头,他腰间那个临江硬塞给他的符箓突然响了,从中传出萧衒沙哑的声音。 他心头颤了颤,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临江,她……” 话没有说完,或许是萧衒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雁时皱了皱眉,身影消失,他消失的瞬间,九幽之中的大河冰破水流,发出滔滔声响,大河一侧的“人”们脚尖泡在水里,依旧维持着那样的动作。 守在外面的李长风见到雁时终于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却见后者脸色从未有过的慌张。 风离同李长风对视了一眼,问道:“怎么了?里面情况很严重?” 雁时摇了摇头,只是道了句:“你们尽快找到泅天?” 说罢他捏了个诀,再次消失。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风离无奈地道了一句,指着面前的结界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雁时是怎么进去的?” 李长风没理他,他也不指望李长风回答。 雁时离开了九幽,以最快速度赶回云珩时,秋白宫已经有不少人在,整个秋白宫杂乱无章,充斥着窃窃私语的声音。 有人注意到雁时来了之后,连忙朝着他行礼,众人跟着行礼之后,再没有人敢议论什么,秋白宫又立刻安静下来。 雁时直直地落到萧衒身边,低头就看到了地上身上盖着一件长衫面无血色的临江。 他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在临江脖子旁边碰了碰,过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面向众人,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似乎是审查着什么,看了一圈之后才对着逢玉道:“先让大家都回去吧。” 逢玉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拱手应下来,转身示意来到秋白宫中的人离开。 南桃夭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师祖……” 雁时不看她,只是道了一句:“回去。” 南桃夭的脸色白了白,握了握拳头转身离开,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迟早迟早他会看到自己的。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起来初曦曾和她说过的话:雁时对她不是喜欢,是宽容,是忍让,是不在乎。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出了秋白宫之后,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一百六十八 落天河 秋白宫内冷得出奇,纵然有一身灵力抵御这严寒,萧衒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冰霜。 大殿之中还有五个人,却不算地上躺着的临江。 等到秋白宫中完全安静下来了,雁时才道:“放心吧,她没有死。” 萧衒几人连忙看向雁时,后者弯腰将临江抱起来往主殿内走去,道:“她应该是用了闭息的东西,此事先不要宣扬出去。” 萧衒连忙跟着进去,连声问道:“真的吗?她没有死?可是她的伤这么重。” 雁时无奈道:“没有,只是……” 他有些迟疑,轻声道:“只是,一定很疼。” 萧衒安静下来没应声,雁时对着外面喊道:“钱宁,可否帮我给她包扎换衣服?” 钱宁连忙跑了进来:“是。” 雁时将临江放到床上,掏出来两瓶药放到旁边,细细地解释道:“她现在压制了所有气息,无法自己调息恢复,只能以外敷用药,我们不方便,辛苦你了。” 钱宁顾不得客气,只是心疼临江,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嗯嗯,交给我吧。” 雁时微微颔首,看向萧衒:“走吧,去外面。” 等到雁时和萧衒都出去了,钱宁进了床内侧的隐蔽空间,蓄了一池清水,将床边放了个软垫后把临江抱到上面。 掀开了盖在临江身上的那件萧衒的外衫,暴露在钱宁眼前的场景让她猛抽了一口气。 临江身上穿着一件青白色外衫,但是此时上面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了,触目惊心的伤口透过凌乱破裂的衣服刺痛了她的双眼。 钱宁小心翼翼地将临江身上的衣服一层层剪开,用清水给她擦干净了身上的血污,又取了雁时留下的药粉给她上药。 她数得清清楚楚,划破身体超过三寸的伤口足有六处,还有贯穿侧腰的伤口一处,其他细小的擦伤十几处。 等到把伤口处理完,那两瓶药粉都被她用得干干净净。 钱宁给临江一层层缠了纱布,几乎将她全身都裹了起来,看了半天,只寻了一套里衣,一件外衫给她穿上。 另一边萧衒跟着雁时来到灵池边上,迫不及待地道:“秋白宫有结界在,伤了她的一定是云珩之内的人,师父,我们要怎么查清楚?” 雁时摇了摇头:“今日来往秋白宫的人太多了,无法一一查明,临江身上也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灵力痕迹,为今之计,恐怕只有等她醒来。” 萧衒握紧了拳头,想责怪自己,想去大闹一场,最终只是咬着牙道:“好,等她醒来。” 临江死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秦玄峰在自己那里上骂天下骂地,最后骂不动了,怏然自己闭关,谁也不肯见。 当然,对于整个灵界而言,比临江死亡的消息更为重要的是,魔族入侵云珩的消息。 昊乾和孤玉迅速召集了各门各派来到幽州城,几乎将整个九幽都围起来,但是任他们怎么折腾,那结界破不开,他们也进不去。 但是在古越派几乎被灭门,云珩派被袭击,也有伤亡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懈怠,说不准,下一个要遭难的,就是他们自己。 古越派是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云珩派是天下第一大派,可其他小门派呢,别说遇上古越派那里的人,就算是遇到一波普通魔族,能活得下来吗? 孤玉带人研究九幽之人离开九幽到达云珩的通道,在九幽始终没有收获,反倒是逢玉聪明地试着反推,尝试从云珩去往九幽,竟然真让他找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云珩派与跃云峰之间有条大河,名为落天河,落天河贯穿灵界,分支众多,原本亦过九幽,天启封闭九幽之时,挟山镇河,生生断了那一支流,但是逢玉却在云珩旁边的落天河中探查到了魔族气息。 孤玉和昊乾等各门派长老站在幽州山崖边,听完了逢玉的消息,立刻回复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当初河流的地方看看。” 过了一会儿,那符箓又响起来,传出来逢玉的声音:“注意安全。” 孤玉没回复,把符箓收了起来,扭头却看到周围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茫然道:“怎么了?你们这幅表情?” 昊乾看了看众人,站出来当了代表,问道:“你刚刚,和逢玉说话的,那是什么宝贝?” “哦,你说这个啊,”孤玉把对话符掏出来晃了晃,眸子微黯道,“这种东西,当然一看就知道这出自我们临江仙之手啊。” “那这个东西……”有人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却不知道怎么说, 孤玉收起来那符箓,笑道:“放心,这东西马上就会在整个灵界售卖的,本就是因为魔族生变,这才给耽搁了,先供着我们云珩自己用了。怎么样,你们要预定吗?” “自然!”昊乾毫不犹豫地道,“此物,虽隔千里,却能时刻通信,着实是,太方便了!” “成,你们就准备好钱吧,”孤玉勉强笑了笑,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谁要同我去看看落天河?” 初曦站出来道:“我同你去吧。” “荣幸之至。”孤玉随口道了一句御剑升空,往记忆中落天河经过的地方飞去。 初曦在他身侧,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临江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孤玉苦笑:“活了百年,我竟然还这么不会演戏。” 初曦没接话,只是问道:“有多严重?” “……”孤玉想了想,低着头轻声道,“不会有更严重的了。” 初曦眼中闪过惊诧,袖中双手握了握,又问道:“是魔族吗?” “不是。”孤玉声音微微冷了下来。 他虽然身不在云珩,看上去也吊儿郎当的,但也不至于连这层关系都想不通。 能进入秋白宫的,只有云珩弟子。 初曦心中一颤,看着他没说话,半天后才将目光挪开,低头看着脚下道:“我们到了。” 孤玉率先落下去,顺着落天河往前走,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面前,湖泊勉强可以看到尽头处的山丘,孤玉走到湖边蹲下,看着还算是清澈但看不见底的湖水,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探入湖水之中。 一百六十九 不说 孤玉屏气凝神,散开自己的精神力去探查,初曦站在旁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良久,孤玉将手伸出来,摇了摇头道:“这下面应该是被人布下了结界。” “那也算是证明了这河确实是有问题的,”初曦犹豫了一下问道,“雁时仙尊肯出手吗?” “肯自然是肯的,只是……”孤玉叹了口气,没有说完。 但是初曦却立刻明白了其中问题,仙尊的徒弟出了那样的事情,自然是无暇顾及其他的,她点了点头:“那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 “既然如此,派些人守住这里,同时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初曦毕竟是一门派之掌门,这点分析局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孤玉同意下来,忽地拍了拍脑袋:“早知道把那对话符给昊乾留一个了,也省得我们两个来回跑。” 初曦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御剑道:“我回去吧,你在这里守着。” 转眼三天过去了,孤玉总算回来了一趟,有些事情他还是觉得方面和雁时说清楚比较好。 他赶到秋白宫,正见到了门口的南桃夭,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南桃夭也问道。 “我自然是来同师祖说一下九幽之事。”孤玉一边往里走一边道。 南桃夭撇了撇嘴,嘟囔道:“那只怕师祖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去听。”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临江也总算是醒了,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疼的,不过已经比她刚受伤那个时候要好得多了。 她忍着疼痛坐起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印象中胳膊上受的一道伤几乎已经痊愈,只剩下一道粉红色的疤痕,其他伤口应该差不多也是这样。 临江拽了拽身上看上去像是雁时的白色长衫,想到自己几乎就真的死了,身上又蔓延出来她跃入冰冷灵池之中沿着每一处伤口刺入体内的痛感和绝望。 她披上了雁时的长袍赤脚跑出去,雁时坐在灵池一侧的回廊下的栏杆上看着庭院中的池水,还有地上凌乱的雪花和血迹。 为了存留证据,他把这些留下来了,没让冰雪融去。 “师尊!”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叫喊声,他没回过神来,这几天他已经时不时地听到过数次这样的声音了,但是每每都是希望落空。 直到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有生命在接近他,才转头看去,正见到临江朝他跑过来。 他看了无数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此时穿着不合身的长袍,赤脚踩在雪地里朝他跑来,扑到他身上。 雁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感觉到被面前的紧紧拥住,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 临江趴在雁时肩头,带着委屈和害怕轻声道:“我差点死了,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 雁时沉默半晌,低头道:“我知道。” 临江微微抬起头看向雁时,皱了皱鼻尖,仰头吻上雁时的嘴唇。 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的亲昵和试探,她大胆,鲁莽,横冲直撞,是好久不见,是劫后余生。 雁时闭上眼睛微微侧头,第一次全心全意且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掠夺和接近。 不远处,孤玉绷紧了嘴,看了看自己身边一脸震惊和崩溃的南桃夭,抬手就在面前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屏障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良久,临江缓缓松开雁时,再次环住了他的脖子。 雁时抿了抿唇,在她肩上捏了捏,轻声道:“好了,去换衣服吧,有人过来了。” 临江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白色墙壁,忽地笑了,在雁时唇角又碰了碰才从他身上下来,蹦跳着往主殿方向跑去。 雁时知道有人,但他不在乎。 这足够让临江开心了。 看着临江进了主殿,雁时回头,抬了抬手指,孤玉面前的屏障立刻破碎消失,露出来里面笑得尴尬的孤玉还有低着头的南桃夭。 “进来说吧。”雁时道,说罢起身往灵池边的桌案走去。 孤玉碰了碰南桃夭,后者低着头不看他,扭头就出了秋白宫。 孤玉多少还是能体谅她的,看着她远去,叹了口气自己走向雁时。 雁时大大方方地给他倒了茶,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从前他曾劝过南桃夭,说这灵界的规矩理法,是没办法用到雁时身上的。 可如今亲眼目睹刚刚之事,他扪心自问,真能完全不带有世俗的目光去看雁时和临江吗? 正如南桃夭所言,他们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世间不变的道理。 恐怕只有萧衒那种自小跟在雁时身边长大,完全没被世俗理法约束过的人,才会完全不在乎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才正襟危坐,将在九幽所见之事尽数同雁时说了。 那个落天河的地方,他们一个个探查了不少次,也没人真的搞清楚那个结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雁时细细听着,很快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我便同你去看看。” 孤玉连忙应下来,抬头就看到临江从屋子里出来,连忙问道:“你没事了吧?” 临江点了点头:“应该是没事了。” 孤玉放下心来,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雁时,主动问道:“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 临江沉默下来,走到雁时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 “是谁?” 临江摇了摇头:“我,我可以不说吗?” 孤玉不可置信,凑过去道:“那个人可是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他今日杀你,明日就可能要杀害其他人,你难道要庇护他吗?” “你还是那个不愿意吃亏的临江吗?”孤玉都有些怀疑起来。 临江自然清楚其中利害,她握紧了手边的杯子,最终抬头看向孤玉道:“掌门,我还是不想说,如果可以,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处理这件事可以吗?” “你……” 孤玉为她的任性恼怒,又因为她受的苦心软,最终起身道:“好,临江,只要你能处理好。” 他说罢冲着雁时行礼后,转身离开秋白宫。 雁时转头看向临江,问道:“你为什么不想说?” 临江钻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处,轻声道:“我已经受过伤了,至少,可以让其他人少受一些伤。” 一百七十 禁术 萧衒得知临江不愿意说出来要杀她的凶手,不,准确来说,是已经杀了她一次的凶手,气得差点摔了雁时的茶壶。 临江无奈,上前扶着他哄道:“师哥,我知道你说心疼我,但是你相信我,这件事情,我现在真的不能就这么捅破,闹得沸沸扬扬。” 萧衒瞪了她半天,别过头去道:“随便你吧,什么时候要闹了记得喊我,我要把那个人的手剁了。” 临江失笑,抱了抱他后,略带兴奋地道:“我们什么时候去九幽?” “一会儿就出发。”雁时思索了一会儿道,“此行大概会花些时间,所有人一起去。” 钱宁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也?” “嗯,”雁时点了点头,又道,“如果你愿意留下也……” “我去!”钱宁立刻说道。 临江搂住钱宁道:“这几天你辛苦了。” 钱宁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后背,无奈地责备道:“知道我辛苦就好好照顾你自己啊。” “遵命!”临江笑道。 下午的时候,众人动身前往九幽。 同行的还有孤玉和青壶,南桃夭,逢玉和秦玄峰则留在云珩负责保护弟子以及处理各种门派事务。 雁时没有太急着赶路,一行人下午出发,黄昏时才来到幽州山的主峰,随后直接转去落天河于九幽的分界处。 到达的时候守在河边的是初曦,后者见到临江,有些惊诧地看向孤玉,孤玉冲着她耸了耸肩。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初曦还是很高兴的,她得体地同众人打招呼,安排住处。 雁时来到落天河蓄成的湖水边,抬脚踏上水面,脚尖微点,身影迅速掠向远方,没多久就几乎看不见了。 临江站在江边,蹲下来撩了撩河水,还没晃两下,手上突然传来了被什么缠住的感觉。 “啊!” 她大喊一声站起来,甩着手往连连后退了数步,然后才扭头去看被自己甩下去的那个东西。 萧衒闻声连忙赶过来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她有什么事?有事的是我啊!”地上响起来一道极其不爽的声音。 手指粗细的泅天来到半空中,身体竖直地看着临江。 临江叹了口气,走过去道:“你好好的出现不行吗?非要吓我。” 泅天吹胡子瞪眼:“谁知道你这么胆小。” 初曦看清泅天之后,打断了两个人幼稚的争吵,连忙问道:“泅天?你之前去哪里了?李长风他们找了你很久!” 泅天翻了个白眼,不屑地道:“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 临江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去找祝牧了?” 泅天看着她没说话。 临江捏着下巴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输了?” 泅天依然沉默,甩了甩身子落到了萧衒肩头,闷声道:“我累了,别烦我。” 临江摊手,重新走回到湖边,没多久就看到了雁时的身影在湖水上出现,连忙挥了挥手。 雁时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腕走向孤玉,问道:“这一片湖,你也探查过了吗?” 孤玉连忙点头:“是,甚至还下去过了一次,但是一无所获,里面有力量在阻拦我们的靠近。” 雁时了然,扭头看了一眼湖水,沉声道:“你现在去找昊乾,将落天河在幽州山外截断。” 孤玉本想问一问原因,但迟疑了一下,只是道:“是。” “事情很棘手吗?”临江问道。 雁时点了点头,脸色冷峻,看到萧衒肩头上的泅天之后皱了皱眉,问道:“泅天,你们魔族,有什么禁术?” 泅天只是抬了抬眼皮,疲惫地道:“我不知道。” “当真?”雁时不信。 泅天不耐烦地道:“总之我是不知道,要不然我还能……” 雁时感受了一下他的气息,最终没说什么。 初曦走过来问道:“仙尊,九幽魔族,是否已经注定要和我们开战。” 雁时很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绝无意外?”初曦追问道。 “除非魔族自我毁灭。”雁时肯定地道。 “这么严重吗?”临江有些惊讶,她清楚雁时绝对不是一个愿意杀人的人,更不要说一定要同某一族斗一个鱼死网破,甚至必须要以某一族的毁灭为结局才能结束。 雁时捏紧了手掌道:“对,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他们所使用的禁术,必须在这个世界消失。” “仙尊所说的禁术,到底是什么?”初曦不解地问道。 雁时道:“等人都来了,再做解释,以免繁复。” 幽州山此时已经被改造得像是什么大型聚落,山上又没有植被,来几个可以控制地面的修士,很快就能夷山为城。 除了一些物资还需要从山下往上运送,这里基本上已经可以供给大量的人居住。 临江和雁时等人住到了临湖边比较近的几间屋子。 屋子是联排的,像是宿舍一样,里面有两张石床,一张石桌,他们六个人刚好分了三间。 等到昊乾等人过来,众人聚到了聚落中间的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面。 孤玉率先道:“落天河已经截断,在幽州山外的平原开了一处湖泊将河水引了进去。” 雁时点头表示知道了,呼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我进去过九幽之中,当时就已经发现这个禁术,今日在落天河交界处,发现了同样的气息。” “落天河并没有被截断,而是成为了地下河,依然通过九幽,这里的湖泊,与山的另一侧,九幽之中的河流是对应的。” 昊乾连忙问道:“那,九幽那边,出现了什么?” 雁时沉声道:“那边,几乎没有活人。” “没有活人?”孤玉不理解,“但是前几天,他们不是还去了云珩吗?” “是几乎没有,”雁时强调道,“魔族数百年前被封入九幽,人数应该比当年更多才对,但是相比之下,里面的活人,恐怕还不如一个门派。” “他们,自相残杀了吗?”孤玉推测道。 “我不知道,”雁时微微皱眉,也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他们只是更多人都变成了,一种活死人,或者说是,一种可以长生不老,永续新生的人。” 一百七十一 计划 “长生不老?”在座的诸位都对比有所怀疑,昊乾摇头道,“灵界也曾传出过所谓长生不老之法,但是方法阴狠毒辣,难度也堪比登天,这么多年,并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禁术,难道魔族已经做到了吗?” 雁时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做到了。在九幽之中的落天河上,有一处,九幽禁术中心的地方。魔族之人,可以源源不断地从中出生。” “源源不断地出生?”在座的众人惊呼出声,初曦几乎站了起来,不解地道,“源源不断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那个地方,有源源不断的魔族可以出生,可以战斗。”雁时解释道。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昊乾结结巴巴地问道。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青壶终于开口道:“生命是不会源源不尽的,按照师祖所说,即便能够产生生命,也不会像是正常人那样有思想,有自己的生活目的。” “我猜他们更像是,借助其他生物的生命,让他们成为,人形的魔族。” 雁时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她的看法,道:“应该是这样,就我去的时候看到的所说,九幽之中基本上也没有其他生物。”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久,初曦才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让诸位过来,就是为了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雁时说道。 “那仙尊您的意思是?”昊乾问道。 雁时脸色严峻,沉声道:“其一,彻底封住九幽,其二,打开九幽结界,毁掉禁术。” “这……”孤玉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道,“有能够完全封住九幽的办法吗?” 如果能够没有伤亡地解决这件事,那自然是最好的。 雁时敲了敲桌面,道:“有,只要将原本的结界修复就可以了。如果九幽之内不再起事变的话。” “……” 众人不说话,过了好大会儿,孤玉才跳出来道:“要不然,我们就先将结界封住,同时在幽州山设下层层防守,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看上去比较讨巧,但这的确是当前大家最能接受的一种方法。 真的让他们现在就去面对魔族,恐怕还是有些难为他们。 本以为事情可以这样定下来的时候,泅天开口道:“我劝你们打开结界。” 临江伸手将他从萧衒肩膀上抓下来,道:“你知道什么内情?” 泅天始终是懒洋洋的样子,瘫在桌子上道:“你们的结界,封得住九幽魔族,却不一定封得住生机,只要有生机,就会有生命,九幽之内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强,说不定,现在你们所看到的,也不过是假象。” 临江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道:“我们忘了一件事。” “什么?”众人连忙问道。 “祝牧,他们还在九幽之外,就算要封住结界,也要将他们先解决吧?”临江说道。 差点忘了这一茬的各位闻言都烦躁起来,泅天却突然跳了起来,道:“那不是祝牧!” 桌边的各位被吓了一跳,临江顺了顺胸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很小,但是隐约还是能够看出来,泅天的脸色黑得可怕,听到临江问他,低着头好久后才说道:“他们已经死了。” “……” 临江不太确定地道:“你说的,是他们的身体上的,死亡吗?” 她真怕泅天是受了打击所以固执地认为以前的祝牧等人已经死了这种戏码。 毕竟从她所知道的来看,祝牧等人作为泅天的手下,同他还算是亲兄弟姐妹一般亲近的。 泅天连瞪她心思都没有,肯定地道:“他们已经死了。” 他看向临江,冷声道:“魔族从哪里得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可以使那个鬼禁术出现?就是从他们身上。” “你是说,我们遇见的那个祝牧,不是他本人?”临江眨了眨眼睛,又见面问道,“那,那白无影呢?” 和仝敬仁生下萧衒的那个白无影,是真正的白无影吗? 如果是,那他们为什么那么强,泅天为什么会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那祝牧又为什么要找萧衒?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泅天叹了口气道:“你也可以认为,你们需要的他们,祝牧,蚩狸,还有白无影,都是从他们身上抽出来的另一个,受到九幽魔族控制的人,真正的他们,作为供养魔族的养料,已经死了。” 这个信息着实是太过巨大了。 按照泅天的说法,那三个妖魔已经死了,现存的那几个人,只是他们的一部分克隆出来的生命体。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完全控制那样的三个人,甚至是杀死他们。 另一个问题,临江抬头道:“他们的分身,只是一个祝牧,就可以毁掉整个古越派,那魔族,到底有多强?” 没有人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那样的祝牧会有多少个,但至少明白,祝牧,蚩狸还有白无影,已经是站在灵界顶端的存在。 哪怕有雁时在,他们也无法保证灵界的胜利。 初曦斟酌了一会儿,抬头道:“但我还是赞同刚刚孤玉掌门的看法,做好与魔族战斗的准备,同时给自己争取最多的培养应对实力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昊乾跟着道:“我也同意。” 三大掌门都已经发声,剩下的人自觉也没有什么要挣扎的了,通通表示同意。 昊乾看众人安静下来,才起身道:“既然如此,结界加固之后,一来要寻找祝牧,白无影等人的下场,二来要尽快提升我们的实力,做好充足的面对魔族的准备,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冲出来,因此,更要将每一刻都当做是最后一刻。” 临江轻轻笑了笑,不愧是当初除妖大会的主持人,昊乾还是有些说话水平在的。 雁时带着临江去了结界上空,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结界后问道:“应该如何加固?” “其实,有点难。”临江叹了口气,拿出来自己的本子开始琢磨着道,“这个结构蕴涵的力量太深厚了,恐怕要师尊你来动手才行。” 一百七十二 爆发 “自然可以。”雁时应下来。 临江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说道:“师尊,你觉得九幽之中的魔族,有多强?” 雁时想了想,很认真地道:“很棘手。” “就算是师尊你亲自动手?”临江有些惊讶。 “即便是我,也没有十成把握。”雁时非常肯定。 临江沉默下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就像昊乾说的那样,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个结界会撑到什么时候,在那之前,必须把每一刻都当做是要面对魔族的前一刻。 算了将近半个时辰,临江才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本子递给雁时,后者看着上面绝对算不上是公正的字迹,眉头纠结起来。 临江连忙解释道:“师尊你进去结界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只要和结界上的灵力保持相同的状态,就能通过结界,现在就是要将那样的状态抬到常人做不到的地步,借此来增加结界的强度。” 雁时懂了,将本子还给她道:“现在要怎么做?” 临江指了个位置,道:“将那边的阵法改了就好。” 说完翻了翻本子,露出来其中一页,让雁时看了看道:“改成这个样子就行。” 雁时点了点头就要离开,走出来一步又转身拉住临江的手腕,将其一起带了过去。 其实他们也可以选择在这个结界之外再建一层结界,但是就雁时所言,当初天启建立结界的时候,有九重天的帮忙,结界力量不是灵界普通结界可以比得上的,如果魔族有一日能打破里面的结界,那么外面一层的结界相当于不存在。 结界改起来还是比较费力的,哪怕是雁时,也花了两刻钟的时间,但是改完之后,他并不满意,站在幽州山脉角落的山崖上盯着脚下的结界,眉宇间尽是迷茫。 “怎么了?”临江问道。 “结界没有变化。”雁时说道。 他自然是不会怀疑临江的能力的,那就是这个结界本身有问题,或者说,里面的魔族,可能做了什么。 他又不可能去问天启,就算问了,也不可能得到正确回答。 正思索着的时候,结界上突然荡起来一层连临江都能清楚看到的波纹,就像是这漆黑的水面上被扔进去了一颗石子一样。 涟漪层层荡开,又恢复平静。 雁时看了看不远处,道:“刚刚改掉的阵法,被改回去了。” 临江立刻明白过来了,呆呆地道:“这结界内,还有我没有看到的阵法……” 失误和丢人倒是其次,她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连忙看向雁时,焦急又愧疚地道:“那,那我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雁时伸手压住她的肩头,抬手将整个结界裹挟入一片白色冰雾之中,带着她回到了幽州山上。 孤玉和初曦并肩站在落天河边,见到雁时回来,迎过去问道:“师祖,结界那边,是有什么异动吗?” 雁时点了点头:“结界没能加固,但是九幽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对结界动手了。” 初曦立刻明白过来,道:“那他们,会怎么做?” “不清楚,但是加固结界已经走不通了,还是要试着建立另外一层结界。”雁时说道。 虽然用处不大,但是聊胜于无。 回到休息的地方,雁时看着一脸郁闷的临江,无奈地将她拉过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所说打草惊蛇,早在我进入九幽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可是那个结界,”临江停了一下,抬头道,“师尊,你能带我进去九幽吗?也许研究了内部的结构,我就能加固结界了!” “不能,”雁时摇了摇头,“你之前也说了,进入九幽要和结界处于相同的灵力状态,看到的每个人自己的状态,灵界恐怕只有我能做到。” 临江失落地趴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道:“伤亡是避免不了的是吗?” 雁时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是。” 在九幽之外另外建立一个覆盖整个九幽的结界要花费的精力要比在这幽州山上建立“根据地”还要多得多。 就算是雁时也没有可能一瞬间完成。 临江坐在河边,手上来回缠着两根红绳,叹气道:“我要是魔族,一定趁早再来再来一次突袭,不让狡诈的人类轻易得逞。” 萧衒无奈地低头看向她道:“你是魔族的卧底吧?” “瞎说,我在提醒大家啊,”临江理直气壮地道,“一定要时时刻刻准备好面对敌人。” 两人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一层烟雾崩裂开来,很快席卷了整个湖面,甚至冲入幽州山之中。 萧衒提刀挡在临江面前,果然下一秒见到一道身影缠着二人扑了过来。 萧衒提剑挡住,看清来人面孔之后双眸微震,只是片刻分身,便被一道劲风击退数步。 临江连忙扔了个结界暂时护住二人,跑到萧衒身边问道:“没事吧?” 萧衒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惊疑不定地落在岸上那人的身上,开口道:“临江,我没看错吧?” 临江茫然地看过去,随后呆住,咽了口口水道:“我猜,你应该没有看错。” 冲上来攻击他们的人,赫然是前几天他们才刚刚见过的仝擎山。 一个本应该死了的人。 临江和仝擎山对视了一眼,后者便消失在敌人的洪流之中。 密密麻麻的人影冲上岸,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什么,朝着吞没整个幽州山的目标冲过来。 萧衒临江连忙拉着萧衒踩着毯子来到了空中,一扭头看到了和云鹿用她给的毯子也来到了空中的钱宁。 她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道:“方胥呢?” 萧衒看了一圈,指着一个在某个屋子前面和敌人周旋的身影道:“在那!我去帮他!” 说罢便冲了过去。 临江别无他法,只能不停地往下扔符纸。 冲进来的人即将要过了第一层房屋的时候,从幽州山中间的地方爆发出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所有入侵者推到了幽州山外,紧接着形成了一道屏障挡住了入侵。 临江惊讶地挑了挑眉,推出去的同时还能做出正确筛选,这人符咒学得不错嘛。 一百七十三 三天 或许是自知无趣,围在屏障外的魔族折腾了一会儿,有了撤退的趋势。 临江试着来到了屏障之外,刚刚出去,便有几个人竟腾空来到她的面前朝她攻击。 要不是她躲得快,恐怕已经被拽到下面被撕碎了。 躲在屏障后面,临江松了口气,总算看到雁时赶过来,连忙问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九幽之中的魔族爆发了,其数量几乎充满了整个九幽,我压制住了结界,但还是有魔族冲了出来。” “他们,已经可以自由离开九幽了吗?”临江惊讶地道。 “可以这么说,外面依旧进不去,但是里面的已经可以出来了。”雁时说罢又问道,“你刚刚出去要做什么?” “哦,我想找到仝擎山,抓过来研究一下。”临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她想知道,魔族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让仝擎山活过来的。 她莫名想到了之前冥界在九龙村搞的所谓的邪医派,怎么这个世界的人都那么喜欢利用死人吗? 雁时了然,扭头往屏障外看了一眼,抬起手,只瞬间,一个人影便被灵力包裹着带去了屏障之内,被扔到了地上。 “仝擎山”落了地还没反应过来,但知道自己进了敌人窝了,张牙舞爪地就要朝着离他最近的人扑过去,却被困在原地徒劳挣扎,分毫不动。 孤玉赶过来,震惊地道:“这不是,仝擎山?他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青壶越过他,一掌将“仝擎山”劈晕,拖着他就往里面走。 临江倒是知道青壶长老算是半个医修,却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暴力的时候。 屏障外的魔族渐渐退了,但是他们回不去九幽,只能在落天河内胡乱折腾。 雁时试着冰冻了整片湖泊,才换来些许安宁。 午夜的时候,众人再次聚到了议事堂,陷入诡异的沉默。 最终还是孤玉先开口打破了僵局:“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必须同他们开战?” “九幽结界,最多还能支撑三天。”雁时说出来自己的论断,可以说是已经同意孤玉的看法了。 青壶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杀气,冷声道:“仝擎山确实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身体依然可以行动,不过他的修为水平,现在只有四品左右。” 临江明白过来了,呆呆地道:“他也是他的身体剩余物。” “什么?”众人没太明白。 临江抬头解释道:“之前泅天不是说过,祝牧已经死了,我们遇到的,不过是空架子,修为并不如原本的祝牧,同时他也提到了,原来的祝牧已经成为新的魔族的养料,现在的仝擎山,我想也是同样的。” 她想了想一会儿,换了个说法道:“这么说吧,一个人所拥有的全部实力原本是他的灵魂加上肉体再加上十分的灵力,之后魔族通过某种方法将这个人变成了活死人,其结果就是,他的灵魂消失,肉体加上大概五分的灵力变成了我们面前这个仝擎山的状态,剩余的五分灵力,则变成了他们的禁术中的养料。可以理解吗?” 众人纷纷明白过来,昊乾看向青壶问道:“那,仝擎山,可以被杀死吗?” “嗯?”青壶没反应过来。 “一般来说,活死人不都是没有痛觉没有知觉,可以永远战斗下去的吗?”昊乾不太确定地说道。 “能不能被杀死我不知道,但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应该还是可以的,至少他们不会被砍了手之后再长出来一只新的。” 话题逐渐变得惊悚起来,临江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接下来就是这班大佬们探讨如何布防,如何抵抗,如何保护幽州城外的灵界。 临江听也听不懂,听得有些犯困,倚着雁时就睡过去了。 甚至她自己都很惊讶,在经历了今天晚上这样的变故,知道人类都有可能灭绝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心思睡得着。 但是困了就是困了,她靠在雁时的胳膊上,呼吸均匀。 就在某个问题想要再问问雁时的时候,众人终于注意到了临江,孤玉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师祖,要不然,先让临江去休息?” “嗯,”雁时起身将临江横抱起来,走了两步又道:“三天后我会去九幽处理其根源,至于九幽之外的部分,就麻烦你们了。” 众人见面应下来,看到雁时出去以后,昊乾才问道:“仙尊所说的根源是?” “当然是当时被封印的魔尊,我记得是叫李重天?”孤玉说道。 “李重天?”昊乾的表情有些怪异,将话题引开道,“继续说一下,我们怎么在幽州城外布防吧。” 另一边,到了房间里面,雁时无奈地道:“睡醒了?” 临江揉了揉眼睛,搂着他的脖子直起身来道:“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要去面对那个魔尊,是吗?就是李长风的父亲。” 雁时来到床边坐下,道:“难道还有其他人能面对他吗?” 临江挪到床上,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那倒是没有,泅天又没有完全恢复,谁知道那个李重天会有多强,若是按照六界其一之主来算,像是冥界冥主御境那样的,李重天岂不是也算是上神级别的? 她忽然又有些紧张起来,有些茫然地问道:“师尊,你之前不是说,九重天只有四庭帝尊是上神吗?为什么御境他们也叫你上神?你也是其中之一?” 雁时摇头否认:“上神是修为等级,只是九重天除我之外,确实没有四方帝尊之外的上神。” 临江对雁时的强大有了新的认识,她忽地拉起来雁时的手腕放到面前,取出来之前编好的红绳就要往上面系。 雁时下意识地将手抽了回去,临江立刻抬头鼓着脸看他,乞求着唤道:“师尊……” 他叹了口气,将袖子往上拉了拉,又把手放了下去。 临江心满意足地把红绳系上去,满意地看着雁时白皙的手腕上挂着属于凡间的物品,起身搂住他亲了一口。 雁时将她揽到怀里,轻声道:“这次也没办法在你身边,你保护好自己,不要逞强,不准出事,知道了吗?” 一百七十四 战斗开始 临江觉得雁时好像比之前话多了,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个所以然,侧身躺到他的腿上轻声道:“我知道,我会的。” 雁时无意识地顺着临江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有了些许困意,这还是几千年来的第一次。 等到临江睡熟,他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侧身躺到她身侧,揽着她闭上眼睛。 有没有睡过去他也不大清楚,他几乎已经没有睡觉这种概念了。 他只觉得安心,在整个灵界都即将陷入动荡的时候,他竟然只是因为与临江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同一张床上,相互依偎而觉得安心。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临江不是会早起的人,雁时抬眼见到自己的手握着临江的手腕,自己的手腕间戴着穿玉红绳,而临江手上那个他送她的金连玉手镯的金色圆环上,也被临江缠了一圈的红色细绳。 再往上,昨日没有收拾,临江的头上还带着他的发簪,对她来说有些长了,但是又莫名地适合她。 雁时脸色柔和下来,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后才起身出门,外面的人早就忙作一团,或是派发丹药符箓,或是安排着如何对抗敌人。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是几百年前了,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灵界修士是进攻方,而魔族是防守方,百年过去,被迫居于弹丸之地的魔族,竟然已经壮大成为可以消灭灵界的力量。 大约这便是世事变幻,白云苍狗。 三天过得极快,各个门派几乎都调动了门派之中最强大的力量,临江将云鹿送回了云珩,交给了逢玉,他最为谨慎细心,因此留在云珩派中的所有弟子都归他负责。 最短时间内能够提高实力的,终究还是符咒,临江在这三天将能教的,方便使用的,威力大或者是能够保护自己的符咒尽全力地教授出去,整个灵界的符纸几乎都被买断。 除了各门派,灵阁也由沈轩和无忧真人发出号召,召集来了不少散修听从昊乾的派遣。 李长风和风离作为灵界最高战力前几名,自然也来了,但是并没有带来太多下属,毕竟是同族相残,他们也并不愿意强迫别人。 最迟赶来的是傅言和百里溪,临江问了林羽鸣的消息,后者在有仙山保护同族之人。有仙山距离此地甚是遥远,说是遥遥相对也不为过,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雁时还是低估了魔族的力量,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九幽之内便有爆破一般的力量一股一股地从结界之中迸发而出。 没有等到灵界做好充足的准备,结界轰然破碎,正如雁时之前所说,里面的魔物数量已经到了整个九幽都装不下的地步,数不清的人影似大河之水破堤而出,四处奔涌,遮星蔽月。 瞬间响起的声音似破鼓一般砸到每个人的耳膜之上,就好像是原本沉溺在海水之中的人耳朵贴在水面上听到了石头落水,耳膜颤动轰鸣。 雁时抬手,所有身影好像被定格了一般在天地之间停了一瞬,仅这一瞬,便给了众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也是这一瞬,雁时揽过来临江,在她唇上碰了一下,轻声道:“等我回来。” 临江几乎只感觉到了点水似的一下,雁时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一柄匕首,匕首上带有一张符纸,被她甩入地面,一个巨大的法阵瞬间在幽州山上展开,从天上看,几乎覆盖了整片山脉。 所有在场的修士都瞬间觉得即便不运功,自己身上的灵力也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登时经脉通畅,如有神助。 临江做完这个动作,第一批魔族也已经冲到了面前,将他们称之为魔族,着实有失偏颇,称之为死士,倒是更为准确一些。 刚刚冲到了幽州山前,一道道法阵相继发挥作用,场面瞬间变得血腥起来,迸溅的血液和死士魔族的哀嚎一道充斥着这一片世界。 临江不擅长近战,找了个屋顶上去,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管多少次已经见识到了血腥的场面,她还是觉得不适。 或许是出师不利,突如其来的损伤让魔族有些犹疑起来,还没片刻,从魔族之中冲出来数道身影,眨眼间就来到了幽州山上,完全无视了因为他们的闯入而被触发的法阵。 优秀的前排,要懂得骗掉敌人的招数,大概就是如此。 冲进来的人初步估算每一个的修为都在六品以上,但是数量却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七八个到之后的几十个,其中甚至还有两个八品,一个是许久不见的祝牧,另一个则是没见过的瘦小黑衣男子。 百里溪勉强拦住了祝牧,风离在侧边帮助他,孤玉和傅言咬牙对上那个瘦小男子,其他的强者也只能顾得上同那些六品以上的人战斗。 剩下的数不胜数的魔族,大多都要交给各门派弟子,原本几乎算是空荡荡的幽州山此时处处烟尘滚滚,因乌云密布,也没什么天光,只有各种法术和火光照亮此处。 临江身上的符咒不断飞出去,用得最多的是爆炸符和击退符,一开始还能有些条理和战略,时间渐渐推移之后,她已经是拿到什么用什么,全凭直觉和身体反应的麻木状态了。 由于那些五品以上的人的战斗往往攻击范围太大,孤玉他们不得已尽量远离幽州山,这场原本限制在幽州山范围内的战斗,也逐渐向外扩散开。 好在在战斗开始之前,他们就对周围的城镇村庄等地方的人进行了转移。 百里溪干脆将战斗往九幽的方向引去,祝牧的招式一伤一大片,与其只伤他,还不如把魔族的士兵一块伤了。 只是因为靠近九幽,也有更多的魔族之人能够有办法攻击到他,他的应对变得更加吃力了。 李长风索性和风离换了,以他的水平同百里溪一起战斗,这才将祝牧压制住。 同时也让他暗暗心惊,原本没有死的祝牧,到底有多少强?或者说,能够杀死祝牧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强。 一百七十五 沈昭之死 李长风和百里溪两个人才应付住的人,孤玉和傅言那里就更加费力了,萧衒抽空瞟了一眼孤玉,从怀里掏出来泅天,甩着他问道:“你行不行啊?行的话去帮孤玉!” 泅天一副“我心已死”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甩了甩尾巴,昂首冲到天上去了。 虽然他的身子小得几乎找不到,实力也绝对不比当年,但也算是实打实的魔尊,帮一帮孤玉他们,至少和他们面前的人能够持平了。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临江在自己出了一头汗,心都开始虚弱起来的时候,终于停了手,一边看着四周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上一次在秋白宫,那个人就是在她这样的状态下,冲进来差点杀了她,如果不是她跳入灵池中吃了闭气丹,恐怕已经死在他手中了。 这一次呢,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现在就在幽州山上,作为同他们并肩作战的同门,说不定同样在浴血奋战。 临江捂着难受的胸口,周围是不断试图来到屋顶,扑到她在屋顶设下的结界之上的魔族。 哪怕有结界在,她还是被每一个近在咫尺的恐怖嘴角吓到。 钱宁被逼到了议事堂的附近,临江喘了口气,起身去往她的方向。 来到钱宁身边帮她击退了几个敌人之后,临江往她身上拍了个符纸道:“稳住气脉,不要慌张。” 钱宁点了点头,屏气凝神,这样的场面,她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到,同时更是第一次置身其中,作为其中的一员。 临江始终观察着周围,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地方靠后,不少人都被逼退到此处,临江接连扔出来几十张符纸,其中一张将一个议事堂拐角处的魔族击飞,露出来后面被围堵的那名云珩弟子。 临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扔过去几张符纸,然后才拉着钱宁往另一边较为易守难攻的地方跑去。 同她与周围的魔族周旋了一会儿,来到临江旁边的一个魔族忽地被一柄黑色长枪挑飞出去。 临江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方胥,冲他点了点头,去到了议事堂的屋顶,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这个时候,钱宁哪里还有时间儿女情长,她只是惊喜地看了方胥一眼,就再次陷入和魔族的战斗之中。 不过好在方胥是一个很适合打策应的人,两个人配合下来,倒是比分开的时候各自的实力之和强上不少,虽然说他和谁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效果就是了。 萧衒自然也慢慢挪到了他们身边,三个人聚在一起,再加上一个后方的临江,瞬间轻松了很多,甚至还能分身去照顾一下身边的其他人。 不管是他们几个,还是整个幽州山上的其他人,战斗都已经进了状态,临江稍稍松了口气,再次开启了另一个设在幽州山上的法阵,接替了快要被各种攻击破坏殆尽的法阵继续工作。 就在她刚刚做完这件事的时候,背后突然一阵巨痛,她往前踉跄了两步扭头看过去,却见到一个站在她背后,身体被一柄长剑穿透的人。 她睁大了眼睛,连忙开了一个结界伸手接住跌落下来的那个人,更加惊诧地轻声道:“沈,沈昭?” 在她怀中身着云珩派青衫的男子,正是沈迎的大儿子,沈昭。 同时还是,魔族进攻云珩之夜,闯入秋白宫试图杀了她的人。 临江不懂医,连忙四处去看,但是这种情况下,哪里有随叫随到的大夫供她用。 她只能喊道:“师哥!” 萧衒早就注意到了她那边的情形,听到她叫自己的时候才得以脱战,快速来到了屋顶,探了探沈昭的手腕,又在他身上按了按,终究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剑上有灵力,已经将他的内脏搅碎了。” 临江第一次面对这种只能看着一个人死去的时候,正茫然的时候,沈昭挪动着手指握住了她的手,扭头看着她,有气无力地道:“求你,别,告诉他们……” 临江愣了一下,连忙用力点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沈昭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是强撑着喃喃道:“别告诉……我……” 话说到一半,他的瞳孔渐渐涣散,握着临江的手一松,再没有任何声音。 萧衒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沈昭的眼睛合上,又走到临江身后将她背后看上去有些恐怖的伤口治愈些许。 临江从情绪里出来,才发觉后背疼得厉害,刚刚萧衒说了,那剑上有能将沈昭的内脏绞碎的灵力,她的后背虽然只被刺入半寸,但也出现了一个炸开一样的伤口,淋漓的鲜血染透了后背的衣服,让她有些失力。 给萧衒递了个当初秦玄峰研究出来的治愈符,让他帮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伤口,她自己则歪头看向刚刚剑支飞来的方向,目光冷漠又压抑。 那里和幽州山的每一个地方一样,都陷入和魔族战斗的混乱之中,看不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良久,临江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沈昭。 而在她看的方向的一处角落,南桃夭看着面前的魔族,一剑挥出,成片的魔族同周围的房屋一起拦腰截断,她的身前立刻出现了一片混着鲜血的废墟。 但是在这种时候,没人注意得到她就是了。 临江将沈昭的尸体上的长剑收起来,又将他的尸体层层加护,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之后再次加入战斗。 天色破晓,雁时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九幽之中甚至没有强烈的灵力波动。 等到东方完全露出白色,魔族终于知道撤退为何物,至少是大批的撤退,还有一些较为固执地仍然留在原地挣扎。 祝牧在晚上的时候就已经逃战,同孤玉对战的那个瘦小男人被变成蟒蛇粗细的泅天紧紧缠住困在角落。 魔族之中的强者败落了大多数,但是灵界之中损伤也十分惨重。 除了沈昭,他不能算入同魔族的战斗之中。 议事堂中,沈迎定定地站在沈昭面前,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亲生孩子,甚至不知道他为何会死,却也看得出沈昭身上的伤并不属于魔族。 一百七十六 灵魂在哪 议事堂和整个幽州山都处于一种压抑的悲痛之中,这个时候,就连天下第一门派的大长老,也没有特殊半分。 临江换了身衣服走过来的时候,沈迎还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雕塑。 她走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沈迎鞠躬:“对不起,他是为了救我,才……” 她说不下去,只是将身体弯成了一个直角,有些些微的颤抖。 “救了你吗……”沈迎轻轻重复了一遍,伸手将临江扶起来,脸上带着莫名轻松地笑容,道,“那就好。” 临江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明白沈迎在说什么。 她知道沈迎是个很好的人,哪怕刚刚见面,他们两个就不对付,互相尖酸刻薄有偏见,但是沈迎仍然是个很好的人。 临江想得到他是不会怪自己的,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说“那就好”。 沈迎没解释,只是在她的肩膀上安慰似的拍了拍,然后才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临江犹豫了一下,将自己从沈昭身上拔下来的剑递了过去。 沈迎接过来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只是原本靠修为维持的健硕身体,似乎垮了一分,将剑收起来之后,转身离开议事堂。 临江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外面是无尽的悲痛呼喊,她又看了看旁边身体已经失去血色的沈昭,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即便,这场战斗,他们赢了,又真的能说是一场胜利吗? 但是他们没空休息,只能抓紧时间调整状态,重新安排布防,清理战场,在雁时回来之前,他们都无法休息。 有人试着怀疑那些魔族或许是畏光,所以才会在早晨的时候褪去,但是很快这个说法就被现实推翻。 还没到黄昏,魔族便以更浩荡的阵仗卷土重来。 他们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生命,到底怎么得到了这么多的魔族。 所有人都在疑惑,但是他们又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答案。 就在众人看着比作夜更凶猛的敌人,心头担忧之时,阻拦着魔族的那道即将破裂的屏障前突然亮起来冲天的红光,一道横跨整片屏障的刀光横向飞出,大片的魔族被顷刻击飞出去,落入队伍之中,使得落天河上水花四溅。 众人陷入茫然,临江凝眸看过去,出现在屏障面前的身影莫名有些熟悉,直到那人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女子,临江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冲到了前面唤道:“西祠,御瞳?” 西祠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雁时不在之后笑着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及时?” 御瞳朗声道:“兄长让我们来帮忙!” 她话音刚落,一只熊生猛地砸到了旁边的地上,再之后,无数邪祟从那只熊的背后冲了出来,直直地冲入模组之中。 临江连忙扭头和孤玉等人解释道:“这是冥界的第二门主西祠和冥主的妹妹御瞳,还有,她的宠物?” 临江不太确定,摆了摆手道:“总之是来帮我们的,不是非戮那种。” “哦哦。”孤玉放下心来,之前对于这场战斗的担忧消散了大半。 他也不是每和非戮交过手,那种冥界门主的实力,他还是很清楚的,眼下能有两个那种等级的人帮忙,又带来了在数量上绝对不输于魔族的帮手,实在是雪中送炭。 西祠冲进去动了几下手,有些迷茫地来到空中,握了握自己的手心,来到临江旁边问道:“这群人,是什么东西啊?” 临江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大概,活死人?” “他们都不是人好吗!”西祠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敢说,弄出来这种东西的人一定会自食其果。” “什么意思?” “这些人都没有灵魂的啊,他们的灵魂在哪,如果是全部魂飞魄散了,天道早就插手,把幕后之人处决了。”西祠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临江明白了,她之前做出来的推论中,那些人的灵魂是不见了,大概率是被毁了,但是按照西祠的说法,灵魂,是不能被随意摧毁的,他们有自己在天道法则中的运行轨迹。 简单来说就是,你可以杀死一万个人,那样天道依然是平衡的,但是你不能让一万个人的身体活着,而单单毁掉他们的灵魂,那样的话,就会影响天道运作。 如果幕后之人真的是李重天,那就是他通过所谓的禁术,将所有的灵魂收纳,瞒过了天道,制造出那些人的灵魂和肉体都还活着的假象。 “那,那些灵魂,去哪了?”临江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西祠扔下来这句话,抬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祝牧,很感兴趣地冲了过去。 而此时,那些灵魂,就在雁时身边。 时间推到前一天晚上,雁时独自去往九幽,他之前去过一次,因此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上次他看到应该是禁术之源的那个地方。 但是九幽之内的情景已经和上次他来的时候大不相同。 上次他过来,依稀可见一些零散的魔族,脚下的大地虽然少有植被,但也算是一片坦荡整齐。 但是仅仅过了这么几天,整个九幽完全陷入魔族的冲击之下,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衣不蔽体的魔族,准确来说,他们已经脱离了原本魔族的范畴,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雁时顺着勉强还能看见的河流去往山崖下的深处。 原本九幽结界破了之后,此地该窥见天光的,但是因为是午夜,天空有完全被遮蔽,整个九幽几乎没有一丝光线。 河流被他冰封,越走近那里,周围的空气越是污浊可怖,但是能够看到的魔族却也越来越少,那些魔族,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等到他来到记忆中上次见到古树的地方,周围已经完全没有其他生命了,别说是魔族,他脚下的河流里说不定都连一条鱼都没有。 这个地方,几乎沦落为了另一个更加荒芜且黑暗的遗弃之地。 但是上次能够清晰可见的古树和那一排下垂站着的人,此时都被一团覆盖整片悬崖的灰黑色的烟雾覆盖,烟雾之中,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巨大生物下一刻就会冲出来,甚至就连雁时都感觉到了威胁。 一百七十七 所谓灵魂 雁时走到那团黑雾之前,竟然连他都不太清楚这一团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试着将黑雾挑开一部分毁掉,被他挑开的黑雾消失之后立刻又有周围的黑雾将那一块位置补充上去,而被他调开的黑雾在消失之前,雁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轻微的说话声。 他没听清是什么,却觉得身体一阵发寒。 要知道,他虽从未刻意强调过,但他也是九重天之上曾经仅次于帝尊的存在,不要说被威胁的感觉,能让他在战斗的有些波动都已经是千年难遇的了,更不要说什么心底发寒的感觉。 想要接近那古树,搞懂到底所谓的禁术是什么,就必须要通过这片雾气,但是哪怕还没明白这些都是什么,他也从心底里觉得,不想以摧毁这些雾气的方式达到目的。 雁时在雾气之前停留了好一会儿,不管是将黑雾冻结,还是用剑破开的方法,都被他否决了。 犹豫了很久,他才凝神朝着雾气之中走去。 并没有立刻进入,他将手伸了进去,立刻感觉到一股力量缠到了他的手上,像蛇一样绕着他的胳膊往上蜿蜒,下一刻,一个看上去只是雾气,却又比雾气更加凝实,上面遍布灰色扭曲纹路的婴儿头颅从黑雾之中冲出来,对着他猛地张开嘴巴,发出嚎啕大哭的声音,几乎和他的脸只隔了方寸距离。 在婴儿的脸旁边,不知如何,又挤出来一个似鸟类般的形状,对着他扑腾了几下。 饶是雁时此时脸色也变了变,凝眸看着那婴儿又缩了回去,雾气表面已经变形,似乎有另一个东西要冲出来的时候,他将胳膊抽了出来。 巨大的一片雾气再次宁静下来,雁时也明白了自己面前的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是灵魂。 不只有人的,是九幽所有生物的灵魂。 不同的灵魂,不同的肉体之间是没有高低贵贱的,人类自诩是万物之灵,但是在天道看来,凡灵与肉者,同根同归,虽各有天命,却又并无二致。 简单来说,一个生命出现之前,是花鸟虫鱼还是飞禽走兽,或者说是人,对于天之大道来说,没有区别,天道需要的,只是一个灵魂,拥有一个对应的肉体罢了,至于肉体是什么,没有什么区别。 肉体拥有灵魂之后,才会被规定物种,灵魂嵌入肉体之后,才能承载各种信息,也才会由虚无变为有型,才有可能通过灵力干扰,变为所谓的邪祟。 而现在在雁时面前的,就是那些变成了无法说是人的各种生物的灵魂。 他不是临江,他是能够触碰天道的人,自然清楚,灵魂是不能随意抹杀的,如果他将这些灵魂毁了,不用想着什么面对魔尊了,他瞬间就会在天道之中灰飞烟灭。 只要这团黑雾还在这里,他就没办法伤害黑雾之中存在的东西。 雁时看了看头顶,天空之上分明漆黑如墨,他却好像看到了来自远方的术法炸开的光亮。 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他没有再进行什么试探,抬脚走入黑雾之中。只走了两步,他的身体就完全被黑雾吞没,从外面来看,黑雾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宁静安稳。 但是内部的雁时却经历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刚一走入这团雾气之中,雁时便觉得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他的世界瞬间被各种刺耳的声音淹没。 那些声音并不只是在他的周围响起这么简单,这些已经成型却被人困住的灵魂,迫切地需要一个肉体还将自己带离这个地方,这和这些灵魂本身是否善良正直没有任何关系,本能支配着他们所有的行为。 雁时自然在自己周围设下了重重防护,但是他不能让自己五感尽失,耳朵听不见,眼睛也能看见,眼睛看不见,身体也能感觉到,哪怕身体感觉不到,他的灵魂也能感受到。 是的,他无法完全防御这些灵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成为邪祟的灵魂,只能被摧毁而无法被控制,这是天道设下的防止人做出违背天道之事的设置,就像九幽之中的魔族现在做的这样。 雁时连稳住心神去思考禁术到底是什么都不太做得到,在如此之多的灵魂的冲撞下,甚至他自己的灵魂也在与之震颤,好像马上就要脱离他一样。 雁时抬脚一步步往前走,他的脸上,衣服上,手上,尽是奇怪的无法反抗得像是真实的雾气一样的怀疑触感。 “救命……” “让我走……” “啊!” 各种这样的声音在他的周围传入他的耳中,像是有什么带着尖利倒刺的东西戳到了他的耳道之中一样。 他尽量计算着自己往前走出来的距离,在觉得将要来到那棵古树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耳边有风声响起,他往旁边挪了一步,周围的黑雾却立刻往外扩散开,将他暴露在高高的山崖之下。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一道夺目的光芒在他眼前将其,像是直视太阳时能感觉到的那种亮光一样,整片山崖和河水都被照亮了片刻。 下一瞬,雁时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原本四散开来的雾气再次聚拢,将雁时顷刻吞没。 只是这一次,雁时没有之前那种被侵扰的感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他躺到了地上,连瞳孔都变得涣散无光。 甚至雁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雁时猛地惊醒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说是地方,不如更像是他的识海,四周白茫茫地一片,他站在虚空之中,却还能感觉到疼痛。 雁时往前走几步,明白过来,刚刚虽然不知道刚刚那道白光是什么,但是他想,现在身体的疼痛其实是灵魂上的疼痛。 他失去了对自己肉体的控制,所以周围的灵魂试图侵入他的肉体,将他的灵魂驱逐。 他又有点明白,祝牧那种还有着自己思维的人是怎么出现的了,很简单,祝牧原本的灵魂被驱逐,有新的灵魂占有了他的身体,又继承了他部分的实力和神识。 一百七十八 骗过去 那么现在,他需要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离开这里,夺回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 雁时呼了口气坐下来,直到目前,他的状况还是非常稳定的,应该暂时是不会出事的,这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做。 神识是没有攻击力的,哪怕他有一切触感,观感,情绪,但是他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也做不到,也没有能让他去攻击的对象。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失神地看了半天,才发觉自己似乎是陷入了死胡同。 刚刚说他是不能放肆地毁灭灵魂的,但是他忘了一件事情,这些灵魂原本所属的肉体,已经上了战场,正在不断消亡,与之匹配的灵魂,也应该被毁灭,否则一样会造成失衡。 就和这世间不能有太多空洞的肉体一样,也不能有太多虚无的灵魂。 如果创下这个禁术的人想得到这一点,应该就会有对策来处理,这样的话,这些灵魂和他们的身体之间必然还是存在联系的,只不过藏在他看不到的深处罢了。 雁时抬眸看向上方,双手在身前捏了几个诀,整片识海的光芒竟然缓缓缩小凝聚,最终在他的手心中变成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之上,印着一个金色的符文,而原本白茫茫的空间也变成一片黑暗。 雁时张开手心,那颗珠子渐渐向上升起,好似去往了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最终完全隐匿消失。 做完这些,雁时的目光有瞬间的放松,他闭上眼睛,身形缓缓淡了下去,越来越透明虚幻,最终完全消失。 世界归于混沌。 雁时的身体依旧停留在雾气之中,无数形状诡异的雾气在他的周围挤压,争先恐后地在他的身上研磨,试图冲入其中。 在识海中的雁时消失的瞬间,一道带着光芒的藤蔓飞速深入雾气之中,缠住雁时的身体将其拉到了悬崖边上,同时另一道藤蔓缠上他的脖子,奇怪的光点顺着藤蔓落到他身上。 就在雁时的身体以诡异的姿态被拉起来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依附着他的藤蔓瞬间寸寸断开,之后化为粉末。 雁时自己则出现在古树之侧和山崖的一个空隙之中,打通空隙,落入深处的一个陌生空间,然后将上面的山崖封住,这些都在眨眼间完成。 落入似乎是树根部位的空间之后,雁时才捂着心口倚着墙壁,闭上眼睛轻轻喘气。 他并非是不想直接毁掉整个古树,而是他还做不到,光是逃进这个地方,就花费了他所有的心力。 山崖之内自然是没有一丝光亮的,但是缓缓流动的空气让雁时知道,这里空间很大,至少比外面那棵树看起来还要大得多。 把自己的身体适应得差不多了,他睁开眼睛去看面前的场景,虽然勉强也能看得清,但他还是扔出去几颗夜明珠。 白色光芒的珠子在地上向前滚动,光影交错着照亮这一方空间。 雁时此时所处的地方是一篇半球形的空间,地面平整,穹顶极高,目测过去,几乎要接近山崖的最上面了。 夜明珠混过去的地方,能够看到地面上画着复杂混乱的纹路,就算是雁时,也很难立刻整理清楚。 不远处突然传来“咕咚”一声,一颗夜明珠点到水中消失不见。 雁时走过去,皱起来眉头,准确来说那并不是水,而是混杂着血液和诡异液体,上面没有什么波纹,看上去肮脏又粘稠。 再往前,整个装着液体的池子足有数十丈远,没有对岸,直接达到了墙壁旁边,墙壁之上,能够看到同外面的场景一样的,挂在墙上的一排人体。 “你是何人?” 有陌生的声音响起来,雁时扭头看过去,却未见任何人,凝眸研究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就在他进来的地方的墙上,生着一张人脸,几乎已经完全融入墙壁之中,看不清眉目。 雁时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李重天?” “看来你认识我。”李重天回道。 他的声音低沉又虚弱,好似松垮的琴弦,声音不像是直接传出来的,倒像是烟雾一般在这里荡开的。 雁时抬手,直接照亮了整片空间,这才注意到周围所有墙壁地面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说实话他很难相信有人会疯狂地研究出来这种东西,更难以相信会有人使用。 他对面前这人的行事理由也不大感兴趣,手腕抖了一下,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柄银色长剑。 李重天看上去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是其他情绪,只是用那种没有任何生气的声音继续道:“我死了,那些灵魂,会立刻被毁掉的。” 说实话,会有这样的局面,雁时并不惊讶,李重天既然都将自己融入到了整个禁术之中,他必然是其核心,根茎被毁,枝干又能怎么独活。 看他没动,李重天慢慢悠悠地同他聊了起来,问道:“你应该挺厉害的吧,能骗过我,怎么做到的?” “把灵魂抽出来。”雁时言简意赅地回答。 灵魂依附于肉体,才会出现神智,才会有识海。 雁时猜测这个地方不会放过他的肉体,将自己的识海收起来存到某处,又控制着灵魂离开了肉体,造成灵肉分离的假象罢了。 不过这是要控制存在于天道之中的他的身体和灵魂才能做到的事,因此不过是片刻的事情,却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灵魂回到肉体重新适应,也需要些许时间。 说实话,就算现在让他立刻杀了李重天,他也未必做得到,更别说李重天手中还有把柄在。 雁时说得简单,但是李重天却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声音终于有了些许起伏道:“你触碰到了天道?” “那是什么感觉?”他又问道。 雁时只觉得这个人疯了,抿了抿唇没回答,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找魔族后代?” 李重天闻言没什么反应,也不瞒着他,慢悠悠地道:“你看到我现在的身体了,我需要一副新的身体,但是造出来的那些,总不如人意,比不上天生的人。” 一百七十九 僵局 天生的人。 雁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概念了,而对面的李重天还在继续说话:“我想,既然要找身体,自然是魔族的好一些,毕竟我自己也是嘛,但是试了些人,他们的身体都太脆弱了,我需要血脉更纯净,身体更坚韧的人,我想我的儿子应该很不错,但是我现在还找不到他。” 这种耸人听闻的话被用平淡无奇的语气说出来,让雁时心头少有地泛起些许怒气。 他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又问道:“结界的漏洞,是天启留下的?” “你发现了啊,”话是这么说,但是李重天表现得一点也不惊讶,语气平平地道:“这个结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需要天启来加固一下来着,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他是死了吗?” 雁时总算是听出来李重天的声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是没有起伏也没有停顿的,不管多长的话,都是一口气慢慢悠悠说出来的,就好像,他没有呼吸一样。 他看了看面前形容怪异的李重天,了然了,面前的人看上去,确实不像是有东西可以呼吸的样子。 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雁时暂时杀不得李重天,刚刚他脱离身体的时候,也没有感应到所谓灵肉之间的联系,他又出不去。 安静了一会儿,李重天开口道:“不然我们做个交易,你为我找一副身体,我就停下来。” 雁时完全不理他,打量着整个空间试图找到一些破局的线索。 李重天继续说道:“我是说真的,毕竟我开始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将自己也拉进来的,不过这都要怪白无影,要不是她明知必死之前还要自毁修为,身死道消,这阵也不会将我吃进来了。” 雁时却好像知道了什么,扭头问道:“也就是说,再过一段时间,你自然会完全融入这个阵法之中,只要没有新的供给,阵法就会自动衰亡,是吗?” 李重天不说话了,他甚至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无所谓地道:“大概吧,虽然我不愿意。” 雁时有些明白了,他蹙眉道:“这个阵法,已经开始侵蚀你的灵魂了。” 所以现在的李重天几乎无悲无喜,无情无爱,无心无感,他正在失去作为人的部分。 等到全部被吞噬,他的灵魂就会归于虚无,同外面所有灵魂一样被困。 但是他又不可能在这里等着李重天被吞噬,天知道那是要一天,一年还是一百年。 雁时不再去听李重天的絮絮叨叨,反正现在他们两个互相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相看两厌。 他凝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盘腿调息,陷入冥想之中。 本想仔细整理思绪,好想想有没有解决眼前局面的办法。 但是他的灵魂适应接纳着他的神识,实在是让他没办法聚精会神,脑海中时不时就出现一些从前的记忆,甚至是他已经忘了的事情。 他拜入云珩派,成为人人敬仰的天才。 他误救了流离的姒华,指点了她一些问题,被唤做师父。 他守在临江床上看她的睡颜。 他和临江一次又一次的亲昵。 这样的信息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疲惫,竟好似有些醒不过来了。 天色渐昏,冲出九幽的魔族开始不执着于幽州山上的修士们,转而想要通过各种办法去往灵界的其他的地方。 孤玉和昊乾控制着整个局面,好在他们早就料到魔族会有这样的行动,早早地就做了安排,虽然这花费了他们更多的精力,但是这样一来,幽州山上的压力反而没有那么大了。 临江等人得以时间交替休息,伤亡也下降了许多,有了御瞳和西祠的帮助,大规模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西祠有些打得忘我了,主动离开了幽州山去其他各处帮忙。 临江站在高处的房顶上,担忧地看着九幽的方向,虽然她一直都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雁时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在这么久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她又没办法不去担心。 她手上捏着那个对话符,想和雁时联系,又害怕打扰了他,使他陷入危险之境。 纠结了许久,临江坐下来,扭头看到了上来的钱宁,整理好了心情问道:“你的修为精进了哦。” “被逼成这个样子,若是一点都没进步,那才是说不下去呢。”钱宁到她身边坐下,笑着问道,“你在担心师祖吧。” 临江叹口气,老老实实地道:“都这么久了,什么战斗能拖这么久啊?” 更重要的是,九幽一点动静都没有,像雁时那种修为的人,若真的打起来,不该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的吗? 现在也太平静了一些。 钱宁无言以对,伸手搂住她,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道:“我相信师祖,他是这世间最强的人。” 临江“嗯”了一声,还没回话,就连旁边的人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她失笑地摇了摇头,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的金玉镯子,轻轻拨弄了几下。 午夜的时候,临江独自坐在屋顶,拿着对话符,终于忍不住将其启动,却不敢说话,又匆匆关上了。 身上有些许的灵力反应,雁时终于睁开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从身上掏出来对话符,轻声道:“仙儿。” 临江猛地弹射而起,定定地看着手上的符咒,生怕自己的刚刚是思念成疾幻听了,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师,师尊?” 雁时松了口气,扭头看了李重天一会儿,回头对着符箓道:“你去通知孤玉,让他们在九幽周围建立结界,越多越好,越强越好,倾尽所有。” “我,我现在就去!”临江从房顶蹦下来,冲到议事堂去。 九幽之中,李重天问道:“你想干什么?” 雁时淡然地道:“自然是毁了这里。” “你毁不掉的,”李重天死气沉沉地道,“这里,已经成为天道的一部分了,灵魂不可解除,肉体生生不息,你是毁不掉的。” 雁时闻言笑了,点了点头:“多谢,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一百八十 天晴 雁时立于光亮之中,神情淡泊又温和,好像他不是在面对敌人,而是路过这里的,神。 看着墙壁上李重天的模样,他的话不疾不徐,缓缓地戳破这个想要改变整个灵界的禁术的外部看似宏大骇人的皮囊,抽出其中腐烂的核心。 “这个禁术并没有维系肉体和灵魂的联系,不是说我所想的肉体死亡,灵魂也会消散。” “你刚刚说,肉体生生不息,也就是这个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并不是因为它只是分离灵魂和肉体,还因为,它在创造新的肉体,是通过这种方式在战斗的时候维持灵魂和肉体的基本均衡的,只要二者差距不是极大,天道就不会插手调节。” “为了源源不断地创造肉体,你需要大量的生机和灵力作为养分,所以这里除了有这么多人,还有大量吸收灵力的符咒。” 如果不是说话的语调有那么些微的变化,雁时几乎无法从李重天的语气中判断出来他的推断是否正确。 “你,想要,做什么?”李重天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 雁时重新盘腿坐下,运气调息,只扔下来一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另一边,临江将雁时的意思转达给了孤玉,众人在议事堂中又同雁时谈清楚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九幽周围。 布下结界倒是简单,就是不时就会有魔族扰乱他们,使得他们事倍功半。 根据雁时所说,结界不用很强,但一定要足够多,而且他们之中六品以上的人还要守在结界附近,但又不能进去九幽范围之内,以防万一。 至于到底是什么万一,他却不说清楚。 从夜里忙到了第二天中午,整个九幽被各种结界分了一块又一块,又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满满的结界,孤玉昊乾初曦等人九幽周围而立。 无忧真人等六品以下的则和众弟子四处追捕逃往各方的魔族,西祠,御瞳还有李长风牵绊住了魔族较为突出的最后几个强者。 一个组织细密的战斗格局就此形成。 临江站在昊乾的身侧,对着对话符道:“师尊,准备好了。” 雁时闻言总算站了起来,吐出来一口浊气,转身看向李重天,在他浑浊的目光下拔出来自己的长剑。 剑光在这地方几番闪烁,整个九幽的气息突然变了。 原本沉寂的灵气瞬间变得凶猛起来,虽然他们在黑暗中看不见,但是李重天依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周围凝结着越来越浓郁,越来越从充足的灵气,甚至石壁和地面上的暗淡的符文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开始亮起来浅浅的光芒。 雁时长剑挥舞,似乎是将无形的灵力凝成了受他控制的有形的水流,随着他的剑尖飞舞转动,剑之所指,灵力所及。 他周围的符文越来越亮,尤其是墙壁上的某个部分,发出了比周围更亮的银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周围挂在墙壁上的人体开始迅速收缩干枯,而李重天本就难以捕捉的五官开始变得更模糊起来。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李重天的声音中终于多了些感情色彩,雁时非常大方地解释道:“替你催动了禁术。” 天道的倾斜有两种,一种是灵魂多于肉体,一种是肉体灵魂。而导致这种结局的手段,有四种,毁灭大量灵魂,毁灭大量肉体,创造大量灵魂,或者,创造大量肉体。 雁时催动了禁术无止境地快速运转,就会创造出更多的没有灵魂的身体,不管是耗尽禁术之中的养料,还是天道插手,这场战斗,都将是他们的胜利。 他们这片空间发生变化的同时,九幽之外的临江等人收到的冲击却更大一些。 他们站在空中俯视荒凉的九幽,在九幽灵气活跃起来之后,整个地面就像是蜂巢或者四通八达的蚁穴一样,一个个人形没有任何预兆地从地面上冒出来。 一开始出来的人还算是正常,会奔跑,想要战斗,但是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诡异起来。 后面出生的人,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有的四肢不全,有的在地上的蠕动,有的地面甚至直接喷涌出来淋漓的血块,还有的干脆就半个身子卡在地面上,抬头看天的脸上一片浑圆,没有五官,也没有一点起伏。 临江有些受不了地往后退了退,胃里翻江倒海,她不懂什么肉体,什么灵魂,什么天道,她只知道生命不应该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这个世界。 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就连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昊乾,见状也五官扭曲,难以直视。 随着那些“身体”的出现,设下的结界也起了作用,将整个九幽牢牢护住。 雁时看着李重天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点点完全融入树干之中,淡漠地将自己的剑收了起来。 这个地方的空间有些混乱,要不然他大概早就选择离开了,只是继续呆在这里,不一定会等到什么。 这个禁术如此重要,李重天自然是布满了保护符文的力量,他怎么说也是当年魔尊,力量非同小可,更何况这个禁术本身就是天道层次,就连雁时也想要离开这里,也有些难度。 地面之上的肉体产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就在临江和昊乾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原本有些阴郁的天空骤然亮起强盛的光芒。 临江挡着眼睛看向下面,之间他们原本设下的结界几乎瞬间全部消失,而遍布山野的那些新生的人也在光芒之下迅速失去行动能力,接着开始快速腐烂,化作腐肉,融入土地,甚至有绿色的萌芽自地面冒出来,很快将所有血腥全部覆盖。 紧接着,那些萌芽破土而出,快速生长,以雨后竹笋也比不上的速度开枝散叶,不出半刻钟,就整个九幽就从原本荒芜的戈壁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山域。 山清水秀,间有飞禽走兽,一派生机盎然,让人丝毫看不出曾经那个黑暗的九幽的痕迹。 光芒渐渐收敛消失,天空恢复原本的天色,但是仔细看上去又和之前不太一样,变得更晴朗了似的。 一百八十一 一百七十九年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算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临江站了一会儿,忽地冲了下去,掏出来自己的对话符唤道:“师尊!” 那边没有应答,看她下去,孤玉和昊乾也连忙跟了上去。 临江在九幽之中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终于看到某处山崖之上出现了雁时的身影。 她连忙冲了过去,扑到了雁时身上道:“师尊你没事吧!” 雁时似乎还有些发愣,低头看了临江一会儿,才轻轻揽住她道:“没事。” 临江却觉得面前的人将自己拥得有些用力了,不解地抬头看去:“师尊?” 雁时没说话,将一只手抬到了她的面前,一根看上去破旧不堪的红绳在雁时手指间垂下来,几乎马上就要断裂。 临江茫然:“这是……” 看样子,这应该是她送给雁时那条红绳才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雁时将红绳收起来,手指在临江的脸侧摩挲着,看着她轻声道:“我有一百七十九年没有见到你了。” 一百七十九年? 怎么会? 他们分开明明还不到三天而已。 虽然这三天可以说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沧海桑田,瞬间翻覆,但是雁时怎么会有一百七十九年没有见到她呢? 还是一个这么准确的数字。 就连跟着下来的昊乾和孤玉也难以理解。 临江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是时间!” 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地解释,嘴唇突然覆上微凉的柔软触感,冷冽的寒潭之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几寸无可挑剔的那张脸,眼睫颤了颤,然后才缓缓闭上眼睛拥住雁时。 孤玉和昊乾对视了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去。 一百七十九年,这是个什么概念临江不清楚,说不定她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年纪加起来也没有这么久。 一百七十九年,对于雁时来说,明明应该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他在这天地间够久的了,却从未有一刻,有刚刚经历过的那一百七十九年中的每一瞬间那么孤独。 过了许久,连初曦都赶了过来又有些尴尬地停在远处的时候,雁时才松开临江,却依旧将她紧紧揽着,看了一眼孤玉道:“回去吧。” “哎,是!”孤玉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他们回到幽州山的时候,无忧真人等人已经在着急地等着了,看到他们回来连忙冲上去道:“外面的魔族基本上已经消灭了,那九幽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孤玉也很难说得清楚,倒是雁时看人差不多都在,开口道:“简单来说,九重天出手,改变了九幽的时间。” “在那一会儿,让九幽过去了一百七十九年?”孤玉震惊地问道。 “对。” “这,这是可以做到的吗?”昊乾呆滞地轻声喃喃。 其他人也各自沉默,被摆在面前的事实惊得说不出话。 就那么一会儿就解决了他们焦头烂额这么久的事情。 还是自改变时间这种大家想都不敢想的方式,这就是九重天之上的人的实力吗? “李重天呢?”人群中突然有人问道。 雁时看过去,是李长风,他回答道:“死了。” “你杀了他?”李长风又问道。 “不算是,他将自身作为养料,喂给了那个禁术。” 雁时这话说完,周围的人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情,太疯了,怎么会有那种疯子? 李长风的脸上倒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了。 雁时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向孤玉问道:“南桃夭呢?” 孤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前天,她就不见了,沈迎去找她了。” 雁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同临江回到之前他们那个还算是能待的屋子。 他一向不会管善后的事情,孤玉和昊乾自然是叫了些人去了议事堂,九幽魔族大约是尽数消失了,接下来灵界要如何,自然需要讨论一下。 一进议事堂,无忧真人就绷不住地道:“不是我说!九重天是不是有点太强了!这他们万一哪天看我们不顺眼,灭了我们岂不是抬抬手的功夫?” 沈轩惊愕地看向他:“你怎么想得这么远了?” 其他人多少也觉得有些过头了,无忧真人自己却不觉得,他坐到桌边,语气严肃下来:“天启,难道不是九重天的人吗?” “千年之前,封印魔尊泅天,之后滞留灵界,驱逐魔族,对妖族更是赶尽杀绝,数次大战,灵界之中,当真有人得利?” “设下遗弃之地,限制灵界范围,他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九重天支持吗?九重天上有多少人,雁时仙尊那样的人物有几个?天启那样的人,又会有多少个?” 他这么说下来,众人也终于意识到,他之前所说,并非杞人忧天。 天启和魔族还有妖族的事情他们确实知道得不多,难道还不知道天启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天启被封印也不过才是半年前的事情啊。 封印一个天启,也是仰仗了雁时的力量。 这次面对魔族,更是雁时和九重天共同出手。 如果下次,出现了另一个天启了,或者他们的敌人更强了呢? 过了许久,孤玉才垂头丧气地道:“没有我师祖,我们这群人,都死了八百次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说的确实是对的,”初曦这么接了一句,又看向无忧真人,问道,“那依你所见,我们应该怎么做?” 无忧真人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说了,你们可能也不会赞成……” “你倒是先说说看啊,怎么跟昊乾一样磨叽?”孤玉有意让气氛稍微轻松一些,开口催促道。 无忧真人叹气,直起来身子看向孤玉:“临江丫头应该给你们云珩也看过了吧,那个可以让天下大同的东西。” 孤玉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是啊,她说是什么互联网,我也没懂,就只知道用得好得话会很方便。” “我试过了,确实是非常方便,”无忧真人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希望,整个灵界的修士,都可以用那个东西,在不违大道的前提下,自由地提升自己的修为。” 一百八十二 可爱 另一边,雁时拉着临江进了屋子,竟真的拥着她就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临江第一次从雁时脸上看到疲惫,她见过的雁时,永远云淡风轻,永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有开心,有愤怒,却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疲惫。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临江是很累,但是此刻却不大睡得着,她握着雁时的手指,细细地看着面前的人安静的睡颜。 她从没见过。 以前听人说,浪漫就是外面天空在下雨,我在你怀里,数你的睫毛。 临江曾不屑一顾,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真有怎么看也看不够的人。 外面的世界刚刚经历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她却可以安心地待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之中,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雁时是真的累了,被困在一无所有的地方整整一百七十九年,就算是他的精神,也经历了莫大的折磨,若是换个普通人来,恐怕早早地就疯了。 他没疯,而且还刻意地一直在固化自己的记忆,这才没让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淡去。 是的,时间流逝不仅会带来思念,还会带来遗忘,还有习惯。 一百七十九年,足够他习惯没有临江,没有别人存在的生活了。 好在,他坚持住了。 雁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期间孤玉和无忧真人来找过临江一次,终究没敢进去打扰。 大难之后,不一定必有后福,但总归是会有一段平静的时间的,他们可以等。 反正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破碎不堪的幽州山和幽州城,战斗中死去的人们,空出来的九幽之地何去何从,还有更早一些,古越派崩塌后,其地界如何处理。 总之他们是没办法和雁时那样得到清闲的。 雁时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临江总算是熬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抬手将临江脸侧的头发拢到耳后,手上的触感还有些不真实,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系上了和之前差不多的红绳,只是绳子上的玉珠子之上隐约有符文流转。 雁时看着临江,缓缓呼了口气,他想他确确实实是陷进去了,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人了。 临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对上雁时清淡的眸子,笑了笑蹭过去道:“你睡了好久。” “嗯,”雁时应了一声,轻声道,“该醒了。” 临江知他意有所指,伸手安慰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依偎着他道:“我们回云珩吧,还是那里更适合休息。” 雁时揽着她,闭着眼睛道:“再待一会儿。” 临江第一次见他好像撒娇一样的状态,新奇地看了他一会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浪言浪语咽了回去,雁时是经历了痛苦才来到她身边的,她还不想将他的脆弱娱乐化。 等到二人推门出去,幽州山已经和前两日大不相同,天气虽然晴朗,但是山上的气氛却总归不会是多么愉快的。 见她出来,萧衒一边招呼她来吃饭,一边给她和雁时讲着他们休息时候发生的事情。 整个九幽和幽州城,他们决定完全交给李长风和风离,还有泅天,虽然他现在的实力,完全被李长风拿捏了。 今日他们便去了九幽之中,看看那个禁术还有没有残留,同时也帮着点李长风这种完全不懂治理为何物的人安排一下九幽的大致格局。 古越派原本的地界则由江寒宗和另一侧的灵山派各分一半,重新构成五大宗派。 至于为什么不将他们踢出去,昊乾给的理由是,由奢入俭难,江寒宗已经在五大宗派的位置上待了许久,直接踢出去,总归会引起不满,更有可能积下仇恨的种子。还不如教以化之,让他们真正配得上五大宗派的地位。 “昊乾的想法,真是和他的外表大相径庭,”临江不由得道,“我为我以前对他的偏见道歉。” 表面上狂躁好战派,内心和行事完全是温和派嘛。 萧衒想了想,应和道:“那我给孤玉道歉,他还是挺聪明的。” “嗯?” “你忘了,祝牧和白无影,曾经在灵界出现过,甚至祝牧还去了断天山,但是我们都没有察觉到,而且都忘了这一点,他提出来让各个门派自查,所有身世有疑的人,都要一一查明鉴定。” 雁时闻言也道:“孤玉的确比他看上去可靠。” 吃完饭,同就在幽州山上处理其他各种事务的初曦打了招呼,他们便启程回云珩了。 走之前初曦似乎有话想和他们说,但是踌躇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开口。 临江也没主动问,她不打算在即将放假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一行人总算离开了幽州山,很快便回到了云珩。 临江还是第一次回到云珩的时候带着的是激动的心情,好像已经阔别已久。 逢玉没有提前收到消息,自然也没有安排迎接,这些日子云珩内的弟子都被聚在一处统一吃住,昨日才回归正轨,逢玉也还忙着隔空指导孤玉,短短几天就好似更瘦削了。 等临江来找云鹿,他才恍然明白:“师祖回来吗?” “嗯,”临江点头,“这几天辛苦长老了。” 逢玉摆了摆手,上下打量着她,道:“你没事便好。” 云鹿倒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没那么敏感,对她而言就是和临江分开了两天而已,何况这两天还有李奕七陪着她,说是乐不思蜀都不过分。 回到秋白宫,临江就看到雁时有些失神地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望着一池水发愣。 对他而言,他已经阔别这个地方太久了,虽然这里的一切他都还记得,但是却又并没有太多熟悉的感觉。 见临江过来,雁时朝她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也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看着院子。 临江觉得这几天的雁时简直就像是失去记忆的小孩子,但又没有小孩子的好奇心,他只是对周围的一切迟钝而陌生。 她坐到雁时身边,看着后者安静乖巧的样子,忍不住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嗯,非常可爱。” 雁时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头去,有些无奈地道:“别乱说。” 一百八十三 好运 临江慢慢地伸手,捏住了雁时的脸,然后又快速松开,整个扑到他身上,嘟囔道:“希望以后灵界平安宁静。” 雁时反应过来之后,也只能在临江脸上碰了碰,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再怎么说雁时也不能和常人相比的,他的这种状态在第三天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临江托着下巴和雁时面对面,终于忍不住语出惊人地说道:“完了,我亏了,感觉前两天你的那种状态,我能把你骗上床的。” 雁时动作一僵,目光深沉地看了临江一会儿,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书。 临江自觉无趣,对着雁时做了个鬼脸,起身离开秋白宫。 雁时看着她离开,才呼了口气,手指来回搓了搓,还是觉得身上莫名一阵燥热,索性合了书开始打坐。 没多久却听到一阵极为吵闹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一个壮硕的身影闯进秋白宫。 来者甚高,抵得上一个半的临江,肌肉寸寸突出,隔着衣服也能看得到隐约的线条,身着虎皮大氅,面有络腮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山林中最有地位的匪头。 壮汉直直地来到雁时面前,声音洪亮如钟:“见过师祖!” 雁时愣了一下,才有些惊愕地道:“长舜?” 他仔细看了看林长舜,才略带欣慰地道:“你七品了。” 林长舜眯起来眼睛笑得很是憨厚:“是,还要多谢师祖您之前的指点,所以我一出关就来见您了!” 临江被萧衒扯着进来,看到林长舜吓了一跳,跑到前面去,有些惊诧地问道:“你就是,四长老林长舜?” 林长舜看向雁时,后者解释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临江。” “你好。”临江对着面前于她而言可以说是巨人的人打招呼。 林长舜哈哈笑了,极其直白地道:“你真漂亮。” 说完他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太直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师祖收了个好徒弟。” 临江眯起来眼睛笑了,道:“谢谢夸奖,你不用解释的。” 林长舜双手无措地做了几个姿势,见临江和雁时没有在意,才笑着拦住了萧衒的肩膀,道:“这么久不见,你变强了嘛!” 萧衒笑得有些勉强,拍了拍他道:“那也没有你变得更强。” 他说完又问道:“你是在哪闭关?” 说起来这个林长舜激动起来了,双手比划着道:“就在跃云峰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幸运,正闭关呢,旁边冒出来一片灵脉!我的修为飞一样精进!” “说起来那个灵脉附近还有点空间波动,让我稍微摸到了一点空间的门道,虽然还不太控制得住,但是等到八品应该就会顺利很多!” 林长舜说得很开心。临江和萧衒却都沉默了。 萧衒指了指跃云峰的方向,问道:“你在跃云峰闭关?” “对啊?” “没遇到什么变故?” “有啊,不是说了有空间吗?有个里面还出来一条蛇,被我敲掉了两个鳞片,挺硬的,你要吗?” “……” 萧衒无言以对,拍了拍脑袋欲哭无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运气这么好的人啊!” 在跃云峰修炼,遇上灵脉不说,当初跃云灵墓和非戮搞出来的那么大的动静,竟然也没影响到他。 而且还给他送了修炼知识和什么奇珍异兽的鳞片? 林长舜摸着头笑了:“我比较有福气啊。” 说着他掏出来两个紫色之上泛着金光的的不规则圆片递给临江道:“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准备,这个送你,当个护身符吧。” 临江有些犹豫,萧衒直接接过来放到了临江手上道:“收好了,他的东西运气好,省得你以后天天受伤。” 临江只好收了下来道:“多谢四长老。” 林长舜聊了几句就走了,按照他说的,他才只见了雁时,还有一堆人要见。 他走之后,临江将那圆片塞给了萧衒一个,道:“祝你的修炼和林长老一样顺利!” 萧衒自然不会和她客气,收起来圆片后才一脸深沉地道:“我说真的,他的运气真的太好了。” “看得出来,”临江点了点头,很认真地道,“不买彩票,不对,不去赌博真是亏了。” “能不能光明伟岸一些,”萧衒瞥了她一眼,然后道,“不多打架真是亏了。” “而且他还错过了灵界这两年最惨重又最重大的事情。”萧衒又补充了一句。 临江用力点了点头:“那我确实羡慕了。” 雁时看了他们两个一会儿,问道:“你们两个很闲?” 萧衒看向临江,临江立刻转身趴到雁时身边道:“师尊,再休息两天嘛。” “不,三天,三天听起来吉利。” “……” 和他们在秋白宫的其乐融融不同,秋白宫之外已经热闹得不成样子了。 先是他们对阵魔族胜利,孤玉和秦玄峰先后回到云珩,再是弟子们都很喜欢的四长老林长舜终于出关,并且已经越过七品大关,成为云珩第四个进入七品的人。 整个灵界秩序还需要慢慢恢复,但是云珩已经进去了庆祝模式了。 孤玉也很开心,整个云珩没有人不喜欢林长舜,他这么小气的人,也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大家一同开心一下。 各种物资被送到了每个弟子手中,在云珩中心的地方还办起了宴会,李奕七带着整个云珩的厨子还有一些愿意加入进来的人折腾了数不清的饭菜酒水。 满汉全席到了这里也得退避三舍。 临江被钱宁拉着过去凑热闹,又扔了一些自己做的各种形状的烟火。 萧衒拽着方胥在人堆里和人喝酒,有乐修奏乐同人跳舞,还有人拿着自己琢磨的符咒过来给临江看,整个云珩的热闹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将钱宁送回院子,临江在秋白宫中却没找到雁时,她思考了一会儿,去了山云殿。 雁时在云珩的活动范围也无非就是这两个地方。 走到山云殿,还没进去,她便被一道结界挡到了外面,结界之上有波纹荡开,山云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孤玉看到她,无奈地道:“进来吧。” 一百八十四 封水牢 山云殿内的灯火没有外泄,从外面看过去是一片漆黑,进去了方能看到灯火通明,显然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孤玉他们一点都不想被弟子们知道。 临江走进去,第一次见到这个大殿之内聚集了云珩所有的上层人物。 孤玉,秦玄峰,还有五位长老都在其列,只是南桃夭是被某种金色的绳索束缚在中央跪着的。 其他人各立齐侧,脸色严峻,雁时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五官隐晦不清。 临江一只脚踏进去,看清了场上的情况,又将脚缩了回去,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只是来找师尊的,你们有事的话,你们先忙,我先回去了。” 说罢扭头就走,孤玉连忙喊住她,道:“这件事多少也和你有关系吧,你可以留下来的。” 临江摇了摇头:“不了,你们自己处理就好。” 她对着雁时摆了摆手,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她受不了那种气氛,也没办法看着一个人跪着接受审判,整件事情中受伤害最大的也不是她,临江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或者自己和雁时的关系而影响到孤玉他们的决定。 走出去一段距离,临江又有些后悔了。 她答应过沈昭,不把他做的事情告诉沈迎或者其他任何人的,但要是南桃夭说出去了呢? 她有些着急地来回踱步,但又觉得把南桃夭一路带回来的人是沈迎,如果他要知道什么,应该早就知道的。 临江走了之后,山云殿又安静了许久,秦玄峰才问道:“你是说,一切都是你做的?” 南桃夭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 沈迎上前一步道:“临江第一次遇刺的时候你可不在云珩,那也是你做的?” 那自然不是她做的,那是沈昭自己动手帮她做的。 南桃夭看向沈迎,却是冷漠地岔开了话题,不屑地道:“沈师兄,你的儿子都死在我手上了,你还有功夫替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小丫头伸张正义?” 沈迎身体一僵,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双目泛红,伸手就要上前动手,被青壶连忙拦了下来。 孤玉也握紧了拳头,快步来到南桃夭身边,盯着她问道:“南桃夭?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桃夭和孤玉关系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孤玉看着她长大的,这百年来,他们都像是萧衒和临江那样的亲密。 此时此刻,南桃夭第一次有些迷茫,她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这种事情,她会有答案吗? 南桃夭看了一眼雁时,后者始终站在灯火下,被阴影挡去了大部分身体,身姿修长挺立,面色淡然如水,一如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明明他们两个之间不过数步,但是这距离却在她的仰视之间遥不可及。 明明他也曾在她落魄时照顾她,在她闹腾时纵容她,为何最后他所有的殊宠都给了别人。 她收回目光,看向孤玉道:“不必说这么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孤玉被她这样的态度噎住,深吸了一口气后站起来,转身背对着南桃夭,过了许久才无力地道:“逢玉,将她带到封水牢。” 封水牢是曾经云珩用来关押叛徒的地方,传闻曾封印过水中邪兽,所以称为封水牢。 逢玉闻言却是先看向沈迎,后者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也没有额外的精力有什么反应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南桃夭扶起来道:“走吧。” 南桃夭没有做任何反抗,跟着逢玉走出了山云殿,她才最后看了一眼雁时,然后回过头轻笑道:“我还以为,我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呢。” 逢玉没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他本该是个谨慎不多生是非的人,但此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做这些事,就只是为了,师祖?” 南桃夭瞪向他,立刻道:“你少来教训我!” 逢玉抿紧了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想教训你。” 南桃夭看向他,然后就听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逢玉嘴里吐出来怒气冲冲的几句话:“我是想骂你!糊涂!愚钝!白活百年!” 南桃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便被逢玉扯着走了。 秋白宫中,临江坐在灵池前,等到雁时回来了,连忙冲过去问道:“师尊,南桃夭她,怎么样了?” 雁时拉着她到殿内,回道:“孤玉将她送去了封水牢,大约要关上许久。” “她,没说什么吧?”临江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什么?” “没什么,没说就好。”临江连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大长老,怎么样了?” “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吧。”雁时多少能体会到沈迎的心情,只是事已至此,也唯有希望他好好照顾他自己。 临江又想到了沈伊人,据逢玉说,消息传回来之后,沈伊人就将自己锁到了屋子里,临江自回来到现在也没见过她,又怕她因为自己更想到沈昭,也不敢上门去看她。 雁时知道她心里难受,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都会好的,休息吧。” 临江点了点头,到床上脱了外衫,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旁边的雁时,对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的位置。 雁时莫名想到了她白天的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临江不解地对他伸手:“过来嘛,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 说得好像她想对自己怎么样就能做到一样。 雁时无奈,上床躺到她身侧,自从幽州山那一觉之后,雁时时不时地还是愿意陪着临江躺一躺的。 反正对于他这个程度,坐着还是躺着也没太大区别。 临江钻到他怀里,闭上眼睛轻声问道:“封水牢是什么地方,里面很苦吗?” “和普通山洞差不多,”雁时想了想道,“大概很苦。” 毕竟里面没有一切供人娱乐的东西,最多也不过有几本书能看一看。 “她会在里面关多久?” “几年,或者……一辈子吧。”雁时也不确定。 “沈迎长老应该很难过吧,南桃夭和他们,其实关系也是很好的。” “嗯。” “……” 一百八十五 阳城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深夜,临江终于睡过去了。 雁时看她睡着,轻轻拉开她的胳膊,还没起身,就被面前的人抱得更紧。 他看着临江折腾了几下有些散开的衣服,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给她盖上了被子,自己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临江起来的时候,雁时已经出去了。 她自己换了衣服,收拾了一下出门,然后就看到萧衒和方胥拿着一个册子在那研究什么东西。 临江凑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萧衒给她扔了几张纸道:“这不是最近无聊,我去平云阁要了个任务册,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下山去做的任务。” 临江随便看了一下手上的那两份,扔到一边问道:“有什么看中的吗?” “你对护镖有兴趣吗?”萧衒问道。 “没有。”临江拿过来他手上的那个册子,随手一翻,挑了一页,扫了两眼道,“这个不错。” 萧衒凑过去念了出来:“阳城白府,比武……招亲?”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在临江头上敲了一把道:“你开什么玩笑呢!” “哎,你怎么冤枉人呢!”临江捂着头不满地道,“你仔细看看嘛,人家要找的是比武招亲的护卫和裁判,谁要你去比武!” “你和方胥如果过去参加这个,那就不叫比武招亲,该叫比武抢亲了。” 临江振振有词,萧衒仔细看了看,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好好好,我错了,我心术不正行了吗?” 临江瞪了他一眼,转而指着纸上的字,有些迷茫:“这个阳城白家,听上去怎么那么耳熟呢?” “你忘了吗?就是那个白睿家啊,”萧衒提醒她,“那个摇着扇子,还跟你吵过架的。” “啊,想起来了!”临江拍了拍桌子,“我说呢,就这个了!我要去阳城玩!” “去阳城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雁时开口问道。 临江连忙拿起来那个册子给雁时看,欢快地道:“白家要比武招亲,我们去看看吧!” 她说完有仔细看了看那张纸,嘟囔道:“是给家里小姐招亲,不是给白睿招亲吧?” 萧衒失笑:“你想什么!怎么会给白睿招亲啊?” “怎么,不能有点创新精神吗?”临江非常不满,“也让男的体会一下被安排好的人娶进门的感受啊。” 临江本只是随口讽刺,萧衒却仰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道:“也是,男的逃婚还容易点,打得过。” 临江无言,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那还去吗?”方胥问道。 感觉临江知道被招亲的是白家小姐之后好像兴趣少了很多。 “去啊,当然要去,”临江却出乎方胥意料地立刻说道,“肯定很好玩。” 临江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说每一个觉得自己能赢到最后的男的。” 决定做完了,三个人齐齐地看向雁时。 雁时犹豫了一下,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么多,是该带他们散散心,随即道:“可以。” “好耶!”临江开心地跳起来。 这事情同孤玉说了,孤玉问临江要走了那几个符箓计算机,问了些注意事项,便同意她走了。 钱宁听说了这个,去和逢玉央求了一下,也得以一起去,六个人浩浩荡荡地从云珩出发,一路前往阳城。 因为是散心,出了云珩山脉附近,雁时就放弃了御剑,而是坐马车前往阳城,路上大概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虽然是雇了两架大马车,但是六个人却还是选择了挤在同一间车厢,只有想休息的时候才会去往另一个车上。 闲着也是闲着,临江抱着云鹿给她讲西游记,其他几个人一起听着,还要时不时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孙悟空的筋斗云快还是御剑更快?” “嫦娥姐姐是住在九重天上的还是月亮上的?” “观音菩萨活了多久?修为如何?” “……” 诸如此类的问题问得临江想打人,直到萧衒又问道:“孙悟空怎么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为什么蹦出来的是猴不是人?” 临江刚想骂他,开心地听故事的云鹿忽然开口道:“能!” “什么能?”临江也没懂。 云鹿仰着头,还有些骄傲地道:“我也从石头!蹦出来!” 萧衒失笑,弯腰去逗她:“你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那你怎么没有当齐天大圣呢?” 云鹿瞪着眼睛和萧衒吵架:“我还小!我的石头,也小!” “哦,你是从小石头蹦出来的?” 几个人听着他们两个贫嘴,却没注意到雁时听到云鹿的话之时有些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搓着手指垂下眼睫。 这是他陷入思考的时候常有动作。 一路到了阳城附近,几个人坐车也确实是做腻了,还是御剑这种快速的更适合他们修士这种已经习惯了修为带来的便利的人。 下了车,众人已经在阳城内,只是进入城中,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场比武招亲对于阳城来说是多大的事情。 整个街道热热闹闹,到处是各地而来的修士,人人口中所谈,皆是那白家有多富裕,其女儿有多漂亮,那女婿之位,多让人眼馋。 临江一路走过去,颇为感慨:“怪不得需要护卫呢,这么多人啊。” “你小看白家了吧,”萧衒懒懒散散地道,“不光阳城,在整个灵界也有几分名声的。” 临江搓了搓手:“等不及想见见他们家小姐有多好看了!” 她话音刚落,身体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一个和云鹿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怎么了,”钱宁连忙问道,“她偷你什么东西了吗?” 她倒是知道这种很可能是小偷。 临江摇了摇头,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一块原本在她腰间坠着的玉石,还有浅紫色的荷包,她开口道:“我从她身上偷了个东西。” “……” 钱宁等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难以言喻,萧衒没绷住笑出声道:“你拿这个干什么啊?” 临江耸了耸肩:“我把我的这个玉佩偷过来的时候顺手带的嘛,有机会还给她就是了。” 一百八十六 娶我为妻 这阳城这么大,谁说得准之后还能碰上啊。 但是她拿都拿了,那个撞她的小偷也早就不见踪影了,临江非常淡定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根本就不用刻意打听,他们顺着人流就来到了白家。 白家家主白如海并非修士,是靠纺织起家的商人,但是家中子弟却意外地很有修行天分,老大三十有余,已经开始帮他打理家事。 二儿子白睿拜入云珩不说,他的小儿子也初露锋芒,甚至他胞弟家中的两个孩子,也有了仙缘。 只是他最宠爱的唯一的女儿白虞儿,眼见已经二十出头,既无修行天分,也不似大家闺秀,更别说寻什么姻缘。 他只恨她不是个男子,他也不必为她操心,只待年纪到了,将部分家业交给她打理便好了。 可偏生是个女子,年长未嫁,这如何说得过去。 白家不愧是阳城最富贵的人家,府宅依小山而建,看不出多少进院落,光是前庭就快要抵得上秋白宫了。 当时也有秋白宫建立较早的原因在。 但临江还是被金钱的力量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听闻是云珩之人前来,白如海赶忙带着几个孩子前来迎接。 虽然最大的孩子已经三十有余,但是白如海并未显出老态,看上去初入中年的人一般健硕有精气神。 白如海不识得雁时,却见自家白睿见到来人时一脸震惊,慌慌张张地上前行礼,又被雁时挡住,只能断定出面前这几位都不是寻常弟子。 只是雁时看上去并不打算告知身份,他也不好询问,但是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很是随和地同他打了招呼。 白如海也算是老油条了,如何识不出面前几人的关系和各自地位,只是刻意地没去过多猜测,将他们引入府中去,非常大方地安排了小山一侧的两个院子。 一道架在半空的回廊将两个院子连接起来,回廊之下有流水,去往前庭的花园,水侧种花树,在新春伊始的时候初露粉色的嫩芽。 临江一边顺着回廊溜达,一边忍不住地感叹道:“真有钱啊。” 雁时不解:“你喜欢?” “喜欢啊,这么好看谁不喜欢?”临江理所当然地道。 雁时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道:“秋白宫也可以改成这个样子。” 临江脑海里出现纯白无瑕的秋白宫变成纸醉金迷的大宅院,忍不住笑道:“那还是算了,太恐怖了。” 回廊中央迎风的地方,能俯瞰大半个白府,越过下面的院子,能看到院子后面往小山上去的地方绕着一道清澈的溪水,有几个小孩子在里面玩水。 山路隐藏在树木之中,倒是看不太清了。 白如海忙得团团转,让白睿来招待他们,被拒绝了。 下午的时候几个人越过溪涧往山上走,却见山中除了石阶山路干干净净,其他地方几乎都是杂草丛生,任其自然生长。 山腰的地方有株古树,粗细足有三人环抱,树冠从山下也能看得到,树上系着一个秋千,不时地晃动一下。 几个人还未来到秋千旁边,却见树冠晃了晃,萧衒立刻冲了出去,堪堪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一个女子。 临江连忙跑过去,只见那女子身着红裙,在微寒的天气只穿了一件丝绸绣花褙子,露出来洁白的脖颈,五官清远淡泊,一双眼睛清亮又透彻,看上去明明比较娇弱,从树上摔下来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呼了口气从萧衒怀中站起来,对着他道:“多谢。” 见到临江等人过来,女子才露出来些许疑惑:“你们是何人?” “哦,我们来自云珩,受白家家主之托,照看白家小姐的比武招亲。”萧衒站直了说道。 “哦,”女子应了一声,然后道,“我就是你说的白家小姐,白虞。” 萧衒点头:“猜到了。” 白虞甩了甩头发,走到古树之下的一块石头上拿了件披风穿上,又转身走到萧衒面前,拉过他的手在上面放了个东西道:“刚才谢谢你,这个送你吧。” 说罢冲着临江等人微微颔首,便自己下山去了。 临江凑过去问道:“她给了你什么东西啊?” 萧衒抛了抛手中的红色果子,递向临江道:“赤血果,能提高对灵气的吸收,你要吃吗?” “我不吃,”临江推开他的手,看向身后的山路道,“这白小姐,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嘛。” 萧衒把那果子收了起来,问道:“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 “依照白睿的样子推测,我以为会是个,娇宠一点的呢。”临江实话实说。 “看上去,好像很厉害呢,”钱宁说道,“虽然没有修为,但是和临江你很像哦。” “和我?”临江不解,“哪里像了?” “是和以前的你很像啦,嗯,怎么说呢,非常地……”钱宁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结道,“什么都不在乎。” “……” 临江无言以对。 事实上她也感觉得出来些许,至少白虞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安排了比武招亲的大小姐,她看上去,非常有自己的想法,且不在乎世间理法。 几个人在白府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临江钱宁和云鹿住一处,雁时萧衒还有方胥住一处。 萧衒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身体猛地紧绷了一瞬,天陨出鞘向后挥舞,又生生地停了下来看着距离刀刃不过几寸的白虞,有些惊讶:“是你?” 萧衒收了天陨,不解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白虞松开了握紧了袖子的手,松了口气道:“我是白家的大小姐,这种事情,问问就知道了。” “哦,”萧衒了然,走到桌边坐下,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问道,“那白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帮个忙。”白虞走过去,依旧是平淡的样子,在萧衒对面坐下道。 “什么忙?”萧衒也不是对尘世故事一无所知的人,眼珠转了转,挑眉道,“不会是帮你逃婚吧?” “不,”白虞摇了摇头,说出来让萧衒一口茶水喷出来的一句话,“我想让你赢得比武,娶我为妻。” 一百八十七 退路 萧衒的反应完全在白虞的意料之内,她也不急着解释,端坐着看着萧衒尴尬地收拾桌子。 萧衒也不敢喝茶了,把杯子放回去,然后道:“我再确认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白虞重复道:“我说,我希望你能参加比武招亲,赢了之后,娶我为妻。” “为什么?”萧衒问道, “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白虞说道。 萧衒更是觉得不可理喻,摊开了双手道:“可是我们也只是今天才见了一面啊?” 白虞张了张嘴,却好像又把本来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但至少你是个好人。” “你并不了解我,”萧衒非常肯定地道,“你不能只因为一件事情就确定一个人的本性。” “我敢肯定。”白虞有些固执地道。 这个话题并不是他们要讨论的,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萧衒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白虞道:“我的确不赞同以比武招亲的方式决定你要嫁给谁,但同样我也不希望你用这种随便的方式决定自己的人生。” 他说罢站起身做出请人离开的东西,低头道:“我没办法帮你,请回吧。” 白虞没动,抬头看着他道:“我敢确定,萧衒。” 萧衒怔了一下,但想到她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并不奇怪,只是叹了口气重复道:“如果你不想嫁给别人,就应该同你的父亲去说,而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假装好像是自己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而且我自己也没有成婚的打算。” “我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我……”白虞说着,又停了下来,道:“算了,你把这当做是一场交易可以吗?” “成婚之后,我保证不会胁迫你做任何事情,你我的生活不会有太大变化,我还能……” “够了,”萧衒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同意的,如果你觉得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距离比武招亲还有两天时间,你可以去找别人试试看。” “是吗,”白虞咬了咬下唇,脸色保持着一贯的淡然,起身道,“我知道了,打扰了。” 她说罢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帮萧衒关了门。 萧衒坐在桌边,紧皱着眉头,心中莫名堵着一口气,有些烦躁地踹了踹桌角,他起身拿刀出门找方胥对练。 晚上的时候白家送过来一桌酒菜,临江这边还额外收到了几坛酒,来者说是大小姐向他们道谢送来的。 “那不应该送给师哥那边吗?”临江随手拿起来一坛,打开闻了闻,掏出来对话符道,“师哥,过来喝酒啊。” 不多时萧衒便到了,一起的还有雁时,方胥白天和萧衒对战有所收获,此时正在修炼。 萧衒坐到桌边问道:“你哪来的酒啊?” “他们说是白小姐送来的。”临江道。 “……” 萧衒闻言脸色一僵,又将酒放了下去。 “怎么了?”临江不明所以地问道。 萧衒摆了摆手,停了一会儿又伸手将酒坛子拿起来,和钱宁碰了一下仰头灌酒。 钱宁和临江对视了一眼,想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喜欢上白小姐了?” 萧衒又是一口酒喷出来,咳嗽了几声才道:“钱宁你跟着临江都学坏了吧?” 钱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不开心啊,而且还是和白小姐有关,你们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吗?” “是啊,我们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吗?”萧衒也很不解。 临江摇了摇头,随口道:“男人心,海底针。” 萧衒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发,然后瞪着临江问道:“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和师父成婚?” “……” 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空气安静了片刻,雁时又看向临江,临江耸了耸肩道:“婚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不在乎。” 钱宁转头看向临江,刚要说话,临江却看着萧衒非常肯定地道:“师哥,你是不是想和白小姐成婚了,要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说起来这个?” 萧衒无处解释,索性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 听完之后,临江挑了挑眉:“我喜欢这个白小姐。” 将她换到同样的位置,她说不定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只不过,为什么是萧衒呢? 就凭他救了她一次,白虞就要随手抓一个好人娶她为妻? 钱宁有些担忧地道:“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嫁人,这样逼她嫁了,她会不会做什么傻事啊?” 临江想了想说道:“如果是我的话,就看嫁的那个人的品行了,他若是愿意相敬如宾不惹是生非不强迫我,凑合过一过也可以,他要是强迫我,大概,会拼一个鱼死网破吧。” “事实上,我觉得她不可能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临江又补充道。 “是你的话,会留什么后路?”萧衒问道。 “嗯……”临江托着下巴,推测道,“一哭二闹三上吊,逃婚,替嫁,找个绑匪把我绑了,假死?” “你的后路还真多。”萧衒仰头去喝酒,心里却隐隐有几分不对劲。 喝到了半夜,萧衒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影坐在桌边,他被吓了一跳,定睛看过去,无奈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同时他的心里却起了几分警惕,白虞只是普通人,他为何刚刚会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白虞却好似明白他在想什么,将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解释道:“我懂些医术,家里也有人修行,我知道如何隐藏气息。” “……” 这人怎么比临江还精? 萧衒有些疲惫地坐过去,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不会答应的!” 白虞放下书,抬头问道:“萧衒,你讨厌我吗?” “我们只见过一面啊。”萧衒摊手,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讨厌,他也没有理由讨厌她啊。 白虞松了口气,歪了歪头又问道:“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喜欢我?” 萧衒的酒彻底醒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道:“白小姐,这种事情不是可以强求的。” 一百八十八 白虞消失 “我不是强求,”白虞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是我目前情况的最优解决方法,我不过是想尝试一下罢了。” 她说完语气稍微软下来,小心地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坏处吗?” “这不是有没有坏处的问题,”萧衒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面前这个固执的女子交流了,长叹了一口气道,“白小姐,我承认你很大胆,但是现在的关键在于,我不愿意,正如你不愿意嫁人一样,我也不愿意和谁成婚。” 白虞懂了,她有些纠结地勾着自己的发梢,然后道:“我不是说让你同我成婚。” “那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给我让你喜欢我并愿意同我成婚的机会。” “……” 萧衒突然有一种冲动,把临江叫过来问一问她们女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白虞见他不说话,便率先起身了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萧衒看着白虞走出去,有些疲惫地躺到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梦。 梦见他同人成婚了,十里红妆,热闹非凡,等到晚上他进了洞房,掀开头盖,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是白睿。 萧衒被吓得猛地坐了起来,意识到是梦之后有些崩溃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说了那种话,但是接下来的几天,白虞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当然也有他刻意躲着的原因在,但萧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下心来。 总之比武招亲的日子终究是到了,白府包下了阳城用于常设庙会的地方,搭了高台举行比武。 临江等人也坐在周边的高台之上,事实上这一道街上方能坐人的地方都坐满了。 萧衒双手环胸看着,不解地道:“没人告诉他,木台子承受不了战斗的吗?” 临江一边嗑瓜子一边道:“放心吧,我加固过了。” 钱宁颇有兴趣地问道:“你真的不去参加试试吗?” 萧衒瞪了她一眼,闷声道:“少给我找事了。” 钱宁笑了,又问道:“说起来,白小姐不来看看吗?她一点也不在乎比赛结果的吗?” 萧衒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就看到白虞身着一袭青色长裙出现在不远处,他耸了耸肩道:“那不是来了?” 临江回过头去,同白虞打了招呼,后者来到她旁边挨着钱宁坐下,道:“你们来得真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临江不以为然,问道,“你看过比武的名单了吗?” “不曾,”白虞摇了摇头,“反正看了也无用。” “那倒是,”临江看着她,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你穿这么薄,不冷吗?” 他们倒是无所谓,但是现在可是初春,他们又在高台之上,冷风阵阵,周围能看到的人都还穿着厚袄,白虞却只穿着一件对襟褙子。 白虞轻笑道:“习惯了。” 一旁的萧衒看了半天,然后茫然地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白虞看向他,面上带笑,言辞却犀利:“毕竟他们未曾躲着我。” 萧衒的脸色有些尴尬,默默闭了嘴挪到临着栏杆的地方去看外面的比赛。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白如海已经宣布比赛开始了,因为报名的人太多,经过一轮审查后剔除了年纪不行或者家世不合的,也还剩不少人,比武实行淘汰制,只求一个快。 这边的人上场了之后,临江便听到了不远处的白睿道了句:“这什么啊,挑人的时候应该再加一个样貌条件的。” 临江有些意想不到地道:“你们家里人,关系还挺好。” 跟她见过的一些大家族不大一样。 白虞也有些无奈:“就是被庇护得太好,不够成熟。” 下面的比赛进行到第三场的时候,雁时忽地扭头对身后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侍从说了什么,那小少年匆匆地跑下去了。 紧接着,比赛暂停,场上的一人因谎报年龄而被驱逐下去。 那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修为已有三品顶峰,若只论修为,怕是能走得很远,只可惜,白如海要求了女婿的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六。 这也是白如海请云珩帮忙的原因之一。 临江看着台下的热闹,又看了看脸色没什么变化的白虞,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嫁?” 白虞抿茶轻笑:“大概吧。” 临江不能理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低下头去剥瓜子,过了许久才道:“不自由,毋宁死。” 白虞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高台之上安静下来。 比武自然是不会一天比完的,但是看了两天,临江已经有些腻了,只是在第二天正午的时候,突然出了些许变故。 白虞不见了。 她没有来看比赛,众人还只当她是看腻了,但是白如海却得知,家中仆役,从用过早膳之后,便没有再见过白虞了。 别说是知道她去哪了,连她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清楚。 比武交给了家中长子负责,白如海急哄哄地同人去找白虞去了,但是光一个白府,找人已经是极为困难,更不要说他们根本不确定人是不是还在府上。 但是白如海又不想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总算求到了临江他们的头上。 临江听闻之后也很是诧异:“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我们也不清楚啊,这好好的,就找不到了。”白如海很是着急。 “府中有没有白虞喜欢待着的地方?或者是她自己经常去的地方?”钱宁问道。 “她倒是经常去后山,但是后山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啊。” 雁时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道:“去找后山找找看吧。” 虽然很希望面前这几位仙人能出些不一样的方法,用他们的神机妙算找到白虞,但是雁时这么说了,白如海也无法拒绝,只好点头赞同,陪他们一起去了后山。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后山比平时更潮湿一些,众人拾阶而上,很快到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白虞的地方,那个参天大树。 雁时忽地问道:“萧衒,上次白小姐送你的果子是什么?” 一百八十九 师父 “啊?”萧衒不知道雁时怎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赤血果啊。” “赤血果,可活经脉,顺灵力,促灵力,白小姐并非修行之人,为何会有这种果子?” 雁时问着话,却看向白如海,似乎想要他给一个回答。 白如海哪里懂这些,他只觉得有麻烦临头,连忙道:“虞儿自小便喜欢琢磨各种药草,这后山上的东西,也都是她亲自弄的,我从来没有过问过啊。” “仙人,这,刚刚您说那果子,是有什么问题吗?”他紧张地问道。 雁时没有回答,旁边的萧衒猛地抬眼,瞬间冲了出去,同时道了声:“什么人!” 萧衒能感觉到的,雁时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他并不想灵界关乎个人的事情插手太多。 方胥和钱宁紧接着跟了过去,临江完全信任他们的实力,拉着云鹿才慢慢悠悠地过去了。 古树之后的山路再往上,很快出现了一片空地,像是观景台一般,从空地之上可以俯瞰整个白府。 临江和雁时赶到的时候,方胥和钱宁正在同两个人交手,那二人修为都在他们之上,临江连忙出手,五人缠斗了一会儿,才终于将那二人拿下。 白如海总算敢冲上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女儿呢!” 临江也问方胥:“师哥呢?” 方胥指了指山头,道:“去追另外两个人了。” 他们身边的两个入侵者其中一人已经晕了过去,临江将另一人拽起来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大概近四十岁,被临江拽着也只是绷着一张脸不予回答。 临江也没空跟他纠缠,顺着山路就往上面跑去。 另一边的萧衒随着那两人很快来到一片林子之中,林中能看到各种灵草灵果,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出来的。 他追着的那人已经是四品巅峰,他们之间的等级差距还是挺大的,但是他也注意到,那人带着的另一个人身上是没有灵力的,是个普通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虞,如果是,他们又为什么要进到后山之中呢? 追入林子之后那两个人就消失了,萧衒细细感应了半天也没找到,就好像这林子中本就只有他一人似的。 在林子里绕了几圈,不知觉间,他已经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符纸扔出去,那符纸晃了几下,带着他去往山的另一侧。 他跟着走过去,符纸在林子的半空中停下来,萧衒茫然地将其拿下来,这符纸能够搜寻人的生机,只是怎么停到这里来了? 萧衒走了几步,忽地脚下一松,坠入一个深坑之中。 这对于他的修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才发现周围的墙壁上画着一些符文,大概是隐藏气息用的吧,他猜测。 深坑之侧有一条流淌在山缝之间的水流,大约一步卷,他顺着水流往内部走去。 周围越发幽暗阴凉,不知道走了多远,穿过一条细窄的山缝之后,眼前的视野才开阔起来。 那是一个形状生硬不规则的山洞,大概几个洞相连,在最深层的洞里面,隐约有光芒闪烁。 萧衒手持武器走过去,掀开几株悬挂着的藤蔓,露出来山洞中的景象,山洞内的墙壁上有几颗夜明珠,内有一张石床,白虞一丝不挂地站在石床旁边,白皙的皮肤和美好的身体一览无余。 抬眼的瞬间,萧衒脸上闪过惊慌失措,连忙又将头转了过去,慌乱又焦急地问道:“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白虞也很惊讶,却并不慌张,走到旁边将衣服披上才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萧衒依旧是不看她,磕磕绊绊地道:“你失踪了,来找你啊!追着人,过来的!” 白虞再聪明,也很难直接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道:“萧衒,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出去,告诉我父亲先不要找我,可以吗?” “你要干什么?”萧衒连忙问道。 白虞刚想回答,萧衒忽然转身揽住她往旁边倒了下去,下一瞬,旁边的石壁寸寸崩裂,砸到地上,荡起来浓重的灰尘。 萧衒将白虞护在身上,要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白虞刚刚只是裹了件长衫在身上,根本没有把衣服穿完,这么一折腾,对襟的长衫散开,又将她的身体露了出来。 萧衒有些崩溃,别过头推开她道:“先把你衣服穿好!” 白虞也不回话了,默默地到角落将衣服系带系紧,又套了个大氅在外把自己裹住。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正是萧衒之前追着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灰袍的老妪,手持一柄短刀站在洞口的地方。 萧衒还没说话,白虞已率先惊呼:“师父?” “师父?”萧衒茫然,指着那妇女看向白虞,“这是你师父?” 这人刚刚想杀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而且想要将白虞也一起杀了。 萧衒警惕地护在白虞面前,那妇人闻言冷笑:“你真当我是师父?白虞,你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没有。”白虞面色冷然,“我等不起了。” 萧衒完全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本着先发制人的原则,他手指微动便扔了几个符纸出来,一个剑阵瞬间出现将那妇人卷入其中,层层结界出现,将他和白虞护住。 “这是什么!”剑阵之中传出妇人的声音,萧衒才看向白虞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白虞摇了摇头,猛地转身往石床走去,少有地露出焦急之色道:“没时间了,帮我守着!” 萧衒还没反应过来,白虞已经坐到石床之上将她的衣服全部脱了,同时吃了什么东西下去。 萧衒忙不迭地转过头去,无奈地问道:“所以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身后没有人回答他,却又巨大的灵力波动在山洞之中荡漾开来,一道光芒炸开照亮了整个山洞。 他连忙回头看去,之间白虞所在的石床之上升起剧烈的白光,将她的整个身体吞没,他眯起来眼睛,也只能看到光芒之中似乎有一道道光点涌入白虞的身体。 一百九十 开灵体 与此同时,白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被几只巨兽生吞活剥了似的道道撕裂,几寸上的利齿一个个嵌入她的身体,在她身上剜出洞来。 她咬紧了牙关,有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她的身体上也出现一道道渗血裂痕,又快速愈合消失,之后再次裂开,不断重复。 外面有动静传过来,萧衒走到结界旁边,听得到临江的声音后连忙走了出去。 “师哥,”临江连忙来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样?这是怎么回事?” 萧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里面道:“我不知道,白虞只让我帮她守着。” “帮她守着?”临江不解。 旁边的雁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她是要开灵体。” “开灵体?”萧衒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天生的吗?怎么还能打开?” “是天生的,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自己打开,只不过风险极大,且极为困难,因此少有人会这么做。” 萧衒看向旁边喘着粗气的白如海,指了指已经被方胥他们捆住的女人道:“白虞说这是她的师父,你认得吗?” “师父?”白如海仔细打量着那个妇人,摇了摇头,“并不认得。” 相比什么师父,他更在意雁时刚刚所说的事情。 那所谓的“开灵体”,到底是什么? 但是见到雁时面色凝重地盯着山洞里面,白如海也不敢出声打扰,几个人沉默地站了许久,山洞内的光芒才渐渐暗了下去。 萧衒在临江肩头推了一把道:“你去看看她。” “啊?” 虽然不解,但临江还是乖乖地率先进了山洞,山洞内只剩下夜明珠较为微弱的白光,临江的目光落到石床之上,瞬间瞪大了双眼。 石床上那个血淋淋的身影,哪里看得出来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白虞。 她连忙上前,拿起来旁边的衣服给她盖上,仔细看了看她的胳膊,发现上面并没有伤痕,才松了口气,扔了个符咒将她身上的血污去了,把她扶起来穿好衣服,抱着她出去了。 白虞比她还要高一点,在她怀里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别扭,萧衒总算是主动将人接了过去,看向雁时道:“师父,她这样……” 雁时捏起来白虞的手腕探查了一番,道:“她成功了。” 萧衒松了口气,看向白如海道:“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你等她醒了再问清楚。” 白如海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旁边被困着的妇人狠狠地瞪着白虞,猛地上前朝她扑了过去,然后被萧衒一脚踹开,倒在了地上。 妇人本就被束缚着的,刚刚的攻击也不过是困兽之斗,倒下去之后便不挣扎了,只是悲怆地喃喃道:“我儿……我儿……” 将白虞送回她自己的院子,众人又被白如海请去问清楚那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被那个妇人带着的普通人也找到了,是个不过十岁的孩童,还在昏迷之中,同那妇人关到了一处。 雁时一边走着一边问道:“白小姐,可曾花钱买过极其珍贵的药材?” 白如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忽地道:“虞儿一年前,生过一场大病,我曾为此为她买过些奇珍仙药。” “你可还记得名字?” 白如海想了许久才道:“只记得有过什么血灵莲子,长生仙草,记不大清楚了。” 这些东西临江是在书上见过的,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们白家,比我想象得还要富啊。” 光是刚刚白如海说出来的那两个东西,就是普通人散尽家财也未必碰得到的了,更别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个类似的药物。 雁时倒是没什么反应,问道:“她是什么时候病的?谁让你去买了那些药?” “大概是,一年前,是当时一个云游天下的医仙,诊过之后要我去买的。” 雁时没再说话,但是白如海是何等的精明,立刻便明白过来:“她,她们是串通好的!病是假的!” “那,那个妇人……” 一旦其中一处关窍想清楚了,其他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地连在一起了。 那妇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医仙,同白虞合谋备下了那个开灵体的计划。 临江差不多也明白过来了,只是不解地问道:“既然他们从一年前便开始准备了,为何直到今天白虞才行动呢,而且似乎还很仓促。” “大概是那个妇人同她说了什么吧,”萧衒在旁边,脸色有些阴郁,冷着脸道,“那妇人不是还带了一个孩子吗,也许那阵法其实是她借白虞之手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的,只是没想到白虞会因为最近的事情,提前开始吧。” 这个推论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只是临江更觉得白家实在是深不可测。 那妇人好歹也是四层巅峰之人,按理来说赚钱不是难事,却还是要依靠白家的手去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 几人又见到了那妇人,在白家的一个柴房之中,那妇人倚墙而坐,旁边躺着那个孩子。 还有另外两个陪着她一起的人,一个老者,一个中年男人,都垂首坐在不远处。 妇人的形容比之前所见更枯槁了几分,看到他们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低下头去。 临江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又蹲到那个孩子身边,刚准备试着把孩子叫醒,那妇人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临江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我之前看看他有没有事,他怎么会睡得这么熟?” 妇人抬头瞪向萧衒,冲着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众人听不懂的话。 临江却莫名觉得那语言有些熟悉,眨了眨眼蹲下去道:“你是哪里人?” 妇人显然精神已经有了些许问题,临江看向旁边的另外两个人,问道:“你们不是灵界中人吧?” 其中的老者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决策一般,对着她点了点头。 “你们来自哪里?”临江又问道。 “邯山国。”老者看着临江道。 国家? 是临江以前听说过的,存在于灵界大陆之外的国家。 她立刻有些兴奋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问道:“邯山国?你们国家大吗?建立多少年了?实行什么制度?封建君主专制吗?” 一百九十一 原因 老者没想到面前的女子能问出来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往后缩了缩才道:“不大,正……处于混乱之中。” 说到后面,老者的声音弱了下来,脸上露出来沧桑之态。 临江闻言站起身,拍了拍裙角道:“处于混乱,那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嗯,算计白虞?” 老者叹气身体向后倚着墙壁道:“这个孩子,是先国主的血脉,但邯山国有古训,无灵脉,不授天命,不得为天子。” “所以你们才能有开灵体的办法。”临江明白过来了,需求促进发展。 司徒道点了点头,继续道:“如今邯山国内一片混乱,诸侯夺权,唯有他,归于天子之位,才能令局面平息。” 临江有些头疼,捂着脸叹气道:“合着你们还在公元前的周朝呢?” “什么?”老者没懂。 萧衒虽然也没懂,但还是问道:“你们不如先说说你们的身份。” 老者点了点头,挨个介绍道:“在下司徒道,是邯山国先国主侍臣,这是吾儿司徒明,是小主人的老师。” “她……”司徒道看向那个妇人,声音略微悲凉,“那是小主人的母亲,锦熹皇后。” “你们这小主人,叫什么。” “周晏恒。” 司徒道说罢,往前挪了挪,焦急地道:“我等的确有心有利用白小姐,只是,只是……如今,白小姐也无碍,求各位,放我们回邯山国,我们保证绝不再踏入灵界!” 临江看向白如海,说到底这还是他们白家的事,还是要让白如海来决定的。 白如海握紧了拳头,也有些踌躇起来。 放他们走吧,他们白家的确曾被这些人欺骗,对他们施以惩戒,他们家好像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他犹豫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道:“等我的虞儿醒来,真的安然无恙了,再让她来决定。” 临江倒是对白府的决定不是很感兴趣,她盯着那个妇人看了一会儿,最终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不认为你们的问题只靠一个小孩子开了灵体就能解决。” “为君之道,治安邦国之法,也都不是区区灵脉就能够达到的,虽然说起来有些残忍,但是你们还是做好失去地位的准备吧。” 司徒道闻言苦笑,他们哪里需要做好准备,他们现在不就已经失去了一切地位了吗? 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司徒明终于抬头道:“那你认为,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临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了解你们国家现在是什么样的,如果只是国内混乱,改革就是了,如果诸侯已经成国,各自而立,兼并纷争,那就是历史车轮在往前滚动了,你们已经拦不住了。” 司徒明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又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眼神有片刻的坚毅,随即又低下头去。 临江看得出来,这个人,有野心。 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白虞能够平安打开灵体的时候,这个事情其实就已经可以结束了。 有雁时在,白虞只过了一天就醒了过来,如她所言,事情其实和萧衒他们推测得差不多,她的确同那锦熹皇后是约好了的,只是不过她也并不完全信任那人,所以将约好的时间换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气得白如海团团转:“你就算是真的想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同我说呢!” “我若说了,你会同意吗?”白虞反问道。 白如海被噎住,又问道:“那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那么危险的事情呢?” “就算是没有灵体,爹爹也一样可以让你过得很好啊!”白如海不明白。 “您所说的让我过得很好,就是花钱将我养大,然后送到另一个男人家中去吗?” “我……”白如海试图给自己解释,“那还不是为了,让你以后有个依靠吗?”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想依靠除了家人以外的别人,我想去闯一闯,爹爹,我想活得更自由!”白虞说着有些岔了气,猛地咳嗽了几声。 白如海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成吗?” 他们谈完,临江同钱宁还有萧衒前来探望,白如海去处理进行了一半的比武招亲。 等到白如海出去了,白虞面色如常,看向萧衒笑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对我负责?” 萧衒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纠结地道:“换个方式成吗?” 白虞“呵”地笑了一声,转而看向临江和钱宁道:“我成功了!我说不定也会去云珩哦!” 临江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道:“你也太大胆了,就没想过失败了的话怎么办吗?” “那大概,就对不起我父亲了吧……”白虞轻叹了口气,“他对我很好的,是我不孝,伙同外人骗了他的钱,还害他担心。” 临江一时无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还好你成功了,那就不要去想没有发生的事情了,至于钱和担忧,以后你可以好好补偿的嘛。” 站在白如海的角度,她也无法赞成白虞的做法,但是事情已然如此,她也并不想责备谁,然后就问出来一个白如海已经问过了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想要开灵体?” 白虞托着下巴,想了想后道:“小时候是因为家里好几个人都拜入仙门,据父亲所说,我的母亲也是修行之人,只是后来,死于一场意外,我就想看看,母亲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再之后,是羡慕白睿他们的自由吧,父亲催促我的婚事,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还有……” 她忽地停了下来,摇了摇头,轻笑着道:“现在想起来为了这些就豁出去性命,还真是幼稚,恐怕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便不会这么做了。” 白虞的话说完,萧衒忽地抬眼看了一下门口,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三个女子的话题聊起来,那就根本不是他能够听得懂的了。 他枯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脚才刚刚抬起来就在半空停下来,空气诡异地好像是固体一样,他莫名有些熟悉,却又寻不到源头。 一百九十二 过去 萧衒连忙转头看向旁边的几个人,却见临江和钱宁的身影眨眼间在原地消失,只剩下一脸茫然的白虞,同他一样停滞在原地。 周围的空间眨眼间发生变化,他的身体一阵失重,落到了地面上,再之后被一个柔软的身体砸中。 萧衒连忙坐了起来,将怀里的白虞推开,有些崩溃地抬头看向周围嘟囔道:“这又是哪啊?” 话才刚问完,他就眨了眨眼,恍然明白过来了,这里是跃云灵墓。 他们在的位置,正是跃云灵墓最中心,有着溯世镜的那个地方。 萧衒不解,如果这里是跃云灵墓,那也就是说,这是雁时将他送到这个地方的,还附带了一个白虞? 他的师父啊,这是又要做什么,如果是送他来历练的话,至少也和他提前说一声啊。 白虞揉着膝盖站起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跃云灵墓。”萧衒还在地上坐着,有些无奈地道。 “墓?”白虞有些惊讶。 “不,里面没有死人,”萧衒说着,又有些不确定了,“好像也有死人?” “……”白虞无奈地换了个问题,“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这不就要去问他的好师父了吗。 萧衒摇了摇头,却见地上忽地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点,在他们两个面前蹦哒了几下以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因为知道里面都是云珩先祖,没什么值得害怕的,萧衒淡然地起身道:“走吧,跟着这个。” 白虞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周围,一边跟着那个光点同萧衒往一侧的楼梯走去。 二人上了楼梯,又跟着光点往走廊更深处走了好一段路,那光点才没入墙壁消失了。 萧衒试着去触碰光点消失的墙壁手指上刚刚有冰凉的出汗出现,他就猛地往前踉跄了两步摔进一个屋子里面。 “萧衒!”白虞唤了一声,连忙跟着闯了进去,也跌入另一个空间。 萧衒连忙扶住了白虞让她站稳,然后才打量着周围道:“这地方,我也第一次来。” 他们所处的房间呈巨大的圆形,中间是扔着各种书的一个圆台,周围有半环形的书架不断往外扩散。 白虞往圆台的方向走去,小声问道:“有人吗?” 萧衒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没看到的人影,却见一丝一缕的雾气逐渐从地面之中溢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雾气蔓延的速度已经极快,几乎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屋子。 萧衒立刻觉得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微弱,他唯一能在晕倒之前做的,就是拉住了白虞。 两个人一起晕了过去之后,婳笙才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在两个人周围绕了两圈,身影在原地消失。 萧衒揉着额头坐起来,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处在一个小屋子里,不再是之前那个跃云灵墓之中的屋子,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柴房。 地面是灰扑扑的砖石,破旧的木门能看到外面的锁,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四格的小窗子,在接近屋檐的地方投下来几道阳光。 白虞也醒了过来,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变幻莫测的东西,起身之后在柴房里面转悠了一圈问道:“这里是哪里啊?我们是被抓了吗?” 萧衒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只是一个柴房,他们从这里出去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萧衒这样想着,走到门口。 还没来得及动手,外面的锁传出来声响,萧衒往后退了两步,等到门被打开,外面出现了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等到门开了之后,将托盘连带着里面的东西砸向萧衒,同时笑着呼喊道:“小子!大伯让我来给你送饭!” 萧衒因为看到那两个少年的时候正在发愣,原本能躲过去的东西却任由着砸到了他的身上,米饭和油污落了他一身。 没等他说话,两个少年又迅速将门拉上,缩了起来。 “你没事吧!” 白虞连忙上前问道,拿出来一个手帕去擦萧衒身上的东西。 萧衒回过神来,直接捏了个诀,将衣服上的脏污便清理干净了。 “那两个人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虞看着被萧衒一起清理干净的手帕,将其收了起来,不解地问道。 萧衒只是摇头:“我不知道,但是那两个人……” 他轻声喃喃着,有些困惑地皱起来眉头:“这是,过去?” 白虞看他纠结的样子,索性不问了,现在窗边看着投下来的光影发呆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萧衒也并没有沉溺太久,刚刚来的那两个少年,一个是仝皓石,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另一个朝他泼饭的,则是仝正旗。 但是仝皓石因为一场意外,在十几岁的时候便已经死了才对。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上前,根本不需要太费心思,门上的铁锁就断成两截,掉到地上。 萧衒推门走出去,看白虞跟上来之后道:“这是我……出生的地方,但是这里应该并不是真实世界。”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未免也太真实了,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吧。”白虞打量着周围说道。 从柴房出来,是一个荒芜的小院子,但是院子中间还晾着衣服,看起来这里是有人生活的。 但她说的没错,萧衒一边走一边道:“我猜,这是某种考验心性的幻境,你初入道途,我刚升四品,大概都需要一点磨炼来稳定心性吧。” 虽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白虞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道:“是你们的那位师父,送我们过来的?” “算是吧。”萧衒道。 他猜雁时是和跃云灵墓之中的某些先祖说好了,要送他过来历练。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这里是你的故事,对我能有什么磨炼呢?” “……”萧衒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随口道,“谁知道可能是你需要我的保护吧。” 白虞闻言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萧衒却没有立刻离开院子,而是先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看他这熟门熟路的样子,白虞猜测这里应该就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一百九十三 少年 白虞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她在院子里的一个木头桩子上坐下,托着下巴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触她从小就听说的力量,神秘,强大,深不可测,这让她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更加向往了。 而且,这里还是萧衒生活过的地方,这里的人,事,物,都是他的曾经…… 白虞的脸莫名有些发烫。 萧衒进了屋子,里面的布置熟悉又陌生,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 如果他还在这里长大,这屋子应该也不会维持现在的样子,只是本就阴凉简单的屋子,此刻乱成一团,被褥衣服扔了一地。 萧衒自然不会管那些,他思考了一会儿,径直走到屋子里唯一一个小桌子旁边,将桌子挪开,弯腰将地上的一个砖块掀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书册。 说是书册,更像是一个涂鸦本,打开之后里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图案,旁边的字也写得让现在的萧衒看不太懂。 但是他却并不在乎上面的内容,掀开那本书之后,以往的记忆在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来。 这册子里面记的是修行之法,图案是人体经脉,文字是解释说明。 当时仝皓石和仝正旗合谋将古越派修行的一本心法藏入他这里,被他发现。 他知道他们想要用此事诬陷于他,但是相比被抓之后的惩罚,他更看重可以接触这个心法的机会,于是连夜将心法抄了下来。 后来仝家果然查到了他的头上,将他关进柴房之中,也因此有了他刚来到这里时的那件事情。 看着手上的册子,他轻轻笑了笑,将其随手扔到桌子上,转身出门招呼白虞道:“走吧。” “嗯?去那里?”白虞站起来问道。 “不知道,”萧衒道,“但总要出去看看的吧。” “我在这里等你吧。”白虞说道。 “啊?为什么?你出事了怎么办?”萧衒不解地问道。 白虞指了指柴房,坦然地道:“这里不是你的过去吗?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被人知道。” 萧衒微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看白虞认真的样子,他耸了耸肩道:“来都来了,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走吧。” 白虞还有些犹豫:“你真的不介意吗?” 萧衒无奈,走到白虞面前朝她伸出手:“你走不走?” 白虞眨了眨眼睛,拉住他的胳膊借力起身,然后便松开了手,随着他往外面走去。 从院子里出来,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林子,上面只有被人长时间踩踏形成的小径 白虞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过去,出来时那个破旧而小的圆拱门几乎很快就隐匿在林子后面,看不清了。 她不由得有些伤感,她是家中最受宠爱的人,即便他的父亲有些想法和行为让她不满,但她依然是幸福的。 只要她开口,她父亲会把能够得到的一切都给她。 除了小时候身体有些羸弱,她几乎是没有受过苦的。 但是在她在宠爱之中长大的时候,萧衒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的呢? 偏远破旧院子,荒凉简单的布置,还有被人欺负的日常。 两个人一路穿过林子,又沿着一条台阶小路向下走了一段路,才终于来到宽阔的大路上。 大路绕过一个池塘,之后直通宏伟的建筑群,然后来到中央大道的台阶之上。 台阶上通云层,下往深渊,他们现在中间位置。 有人见到萧衒出来,很是惊讶,但更多人也只是窃窃私语之后便快速离开了。 他们认得自己,但又不觉得惊讶。 萧衒皱了皱眉,这么说来,在这些人眼中,他们看到的仍然只是十几岁的萧衒,而不是他现在的样子。 那白虞呢?他们眼里的白虞是什么样子的? 之前在柴房的时候,仝皓石他们的角度看不到白虞,所以没有起疑心,现在又如何呢? 各种疑问在萧衒脑海中出现,他正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萧衒扭头看向白虞,后者点了点头:“饿了。” 明明是幻境,但是身体却还会饿,这里和真实时间真的有区别吗? 他叹了口气,往一个方向走去:“走吧,去找点吃的。” 他虽然很少在古越派之中行动,但是基本的食堂一类的在哪里还是清楚的。 现在正是弟子们的吃饭时间,萧衒带着白虞大摇大摆地路过食堂,直接进了厨房。 厨房里面的人聚在一起正在吃饭,见到萧衒进来,有些发愣。 萧衒也不在乎,随手扔了几块碎银在桌上,道:“我在你们这吃点东西。” “哦哦,您请便,请便。”其中为首的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收起来银子互相分了。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面前是那个不受宠的公子,但是上面也没说要饿死他。 外院食堂还有个人时不时就给这小子送过去点吃的,不也没人在意。 萧衒到灶台,挑了个几个菜盛到旁边的桌子上,同白虞坐下去吃。 厨房中的人,没有人过问白虞的事情,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是的。 萧衒皱紧了眉头,指了一个人道:“你,看见她了吗?” “啊?”那人茫然,“小少爷您在说什么啊?” 萧衒与白虞对视,摆了摆手对那人道:“没什么。” “他们看不见我?”白虞很是惊讶。 “看来是的。”萧衒点了点头。 “那我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萧衒问道。 “嗯……”白虞一边夹菜一边思考着,然后道,“我能在众人面前把刚刚那两个人的裤子脱了吗?” “……” 萧衒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虞,有些疲惫地在脸上摸了一把,道:“你也算是个大小姐,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 “那我趁他们洗澡,把他们衣服偷了?” “……” 两个人吃完饭,沿着台阶往上面走。 走到更上面一层的时候,终于有人挡住他们的去路,是仝皓石和仝正旗。 “你不是在柴房禁闭吗!怎么出来!”仝皓石指着萧衒大声问道。 萧衒双手环胸看着他,忽地觉得有些可笑。 曾经被他当做是奇耻大辱的事情,现在看来竟然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一般幼稚。 一百九十四 任性 现在的萧衒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面前这两个人扔出古越派,但是曾无数次这样幻想过的他,在现在真的能够做到的时候,却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诚然,他恨着古越派,恨着仝擎山,仝敬仁,他不可能和他们和解,却也因此时眼界的不同而觉得不过如此。 仝敬仁直到最后,都在做着出卖他的事情,仝擎山成为魔族的工具至今尚未入土为安。 现在看来,面前这两个直接与他针锋相对的少年,竟也算是最幼稚最单纯的人。 萧衒还未回答,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在萧衒身上上下看了看问道:“你没事了吗?父亲有没有打你?” 萧衒的脸色有些许的缓和,摇了摇头:“我没事。” 是现在的他没事,现在想想,他当初这个时候,可是险些在柴房里饿死。 “啧,你这个小丫头别来多管闲事。”仝皓石将仝轻月推开,看向萧衒道,“谁准你跑出来的?跟我去见父亲!这次一定让你受罚!”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抓萧衒,仝皓石修行自然是古越派最好的资源,而当时的萧衒根本不被允许修行。 如果是当时的萧衒,现在已经被按在地上暴揍了,但是现在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拥有幼时萧衒外表的四品强者。 仝皓石还没碰到萧衒的衣角,就被萧衒握着手腕扔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仝正旗在旁边看着,根本没想到以前毫无还手能力的萧衒竟然能将仝皓石轻松压制。 他犹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萧衒身后,连忙跑向仝皓石旁边,同时不住地喊道:“你做了什么!你这个,妖怪!野人!” 一道劲风从萧衒身后袭来,萧衒没躲,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往后踉跄了几步。 出手的人是仝敬仁,显然这群人也看不到他的修为,这一掌对于一个孩子足够他受苦了,甚至还可能杀了他,但是对于现在的萧衒,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萧衒扭头看向仝敬仁,没什么感情地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什么?逆子!先给皓石赔罪,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仝敬仁不明白萧衒的变化,只是生气地道。 萧衒也不回他的话,兀自问道:“你们仝家既然容不下我,又为何不杀了我?” 这是他唯一好奇的问题。 他不在乎仝家是不是对他好,是怕他,还是讨厌他。 但是他从小就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 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便杀了他,也好过让他承受一切痛苦。 他以前也问过仝敬仁这个问题,只不过那个时候雁时已经要带他离开了,他没能听到答案。 现在他又问了,仝敬仁检查了仝皓石没有问题,才看着他恶狠狠地道:“还不是因为你那肮脏的血脉!你若是死了……” 仝敬仁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萧衒猛地抽出来天陨,横在仝敬仁面前,语气凌厉:“我若是死了,如何?” 仝敬仁怎么也想不到不过一个小孩子,竟然敢拿刀架着自己的脖子,而且那刀,似乎并不寻常。 他凝眸看向萧衒,试图从他身上看出来一些不对劲来,知道萧衒再次向前逼问,他猛地出手击退萧衒,惊道:“你,继承了魔族的力量?” 如果不然,他没办法解释现在发生在他面前的事情。 仝敬仁眼中怒气翻卷,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果然是魔物,果然是魔物,怪不得魔物想要你呢……” 虽然他声音很小,围观的古越派弟子大约是听不到的,但是萧衒却听得很清楚。 是魔族的命令,让他活下来。 这样之前祝牧来到这里,将他骗来古越派也对上了。 他的疑惑就这么解开了,萧衒反而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见他有些许失神,仝敬仁立刻向前出手,萧衒量他不敢杀自己,并没有专心应对,直到身后又是一道气息,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萧衒架住了仝敬仁的攻击,扭头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被人推到他面前。 他顾不得自己,连忙接住了顷刻间便吐血失去了意识的白虞,有些慌张地晃了两下,轻声唤道:“白虞?白虞?” 他试着探查她的脉搏,那里已经没有一点动静。 和临江那次不一样,这个女子的死亡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眼前,也不可能有闭息丹一类的东西。 心中的愤怒和悲伤不断浮现,这个人,也过与任性了。 要他同她成婚是这样,开灵体是这样,明明刚刚获得想要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将生命送出去? 萧衒的大脑一片混乱,周围的动静都化作尖锐的噪音,等到他抬头看向仝擎山,杀气汹涌之时,他的身体却突然一阵失重,向下坠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衒捂着头从地上坐起来,清醒了一下后迅速转身去找白虞,一抬头却见白虞就站在不远处,正倚着墙壁在看什么。 他们在一个窄小的巷子里,巷子四通八达,说不出具体位置。 听到他醒过来的动静,白虞扭头跑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什么我没事吧……”萧衒轻声重复了一遍,猛地拉住白虞问道,“是你没事吧?你疯了吗?” 白虞弯腰看着萧衒,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些局促不安,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道:“如果是你,也会那么做的。” 萧衒揉着额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没事就是最好的了。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才抬头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白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倒是想,也得找到出去的办法才行啊。”萧衒坐在墙角,他自己的声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不远处出来一声惊呼:“不要!” 萧衒抬眼,起身就要走过去,却被白虞拦住:“你干什么?” 萧衒一脸莫名其妙:“刚刚那个声音,你没听到吗?我去看看啊。” “这世界都是假的,你去看那做什么,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白虞有些勉强地道。 一百九十五 傻子 萧衒却更觉得奇怪:“就算要出去,我也得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去看看又有何妨?” “这里是……”白虞抿了抿唇,没说出来,只是道,“那我们从另一侧也能出去。” “你有事情瞒着我?”萧衒挑眉看着白虞问道。 白虞低着头不说话了,身前有清风吹过,她抬头看去,萧衒已经跳到了旁边的墙上,往声音传出的方向过去了。 她连忙跟了过去,两个人拐了两个弯,便来到了临着的另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有五个人,四个蒙着脸的男人,还有一个被捂着嘴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上去约摸有七八岁,身着银色小袄,很是粉嫩动人,五官看上去有些眼熟,只是被小姑娘挣扎之中散乱的头发挡住,看不太清楚。 看上去这应该是一场绑架,之前白虞说得也没错,这世界是假的,那他还要出手吗? 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呢? 萧衒这样问自己,刚准备上前,就见一个石块直愣愣地砸到了其中一个男子的头上,几乎立刻就有血液顺着男人的头流了下来。 那男人四处去看,嘴里骂着一些萧衒听不太清楚的话。 他看向白虞,却见后者其实有些尴尬的拍了拍额头,躲到了墙角。 又是几个石块扔过来,这次那几个男人们反应过来了,朝着石块扔过来的方向走去,却见一个小少年自另一侧的巷子里冲出来,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有招有势地同那几人缠斗,竟然没过多久就将那几个男人撂翻在地。 萧衒看着下面那个黑衣少年,睁大了眼睛,如果他对自己的容貌记得不错,那少年分明就是他自己。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证实,只听一道好听的声音唤道:“萧衒,不要乱跑。” 萧衒立刻记起来了,这个时候雁时收他为徒已经一年有余了,他跟着雁时基本上就是永远在游历,那个时候正好到了阳城,碰到了这么个事情,便出手救了那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是哪的人来着? 萧衒正这么想着,小少年指着被扔在角落的小姑娘道:“师父,这小丫头被绑架了。” 雁时走过来,细细地给那小姑娘检查了一番,道:“她没受什么伤,将她送回去吧。” 小萧衒点了点头,走过去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试着站起来,却很快又摔倒在地,忍着委屈哽咽道:“白,白府。” 白府? 萧衒立刻转头看向白虞,后者已经退到了更角落的地方。 小萧衒背着小白虞离开巷子,萧衒才跳到了白虞身前,双手环胸问道:“那是你?” “……”白虞闭嘴不答。 萧衒想了想,又问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当初那么肯定我是个好人?” 他搓了搓下巴,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也可以理解。” 白虞闻言看向他,目光变得有些冰冷。 “干嘛这么看我?”萧衒不解,话音还没落下去,就觉得腿上一疼,不由得叫出声来,“啊!” 白虞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咬牙切齿:“滚蛋吧你!” 说完转身,强忍着脚上传来的疼痛离开巷子,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他的腿是石柱子吗? 萧衒更加茫然,看着白虞远去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道:“你生什么气啊?这不也是我的过去吗?这有什么啊?” “闭嘴吧你!” “……” 密室之中,白虞猛地醒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萧衒的怀里,绷着脸在他身上锤了一下。 萧衒也总算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看向窸窸窣窣起身的白虞,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们是不是从那之后还见过面?是在什么时候?” 白虞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整理好了衣服,往旁边的书架走去。 刚走两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将她吓了一跳。 婳笙看着他们,好笑地道:“怪不得雁时说要让你们一起呢,年轻人啊……” 白虞看了萧衒一眼,不知道如何接话。 婳笙也不在意,走到桌前坐下,很是欣赏地道:“我还听说你是个娇养的大小姐,敢开灵体,敢奋不顾身,是有勇,能成功开灵体,直面痛苦,是有韧,你很适合走上这条路哦。”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但是白虞至少清楚她不是一般人,能从这样的人嘴里听到夸赞自己的话,她还是很开心的,转身道:“多谢前辈夸奖。” 婳笙点了点头,看向萧衒:“至于你……” 萧衒无辜地看向婳笙,然后就听到后者撇了撇嘴道:“傻子。” 萧衒五官纠结,满脸问号。 “不过也算是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吧,雁时教得不错。”婳笙非常敷衍地道。 萧衒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敢问前辈是?” 萧衒和白虞重新回到白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看起来他们在那幻境中的时候,时间和现实是一致的。 白虞坐在床上,萧衒则跌倒在床边,他站起来,就着烛光看了看白虞,后者表情淡泊,看上去依然没有想要理他的样子。 他不由得有些郁闷,拉了个凳子在白虞床边坐下,白虞皱了皱眉:“你干嘛?你该回去了。” “你干嘛?”萧衒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生气?” “没有。”白虞毫不犹豫地道。 萧衒自然是不信的,他凑近了一些,很是不解:“我记得你不是这种有话憋着不说的人啊?你不是一向有一说一的吗?” 白虞瞥了他一眼,下了床一边往屏风后走一边脱着衣服说道:“爱走不走,随便你。” 萧衒看着她露出来光洁的肩部,连忙转过头去,犹豫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按照他见过的临江和师父吵架的情况来看,得先让她自己冷静一段时间,要不然做任何事情都会是火上浇油。 他怎么就傻子? 萧衒脑子里思考着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住处。 或许是先前太累了,第二天他少有的赖床没起来,白虞也一觉睡到了中午。 临江上午想问问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也找不到人。 一百九十六 生气 比武招亲就这么中断了,白如海很厚道地参考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将比武招亲改为比武大会,优胜者依然能得到奖品。 因此这几天阳城还是很热闹的。 又过了几天,白虞身体彻底恢复过来了,白如海带她去见了司徒道等人,并同她说了来龙去脉。 白虞念及孩子和结果终究是好的的份上,同意他们回到邯山国。 只是从阳城到邯山国,路途迢迢,他们来到灵界,已经是受尽磨难,回去只怕同样不好受。 但是眼下,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等到白虞说完自己的决定,雁时忽地道:“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临江眨了眨眼睛,看向雁时。 这几日司徒道他们已经知道了雁时的身份,闻言惊喜万分,又带着担忧:“仙尊,为何……” 雁时问道:“你们邯山国,是否有一国宝,名为长生根?” “长生根?”司徒道犹疑片刻,点了点头,“仙尊想要?” “不错。”雁时痛快地承认下来,也不在乎面前的人是不是同意,或者是在这件事情上有决定权。 “可是长生根,已经不见了。”旁边的司徒明道,“先国主死后,国内大乱这些珍宝自然是所有人觊觎的目标,早就不知道落到何处去了。” 这也是雁时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不甚在意地道:“等到了邯山国,我自会寻找,这个无妨。”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将钱宁,云鹿还有白虞等人送回云珩,雁时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子前去邯山国长长见识。 路上司徒道等人照顾着锦熹皇后和他们的小主人,也没空和雁时他们攀谈什么。 雁时盘腿坐在前方冥想,临江冷着脸坐在他后面一些的地方,托着下巴看远方的云层,自从离开了白府,就没说过一句话。 萧衒似有所感,来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一脸不开心?” “没事。”临江冷声道。 “……” 接连在两个女子处碰了壁的萧衒实在是不解,凑近了一些问道:“你们姑娘家家是生了气就要说没事吗?” 临江转头看向他,忽地明白了什么,露出来些许笑容问道:“怎么?白虞同你生气了?” 萧衒无言,摸了摸鼻尖问道:“到底为什么啊?你们在气什么啊?” “那你倒是先告诉我,你和白虞直接发生了什么啊。”临江说道。 萧衒犹豫了一会儿,将跃云灵墓之中的事情尽数说了,临江听完,挑了挑眉:“你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啊,英雄救美,念念不忘,不都是这样的吗?”萧衒道。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对他比了比拳头,骂道:“你在得意什么啊!” “啊?” “你既然知道她因为这件事对你心存好感,她若不挑破,你就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你是油腻男吗!”临江恨不得找个东西打他一顿。 “油腻?” “就是对自己的魅力过于自信!” “……” 临江撒完气,恨铁不成钢地道:“去去,别让我看见你们这些男的!” 说罢她起身走到雁时身前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烦躁地看着身侧的风景。 等到黄昏时候,雁时总算睁开眼睛,看着前面正在用刀子没什么章法地雕刻一个木块的临江,终于皱眉问道:“仙儿,你在生气?” 临江闻言直起身,扭头看向雁时:“哈?” 脸色恐怖至极。 已经快要睡过去的萧衒抬眼看过去,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竖着耳朵听着。 白虞为什么生气他算是知道了,临江生气的原因他还不清楚呢。 雁时朝她伸手,道:“怎么了?” “怎么了?”临江收起来手里的东西,走到雁时面前蹲下将他的手拍开,问道,“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长生根是什么东西吗?” 雁时了然地解释道:“长生根是……”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临江捂住了嘴,疑惑地蹙眉看着临江,后者歪头道:“不,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了,我已经问过了,长生根,可生死人,肉白骨,重塑躯体,对吧?” 雁时点了点头,更加迷茫了,她这不是知道吗?为什么还要问他。 后方的萧衒甚至方胥也都很迷茫。 临江冷笑着拿开手,问道:“你是为了姒华吧?你想为她重塑躯体?” 雁时“嗯”了一声。 临江压着怒火问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嗯……”雁时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思考了一会儿后道,“需要同你说的吗?” 临江深了一口气,起身道:“好,不需要,就算你知道我介意她,也可以自己做任何决定,不需要同我解释。” 雁时还是能听出来她说的是反话的,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好像没有抓到头绪。 他随着临江站起来,纠结着如何问清楚。 临江盯着他,轻笑了一声,然后道:“行,你去为了姒华努力吧,我不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雁时下意识地就拽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去做什么?” “我一定要跟你解释吗?”临江反问,随即又了然道,“哦,对,你告诉我你是要去找长生根来着,那我也告诉你,我要去找孤玉求他把那件轻羽衫卖我,哦,我还要去藏玉阁将天诛买下来,那武器我记得和师哥的天陨同源,也属于魔族吧?” 临江试图抽出来自己的胳膊,却被雁时握得更紧。 轻羽衫,天诛,这两样东西所对应的人雁时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轻羽衫,使人如生双翼,身轻如燕。当初在钱城专盗钱家的画眠谷祁司南最为适用。 天诛,和天陨同源,魔族之物,自然适合拥有魔族血脉的青峰派李客迟。 “你……” 反应过来之后,雁时也就立刻明白临江什么意思了,他摇了摇头很是无奈:“你明知我和姒华没什么……” 临江冷笑:“哦,那合着我和祁司南,李客迟有什么呗,我不是给他们送礼,是去送定情信物!” “这……” 雁时还是第一次明明觉得自己有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像是无法理清其中逻辑,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确理亏。 一百九十七 封天阵 临江说完就要甩开雁时,雁时哪敢放手,握紧了她道:“你冷静一点。”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雁时道:“我很冷静啊,经过我冷静地分析,我认为你并没有将我的感受放在心上,同时,我是一个有身体自由的成年人,所以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你松手!” 雁时无言,忽地出手,一个莹润的不透明白色屏障将他们两个困在其中,然后才松开手,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想到你会介意这个。” “那你想到你自己会介意我一声不吭地去找李客迟了吗?”临江甩了甩手问道。 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冲破雁时的结界,也不做无用功,双手环胸看着雁时。 “……” 雁时必须承认,他介意,非常介意。 刚刚临江说她要去买轻羽衫和天诛的时候,他的心脏周围就蒙了一层阴影,怎么也甩不掉。 这样的感受,临江独自忍受了半天。 他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临江身边,看着她非常认真地道:“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以后不会了。” 临江却没想到他这么利落,脸色有些绷不住,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满地道:“别用你那张脸哄我!” 雁时着实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听上去临江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他也放松了些许,然后问道:“那你还走吗?” 临江还有些火气没发出来,坐到地上哼了一声,道:“看我心情吧。” 雁时不再应答,抬手去了结界,然后走到方胥和萧衒面前,给二人扔了个册子,道:“路上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二人,将此防御身法练了吧。” 无妄之灾。 萧衒眨巴眨巴眼睛,扬了扬下巴:“临江呢?” 雁时面无表情:“她修为不如你们,不同你们修炼。” 萧衒盯着雁时的表情,没看出来什么,只好应下来,同方胥研究那个身法去了。 好在他们两个不同于临江,都是以修炼为乐的人,入了神之后,也不在乎雁时是不是偏心了。 夜晚之后,萧衒和方胥对练,临江躺在雁时腿上看星星,目光却是清冷淡然。 雁时看着她眼中星空的倒影,问道:“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临江摇头,轻声道:“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雁时却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临江曾经的家,并没有值得想念的,她也没有家人了,为何会想家? 当然,他也不会直接将这些话说出来。 临江却好像知道他会怎么样,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家人的家,是国家的家,我们称之为,祖国。” 似乎是听到这话,司徒道等人回过头来看她,眼中有同样的怅然。 灵界是没有国家之分的,每个人都属于同一片大陆,所以他们没有,也不会有所谓思念故土的心情。 临江抬手,指着夜空道:“一个国家的人,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片土地,根扎于同源,即便离开了,心里面的根,也还在原地。” “你也一样吗?”雁时问道。 “大概吧。”临江翻了个身,看向司徒道,问道:“你们离开邯山国多久了?” 司徒道从怅然中回神,答道:“被驱逐出国都,已有五年了,离开邯山,也有两年了。” 临江轻声道:“万一你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有新的国主了呢?” 司徒道苦笑着道:“小主人灵脉未开,此番回去,我们已经不打算再做争斗了,天下若能太平,便已经是我等所望了。” “即便太平,又能太平多久呢?”司徒明忽地说了一句,抬头问道,“敢问仙子,也来自一国?” “是。” “那是什么地方,可也有动乱?” “曾经有,”临江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回答道,“天下之势,是有其自己的规律在的,尽管国家不同,路径却是殊途同归的,我的国家也曾经历过你们邯山国这个阶段。” “阶段?”司徒明不太明白,问道,“那之后呢?” “诸侯各自成国,不断兼并纷争,其中一国一统天下,再之后,改朝换代,兴衰不断,但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吗?” “算是吧,我历史学得不怎么好。”临江闭上眼睛懒懒地回道。 “你怎么就确定,有其规律呢?”司徒明继续问道。 “很简单啊,”临江伸出一根手指,道,“我猜你们邯山国以前,经历过奴隶社会,就是有的人没有人权只能充当他人的私人物品,我还猜你们的土地不属于农民,还有,奴隶社会再往前,你们还有过衣不蔽体的原始社会。我猜对了吗?” 司徒明睁大了眼睛,同司徒道对视了一眼,问道:“那,去过邯山之后,你能知道,是哪个诸侯能统一天下吗?” 临江笑出声,无奈地道:“我又不是神仙,历史是有其规律,到最终决定者还是人啊,就算有国家统一了天下,说不定那个国君一挥手你们又回到奴隶社会了呢。” 司徒明似懂非懂,不再说话,低着头自己琢磨着什么。 夜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轻小的夜风声,临江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风声渐渐大了,她又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将醒未醒的时候,一道雷声震天响,把她吓得立刻坐了起来。 天色昏暗阴沉,风浪阵阵打过来,虽然他们在空中,但还是能看到脚下汹涌的海水。 又是一道惊雷,同时落下的光亮照亮了前方高耸的山崖,与其说是山崖,称为山柱好像更合适一点。 那是突兀地立在海水之中的巨大柱子,大概有三四根光秃秃的,慢跑绕恐怕都要一刻钟,在乌云之下顶天立地,最下面已经被海水侵蚀得细了不少。 山柱下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临江咋舌,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未曾来过。”雁时道,他这样说着,心中却有一个不太敢肯定的论断。 连他都不知道,临江也不指望其他人了。 司徒道却紧张地道:“这是封天阵。” “封天阵?”临江茫然。 一百九十八 邯山 “这样的地方,围绕整个灵界都有,正是封天阵,才让灵界同我们邯山国所在的天洲大陆断绝往来。” 雁时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记载中,确实有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是什么,俄罗斯套娃吗?一套又一套的。”临江忍不住很是嫌弃地道。 灵界外面围着遗弃之地,遗弃之地外面是有仙山同更外放的海域,再往外还有这么个封天阵,封天阵之外还有一个包含邯山国的世界。 “此地,有危险吗?”雁时停在山柱不远处问道。 “不清楚,我们当初过来的时候,是从海下被异兽甩过来的。”司徒道有些尴尬地道。 雁时颔首,随手扔出来一个阵法,将这个剑支包围起来,闭上眼睛。 几个人只觉得身体莫名轻了起来,好像马上要飘起来了一样,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骤变,竟然已经是一片晴天碧海。 几个人同时回头看去,黑暗阴郁的那一片地区,竟真的已经被甩到身后极远的地方了。 司徒道和司徒明咽了口口水,对这个传闻中的雁时仙尊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雁时低头看着手心,试着握了握,紧紧地皱起来眉头,道:“这里,脱离灵界范围了。” “啊?”几个人没明白。 雁时看向天空,稍加思索,才道:“这里的天道,凌驾于九重天之上。” 临江懂了,大概就和国家法律在地方法律的关系差不多。 有意思,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之前说这里是俄罗斯套娃世界,还真的没说错。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外面,还套了一个世界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套到中国去了。 相比于她的兴奋,雁时更多的却是担忧,他看向司徒道,压下了眼睫陷入沉思。 天道是不可违背的,至少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这样,如果封天阵是天道设下的,那绝不是什么异兽,海底,就能让这几个人通过的地方。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这里的天道,已经要崩塌了。 他能发现的事情,九重天也未必会意识不到,这件事情,会和他们有关系吗? 他正想着,临江忽然喊道:“鲸!”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鱼类自海中翻身而出,又沉沉地落入海里,砸起来巨大的浪花。 “邯山国将其称之为海灵,传闻,这是是海神的使者和坐骑。”司徒道颇为感慨地道。 灵界没有巨大的海洋,尤其是还被遗弃之地包围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人见过鲸。 就连方胥也有些震惊地看着下方隐约可见的巨大身影。 “那是不是,这里已经快到邯山国了?”临江问道。 司徒道却不太确定了:“还有些距离,但如果速度快的话,应该能到吧。” 速度。 雁时的御剑,最不缺的不就是这种东西了吗? 虽然周围只是无尽的海洋,却能看见云和海水都在飞速后退,偶尔有跃出水面的鱼类,顷刻间就被他们甩得远远的。 大概只是一个半时辰,他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临江指着不远处的陆地问道:“那就是邯山国?” 司徒道眺望过去,他们的位置已经很高了,出现在眼中的陆地却望不到尽头,只能看见其中河流山脉,此起彼伏。 他从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邯山国,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俯瞰的风景,熟悉的他用脚丈量过的地形。 雁时没急着进去,停在了周边,问道:“邯山周围,是否结界?” 根据他一路上对所谓国家的理解,应该是一个个封闭的聚落,既然封闭,理应有结界围绕。 司徒道摇了摇头:“天洲大陆同你们的灵界不一样,只有皇家贵族才有资格修行,为的也不是自身修行,而是巩固地位,设立整个国家的结界,仅凭顶峰的几个人,是做不到的。” “那你们国内,最强的人是什么人?”临江好奇地问道。 “邯山的话,最强之人当是大将南宫啸,按灵界标准,他已经是六品巅峰。” 临江沉默下来,看来天洲大陆的修行,也不怎么景气。 司徒道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刚刚说了,修行在邯山国,是被把持在少数人手中的,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各家绝学,即便是南宫啸,若真是战斗起来,恐怕还不如灵界的五品之人。” 这就是临江之前说的,少数人手中攥着的东西,是不会得到长久发展的。 临江耸了耸肩,道:“那我们就直接进去?” 几个人最终直接在邯山的国都,一个叫世坤的地方落下了。 和灵界不同的是,邯山的各个城门是有人把守的,显然这里是有户籍制度的。 “那我们岂不是黑户?”临江很是惊讶。 司徒道却不慌不忙:“放心吧,他们不会拦修道者的。” 毕竟身上有修为,就意味着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 雁时带了幕离挡住脸,司徒道又给他们几个人化了些妆,这才带着他们进城了。 几个人进城门的时候,城门之上嵌着的一块玉石亮了起来,门口的将士果然没有盘问,便恭敬地送他们进了城。 城中百姓还算是一派祥和安乐的样子,临江四处看了看后道:“看起来还是很太平的嘛。” 她的话音刚落下,几匹马自拐角处快速跑过来,马上的人身着盔甲,面带一黄铜鬼怪面具,过来之后大声道:“世坤自今日起严格排查前周氏逆党,无衙司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城!” 几个人都是普通人,没有注意到临江他们的气息,只这么宣布完,便又快速离开了,全然不在乎百姓心中所想。 临江立刻捕捉到了刚刚那句话之中的“前周族逆党”几个字,他注意到的,司徒道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黯淡下来,半晌,只是长叹了口气。 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萧衒他们不大明白,临江却很清楚,他们的小主人便姓周,周家指的自然是他们之前所说的先国主的家族。 周家成为前朝逆党,也就意味着,这个邯山国,已经改朝换代了。 司徒道收起来情绪,转身冲着雁时行礼道:“多谢仙尊护送至此,接下来,我们也……” 一百九十九 直接抢 雁时倒不太在意这个,他只是问道:“长生根,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司徒道苦笑着摇头:“若不出意外,邯山国如今已经四分五裂,至于到底在那一处,恐怕,还要仙尊一一寻找。” 雁时点了点头,一扭头就看到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正盯着墙上的告示在看。 这里所用的语言,虽然和灵界语言有共同之处,却也不完全一样,临江只能一边看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来推测。 雁时走过去拉住她,皱眉道:“别乱跑。” 临江任由他拉着,过了一会儿才随他走回去,对着司徒道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邯山国已经陷落了,不只是你们的国主被他人替代。” “应当说,邯山国的范围已经缩小到都城和附近地区,原本的其他地方,分裂为五个国家。” “这还没完,现在的邯山国,应该是其中一国的附属国,所谓镇压前朝逆党,实际上是镇压所有意图造反的人,”临江又看向告示的方向,无奈地道:“所忧患者,在萧墙之内。” “你就看看告示,就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司徒明诧异地问道。 “告示不重要,重要的是民众说的话啊。”临江说道。 司徒明在这个间隙,也将信息吸收完了,攥紧了拳头,面带悲痛地看向锦熹和还未醒来的那个孩子,沉声道:“邯山,真的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日久天长,你们可以好好了解。”临江说罢看向雁时道,“至于长生根,不如现在邯山找了,再去其他几个国家看看。” 反正雁时如果动手的话,这个地方的人,多半也是拦不住的。 他们找了个小院子暂时安顿下来,临江吃着果子问道:“我们要怎么去找长生根?直接抢吗?” 虽然雁时的实力允许,但他还是个懂礼法的人的,他必然是不能直接闯进去,揪着这里的国君问他长生根在哪里吧? 但他又不了解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规矩,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临江抬头,非常淡然:“直接抢。” “……” 旁边在和那个身法死磕的萧衒终于抬起头来:“那我们不是土匪了吗?” 临江耸了耸肩:“长生根不过是一个物品,有没有它,改变不了这个地方什么,最多就是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时候少写三个字罢了,这地方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凭什么能保护好一个,什么国宝呢?” 看着三个人还有些迷茫,临江叹气道:“意思就是,现在的邯山国已经走上末路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从他身上拿走一根头发,一个簪子,算不了什么。” “他们不需要长生根?” “他们说不定需要,但是他们不配。” 雁时的实力,如果用和平方法去交换,一定会或多或少地改变这片大陆的历史进程,但是雁时不能这么做,临江多少还是知道的,九重天有些规矩在。 “……” 好像是懂了,雁时只好道:“那今天晚上,我去查探一下。” 临江立刻举手:“我也去我也去!” 晚上临江甚至特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看到雁时依旧是一身白之后,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一点氛围也没了。” “什么氛围?”雁时不解。 临江摆了摆手,没多解释,两个人朝着白天打听好的宫城的位置飞过去。 在临江印象里永远灯火阑珊的皇宫在这个世坤之中却一片漆黑,偶尔有灯火略过,也是巡逻的队伍跑过去,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要察觉到雁时他们还是太难了。 一路到了司徒道所说的国主住的地方,里面竟然也一点亮光也没有。 整个宫城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昏君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和美女夜夜笙歌吗? 临江带着这样的疑问,落下去以后抬脚就要往里走,雁时却拉住了她,皱眉道:“里面没有人。” “啊?” 雁时细细感应了一番,这才往里面走:“进去看看吧。”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宫殿里面荒凉阴冷,只有萧索的人月光勾勒出来大殿内的景象轮廓。 从大殿,走到内室,再到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临江刚要说话,雁时忽地揽着她升到了房梁上,站到其中一个柱子后方。 他们在内室,只能听到木门开合和有人走动的声音,临江站在雁时面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揽住他的脖子抬头吻上他。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浪漫感,隐匿在暗处的亲密,让她有种微妙的心动。 雁时惊愕地低下头,虽是不解,却也没有挣扎,将临江揽得更紧了一些。 脚步声渐进,临江压着雁时没松开,目光却落在进来的那个人身上,那道身影佝偻着身体,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亦步亦趋地来到了床边。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个人在床边的一个地方按了一下,紧接着整个床面向一侧划开,露出来一条漆黑的通道。 临江松开雁时,往那人身上扔了个符咒,才看着他走进隧道,床面重新合拢。 雁时呼了口气,脸色微微冷下来,压着声音道:“胡闹!” 他倒不是第一次和临江接吻了,只是在这种手中尚有正事的情况下,他着实有些别扭。 临江往他身上蹭,笑靥如花:“对啊,你第一次见识?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你……” 雁时别过头去,拉着她来到地面上,径自走向床边。 临江则慢慢悠悠地拿出来一张符纸,很快,从符纸中传出来一个人的声音:“国主,该喝药了。” 临江猜测那边是刚刚进去的那个人。 之后,另一道声音响起来,相比之下年轻许多的声音,带着惊惧道:“你来干什么!我说了不准人进来的!” “国主,是您说睡不好,让我熬些安神的药的啊。”进去的人很是无奈,又好声好气地哄道,“您将药喝了,睡个好觉,我这就走。” “药?”国主似乎是迷茫了一会儿,随后道,“我没有要喝药!” 二百 根在邯山 “国主,您忘了啊,这就是您要喝的药,快喝了睡吧,明日还要上朝呢。”那人继续哄道。 “上朝?我不上朝,”国主断断续续地道,“上朝无用,不如,不如让我死,上朝无用,何必要我上朝?” 对话符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临江垂眸道:“你觉得,这人,真能知道长生根在哪吗?” 雁时显然和她持同一态度,转身向外走,道:“不如直接找找他们的宝库。” 临江跟上去,觉得有些好笑。 不管怎么说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听到那样的对话,都要好奇一下这个国君到底怎么回事,邯山国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吧,怎么雁时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她虽是好奇,却也不想过多参与,刚要将那对话符毁了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出来另外一道不属于原本那二人的声音。 那道声音,阴郁低沉,好似从地狱深处传出来一般,又带着诱惑之意,说道:“不要违背我的命令,喝了它。” “父亲,父亲……”之前那国主开始哭喊起来,似乎很是痛苦地道,“父亲,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喝,我喝!” 过了一会儿,那第三个声音叹息着道:“你这幅样子,什么时候能给我寻来长生根?” 临江和雁时同时停住脚步,紧接着便听到国主道:“父亲,儿臣找不到啊,一定,一定是被周晏恒他们,他们偷走了!” 周晏恒?那不是那个小少爷的名字吗? “他们要是偷走了,这国主还轮得到你来当?”那人恨恨地骂道,“怎么偏偏是你身上有灵脉,而不是周晏衡?” “你确定,长生根还在邯山内?”他又问道。 “当,当然!父亲不是您说的吗?长生根的根在邯山啊!” “……” 对话符安静下来,临江不解地道:“什么叫,长生根的根,在邯山?” 雁时也不明白,他对长生根也知之甚少,还在九重天上的时候,曾在一本禁书中见到过,说是此物在天洲大陆邯山内,当时不以为然。 前些时候遇到了司徒道,才知道真有此事。 但是那书中并未言明长生根到底是什么,更别说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根。 如果只是普通植物,根在邯山,为什么邯山国主他们都会找不到呢? 又为什么根据一句根在邯山,他就能那么肯定,没有被人劫走呢? “不过至少可以断定,他们知道长生根的下落,要不然现在进去问问?”临江抬头道。 “他们既然也想要此物,有没有得到,恐怕问了也是无用,还会打草惊蛇。”雁时道。 临江忍不住笑了:“打草惊蛇,我们当真是从抢劫变偷盗了。” 雁时微微瞪了她一眼,道:“此时此地,两者并无差别。” 临江不回应,拽着他道:“那下次在他们的宝库里……” 雁时脸色微僵,松开了她,又被迫带着她御剑离开宫城。 或许是兴致上来了,晚上临江缠着雁时不愿意离开,看他尴尬又无奈的样子总算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第二天他们上街逛了逛,只是因为昨日的的事情,今天大街上冷清了许多,他们随便买了些东西就回去了,萧衒和方胥倒是兴致勃勃地自己逛去了。 众人坐在一起,临江问司徒道:“你们在这城里,没有以前认识的朋友吗?不如找他们帮帮忙,邯山不会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事变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你们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根据昨天得来的所有消息来看,现在的国主不过是一个傀儡,真正操纵一切的人应该是昨天那个“父亲”。 只是那人到底是谁便不清楚了,毕竟这和他们找长生根的目的也没有太大关系。 反正目前来看,那个国主自己也找不到。 早上的时候她又把那对话符拿出来听了听,也不过是些上朝退朝的东西,虽是有官员对现行政策提出反对,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司徒道低头叹气道:“我已打听过了,与从前的周族有关系的人,基本上已经被除尽了,虽有遗漏,现在却也不知该如何联系。” 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那现在的国主是谁?”临江问道。 “是……”司徒道看上去有些纠结,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先国主,曾经在外留下的孩子。” “私生子?”临江挑了挑眉,看向雁时。 昨天那个国主,可是称幕后之人为父亲的。 只是,那是他的生父,还是养父呢? 司徒道显然是将此看作是耻辱的,一脸的深恶痛绝。 临江听多了这种事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心里总有根刺一样,别扭着,想不通。 枯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始下雨了,萧衒和方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严峻。 临江到回廊下的栏杆坐着问道:“怎么了?” 萧衒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道:“这种日子,这里的人还要过多久?” 临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心里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事情,莫名肯定地道:“很快了,会结束。” 但是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国家依旧会交战,百姓依旧会受苦,就算是雁时出手,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局面的。 长生根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哪里,那个国主,不,国主的父亲,又要用它做什么? 下午的时候,藏在那个人身上的对话符或许是被发现了,倒是那人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没有轻易毁了它,而是放到了什么地方。 雁时独自去了所谓的宝库,但是里面几乎空空如也,这个国家已经无比贫弱,即便是雁时这样没有接触过国家概念的人,也清楚如果不改变现状,未来可想而知。 临江和萧衒还有方胥则又去了皇宫一趟,几乎是熟门熟路地在黑暗中摸到了宫殿内。 倒是这一次宫殿内虽一片漆黑,却明显还有些别人的存在。 或许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出了些声音,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紧接着,一个清朗醇厚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什么人?” 二百零一 回去 萧衒看向临江,临江茫然地摇了摇头,尽力和萧衒比划着:昨天,没有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一道身影走到大殿中来,粗略感应大概是一品出头的修为,穿着里衣外面披着一件黑底银纹的大氅,长发披散,却不掩五官俊朗。 三个人现在房间上屏住呼吸,那人没见到有人,似乎有些疑惑,四处看了看后坐到了大殿的长椅之上,拿起来桌子上的一个册子开始看。 虽然没有点灯,但是那人只凭一品修为却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临江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总不能下去打晕他就跑吧? 过了一会儿,下面突然出现了一阵阵呜咽的声音,临江他们低头看去,下面在看着册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椅子上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膝低头哭泣,手中的册子被他攥得变形。 “母亲,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下面的那个人哭着呢喃。 其中委屈悲痛,让临江动容。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来打更的声音,下面那人立刻起身,将整个桌案踹翻在地,又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在屋子里慌乱地绕了一圈。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时候,下面的一个琉璃屏风被踹倒在地,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来,屏风碎了一地。 那人的背对着门口,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临江也猛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攥住了萧衒的袖子。 前一日临江和雁时见过的那个人弯着腰进来,很是慌张地跑过来道:“国主,您小心点,别伤了自己啊!” 国主?临江的手攥得更紧了。 下面的男子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甩开他,很是不屑:“我才不会!我,我身上有天子之气!” 进来的人将国主护着送到内室,三个人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房间。 回去以后萧衒总算问道:“你刚刚在害怕什么?” 临江喝了口水才道:“他看到我们了。” “谁?” “就是那个国主。” “怎么会?” “那个屏风倒下去的,上面出现了我们三个的倒影,”临江缓了口气,在椅子上躺下,疲惫地道,“他竟然是在装疯卖傻,这个男人,不简单嘛。” “什么装疯卖傻?”回来的雁时听到她的话顺口问道。 临江拉着他坐下,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雁时也惊讶地道:“看来其中确有隐情。” 临江用力点了点头,又连忙问道:“长生根有消息吗?” 雁时摇头:“他们所谓的宝库,已经被人搬空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了。”萧衒有些烦躁,问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临江绕着自己的头发,缓缓道:“我感觉,那个国主,一定知道什么。” 这话临江不说其他三个人也知道,问题不就是,那个国主到底知道什么,他们又该怎么去问清楚吗? 几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临江猛地站起来就往屋里走:“明天再说,睡觉!” 萧衒被吓了一跳,无奈地同方胥离开了。 雁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进了临江的房间。 临江脱了外衫躺到床上,侧躺着冲着雁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雁时沉默,在她对面坐下,道:“明日,我送你们回灵界。” 临江愣了一下,猛地坐起来问道:“为什么!” 雁时皱眉,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地道:“这里太危险了。” “危险?”临江明白,这里最强的人那个将军,临江都觉得自己能挑战试试诶,哪里危险了? 雁时叹了口气:“不是这里的人危险,而是其他人,控制着这里的天道的人。总之,明天我会将你们送过封天阵,然后你们就自己回云珩吧。” “我不!”临江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知道什么危险连你都会担心,但是你一定要自己以身犯险吗?” 雁时点头:“我需要试试。” “你……”临江气急,让她生气的并不是雁时为了姒华不顾自身安危这件事,更因为她自己。 因为她太清楚,如果是雁时都需要警惕的危险的话,她留下来没有任何益处,还有可能给他拖后腿。 她为雁时生气,更为自己生气。 瞪了雁时半天,她猛地躺下去,将自己卷到了被子。 雁时微微上前,坐到床边,摸着她的头顶道:“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临江往下钻了钻,避开了雁时的手,将整个人蒙到被子里。 雁时无奈地松手,迟疑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房间。 临江听着他离开的动静,将头露出来透气,烦躁地将凳子登到了脚底。 第二天雁时才将此事同萧衒和方胥说了,二人虽然不满和担心,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能让雁时担心的,那一定是诸神之战,他们哪里有参与的资格。 一路上临江一直坐在剑首的位置吹风,萧衒多少能想到她的心情,因此也不多加打扰。 等到过了封天阵,临江扔出来几个毯子,沉默地准备离开,雁时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微动,却没喊出声。 一只脚踏上毯子,临江忽地转身,拽着雁时的衣襟迫使他弯下腰来,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之后甩开他坐上毯子便离开了。 雁时愣在原地,还维持着惊愕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只有耳尖通红。 他呼了口气,转身回到封天阵的另一侧。 走得远了,萧衒问临江:“你和师父说什么了?他那么惊讶?” 临江懒懒散散地道:“没什么,一些不知廉耻的话罢了。” “……” 萧衒虽然猜不到准确内容,却也知道自己可能不该继续多问了。 他们的速度和雁时相比自然差得多,光是回到大陆之上,就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临江坐得都快吐了,恨不得下海游过去。 上了陆地,再回到云珩就快得多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整个云珩处于一种诡异的热闹和安静之中。 所谓热闹,就是整个云珩能够看到的人都非常兴奋地在讨论着什么,安静则是因为,人太少了。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人,恐怕还不如云珩弟子的五十分之一。 一百零二 玩物丧志 临江茫然地到了秋白宫,只见钱宁和云鹿坐在屋子里,正对着一台还没定下来名字的电脑细细地研究着什么。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很是惊讶:“哎,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临江听到这话就想到雁时,沉闷地应了一声,坐过去道:“你们干什么呢?怎么门派里好像少了很多人?” 钱宁看他们三个均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给他们各自倒了茶后激动地道:“临江,你的东西太好了!” “啊?”临江没反应过来。 “灵界都疯了!”钱宁继续激动,拉着她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搞出来这样的东西的啊!能远程和人交流,还能不出门就知道各地发生的事情!” “那你现在在干嘛呢?”临江凑过去看,钱宁却连忙点了一下,退出了页面,有些尴尬地道,“呃,没什么,没什么,倒是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我以为还要好久呢。” 临江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师尊,他说有危险,把我们先送回来了。” “能让师祖都觉得危险,那得是什么事情啊,”钱宁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看临江病殃殃的样子,又见面转移了话题,拉着她道,“来,给你看,你这个东西太有意思了,我刚刚在看一个人写的灵界……的一些事情来着。” “是什么风流韵事吗?”临江看她的样子猜测道。 一个工具,不论是为了什么被发明出来,一定都会被开发出来其他的用途。 更别说是像互联网这种灵活性这么强的东西了。 钱宁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人说,长林派的有个女子,因为仰慕一个人,要退出长林派呢。” “仰慕谁啊?”临江好奇。 钱宁伸出手指,指了指身旁的萧衒。 萧衒挑眉,临江立刻道:“你要是敢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就把你嘴封上!” 萧衒揉了揉嘴唇,无奈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呢。” 临江收回目光,看向钱宁红扑扑的脸,忍不住道:“等着吧,过不了多久,这上面就该出现黄色读物了。” “啊?什么叫黄色?”钱宁不解。 “就是脱光了衣服的那档子事儿。”临江尽量委婉,却又非常直白地道。 钱宁的脸更红了,在她身上拍了一下。 临江却琢磨道:“这样不行,得做个具体分区。” “你刚刚说,这东西在整个灵界都已经通行了吗?速度这么快吗?” “对啊,”钱宁面向她道,“孤玉掌门人找了各个门派商量之后,出动了所有能画符的修士,短短几天就让大部分修士都拿到了。云珩当然是人手一个,你来的时候看不到人,就是因为大家都在琢磨这个呢。” 临江反而有些慌了,她挠了挠脸道:“这不会,让人玩物丧志吧。” “这……”钱宁也有些犹豫起来了,不大确定地道,“应该不会吧,大家现在的重点还是试图交流各种功法的。” “这样最好,”临江揉了揉眉心倚着她躺下道,“修士嘛,最重要的还是修行。” 萧衒听到她这句话都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临江冲他龇牙咧嘴,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道:“我去找孤玉问问情况。” 拉着云鹿出去的时候听到萧衒问钱宁:“对了,白虞怎么样了?” “挺好的,青壶长老已经将她收为弟子了。”临江道。 白虞懂医,在修行已经起步这么晚的情况下,走医修的道路确实更适合她。 孤玉和各位长老在山云殿围成一圈,每个人面前一台符纸电脑,乍一看不像是长老开会,倒像是流氓组队网吧玩游戏。 见到临江过来,孤玉连忙跳起来道:“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看到这玩意儿的流行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临江在桌子旁边坐下,问道,“你们卖的时候,把这东西叫什么?” 孤玉忽地沉默了,逢玉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临江符。” “……” 沉默的人变成了临江。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谁起的?” “灵界,就是,这种东西传开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开始这样称呼,然后,大家就渐渐接受了。” 临江拍了拍额头,内心的痛苦难以说明,只是非常坚决地道:“把这名字给我改了!以后统一叫互联符!” “互联?” “对!”临江点头肯定,也不顾面前这几个人怎么想的了,坐直了道,“我是来问另一个问题的,这个东西开发的本意,是想让修士们可以互相帮助,共享修炼资源,让灵界更加强大,以面对以后可能出现的危机的。” 众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纷纷正襟危坐听她说。 “但你们也看到了,上面已经开始出现和修行无关的内容了,”临江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会让人在这上面花费大量的时间,从而耽误修炼。你们怎么看?” “一定会的,信我,我有经验。”临江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注意到……”孤玉道。 “现在你知道了。” “那应该怎么办?” “我虽然有一个想法,但是既然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拥有这个互联符了,不如把决定交给他们来做。” “你们谁在上面将这个情况说一下,让大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嘛。”临江说道,“你们应该都有已经为人所知的账号了吧?” “账号?” “就是你在这上面使用的身份,”临江解释道,“每个人的灵力激活机器的时候,不是让你们写了自己的名字的嘛?” “哦哦,懂了。” 临江说着歪头看了一眼孤玉面前的屏幕,挑了挑眉:“你们,就叫自己的名字啊?” “还能,叫别的吗?”秦玄峰愣住。 “互联网最大的好处之一——匿名。”临江被他们逗笑,解释道,“就是说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顶着那个名字的人是谁。” “还可以这样?”一群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孤玉更是拍着大腿道:“我说前几天怎么有个叫‘灵界之主’的人骂我呢!” 二百零三 天神降临 “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们一样善良正直。”临江笑道。 “那你叫什么?”青壶好奇地问道。 “我叫……”临江闭着嘴摇了摇头,“不,不能说。” “这玩意儿能改吗?”孤玉问道。 临江摇了摇头:“因为灵界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不能改了哦。” 孤玉叹了口气,一边在板子上写字一边道:“那我先把刚刚那个问题发上去。” “嗯哼,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临江说罢便离开了。 去看望了一下白虞后回了秋白宫,晚上同云鹿一起折腾出来一些饭菜,吃完后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临江甚至不清楚上一次她和雁时处于清醒状态地分开这么久是在什么时候了。 不,也没有很久,不过才三天而已。 但是她早就习惯任何时候身边都有一个强大让人安心的人了,现在又要花时间去习惯身边没有人。 封天阵切断了灵界和天洲大陆所有的联系,她甚至没办法通过对话符联系到他,但她还是把对话符一直开着,万一呢。 没有了雁时的督促,临江迅速进入堕落状态。 萧衒和方胥看不下去,每天拽着她修炼,再加上之前在邯山受的委屈,才让她没有落下去太多。 她要变强,强到可以安然面对这世间的一切,强到可以胜过雁时。 从他们离开天洲大陆之后的三天,再到他们回到云珩,修炼,生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雁时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 临江和秦玄峰去过封天阵一次,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无法通过满天惊雷去到另一边。 因为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临江连猜测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与灵界的欣欣向荣不同,在他们离开七天之后,整个天洲大陆被卷入一场巨大的浩劫。 那一天,他们真正见到了天神,御腾龙,负彩霞,天光灿烂,覆盖天下。 只是天神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朝夕之间,他们曾听闻过的那个叫做邯山的国家,彻底消失。 连一块陆地都没有留下,就好像,被全部淹没到海洋之中了一样。 但是海平面没有上升,它只是覆盖了它该覆盖的地方。 也有那么一丁点东西没有被毁。 那是一个男人,在群鱼的簇拥之下出现在海岸边,身上的白衣干干净净,只是俊美的脸庞极为苍白,他晕倒在岸上,被前来查看邯山国情况的人发现。 雁时醒来的时候,处在一个小木屋之中,看上去很简陋,窗户开得很大,有阳光洒满整个屋子。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的推测是对的话,长生根,根本就是神物。 也根本不是所谓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东西,或者是,不只是那种东西。 长生根,是九重天的实验,是为了达到完全控制世界而进行的一个实验。 天洲大陆和上面的人,是九重天豢养的实验者。 所以天洲大陆覆盖于灵界之外,又和灵界拥有重叠但更高一层的天道。 所以这层天道并不稳固,甚至会有人往来。 因为这根本就是九重天所为,天洲大陆在更早以前,和灵界恐怕根本就是一体的,所以他们有差不多的文化,差不多的语言。 所以那个人说长生根被的根在邯山国。 长生根被种在邯山国境内,引诱着国主一代代借用它更新肉体,从而保护它。 长生根则吸收着整个邯山国的生机,最终融入整个邯山国,最终可以控制邯山国的一切,大到春夏秋冬,小到微尘漂浮。 所以长生根还在邯山国,但是他们却找不到。 邯山国内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只是以为,他们在过自己的人生,殊不知,自己不过是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兽,甚至,只是蜂巢中的蜂。 雁时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没有一丝可以感应到且被使用的力量。 他本想尽力护住邯山国内的百姓,却不想,唯一活下来只有自己,甚至在那样的力量下,他献出了一切力量才得以活下来。 他知道九重天混乱,肮脏,不择手段。 却从未想过,他们竟然已经冷漠到了这种地步。 鲜活的,有自己人生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捧沙子,扬了便扬了。 小木屋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少年端着一碗饭走进来,惊讶地道:“你醒啦?快来吃点东西吧!” 雁时并不觉得饥饿,但还是走到桌前,接过来饭碗道:“多谢。” 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叫杜裴,你呢?” “雁时。”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杜裴随口说了一句,往外跑着道,“你先吃,我去喊我爷爷!” 雁时勉强地吃着碗里的东西,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走出来,雁时放下碗,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老者摆了摆手,笑道:“你叫我杜枋就行。” 雁时只是道:“杜老。” 杜枋在他对面坐下,笑呵呵地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雁时摇了摇头:“我从灵界来。” “灵界?”杜枋惊讶地瞪着眼睛,指了指远处,道:“从,那边?” “正是。” “看你这么文弱,怎么过来的?” 雁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杜枋又立刻道:“不愿意说也无妨,你身体现在极为虚弱,可以在这里住下,好好养养。” “多谢杜老。”雁时再次感谢。 外面有人喊杜枋,他便先离开了,杜裴坐在床边晃着双腿,很是好奇地问道:“那个灵界,是个什么地方?好玩吗?” 雁时想了想道:“同这里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为了一个朋友。” “那现在,你要怎么回去呢?”杜裴又问道。 雁时垂下眸子:“不知。” 他当然想回去,但是现下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又如何能通过封天阵。 难道和从前的司徒道一样,去海底碰碰运气吗? 虽然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恐怕他死在海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少司徒道等人还有四品修为可以护身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雁时抬头主动问道。 二百零四 被排斥 “是星洲国。”杜裴解释道,“这里是海灵族,就是靠着大海的灵气生活的意思。” 海灵族…… 雁时还在邯山的时候读到过,据说是星洲国最古老的民族,实际上并不归星洲国的王室管辖。 他放下碗筷,问道:“我能出去看看吗?” “当然。”杜裴从床上蹦下来,领着雁时出门。 出了小木屋,是一条一路向下的石阶,两侧有两个菜园子,同样呈阶梯状向下。 从山丘下去,便是一片沙地,举目可见远处翻涌的海水,一次次冲到岸上又落下去 杜裴跟在他身后,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道:“爷爷说,今天晚上要涨潮呢,天气也不好,你晚上可不要出去。” “嗯。”雁时应了一声,指着远处一个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族祭的祭台,”杜裴看上去也不太明白地道,“等有人的修为要突破的时候,就在台子上经历天劫,爷爷说因为修行很难,每一次突破都是上天送福和考验,所以要郑重地迎接并且庆祝。” 看来这里的修行也很难。 雁时微微闭上眼睛,试着感受周围的灵气,但是回馈给他的什么都没有。 连灵体都被毁了吗? 雁时神色复杂地睁开眼睛,却又不觉得情况应该如此糟糕,应该还有什么他忘了的事情。 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大脑中都是一片混沌,别说想到什么线索了,他连当天发生了的事情都要记不起来,就好像连记忆也被剥夺了一样。 杜裴看他似乎有些焦虑,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雁时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道,“我在想怎么回去。” 杜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这辈子都没离开过海灵族,更别说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了。 思索无果,雁时也只能在这个地方住下,一边了解天洲大陆,一边试图修炼,至少要让他能感受到灵气。 他身上放着的符咒也被水泡坏了,放在空间中的物品又拿不出来,可以说是除了修炼便束手无策了。 雁时始终没有消息,云珩之上,临江的脾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 倒也不是经常朝别人发火,而是这两个月通过对话符给整个灵界之人讲授符咒的时候,要求越来越高了,布置的作业越来越难了。 孤玉拿着几张纸,看着上面抄下来的题,脸都白了,纠结了半天还是道:“我说,这会不会太难了?” 临江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难吗?觉得难让沈伊人教教你。” “……”孤玉觉得自己也是需要面子的。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临江看了他一眼,扔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不光对别人,她对自己也越来越严格了,除了跟符咒有关的东西之外,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到了修炼上。 就连萧衒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给她这么大的刺激。 昼夜不行地研究符咒,修炼,再加上跃云峰灵脉的支持,短短几个月,她竟然已经到了三品巅峰了,似乎不日便可以突破至四品了。 就连云鹿也好像受了她的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了灵体,体内渐渐有灵力聚集。 明明当初他们都以为她没有灵根的。 而且也不见她如何修行,就只是像平常一样吃喝玩乐,修为就开始上涨了。 就连孤玉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至少是没有坏处的,也只能随她去了,等到该突破一品的时候,再小心看着点就是了。 眨眼间春去秋来,半年过去了,雁时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知情的人即便是都坐不住了,也知道他们对此无可奈何。 他们既过不去封天阵,更到不了天洲大陆。 临江甚至尝试过使用一些空间宝物,就像她曾经在有仙山用过的那种,但是结果是险些死在封天阵之下,吓得萧衒他们再也不敢让她胡来。 半年过去,海边的秋日,清晨尤为冷肃,海浪撞击着一处山崖,将天边的红日渐渐送出来。 岩石之上,一个白衣飘扬的男子盘腿面对日出的方向,温润的日光落到他的脸上,勾勒出神性的光辉。 雁时缓缓睁开眼睛,呼了口气,眉宇间却是散不去的阴郁。 半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对灵气产生任何反应,他能感觉到灵气,却无法触碰灵气。 就好像是,他被这个世界排斥了一样,一切所触,所感,都只是从他身边路过,而无法留下痕迹。 被世界排斥…… 雁时脑海中莫名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太阳完全从云层中跳出来,他才猛地惊醒——他是被世界排斥了。 准确来说,他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排斥了。 他试过伤害自己,但是肉体的强度还处于曾经的状态,甚至他一举一动的感觉,都无比熟悉,唯独有一种空旷感。 就好像是,身体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于是他的动作永远都和这个世界有着一层隔阂,所以落不到实处了一样。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运行,在试图强行将他排除在外。 是九重天上的人做的吗? 雁时没在这方面轻易下决定。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属于现行的天道,那又属于哪里?又该怎么办? 他凝视着远方的太阳,重新闭上眼睛。 临江在刚到灵界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状态才对,她根本不知道何为灵气,更别说是修行,那她又是如何融入这个世界,使灵界的天道容纳她的呢? 她有姒华的帮忙,尽管姒华深藏在她的身体里,却真实地影响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甚至影响了她很大一部分的生活,在姒华还没有沉睡和离开的时候,她和姒华是一体的,是姒华带领着她融入了天道之中。 那他现在,去哪里可以找一个能够将他牵入现行天道的人呢? 整个天洲大陆的人修行都不高,无法自由控制他们的神识,他需要找到别的力量。 但是他和临江的情况又不大一样,临江是靠着姒华感应灵力的,但是他却是被迫地失去了感应灵气的能力,他需要的是找回,而不是开发。 二百零五 天劫 临江当初,是从另一个空间之中的世界来到灵界的,姒华是怎么去到那个世界,或者说,临江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回想着同临江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她做的每一件的事情,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但想得越多,他反而越陷入到想要回到灵界的漩涡之中,他不自觉地皱起来眉头,脸上流露出焦躁的情绪,直到身边有人喊了他几声,他才猛地睁眼看过去。 在他旁边是一个女子,是杜裴的姐姐,杜岚,正带着担忧看向他,被他的反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雁时揉了揉眉头道:“抱歉。” “你在想家吗?”杜岚问道。 雁时点了点头,没做回答。 但他不说杜岚也很清楚,这个男人不只是在想家,他还在想回家的办法。 自从来到这里,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坐在这个地方,面对着远方盘腿而坐,似乎一直无功而返但是却不见他露出来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 他只是坚持那样去做,好像没有人观赏的花坚持开放。 直到刚刚,她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了其他的情绪,和平常的淡然完全不同的,紧张,怀念,难过的情绪。 “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好像很不安。”杜岚将端过来的饭菜放到岩石旁边,再次问道。 雁时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只是想到了很想念的人。” 从前,他为了早日回去,压着不去想,他以为他可以做到。 却没想到,一时的思念决堤,竟险些让他疯狂。 “那你,有想到回去的方法吗?”杜岚问道。 雁时摇了摇头,却又道:“会的。” 杜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也不敢开口说让他不如就这么留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她说道:“过几日程哥就要第二次族祭了,你要来看看吗?” 雁时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天劫是天道极为重要的一部分,说不定会给他什么启示。 杜岚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快吃饭吧。” 另一边,由于忌惮自己天劫的威力,临江让孤玉帮忙在当初遗弃之地临着海的地方搞了个“方圆百里荒无人烟”的小院子自己住。 那个地方,大概也是距离封天阵和邯山国最近的岸边了。 临江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突破四品,毕竟自从到了灵界之后,她就没有一次天劫是正常的。 第一次的时候是突如其来,差点杀了她。 第二次的时候是她自己被迫打开,一样也很危险。 第三次是雁时带着她在另一个空间完成的,她根本就没经历天劫。 现在终于有一次正常迎接天劫到来的机会,让她还挺紧张的。 独自在院子里生活了三天,期间萧衒过来看过她一次,还问她白虞现在每天躲着他怎么办。 临江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学会自己反思一下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第四天的时候,临江终于有所感,坐在院子中央双手合十,地面之上立刻亮起来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院子包含在内。 她紧接着站起身来抬头看天。 上空立刻有乌云聚集起来,浓厚得好像要从天上落下,将她所在的地方摧毁一般。 乌云酝酿雷光,临江茫然地看着不远处乌云的边缘处,有些疑惑。 这次天劫的规模,跟她以前经历过的完全不一样啊。 明明是个四品天劫,却还不如她第一次那样恐怖,吓得她甚至又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修为,确定了是四品没错。 但实际上这只是她自己的感觉而已,这片覆盖半边海域的天劫,实际上已经超过很多四品修士所经历的天劫了。 而在遥远的封天阵另一侧,海灵族的族祭也已经开始,那个名为程邕的男子立在族祭的祭坛之上,身着黑色劲装,手持一柄长剑,脸色坚毅。 这是他第二次族祭了,他自然不怕。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杜枋的脸色却也变得惊诧起来,从距离祭台很远的一处高台平地上往前跑了两步,又强硬听到了原地,有些慌张地抬头看天,不住地喃喃道:不对,这不对…… 其他人不大明白,雁时却很清楚,这不对,这根本不是一个二品修士应该经历的天劫, 论其规模,恐怕七品天劫也不过如此。 乌云之中有电光流过,倒映在雁时的瞳孔之中,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立刻起身冲下高台,朝着祭坛的反方向跑去。 如果他没猜错,这场浩大的天劫,不只是因为程邕,更多的是为他而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临江曾说过,她的天劫要比其他人的强上许多,因为天道尚未承认她,想以天劫的形式抹杀她。 所以临江能够融入天道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天劫,是天劫拿她没办法。 换而言之,她从天劫下活了下来,经历了一场天劫,也就意味着,她和这个世界的天道真正产生了联系。 所以,如果他能够从这场天劫下活下来,应该就能够触摸到这个世界了。 很显然,九重天尚且不能完全控制根本的天道法则,所以这场天劫来临,天道才会察觉到雁时的存在。 隔着千万里海面,两道惊雷同时落下,两个不被天道法则所完全承认的人同时暴露在天劫之下。 临江手中符咒飞舞,将落下的电光引向别处。 雁时别无他法,生生承受了落下的惊雷。 萧衒,钱宁,方胥,白虞还有云鹿远远地坐在一个山头之上,看着远处满天乌云和电光,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杜岚和杜裴原本试图拦住雁时,却扑了个空,只能看着那个和他们相处已经有半年的男人冲出去,被天雷砸中,失声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海灵族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看着远处几乎看不见的人影,眼中满是惊骇。 这样的天劫对于临江来说并不算什么,她可是经历过更恐怖的天劫的人,更何况她现在早就变得更强了。 但是相同的时间的天劫之下,另一侧的情况却和她的悠然自得完全不一样,雁时几乎受到了有意识以来最大的伤害。 一百零六 成为天道? 即便雁时的身体仍然维持着上神的状态,就这样直接承受天劫对他而言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甚至说不出来那一瞬间皮肤寸寸裂开的痛感是不是真的将他撕碎了,但是雁时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一种震颤,就像是,他几千年前触碰到天道的时候顿悟的那种感觉。 几道惊雷结束,雁时捂着胸口在原地晃了晃,却并没有倒下去。 另一边的临江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起来,明明那些天劫并没有落到她身上,她的灵力也在如常运行,但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好像她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在一场大型vr体验之中一样,那些天劫并不打算锻炼她,而是要和她聊天。 封天阵两侧,两道天劫同时落下,震荡而起的威力在整个地面上掀开,将海水震荡翻卷起来,发出滔滔声响。 这大概是这场天劫中最大的一次攻击,攻击结束之后,天色蓦然渐渐平静下来,乌云出现裂缝,有天光缓缓撒下来。 萧衒等人和另一侧的杜裴一同朝着天劫中心的位置冲过去,但是天劫消失之后的地面已经被完全夷为平地,不要说人,连一根草都没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人呢?”萧衒一边四处环顾一边问道。 四个人分开去找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 临江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周围是刺眼的白光,她捂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猛地坐了起来。 她不是在渡劫吗? 当时只觉得神智有一瞬间的不清醒,然后,就好像被带到什么地方了一样。 这里是天堂了吗? 她不会是死了吧? 她慌张地四处去看,但是干干净净的世界里看不到任何物体,只有空旷的,望不到尽头的白色。 她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的灵力,还能用,还活着,而且似乎,不只是四品了。 她的实力要比以前高出来不止一个等级,虽然她没有过进入四品的经历,但是她见过啊,四品可以说是突破性最小的一个等级,但她现在明明只是四品的实力,却有一种自己已经七品的感觉。 是她过于自信了吗? 她不解地拽了拽头发,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虚空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身着一袭带血白衣,五官依旧完美无缺,风姿卓然地朝她走过来,见到她的时候,也有瞬间的惊讶。 临江愣在原地,同雁时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脚往前走,来到雁时身边,试着去触碰他。 雁时伸手握住她的指尖,看着她肯定地道:“是我。” 临江眨了眨眼睛:“不是梦?” 雁时轻笑,搓着她的手指问道:“是梦又如何?” 临江猛地攥紧了他的手指,咬牙切齿地道:“是梦我就哭!” 雁时终于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搂着她在她耳边重复道:“不是梦,我像你保证。” 但临江还是哭了,完全不受控制,和她设想过的相见场景也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再见到雁时,她会生疏又不满地跟他说:“哟,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新的男人了。” 但是真的见到之后,心里的想念和委屈喷涌而出,她完全忍不住泪水,趴在他胸口感受着完全真实的温度,呜咽着问道:“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啊?” “已经没事了。”雁时轻声哄道。 事实上他也还没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至少,他终于和临江又见面了,即便这是一个幻境,他也认了。 毕竟现实已经不会更糟了不是吗? 哭够了,临江才抬头,双眼依旧是红通通的,问道:“那,这是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雁时看了看四周,猜测道,“看起来像是一个未知的空间。” “只有我们俩个吗?为什么会这样?” “你进入四品了?”雁时问道。 “是啊,来之前我正在渡天劫来着,”说着临江又生气了,“你都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我都四品了!” 雁时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 “大概是天劫将我们送到这里的。”雁时说道,“在来这里之前,我也在经历一场天劫,虽然不是我的。” “天劫,还有这种隐藏效果吗?”临江不解。 “我也是第一次经历,但是……”雁时看了看四周,忽然闭上眼睛,道,“寒。” 临江迷茫,紧接着,周围忽然开始泛起来寒气,她哆嗦了一下,震惊地看着雁时。 后者又道:“春。” 寒气渐渐散了,转而温暖起来。 “这,这是……” “这好像,是我可以主宰的空间。”雁时解释道。 临江忽地想到了什么,也闭上了眼睛,周围的温度更高了,她睁开眼看向雁时:“我也可以!” 雁时毕竟是触碰过天道的人,所以很快就能察觉到这一变化,临江则是通过他的提醒才明白了自己那种强大感的来源。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过她作为一个唯物者的认知了。 雁时想了一会儿解释道:“或许,因为我们两个同时被灵界的天道所不容,所以,意外之间,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就是天道。” “……” 临江不理解,与其说是不理解,不如说是不能接受。 半天前,她还是个在四品的门槛上挣扎的普通修士,就那么一会儿,她就成了另一方天地的神了? 她配吗? 这让她如何接受。 “那我们,能回灵界吗?”临江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自然,”雁时点头,“如果这里的确是另一方世界,世界想通,我们当然可以去灵界,只是无法融入那边的天道罢了。” “具体体现在?” 雁时摇头:“我也不清楚,之前在天洲大陆的时候,我完全无法调动灵力,但是你也不属于灵界,却能在灵界中修炼。我想,普通的修炼还是可以,只是渡劫这样由天道控制的事情,大约要来这里。” “天道,不是掌管世间万物吗?为什么灵力不在其内?”临江不明白,那什么比哲学还要抽象的天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二百零七 柏拉 “嗯……”雁时思考了一下,尽力解释道,“灵界的天道并不是对世间万物的掌控,而是一种法则,比如修行的等级,进入九重天的标准,冥界的运行,他规定这些框架,但是世间万物,包括灵力,都是自由的,只要你被这个世界承认,你就可以动用。” 临江大概懂了,后顾之忧应该是暂时没有了,她问道:“那我们怎么回去?” 雁时拉住临江的手,刚想动作,后者却拽了他一下,道:“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吗?” 雁时不解地看向她,然后就听到她又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分开的时候我和你说的话吗?” 雁时身体僵了一下,握紧了临江问也不问地带她离开了那片空间。 两个人出现的地方是临江渡劫的那片海域,大概是因为那里是最后留下临江灵力的地方。 茫然无措地聚在一起的萧衒等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雁时你好怂。” “……” 雁时听到这句话,又看向朝他们看过来的萧衒等人,脸色有些不自然。 “师父?”萧衒惊愕地喊出声,又看向旁边一脸不爽的临江,不解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宁也顾不上两个人是不是拉着手,扑上去检查着临江焦急地道:“你没事儿吧?没有受伤吧?怎么会消失了呢?吓死我了……” 临江脸色缓和了许多,松开雁时扶住钱宁笑道:“放心吧,我没事,你看,我已经四品了哦。” 看她真的没事,钱宁才放下心来,雁时咳嗽了一声道:“先回去吧。” 几个人久违地坐着雁时的御剑回云珩,萧衒和方胥守在雁时身边问着各种问题,临江几个女孩子也在更往后的地方嬉笑。 萧衒他们时不时能听到的一些话就是“男的,不行”,“呵,男人”等。 虽然他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但莫名觉得心里一阵发毛,时不时就往后去看看,几个女孩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甩给他。 回到了云珩,自然是整个门派都陷入震惊,他们半年没见的雁时师祖终于回来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不只是担心外敌来犯的提心吊胆,还有面对临江摧残的恐惧。 现在师祖回来了,应该有人能管住这个魔女了吧? 但是路过的弟子们在仔细看看,却又发现怎么临江的脸色好像比以前更差了啊? 孤玉自然是他们一回到云珩便知道了,连忙就赶过来同,敷衍地恭贺了一下临江进入四品,又凑过去有些不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呢?” “啊?变好看了?”临江没好气地道。 孤玉搓了搓下巴,没看出来一个所以然,索性放弃了,转而和雁时嘘寒问暖。 临江也不理他们,同钱宁几个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翻出来一张纸,把上面的东西印上去然后传到上面,那是她布置的作业的答案。 弄完这个,她便懒懒散散地躺到了地上的垫子上。 云鹿挨着她躺下,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谁送木制玩具在玩。 钱宁和白虞在她面前坐下,问道:“你真不跟我说说你和雁时师祖怎么了?这么久没见,怎么刚见面就生气啊?” 临江啧了一声,道:“这个还真不能说,说了你们两个也接受不了,还要打我,不说。” 钱宁忽地想到了什么,凑过去问道:“你有考虑过和师祖成婚吗?” “没有吧,我也不知道。”临江随口道。 “为什么没有呢?” “麻烦啊,万一哪天我不喜欢他了呢?”临江说得理直气壮。 “你这……”钱宁发现自己确实不能和临江讨论这方面的话题,一不小心就会被她气到无话可说。 站在门口的雁时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向外走去。 临江伸着手指和云鹿玩,转移了话题道:“我下午要去跃云灵脉,你们两个要去吗?” 钱宁摇了摇头:“下午我要听师尊授课。” “我去。”白虞非常积极。 这么大半年,她几乎已经要进入一品了,而且青壶还认为她在炼丹方面有天赋,有意将她往这个方向培养。 越是从修行中感受到变化,白虞修行的劲头就越大,这在她身上形成了在临江身上绝不会出现的良性循环。 晚上修炼回来,临江心有不甘地去了秋白宫主殿,雁时正在她平时坐的床上打坐。 临江走过去,双手撑着床边凑近了看雁时,后者始终没有动,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雁时才睁开眼,看着她道:“怎么了?” 临江不答话,一条腿跪到床上,身体前倾吻上雁时,后者不自觉地避让了一下,才任由她同自己纠缠到一起。 临江的身体前压,雁时一只手支住自己的身体,一只手挡住临江,同她分开后轻喘着气道:“好了。” “作为一个好师尊,你应该教给你的弟子言出必行,而不是出尔反尔。”临江皱眉道。 “……” 旁人听起来不明所以的话,雁时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他忍不住想到上次分开的时候临江同他说的话。 “雁时,下次再见面,一定睡到你。” 雁时抿紧了嘴唇,半天后才问道:“就仅限于此吗?你的感情。” 临江茫然地挑了挑眉,思索了一会儿歪头问道:“你觉得喜欢你,就只是馋你的身子?” 雁时没回答,但是更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理智告诉她,他们这是生活经历不同,所以感情观不同,对于感情关系和肉体上的关系的认知更是不同,这需要和平地交流一下。 但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临江直起身猛地推开雁时,怒道:“雁时!你跟你的柏拉图谈恋爱去吧!” 说完她扭头就走,留下雁时纠结又茫然:柏拉图是谁? 临江出了主殿,身上的火都要实体化了,现在回去住的院子肯定会把云鹿他们吵醒,在原地疯狂地转了两圈,她出了秋白宫往一个方向走去。 二百零八 你输了 正在对练的萧衒和方胥正练着就听到一句带着怒气的问候:“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萧衒从战斗中撤出去,扭头看着临江茫然道:“你才是吧?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临江闭嘴不答,随便挑了个屋子进去道:“没事,在你这儿蹭一晚上。” 萧衒看着临江进入房间,甚至还设了一个结界,扭头看向方胥,后者更是不明所以,萧衒思索了一下道:“吵架了?” “大概吧。”方胥随口回应,说起来他们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临江把自己摔到一个褥子上,越想越憋屈,谈个恋爱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吗? 说好的“小别胜新婚”呢?怎么到她这里,小别不如不别呢? 虽然半年也不能算是小别。 但是想睡觉难道还是她的错吗?合着一年过去,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女流氓呗? 临江翻了个身,瞪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雁时问她问题的样子。 这么一折腾,她也不太睡得着了,但也不愿意起来,就这么瞪眼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了饭,通过对话符去给灵界上了课,下午又去灵脉修炼。 除此之外,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连着几天,所有人看到临江都无比正常,但是又都莫名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对。 过了五天,孤玉终于在她布置完作业之后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心情不好?” 她最近上课都是在山云殿,孤玉他们偏要觉得在旁边听一听效果更好,于是便一同聚在山云殿。 “挺好啊。”临江莫名其妙地道。 孤玉还想问什么,却见雁时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临江只是瞥了他一眼,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孤玉这还能不明白吗? 他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天下喜欢雁时的人海了去了,临江曾经不也对雁时唯听是从,怎么现在动不动就生气了呢? 但他也不敢问,只是道:“师祖是有什么事情吗?” 雁时点头,示意他同自己出来。 等到他们离开了山云殿,临江也跟着出去,却是直接回了秋白宫。 等到晚上,临江躺在灵池旁边吹风,裙子掀起来,将小腿和脚泡在池子里。 七月流火的日子,有些微凉,夜里的风刮过来,更加清爽,临江也不觉得冷,仰头看着满天繁星。 雁时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灵池没有栏杆的地方躺着的身影。 穿着一件绣金丝纹路的纱质薄衫,里面是浅青色的连体长裙,是临江自己做的。 裙子被她掀到了膝盖,衣服上的金丝和水光一起在凉风和明月下闪烁,光点落在她光洁的小腿和膝盖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脚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临江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团扇,遮住了她的脸。 雁时纠结了一会儿,弯腰将她手上的扇子拿开,随即便对上了临江晶亮的双眼。 即便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双眼时那样,安静,淡漠。 良久,临江忽地挑眉笑了,看着雁时道:“你输了。” 雁时不解。 临江拉着他的手腕借力坐起来,将双脚从冰凉的池水里撤出来,赤脚站在地上,看向雁时的眸子弯而清澈透亮,拉着他往屋子里去。 雁时无言地跟着她,看着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一排脚印,等到了殿内,临江将雁时按到床边凑近了他道:“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雁时不说话,只看着她等她回答。 临江轻笑着贴近了他的唇,歪头看着他道:“师尊,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喜欢我。” 所以他才会因为未得到相同的感情而生气。 所以他才会率先接近临江,哪怕知道她也许还在生气。 雁时闻言却压下眉头,问道:“所以呢?” 临江在他唇上碰了碰,随后道:“没什么,我很开心,但是师尊,你是神,我是人,人就是自私的,有欲望的,有本能的,有肉体的,爱和身体是分不开的。 “我喜欢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想要和你……”临江抿了抿唇没说出口,仰头揽着雁时转而道,“那不代表我只喜欢你的身体,你的脸,那是喜欢的蔓延而不是喜欢本身。” 雁时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沉默不语,直到临江再次吻他,他才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些许,随后握紧了拳头问道:“有一天,你可能就会不喜欢了。” 临江眨了眨眼睛,猛地用力将雁时压倒身下,盯着他道:“当我这一刻,告诉你我永远喜欢你的时候,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喜欢你的一切这件事情,此生不悔。” 雁时目光闪烁,过了一会儿,伸手扣住临江的腰抬头吻上她。 —————————— 第二天临江上课的时候慵懒得像是刚睡醒的小猫,虽然众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在这说明她不会折磨他们了。 上完课临江瘫在椅子上跑神,青壶看着她的样子,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什么情绪都是一阵一阵呢?” 临江“呵”了一声,道:“因为男人心,海底针。” 孤玉不乐意地抬头道:“明明是女人心吧?” “我说是男人就是男人,”临江不满地道,“看到了吗?女人心,非常坦荡。” “……”孤玉说不出话来,恨恨地咬了咬笔杆。 临江托着下巴,忽地道:“对了,之前师尊不是同你商量封天阵的事情吗?你们两个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提到这个事情,孤玉也有些烦躁地道,“我跟昊乾,派人在封天阵转了好几圈了,那个阵法,好像真是从天而降的,就凭现在的灵界,怕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临江微微坐直了,担忧地道:“九重天能够让邯山国瞬间消失,那某一天,也有能力对灵界做同样的事情,我们得在那之前,强大起来。” “但那可是九重天,”孤玉不怎么乐观,“连师祖都没办法,我们这群人,真的能行吗?”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临江的目光难得的坚毅,她沉声道,“不能让九重天这样下去。” 二百零九 开放学习 在她看来,九重天更像是一个类似于封建社会中的朝廷,他们拥有权力和实力,可以对控制下的地方为所欲为。 所有人的性命都取决于他们的一念之间。 生是他们的宽容,死是他们的游戏。 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提线木偶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临江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不自由。 她可以接受死亡,可以接受世界毁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生死都在他人的控制之下。 “那你觉得,我们还能怎么做呢?”孤玉无奈地问道。 “继续开放,”临江点了点桌子,忽地看向孤玉,勾唇笑道,“你要不要试着过一下当老师的瘾?” “啊?” “邯山国和整个天洲大陆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修炼资源,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的,不开放,就意味着固步自封,灵界不能这样。” 临江的大脑飞速运转,不停地道:“你,昊乾,还有灵界所有人,都可以开班授课,让灵界之人选择适合自己的课程来听,修炼也未必要按照地区进去门派,可以互相输送合适的人,因材施教……” 临江一连串说了一堆,孤玉连忙止住她,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我都懂,但问题是,灵界其他人会愿意吗?现在的灵界,在互相分享资源和信息的上面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要继续加强吗?各门派都有自己的绝学,他们未必愿意广而授之。” 临江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她躺回到椅子上,懒懒地道:“那就将邯山国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耸了耸肩道:“九重天如果真的对灵界动手了,反正我能活。” “……” 她这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但孤玉也完全理解。 邯山国的事情或许其他人会有怀疑,但他绝不会不相信雁时,也绝不会不相信雁时和临江的推断。 就像无忧真人曾经说的那样,九重天如果都是像雁时那样的君子,又怎么会容忍天启为祸灵界这么多年? 原本他们还觉得,他们有互联符,对话符,他们已经非常厉害了,但是邯山国的遭遇,毫无疑问是给他们的当头一棒。 临江出去了,孤玉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捏着下巴,脸色少有的严肃,迟疑了一会儿后,掏出一个对话符,又停了一会儿,直接出门离开云珩,朝着断天山去了。 临江回了秋白宫,雁时正在指点萧衒和方胥对招,云鹿在他旁边看书,是临江给她画的小人画。 她过去,弯腰在雁时唇边碰了一下,起身进了大殿。 她着实是有些累了,躺到床上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候,却是被一道惊雷吓醒的。 临江坐起来喘了口气,起身走到外面,只见雁时正站在灵池边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她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雁时摇了摇头:“只是变天了。” 现在是夏季末,正是多阵雨的时候,天气变化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对于远在断天山聚在一起的孤玉等人,这变天却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秦玄峰敲着桌子,嗤笑道:“别说九重天出手了,就是这么一场大雨,你们拦得住吗?” 原本还持着反对意见的一些人闻言不说话了,昊乾作为一个开放派,几乎完全支持临江的任何看法。 对于授课等事情更是没有任何意见,他迫切地想要看到一个更加强大的灵界。 李长风坐在席间,看着众人都安静下来,才问道:“天道,可以打破吗?” “什么?”众人看向他。 李长风不解:“为什么你们只想着抵御灾难,却不试图主动出手?” “为什么……”无忧真人有些惊骇,“当然是因为,灵界不够强大啊。” “可进入九重天,控制天道,也不需要整个灵界吧?有一个人足够强不就是行了吗?”风离也开口道。 完全没有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 孤玉张了张嘴,李长风索性挑开了问道:“雁时为什么不试一试?” 孤玉恍然,摇了摇头:“师祖以前就试过,其结果不就是和天启一同滞留灵界了吗,仅凭师祖一个人,也无法对抗整个九重天的。” 李长风懂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昊乾做了总结道:“我们先整理一下可以讲学的人的名单,还有关于各自门派中想要去其他门派学习的弟子,可以试行一下,具体的以后再做调整。” 开放学习的计划在灵界瞬间掀起狂潮,当互联符出现的时候,大家觉得这已经很好了,上面有很多修行之道可以学习,还能了解世界各地发生的事情。 等他们习惯了这样的好处,怎么也想不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那可是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和长老亲自讲学,只有其中一个愿意讲讲,就够他们开心的了,现在竟然是他们可以在几个门派,几个强者之间随便挑选。 方法也很简单,他们只需要去到互联符正确的页面,将每个讲学之人对应的对话符自己画出来,或者让别人帮忙画出来,就可以直接听课。 想听谁的听谁的,还不收钱! 各个门派中的弟子又惊又喜,但是刚开始也免不了尴尬和畏缩,直到萧衒做代表站出来,提出想去青峰派,众人才确定了这事情的真实性。 云珩师祖雁时的首徒都不介意去其他门派,他们还拘泥于一个门派所属做什么呢,只要他们的心还在这里不就好了? 但是这还不够,临江很清楚,这世界不只有修士,还有普通人。 他们既不清楚这世界上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足够的保护自己的能力。 临江曾经说过,要让普通人也能保护自己,这绝不能是一句空话。 普通人虽然没有灵力,但是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触发符咒啊,比如灵石。 在和孤玉商讨了好几天之后,一个新的方案在灵界退出:凡修士每教会三十名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使用对话符和基础保护符,可到云珩获得跃云灵脉一个月闭关机会。 二百一十 花开堪折直须折 当然,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都由临江提供,就算临江还没富到花钱不眨眼,但她还有一个金主啊。 就算把灵界买了,雁时的钱也不过是掉层皮。 除了推广各种符咒,还要进行基建,也就是临时避难场所,这些就由孤玉和昊乾去寻找擅长这方面事情的能手了。 忙了一段,很快到了深秋,这天众人正在临江的小院子里面涮肉吃,门口跑进来一个人道:“白虞师妹在吗?有人找你,白睿带过来的。” 白虞放下了筷子,刚要起身,一道身影已经冲了进来激动地喊道:“白姐姐!” 进来的是一个约摸十四五的小姑娘,穿着蓝色短衫裙子,头发草草地扎起来,若不是脸已经有了圆润柔和之感,只怕会被认作男子。 白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歆儿?你长高了呀!” 杨歆儿刚要欢快地扑过去,在看到临江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指着她大声道:“是你!” 临江茫然:“我们见过?” “你,你……”杨歆儿小脸涨得通红,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临江支着下巴看她,脑子里不断回忆:这个小丫头和白虞认识,应该是阳城的,那在阳城的时候,她得罪过的人…… 她忽地反应过来了,直起来身子掏出来一个东西在杨歆儿面前亮出来,笑着道:“这是你的?” “对!你,你偷我东西!”杨歆儿气得跺脚,上前就要抢过来。 但是她那里是临江的对手,临江刷地把那个淡紫色的荷包收了起来,挑眉道:“我偷你东西,那是因为你先偷我的东西啊。” “那是因为你们要让白姐姐嫁给别人!”杨歆儿更生气了。 “那你怎么不去偷白老爷呢?”临江不服气地道。 杨歆儿说不过她,气呼呼地去找白虞,委屈地唤道:“白姐姐!” 白虞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将杨歆儿拉过来道:“不管怎么说,你答应过我不在偷东西的,你食言了。” “我……” “但是临江也偷了你的东西,而且还自己留了一年,所以,你们扯平了,临江是姐姐的朋友,所以你不能再对她生气了,可以吗?” 杨歆儿又噘着嘴道:“她不还我!” 白虞看向临江,后者不情不愿地掏出来那个荷包,道:“行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你就是了,我们扯平了啊。” 杨歆儿下巴把荷包拿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后挂到腰上,哼了一声道:“好吧,那我也不生气了。” 临江被她逗笑,给她拿了一副碗筷道:“穿这么薄,吃点肉暖和暖和吧。” 杨歆儿看向白虞,后者又给她拿了个凳子让她坐下,她这才对着碗里临江夹的肉吃了起来。 白虞一边看她吃一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嗯?” “我想你了嘛,”杨歆儿把肉咽了下去,又扭头看着白虞道,“翊哥哥也想你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和翊哥哥成婚啊?” 正在喝酒的萧衒一口酒呛到喉咙里,辣得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白虞刚想解释,却见临江对她摇了摇头。 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杨歆儿的头无奈地道:“小丫头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你翊哥哥要是想我,不会自己过来找我吗?” 杨歆儿非常不服气:“翊哥哥真的很想你,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就是不好意思找你而已!” “你翊哥哥称霸阳城,还会不好意思?” “越喜欢,越不好意思!”杨歆儿非常自信地道。 临江愣了一下,连忙道:“小丫头不懂别瞎说啊,谁规定的越喜欢越不好意思,越喜欢越珍惜,越大胆才行,你把你翊哥哥喊过来,我教教他怎么追姑娘。” 萧衒瞪着临江,后者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还问道:“要不然我去开班吧,这东西感觉比符咒受欢迎。” “也不对,”临江又自我否定了,“再好的技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啧,男人懂个什么。” 在座的几个男的也不知道她在说谁,纷纷低头喝酒。 吃完饭白虞带着杨歆儿出去玩了,临江坐在屋檐下吃水果,看着在她旁边倚着栏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的一脸不爽的萧衒,终于肯理理他,笑着道:“怎么,你急了?” 萧衒撇了她一眼随手在旁边拽了多花,冷声道:“我急什么?” 临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男的吧,非要等到竞争者上门了,才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是说你和方胥待久了,被传染了?” “……”萧衒无话可说,一下下拽着那朵花的花瓣。 “你要是继续憋着,就等着在喜宴现场上给新郎敬酒吧,以同门派师兄的名义。” 临江啃掉最后一口果子,起身出了院子。 萧衒看着她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拽得七零八落的花朵,有些烦躁地将其扔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又默默把弄了捧土把花埋上了。 不是萧衒葬花伤离别,是云鹿看到了会生气。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 杨歆儿在云珩待了几天就回去了,期间临江也终于了解到了那个杨歆儿一直挂在嘴上的翊哥哥到底是何许人。 可以说是阳城少年帮帮主的人物,至于他和白虞,那就是校霸和学霸,混混和不卑不亢大小姐的邂逅和偶遇,两个人认识已经有近十年了。 若是两情相悦,也算是水到渠成。 只可惜,中间插进来一个萧衒,临江虽说是看不惯萧衒对感情的一窍不通和自我态度,但无论如何自然是站在他那一边了。 这边白虞和萧衒的事情还没结束,钱宁就同一个表示过很喜欢她的师兄出任务去了。 面前是两个阴郁又无可奈何的男人,临江坐在门口嗑瓜子,还不忘记冷嘲热讽:“人吧,就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方胥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临江把瓜子皮扔了,拍了拍手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二百一十一 神兽 一年复一年,很快又到了年底。 只不过今年年底为了庆祝这一年灵界的平安和进步,不少门派都在自己的地界办了宴会,邀请各门各路的修士前去参加。 昊乾年后在灵都办了一场,邀请了各大门派的人,规模就和上次他的“诞辰”差不多。 除夕当晚,众人照旧是聚集到了临江的院子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雁时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灿烂的烟花和欢闹的众人,眼中带着他已经都察觉不到的温柔笑意。 等到夜深了,雁时回了秋白宫。 临江身上带着酒气贴近了他,无比熟练地趴在他身上同他亲吻,身上的酒气化作淡淡的情丝万缕将二人萦绕其中。 亲够了,临江呼了口气道:“我去年怎么说的来着。” 她思考了一会儿,搂着雁时的脖子,好似清醒了一半盯着他道:“雁时,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是雁时,不是师尊。 “会的。” 雁时将她抱起来走入大殿,倾身将临江压在身下,温柔地去吻她的唇。 他绝不是一个热衷于此事的人,但是他又莫名理解了临江所说的人性。 他希望他们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是这样的感情,而不是什么师徒,同门。 ———————————— 初一到初五众人歇了几天,初七的时候接到了昊乾的对话符通知,将聚会的日子订到了初十。 孤玉搓着下巴,对着对话符道:“你上次都给我整出来阴影了,这次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吧?” 昊乾回复得很简单:“滚,爱来不来。” 临江在旁边听着,点了点头:“嗑到了。” “啊?你磕到下巴了?”孤玉不解。 明白其中意义的青壶捂着嘴眉眼弯弯,笑着道:“我也有点。” 临江“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叹气道:“世风日下啊,想不到这地方的人的本质,竟然也是嗑cp。” 虽说他们对互联符上的内容有加以约束,但毕竟不能过度限制别人的自由,因此上面还是有不少与修炼无关的东西的。 什么选美啦,门派传奇啦,历史故事啦,五花八门,而最近不知道应了什么运而生的,正是灵界人物大乱炖。 孤玉自然是不知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意味深长,装神弄鬼的样子,皱紧了眉头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啊?” 青壶清了清嗓子,问道:“掌门,有没有试过,在互联符上,搜一下你自己?” 孤玉将信将疑地打开自己的互联符,空气安静了半刻钟,山云殿内爆发出孤玉的叫喊声:“这都是什么啊!这个叫不吃药的人是谁!” 昊乾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见面,孤玉看他的眼神非常复杂,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他欠了这个人八百万没还,还给了他一箱假钱。 只是两个人闹腾惯了,他也不急着问,站在门口的地方欢迎大家。 再之后发现,怎么现场不少人互相之间都表现得有些欲言又止的。 临江拉着雁时的手进去,笑着同昊乾打招呼:“昊乾掌门新年快乐!” 昊乾连忙应下来,带她和雁时进了灵阁大宅更深处的大殿内。 不出意外,这次给他们准备食物的依旧是长仙谷,只是这次不需要什么神秘感,南宫茗味早就在大殿中忙来忙去了。 坐下来之后,临江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放下来茶壶,忽地听到外面一道雷声乍起,气势之恢宏,声音之洪然,就好像是正落到他们头顶的屋顶上一样。 临江的脸色有些严峻起来,看着外面的天空道:“正月雷声发,大旱一百八。” 虽说多少有些迷信的意味在里面,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预兆。 其他人自然也不觉得,孤玉仰着头道:“我怎么觉得这张是冲我们来的呢?” “我怎么又想闭关了呢?”林长舜砸吧着嘴道。 孤玉愣了一下,立刻道:“不准!你给我待在灵界当吉祥物!” 这样一来,众人的情绪总算是好了一些。 雷声过后,也并没有发生其他的什么事情,虽然这让这道雷声显得很怪异了。 这一次宴会可以说是酒足饭饱,宾至如归。 对于众人来说,光是安全没有出任何事情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们开心的了。 吃到最后要散场的时候,门口的几个弟子莫名都开始看天空。 坐得比较靠外的人带着醉意问道:“小道友?看什么呢?” 门口的人回过神来,慌张地跑进来,面对着几十个强者有些紧张而不确定地道:“天上,好像有神兽。” “神兽?”昊乾下意识地道,“是泅天吗?” 灵界现存的神兽,好像也就只有他一个吧? 来人摇了摇头:“不,不是蛟龙。” 有的人心急,率先出去看了,大呼:“当真有神兽!那是什么?白虎,还有凤凰吗?” 临江看向雁时,后者的目光有些阴沉,她立刻料定,这也许和九重天有些关系。 众人都挤到了门口的空地,有的人干脆站到了屋顶上,震惊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不同于灵都的阴天,远处天光四散,山水同辉,彩云之间,神光离合,下有一鸟一兽。 二者的身躯粗粗看去,几乎抵得上一条山脉,凤凰背上尽是金光,双翅长羽,如垂天之云,白虎同体银纹,双目泛金,行走天边,似是傲然地在巡逻自己的领地。 这样的神之形象大约持续了半柱香,才终于缓缓隐入云层。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九重天的使者误入灵界,有人说这是大吉之象。 等到稍微安静了,雁时冷漠地道:“就是它们,顷刻间使邯山国化为乌有。”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看向雁时,后者穿着一袭白衣立在屋檐下的台阶之前,衣袂翩跹,同样恍若神明,但是他们都非常明白,这个神明,选择同他们站在一起,是他们的幸运。 “那两个神兽,摧毁了邯山国?”孤玉茫然。 “不是摧毁,是使那个地方,彻底消失,”雁时的目光更加冷肃,强调道,“一个人,一片树叶,一滴水都不会留下。” 二百一十二 借酒消愁 刚刚还觉得神兽降临是祥瑞的人瞬间醒了酒,脸都白了几分,什么神兽,那两个其实是魔兽吧? 昊乾走近了些问道:“仙尊,它们来灵界的目的,不会是要对灵界做出同样的事情吧?” “暂时不会,”雁时摇了摇头,叹气道,“天洲大陆还存在,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动灵界,但是……” “但是即便是与我们遥遥不相望的天洲大陆,上面的人,也依旧是人。”孤玉替他将他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他们灵界想要活下去,天洲大陆难道就想要迎接灾难吗? 雁时同临江回来之后,曾回过天洲大陆一次,见了杜裴等人道平安,也询问了是否愿意搬到灵界来,被拒绝了。 雁时没有强求,人总归是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根的,这是天下人共有的感情。 后来忙了起来,也没再回去看过,现在看来,还是要想想办法。 临江站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等到远处的天空也变得阴暗了,她才皱紧了眉头道:“它们到底为什么过来灵界呢?” 她可不相信他们只是下来溜达一圈,更别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溜达,只是单纯地出现在天边,随便地欣赏了一番景色罢了。 傅言闻言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忽地道:“他们刚刚出现的地方,下面是永生之地吧?” 永生之地,正是曾经的遗弃之地,生机回归之后,为求得一个幸运,孤玉做主改名为“永生之地”,是生机延续,永不衰微之意。 永生之地,可以算是他们对九重天于灵界留下的压迫,做出的第一个反抗。 这片地方的复苏,意味着灵界已经决心脱离九重天的钳制,除非九重天再次亲自出手。 傅言这话一说,众人大多也摸到了一点苗头,遗弃之地生机焕发,九幽之地并入灵界,人妖魔三族共享灵界,这些事情,终究是惊动了九重天。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有人慌张地问道,“九重天的神仙,若是真的下来了,我们能赢吗?” “不能赢,也未必会输,”雁时开口道,“九重天终究是建立在灵界之上的,毁了灵界,他们也无以生存。” 临江咬着手指,陷入沉思,眼下的情况好像陷入了死局,好像灵界唯一可以存活的办法便是赢过九重天。 但是她总觉得这有哪里不太对。 虽然没和九重天打过照面但是光凭听的还有天启也察觉得到,九重天上的神仙只要超过是个,毁灭灵界就是打个响指一样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临江不认为他们能赢,但他们就只有输,死亡,毁灭,血流成河这一种结局可以走吗? 临江正思考着,众人被现实这么打击,在昊乾的招呼下往殿内去了。 雁时去拉临江,却见后者正一手搭在另一只胳膊的肘处,专心致志地啃着那只手的拇指,目光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弯了弯眉眼,无奈地将她的手拽出来,道:“别咬了。” “哎?”临江的思路猛地被打断了,不满地瞪向旁边的人,后者却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走。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大家也没有吃喝玩乐的兴趣了,倒是开始借酒消愁了,弄得昊乾哭笑不得。 临江挑着桌上的果子吃,一边吃一边看这群人耍酒疯,无奈地摇了摇头:“举杯消愁愁更愁。” 萧衒听不得她文绉绉,给她倒了杯酒问道:“那你喝不喝?” 临江接过来,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把这一顿吃得好像是最后的晚餐一样悲伤好吗?” “由他们去吧,发泄一下也是好的。”雁时道。 反正这群人因为修为原因也很难喝醉,今天能有醉意,还是托了长仙谷的福。 临江耸了耸肩,将杯中的酒饮尽。 这一场“悲喜交加”的宴会闹腾到了天色昏沉才结束。 临江似乎是体质原因,酒量向来一般,见她有了醉意,雁时便带她先回安排好的住处了。 至于萧衒和方胥,他们总不会出什么事的。 回到住处,雁时将临江放到床上,刚要起身,却被后者拉住了衣袖,索性将外衫脱了盖到她身上,自己坐到了桌边。 正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之事,却忽地听到临江开始哼歌。 他屏息凝神,安静了一会儿后,临江的声音终于清晰可闻起来。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 雁时不明所以地皱起来眉头,无奈地笑了笑,这唱的是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是看她的样子也不是完全没被今天的事情影响啊。 犹豫了一会儿,他起身到临江身边躺下,将后者揽到怀里,试图给她一些安全感。 临江也很配合地安静下来,在他胸口蹭了蹭之后睡着了。 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是捂着额头起床的,也不知道自己睡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旁边睡得是什么人,沈轩安排的大宅院里面时不时就响起来惊恐的呼喊和叫声。 临江被吵醒以后也有些茫然地坐了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后起身换了个衣服出门。 一出去就看到院子里两个眼熟但不认识的修士在追逐,也不知道是谁得罪谁了。 再一抬头,傅言手持长剑,站在墙头目光凛然地瞪着有些狼狈逃窜的孤玉骂道:“你跑什么!给我过来!” 孤玉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有没有在转,一边跑一边道:“你发什么疯啊?” 所到之处,混乱得不像是灵界佼佼者聚集地,像猴山。 临江叹为观止,转了一圈回到院子的时候,雁时坐在桌边对她道:“过来吃饭吧。” 临江凑过去,想了想后问道:“我昨天,没干什么事吧?” “……” 雁时挑眉看向她:“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临江捏着下巴把雁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道,“该做都做过了,我再流氓,也干不出来更过分的事情了吧?” “你……”雁时倒茶的手一僵,抬头看向临江,喉结上下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这方面,他真是永远赢不过临江,也永远猜不到她会说出来什么大胆的话。 二百一十三 逃避可耻但有用 雁时带着一些不开心把杯中的茶水喝了,放下来杯子呼了口气。 临江看他的样子,猜测自己应该是没干什么,凑过去讨好地亲了亲他才坐下吃东西。 雁时无言地别过头去看着外面闹腾的人群。 昨天该喝酒也喝了,该消愁也消了,该闹腾的也闹腾了,灵界没在堕落的快乐中毁灭,意味着他们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寻找解救的办法。 昊乾先是找了孤玉,初曦,傅言,雁时还有临江等人开了个小会,在清楚了如今的情形之后,几个人都垂头丧气地垮了下来。 这就是死局啊,除非他们能强过九重天,要不然接下来活着的每一天就要活在随时可以被毁灭的阴影下啊! “要不然我们顺其自然吧,死了算了。”傅言大大咧咧地躺倒在椅子上,烦躁地道。 “要用我的死能换灵界平安,那我也愿意。”初曦的思想觉悟更高一点,但一向优雅的她此时也垮着上身,托着下巴支撑自己,懒懒地道。 “要我说,别逃避了,我们干脆就按部就班,真有那一天了,拼他个鱼死网破嘛。”秦玄峰不爽地道。 “确实,逃避可耻。”昊乾意在怼一怼孤玉。 旁边的临江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啊?”在座的诸位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就连雁时也有些不解地看向临江。 临江却很激动,抬手拉着雁时就往外跑,只给众人留下一句:“回头再和你们解释!” 走得远了,临江停了下来,雁时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临江略带激动地道:“空间啊空间啊!” 雁时眉头微皱,忽地明白过来了道:“你是说,之前天劫将我们送去的那个空间?” “你不是说那个空间有待扩展,而且不知限度吗?那我们试试嘛,造不出一个灵界,造一个邯山国还是可以的吧?”临江说道。 他们两个自然有去过那个空间,白茫茫的空间没头没尾,临江试着带过去一些动物,植物什么的,倒也都能够活下去。 后来越了解越发现,这个空间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可以由他们两个控制的。 空间位置,日升月落,重力浮力,光和声音就像是,这片虚无世界的法则尚且只有一个模板而临江和雁时,则是可以将内容填进模板的人。 虽说法则由他们两个决定,但整个世界同时又处于更上一层的法则之中,即便是临江和雁时,也不能随意破坏既定的规则。 他们几个折腾了几次之后,那个空间已经变成了没有有机物的正常世界了。 如果他们能够将整个灵界搬进去,那不就可以完全摆脱九重天的控制了吗? 雁时明白临江的想法,但是这实在是一个有够疯狂的想法,整个灵界,岂会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即便是退一万步,他们只带走这里的人,带走足够生活的食物,水,土壤,那也是难以估计的数量,岂是说能搬走就能搬走的。 “嗯,我们可以不用搬的方法啊,”临江掰着手指道,“具体方法,还是要想想的。” “难道真的寄希望于赢过九重天吗?” 雁时自然不会认为临江的想法一无是处,只不过想要实施确实要想想办法。 他叹了口气道:“那就试试吧,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一些。” 都已经是生死存亡的问题了,临江的干劲自然是大得很,两人也没有立刻回云珩,临江先去找了婳笙,商量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雁时则去了另一个空间,检查那里的法则是否适合搬进去一个世界。 什么样的符咒,能将整个灵界包裹起来,然后送到另一个世界呢? 说实话临江完全不认为会有那种符咒的存在,只是婳笙也算是目前他们能找到的最有资历的人了,玄鸿和明竹自从上次消失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婳笙听说了临江这个计划,震惊得沉默了好久才呆呆地道:“临,临江丫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得多啊。” “您先告诉我,有没有可能性?”临江道。 婳笙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道:“单从理论上来说,自然是有可能的,只是……” 临江知道她想说什么,无奈地补充道:“只是操作上来看,却又是几乎不可能的吧。” 婳笙点了点头道:“你要知道,你想要搬走的可不只是灵界的人,物,山水,还有包括灵界的部分法则,比如冥界。 “可以说,你要做到将这些带走之后,这个世界除了九重天,什么也不剩下,就像是你和雁时刚发现的那个空间一样。” “是的,”临江并不否认,“事实上,这件事情可行性的根本在于,整个灵界是一个可以于九重天之外独立存在完整的系统,但这也意味着,这个系统很可能缺一不可。” “要不然,你先试着搬过去一个小地方试试?”婳笙提议道。 “但那可能会被九重天察觉。”临江摇头否决。 “也是。” 两个人陷入无尽的沉默和思考。 临江回到云珩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她和婳笙不停地琢磨计划,又一一否决,要不是他们还有时间可以挣扎,恐怕临江早就崩溃了。 秋白宫里,好几天没见临江的云鹿显得非常激动,粘着她不愿意松开,临江便留在小院子里陪他们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去了山云殿,孤玉为了安抚人心,还是将她拉开继续上课。 讲完课,孤玉追问那个“逃避可耻但有用”是什么意思,临江想着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把昊乾等人拉了个小群,通过对话符问道:“你们,知道诺亚方舟吗?” “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在世界毁灭的时候,上天选择了一个善良正直的男人,提前告诉了他这件事,然后在世界末日之前,这个人造出来一个巨大的船,带走了他的家人和一些动物,在洪水中活了下来。那个船,就叫做诺亚方舟。” 众人听完,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初曦才不解地问道:“你是要我们,想办法逃离灵界?” 二百一十四 大旱 临江这才觉得这个例子似乎不太妥当,挠了挠头,她叹气道:“也是,也不是,具体怎么说呢……” 她正纠结的时候,昊乾忽地开口道:“你可以不用和我们解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就是了。” 临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没反应过来。 孤玉觉得昊乾都这么说了,自己作为自家人当然不能落后,也连忙道:“对,反正大家现在都是在寻找出路,只要你觉得有尝试的价值,放手去做就是了。” 临江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道:“就算是离开灵界,去往另一个地方?” 青壶甚至没有去想临江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笑着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临江垂眸笑了笑,搓着手上的符纸,轻声道:“真的很感谢你们,让灵界成为我的第二个家乡。” 如果没有面前这些人,没有雁时,没有萧衒,甚至没有姒华,她都会在当初有机会离开这里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赌一把,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把这里的一切当做一场梦忘掉。 而正是因为有他们,给她构建了比曾经更温暖,更鲜活的生活,她才愿意留下来。 生死无悔。 一眨眼几个月过去了,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临江当初在宴会让随口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正月春雷发,大旱一百八。” 过完年直到五月份,整个灵界竟然真的没有再下过一滴雨,倒是天洲大陆那边一如既往地风调雨顺。 农业是天下之本,而大旱大涝,从来都是破坏力排在前几的天灾。 庄稼浇不上水,原本应当碧绿的农田处处枯燥如干草。 水的问题倒是可以解决,孤玉他们很快安排了人想尽办法将水从各个河流输送到田地里去但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有没有遗漏,更无法保证,灵界内的河流湖泊到底能撑多久。 这会是九重天控制的吗? 还是说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灵界就是到了旱灾的时候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县,一个省的旱灾临江倒是听说过,可整个灵界并不比中国小,怎么会所有地方都没有一滴雨呢? 天已经热了起来,临江坐在屋檐上,遮着阳光去看远方,远处的山头好像都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如果一直没有水,整个灵界的食物,恐怕撑不过三年。 就算是去天洲大陆借粮食,也没办法供养上吧,毕竟灵界可比天洲大陆大上不少呢。 天洲大陆? 临江眨了眨眼睛,忽地站了起来,往前跑了两步从屋檐上跳下来,转了一圈没找到雁时,自己闭了闭眼睛,身影在原地消失。 再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去到了她和雁时共有的空间,里面有之前试着带进来的一个花坛,一只兔子正在上面蹦跶。 临江过去摸了一把,又消失了,去到了天洲大陆。 雁时曾带她来认识过海灵族的人,她在海灵族附近设下了一个标记点,可以让她离开空间的时候出现在那片地方的附近。 她没办法像雁时一样直接越过封天阵,却可以通过那个空间转到这里来。 这次出现的时候,杜裴正躺在不远处的岩石下休息,看到她突然地出现,吓得猛地坐了起来,呆呆地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临江跑过去道:“过来折腾点东西。” “折腾?”杜裴觉得她这个说法不是很吉利。 “你们这,有地方涝灾吗?”临江弯腰道,“就是一直下雨的那种。” “呃,”杜裴挠了挠头,拍手道,“海上!” “海上?”临江扭头去看身后的海面,天朗气清,一片温柔,没看到下雨的样子啊。 “不是这里,”杜裴指着一个方向道,“爷爷说,有人得罪了神明,神明就夺走了他们的雨水,宁可送到海上,也不给他们。” “……” 临江无言以对,皱了皱鼻尖道:“你爷爷真聪明,是预言家吧?” “啊?”杜裴没动。 “在那个方向是吧?”临江确认了一遍。 “对。”杜裴点头,话音刚落就见临江坐上一个毯子朝着那边飞去。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远去,有些纠结那个东西他能不能买一个。 临江顺着刚刚指的方向飞过去,果然很快见到一片降雨区,乌云蔽日,雨幕之下,可见度都低了下来,几乎看不到尽头, 临江驾驭着毯子绕着转了半圈,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玩意儿,能搬走吗?”她坐在雨幕前,有些纠结地揉着眉心。 第一个问题,把这个带回灵界,九重天会不会发觉? 第二个问题,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要怎么带走啊? 不过反正要打起来了,发觉不发觉也不是很重要了吧? 如果这事情不是九重天做的,那她就算把这雨水带回去,也不过是自救,他们不会在乎的吧。 如果这事情是九重天做的,那就更好了,双方互相坦诚对对方的讨厌和针对,都已经得罪完了,还需要害怕账本上再多一笔吗? 那么最大的问题来了,怎么带回去呢? 就算带回去了,也还有第三个问题,这么密集的一片雨,就算带回去了,能顾及多少地方呢? 雁时这边试着给云珩附近凝了些雨水,回去以后就找不到临江了。 问了几个人也没人见到,通过对话符也没找到,去了地球,也就是临江给他们两个共有空间起的名字里面找了找,依然没有遇到。 直到天色转暗,晚霞满天的时候,整个灵界忽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数个空间裂缝在天空之上出现,裂缝渐渐扩大,几乎能够吞下一个山头。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都已经做好了御敌准备的时候,有雨水从里面落了下来。 先是哗啦啦地垂直往下落,紧接着雨幕变得凌乱起来,被飓风席卷带去了四面八方。 这样的情形几乎在灵界的每个地方都可以看到。 人们无暇顾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神明显灵,给他们送雨水来了。 各家各户纷纷拿出来各种器皿去接水,虽则干旱还没有进行到最恐怖的时候,但是谁愿意去经历痛苦呢? 二百一十五 灵界之变化 另一边,临江脸色苍白地倒在毯子上,她皱了皱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在一个踉跄之后意识昏沉地向下坠去。 并非她情愿豁出性命去做这件事,只是当她引动阵法的时候,所耗费的精力就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在雁时怀里,两个人坐在一片沙滩上,头顶是茫茫星空。 喉咙里还残留着呛水的感觉,痒痒的,她忍不住咳了一声。 雁时低头去看她,问道:“难受吗?” 临江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有点累。” 精神力和灵力都耗尽了,能不累吗? 雁时想责备她,但看她乖巧可怜地依偎着自己的样子,又心软下来,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不喊我一起?” “当时不是没找到你嘛,我又想试一试。”临江随口解释了一下,在他肩头蹭了蹭,“以后不会了。” 雁时没应声,却听到临江忽地道了一句:“你身上怎么有其他女生的香味?” 雁时的眉毛跳了跳,会有吗? 他身上根本留不住其他味道才对啊? 临江低头笑了:“逗你的。下次找个别的理由。” “什么理由?” “只要我先生气,你就没空跟我生气了啊。”临江说得理直气壮。 “……” 雁时失笑,在她脸上掐了一把,道:“下次要喊我一起。” “放心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雁时问道。 临江指了指半空,简单地描述了一些:“用几个空间符接住雨水传到灵界,再扔几个风符就好了。” 说得虽然简单,但是如此巨大的规模,哪怕她接住了各种空间宝物,灵力符咒,也还是精疲力竭。 “而且灵界的那几个空间裂缝,还可以移动哦,我棒不棒?”临江很开心地道。 “嗯,很聪明。”雁时点头。 孤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折磨了他们几个月的干旱问题,竟然是通过这种方式解决的。 什么叫风调雨顺的最高境界,就是这风是随时就有的,雨也是你想怎么放怎么放。 这谁能想得到,孤玉和昊乾紧急派“土木工程”修士在各个山头挖了几个水库出来,田地不需要担心的时候,就一个个开始蓄水。 众人看向临江的目光更加敬畏了。 这是四品修士吗?这是神吧! “人定胜天。”临江这么和他们说。 相比这些,临江更好奇九重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将雨水聚集到一处的,总不能是他们预判了云的走向,所以可以随时将可以成雨的云拉走了吧? 雁时如今已经身负地球天道,自然无法得知灵界天道的变化,但是按照他的猜测,九重天应该是更改了某种法则,使得雨水的形成方式变了。 哪怕临江早已经抛弃了唯物主义,此时还是觉得无比震惊。 毕竟她一直学到内容就是规律是只能被利用,而不能被更改的。 但是想来这世界连时间加速都能做到,控制一点雨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等到这一年下半年的时候,整个灵界,包括无修为的百姓在内,基本都已经被普及掌握了各种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方便的符咒。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对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很是抗拒,甚至有人觉得这是仙人使用的东西,他们怎么可以用呢? 但是后来随着普及推广和宣传,他们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些东西的便利之处。 相隔万里而能畅聊的对话符,无需烛火而可发亮的灯符,不用生出翅膀却可飞行的飞行符,虽说这个比较危险,临江没允许大面积售卖。 还有那个可以学习,看有趣之事,同人讨论聊天的互联符。 毫无疑问,灵界完全变了,那个临江曾经说过得,无强力而可御强力,能使弱者与强者并肩的大同世界,正在一步步构成。 孤玉处理完一批有问题的互联符,顺便去正好在灵都的昊乾和初曦吃饭,点菜的时候只见小二手里拿了个对话符就将他们的点的东西传下去了。 等到小二走了,孤玉托着下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临江以前说过,符咒,是能改变整个灵界的东西,当时的我们,尚且不以为意,如今短短三年,她真的做到了。” “谁说不是呢,”初曦想到曾经,笑了笑道,“若是五年前,有人和我说,有一天灵界的普通人会使用符咒,世界会发生巨大改变,我只怕会觉得是那个人疯了。” “说起来,临江曾经还以为你喜欢雁时师祖,不喜欢她呢。”孤玉笑着道。 初曦愣了一下,无奈地道:“我哪有不喜欢她,只不过那个时候,雁时刚刚收她为徒,别说我了,灵界哪个人不是带着探究和审视去去看她的?” “至于喜欢雁时仙尊,”初曦低下头,叹气道,“喜欢他的不是我。” 孤玉当然知道她说的人是谁,脸色不由得僵了一下,把玩着手上的杯子道:“是小时候将她保护得太好了,才让她……” “她现在怎么样?”初曦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还算是好,”孤玉轻声道,“沈迎给她安排了互联符,让她没有那么无聊。” “沈迎?”昊乾有些惊讶,这可是杀子之仇,沈迎竟然主动关照南桃夭? “你们不了解他,”孤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他那个人,把正义和事情逻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沈昭之死,说到底,是一场意外,况且,他又是为了救人而死,沈迎那个人,不会把情绪迁怒给任何人的。” 昊乾忍不住将杯中的酒饮尽,感慨道:“灵界,低估了沈迎。” 三个人正吃着,初曦忽地觉得余光看到了什么,停住筷子往外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在周边设下了一个结界,电光火石之间,一张狰狞而疯狂的脸出现在三个人所在的窗户边,一把大刀砍在结界之上,传出来尖厉的摩擦声。 孤玉和昊乾看过去,瞬间瞪大了眼睛,只一瞬,二人同时拿出武器朝着那人攻击而去。 初曦稍微让了个位置,从另一侧的窗户出去,在外面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二百一十六 九重天之劫 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初曦出了房子,站在空中又甩出一个符咒,这次的结界却是一个平的,架在整个灵都正上方,将灵都大多数人隔绝在他们战斗的范围之外。 孤玉和昊乾的攻击被那人躲过去,初曦立刻紧接着迎上去,手中长剑破空,逼得那人连连后退。 昊乾从窗户跃出去同初曦一起战斗,孤玉则拿了个对话符出来喊道:“师祖,天启出来了!在灵都!” 雁时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看着临江三人对招,孤玉喊的声音又极大,三个人听见之后不约而同地从战斗中退出来,来到雁时身边。 “天启?不是被封印了吗?怎么会出来的?”萧衒率先问道。 雁时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出来的一天,闭上眼睛对跃云灵墓进行了一番查看之后道:“那个空间,被破了。” “怎么会?那跃云灵墓呢?怎么样?”临江担忧地问道。 “跃云灵墓暂时无事,”雁时说着,站起身道,“你们呆在这里,我去灵都一趟。” 临江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雁时的身影就已经消失。 “会空间了不起啊!”临江做了个鬼脸不满地道。 “还真是了不起。”萧衒笑嘻嘻地坐下给自己倒茶。 三人并不大担心天启,就算他出来了,按照泅天直到现在还没恢复实力的情况来看,那个封印是可以削弱人的实力的,天启现在只怕和七八品修士也差不了太多。 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他是怎么出来的,这种空间被破坏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跃云灵墓甚至是灵界之中。 但是坐在这里喝茶,是想不出问题答案的。 临江恨恨地咬了一口果子,不满地道:“我们还真的只能等人回来了听结果了?” 萧衒反应倒是很快,拿了个互联符过来,发了个临江对他们说叫做帖子的东西,询问此时灵都的情况。 很快就有人给了他们各种回复,这个帖子一时间也成为灵界了解灵都情况的消息汇集之地。 灵都距离云珩还是有些距离的,雁时到的时候,孤玉三人竟已经联手将天启压制住了。 灵都的疏散速度极快,此时也已经没什么人在,三人的战斗将半个灵都连带着初曦设下的结界一起摧毁。 雁时刚欲出手,天空之上突然破开一道空间,一束耀眼的金色光芒直直地落下来,将天启和大半个灵都都覆盖其中。 离他最近的孤玉只觉得一道毁天灭地般的威势和攻击朝他袭来,他下意识地用足了力气保护自己,眨眼间便被一道力量打到灵都之外,随后被雁时接住,重新回到天启面前。 孤玉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身体好像被击碎一般的感觉了,他吃了颗救命药,惊疑不定地问道:“师祖,这是什么?” 雁时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才道:“飞升。” “飞,飞升?”孤玉跳了起来,不甘心地指着完全看不到身影的天启道,“这,这算开挂吧?” 显然,这么一段时间,临江教给他们不少乱七八糟的词。 有九重天在后面帮忙,谁能不说这是开挂呢? 偏偏这个挂,就连雁时也无可奈何。 他只是抬头看着金光之上的天空,灵都的动静几乎是整个灵界都能够看到的。 云珩的临江和萧衒方胥站在秋白宫的房顶上,看着远处的金光,震惊地道:“那是什么啊?” “九重天的东西吧,”临江试着推断道,“花里胡哨的。” 他们这个位置着实看得不太清楚,方胥凝神盯了半天,忽地道:“云层里,好像有东西。” 东西? 临江垫脚去看,之间原本挡着金光最上面的云层忽地散开了一部分,天空之上突兀地露出来一只眼睛。 无比巨大,不是完整的眼珠,看上去就像是满天云朵是这只眼的眼皮和眼眶似的。 那只眼微微凸出,巨大的瞳孔之内清晰可见金色的流光如入水烟雾一般在眼中流窜。 那只眼似乎是转了一圈,然后猛地变大了一分,下一瞬,整个灵界的所有东西几乎寸寸崩裂,烟尘四处弥漫。 树木碎裂,房屋倒塌,山体破碎,溪河横流,整个世界都沦为巨大的废墟,上面弥漫飞荡着蒙蒙尘雾。 而人,轻则失神呆滞,重则吐血昏厥。 那只眼睛渐渐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自然还有天启,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乎他了。 萧衒从废墟中坐起来,临江落下去的时候给三人扔了个保护罩,这才没让他们直接落到废墟之中。 只是结界外面烟尘滚滚,地面只剩下泥土瓦砾,混杂着流出来的灵池水,不管看哪里都是一片脏污。 临江倚着结界坐在地上,目光冰冷地看着外面的烟尘,始终没有说话。 她也无话可说,在她看来,这不只是一场示威,还是一场上位者对被统治者的惩罚。 这次是山川大地,城池田野,下次会是什么? 她攥紧了拳头,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撤下结界扔了个净尘符,秋白宫的景象瞬间清晰起来,就如同他们在结界中看到的地面那样,整个秋白宫都是同一个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在云珩所在的山脉还算是没有毁掉,要不然,他们多少要挂些伤。 临江冷着脸往自己的院子跑去,见到钱宁拉着云鹿从一片废墟后走出来,才松了口气,上前将她们两个抱在怀里。 萧衒本是慢悠悠地走过去,见状目光一凛,连忙跑出秋白宫,往一个方向跑去。 雁时和孤玉眨眼间就赶了回来,将云珩的烟尘压下去,露出来清晰可见的云珩派。 看着面前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模样的云珩,一向乐观的孤玉也脸色冰冷,深吸了一口气落下去,去寻找沈迎和孤玉。 雁时赶到秋白宫,看到临江几个人坐了一排,离开时还好好的小姑娘此时的表情是他都不曾见过的严肃和冷冽。 见他过来,临江也没动,坐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雁时也没打扰她,检查了他们几个都没有大碍以后起身去找孤玉。 当务之急是要统计有没有人伤亡,之后再进行重建。 二百一十七 我见过自由 钱宁见临江的脸色实在有些可怕,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临江抬眼看着天空,咬牙切齿地道:“在想怎么上去把他们凌迟。” 这自然是气话,她真正想的也不只是这个。 咬着手指又坐了一会儿,她拿出来一个互联符试了一下,还可以用。 互联符的终端空间被她和孤玉放在云珩深处的一个地方,好在是没有受到影响。 她快速地发了个帖子,让还可以行动的修士将自己以及附近的人需要帮忙之处汇总到这里来,能够帮忙的便互相帮一帮。 做完了这样,她起身道:“走吧,我们也去帮忙。” 这一场不过发生在眨眼间的灾祸,却使整个灵界陷入低谷,如果非要用简单的话来说,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说是回到原始社会也不夸张。 重建房屋,收拾农田,种树修山…… 每一项工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精力。 各地的修士像当初在幽州山的时候那样建立起临时可以住人的地方。 至于食物,自从上次大旱之后,临江就提出来要修建更大规模的粮仓,全部开放省一省,大约可以撑到明年有收成的时候,虽然这也不过是她的乐观推算罢了。 天地之乱。必然影响到人心。 很快,灵界出现了一种论调:灵界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五大宗派要负极大的责任。尤其是当初私自讨伐灵阁天启的青峰派昊乾,最要为此负责。 如果不是他当初设计封印天启,灵界现在至少还维持着正常的运行,如果不是他执意挑战九重天权威,灵界也不会沦为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的说法自然也传到了昊乾耳朵里,即便是无数人都在劝他不要放在心上,但恰恰是昊乾这种实心眼的人,最无法抛却别人的看法,最无法同自己和解。 尽管灵界的恢复工作正在一步步进行,但是各种不安定的因素已经纷纷出现。 一个世界的建立需要千百年,被毁灭,却只需要一瞬间。 临江终于忍不住,连夜搞了个权限可以连接所有对话符的符咒,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坐在某处悬崖边上,看着远处的云雾和山峦,打开了对话符,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好,我是临江,也就是你们知道的临江仙。” “今天打开这个对话符,是我有些话想和各位说,我知道,几句话大概是改变不了什么情况的,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听我说完。” “很多人应该不知道,我本不是灵界的人,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个地方,人人生而平等,没有修为和武力压迫,没有九重天,没有灵阁,太阳永远正常升起。” “偶尔也会有灾难,地动,洪水,干旱,瘟疫,但是这些,都是可以过去的,因为在那里,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因为自己的开心或者不开心,就毁掉整个世界。” “是的,我是在那样自由的环境中长大的,尽管还不是真正的自由,但至少没有生活在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之下。我见过自由,所以我讨厌灵界,我讨厌强者随手就可以杀死弱者,讨厌人命被当做玩具一样对待。” “但那个世界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那样自由和平的,也曾经有过被一个人统治的时代,有人说,如果天启还在,灵界还是安全的。” “我知道,所以我来告诉你,世界被一个人统治,会有多可怕。一开始,他的敌人会在战斗中被杀死,之后,背叛他的人会死,然后,他不喜欢的人会被处死,再之后,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的人会死,名字中有他认为不合适的字的人会死,在他面前摔碎了东西的人会死,为他跳舞跳的不好的人会死,不想陪他喝酒的人会死……” “后来死亡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可怕的是凌迟,是毒杀,是烙铁,是扒皮抽筋,是剔骨,是酷刑,是折磨至死。” “魔族会死,你可以不在乎,妖族会死,你也可以不在乎,那你以为人族可以凭借什么苟且偷生呢?” “除妖大会,百年不变的处死妖族的仪式,你以为找不到妖族之后,会轮到什么人呢?” “天启手上有多少人命,你们算过吗?还是你们原谅他了?替被封印被害的魔族原谅他了,替被杀死的妖族原谅他了,替无数被邪医派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原谅他了吗?” 临江呼了口气,缓了缓才继续道:“是的,挑战九重天,是一场意外又冲动的选择,这世界是一个牢笼,我绝不在牢笼里过被人饲养的生活,你们也可以做出你们自己的选择,想要继续过这样的生活的人,可以来找云珩找我,我会将你们送到,同样是牢笼,但九重天暂时不会动手的地方。” “同时,若日后依然有同九重天上的人的战斗,我临江,宁可成为第一具尸体,也绝不做最后一个生者。” 她说完了,将手上的符纸撕碎撒到了悬崖之下,随便在风里悠悠荡荡,很快消失不见。 临江沉默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没回头,只轻声道:“这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雁时在她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会变成你想要让它变成的样子。” “是吗,”临江轻喃了一句,忽地扭头看着雁时露出来笑容,“那我要是想要全世界所有人都是你的世界呢?” 雁时愣了一下,临江捏着下巴一边上下审视着雁时一边笑着道:“一半穿衣服一半不穿衣服,应该很养眼吧?” “……” 雁时委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这么安静了一下的功夫,临江已经转身将他按倒在地上亲了上来。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以免她摔下去,避开她喘了口气道:“好了,该回去了。” “我刚刚可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临江眼眶有些发红,又忍着泪水盯着他道,“以后亲不到了怎么办。” 雁时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花,后者握住他的手腕将其按到地上,趴下去再次吻上他。 二百一十八 永生之地混乱 雁时哪里还能够拒绝,他轻轻擦拭着临江眼角的泪水,等她折腾够了,搂着她非常肯定地道:“不会的。” 他说这话当然没有依据,但他想,如果他愿意豁出性命做一件事,或许是做得到的。 临江无暇应声,同雁时十指相扣,发泄情绪一般轻咬他的唇瓣,雁时也不在乎,手指一下下顺着她散开的头发,温柔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和悬崖之上安静又缠绵的氛围不同,临江的话于灵界仿佛是一瓢水于滚烫的油锅,刚刚落下,就掀起轩然大波。 若是随便一个人的话他们都可能完全不听,但是临江说的话,他们不能不听。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临江的话通过遍布全世界的对话符传出来,根本没有给他们拒绝听的选择,即便是他们自己没有,也能从其他人那里听到,根本无处可躲。 但是事实就是,他们依靠临江掌握了符咒,他们依靠符咒学到了以前从未学到过的东西,他们可以不出家门而知天下事,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路。 这一切,都离不开临江。 即便他们再怎么拒绝这一点,也无法否认临江对灵界的贡献,哪怕他们辱骂攻击昊乾,用的也是临江提供的互联符。 就像临江说过的,人见过了自由,就无法再接受回到牢笼。 这一点,对于互联符于灵界的价值,也是一样的。 断天山上,昊乾站在一个高台之上,临风望着眼前漫漫云雾和断壁残垣,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对话符,旁边还有一个正在运行的互联符,上面不断冒出来新的字符。 昊乾没扭头去看,心中依然回荡着临江说的话,那一席话,他只觉得心中迷雾豁然而散,一条坦荡大道出现在他的面前。 尽管这条路的下面依旧是悬崖万丈,但他能看到远处洒向这条路的光芒。 他下定决心要走他决定走的路,就和曾经一次次做出选择的时候一样,他这一生都在逆水行舟,何必要在此时畏惧? 在修行方面,昊乾自认从不是个有天赋的人,背负着青峰派异类的名头一步步走上巅峰,以一把重剑重塑青峰派轻剑剑法,天下唯他一人而已。 待他成为青峰派掌门人,他以为自己自由洒脱的生活可以开始了,才知道原来五大宗派在灵阁之下,要遵从的是怎样的冷酷规则。 一路忍辱负重,被天下人厌弃,被同门师兄疏远,他为虎作伥,手上的人命一条又一条,他痛苦地在无法反抗的力量之下挣扎,为了取得傅言和李长风的信任曾不惜自伤根骨,这些他从未为外人道。 待到天启终于被封印,灵界一切蒸蒸日上,他终于可以去掉甲胄,做那个他本心之中温顺而坚韧的人的时候,那道他从未触碰到过的力量顷刻间就毁了这一切,也毁了他的努力,他的坚定,他的尝试。 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做这些,到底是对是错? 现在,同他一路走来的,灵界不可或缺的那个人在天下人面前宣布,她坚信昊乾是对的,自由是对的。 昊乾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谁能想到,他一个“几百岁老人”,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只有二十余岁的小姑娘震撼并鼓舞。 灵界各处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当然也有人犹豫着要不要去那个什么安全的牢笼。 说起来那个所谓安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他们还不知道呢? 虽然他们不觉得临江会把他们引过去然后因为他和她的观念不同而杀了他们,但是对于自己面对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无比怀疑。 这很简单:因为他们看不到任何一个选择的未来。 临江同雁时腻歪够了,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之后,总算同他一起回了秋白宫。 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恍然好似她第一次来到云珩的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质疑,是挑衅,不满。 这一次,更多的却是敬佩,是感慨,是认同。 临江不由得笑了笑,扭头道:“现在他们完全接受了你收我为弟子这件事了呢。” “早就接受了。”雁时道。 “那能接受我们嗯……吗?”临江现在心情很好。 雁时无奈,拉着她快速回到了秋白宫内。 好在对于修士来说,修复建筑并不能算是什么难事,秋白宫虽说和以前不大一样,倒也算是大差不差的。 至于整个云珩派,托孤玉还算乐观的性子,直接借机来了一场大修整,和以前有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不再区分内外院,比如平云阁和探云崖更大了一些等。 临江坐到桌前打开互联符,浏览着上面新发出的信息,大多数还是支持昊乾的,正不断往下划着的时候,她的目光一凛,往前凑了凑去看那个刷到的消息。 发布的人名字叫:不入红尘。 标题则是:求救!长生之地陷入混乱。 陷入混乱? 临江不太理解这其中的意思,只是看到涉及到长生之地的消息,本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尊,你看这个……”临江连忙招呼雁时,将那个帖子点开来看。 发布者显然是处于一种非常焦急地状态,发出来的句子逻辑混乱不说,因为临江设置的输入方式是手写,之后再扫描传输为同一的秦玄峰的字体。 可能是因为写字的时候心慌意乱,这篇帖子里还出现了大量乱码,导致句子断断续续,完全读不通顺。 临江一边看一边翻译,看了个大概之后又去翻下面别人的回复,有人在责怪不入红尘的表达问题,也有人惊呼永生之地好像进不去了。 不管怎么说,看起来都非常不妙啊。 “永生之地现在不是傅言他们在吗?”临江忽地抬头,翻出来一个对话符出来,打开之后唤道,“傅言?你在永生之地吗?哪里怎么了?”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边有人回答。 那个叫不入红尘的人,也没有在帖子里对任何人的询问做出回答。 就好像,整个永生之地已经完全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一般。 二百一十九 天人之战(一) 临江同雁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向外走去。 一边走雁时一边道:“给孤玉说一下情况,让他们做好帮忙的准备。” “嗯好。”临江连忙应下来,拿出一个对话符大概和孤玉说了一下。 雁时站在御剑前方,偶尔回头看到临江的脸色,知道她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怒火,现在又被重新点燃起来了。 “我怎么觉得九重天现在把灵界当玩具了呢?”临江咬着手指烦躁地骂道。 雁时自然也有这种感觉,这么几次九重天对灵界做的事情,都不是赶尽杀绝,而且用别的手段,让他们痛苦,让他们愤怒,烦躁,内讧。 二人很快到了永生之地的边缘处,还没到的时候,就能看到远处雾蒙蒙的一片,从地面到天空,都笼罩在灰白色的雾气之中。 离得近了,能感觉温度好像在进行着怪异的变化,简单来说,就是忽冷忽热。 雁时试探了一下雾气,直接来进入到其中,倒是没有互联符上有的人说的无法进入的情况。 但是临江也不认为那个人在说谎,因为他们进入雾气之中,以修士的视力,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就好像,天地恢复了盘古开天地的混沌状态一样。 雁时御剑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两人已经离开了雾气,出现在永生之地外,甚至有仙山之外的海上。 “这,空间吗?”临江茫然。 雁时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感觉到空间的气息。 既然不是空间,那就是被用其他方法隐藏了。 雁时抬手,一道剑光劈开面前的烟雾,烟雾生硬地往两边撤开,出现了一条足有河流宽度的,贯穿永生之地的裂缝。 临江想下看去,之间地面上的情景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但是她终于明白了,不入红尘所说的永生之地陷入混乱是什么意思。 雁时皱紧了眉头,再次动作,整片雾气全部散去,永生之地的场景一览无遗。 原本可以算是整个灵界最生机勃勃的地方的永生之地,此时看上去就像是有顶天立地的巨人将其当做泥巴团成团又摔到地上了一样。 而且那个无形的手,如今还在继续动作。 地面之上,河水在空中奔涌,树木往各个方向生长,岩石滚动碰撞,走兽腾跃入水,飞鸟撞向地面。 一切可以想得到的但被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这片土地上出现。 临江脑子里甚至冒出来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看向雁时,感觉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雁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想下来到地面之上,刚落下去两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天上飘起来。 临江也没功夫在乎这个了,来回看着周围问道:“这里有人吗?” 河水朝着二人冲过来,雁时侧身躲过去,手掌伸入河水之中,刹那间,河流冻结成冰,白色的冰霜以二人为中心覆盖了整片永生之地。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临江将手放到嘴边喊道:“傅言!林羽鸣!” 声音在空地之上回荡了几声,终于听到了某处地面破碎的声音。 临江回头看过去,终于看到傅言从地面之下爬出来,一边整理头发一边骂道:“这憋屈老娘是过不下去了,临江你赶紧给我想个办法让我上去九重天弄死那帮玩意儿!” 临江哭笑不得,连忙上前问道:“其他人呢?可有受伤?” 傅言指了指她出来的坑洞道:“在下面呢,挺好的。” 临江松了口气道:“这边暂时是不能住人了,我已经通知了孤玉,等他们到了,你们先和他们去云珩那边住上一段时间吧。” 傅言闻言翻了个白眼,骂道:“狗男人。” “啊?”临江不知道孤玉和傅言之间发生了什么,茫然地望向她。 傅言也不解释,摆了摆手低头像:“百里溪,出来吧,把其他人也带出来吧!” 百里溪率先出来,刚要说话,整个人的身体忽然飘起来,朝着天上飞过去。 雁时等人想要拽住他,却被一道力量击退,只来得及将傅言出来时候的洞口封住。 天空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人一虎。 那虎正是那日和凤凰一同出现在天边的巨虎,那日看起来尚且有丘陵大小,今日大概比平常的猛虎大上十倍不止,旁边立着一个同体蒙在银色斗篷之下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也比常人要高些,脸上带着银色面具,盖住了整张脸。 临江等人稳住身体向上看去,竟见到百里溪直愣愣地被送到巨虎嘴边。 巨虎张开其倾盆大口,口中獠牙足有常人手臂长短,莫说是咬碎一个人,看上去吞下青铜鼎也不是问题。 百里溪看上去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扭曲,紧接着百里溪的惨叫声从地面传来。 雁时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止住了流血的胳膊。 傅言连忙上前,掏了药对雁时道:“他交给我吧。” 雁时点了点头站起来,为他们两个加了一层结界,随后抬头看向天空,长剑在手,锋芒毕露。 天空之上的人似乎没想到到嘴的肉还能真的飞了,在巨虎的身上揉了揉,低头去看地上的雁时,眼中闪烁起来光亮,似乎是有些惊喜地唤道:“你,雁时?” 面具之下传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雁时脸色不变,连应答也没有应答一声。 “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女子开心地抛下巨虎往前走了几步,和雁时依旧遥遥相望,对他招着手道,“你要回九重天了吗?你一回来,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哈?”临江瞪着天上的那个女人,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但是那个女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雁时。 雁时握紧了长剑,冷声道:“我不会回九重天的。” “为什么?”女子不解,再次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还没有玩够吗?” 什么叫“你还没有玩够”啊,这是什么痴情女对渣男说的话吗? 临江真的很想骂人,为什么这个刚刚打算要让自己的宠物吃人的疯子现在能这么自然地招惹她的男人啊? 二百二十 天人之战(二) 雁时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临江现在的表情,但是这个时候,他绝不敢主动将临江扯进来。 他不想解释,便抿着唇没说话,那女子刚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远方几道御剑飞过来,女子目光一冷,雁时立刻道:“别碰他们!” 来的人自然是孤玉等人,女子闻言果真没动,双手负在身后,好像寒暄一样笑着道:“这些是你朋友?” 雁时还没回答,那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指着地上的百里溪道:“那也是你朋友?” “可惜了这么好的灵体,吃了能有大补的。”她继续说道。 灵体?吃? 虽然不知道灵体是什么,但是这种话成功地挑起了她所有的欧气。 她抬头看向那女子,总算想起来一些雁时同她说过的九重天的人,西庭帝尊毕珅,伴白虎而行。 其他的,他说得比较含糊原来是这一层意思。 原来堂堂帝尊,对凡人也有兴趣。 雁时显然还是忌惮帝尊的实力的,若是以前他手中尚且掌控有天道,或许还可以一战,但是现在他在灵界也不过是九重天普通上仙的水平,与毕珅相对,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胜算。 孤玉和沈迎引着一艘船站在远处,茫然地看着此时的情况,互相看了看后来到地面上问道:“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人是谁啊?” 孤玉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临江还没来得及回答,天空之上忽地传来一道讽刺而愤怒的声音。 “人?” 孤玉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身上的衣衫猛地被鲜血染红,皮肤好像寸寸皲裂一般溅出血液,几乎看不出人形。 但是孤玉并没有被分解,出现在他身上的裂纹眨眼间出现,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看上去就像是被剪碎的破布通过倒放被复原。 傅言这边刚照顾好百里溪,扭头就见到孤玉浑身是血地跪倒在地上的恐怖场面,下意识地失声喊道:“孤玉!” 毕珅冷哼了一声道:“吾是神。” 说罢她又耸了耸肩道:“雁时,你何必在乎他一个,回到九重天,你会得到更多人啊。” 雁时握紧了武器,不再迟疑,朝着天空挥出一剑,只一剑,天云分裂河山开。 临江没去看这场足以惊动整个灵界的战斗,她去到百里溪身边,带着他在这个空间消失。 百里溪已经恢复了很多,倚着地球空间的花坛,茫然地问道:“这是哪里?” “灵体是什么?”临江在他说话的同时开口问道。 百里溪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解释道:“云鹿最近,开始有修为了吧?而且是不经过修炼就有的。” “是。” “所谓灵体,你可以理解为,灵力的汇合体,我自己也没办法解释清楚我们的来源。” “只是灵界的灵力并不均衡稳定,偶尔会有一些天地灵气,经过千万年的积淀,成为实体,然后渐渐生出意识,变成人形,比如我,比如云鹿。” 怪不得云鹿之前说她是从石头里出来的。临江总算明白了。 百里溪继续说道。“虽然身体是肉体,但是实际上又是由完全的灵力组合而成的,和普通人需要将灵力汇聚到体内并不一样,我们的身体,本身就是灵力,所以那个人才说,吃了会大补。” “大补?多大?” “很大,”百里溪非常肯定,“你想象不到的大。” 临江挑了挑眉。 “这么说吧,把我的杀了尸体撒在方面的遗弃之地,能让遗弃之地直接变成今天的永生之地。”百里溪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临江动歪心思,甚至还有点骄傲地说道。 临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呆呆地道:“什么帝尊天尊的,你才应该是神啊。” 但是想起来毕珅那么轻易地就把“吃人”说出来,好像她不是吃人,而且在吃姜饼人一样的样子,临江忍不住原地踹了一脚骂道:“操!” 百里溪忽地低头讽刺地笑道:“不是今天这一出,我都要忘了我可以被吃了。” 现在想想,昊乾说不定没有打算杀他,而是想要赶在天启要吃了他之前动手来着。 只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抬头问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临江却忽地蹲下来,定定地盯着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啊?”百里溪迷茫地道,“我问你有什么计划啊。” “不,前一句。”临江摇头。 “我说,我可以被吃?”百里溪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吃人,被吃……” 临江嘴里重复着这两个词,双手在身前五指相对快速地互相点来点去,拧紧了眉毛陷入思索。 百里溪既担心她,又不敢打扰她,只能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良久,临江终于抬起头来,盯着百里溪问道:“九重天,是在天上吧?” “啊……”百里溪有些纠结,毕竟他也没去过啊,但是想了想,他还是道,“应该是吧?” “那也就是说,九重天是处于灵界天外的一个空间对吧,不,说不定和灵界处于同一个空间内,只不过位置不同。” 临江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站起来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回去一趟。” “我也要回去!”百里溪立刻道。 “回去干嘛?送死吗?”临江说话毫不客气。 “……”百里溪瞪她,“你修为还不如我呢!” “至少我不能吃。”临江说完就直接离开了空间,只留下百里溪和两只兔子干瞪眼。 临江回到永生之地的时候,已经没见到雁时和毕珅了,她仰头看天,勉强能看到在天上打斗的两个人一虎,但是很明显,雁时并不占上风。 孤玉和沈迎呆呆地在地上站着,神仙之战,哪里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临江虽是焦急且担心着雁时,倒也还算清醒,扭头看着孤玉问道:“整个灵界,包括天洲大陆的横切面,有多远?” “啊?” “有多远?很重要。”临江说道。 孤玉哪里会知道这种问题,临江拿出来对话符就准备联系逢玉,沈迎忽地开口道:“东西横长大概是六千三百公里,南北纵长也一样。” 二百二十一 天人之战(三) 临江点了点头,然后陷入呆滞,六千三百多公里是多远啊? 如果她没记错,这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半径吗? 她一直觉得挺小的灵界,合着其实有半个地球啊? 临江有些抓狂地拽了拽头发,身边有风声袭来,雁时飘飘然落到他们身边,嘴角有隐隐约约的血迹。 临江他们哪一个不是第一次见到雁时受伤,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临江连忙拉过他问道:“你没事吧?” 雁时摇了摇头,毕珅也远远地出现在半空中,见状声音冰冷地问道:“女人,你是谁?凡人的脏手,也能碰神物?拿开你的手!” 临江扭头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子是你工人爷爷!” 毕珅虽然没懂这句话具体的意思,但也听得出来这是在骂她,咬了咬牙道:“你找死!” 雁时早在临江开口的时候就将她护在身后,在毕珅和雁时之间的位置,看不到的力量席卷开来,土地龟裂,草叶飞扬。 临江低声问道:“师尊,九重天的空间,是在灵界外,还是灵界的高空之上?”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雁时还是果断的回答道:“天上。” “我知道了。”临江这么说了一句,看了一眼毕珅,蹲下来将一张符纸按到地面之上,符纸之上的符文在她手心里亮起,然后快速渗入地面,在无人看到的地下迅速扩大。 与此同时,云珩深处的一个山洞之中,洞内的墙壁之上亮起来金色的光芒,汇聚成复杂的纹路,然后金光向中心的圆球之上汇集,使得整个圆球都亮了起来。 临江的身影再次消失,出现之时,又来到了百里溪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情况怎么样?”百里溪问道。 “不太妙。” “整个灵界的修士都聚集起来也打不过那个女人吗?”百里溪又问道。 “可以试试,但是这么短的时间,等大家赶过来,那女人都能毁掉整个灵界了。”临江一边快速回答着,一边扔出来一张张符咒。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百里溪问道。 临江的东西没听,语气极为坚定:“我要吃了灵界和天洲大陆。” “啊?”百里溪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没组织好语言,结结巴巴地道,“吃,吃了什么?” “吃了除了九重天意外的一切,”临江整理着扔出来的符咒,解释道,“换句话说就是,我要让这个空间把灵界和天洲大陆包到里面,这样一来,九重天就是一个空架子了,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自然会走向末路。” 以前临江和婳笙一直想的思路都是,将整个灵界搬进来,人倒是好说,但是上面的山川河流,冥界灵气,海洋大陆,不管怎么想也没有一个妥善的方式能像搬石头一样把他们搬到另一个空间里的。 直到百里溪说,他会被吃,临江才有了新的想法。 东西就在那里,搬不走,为什么不把他们吃进来呢? 山不过来,那我便过去。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所以她才需要确定灵界和天洲大陆的纵横,确定九重天的位置。 百里溪见解释他的问题并没有影响到临江的东西,继续表示自己的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灵界的人直接带到这里呢?” “这里只不过是个空间,就算把人都带进来,我们能进来,九重天的神仙难道进不来吗?如果他们进来,这一穷二白的地方,和老虎进了兔子窝有什么区别,一巴掌拍死一个。” 临江一心两用,继续说道:“所以,一定要打破九重天制定的规则,给它来一个釜底抽薪。” 百里溪真是被面前这个女人的大胆震惊了,他张了张嘴,没把那句“你确定这样有用吗”的话问出来。 他怎么问,就算问了,难道他有更好的办法吗? 现在雁时他们可还在那个女人的手上,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呢。 临江快速倒腾着手上的符咒,又在旁边扔出来一大摊灵石,这个地方没有灵力,没办法用转换符,她只能把身上能找到的可以提供灵力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 要让一个空间开出来一个六千多公里的裂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她掌握这个世界的天道,也没办法直接做到。 最多就是,她做起来比别人做起来要容易不少。 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出去的一个符咒重新飞了回来,临江接住它,扭头看向百里溪,道:“我要开始了哦。” “这,这就开始了?”百里溪看着地上扔着的大片符咒,灵石等物品,还有些不敢确定,“你,要让这个空间,吞噬灵界是吗?” “对,”临江呼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道,“我们中国人有个传统。” “啊?” “做重大事情之前需要一个倒计时。” 百里溪看着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的临江,呆呆地道:“你,你不要紧张……” “帮我倒计时,三个数!”临江扭头面向湖泊似的符咒,恶狠狠地道。 “我知道了,”事已至此,显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们在这里拖延的每一刻,都意味着灵界在毕珅的手上更危险一刻。 “三。” “二……” “一!” “点火!”临江自己喊了一声。 刹那间,天旋地转,星辰混乱,耀眼的白光席卷了整个灵界和天洲大陆。 白光之后,他们又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线,甚至没有声音,万物寂静,生命屏息,就好像他们进入了一种绝对的混沌领域。 而临江和百里溪则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甚至宇宙都在他们面前敞开的痛快和轰然的通透。 在那一瞬间,万有宇宙在他们心里落入轮回,分明凡人躯体,却仿佛可以驾驭宇宙的一切,他们高于宇宙,他们,更像是真正的神。 但是那样的世界绽放的豁然感之后,是他们触碰法则的痛苦,空间撕裂,影响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空间,还有这个空间周围的一切。 迎接而来的倒也不是痛苦,更像是一种,临死的飘飘然,临江觉得自己仿佛要坠入虚无了…… 二百二十二 天人之战(四) 而对于灵界的诸位来说,一切开始得很快,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又很快便结束了。 他们仍然在那个灵界,生活依旧继续,周围也没有变化,玩闹的玩闹,受伤的受伤,躲藏的躲藏,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很少有人能够具体地形容出来那种感觉,但是真的说起来,就好像是,自己重生了一样,他们胸口有什么沉积的恶气吐出去了。 极少数知道发生什么的,可能就是雁时了。 他也没空去管惶惶不安的毕珅,闭目去寻找临江的气息,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围绕在他周围的所有地方,唯独不见临江出现在她面前。 雁时想不明白她具体做了什么,只是心中并没有掌控世界的快感,席卷而来的,反而是无尽的孤寂。 这种感觉,他曾经在幽州山那一百七十九年之中体会过,只是这一次,要比之前更为深刻,更让他疯狂。 就好像是一出生,心脏就被人剜去了一块,自此一生,都将要带着这幅残缺,空洞的,没有灵魂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他大概可以猜到,这个世界可以说是由临江“重塑”出来的,到处都有她的气息也是正常的,但是她去哪里了? 毕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远处的雁时,恨恨地问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她说罢朝雁时扑了过去,雁时只虚虚抬手,毕珅和那白虎便顷刻间坠向地面,在地上砸出来一个大坑。 雁时终于舍得腾出来一些时间处理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他看向孤玉道:“让大家备战,放心,没有了天道规则,他们也不过是普通强者。” 虽然不知道雁时所说的没有了天道规则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自然不会怀疑雁时的话。 永生之地的法则也已经恢复正常,孤玉拿出来一个对话符道:“昊乾,我师祖说让大家备战,九重天可能要来人了,但是不是神级,就是普通强者。” 昊乾舌头打了个转,把原本想问的“有多普通”咽了下去,转而道:“知道了。” 雁时很快在孤玉的视野中消失,天空之上也出现了一些其他人。 那些他们从未见过,却一直知道其存在的人,伴随着彩云霞光,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天边。 孤玉也了解过九重天的人,他数了数,天上出现的正是除毕珅之外的其他三个帝君,并没有见到那个只处于传说中的帝尊。 倒是看到了天启,他笑着打招呼,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与此同时,灵界也开始行动了,从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之人的角度,能看到地面之上流光四溢,法阵的光芒几乎在遍布整个世界,即便是他们这些人,也不由得为之震惊。 即便是除去天洲大陆和海洋,灵界的土地也绝不能算是一片小地方,要全部被法阵铺满,他们想象不到对这群弱小的蝼蚁来说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天上的其中一人看向不远处的毕珅,讽刺道:“你真是丢人,竟然被蝼蚁打成这个样子。” 毕珅瞪着他,冷声道:“你没发现,这世界变了吗?” “那又如何?毁了这些人,再创造一个就是了。”那人回道。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光芒没有任何预兆地突兀出现,贯穿天地,将那人笼罩其间。 光芒之中的每一处都是交叉混乱的空间裂缝,有血色从光柱之中喷溅而出,场面不能说是不血腥,但是在那个人说完他的话的时候,灵界就不对九重天存有任何幻想了。 他们之间,唯有一方灭亡的结局。 甚至这血腥的场面,点燃了灵界对于胜利的信心。 什么神仙,他们也不过是有点强的人罢了,是可以被打败的! 光柱缓缓消失,地面之上有一片阵法的光亮消失,随后又亮起来与之前不太一样的符文。 地上的毕珅看着天上那群人震惊的样子,讽刺地笑道:“你们还觉得没什么吗?” “这……”有人试图解释面前的场景,却又无从说起。 毕珅继续道:“我提醒你们,现在这个世界,雁时才是神,他还没有出手呢。” 雁时? 他们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说过的名字,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是了,雁时,那个年纪轻轻就进入九重天的男人,那副长相很难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是个年轻人,外表不温不火,纯善可欺,实际上桀骜不驯,固执己见。 才来九重天多久来着,竟然通透天道,成为四庭之外唯一的上神,只可惜,他过于一意孤行,对天道不满,若不然,他们会让他留在九重天,在这天下至高之地分一杯羹的。 可惜了。 他们曾在驱逐他的时候这样想过。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太善良了,竟然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后患。 他为什么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他到底做什么? 他们想不明白,但是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则是打破这片空间,将灵界带回原有空间。 在九重天完全塌陷之前。 青戎对着旁边的人比了几个手势,众人立刻四散开来,又汇聚了力量朝着下方攻击去。 只是他们的阵势尚且没有形成,突然有些人从天上掉下下去,余下人的攻击没有收回,将落下去的人也覆盖其中。 灵界四处亮起来或大或小的防护罩,防护罩上又能看到形状奇异的符文。 很快,九重天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 因为他们扔下去的攻击,被全部弹了回来,朝着他们自己来了。 九重天的人四散躲避,如此一来,他们原本凝聚的状态被彻底打破,分散地处于天空各处,扔下来的攻击,力量也弱小得多。 地面之上出现了更多的光芒冲向天空,颜色大小各不相同,但是有了第一个殉道者的前车之鉴,他们也并不敢清晰触碰那些东西,只能不断闪躲。 孤玉满意地看着这班情形,笑着道:“我算是知道临江那丫头为什么这么喜欢反弹符了,太好用了。” 沈迎也忍不住笑了,颇有些扬眉吐气地道:“着实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啊。” 二百二十三 天人之战(五)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在九重天的钳制之下,不是受难,就是被玩弄。 他们心里憋屈,又没办法登天去把情绪发泄出来,进而只能将这种情绪对准灵界中的同伴。 这是昊乾之前说的,在他被误解之后,他这样解释这场情绪上的群起而攻之,没有怪罪任何人。 而如今,他们终于能看到那些以往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人了,能同他们对话,战斗,甚至胜过他们。 这如何能让他们不为之振奋呢? 青戎回想着之前突然落下去的那些人,双目忽地冷了下来,瞪大了眼睛道:“中计了!” 周围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青戎已经带着小半的人从这个空间中离开。 “哎?怎么走了啊?”孤玉不解地道。 沈迎考虑得比他周到,道:“你没注意到刚刚他们有人落下去的失态吗?” “看到了,那不是昊乾他们干的?” “我猜,应该是师祖在九重天上做了什么。”沈迎推测着道,“还记得师祖说的吗?天道法则已经没有了,我猜,意思是九重天的支柱没有了,他们已经是‘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坠落,而刚刚,师祖给他们添了一把火。” “有道理哈,这掌门真的应该你来当。”孤玉在沈迎的肩膀上拍了拍。 傅言在旁边骂道:“废话真多,他们什么时候下来跟我们打?” 她话音刚落,一队人便直直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三个倒也没有忘记,在他们的脚下还有着藏在里面的妖族,见状默契地飞快往远处逃窜。 “你是乌鸦嘴吗?”孤玉忍不住道。 “你给我闭嘴!”傅言怒吼。 正如沈迎说的那样,青戎回到九重天的时候,看到的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山河壮丽,风景秀美的九重天了。 就像他们曾经对灵界做的那样,整个九重天举目四望尽是碎块烟尘哪有曾经神境一丝一毫的恢弘气势。 而在原本最高大宏伟圣洁的神殿,仿佛料到他们回来一样,雁时坐在主位之上,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没有任何情感,望之似入无尽寒潭深渊。 就像,曾经在这个位置上坐着的另一个人一样,但是那个人,那个曾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的存在,也是和九重天之下界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事极必反吧,最强大的,将所有权力掌控在手中的人,也最无法承受规则的崩塌,早在灵界消失的时候,那个人在崩溃之中化作虚无。 青戎看着雁时,带着几分陌生,他们的确很久未曾见过了,上次见的时候,他还不是这般,高高在上。 虽然现在两个人的实力实际上是均等的,但是他却没有自己能胜过雁时的把握。 他是个天才,一直以来都是,好像他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得到这世界上的一切。 雁时懒得和他们解释什么,冷声道:“长生根在哪?” 青戎脸色微动,挑眉道:“你需要?” “大概。”雁时说道,他不确定临江是不是会用到这个东西,这个回答在这时候并不合理,但是雁时的确连说谎去应付面前这群人都懒得去做了。 青戎没能从雁时脸上看出来什么,除了不屑和冷漠,他被挑起来些许怒气,生硬地道:“那东西,已经被帝尊送入天道,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他是不是说谎,雁时不知道,他闻言站起来,看了一眼圣洁的光芒逐渐黯淡的神殿道:“你们回来做什么?这地方终究要塌陷的。” “……” 这个人果然很烦人! 青戎恨恨地想着,手掌挥出,无数风刃以搅碎整个神殿的力量朝着雁时席卷而去。 风刃过后,神殿内一片狼藉,而雁时已经不在原地。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回了灵界。 青戎粗重地呼吸,猛地向前拍出一掌,本就摇摇欲坠的半边神殿彻底崩塌。 雁时回到灵界的时候,整个灵界已经掀起来声势浩大的战斗,他反而有些不好出手了,容易误伤。 好在一圈看下来,灵界的战斗还算是有章法,乱中有序,不需要过多担心。 断天山附近,刚好在那里跟昊乾学习治理的李长风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了。 灵界已经太久没有可以与他一战的人了。 就算是有一个雁时,那人又不愿意跟他打,整天就知道和临江黏在一起。 事实上当初听说九重天和灵界之间会有战斗的时候,他也是主战派而非防守派,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所谓的神仙,到底有多强,等到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能和那些人战斗了。 同昊乾他们精密安排的防守和进攻体系步骤不同,李长风是独立在战斗体系之外的。 昊乾知道压不住他,也不去做尝试,反正他够强,放哪都能用。 李长风这边挑飞了一个人,扭头看向被他救下来的人,愣了一下皱眉道:“你好弱。” 李客迟还没喘口气,就听到这人满是嫌弃和嘲讽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怒道:“我才二十九!” 李长风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小。” 李客迟真是无言以对,明明李长风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了这么一句,怎么他还觉得更生气了呢? 风离是怎么忍得了这个人啊? 李长风转身投入战斗,李客迟这边挪到了山门地方,一扭头发现李长风还在自己附近,不由得道:“你怎么在?” “你不是我弟弟?”李长风理所当然地道。 还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这句话他没说。 李客迟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把话咽了下去,转而将情绪发泄到攻击之中。 李长风身上时不时地还响起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声音:“啊!救命啊!我想战斗!我要憋死了!” 兄弟俩在这样的声音下默契而又处于诡异的安静之中战斗,如果不是那两张脸,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们两个会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而在断天山一处空荡的悬崖高台之上,立着两个人,一个手持重剑,表情坚毅,另一个手握长剑,眼中带着仇恨和阴冷,二人相对而立,周围再无其他人。 二百二十四 天人之战(六) 手持重剑的那人自然是昊乾,而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又从九重天下来的天启。 要说天启最恨的人,恐怕不是处处与他相对的雁时,也不是将他封印的临江,恰恰正是现在在他面前的,曾经在他手下待了数百年,却又筹谋了数百年如何杀了他的昊乾。 他恨昊乾,因为他的背叛,因为他的狂妄,因为他的虚伪,因为他的阳奉阴违,他的胸中城府,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成功了。 昊乾成功地把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心系天下苍生的大善人,甚至超越了神明的人。 整个灵界都歌颂他,赞扬他,为他感动,为他震撼,为他欢呼,唯他马首是瞻,他做到了他掌控灵阁花了几百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而且还是以他这个灵阁阁主为垫脚石! 他昊乾凭什么? 不过是个在他手下苟且偷生的鼠辈! 不过是一个没有天赋的叛徒,凭什么获得这些! 在这样不断压迫着他的想法之下,天启失去了他曾经作为灵阁阁主所有的风度和尊贵,只作为一个复仇者,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他的身形眨眼间在空中消失,朝着昊乾攻击而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昊乾手中的重剑挡住了天启的剑尖,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在几年前,面对天启的进攻还毫无招架之力的昊乾,现在已经可以和天启势均力敌了。 诚然,这是因为封印之阵和九重天坍塌导致天启的实力大幅度下降,但昊乾在这几年也绝不是没有进步的。 没有了灵阁的压迫和忧虑,短短两年,昊乾就已经来到七品巅峰,即将进入八品了。 那将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等级和世界。 同天启的歇斯底里不同,昊乾皱眉同天启对视,眼中能看到的却只有坚定和一种浑然于天地间的淡然。 实力抛开不谈,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思想层面,他和天启已经不在同一个位面之上了。 用孤玉听完昊乾对灵界对他的攻击做的分析之后的话来说,那就是“他简直是天生就是要成神的人”。 但昊乾很清楚,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天启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这个人打破了他对灵界强者心怀天下的预期,这个人让他痛苦了数百年,这个人将他视作蝼蚁。 直到最后,他做出反抗的时候,他也没有真正的赢过这个人。 说是他的半生都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下也不过分。 不迈过这个名为“天启”的槛,他就无法真正地获得自由。昊乾很坚信这一点,所以他“默契”地同天启选择了这一场战斗。 “昊乾,你还真是成长了,”天启冷笑一声,讥讽道,“没有我在,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吧?” “你倒是变弱了。”昊乾尽力不让自己被这种话影响,没什么起伏地道。 但这成功地挑起了天启的怒气,后者的攻击立刻变得更快更密集了,昊乾甚至可以看到剑光在空气中划出隐隐约约的裂缝。 他屏气凝神,在杂乱的光影之中寻找对他有真正威胁的攻击。 天启扔出来的攻击虽然说是快而杂,但实际上更浪费心力的是处于这样攻击之下的昊乾。 天启根本不需要动什么脑子,只要他的速度足够快就可以了,但是对于昊乾来说,他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在退至悬崖边的时候,昊乾挑准时机,将重剑呈浑圆之势在身前快速挥舞而出,明明是一把奇重无比的重剑,速度却堪比天启那些碎而短的攻击。 其刃锋利可破空,其力凶猛裂山河。 七品巅峰的实力,在昊乾对重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之下,在对剑意融会贯通的基础之上,呈现出来八品以上的威势。 天启不得不中断了所有攻击,向后堪堪躲开这一划破空间的利刃,空气被割裂之后有嗡鸣之声汇入他的耳中,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也正是这一失神的片刻功夫,昊乾的重剑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胸口。 但是并没有完全贯穿,只是勉强刺入皮肉之中,天启便在眨眼间逃开了。 鲜血染红了他的胸口,天启抬手捂住受伤的地方,嘴角勾起来狠厉的弧度。 但是昊乾并没有给他过多的反应时间,在他逃离的瞬间便提剑跟上,反守为攻,毫不留情地再次朝他挥刃。 天启提剑架住,眼睫下压,眯着眼睛去看昊乾,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他看惯了昊乾在他面前敬畏,害怕,服从,如今竟好像第一次和他平视着去看他的长相。 可是这个人,凭什么同他平起平坐呢? 天启运掌朝着昊乾打去,昊乾挑开天启的剑往后退了几步,再次被迫抵御天启的攻击。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让所在的断天山都为之震颤,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力。 除了雁时,他没有找到临江,但是在跃云峰的山头,他找到了别的东西,那个他们留在地球空间之中的花坛和兔子,兔子还活着。 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以此为线索去寻找临江的身影。 昊乾和天启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人身上都负了伤,总的看来,天启受的伤要更严重一些。 毕竟和天启浮于表面的攻击不同,昊乾不允许自己挥出无用之剑,每一剑的攻击力都是实打实的,虽则费力,但是显然是有用的。 天启身上几乎已经尽是血色,一条胳膊也仅剩下一半垂在身侧,而昊乾的衣服上只是有几道红色痕迹,正往外渗血。 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胸口处,那里的衣服和血肉都模糊在一起,好像被炸开了一样。 但这场战斗已经要结束了,昊乾胜券在握。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握紧重剑,双目泛着寒光,眼中倒映着的,唯有天启一人。 天启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率先提剑冲了上去,昊乾手中重剑挥舞而出,却在划破天启身前皮肤之后定住。 天启往后仰,一道横着的伤口在他胸口破裂,洒出淋漓的鲜血,血液落到昊乾的脸上,混杂着他嘴角的鲜血一同流下来。 二百二十五 昊乾之死 昊乾不可置信地低头,在他的胸口处,有一柄形状怪异的灰色武器缓缓后退,勾起他的血肉,然后整个拔了出来,溅了一地鲜血。 “昊乾!”旁边有人大声呼喊。 昊乾没办法去看是谁,他只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 啊,对,几年前,他让李长风突袭天启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样的伎俩,原来……他和天启一样卑鄙吗? 昊乾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失去了所有力气向前倒在地上,周围很快形成了一小片血泊。 天启咳了一口血,看着对面手拿灰色短刀的一个人,笑着道:“多谢帮忙。” 那人擦了擦并没有留下血液的武器,脸上毫无表情地道:“还要杀谁?” 天启冷笑,手中长剑向下朝着地上的昊乾刺去,被人在半空挡住。 他尚未看清来者是谁,便觉得身上的皮肤寸寸撕裂,身体向后飞出落到了一个石块之上,身体在石头上抖了一下,之后失力落到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初曦扭头看向昊乾脚边的另一个人,一双好看的眼中此时泛着红色,手中银剑在空中抖动了一下,一道流光划过剑刃,落到那个人的眼中,形成大片高光。 她认得对面这个人,雁时曾说过的,北庭帝君虚什,弑杀。 她不认为自己能胜,但也不想后退,一步也不想。 虚什颇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但也只是有些兴趣罢了,比不上他杀人的兴趣。 他抬起来拿着武器的手,朝着初曦挥舞而去。 初曦堪堪躲过,挥剑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个剑阵,之后快速离开原地,将二人的战场带离昊乾的尸体。 虚什只过了几招,便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他加快了进攻的速度,却很快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虚什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身前出现的一个俊秀男子,有些警惕起来了。 在他们这样的等级,一加一是绝对大于二的,尤其是那两个人相识的情况下,更何况现在的他也不是超出他们三五个等级。 孤玉和初曦甚至没有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配合着朝虚什攻了过去。 如果说这两个人他还能应付的话,之后不知为何又加入的一个黑衣青年,则让他彻底处于下风。 那黑衣青年的攻击与面前这两个人并不处于一个配合范围内,但是每一次出手都能看准他的死角,角度刁钻,威力巨大。 虚什挡了几下没有挡住,本想要利用空间逃走,却发现这个地方的空间法则竟然变了,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一边和面前三个人缠斗,一边寻找离开的方法。 跃云峰上,雁时顺着地上说不上来的虚无脚步痕迹,来到了院落深处,他在那里看到了临江。 不似是离开时候的那个临江。 她离开的时候穿着的是浅青色上杉,群青下裙,外套一件白色纱制长衫,头发有些松垮地盘起来,上面簪着他的簪子和另一个银色流苏簪,下摆及腰。 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临江,蜷缩着侧躺在墙角,似乎衣无寸缕,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头发散乱地披在一侧,露出来精致的侧脸,但是那张脸,要比之前的临江更年轻,看上去好像,只有十五六岁。 更重要的是,从她身上,雁时没有感觉到任何灵力。 雁时伸手去触碰那个小小的身影,将她身上的衣服掀开一角的时候,看到了她的手边放着两个东西。 一个是那个金玉镯子,另一个,是他的簪子。 这就是他的临江。 即便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他还是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他小心翼翼地将临江抱起来,走进屋子,给她换了衣服,他有的衣服有些大了,穿在她身上怪怪的。 确定她身体没有别的问题之后,雁时才走出去,给整个院子加了一层结界之后离开了跃云峰。 他做完这些的时候,断天山的战斗也结束了,虚什的尸体同天启落在一处。 李长风赢了之后便离开了,孤玉静静地站在悬崖边,身后是坐在昊乾尸体一侧的初曦。 初曦的眼眶依旧是红的,但是她并没有哭。 她只觉得,心中蔓延着滔滔不尽的悲伤,并不猛烈,却细水长流。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是一路陪着昊乾,清楚地了解他这一生的悲喜痛苦快乐的话,不是看上去同他关系最亲密的孤玉。 而是初曦。 因为他们两个是一种人,是同一种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大道,为了走自己想要走的路付出一切的人。 她曾经和南桃夭说,在这灵界,女子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坠入无尽深渊。 那话,也是她用来提醒自己的。 她是为了逃婚进入长林派的,和昊乾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她更有天赋一些。 同样不同的是,她是女子,且长得非常好看,又是逃婚的人。 一路走来,她经历了太多的诋毁和羞辱,除了修行,她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她只能不停往前走,不停往前走,以求自己走得更远一些,站得更高一些,将所有流言蜚语都甩在身后。 她是在三品的时候就认识昊乾的,两个门派互相切磋,这个人把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也更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两个人慢慢相熟,虽说分属不同门派,却好似一路相伴着一同进步,一同变强,成为掌门,成为天启的手下。 昊乾的痛苦,悲愤,沉郁,她都看得到。 她的艰苦,背负的骂名,羞辱,昊乾也都了解。 但她不敢心动,也告诉自己,绝不能心动,她绝不要让自己接受更多的怀疑。 但是她必须承认,昊乾是个好人,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她坐在地上,没有任何掌门的威风,像是二十几岁被昊乾打败了的那个人,抱着自己的膝盖问道:“上天,是容不得好人有好报吗?” 孤玉攥紧了拳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他没有答案。 明明他们已经要成功了,明明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 那个隐忍了几百年的昊乾,那个几乎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的昊乾,为什么会停在黎明之前? 二百二十六 英雄百载 就孤玉了解的昊乾,一直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日日磨砺,一直在为了灵界苍生忍辱负重。 他只差一点就能进入八品。 他只差一点就能看到灵界拜托九重天的控制。 他只差一点,就能看到整个灵界都变得自由,包括他自己。 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却倒下了。 除了“造化弄人”,孤玉这个时候竟然想不到其他的什么话了。 上天看不得好人得到想要的,他们只想看好人不停奉献,不停吃苦。 在他们停在断天山的间隙,四庭帝君已经除去了三个,一个毕珅,一个虚什,一个青戎,还有一个现在承受着几乎半个灵界的进攻,还有一个雁时作为真正的天下最强者出手相助,九重天的彻底失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帝君和九重天本就是互相维系的,九重天坍塌使得帝君实力下降,帝君陨落,又加快了九重天的崩溃。 这一场波及整个灵界的战斗,胜局已定。 三天后,断天山上,整个山峰几乎被人全部占满,在最上峰的地方,摆着望不到尽头的棺材,那是在这次大战之中死去的人。 以昊乾为首,他们全都停在了旭日东升的前一刻。 孤玉和青峰长老主持了这次大典,地方设在青峰派上,墓区则选在断天山下临着落天河的平原。 这场大典,明明前来参加的人数不胜数,整个断天山上却安静得只能听到阵阵风声。 他们都知道这些人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英雄百载,功在千秋。”孤玉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场葬礼的结束,是对逝去的人的葬礼,也是对过去的生活的葬礼。 从将这些人下葬的那一刻起,他们真正活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临江一直没有醒,雁时也没有带着临江回云珩,而且留在跃云峰修养,那里依附着灵脉,自然是最合适的地方。 萧衒等人时不时会过来一趟,向他报告最近的情况,其实这些雁时根本不用出门也能知道,但他还是会听萧衒说。 他想让临江也听一听。 临江只觉得自己这一觉似乎睡得有点久了,强逼着自己醒过来之后坐起来第一句话便是:“我去!迟到了!几点了!” 旁边的萧衒和雁时吓了一跳。 临江慌张地掀开被子下床,这一低头才发现了不对劲。 被子不对,衣服也不对,地板也不对。 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抬头便看到面上两个陌生男人在自己面前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虽然一个长得很帅,另一个长得长得更帅,但她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临江跳到回到床上往里面缩了缩,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人的衣着,茫然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啊?” “……” 雁时眸子颤了一下,惊愕地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认识?”临江翻了个白眼,“别开玩笑了好吗?我要是认识你这种……绝世美人,会没有印象?” 雁时无言,只能肯定,面前的人的确是忘了自己了。 临江看面前的两个人好像没有敌意,试探着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道:“你们这是……观察类节目是吧?那种让素人以为自己是穿越了,记录他们的反应的节目是吧?” “那也不对啊,我在我家睡着的啊!”临江有些崩溃地拽了拽头发,问道,“可以给我解释一样吗?还是说你们要不到债,所以绑架我?我是还钱的人啊,你们绑架我有什么用啊?没人会赎我的!” “还是说你们两个绑架犯也喜欢玩cosy吗?先不说我有没有钱,我不去上课老师会报警的,你们……” 临江说得多了,自己的思绪也乱了,长叹了一声躺到床上,感觉到后脑勺落下去的时候撞得有些疼,倒是确定了这不是梦。 如果她上面猜的都不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穿越了。 虽然没出车祸,也没踩香蕉皮,也没被电,但她确实出现在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空间。 这幅身体也不是她自己的吧,那两个人认识的可能是原主,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吧,虽然她也没看过几本。 萧衒看她的样子,也有些崩溃地问道:“你,完全不记得我们了?” 临江坐起来盯着他,没回答,只是问道:“我叫什么?” 她想听到一个应该属于这具身体的名字。 “临江啊。” 临江的眉毛跳了跳,又问道:“我是哪里人?” 这总应该有一些陌生的地名了吧? 然后她就听见面前的黑衣男子坦然地道了句:“中国。” “……” 临江摊开双手,满脸都是疑惑,然后问道:“那这里是哪?” “灵界跃云峰。”雁时说道。 临江扶住自己的额头,她敢保证地球没有这个地方。 她绝对是穿越了,但是为什么这些人会认识她啊?还会知道她是中国人? “有镜子吗?”她问道。 萧衒给她搬了一个放在她面前,临江抬头看了一眼,里面的那张脸是她没错,一个青春茁壮的高一学生。 临江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还挂着一个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是一金一玉两个镯子,中间用细链子连着,挂在她的小臂上。 她伸手就去往下摘,皱眉道:“这什么东西啊?怎么在我胳膊上?” 雁时按住她的胳膊,声音有些沙哑,道:“这是你的东西。” “不可能,”临江毫不犹豫地道,“你知道我家有多穷吗?还金玉,除了不锈钢什么金属也没有好吗?” 她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么贵气的东西的。 “这是你的,”雁时重复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临江,是云珩派弟子,我是雁时,是你的师尊,他是萧衒,你的师哥,我们认识了很久。” 临江的脸上除了迷茫再没有其他情绪。 虽然她感觉得到面前的大美人说话情真意切,但是她心里面除了对美色的垂涎,没有一点熟悉感,没有任何波动。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推开了雁时,摇了摇头:“我今年才十五岁,高一,不可能和你们认识了很多年,我猜你们是认错人了。” 十五岁…… 二百二十七 十五岁 怎么会? 就连雁时也无法解释面前的事情。 大战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在任何地方找到百里溪,临江现在又失忆了,看样子是停留在了十五岁的时候,但是为什么她的身体看起来也是十五岁的样子。 现在竟没有人能够解释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雁时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是一场意外,我不想逼迫你,但是……希望你暂时留下来。” 临江脸色怪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指了指外面:“我能出去看看吗?” “自然,”雁时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是自由的。” 临江觉得这句话但是很符合她的心意,她起身离开屋子,看到的就是一个圣洁精致又古色古香的庭院,庭院外面是连绵的高山和奔涌的云雾。 这对她而言绝对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临江微微张开双手,莫名觉得身体都被新鲜的空气浸润了,这里简直就像是,仙境一样。 屋子里面,萧衒纠结地看向雁时:“我们不告诉她真相吗?” “她没有那些记忆,告诉她只会徒增她的困惑和对我们的抵触罢了。你先回云珩,告诉他们这件事,叮嘱他们都不要说不该说的,就让她,先熟悉这个地方吧。”雁时嘱咐道。 萧衒应下来便出门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临江正在坐在门口玩地上的石子,见他过来连忙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 “你不必怕我,我,还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会伤害你的。”萧衒莫名有些心疼,温柔地道。 临江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萧衒凭空扔出来一个精巧的木舟,站上去飞离了这片山峰。 她瞪大了眼睛,再次怀疑起来她其实不是穿越了,她就是做梦了。 雁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临江站在哪里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临江看向他,手嘴并用地比划着道:“刚刚,,那个,他,他,坐船飞走了!” 雁时反应过来,临江原来的时间并没有这些东西。 他轻笑着道:“你要试试吗?” “啊?试试?”临江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来到了空中,脚下踩着的地面变成了金属质感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来回看着周围,震惊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御剑飞行。”雁时来到她身边解释道。 御剑飞行? 那不是网络游戏和修仙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 临江扶着胸口深呼吸了两口,为她崩塌的唯物主义思想默哀。 这种世界,竟然可以是真实存在的吗? 雁时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肯留下来吗?” “我说不肯你不会把我扔下去吧?”临江呆呆地道。 “自然不会。”雁时失笑。 “我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吧,不留下来我还能去哪?”临江摊手道。 雁时点了点头,空气安静下来。 然后又突兀地响起来“咕噜噜”的声音。 雁时扭头看过去,临江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然后就看到一只莹润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手心上是两个紫红色的果子,她也不认识是什么。 雁时柔和地道:“先垫垫,我们现在回去,刚好能赶上晚饭。” 临江拿过来其中一个果子,放到嘴边小口地啃着,入口的甘甜和舒适是她完全没吃过的味道。 雁时见她生疏,也不强迫她,将另一个果子收了起来,御剑朝着云珩去。 临江一路上兴奋地看着周围的景色,眼中尽是好奇和兴奋。 回到云珩,雁时径自带她回了秋白宫,一进去便看到几道身影冲了过来。 虽然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害临江,他还是往前站了站将临江护在身后,无奈地道:“你们别吓到她。” 临江歪头去看跑过来的人,那是几个女孩子,看上去二十几岁,都生得明眸皓齿,甚是好好看,还有一个小的看上去倒是和她差不多大。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打招呼:“嗨……” 钱宁带头跟她做了个自我介绍,又想要多了解了解现在的临江,又怕吓到她,还怕自己会一时嘴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个个心里都抓心挠肺的。 坐在一个小院子的桌边,临江看着纠结的几个女生,挠了挠头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了,我心理素质挺好的,现在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还会有什么事情比她穿越本身更离谱的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钱宁率先道,“我们就是想,多了解了解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 “对啊,萧衒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 临江咬了咬大拇指,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我也没什么特殊的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我就是,长得还行,成绩很好,喜欢数学,讨厌体育,对画画也感兴趣,没什么朋友,喜欢学校校草。” 这些评价可以说是,客观又不太客观。 白虞挑了挑眉:“学校校草?” “哦,就是整个学校里长得最帅的那个男生。”临江坦然地道。 白虞看向雁时,果然见到后者的表情有些许的僵硬和阴沉。 钱宁点了点头,内心的想法只有一句:果然临江从小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就非常坦率。 “学校就是……”临江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组织着语言尽力解释道,“和你们这门派差不多,一群人学习的地方。” “你喜欢那个男生,很帅吗?”沈伊人也察觉到了什么,故意问道。 “很帅,还会唱歌,还会打球,成绩也不错,”临江大概罗列了一下,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可惜,以后可能见不到了。” “有多帅?有你旁边的人帅吗?”沈伊人大胆地继续问道。 临江歪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雁时,纠结了一下后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真是是人类吗?神仙才能长成你这个样子吧?” 雁时抿了抿唇,道:“我,还不是仙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临江撇了撇嘴,又有些茫然,猛地回头问道:“你真的是神仙?” “算不上。”雁时给她夹了块肉道,“吃饭吧。” 二百二十八 师尊晚安 临江直到晚上也没缓过劲来,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她前一天还因为考试在不该失误的地方失误被老师教训,今天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又玄幻的世界,还有一群人好想跟她很熟的样子招呼她。 为什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离谱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吧,她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拥有一段她完全不可能拥有的经历啊? 临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她还不习惯的衣服走出门,然后便见到雁时坐在庭院中看书。 明明没有灯,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听到脚步声,雁时回头看过去,从屋子里出来的小姑娘只穿着里衣,身上松垮地披了个外衫,不由得皱眉道:“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临江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长袖长裤,这才恍然,这里是古代,更重视这个。 她无奈地一边把外衫穿好一边问道:“你不睡觉吗?” 雁时摇头:“我不需要睡觉。” “哦……”临江眨了眨眼,“所以你真的是神仙?” “可以这么说。” 临江忙不迭地跑到他身边问道:“那你能送我回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雁时怔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很想回去吗?” “啊?”临江感觉到他了言语之中的落寞,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心了,虽然只待了一天的时间,但是她能感觉到这里的人都是诚心待她的。 在她眼里。这里只是她无法逃离的“梦境”,但在这些人眼里,她好像真的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到雁时旁边坐下,看着他道:“我觉得,你们真的要思考一下认错人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认识一个,好像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我真的没有任何关于这里的记忆,我才十五岁,我的记忆没有缺漏,但是你们却又好像和我认识了五年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说不定,说不定你们认识的只是平行时空中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我没办法留在这里” 雁时静静地听她说完,垂眸思索了许久,似乎终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抬头盯着临江道:“我想让你看一些东西,如果之后你还是想要离开,我会尽力为你找到你曾经所在的空间。” 临江看得出他的不舍,她别过头面对着桌子坐直,道:“好。” 雁时掏出来一个互联符在临江面前放好,招了招手,一圈光点出现在他们周围点亮院子,他又拿出来一块灵石递给她道:“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临江看着面前奇怪的东西,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我们那里的电脑,但是为什么是纸扎的,好怪哦。” 雁时点了点头:“用那个石头,去打开它。” “啊?这怎么打……”临江接过来石头,在互联符是看了一圈,按照对电子产品的直觉了解,碰了碰一个地方,面前的荧幕果然亮了起来。 出现的页面像是一个简约版的论坛和浏览器的结合体,上面有一个空白框下面则是各种内容的帖子,还挂着不同的标签。 临江愣住,她确实想不到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么新奇的东西,她研究了一下面前的两个板子,随便点进去一个帖子,在下方看到了应该是她自己的网名:白发渔樵江渚上。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她自从接触互联网之后就在用的一个网名,是一首《临江仙》里面的句子。 临江沉默了一会儿,又进行了几个操作,她看到了一个最原始的空白页面,如果用在电脑上就应该是开机页面。 那是一副画,画上的男子就是现在坐在她旁边的雁时,在画的一侧还写着一小段话:你好,见过这个人吗?他没有丢,我就是炫耀一下,这是我师尊,好看吧。 虽然有些差别,但是从拐角和一些习惯来看,这句话分明就是她的字体。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我的东西。” “这是。”雁时说道。 “这不可能!”临江有些崩溃地扶住额头,她现有的世界观完全没有办法解释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不理解,也无法接受。 甚至连平行时空都无法说服她自己了,就算是平行时空,也不应该有一个人和她如此地相似,甚至一模一样。 她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后,又冲回到雁时面前道:“我和你什么关系?” “什么?”雁时眸子颤了一下。 临江指着那副画道:“只是普通的师徒的话,我不会这么做的。” 雁时无言,正纠结怎么开口的时候,临江急躁地道:“不会是恋爱关系吧?大哥,我未成年诶,你这样算犯法的啊!” “……” 雁时没说话,临江又重新坐了回去,捂着自己的脸闷声道:“抱歉,我有点忍不住。” 她自己也清楚,她现在多少是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但是她就是不明白,不理解,所以也没办法接受现实。 雁时想抱抱她,又不敢轻易触碰她,只能搓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去休息吧,明天我会同你去寻找之前你所在的空间。” 临江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认识的我,不是十五岁吧?” “不是。”雁时道。 临江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我说之前的我。” 雁时抿了抿唇,终究是道:“喜欢。” 说不定这句话他在曾经的临江面前都说不出口。 临江的眸中又流光闪烁,她的手指颤了颤,还是问道:“那你也要让我离开吗?” “……”雁时直视着临江,轻声道,“你更重要。” 临江无以言表自己心里的感觉,她有些仓促地别过头,抬手去将那个互联符收起来,手指在碰到互联符的瞬间,整个互联符的符文忽地亮起来汇作一缕流光顺着临江的手指进入她的身体。 临江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去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没什么特别的痕迹。 她又转头去看旁边的人,无比自然地起身道:“我去睡啦,师尊晚安。” 二百二十九 我好厉害 临江和雁时一时间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临江转过身,二人才同时僵住看向对方。 “你……”雁时有些不确定,“你喊我什么?” 临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虽然不解,却还是开口道:“师……尊?” “你想起来了?”雁时少有地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问道。 临江迷茫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挡住了雁时道:“我,这个东西,好像是我搞出来的?” “不错,”雁时忍着兴奋道,“这正是你的作品,你称它为互联符。” 临江“啧”了一声,问道:“还有别的吗?我搞出来的东西。” 雁时拿出来一个对话符递给她,道:“这个,可以和远方的人互相通话,你称之为对话符。” “我可真不会起名字。”临江一边吐槽一边伸手去碰,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心道:“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诶。” “你没有想起来什么吗?”雁时问道。 “我也不确定,”临江捏了捏眉心问道,“嗯,九幽是哪?” 为什么会是九幽? 雁时看着手上的符咒,脑中迅速回想着九幽之中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好像用这个符咒联系了临江,让她和孤玉安排他的战斗计划。 这会是临江想起来九幽的原因吗? “那你,要试着找回你在这里的记忆吗?”雁时小心翼翼地问道。 临江看着他纠结的样子,终究是道:“找到我以前生活的空间,也不是立刻就能完成的吧?” “嗯,”雁时应下来,轻笑道,“你去休息吧,晚安。” 临江点了点头,转身又回到屋子里。 虽然,现在的情况基本可以证明,她的确在这里生活过,但是太违和了,就好像是,未来的她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这整个事情还是太奇怪了,临江翻来覆去一整晚,没想通,也没睡着。 第二天顶着一个黑眼圈出门,第一件事就是长叹了一口气。 钱宁往桌上端着饭笑道:“你没睡好啊?” 临江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能睡好就怪了。” 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她说完这句话,钱宁和萧衒却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临江不解:“怎么了?” “你刚刚,好像,有了之前的影子……”钱宁也不大确定地道,“比昨天,更熟络了。” 昨天的临江不管再怎么体谅他们,言谈举止之间的生疏和客气是藏不住的,但是刚刚她的回应,却更像是以前的临江会有的回应。 “是吗……” 临江纠结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道:“也可能因为现在脑子不清醒吧。” “这句更像了哦。”钱宁道。 临江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圈后问道:“雁……昨天那个大美人呢?” 在结果没有定下来之前,她还不想让这些人抱有她会恢复记忆并且留下来的希望。 “师祖出门去了,具体去哪了我也不知道。”钱宁说道。 “哦。”临江洗了手去吃饭。 吃完之后萧衒很自然地掏出来一筐各种样式的果子递给她,然后问道:“你要出去逛逛吗?” “逛?”临江在果盘里挑着水果,茫然地道。 “是啊,你不打算看看这里是什么样子的吗?”萧衒道。 临江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些这个秋白宫之外的地方的地图,却又不慎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好。” 萧衒暗暗松了口气,肯逛逛至少说明临江不是完全地抗拒这个地方。 虽然说脑海里有个大概的记忆,但是出去之后进来还是忍不住觉得每个地方都让她惊奇。 这地方,甚至有人坐着毛毯在飞诶。 她是误入了童话世界吗? 她刚刚对此发出疑问,萧衒下意识地就道:“那是你发明的东西啊。” “啊?”临江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到底在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都是她发明的啊? 她有这么厉害的吗? “我想摸摸看。”临江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萧衒还是拿出来一个毛毯递给她。 临江真的就只摸了一下,但是像昨天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没有亮光,也没有记忆。 这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昨天只是巧合吗? 路过的人兴奋地和临江打招呼,将临江从思考中拉出来。 临江看着来人手上抱着的一个册子,好奇地道:“我能看看吗?” 那人有些慌张,随即在萧衒的目光下有些战战兢兢地将册子递了过去道:“我,做得不好……” 临江莫名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了对路上遇到老师的害怕,她奇怪地接过来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基础数学”四个字。 临江挑了挑眉把册子翻开,里面全都是各种初中题型,确实是非常基础,而正如面前的这个人所说,他做得确实不太好。 临江翻了几下,将册子还给她道:“错得很集中,多整理相同题型。” “哦哦!”那人接过来册子,慌慌张张地告辞离开了。 临江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问道:“他是在怕我吗?” “不用在意,他很喜欢你。”萧衒睁着眼瞎说。 “我做过什么事情吗?”临江又问道。 萧衒闭口不答,临江皱眉道:“我想听,你不用怕吓到我隐瞒着。” 萧衒看她实在是坚持,只好道:“那些东西,都你教给他们的。” “啊?” 临江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短短一天,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多少次发出了这个疑惑不解的声音了。 她,到底是多伟大的存在啊,她是这个世界的爱因斯坦吗? 她发明东西,还要教他们学数学。 这群人不是在修仙吗?怎么会需要学数学啊? “你教他们学数学,教他们画符。”萧衒重复道。 “我很会画符吗?”临江问道,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不是无神论者吗?怎么会成为一个道士啊? “天下第一。”萧衒毫不吝啬地道。 临江虽然说是不想信,但是想到昨天见识的互联符和对话符,说不是天下第一,她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了。 救命,我好像比我自己想象得还要牛怎么办? 二百三十 熟悉 临江和萧衒中午回去的时候,只把云珩逛了一半,临江也没有找到其他能让她回想起来更多记忆的东西。 到秋白宫的时候,雁时已经在灵池边上了,坐在他一直习惯坐的位置,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好像总是在看书,临江也不明白哪有那么多书能供他看的,毕竟他活了那么多年,还能学无止境吗? 临江突然站到了原地,茫然地喃喃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什么?”萧衒没听清她就说了什么。 临江摇了摇头,跑到雁时身边,几乎无比自然地跪坐到了桌案一侧,往前趴着问道:“我昨天有问过你的年龄吗?” “没有。”雁时摇了摇头。 “那,你活了多久?”临江问道。 “不记得了。”雁时说道。 “哦。”临江坐了回去,又问道,“那,我又问过你的生活习惯吗?” “生活习惯?” “你一直坐在这里吗?”临江点了点面前的桌子。 雁时合上了书本,手指在她面前的地方也点了点,然后道:“你也经常坐在这里。” 临江这才反应过来,她选的位置,并不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生和雁时不熟悉的情况下会选择的位置。 她无话可说了,毫无疑问她和这个时间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人身体的,潜意识的反应不是雁时这些人骗一骗她就能够有的。 她低头无意识地咬着大拇指,过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雁时有些惊讶:“你真的要知道吗?” “我必须知道吧?” 雁时沉默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袋子在临江面前摊开,露出来里面各种各样的符咒还有一些奇怪的玩意儿,比如跳棋棋盘。 “这是?” “我想,或许你恢复了更多和这个世界有关的记忆之后再告诉你比较好。”雁时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临江顺手拿起来里面一个有些破旧的本子,本子上面有流光汇入临江的身体,她表情有些怪异地皱了皱眉头,将那本子打开,里面是字迹潦草的各种笔记。 看字体应该是她写的,但是内容她却看不太懂。 “有想起来什么吗?”雁时问道。 临江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太想和你说话。” 雁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满脸疑惑地看向临江,后者索性将那包裹收拾起来,抱在怀里转身就离开了。 雁时看着她的背影,又气又好笑,怎么现在生气比以前更让他难以理解了呢? 临江抱着那包裹回去,同钱宁一起吃了饭之后便把自己关到屋子里研究那些东西去了。 经过一下午的尝试琢磨,她好像有点弄明白了,包裹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是她亲手做的,所以里面都蕴含了与之有关的部分记忆,在她触碰之后回到她的体内。 但是那些记忆大部分是模糊的,想要靠寻找这些东西让她完全恢复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完全无法做到的事情, 她把手头的东西扔了,长叹了一口气躺倒床上。 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她扭头道:“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云鹿,后者抱着一篮子果子,小心翼翼地跑到临江身边,将篮子递给她, 云鹿年龄再小,也理解面前的临江和以前她认识的并不是同一个。 但是她还是想亲近她,这种感情是不讲道理的。 临江见到她,将她拉到身边道:“要吃饭了吗?” “吃水果。”云鹿拿了个果子递给她。 经过一个下午的研究,临江还是恢复了一些和云鹿之间的记忆的,她接过来云鹿手上的果子,在床上盘腿坐起来,拿出来之前包裹里的跳棋棋盘对着云鹿晃了晃问道:“会玩吗?” “嗯!”云鹿喜欢这些棋类游戏,见临江好像没有之前对自己那么生疏了,兴奋地爬到了床上去同她下棋。 在这边待了几天,临江的记忆没有其他进展之后,雁时终于肯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临江。 包括九重天和灵界的渊源,但更重要的是,她和百里溪所做的事情。 “百里溪……”临江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她听完全部事情,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萧衒和钱宁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临江的反应,过了好大一会儿,临江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神?” 很显然,她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这倒是雁时意料之中的,他解释道:“事实上,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你和百里溪。” “那,没有找到百里溪吗?” “没有。”雁时摇了摇头。 临江沉默下来,呆板地啃着手上的果子,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后看向雁时,盯着对方的脸,语气平稳:“我真有福气。” “……”雁时算是明白了,临江那种“洒脱”的性格根本就是从小养成的。 “你,就没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吗?”萧衒不甘心地问道。 “嗯,”临江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其实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 “雁时刚刚说,以他作为这个地方的天道的感觉,就像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所有地方一样,会不会,其实我已经死了?” “你别瞎说!”钱宁立刻凶巴巴地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临江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是说,由于我让这个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身上的一部分,十五岁到转移空间的那一部分,融入到了这个世界里,现在的我,是剩下的部分?” 临江说得自己都有点不太信了,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个从实际操作上无法完成的事情吧? 雁时显然也这样认为,对此并没有做什么解释。 但他又隐隐约约觉得临江的想法说不定是对的,要不然他无法解释那个时候他心里涌出来的无尽悲伤。 他皱起眉头,忽地道:“或许,可以试一试。” “试什么?” “将你失去的部分全部找回来,你应该就可以恢复了吧?” “呃,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一部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诶,要怎么找回来?” 二百三十一 记忆 这样问题不就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了吗? 几个人正面面相觑的时候,萧衒身上的对话符突然响了起来,里面传出来李奕七激动的声音:“萧衒,你快让师祖和临江看看互联符,上面有人在找他们。” “找我吗?”临江眨了眨眼睛,跑到屋子里搬出来她的互联符打开,果然在最上面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是一个叫“北风刀客”的人发布了一个帖子,说自己在天洲大陆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一见到他就问他能不能联系到临江和雁时仙尊。 最重要的信息则是,那个人说自己的名字叫,百里溪。 “啊。”临江不由得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萧衒直接喊了出来,“百里溪?” 他抬头去看雁时,后者已经站了起来,在临江头上揉了揉,温柔地道:“我去接他回来。” 临江大概知道天洲大陆是个什么地方,她整理了一下碎发,看着已经空了的雁时的位置,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钱宁看出来了她的不安,笑着问道:“怎么了?” 临江拽着头发,啧了一声道:“就是,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说不定,这些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是原本的临江。也说不定,她依旧无法恢复记忆,最后的结果依旧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一生都不再和这个充满怪力乱神的地方有任何关系。 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的是怎么一个结果。 钱宁握住她的手,坚定地道:“相信我们,我们绝没有骗你,也相信你自己。” “我自己?”临江不解。 钱宁认真地道:“你以前说过,你有过回以前的世界的机会,但是你心甘情愿地放弃了,重要的是,我认识的临江,不会为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后悔。” 和钱宁他们东聊西扯,并没有太久,雁时就带着一个男子回来了,那是个算的上是玉树临风的男子,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过于破旧了。 见到了临江,百里溪显得很是激动,立刻跑到她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你真的活着?真的没事了吗?” “呃,我觉得,还是有点事的……”临江不太好意思地道。 萧衒凝眸看向百里溪,沉声道:“怎么好像,你的事情更大啊,百里溪,你的修为呢?” “我要是还有修为,早就自己飞回来了,还用等着你们来救我?”百里溪坐到桌边道。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雁时问道。 “啧,”百里溪搓着下巴,一边回想着一般道,“说出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把你知道的都说了。”雁时无奈地道。 “那天临江将灵界拉入那个空间之后,她就消失了,就好像是,魂飞魄散了一样,但是真正消失的,又只有其中一部分的灵魂。” 百里溪回忆着那天的情况,皱眉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就想要留住她的身体,具体怎么做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之后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修为地出现在天洲大陆了。” 几个人再度安静下来,雁时沉思了一会儿,却很快明白了:“你是灵体,你耗尽了自己的修为,给她重铸了身体,但是因为能力不够,所以只见她恢复到了15岁的状态。” “所以我真的死了一次?”临江震惊。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雁时大概清楚了,肯定地道,“你原本是这里的天道的一部分,因为这个工程太过浩大,你的掌控的天道部分从你体内抽离,固定了这个世界。 “而你在承受的力量过于庞大即将消散的时候,百里溪救了你,在当时混乱不受控制的天道下,让你成长到了如今十五岁的样子。” 临江看向百里溪,正组织语言的时候,后者摆了摆手:“这那副表情,我修炼很快的,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恢复吧。” “……” 临江又看向雁时,后者脸色却放松了不少道:“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做到就容易得多了,只需要找回你的记忆,在给你足够的生机就可以了。” 临江抿唇笑得有些勉强,无奈地道:“哥哥,你忘了我们就是卡在寻找记忆这一关了吗?” 雁时莫名觉得心脏颤了一下,他看向临江,目光清澈:“那你愿意在这里再等等吗?等找到你的记忆。” 临江叹了口气,笑着道:“好啊。” 其实在这里生活还挺爽的,没有作业,没有疲惫,没有烦人的亲戚,追债的债主。 有的只是,喜欢她的帅哥,和喜欢她的美女。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这种人怎么交到朋友的。 旁边的百里溪一脸不爽:“你们两个腻歪什么啊,找回记忆很难吗?临江的记忆的不就在灵界吗?你们没事就出去逛逛,很快就恢复了吧?” “你说得很快,该不会指三五年吧?”临江问道。 “我记得那个时候,有看到临江的一团灵魂离开来着。” “鬼故事啊!”临江忍不住道。 “也不是灵魂,我觉得你的记忆应该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就应该就在灵界的某个地方,另一部分散开了在和你有关的那些物品上。”百里溪说出来自己的猜测。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萧衒皱着眉道,“未免也太过夸张了。” “有一部分临江……”雁时轻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朝临江伸手:“把你的手递给我。” “干嘛?”临江犹豫着递过去一只手。 雁时握住她细瘦的手掌,呼了口气后道:“抱歉,你忍一下。” “啊?” 临江话音还没落下,就忽地吸了一口冷气,一滴血珠从她的手指溢出来,飘到空中然后落到了临江手腕上那个金色的镯子上面。 镯子上的花纹猛地亮起来,雁时同时伸出一只手,紧接着天地之间的充沛生机似乎都在他的手上凝聚起来,让旁边的人感觉到了巨大的生命力。 金色镯子上的花纹像是金粉一样飞到空中,然后渐渐亮起来清晰可见的莹润光芒,之后随着雁时手中的生机一起汇入临江的体内。 二百三十二 我迫不及待 临江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仿佛承受着来自于整个世界的力量,知识,善意,大脑被塞入完全不可估量的信息。 她在快速地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她自己。 这些东西对她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却不是她轻易就能够承受住的。 在众人面前的临江样貌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光芒之中的一些生机汇聚起来,紧接着,一滴绿色的水珠图案出现在她的颈部下方正中心的位置。 光芒缓缓散去了,临江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不再是从前陌生又熟悉的样子,这是她生活的地方,周围的人是她爱的人。 她撇了撇嘴,猛地起身跳起来蹦到雁时身上揽住了他的脖子。 雁时慌忙伸手接住面前的小姑娘,明明他是神,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这一瞬却好像只是一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他甚至不知道怎样能让临江舒服一些。 临江紧紧搂住雁时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雁时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周围的几个人也知道这算是成功了,钱宁有些无措地和萧衒互相看了看,下一刻临江便从雁时身上下来转身抱住她,笑着道:“怎么样,拥抱更能表现感情吧?” “你真是,你真是……”钱宁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委屈地念叨了几遍后带着哭腔骂道,“你吓死我了呜呜……” 萧衒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点鼻酸临江一个也没落下,挨个抱了一遍,这种奇妙的久别重逢,让众人都颇为慨叹。 好不容易大家的情绪平复了,临江才不解地道:“我这身体,怎么好像还是十几岁啊?” “应该是你的身体将生机储存了,想要慢慢消化,不必着急。”雁时安慰道。 临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周围的人之后又咽了下去,注意到这一点的雁时识趣地没有问,他敢肯定,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那我的修为呢,也会涨回来吗?”临江不满地道,“不能够让我重新修炼吧?” “有那团生机在,就算你重新修炼,也会很快的。” “那生机,是从何处得来的?”钱宁不解地问道。 “从九重天,”雁时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解释道,“在九重天崩溃之前我试着收拢了一些生机,以备不时之需。” “物尽其用,很好。”临江比了个大拇指,又连忙去问大战的情况。 这才得知了昊乾离开的消息,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雁时道:“师尊,我想去看看他。” “嗯,”雁时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便应了下来,“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去看他。” 萧衒很快将临江恢复了的消息传遍了云珩,光是应付孤玉他们,临江就折腾了一下午。 晚上,雁时坐在桌案前,临江躺在他的腿上,拨弄着手上的镯子问道:“这个金色的,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保护灵魂。”雁时言简意赅。 临江挑眉:“姒华的神识就是这样保留下来的吗?” 雁时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临江的脸色没什么不自然的才点了点头:“差不多,但这样的宝物很多,各有不同。” “哦,”临江也不纠结了,看着天上的星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身体才能恢复啊……” 雁时捏了捏她来回摸索的手,无奈地道:“不必着急。” 临江一骨碌爬了起来,贴近了雁时挑眉道:“我迫不及待。” “……” 雁时就知道她心里想的绝不是正事,他还没想出来怎么回答,临江已经上前吻住了他。 他放下书一只手揽着临江,想来这小姑娘忌惮她的身体,也不会有其他动作。 良久,临江才松开雁时,撇着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恨恨地起身进了屋子。 雁时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去看面前的书。 灵界的书事实上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但是天洲大陆的书,他却还没怎么看过。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灵界和天洲大陆应该是不会完全断开联系的,至于双方要怎么相处,还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第二天临江便和雁时去往断天山,在直接过去和御剑飞过去之间,临江选择了后者。 坐在御剑之上,临江俯视着脚下无尽的山川河流,颇有些感慨。 前几天,这个世界还在如履薄冰,现在,她竟真的有些感受到自由了。 不是无可选择的,自欺欺人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 但同时,他们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下午的时候,临江站在一片丘陵下方,丘陵之上和旁边的平原之上是大片的墓碑,墓碑随着地形一同上下,仿佛附着在波浪之上。 最中间的墓属于昊乾,墓碑之上刻着:青峰派第三十七任掌门人昊乾之墓。 临江走过去,将准备好的花束放到旁边,站起来对着墓碑鞠了三次躬。 身后传来另一单脚步声,临江没有回头看便听到了李客迟的声音:“为什么摆花?” “花意味着新生和希望,”临江摆弄了一下花束中的花朵,轻笑着道,“我想,他愿意看到这些。” 李客迟没有回应,异色的眸子中倒映着那个墓碑,眼中一片空旷,看不出在想什么。 临江站起来往回走,路过李客迟的时候在他肩头拍了拍,后者没躲,等到临江走远了,他才走到昊乾的墓碑前坐下,掏出来一坛酒和两个空碗,在碗中倒上酒之后说道:“你喜欢花吗?喜欢的话,我给你带,每天。” 没有人会回应他,有风吹过来,带了一片不知从哪里来的花瓣落到碗里,花瓣上下浮沉跳跃了几下,盛着一滴酒液漂在水面上。 李客迟轻笑,端起来一只碗道:“那我就当你喜欢了。” 他仰头将碗里的酒饮尽,挺直的脊背缓缓弯了下去,盯着面前的墓碑久久无言。 他其实生来就没见过他的父亲,传说中的魔尊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肉体和他的母亲生下了他。 他像个怪物,因为这双眼睛他受到了太多的白眼和欺辱,他无数次痛恨他们为什么要生下他。 二百三十三 天灯 昊乾是在年纪还小的李客迟想要毁掉白色那只眼睛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的,那把锋利的,从屠夫那里捡来的刀子,最终没能刺进他的眼睛里。 昊乾将他带到断天山,教他读书认字,教他修炼剑法,教他生活,教他做正确的事情,可以说李客迟现在的一切,衣食住行,言行举止,都深深地烙印着“昊乾”两个字。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昊乾从未骗过他,从未对他食言,在天启的事情上,他骗了全天下的人,这不算。但除了一件事,昊乾没有做到,并且再也做不到了:他说要看他成为人类和魔族都敬仰的存在。 “骗子……”李客迟又给自己斟满了一碗酒,对着昊乾的墓碑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碗,弯腰痛苦地以手掩面,空旷的墓碑之间,背影瘦削的男子身子佝偻地坐在中间的位置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要融入到这些墓碑之中了, 临江在墓场前面呆了一会儿,终于和雁时离开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她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去,两个人去了行居镇。 昊乾离开之后,青峰派可以说是少了最重要的主心骨,因为忙于处理门派职中的事情,青峰派的人几乎无暇顾及行居镇的情况。 临江收拾好了心情,翻了个小挎包背着,随着人流到了十洲道。 整个十洲道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人们欢呼,笑脸相迎,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他们自由地生活。 临江拉着雁时的手随便逛着,突然看到了不远处一个还算是熟悉的人。 是那个她买了雁时头上的簪子的地方,临江歪了歪头去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才注意到在原本一心一意地编簪子的老人旁边还蹲着一个人,穿着并不贵气,但是一张脸很容易便能看出来是娇生惯养的主。 临江走过去,在桌案上敲了敲,挑眉道:“这不是大少爷吗?怎么下凡打工了?” “哈?”孟秋生一脸不服地抬起头,眼中的桀骜在看清临江的时候猛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嗯哼?”临江很期待他的回答。 孟秋生只是结巴了几下,然后非常直截了当地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这反而让临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头检查了一下柜台下面的地方,看到那里印着的符文后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怎么?你家破产了?” 这话说得,孟秋生咬牙切齿地道:“没有!” “你不是大少爷吗?怎么在这里偷师学艺?”临江一点面子也不给,虽然她也不知道面前的人具体是谁。 “不是偷师!是拜师!”孟秋生又是一阵恼怒,但是偏偏他既不占理,也没有胆子。 开玩笑,现在在他面前的可是在整个灵界被当做神一样供着的人物,他怎么敢轻易得罪。 虽然已经得罪过了。 临江“哦”了一声,刚准备再问问,却见雁时忽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她不解地看过去道:“怎么了?” 她现在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自然是完全感觉不到雁时能感觉到的东西的。 雁时眉头微皱,轻声道:“不太对劲……”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他虽然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掌控者,但实际上将灵界和天洲大陆搬进来之后,他也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 即便是适应完成了,他也没打算让自己成为无所不能的神,因此限制了自己的一些权限,所以让他时时刻刻准确地知道灵界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雁时也只能说有一些地方不对劲而已。 孟秋生忽地指着远方道:“天灯!亮了!” “天灯?”临江记得这是昊乾搞出来的东西,分布在灵界各处。 每一个地方可以根据自己面对的危险程度,来选择要出发周围多少盏天灯,同时其他地方也会按照颜色区分不同的危险程度。 临江顺着看过去,之间断天山上亮着一道还在不停闪烁的巨大红光,这意味着:极其危险,甚至可能需要整个灵界共同对抗。 临江连忙看向雁时,后者凝眸看了一会儿,拉住临江道:“我先送你回云珩。” 只眨眼间两个人就出现在秋白宫内,正在院子里练功的萧衒惊讶地道:“不是去断天山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通知孤玉,断天山出事了。”雁时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再次消失。 临江原地蹦跶了几下,烦躁地走到旁边坐下。 萧衒连忙用对话符将情况和孤玉说了,后者则回复他已经让林长舜过去了。 “我以为从今以后就和平了呢。”临江托着下巴,看着旁边的一池清水,有些疲惫地道。 “世界初立,免不了会有坎坷的,”萧衒坐到她身边安慰道,“你懂那么多道理,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 临江自然是懂得的,她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恨,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我的灵力还消失了。” 萧衒却忽地非常郑重地看向她道:“临江,这世界只要还有一张符咒,那就是你在保护这个世界。” 临江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上前在萧衒脸上捏了捏,震惊地道:“师哥,你可以啊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萧衒哭笑不得地拍开了她的手道:“我说跟你学的,你信吗?” “可以信,”临江点了点头,又仰着下巴挑衅道,“你学我学了这么久,和白虞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萧衒抱着自己的武器,别过头去。 “什么叫什么怎么样?”临江瞪着他道,“你到底喜不喜欢白虞?” “……”萧衒没有回答。 “孤玉都和傅言坦诚相见了,你怎么比孤玉还磨叽呢?”临江试图使用激将法。 萧衒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是沧桑,和平常的他完全不相符。 “你确定你这样下去,白虞会一直等你?就因为你小时候救过人家一次?我现在都不记得小时候帮过我的男生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连在哪遇到的都不记得了!”临江又加了一把劲儿。 二百三十四 来敌 萧衒总算长长地叹着气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她想要的,我给不了……” “她想要什么?”临江茫然,白虞想要的不就是一个萧衒吗? “或许,成婚?”萧衒也不确定。 “……”临江憋了半天,吐出来一句,“呵,男人。” “你干嘛?”萧衒不满地道,“你不也没打算和师父成婚吗?” “我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你是因为害怕承诺好吗?”临江回道。 萧衒无言以对,他本来就吵不过临江,倚着桌案不再说话。 而此时距离断天山最近的一片海边,林长舜和几位青峰派的长老凌空而立看上去脸色很是凝重。 从他们的角度俯瞰面前的大片海域,能看到几排船只,有大有小,自远处的海域行驶而来。 “是我们的疏漏。”林长舜叹了口气道。 他们并没有对天洲大陆设防,因为对方和他们一样曾收到九重天的迫害,也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关联地相处了上千年,他们几乎没有想过有一天遥遥相对的海洋另一方的人回过来试图侵略灵界。 就在昨天夜里,临海而住的人被劫杀,他们甚至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事情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有了无辜之人已经牺牲的这个前提,他们和天洲大陆已经无法和平共处了。 这一战,无论双方是否愿意,他们都必须进行下去。 而这一战过后,无论谁输谁赢,他们也都回不去曾经和平的状态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话谁都会说,可是他们又凭什么压抑住自己的委屈,把血往嘴里咽呢? 尤其是再有了互联符的灵界,一个消息想要传遍灵界太容易了,而因为临江早早设下一个互联符只对应一个人,一旦被取消取消互联符的资格此生都无法再以任何形式使用互联符的规则,互联符上的内容基本上没有恶意谣言和攻击。 如今天下皆知灵界之人丧命于天洲大陆之人的手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们目睹历史车轮即将带来无法控制的牺牲,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也没有足够的立场去阻止。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林长舜很快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皱着眉道:“怎么来的,好像都是普通人?” “那船上,怎么还有孩子?”他旁边的人也惊讶地道。 林长舜凝眸看过去,沉声道:“他们的战士,和百姓站在一起。” “那我们,总不能对孩子动手吧?”一名青峰派长老道。 他们这个水平,稍微控制不好,杀伤力都会大范围爆发,船上的人站得如此密集,想要不伤到其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先将他们拦住吧。”林长舜道。 他的话音刚落,面前的海面忽地向一块丝绸一样被人向上掀起,然后寸寸凝结,将所有船只都固定在原地,同时还有一面突兀飞起的冰墙挡在船只上方。 林长舜都不用看就知道应当是雁时师祖来了,他转身,对着正好出现在他身边的雁时行礼道:“师祖。” 另外两个长老也连忙道:“仙尊。” 雁时点了点头,看着下面海上的人,皱眉道:“怎么都是百姓?” “都是?”林长舜有些惊讶,“没有战士吗?” 雁时摇了摇头:“天洲大陆大部分国家只有有地位的人家中子弟才能修行,你们感应到的,应该就是那些人。” “原来是这样,”林长舜明白了,但也更糊涂了,“那他们是来干什么?” 他低头看去,却见船上的人纷纷开始下床,战战兢兢地来到冰面之上,扶老携幼地跪了下来开始朝着他们跪拜,嘴里还呼喊着应该是“仙人”,“救命”一类的话。 雁时也没太明白如今的情况,只好道:“下去看看吧。” 四人刚要下去,雁时又往后看了一眼,对着一名青峰派长老道:“你去拦一下赶过来的人,让他们不要冲动行事。” “是。”那长老领命下去了。 雁时这才和林长舜以及另一长老落了下去,来到冰墙之上,又控制着冰墙想下落入,大概还有几层台阶高度的时候停下来,让海面上的人都能看到他们。 见他们下来,天洲大陆的人呼喊的声音更大了一些,雁时对天洲大陆的语言更了解一些,很快就听出来他们喊的的确是“求求仙人救救我们”一类的话。 雁时皱眉道:“你们为何而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中,像是清晨的钟声,使得众人忽地感觉到一阵神思透净。 海面上安静了一瞬,就再次爆发出各种各样的话语,雁时连忙接了一句:“何人送你们至此?请他来同我说。” 这样规模的船队,这样聚集的百姓,不远万里赶到灵界,不可能没有一个起领头作用的人。 面前的人们果然安静下来,开始四下去寻找。 不多时,一男一女两个人从队伍之中走了出来,来到雁时面前。 男的约摸三十岁,修为已有三品之上,身穿黑色窄袖劲装,背后背着一把足有成年男人一拃宽,胳膊长的弯刀,皮肤黝黑,肌肉精壮,五官挺立,头发高高束着,双目尤其严肃,身上带着些许不怒自威的气势。 女子则二十多岁,修为亦是三品,穿着一袭大红色长裙,上身黑色交领,亦是窄袖,身上似乎未带武器,长发竟是弯曲地披散在身后,亦不显得凌乱,五官明艳动人,唇角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天生便是这幅表情。 二人来到雁时面前,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同时对着雁时跪下,叩拜道:“在下独孤舟。” “在下东方岚。” “求仙人,收留这些无家可归之人。”二人齐声道。 雁时刚要说话,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上传了出来:“师尊师尊,你到了吗?情况怎么样?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独孤舟和东方岚有些惊愕地看向他,雁时叹了口气道:“你们先起来吧。” 说罢身影便在原地消失,引得海面上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更加肯定这是真正的仙人,他们来到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二百三十五 难民 独孤舟和东方岚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林长舜,林长舜连忙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道:“先起来吧。” 二人这才刚刚站起来,又有四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离开的那个仙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两个清俊男子。 临江落了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又将目光落到面前的男女身上,笑着道:“我是临江。” 独孤舟和东方岚又连忙介绍了自己,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刚直接和白衣仙人说话的小姑娘。 他们身后的百姓更是不住地往前挪,试图把情况看得更清楚一点。 临江这才来得及仔细去看后面的百姓,很大一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身着算不上褴褛,但也算是破旧,面色都是蜡黄的,一看就是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 临江绕过东方岚,看着面前一个几乎和初次见面时候的云鹿差不多瘦小的女孩子,在冰面上蹲下来看着她,对上她漆黑的眸子,过了一会儿掏出来一颗糖果递给她。 女孩子冲她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个妇人,得到许可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却握在手中没有打开。 临江站起来,回到雁时身边。 独孤舟再次朝他们行礼道:“天洲大陆战火连天,百姓无奈出逃至此,恳请诸位,可以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处。” 独孤舟说着请求的话,面色依旧严肃,语气不卑不亢。 临江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独孤舟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海盗。” 临江挑了挑眉,又看向东方岚,后者也不否认,笑着道:“我二人本是星野国海上的海盗,三个月前,天洲大陆几国开战,横尸遍野,又有自称灵界之人的仙人来到大陆之上,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带他们前来这里……” “开战?”临江愣住,扭头看向雁时,“你前几天不是刚去过吗?没有发现吗?” 雁时摇了摇头,有些怔愣:“我在海边小岛接到了百里溪,并没有进入大陆。” “那,那些灵界过去的人呢?”临江又问道,“他们也没有传回来一点消息吗?” 雁时搓着手指没有回答。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麻烦。 林长舜在旁边开口道:“孤玉去过一次,但是回来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你们的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看向独孤舟问道。 “半年前。”独孤舟非常肯定。 “那不就是……”临江看向雁时,后者点了点头。 那就是临江将灵界和天洲大陆拉入这个空间的时候。 临江心里一冷,又慌张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独孤舟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他冷笑了一声道,“国家之间,不过就是为了利益,为君者想,于是就这么做了,哪有什么理由?” 临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她也不觉得有资格一人把这个事情定下来,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指了指另一边道:“我,去那边同大家说一下。” 雁时看向萧衒,后者便随着临江一同过去了。 雁时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们先回船上吧。” 他说罢看向林长舜:“给他们准备一些食物和水,还有药物,衣服。” “是。”林长舜连忙应下来。 独孤舟和东方岚同时道谢,之后便招呼了身后的百姓回到船上去。 临江来到远处的空地,在林子边上站着许多灵界的修士,原本有些压不住的人群在见到临江之后安静下来。 临江冲着他们笑了笑:“诸位,好久不见……” “见过临江仙。”有人带头行礼,后面的人纷纷都开口道。 临江连忙躲了躲,无奈地道:“我只是来同你们说,那些人只是普通人,如果当真要战斗,请大家等到我们查清事情原委也不迟。” 灵界海岸百姓之事,她也是来之前翻互联符的时候才看到的,这才会去问雁时情况到底怎么样。 众人安静下来,临江继续道:“灵界已经战胜了许多敌人一路走到了现在,请诸位相信我,绝不会让灵界在这个时候做出让步。” 她说完朝着众人鞠了一躬,面前的人纷纷避开,见她这么诚恳,也只好作罢,道:“我等信你,也信雁时仙尊,但请,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一定。” 按说这个时候临江应该立一个军令状,比如“三日之内不查出真凶,任凭各位处置”一类的话。 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真正跑来跑去去调查这些的只能是雁时,孤玉,萧衒他们,临江不想替他们做出承诺。 好在临江的信誉值刷得够高,哪怕半年没见,她还缩水了,在众人心里也还有一定分量。 面前的人缓缓散了,雁时来到临江身边道:“去天洲大陆吧。” 临江想了想,摇头拒绝了:“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雁时有些惊讶,临江指了指不远处的船队道:“我想跟他们聊聊。” 雁时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看向方胥道:“方胥,你留下来保护她。” 临江哭笑不得:“那不还有长老在的吗?” 雁时不应,只是看着方胥,后者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对他来说,在那里待着都一样。 方胥也在临江没醒的时候进了四品,实力也算是不容小觑的了。 雁时在她头上揉了揉道:“别乱来。” 临江推开他的手,无奈地道:“不会啦!” 临江送雁时离开,和方胥慢慢悠悠走到海上,海面还维持着冰块的样子。 独孤舟和东方岚站在船舷的位置,见到她之后连忙拱手行礼。 临江只好回礼,有些费劲地在方胥的帮助下上到船上,来到二人身边,趴在船舷上看着海面问道:“你们来这里,花了多久?” “一个多月。”独孤舟答道。 “那你做海盗呢?多久了?”临江有些好奇,又补充道,“我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独孤舟看着远方,声音淡薄,“二十多年了,我七岁被海盗掳走,二十岁杀了首领,至今,十二年了。” 二百三十六 冥界之人 东方岚看了独孤舟一会儿,才歪头对着临江道:“我才十三年哦。” 临江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倒也不想打听他们的私事,转而又问道:“这里的百姓都是星野国的吗?” “不知道,”独孤舟坦然地道,“船队绕星野国而行,将能带上的都带上了,大概哪里的都有。。” 临江有些惊讶,重新看向冻结的海面。 东方岚见面前的小姑娘似乎并不是非常不好说话的主,大胆了些问道:“你是,灵界的公主吗?” “公主?”临江挑了挑眉,噗嗤笑了出来,“你觉得我像是公主吗?” “像。”东方岚出乎临江意料地点头道,“像一个大国的公主。” “我当你是在夸我了,”临江轻笑着道,“但我并不是,灵界没有君王,也没有公主,以后也不会有。” “没有吗?”东方岚很是诧异,“那你们,是如何,如何,生活的呢?” “就像你们一样生活啊,”临江指了指远处道,“耕种,生产,修行,保护,各司其职。” “但他们很尊敬你。” “他们尊敬值得尊敬的人,”临江非常认真地看着东方岚道,“如果你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是真的,他们,还有我,同样会尊敬你们。” 临江打开了话匣子,不无感慨地道:“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国为民者,亦是心之所向者。” 东方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轻声道:“那灵界的人,一定很自由吧?” “我们在努力。” 这边几个人聊着,林长舜已经安排好了食物和水让人送了过来,食物按照临江的要求,没有太多主食,水果倒是更多一些。 独孤舟看出来之后,问道:“你在海上生活过?” “没有啊,”临江不解,“怎么了?” “我以为,你知道人在海上待久了,需要一些果子。” “我确实知道,”临江点了点头,不以为意,“虽然我没在海上生活过,但是我看过一些,故事,里面曾经提到过。” “原来如此。”独孤舟点了点头。 因为需要安排食物,过来这边的人便多了起来,大片大陆的人忍不住互相打量,明明长得也差不多穿得也差不多,却好像是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走了食物之后,船上慢慢变得热闹起来,有一些性格好的修士还能留下和独孤舟的手下聊东聊西。 独孤舟这才发现了什么,终于有个更明显的情绪外露,惊讶地道:“灵界,这么多强者吗?” “灵界,只要有灵根的人,都可以修炼的。”临江点头道,她抬头便在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脸上看到了些许艳羡。 她正想着说点什么的时候,方胥忽地冷声道:“有人来了。” “啊?”临江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很懂事地往方胥身后躲了躲。 “别乱走。”方胥对她说着,扔出来一个结界将她护到里面,之后抽出自己的武器来到船头之上,双目落在海面上,一片冷肃。 临江手里握着两颗灵石还有几张符咒,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转身冲着远处的林长舜蹦蹦跳跳地招手。 独孤舟也抽出自己背上的大刀,临江这才注意到,东方岚并非没有武器,在她的手腕上有着一个由一圈圈银丝织成的手镯,银丝的一节被她握在手心,闪烁着寒光。 林长舜立刻赶了过来,冰面之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所有船只都护在里面。 方胥一直盯着的冰面终于突兀地动了,一条裂缝在上面裂开,从里面冲出来一道黑影,直直地朝着临江冲了过去, 方胥想也没想地就冲上前去想要拦住,但来者的实力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他还没能碰到那人的衣角,便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与其同时,数道身影一同从冰面之中冲出来,朝着方胥攻了过去。 “方胥!”临江紧张地唤了一声,手上的东西却并没有凌乱,灵石在几个符咒之上来回点动,符纸相叠,一道力量从方胥给她设下地结界冲出,好似狂风一般挡住了来人前进的步子。 也正是这个空挡,林长舜赶到临江面前,同她一起出手,面前的人才不甘心地往后退了几步,来到了船头。 临江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女子,外着一件黑色长袍,五官藏在一个鹰翅面具一下,只能看到下半部分。 “你是什么人?”临江拧着眉头问道。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为何这人一出来的目标,似乎就是她呢? “呵,”那女子只冷笑一声,歪头道,“你不用想了,我们确实没见过,我同你也没有新仇旧恨。” “我看你的表现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临江耸了耸肩道。 “灵界符咒天才,救世主临江仙,仙尊雁时的爱徒,我听过你的名号。”黑袍女子淡淡地道。 “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没听说过。”临江会道。 “你对灵界很重要,”黑袍女子唇角带笑,然后声音又猛地冷了下来,“所以你必须死。” 在她说话的同时,她也在原地消失,眨眼间就出现在临江面前,被林长舜拦在原地,临江靠着刚设下的结界才没被二人力量相冲产生的劲风打飞出去。 黑袍女子看向面前的林长舜,有些惊讶:“七品?” 七品竟然就能拦住她? 临江连忙又扔了几个结界,同时拿出来几个互联符道:“大哥,救命!” 说完这句话她晃了晃神,又见面改口道:“不对,李长风,这里有架打,特别强一个对手,你不来试试吗?”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哪里?” 临江连忙把位置说了,眨眼间黑袍女人已经和林长舜去到了另一侧的冰面上打架去了。 这自然是林长舜主导的,他可不敢让这个女人伤了临江,要不然雁时回来还不杀了他吗? 临江见状赶到方胥身边。后者正在喝冲上来的几个人缠斗,临江细细看了一会儿,忽地道:“这是……” 她又看向那女子,很是震惊地道:“你是冥界之人?” 二百三十七 解释 黑袍女子闻言笑了一下,猛地将林长舜挥开退出二人的战斗,然后才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方胥这边同独孤舟和东方岚一起处理了冲上来的那几个人,然后看向临江道:“冥界?” “对,你不觉得这几个人的,气息或者说,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吗?”临江盯着地上已经不动了的几具尸体道,“你们刚刚并没有下死手吧?” “没有。”方胥道。 “但他们还是死了。”临江拧紧了眉头,轻声道,“有人控制了他们的灵魂,也控制了他们的生死。” 临江讨厌极了这个术法,方胥立刻明白过来:“非戮?” “对,就是那种,”临江发了个响指,又捏住了自己的下巴陷入迷茫,“不对啊,冥界的人不是都已经见过了吗,是新上任的门主?” “但如果是新上任的,凭御境的能力,应该做好了审查工作吧,这女人……” 临江说着说着,忽地想起来了什么。 当初的七大门主,有一大半都折在了雁时手上,最后除了一个西祠,似乎就只剩下一个人她没有见过。 那个御境提过的,名字叫觅烟的人。 当时她看西祠和御境的样子,想来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私人关系,便没有进一步去问,但是如果冥界没有新的,不受控制的因素出现,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觅烟了。 她这边刚得出结论,一道流光霎时间出现在临江面前,过来的男子身上披着冷气,沉声道:“你骗我?” “我没有!”临江立刻喊冤,“人刚刚跑了!” 李长风看着临江,眼里尽是怀疑。 临江连忙拍了一下方胥道:“不信你问他,方胥不会骗人的!” “……”虽然对于临江的评价方胥总觉得不是在夸自己,但还是坦诚地道,“是跑了。” 李长风双手环胸一脸不爽。 临江挑了挑眉,笑着道:“那个人想杀我诶,这样,你给我当保镖保护我的安全,迟早能再遇上她的,怎么样?” 李长风冷漠地看向临江,眼里写着几个大字:你当我是傻子? “真没骗你,”临江苦口婆心地道,“你看这里这么多人,肯定是出事了对吧,背后之人,说不定不止一个强者呢,我骗你做什么,对我又没有好处,被你发现了我还要被欺负。” 李长风终于有些被说动了,问道:“什么人?多强?” “冥界门主。”临江伸出来大拇指。 李长风总算有了些许兴趣,只是瞪着临江道:“别骗我!” “你不要说得好像是我经常骗你一样好吗?”临江无奈地道。 仔细想想,临江好像确实没有骗过他,但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定型之后,就很难再改过来了。 自从临江封了他一次,她在李长风这里的印象就只剩下几个字:阴险狡诈不靠谱。 东方岚终于插嘴道:“我,可以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吗?什么冥界,门主?” 临江挠了挠头,有些头疼地道:“你们不知道冥界啊?” 东方岚和独孤舟同时摇了摇头,临江叹气道:“就是管理死人的地方,至于他们和灵界的渊源,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你们慢慢会知道的。” 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临江拿出来对话符问道:“师尊?天洲大陆怎么样了?” 没过多久,雁时就回复道:“我一会儿回去。” “……” 虽然知道雁时的意思是回来之后一同说了也省得解释第二遍,但是临江听着这个回复还是觉得怪怪的,说得好像她很想他,在找话题一样。 因为这里离断天山最近,林长舜闻言便通知了一些人来断天山讨论此事。 地点就在断天山自上次被九重天毁了之后新建的议事堂,是的,青峰派就是这么朴素,连名字都不愿意多雕琢一下。 山门就是山门,仓库就是仓库,讲堂就是讲堂,和云珩派花里胡哨的山云殿,平云阁,探云崖完全不一样。 这次参加的除了各个门派掌门人,长老,还有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陌生人的独孤舟和东方岚。 其实自雁时让独孤舟和东方岚一同参加会议就已经可以知道一个信息了,那就是他们两个所说的话是真的,天洲大陆确实处于战乱之中。 没有了昊乾,主持人自然变成了孤玉,但更多时候其实是秦玄峰和初曦在控场。 这次一进来,孤玉还没说话,雁时便问道:“你两个月之前,去过天洲大陆吧?” “啊……是,是啊。”孤玉对上雁时严肃的样子,莫名有些心慌,“怎么了吗?” 天洲大陆距离灵界过于遥远,因此即便如今已经开放了半年,也没有几个灵界之人去过,孤玉自然是其中之一。 雁时看了他一会儿,道了一句:“去找婳笙前辈。” 紧接着孤玉便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这般雷厉风行的东西让众人有些紧张了。 这什么意思啊?去过天洲大陆的,都要被处理掉吗? 面前这个人还是他们和蔼不可亲的雁时仙尊吗? 临江思索了一会儿却忽地懂了,扭头道:“你怀疑,他们被人抹去了记忆?” “嗯,”雁时点了点头,然后道,“不用管他,先说一下天洲大陆的情况吧。” 他说完看向东方岚,后者虽然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个五品以上的人排排坐在她面前,不由得就有些紧张了,吸了一口气才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天洲大陆大概在半年前就一步步陷入波及整个大陆的战乱之中。” “对于,灵界之人被天洲大陆的人杀害的事情,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东方岚知道面前的这些人有怨气,加快了语速道,“请诸位先听一听我的解释。” 东方岚平复了一下情绪:“其一,天洲大陆各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也不敢同灵界为敌。” “其二,”东方岚攥紧了拳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其二,天洲大陆太弱了,最强者也不过六品,且已经陨落,五品以上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灵界的各位去往天洲大陆都极为困难,更何况是我们到这里来呢?” 二百三十八 觅烟 “你们,最强的是几品?”初曦惊愕地问道。 “六品,”东方岚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二人只凭三品之能,便可以称霸海域,已经算得上是强者了,知道来了这里,才知道我们以前有多幼稚可笑。” 虽然大家的话都没有证据,但是毫无疑问,东方岚的解释是可靠的。 萧衒适时地开口道:“我和师父去过天洲大陆了,那里的情况的确,自顾不暇。” 他同雁时出现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在战斗,但是他们看到了很多人,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还去了海灵族询问情况,海灵族的一些人被强制征兵带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事实上雁时有一些自责,这半年来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 临江点了点桌面,抬头问道:“今天出现的那个女人,你见过吗?” 东方岚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女人?”雁时还没听说这个事情。 临江刚要开口,林长舜已经站了起来道:“师祖,在你离开的时候,有一女子前来,意图取临江性命,那女子实力极强,我险些……” 雁时上下看了看临江,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问道:“怎么不告诉我?” “还没来得及啊,”临江无奈,“我猜那个女人是冥界的觅烟,之前御境提过,你知道她吗?” “觅烟?” “长得很好看,眼睛很大,黑头发,黑斗篷,用匕首,好像还有一颗泪痣。”临江点了点自己的眼角下方。 雁时看了一眼正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众人,皱眉道:“冥界之事我会去查清楚,你们先将天洲大陆来的人安置好,查清楚前几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他们可信吗?”有人当着独孤舟二人的面问道。 孤玉开口道:“冤有头债有主,至少他们今日才到灵界,不会是他们船上的人。” 孤玉话音还未落,雁时已经带着临江消失了,他耸了耸肩,上前去和独孤舟打招呼:“我是孤玉,云珩派掌门人,刚刚那个神仙师祖和临江丫头就是我们门派的。” 傅言翻了个白眼暗暗踹了他一脚:“说重点!” 孤玉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需要你将船上的情况告诉我,比如多少人,男女老少,是否有人生病受伤等等。” 独孤舟倒是完全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态度,闻言点头道:“这些自然是有的。” 他掏出来一个册子交给孤玉。 孤玉接过来翻了一下,上面的内容非常详细,甚至连哪些人有哪种关系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看了一圈,将册子递了出去,愣了片刻才轻轻苦笑了一下,然后交给了初曦道:“房子什么的,就交给你们了?”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初曦看得真切,刚刚那一瞬,孤玉是在找昊乾,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昊乾来做的。 她眼中的光亮黯了一瞬,然后才接过来册子走了出去。 东方岚有些震惊:“房,房子?” 这是他们可以拥有的吗? 孤玉很快反应过来,摆手道:“放心吧,很快的。” “哦,当然,我会记账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独孤舟莫名还有些松了口气。 东方岚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举到身前,然后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今日各位救命之恩,东方岚铭记在心,日后定当做牛做马回报各位!” 独孤舟见状也起身行礼,没说什么话。 傅言上前扶起来他们道:“好了,让你们的人们下船吧,” 另一边的雁时带着临江直接去了冥界,这次“搬家”实际上并没有对冥界产生什么影响,这一点雁时在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 但是半年未见,他也不能确定里面是否又发生了什么。 二人这次直接到了冥界的主城冥府,里面看起来一片安宁和谐,如果不是行走其间的人大多数都是奇形怪状的,临江甚至不会怀疑这里是什么阴曹地府,这就是灵界。 顺着大街来到了上次碰到西祠的府宅,临江刚想敲门,雁时直接带着她飞起来,然后便落到了正庭。 “我们这算私闯民宅吗?”临江愣愣地道。 雁时看了她一眼,在她头上揉了一下没说话,向前走去。 没几步,就看到御境和御瞳同时迎了出来,来到他们面前行礼道:“仙尊,临江仙子。” “好久不见。”临江笑着道。 不得不说,虽然身在冥府之中,但是御境整个人的气质,简直就像是灵界的,两袖清风,温文尔雅的清官,而且还是寒窗苦读自己考上去的。 御境轻轻笑了笑,然后才问道:“不知道二位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冥界最近,有什么异动吗?”雁时直截了当地问道。 “准确来说,是这半年来,有什么异常吗?”临江问道。 “异常?”御境不解,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坦然道,“并无异常。”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御瞳问道。 “嗯,我们在灵界遇到了一个想要杀了我的人,我猜测,她可能是冥界的。”临江并未直接说出来自己对于“觅烟”的猜想。 “冥界之人?”御境很是惊讶,看起来真的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遂问道,“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是个女子,”临江顿了顿继续道,“黑发,大眼,有一颗痣,在右眼角的下面。” 御境的脸色果然变了,微微睁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临江这下确定了,她开口道:“是,你曾经说过的,叫觅烟的人吗?” 御境的手在袖子下面攥紧,然后才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觅烟已经……” “已经死了。”御瞳接话,看向临江道,“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 临江转头看向雁时,后者摇了摇头道:“那,冥界又少其他的什么人吗?实力,至少要七品以上。” “七品以上,那已经是门主级别的了,如果有门主离开冥界,我不会不知道的。”御瞳否认了这个推论。 停了一会儿,他还是扭头对着御瞳道:“你去确认一下,各个门主是否还在。” 二百三十九 觅烟(二) “好。”御瞳应下来,对着临江二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御境侧身让出路来,做出“请”的手势道:“我们到里面去说吧。” 三人进了花厅,雁时同御境说着灵界发生的事情,临江也要了笔和纸,去到一旁试图将遇到的那个女子的样子滑下来。 虽然说已经半年没动笔画画了,但好在她的基本功够扎实,画个人像还是不成问题的。 临江大概画完的时候,御境也已经了解了情况了,十分不解地道:“冥界之人同临江仙子并没有任何瓜葛,为何要以她为目标吗?” “片刻,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就是要杀了我,”临江说着,将手上的画纸对着御境展开道,“就是这个女人。” 画上的女人背对光线,带着斗篷,五官极为精致,脖子上带着一个样式奇特的项链。 御境猛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画纸,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多次,才沉声道:“这,就是觅烟。” “果真是她?”临江自己也有些惊讶。 她只是猜猜罢了,竟然真的能猜中。 “但是她,她分明已经……”就算是身为冥主的御境,这个时候也没办法立刻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死不能复生。 这条定律就算是放到生命生死交替的冥界也同样适用,就算是身为冥主,他也不能随意地复活别人。 就像是曾经雁时让钱宁的生母有了身体和思想也是违背天道的,也收到了反噬一样,御境也无法掌控这些。 “她,怎么死的?”临江小心翼翼地问道。 都不需要特别猜测,觅烟和御境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羁绊,她也没办法不顾这个人的心情。 御境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语气怅然:“在我将她关了禁闭之后,她,自杀了。” “自杀?” “对,”御境非常肯定,“我亲手为她收了尸骨,绝不可能有错。” 临江抖了抖手上的画像,纠结地道:“那也就是说,死去的觅烟和要杀我的觅烟之间,有一个一定是假的。” 御境露出来苦涩的笑容,坦然道:“虽然这很自私,但是我甚至希望现在活着的那个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这件事总是和觅烟有关系的,她应该不会是随机选到了觅烟当做自己的脸吧?” “不对,她是真的。”御境忽地又站了起来道,“我差点忘了,那个链子,这是我送给她的,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的。” “项链吗?”临江指着画上的那个吊坠道,“是银色的,上面还有一个半圆的凹痕,下面是一个小鱼儿一样的,吊坠。” 临江快速画了出来那个吊坠的正面样子。 “对,”御境非常肯定,“鱼即是御,半圆即是苍穹,也是境。” 很浪漫嘛,临江看了雁时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询问,临江已经又将目光收了回去,然后道:“那,我们能去觅烟以前住的地方或者是,关禁闭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 因为得到了觅烟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御境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激动,完全没有了之前不紧不慢的样子,站了起来仓促地往外走:“随我来吧。” 出去的时候遇到了检查回来的御瞳,小姑娘非常兴奋:“他们都在,最近也没有什么异常。” “嗯。”御境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就快速往外走去。 御瞳一脸茫然地拦住了临江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要去哪?” 临江将手上的画像递给她,笑道:“去找关于这个人的线索。” 御瞳看了一眼画像,连忙跟了上去喊道:“等等我!我也要去!” 四个人先是来到了一个府宅,府宅看上去并不破旧,规模和御境住着的差不多大,门口有一个封印图案印在门上。 然后御境就直接翻墙进了院子。 “……” 不愧是朋友,临江无言地看了一眼雁时,后者笑了笑,揽住她带她进了院子。 进去之后能看到院子里里面甚至还有一些花朵在开放,整个庭院都干净整洁,大概是有人常来打扫的。 御境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其实这里,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了。” 他早就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东西都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句话他没说,但是临江也猜得到。 她走到池水边的亭子上,心有所感地看了一眼上面,然后就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黑色性子从亭子顶部垂下来,来到临江面前几寸的地方冲她想开了大嘴。 “啊啊!”临江猛地喊了一声跑出亭子躲到了雁时后面,脸上净是委屈,“那是什么啊?” 御境连忙上前,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是觅烟以前设下的,就是为了吓人,我觉得好玩,便一直没清除……” 临江立刻就知道了,她和觅烟可能玩不到一块去。 但是看着御境满脸温柔,她又不忍心开口说什么,只是拽着雁时的袖子问道:“这里,还有其他的这种东西吗?” “有的,书房也有,正庭也有一个。”御境低着头,轻声道,“她,喜欢热闹,静不下心处理公务。” 临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道:“我们去书房看看吧。” 倒不是她追求刺激,只是一般线索不都是藏在书房里面的吗? 御境点头带着他们往更里面的院子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只有一层的大殿面前,只是在门口,就能从窗户看到里面一排排地书架。 四人走进书房,临江始终躲在雁时身后,又问道:“这里的,陷阱,在哪?” 御境抬手扔出去了什么东西,然后便道:“好了,我将她挡住了。” 临江这才松了口气进到书房里面,书房里一进去便是一张桌子,长条的,占了大半的位置,上面扔着笔墨纸砚古玩盆栽各种东西,另一边才是一个看书的桌案,上面倒是干干净净。 临江随手拨弄了一下桌子上的盆景,有蝴蝶一样的光影从盆栽的叶子上飞出来,让她眼睛亮起来问道:“这又是什么?” 二百四十 觅烟(三) 御境的眼中又是几分怀念,轻笑着道:“这是蝴蝶夜,一种长在冥府最深处的植物。” 临江沉默下来,事实上,从进来这个庭院到现在她看到的所有东西,显示的信息都是觅烟应该是一个爱玩爱闹,喜欢生活的女子,而不是她所遇见的那个偏执,恐怖的人。 临江不太能理解现在在她面前发生的事情,尽管,他们已经经历过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书架一侧的桌子旁边,一边在上面翻找着一边道:“她这里,有没有什么密室啊,秘密空间一类的地方?” “有倒是有几个,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御境道。 雁时在房间里面招了招手,一道光亮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然后返回到他的身前,雁时皱眉道:“这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那就只能去她最后待的地方看看了。”临江放下手中的书本,有些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打完之后自己也有些茫然,皱眉道:“我怎么会困的?” 他们难道不是正在干一件非常,重要且刺激的事情吗? 雁时走过来,在她额头中间的地方点了一下道:“你现在没有修为,也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我们现在的行动,所以才会很快就累的。” “这样,”临江摸了摸额头,觉得清醒了不少,有些烦躁,“还要重新练号啊。” “不用着急,这件事情之后,灵界一定会和平安宁的。”雁时安慰道。 说完伸手拉住她,同御境直接通过空间出现在一个山谷之中,山谷之间没有什么植被,只能看到一条黑色水流的小溪潺潺而下。 四人走到一片空地,御瞳在墙上点了几下,一个符文闪过,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通向深处的隧道。 临江下意识地就往雁时身边退了一步。 御境率先往里面走,带起来一排排烛光。 从隧道走到深处,逐渐有潮湿感紧贴着人的身体,偶尔能踩到一个水坑里面。 终于到了最下方,那是一个昏暗的方形房间,很大,中间的地面凹凸不平,能够看到有水面折射出来的光亮。 御境招了招手,一圈亮光将整个空间照亮,临江走下去,逛了一圈,忽地指着地面道:“这是什么?” 另外三个人走过去,在地面上看到了泛黑的痕迹,但是具体是什么已经看不出来了。 临江蹲在地上,用手蹭了蹭,看了手上的痕迹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像血呢?” 她搓掉了手上的脏污,问雁时要了个灯笼细细地看了一圈,纠结着眉头道:“这是一个符阵。” “符阵?”御境很是惊讶,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被破坏得太严重了……”临江一边说着一边用一个棍子挑了几下地上的一片松动的土块,道,“但是可以试试。” 她冲着雁时勾了勾手,后者拿出来她的桌子和纸笔,临江站在原地,迅速地画了两张符咒交给雁时,然后将空中的桌子挪到了墙边的位置。 雁时将两个符咒放到地上临江用棍子戳过的地方,起身后便看到从符咒出冒出来一道红色的光亮,在地上沿着某种纹路展开,最终铺满了整片地面。 临江看着地上的图案挑了挑眉:“怪不得,这里面加了一个爆破符,所以才能在这个符阵结束以后把它毁了,只可惜,她毁得不够彻底,原本的痕迹基本上只是和土块混合在一起了而已。” 她照着地上的图案将原本的符咒画下来,画到一半的时候停顿了好一会儿道:“这个符……不太妙。” 等她全部花完了,雁时走过去看了一眼,眸子瞬间冷了下来:“我见过这个。” “你见过?”临江很是惊讶。 “对,在九幽,李重天的禁术,里面就有这样的一部分。”雁时非常肯定。 提起来李重天,临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看着面前的符咒,做出来推断:“看来,我遇到的那个觅烟,就是这个符咒的产物。” “那是什么意思?”御境没懂。 临江想了想道:“就是说,觅烟还活着,死去的,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御瞳完全不相信。 临江挑了挑眉:“这种事情,对于你们冥界,不是日常工作吗?” “……” 御境觉得临江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灵界,海边。 东方岚和独孤舟站在一处山丘上,面前是在初曦的指挥下正在快速出现形成的房屋。 东方岚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吗?不再去过以前的生活了吗?” “你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独孤舟看向她问道。 东方岚笑了,不自觉地抠着手指道:“灵界,真的很强,我们如果在这里当海盗,不出一招就会被那位,雁时仙尊?灭了吧?” “那我们可以选择回到,星野国。” 东方岚瞪了他一眼,仰头道:“那我直说了,我要留下来,我讨厌海盗!”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独孤舟总算露出来些许笑意:“你讨厌了十三年了吧?” 东方岚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她是被海盗掳到船上的,在那条船上,她失去了一切,如果不是独孤舟造反杀了旧首领,将她救了出来,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活下来,更别说当什么她最恨的海盗。 站在,有一个机会让她可以过上不再流浪,期盼已久的生活,她怎么可能放弃。 “你相信那些人吗?”独孤舟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东方岚看了他一眼,呼了口气道:“就他们的实力而言,我没有怀疑他们的资格。” 两人正说着,初曦来到他们面前,递给他们两个一个盒子道:“这是我们灵界修士最常用的一些符咒,你们可以先学习一下,在这里生活的话,离不开这些的。” “符咒?”东方岚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符咒,还有一个显然是记录符咒用法的册子,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你们,平常会用到这么多符咒的吗?” 初曦笑了笑道:“你们会喜欢这些的。” 二百四十一 觅烟(四) 东方岚拿起来一个符咒,然后就看到初曦拿出来一个和她手上一样的符咒,对着符咒说道:“房子今天晚上就能建好,东西你什么时候送过来?” 过了一会儿,从符咒中传出来一道声音:“会让你们吃上晚饭的。” 东方岚一脸震惊地看了初曦一会儿,毫不犹豫地道:“啊,我喜欢灵界!” 而清楚了幕后之人的确是觅烟之后,御境自然是立刻选择了和雁时一起来到灵界。 临江已经精疲力竭,便先回了断天山休息。 说实话有雁时和御境两个人,这世界上还会有拿不下来的敌人吗? 临江完全不担心这些,几乎躺下去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雁时看她睡着,才起身离开,同御瞳去往天洲大陆,路上雁时忍不住问道:“事实上,我还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仙尊尽管开口。”御境连忙道。 “我希望你来,引导天洲大陆走上正轨,至少,先停止战争。”雁时说道。 “我?”御境有些惊讶,说是引导,实际上这就和赋予了他管理天洲大陆的权利差不多了。 “是的,你应该很擅长,”雁时犹豫了一下,罗列道,“知人善任,出谋划策,不战而屈人之兵。” “呃,”御境有些犹豫,“仙尊应该知道,我从未了解过天洲大陆的运行吧?他们和灵界,和冥界,是完全不同的,什么国家,朝廷,我都没有接触过。” “但是你很聪明,敏锐。”雁时非常坦然地道。 “……” 御境无奈地笑道:“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来到天洲大陆,站在高空能够看到有几处地方烟尘混混,或许是在战斗,同时还有混乱的灵力在整片大陆游荡。 雁时皱了皱眉,冲着天空抬手,白色的冰层从天洲大陆附近的海洋蔓延到陆地之上,迅速覆盖整个天洲大陆的地面。 阻止战争最快的方法找到了。 趁着雁时控制冰层的时间,御境也展开了自己的精神力去搜寻觅烟的痕迹,不多时就指着一个方向道:“她应该在那里。” 雁时点了点头,冰层凝结朝着御境指的方向砸过去,同时御境也立刻去到了冰块前方。 不多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半空中,正是之前的觅烟。 看到御境,觅烟有些惊讶,随即冷笑道:“我还没去找你,你到先送上门了。” “觅烟……”御境有些许的晃神。 “别用你那种眼神看我,”觅烟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猛地朝着御境攻了过去。 雁时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问题。 御境一边躲过觅烟的攻击一边道:“你做这些,是为了杀我吗?” 觅烟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讽刺地道:“那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我做这些,是因为我乐意。” “是你挑起了这片大陆的战争?” “他们自己太蠢,一点蝇头小利就不惜争得头破血流。” “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临江?” “哦,怎么,你也心疼她?”觅烟的双目微红,透着让人心疼的脆弱无助,却又咬牙切齿地道,“她可真是天下的宠儿。” “你……”御境不明白,“你,嫉妒她?” “是,我嫉妒她,”觅烟退后了几步,冷笑着道,“我根本不认识她,但却了解了她的一切,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干了什么事情,都有强大的人,甚至全世界去帮她!站在她那一边!” “我呢?口口声声说什么天道昭昭,我一路走来,有得到过任何偏袒吗?” 御境说不出话来,觅烟瞪着他继续道:“她主动一点,就能得到她喜欢的,全天下都喜欢的仙尊,我呢,你给过我什么?你只会抛下我!” 觅烟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回答,猛地向上挥手,无数邪祟汇作通天利刃刺向御境。 御境连忙躲开,遂又和她战斗在一起,无奈地道:“我向你解释过,我没有抛下你。” “真相还重要吗?”觅烟眼中尽是苍凉,“御境,不是所有选择都有回头路的。” 觅烟何尝不清楚,这是一场绝对没有胜算的战斗,从她想要对临江动手的时候,她就注定要失败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等到天洲大陆的人灭绝了,再利用他们的力量攻打灵界,说不定还能趁乱杀了临江。 她有点后悔,但又没那么后悔,她抑制不住自己想要亲眼去看看那个传闻中的存在,去亲自和她交手看看她到底有多强大。 可那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普通女子。 事实上,从雁时和御境来到天洲大陆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是时候结束了,她不可能赢过这两个人。 但是,但是…… 觅烟看着面前的御境,猛地翻身来到他身后,低头在他的肩颈处狠狠地咬了下去。 御境只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腐蚀了一般地痛苦,他转身反击,这次,觅烟没有躲,也没有防御。 她就那么直直地往后飞了出去,像是断了翅膀的鸟儿向下坠入。 御境睁大了眼睛,连忙冲了过去接住觅烟,后者嘴唇动了动,轻轻地说出来最后一句话:“御境,我恨你,我恨我一辈子,都注定输给你。” “……” 御境没说话,反应过来的,脸上已经有凉意传来,他摸了摸眼角,缓缓弯下腰:“不,你赢了,你让我失去了你,两次。” “你知道更恐怖的是什么吗?我情愿你活着,让我让我承受下一次痛苦。” ————————— 临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她揉了揉眉心坐起来,抬头看见的就是披星戴月从外面走进来的雁时。 她愣了一下,然后吐出来两个字:“哇哦……”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准确来说,他们已经认识了几年了,但是她还是时不时就会为面前这个男人的容貌感到震惊。 “怎么了?”雁时关上门走过来问道。 “我看上去有长大一点吗?”临江指着自己一脸期待地问道。 “……”雁时走过来,非常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过分!”临江扔了手上的枕头,从床上起来揽住雁时吻上他。 二百四十二 落定 翌日,临江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着里面几乎毫无变化的脸烦躁地戳了戳道:“你怎么没变化呢?” 雁时好笑地环住她道:“很快的,你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吗?” “谁不喜欢自己年轻的样子,”临江甩了甩头发道,“但是这个样子,啧,太幼稚了。” “其实你现在,和你之前,也没有差多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雁时如是说道。 临江扭头瞪了他一眼,忽地道:“雁时,要不然,我们成婚吧?” “什么?”雁时尚有些没反应回来,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刚刚还在讨论年纪,怎么忽然就要成婚了? “你不是想要吗?”临江歪头道,“我想过了,成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想,就可以做。” 雁时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要成婚。” “啊?那你之前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说以后可能不喜欢你所以不和你结婚?” “我……”雁时皱眉,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在你心里,婚姻到底是什么?” “呃,一个过场,和一点点枷锁。”临江坦然地道。 她从小可以说是没有见过婚姻美满的家庭,不说她的,她的亲戚,同学,每个人的家里都一地鸡毛。 临江很难对婚姻产生什么正确的认知,在她看来,那就是一个,不够牢固的锁链,以为将两个人绑到一个屋子里面,他们就会相亲相爱,和和睦睦,共赴白头。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进了婚姻之后,两个人还是会争吵,会头破血流,会挣脱束缚,婚姻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阻止他们更容易地离开对方。 临江是这样认为。 雁时莫名有些挫败地低下头,看着临江道:“如果你不喜欢,不必为了我去做,那就不是你了。” 临江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我以为你想要……” 雁时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以为,我这么在乎世俗的规矩和看法吗?” “那倒没有,但我确实以为婚姻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可能有,但那不是你勉强自己的理由。” 临江搂住雁时不再说话。 至此,灵界应该可以说是完全安定下来了。 众人聚集到了断天山的议事堂,商议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做什么。 临江气得连连挑眉:“你们,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难受是吗?” 沈迎咳嗽了一声道:“可能,是有一点。” “没有敌人也要制造出来一个敌人是吗?”临江没好气地道。 “可是,你不是在上课的时候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有人不解地开口道。 临江被噎住,叹了口气道:“行吧,地球周围强敌环伺,大家刻苦修行,早日为保家卫国献出自己的力量吧。” 众人都听得出她这是假话,但还是忍不住道:“之前一直都在忙碌,现在猛地停下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临江咬了咬手指,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抬眸道:“既然这么想变强,有没有想过一条路?” “什么?” “科教兴国。” “啊?” “战争时期抓实力,和平时期抓教育啊,只有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才能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临江一脸正经地说道。 “你说的,是符咒教育继续?” “不,我说的是基础教育,”临江纠结了一会儿,尽力解释道,“就是,每个人,都应该学到的知识,礼乐射御书数,或者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什么的。” “……” “那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听上去就很难的样子?”孤玉有些害怕地道。 “你们怕什么,这些主要是教小孩子的,你们这个年纪,学科应该还也没什么用了。” “教小孩子的?” “是啊,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终究会是他们的,”临江敲了敲桌面,一脸迷惑,“怎么,你们操劳了一辈子,没想过要退休吗?每天看看海,吹吹风,吃吃烧烤,睡睡觉的生活不好吗?” “这是你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吧!”孤玉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真聪明。”临江也不客气,打了个哈欠道,“反正我就这点想法了,当然其他修炼也是要跟上的,万一呢。” 临江离开之后,剩下的人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无忧真人道:“反正,我挺想过那种生活的。” “其实,我也想……”孤玉眼中尽是向往,“可以玩的东西再多一点就好了。” 青壶叹了口气:“我也……” 话还还说完就被孤玉怼了回去:“你不行!你还要教他们学医术呢!” “……”青壶掐住孤玉的领子骂道,“我们出去打一架!” 气氛瞬间变得更轻松了,在座的人忍不住想,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打打杀杀一辈子了,歇一歇有什么不好吗? 人是抵抗不住懒怠的诱惑的,在有了享受的目标之后,他们立刻开始研究怎么将临江说的内容落实下去。 临江又去看了东方岚,他们被安置在断天山附近的一个山谷中,也算是风景秀丽。 这里属于断天山山脉,自然归青峰派管,初曦昨日将他们安顿好,就换了一位青峰长老负责他们。 临江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开地了,只是现在不是种庄稼的时候,青峰派倒是非常贴心,还送了他们一些家禽养着。 临江看着这个地方,总觉得看到了曾经有仙山中住着的那群人,只不过,他们不再是被隔绝,被厌恶的。 东方岚本想着问一问学习符咒的事情,但不管怎么算,这短短两天,他们已经欠灵界够多的了,实在不想再麻烦他们什么了。 临江和他们打了招呼便回云珩了。 在路上的时候她试着修炼了一下,没多久就累得再次睡了过去。 她的身体本就没有经历过任何淬炼,如今又有生机在她体内,虽然是在不停地修复她的身体,但同时也耗费着她的精力。 所以临江甚至比正常的初学者更容易犯困。 雁时看着依偎着自己睡过去的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想到她白天问过自己的问题。 一场婚姻,真是是他想要的吗? 二百四十三 喜欢 萧衒经过这两天的折腾,也有些累了,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看到的是在院子中坐着的白虞,他怔了一下,有些清醒过来了,走过去道:“你怎么在这?” “想来就来了。”白虞托着下巴,手上甚至还有一本正在看的书,那样子确实像是她说的想来就来了。 萧衒失笑,走过去在白虞面前坐下道:“你这是私闯民宅好吗?” 白虞将目光从书上挪了出来,看着萧衒挑了挑眉,合上书起身道:“那我走了。” 萧衒被这转折搞得不知所措,没经过思考就拉住了白虞的手道:“你等一下。” 白虞回头看他:“怎么了?” “什么……”萧衒感觉有一口气堵到了嗓子里,气笑了似的道,“你就这么随意地来,随意地走,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白虞皱眉,好像是思索了一下后缓缓点头:“有啊。” “什么?”萧衒问道。 话音刚落,白虞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几寸的地方,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药香和花香顺着风扑入他的鼻息,让他的呼吸都变了味道。 萧衒往后退了退撞上了身后的桌子,没有退路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仰头去承接这个吻。 良久,白虞松开他,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白虞这样完全不在乎什么大家闺秀矜持端庄一类的规则,但萧衒还是非常地,无话可说。 白虞起身,淡漠地甩了甩头发,不屑地道了句:“男人。” 说完便挣脱了萧衒的手,转身离开了院子。 萧衒坐在原地,有些崩溃地往后躺了躺,然后就身体一滑摔到了地上。 他瘫在地上半天没动,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坐起来,拍了拍衣服进了屋子。 白虞走在路上,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她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石头从路上滚落,然后她就听到斜坡小路下面传来“哎哟”一声。 白虞愣了一下,连忙跑过去问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白睿揉着自己的额头,仰头看着白虞无奈地道:“姐,你干什么啊?” 白虞收了脸上的歉意,一边绕路下去一边没好气地道:“你小子在这干什么呢?” 白睿掏出来一个包裹递过去道:“爹让我给你送点补品。” 白虞接过来,但没有被蒙骗,强调道:“我是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睿知道瞒不过她,挠了挠头道:“我这不是,替你看看萧衒……” “姐,你到底看上那家伙什么了?他不就是,长得好点,天赋好点吗?人明明又自大又嚣张!”白睿想到自己在临江手上吃的苦头,全算到了萧衒头上。 白虞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有心思管这个,你不如好好修炼!然后赢了他。” “怎么可能!”白睿立刻否认了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天赋比不过人家,你就不能努努力吗?” “姐,你在转移话题!”白睿非常聪明。 白虞再次抬起手,白睿连忙顿了顿,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修炼,我看他什么时候去找爹提亲。” “你想那么远干什么!”白虞这一巴掌终究是落到了白睿身上。 白虞离开萧衒的院子,先去了一趟秋白宫,萧衒回来了,那临江应该也回来了。 只是到了之后,她才得知临江已经睡了。 她自己修炼一下午,傍晚的时候过来帮钱宁准备晚饭。 临江睡醒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叹了口气,这种一天只清醒半天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吃饭的时候萧衒没来,临江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白虞,又看向方胥道:“师哥怎么没来?” “在睡觉。”方胥回道。 白虞的动作顿了一下,拿着筷子的手没忍住戳了一下碗底。 什么啊,她都那样了,他竟然睡得着? 有本事他躲开她,推开她,至少不要回应啊! 临江看着身边的人散发出来阵阵阴郁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白虞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事。” 根本不用猜,她和萧衒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临江默默喝了口汤,看向钱宁,后者则一脸疑惑,对着她摇了摇头。 方胥也能气氛不太妙,自觉地快速吃完饭离开了,将地方留给了几个姑娘。 白虞松了口气,放下碗筷,倚着靠背问道:“临江,你是怎么和雁时师祖挑明的?” “挑明?”临江挠了挠脸侧,有些茫然,“我,一直都挺明的啊?” “我不够明吗?”白虞问道。 临江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够,非常够,你比我还明。” “那你是怎么和师祖更进一步的?”白虞又问道。 临江细细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就……”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更进一步的,你要知道,他如果心里有你,根本不用你费尽心思地去更进一步的,相信我,他会来找你的。” “……”白虞面色漠然,“他在睡觉。” “师哥他,长在师尊身边,你也知道的,没有任何经验,别说和小姑娘表明心意了,他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了,不也只有你,能让他纠结崩溃不知所措吗?” 临江但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笑着安慰道:“你给他一些时间,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他从白府出来就会一直躲着你的。” “真的吗?” “我们打赌?”临江挑了挑眉毛,“如果他三天之内没有主动找你,我就帮你去问个清楚,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还要吊着你,我就替你打他一顿,怎么样?” 白虞定定地看了临江一会儿,伸手将她抱住,贴着她点了点头:“好。” 白虞的事情都快解决了,临江看向钱宁问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啊?”钱宁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就算了吧。” 临江却立刻明白过来了,果断地道:“你还喜欢方胥。” 尽管这么久以来,他们两个几乎保持着以前从没变过的相处模式,但是临江敢肯定,钱宁的心里还有方胥。 二百四十四 过场 钱宁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似的轻笑着道:“没办法的事情,他又不喜欢我,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临江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方胥从来不表示自己的心意,他和萧衒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萧衒对一个人的态度是完完全全摆在脸上的,但是方胥,就连临江也很难真的猜出来他心里到底有没有钱宁。 钱宁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道:“其实现在挺好的,至少,他身边还没有其他人。” 临江拍了拍她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临江有时候倒是想过她会参加谁的婚礼,萧衒的,或者是钱宁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在这里参加的第一场婚礼,会是孤玉的。 明明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和结婚这种事情差上十万八千里的人,竟然是临江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结婚的人。 而且,要和他结婚的人还是那个傅言。 临江怔怔地看着穿着一袭红衣的傅言,半天后终于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嗯,”傅言不太有所谓地道,“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 “过场?” “是啊,最近人族和妖族之间又开始起一些摩擦,我们就想借这个机会,拉进一下双方感情,也表明一下态度。” “表明态度的方式有很多种,也不一定就要选择这一种啊。”临江不解。 傅言好笑地在她手上拍了一下,非常骄傲地仰头道:“但是这种最有用吧?” “……” “确实。”临江不得不承认,她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能够比傅言和一个人族结婚更能表明人妖二族亲密关系的事情了。 “而且,”傅言拽了拽裙子,有些纠结地道,“感觉这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临江挑眉:“我无法否认。” 白虞坐在旁边,疑惑地开口道:“我可以问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心情?”傅言撇了撇嘴,“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心情啊。” “你喜欢孤玉掌门吗?” “还行吧,要不然也不会选择结婚这个方法的。”傅言耸了耸肩道,“当然,还可能因为,我们两个都没什么家人吧,两个,毫无牵挂的个体组成一家人,应该简单得多吧?” “有道理。”临江比了个大拇指。 云珩掌门人和妖族最强者的婚姻,就算是处于其间的两个人再怎么单纯了无牵挂,这也不可能是一场单纯的婚姻,这是两个种族迈向和平的第一步。 事实上也是非常危险的一步,因为不管日后是两个人感情出了问题,还是两族关系出了问题,所有的压力都会回到这两个人身上。 思及此处,临江忍不住又问道:“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以后可能……” “放心啦,”傅言在临江头上揉了揉,“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孤玉?” 临江无言以对,傅言又忍不住捏着她的脸道:“不过你现在的样子,确实比之前可爱得多啊。” “喂!” 时间已经是二月末,逢玉给他们挑的日子,这算是灵界来到地球空间之后第一件可以惊动整个灵界的喜事了,说是八方来贺也毫不夸张。 要不然说修士的婚礼就是更厉害一些呢? 他们接新娘的花轿,不是高头大马的马车,是飞剑! 临江看着天上甚至摆了个队形,挂着红花的队伍,忍不住道:“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不会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吧?” 雁时顺了顺她的头发没说话。 整个云珩派都是一派欢喜热闹,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除了一个地方,封水牢。 逢玉去看南桃夭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写着什么。 逢玉走过去,拿了一把喜糖放到她的手边道:“你应该知道消息了吧?” “知道了,”南桃夭指了指面前的互联符,耸了耸肩道,“这东西确实很方便不是吗?” “嗯。”逢玉点了点头,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不是孤玉,跟谁都能聊得热火朝天。 南桃夭却主动打开了话题,一边剥开面前的喜糖一边道:“没想到,最先成婚的会是他,我还以为,会是我呢。” 逢玉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和雁时,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南桃夭快速略过了这个话题,笑着道:“下一个是你,毕竟你和沈迎一样古板,应该很快就会让自己成家立业。” “青壶嘛,说不定会为扬玉师弟守身一辈子。” “至于林长舜,他就别想了,等他开窍不如等有女子主动点醒他。不过也不太难,毕竟他运气一向不错。” 南桃夭停了下来,逢玉总算接了一句:“岂止是不错。” 南桃夭将糖块放到嘴里,抿了抿后道:“太甜了。” “那丫头呢,打算什么时候和师祖成婚?”她又问道。 那丫头指的自然是临江。 逢玉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好像暂时还没有打算。”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南桃夭撇了撇嘴。 逢玉呼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要我带给师祖,或者是孤玉的话吗?” “没有,”南桃夭收起来桌上的纸张,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道,“替我多喝几杯。” 逢玉从不喝酒,但看着南桃夭的笑容,他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点了点头:“好。” “但也别喝太多,毕竟你从没喝过。”南桃夭补充道。 逢玉又是点头,这次没再说别的,转身离开了。 南桃夭重新坐下来,将嘴里的糖咬碎,低着头道:“真的太甜了,如果我结婚,一定不选这个糖。” 相比于孤玉和傅言两个人的婚礼,这更像是整个灵界的一场狂欢。 而在孤玉和傅言还在准备中的时候,永生之地的一个角落,林羽鸣坐在屋子里擦拭着手中的剑支,外面是正在欢闹的少年少女。 这里是傅言和百里溪修建来指导妖族修炼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些捡来的流浪妖族的住处。 一声破空之声从外面传来,林羽鸣眨眼间就从屋子里跃了出去,抬头便看到一个巨大的结界立刻出现将整片房屋保护在内。 林羽鸣连忙招呼了其他人来到他的身边。 二百四十五 别扭 结界展开之后,上面立刻被火焰覆盖,好在结界抗住了,紧接着,他听到一道声音:“中计了!撤!” “来都来了,还想走吗?”又有另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结界上面的火焰散去,林羽鸣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萧衒,连忙跑了过去问道:“用帮忙吗?” “不用,人带够了。”萧衒懒懒散散地回了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几十道人影从周围各处冲出来,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这样,就结束了?”林羽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结束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值一提。”萧衒撤了结界,扔出来一个木舟道,“走吧,去喝喜酒了。” 这样的场面,也发生在妖族的另外几个驻地。 挑起两方战争最好的方法,就是动手杀害其中一方的人,就像觅烟曾经对灵界做的那样。 孤玉和傅言对于灵界有一小部分仇视妖族的人都行动早有知觉,而大婚之日,万人空巷,且一心玩闹,难免会疏于防备,也可以说是最好的袭击时间,因此早早地在妖族几个驻地安排了人手,只等对方自投罗网。 这是一个既明显,又极具诱惑力的陷阱,但毕竟大婚是真的,防备疏松也是真的。 只是在表面的热闹之下,少有人知道这件事罢了。 秦玄峰见萧衒回来,便知道大局已定,给他扔了个钱袋道:“喜钱。” 萧衒伸手接住,拆开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么小气啊?” “臭小子。”秦玄峰笑骂了一句,带他们去往婚宴了。 但其实这硕大的婚宴哪里有正经场地,整个云珩派都是婚宴现场,你随便走到哪个地方都能跟一群人喝酒聊天。 何况萧衒还是个善于社交的主,走到哪聊到哪,从山门来到山云殿的时候已经带着三分醉意了。 白虞和临江坐在桌前,看着慢慢悠悠走过来的萧衒挑了挑眉,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停了一瞬,又默默转过头去和李奕七说话。 白虞咬了咬牙,手里的杯子在桌子上转了两圈被她按在掌心里。 算起来日子,这也是第三天了,孤玉准备婚礼的速度也过于快了吧? 临江烦躁地咬着手指盯着自家师哥,心里算着还有多久她就要去跟这个她打不过的男人打架了。 萧衒这边喝着酒,莫名其妙就感觉背后传来一道杀气,他扭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自家小师妹在冲他笑。 因为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所以她还是十几岁的样子。 看起来还挺可爱。 他又看到了旁边的白虞,咳嗽了一声又将头转了过来。 临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夹了块肉道:“男的可真别扭。” “师尊呢?也别扭吗?”钱宁问道。 “……”临江仔细想了想,非常肯定地道,“别扭。” 当初要不然她一次次进攻,他们说不定现在还处于最开始的状态。 “为什么?” “因为你太主动了,”临江淡淡地道,“男人习惯掌控世界,掌控别人,你的主动会让他们手足无措。” “虽然我师哥不完全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长大,甚至整个云珩在孤玉掌门的带领下都很不错,但是免不了受到影响的。” 白虞有些惊讶地看着临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有道理。” 尽管大礼已经成了,但是这个大婚很大部分是为了让整个灵界都为之欢呼庆祝一下的,所以婚宴持续到了晚上。 雁时去接临江的时候,后者也有些醉了,手里提着几小坛子串联在一起的酒,跟着他一路回到秋白宫。 他看得出来临江并不想睡将她拉到灵池一侧,给她递了个杯子。 临江一边倒酒一边骂道:“师哥明明都把喜欢写脸上了,为什么要拖着?你们男的在想什么?” 雁时无奈地道:“你不要过多干涉他,他会做出他的选择的。” “真的吗?” “你不相信你师哥吗?” “……”临江醉醺醺地看着雁时,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不相信男人。” 雁时无言,捏了捏她的脸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临江凑过去,将手上的酒杯递给他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喝酒诶,师尊,你喝醉过吗?曾经。” “没有。”雁时接过来她手上的酒杯,将其喝了下去,又皱眉道,“现在已经喝不醉了。” “啊,我现在好容易醉,我才喝了……”临江掰着手指道数了半天,然后道,“一小坛。” 临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凑过去问道:“师尊,看了今天,你有想过,我们哪天也会这样吗?” “我不知道,”雁时很认真地道,“这只是,一个形式。” 临江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成神的人就是不一样,世界观非常宏大。” 雁时还想说什么,临江已经直起身凑过去吻住了他。 雁时伸手扶住她,过了一会儿后,临江松开他,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虽然我没想结婚,但是我很想试试洞房花烛夜。” “……” 雁时一时无言,然后又听到临江带着哭腔道:“但是我还没成年!我才十五岁!” 他忍不住笑了,轻轻顺着临江的头发哄她:“快了,很快的。” ———————————— 萧衒离开酒桌的时候,已经不太能够分得清方向了,事实上像他们这样的修士,想要喝醉还是很难的,而且萧衒虽然爱喝酒,但并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喝醉的人。 但是他今天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一开始是觉得喝酒会让他好受一点,到后面就停不下来了。 他应该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的,但是他又觉得,说不定他回去之后,白虞又在他家里等着他。 然后他又会陷入困境。 最后他去了探云崖,躺在悬崖边上听风过潇潇竹叶,心里的烦躁和闷热才渐渐散去。 至于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天,整整三天,他都没弄懂自己的想法,这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没用。 他侧过身去,随手拽了一把树叶放在手上搓着,忍不住又想到白虞,仔细想想这三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要停下来不做别的事情,他就想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