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轶闻录》 第一章 路不平 早春的辽东县,空气中仍然透着几分的寒冷,路边、树下这些白日里阳光照射不足的地方,还残留着尚未及融化的冬雪,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可看到眼前凝结成的一团白茫茫的雾气、慢慢地扩散开来…… 在这样令人呵手出行的季节里,大多数人都更愿意呆在家中,更何况此时农闲之日未出,所以在这县城的郊外,大部分时间里均呈现着清静、安宁的气息。 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这不,刚刚过了辰时,一阵阵悲天怆地的呼喊及哭号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宁静的乡村,直传出几里之外。这哭声震动了山岭、震动了草木,也震动了远处一位独自而坐的少年人。 说是独坐,仿佛也并非如此,因为这少年看上去一直在对什么人倾诉着什么事情,不过再仔细向他对面望去,才可看清此处原来是一处墓园。 虽然此园中安葬的故去先人只有两位,但仅从那庄严却不失雍容、简约却又不减威仪的坟墓看的出,此地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此时,两处的墓前均已摆放好了祭奠所需的应用之物,香炉纸马也已经烧过,看起来跪坐在蒲团上的这位少年人,已经是扫过墓了,只是留在这里和已经是阴阳两隔的亲人说说话而已。也就是在这时,那凄惨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少年人俊秀的双眉微挑,抬起他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如水的双眸中泛起一丝的犹疑。 看得出他在踌躇,毕竟谁都不想轻易地卷入到什么是非中去,何况自己还是一身的重孝,若真的无端惹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即使没有严重后果、可终究还是个麻烦…… 正想着权当什么都没听到时,一声尖锐的悲鸣、使得这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是发自一个女孩子的,而且是一个年纪尚且幼小的女孩子。 是什么人敢对小孩子下手—— 这少年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正当他早已被这一声弄得心烦意乱之时,那纷乱吵杂的声音仿佛渐渐在朝着这边靠近,哭喊声也是更加的清晰起来,只听那女孩子大声哭道, “爹、娘,快救救我!我不去啊——” 这回少年人可听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强抢民女,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 “怎么在哪都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恨恨地骂了一句,少年已不再犹豫,掸了掸袍襟,将掀起来的披风拉紧了,身形轻盈如蝶舞般、瞬间来到那匹拴在树上的白马旁,解下来、飞身跃上马背,长鞭凌空一甩,这匹马便飞也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这少年人猜的果然不错,确实是有恶霸在胡作非为,一大早的、就跑到农户家里抢了人家的小女孩儿就走。那家农户当然不干了,全家人十几口子都追了出来,想将孩子夺回来,可又不是那些恶奴的对手,却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亲骨肉就这么被抢了去,结果一路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地来到村口大路上,眼见得那些恶奴们有的已经上了马,为首的那人抓住小女孩儿、就要将她拎上马去。 如果孩子被带走了、恐怕今生就难得再见了—— 孩子的父亲名叫崔占,此时几乎都要急疯了,竟然朝着那为首的人一头撞了过去、大叫着, “你还我的女儿!” 这一举动也真的是拼了命了,可那为首的家伙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拼命,边忙着向后退、边朝身边的那些恶奴们道, “快、快、快!把他拦住,给我往死里揍!” “好嘞!” 听了这声吩咐,两名恶奴各自抡着大棒朝崔占打来。 这崔占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见木棒朝自己打来,仗着长年累月干农活儿、煅练出来的矫健体魄,向旁边一闪躲了过去,可躲了这边的、却无法躲开另一边的,紧跟着上前的那个恶奴手中的棒子就要砸到他的头上,吓得一旁的亲人们、均情不自禁地惊叫了起来。 就在这紧要之时,从一旁甩过一条长鞭、恰到好处地卷住了木棒的前端,使其顿时停在了那里,那恶奴开始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等看明白了、便将木棒往回拉、企图拽回来,可无论他如何地用力、就是挣脱不了,便头也不回地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野种!连霸王庄的事儿也敢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使长鞭阻止他行凶的自然就是刚刚闻声赶到的那位少年人,一见这伙儿恶奴狗仗人势的样子、就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又看到那崔占危在旦夕、才及时出手相救。此时听这家奴满嘴里不说人话,本来今天就是出城为先祖父、先父扫墓,心情就不是很好,一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手腕轻抖、长鞭凌空一绕、鞭稍离开那根棒子、却转向了那恶奴的右肩,狠狠地抽在了上面。 这一鞭下去,疼得这家伙“哎哟妈呀”地大叫一声,原地蹦起多高,棒子撒了手、帽子也飞了,右肩上的衣服被打破,一道深紫色的血廪子甚是醒目。 可这家伙还不知趣、边哎哟还边骂着, “哎哟……你这个小杂种、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 少年人冷眼瞧着他, “就凭你这太监的嗓儿、我听着就想打,不说人话我还要打!” 话音未落,手中长鞭再次挥起,仿佛活了一般、专找刚刚打过的位置,在那道伤处又是一下子,顿时、紫廪子变成了血口子,皮肉向外翻着,疼得这家伙差点儿背过气去、叫的声音和杀猪都差不多了。 此时,这伙恶奴为首的那人、将手中抓着的小女孩儿推到旁边一个家奴身边,自己朝着少年走近了几步、喝喊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这儿来多管闲事,而且还打伤了我庄上的家丁?!” 第二章 则铲之 “你问小爷我么,” 少年不紧不慢地将长鞭收回,可这一举动、吓得那群家奴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往后边躲闪着,见他们如此、少年方不屑一顾地冷笑道, “小爷我只是从此路过,见此处哭哭喊喊的听着让人心烦,顺便过来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那条疯狗不说人话、自己找着挨揍,小爷我就只好教训他一下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乱地咬人。” “我是他们的管家,今天是带人出来要帐的,你一个小娃娃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那领头儿的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要帐的么—— 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经的见的事情却不少,知道这都不过是借口而已,可不管怎么说、这也确实不关自己什么事儿,所以,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边的崔占。 本来见有人前来抱打不平、心中升起了一丝的希望,可见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这尚且不说,见这孩子生得清清秀秀、弱不禁风的样子,女孩儿的家人们均有些泄气。可是经过这短短的交锋,崔占却已经看出眼前这少年人虽然年幼,却绝非寻常之人,便几步上前、一拱手道, “这位小公子,是这么回事儿。小人名叫崔占,今天一大早儿、这位管家便带人来硬说我家欠着他庄上的债,抓着我闺女小英子就走,这真是莫名其妙!可就算是我家真的欠了他的债,无论如何凑足了还上就是,可他们根本不管,不容分说来抢我闺女!小公子,小英子才十一岁呀,真被他们抢了去,那可如何得了……” “崔占你纯属胡说八道!明明你就是欠着我们庄主的债,还说愿意拿女儿来顶,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那管家阴阳怪气地道。 崔占又气又急,争辩道, “你才胡说,我什么时候……” “好了、好了,” 少年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瞧了那管家一眼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欠了你家的债?如果没有的话、本少爷可就要建议这家人到辽东县衙去讲清楚这个理了,我就不信在我大清国的地面儿上、还没有了个王法不成!” “对,没错儿,去见官!” 刚说到这儿,只听周围有人跟着喊了起来,而且听起来为数还真不少。 少年扭回头一看,原来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吵闹,四周已经围拢上来不少的人,但看起来大多数都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不过、在这些人的身后,却有一人与众不同,那人头戴斗笠、压得很低,整个身子都藏在一件宽大的披风中,是即看不清长相、也看不清身材,唯独能看出来的就是、他的个子应该算是很高。 管他是谁呢—— 虽然觉得这位神秘人有些可疑,却也无心再理会,少年又将目光转回到当事人的身上。 听说要去见官,那管家的脸上现出一丝的紧张,眼珠儿转了转道, “我们有帐本为证,上面还有这姓崔的亲手按的指印。” “帐本儿何在?” 少年也不容他再想、追问道。 那管家回头对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人道, “帐房先生,把帐本拿过来,看看他欠我们多少!” “唔……好的……” 边吱吱唔唔地答应着,那帐房先生边从身上背的搭包中取出一个帐本,装腔作势地翻看着, “这个、哦……一共是六两六钱……哎——” 不等他说完,少年的长鞭一抖、竟将帐本卷了过去,托在手中、低头看了起来。 那帐房先生可急了,扑过去就要抢回去,可少年本就坐在马背上、位置比他高出一大截儿,当他摇着双手来夺时,少年又牵动座骑连躲带闪,使得他每次都差一点儿就要抓住帐本时、对方便轻巧地避开,就是抢不到,逗引着他左抓右挠、如同儿戏一般,令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边戏耍着这位帐房先生,少年边翻看帐本儿,看了几眼后、不禁冷笑着调转马头,不再理那急得抓耳挠腮的家伙,瞧了瞧崔占、问道, “你和他们赌过钱么?” “赌钱?” 听此一问,崔占不禁愕然, “我们这些农户们养家糊口都艰难,哪来的闲钱去和别人赌啊,更何况对他们这些人、我们想躲都躲不过来呢,谁敢和他们在一起赌?!” “这便是了,” 少年抿着嘴一笑、道, “这是一本专门记赌债的帐本,写的都是某某人哪年哪月哪日赌钱欠了他多少,而且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崔占这个人的名字。” 说罢,摔回到了那账房先生的脸上、又道, “到底是何人在胡说八道!” “我说管帐先生,你是不是把帐本给拿错了?” 那管家还在那里抖机灵,引导着已经满头冷汗的那家伙。 帐房先生一听,连忙点着头道, “没错、没错,我是拿错了。” 说完又从搭包里取出一个本子来。 少年一见、一催座下马朝他靠了过去、道, “拿来我看!” “不行、不行!” 帐房先生这回可学乖了,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着, “这帐本儿怎么能随便的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边说、边往后退着,几乎已经退到了围观的人群近前,可他只顾着躲这少年人了,没料到、从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本子一把给夺了过去,接着、那夺帐本之人动作极快地从人群中现身,来到少年身旁、将本子递给了他, “宗少爷,给您看吧。” “哦?” 姓宗的少年还真的很意外,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此人正是那个刚刚一直躲藏在人群后边的那个、藏在斗笠披风中的神秘人。 仅仅是双方对视的这一瞬间,少年便已将对方看了个仔细,却见他深藏着的相貌十分的俊朗、披风下遮住的身形也是非常的挺拔,更重要的是在其肋下还悬着一柄宝刀,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明明就是生得一表的人才,干嘛要躲躲闪闪、不敢见人—— 心中暗自嘀咕着,少年表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 “多谢这位兄台。” 第三章 交个朋友 将那“帐本”接过来快速地翻看了一遍,瞧了一眼帐房儿先生那胀得发紫的脸,这少年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记得一本的好帐啊!” “小公子,小人是崔占的兄弟、叫崔江,能不能麻烦您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一直跟在崔占身边的一个汉子走了过来、神色很是紧张地问道。 少年连看都没看、笑着道, “这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写的都是些什么土豆、茄子、黄瓜什么的,真没想到、你们庄上威风到连这些瓜果蔬菜都能欠了你们的债啦!” 一句话引得围观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家一见真的是恼羞成怒、大吼一声,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来呀、给我打!” “打”字一出口,十余名恶奴顿时乱喊乱叫着、各自抡起木棒朝这边冲了过来。 少年一见、心道来的正好,自己也正想着狠狠揍他们一顿、再把那个叫小英子的女孩儿给救回来呢。可谁知还没等上前,却见崔占、崔江兄弟俩跑到了马头前面、张开两手将他护住喊道, “小恩公,我们知道您的大恩大德了,不过他们人多,您还是别管我们、快走吧!” “你们这是在干嘛,” 少年一见这兄弟二人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催马、跃过他二人,复又将他们护在了身后道, “放心吧,就他们那几个臭鱼烂虾,还不够我一个人收拾的,你们先在一边儿等等,看本少爷怎么将小英子救回来还给你们。” “啊?哦……”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可见对方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崔家这兄弟二人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 此时、站在最前面的几个恶奴已经到了不足丈余远的地方,举起木棒朝少年打来,却见这少年右腕轻轻一抖,手中这条长鞭顿时宛若游龙一般、飞向那些家伙们,转眼之间,六、七个恶奴便被抽中,疼得惨叫声连连,东倒西歪、四散奔逃。 那管家一见、鼻子都要气歪了,大喊道,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平时都白养着你们了。一起都给我上,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娃娃、还有三头六臂不成!再拿他不下、老子就把你们都剁了喂狗!” 这些家伙知道管家是真的急了,只好硬着头皮、一窝蜂地再次围了上来。 叫了声“来的好”,手中长鞭再次舞动起来,本想好好地再教训一下眼前的这些家伙们,可不等少年上前,却见周围的几个恶奴突然趴下了四、五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那神秘的年轻人出手了。 此时,他身上的披风已经甩掉,只是斗笠还戴在头上、遮住大半张的脸,肋下宝刀已拿在手中、却没有出鞘,刚才只是用刀鞘便将那些恶奴击倒。 少年轻哼了一声道, “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啊?!” 年轻人回头用很好笑的眼神看了看他、才无奈地道, “宗少爷不是答应要救人家的女儿了么?不趁着现在的机会去救、还在等什么呢?这十几个杂碎就交给我好了。” 经对方这一提醒,少年抬头一瞧、果然见那管家正抓着女孩儿、身边只剩下那个帐房先生了,别说、还真是个好机会。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客气,少年二话不说、足尖儿一点马镫,这匹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直奔那个管家,转眼便到了他的面前。 那管家只顾着乍乍乎乎、指挥家奴打人,哪想到人家直奔着自己来了,吓得浑身一抖,手中也在不知不觉间放开,只是瞬间、女孩儿已被少年拉上了马背、转回到崔占面前, “你的女儿已经救回来了,还给你吧。”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将自己的闺女从马上抱下来,崔占几乎是喜极而泣,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而此时,那个斗笠年轻人已经将恶奴们打的滚的滚、爬的爬,管家也知道今天不会得逞了,只好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都是一群废物,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我们回去!” “不收帐了么?” 那年轻人用戏谑的口吻问道。 管家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这两个小子、咱们走着瞧!” 说罢,带着手下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家奴们走了…… 崔家的这些人围上来纷纷向二人道着谢,少年边安抚着大家,边告诫他们再遇到这种恶人就团结起来、不要畏惧,实在不行就去辽东县衙找知县何大人、让他为大家做主。 当所有人都慢慢散去后,少年才回过头、又打量了那年轻人一眼道, “你怎么还不走,想干嘛?” “在下姓王、名玉。” 年轻人对他的冷淡并不以为忤,反倒笑容可掬地拱手道。 听他竟然做起了自我介绍,少年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谁问你了?好吧,你叫王玉,然后呢、还有事么?” “你啊,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王玉叹了口气,笑道, “怎么说刚才我也算是帮了你个小忙儿,而且还将名字告诉了你,干嘛非要这么冷淡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 少年白了他一眼道, “又不是我求你来帮我忙儿的,名字的话、就算是我不说,恐怕你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是么?” “说的确实没错儿,” 王玉发现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真是一点儿主动权都占不到,不禁苦笑一声, “阁下是这辽东县北门外宗家的大少爷、宗吉元是吧?六年前十二岁时便考中了秀才,在本地可是轰动一时呢。” “说的对,不过,” 宗吉元轻哼一声道,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真要是有事的话,还是直说吧,你想干嘛?” “我……” 王玉一脸“真服了你”的表情,哭笑不得地道, “好吧、好吧,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可我并不想和你交朋友,” 边说着,宗吉元转身上了马、边又道, “‘朋友’这两个字可是承载着很深的责任的,所以、我劝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将其挂在嘴边儿,凡事想好了再说。” 说罢,打马扬鞭飞奔而去,只留下王玉一个人、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第四章 冤情突至 走出了一段距离,宗吉元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远远地、见那几乎已变成个黑点儿的王玉还站在那里,不禁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说心里话,不是他本人绝情冷血,实在是已经不想再惹上扰人心弦的事情了,因为虽然年纪很轻,可宗吉元却已深深地体会过那种令人痛彻心扉的伤感,所以早已做过决定、不会再轻易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心意。 另外、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世间甚是复杂,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白无故地来帮忙,又口口声声说交什么朋友,可谁能说的准背地里、其所怀的又是什么心事呢?总而言之、还是少惹是非的好。 就这样、朝城北家中而去,本以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可万万没想到、却演变成足已改变其一生的重大事件…… 三天后、便是月末,按照惯例、宗吉元要到县城中自家的商铺中去查账。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他的父亲宗志明来负责的,可三个多月前、先父英年早逝,吉元便接替了其留下的这份照顾家业的担子。不过、说起来这查账的活儿倒也不是很繁琐,因为这些买卖都是由忠心耿耿的管家李森来全权负责的,只不过是因为其深知自己的位置,无论在宗宅拥有多大的权力,这位李管家一直都行事谨慎、不肯逾越,即使这查账已不过是走个过场、却也不曾干脆就省略了事。 宗吉元最先到的是自家经营的绸缎庄,这里虽开业不过十年左右、却已成了本县最大的布匹商家,也是宗家众多生意中最主要的一项。 象征性地从柜上堆得如同小山似的帐本中拿起一本,边翻看着、宗吉元边和小伙计们闲聊着,听大家讲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说到可乐之处、众人一起捧腹大笑,倒也开心的很。 可就在此时,从街上传来一阵人群的吵杂,接着便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却见一队官差从眼前跑过,为首的正是辽东县总捕头刁三郎。 因为他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所以曾和县衙中的何大人他们都有过一些接触,故而认识此人。可也正是如此,宗吉元很清楚、普通的打架斗殴的案子,刁三郎是不会亲自前去的,这么看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大案不成? 心中想着,宗吉元本能地放下帐簿、迈步走出门去,看着正在远去的差役们、暗道,这辽东县一直都是很太平的,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让县衙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来…… 不止是他这么想,街上其他百姓也都在议论纷纷。 正疑惑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啊……” 因为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了,宗吉元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眼皮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么,因为我觉得发生的这件案子,你宗少爷会感兴趣。” 来人果然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个王玉。 宗吉元有些好笑、边往回走边道, “你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么,真是的……” “被害人你我都认识,” 见他真的要走开了,王玉急忙来了这么一句, “那个女孩儿这么可怜,你就真的不关心么?” “女孩儿?什么女孩儿?” 还真的被他触动了心底,因为对宗吉元来说,他是非常关心老人和孩子的,而孩子中更是爱护小女孩儿,因为他总觉得相比之下、女孩子一般都更辛苦一些,不禁脱口而出、问道。 暗自松了口气,王玉方正色道, “宗少爷还不知道么?崔家集发生了人命案,听说是有个女孩子被杀了。” “崔家、集……” 宗吉元有些发愣,本能地重复着这个地名。 王玉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几天前、你我‘多管闲事’的那个地方,被杀的孩子好象就是崔占的女儿小英子……” “你说什么?!” 宗吉元是真的无法再漠然置之了, “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因为什么?!” “这个我可真的不知道,” 王玉无奈地苦笑, “刚才刁捕头带着差役们就是去查案的。怎么样、宗少爷,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看看呢?” “走吧。” 点了点头后,宗吉元回铺中对伙计吩咐了几句,然后到后面牵了自己的马,和王玉一同出了县城、再一次朝崔家集而去。 此时,崔家的人均聚集在村外的出事地点,各个都哭得昏头涨脑,若不是有个脑子还算清醒的崔江、及时地托人赶去县衙报案,还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弄乱了案发现场。 大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这么个柔弱的小女孩儿,明明几天前才刚刚从魔爪中逃离,可谁知这么快就被死神带走。 正当众人依然痛哭不止时,有人高喊, “县里的差官老爷们来了!大家都让一让!” 随着喊声,刁三郎带着差役们赶到了,见此情形、立刻让手下弟兄们将现场围住,然后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 “谁是苦主?” “回大人,” 崔江见自己的哥哥、嫂子都伤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便上前一步搭茬儿道, “小人是报案人,也是被害人的亲叔叔,那边的是小人的兄嫂、是被害人的双亲。” “哦?是你报的案么?” 刁三郎瞧了瞧他, “这么说就是你发现的被害人喽?能不能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地说一下呢?” “好、好的……” 崔江看起来有些为难,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今天一大早儿、小英子跑出来拾柴禾,可到了吃饭的时间都不见回来,我们全家就都出来找,后来小人才在这林子边儿上发现、这孩子已经……” 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了。 轻轻点了点头,刁三郎缓缓地走到小英子那小小的遗体旁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过身问道, “崔江,我来问你,你发现这孩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么?有没有动过什么?” 第五章 怜意顿生 “小人……” 崔江迟疑了一下,好象是在回忆着,接着便摇了摇头, “没有,小人没有动过什么。” “哦,好吧。” 刁三郎再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可一抬头、正看到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赶了过来,便有些诧异地迎上前去, “宗少爷,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小英子出事了,便赶过来看看。” 此时,宗吉元已经看到了那可怜的孩子,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刁三郎倒是更加诧异了, “怎么?宗少爷认识这家人?” “是啊,曾有过一面之缘。” 宗吉元点了点头、大致地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刁三郎听了,觉得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条线索,便暗暗地记在心里。 打过了招呼,宗吉元又看了看小英子的遗体、道, “刁捕头、可否容在下过去看看那孩子呢?” “这……好吧,” 刁三郎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应允道, “不过还望宗少爷小心一些。” “在下明白。” 宗吉元自然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不要破坏了现场什么的,便点着头、小心地走了过去。 其实,做为平民百姓、本来是不允许进入这种地方的,但从前宗吉元的先父和县衙这些人的关系就比较好,而他本人也曾帮过衙中的忙,所以刁三郎对他也是另眼相待,更何况、除了这些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令其不对他进行阻拦。 见宗吉元往里走,那位王玉也连忙将马栓好、打算一块儿上前,却被一旁的差役拦住了, “等等,你是干嘛的啊?” “我么?” 王玉愣了一下,接着便指着宗吉元道, “我和他是一起的。” “真的么?” 那差役听了,扭头高声问道, “宗少爷,这家伙和您是一起的么?!” “谁啊?” 宗吉元回过身,瞧了一眼王玉、微微一笑道, “不是!我不认识他。” “吉、宗少爷,你……” 那王玉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别这样啊,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好了、好了,” 那差役将他往后推搡着, “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还往上粘乎什么啊,退后、退后、退后……” “我,好、好、好……” 王玉只好向后退着、眼巴巴地瞧着宗吉元走向了那边。 四下里仔细地观察着,宗吉元的脑海中已经划出了许多的问号儿,好半天才来到刁三郎的身边道, “刁捕头,那孩子的左手中好象抓着什么东西,您能不能让弟兄们过去看看。” “哦,好啊。” 边答应着,刁三郎边让手下人过去查看,时间不大、衙役们来回复,原来小英子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个布片,仔细看起来、好象是某件衣服上的袖子头儿,推测起来应该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听了回复,刁三郎点了点头、让他们将发现的这东西收好,以做为查案的证据,然后命人将孩子的尸身运回县衙,等仵作做进一步的验看。 崔占夫妻二人已经从悲伤中缓过来了点儿,双双跑到他们的面前、请求一定要为女儿申冤报仇,刁三郎安抚了好一会儿、才下令让衙役们撤回去。 见没什么再做的了,宗吉元也默默地和差人们离开现场、打算回家去,谁知却被刁三郎给叫住了, “宗少爷、请留步!” “啊?” 宗吉元一愣,回过身瞧着对方, “刁捕头叫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当然了,” 刁三郎快走几步追上了他、用闲谈般的语气道, “几天前何大人还和我提起过你,说是奉天府的公文从盛京那边转发了过来,说宗少爷你本次科举已经中了举,只是不知你因何不到县里来备案呢?” “哦,刁捕头是说这件事啊,” 宗吉元露出了他那特有的淡雅清丽的笑容道, “是因为在下从盛京赶回后、家父便故去了,吉元一直在忙着协助家母办理丧事、管理家务,所以才……”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答,刁三郎反倒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宗志明宗四爷的故去,县里是知道的,何大人还特地派了人前去吊唁,而且此时宗吉元也正是一身重孝打扮,只不过他这清秀人品、和这素淡打扮倒是相配的很,以至于自己竟然将此事给忽略了,便忙又道, “是刁某唐突了。” “没什么,” 宗吉元依然微笑着道, “刁捕头提醒的也是,在下还真的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拜见何大人呢。” 其实为先父办丧事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主要还是自己不想和官府扯上太多的关系,平日里生意上的需要和他们有往来那是必要的、也是没办法,可说到主动投身到公门中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不过、眼前刚刚发生的这起惨案、却让宗吉元的心情十分的不宁。 而听了他的这番话,刁三郎竟顺水推舟地道, “那真太好了,我看也不必另寻时间了,不如今天就和刁某一起去见见我们大人吧,而且看得出宗少爷您对此案应该也是很关注,刁某也正想和你好好的讨论讨论,如何呢?” “这个……” 略略沉了沉,宗吉元勉强算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我也应该去看望一下大人了。” 说到这里,才想起那位与自己同来的王玉,可回头看时、却不见他,也不知道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心中暗道、管他呢,便牵着马同刁三郎及差人们回到城中、来到了县衙。 吩咐着手下将小英子的遗体送到停尸房好好的看守,并叫来仟作,一切都安排妥了,刁三郎陪着宗吉元一同前往二堂见县太爷何瑞昌、何大人。等二人来到门外,让宗吉元稍候片刻,自己先进去回禀,时间不大,就听里面传出一个很温和的声音, “是宗先生来了?快快有请。” “宗少爷,您请进吧。” 话音未落,只见刁三郎探了个头儿出来,笑眯眯地道。 宗吉元知道何大人是位难得的好官,所以心中一直都对其敬重有加,便略略整理一下袍襟、正了正帽子,迈步走了进去。 第六章 到县衙来吧 进了二堂,用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见里面还算是宽敞,除了摆放的最多的那些书外,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家俱、物什,显得即简洁又朴素。 何瑞昌的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生得斯文中透着慈祥,给人一种很愿意接近的感觉,当见了他后、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满满的笑意。 宗吉元紧走了几步、上前施着礼, “学生宗吉元给大人请安。” 说着,撩衣跪倒磕头。 何大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快快请起,当年十二岁得中的小秀童、如今又中了举人,本就是我们辽东县的骄傲,本官一直想见见先生呢。” “学生年幼无知,大人谬赞了。” 边客气着,宗吉元边随着何大人落了座。 刁三郎也在下首坐下来道, “今天也算是巧遇,属下带弟兄们到城外查案,谁知道竟遇到了宗少爷。” “哦、对了,” 经他这一提,何瑞昌连忙问道, “崔家集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命案到底详情如何?” “是崔占的闺女小英子、不知因为什么被人给杀了,” 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才只有十一岁,不过、具属下看来,那其中似乎不太寻常,总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宗少爷、您说呢?” 说起来这刁三郎也有什么不太对劲儿,好象特别喜欢将他牵扯进来,虽然宗吉元已经察觉到了,可内心里实在是太关注这起案子了,所以也没太多加在意,见对方问了,便点了点头道, “学生也是这么觉得,从案发的现场处来看、确实有许多不太合情理的地方,刁捕头,您有没有问过报案人,那现场是不是被人动过?” “我还真问了,那崔江说从他发现时就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人动过。” 刁三郎显得很配合又很赞成,立刻回答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这就令人费解了,照理说凶手应该尽量掩盖罪行才对,可那孩子死去的地方就在树林子边上,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如果说是因为他仓促做案、来不及隐藏这些,可从现场看,刁捕头您一定也注意到了,小英子的遗体被摆放的很端正、连衣服看上去也被特意地整理过,这分明就是说明凶手有足够的做案时间,并非仓促的从那里逃离……” 说到此处,忽然发现眼前的两位官老爷均不错眼珠儿地瞧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嘴,略略有些尴尬地红了红脸、道, “学生唐突了……” “不、不、不,” 刁三郎连连摆手道, “宗少爷您分析的一点儿都不错,难怪我们何大人一直都在夸你,说您虽然年轻、却才高八斗、又聪明过人,我们县中就缺少一位象宗少爷您这样的人才呢。” “啊?” 宗吉元一愣,好象明白了些什么道, “大人,吉元只有十八岁,实在是年纪太轻,恐怕会辜负您的厚望。” “宗先生就是聪明,” 见他已经明白了、刁三郎特意将他请到衙中的意思,何瑞昌便“哈哈”一笑道, “不过虽然你确实年轻,可已经是本县中为数不多的举人,而且从以往早已展现出的才华上看,宗先生一定会成为本衙中的顶梁人物的。” “可是、学生……” 见这二人确实是希望自己能入衙当差,宗吉元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安,犹疑着拿不定主意。 见他还有着推脱之意,刁三郎重重地长叹了一声, “宗少爷,不瞒您说,本县衙如今处境十分的艰难。你也知道、何大人是位难得的清官,不肯攀附巴结上级那些权贵们,所以他们便处处排挤、时时刁难,也不派人员来充实我们县,以至于如今在这衙中当差的都是一些感念大人之恩的忠诚弟兄们。可即使是如此、明知我们这里人手不足,上面还经常将一些不相干的案件派给大人,弄得大家人人疲惫、薪俸却又不多,真是……” “好了、三郎,” 何瑞昌打断了他的话,又对宗吉元道, “虽然不该这么讲,可这确实是我县衙中的实情,如此艰难的差使,本官却来邀请宗先生,这真的不太近情理,还望见谅。” “不、不,何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讲……” 宗吉元本是个很感性的人,虽然聪明绝顶,却天生的一副热心肠,见本县的父母官、此时掏心窝儿地和自己说这些,已经是感动不已,外加上对终究没能救得了小英子这件事、一直在耿耿于怀,想着若投身公门、便可以真正地彻查此案,为那孩子报仇申冤了,所以心中暗自已经初略地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上还做出犹豫的样子、道, “只是、大人,此事并非小事,能否容学生回家禀明家母,与她老人家商议一下、再做定铎呢?” “这是自然,” 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何瑞昌连连地点着头道, “取得母亲的许可、此乃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希望还能够尽早给本官个明确的答复。” “学生知道了,三日之内定会答复。” 宗吉元起身施礼、就此告辞…… 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有心事,所以同家人吃过了晚饭,宗吉元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思前想后,考虑该如何是好。 要说起来、在辽东县内宗家可算是名门旺族,而以宗家四爷、宗志明——也就是宗吉元的父亲——为家主的北门外这门分支,更算是个奇迹,主要是因为他们本来是在京城发展,十三年前才回到本地,却没靠本家的任何帮助、另立门户,却能够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将生意在辽东县做得风生水起,实力早已经远远超过了本家。只是遗憾的是、年仅四十几岁的宗四爷竟然早早离世、撒手人寰。 如此大的家业、自己不承担起来怎么行—— 这正是宗吉元最为纠结的地方。 凭心而论,对做生意这方面、吉元并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可如果自己不接手,母亲岂不是太辛苦了。 第七章 母女情深 边想着、边脱去外衣放好,宗吉元就着镜子前坐了下来,抬起手缓缓地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并小心地解开、任其如瀑布般散落在那看上去略显单薄的肩头上。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在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少年,无时无刻不给人以冷峻、威风之感的宗家大少爷,竟然是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此时、映照在镜中的面庞是那么的清雅动人,大概是因为长发的衬托,更是少了几分的冷艳、增添了些许的娇美…… 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随之走进来的是她的母亲柳香兰。 做为本门的女主人,柳香兰的年纪也在四十左右,但因生的端庄娟秀,看上去最多三十余岁,而且举止娴静得体、性情善良随和,深受家门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爱戴与尊敬。 从镜中见到母亲来了,宗吉元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去扶住, “娘,您怎么来了?还没休息么?” “为娘见吉元自从外面回来,看上去便是心事重重的,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过来看看。” 边说着、边拉着自己的爱女坐下,柳香兰满眼中都是关切。 浅浅地笑了笑、宗吉元道, “娘说的没错,今天白天孩儿确实遇到了些事情,一时拿不定主意。” 接着便将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地都对母亲讲述了一遍、最后道, “娘,那天孩儿不过是打了个抱不平、帮崔家人将小英子抢了回来,以为这就是救下了她,自己还沾沾自喜、觉得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谁知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那可怜的孩子……” “吉元儿,” 知道爱女虽然外表十分刚强,可其内心却又异常的柔软,柳香兰连忙好言相劝道, “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凭一已之力便能扭转得了的,有时你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改变不了最终结果。虽然这是很无奈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也不必一直的耿耿于怀下去。” 说到这里,大概是触动了内心深处的什么记忆一般、竟然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敏感地觉察到母亲表现出的隐隐忧伤,宗吉元关切地望了过去、并将话题及时地岔开, “其实、孩儿觉得虽然小英子已经被害了,可并非就是说不能再为她去做任何的事,至少、若能够申冤昭雪的话,也算是……” “吉元,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要和为娘说呢?” 柳香兰自是位聪明伶俐的女子,听孩子的口气、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反倒是宗吉元露出为难的表情、道, “娘,不瞒您说,今日里孩儿应县衙的刁捕头之邀、去拜望了知县何大人,而大人他有意请孩儿入公门为官。本来您也知道、孩儿本无意和官府有太多瓜葛,可今天小英子的事让我觉得若能为那些善良百姓做些事情、为官也并非是件坏事……” “是啊,官府中也并非都是欺压良善之辈,” 柳香兰笑着接过她的话茬儿道, “更何况、何大人是位正直的好官,这样的人并不太多得,吉元儿若能在他身边做事、也不是件坏事。” “可是、娘啊,” 宗吉元目含流光地望着母亲, “爹爹新丧,这若大家业都交给您一个人料理、难免太过劳累,虽然还有宝元和月娇,可他二人毕竟……这、孩儿实在是不能不顾及您,而放心地去忙外面的其它事情。” 宗吉元所提到的宝元、月娇,乃是她的弟弟和妹妹,也是这宗宅中的二少爷和小姐,只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是早年在京郊住着时、收养的孤儿,虽然情同骨肉至亲,可谁又能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有认祖归宗的那一天呢? 柳香兰自然明白女儿指的是什么意思,便宽慰地笑着道, “吉元儿莫要小瞧了为娘哟,你娘我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闺中女子,更不会因为料理家族中的事务就被累得垮掉。更何况,宝元和月娇这两个孩子都是很善良孝顺的,至少目前还是能够帮为娘不少的忙的。” “这……” 宗吉元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犹豫着。 柳香兰见她依然在担心自己、便又劝说道, “儿啊,你爹从前就和为娘商议过有关你的事情。当初你自幼时起、你爹教你习文、为娘我教你练武,后来又让你以男孩子的身份入学堂读书,为的就是因见你与其他孩子不同,希望吉元你能够凭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走过这一生。虽然做为双亲、我们一起打拼挣下这若大的家业,可这都是为了让你们几个孩子能在更好的环境中开心地生活,并不是弄一堆财产让你们继续守着、做个守财奴。所以,吉元,只要是你认为对的、有必要去做的事,那就尽管去做好了。” “娘……” 宗吉元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已闪现出了泪光,轻轻地叫了一声后、还是情不自禁地一头扎到了母亲的怀中, “孩儿明白了,谢谢您的开导。” “不过、吉元儿啊,” 柳香兰抬起手抚摸着女儿那一头柔软的青丝道, “为娘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你,毕竟你是个女孩儿,虽然自幼习武、以至于普通人看不穿这点,可若遇上个行家里手、也还是会查觉的。而且即使辽东县衙还算清廉,可官府中毕竟复杂,吉元儿处处都还是要小心啊。” “嗯,孩儿记下了。” 仍旧倚在母亲怀中的宗吉元,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当做好了充分安排后的宗吉元、再次来到何大人和刁三郎的面前时,大概是从她的神情上已经猜出其会给出的答复,何瑞昌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人,还是那句话,学生年幼无知,往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该指明就指明、该斥责就斥责,吉元始终都是您的晚辈。” 宗吉元先是施着礼、谦逊又不乏真诚地说道。 何瑞昌心道、这孩子也太叫人喜欢了,嘴上也是连忙笑着,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来,往后彼此就是同僚了,你我还是相互关照吧。” 第八章 步入公门 “真是太好了,” 刁三郎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忙不迭地走过来道, “有了宗少爷的协助,我们大人真是如虎添翼了。” “别乱用词儿了,你家大人我难道看着象老虎么?” 何瑞昌带笑白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宗吉元这边, “宗先生,我这衙中人手奇缺,即使有人在身负两职,可这县主薄的职位还是无人来担,先生不妨就先任此职,同时给本官做这刑名师爷,如何呢?” “全凭大人做主。” 其实担什么职位都无所谓,只要能有机会将杀害小英子的凶手给揪出来就好,所以宗吉元当即爽快地答应着。 刁三郎笑得什么似的道, “这么说,以后这‘宗少爷’就得改成叫‘宗师爷’喽,还请宗师爷多多赐教。” “哪里,” 宗吉元也学着他的口气、半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这个新人还得请刁捕头多多赐教才是。” “诶,往后就别‘捕头、捕头’的了,衙里的弟兄们都叫我‘三哥’,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也这么叫我如何?” 刁三郎一脸热切地道。 宗吉元自是乖巧、立刻点头道, “好啊,那么也请大人和刁三哥以后就叫我吉元好了,这样听起来更亲切些。” “就这么说定了,” 何瑞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扭头对刁三郎道, “三郎,快、快,去将衙中当值的人都叫进来,让大家都见见。” “好嘞!” 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的同时,刁三郎早已冲出门去,时间不大、便将衙中除了告假的外,其余当值的全都喊了过来。 边在何大人的引见下同每一位相见着,宗吉元边用心地将大家粗略地观察一遍、并牢牢地记在心中。 果然如刁三郎所说的那样,这辽东县衙虽只是县制,可在同级中也算是很大很重要的了,但是在这里上上下下连杂役都算上、只有三四十人,难怪会人手不足。 相见过后,何瑞昌还特意强调般地道, “诸位啊,看得出、你们有些人觉得宗师爷年纪轻是吧。但本官可要告诉你们,他可是本科的新科举人,也是我辽东县唯一中举的一位,有更高的衙门口儿在那等着他,但宗师爷没去,却来到我们这里任职,这可是给本县带来了莫大的荣光,你们休要有任何的失礼。” 这一段半真半假的话还真的起了作用,一时间,所有落在宗吉元身上的目光、几乎全都变成了钦佩。 短暂简单的“欢迎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心中一直牵挂着小英子的案子,宗吉元也不再多耽误时间,谢绝了何大人让她休息一天的好意、跟着刁三郎来到了停尸房。 此时天气还很凉,这里又是特殊建造的,所以多放置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三哥我一直感觉你会来参加到这个案子中来,就没急着让弟兄们将这孩子交还给她的父母,看来这么做还真对了。” 刁三郎依然带着尚未褪去的喜悦、说道。 宗吉元不带任何情绪地微微笑了一下, “看不出三哥还是位很仔细的人。” “相处时间久了,吉元老弟会发现我还有不少优点呢。” 边闲逗着,刁三郎边将宗吉元引到小英子的遗体旁,并小心翼翼地将蒙着的白麻布掀开,以便能好好地观察。 果然还是不忍心动手去翻看这小小的身体,宗吉元轻轻合了一下眼睛、缓缓地问道, “仵作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孩子的致命处是被扭断了脖子,几乎是当场毙命,下颌处的勒痕就是这么造成的。其它的、如手和膝盖有些轻微擦伤,应该是受了惊吓逃跑挣扎时留下的……” 发现宗吉元对死去的孩子依然心存怜悯,刁三郎的表情也变的肃穆起来,认真地答道。 宗吉元略略点了点头、又问, “崔家人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崔占说,一定是霸王庄的人心存报复,害了小英子,” 说到这里,刁三郎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托我向你致谢呢,说那天光顾着伤心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见礼,让我向你赔罪呢。” “哪里的话,” 宗吉元现出苦笑, “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感谢啊……哦、三哥,从小英子手中找到的那个布片能让我看看么?” “有什么不能的呢。” 边用“当然可以”的口气回答着,刁三郎边到存放物证的地方、将那片布取来,交到宗吉元的手上。 此时,宗吉元已经将白麻布照原样重新盖好了,回转身边接过布片、边道, “刁三哥,可以把小英子交还给他们家人了。” “好的。” 刁三郎点着头,和宗吉元一起从停尸房中出来。 宗吉元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刁三郎还担心她会不会不小心绊到,便留心在旁边护着。可谁知宗吉元那轻盈的步履始终稳稳的,即使有什么不平的地方,都能被她恰到好处地一掠而过,看得刁三郎眼睛都直了。 回到签押房中,刁三郎边让宗吉元随便坐、边倒了杯茶给她。 宗吉元道了声谢后、忽然道, “刁三哥,小弟想问您、近些日子里,这辽东县境内可有女孩子失踪的案子?” “失踪?” 刁三郎听她这一问,先是愣了愣,才思索了一下道, “这类案子还真有,而且数量也不算少,只不过失踪的大多数都是以成年女子居多,单单只是女孩子失踪的就没有几件了。” “哦?女子失踪……” 宗吉元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问, “那么这类案子能有多少呢?” “近三年来,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件了,” 刁三郎苦笑一下道, “而且那辽阳知州王大人、还将全州境内所有这类案子者我们县,说什么同类的案子统一调查会方便些。吉元老弟你说,这失踪案基本上都是没头没脑、无从查起的,那上面的人分明就是在找我们何大人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边轻轻点着头、边低下头又看着手中的布片。 第九章 所谓当官 做为家中以布匹生意为主的少主人,宗吉元自小耳闻目染的对这方面当然是非常了解。就拿眼前这块布来说,虽然在普通人眼中看不出什么,可吉元一下子便能断定、这绝非是一般人衣服上的布料。 这种布外表不引人注目,却是轻便而又十分的结实,是真正出于江南织造的工匠之手,绝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料子、在习武之人中很受欢迎,如此看来,杀害小英子的凶手、是个身怀武功之人。 可若真的如此,问题就又来了,从小英子被杀的手法来看,凶手应该是个出手绝决、冷酷无情的家伙,虽不能确定就是专门以取人性命为生的专职杀手,可也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惯犯。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特地来对付一个小女孩儿、岂不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若真是如此,那小英子身上的擦伤又从何来?那孩子在这样的人面前、根本就没有逃跑挣扎的可能才对,除非是…… 左思右想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超出于常理的念头产生了,只不过没有十分的把握还不能去做什么,宗吉元索性暂时先不去想它,将那片布交还给了刁三郎, “多谢刁三哥告诉我这些。” “谢什么啊,” 刁三郎带着诧异的好笑表情道, “吉元你是为本县分忧,该三哥我谢你才对吧。” “也是哈,” 宗吉元听了也笑了起来, “不过小弟还要求你、能不能将那些失踪案的所有案卷都拿给小弟看看呢?” “当然可以啊,” 见他刚刚答应来入职、就如此地投入,刁三郎也是非常的欣慰,可还是劝道, “只是、吉元老弟,今天都已经很辛苦了,有事明天再忙吧,你看怎么样?” “就依三哥您。” 知道人家出于一片好心,宗吉元自然也不必再坚持,便同刁三郎一起向何大人打了个招呼、告辞回到了家中。 先在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宗吉元立刻来见母亲,巧的很、宝元和月娇也都在。 宝元比宗吉元要小上一岁,虽然是弟弟,却已成长为英俊健壮的小男子汉了,身型也较吉元高出近半个头;而月娇今年十五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可在母亲身边还都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对身为“大哥”的宗吉元也是即亲近又尊敬。 不过对于自己的“大哥”宗吉元本是位女孩子这件事,他们并不知晓。事实上知道实情的也只有宗志明、柳香兰这做父母的,再就是管家李森夫妻二人,以及吉元的一位至交好友。宗家将此秘密保守到这种地步、主要也是出于多方考虑。 向母亲请过了安,宝元、月娇便扑了上来,一人抱住一只胳膊、拉着吉元坐下,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大哥呀,听娘说你有差事要做,到底是什么差事啊?” 月娇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问道。 吉元笑了笑、目光还是转向了母亲, “娘,今天孩儿到何大人那里去了,从现在开始就算是在县衙里当差了。” “当差?!” 不等柳香兰应声,宝元已经忍不住地问道, “哥啊,你当什么差?是打人啊、还是上刑?!要不然就是当牢头、看管人犯?” “打什么人啊,你以为当差就是打人么,” 吉元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哥哥我在何大人身边主要是当刑名师爷,同时还担着主薄的职位。” “师爷?师爷是干什么的?” 宝元依然不肯罢休地追问着。 吉元想了想才解释道, “师爷么,就是帮县太爷出出主意、想个点子什么的,也就是帮着大人当好这个官儿。不过,往奉天府呈报时、我的职务主要还是主薄。” “主薄?那是几品官儿啊?” 总算又将话茬儿抢了回来,月娇急急地问着。 吉元笑着道, “是九品吧……” “九品也是官儿啊,” 月娇瞪大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道, “那是不是说,以后大哥你去吃饭、下饭馆儿都不用给钱了,买什么东西时也是想要什么就可以随便拿呢?” “买东西不给钱、那叫抢,是犯国法的,” 吉元很好笑的点了一下妹妹的鼻尖儿道, “你这小丫头都是听谁说的、当官就可以随便拿人家东西啊。” “不是都这么说么……” 揉了揉自己并没被碰疼的鼻子,月娇带着委屈嘟哝着。 吉元摸了摸她的头道, “月娇你说的那都不是好官。比如说、当官儿的到我们家的铺子上拿东西不给钱,你会不会生气呢?” “当然生气啦!” 月娇边回答着、边顺势再次将大哥的手臂抱住。 吉元笑着点头, “就是啊,做官的本该是造福一方百姓,如果只会欺负平民的、那些就都是贪官赃官了,你大哥我是不会做那样的官的。不仅我自己,也不会让何大人他们出偏差的。” 说到这里、又抬头看向了母亲。 只见柳香兰正满面笑容、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她,见她看过来、方道, “吉元,听你这么说、为娘我就放心了,只是若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娘,也不能什么事都一味的自己扛着。” “孩儿知道了。” 吉元重重地点着头…… 心中始终都在惦记着刁三郎提到的那些失踪案,不知为什么、宗吉元就是觉得小英子的被害与此一定存在着某些联系。 就这样来到县衙门,先去见过了何大人、请了安,之后才回到签押房,本想找刁三郎再多了解一些案情,可奇怪的是,别说是这位刁捕头,就连其他的衙役们都没见到一个。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除了守在门口儿的四个差人外,竟然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真是怪了,难道是自己来的太早了…… 正在纳着闷儿,忽见刁三郎斜刺里从院角落中的一个小门儿中、快步赶了出来,看到她时、好象还很意外地愣了愣, “师、爷?来的好早啊……” 第十章 击鼓鸣冤 “刁三哥您不是更早么。” 边微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宗吉元边打量了对方一下,可这一瞧,顿时有种想笑的冲动。 刁三郎在这辽东县内也算是很有名望的一个人,为人仗义、热情,能做到总捕头这个职位、身手自然也是不俗,加之他本人又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留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威风凛凛的。 不过、此时的这位堂堂的刁捕头,手中提着个水桶,帽子也没有戴,衣襟掖在腰间的带子里,身上好象还溅着不少的水珠儿,怎么看都象个正在饭馆儿打扫的跑堂伙计。 见吉元的这副愕然表情,刁三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 “吉元老弟,你来的正好,跟三哥我来看一眼。” “哦,好的……” 知道对方一定是又有什么好意了,宗吉元毫不迟疑地跟着他进了那道小门儿,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竟然还有个小花园,虽然时令尚且还早,没有多少花草能够绽放,但从结构上也看得出、这园子设计的还是很精致的。 此时,刁三郎已经推开身边的一个房门、道, “吉元,进去看看,是不是合你的心意。” “这是……” 虽然宗吉元已猜测出了个七、八分,可当她步入房间中时,内心中还是被这里面的情形给暖到了。 原来这里是间虽不大、却也不算小的书斋—— 房间很是不错,被一扇雕花屏风分成里外两间,外间屋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紫檀木的,看着很是气派,桌上文房四宝非常的齐全,靠墙边有个书架、足有一人多高,紧挨着稍小一些的是个卷柜,一看便知、是放文书案卷用的。屏风后的里间还有一铺小火炕,靠墙有个衣橱…… 打量着这些虽简单却很周全的陈设,宗吉元打心眼儿里欢喜着。 而此时房中还有四个衙门中的差役,有的拿着盆、有的拿着抹布,还有的抓着一把扫帚,看他们这一个个的样子,再感觉一下室内的气息便可得知,一定是刁三郎带着这几位兄弟们、特地赶了个大早儿,来为她准备出来的。 果然,刁三郎边放下手中水桶、边道, “吉元老弟,这是我们家大人吩咐我们哥儿几个为你收拾出来的,说是担心师爷刚刚到衙中做事,不习惯和我们在一起吵吵闹闹的,以后、这个书斋就专门归你来使用了。” “何大人真是有心啊,” 轻轻叹了一声后,宗吉元双手抱拳、向屋中的所有人均施了一礼,道, “吉元在此多谢各位兄长了。” “师爷您千万别这么客气,往后还少不了仰仗你的帮助呢。” 刁三郎爽朗地一笑,之后又指了指那个卷柜道, “对了,你让我找的有关那些案子的公文及材料、全都放在那里面了,吉元你随便查看好了。” “多谢刁三哥。” 宗吉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门外又进来一名差役,手中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把茶壶、四套茶碗碟,细看都是景德镇细瓷的,连同一罐茶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一切都收拾好了,刁三郎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将卷柜打开,取出里面所有的案卷、放在桌案上,之后便缓缓地在桌前坐下。 此时、已经被衙中这些人的热情所感动,以至于宗吉元的心情颇为不宁,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心道、无论如何先将眼前这些案子弄清楚了才好。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好在堂前也没有什么公事需要料理,正好可以安心地来了解案情。 就这样,随着几天静下心、按着上面标记好的时间顺序依次认真地看着,将每起案子几乎都牢记在心中的同时,不时地还动笔记下一些关键的地方。 看着看着、宗吉元忽然站了起来,又回忆般地思考了一会儿,快步走到书架前寻找起来,翻了好一阵子,还真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忙拿到桌旁展开铺好—— 原来、这是一副辽阳州的官制地理图。 耐心地在地图上找到有案子发生的所在地、并稍微做了标记,终于一个值得关注的地区范围呈现在了眼前…… 这些日子总算是没有白忙,边抻了抻腰、边琢磨着,若想了解更多的细节,还是要到当地查访一下才好。 心中刚刚有了这个初步的打算,突然间、一阵急促的堂鼓声从前面传来。宗吉元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暗道、登闻鼓被击响,这么说是有人来告状喽。想到此处,心中竟然莫名地开始兴奋起来,因为她毕竟还很年轻,属于孩子的那种特有的好奇心气儿依然很强烈的,第一次能够有机会近距离地在县衙大堂上观看审理案件,当然会觉得开心。 起身将桌案上的文书大致地收拾了一下,吉元出了房门、轻快地来到大堂前,却见刁三郎已经带着众差官赶到了,并很有秩序地在两旁侍立好。 而宗吉元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刚想问问刁三郎,却见何瑞昌全身官服整齐地从后堂转了出来,一见她便微微点了点头、又向左边侧位上示意了一下, “师爷就坐在这里吧。” “多谢大人。” 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待大人在公案后就位后,宗吉元也落了座。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何瑞昌一拍惊堂木道, “传击鼓之人上堂!” “击鼓之人上堂喽——” 站在堂口那名负责喊堂的差役高声喊声着。 这是初次以这种角度观看衙门口儿审案,而且从自己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那喊堂的差人的每个动作,只见他为了提高声音、不自觉地抻长了脖子,看起来活象正在打鸣儿的大公鸡,惹得宗吉元忍不住地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可又因为这是在如此严肃的公堂之上,其他人都个个一本正经的,自己当然也不能放肆,只好竭力地忍着。 就在吉元险些要憋出内伤之时,那击鼓之人已经走上堂来—— 说是走上堂,倒不如说是摔进来的更为贴切些。 第十一章 问案情 却见那来的告状之人衣衫破损、满面血污,如此凉意十足的天气里,竟然连个帽子也没戴,脚上的靴子也少了一只,不知是急的本来就没穿、还是在路上给跑丢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脚步踉跄着勉强来到堂上。 “大人!草民冤枉,求、求大人为草民做、做主……” 声音急促却又颤抖不止,加之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宗吉元自然也不例外,刚刚的笑意、早就在这一瞬间消失到九霄云外,一双明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告状人。 此时,何瑞昌凝视着对方,好象是思索了片刻、才道, “下边喊冤之人,依着大清律法,凡是击鼓登堂的、均要杖责三十这个规矩,你可知道?” “小人知道……” 告状人依然哆嗦着道, “可是、如果大人能为小人做主,即使再多的责罚、小人也情愿领受。” 听了这话,知道这人确实真的有冤情,宗吉元的心不由自主地缩紧了,因为她清楚地知晓、何大人所说的话并非是在吓唬人。 “登闻鼓”这项制度虽然由来已久,可到了清朝年间、早就不是那么的方便了,因为为了防止有人随意击鼓、恶意诉讼,便定下“凡击鼓者、杖责三十”这样的、想喊冤必需先挨打这样的律法。 可眼下、跪在堂上的这个约在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身材本就看上去显得很单薄,而且很明显地刚刚被什么人殴打过一番,若是再挨三十刑杖,恐怕连命都得减去大半条,哪里还有力气申冤。 正琢磨着该不该向大人进言之时,却听何瑞昌轻轻叹了口气、道, “好吧,看你的样子也象个明事理之人,本官权且将这三十杖责记下,若你所讲的事情确实有冤,便可就此免了。” “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 这年轻人喜极而泣地连连磕着头。 何瑞昌摆了摆手道, “好了,别再耽误时间了,有冤情快些讲来。” “是、小人遵命。” 这年轻人再次叩首道, “小人名叫杨桂林,本也是读书之人,可因为家父去世、只好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就在一个月前,母亲生病,小人与小妹杨桂梅去到文庙进香许愿,回来后、母亲的病还真的慢慢地好转起来。今天一早,小人兄妹二人按照约定好的日期前去还愿,可刚刚还在半路上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大汉,不容分说地将小妹抢了就走!小人哪里肯甘心,随后去追,却被他们打个半死……大人,小的思来想去,只好求您来给做主,想我那小妹性情刚烈,时间久了恐怕有不测,而家母病情初见好转,若得知此事、肯定也是活不下去的!小人会就此家破人亡,求大人能将小妹给救回来,小人给青天大老爷磕头了……” 说罢,这杨桂林早已是泣不成声、趴地不起。 事情的前前后后、大家都已经听清楚了,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有些无奈,因为近来这样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没头没脑地根本就无从下手,而何大人更是连连的皱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于他。 然而就在他陈述案情的过程中,宗吉元一直在旁边负责做记录,手上写着的同时、头脑也在飞快地不停转动着,正当其他人都觉得棘手之即,几条值得注意的信息已经隐隐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见场面有些冷,宗吉元略略想了想,将笔放下后、扭头看向何瑞昌,巧得很,大人的视线也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她这边。 已经是心领神会了,宗吉元微微拱了拱手、轻声向大人征询道, “大人,可否容学生问他几句话?” “好啊,” 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吉元果然开口来为自己解围了,何瑞昌当然连连地点着头、道, “师爷尽管问好了。” “多谢大人。” 宗吉元轻轻欠了一下身子,然后转向了杨桂林, “我来问你,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小人……” 正期盼着县令大人能给自己个答复,不成想、提问的人变成了旁边的这位,可当杨桂林将满怀希望的目光转过来时、不禁有些诧异,因为发问之人怎么看都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从他坐的位置可以猜到其一定也是这县衙中的差官,可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不定地答道, “小人、家住在县城东的十河镇……” “十河镇……” 吉元轻轻重复了一下。 几天来、因为一直在研究那些失踪案,吉元早已发现案发的地点、模式中所隐藏的一些规律,听杨桂林的回答后、得知此案正好也在其范围之内,心中一喜、忙又问道, “你的妹妹多大年纪?” “今年四月份就十九岁了,” 杨桂林悲伤地道, “本来已许了人家,准备开春儿就完婚,可现在这……” 说到此处、又要哭出来。 宗吉元立刻打断了他、问道, “好,我再问你,你和妹妹要在今天去还愿这件事,除了你们家人、还有谁知道?” 第十二章 巧改扮 “这个……” 杨桂林还真的非常认真地回忆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只有我娘和我们兄妹俩,其他的……哦、对了,还有文庙中的心念居士。” “这又是个什么人?” 宗吉元追问着。 杨桂林的脸上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丝丝的为难, “心念是一位在文庙中修行的女居士,因为是女的,常常帮庙里接待些女客,有时也给抽个签、算个姻缘什么的……不过、大人,心念是个好人,您千万不要……” “算姻缘么?” 宗吉元见他那副生怕“祸从口出”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道,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的安抚一下你的母亲,想想撒个什么谎能不让老人家着急。至于令妹的事、不要对任何人声张,就由大人来为你做主好了,听明白了么?” “小人、听明白了……” 杨桂林将信将疑地又向何瑞昌磕了个头,缓缓地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下堂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失,何大人这才扭过头来、问道, “师爷,你怎么看?” “依学生看,这件案子说难确实难,可若找对了方向、说简单倒也简单。” 边说着,宗吉元边低下头、将刚刚记录完的案情迅速地又扫视了一遍,才抬起头、转向了何瑞昌, “学生倒是有个想法,想去到案发之处探看个究竟。” “哦?” 何瑞昌很是意外地瞧着她, “师爷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到衙外去查案?” “是啊,不去亲眼验证一下,是很难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的。” 宗吉元站起身,扫视了刁三郎他们这些差官们一下、笑着道, “当然喽,还少不了大家的帮忙。” “师爷真是太客气了,” 刁三郎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 “这出去查案走访、本来就是我们应该来做的事情,怎么反过来倒成了帮忙了呢?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之处,师爷你尽管说好了。” “好啊,一会儿刁三哥要带着几位兄弟和我一起走一趟,不过……” 说着的同时,宗吉元的目光再次转回到何大人这边。 何瑞昌立刻明白了,笑了笑问道, “师爷是否还有需要本官做的事情呢?” “这是自然,不过说起来不是大人您本人,” 吉元也笑了,脸上现出了一丝调皮的狡黠、道, “学生是、想求夫人帮个忙。” “夫人?!” 不止是何瑞昌,连堂上的所有人当时都有些愣住了。 愣了一下,又想到、师爷虽然年纪小,可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开玩笑,何瑞昌试探地问道, “师爷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 此时、宗吉元已起身来到公案前,低声道, “学生打算这么办……” “这、这不太安全吧,能行么?” 听完她的计划之后,何大人有些惊异地看着宗吉元, “万一真的遇到那群歹人,吉元你这……” “放心吧、大人,” 见何瑞昌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宗吉元不禁会心地笑了、道, “不去试试看、又怎么能知道行还是不行。至于安全嘛,没关系的,只要是大人替学生求夫人帮这个忙就好。” “那么、好吧,” 自己实在又没有别的主意,有宗吉元能想出个办法倒也难得,何瑞昌只得点头同意, “吉元你先随我到后堂等一会儿。” “可是、大人,我们呢?” 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这大半天,刁三郎实在憋不住地问。 何瑞昌瞧了他们一眼、道, “你们就在此候着,师爷不是已经说了、过一会儿让你们跟着他一块儿出去查案么。” “哦,好……” 眼睁睁地瞧着大人和师爷一前一后地往后堂走去,刁三郎无奈地朝其他差役们做了个鬼脸儿, “那么、就等着吧。” 等的时间并不太长,约一顿饭的工夫后,忽听有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大家扭头看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从屏风后转出一个小姑娘,衣裙素淡、楚楚动人,虽然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略施薄粉而已,却让这些差役们都有种从没见这如此美丽的人儿之感。 正在诧异与稀奇充斥着每个人的心境之时,几乎能令大家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一幕发生了,就看这位如仙子般美的姑娘、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接着竟大踏步地转眼便来到众人面前、并开了口, “刁三哥、各位,怎么样,我这样子还象个女人么?” “啊、诶——” 包括刁三郎在内的所有差役们象是被烫着了似的、差点一起跳了起来, “师、师爷!怎么是你?!” 第十三章 不畏险境 “当然是我了,你们没认出来么?” 宗吉元一副很是意外的表情、反问道。 刁三郎哭笑不得地道, “你穿成这样谁还能认得出来啊!难怪你说要让夫人帮忙,这身衣服肯定是从夫人那里借的吧?我们还奇怪、没听说大人家的少爷成亲呐,这怎么出来个少奶奶呢。” “三哥这是在取笑小弟么,” 宗吉元故意撅起嘴巴、瞪了对方一眼道, “好吧,既然连你们都没能认得出来,看来我这身打扮应该可以骗过外人了。那么、我们走吧。” “等等、等等……” 见她拔腿就走,刁三郎连忙拉住了宗吉元,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怎么回事儿啊,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就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到底是什么呢……” “是师爷的走路姿势吧,” 猛然,旁边一个年轻差役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大声说道, “您这样子虽然看着比姑娘还要姑娘,可这走起路来的步伐、完全就是个大男人了嘛!” “哦?是么……” 宗吉元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那么、怎么才是女人应该有的走路姿势呢?” “他这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刁三郎有了主意, “算了,每个人的走路姿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养成的,这衙中有一乘二人小轿,不如我们就用轿子抬着师爷走,到了实在需要你自己走时,小心慢着点儿、别这么大步流星地就应该可以骗过那些不熟悉你的人们的。” “可是、三哥……” 又有差役提出了置疑, “那小轿是大人家眷用的私有物品,我们……” “没关系,你们拿去用吧,” 不等刁三郎说话,身后已传来了何瑞昌的声音, “本官早说过、这衙中的东西,只要是有正当理由,你们都可以拿去使用。三郎,” “大人!” 见自家大人面色严正地点到自己的名字,刁三郎很自然地恢复了肃穆,答应着。 何瑞昌先满眼关切地看了看宗吉元,才继续说道, “吉元的安危就靠你们来保护了,查案虽然重要,但你们的安全更重要,懂了么?” “大人,我们懂了!” 大家一起点头答应着。 当下,刁三郎亲自挑选出四名差役化妆成家仆、轿夫,随着宗吉元一起走,他自己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只能带着其余十名差人远远地、悄悄跟在后面。 “师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改扮成轿夫的一名差衙问道。 宗吉元边头也没抬地上了轿、边回答道, “去文庙,争取在午饭时间赶到那里。” “好嘞!” 两个年青力壮的“轿夫”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见她已经坐稳了,便放下轿帘、抬起来向目标进发。 其实,此时的宗吉元可不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的平静,事实上想出这个主意也真的是迫不得已—— 入衙门担任公职前,母亲柳香兰就曾告诫过她、一定要处处小心,绝不能让人发现她本是女儿身这件事,所以宗吉元也一向谨慎着。可是在这件案子中、若真想达到暗访的目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从换衣服改扮那一刻起,吉元便特地展示着自己的男子气概,以便不会露出丝毫的破绽。在刁三郎他们面前也是故意那么做的,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至少目前没有谁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这乘小轿带着节奏轻轻摇晃着,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前行进,两名“轿夫”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其中一个小声的、逗趣般地道, “师爷,以您现在这副样子,万一真有人出来把你给抢了去、我们这是救还是不救啊。” “是啊,您打扮的这么美,要是有一大群人都要来抢您,我们这几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啊。” 另一个也随声附和地跟着道。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 “两位仁兄,你们能不能正经点儿了,当心被别人听到露出马脚。” “不会、不会的,这百步之内没有旁人。” 差役笑着回答。 吉元此时也稍稍地放轻松了一些, “那好吧,等到了文庙告诉我一声。” “现在就快到了,离着也就几百步远了吧。” 听了她的嘱咐,前面的那名差役连忙答道。 刚才只顾着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达了要去的地方,宗吉元掀起轿帘儿向前方看了看,果然见到了那高大的庙门。 文庙在辽东县城也算是一座香火比较旺盛的庙宇,所以宗吉元才决定要赶在午饭之时、这一香客相对较少些的时段前来。 从轿中走下来,吉元低声对两名打扮成“轿夫”的差役道, “两位兄长就在这儿候着,等刁三哥他们来了就转告一声,让他们先暗暗地藏起来,等候小弟的消息。” “哦,好的。” 两名差役点着头答应着。 吉元回身从轿中拎出来一个小蓝子,又对另外两名扮做仆从的差役道, “你们两位就和小弟一块儿到庙里转转、怎么样?” “好啊,走吧。” 三人一起朝文庙中走去。 很快来到庙门前,宗吉元站住了,并让随行的二人就在院中等着。因为按常理讲,女孩子出门一定会带着丫头、婆子这类的人相陪,象这样跟着两个大男人、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就这样,吉元孤身一人走进庙中,内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此次非要将藏在此处的那个内鬼给抓出来不可…… 第十四章 心念居士 此时的宗吉元一身素服、袅袅婷婷,进了庙门、脱离差人们的视线后,更是飘然如烟般地穿过院子,直奔正殿。 果然如她计算的那样,此时大殿里几乎没有几个人,很快,刚刚进来时在此进香的两名香客、也都陆续地离开,宽敞的殿内只剩下宗吉元一个人。 从小竹篮儿中取出干鲜果品供上,又到香炉前拈了三柱香点燃,回身来到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嘴里默默地念叨起来。 很快第一柱香烧尽了,只好又上了第二回,边假意许着愿,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的动静,心中不免也有些着急—— 怎么不见那个人呢?难道说、自己真的猜错了…… 可急归急,人家若不出来的话,总是这么跪着、没完没了的上香也不是个事儿,时间一久也同样会令人生疑。 心下一转念,不如主动去找那家伙吧。打定了主意,只待这柱香燃尽,便去依计而行,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却见从大殿的侧面转出个人来,径直来到殿旁摆放的桌案旁坐了下来。 即使没有回头去看,宗吉元也感觉到了、从那个方向朝自己投射过来的视线。 果然来了—— 暗自冷笑了一下、并长长地松了口气,吉元故意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样子、最后竟然抹起眼泪来…… 做足了戏之后、才缓缓起身,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吉元慢慢地向庙门走去,就在即将迈出门坎儿那一刹那,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姑娘,你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么?” “啊……” 吉元故做惊讶,愣愣地转过身望向说话之人,可这一表情却令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儿、显得更加的清纯可爱, “您、您是……” “小妇人是这庙里的居士,名叫心念。” 说话的果然是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女人,因为身为居士、不过是在庙上修行的并没有真正剃度出家的人,所以此人除了一身灰布僧袍外,其余的与俗家人没什么区别。 吉元见她有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一张白净脸孔,细眉细目的,确实能让人生出好感来,边暗道、难怪那杨桂林一再强调她是好人,边柔声道, “原来是心念大师,常听人提起您,说您是位非常好的人。” “是么,那真是过奖了,” 心念微微笑了笑道, “不过,小妇人见姑娘你好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对我说说呢?” “好吧,小女子正有满肚子的委屈、不知该对谁来讲的好。” 边说,吉元边轻移莲步、一直来到桌前。 心念忙从一旁搬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才道, “小姑娘,来,坐下慢慢的说吧。” “谢谢,” 吉元再次现出无比悲伤的表情, “小女子的命真是苦啊……” “别哭、别哭,” 边又为她倒了杯水,这心念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劝道, “安心的把你的苦恼讲给我听吧,说不定、小妇人还真的能帮得上你的忙呢。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啊?” “小女子名叫元吉儿,本是三河镇的人,” 这一路之上,宗吉元早就将瞎话给编好了,所以讲起来也是相当的流利, “家中本来父母全双,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概是因为二老只有小女子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比较疼爱,说什么、一定要为我找个能享一辈子清福的婆家,以至于如今小女年已十七、却没能来得及真正订下一门亲事。本以为自己的终生就应该由父母来做主,可怎么想得到不久前、双亲竟然相继暴病而亡。等到两个哥哥分了家产之后、嫌我是个累赘,父母丧期未满就急着将我推出门去,还扬言说、只要是聘礼给的多,谁都可以来娶我,这不等于是要把我给卖了么?他们可是我的亲哥哥啊,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现在真的好怕……” 说着,又啜泣起来。 这心念一直在看着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宗吉元再次啼哭起来、才劝道,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那么、你此次到庙上想求些什么呢,而且你那两个哥哥又怎么放心得下、让你一个人独自前来进香呢?” “小女来此、只为求能遇上个如意郎君……” 说到这儿,宗吉元故意又做出害羞的样子,接着、目光又向大殿外的院中瞟了瞟, “两个哥哥么,哼、他们怎么能允许我一个人出来呢,那不是在院中看着呢么,生怕我半路能逃了似的。” 心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那两名乔装后的差役,不禁也是愣了愣才道, “你的两个哥哥看起来都很年轻力壮啊,不过别担心,也许小妇人真的能为你说上一门亲事。” “真的么?” 吉元心中暗笑,就等着她说这句话呢,表面上却还很是惊喜, “您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怎么会呢?” 此时、心念的脸上透出几分的得意, “小妇人虽然只是这庙中的居士,可结识的人却不少。正好有一位公子,今年二十三岁,家道殷实、财产万贯,而且还是独生子,性情也很随和忠厚,只想娶一位美貌温良的女子为妻。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和那公子又年貌相当,而且聘礼方面更不愁,你的那两位哥哥也一定能满意。怎么样,有没有心见上一见呢?” “您是说、现在就见么?” 宗吉元显得更害羞了,小声问道。 心念见她这副渴望的样子,也是越发的放心了、道, “是啊,怎么吉儿姑娘不愿意么?” “不、不,不是啊,” 宗吉元连连摆着手、道, “吉儿只是觉得原本是陌生人,就这样突然相见,会不会让那位公子觉得我轻、浮……”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的两个字几乎要听不见了。 可越是如此,那心念就起是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便笑道, “怎么会呢,实不相瞒,那位公子此时就在这庙上,我呢、先去将你的情况和他说清楚,他一定会对吉儿姑娘以礼相待的。” 第十五章 抓到你了 “哦,如此、就多谢您了。” 宗吉元满面通红地说道。 心念一笑,再次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姑娘就先稍候片刻吧。” “嗯,好的。” 宗吉元乖乖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向后面走去的背影,心中不免疑惑开了—— 如果真的是她在搞鬼,那么也不能说、要来的人就是与此案相关的人,若不是又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思考着接下来的办法,隐隐地听到有两个人的对话声传来。宗吉元三岁时就跟着母亲习武,十五年来练得耳聪目明,所以、虽然应该还有些距离,却已经能够听的很清楚。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心念阿姨,您这回可别再骗我了啊,要再象今天早晨那个那么不听话,我可不干哟。” “放心吧,这回保证让你满意。” 这是心念的声音。 本来宗吉元还想再听听他们接下来还会说什么,眼角余光却发现庙门旁探出两个脑袋,忙将视线转过去一看,果然、见那两名差役正探头缩脑地向里边张望。 心中一急,宗吉元也顾不得什么了,身子飘然而动、瞬间来到他二人面前道, “快回到院子里等着。对了、别忘了,你们俩是我的两个哥哥。” “哦、好……” 吓得两名差役连忙缩回脖子、退了回去,互相瞧着时,心中还在纳闷儿、这师爷的动作怎么快得象阵风儿…… 此时,宗吉元已经又迅速地回到桌边,赶在那两个人到来之前、重新坐好。 刚刚拂好掀起的裙摆,就见心念已经陪着一个公子打扮的男人、从后面转了出来, “吉儿姑娘,这就是我和你提到的胡世发、胡公子。胡公子,这就是元吉儿姑娘。” “哦、哦……” 这胡世发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宗吉元,舌头顿时如打了结一般, “是、是啊,真是太、太美了……” “怎么样,小妇人没骗你吧。” 见他这副样子,心念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儿。 宗吉元略略打量了对方一下,见他全身上下穿绸裹缎,连头上戴着的缎子瓜皮帽儿、都价值不斐,长得倒是不难看,可就是满脸的色眯眯、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让人觉得浑身的不舒服。不过即使如此,在他的目光中却找不到惯犯应该有的那种奸诈狡猾,相反还透着一丝丝的单纯。 也许是人不可貌象吧—— 稍加思索,宗吉元假做害羞地上前施礼, “吉儿见过胡公子。” “哦哦、见过、见过……” 这胡世发手忙脚乱地还着礼, “吉儿姑娘千万别客气。” “嗯……” 轻轻抿嘴笑了一下,宗吉元回头看了看心念, “心念大师,吉儿想和胡公子单独聊几句,还望您见谅、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 见这二人居然是“两情相悦”,心念大概是从中能得到不少好处,所以一双细长的眼睛早已笑成两条线,很爽快地躲到后面去了。 见空荡荡的大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胡世发看起来是想要讨好一下眼前的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手足无措之即、显得有些狼狈。 宗吉元见了、轻轻一笑道, “胡公子请坐啊。” “哦,对、对,坐下才好说话。” 胡世发倒很听话地在对面坐了下来。 宗吉元又瞧了瞧他道, “胡公子,吉儿的状况、心念大师一定和你说过了,可以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无依无靠的,你真的想要娶我么?” “当然是真的啦!” 胡世发生怕她还不相信似地、大声道, “我敢对天发誓、非娶你不可了!你的两个哥哥不是想要钱么,要多少我都给,你尽管放心好了!” “真的?” 吉元露出很开心的样子, “那你会对我好么?” “你长的这么好看、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胡世发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前凑着,若没有桌子在那横着、恐怕他的脸都能撞到宗吉元的鼻尖儿上了。 吉元却忽然撒娇般地撅起了嘴巴, “别瞎说了,我哪里好看啊,听邻居说、与我家同镇子的杨桂梅长的那才叫好看呐,是你少见多怪、没见过漂亮姑娘吧。” “啥?!” 听她这么一说,这胡世发顿时露出一副十分好笑的样子、道, “什么?杨桂梅比你漂亮?这是谁说的,那人肯定是瞎了眼了吧!她照你比、差得远着呐,而且脾气也差得很!” “你又没见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吉元又做出那副可爱得要命的惊讶表情。 胡世发几乎要看呆了,傻傻地道, “我也不瞒你了,今天早上我还真的就见到那个杨桂梅了。本来说好了是要嫁给我的,可弟兄们将她接回来后,这个小贱人连哭带闹,还要死要活的,我这一生气就跑来找心念。多亏来这儿了,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是啊,不然我也就抓不到你了—— 听他这么不打自招地一顿说,宗吉元的这颗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来,顿时也觉得敞亮了许多,可表面上却故做不高兴地一撅嘴, “原来、你已经有老婆啦……” “哎,男人有几个老婆不是很正常么,这可是我母亲对我说的,” 胡世发倒也不耍赖,继续讨好般地道, “不过你就放心好了,我家中那些老婆加在一块儿、也赶不上你一半儿的好看,所以我当然会对你最好了。” “真的么?” 宗吉元眼珠儿转了转道, “那好,我这就跟你回去,看看是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可以么?” 第十六章 深宅大院 “啊?当然可以啦!” 大概是没想到眼前的美人儿、这么痛快地就答应跟自己走,胡世发乐得一跳多高、喊道, “心念!心念阿姨!” “哎,小妇人在这呐!” 心念一溜小跑儿地从后面赶回大殿来,问道, “怎么样、胡公子,您和吉儿姑娘谈的怎么样啦?” “那是相当的好了,” 胡世发乐不可支地答道, “吉儿这就跟我回府,心念阿姨你的答谢礼,我回头就派人给你送过来。”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二人能美满顺意就好。” 此时的心念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大概预计能得到不少的银子吧。 胡世发小心地陪着、和宗吉元一起走出大殿门,正看见那两名差人并排站在那里、一起瞪着他,不禁有些发愣, “这、这是……” “哦、哦,” 宗吉元看着有些好笑,连忙道, “我不是说了么,他们就是我的两个哥哥。” “哦,原来是哥哥啊,” 胡世发立刻露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故做精明地来到两个人面前,还深深地施了一礼, “两位哥哥好,你们放心好了,只要是吉儿姑娘跟了我,保证你们不会吃亏,哥哥们想到多少聘礼?一百两银子够不够?” “啊?什么、一百两……” 两个差役虽然听到刚才宗吉元嘱咐说、他们俩现在是师爷的“大哥”,可实在搞不懂这“一百两”又是怎么回事。 宗吉元一见、连忙也来到二人面前、特意用冷冷的声音道, “你们不是一直想把我嫁出去吗?现在这位胡公子答应要娶我了,不正合了你们的心意么。不过放心好了,他会将聘礼送给你们的,麻烦两位哥哥立刻到庙外让轿夫把轿子抬过来吧,小妹我现在就到胡公子的府上去。” “吉儿,小轿子坐的不舒服吧,还是我让仆人们找个大点儿的来抬你吧。” 胡世发此时真是不知道怎么讨好她才对,忙不迭地说着。 宗吉元摆了摆手道, “不必那么大张旗鼓的,还是坐那乘小轿子就行。” 说着又转向两名差役、将他二人向外推着, “你们还不快去。” “哦、好的……” 两个人边顺势往庙门外走,边依然看着自己的师爷,知道她肯定还会有什么嘱咐的。 果然、当三人在和胡世发稍微拉开些距离后,宗吉元迅速地小声说了一句, “告诉刁三哥和弟兄们在后面悄悄跟着我。” 二人当时就明白了,当即不再迟疑地,转身从庙中出去。 时间不大,两名差役又返回来,同时还有那两个扮成轿夫的差人、将轿子抬到庙门外。 而此时,胡世发也将正在偏殿休息的、他府中的两名随从给喊了出来,陪着宗吉元出了庙门、等她上轿坐好了,便乐颤儿颤儿地在前面引着路,直朝县城的西南角而去。 他们这伙儿人刚刚离开,从暗处闪出了刁三郎及他带着的十名差人,其中一个有些担心地看着那群人的背影道, “三哥,这师爷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了,万一遇到的真是一些亡命之徒、那不就糟了么?” “是啊,虽然有四个兄弟跟着,可我们师爷文文弱弱的、年纪又小,真动起手来、怎么打得过人家啊。” 另一个差役也很有同感地道。 刁三郎瞧了瞧他们、道, “你们说的没错儿,那么、还在等什么,和三哥我一起跟上去。” “好嘞!” 这些生龙活虎的差役们立刻各自握紧了自己手的腰刀、棍棒等防身武器,跟在刁三郎的身后、一同向着宗吉元他们走的方向追踪了下去…… 且说胡世发带着仆人在前面引着路,脸上兴奋得几乎要开出花儿来。在后面瞧着的四名差人也不敢乐,只得暗暗忍着,终于、听见那家伙喊道, “到了!这在这儿!到了、到了,快停轿吧!” 差人们一听,便将轿子停住、并轻轻地落于地面,胡世发早已是迫不及待地掀起轿帘儿,伸手打算来拉她,却被宗吉元不轻不重地一巴掌将他的那只手给打了回去,胡世发只得尴尬地干笑一声, “吉儿,快下轿吧,我们到家了。” 在这一路之上,宗吉元一直都在思索着—— 这个胡世发真的是这一系列失踪案的幕后主使人么?虽然可以确定的是、杨桂梅确实被他给抢去了,可通过察言观色,怎么看这家伙都不象是个心怀城府之人……莫非、主谋是那个什么心念?还是说、今天这事儿和那些失踪案本就没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胡世发喊着“到了”,接着就来掀轿帘儿。 打掉了那只想来拉自己的手,吉元从轿子里边走了出来,四下看时、发现他们这些人已经来到一片很气派的宅院前,眼前是一座很高的门楼,七级台阶、高大的粉白院墙,正门内因为有影壁挡着,尚看不见里面的构造规模。 正看着,门洞内把守着的两个家丁早已瞧见众人,连忙跑下台阶、来到胡世发面前施礼, “少爷,您回来啦!” “啊,回来了,” 胡世发仍旧喜滋滋地说道, “不但我回来了,还将你们的少奶奶接回来啦。” “少奶奶?” 家丁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又笑了起来, “哦,又接回来一位啊……” “胡说什么,” 胡世发气得抬起腿踢了他一脚, “我可告诉你啊,这回这个才是本少爷正牌儿的夫人!快去,让大伙儿都到院子里来,迎接真正的少奶奶!” 第十七章 怎么又是你 果然如大家料想的那样,这院子里面和外面看起来同样的气派,虽然这里还只是前院儿,修建的却已经很是华丽了。 还没来得及详细观察,有些腿脚快的家丁早已经跑了过来,宗吉元本能地扭头看向那些人,可这一看,心里顿时象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似的紧了紧—— 只见赶来的这些家丁人数约有十五、六个,而走在他们最后面的一个人、很明显地和其他这些奴才有所不同。让自己处于别人之后,目的本应该是不想惹人注目,可这人身材挺拔、步履沉稳,神态举止与这群人实在是过于的格格不入,走在他们身后的那种气度、仿佛他才是这些人的主人一般。 一见这人,宗吉元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因为她认识这个年轻人,正是曾经两次有过接触的那个王玉。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更要命的是、自己此时还是这副打扮…… 躲是肯定没法躲了,只好硬着头皮挺着了,希望他不会认出自己来—— 事已至此,宗吉元也只得这么想了,可是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王玉的一双眼睛已紧紧地盯上了她。 此时,家丁们全都来到胡世发面前,并自动地围成个圈儿, “少爷,您叫我们来有事么?” “废话!当然有事了,不然叫你们来干嘛!” 胡世发骂了一句道, “你们都来见见,这是少爷我刚刚接回来的少奶奶,也是从今以后你们真正的少奶奶啦!” 从刚见到他开始,宗吉元就觉得这个胡世发在为人处世方面、脑袋好象缺根弦儿,倒不是说他傻,就是毫无城府、单纯得甚至象个孩子,哪有象他这般的、将自己要娶的女人见谁都向谁炫耀一番的。 正在这无可奈何地想着,耳边竟然真的传来了那个、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熟悉了的声音, “这次您带回来的、可真是位绝代佳人呢,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你们看,还是王四儿会说话。王四儿啊,你这就到后面看看,那些丫环婆子什么的、怎么还不来啊,让她们都快着点儿!对了、还有夫人,她若能够抽出时间的话、最好也到前面来一下。” 胡世发两手叉在腰间,颐指气使地吩咐着。 王四儿? 听了这个称呼,宗吉元忍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了对方,不料见那个王玉嘴里答应着“是”,目光却也正好投向了她。见宗吉元看过来,居然乘其他人不注意时、朝她挤了挤眼睛。 可恶,这家伙肯定是认出自己了—— 见对方如此举动,宗吉元不禁暗自恼火着,怎么哪都有他!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啊?看起来还真的有必要查一查他的底细了…… 边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宗吉元边由胡世发小心陪同着、在院中缓步而行, “胡公子的府邸果然气派非凡呢,看来真的没有骗吉儿啊。” “那是、那是,” 胡世发连连表白着, “我对吉儿姑娘你、那可是真心实意地,以后这所有的一切、凡是我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多谢胡公子。”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 在这逛了一会儿后,随着七嘴八舌的吵杂声,一大群仆人从后院儿走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就是不见自己想找的人。 此时、这些仆人们在胡世发的命令下,一齐向宗吉元施过了礼,之后用各种不同的目光看着她。 左右顾盼着扫视了一下,宗吉元才问道, “你说的那个杨桂梅不是也在么?怎么不见她呢。还有你其他的那些老婆呢?为什么不一起叫出来呢?” “哦,她们呐,” 胡世发很是漫不经心、甚至有些嫌弃地道, “都在她们自己的房间里锁着呢。” “锁着?” 宗吉元顿时诧异道, “她们不是你的老婆么?干嘛要锁着?” “老婆不都是这样的么?” 这回轮到胡世发诧异了, “我母亲说、老婆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想要就锁在家里,不想要就送走丢掉,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么?”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宗吉元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个人虽然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可对处世的经验阅历十分的缺乏,简直就是什么都不懂,这么看起来、主谋之人还是那个心念。 想到这里,吉元再次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那是不是说、等我过了门儿,也得把我锁起来啊?” “吉儿你不一样,” 胡世发生怕她不高兴,连忙道, “你是少奶奶,将来就是这府中的夫人,和她们怎么能一样呢?另外、我也舍不得啊。” “嗯,算你有良心,” 宗吉元撒娇般地道, “可我还是要见见那个杨桂梅,还有你的那些个‘老婆’,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没有我好看。” “好吧、好吧,” 见她一直在坚持,胡世发也不敢不听,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家丁, “去几个人,将后院房中的那几位都叫到这儿来,还有杨桂梅那个小贱人,让她也出来吧。” “是嘞!” 几名家丁答应着走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回王玉没有动,只是站在旁边观察着周围的每个人。 第十八章 开始收网 趁着这一空闲时机,宗吉元来到两名扮成轿夫的差役面前道, “你们两个怎么还呆在这儿啊,力钱不是事先已经给完了么,赶紧回去吧,该干嘛就干嘛去。” 边说边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名差役心领神会,转身出了胡宅、给刁三郎报信儿去了。 终于、此次案子中最主要的人物出现了。 只见从后院走出六个年轻女子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身材高挑、容貌娟秀,虽面含忧愁、却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倔强。 这位一定就是杨桂梅了—— 心中猜测着,宗吉元已经不必顾及其他的事情了,稳稳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你可是叫杨桂梅?” “你……” 因为没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桂梅先是一愣,可还是点了点头, “小女子正是杨桂梅。” “你有个哥哥叫杨桂林是吧?” 见她看起来并没受到太大的伤害,宗吉元轻轻松了口气、继续询问道。 杨桂梅显得更加诧异,转而又愤怒地道, “是、是又怎么样!告诉你们,别想伤害他,如果你们一再的苦苦相逼,我杨桂梅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瞧瞧、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见她如此,胡世发露出一脸好笑的无奈, “就这脾气我可不敢要她,吉儿,你就放心好了,今天晚上我就派人把她给送走。”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宗吉元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缕震惊与恐惧、从杨桂梅身后那个女子脸上掠过,虽然只是在瞬间即逝,可还是让她看得出、这女子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索性转身来到她的面前,宗吉元问道,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纪小云……” 女子的声音已经紧张得开始发抖了。 纪小云么?果然是失踪女子中的一个—— 心中已经有了数,宗吉元没有继续为难她,转过身踱着步子、回到了胡世发的面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胡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能留在你这府中了。” “啊?为什么?!” 胡世发当时就愣住了。 其实到了此时此刻,大部分人都看得出、眼前这个美丽的小姑娘,看起来和刚才有些不太一样,无论是神态、举止,甚至是声音、都好象是换了个人。虽然胡世发也注意到了这点,可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吉元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吉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有她们在这儿?那我就把这些女人全都送走、一个都不要!我只要你一个,我们俩在一起过一辈子、你看好不好?!” 大概是真的急了,胡世发的声音里竟然透出了哭腔儿。 假称是宗吉元哥哥的两名差役、听了这话真是实在憋不住了,一起放声大笑起来,宗吉元也是哭笑不得, “你要是再敢对这些姑娘任意妄为,本官就真的不能原谅你了!” “啊、什么……” 胡世发听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可还是一个劲儿地耍赖般地道, “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千万别生我的气……” “你啊,可真是……” 宗吉元几乎被他弄得不知该怎么办才是,好在大门口儿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此时,刁三郎已经带着县衙差役们闯进府中,看见这边人多,便也不必细问、直接赶到这边来,命令手下弟兄们将所有人都看住了,之后来到宗吉元面前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吉元,没事吧?” “当然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又指了指杨桂梅, “三哥,这位姑娘就是杨桂梅。” “哦?你真的找到她啦,还是师爷你有办法。” 见大家这一趟真的是没白跑,刁三郎的心中自然是畅快,长长的松了口气后、又转向杨桂梅, “姑娘,你的兄长杨桂林到县衙报案、说你被人抢了。我们都是衙门里的差官,现在就来将你从这里救出去。” “是、是真的么……” 原本已不抱什么希望、以为自己就此落入了火坑,谁知转眼之间又来了解救她的人,杨桂梅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恐与委屈、放声痛哭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什、什么?!” 此时,那胡世发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大声道, “救她出去?去哪儿,她可是我老婆……” “胡世发,” 宗吉元一直都没有从他身边离开,见他还是这副半呆不傻的样子,便上前一步、抬手捉住了他的一只腕子,语气中不乏威胁地道, “你还在胡说什么?再敢胡说八道,当心烂死在牢里。” “牢、什么牢,” 胡世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吉儿,你不是来嫁给我的么?这些家伙都是干什么的?” “嫁?!” 听见这个词儿,刁三郎一脸好笑地扭过头, “你这小子想让我们师爷嫁给你?” “三哥,别听他胡说,将其余无关的人都赶到后面去,有几个问题我打算先在这里弄清楚。” 宗吉元拖着胡世发往旁边就走,因为心中有些急、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而胡世发本是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少爷秧子,被她的手指捏得手腕又酸又疼,忍不住啮牙咧嘴地嚎叫起来, “哎呀、疼、疼死我了!救我啊……” 第十九章 解救弱女 还真别说,胡世发这么一连喊带叫的,倒真有几个看不出门道儿的愣头青家丁,听见少爷在叫、立刻拿起棒子要往上冲。 刁三郎瞧着这几个人、很好笑地摇了摇头,喝道, “弟兄们,先将这几个奴才拿下!” “是!” 手下这十几名差役都是何大人特地挑选出来的、县衙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此时正愁没事做、闲得慌,一见有人不知好歹地想要找事,便满心欢喜地蜂拥而上、连踢带打,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将这几个家丁全都给打趴下、锁了起来押在一旁。 刁三郎见这“下马威”也让他们看到了,方才上前高喊, “你们都听好了!我们是辽东县衙门里的办差官,因有人状告胡世发无法无天、强抢民女,所以才来此抓差办案。若是有人再敢反抗,定当一并拿下、与胡世发同罪!” “什么?衙门?” 听了这番话,其他家丁果然都不敢动了,而胡世发这个傻小子好象总算是弄明白了、眼前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连忙惊恐地看着宗吉元, “吉儿,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这是犯了国法了么?” “犯没犯国法,就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见刁三郎已经将局面牢牢地控制住了,宗吉元这才放开了他,而手腕一经恢复了自由,胡世发竟然一下子摊坐在了地上。 瞧着他那张变得苍白的脸,宗吉元又冷冷地道, “还有、别再叫我什么‘吉儿’了,我是辽东县衙中的主薄,也是他们的师爷、宗吉元。” “啊?师爷……” 胡世发愣愣地看着她,完全就是一副没明白的样子。 宗吉元倒也没指望着他能搞明白,又问道, “胡世发,我且来问你,前前后后、你一共抢了有多少个姑娘到你这府中来?” “我、抢了多少……” 胡世发目光迷茫地望着她, “这三年间,来这里的差不多有十五、六个吧,可我没有抢啊,她们都是心念阿姨给说的媒,我们府中也都是给了银子、才派手下人去把她们给接回来的啊……” “接?” 宗吉元听得好笑、道, “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被你‘接’回来的姑娘们都很害怕、很不情愿么?” “我看出来了,可是、我母亲说,刚出嫁的女人都是这样、因为是害羞……” 胡世发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下在喉咙里咕噜了。 宗吉元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又可恨、又可悲,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才会成为了这个样子。顿了顿、才又问道, “那么、为什么目前在你府中的只有这六位姑娘,其余那十来个人呢?” “那些么……” 胡世发极力地回忆了一会儿, “哦、对了,那些女人有的是太不听话,有的也是因为我对他们没有兴趣了,所以就和母亲说不喜欢、不想要了,母亲说、那样的话,可以让心念阿姨给送走……” 果然是那个心念—— 宗吉元更加肯定了、那个假做慈悲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想到这儿,宗吉元回过头看向了刁三郎, “三哥,先将胡世发押到一旁,之后带回衙中交给大人详细审理。” “那么、现在呢?我们该做什么?” 就知道师爷肯定还有事情要做,刁三郎立刻追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 “麻烦您派几个弟兄、去到文庙将那个心念抓来。” “等等!” 话音未落,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宗吉元听了,心中不禁无奈地道、就知道这家伙不肯老实。 大家扭头看去,果然是那个一身家丁打扮的王玉,刁三郎有些诧异, “你这家伙是怎么过来的?我不是让手下弟兄们、把你们这些家丁都看守起来了么?” “刁捕头您千万不要怪罪您的那些们差官弟兄们,” 王玉满脸笑容地道, “这么乱哄哄的场面、他们也难免会有疏忽,更何况、我也不是这府中的家丁,是不是啊、宗、少、爷?” “我怎么知道,”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 “你刚才让我们‘等等’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妨碍公差办案么?” “当然不是,” 王玉笑意依然地道, “我的意思是抓心念的事、最好是能交给我去办,因为我去的话会更方便些。” “什么?交给你去?” 刁三郎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等宗吉元回答,便已经按捺不住, “我说你到底是谁啊?我们这是在办案,怎么能派你个不明不白的人去呢?” “我可不是不明不白的人,” 王玉即不急也不恼,目光再次转向宗吉元, “是不是啊、宗少爷,这回你可不能再说不认识我了哟。” “你这家伙,”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了一句,眼珠儿迅速地转了转,还真点了点头, “好吧,这件事就由你去做吧,不过、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我得让两名弟兄跟着你一起去。” “可以啊。” 王玉很坦然地点着头。 宗吉元立刻向身边的两名差役吩咐道, “两位哥哥,麻烦你们也换上和他同样的衣服、跟他一起到文庙去把心念抓来。” “好的。” 两名差役毫不迟疑地点着头。 又瞟了王玉一眼,宗吉元狡黠地笑了一下, “不过、记住了,见到心念时该怎么说、都由着他好了。当然、如果这家伙想耍花招,你们能拿下就拿下,拿不下就算了,只要好好地回来告诉我们一声就好,毕竟这家伙的身手还是不错的。” 第二十章 捉拿首犯 “宗少爷……” 这几句话说得王玉的那张笑脸、瞬间转为哭笑不得,气结地道,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还是说在拿我寻开心啊?” “好了、别费话了,快去吧。” 见那两名差役已经换好了衣服,宗吉元便打断了他的话,用吩咐下属般的口气赶他走。这王玉的脾气倒还真好,不但不恼火、反倒笑了笑,和那两名差役一起朝胡宅大门走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刁三郎不禁有些不解、问道, “师爷,那个人真的可信么?” “可不可信只是一方面,” 宗吉元知道他心里存着疑虑,便笑着解释道, “文庙毕竟不是普通的地方,也算是佛门之地、清修之所,如果简单地派差役前去大张旗鼓地捉人,权且不说影响好不好,会遇到麻烦也是难免的。这个王玉既然能混入这胡宅中、应该能够找个别的理由来哄骗心念,而做为绝对与这胡宅有瓜葛的心念、很有可能会上当的,这样若能不必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回来,岂不是更好么?” “那么万一他另有企图又该怎么办?” 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可刁三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地追问着。 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王玉这家伙绝非等闲之人,混入到这胡宅中来、绝对是有着他自己的目的,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救个心念这么简单,更不会为了她就此和官府做对的。” “原来如此……” 边轻轻点了点头、边和宗吉元一同朝着那些被抢来的六名女子走去。 此时、虽然知道了是县衙门的差官来解救她们了,可这些女子们却是表情各异、喜忧不同,而那个名叫纪小云的姑娘更是眉头紧锁,仿佛有诉不尽的烦恼事一般。 二人一起来到她们面前,宗吉元道, “几位姑娘,我们的身份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所以不必再惧怕、更不必再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好了,我们县令何大人一定会为你们申冤做主的。” “请问、您是……” 看着眼前这位外表分明就是位姑娘,可言谈举止却完全就象个男子一般,这样的情形、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古怪,所以包括杨桂梅在内、这六个人均面带诧异。 因为已在刚才迅速地进入到办案的状态中,宗吉元竟然忘了自己现在的打扮,想起来后、不禁也有些尴尬,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笑道, “哦,在下是县衙中的师爷、叫宗吉元,当然了,是个男的,穿成这个样子是为了方便查案子……” “男的?” 这杨桂梅性格倒是活泼开朗的很,刚刚从险境中脱离出来、便开起了玩笑, “怎么会呢,哪有比我们还漂亮的男人,而且还是位差官老爷。” “杨姑娘就不要取笑我了,” 听她这么一说,宗吉元也笑出了声儿, “还是说说几位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吧。” “有什么好说的呢,小女子自然是要和兄长一起回家,我娘的病尚未完全康复,我们兄妹还要好好的孝敬照顾她老人家呢。” 杨桂梅的回答非常的干脆利落。 经过这一阵儿相对轻松了许多的谈话,其他几位姑娘显得也放松了不少,其中一位上前一步、站到了杨桂梅的身边, “我和杨姐姐一样、也要回自己家去,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好的,那么你们呢?” 宗吉元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其他几人。 她们身后的三个姑娘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都是女儿心思,见对方这副样子、宗吉元略一思考便已明白这几个人在想些什么,沉吟一下、低声道, “几位姑娘是想留在这里、是吧?” “不瞒官差老爷,” 其中一位姑娘目中含泪地道, “小女子自从被抢到此、已经过去有两年的时间,眼下虽被解救、却清白已失,即使回到家中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想来剩下的日子又怎么能得安生。这胡世发虽然是蛮横无理、霸道成性,可毕竟后来也没怎么再做过分伤害我们的事情。” “好,本师爷明白了,”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内心却难免有些替这几位姑娘感到哀伤, “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何大人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 “多谢差官老爷。” 三位姑娘飘飘万福、向她施着礼。 而宗吉元的目光又落在了最后一位始终没有开口的姑娘身上,而她也正是那个一直面带恐惧的纪小云。 “纪姑娘、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宗吉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的不能再柔和了。 纪小云抬起头、望着她,目光依然犹疑闪烁,好半天才道, “大人,您能否容小女子再想想……” “也好,毕竟这是件大事,” 宗吉元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不过、各位姑娘,一会儿恐怕还要先请各位到我们衙门中去一趟,等何大人问过案情、然后才能各自安置。” “好的,全凭您做主。” 六个姑娘一同点着头应允。 对她们的事、心中已经有了数,宗吉元暂时先放下这边、又和刁三郎一起将这座宅子大致地查看了一遍,等看得差不多了,王玉和那两名差役也回来了—— 当然,身边还带着那位所谓的心念居士。 第二十一章 胡宅往事 从她那满脸喜气的样子可以看的出,这个心念根本没意识到去找她的人、是衙门中的办差官,更没想到这一来,等着她的便是铁锁刑枷、以及国法的惩处。只是、当她被带到院中,看清眼前的刁三郎、及其身后的差役们时,立刻如同认罪般地软成了一滩泥、跌坐在地上。 “王玉兄,你是怎么把她给骗来的?” 看到心念的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宗吉元心情大好地问道。 王玉调笑般地朝她挤了挤眼睛, “怎么?这回终于肯‘认识’我了?”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啊,不想回答就算了。” 宗吉元面无表情地道。 见自己“欲擒故纵”的花招儿没有奏效,王玉连忙道,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么,真是服了你了。到了文庙、找到这个心念,我就说胡少爷对元吉儿姑娘十分的中意,和夫人商议过后、打算正式娶为少奶奶,而且今天就拜堂成亲。而我们是特地去邀请她这位大媒人到场的,答谢礼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好在前几天我刚刚随胡世发见过她,她一点儿都没怀疑,就乐颠儿颠儿地乖乖跟着过来了。” “你倒是挺会办事儿的。” 宗吉元点了点头,又扭头对刁三郎道, “三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好啊。” 答应一声,刁三郎带着随行的差役们,将胡世发和心念押上,只留下两人藏在大门外附近暗中看守,以防有别的状况发生。 为了不让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六位姑娘在人前招摇过市,宗吉元特地嘱咐王玉从胡宅中找了一辆马车,让她们坐在里面赶往县衙。 此时、已是午后未末申初。 何大人得知消息、也是欢喜不已,没想到这位少年师爷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还真的将这么棘手的案子给破了,立即向尚在衙中留守的衙役们吩咐道, “随本官出门迎接!” 办案回来的、与出门相迎的,双方一碰面,宗吉元匆忙地施过了礼,然后拉着何大人回到大堂中,简明扼要地将了解到的案情讲述了一下,着重还将这六位姑娘的处境加以说明,然后才赶到了二堂去换衣服。 宗吉元对案情的陈述是相当的清晰明确,虽然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何大人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当吉元再次回到堂前时,大人已经开始升堂问案了。 此时,跪在堂前的是胡世发、胡少爷。 只听何大人问道, “胡世发,在你的供述中,三年间、前后共有十六名女子被强行带入你府中是么?” “是、是啊,” 胡世发边擦着汗、边道, “可是,小人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是么?” 何大人冷笑了一声道, “好吧,那你就将这三年间的有关情形、详细地讲给本官听。” “是……” 说到这里,胡世发的目光落在刚刚从后堂转出来的、已经恢复了男装的宗吉元身上,不禁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吉儿吗?” “大胆,” 听他在扯别的话题,何大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回答本官的问题,休要所答非所问。” “是、是、是……” 胡世发将“依依不舍”的目光从宗吉元身上移开,再次向上磕了个头、开始讲述起来。 宗吉元一声不响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听着,慢慢地理清了这胡宅中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胡世发的父亲是在京城中一位亲王手下当差,因为人聪明、又会办事,一点儿一点儿地被提拔起来、并谋到了一个官职。而这胡世发是他的独生子,从小的娇生惯养、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在其十二岁那年,他的生母、也就是这胡宅中的大夫人因病离世,父亲因为长年都在京城、无暇管教于他,也怕这孩子无拘无束再学坏了,就将在京城娶的二夫人送到辽东,让她来照看全府的同时、约束一下这个胡世发。 这位胡老爷的想法倒是不错,可事情却不是尽数地向他希望的那样发展。当时胡老爷在京内已经娶了三夫人,并留在身边陪伴,这二夫人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那时胡世发只有十三岁,正值向长大成人过渡、急需教育的时期。这二夫人琢磨着自己被送到辽东、是否就是失宠的先兆呢,所以、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够巩固住自己的地位。 思来想去、就开始在胡世发身上下工夫,因为小少爷是独生子,将来这胡府中的一切终归都是他的,只要是能抓住他、就是抓住这一切。 这样一来,二夫人便开始极力讨好胡世发,让本来就娇生惯养的他更加的任意妄为。虽然也请了好几位先生教他读书,可这些先生们也都看出了门道儿,说到底、只要是让少爷开心就行,结果都是在哄着他玩儿,使得本来还算是聪明的一个孩子、长成为一个不懂礼术、毫无人情的怪胎。 第二十二章 另有主谋 另外在这十年间、二夫人自己也没闲着。虽然如愿以偿地将少爷哄得团团转,可她还是担心有一天会突然失去这胡宅中的一切,所以、趁着自己有能力之时,通过买卖关系,明的暗的也结交了不少外面的男人。 开始,胡世发年纪还小,加上又不懂这些事情、就也没有在意,可后来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大起来,怎么都会发觉。为了转移他的视线,二夫人就着手为他寻找女孩子。开始还通过媒人去提亲,可这胡世发从小养成了纨绔子弟的性子,往往是娶过来的女孩儿仅仅过几天就没了兴趣,时间一久,这二夫人干脆也不提什么亲了,买通去文庙进香时结识的心念、让她提供消息,得知有漂亮女孩子、就派家丁去抢,一来二去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虽然他的讲述并非条理清楚、脉络清晰,可何大人及宗吉元却已听得明白、均不胜唏噱。 轻轻叹了口气后,何大人问道, “胡世发,本官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是、是,小人一定、一定……” 胡世发此时已经知道自己的行为好象是惹下了天大的祸事,吓得只剩下了磕头。 见他这副样子,何大人在内心里也赞同了宗吉元的看法,这个胡世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并不算是罪大恶极,便点了点头, “那好,你告诉本官,那些被你抛弃的女子、如今都在什么地方?” “回大人,这个小人真不知道,” 胡世发用战抖的声音答道, “在小人见过之后,不喜欢的女人都是交给母亲处理,母亲说都让心念阿姨给送回去了,至于送去了哪里、小人从没问过。” 何大人和宗吉元现在都知道了,他口中的那个被他称做“母亲”的女人、一定就是现在胡宅中的二夫人。 见从胡世发这里能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上也就是这些了,何大人吩咐差役们将其暂且押在后面等候发落,之后一拍惊堂木, “带心念上堂!” “带心念上堂喽——” 随着喊堂的衙役高声喝喊,已经摊软如泥般的心念、被两名差役拖上堂来,就势趴跪在那里。 何大人向下瞧了瞧,不禁皱了皱眉头, “下面跪着的妇人,你可是心念?” “正、正是小妇人……” 心念此时已没有胆量向上看,头低垂着、几乎要碰到了地面上。 何大人瞧了宗吉元一眼、然后才又道, “心念,你虽非正式的佛门弟子,可也是在庙中修行之人,本该一心向善、多做善事,却偏偏要伙同他人做这强掠民女的勾当,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小、小妇人知罪……” 这心念倒没有抵赖的意思,唯唯诺诺地应答着。 看她这完全没有了主张的反应,宗吉元的心中反倒是一动,忽然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加上对那位纪小云姑娘的表现也一直的耿耿于怀,不禁开始产生了些疑问—— 自己是不是将什么地方给遗漏掉了…… 到底是哪里呢? 心里这样想着,只听何大人继续问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还不将自己的罪行如实的招来。” “好、我说、我说,” 这心念便哆哆嗦嗦地将胡家二夫人、托她借在文庙专门接待女性香客之便,如何为其提供年轻女子行踪的经过、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只不过所说的基本都是目前已经掌握了了内容。 听着听着,何瑞昌的眼珠儿转了转,猛然一拍惊堂木、道, “大胆刁妇!事已至此,竟然还想隐瞒,就不怕国法森严、罪加一等吗!” “大、大、大人……小妇人说的都是实情,并无丝毫的隐、隐瞒……” 心念吓得嘴唇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一个劲儿地向上磕着头。 何大人双眉紧锁, “那么本官且来问你,那些被胡家退回来的十余个姑娘现在何处?你到底将她们如何了?!” “什么?” 心念听了、顿时目瞪口呆, “什么退回来的姑娘?这个、小妇人根本就不知道啊……” 没错儿、没错儿,这就是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忍不住握紧了左拳,宗吉元不禁开始暗暗自责起来,为什么一直都出现在这个案子中的人、却没能足够引起自己的注意,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就在她的心跳开始加快之时,何大人的问话还在继续着, “胡说!那胡世发明明说他这三年间、只留下了六个女子,其余的全部让你送回去了,可是那些姑娘至今下落不明,你还要抵赖到什么时候?!” “大人、这个小妇人真的不知道,求大人明查……” 此时的心念、只剩下如鸡叨碎米般地磕着头。 见此情景,宗吉元放下笔,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何大人的身边低声道, “大人,能否容学生问她几句?” 第二十三章 斩立决 “哦?师爷有话尽可问来。” 何大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宗吉元转身来到心念面前,死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觉得她确实不象是在故做姿态,方道, “心念,我来问你,当初你是如何与胡夫人开始合谋的?” “啊、我这个……” 见到男装的宗吉元,心念的反应和胡世发是完完全全一样的,愣了愣才开始答道, “两年多前,胡夫人带着仆人到文庙进香,小妇人见她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大户人家,就有心结交。谁知夫人竟是出人意料地随和,交谈过几次、便熟识起来。过了不久,胡夫人对我说想替她的儿子纳几房妾,让小妇人留意一下年貌相当的女孩子,最好是家境贫寒、无依无靠的,还说事成之后、少不了有我的好处……小妇人、也是因为贪心,才、才会答应了她……” “原来如此。” 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又问, “那么,从你这里为她物色过的女孩子有多少个,你可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一共是九个。” 心念忙不迭地回答着。 果然是这样啊—— 在这起案件中的真正主谋、应该是那个胡宅的二夫人。 其实从一开始,胡世发就将他的“母亲”一直都挂在嘴边儿,自己为什么就偏偏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呢? 心中懊恼着,宗吉元再次盯住了她, “心念,我再问你,据胡世发所说的被退回来的那些女孩子们,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小妇人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而且从来也没听说过……” 边说道、心念边又连连地磕着头。 宗吉元也不再理她,转身回到何大人身边道, “大人,是学生的疏忽,竟然没有留意到个胡夫人……” “别这么说,” 何大人自然也从中听明白了其中的真相,抬手制止了她、道, “若不是师爷你的才智,本官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杨姑娘找回来的。” “可是……” 宗吉元还是有些内疚。 何大人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道, “没关系,接下来我们再一起把那真凶给抓回来、不就行了?” “好的。” 听了何大人的安慰,宗吉元立刻也恢复了她那从容、机敏的神态气度,转身站到了何大人的身侧。 见问的差不多了、何大人吩咐道, “来人,将心念暂且缓押入大牢,待日后择日再判。” “嗻!” 有两名差役答应着、将心念拖了下去关入牢中。 其实、刚刚在堂上的这番查问,其他差役们也都听的很清楚。此时,站在队列最前端的刁三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 “大人,事实上是、适才在胡宅中,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个什么胡夫人,她应该是不在家里,所以师爷才没有……” “本官知道了,” 心中很清楚、刁三郎这是在替小师爷辩解的,何大人不禁暗笑了一下,同时也为大家能够如此的团结感到高兴,又扭头看了看宗吉元, “既然不在家,那就等着她回来好了,直到把她抓回来为止。对了、吉元,你看该怎么办呢?” “学生的看法是、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宗吉元的脑子一直都没闲着,飞快地思考着对策,见大人问了、便道, “这胡世发虽然是个混蛋,却不是罪大恶极,如果能从此改邪归正倒也是件幸事。不如加以惩罚、给他些教训就放其回去,这样一来、不至于引起胡宅更多的恐慌,二来对外宣称此案已结,可以迷惑那个胡夫人,我们再派人手暗中埋伏,待她一回来便进行抓捕。” “是个好主意,” 何大人点头表示赞成,然后吩咐道, “将胡世发带回到堂前。” 就这样,这位胡少爷被二次押到大堂之上,跪在那里磕过头后、依然抖个不停。 何大人一拍惊堂木, “胡世发,你可知罪?!” “小、小人知罪……” 此时的胡世发早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只剩下了“知罪”这么一句话。 何大人心中暗笑、想不如好好吓吓他,便一字一顿、冷冷地道, “知罪?你真的知罪么?告诉你,就你这强掠民女的罪行本就是死,都用不着上报等待秋后处决,马上就可以处斩,此事你可知道吗?!” “小人知……啊?!” 没想到自己犯的是个“斩立决”的罪,胡世发吓的都要哭了, “大、大、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两旁的差役们见他这副可笑的样子、也不敢乐,均捂住嘴强忍着。 知道这回火候差不多已经到了,何大人便假意叹了口气、道, “胡世发,本来你是罪无可恕,但是有人替你求了情。” “是、是吗?不知是哪位恩人?” 这胡世发的确单纯的很,目光中顿时充满感激地抬起头来。 何大人笑了笑、抬手向旁边示意一下, “是本县的主薄大人,也就是宗吉元、宗师爷。” “哦!” 不知为什么、听说是宗吉元为他求的情,胡世发的眼圈儿竟然红了,端端正正地给她磕了个头, “多谢宗师爷的大恩大德。” “其实你也不要谢我,抬头看看这是谁。” 宗吉元依然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 胡世发按着她所指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那三位表示愿意留在胡府的姑娘站在那里,不觉一愣, “她、她们……” “是啊,就是这三位姑娘,”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若不是她们在本师爷面前、说了你不少的好话,本师爷才不会在大人这里替你求情呢,所以记住了,这三位姑娘才是你真正的恩人,以后你要好好的对待她们。” “是、是……” 胡世发嘴上回答着“是”,可脸上的惊恐之色依然不减。 何大人和宗吉元对视了一眼、暗暗地点了点头,才又一拍惊堂木, “胡世发,如今你死罪饶过、活罪难免,认真的听好本官的判决。” “小人在……” 胡世发双眼紧闭、几乎要将头藏到地底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 罚你三件事 瞧他紧张成这副样子,何大人差点儿笑出声来,咳嗽了一下、道, “本案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心念,所以本官可以放你回家,但是回去之后要明媒正娶这三位姑娘,并找到她们的亲人、致歉后加以补尝,依照被你掠入府中的先后顺序来定谁嫡谁庶,但是不许你轻视任何一位、而且要一视同仁,也不许你另行再娶,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听说自己可以活命了,胡世发早就不在乎任何条件、满口答应着。 何大人又道, “还有……还有、就是……由宗师爷来宣布吧。” 何瑞昌是位耿直的人,对这虚张声势的事情还真的做不来,索性将这个“包袱”甩给了宗吉元。 宗吉元见大人竟然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自己,不禁哭笑不得地瞧了他一眼,可又转念一想、也好,便道, “胡世发,这几年时间里、你们胡宅给不少家庭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所以还要罚你,命你立刻让人送二百两银子到县衙中来。” “是、是……可、可……” 边点着头,胡世发边不知所措地向周围左顾右盼着。 知道他在愁些什么,宗吉元抿嘴一笑,扭头问刁三郎, “刁三哥,他府中来人了么?” “来了,管家胡为就在门外等着消息呢。” 刁三郎点着头回答道。 宗吉元听了有些好笑,再次瞧向了胡世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胡为?听听你们管家这名字取的就不怎么样。这样吧,你现在就让管家回去将银子取来交给县衙,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是、是真的么?” 胡世发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的表情。 宗吉元轻笑一声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对了、告诉管家赶一辆舒服些的马车回来,好生的将这三位姑娘接回去,以后若再敢虐待,当心治你个二罪归一、活剐了你。” “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胡世发连声应承着,又告诉管家照着吩咐去做。 在等候的这段时间,宗吉元将案情、供词都写好了,让胡世发老老实实地划了押,等一切都完成了,瞟了他一眼,宗吉元笑道, “我说、胡老兄,以后应该好好的做人啦,可千万不能再胡作非为了。如果不记住此次教训,再犯了国法、那时可就没有人保你这条命了。不是小弟多嘴,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该知道一下如何做人、是不是呢?” “是、是啊,小人确实应该好好的读读书了。” 此时的胡世发看起来也平静了许多,竟很有感触地轻轻叹了口气。 宗吉元见了、眼珠儿一转道, “那好吧,本师爷就宣布一下对你的最后一项惩罚。回去之后、要请几位先生好好的教你读书,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和大人还会传你过来考核,看你有没有长进哟。” “哦,真的么?” 没想到、听她这么一说,这胡世发非但没有发愁,反倒显得很高兴, “这么说、小人还有机会见到师爷您喽?!” “你……”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不禁有些气结,顿了顿才道, “没错儿,不过你若是再敢做什么胡来的荒唐事情,当心我可要揍你哟。” 听他二人的这番对话,两旁的差役们都忍不住地低声笑出声来。 等的时间并不长,胡宅的那位管家便气喘吁吁地带着几名家丁赶着车、回到了衙门口儿。 交付了罚银后,胡世发又“恋恋不舍”地望了宗吉元一眼,这才和家丁们一起、带着那三位姑娘一起回去了。 当他们这伙儿人刚刚从县衙大门走出去,整个大堂上爆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 边笑着、刁三郎边道, “这位胡公子对我们师爷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好了,别开玩笑了,” 宗吉元也苦笑着摆了摆手, “接下来还有要紧事去办呢。” “请师爷吩咐好了。” 刁三郎也立刻恢复了他那严肃的表情、点着头道。 宗吉元转向了何大人, “大人,本案的主谋胡夫人尚未落网,虽然胡宅门外有我们的两位弟兄暗中守着,可看样子不够啊。” “没错,还得再加派六个人去,这样还可以分成两班休息休息。” 何大人很是赞成地道。 刁三郎一听、立刻请命道, “大人,还是由属下带人去吧,若遇到什么突发事情,还可以当场做出决定。” “好吧,如此就辛苦你了,” 何大人点了点头、又嘱咐道, “记住、要按照师爷说的那样、暗中监视,切不可打草惊蛇。如果见到那个胡夫人回来,便立即实施抓捕,不要与他们罗嗦。” “属下记住了!” 果断地答应了一声、刁三郎立刻挑选了五名差役,带上他们片刻不停地离开了县衙。 这件事安排妥了,何大人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扭头看了看宗吉元, “吉元,接下来你看该干什么呢?” “大人,时间已经不早了,马上天就要黑了,也应该将杨桂林找来了。” 宗吉元微笑着道。 何大人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般地道, “可不是嘛,杨家的事才是今天要审的最重要的案子,被胡宅发生的这些乱事搞的本官差点儿给忘了。” “那么、学生这就传杨桂林来了哟。” 说着,宗吉元扭头吩咐差役去传杨桂林。 其实根本都不用传,报了案之后、杨桂林回到家中,撒了个谎稳住他的老娘,然后找郎中稍微包扎了一下,换了身衣服赶紧又跑回了县衙。刚才远远地看见一大群人从这里离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赶了过来,本想问问可有什么进展,没想到、刚刚来到门口儿就遇上个差役传他上堂。 莫非是妹妹有消息了?千万别是什么坏消息啊—— 心中不停地打着鼓,杨桂林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堂来的。可当他来到堂口、抬头向上看时,顿时愣在了那里,因为自己的妹妹杨桂梅就站在不远处,眼泪汪汪地望过来。 第二十五章 家中温暖 “桂梅、妹妹——” 杨桂林难以自持地抢步上前,紧紧拉住同样快步迎过来的杨桂梅的手, “你没事吧、啊?有没有受苦?” “小妹什么事儿都没有,真的!倒是哥哥你挨了他们的打,还疼吗?” 杨桂梅也激动得泪流满面。 兄妹二人在这嘘长问短了好了阵,猛然、杨桂林仿佛是被震了一下,很突兀地放开妹妹的手、一回身向着何瑞昌直直地跪了下去, “青天大老爷!若不是您及时救回小妹,那我们家就会家破人亡了。小人在此给您磕头了!” 说着、跪在地上“梆、梆、梆”地磕头不止,杨桂梅一见也跟着跪在他的身边。 何大人见状,虽然心中也颇有些得意,可依旧保持着温和, “快起来吧,为民做主本就是地方官的职责所在,此案现已查清,所幸杨姑娘没有丝毫损伤,此事我们衙中也会为你们保守秘密,一会儿到宗师爷那里在案卷上划个押,你们兄妹二人就可以回去好生的孝敬母亲、过安生日子了。” “多谢大人。” 又磕了个头,兄妹俩起身、来到宗吉元的桌前划押。 看着他们将该办的手续办完后,宗吉元同何大人对视了一眼,见大人点头,便从旁边拿过一个小包轻声道, “杨兄,桂梅姑娘,这里面是二十两银子,一来是因为杨兄被胡世发府中家奴殴打、算是一点点补偿,二来也可以为令堂好好的治病,三来么……” 说到这里,宗吉元看了杨桂梅一眼、笑了, “听说桂梅姑娘就要出嫁了,也算是我县衙中给份贺礼吧。” “嗯,好啊,” 果然杨桂梅的性情就是开朗,听她这么说、便也笑道, “那么、我出嫁时,师爷您会来么?” “一定会的,到时候就说我是你娘家表哥。” 宗吉元这一句玩笑,惹得近处的几个人、包括何大人在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弄得那些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的差役们、各个地莫名其妙…… 送走了杨家兄妹,何大人便宣布退堂,让暂时没事的差役们回去休息,之后和宗吉元一起引着另外两位尚无着落的姑娘来到二堂。 为她们倒了两杯茶,宗吉元请二人落座,之后先看了看纪小云, “小云姑娘,现在决定了么?” “嗯,我也要回家。” 此时,纪小云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害怕了,只不过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情知她心中肯定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可也知道就这么问、也一定问不出什么结果来,想了想、宗吉元才道, “两位姑娘,你们被掠入胡宅的时间相对比较长些,受的苦也比较多,等明日天明后、县衙可以先派人去你们家中打个招呼,然后再送你们回去。另外,何大人给你们两位每个人四十两银子,权当是补偿吧。” “啊、这个……” 两位姑娘大概是没有想到这点,大凡这官府中不和百姓要银子就不错了,竟然还会送银子,不禁愣住了。 宗吉元一见、笑了, “收下吧,这是何大人钦佩你们两位坚贞不屈、不贪富贵的品质,也是县衙所有人的一点儿心意。” “那就多谢大人、师爷和各位差官老爷了。” 二人含泪收下了银子。 看着她们将银子包接过,宗吉元却暗自叹息、但愿这两位姑娘今后不要再遇到什么苦难了。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宗吉元便让纪小云两位姑娘暂时在属于她的那间房中安歇,将二人安置好后,才退了出来回到二堂。 何大人竟然还没有去内宅,依然在思考着什么,见她回来了,便招呼着让她坐下,然后才道, “吉元,胡世发交上来的罚银有二百两,其中一百两送给那三位姑娘做补偿,剩下的一百两该如何处理呢?” “还处理它干什么,当然是收入县衙的帐中喽。” 宗吉元笑着道。 何大人看起来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对这样的事好象不太习惯, “可、这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 宗吉元边为何大人沏了杯茶、边道, “从恶人手中拿来的银子、用在好人身上又有何不可呢?学生亲眼见到这县衙中如何的清贫、兄弟们又是如何的辛苦,比起其他衙门口儿,大人您一直拿着更少的收入、却又承担着更多的责任,学生真的是深受感动。” “这、这还不都是为官者的职责么……” 何瑞昌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吉元,你的住处给那两个姑娘住了,那么你怎么办呢?” “我么,我打算趁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回家去看看。” 宗吉元笑了笑、回答道…… 算起来好多天没回去了,等回到家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宗宅的作息时间是很严格的,细算一下、此时应该是正值晚饭的时间。边庆幸着终于又能吃到家里的饭菜了,宗吉元边快步来到厨房。 果然自己的亲人以及管家李森一家、都团团围坐在桌边,看样子正准备着开饭,听见有脚步声传进来、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这边,当看清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人后,宝元和月娇同时发出一阵欢呼声。 “大哥,你怎么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首先是月娇放下已经拿起来的筷子、蹦跳着跑了过来,抱住她的胳膊问道。 宗吉元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道, “这几天县衙里发生一件大案子,大哥一直在帮何大人查案,稍微有点儿忙。” “那案子查完了么?” 月娇瞪大了眼睛追问着。 宗吉元看着她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知怎么、又联想起案件中那些苦命的姑娘们,不禁苦苦地笑了一下、道, “还没有,不过、已经快了。” “哥,快过来坐下,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毕竟宝元要大两岁,相对的也显得稳重些,见此情景、以为她这是疲乏了,便连忙将哥哥从妹妹的纠缠中“解救”出来,拉到桌边坐下,月娇见了也跟着跑回来、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十六章 守株待兔 此时、李森已经为她填了一副碗筷,宗吉元道了谢,朝着对面一直用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母亲、微微施了一礼, “娘,这几天孩儿让您担心了。” “没关系,只要吉元儿你没事就好。” 柳香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宝元见哥哥和母亲打过了招呼,才开始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事, “哥,你已经和知县大人一起审过案子啦,那一定见过犯人喽,那些家伙都长得什么样儿啊?是不是凶神恶煞的?” “是啊、是啊,” 月娇也抢过二哥的话头儿、跟着问道, “审案过堂好玩儿么?” “过堂么……” 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两个人天真活泼的样子、使得宗吉元的心情终于变得好了一些,这样一来,还真的想起喊堂时、那差役抻起脖子那有趣的样子,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搞不清她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月娇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巴, “大哥,你乐啥呀?是不是在笑话我啊?” “不、不、不,哥不是在笑月娇你,” 吉元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连连地摆着手道, “大哥是在笑升堂审案时,堂口站着的那个喊堂的。” 接着,就学着那差役的样子、抻着脖子喊了起来。吉元本来性格就很开朗风趣,学得再夸张了点儿,逗得大家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月娇笑得更是前仰后合、都滚到柳香兰的怀里去了。 自从父亲宗志明故去后,家里好长时间没有象今天这样畅快地笑上一回了。见自己能令最亲的亲人们如此开心,宗吉元的心情又感觉轻松了不少。 因为衙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所以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和母亲及弟弟、妹妹打了招呼后,宗吉元便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县衙。 到何大人那里见过了礼,宗吉元又一路马不停蹄地来看望、在胡宅外监视了一夜的刁三郎他们。 看到她来了,差役们显得都很高兴。经过询问得知、那位胡夫人竟然还没回来,虽然这让人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头,可宗吉元还是不动声色地安慰着大家、让他们沉住气。 取出一些银子、交给身边的一个差役,宗吉元道, “麻烦你去为兄弟们买些早点过来。” “这、这怎么能让师爷您破费呢……” 这差役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刁三郎。 刁三郎瞧了瞧宗吉元、便笑着对这名差役道, “师爷让你去、你就去吧。” “好嘞!” 开心地答应了一声,那差役刚想跑、却又被宗吉元一把给拉住了, “天这么凉,整整的守了一宿,大家都冻坏了吧。记住了,多买点好吃的、补充一下体力。” “多谢师爷!” 差役高高兴兴地一溜小跑儿地走了。 回过身来,宗吉元想了想、才对刁三郎道, “还真是奇了,按理说、那位胡夫人也没和胡世发打招呼就出了门,应该不会离家时间太久的,可这都过了一夜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是啊,” 刁三郎也思索着道, “而且,这胡宅中看上去很平静,不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样子。” “唔……” 宗吉元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尚未过辰时,还算是很早,便道, “那么,就烦劳大家再辛苦一下,多守一段时间吧。” “放心吧,我们是绝不会放那个女人逃掉的。” 刁三郎点了点头道。 虽然心中有些焦急,可毕竟衙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办,宗吉元和大家又聊了几句,见那买早饭的差役远远的已往回走了,便同大家告辞、自己一个人牵上马往回走。 此处离县衙不是太远了,加上行人也多了起来,骑着马反倒不是很随便,所以索性也不骑了,就这样边缓缓地走着、边思考着这件案子的前前后后。 不知为什么,虽然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这件失踪案已经趋于明朗,与小英子的死好象并无瓜葛,可在宗吉元的心中就是放不下,总是觉得冥冥之中在这两个案子之间、存在着某种说不清楚的联系。 这样想着、走着,走着、又想着,直到一阵马车行进的“嗒嗒”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接着便又是那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声音, “哟,宗师爷,这么一大早的、是去哪里了啊。” “王……” 宗吉元觉得大脑顿时都僵了一下,心道、这家伙还真是神出鬼没,回过头、瞟了对方一眼道, “我说,现在是该叫你王玉好呢、还是叫你王四儿好啊?” “你这张嘴巴就是不饶人,” 边赶着马车,王玉仿佛已经习惯了宗吉元的讽刺口气似的,用一副满不在乎的笑脸道, “你这是去县衙么?” “是啊,” 缓缓地点了点头,宗吉元抬眼观察了一下王玉赶着的马车,立刻发现这车正是昨天用来送那些姑娘的、属于胡府的那辆。 又扭头打量着王玉,见他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那身黑色箭袖劲装,头上戴的也是那顶有“故做神秘”之嫌的、始终压得很低的大斗笠,不免有些诧异地问, “怎么还在为胡世发赶车,你该不会是真的在给他当家丁吧?” “哇,宗师爷的观察力还真是细致入微啊,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胡府的车。” 听了她的问话,王玉露出一脸夸张的佩服表情,可见到从宗吉元这边射过来的、比刀子还冷的眼神,连忙又改口般地解释道, “不、不、不是,其实胡世发虽然没娘少教的,可他还是很聪明的,已经看出些门道了,我自然也不可能再呆在他府中了。今天早上就去跟他辞行,你猜怎么着,这位胡少爷竟然托我将这辆车送给你们县衙,说是表达的一点儿谢意。” 原来如此—— 大概这胡世发也看出辽东县的衙门里清贫的可怜,送了这辆马车、不过是想给何大人以及自己留下个好印象。 说起来这样倒也好,不要白不要,省得何大人的家眷出门时、只有那么一乘可怜巴巴的二人小轿儿。 第二十七章 案情突变 既然是给县衙送马车的,那说明两个人是同路,就这样一齐来到衙门大门口儿,闹得守门的差役们还有些发懵,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让王玉将马车赶进衙门的院中,宗吉元引着他暂时到签押房坐着休息一会儿、喝喝茶,等自己去见过何瑞昌后再回复他。 刚刚迈进后堂的门,就见何大人正在同那两位姑娘说着话。 只听大人道, “这样好么?毕竟你们离开家的日子也不少了,这样突然回去、家里人能接受么?” “大人的好意我们自然明白,” 那名一直很坚定的姑娘道, “如果是真正的亲人的话,无论小女经历过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地接纳我,若不想接纳,就算是大人您派人去劝说之后、勉强地答应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稳的。另外、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什么吃苦受累的事情、我们都不会怕的,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 “姑娘真是勇敢啊,” 何大人赞叹了一句,又问纪小云, “那么、你呢?” 就在听那姑娘说这番话时,纪小云仿佛也受到鼓舞般地点着头, “这位姐姐说的对,我也不怕。” “好吧,那么本官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家去。” 何大人点了点头、一抬眼正好看到了刚刚走进来的宗吉元、便笑道, “师爷回来的正好,你怎么看呢?” “还真巧了,” 宗吉元笑了笑、走了过来, “我们衙中正好新添了一辆马车,可以用来送两位姑娘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何大人很感兴趣地问道,等宗吉元将王玉替胡世发来给县衙送车的事说了之后,便点头道, “这倒不错,那么护送两位姑娘的事情、就交给师爷你来安排喽。” “大人放心好了。” 宗吉元答应了一声,引两位姑娘从二堂出来、向前面走去。 拿好自己的东西,二人跟着宗吉元来到签押房,却见王玉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品着茶,不觉有些好笑道, “王兄还真是大将风度啊,我们大人说了、多谢胡公子的好意,那辆车我们县衙就受领了。你呐,可以回去了。” “好啊,” 放下手中茶杯,王玉站起了身,可目光却又落在他身后的两位姑娘那里, “宗师爷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两个女孩子怎么还没有安置好么?” “她们啊,” 宗吉元也回头看了看、轻笑道,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师爷正要派兄弟将她们二人送回家去呢。” “是嘛,” 王玉听了,眼睛眨了眨、才又道, “那不如就让我来送她们吧,一来你们衙中挺忙的,本来人手就不够,二来、那辆马车我赶的比较熟,刚刚送到这里来、就交给你们那些衙役们赶,我还真怕被他们给赶到水沟里去。” “你这家伙……” 听他在说着小看自己弟兄的话,宗吉元恨不得上前给他两拳头,可转念一想、王玉说的也不无道理,略一沉思、将目光又转向两位姑娘。 看起来、她们还都认识王玉,而且对他的印象还都不错,表情看起来也很轻松, “可以啊,就让王四哥送我们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 见两位姑娘都同意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宗吉元便朝着王玉挤了挤眼睛, “那么、就麻烦王四儿你走一趟吧。” “王、四儿……” 知道她是在故意戏耍自己,王玉只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引着两位姑娘离开了县衙…… 终于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现在只剩下对胡夫人的抓捕、然后从她那里打听其他女孩子的下落了。 可为什么刁三郎那边还不见有消息传来呢—— 宗吉元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可又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卷柜中取出整理好的资料、再次查看起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细节被自己给遗漏掉了。边看着、眼前又浮现出小英子那令人怜惜的样子,思绪便又随之回到了那天…… 对了,那些恶奴好象是自称是“霸王庄”的人,可这个什么霸王庄、以前还真没有听说过,虽然刁三郎说过小英子的遇害、存在着那些人的报复之嫌,可是以掐死一个小姑娘做为警告和报复、这种做法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想着,忽听一阵敲门声传来,接着是一名差役在小声地问着, “宗师爷,您在么?” “在啊,请进吧。” 边下意识地整理起手边的资料,宗吉元边朝着门的方向回答着。 随着门被推开,果然是一个年轻差役迈步走了进来, “师爷,刚才送走的两位姑娘中,有一个又回来了。” “哦?” 该不会是纪小云吧—— 宗吉元本能地产生了这个念头。 说真的,她太想对着那个姑娘来一个刨根问底了,可也知道、凡事不能强人所难,如果逼的太狠了、有可能到头来落得个对谁都不好的局面。 此时,听说她们中回来了一个,宗吉元满怀希望地忙着问道, “可是那位纪姑娘么?” “这个、属下不清楚,” 差役为难又尴尬地笑了笑、才道, “不过,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和师爷您当面谈。对了,那个负责赶车送她们的人也回来了。” “明白了,” 知道是王玉也跟了回来,本能地更觉得确实有大事找上门来了,宗吉元立刻站起身, “好,我这就去见他们。” 从房间里出来、关好了门,宗吉元跟着那名差役一直来到签押房。一踏进门的同时,心情顿时象打开了一扇窗子一般的、敞亮了起来,因为和王玉一起等在这里的正是那位纪小云、纪姑娘。 虽然心里高兴,可宗吉元还是故意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问道, “小云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那倒不是……” 不知被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到底有多么恐怖,只见坐在那里的纪小云脸色十分的苍白,声音也不停地发抖。 第二十八章 月下罪行 宗吉元一见、立刻倒了杯热茶给她,并安慰着, “不要担心,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都希望小云姑娘相信何大人、相信我们县衙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好,谢、谢谢师爷……” 不知为什么,纪小云在点头答应的同时、好象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玉,才道, “师爷,你们还在找另外那些被抢进胡宅的姑娘们、是吧?”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在她们的家人看来,她们都是莫名其妙地就失踪了,这么久了、亲人们都一直盼望着能将自己的孩子找回来呢。” “可是、她们根本就回不来了!” 听了她的话,纪小云突然崩溃般地大声说道。 这样一来、连宗吉元都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小云姑娘,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否详细说给我听?” “我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泪水从纪小云的脸上不停地流淌下来, “那个胡夫人所说的送走、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事实上、她所说的‘送走’真正的意思是,要将她们给杀害掉……” “什么?!” 虽然已经想到其余的女孩子们的命运很可能会很糟,可没想到会糟成这个样子,宗吉元再也沉不住气了, “那么、小云姑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亲眼看到了么?” “是啊,是我亲眼所见……” 纪小云哭得已是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才稍稍平静了些,回忆着叙述道, “我是前年夏天被掠进胡府的,在我之前的几天、还有一个姑娘被抢到那里,好象是个姓、姓冯的女孩子,看上去要比我小一些。” “姓冯么?” 为了让她缓解一下紧张与压力,宗吉元故意和纪小云搭着话、以便使其放松下来, “不错,失踪的姑娘中确实有位姓冯的小姑娘,报案时只有十六岁。” “那一定就是她,” 纪小云连连点着头,道, “那位冯姑娘大概是因为年纪小,被抢去后整天的都在哭。就在我被掠去的第二天,听胡公子说什么‘哭的烦死人了’,就让胡夫人将她送走。可是当天晚上,由于我害怕的很,一直睡不安稳,所以在半夜时听到了院中有什么动静,好奇之下就悄悄地从窗户缝向外看,可我看到、看到……” “没关系,不要怕,安下心、慢慢地说吧。” 知道她就要说到最令其恐惧的地方了,宗吉元再次轻声安慰着。 果然就象吉元料想的那样,那天夜里、纪小云所看到的那一幕,真的让她从那时起、无时无刻不被笼罩在战栗中,就象一个看不见的恶魔、占据了她的心理…… 本来刚被抢进胡宅时,还幻想着有机会能逃出去,所以一直寝食不安、直到从院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某种奇怪的挣扎声。 那晚的月光不是很明亮,所以仅仅能看出是几个人、好象抬着什么东西往外走。可走着走着,那被抬着的东西竟然剧烈地扭动起来,那几个人应该是没有防备、使得手中抬着的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让纪小云惊讶的是、那却是一床被子,而里面卷着的、居然是个人。 跌落在地上后,那人拼力地爬了起来、发疯般地胡乱逃着,而旁边一人低吼道, “还看着干什么?!把这个小贱人给我人抓回来!” 是胡夫人—— 纪小云清清楚楚地记着她的声音,心跳顿时加快了。 那个企图逃跑的人并没有跑出几步远、便被从后扑上去的恶奴们给按到在地上。就在那一瞬间,她所发出的绝望尖叫、让纪小云知道了这个悲惨的女孩子到底是谁了。 接下来是死般的宁静,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恶奴跑了回来,低声回着, “主子,那小丫头她、死了……” 幽暗的月色下,那胡夫人听了回复、好象也是稍微愣了愣,之后骂道, “真是的,又是一个赔本儿的买卖……好了、别愣着了,弄到后花园、在荷花池那里埋了吧。” “是。” 几名恶奴答应一声,就着夜色、将那女孩子拖曳着走了…… 命运还真是残酷,竟然让这么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亲眼目睹了如此恐怖的一幕,难怪这纪小云的神色一直都是这么的忧郁,真不敢想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是怎么独自承受着这些、熬过来的。 边想着、宗吉元边安慰道, “小云姑娘,我替那些冤沉海底的女孩子们谢谢你了,另外、也请你不必再害怕,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县衙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多谢师爷……” 大概是能将埋藏在心中的痛苦一吐为快,纪小云看起来也是彻底地平静了下来,连连地点着头。 安抚好这可怜的姑娘,宗吉元站起身就往外走,始终陪在一旁的王玉见了、忙问, “宗师爷,你这是要去胡府么?” “是啊,” 宗吉元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我去和大人打个招呼就过去,麻烦你留在这里陪着小云姑娘。” “诶?我看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王玉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毕竟对胡府里面的情况、我还是熟悉一些的,给你们引个路什么的也好啊。” “哦?好吧,” 略略沉思了一下,宗吉元点了点头, “你且先等我一会儿,我去见了大人说一声就走。” 说着,快步来到二堂何大人那里,将刚刚知晓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何大人听了也是吃惊异常,嘱咐着让她先带几个人过去,自己随后会派仵作前往。 交待好后,宗吉元和王玉一起直接来到了胡宅。远远地见他们来了,刁三郎等人不禁有些诧异,便迎了上来、嘴上还在开着玩笑, “怎么了、师爷,难不成又来请我们吃午饭来了?” “刁三哥,午饭先不急着吃,是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宗吉元边从马上跳下来边道。 第二十九章 荷花池 刁三郎听了、顿时一愣, “新的线索?也是这胡宅中的么?” “是啊,” 宗吉元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阴沉, “对了,那个胡夫人还没回来么?” “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见了她的这副神情,刁三郎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怎么了?莫非是胡世发那小子还有没交待的事情?” “不、不全是他,” 宗吉元抬头朝着胡宅大门处望了一眼、道, “刁三哥,请您留下两个弟兄在此守着,然后将其余的所有弟兄们都叫上、跟小弟来一下。” “好。” 刁三郎点点头,吩咐身边的一名差役将正在轮换休息着的其他四人也叫了回来,安排好把守在门外之后、随着宗吉元一同来到胡宅的大门前。 此时这里的家丁几乎都认识了宗吉元,见她这么快又回来了,也没敢上前盘问,立刻撒腿就往里面跑、去给胡世发报信儿。 而这位胡少爷、此时正在向管家请教怎么才算是“明媒正娶”这件事,打算按照何大人要求的那样、正式同那三位姑娘拜堂成亲。听说是县衙中的那位漂亮的少年师爷宗吉元来找他了,顿时欢喜不已,特意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走出门来迎接。 可是当他出门一看,只见宗吉元面沉似水、负手而立,旁边身后跟随的刁三郎等差役、也都是满脸的严肃,胡世发的心里顿时敲开了鼓,一边回想着莫非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一边跑下台阶道, “宗师爷,您来了?这、这真是太好了,请问您找小人是有什么事么?” “本师爷也正想问你呐,” 宗吉元那双秋水般的明眸、此时却宛若寒冰,死死地盯住了他, “说吧,在你这胡宅中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打算瞒着我们官府到什么时候!” “没、没有啊,” 胡世发看上去几乎是已经懵了,想了想后再次连连地摆着手道, “真的没有啊,小人怎么敢欺骗官府,更不能欺骗宗师爷您!” “真的么?那么、你跟我来,” 见对方这样子确实不象在说谎,宗吉元上前一把抓住胡世发的腕子、扭头又对王玉道, “引我们去后花园。” “请随我来。” 王玉也不看胡世发,率先迈上台阶、在前面引着宗吉元往里面走,这些差役们纷纷随后跟上。 因为没有少爷发话,那些胡宅的家丁们也不敢造次,只得不知所措地在后面保持着稍远些的距离、小心地跟随着。 就这样,一头雾水的胡少爷、被宗吉元拉着,一直来到后花园中、腕子才被放开,只听这位师爷那依旧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已经到了这里,你还说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师爷您指的是什么,” 此时、胡世发急得好象又要哭出来了,连声道, “若是我哪里做错了,希望您能够明确指出来、求您了……” “是嘛,” 见他的的确确是不知道,宗吉元的心里反倒莫名地觉得轻松起来,叹了口气道, “好吧,那么我权且相信了你。” 然后、转过身吩咐道, “大家辛苦点儿,在荷花池旁的范围内好好的搜搜,仔细些,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嗻!” 听到师爷发布了明确的指令,差役们立刻四下里散开、在荷花池周围搜索开了。 到了此时、刁三郎才低声问道, “师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刚得到线索说、那些所谓的被送走的姑娘们中,很有可能有些已经被害了,而且就埋葬在这个园子里。” 宗吉元心情很是深重地道。 刁三郎闻听、不禁也吃了一惊, “有这等事?” “是啊,” 宗吉元的神色变得更加的黯然、道, “说实在的,我倒不希望这件事是真的。若那些女孩子都能活着,即使是受尽折磨、但只要是还活在这世间就有能将她们救回来的可能,可是如果真的在这里就……” 说到此处、却已是说不下去了。 刁三郎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一抬眼、正看见王玉也在周围查看着什么,便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这家伙怎么也跟着掺和?这样好么?” “哦?” 经他这一提醒,宗吉元也抬头看了过去,见那王玉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会儿又俯下身观察,那样子看起来还真的很认真,便也苦笑了一下、道, “随他去吧,也许这家伙还真的能帮上忙呢。” “好吧,听你的。” 刁三郎答应了一声,随即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此时依然是早春时节,虽然朝阳的地方已有小草开始竭尽全力地破土而出、露出它们那一点点的嫩芽,可大部分花花树树的、还没有打苞放叶,所以、放眼望去,这园子里还是透着几分的萧瑟与凄凉。 宗吉元踱着步子、缓缓地朝荷花池旁走去,已是毫无主张的胡世发也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细细想想,在纪小云姑娘的讲述中,那位胡夫人所说的原话是“在荷花池那里埋了吧”,既然如此、应该就不是在荷花池水中,也就是说在岸边。 边想着、边观察着岸边的地面是否有不平整的地方,看着看着、宗吉元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道, “各位弟兄们,大家好好看看,那些残余草痕、是否有生长的比较密集的地方!” “明白了!” 大家齐声回答道。 果然话音刚落不久,就听王玉大声地喊了起来, “宗师爷、刁捕头、各位差官,快来看这里!” 听他这一喊,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宗吉元来到王玉的面前问道,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么?” “你们快来看,看这一块儿地面,” 王玉招呼着她、比比划划地说着, “这块地方照比其它地面显的不太平整,明显地还高出一些,而且也正象宗师爷您所说的那样,此处残留的冬草也比别处生长的茂密。” 第三十章 深挖细查 “没错儿,” 缓缓地点着头,宗吉元吩咐道, “弟兄们,将这里挖开,看看下面到底埋藏了些什么。” “是!” 一声令下,差役们从这胡宅的花园中、取了锹镐等工具,开始挖了起来。而宗吉元重新抓住胡世发的腕子、将双腿软得几乎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的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身边。 终于、有什么东西从泥土中显露出来,差役们放下手中工具、转而细细地挖掘,直到一副尸骨完全呈现在众人的眼前,而宗吉元那有些悲伤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身边这人的脸上,放开他、冷冷地问道, “胡少爷,你还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我……” 此时的胡世发惊得嘴唇都青了,目光不敢去看那具尸骨,身子抖得如筛糠般地连声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这里为、为什么……” 勉强地说出这几句话、人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没想到他被惊吓至如此地步,宗吉元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暗道、看来那个胡宅的二夫人早已背叛了这个家,至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命运前程。想到这儿、便叹了口气,吩咐胡宅的家丁、将胡世发扶到一旁,好让他暂时缓一缓,然后指挥着差役们将这副尸骨小心地抬了出来。 大家正忙着,忽听有人来报, “师爷、刁捕头,我们大人带着仵作来了!” “是么,真是太好了!” 听说是何大人亲自赶来查案,宗吉元和刁三郎惊喜不已,本想一同出门去迎接,可还没有走出多远,已见何瑞昌在几名差官的陪同下、从花园的月亮门儿外走了进来。 “学生见过大人。” “属下参见大人!” 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上前施礼。 一看到他们二人,何瑞昌的目光中立刻闪现出一抹关切,摆手道, “罢了,怎么样,案情可有什么进展?” “大人,您快过来看看吧。” 二人在前面引着路,将何大人带到发现尸骨的地方。 见了眼前这番情景,不必他们细说、也能猜得到此处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何大人回头看了一眼同来的仵作道, “现在是你的份内之事了。” “卑职知道了。” 仵作稍微做了些准备、开始查验起来。 趁着这一点点的空闲时间,宗吉元来到依然昏迷不醒的胡世发身边,拉过他的腕子略略把了把脉,得知这位胡少爷纯粹就是被吓成这个样子的,不禁苦笑了一下,探出一指、在其人中处稍稍用力一按,就见他当时转醒过来。 看清楚眼前这张清丽的面庞后,胡世发附在地上竟然哭了起来, “宗师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呜……” “好啦,一个大男人干嘛哭成这个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不必害怕了,好好的冷静一下,告诉你府中的家丁仆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一会儿我们何大人有话要问的。” “好、好,我都听你的……” 胡世发勉强坐了起来、按照她说的吩咐了下去。 安排完这边,宗吉元又回到了原处,而与此同时,查验的大致结果也出来了。只是听了之后,却令她着实地吃了一惊。 这位仵作姓叶,也是多年在衙中任职,经验丰富,与何大人的关系也是相当的不错。 此时、叶先生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勘验结论,边摘下手套、边来到何大人面前道, “大人,卑职查看过了,死者为女性,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年左右,年纪嘛、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而且从骨骼上看、应该已经成婚了。” “什么?成婚了?” 听了这番说明,宗吉元不禁愣住了。 如此看来,这位受害人并非是纪小云所提到的那位姓冯的小姑娘,这么说、还真有其他的受害者—— 想到这里,宗吉元立刻转向那些差役们道, “各位再受点儿累,继续挖下去。” “是!” 差役们现在对这位小师爷还是都很佩服的,听了她的吩咐,二话不说、纷纷重新拿起锹镐,继续向周围及更深的地方挖掘着,果然又发现了两具遗体。 叶先生也不做声,当即上前进行了查验,两名死者也均为女性,而且其中一人的特点确实与冯姓小姑娘比较吻合。 “真是丧尽天良!” 见此情形、何大人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回身瞪着那些已经被集中过来的、胡府中的家人仆从们,问道, “这宅子中所有的人都在么?!” “回、回大人,” 那名胡宅管家胡为、见自家少爷已经吓得连站住都很勉强了,只好撞着胆子、上前替他回答着, “所有人都按照宗师爷的吩咐到这里来了,除了陪同夫人出门的那些个人……” “是么,” 何瑞昌的目光中依然难以掩饰着愤怒道, “事到如今,你们大概也应该知道、在这个宅子中曾经发生过多么残忍的事情了。虽然就目前看来、主犯是你们的女主人、胡夫人,可本官清楚的很,就在你们这些人中、也有为虎作伥之辈!” 稍微顿了顿、接着又道, “本官在此先声明一下,如果在你们中有人知道关于此案、以及那个胡夫人所做所为的某些细节,现在最好就老老实实地讲出来,本官决不会再追究。但是、若有人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蒙混过关,一旦案情昭于天下,被本官查出来,那时定与胡夫人同罪、绝不轻饶!” “啊……” 何大人这一番声色俱厉的言辞刚刚说完,顿时如同炸雷过后的余波、在那些仆人们中顿时引起一阵的骚动。 过了好一会儿,有几个家丁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上前跪倒, “大人,我们知道一些事情,可知道的不是很多……” “哦?” 何大人看了看他们道, “是么?没有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好,我们……” 这几个人立刻道,好象当场就要把什么都说出来似的,却被宗吉元摆手给制止住了…… 第三十一章 兵分两路 转身来到何大人身边,宗吉元低声建议道, “大人,学生觉得,象这样问起来难免混乱,而且也有相互影响的可能。依学生看、最好还是将他们带回到县衙中去,大人您挨个儿地单独询问的好。” “吉元说的非常有道理。” 何大人也点头表示赞成。 当下,差役们分成了两组,刁三郎带着一组、同何大人一起将三具遗体带回县衙,以便做进一步的验看;而宗吉元带着另一组、共四名差官,暂时就先留在胡宅继续观察。 依着宗吉元的想法,这胡宅中肯定不止眼下已经发现的这些事情,深挖下去、说不准还会查到什么线索,所以和大人请示后、并没有离开。 就这样决定下来,何瑞昌同刁三郎一起带着大家回到了县衙,片刻不停地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对胡夫人发布了正式的缉拿文书,然后何大人便让刁三郎将那几名家丁一个个地传唤到二堂、进行盘问,这些先不必细说。 且说宗吉元留在胡宅中,居然乐坏了一个人,当然就是胡少爷、胡世发。 其实对别人来说,好端端的一个家、竟然会住进官府中的人,无论如何这也是件令人即紧张又别扭的事,可胡世发却不管这些,反正只要是能看见宗吉元、他就高兴。 此时的胡少爷、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受到的惊吓,殷勤地跟在宗吉元身后道, “宗师爷,您随小人来,小人给您安排一个即舒适、又宽敞的住处。” “好啊,” 看着他这副乐颤儿颤儿的样子,宗吉元强忍着笑、道, “那么、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呢?你打算将他们安排在什么地方呢?” “啊?这个……” 胡世发一副好象才注意到跟随着的几名差役们、愣了愣才道, “小、小人也会为几位差官老爷们妥善安排好的……” “不必这么麻烦了,” 宗吉元扭回头,看了看他、轻笑一声道, “你呐,找一间大点儿的套间儿,能足够我们这些人住的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好的。” “那怎么成?!” 胡世发一听急了、连连摆着手道, “反正我是不会让师爷您受委屈的……对了,有个非常合适的地方,您快随我来!” 见他带着一脸如同小孩子找到什么好玩儿的玩具般的欣喜若狂,宗吉元知道、若是再拒绝下去也不好,只得朝几名差役们招了招手、跟在了其身后,一直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幽静的院子里。 边走着,胡世发边介绍着, “这是我娘、对了、是我亲娘,也就是我爹的大夫人住的地方。自从她故去了,就一直没有人住,当然我吩咐了丫环婆子们每天都会来打扫的。这里又宽敞又清静,师爷您和各位差官老爷权且在这里委屈一下吧。” “何谈‘委屈’二字,” 打量着这个精致幽雅的院落,宗吉元点了点头,看起来颇为满意地道, “此地真是个不错的好所在,多谢胡少爷,让你费心了。” “不、不,哪里的话,” 听到宗吉元在夸他,胡世发激动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宗师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尽可讲来……对了,要不要小人再派几个仆人过来侍候?” “不必了,有什么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你只要别忘了到时候让人将晚饭送过来就好,我可不想饿着。” 宗吉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可胡世发却依然很是认真地连连点着头, “这个绝对不会忘的,到时候小人一定亲自将晚餐给您送过来!” “麻烦你了。” 几个人边说着话、边走进了正房。 里面确实很宽敞,看样子除了夫人住的地方外,还有不少仆人的房间,应用之物也是十分的齐全。最让宗吉元感兴趣的是,靠近堂屋东侧,还有一个单独的小书房,这令她十分的满意,回过头对那些差役们笑道, “各位兄长,小弟就住这间书房了,你们大家想住哪、自己去选房间做决定吧。” “哦、师爷住在这里……好啊、好啊!” 不等差役们回答,胡世发先连声地称起“好”来,眼神中也放射出某种莫名的光彩道, “那各位老爷们就好好地休息吧,一会儿我派人送净面水来。” 见他出门离开了,几名差役这才恢复了通常的轻松状态、一起笑着,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看来还得是跟着师爷出来办案,受的礼遇和平时就是不一样。” “是啊、是啊,平时我们哪能有机会住这么好的房子呢。” …… “各位别开玩笑了,” 宗吉元也笑着摆了摆手道, “毕竟在这胡宅中尚有不少事情没有查清,周围的安全还要靠大家多留心着点儿。” “属下明白。” 大家点着头、各自去忙了。 而宗吉元自己回到小书房中,坐在桌案前提起笔,想再将目前掌握到的所有线索、再从头的捋一捋,可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却被“霸王庄”这三个字给占据了。 知道这是因为依然没能为小英子报仇、内心极为的不甘,所以也只好摇了摇头、打算让自己集中精力,将思路放回到眼前的这个案子上来,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 几名差役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宗吉元迎到正堂前、道了句“辛苦”,然后问着, “怎么样?这宅子里的人可都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止?” “没有,” 一名差役有些无奈地答道, “大概他们也都知道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情,一个个的都老实的很。” “是这样啊……” 略一沉思,宗吉元瞧了瞧他们几个人、微微一笑道, “好吧,今天看来也查不出什么了,几位兄长休息休息,等一会儿晚饭大概就能送来了。” “好嘞。” 几个人答应一声、回他们的处住去了。 果然、时间不大,那胡世发还真的亲自带着几个仆人、提着食盒来给他们送晚饭了。 第三十二章 推心置腹 让仆人们将其它食盒给在另外那些房间的、其他几名差役送去,胡世发自己提着据说是“专门为师爷准备的”的、一个非常精制的食盒来到宗吉元这边, “师爷,小人给您送晚饭来了。” “噢?多谢胡少爷,让你费心了,” 宗吉元放下手中的笔,边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样样的美食在桌上摆好,边抬头对他笑了笑、关切地问道, “你呢,吃过晚饭了么?” “哦、我嘛、还没……” 一见到宗吉元那清丽的笑容,胡世发的脸竟然又红了,手足无措地道。 随着与他接触的时间不断地增加,宗吉元倒真的越来越觉得这位胡少爷虽然糊涂,但有时候也挺可爱的,便道, “是么?那就别饿着了,不妨和我一起来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这么许多的东西。” “啊?” 胡世发呆了呆、有些慌乱地问道, “这、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啊,” 宗吉元一脸哭笑不得地道, “别忘了,你才是这个家里的少主人,现在你是主、我是客,做为主人和客人一同吃顿晚饭又怎么会不可以呢?” “是这样啊……” 带着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胡世发在宗吉元的对面坐下,见对方已经开始用餐了、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也吃了几口。 见其还是拘谨的很,宗吉元没办法、只好想着话题和他攀谈起来, “胡少爷,如今在你这宅子里毕竟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做为官府中的人、我们不得不查,等到确实查得清楚后、一定就会立刻离开的,所以你也不必为此有什么太大的负担。” “不、不、不,” 本来这几句话是在安慰着他、让他放心的,可胡世发听了之后、不但没“放心”,相反竟然有点儿着急了,连声道, “小人不是想让您早点儿离开,只是怕招待不周呢……其实、宗师爷您大概不知道,这间小书房是小人幼年时期住过的地方,那时先母还活着,她去世以后、我就不再住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 听起来他的意思是、这里是曾经给他留下过愉快回忆的地方,而县衙的宗师爷能选择留宿在此,胡世发他深深地感到很荣幸。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想法,宗吉元不禁又笑道, “那就多谢胡少爷的盛情了。对了,我还有几个问题一直弄不清楚,胡少爷能否告知一二呢?” “师爷有话尽管问好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不会有任何隐瞒的。” 胡世发瞪圆了自己的眼睛道。 宗吉元略略思索、又瞧了他一眼问, “你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吧?按道理讲、早在三年前就该接手家中的产业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由二夫人掌管呢?” “这个、因为买卖什么的,这十年来都是她在打理,来往的那些人说只和她做生意,而且小人又……” 胡世发有些难为情地道。 明白了—— 其实宗吉元早就想到了,一定是这位二夫人一直有意把持着胡宅的家业,而偏偏又赶上这么一位贪玩儿少教的胡少爷,虽然已经猜得了其中原因、却还一定要问上一问,不过是想顺藤摸瓜弄清楚其它的事情。 “唉——” 轻轻叹息了一下、宗吉元故意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道, “你啊,也该务务正业了,以后可要长进些哟。” “是、是,师爷您教训的是。” 胡世发满面羞愧地连连点头。 宗吉元用筷子指了指食盒,示意让他边吃边聊,然后又问道, “虽然你不管家里的生意,可也总会知道有业务往来的那些人都有谁吧?”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 胡世发的样子看上去更窘了, “对了,我的管家胡为应该知道,我可以去问他!” “你啊,还真是个大少爷,” 宗吉元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不过这回可真是发自内心,顿了顿、才又问道, “当初二夫人将那些女孩弄到这宅子里来,只说是为了给你娶妻纳妾么?” “是啊,” 对方越来越柔和的语气、让胡世发也放松下来,点着头道, “我一直都信了她的说法,谁成想竟然出了这许多吓死人的事情。” “这么说,来的姑娘都是成年人的喽?有没有未成年的、比如说十一、二岁的?” 宗吉元故做很随意地问道。 可听了她的这几句话、胡世发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 “怎么会呢?!我再傻、再不明事理,也不至于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啊!” “我不是说你,” 宗吉元被他的样子给逗乐了,摆了摆手道, “我是说那个二夫人,很明显,说是为了你娶妻纳妾,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一是为了讨好安抚住你,二就是为了她自己的某些见不得人的利益,所以这里面难免会有更加没有人性的事情发生。” “这样啊……” 胡世发还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儿道, “哦、对啦!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正遇上她接待一个客人。当时我一走一过的、偶然听到几句他们的谈话,好象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是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宗吉元很感兴趣地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望着她盯着自己的样子,胡世发顿时激动得心潮澎湃、连忙道, “那个女人说、‘那么小的让我上哪去找啊,就是如今这些都是我利用那个傻小子、好不容易才能弄到手的。’师爷您看、会不会这就是您所说的那些事情呢?” 那是肯定啦,而且她所说的“傻小子”,指的就是你啊—— 听他复述着别人在贬低自己的话时,竟然也能说得眉飞色舞,宗吉元强忍着才没当场就笑出来,不过、觉得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便又问着, “应该就是这个,那么、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么?” “我想想……” 胡世发仔细地回想着,终于眼睛一亮道, “对了,那女人好象叫他什么、鸣庄主!” 第三十三章 新发现 “鸣庄主?” 听见这个称呼,宗吉元的脑海中立刻又跳出了“霸王庄”这几个字,连忙问道, “那么,你知道那个什么鸣庄主他叫什么、又是哪里的庄主么?” “我、我当时只是从那里路过,根本没去细听他们之间的谈话,甚至连招呼都没和他们打,后来也没来得及问……” 看样子是因为自己再次什么都答不出来,胡世发显得十分的难为情、又有些失落地道。 见他这副不安的表情,宗吉元倒是没太在意,甚至是很想笑, “没关系,你能想起这个人、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不知胡少爷有没有听说过‘霸王庄’这个地方?” “霸王庄……” 胡世发又想了想,习惯性地道, “我去问问胡为,他可能会、知、道……”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一问三不知”的德行,不禁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宗吉元见这一番的盘问,对这位胡少爷来说、也确实有些难为他了,便为了其不再尴尬下去、故意转移注意力般地道, “好吧,只是你那个管家‘胡为’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够可以的,就不会想个别的正经点儿的么?但是话说回来这晚饭的味道还是满不错的,搭配的也很合我的口味,看来你府里的厨师手艺很好嘛。” “真的么?师爷您喜欢就好。” 能够让她喜欢,胡世发真的又兴奋了起来、高兴地说着。 两个人边吃边又闲聊了一会儿,等吃的差不多了,胡世发便先行告辞、几乎是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个院子,剩下的事情都交待着留给那几名仆人收拾。 知道他这是忙着找那位管家胡为去了,宗吉元真是又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自己吃饭速度一向都比较快,等到她吃好了,仆人们便小心地收拾了碗碟、放在食盒中,又将屋子细心地收拾了一遍,这才告辞离开。 此时、这小书房中显得十分地安静。 在桌案前独自坐着思索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了几步后,宗吉元终于还是有些不耐烦地抬起了头、朝着窗子的方向瞪了一眼,没好气地道, “都站了这么久了、还不快点儿进来,难不成真的非要让我出去请你么?” “岂敢、岂敢,怎么敢劳宗师爷的大驾。” 随着话音,果然有人将窗子推开,纵身一跃、从外面跳了进来,反手又将窗户关好后、稳稳地站在屋地当中,不是那位神出鬼没的王玉又会是谁。 瞟了他一眼,宗吉元不无讽刺地道, “瞧王兄这利落的身手,在此之前、肯定是没少做这从窗子进出的事情吧。” “师爷您还真会开玩笑,” 听了她的话,王玉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解释般地笑着道, “我不从门进来、还不是为了不惊动旁边屋里的那些差役们、引来麻烦么。” “是么?那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 宗吉元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示意让他坐下来,自己也在桌案前的位置上重新落座、道, “好象从何大人准备带着那些家丁回县衙盘问开始、就一直不见了你的影儿,现在又出现在了这儿,说王兄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差。” “我刚才躲起来了,” 王玉很顺从地在对方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下, “眼下这胡府中的人都知道我在帮官府的忙儿,人家谁都不会搭理我,更不想留我,而我又不象宗师爷您、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所以就只能乘人不备、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一会儿,等这院子里平静下来、再悄悄地溜出来。” “是这样么,” 宗吉元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 “那么、你现在又来找我,肯定不是只为了闲聊吧?” “那是当然的啦,” 王玉一脸的“你终于问到了”的表情道, “刚才我到各处转了转,暗中听一听,看看能否听见这宅子中有没有人在背后说些什么。结果还真的没白转这一圈儿,想不想知道我听到了什么?” “想自然是想、只是……” 很意外地,宗吉元对他的故做神秘的表现、好象并不象他所想的那般的热情,不过是淡淡地道, “只是比起这些来、我倒是有更想听的话、希望能够从你这里听到。” “更想听的话?” 王玉当时就是一愣,诧异道, “宗师爷是想听什么呢?” “当然是有关你的喽,” 宗吉元悠悠地道, “到目前为止,你的所做所为、你自己不觉得奇怪么?反正我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 王玉顿了顿、才苦笑道,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吧?” “若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么?” 此时的宗吉元、一反平时的随意神情,态度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本来是我们官府在查案,而突然就冒出你这么一位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的人物,还总是能够很‘及时’地出现、来协助我们查案,难道这些还不够离奇古怪的么?” “啊……是很离奇古怪,” 王玉好象也才开始反思起来,眼珠儿转了转、道, “难怪师爷你会怀疑。那好吧,有关我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呢?” “别的不想知道,就想明白一下你干嘛对这些案子如此的关心,甚至于看起来比我们官府还要尽心竭力。” 宗吉元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王玉好象是思索了一下,才微微一笑道, “嗯,那好吧,借着这个机会,我就将其中缘由、对师爷您合盘托出好了。就先说说我是干嘛的吧,行么?” “随便你,只要是我能听得懂,能够解释一直以来的这些疑惑,你怎么说都可以。” 轻轻地拂了拂自己的袍襟,宗吉元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摆出一副“我听着呐”的表情。 王玉见了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 “好,那我就说了。我叫王玉、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在下原本是安平县境内顺风镖局的总镖头。” 第三十四章 王玉的故事 “顺风镖局的总镖头……还是、安平县的?” 听了之后、宗吉元习惯性地轻轻重复了一遍,又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仍然用略带讥讽的口气冷笑道, “现在开镖局的难道都象你这么轻闲么?好端端的生意放着不去做,却到处乱跑的专管闲事。还是说、你们那里镖局的生意太差了,使得身为总镖头的你、不得不到胡家这样的有钱人家来当家丁、以贴补生计?” “当然都不是了,” 王玉的笑容无奈中又透着几分的苦涩、道, “其实顺风镖局真正的主人不是我,而是是我的义兄李顺风。说起来还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刚刚从关内学艺归来的我,本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完全可以凭借此在本地闯荡一番。可怎么想的到世事难料,到头来不但没有能够闯出什么名堂,反倒还落得个流落街头。” “可以想象的出来,独自闯荡、哪有那么容易啊,” 宗吉元很是同情地点了点头,瞧着他幽幽地道, “然后呢?就遇上你的那位义兄了么?” “正是这样啊,” 王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道, “虽然听起来很老套,可这就是实情。那时正是我最落魄的时候,身无分文、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若没有被义兄发现、并收留了我、还真不敢想象之后会怎么样。关键是他不但收留了素不相识的我,竟然还让我来做他的镖局的总镖头,说是这个位置应该让能者担当。” “他倒真是位磊落的人呢,不但重义气、心胸也是出奇地宽广。既然如此,你就该尽心尽力地在镖局里好好的保镖、以报答他对你的知遇之恩才是,怎么反而跑到这辽东县来、到处乱窜呢?” 听到此处、宗吉元翻了翻眼皮儿,对他所说的颇为不以为然。 王玉倒不在乎她持续的冷淡,叹了口气道, “如果一切都平平安安的,当然是好了,可这世上真的少有公平,好人也难得有好报。” “莫非是你的那位义兄家里遇到了什么祸事不成?”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可很明显、宗吉元对他的诉说已经开始产生了兴趣。 王玉立刻抓紧这一时机、继续说道, “岂止是祸事,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就在去岁年关之前,李兄的妻子打算在除夕之前回娘家去看看,便带着女儿一起前往,谁知七天都过去了还不见回来。眼看着就到年三十了,李兄只好派人去她娘家询问,可到了那里才知道,她们母女二人出门的第三天就已经回去了。” “也就是说、她们母女俩已有四天下落不明了,” 宗吉元那双秀丽的眉尖、顿时挑了起来, “两个弱女子出门,你们镖局难道都不派几个人随行护送么?” “当然派了,李兄让两名镖师一块儿去的。” 王玉显得有些颓然地低垂下了头, “而且李兄的女儿小月、也不是什么弱女子,虽然她才十五岁,却也是通晓武艺,普通贼人想将她如何、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李小月……” 经他这一提,宗吉元倒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看过的案卷中还真的有这么一件案子,虽然是发生在安平县,可被辽阳知州王再先、以“归类”为由全部都推给了辽东县。 思索了一下,才又道, “这么说来,当时是有四个人同时失踪了?” “是啊,” 王玉叹了口气, “虽然当时也报了官,可之后便没有一丝的音讯,李兄又急又气得了大病,至今卧床不起。看着恩人全家竟遭遇此难,我岂能就这样袖手旁观,便暂时关了镖局,安排人照顾李兄后,独自出来查访。” “原来如此,” 宗吉元缓缓点了点头,道, “这便难怪了。看起来、你这是已经找到些苗头了、是么?” “是啊,查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了这胡宅的二夫人好象与此有关,所以才混进这里当家丁。那天、也就是你我相遇之时,我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就一路跟踪到崔家集,却偏偏被那伙儿恶奴强抢小英子的事情给干扰了,” 说到那里,王玉那无奈的神情中、又掠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开心, “不过、机缘巧合地见到了宗少爷你。” “我可没想见你,”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道, “你这人也真是的,不是在追可疑人么?怎么当时又管上闲事了?” “那是因为、我觉得很有可能这并非巧合,我追的那个人、虽然没看清其样貌,但依着当时的情形看、他和崔家集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况且、见到宗少爷你在抱打不平,在下实在是难以忍受下去,身不由己地就去帮忙了。” 提到那天的事情,王玉竟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说老实话,经过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查这件事,真的非常希望能有个人能够在一起结伴互助,所以当时就很冒冒失失地说要和你交个朋友,而宗少爷你根本就没理我。接下来就是几天后,因为听说小英子出事了,我忙着赶去辽东县衙,本打算问问其中的详情,可没想到又在衙门口儿那里见到了你,觉得是个好机会、才故意将事情告诉了宗少爷你……” “可是我对你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是么?” 宗吉元有些好笑问道。 王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难怪你不搭理我,毕竟我的行为确实也很唐突,平白无故的、别人又怎么能与一个陌生人为伍呢,所以我只好又回到这胡宅中,打算再探听出点儿什么来。可真是没想到啊……” “我竟然也来了、是么?” 知道他要说什么,宗吉元索性替对方说了。 王玉连连地点着头, “是啊、是啊,真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宗少爷你竟然这么快就查到这里来了,更没想到的是、宗少爷变成了宗师爷,看来此案很快就能查清了。” 第三十五章 探查跟踪 “你是凭什么就敢这么肯定的,” 宗吉元也不怕他失望,硬梆梆地反驳道, “就此案来看,到目前为止、掌握的线索根本就是少之又少,离着完全将此案破获、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眼下看着是如此,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王玉看起来倒是很乐观,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满有把握地道, “虽然那个胡家二夫人始终没回来,但看情况、她好象并非是因为得到了什么风声,刚才我在前院儿悄悄地到处转时、听到两个仆人躲在屋中背地里嘀咕着,说什么、得找个机会出去,给夫人送个信儿什么的。师爷,这么看来,您说是不是有机可乘了呢?” “真的还有这样的事?” 听了他的话、宗吉元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的话,确实可以利用一下这两个家伙。” “那么、师爷打算怎么办呢?” 王玉边思索着什么、边问着。 宗吉元倒没象他这么左思右想的,当即很从容地说道, “明天一早,我就让兄弟们和我一起撤出去,明着告诉这胡宅的人说、已经调查完了,没什么可查的了,然后让大家还是转为暗中监视。如果你所听到的真的准确的话,那么、那两个仆人就会偷偷跑出去报信儿,我会从后跟着、看他们到底去什么地方。这样、虽然不一定立刻就能找到那个二夫人,但也可以发现些什么,不是么?” “你、亲自去?” 王玉有些吃惊地问。 宗吉元一脸理所当然地瞧了他一眼, “这是肯定的啦,当然得由我亲自去啊,刁三哥还得留在县衙中协助何大人,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做决定呢。” “好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说到此处,王玉忽然又笑了, “这回师爷你可以信任我了么?” “那也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宗吉元还是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第二天一早,宗吉元真的按头天夜里计划好的那样,带着几名留守的差役、和胡世发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胡宅。好笑的是,这位胡少爷还是“万分不舍”地一直将他们送出了大门外。 刚刚离开胡宅的那些人们的视线,宗吉元立刻带着手下差役们、躲藏到了一个隐蔽处。可谁知、刚刚藏好,身边就多出来一个人, “这里还不错,确实很适合暗中观察。” “我说、你这家伙!” 宗吉元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这种、喜欢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的爱好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 “你就不好正常点儿吗!总是突然出现的吓人,难道这样很好玩儿么。” “说的就是啊,真是的……” 和宗吉元假装被吓到有所不同,这几个差役倒是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也跟着数落了起来。 王玉瞧着他们几个人笑了笑、然后对宗吉元道, “我总不能和你们各位差官老爷们一起、从大门离开吧,只好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出来的。对了、师爷,刚才我看见那两个仆人鬼鬼祟祟的,应该很快就能有行动了。” “嗯,好的,” 宗吉元瞧了他一眼、道, “你不是认识那两个仆人么,正好和我留在这里、也好辨认一下怎么样?省得他这府中人多、进进出出的,我们也不知道该跟踪哪个人。” “好啊,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王玉连连点着头,而且很快便进入了监视状态,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座高大的府门。 可能是经此一夜,这胡宅的人还都没能从震惊中平静下来,明明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就是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心中有些犯疑,宗吉元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声问道, “王兄,这胡宅应该有后门吧?” “有啊,” 听她问了,王玉才将目光从那边离开,转回向了宗吉元, “但是、他们不可能从那边走,因为开后门的钥匙只有胡为才有,而那个胡为一直都只关心他家少爷,应该不会和二夫人他们是一伙儿的。” “哦……原来是这样……”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大门,巧的很,就在这个时候,大门旁边的一个小角门儿被轻轻地推开了,接着、两个人探头缩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见他们,王玉顿时笑了, “没错儿,就是这两个家伙,他们可算是出来了。” 听说是要等的目标出来了,宗吉元扭过头向随行的差役们吩咐着, “几位,你们留下两个人、继续在此守着,另外两位跟我来。” “好的。” 这些差人也都是跟随刁三郎办案多年的,很多事情不必详细解释、便心领神会,很自然地分成了两组。 可等嘱咐完他们的宗吉元再转回视线时,却见那王玉已经抢先朝着那两个仆人跟了过去,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随后紧紧跟着。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时分,路上的行人已是熙熙攘攘,令几个人的跟踪行动方便了不少。宗吉元从后赶上来、轻轻拍了王玉一下道, “我说你可要小心着点儿,弄不好被他们发现、惊跑了目标,我可饶不了你哟。” “放心吧,跑不了他们的。” 王玉信心十足地笑着答道。 且说那两个仆人,开始还不时的回头看着,好象也是怕被人发现,到了后来,可能是已断定没被人盯上,便加快了脚步、向着县城东南角而来。 就这样,前跑后跟、走出了很远,一直快到城边儿时,才见那两个家伙放慢了脚步,之后、一转身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饭庄。 “这两个家伙进饭庄干什么?难不成是饿了?” 一个差役见了、诧异地道。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然后道, “应该是到地方了吧。两位兄长,你们在此守候着,如果见他们出来,无需多言就地将其抓捕,押回县衙、交给何大人严审,千万别让他们逃了。” “明白。” 两名差役立刻点着头、找了个最有利的地方躲在一旁。 第三十六章 大吃一惊 宗吉元转身朝那饭庄走去,身边的王玉连忙问, “师爷你这是要进去么?” “当然了,不进去怎么能知道他们要干嘛?” 边反问着,宗吉元边继续向前走。 王玉一路小跑儿地跟着道, “我和你一起进去行么?保证不会坏了你的事。” “随便你啊,只要是能打探到那位二夫人在哪,你愿意跟就跟着吧。” 嘴上说着“可以”,只是宗吉元的步子是更快了,王玉也只好纵身跟了上去。留下两名看着他们只在瞬间便出去好远的差役、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感叹着这二人的动作好快。 来到小饭庄门外,宗吉元先是隐住身形、向里面瞧了瞧,并没看到那两名仆人的影子,暗道、一定是到后面去了,便回头对王玉道, “你守在这里,我到后面瞧瞧。” 话音未落,不等对方回答、人已经转向后方不见了踪影。 王玉本想说些什么,可嘴竟然没有人家的身法快,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便瞧不见她了,本能地愣了愣、站在原地沉思起来。 且说宗吉元顺着饭庄的墙边儿向后绕着,好在此地已是县城的边缘,来往的行人不是很多。趁着四周没人留意到她,宗吉元一提袍襟、纵身跃上饭庄的屋顶,伏下身隐住身形、向后院看去。 果然,那两个仆人正满脸紧张地在和一个帐房先生似的人说着什么,细听时,其中一个仆人道, “先生,就拜托您了,小的知道您老时间紧,可哪怕是您能够派个人去通知我们夫人一下也好啊。” “我说、你们自己去不行么?那可是你们的女主人,干嘛来找我呢?” 那先生的表现看上去十分的冷淡、甚至透着不耐烦。 两个仆人当然也看出对方的不屑,另外一个只好更加低三下四地恳求道, “小人不能离开时间太久,出了这样的事情后,我们少爷现在对府中所有人约束的都非常的严,小的们能找借口出来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是啊、是啊。” 之前那个仆人也连声附和着。 这位帐房先生看着他们两个、现出一脸的好笑神情,想了想才道, “好吧,你们先回去吧,给二夫人报信儿的事、就交给我吧。”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两个仆人听了,忙不迭地做着揖、道着谢,然后告辞着往前面走去。 听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躲在屋顶的宗吉元、同那帐房先生一样觉得很是好笑,没想到胡世发还真的认真起来了。 抬头看着那两个仆人、果然从饭庄的正门走出去,想着就将他们交给事先留下的两名差役处理好了,自己又回转目光盯着那个帐房先生。 只见这人等在原地没有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沉了片刻才喊着, “常二!” “来了、来了!” 一个伙计应声跑了过来, “先生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的?” “你收拾一下,立刻到东来客栈去,告诉主人一声,就说胡家已经被官府查抄了,让他小心一些的好。” 那帐房先生嘱咐着,却丝毫没提到那位二夫人。 被称做常二的伙计立刻答应着、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叫住了,只听帐房先生道, “你从后院拉辆车出来,赶着车去,一来能快点儿,二来见到主人后、要点兵器回来,胡家被抄了,我们这里也不得不防。” “明白了。” 常二点了点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毕竟是在大白天的,和在夜里不同,宗吉元不得不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这饭庄中人的视线、一边随着这个常二追了下去,看着他套车准备的同时,心中暗道、看来此饭庄绝非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家开的,竟然还要准备兵器、以防官府。 此时那常二已经套好了马车、并赶着向后院门走去。宗吉元纵身从房上掠过、来到前面,本打算叫上王玉、或者至少也要告诉他一声,可四下里看时,却找不到那个人的踪影。 这家伙可真是的,又跑到哪里去了—— 心中又急又气,可也不能过多耽搁时间,宗吉元只好又掠回后院门外,见那个常二正坐上车辕、长鞭一甩便离开了饭庄。 宗吉元自幼在母亲的教导下习武,出于女性的特点,柳香兰教给她的都是些非常精巧灵活的武功,尤其是“轻身术”这样的以躲避技巧为主的功法,因而进行追踪是绝对不成问题,即使前面跑着的是马车,跟住它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这样追出有二里多地,见四下已完全无人了,宗吉元心道、我干嘛这么实实惠惠的浪费体力来追啊,明明有轻松的方式干嘛不用呢? 想到这儿,又瞧了瞧,确定周围真的没有其他行人看到,便避开在前面赶车的常二的视线,加快脚步、从后面追了上去,待接近了马车、身形轻飘飘的如鸿羽般跳上车的后横档,掀起车帘、便打算进入到车厢里面。 可这一掀车帘、吓得她差点儿从车档上摔下去,因为迎面伸过一只手来。 事实上,宗吉元是眼看着常二一个人将车、马拉出,又眼看着他套好马车,这过程中一直都没见有其他人上车,可为什么偏偏现在凭空出现了一只手呢? 惊讶之下,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抓住了宗吉元的手臂、将其向车内拉去,同时、另一只手已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出声。 本能地想着要反击,可目光正落在已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上,惊愕顿时转化为怒火,因为事先躲在车里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没有找到的那个王玉。 细想想、一定是就在自己转到饭庄前面去时,这家伙已经跟到了后院儿,并乘人不备、藏到了这辆马车之中—— 想到这里,宗吉元顿时满脑门子的火儿大。 此时、很明显见对方已经看清楚自己了,王玉便放开了宗吉元,边示意让其坐进车来、边上下地打量着她,只是、那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般的好笑。 第三十七章 东来客栈 知道就在刚才自己飞奔着跟在马车后面时,这家伙肯定一直就坐在车上看着笑话,想到这些、宗吉元的火气就更大了,眼珠儿一转、心道,反正现在是在车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坏心眼儿一上来,宗吉元抬腿朝着坐在对面的王玉踹了过去。因为她的身法轻盈灵活,即使是在车上、施展起来也引不起车厢的震动,而王玉就惨了,他是被踹的一方,即不敢喊、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来躲避,连着被踢了几脚后,只好做着揖连连告饶,宗吉元这才狠狠地瞪了他几眼、不再理他。 将近午时,马车终于赶到一个集镇、并放慢了速度,当来到一家规模很大的客栈门前时,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常二将车赶到一旁停稳,然后跳下车直接走进了客栈大门,看样子对这里是相当的熟悉。 宗吉元和王玉二人也稍稍地从马车后面下来,找了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隐住了身形,边看着客栈的大门、吉元边道, “这么看来、那位二夫人就躲在这里喽?” “应该是吧,” 王玉的目光显得异常的凌厉,沉声道, “只不过,我们要找的恐怕不止是那个女人,而隐藏在她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嗯。” 宗吉元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忽然又很随意地问道, “那个鸣庄主、你认不认识?还有他是哪里的人,这些你都知不知道?” “鸣庄主?” 王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道, “什么鸣庄主?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听胡世发提过的,” 宗吉元继续用很不经意的语气说道, “我倒是从没听说过这个人,还有那个霸王庄,想来王兄你身为镖师,走南闯北的,会不会知道呢?” “唉,真是惭愧,” 王玉尴尬地笑了一下, “毕竟我回到这关外也没几年,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对了,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我还可以打听一下。” “不知道。” 简单干脆地回答着,宗吉元又转过头、盯着客栈的大门不做声了。 王玉瞧着她的侧脸、想了想又道, “虽然不知道,但有了这条线索倒也是收获。” “嗯,是啊。” 宗吉元的回答敷衍得很,目光始终盯着前面。 见她如此,王玉不禁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过了好久,也不见那个常二出来,宗吉元想了想,回过头道, “你身上带银子了么?” “银子?” 王玉一脸诧异地问着, “你要银子做什么?” “当然是到那客栈里面去吃饭喽,” 宗吉元一脸的理所当然地道, “你看这大晌午的,我肚子早就饿了,而且我又从来都不习惯随身带着钱,所以才问你啊。” “可是、你不监视那常二了么?” 王玉哭笑不得地道。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 “进去吃饭就不能监视他了么?眼下已经到了这里,应该没有人会认识我们二人是干什么的了吧。与其站在这干等着、还不如到客栈大堂中看的更清楚,同时还能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啊,是啊……” 见人家说的确实在理,王玉根本无法反驳,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在她手中, “你先进去吃吧,我现在还不觉得饿,还是就守在这门外的好、以便防备着有什么意外发生。” “如此就多谢了,” 和嘴上说的“谢”字正相反,宗吉元的态度可是丝毫都没有半点儿的客气,抬手接了银子后、又道, “对了,如果那个常二出来、你先不要惊动他,对那家小饭庄我暂时还不打算下手。” “好,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王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宗吉元一转身、从隐身处出来,大摇大摆地朝着东来客栈走去。 走进大门、来到堂前一看,还真别说、这里的生意倒真的很不错,大概也是因为正当午饭的时间,这楼下大堂中的散座中、几乎已经要被客人坐满了。 好不容易才在角落中找到一张小桌儿,看看此处倒还正合自己的心意,宗吉元便来到桌前、面朝着堂前的方向坐了下来,立刻有伙计跑了过来、边擦着桌子边招呼着, “哟,这位小公子,您是吃饭还是要住店呢?” “先吃饭吧,” 宗吉元故意朝门口看了一眼道, “我来这是等人的,如果今天等不到的话,有可能、就得住在这儿了吧……” “好嘞,小的明白。” 说着“明白”,伙计脸上的笑容透出一丝暧昧般的古怪,问道, “您看要吃点儿什么呢?” “我来看看,” 宗吉元伸手拿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碗汤和一份米饭,道, “先上这些吧。” “好您嘞!” 伙计将抹布搭到肩上,转身走了。 看他那表情、宗吉元明白,伙计一定是将自己当成出来与人私会的那种人了,不过这样也好,行动倒会方便许多。 时间不大,点好的饭菜都端了上来,在她面前摆放好后、伙计又问道, “小公子,不知您在等的有几个人呢?要不要预留客房呢?” “我等的人只有一个,不过……”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才又道, “不过,她也可能会带一两个随从伙伴儿什么的,这倒也说不准,再等等吧,看看需不需要留客房。” “小的明白了,那么、您请慢用。” 伙计点着头转身走了。 轻轻松了口气,宗吉元开始用餐,边慢慢吃着的同时、边观察周围的环境,直到这顿饭都要吃的差不多了,才见那常二在一个伙计的陪同下、从后面走了出来。 两人边走着,就听那伙计道, “主人刚才说了,让你把车赶到后面去,然后货物会在那里给你装到车上的。” 不用问,这货物指的一定就是他们提到的那些兵器—— 宗吉元在心中盘算着,不过从他们的对话、也可以听得出,这客栈的主人真的在,也就是说、这个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主使的人就在这客栈里,果真如此的话,确实是个好消息。 第三十八章 开始编瞎话 边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边吃着眼前的饭菜,不知不觉间已经差不多饱了,抬头再看客栈门外、却没见到王玉。 就知道这人是个呆不住的家伙,宗吉元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而她这一连串儿的举动、在外人眼中看来,倒真象是个正在等待与人相会、却又迟迟等不到的样子。 此时,那个伙计来到柜台前、和坐在里面的一个中年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之后又悄悄朝宗吉元这边指了指,那中年人随着他的指点、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二人的这一番小动作、当然没能逃过宗吉元的眼睛,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禁心中暗笑—— 怎么?将坏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那好啊,正愁无处下手,你们尽管来好了,我在这等着了! 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宗吉元索性放眼望向大门外,更加夸张地唉声叹气起来。这样一来、倒确实奏效的很,坐在柜台内的中年人还真的站起身、绕了出来朝她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 心中暗自叫着好,宗吉元立刻露出一脸的忧伤。 转眼间、那人已来到这张桌子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问道, “请问这位小公子,可是有什么烦恼么?” “嗯?” 宗吉元立刻换上她那可爱到不行的吃惊表情,向着那人扬起了脸蛋儿, “您、您是……” “啊、噢,我是这东来客栈的掌柜,姓程,因见小公子你孤身一人、而且还满面愁容,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过来询问一下。” 这程掌柜生怕吓到人家,连忙解释着。 宗吉元看起来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原来是程掌柜啊,您猜的不错,小生真的遇到麻烦了。” “是么?听伙计说、你是在等什么人?” 边搭着话,程掌柜边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很关切的语气问着。 宗吉元又朝着门口望了一眼,看上去即失望又不甘心地道, “是啊,不过看起来很可能是在等一个负心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程掌柜即好笑又很认真地问道。 宗吉元拿起手边的筷子、故意做出不太自然的样子在桌面上划着圈儿,心里却在编着瞎话、道, “怎么回事……哼,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开茶馆的老板的女儿,虽然看起来应该比我大上两、三岁,但是人长的很漂亮、性情也很温柔,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起来。几天前,她说要随同家人回到关内去,说那里气候温暖、生意也好做,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本来我在家里过得也不是那么如意,就答应了她,并约好今天午时在这里相会,可是、您瞧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边说、边撅起了嘴巴。 程掌柜听了,不禁笑出了声儿,回头吩咐伙计沏了壶茶过来,边为她倒上一杯、边问道, “小公子,你今年贵庚?” “十七了。” 宗吉元依然赌气地回答道。 程掌柜点了点头、道, “真是好年纪。不过现在刚近申时,也不能说那女子就不会来了,也许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也说不一定呢。” “耽误了?会耽误这么久?!” 宗吉元顿时摆出一副刁蛮任性的态度道, “您看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她不来、叫我怎么办?我家可是在辽东县城里,让我独自一个人摸着黑儿回家么!况且我可是背着全家的人、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这要是让家里人知道我打算和别的女人私奔,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啊。真是的,以前听说书、看话本,只知道男人负女人的心,谁知道这女人也会负男人的心……” “小公子说的太严重了吧,” 程掌柜被她的样子、再次给逗笑了,劝道, “不用担心,若天黑了、对方还没到,你就先在此住上一宿,我已经让伙计为小公子留出客房来了,其它的事情等明天再想办法。” “那、那就多谢程掌柜您了,” 宗吉元连忙装做很激动、又很慌乱的样子,从怀中取出王玉给她的那锭银子, “我、需要付多少钱?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有……” “小公子先把银子收好,” 程掌柜瞟了她手中的银子一眼、笑道, “该收的帐明天一起再算,另外我也是觉得和小公子你比较投缘,想帮你个忙罢了,所以不必担心银子的事。” “您可真是位大好人!” 宗吉元的一双明眸中、几乎都在闪着泪光了, “那么、我还想再等一会儿、好么……” “可以啊,万一你要等的人真的来了、那岂不是更好了么。” 程掌柜很理解地点着头道, “那么,我还有事情要张罗,小公子你有事就去柜上找我。” “好,您忙去吧。” 宗吉元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向他施了一礼。 那程掌柜离开桌子,边朝柜台走、边招手将那伙计叫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虽然声音很低、可还是被宗吉元听的清清楚楚, “一定要把他给我看住了,这可是钓到的一条鲜鱼。” 是么,究竟谁才是鱼、等到时候自有分晓—— 宗吉元心中暗自冷笑,只等着天黑下来、看他们会耍什么花招儿。 想到这里,不禁又记起了王玉,回头朝门外瞧了一眼,果然还是见不到那家伙的踪影,便干脆不再去看。 天黑了下来,宗吉元随着那名伙计前往程掌柜所说的、为她“预留好的客房”。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布局,见此处果然相对的比较偏僻。 这样也好,行动起来倒更加方便—— 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跟着伙计一前一后地来到客房门外。 当房门被打开后,宗吉元往里面看去,意外地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很不错的房间。 伙计侧身向一旁让开道, “怎么样、小公子,这里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 宗吉元连连点着头、露出一脸欣喜的表情,道, “比我在家里的住处还要好呢,谢谢小二哥,也替我谢谢程掌柜。对了,我的名字叫元吉,如果有人来找我、麻烦您来告诉我一声好么?” 第三十九章 鸣庄主 “当然可以了。” 伙计嘴上答应着,可脸上却露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的好笑表情。 等伙计离开后,宗吉元反手关上房门并闩好,听听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而且再没有其它的动静之后,迅速地来到后窗前、将窗子推开一看,发现外面离着这边一丈多远处、栽着一大排柳树,虽然此时没有茂密的树叶遮掩,可是那交错的繁枝、也能让此处隐蔽的很。 提起袍襟掖在腰间的大带中,宗吉元一踩窗台,从后窗轻飘飘地翻上屋顶,沿着房脊向那伙计离开的方向而去。 潜行出不是很远,耳边便传来说话声,细细一听、正是那程掌柜和伙计在下方的屋中交谈着,只听伙计问道, “怎么样、老大?主人他说什么?” “我已经和鸣二爷说过这件事了,” 那程掌柜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得意, “他说这几天因为胡家败露了,所以风声突然紧了起来,若想下手的话、一定要谨慎些。” “这个小的明白啊,” 伙计道, “您不是自己也去试探过了么,他是偷偷跑出来和人家搞什么私奔的,就是失踪了也没人会查到我们这儿啊。” “可是你忘了那个、什么茶馆老板的女儿了么?她知道在这里会面的啊。” 程掌柜悠悠地道。 伙计“嗨”了一声道, “那又有什么,这么多来吃饭的人、谁能注意到啊,她要真来问、我们就说没注意有这么个人。要是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连那个女的一起给弄过来。” “就你主意正,” 程掌柜带笑骂了他一句道, “鸣二爷说了,虽然听起来可行,但还是要谨慎点儿。过一会儿、你挑个时间,想办法给那孩子下药,先将他蒙倒了再说。” “好嘞,交给我吧。” 伙计点头答应着。 鸣二爷—— 这个称呼倒是让宗吉元非常的在意,不知他是否与那个什么“鸣庄主”是同一个人呢。 正想着,身后传来微弱的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不过再微小的声音也逃不过宗吉元的耳朵,瞬间转身、手已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借着院中闪烁的昏暗灯光,看清被自己抓住的人竟然是王玉,宗吉元不禁恼火地放开手、低声道, “干嘛鬼鬼祟祟的,就不怕我一脚把你给踹下去么?” “怎么会呢,” 边示意她小声些,王玉边悄悄道, “我找到那个二夫人了,要不要跟我来?” “带我去。” 两个人也不再多费话,一前一后直接来到侧院一座二层小楼的屋顶。这里只有一个房间灯火通明,王玉小心地掀开一片瓦,朝着宗吉元向下指了指,吉元会意地低头看去。 只见屋内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应该就是那位二夫人了。不过看上去、她还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几岁,样貌体态还很妖娆,难怪会结识那么多的男人。 正在这时,门外来了一人,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走进来,而且那二夫人不但不吃惊、反倒还一脸的欣喜, “鸣庄主,你终于肯来了,我还以为你忙的不想理我了呐。” “怎么会呢,只不过是得到了些不太好的消息,” 这位被称为“鸣庄主”的男人瞧了她一眼、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当然了,这只是对你来说的。” “不太好的消息,还是对我的?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二夫人有些惊讶地问道。 鸣庄主微微笑了笑道, “这几天你没在家,结果你们胡家那个傻小子、不知做了什么事,把官府的人给引去了,导致胡宅已经被查抄,你做过的那点儿事儿全都被揭了老底儿。现在恐怕辽东县衙正在到处抓你呐,你说是不是坏消息呢?” “哦?怎么会这样……” 听了他的话,这二夫人先是愣了愣、转而又一脸的不屑地道, “这倒也没什么,回不去了更好,反正胡兴德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这都过去十年了、才从京城回来过三次,让我整天的哄着他家那个傻小子,烦都烦死了。” “那么、他家的家产你不要了?” 鸣庄主很好笑地问道。 二夫人冷笑一声、得意地道,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么,他家存放的银票、有一大部分都被我带出来了。鸣庄主您是不是会收留奴家呢?怎么说我也是替你办事、才惹上官司的,何况收留了我你也不吃亏哟。” “那是当然的了,” 鸣庄主似笑非笑地道, “二夫人才貌双全,只怕鸣某高攀不上,又怎么会不接纳你呢?不过今晚我来只是和你说一声,告诉你赶快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连夜离开这里回山庄去。” “那庄主你呢?还要去哪儿?” 二夫人听了立刻追问道。 鸣庄主瞧了她一眼道, “一会儿还有笔买卖要做。听程安说,我们这客栈误闯进来一条鲜鱼,是一个打算和人私奔的小男孩儿,长得非常招人疼,如果可以的话,我顺便将他顺回去。” “男孩儿?!” 听他这么一说、二夫人的嘴巴顿时张大了, “你们不但抓小女孩儿,怎么连男孩儿也抓上了?” “哎、你不知道,若真是生的可人儿的男孩儿,弄到南方、比如江浙福建一带,完全可以买个大价钱,甚至比女孩子还要贵上几倍。” 鸣庄主的表情也是一脸的好笑,又道, “等一会儿、程安把那孩子放倒了,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象他说的那么讨人喜欢。” “好吧,那我就先收拾东西、去车上等着庄主您了。” 这二夫人倒是挺听话,说着的同时、已经开始动手打典起了行装。 宗吉元听到这儿、轻轻一拉王玉,两个人便从那里离开、来到一个没有人的暗处,王玉忍不住有些好笑地道, “他所说的‘鲜鱼’、该不会就是你吧?” “是又怎么样,” 宗吉元懒得和他开玩笑,急急地道, “你听好了,我现在就回客房去,假装被他们蒙倒,顺水推舟地跟到那个山庄去,想必那里就是他们的老巢。” 第四十章 随车潜入 “好吧,我会在暗中协助你的,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儿。” 王玉点了点头、答应着。 两人回到客房附近,眼见得那伙计端着个托盘儿、朝宗吉元的房门前走去,吉元立刻纵身跃上屋顶、来到后窗上方,翻身回到房内。 刚刚在床上躺好,就听房门被敲响了,接着、便传来伙计的声音, “元吉小公子,睡了么?” “还没有,怎么了?” 宗吉元边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着,边起身点上灯、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是小二哥啊,有事么?” “哦,是程掌柜担心你睡不好,让我送碗安神汤给你。” 伙计边殷勤地回答着,边走进来将一小碗用托盘托着的汤放在了桌上, “趁热快喝了吧。” “太好了!” 宗吉元用欢呼雀跃的语气说道, “我正愁着心里烦,睡不踏实呢,替我谢谢程掌柜啦。” 说着,便拉过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那伙计放下汤碗却不离开,不错眼珠儿地一直盯着她看。 宗吉元愣了愣、装做傻傻地问道, “怎么了、小二哥?” “哦,我是在等你喝完,好将碗盘儿收回去。” 伙计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道。 宗吉元恍然大悟、然后乖乖地点着头, “好,我这就喝,” 说完,端起汤碗一仰脖儿,竟然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那伙计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而藏在后窗外的王玉、却看得不禁一阵的心惊肉跳。 喝完后,宗吉元将小碗放到托盘上、甜甜地一笑道, “真的很好喝,但愿一会儿我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放心吧,保你睡的香。” 伙计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拿上碗盘儿转身离开。 见他走了,宗吉元再次迅速地关好房门,催动体内真气将刚刚喝下去的汤、硬生生地逼了上来,然后推开后窗全都吐了出去、才轻轻缓了口气。 刚刚平静下来,王玉从后窗跳了进来、关切又紧张地问道, “吉元,你没事吧?” “没事,” 宗吉元笑了笑道, “你这家伙躲的倒快,本来还想报复你一下呢。” “好啊,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王玉哭笑不得地道, “我就在窗外屋顶上守着,有什么事一定要喊我。”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宗吉元摆了摆手道, “你快出去吧,我还得假装被蒙倒了呢。” “嗯。” 王玉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又从后窗跳了出去,还将窗子给关严了。 宗吉元将桌上的灯止灭,转身躺回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轻轻合上了双眼。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虽然并不沉重,却也听得出不止一个人。当来到门前时便停了下来,只听那伙计的声音道, “元吉小公子,睡了么?” 当然不会有回音了,宗吉元此时已经调息屏气、让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加平缓微弱。 过了片刻,只听那个鸣庄主低声道, “将门打开。” “是。” 伙计答应着从外面将门闩拨开,几个人先后走进房中,有人点上了灯,接着、灯光便向床前移了过来。 宗吉元特地将自己摆成紧紧抱着被子的可爱样子,一张小脸蛋儿显得即无辜又无害。 盯着看了一会,那鸣庄主竟然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道, “果然生得很可人儿。” “是吧,属下没说错吧。” 这是那个掌柜程安的声音。 鸣庄主轻笑了一声道, “不错,将他带上吧,这回又能赚上一大笔了。” 说完、那鸣庄主转身出去了。 掌柜程安答应了一声“是”,然后指挥着两名伙计用被子将宗吉元裹好,又抬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被抬着的宗吉元闭着眼睛、感觉如腾云驾雾般地移动着,心中却变得纷乱起来—— 从这个鸣庄主的口气中看来,那些被掳走的女孩子们、大概都是被这群混蛋们给买掉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天下之大、恐怕寻找起来就难了。不过、无论如何,哪怕是还有一点点线索、也要追查下去,能救出一个是一个,不能就此放弃了希望才是…… 心中胡思乱想着,自己已经被人抱到了一辆马车上安置好,接着、听到有人喊, “都准备好了吧,我们走!” 随着一声“走”,车轮转动、马车便行进了起来…… 猜不出即将前往的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宗吉元自然心里也是紧张的很。就这样、一路颠簸着,走了很长的时间、马车才算停了下来。 那些人当然也怕把她给憋闷坏了,所以将其放置在车厢中后、便将被子稍稍的松开了一些,让里面的人能透透气。 此时,凭着对周围气息及声音的感知,可以判断出来、眼下应该已是半夜时分,宗吉元慢慢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因为这一路之上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因而对黑暗比较适应,加之她的夜视能力本就比普通人强上许多,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比较清晰。 不远处传来喊声, “开庄门,庄主回来了!” “来了!” 接着便转来吱呀呀的、开启厚重大门的声音,跟着车轮便再次转动起来,只不过这回没走太远,而且左拐右拐的、最终在一处小院中停稳。 随着车帘被掀开,有人跳上车来道, “这孩子轻的很,我一个人抱就可以了,你在前面引路便好。” “好吧。” 另一人答道。 然后、宗吉元便被人抱下了车,凭感觉是走了不远的一段路、进了一个房间,又被放在床上,只听那人问道, “这药力能维持多久?” “听庄主说是六个时辰,等他醒了、就该天亮了,放心吧。” 另一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先前那人好象松了口气, “那就好,省得很快就醒了、又哭又闹的,搞得我们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走吧、走吧,不会的,离他醒来还早着呐。” 两个人说着话,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然后将房门锁好,接下来四周便沉浸入一片的寂静之中…… 第四十一章 凤鸣山庄 耐心地等着,又过了好一会儿,仔细听听、觉得确实没有别人了,宗吉元才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透过窗子往外看去,可是视野所及之处,除了高大的院墙、以及一个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井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正看着,视线突然被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给挡住了,刚刚反应过来会不会是什么人时,便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棱、低声道, “是我、王玉。” 这家伙还真不赖,这么远的路竟然能一直跟着、没被就此丢下—— 心中想着,宗吉元抬手将窗子推开、以便让他进来,然后悄声问道, “这一路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就藏在你所在的那辆马车的底下,” 王玉边纵身跳进来、边略显得意地笑着道,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你真的没什么事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儿,倒是你,” 宗吉元打断他的话、很急切地问道, “我一直在车里面什么也看不到,那么你呢?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来的路线?” “放心吧,我看的很清楚,” 王玉很有把握地点了点头、道, “这里是辽东县东南方向,应该已属安平县境内了,好在我对这一带还很熟。” “那就好,” 宗吉元松了口气、道, “你现在立刻赶回辽东县去,告诉何大人一声、就说我已经找到胡夫人的踪迹了,让他立刻让刁三哥带人前来抓捕。” “啊?!” 王玉听了顿时愣住了, “那么你呢?你要一个人留在这儿吗?那样太危险了吧!” “哎呀、没事的,” 宗吉元看上去真的没有紧张的样子、很轻松地道, “那些人以为我会一直睡到天亮,之后我再看情况对付他们,只要是你能及时把人带来,我肯定不会有任何差迟的。” “那、好吧,你自己要小心。” 知道她说的对,而且如果此时他们两个人要是一起离开,被发现后、只会是打草惊蛇,所以王玉尽管担着心、可还是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尽快的带人回来的。” 说完,一纵身、从窗子跳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回身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盘算着这山庄里的人折腾了大半夜,此时也该消停了,宗吉元便再次起身、从窗子向外看了看、然后来到外面,一提气上了屋顶向四周放眼望去。 原来她所在的是这个山庄的后院儿,而且就在离其脚下这个院子不远的一个小院里,护院相对的要严密很多,不但有庄丁来回地巡视看守着,还有十来条恶犬虎视耽耽地趴在地上。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宗吉元只是记住了那里的方位,并没有急于去靠近探查,转而又将目光转到另外的地方。 还真别说,就在这一片黑沉沉的大院中,东北角上倒真的有一处仍然还亮着灯光。宗吉元的心中顿时一动,暗道、能否从那里探听出什么情况呢,便轻手轻脚地朝那个方向而去。 来到亮着灯之处的屋顶,宗吉元伏身细听、却没有任何声音,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下去。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有人说话了,出人意料地、却是那位鸣庄主, “就这么定了吧,明天天一亮、你就去霸王庄,告诉庄主一声,就说是最近风声有点儿紧,等过几天接货的人来了,将这批货送出去后,我们就暂时停一段时间,避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小的明白。” 这是另一个人在回答着,可莫名的、宗吉元觉得此人的声音竟然有些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顿了顿,只听那个人又说道, “那么小的该怎么办呢?然后还要做些什么吗?” “什么也不要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老实地呆着,什么时候需要你时,二爷我会派人去找你的。” 鸣庄主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的倦意,果然、停了停又道, “你下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是、小的告退。” 那人说了一声,转身从房中出来。 宗吉元连忙伏下身去看,可惜的是、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而且此人的身材也普通得毫无特点,所能观察到的只有其走路时、那躬着身子的姿势,便记在了心中。 接下来,脚下这个房间的灯光也熄灭了,变得同其他地方一样的漆黑一片,霎时间、整个山庄除了过道里那鬼火般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外,完完全全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宗吉元抽身潜回自己应该在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微合二目盘算开了。 虽然刚才听到的不多,可其中却包含了几条重要的信息—— 首先、这个山庄虽然并不是那个“霸王庄”,但是听这鸣庄主的口气,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联系,很有可能连他都是在听从霸王庄的差遣; 其次就是,在这山庄中与外地、很可能是关内南方的某些人之间、存在着一项见不得人的买卖,据推测、大概就是拐买那些被掠走的女子们,而且近几日就要将她们送走了…… 看来自己的这次行动还算是及时,至少有机会能够救下一批人。 一切就等天明了—— 想着、想着,一阵疲倦感袭来,在不知不觉间、宗吉元竟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门响,宗吉元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瞧向了那边,等门锁被打开,一个庄丁打扮的人、用一个托盘儿端着几样早餐走了进来。 宗吉元故意装做刚睡醒的样子,抻了个懒腰、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脸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室内陈设、又上上下下地扫视着眼前的庄丁, “这位哥哥、你是谁啊……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凤鸣山庄。” 大概是没看到意料之中的“又哭又闹”,这名庄丁看上去也有些奇怪地瞧着她, “小公子长得还真是漂亮,难怪我们庄主爷让小人们好好地对待你,别让你受了伤。” 第四十二章 判若两人 “庄主爷、凤鸣山庄?” 宗吉元睁大眼睛、一脸迷茫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真是怪事儿了,我记得、昨晚明明是在东来客栈住下的,怎么一宿之间就到了这里?好怪啊、莫非……我还没睡醒?” 说着、还抬手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 那庄丁被她这滑稽、又显得很是幼稚的动作给逗乐了,笑着解释道, “没什么可奇怪的,事实上,东来客栈的程掌柜和我们庄主是好朋友,是他说、你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儿已经无家可归了,就把你托付给了我们鸣庄主。放心好了,我们庄主爷会给你找个好主子、让你享一辈子清福的。” “是这样啊……” 宗吉元仍然一脸的不可思议,但好象已经相信了他的话,依然傻傻地道, “看来、程掌柜他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是啊,我们庄主人也很不错,” 见她这副傻得可爱的样子,庄丁觉得很是好笑,同时早已卸下了他尚存的那一点点的戒备心,边将托盘上的早餐在桌上一样样的摆好、边招了招手道, “小家伙儿,快过来吃饭吧。” “谢谢哥哥啦,对了,我还想先洗把脸、再吃饭,可以么?” 宗吉元用眼巴巴的小眼神儿、恳求着对方。 看着她的样子,庄丁脸上也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想了想才道, “好吧,你乖乖地呆在屋子里,不许出去乱跑,不然的话会有护院的狗出来咬你,知道了么?” “嗯、嗯,知道了。” 宗吉元连连地点着头。 那庄丁转身走了出来,好在并没有锁门。等他离开了,吉元迅速地出了房门,四下里听着看着,奇怪的是、这个小院儿里除了她所在房间,并无别的声响,仿佛此地只关了她一个人。 纵身跃上房坡、悄悄地向昨晚观察到的那个戒备森严的院子看去,果然见到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在往屋子里送水送吃的,而且隐隐还能听到几声女人微弱的哭泣。 看来那些失踪的女子、一定是被关在这里无疑了—— 心中有了数,宗吉元飘身落回了原处,重新进入房间中在桌前坐下,打量着眼前的这几样早餐。 过了一会儿、那名庄丁回来了,手中真的端着一盆清水。宗吉元道了声“谢”、开始洗手洗脸,边洗着边和他聊着天儿, “哥哥,你们庄主是姓鸣么?” “是啊,鸣庄主当然就是姓鸣啦。” 庄丁转身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快点儿吃饭吧,然后我还得把碗盘儿送回去呢。” “哦?好的,” 宗吉元擦净了脸和手,端端正正地在桌前重新坐下,瞧着他, “那么,鸣庄主他叫什么呢?为什么有些人还叫他鸣二爷呢?” “那是因为我们庄主他排行第二呗,他的大名是叫……诶?你问这些干什么?快吃饭吧!” 庄丁有些不耐烦地道。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这些早餐、冷笑道, “这里面没有再下药吧?” “下什么药啊,都到了这里就没必要……啊?!” 那庄丁猛然醒悟过来、惊问道,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被你们下了药是吧,” 宗吉元冷冷地道, “就凭你们这点儿小把戏、岂能骗得过我!” 见眼前的这张俏脸变得冷峻异常,和刚才那个傻傻的漂亮少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庄丁顿时大惊,本能地想要起身,却被在转瞬间便到了他面前的宗吉元、抬手给点住了其穴道, “你还是别动的好,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 “你、我……” 发觉自己真的动不了,庄丁吓得脸都白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来问我,”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然后坐回到早餐桌前、放心地吃了一口, “你说没下药,我就信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们庄主他叫什么?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才不会告诉你,” 这庄丁倒还很硬气、咬着牙道,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们庄子里,根本就别想逃得出去!” “没错,但你也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手里,” 宗吉元看着他冷冷一笑, “而且、我来就是要抓你们那个鸣庄主和胡夫人的,根本也没打算逃出去。快点儿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个小兔崽子、敢把我怎么样……” 话音未落,宗吉元的左手剑指已点中他的右肋下,顿时,一阵又疼又麻、外加着还有些痒的奇怪感,侵袭了他整个右半边身体,那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只一会儿的工夫、庄丁的额头上已渗出密密的一层汗珠儿。 冷眼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宗吉元慢慢地吃着早饭, “等我吃好了、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其实不管她会不会真的下手杀了对方、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点穴的“酷刑”已经让那庄丁忍受不住了、连声讨饶, “好、好、我说,小爷你就先饶了我吧……” “哼,早说不就完了。” 宗吉元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在他肩头上一拍,庄丁顿时便觉得那种痛痒感、在瞬间消失,虽然半身还在发麻,可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长出了口气、缓了缓,这庄丁有些无奈地道, “我们庄主、他叫鸣起梦,到底是做什么的、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好象在一个什么团伙儿中排行第二,所以才有人也叫他鸣二爷……” “是这样么?”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将碗碟往旁边一推、站起身,出手又封住了这庄丁的哑穴,然后将他提起来扔到了床上,又用被子蒙住后、转身从房门出来,纵身上了屋顶。 看看东边升起的太阳,估计此时已经过了辰时,算算如果动作足够快,王玉也应该快要将刁三郎他们带来了,便又向着那座探查出来的院子而去。 来到目标位置,伏身往下观察着,忽然从屋中传出一阵叫骂声,接着、有一个男人大喊道, “把这个贱人给我扔到院子里去喂狗!” 第四十三章 挺身而出 随着那家伙的话音,只见两个庄丁拖着一个女子从房中出来、一路直来到院中,才恶狠狠地扔在天井当中,顿时、引来周围恶犬的一片纷纷狂吠的声音。 一个男人随后走了出来、而留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的、只有一片受惊般的低声哭泣。 却听那男人用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利害的嚣张口气骂道, “这些贱人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她们其余的都关回原处去,今天一天没有我的许可、谁都不许吃饭!” “是!” 屋内传来回答声,接着便是一阵推推搡搡、跌跌撞撞的纷乱声。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儿、里面才算是安静了下来,而那男人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狠狠地盯向了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女子。 很明显、此时的她应该已经被吓坏了,缩成一团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见此情景,离那男人身旁最近的一个庄丁、小心地问道, “总管,您不会真的要拿她喂狗吧?” “怎么会,这女人还值不少银子呢,” 被称做总管的家伙狞笑着道, “把她吊起来、先吊她个半死,看她还老不老实,也让里面那些知道知道利害。” “明白了!” 几名庄丁过去、看样子上要来抓那名女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就见这女子忽然抓起离她不远的一根木棒、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一个就要抓到自己的庄丁狠狠地打了过去。 这可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别说是那个总管和那些庄丁,就连屋顶上的宗吉元都吃了一惊。而那被打的庄丁更是没有防备,这一棒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头上,打得他惨叫了一声捂住被砸到的地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好啊、你真是在找死!” 震惊之余、那个总管大怒、吼道, “来人呐,拿下她给我狠狠地打!” 此时的宗吉元实在是不能再眼睁睁地看下去了,同时也被这女子的反抗意识所感动。眼见得一个庄丁已经将其手中的木棒打落在地,而另一个庄丁手中的棍子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住手!” 随着这一声清叱,宗吉元已经飘身而至,同时从腰间取下的长鞭如游龙般飞出,将那就要行凶的庄丁的手臂缠住,轻抖之间、那庄丁连人带棍已经飞了出去。 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注视下,宗吉元稳稳地落在那女子身边道, “这位姐姐不要怕,我是辽东县衙的官差,特来解救你们。” “什、什么……” 错愕的人中、也包括被救的这名女子,一时间愣愣地望着她, “你是来救我们的?” “别做梦了!”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那名总管、见此情形顿时怒不可遏地骂道, “你们谁都别想逃出去!小的们、给我抓住他们!” “哦……” 庄丁们互相看了看,虽然刚才已经模糊地听到、突然出现的这少年说过“辽东县衙”,可总管发话了、也不敢不听从,只好硬着头皮各自举起刀棍往上拥。 宗吉元不是很擅长近身搏斗,更何况面对的人数还如此众多,便拉过那女子、说了声“别从我身边离开”,之后长鞭一抖四下纷飞,打向那些庄丁们。 这院子并不算是很宽敞,所以庄丁们几乎是拥在一处,鞭子飞到之时、有时竟能一下打到好几个人,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围在四周的人被打得连滚带爬。 那总管看起来真是气急了,嘶吼着, “放狗!给我咬!” 顿时、犬吠声四起,宗吉元心中不禁也开始有些着起急来。 其实即使是现在这种形势,要是想脱身、也并非不可能,关键是还有身边这个女子,无论如何、宗吉元也不能置之而不顾。 此时、已有几条恶犬扑了上来,宗吉元再次舞动长鞭打去,冲在最前面的两条顿时嚎叫着滚向一边,可紧接着、又有几条随后而至。 宗吉元真的已紧张到了极点,因为与那些庄丁相比起来,这狗的动作十分灵活,虽然能做到自己不被伤到,可保不准身边的这个女子不受伤害。 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力支撑,希望能坚持到刁三郎他们赶到的那一时刻。 那女子大概也看出自己的处境,索性把心一横道, “小恩公,你别管我、快走吧!然后带人来、把这些畜牲全都抓起来、为我们报仇就好!” “别胡说!” 宗吉元冷着一张脸、打断了她的话, “既然已经被小爷我遇上了,断没有弃你而去的道理!” 说罢,长鞭再次抖动、飞向了那一条条扑到近前的恶犬。 而此时,那气急败坏的总管、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大叫, “把狗全放出去!我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随着话音,十余条恶犬狂吠着冲了上来。 看来不杀几个是不行了—— 宗吉元咬了咬牙,打算寻个机会夺一把利刃过来,便在挥鞭的同时、开始搜索目标。 仅仅是这瞬间的失神,忽听耳边传来了一声的惊叫,宗吉元猛一回头、只见两条恶犬已经扑向了那个女子。 眼见得收回鞭子再挥出已是来不及了,宗吉元索性冲了上去、企图与恶犬近身相搏,而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背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黑色的劲装、故做神秘的斗笠—— 眼前的不是王玉又会是谁。 只见他挡住扑过来的两只恶犬,手中刀左右一晃,两只家畜便惨叫着倒了下去。 宗吉元边很自然地防住他的死角方向、边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刁三哥他们呢?” “哦,他们要走前门儿,” 王玉轻松的一笑, “而我呢,喜欢跳墙来找你。” “噢……” 听说刁三郎已经带人赶到了,宗吉元总算是能稍稍松了口气,顾不上他说的俏皮话、道, “王兄,这里的庄主鸣起梦将掠来的女子大概都关在此处了,我们一定要救她们出来。” “好啊!” 答应了一声“好”,两个人已经联起手来、转向那些家奴恶犬。 第四十四章 联手惩凶顽 忽然见到有人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眼前,而且看起来是给对手帮忙的,心里顿时发虚,可那总管也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个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肯定吃不了得兜着走,便只好咬了咬牙道, “都给我一块儿上,杀了他们!” 竟然能轻易地将“杀”字说出口,看来这家伙也绝非什么善类,这么说来、有必要先制住他—— 想到此处,宗吉元的身子凌空掠过数丈、长鞭一抖飞向了那个总管,吓得他想躲开、却没能躲利索,鞭子正抽在其左半边脸上,打得他“妈呀”一声,用手捂住脸孔摔倒在地、一直滚到墙角,竟然就这么不动了。 本来还想上前制服他,可这样一来、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既然抓不住、就只能先不理会他了,宗吉元回身又和王玉一起对付那群已围上来的家奴们。 有了她的协助,王玉的行动也轻松了许多,从容地将两个庄丁踢飞之后,竟伸手抓住一条恶犬的脖子、高高的一扬,竟将那只畜牲扔到院墙的另一边儿去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宗吉元也如法炮制、边将庄丁们打的东倒西歪,边又将另几条狗给扔了出去。 此时,那总管躺在那里依然没动,大概是被宗吉元一鞭子给抽昏过去了。失去了指挥的庄丁们、更是溃不成军,有的还打开院门逃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前院儿那边也传来了一阵的混乱,宗吉元会心的一笑、高声道, “再说一遍,我是辽东县衙的官差,如果你等还不住手,就是反抗官府、以谋反罪论处!” 那些庄丁已经完全没了主张,纷纷住了手、躲在一旁,还有些人见势不妙、又逃出去不少。 直到此时,那个刚才被宗吉元救下的女子、才试探着朝向王玉的方向喊了一声, “王玉兄弟、是你么……” “大嫂?” 王玉有些惊异地回过头、瞧着她, “真的是大嫂你?你真的被抓到这里来了?” “是啊,可是小月她……” 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人,这女子顿时没了之前的刚烈倔强,一把抓住了王玉的袖子哭诉道, “我一直没见到小月,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这回宗吉元完全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就是王玉提到过的、顺风镖局的主人李顺风的妻子,不过从外表上看起来还真的很年轻。 此时,王玉也咬了咬嘴唇、安慰着道, “没关系、不要急,我们会找到小月的。” “是啊,你先坐一会儿,我们的人马上就会到这里来,等他们进来之后,一定会将被关着的人都救出来的。” 宗吉元也跟着安慰道。 的确如此,就在他们二人大闹后院之时,前门已经被刁三郎带领着的二十几名差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刁三郎亲自上前敲门,里面的庄丁听见声音、将大门打开一看,不禁愣了愣、问道, “你们、有事么?” “当然有事,” 刁三郎冷冷地道, “我们是辽东县衙的办差官,接到举报说有人被绑架到你们这个院子里来了,请你家主人速速出来见我。” “啊、请稍等……” 庄丁说着就要关门。 刁三郎一见手疾眼快、一抬腿将门扇抵住道, “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你速速进去通禀,我和弟兄们就在这儿等着。” “好、好吧……” 这名庄丁见这门实在是关不上了,便向身旁另外的两个庄丁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进去禀报。 且说那鸣庄主、鸣起梦,不知为什么从昨天开始便有些心绪不宁。 今天早晨、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后院隐隐约约传来了吵闹之声,本以为又是总管在教训什么人、而没太在意,可后来听起来越发的不象,正想打发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门口儿那报事的庄丁便跑来了。 听了禀报、开始他还不大相信,又询问了一遍,眼珠转了转,吩咐道, “你去告诉程安,让他把昨天收拾好的东西都带上,和几个可靠的弟兄备好马,到东庄门等着我、以防万一。” “小的明白。” 答应了一声,那名庄丁转身走了。 鸣起梦又镇定了一会儿,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朝庄门外走来。 来到大门口,果然见刁三郎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看起来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便紧走几步上前拱手道, “请问这位、你们是哪里的差官爷,来鄙庄有什么事么?” “本差是辽东县总捕头刁三郎,接到可靠消息说、你这庄子里藏着被绑架的人,请庄主允许我们进去搜查。” 刁三郎的语气很平静,可内容却毫不客气。 鸣起梦听得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可是、此地已是归安平县境内管辖,因何辽东县的差官会来此地搜查?” “因为,辽阳知州王大人已经将这一系列的案子、都全权委托给我们辽东县来办了,这里总该归辽阳州管辖吧。” 刁三郎冷笑着道, “更何况,这次被绑架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县衙的师爷、也是我们的县主薄。” “什么?师爷?!” 鸣起梦这可真的是没想到,自己明明没绑过什么大男人,而且还是官面儿上的人,不禁诧异道, “我们怎么会绑架贵县的师爷……” “别费话,我们师爷就被你们关在后院儿了。” 刁三郎硬梆梆地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 正在此时,后院乱纷纷的声音、很应景儿地传出来的就更真切了,有名差役故意提醒道, “刁捕头,后院有人在打斗!” “是么?我们去看看!” 随着话音,刁三郎人已经从鸣起梦的面前一掠而过,朝着后院儿直冲过去,而其他差役们见了、二话不说也跟着往里闯着。 虽然不知道后院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毕竟那里隐藏着自己的罪行,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官府的人到里面去,鸣起梦情急之下一挥手, “来人呐,给我拦住他们!” “是!” 四周的庄丁们听了、立刻答应着从各个方向一拥而上。 第四十五章 反守为攻 见这里的人,明知道他们的身份是官府的人、还敢真的来动手袭击,大家无一例外地都气得够呛。 一来、这些差役们早已是已经憋足了劲儿,二来、又听说他们很喜欢的那位小师爷,竟然被人关在这里了,见这些家伙还敢对抗,顿时怒火中烧、各持兵刃迎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和庄丁们打斗在了一起。 而刁三郎却很冷静、本就知道能做出这种恶行的人绝对是穷凶极恶之徒,而且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就擒,所以、一见对方反击,当时直接盯住了鸣起梦、一个箭步冲过去,刀鞘也砸向了其肩头, “你好大胆子,还敢袭击官差!” “你……” 鸣起梦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冲到了自己眼前,因为没有准备、手中也没带任何可以防身的利器,只好勉强躲过、空手与对方交手。 来回应对了几招,刁三郎势在必得,所以下手毫不留情。而鸣起梦本就心虚,又没有应手的兵器,一时间截截败退。 这家伙心中暗道不妙,趁对方换式之时、抓过一个刚好摔到自己身边的庄丁,朝刁三郎推了过去。等对方将那庄丁挡到一旁时,鸣起梦早已经逃出很远,钻过一个月亮门儿、不见了踪影。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心里更惦记着宗吉元,刁三郎咬了咬牙、一跺脚,喊道, “弟兄们,别过多耽误时间,跟我冲进后院儿去!” 那些庄丁本就不是差役们的对手,又见庄主也被人家打跑了,均没有心事再斗下去,结果纷纷四处奔逃,差役们也不管他们、跟随着刁三郎一直冲进了后院儿。 刚刚赶到,一抬头、迎面正看见宗吉元,大家顿时又惊又喜、纷纷喊道, “师爷!您没事儿吧!” “大家都来了!我没事儿,” 见到了自己的伙伴儿们,宗吉元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也重新恢复了她那清丽的笑容, “刁三哥,我们一起把人救出去吧。” “别做梦了!” 身后传来一声嘶吼。 大家回头一看,竟然是鸣起梦、手执钢刀,带着一群庄丁、将这处院子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堵住—— 原来这家伙刚才并非是要逃走,而是取刀去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要做垂死挣扎,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上前一步道, “鸣起梦!如今你的罪行已经败露,难道还要再加上一条对抗朝庭、意图造反的罪名么?!” “你、你是……” 看到宗吉元、这鸣起梦当时有点儿懵了。 刁三郎有些好笑地道, “这位就是我们辽东县主簿、也是我们的师爷宗吉元!” “他、他竟然是你们县衙的师爷?!” 鸣起梦惊得恨不得将五官全都张到最大,同时也明白自己这回可是落入了官府的圈套中,无论如何也是抵赖不了的了,眼珠转了转、便牙关一咬道, “只要杀了你们、就不存在什么罪行了!小的们、给我上!别放他们跑……” “别想跑的是你!”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便已经被宗吉元那清亮的嗓音给打断了。 其实、从对方的表情上,宗吉元已经看出他还是不甘心束手就擒,便抢在鸣起梦将话说完之前给截断,同时、手中长鞭已飞向了对方。 话还没说完、而人家的鞭子就快到了面前,鸣起梦吓得连忙闭上了嘴、用尚未出鞘的刀向外封,而宗吉元看准时机、手腕轻抖,这条长鞭顿时如同活了一般、瞬间将刀鞘缠住,紧接着、便是向空中一扬。 鸣起梦只觉得手中刀竟然就要脱手,急中生智、一按刀鞘上的崩簧,鞘内的钢刀便从中脱落下来,这家伙连忙伸手握住刀柄、将这把利刃接在掌中,而那被缠住的刀鞘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见没能夺走对方兵刃,宗吉元长鞭一转、再次飞向了鸣起梦,二人就地缠斗起来。而刁三郎也率领众差役冲向其他庄丁恶奴们。 就在这并不宽敞的小院儿及狭窄的巷子里、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渐渐地、山庄这些人再次败退。庄丁虽然看上去人多,可不敌这些火气正旺的差役们,只是这鸣起梦依然顽固地不肯罢休。 而就在此时,忽见房门处有一个女子、大声喊道, “差官老爷们!我们都在这儿!我们就是被他们抢来的!” 听声音、宗吉元就知道那是李顺风的妻子,而这一声却让鸣起梦本就虚得不得了的心理、在瞬间崩塌。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些女子没被发现、就还有反咬一口的可能,可如今竟然被发现了,那么就毫无转寰的余地。鸣起梦当时虚晃了一刀、转身便逃。 见他竟然真的跑了,宗吉元愣了一下,回头对刁三郎道, “三哥,你和弟兄们保护好关在屋里的那些女子,我去追鸣起梦!” “我和你一起去!” 此时、王玉从李顺风妻子的身后转了出来。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好,走吧。” 二人一起从院中出来,抬头瞧了瞧、见眼前有两条路,王玉道, “你东、我西,我们分头追。” “嗯。” 略一点头、宗吉元二话不说向东追了过去。 一旦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自然就可以尽情地施展本事,宗吉元纵身跃上屋顶,朝东追去。 其实、在内心中,并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有多高的武功,只不过在刚才那种不可能不出手的情形下、才施展出自己的鞭子绝技,而这高来高去的“轻身术”、能不露还是不露的好,所以在看见鸣起梦逃走时、才会愣了一下。 此时、四周已无人注意,宗吉元飘然在各屋顶穿行着,终于见到了那鸣起梦,这家伙在已打开的东庄门、和那个“掌柜”程安等几个人一起上了马,正准备着要从山庄离开。 宗吉元也是急了,运用真气大吼一声, “鸣起梦,你往哪里跑!” 这一声,吓得那几个人全都哆嗦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从庄门而出、打马向东面飞奔逃去。 第四十六章 水已落 唉,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嗓子、反倒将对方给吓跑了—— 宗吉元有些泄气地在脚下的屋顶上坐了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不喊这一声,那家伙也正准备逃,对方骑着快马、自己想追上的可能也不太大。 又叹了口气,只好重新站起身、按着原路返回到后院。 此时,那些庄丁早已放弃了反抗,有的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有的靠墙站着不敢再乱动。 见她回来了,刁三郎连忙迎了上来、道, “怎么样、吉元,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只可惜、让鸣起梦那贼人给跑了。” 宗吉元不无遗憾地回答道。 见她脸上略带出一丝丝的倦意,刁三郎不禁有些心疼地安慰道, “没关系,既然已经知道这个罪魁祸首是谁了,就不愁以后拿他不着,吉元你也不必太在意。” “嗯、好吧。” 宗吉元只好苦笑了一下、又道, “你们这边怎么样,那些被掠来的女子都救出来了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 刁三郎的脸上、立刻现出了焦虑的神情, “我和弟兄们刚才进去搜遍了整个屋子、并没见到有那些女子的影子。” “怎么会呢?” 宗吉元也愣了一下,略略思索着、抬头寻找了一下,正看见李顺风的妻子、也是一脸焦急地坐在旁边,便走过去问道, “李大嫂,难道这里只关着你一个人么?” “不是啊,” 李顺风妻子也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和我一起关着的、共有八个姐妹呢!” “怎么回事……” 宗吉元望着她有些不解, “那为什么、刚才您……” “你是说刚才我喊的那句话是么?” 李顺风妻子倒是很聪明、忙道, “刚才是王玉兄弟让我那么说的,说那样做可以帮到小兄弟你的忙。” “哦,那你们平时都被关在哪里?” 宗吉元很期盼地问道。 李顺风妻子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清,自从被带到这个院子里后,出出进进的、还有吃饭的时候,都是被蒙住耳朵和眼睛带出来的,根本搞不清是在哪儿……”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回忆了一下早晨的情景,当时看到那些婆子们送的水和食物,怎么看都是给几十个人准备的。 正想着,却见王玉从门外赶了回来,一见她便有些泄气地说道, “吉元,我没追到那家伙……” “他从东门跑了。” 宗吉元简洁明了地回答着,然后一转身、几步来到仍然趴在墙角里的总管面前,伸手将他提了起来, “好了,别在这装死了!” “啊——饶命……” 只见在他那左脸上有一条深深的紫色鞭痕,眼睛都已经肿得睁不开了,用手捂着伤口、哆哆嗦嗦地讨着饶。 见到他被自己打成这副模样,宗吉元心里多少也舒坦了不少,用不无威胁的口气、冷冷地道, “饶命倒是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们将那些掳来的女子都关在哪里了?” “在、在……” 总管还有些迟疑地嘟哝着、不肯直说。 宗吉元俊秀的眉尖儿立刻挑了起来,左手中的鞭子也提到了他的面前, “你若再敢支支吾吾、当心我将你定成主犯、活剐了你!” “我说、我说……” 这总管吓得连伤口都顾不得捂着了、连连摆手道, “就在地牢里……” “地牢在哪?!” 宗吉元厉声追问。 总管伸出不停颤抖着的手指、指向了那间屋子, “就、就在屋里……” “带我们去找!” 宗吉元暗暗地松了口气,向他示意般地挥了挥手。 旁边的刁三郎及那些差役们、在旁边看着,从开始的惊异、逐渐变成了有些好笑—— 真没想到他们的小师爷、生起气来竟然如此的威风帅气。 此时,随着宗吉元一挥手,立刻有两名差役走上前、将这总管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跟在这家伙身后、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刁三郎留下大部分差役守住各处,只带了几名得力的弟兄、随着宗吉元和王玉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间很宽阔的屋子,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和十几把椅子外,再没有别的陈设,但只从四处留下来的痕迹便可看出、此处经常有人来往活动。 回头瞧了瞧那个总管,宗吉元冷冷地道, “你说的地牢呢?” “在、在这……” 总管忍着疼、摸摸索索地来到西南角的墙边,在某处按了一下,地面上的一块五尺见方的地砖便向下陷去,接着又移向了一旁,一个黑漆漆的地牢门显露了出来。 刁三郎一见对身边的几名差役道, “把这家伙看住了。” “是!” 几个人边答应着、边将总管押到了一边儿。 宗吉元和刁三郎、王玉三人沿着台阶走了下去,借着下面幽暗的灯光、可以看得出,这里果然是一间间的地牢,从前到后共有五间。 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在书中才能见到的情景,连刁三郎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吉元,看来这里真的就是主犯所在地了。” “是吧……” 心知并不一定就这么简单,可先处理眼前的事才是重要的,宗吉元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来到牢门前道, “里面关着的姐妹们,你们是被这里的人强掳来的么?” “啊?” 牢里传出回应声, “你、你是谁?” “我是辽东县衙的官差,是来救你们的。” 宗吉元尽力温和地回答道。 一听“救”这个字,立刻有数名女子拥到了门前、连声问道, “是真的么?你是来救我们的?!” “是啊,” 应了一声,宗吉元本能地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 “把牢门打开……” “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的王玉、将手中的钥匙朝她一晃,得意地道。 要说王玉这人还真的很不可思议,总是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并给予想要的帮助。 看着他在麻利的将牢门一个个的打开,宗吉元抽空问道, “从哪儿弄来的?” “那个总管身上顺来的,” 王玉笑着道,然后打开前面最后一个牢门, “可以让大家都出来了。” 第四十七章 石未出 “多谢王兄了哟。” 宗吉元也轻笑一声、和刁三郎一起将这些被关的女子接了出来。 来到了屋中厅堂内,告诉身边的差役将那个总管押出去、先关起来看好了,然后回过头来看望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人。 虽然说能够重见天日,可毕竟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又受了许多的惊吓,这些女子们看上去一个个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宗吉元边安抚地让她们先坐下来,边又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三个人。 直到此时,才算是敢将一直崩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忙着分派人,先将这山庄中的庄丁仆人聚中在一个院子里,又寻找出一个合适的房间、让这些受害人暂时到那里休息,而其他的差役们则被分派到各处搜索、看看是否还有其它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在这些被解救的女子们、从这阴暗的房屋中陆续地走出来,跟着差役们前往安排好的地方休息时,李顺风的妻子扑到门前、挨着个的看着、找着,直到最后一个离开时,才绝望地叫着, “小月呢、她在哪?!” “大嫂!” 跟在她身边的王玉迎过去扶住她、劝道, “您别急,小弟我一定会找回小月的。” “可、可是她……” 李顺风妻子已经急得好象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死死抓住他的衣襟, “她才十五岁……为什么不在这里、她在哪……” 见此情景,宗吉元从后面赶过来,抬手轻抚上她的后心,这位急得几近疯狂的女子便软软地向下倒去。 王玉连忙将她接在臂弯中,并看向了宗吉元。 知道对方目光中的疑问,宗吉元微微一笑, “别担心,我只是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安静下来而已。” “哦……” 王玉若有所思、又道, “我可不可以现在就通知李大哥,让他将嫂子接回去?” “这样也好,不过别忘了签个字、划个押。” 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宗吉元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看该安排的已经都差不多了,刁三郎派人骑快马赶回辽东县,向何大人请示该如何做善后事宜。 正在此时、有差役跑来报, “师爷、刁三哥,我们在后花园一个小楼中、发现了一个上吊自缢的女人!” “一个女人?” 已差不多猜到会是谁,宗吉元不禁冷笑一声, “三哥,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 一行人一赶到差役们所说的那个小楼上,直接来到二楼,迈步走进房门一看,果然在房梁上悬着一个妇人。 从穿着打扮上便可看出、此人正是那位胡府二夫人,可为了稳妥起见、宗吉元还是将疑问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王玉。 王玉也是心领神会,上前抬手撩开那妇人垂下的长发、瞧了瞧道, “没错儿,这就是胡夫人。” “是么,那就好,总算是没让她也逃了。” 刁三郎长长松了口气,吩咐两旁的差役暂时先将其遗体放下来、抬到楼下安置在一个妥当的地方。 待放好后,宗吉元来到这胡夫人身边,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颈部的勒痕、以及其他地方,然后才离开。 午后未时申初时分,何大人带着仵作叶先生、及数名随员,乘马车赶到了,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将大人迎进了庄内,来到临时在正厅内设立好的大堂前、落了座。 刚刚坐稳,何大人便将目光投射到了宗吉元身上, “吉元,得到消息后、吓得本官出了一身的冷汗,你怎么敢只身一人潜进来,这该有多危险啊。” “让大人您担心了,” 宗吉元尽量的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安慰着道, “其实学生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才能潜到这里,等这些歹徒们发现时、刁三哥就及时地带着弟兄们赶到了,所以说、学生也没怎么遇到风险。” “还说呢,” 刁三郎可是亲眼见到她孤身敌众的场面,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话题一转道, “大人,案情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也算是明朗起来了。是凤鸣山庄的庄主、鸣起梦,与那胡宅的二夫人、串通起来劫掠女性,再拐卖到外地其它地方。我们刚刚从后院解救出了二十四名被掳女子。” “哦,那么那两个主犯呢?” 何大人追问道。 刁三郎叹了口气、道, “那鸣起梦已经逃亡,还不知所踪,而那个胡夫人在后花园小楼上自缢身亡,尸体就停放在那里。” “什么、死了?” 何大人一愣,立刻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仵作。 叶先生当即明白了,立刻站起身道, “既然如此,带我去看看吧。” “好的。” 两名守在一旁的差役答应着、引着他去查验尸体。 此时、堂前止剩下何大人及宗吉元、刁三郎三人。 静了一会儿,何瑞昌看了看身边的这两位得力助手,很深沉地问道, “据你们二人看、这件案子完了么?” “这个么……” 被询问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有些迟疑不决。 其实在宗吉元内心中、觉得自己毕竟是县衙中的新人,而且又年轻的很,虽然在有些情况下——就象这件案子里——不得不出手,可也不想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处处显得自己了不起的样子,所以便略微顿了顿、欲言又止。 又挨个的看了看他们,何瑞昌不禁笑了、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好了。” “那么、大人……” 因为觉得有些事情、确实还是说出来的好,宗吉元想了想、才道, “依学生之见,这件案子的确并没有完结。首先、从那个正在潜逃的鸣起梦看来,他绝对不止是和胡夫人勾结这么简单,至少还有别的同伙;而那个胡夫人的死,刚才学生大致看了一下,从伤痕处显示,其十有八九并非自杀,应该是被什么人勒死、然后伪装成那个样子的。” “哦?是这样啊……” 何瑞昌听了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到底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是鸣起梦么?因嫌她是个累赘,就干脆勒死了事。” 刁三郎猜测着问道。 第四十八章 案情并未完结 宗吉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 “应该不是,因为我们来突袭时、事发突然,从前到后、那鸣起梦都应该没有时间来完成这件事,甚至连吩咐别人的心事都顾不上;另外、鸣起梦若要想杀胡夫人、根本没有必要伪装,直接勒死算了,何必那么麻烦呢?学生觉得是另有其人,因为胡夫人了解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我们所掌握,所以才会将其灭了口。” “说的有道理,” 何大人听的频频点头,悠悠地道, “看来、这案子要复杂的多啊……”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刁三郎听的有些发愁地道。 何大人与宗吉元互相看了一眼、不禁笑了。何瑞昌道, “无论怎么说、此次行动也算是有了一个相当大的突破,成果还是很可观的。” “没错儿,” 宗吉元也笑着道, “至少可以将知州大人交下来的案子给结了。” “哦……” 何瑞昌沉吟了片刻,目光闪了闪, “这样真的好么?” “这样做从各方面看,学生都觉得很恰当,” 宗吉元肯定地点了点头, “从大人和我们县衙来看,被这件繁琐又重要的案子、一直这么压着自然不好,如今就此结案就可以甩掉这个包袱,给知州大人那边一个交待了。” “嗯、也是……那么、还有呢?” 就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思维敏捷,何瑞昌赞许地让她继续说下去。 宗吉元本能地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从这件案子本身讲,正如大人所说的那样、还很复杂,如果我们就此结案,其余的那些尚未被挖出来的黑手、在得知我们不再调查此事后,就会放松戒心,最终还会露出破绽的,这样也利于我们随后的追查。” “也就是说、在那些家伙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我们还会将查案暗中进行下去?” 刁三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轻地点了点头、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但是、继续追查下去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只有我们三人心知肚明就好了,对外宣称还是此案已结了。” “好啊,那么、本官就着手做结案的准备喽,” 何瑞昌看起来很是精神百倍, “明天便将此事上报给辽阳知州王大人,让他在全境通缉那个鸣起梦,接收这个什么凤鸣山庄,并通知被害人家属来领人,这样可以么?” 说着、还朝着宗吉元问了一句。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道, “当然可以了,只是、那胡夫人的尸身能不能交还给胡家的人呢?” “这个就由师爷来做主吧。” 何瑞昌微微一笑、说道…… 次日天明,做好一切准备后,何瑞昌派人前往辽阳州衙门送去公文、并大致上报了事情经过,没想到,那知州大人王再先、竟然很快便亲自带人赶来交接。 双方一见面,很明显、王再先的神色不太自然。施过礼客套了几句后,何瑞昌再次简要地说明了情况,这位王知州皮笑肉不笑地道, “何大人真是太能干了,竟然破获了如此繁琐的案子,本官一定要上报朝廷、为大人请赏。” “多谢大人。” 何瑞昌很客气地躬了躬身道, “另外那些被掳来的女子们、下官已经询问过了,有些是辽东县的已经通知了她们的家人,还有的是其它县的、这就不是下官力所能及的了。” “这些就都交给本官好了,” 王再先点了点头, “何大人辛苦了,只是还希望此案的详报、不要拖得太久。” “下官很快会报上去的。” 何瑞昌很爽快地答应道。 等一切全都处理好了,辽东县的一行人胜利返程,大家的脸上也都带着与之相衬的喜气。 回到县衙,等仵作叶先生做完详细验查笔录后,宗吉元亲自带人将胡宅二夫人的尸体、送回了胡宅。 见到这位少年师爷,胡世发依然兴奋异常,可听了她的叙述后、不禁又有些发愁了, “可是、师爷,我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要问我啊,” 宗吉元轻笑一声、反问道, “别忘了,你现在是这胡宅的家主了,一切都要由你胡少爷自己拿主意,懂了么?” 说完,潇洒地转过身、一挥手,带着手下差役们离开了那里…… 不急不缓地朝县衙走着,可还没到衙门口儿,远远地、就见王玉正在门前徘徊,抬头看见她后、便飞一般地赶了过来道,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指什么?” 宗吉元明知故问地反问着。 王玉无奈又有些恼火地道, “当然是这件案子啦!” “你先等等,” 宗吉元抬手制止了他,然后回身对旁边的两名差役道,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再进去。” “好嘞。” 两名差役转身走了。 见四下里再无旁人,宗吉元方将王玉拉到一边、道, “小弟也正想找王兄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兄的妻子虽然回来了,可女儿小月还是毫无踪迹,我不能就这样罢了,” 王玉脸色很严正地道, “不过,现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体状态都不是很好,我要先回镖局去料理一下那里的事情,然后、一定还会继续查下去,只是不知宗师爷你是不是会就此做罢呢?” “王兄说的哪里的话,” 宗吉元很诚恳地看着他、道, “杀害小英子的凶手还没抓到,我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小英子?” 王玉先是一愣,转而又记了起来, “哦,是崔家的那个小女孩儿,这么说、师爷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喽?” “是啊,但接下来的调查、可能要转为暗中进行了。” 说到这儿、宗吉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可王玉看起来却是十分的欣喜, “太好了!希望忙完了这段时间、你我还能在一起联手对付那群强盗。我们改日再见!” 说完,转回身拉过旁边的马匹,纵身跃上马背、又朝着宗吉元一拱手,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宗吉元却陷入了沉思—— 虽然自己已经同何大人分析过这件案子的复杂性,可她深知、刚刚过去的这一切,不过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如果真的追查下去,所触及到的、很有可能比大家预想到的还要深,甚至不知道将会走向何处…… 第一部完 第四十九章 有人击鼓 盛夏—— 繁花争艳、绿柳成荫…… 太阳刚刚升起,便迫不及待地将其火热的威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惹得正在枝叶间休憩的蝉儿、不耐烦地开始鸣叫着。 在街道两旁那些,本来想趁着凉快时、多卖出些货物的小商小贩儿们,一个个地抹起汗来,纷纷抱怨道, “昨天不是刚刚下过雨么,天气怎么就热的跟下了火似的……” 似乎在和大家这烦躁的情绪要形成个对比,路的尽头传来马蹄踏着石板路面、极为悠闲的“嗒嗒”声,一个骑马的少年人的身影、渐渐地映入了人们的视线。 见了他,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去,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闲聊。 这少年人,头戴天青色瓜皮小帽,一身的象牙白棉纱夏料长衫,天青色夏料长裤,脚上一双同色薄靴,见了众人的目光,那精致清秀的脸上、立刻浮上了一层淡雅的笑意。 少年人很美—— 但这并非是引人注目的全部因素,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虽然看上去小小的年纪,却已经做了这辽东县近半年的县主薄,而他也正是这县衙的师爷、宗吉元。 这里是县衙东墙外的一条巷子,因为还算宽阔,又基本已是处在县城的中心,所以、很早以前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商贩集中的地带。 宗吉元的家在北门外,从北大街行来、虽然可以直接到达县衙后门,可那里毕竟要到的是内宅,穿行而过自然不妥,所以必须要经过此巷、才能来到南面的正门。 此时,见前面已是闹市地区,宗吉元连忙从座骑上跳下来,牵着马从集市中间穿行着。 虽然时间不长,可许多人——尤其是住在衙门附近的——都已经认识了这位才貌双全的小师爷,纷纷向其打着招呼,宗吉元也很有礼貌地点头回礼,那笑容真如一缕微风、一泓清泉般泌人肺腑。 但是、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他们眼前的俊美少年、实际上是个女孩子…… 来到县衙门前,守门的差役连忙问候着,同时有人上前将马接过去、牵到旁边的马棚栓好。简单聊了几句,宗吉元迈步向院内走去。 刚刚结束了七天的公休,重新返回县衙的第一天,虽然还沉浸在与亲人们其乐融融的温暖中、可一踏进这里、宗吉元的大脑本能地便飞快转动了起来。 半年前那件系列失踪案算是告破,辽东县因此受到了朝庭及奉天府的嘉奖,当然那位顶头上司、辽阳知州王再先也得了不少的好处,这点何瑞昌、何大人自是不会计较,好在此案之后,衙中的困窘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人手方面也进行了补充,三、四十个人便顶起一个县衙门口儿的局面、已经成为了过去…… 虽然、和在此之前的紧张忧虑不同,大家的脸上都漾着从前不曾有过的轻松愉快,但宗吉元深知、那件案子远远还没有结束,很可能还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和往常一样、到二堂向知县大人何瑞昌见过礼,算是打了个招呼,宗吉元转身出来、向侧院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去。 来到早已被花团锦簇包围着的师爷房,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用力地吸了几下四溢的清香,漂亮的脸上便浮上一丝满足的笑意,推门走进了自己的这一方小天地。 随意地舒展了一下纤细的手臂,宗吉元在桌前坐了下来,伸手将右上角的一叠厚厚的案卷拿了过来、并在桌上摊开。 其实,这些并非是那种需要在衙中归档的、那些个普通文书,而是这半年来、恁着自己的记忆与分析,让录下来的所有思路和心得。 看着这些早已在脑海中、过了不知多少回的文字,宗吉元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向前翻找出一处、仔细地查看了片刻,领悟到什么似的、再次陷入了沉思—— 直到被堂前断断续续的鼓声打断。 为什么会有人在县衙敲鼓…… 大概是在沉思中陷入的太久,宗吉元竟然一时间没能理解所听到的声音,猛然醒悟之即、便立刻跳了起来。 堂鼓被击响、自然是有人来喊冤—— 衙中当值的差役们、纷纷从自己所在的地方聚集而来,很有秩序地列立在堂口的两侧,何大人在刁三郎的陪同下、从后面转出,一个落座、一个就位。 之后……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公案左手边的那个位置上,直到那位年轻的师爷飘然而至,大家才同时松了口气般地、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传击鼓之人上堂!” 何大人一拍惊堂木、威严地道。 随着喊堂差役的传讯声,告状之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堂口,勉强算是来到堂前扑跪在地, “草民给县令大人磕头……草民冤枉……” 说着、竟然难以自持地痛哭失声。 见其此种态度,何瑞昌心下已经明白、这定然又是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来到公堂喊冤的人。 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何大人道, “下跪者、抬起头来。” “是……” 告状人擦了擦泪水,勉强仰起脸来。 谁知、当两旁的差役看清此人的长相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宗吉元,因为这人和他们的师爷一样、竟然也是位美少年。 而宗吉元却没注意到这些—— 就在刚才听到有人击鼓之时,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子兴奋感,因为上回那个案子,就是由杨桂林主动来喊冤、才会取得了如此多的进展,所以堂鼓一响,宗吉元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连忙收拾好东西、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此时、看着这眼前的告状之人,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虽然全身重孝、满脸泪痕,却掩盖不住他那俊俏的容颜。 何大人也不由自主地瞧了宗吉元一眼,然后、依着问案的程序道, “下面击鼓之人、报上你的姓名。” “是,” 这告状少年又擦了擦还在往下淌的泪水,向上磕了个头, “草民姓周、名子通,字玉良,是城北河西村人。” 第五十章 暴行不可忍 “周子通?” 何大人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又道, “你要清楚,击鼓上堂一定要有真正的冤屈,如果本官认定你所说的、纯属无理取闹的话,那么,依大清律要杖责三十。” “是,草民知道……” 嘴上说着知道,可这少年人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哆嗦了起来。 谁都能看的出、他这是紧张成这副样子的,可堂前的众人见了、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他、略加沉吟,宗吉元站起身、绕过桌案,迈着轻缓的步子来到周子通面前、并将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来,将眼泪擦擦。” “啊……” 刚才只顾着伤心、害怕,还真的没注意到坐在知县大老爷身边的这位少年人,周子通抬起的目光刚刚落在对方脸上时,瞬间呆住了,木然地将帕子接了过来。 娴静的眼神凝视着对方,宗吉元用那如同清泉般的声音、安慰着他道, “你不要紧张,我们何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真有冤情的话便细细地讲来,大人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好、早民知道了,谢谢……” 边点头答应着,周子通边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泪水。 这帕子是宗吉元特意用草药浸过的,有提神醒脑、安神清心的作用,擦过泪水后,这美少年果然平静了许多,顺手将绢帕小心地收入了袖中。 宗吉元自然注意到这一小细节,而且她本来也没想再往回要,便朝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见师爷转瞬间就让这少年人平复下来,何瑞昌很是赞赏地看了宗吉元一眼、才道, “周子通,将你的冤情详细说给本官听。” “是,大人,” 周子通再次向上叩了个头, “草民家中颇有些产业,双亲早丧,上面只有一位兄长,年纪要长草民十七岁、并早已成婚。兄嫂待草民一向恩同父母,五年前还特意送我到这辽东县城内、一家学馆读书,以便日后求取功名,可以说全家一直都很和睦,但只有一个小小遗憾、就是兄嫂成婚多年,却一直都无所出。因此、两年前在嫂子的提议下、又为兄长纳了二房,可不久却发现此女不贤、与其他男人有染,兄长虽然一时气愤,却也没有声张,只是一纸休书、将其送回家去。 本以为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不久前,那已经被休了的二房又回来认错,说什么痛改前非、还抢着为全家做饭。兄长碍着从前的情面、也不好将她当时赶出去,可谁知吃了那顿饭后,嫂子竟然在第二天便暴病而亡。 当时、草民还在这县里读书,并未在家中,得知消息后、便赶回家去。可没想到的是、兄长竟然也同样得病,与草民没说上几句话、便命归西去,而那二房竟也不知去向。草民年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天在老家人的帮助下、才正准备为兄嫂发丧,可就在刚才……” 说到此处,周子通再次全身颤抖、几不成语, “来了、来了一个大汉,带着一伙儿人,他说、说我兄长欠他好多银子,要让、让我用家产来偿还……他们还、还将兄嫂的灵柩抬出灵堂、抛到了大街上……大人……” “噢?” 即使是平时很是沉稳的何瑞昌、闻听此言心中也是不免一抖,所谓“逝者为大”,无论什么原因、什么人,也不能做出此种禽兽不如的行径来,便忍不住打断他问道, “那么现在你兄嫂的灵柩怎么样了?” “家中的仆人及邻居们正在替草民守护着,” 周子通抽泣着道, “也是众乡亲们让我到这里来喊冤的……大人,草民的兄嫂对我来说如同双亲,可他们死后竟然要遭到如此对待、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好,本官已经听明白了,” 何大人点了点头道, “谁是谁非姑且不问,只是将灵柩抛于街上之举、就已经触犯了我大清律法,必需重责。刁捕头!” “属下在!” 刁三郎立刻出列拱手施礼, “大人有何吩咐?” “你速速带上几名差役、随周子通赶往出事地点、阻止那恶徒的暴行!” 何大人面沉似水地道, “之后将他带至公堂来、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到这里来理论。” “嗻!” 刁三郎点头答应着,然后一抬手指了四名差役, “你们几个随我来。” “是。” 四个人当即跟在他的后面、准备赶往河西村。 见县令大人这么痛快地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周子通也很高兴,又给大人磕了个头、起身带着几个人出了大堂匆匆而去。 等他们走了,公堂之上顿时死一般寂静。 留下的差役们相互瞧了瞧,接着一起望向坐在公案后、看起来仍是余怒未消的何大人,猜测着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其实也真的如他们料想的那样,虽然将刁三郎派了出去,可何瑞昌的确还是觉得忘了点儿什么,本能地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和大家的忿忿不平有所不同,宗吉元的面色倒显得很是平静,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见她的样子、便知其一定有什么想法,何大人便试探着叫了一声, “师爷。” “哦?大人,” 宗吉元回过神来、起身一揖, “不知大人唤学生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 何瑞昌微微一笑、用玩笑般的嗔怪口气道, “当然是这件案子喽,师爷难道没有什么看法么?” “学生刚才还在整理思路,” 宗吉元也轻笑着回答道, “大人,学生觉得虽然大人您派刁三哥他们前去、是个较为稳妥的办法,可在这件案子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这却是为何?” 就是想听她的看法,所以、何瑞昌连忙好奇的追问道。 宗吉元脸上带着谦逊中、又透出一丝羞涩地道, “学生的想法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总是觉得会做出如此暴行的家伙、一定不是可以凭道理就能说服的人,刁三哥他们没有法理凭证就想阻止、恐怕很难。更何况、就算是阻止了,那恶徒如果不肯来公堂、又该如何呢?” 第五十一章 剑拔弩张 “吉元说的是啊,本官也有此担心,” 略微沉吟了一下,何瑞昌点了点头、再次瞧向了宗吉元,道, “可是、又能如何是好呢?如今天气这么热,时间久了无法出殡、对死者的遗体定会有所损害,那样的话肯定是不好,师爷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出殡么……” 听了这个词,宗吉元好象愣了一下,似乎这两个字是个很奇怪的字眼儿,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才又向大人拱了拱手,道, “学生、倒是有个办法……请大人允许学生再带几位弟兄、到出事地点看看,以便依据具体的情况、随时应对会发生的事情。” “好,就依你了,而且吉元你有权可以根据你自己的观察结果、做出判断和处理。” 何大人二话不说、就准许了她的请求。 当即,宗吉元又叫上了两名差役、让他们先去备马,以便快点儿到达,而自己回房中取了些什么东西,之后、三人一同打马扬鞭离了县衙而去。 见他们三人随后前往相助,何大人悬着的一颗心、当时便放了下来…… 且说宗吉元一行人,出了北门、边赶着路,一名差役边问道, “师爷、您知道应该去哪儿吗?” “当然知道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 “别忘了,小弟我的家是住在北门外的,城北一带都在我这心里装着呐,河西村那个地方当然也不例外哟。” “可是,” 另一名差役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您知道周子通家是哪门哪户么?” “知道啊,” 宗吉元的笑容变得很是灿烂, “别说是小弟我,等到了那里、连两位兄长都会知道的。” 很快、三人三骑便赶到了河西村,等刚刚一接近村子,两名差役立刻就明白了、宗吉元那句“都会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本来,这里是个平静的小村落,从来都是无惊无澜,安宁到连两条狗打个架、都会引来一群人的围观。可今日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更何况、后来还牵扯进官府的差官老爷们,自然是惹得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到了周家的院门前。 所以进了村口,宗吉元他们三人、只是顺着吵吵嚷嚷的声音走,就丝毫没有半点儿差错地找到了这里。 只见院门外停放着两具棺椁,有几个村民在旁边帮忙守护着,看来周子通说的并没有半点儿虚假。 来到近前,三人下了马,两名差役高喊着, “我们是辽东县的差役,大家往两边让一让,让让嘞!” 边喊着、边用力将人群分开,为宗吉元开出一条路来,就这样勉强算是挤入了院中。 到了这里就松快多了,因为刁三郎已下了命令、与此案无关的闲杂人等不得入院子,否则要受到责罚,所以尽管看热闹的人很多,可院中却宽敞的很。 此时,院子里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周子通陪着刁三郎等差役站在背对着大门这边,而与他们对峙的足有十几号人,为首的是个约有二十七、八岁、一脸横肉的健壮家伙。 见宗吉元也赶来了,刁三郎如同遇到救星般地松了口气,迎了上来, “师爷,你怎么也来了?” “哦,是大人不太放心,让小弟来看看。” 边说着,宗吉元边很有礼貌地、向一旁的周子通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可这样一来,周子通的脸竟然红了,忙不迭地还礼的同时、左手还下意识地探入右边的袖口笼在一起。 这个动作在旁人看起来、不免会觉得好笑,可是在宗吉元的眼中、却是无比的可爱,也就是在此、才发现眼前这少年生的确实很俊俏,甚至比得过那些大家口中所夸赞的漂亮姑娘。 当然、现在不是想谁更漂亮的时候,宗吉元将目光收回、转向了刁三郎, “怎么样了、三哥?” “师爷这不是看到了么,那家伙蛮横的很呢,” 刁三郎用下巴指了指、又不屑地瞟了那壮汉一眼, “他说他叫王三样,是前面王家岗的人,口口声声说周家大爷欠了他的赌债,有一百两之多,现在上门来催债了,如果还不上就用周家整个家产抵帐。” “您和邻居们打听过周家大爷的人品了么?” 宗吉元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道。 刁三郎用笑容表示着“那是自然”地道, “邻居们都说周家夫妻二人很是本分,一直勤勤恳恳才置下了这些家业,根本不可能出去赌、更不可能欠下如此多的赌债。我叫他们去县衙让何大人做主,可这家伙死活不肯答应,多半还不是心虚么。师爷你要再不来的话,三哥我可就要动手了。” “明白了,” 宗吉元又转回头看向了周子通, “周公子,方才来的路上,小生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沾了些泥,能否麻烦你为我打盆水来洗洗手呢?” “啊、当然可以啦……” 周子通忙着答应,却被身边的两名仆人拦住了,其中一个道, “二爷,还是我去吧。” 看着仆人去打水了,宗吉元边瞧着自己的两个掌心,边很随意地来到院中央、靠近王三样他们这群人的面前,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 “你们当中谁是王三样啊?” “我就是!咋啦!?” 王三样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人,见他和县衙捕头在一起“密谋”,一时猜不出其身份、不禁又问, “你这小娃娃又是谁!” “大胆!” 一旁的一名差役有些气不过、喝道, “这位是我们辽东县衙的宗师爷!” “师爷?这么小!” 这王三样还真是个怎么想就怎么说的德行,看来和“狡猾”这两个字关联不太大。 心情有了数儿,宗吉元抬眼瞧着他笑了笑, “是啊,本师爷的年纪确实没你大。噢、对啦,我说王三样啊,你说周家大爷欠了你的赌债,可有何凭证么?” “当然有了!” 这小师爷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不耐烦,王三样没好气地道, “我手中有字据,还有那姓周的亲笔签的名、划的、划的……” 第五十二章 请君入瓮 “划的押!” 身边的一个帮凶见他想不起来、在一旁很是替他着急地提醒着。 王三样连忙点头, “对、对、对,划的押!” “哦,那好啊,” 宗吉元一边继续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边用几乎是絮絮叨叨的口气说道, “你这手里有凭有据的、还担心个什么呢?我们刁捕头建议你到辽东县衙大堂上、让何大人给断个清楚,你干嘛不乐意呢?” “他我是因为……” 看来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说,这王三样并不迟疑地就想回答。 可宗吉元却偏偏不让他说了,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还将目光转向了周子通, “我说周公子,水怎么还没打来啊?” “来了、来了!” 那名仆人端了一盆清水走了过来。 连瞧都不瞧那气得眼睛已经瞪圆了的王三样一眼,宗吉元很开心地迎了上去, “哎呀、真是太好了,刚才这一下可把我给摔坏了,两只手难受死了……” 边说边示意那仆人将水盆、放在一张小圆凳上,自己伏下身开始洗手。 这一连串儿的行为,让人大部分人看得即好笑、又不解,而那王三样却已憋闷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可离着宗吉元最近的刁三郎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就在小师爷将那纤细秀气的双手浸入水中的同时,迅速得几乎不被人所查觉地、将一小包不知是什么的粉末溶在了其中。 知道这位古灵精怪的少年师爷又要搞什么鬼了,刁三郎索性怀抱腰刀、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这手终于算是洗完了,在众人诧异的眼神儿注视下,宗吉元边用周家仆人递过来的手巾擦着,边一脸惬意地道, “哎,洗干净了就是舒服……” 回过头、目光碰到了王三样,仿佛刚刚又想起来的样子,一拍额头道, “瞧我、怎么给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我……” 被她这一搅和,王三样竟然真的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不禁有些气结地道, “我怎么记得住!本来想的好好的、让你打岔全给打忘了!” “忘了就再想想。” 边反过来笑眯眯地安慰着对方,宗吉元在心中暗道:没错儿,你这家伙越急越气就越好,我看到什么时候你才能露出马脚来。 可王三样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还奇怪、这辽东县怎么弄这么个不靠谱儿的小家伙来当师爷,该不会是县太爷的亲戚吧。 正在这各怀心腹事时,之前提醒过王三样的那家伙看起来是实在忍不住了,便又开了口、低声道, “刚才你不是说到周家老大欠银子的证据么……” “哦、对了,证据!” 王三样一下子记了起来、道, “我有证据、那家伙欠了我一百两银子……” “不对、不对,” 宗吉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一说、本师爷倒是想起来了,刚才不是说到这个,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县衙大堂、请何大人给你们做主呢?” “我……” 王三样登时愣住了,连忙又重新努力地想着,终于想了起来道, “是因为……哦、对了,是因为、想告状的又不是我们,三爷我有理有据又没犯法,凭什么要到衙门去!” “原来如此,”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不去衙门也可以,本师爷临来之前、我们县令何大人还特意嘱咐过,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话、就让我就地给你们了结。”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双方对峙的两伙儿人的表情、立刻来了个大反转。 周子通满腹委屈、辛辛苦苦地跑到县城中去告状,又满怀希望地和差官老爷们一起回来,本以为兄嫂的冤情一定会得到解决,可听师爷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而与他相反的,那王三样却似乎听到了转机,当然了,刚刚见到周家小娃娃、竟然真的将官府的人给带来了,内心里也不由得他不发虚,毕竟他才是做了亏心事的一边。可现在听起来,眼前的小师爷对这件案子、好象并不象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用心,巴不得能快点儿解决,好将周家产业弄到手,便兴奋地道, “好啊、好啊!师爷如果能痛痛快快地了结这件事,小人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大恩,也少不了给您的好处!” “是么,” 宗吉元很好笑地瞧着他、道, “那好啊,不过你得配合着本师爷哟,不然的话可做不到痛痛快快。” “行啊、行啊!师爷您就说该怎么办吧!” 王三样早已没耐心再闹下去了,急不可待地连声说道。 表面上漫不经心,可宗吉元的内心里早已笑得不行,因为很明显、这家伙的一只脚已经掉进了自己的圈套,便点了点头, “好,那么、听好了,就先将你口中所说的字据拿出来吧,本师爷看过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谓空口无凭,只有白纸黑字才会令人信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哦……是啊,” 王三样听了、觉得人家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只好迟疑地将手伸进怀中,看上去确实在摸着什么, “小人这就拿给师爷您看。” “嗯,本师爷等着。” 轻轻地点着头,宗吉元死死盯着对方,见他所表现出的迟疑、并非是因为怀疑,而完全就是心虚所导致的,看起来这家伙的确是来此强取豪夺。 心中有了数儿,便也不着急,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直到那王三样掏出一张纸来、才问道, “这就是那字据么?” “是啊、是啊,” 王三样连连点着头,活象一只磕头虫儿, “这上面写的很清楚,周家这个老大、他和我赌钱,欠了一百两银子。” “胡说!” 旁边的周子通早已忍不住了,悲愤地道, “他纯属胡说!我大哥才不会……” “好了、别急,” 和他站在一起的刁三郎阻止道, “案子是何大人交给我们师爷来审的,你不要出声,只是等在这里看着就好。” 第五十三章 瓮中捉鳖 “我……” 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更何况自己急躁起来也只会坏事,根本就于事无补,周子通只好默默后退。 宗吉元回头朝刁三郎笑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王三样, “太好了,有了这张字据、事情就好办多了,来吧、拿来给我看看吧。” “这个……好……” 王三样一脸心虚地、迟迟疑疑地将他所说的字据递了过来。 故意给了他一个笑脸,宗吉元用右手轻轻接过,左手从腰间取下折扇,边悠然自得地扇着、边将字据展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样一来,所有人——包括那些前来闹事的家伙们——都安静了下来,只等着听这位小师爷看过之后会怎么说。 而宗吉元看着这张所谓的字据,心中更加有了数儿。只见上面很简单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因赌博负债、欠了王三样一百两银子,落款的签字一边是王三样、一边是“周子易”,好笑的是、双方的签名竟然是同样的笔体,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且上面的日期还是一年前。 很明显就是伪造的—— 再次冷笑了一声、宗吉元抬起头打量了王三样一眼道, “我说王三样啊,你们赌一把就是一百两银子,在我们这辽东县、有这种赌法么?” “啊?” 王三样愣了愣、道, “不是、我们不是只赌了一次,前后一共好多次呢,他总共加在一块儿欠了我这么多……” “噢,” 宗吉元微微一笑, “你和周家大爷在一起赌了这么多回啊,那一定是彼此之间都很熟了吧?” “那是当然喽,不然的话,怎么能让他欠我这么多的钱呢!” 王三样不无得意地道。 宗吉元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也是啊,不过、竟然能输掉这么多钱,这周家大爷的运气可真够差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叫……” 王三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张口结舌、半天答不出来。 宗吉元一见心中暗笑、道, “啊、怎么?你们都那么熟了,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 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儿,这王三样忽然又露出他那霸道的本性、道, “反正在一起有钱赢就行,管他叫什么呢!” 这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言辞,此时任谁都能听出是这家伙在撒谎了,门外看热闹的村民们议论纷纷,之前还有的那些个别的、说周家大爷不是的人,此时也都转变了口风。 宗吉元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哈哈一笑、将折扇一合道, “也是啊,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字据上的日期明明是一年前,为什么你直到今天才来讨债呢?” “那是因为、今天我听说他死了,担心这债拖久了会收不回来,才赶着来催的!” 王三样继续蛮横地道, “我说师爷,你看清楚了么?!看清楚的话、就把字据还给我吧!” “为什么呢?” 宗吉元露出一脸诧异地问道, “难道说这字据只有这么一张么?再没有别的备份了?” “当然没有啦!” 王三样不耐烦地道, “一年前这姓周的只写过这么一张……” “好!”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已经被宗吉元给打断了,因为需要听他亲口说出来的话,此时已经丝毫不漏地、从王三样的嘴里全都给说了出来。 左手持扇,宗吉元用右手将那张“字据”递了回去,同时道, “王三样,这字据是一年前写的,而且只有这一张没错吧?” “没错儿、没错儿。” 一心只想着拿回这张价值一百两银子的纸,王三样不加思索地连连点着头,并伸手将“字据”接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当做宝贝似地拿在手中时,忽觉得手肘一麻,顿时、小半个胳膊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那张“字据”随之脱手。 偏偏此时,宗吉元再次将折扇展开、轻轻一扇,从王三样手中掉落的纸张迎风而起,飘飘荡荡地直接落入了刚才仆人为其打来的、用来洗手的那盆水中。 这下那家伙可真的急了,连滚带爬地来到水盆旁边,伸手将纸从里面捞了出来,用力抖了抖,还指望着能够晾干、继续为他赚银子呢。 只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纸上的字迹、竟然如同被蒸发掉了一般,开始渐渐地在消失,转眼间、王三样手中的“字据”变成了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 “啊?!字呢!这上面的字哪儿去啦!” 边发疯般地大叫着、将白纸扔回到水盆中,王三样用血红的眼睛盯向了宗吉元。 宗吉元的眼神却变的异常的冰冷, “这字据是从你的手中掉落出来,也是从你手中落到了水中,因何反来质问本师爷?真是岂有此理!” “可、可这字哪儿去了……” 王三样还在纠结这一点。 可也难怪他着急,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么个敲诈周家的机会,而且只能用一次,却眼睁睁地看着做为唯一根据的那张纸、就这么变成了废纸一张,凭着其一根筋的脑子、又怎么能不急呢? 就在他还想再闹下去时,身旁那个一直在给他提醒的家伙、却伸手将王三样给抓住了, “别吵了!” “啊?我……” 看起来王三样对这人还有点儿畏惧,迟疑了一下、便闭上了嘴。 这人看着宗吉元,皮笑肉不笑地道, “您是县衙的师爷么?” “是啊,” 宗吉元也盯着他、淡淡地回答道, “而且还是县主薄。” “哦,原来是主薄、大人……” 这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珠儿转了转, “请问大人贵姓高名?” “宗吉元,” 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宗吉元从从容容地道, “不知阁下是王三样的什么人呢?” “我们只是朋友,” 看起来象是要摆脱什么似的,这人连忙摇了摇手、道, “今天也不过是和他一起前来、想帮个忙而已。但既然主薄大人已经将事情经过搞得清清楚楚了,看来小人也没什么好帮他的了……” 第五十四章 真相只有一个 “搞清楚了?”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哪里清清楚楚了?恐怕这案子直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吧。王三样说周家大爷欠他的债,凭的却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怎么能说是清楚呢?” “宗师爷,” 听了她的话,这人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 “您可是公门中人,不能随意的说话哟,虽然那张字据上的字被水泡没了,可那内容毕竟你已经看过了,可以说师爷你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 别说、这家伙说起话来的确与王三样那蠢材不同,还真的有些说服力,看起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十有八九、这家伙才是背后的主使人。 心中想着、宗吉元用折扇朝水盆的方向指了指,道, “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本师爷确实就是证人,当然了、我说的就是那张所谓的字据,足以用来证明王三样伪造文书、强取豪夺、亵渎故去之人的灵柩,这桩桩件件、无不是我大清律中的重罪!” “什么?!” 看着眼前的小师爷突然翻脸,而且还听说自己好象有麻烦了,王三样当时按捺不住地吼了起来, “告诉你、别仗着是县衙的人就敢胡说八道!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说我犯了……什么、什么罪!” “你不说、本师爷也要当众历数你等之罪,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话音未落、宗吉元瞬间已经来到那水盆旁边,用两指将仍浸在水中的白纸提了起来、并转向了围在大门前的乡邻们,道,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想必都看到、听到了,这就是王三样所说的周子易欠他所谓赌债时、所立下的唯一的一张字据,而且时间还是在一年前!” 说到这里,回头瞧了瞧脸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王三样,又道, “可是、若真是在一年前写下的,这上面的字迹根本就不会被水浸泡过后、如此之快地便消失掉,也就是说、写下这张所谓的证据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七天!而在这七天之内,周子易的妻子得了所谓的暴病,仅一天后便身亡,接下来、他自己也同样染病卧床不起,几天前也已经离世。试问,又如何会在这期间、去与那王三样赌博欠债,并写下做为证据的欠条呢?!” “是啊、是啊……”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还有的气愤地大声道, “周家大爷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一定是这姓王的拿了张假的欠条来讹人的!” “对、对!一定是这样……” …… 大家齐声附和着,刹那间已是群情激愤。 到了此时、周子通才弄明白,这位明明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年人、之所以会成为县衙师爷的原因,人家的聪明睿智实在是令人折服。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刁三郎见了周子通的表情,知道他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便笑着道, “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是、是啊、是啊……” 除了这两个字、周子通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表达才好。 却见刁三郎又笑道, “好了,一会儿你躲开点儿,好戏就要上演了。” “哦?哦……” 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知道听刁捕头的没错儿,周子通很听话地和几名仆人躲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中去。 而此时、见大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情景,王三样早已是恼羞成怒,大骂, “你们这些人都不想活啦?!谁再敢乱说话、看三爷我怎么收拾他……” “不知死活的是你!” 他的这番恐吓尚未说完,便被宗吉元那清冽的嗓音给打断了, “你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敢逞强!刁捕头、兄弟们,将王三样这恶徒拿下,带回县衙交由何大人严审!” “好嘞!” 回答的痛快人、下手也同样痛快,随着话音,刁三郎早已一个箭步来到王三样的面前,同时刀柄已经砸到了他的肩头上,打得这家伙措手不及、一头摔倒在地上。不等他有半点儿挣扎动作,手中沉甸甸的铁链、已牢牢地套在这家伙的脖子上。 直到这时,王三样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家给抓了,依他的性子、当然不肯老实的罢休,还想着再顽抗一下,可当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何时、宗吉元已来到其身边,手中折扇在其后背上一点,这家伙便一动都动不得了。 回过身,宗吉元对刁三郎道, “三哥,那些个帮凶能抓几个是几个,最好将那个一直在给王三样这小子提醒儿的家伙抓住。” “好、明白了!” 答应了一声,刁三郎便直接朝着宗吉元所指的那个、看上去有些心眼儿的家伙冲去。 而王三样此时竟然也很应景儿地嚎叫了起来, “卫三爷、快救我呀!别让他们把我抓去!” “呃……” 那被称为“卫三爷”的家伙,听了他的这声喊,脸上顿时现出一种哭笑不得、还有些厌恶的神情。 而此时、刁三郎已经冲到了其眼前,这个“卫三爷”冷哼了一声、道, “不好意思啊、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抽出随身的腰刀迎住来袭之人,虚点一下、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院门口处虽然一直被看热闹的村民们围着,可见了他手执钢刀冲过来,谁还敢再堵在那里,顿时、潮水般地向后退去,这个“卫三爷”片刻也不停留地闯了出去。 刁三郎一见对方已经逃了,想着师爷刚刚还特地点了那家伙,说明他应该很重要,不禁心中着急、纵身便想去追,可身后却传来宗吉元的声音, “三哥!算了、不要追了!” “哦……” 听见是师爷叫自己,刁三郎连忙收住脚步、回头看向了宗吉元。 而宗吉元几步赶了上来道, “三哥,眼下对方人数多于我方,弟兄本就人手不足,你若离开了、他们更难应付,那家伙就先不用理会他了。” “嗯,好的。” 明白了师爷的意思,刁三郎一转身、又冲向那些还在顽抗的恶徒们。 第五十五章 赢得喝彩 这同来的六名差役、本来也都是很能打的,只是眼前的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还有余,所以一时间显得比较被动。 此时刁三郎已经放弃了追击那个“卫三爷”,腾出手儿来加入这边的战团,他一个人对付四个都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局面瞬间扭转,差役们顿时信心倍增、抖擞精神,使出浑身解数痛击这些恶徒,打得他们截截败退,有三名被擒获,其余的纷纷狼狈逃窜。 村民们亲眼目睹了官差们惩治凶顽的过程,有人忍不住喝起彩来,结果大家纷纷跟着喊、以至于形成了一片欢呼之声。 刁三郎和差役们还是第一次受到百姓们、如此热烈的赞扬,一个个的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好半天才让大家渐渐地安静下来,之后拱手道, “父老乡亲们,如果再遇上奸邪凶顽,切不可忍气吞声,要勇敢地和他们斗,我们何大人一定会为无辜百姓做主的!” “多谢官差老爷们!” 刁三郎的话、引来村民们的一片响应,差役们也都情绪高涨地做了些善后工作,然后准备将几个被抓的家伙们押回县里。 看看已经将周家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刁三郎回过头、用目光寻找着宗吉元,却见她正在和周子通说着什么,看二人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便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他猜的一点儿都不错,此时宗吉元最关心的事情、早已不是王三样那简单的讹诈行为,她的注重点早就放在了周家大爷、周子易夫妻二人的死因上了。 眼见得那些帮凶们已经闹不出什么事情来时,宗吉元便将周子通拉到一旁、询问道, “周公子,你大哥、大嫂从前有过这种疾病的症状么?” “没有啊,” 一提到这个,周子通也才开始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来了, “虽然这五年中、小人很少在家,可听仆人们说、大哥大嫂一向身体康健,而且又正值壮年,怎么会突然就暴病而亡呢?” “你也是这么想么,” 目光凝视着他脸庞,宗吉元略一思索、道, “本师爷可不可以问一问、你的那些位仆人们几个问题呢?” “当然可以了,” 边爽快地回答着,周子通边回身招呼了一声, “吉叔、吉婶儿,你们过来一下,师爷有事情要问你们!” “哎、是!” 一男一女的两名仆人,边答应着走了过来、边点头问道, “二爷、师爷,请问有什么事情呢?” “别的事情没有,”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 “只是想听听周大爷夫妻两个、先后死亡时的详细情形。” “大人您是问这个呀,” 被称为吉叔的、也就是刚才为宗吉元打清水的那个仆人道, “说起来还真是件怪事,当时小人们都只顾着忙前忙后的、忘了对二爷说了。” “哦?怎么个奇怪法呢?” 宗吉元追问道。 吉叔回忆了一下、边想边道, “二奶奶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大奶奶还没起床就说、说她胸口痛、喘不过气来,接着满脸青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时大爷连忙让小的去请郎中,可等我们赶回来之后,大奶奶已经没救了……” “哦……那么大爷又是怎么回事呢?” 略略思索一下,宗吉元接着又问道。 虽然知道她定会有此一问,可吉叔还是很难过地打了个“唉”声, “大爷也是同样的状况,本来打算为大奶奶发丧,就捎信给二爷、让他回来。可二爷回来的当天,大爷出现了和大奶奶同样的症状,也是胸痛、喘不过气,见到二爷后、没说几句话便也故去了……” “原来如此,” 听过之后,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吉叔、吉婶,听方才你们所说的,那几天的饭菜都是二奶奶做的么?” “是啊,” 吉婶连连点着头, “二奶奶回来后、说什么要‘痛改前非’,做个贤妻什么的,然后就抢着下厨房为大家做饭……” “那么,她做这些时、旁边有人在场么?” 宗吉元仔细地询问道。 吉婶不加思索地点头道, “小妇人当时担心她做不好,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而且、她做的饭菜、我们所有人都吃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是么……” 如此看来、这问题不是出在那几顿饭上,大概是那“二奶奶”私下里又给周子易夫妻吃了、或者是喝了什么,这也真的说不一定,而她为大家做饭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想到此处,宗吉元又问道, “那么、那几天用过的碗碟之类的、都清洗过了么?” “这、都洗过了……” 两名仆人互相看了看,有些难为情地道。 见他们二人这自责的样子,宗吉元不禁笑了,摆摆手道, “不必如此,你们又没做错什么。” “可是、师爷,” 听了这大半天,周子通好象也明白了什么,道, “本来仆人们都有些怀疑那二房,草民还不敢肯定,听了刚才您的意思、难道说……” “是啊,” 知道他想说什么,宗吉元便点了点头, “令兄嫂的暴亡绝非属于正常,虽然具体原因还需要细查、但很有可能就是中毒了。” “可、可、可……” 连着说了好几个“可”字,周子通却无法再说出什么来。 见他方寸大乱的样子,宗吉元柔声安慰道, “放心好了,如果他们真的是被人所害,那么本师爷、还有县令何大人,一定会为其申冤做主的。” “多谢师爷,全仗师爷您和知县大人了……” 听了对方的承诺,周子通顿时长揖到地。 宗吉元一见连忙将他扶起、道, “不过,有件事情还需要得到你的许可,就是先不要急着入殓,等县衙的仵作先生为令兄嫂检验过、确认之后,才可正式立为案情。” “好、好,全凭您做主。” 此时的周子通、对这位年轻的县衙师爷,已是无比的信赖,对方说什么已是全盘的接受。 两人正在说着,刁三郎来到近前, “师爷,是不是该带着那几个家伙回去了呢?” 第五十六章 中毒了 “哦,是啊,” 宗吉元转过身道, “三哥,刚才我和周公子谈了谈,这周家大爷夫妻的死因存在着疑点,尚且需要调查一下。麻烦您带几位弟兄先把他们押回县衙去,将情形禀明给大人,就说周家夫妻灵柩不便移动到衙中,请他派仵作叶先生辛苦辛苦、到这里来一下。” “好的,明白了。” 刁三郎点了点头,为宗吉元留下两名差役,自己和其余弟兄们押着王三样这些人、返回了县衙。 而何大人在衙中也并非是干等着,这期间、奉天府下发的公文送到了,除了例行的事宜外,还有对宗吉元主薄之职的正式任命。 接到这一文书,何瑞昌很是高兴,毕竟自己的得力小助手、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县衙中的官员。送走了上差后,正在开心着,刁三郎便押着那几名恶徒到了堂口。 就知道宗吉元前去,案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毕竟没有结果还是不能吊以轻心,此时见他们回来、何大人当即询问了详细经过。 听了刁三郎的叙述之后,何瑞昌不禁笑了,然后点了点头、吩咐, “先将那三个帮凶押上堂来。” “嗻!” 一声回应、堂威声四起,三个恶徒被带上堂来时,已是吓得魂不附体。查问之下,却原来这三人不过都是与王三样同村的小混混,何大人当堂将他们分别杖责四十,备案划押之后,赶出堂去。 到了王三样这里,却要细细地查问一番,不过三推四问之后,这家伙竟然也不知道周家夫妻被下毒的事,但是招认了那个逃掉的、一直从旁替他出主意的家伙姓卫,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叫他“卫三爷”。 看起来谋财有他一份,害命之事这王三样确实不知,虽然如此,强取豪夺、敲诈勒索的罪名却已做实,尤其是亵渎已故之人灵柩、更是不可饶恕。何大人当即判定其苦役七年,下令将其押入大牢,待上报之后、即将执行。 将这几个混混处理之后,何瑞昌马不停蹄地带着叶先生一同赶往河西村,毕竟该案是人命关天,不亲自去查问一番、自是不成。 而留在周家的宗吉元,已经再次向仆人及邻居们详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心中有了数儿之后,帮着周子通重新将灵堂布置好,只等着仵作前来。 此时、坐在正堂的偏厅中,面前桌上摆放着仆人们沏上来的茶和西瓜,宗吉元忍不住又抬头瞟了一眼跪在灵堂前的周子通。 虽然眼下看起来、凶手应该是那个所谓的二奶奶,可听仆人说,那女人不过是出自王家岗一个小户人家,未出嫁前、在家中时,除了随父母到县城里、卖过一些自家剩余的瓜果蔬菜外,应该没什么别的见识。而王三样怎么看都是个没有多少心眼儿的家伙,与这种诡计更是联系不到一块儿,看来能想出这个略有些复杂的投毒主意的、是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卫三爷”—— 这个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边喝着茶、边思索着,忽然一个在门口守着的差役跑了进来, “师爷,我们大人来啦!” “噢,是吗!” 没想到、这么大热的天儿,何大人竟然亲自赶来了,宗吉元连忙放下手中茶杯,快步来到门前,却见何瑞昌和叶先生正从车上下来,便上前施礼, “大人,学生有礼了。” “别这么客气了,” 何瑞昌微笑着摆了摆手,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边说着,宗吉元边在前面引着路,大家一起进了院子、直接来到正堂。 这里也就是周子易夫妻的灵堂所在,此时正跪在那里为兄嫂守灵的周子通、抬头见是县令大人亲自来到,连忙起身迎上前来, “大人,没想到您竟然会来,恕草民重孝在身、不能施大礼了……” “唉,罢了,” 何大人打量了他一下道, “周子通,本官此来是为了令兄嫂的案子,不过且先容我为逝者上柱香。” “多谢大人为草民做主。” 边答谢着、周子通边从一旁取过香,递到了何大人手中,待他上过后、和宗吉元一起陪着到侧厅,并献上茶来。 何瑞昌落了座,抬手向叶先生指了一下、道, “周子通,这位是本县的仵作叶先生,他的来意、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是、草民知道……” 周子通点着头,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宗吉元一见、便上前将他拉到一旁安慰道, “放心吧,我们大人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嗯,那就全凭大人做主了……” 周子通总算是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轻轻点了点头,何大人瞧了瞧叶先生,向他示意一下,叶先生便起身朝灵堂走去。 其实,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可在身处于侧厅的这几位看来、却仿佛过了好久一般。谁都知道检验过的大致结果,对周子通来说一个定是很痛苦的,而此种痛苦、即使是劝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宗吉元和何大人都保持了沉默,直到叶先生走了回来。 “怎么样?有何异样么?” 见他查验完了,何大人连忙询问道。 叶先生边擦着刚刚洗过的手,边缓缓地答着, “回大人,这夫妻果然非正常死亡,表面上看是窒息而死,可造成这点的应该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导致呼吸不畅而死。” “大、大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周子通还是忍不住地浑身发着抖。 宗吉元见了、心中怜意顿生,本能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轻声安慰道, “周公子、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令兄嫂申冤报仇的。” “嗯、多谢……” 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对方的手中传遍了全身,给了他完全可以信赖依靠的感觉,周子通那空荡荡的内心、顿时变得安宁。 而此时、何大人听了这个结果,便朝叶先生点了点头道, “辛苦了。” 说完,又回过头瞧向宗吉元, “师爷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第五十七章 小药铺 “对于这下毒的人、自然一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宗吉元不加思索地道,看起来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 “只是、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周公子及周家其他人的安全。大人,虽然那些恶徒已被刁三哥击退,但依学生看、他们均是些蛮横无理之辈,所以学生想留下几个弟兄、在此保护周家,并放出风去,就说县衙派的人会一直留在这儿,直到将那些帮凶全部捉拿归案为止。” “好主意,” 何大人不禁连连称赞, “如此一来,那些人只会想着怎么才能躲过不被抓捕,自然就不会有心思前来报复了。” “学生就是这个意思。” 宗吉元微笑着点了点头。 听了二人的对话,周子通早已感动得不能自抑。说真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那些人还会回来这件事,而知县和师爷两位大人、为了他们家的事,竟然会想的如此周到,真令其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旁边侍候的吉叔见了这情景,知道自家二爷为人忠厚,连忙帮着提醒道, “二爷,既然今晚有差官老爷在此,我们一定要好生的款待才是啊。” “对、对,不过,” 周子通连连点头的同时、却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不知道师爷您、是不是也会……” “我么,” 宗吉元知道他所想的意思,便淡淡地笑了笑、道, “衙中还有些事情急需要处理一下,所以先得和大人一起回去,等本师爷办理完那些事情、腾出时间、一定会过来看看这里的情形的。” “噢、噢、好的、好的,那就好。” 见还是有希望的,周子通便连连点着头。 当下,留下了两名差役在周家,何瑞昌和宗吉元、以及叶先生一同乘马车回到了县衙中。 此时,刁三郎也还在衙中、并没有离开,见他们回来了、便跟着二人一同来到二堂中。刚刚落了座,何瑞昌便将那张任职文书交到了宗吉元的手中, “吉元,这回你完完全全就是我衙中的人了。” “噢,是么,” 将文书打开、看了看,宗吉元也笑道, “这下我三人就真的是同僚了呢。” “这么说的话,吉元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秘密、就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呢?” 刁三郎笑眯眯地在一旁插着嘴。 不过,这句话倒真的让宗吉元心里“忽悠”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暗道、该不会是他们看出自己是女孩子了吧…… 心中不安地猜测着,脸上却是一脸的无辜, “刁三哥在说什么,小弟实在是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么?” 刁三郎仍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老实交待吧,今天在周家院子里,师爷借着洗手的机会、往水盆中放了些什么?” “这、是这个啊……” 听他原来是在问这件事,宗吉元长长的松了口气,可表情上还故做因被揭穿而显出的尴尬、轻轻叹了一声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三哥您,当时小弟确实在水中溶入了一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平时写字时、用来改错儿的草酸,溶了后可以去除掉墨迹。” “哦——” 刁三郎连连点着头、道, “我说那张纸上的字、怎么那么快就不见了呢,原来是你这小滑头用了这个法子。” “那也是因为那张所谓的字据、的的确确是仿造的,” 宗吉元立刻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道, “果真如那王三样所说的那样、是一年前立下的,上面的字就不会被去掉了。” “是啊,所谓‘天不藏奸’啊,” 何大人也有感而发地道, “接下来、吉元,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毕竟查案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多谢大人的关心,” 宗吉元微笑着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道, “学生想起件事情、要出去一趟,大约晚饭时间会回来的。” “好,你去吧,不过也不用急,我会让厨房将晚饭给你留出来。” 何大人很疼爱地看着她道。 辞别了大人和刁三郎,宗吉元转身从衙门中出来、朝西大街走去,过了几个街口,在一家小药铺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实际上是一家医馆,外带着卖些中草药,不过能到这里前来就诊的,都是些熟识的、或者是有关联的亲友,以及乡里乡亲的邻舍们。这主要是因为店主人潘光伏、虽然是位医道高深的神医,却偏偏有着一个不喜欢张扬的个性。 就着深红色的夕阳、抬头看着这家并不是很显眼的门脸儿,宗吉元的心窝里不由的涌起一股暖意,思绪也随之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 说起来、也是一个夏日,宗吉元和弟弟宝元一同从学堂出来、本打算回家,可谁知在路上遇到一个恶汉,欺凌一位已经身染重病的人、以及他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儿。 因为气不过,吉元出手将那大汉教训了一顿,却因此事还牵扯出一件案子,也就是在这件案子中认识了刁三郎。 当事情处理完后,因见那父女二人实在是太过可怜,便求路人去找郎中、准备自己出钱为其治疗,恰巧神医潘光伏从那里经过、并目睹了整个事情原委,被宗吉元小小年纪便拥有的侠义心肠所感动,无偿地为那病人治疗,因此这二人便结缘、成为了忘年之交。 在这之后,聪明的宗吉元在得知潘神医夫妻二人、膝下并无子嗣时,便主动拜其为义父、义母,关系至此时就更加的亲密。而潘神医夫妇二人、对宗吉元来讲,可以说成是除了父母之外、最让她尊敬的人,一点儿也不为过…… 脚步在不由自主地加快着,踏着三级台阶、迈入店门,和一个正往外走的年轻人险些撞上,宗吉元敏捷地闪到一旁,轻轻一笑叫道, “长贵哥。” “啊?” 年轻人吓了一跳,可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顿时喜上眉梢地道, “原来是宗少爷啊,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今天有时间了么?” 第五十八章 义父和师叔 “是啊,确实有些时候了呢,” 对方说的一点儿都不假,自从年前先父故去后,自己就没有到这里来过,虽然说是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自己有些忙不开,可宗吉元的心底也难免升起一丝的歉疚,连忙问道, “这些日子里,都还好么?义父、义母的身体也都好吧?” “好啊,” 这名叫长贵的年轻人听了她的问候、便咧开嘴笑了,而且笑容很真诚地道、 “师父和师娘他们都很好,就是有点儿想你,尤其是师娘,常听她提起你呢。哦、对了,师父还让我立刻去打点儿酒回来呢,咱们就先不聊了,宗少爷您自己进去吧。” “打酒?” 宗吉元听了、眼珠儿一转道, “义父又不喝酒,莫非是、有客人来访么?” “又让你给猜对了,” 长贵举起酒壶、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笑道, “不过,来的客人不是什么外人,而宗少爷你更不是外人了,好了,快进去吧,师父、师娘若见到了你,止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好,那我就进去了,长贵哥尽可去忙吧。” 宗吉元也点了点头、笑了。 长贵是在这店中学徒的小伙计,因为潘光伏讨厌别人叫自己“老板”、“主人”什么的,所以这年轻人便以“师父”相称。 看着他回身跳下台阶、一溜小跑儿着走了,直到其背影渐渐地远去,宗吉元这才一提袍襟转入柜台后面、通往内宅的小门儿。 来到正房前、从门内已传出潘光伏和另一个人谈话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却让宗吉元微微愣了愣,因为她已经听出应该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为了验证一下这个判断是否正确,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义父,孩儿吉元来了。” “哦、吉元?” 听见了她在打招呼,潘光伏很惊喜地道, “快进来啊,又不是外人、在门口儿立什么规矩啊。” “那我进来啦。” 带着笑意,宗吉元再次招呼着、迈步走进正堂,果然见潘光伏和另一人分宾主位坐在那里,而那位客人也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并非是旁人,正是县衙中的仵作、叶先生。 二人一见面,均是同样的惊讶,稍微愣了愣、宗吉元上前向叶先生施了一礼, “先生,没想到会在义父家与您相遇。” “是啊,我也没想到,” 见她在给自己施礼,叶先生连忙站起身来道, “不过你可是县主薄大人,怎么能给属下行礼呢?” “这又不是在县衙门里,分什么上司下属的啊,” 宗吉元灿烂地一笑道, “在外面您就是长辈,我宗吉元自是应该给您见礼喽。” 他们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着,一旁的潘神医越听越诧异,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莫非你二人早已经认识了?” “是啊、义父,” 宗吉元扭回身、点着头道, “孩儿现在县衙中做事,彼此同僚、自然认识,不知道的是、叶前辈与义父您也相识。” “哦、是这么回事啊,” 潘光伏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然后才缓缓地道, “吉元,这位其实是为父的师弟,也算是你的师叔了。” “叶师叔,如此说来、您就更该接受小侄的见礼了哟。” 宗吉元笑道。 虽然如此,可见叶先生却有些没太搞清楚的样子,潘光伏便将自己和宗吉元的关系、大致地说了说,而直到此时,吉元也才知道、原来叶先生的名字叫做叶光潜。 重新依次坐下后,宗吉元看着两位长辈时的目光、还是饶有兴趣的。潘光伏被她那一脸的好奇给逗乐了,便道, “吉元是不是不明白,身为师兄弟,却一个医活人、而另一个只和死人打交道呢?” “啊、是啊,被义父您看出来啦。” 发觉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宗吉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叶光潜见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还是没有做声。 故意做出没办法的样子,潘光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吉元还没看出他这副德行么,天生就不喜欢和活人打交道,和亲近熟识的人说的话都很有限,对不熟识的人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用他的原话说、和活人在一起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宁可跑到县衙中当仵作。” “哦,是这样啊……”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可心中却在想,这位叶师叔好象同何大人是好友啊,能和他这么内向的人熟识,看起来自家大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想法,叶光潜此时难得的又开了口, “我和大人曾是同窗,是他答应给了我这份差使,月月有银子赚、可以足够我花的,要做的事情还不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你瞧瞧,不就是这样么,只要没有麻烦事,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白白浪费了他那一身的高明医术。” 潘光伏玩笑般地道。 宗吉元却依然很尊敬地道, “话虽如此,可叶师叔在我们办案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可是非常重要的,有时还是决定性的。” “好了,就别替他吹了,” 知道这孩子很懂事,潘光伏笑着摆了摆手, “还是说说你为什么来,别告诉为父我、你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 “嗯,义父说的是,” 见话已经被点明,宗吉元自然不再绕圈子, “孩儿我来是有事情、想向您请教一下。” “说吧,” 潘光伏连坐姿都没有变,很干脆地答道, “是不是遇到什么判断不出来的病症了?” “差不多吧,”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事实上,孩儿遇到一个叫不准的情况。义父,有没有某种毒药,能让人服下后、当时不会产生什么症状,过几个时辰才会有窒息、以至死亡的后果呢?” “啊……” 听了她的描述,潘光伏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并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脸上带出同样古怪笑容的叶光潜, “看来、你们两个的来意是同一个啊。” “哦,原来叶师叔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啊。” 宗吉元愣了愣、便笑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往事 潘光伏瞪了她一眼,可那其中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还笑呢,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没良心。我刚刚和你师叔探讨过,听他所说的情形、那夫妻两个应该是喝了、用一种名为七星草的东西熬成的汤。” “七星草?是一种毒药草么?” 听义父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宗吉元知道他和师叔已经探讨过一阵子了,连忙追问道。 谁知、潘光伏却摇了摇头,道, “正相反,这种草一般是用来治病的,如果哮喘症很严重的人、喝了用这种草煎成的药汤,可以起到清肺止咳,并能缓解病痛的作用,但是正常的健康人喝了,反而会喘不过气、以至于死亡。” “就象周子易夫妻那样……” 宗吉元听了,边点着头、边思索起来, “这种药草是不是不太常见?为什么孩儿以前都没听说过呢?” “确实如此,” 潘光伏点了点头, “七星草这种东西并不常见,而且做为药用是有相当大的风险的,所以一般的药理书中都不会提到的。” 叶光潜虽然不喜欢说话,可一直在瞧着宗吉元,此时才道, “这样就好,省得我回去还得跟何大人讲这些。既然吉元你心中已经有了数儿,我这里就不必再操心了。” “在他来看、是又少了件麻烦。” 潘光伏不禁笑着道。 既然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宗吉元的心也放松了许多,到后面向义母请了安,和义父、师叔又聊了一会儿,等告了辞、回到县衙中时,果然已是晚饭之后的时辰了。 进了大门、也没搅扰其他的弟兄们,直接来到自己的房前。正想着推门而入,可是当她的手就要碰到房门手柄时,又停在了那里,因为,宗吉元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来过,甚至很有可能、此时那人就在里面。 不过,这停顿只是瞬间,因为通过捕捉到的气息,宗吉元大致已经判断出、坐在黑影中的人是谁了。 边推开门走进去,边轻哼了一声道, “干嘛这么黑灯瞎火的坐着,就不能点个灯么?” “我这不是不想让那些衙役们、发觉到我来了么,” 随着对方的回应,火石一闪,屋中桌上的烛火被点燃,灯光下的那张笑得有些夸张的脸、正是王玉, “嘿,久别重逢,惊不惊喜啊!” “惊什么喜啊,” 宗吉元负手站在那里,脸上丝毫没有他所说的那种“重逢”之感, “你该不会是躲着这衙中弟兄们、偷偷地溜进来的吧。” “就是这么回事儿啊,” 王玉有些“做贼心虚”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你的那些衙役弟兄们、现在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啊,万一还不让我进这个门儿,那我该怎么办啊。” “呵呵……” 宗吉元发出两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的笑,然后又将话题一转, “吃过晚饭了么?” “还没呢,能在你这里混一顿么?” 王玉倒是丝毫不客气地、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很期待地看着她。 宗吉元轻笑一声、抬起纤细的手指点了他一下, “乖乖地在这等着。” 因为何大人事先已经说过、会给她留晚饭了,所以当宗吉元来到厨房时、果然灶上还热着很丰盛的饭菜。 说了一声、还有位朋友和自己在一起,厨房的大师傅二话不说地打好了一大堆的食量、放入食盒中,本来还要替她送过来,却被吉元婉言谢绝了。 取来了晚饭,二人就着面前的桌子上摆好,边将一副筷子交到王玉手上,宗吉元边问道, “说说吧,你这一离开就是几个月的时间,都打听到什么了?” “唉,说来惭愧,” 王玉接过筷子,边下意识地端详着、边道, “毕竟还有镖局的事务要打理,顺风兄夫妻二人都病着、也需要照料,我这出去打探到的消息并不是很多……” “好啦,就别解释了,” 宗吉元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直接说说你都知道了什么就好。” “我么、只打听到那个鸣起梦的身份与出处。” 王玉说着、抬眼瞧着对方的表情,似乎是想观察到点儿什么。 听他这么说,宗吉元倒没显出什么特别的,即没有失望、更没有期望,只是淡淡一笑道, “这样就是很好啊,至少我们知道了自己在找谁、不是么?” “哦、是啊,” 王玉大概也觉得有些好笑、道, “那鸣起梦本是‘东山沟四贼人’其中的一个。” “东山沟?” 宗吉元听了、眼珠儿转了转, “可是、那东山沟匪徒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除掉了么?而且、我记得他们的匪首只有两个人,怎么现在成了‘四贼人’?” “哇、不会吧?!” 一番话、说得王玉吃惊外加震惊,连眼前的红烧肉都来不及吃了, “十年前的事情,你竟然也会知道!那时候的你、不是应该只有八岁么?” 对于这件事、宗吉元当然知道,而且那时的她、确确实实的也只有八岁,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当时发生的所有经过、有一个深刻的记忆—— 因为铲除那个匪帮的过程中,自己的双亲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那时,宗四爷、宗志明带着他们这一族内的分支、刚刚从京城返回辽东,在北门外置下家业不久,偏偏就被那伙贼人所盯上。而被聪慧的宗四爷察觉后,与爱妻柳香兰商议过后,索性将计就计、联合辽东县衙一举将其铲除。 就在那一夜里,八岁的宗吉元在保护着弟弟妹妹的同时,亲眼目睹了母亲、身着男装力战众匪徒,而自己那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父亲,而对众匪的威胁时、是多么的神闲气定、从容自若,指挥着家中所有人全力应对来敌。 而当一切风平浪静后,应宗四爷的请求、官府将夫妻二人的功绩隐藏在了县志记载中,并没有对外声张。虽然如此,可就是在那一刻起,宗吉元那颗小小的心灵中、便已定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要成为一个象双亲一样不畏邪恶、能够保护身边亲人的人…… 第六十章 东山沟四贼人 脑海中波澜起伏、如同被飓风扫过,可在表面上、只不过是目光跳动了一下,宗吉元从容地微微一笑, “看你说的,哪里是我自己知道那件事的,这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小弟不过是在闲来翻看县中从前的案卷过程中,偶尔曾经扫过一两眼罢了。” “哦,我说的么,连我这比你大上好几岁的人、都不怎么知道的事,你个小不点儿又怎么会知道,” 王玉好象松了口气似的,用停在碗中的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吃下去,然后才又道, “你说的没错,那里的匪首原是义兄弟二人,也确实是在十年前被官府给平灭了,但是、大概是因为这辽东县的力量不足吧,当时平的并不能算是彻底。” “是么,难道说、是还有他们的残余势力留了下来,而且如今又重新发展起来、开始在做怪了?” 宗吉元瞧着他、猜测般地问道。 王玉点了点头, “是啊,不过也都跟原来的两个匪首有关系,那时的两个贼人,一个叫犹世雄、一个叫鸣世凡。” “那么、现在所说的四贼人是……” 宗吉元看起来对面前的美食的兴趣、远没有对二人所讨论的话题的兴趣大,几乎是在步步紧逼地追问着。 王玉刚刚又放入嘴里一块肉、还没能咽下去,只好举着筷子比划了几下,等半吞半咽地吃下去后、才勉强着回答道, “是啊、是啊,现在的‘四贼人’中的老大、叫犹春瑶,是原来的匪首犹世雄的儿子,老二就是那个鸣起梦,是鸣世凡的儿子,老三呢,名叫卫兴银,好象是犹世雄的义子,而且我还打听到、这家伙应该就是本地人呢……” “什么?卫兴银?你说他是老三么?!” 听了这个名字,宗吉元立即想起那个从周家逃走的“卫三爷”,忙问道。 王玉被她这一连串儿的问话、给吓了一跳,将已经再次探出的筷子又收了回来、道, “是啊,怎么啦?”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到刚刚发生的一起案子。”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便将正在查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又道, “依王兄看来,那逃走的‘卫三爷’、会不会就是卫兴银呢?”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 王玉听了、连连点着头, “这很象是那家伙的行为方式,招摇撞骗、强取豪夺。” “是么……这就好办了,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也好思考对策,” 宗吉元的表情、看上去舒缓了不少, “那么、那四贼人的最后一个呢?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哦,” 先是一愣,可王玉很快又笑了, “这第四个贼人么,其实不过是个凑数儿的。” “此话怎么讲?” 宗吉元终于肯开始动她面前的那些饭菜了,可还是在继续地问着。 王玉却笑出了声儿来, “我打听过了,那东山沟儿的老四、是犹世雄的一个小妾所生,名叫犹春珏,从小娇生惯养的,好象没有多高的武艺。十年前被铲时、那小子和他娘到姥姥家去了,因此躲了过去,不过、长大了也只是个花花公子,经常不在山中、到处的寻欢作乐,就连他们山里的人都有许多没有见过他。之所以还把这家伙给算上一个,不过是因为他是犹春瑶的亲兄弟罢了。” “原来如此,”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这么说来、对这个老四倒可以不必太认真。” “我也这么觉得,” 王玉频频点头地道, “关键是犯到你手中的那两个。” “可是、那鸣起梦很有可能已经逃回山中去了,但不抓住他、幕后的真正黑手就不能被揭示出来……” 宗吉元悠悠地道。 王玉也很有同感地随着道, “是啊,幕后的那伙人若揭不出来、就一定还会有受害者,而且小月的去向也一定查不到。” “这么说、这个东山沟不能不去动一下了。” 明明就要去面对一个强劲的敌人,可宗吉元反倒笑了,因为在她的内心中联想到,十年前、自己的双亲协助官府铲除了那伙儿贼人,而十年后,又轮到自己要去对付他们的后人了。 王玉自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是被对方那清丽脱俗的笑容给吸引住了,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见他叹气,宗吉元顺口问道, “怎么了?王兄有什么心事么?” “哦?不是,” 王玉连忙摆了摆手, “我只不过有些替你担心罢了,虽然吉元你很有本事,可如此年轻就担起如此沉重的担子,唉……” “是为了这个呀,” 对于他的关心、宗吉元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感动,相反她正在考虑着另外一件、有些棘手的问题,就是今晚该怎么办。 很明显,这王玉赶回来的目的、就是想和自己继续查案,以便找回李家的小月姑娘,那么他暂时就不会再离开了。可是、今晚让他住在哪儿呢?这家伙是个很随意的性格,如果非赖在这里、和自己一起住,那又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脑子灵光一闪、道, “既然王兄心疼小弟,不如继续来帮助我查案如何呢?” “那是当然的啦,你不说我也正想着这么做呢。” 王玉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好笑。 宗吉元很“开心”地道, “太好了,有你帮忙、我放心多了。对了,一会儿小弟我要赶到河西村周家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呢?” “嗯?” 王玉先是一愣,继而又点着头, “当然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好,我们走!” 宗吉元还真是雷厉风行,嘴上说着走、便立刻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王玉一见哭笑不得地道, “喂,你还说走就走啊,怎么也得等着把饭吃完了的吧!” “不行,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在城门关了之前出去。” 宗吉元却一本正经地说着。 听她说的也对,王玉只好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碗、至少还剩下一半儿的红烧肉、无可奈何地道, “那好吧,就听你的。” 第六十一章 乘夜来访 二人从宗吉元的房中出来,一直来到马棚前将马牵出来,迎面正好遇上一个当值的差役,见此情景、忙问道, “师爷,您这是要出去啊?” “是啊,” 边点了点头、宗吉元边嘱咐道, “我有点儿急事儿,要到河西村去一趟,麻烦你跟大人还有刁三哥说一声,对了、还有厨房的大师傅,就说我已经吃过了,替我谢谢他。” 一大段的话说完,人已经和王玉一同消失在县衙大门外…… 出了城,两个人也不耽搁,直接来到河西村、周家大门外。叫了门,那吉叔已经应声迎了出来,见是县衙的师爷、便忙不迭地将他们让进了院子里。 留守的两名差役倒很负责,正在四处巡视着,见宗吉元来了,惊喜之余、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天呐、师爷,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哦?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宗吉元明知故问地道。 两人中、其中一个名叫卢洪的年轻差役道, “事儿倒是没出,可就我们俩在,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很难有个主意啊。但现在师爷您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儿了、不是嘛。” “是啊、是啊,” 另一名叫柯义的差役也接着道, “不过、这家伙怎么也会跟来了?” 这里所说的“这家伙”、自然指的就是王玉,惹得王玉“咬牙切齿”了好半天、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 “怎么,我不能来吗!” “两位仁兄,”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道, “是小弟我让王兄前来帮忙的。” “宗师爷!” 几个人的对话、被旁边传来的一声呼唤给打断了,只见周子通快步赶了过来, “您真的来啦?这可真是太好了!” 说着,已情不自禁地将宗吉元的双手、紧紧地给抓住了。 见对方如此的动情,宗吉元的心中也是一热,毕竟是个女孩子的她,无论如何的坚强、如何的将自己当成男孩子来承担起责任,可是女儿的心性、总还是在不经意间被触动。 微微愣了愣,却已是猛醒,边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边笑着道, “是啊,既然本师爷说过了要来、自己是会来的喽,说话要算数不是么。” “嗯、嗯……”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灯光的映照下,周子通的脸色竟有些红,神色也有些慌乱地道,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虽然来的快,只是,” 从刚才那一瞬间的情动中摆脱出来,宗吉元立刻又换上了一脸的调皮, “这一夜就得多麻烦你喽,为我和我的这位朋友准备住处,明天一早还得多做两个人的早饭。” “师爷可真会开玩笑,” 周子通被她说得有些哭笑不得, “比起为我们周家洗清冤情,这一两顿饭又何足道哉,您二位快快请进吧。” 恢复了正常状态的他、看起来倒也真是儒雅的很,再加上这张俊俏的脸蛋儿,宗吉元不禁又想到、象这样的一位美少年、应该很容易被女孩子们喜欢上吧…… 向卢洪、柯义两个人嘱咐一下,让他二人自行分配成上下半宿、轮流着去休息,而这两名差役本来也是如此打算的,可因为放心不下、才一起值夜,现在有了师爷和另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物来支援,自然也就能放心的去轮休了。 见已经没什么其他伯事情了,宗吉元让吉叔将王玉安排到客房去安歇,而自己却要和周子通到他的房间去住。 这么做是有着两个目的的,一则、是为了躲开王玉,因为相比之下、周子通要老实的多,二则、也是打算再就些案多做些了解,人们往往在放松下来的情况下、可以记起更多的细节来。 所以,尽管一脸的不满意,王玉还是被独自赶去了客房,而周子通却满心欢喜地、引着宗吉元来到了自己的房中。 周子通的住处、是个很宽敞的套间,被一个月亮门儿型的博古架、分成内外两室,里边是典型的卧室,而外间很明显的布置成了书房,桌椅格架齐全、笔墨纸砚齐备,紧靠着墙角还有一张单人的凉床。 一踏入房间的门儿,宗吉元便打心眼儿里喜欢这里的环境,此处虽不见奢华、却也不失清雅,便回头瞧了瞧周子通, “周公子,忙了这一天、你尽可去里间休息吧,我就在这外间安歇即可。” “那怎么行!不行、不行,” 周子通听了,脸上显得十分的不安、连声说着, “师爷您是我周家的恩人,怎么能如此地怠慢,还是请您到里间休息,小人我在这外间。” “唉,我说周公子啊,” 宗吉元看着他又急红了的脸、笑道, “本师爷并非是在同你客套,这一夜很有可能、我还有事情要和差役们商讨,住在里间来来回回的、实在是会有所不便,所以、你还是安心的到里边休息去吧。” “哦……是这样啊……” 周子通低下头、略略想了想,脸上忽然又红了起来, “其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小人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可不可以陪着师爷您在这外间坐一会儿呢?” “唔……也好啊,” 听了他的话,宗吉元不由得笑了, “正巧,有些细节上的事,我也正要向周公子再了解一下呢,那就一起过来坐吧。” “嗯、嗯,” 很高兴地答应着,和宗吉元一同落了座,周子通好象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不过,小人还有一个请求,师爷您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周公子’了呢?我也不算是什么‘公子’啊,到现在连个功名还没有呢……” “噢,” 见他这副难为情的样子,宗吉元真的觉得非常好笑、便道, “可以啊,那我就叫你子通兄吧,但是我也有个条件、就是不能再称呼我为师爷了,只叫我吉元就好。” “吉、元?” 周子通即开心、又不安地重复了一遍,重重地点着头, “好的,就称您为吉元兄了。” “这样更好,相处起来轻松多了,” 宗吉元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能不能请子通兄跟小弟我说说、有关你家的那位二奶奶的事情呢?” 第六十二章 有见识的老人 “她……” 一提起那个女人,周子通秀气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比如说,” 宗吉元也觉得还是直接一些的好,便道, “她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除了她、还能有谁,” 提起此事,周子通就是一副气愤的样子, “在这个院子里的仆人、都是呆了十年以上的,能做出这种事的、根本就找不到第二个。” “嗯,” 宗吉元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跟我说说她家中的情况吧。” “这个、我也不是太了解,毕竟大哥娶她时、我并不在家,和她连见面的次数都很少。” 因为提到了大哥,周子通脸上又现悲伤。 知道也确实问不出什么来了,宗吉元略一转念、有了主意,道, “好吧,听说那二奶奶家也是在王家岗的、是么?” “是,和王三样那恶徒是一个村儿的。” 周子通依然气愤不已地点着头。 见他一直怒气难消,宗吉元便用很温和的声音安慰道, “子通兄尽管放心,令兄嫂的冤情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的,我们绝对不会放过真凶,但也不能让不是真凶的人、把什么都顶了。” “吉元兄你的意思……” 周子通当然也听出了她话中的含义,试探着问。 宗吉元笑着摆了摆手, “这个还说不准,所以小弟打算明天亲自到王家岗去看看,了解一下那个二奶奶,如果能见到她、就将她带回县衙,不管怎么说,那女人也和令兄嫂的遇害、都脱不了干系。” “好、好,” 听说要去抓那个害死自己大哥的女人,周子通连连点着头,但想了想、忽然又紧张了起来, “可是、你自己去吗?!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是好?” “我当然不会自己一个人去的,” 宗吉元带着很轻松的笑容道, “不过,为了能顺利点儿,确实要想个办法,子通兄,你家里有没有年纪和我差不多,那二房知道却没见过的亲戚?” “这……哦、对了,” 周子通拍了一下额头, “我有一个姨家的表弟,名叫陈文官,今年十七岁,那二房知道有这么个人、却没有见过面,应该可以吧?” “十七岁、陈文官?” 宗吉元重复了一遍,又展颜一笑, “很好,我就用这个身份去王家沟,但愿那女人在家。” 果然就象何大人所说的那样,放出“要将所有前来闹事的人全部抓捕归案”的风儿后,那些家伙真的没有敢再来寻衅滋事的。卢洪、柯义两个人虽然紧张了一夜,可平安的见到天亮的那一刻、也都是很高兴的长长松了口气。 一起吃过了早饭,宗吉元动身赶往王家岗。不用打招呼,王玉已经自动自觉地跟在了她的身边。而周子通带着一副生离死别的悲壮表情、送到大门外,弄得大家都哭笑不得。 同河西村一样、这王家岗也是城北的一个村落,所以,对于那里、宗吉元也一样的很了解,根本无需打听、两人双骑便直接来到了村口儿。 不过、让王玉颇感意外的是,进了村子,宗吉元首先打听的却是王三样的家。 看起来、这王三样的名声在村中还真叫得很响,没费什么力气、二人便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了他家大门外。 这王家的院子还真不算小,可是一叫门、出来的却是位面带病容的老妇人,宗吉元心中不禁一沉,上前问道, “老人家,请问这是王三样的家么?” “是啊……” 刚说两个字,老妇人便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了、又道, “请问你们二位是……” “噢,晚辈是王三样的朋友,请问他可在家?” 宗吉元故意撒了个谎。 可老妇人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两个人一番,忽然露出很好笑的表情道, “朋友?别逗了,凭那小子的德行、怎么会有你们两位这样的朋友。” 没想到眼前的还是位很有见识的老人,竟然被她一眼给看穿了,王玉心中不免有些发虚、外加着还有些尴尬,目光也情不自禁地转向了宗吉元。 可宗吉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安,依然和蔼可亲地道, “老人家,不瞒您说、我们确实和他算不上是朋友,只不过有一面之缘而已。” “是嘛,”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老婆子我是他的母亲,你们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 宗吉元编起瞎话来的本事、一向都是一流儿的,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几天前,我二人和王三样谈好了一个活儿,他答应昨天帮我们去完成,可等了一整天也不见其踪影,才今天一早来找他问问,如果不能去的话,我们只能另找别人了。” “做活儿?你们雇他来做工么?两位可太容易相信人了,我那不孝儿哪里是能做工的人哟,八成是为了骗你们那点儿工钱罢了……” 说到这里、老人家再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而且这回比刚才咳的更甚,已是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从一进门开始,宗吉元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头,如此大的院子,为什么竟然是王三样的母亲亲自来开门,难道连一个仆人帮工都没有,老人家若大的年纪只有一个人,更何况她还病着。 觉得奇怪的同时,宗吉元想了想、上前扶住老人在院中的一张小木凳儿上坐了下来,本能地为她把了把脉,知道这是急火攻心、引发的肺热咳,边小心地为她轻抚后心、边问道, “老人家,请问您这家里怎么没有别人呢?” “还有一个小孙子,在房中睡着呢,” 王老太太伤心地摇着头道, “我们这个家原本过的还不错,可那不孝儿王三样、自从妻子死后,不知怎么学得好赌如命,把这点儿家当全都给输光了,老婆子我养不起太多的人,只好遣散了仆人,所以这么大个院子才空荡荡的。两位公子啊,本来素不相识的、不该和你们说这些,可是你们今天肯定是白来了,我听说昨天那小子好象吃了官司、回不来了,你们也别指望他了……” 第六十三章 老幼无依 说着说着,老人家已是泪流满面。 凄凉的哭诉、令宗吉元的心中一酸,她实在是看不了上了年纪的人孤苦伶仃的样子,看着老人再次咳嗽了起来,又想了想、回头对王玉道, “王兄,麻烦你出去买点甘草和几个秋梨回来,噢、对了,还有再买点儿吃的。” “呃……” 王玉瞧着她、翻了翻眼皮儿, “是不是还是我出钱呐。” “当然了,你知道我出门儿从来都不习惯带钱的。” 宗吉元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王玉又好气又好笑、道, “总有一天,我得找个机会让你全都还回来的。” 话说的狠,可他还是乖乖地出门去了。 见他走了,宗吉元抬头看看渐渐热起来的天,便又将王老太太扶到院中、一处比较荫凉的地方,等她坐稳后,才道, “老人家,其实晚辈也是因为听说、昨天王三样好象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来这里看看是不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你也不要找他做事了。” 好象看出眼前的少年人、不但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心眼儿还很好使,老人就也不再有过多的戒备心,劝道, “那小子是我老婆子的儿子,我清楚的很、他根本什么都做不来,孩子你最好少和他打交道,别让他给骗了。” “可是、老人家,王三样他说他不是自己一个人,说还有一个叫卫兴银的朋友在帮他。” 宗吉元提到卫兴银、其实也只是要试探一下而已,如果能打听到些什么就更好了。 谁知、这个名字一出口,却见王老太太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道, “孩子,那就更不能信他了!这、这混小子,他、他怎么和那小子混到一块儿去了……” “怎么了?” 看样子、老人家一定是知道卫兴银这个人,只不过宗吉元还是故做不解地问道。 王老太太拍了一下大腿、道, “孩子啊,你是不知道啊,其实卫兴银是我家儿媳妇的二哥,别看媳妇是个贤慧的好人,卫家其他人也都不坏,可偏偏这个卫兴银却跑到山里和盗匪搅在了一起,他卫家也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孩子,你千万别和那个卫兴银有来往啊……三样那个混蛋,看来这回是真的完了……” 说到此处、老人已经彻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给王三样出主意的那人、果然就是卫兴银,宗吉元心中有了数,可看着眼前的老人、却不能不产生出怜悯,虽然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帮帮她,但有关案子的事情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便又道, “老人家,您是说您的儿媳妇早就亡故了是么?” “是啊,生了我孙子小宝后、身子一直就弱,只过了两年、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就病死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 宗吉元露出一脸诧异, “这就怪了,前不久、我和他谈生意时,见王三样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在一起呢,我本以为是他的妻子。” “你是说那女人啊,” 听说儿子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王老太太的脸上倒没露出太多的反感,而且还略显歉疚, “那一定是我们同村儿的王岭花,她和三样从小就认识,本来感情还很好,可我家老头子活着时、说什么‘同宗不婚’,硬是不同意他们二人结亲,其实不过是因为岭花家境不如我家罢了。后来听三样说过、那丫头嫁到河西村一个姓周的家里做二房,也不知怎么又被赶了回来,唉,那些事情老婆子我也不爱问,怎么,你看到他们在一起了?” “是啊,”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王岭花家在哪儿,我有事情想问问她。” “就在前道街,有棵大柳树下的就是。” 王老太太一口气说的话、稍微有些多,坐在那里开始喘息起来。 宗吉元见状、开始为她推拿导气,过了一会儿、老人觉得舒缓了许多,正想再聊一会儿,王玉提着买来的东西一脚踏进了门内, “唉,买回来了,这村子里买个东西都费劲儿,害得我转了好半天。” “还好没转迷路,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边向他开着玩笑,宗吉元边将东西接过来。 正这时,从房中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边揉着尚带睡意的双眼、边叫着, “奶奶,是谁回来了……” “小宝,是来客人了,你自己去玩儿吧。” 王老太太立刻勉强换上一副笑容道。 小宝眨着大眼睛、看着院中的两个陌生人,看到王玉时、不禁有些发怯、小声道, “可是、奶奶,我饿了……” “一会儿奶奶给你做饭吃……” 老人家说着就要起身。 宗吉元一见、伸手将老人家扶住、道, “等等,您再休息一下。” 边说、边打开王玉提回来的手袋,从里面取出一个馒头、横向分开,又取出几块酱牛肉夹在中间,递给小宝, “小宝乖,自己拿着吃。” “谢谢哥哥……” 虽然很是怯生生的,可美食的诱惑可以压过一切,小宝迈着小腿儿走过来,接在手中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见孩子吃的很开心,宗吉元也将满意的目光、奖赏般地投向了王玉, “王兄还很会买东西呢。” “那是啊,” 王玉得意地道, “对了,你要的东西也也都买回来了。” 王老太太看着她二人、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嘴唇有些颤抖地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二位公子、快快请坐,我去倒水。” “哎,不、不,” 宗吉元连忙阻止了她、道, “老人家您还病着,还是好好地坐着,晚辈我去为您做些清肺平喘的汤。王兄,刚才辛苦你了,在这儿陪老人家坐着歇一会吧。” 边调皮地朝他挤了挤眼睛,宗吉元转身去厨房用甘草和秋梨等东西、做了一碗平喘汤,又熬了坛止咳的秋梨膏,然后才又回到院中,将用法食量向王老太太嘱咐过了,同时将买来的吃的东西留下,最后安慰道, “放心吧、老人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第六十四章 美好的想象 从王三样家离开,这回真的准备是去那位“二奶奶”王岭花的家了。 王玉忽然没来由地一声感叹, “唉!看来即使是入了官府公门,你这好心眼儿的性格也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难不成王兄希望我变成别的什么样子么?” 宗吉元打趣地反问着。 王玉听了、“哈哈”一笑道, “当然不是,只不过人的心太好、容易吃亏,遇上坏人的话、受害的每次都是好人。” “所以,我们才要去惩罚坏人、保护好人不是么。” 宗吉元看上去并没有去想、对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的意图,也没有去体味他所说的话中的涵义,只是随口回答着,之后朝前指了指, “那里就是周家二奶奶的家了,我们去看看吧。” “嗯,好的。” 王玉也不再说什么,跟在她身边,两人一起来到了那扇木板拼成的院门前。 视线越过不是很高的土坯院墙上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大致情形。当院门被拍响时,三间土坯房儿的正中那间的房门被推开,从房中走出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来到院门前拉开、挨着个儿地看了看二人, “请问两位爷,你们找谁啊?” “哦,我们有点儿事情,要找王岭花。” 宗吉元很客气地回答道。 这妇人听了、神色很是慌张,不由自主地朝西厢房那边瞧了瞧,然后又连声说道, “她不在家!你、你们是谁?” “大婶,您别紧张,” 从对方的举动中、就能看得出来,那“二奶奶”不但在家、而且肯定就在西厢房中,宗吉元心内好笑、可表面上还缓言安慰道, “我是周家大爷周子易的姨家表弟,名叫陈文官,王岭花其实是我的表嫂。事实上是这样的,晚辈的大表哥夫妻二人均暴病而亡,据县衙的何大人判定、他们是被王三样所害,那家伙已经被押入了大牢。只是、案子虽然结了,可我那小表兄周子通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会治理家业不说、平日里还要去学馆读书,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管家中的事,所以才派晚辈来请二奶奶回去,好主持那个家的事务。” “哦、哦——,是这样啊!” 听她这么一说,那妇人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岭花就是我闺女,这孩子不懂事,也不知是怎么了,嫁到周家后又被送了回来。头些日子总算是回去了,可没几天又跑了回来,还说什么、谁来找她也不见,我还当她是惹了什么祸事了呢。” “哪里的话啊,” 宗吉元甜甜地一笑、道, “小表兄说,今天就是大表哥、大表嫂出殡的日子,岭花嫂子要是不回去、我们这也不好办啊,能不能请她出来呢?” “我在这儿呢!”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门便被重重地撞开了,只见那二房王岭花、看上去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地就冲了出来, “真的是二爷让我回去的么?!” “是啊,您、就是岭花嫂子吧,” 宗吉元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小弟陈文官、见过嫂子。” “哟,原来你就是姨家的表弟啊,” 看着眼前的俊俏少年,王岭花的眼神有些发直, “早听大爷提起过你,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 “这傻孩子,” 她娘在后面轻轻地捶了她一下、骂道, “这回到了周家、要好好的过日子,别再让人家给赶回来了,听见没有!” “这就不劳娘您操心了,女儿当然知道。” 王岭花喜滋滋地回答着。 其实,这王岭花自见了周子易夫妻、喝了自己做的汤后,竟然全都暴亡,她也真的是着实地吓了一大跳。 就在卫兴银给她那些草药时、只说是些会让人睡的安稳,可没想到会死人。开始大奶奶故去时、她还想着可能是巧合,可等到周子易也暴亡时,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忙“落荒而逃”地离开周家,跑去找王三样和卫兴银,可哪都找不到那两人,没办法、只好躲回自己家中不肯出来。 没想到的是,今天来了个漂亮的小表弟,口口声声说要请她回去、管理周家的产业。 在房中边偷听时,王岭花边在琢磨,心想、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以后周家的财产、不就都由自己说了算了么。她这一高兴,连自己亲手害死人家夫妻的事儿、都给忘掉了,忙不迭地跑出来回应着。之后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和来的二人赶往了周家。 然而,当她一踏入大门时,才明白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美好,因为等候着她的、不是仆人们殷勤的招待,而是县衙差役们、一张张冷冷的面容。 就在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赶往王家岗的这段时间里,因为放心不下,刁三郎一大早就带上六名弟兄赶了过来。 此时,一见师爷平安地回来,而且还带着一个女子,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就是那位涉嫌下毒的“二奶奶”。刁三郎让手下差役们将她看住了,然后拉着宗吉元问道, “怎么样、吉元,弄清楚了么?” “虽然看样子、这女人也是被利用了,不过还要细细地详加询问一下。” 宗吉元笑着道。 听说师爷将杀害自己兄嫂的凶手抓回来了,周子通已经从自己房中出来、赶到了前院儿,见了王岭花、已是恨得两眼发红,可是县衙的师爷和捕头都在,也不好就此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下,上前给宗吉元见礼。 宗吉元伸手将他扶住、道, “子通兄来的正好,我正要详细审问下毒之人,你不妨也来听听的好。” “嗯,就依吉元兄。” 周子通闷闷地点了点头,让仆人们搬出椅子、请大家都坐下。 见可以进行了,宗吉元一点手、示意差役们将王岭花带到面前来,看着摊软在面前的女人,不禁也是叹了口气道, “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根本不是你的什么小表弟,而是辽东县衙的师爷,找你来、更不是为了让你管理周家产业,而是就周子易夫妻遇害的事情、向你询问。” 第六十五章 约定 “大、大人……” 王岭花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哭了出来, “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想害大爷,是那个卫兴银他骗了我,说那包药草只是、让人睡的沉而已……” “睡的沉?” 宗吉元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王岭花一边哭天抹泪、一边说道, “反正他说之后会给我五两银子,我真的没想到会……呜呜……” “真是够蠢的……” 刁三郎本来不想说什么,可听到此处,忍不住骂了出来。 宗吉元只是盯着王岭花,沉了沉又问, “我再问你,你和王三样是什么关系?” “啊?” 王岭花听了一愣,继而又有些难为情地支吾着, “我和他是同村儿的……” “同村儿的哈,”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那还真够巧了,你们是同村儿的,你来下药、而他就和卫兴银一起来周家讹诈,你还敢说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吗?!” “什么?” 王岭花听了,惊得脸都变白了,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啊!” 看她这副样子,宗吉元已经可以断定她的确和王三样相同,只是被那卫兴银给利用了,想了想、扭头看了一眼周子通,见对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便轻轻拉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 “子通兄,你怎么看?” “我……” 周子通也是聪明人,见宗吉元问了,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便叹了口气, “这女人虽然可恨,却也有可怜之处,还是由吉元兄你妥善处理,您就看着办吧。” “好,” 宗吉元凝视着对方悲伤的面庞,又安抚般地道, “放心吧、子通,我们不会放过那个卫兴银的,一定要抓住他、为令兄嫂报仇的。” “那就拜托了。” 周子通重重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回转身来、盯着王岭花,道, “王岭花,无论如何,周子易夫妻的死亡、你都难逃干系,你可知罪?” “我、我真的好后悔……” 王岭花早已哭得顿足捶胸、头在地上磕得流出血来。 宗吉元不禁也叹了口气道, “事到如今,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啊?” “啊?死?不、不、不,求大人饶了我这条命吧……” 王岭花吓得又开始磕头。 看着她的这副样子,宗吉元真是不知是气好、还是笑好,摆手道, “听着,你已经触犯了国法,本该是死罪,可周家二爷不愿再加深罪孽,所以、如果你想活着的话就要认罚。” “好、好,多谢二爷饶命之恩,怎么罚我、我都认……” 王岭花说着、又朝周子通磕起头来。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好吧,听好了,本师爷罚你杖责二十,然后到王三样家去赡养他那孤苦无依的老母和幼子,要用心服侍,如果有什么不周之处、被我们县里知道了,定严加惩处绝不再饶恕!直到什么时候么,还要看你的表现如何、再做决定,懂了吗?!” “哦、好、好的……” 不管怎么说,能得活命就好,王岭花挨了顿打后、老老实实地到王三样家去照顾那祖孙二人去了。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便是帮着周子通为兄嫂出殡,又忙了好一阵子,这才算是告一段落、回转到县衙中。 这件案子暂时先放在这里,宗吉元又将注意力收回到东山沟那伙儿贼人身上,得了空闲、便和王玉在一起商议起来。 “虽然说知道对方是谁了,可还是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宗吉元皱着眉头、瞧着坐在对面的王玉。 王玉此时看上去倒轻松的得,边端着杯、喝着茶,边思索了一下道, “据我所知,那卫兴银名下曾有一家当铺,想来应该是东山沟贼人的产业,我们可以到那里探听一下。” “如此的话、倒是不错,” 宗吉元的眉头舒展开来、微微笑了笑, “这几天我将衙里的事情打理一下,等腾出手来、你我就一起去看看,怎么样呢?” “好啊,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王玉将茶杯放下、道, “我也正好要回镖局里去看看,最多两三天、就能回来找你。” 看看已经约好了,王玉也再不多耽搁,站起身便告辞离开。 宗吉元送他一直来到门外,目光随着王玉走出大门、却并没有收回来,如果此时有人能仔细地看看她,一定会发现、这双清澈的眸子中的光芒,此时此刻竟显得有些漫无边际的散乱。 是啊,此时的宗吉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也就是说、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视觉所接触的任何事物之上,而是在脑海中整理着近几日来、新发现的几条线索,而结合着从前已经归纳好的那些、从而得出的结论,越来越令其不安起来。 东山沟么—— 再次想起那个地方,宗吉元猛醒般地转回身、快步进到自己的房中,从卷柜中取出十年前的那份案卷,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有杂役送来晚饭,草草吃过后、依然还在看着,已不知看到了第几遍后,宗吉元的嘴角轻轻的抿了抿,然后将案卷合上、收好,心满意足地去休息了。 次日,一切看上去好象又恢复了正常,宗吉元将身为主薄该负责的事情、都做了妥善处理后,来到二堂找何大人告了个假、说自己要回家中去一趟。 眼见得这些日子里又让这位、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师爷操劳了好一阵子,何瑞昌早就觉得心疼了,自然立刻便点头应允,还特地嘱咐着不要着急、好好的休息一下什么的。宗吉元点头道了谢、便从二堂出来,牵出马匹准备回城北的家中。 来到衙门外、刚想上马,忽听耳边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宗吉元勒住马头、回身一看,只见周子通远远地跑了过来, “吉元兄,您这是要出去吗?还好我来的及时,没有和您错过。” “子通兄啊,” 见他因奔跑而显得红润的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幸运表情,宗吉元不由的很想笑, “你这是从哪里来啊?” 第六十六章 只是巧合 “我从学馆来的,” 边还在喘着气、周子通边道, “我刚刚和先生告了几天假,才赶来见吉元兄你,我打算将田产变卖了、分给那些仆人让他们过安生日子去,然后我自己就去全心全意地求学读书。所以来告诉吉元兄一声,以后可能不在那里住了……” “那你打算住在哪呢?” 宗吉元诧异地问道。 周子通迟疑了一下, “这个么、还没定下来……” 看着对方一脸的无助,宗吉元不禁想到,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也孤苦伶仃一个人了么,略一沉吟、笑道, “对了,子通兄,小弟我正要回家去。不如你跟我一起来,到我家去玩玩儿、如何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早已知道周子通是个善良忠厚的人,正因为如此,心中对他才更是放不下,所以这次约对方到自己家去,也是希望其多个可以依靠并信赖的人。 此时、站在母亲柳香兰的面前,周子通竟然跪伏在地、连连地磕了三个响头,以大礼参拜。见此情景、宗吉元心中不禁一动,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娘啊,这下好象您又多了个儿子似的。” “可不是么,要是能有子通这样的好孩子做儿子,还真的很是不错呢。” 柳香兰看着爱女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道。 谁知、她母女二人的对话尚未落地,周子通便再次行礼, “那么、子通就做您的儿子好了,母亲在上,受孩儿一拜!” “哦,这下真的多了个儿子喽。” 宗吉元笑道,心中暗自嘀咕着、看来这周子通也不全是个木头脑袋嘛。 柳香兰也笑了, “太好了,那可就这么定喽。” 虽然有些突然,可毕竟是件好事,柳香兰立刻将宝元、月娇也都叫了出来,细问之下,原来周子通和宗吉元同龄,只不过要大上三个月而已,结果还成了哥哥。 互相见过礼,两个孩子在母亲的示意下,带着新来的哥哥周子通、到后花园去玩儿了,之后、柳香兰的目光便投到了女儿身上, “吉元,回家来是有什么事吧。” “是啊,孩儿的心事自然是瞒不过娘的,” 宗吉元微笑地走过去,拉住了母亲的手, “我们还是到您的房间中再说、好么?” “好啊,我们进去吧。” 知道这一定是有重要事情要谈的意思,柳香兰点头应允。 母女二人一同来到柳香兰的卧房,可以说这里是宗宅中最安静的所在,也是未经许可别人都进不到的地方,在这里说些私密的话、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为母亲奉上茶来,宗吉元在其身边的位置上坐下、道, “不瞒娘您说,孩儿在衙中经手了一件案子,可查来查去、竟然牵扯出十年前东山沟那次事件。” “噢?” 听了这番话,柳香兰先是愣了愣,可立刻又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娘您不要担心,” 知道自家与那件案子的瓜葛实在是太深了些,所以宗吉元连忙解释道, “不过是其中一个罪魁祸首、听说是东山沟之贼的后人罢了。” “后人?” 柳香兰听了略一沉思、点了点头, “不错,那两个贼人的确是有后人,只是因为当时何大人有好生之德、无意赶尽杀绝,同时也是有人手不足的因素,所以才没有去追杀。” “那么、您见过那些后人么?” 宗吉元试探地追问着。 柳香兰很干脆地一摇头、道, “当时出于某些考虑,为娘并不想惹人注目,连力战那些贼人时、都经过了乔装改扮,所以就连何大人当时都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家丁而已,更谈不上会到东山沟贼人的老巢去过。” “哦,是啊……” 对于这点,宗吉元还是记忆犹新,轻声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如今发生的这些案子,不过是那些后人贼性不改、又开始作奸犯科,被孩儿遇上也只是些巧合罢了。” “怎么?莫非吉元你觉得这其中有别的什么因素么?” 听她这么一说、柳香兰也警觉了起来,问道。 宗吉元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大概是孩儿想多了,应该没什么复杂的,也不太可能有那么深的阴谋。” “只是吉元啊,毕竟公门这碗饭不是那么好端的,而且你还……” 说到这里,柳香兰顿了顿、才道, “总之、还是多加谨慎着点儿的好。” “孩儿记下了,” 宗吉元很乖地频频点头, “家里娘您就多受累了,而且也告诉家人们,平时也要多加小心,不知为什么,孩子总是觉得最近几年、辽东县境内和从前比起来,不是那么的安稳了。” “娘知道了,不过,” 又瞧了瞧自己的爱女,柳香兰转而一笑, “吉元你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叫周子通的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没怎么啊,” 宗吉元双眸中流光微动, “就是看他太过让人怜惜,而孩儿我近来衙中的事情还有些棘手、不能在别的事情上牵扯太多的精力,才带他回家来、看看娘是不是能帮帮他。” “真的只是这样么?” 柳香兰调皮地笑了笑,令人一瞬间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娇俏少女。 看着这样的娘,宗吉元微微愣了愣、略一转念,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不会吧、娘,您该不会是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吧!” “‘想到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对啊,毕竟吉元你也长大了嘛。” 柳香兰学着她的样子、笑道。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噘起了嘴巴, “娘啊,您不要取笑孩儿好不好,我不是早说过、不会嫁人的么,一辈子都要留在宗家、代替爹爹保护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这么说、也是不行的哟,” 柳香兰淡淡地一笑、道, “人这一生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的好,你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母女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东面的墙壁,那里挂着一位友人为宗四爷画的等身真像,画中之人神情悠然、目光柔和地正凝视着这母女二人。 第六十七章 立刻启程 房中一阵沉默—— 轻轻扭回头,宗吉元静静地看向了母亲,并望到了她眸子的最深处,那里、满含着思念、还有孤独寂寞…… 在家中安心地休息了两天,眼见得周子通和家里的亲人们很快地都熟稔了起来,知道可以放心地将其留在这里,便和母亲及大家打了个招呼,自己又回到了县衙中。 虽然嘴上说让她多休息几天,可见到小师爷这么快就回来返工了,何瑞昌自然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后,便也不再打搅、由着她又投入到公务中去了…… 卫兴银开的是当铺—— 此时,靠在自己房间的躺椅上,宗吉元微微合着二目,看上去很是悠闲,可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地飞速转动开了。 联想到上回鸣起梦的“凤鸣山庄”,看起来、这些“东山四贼人”不止是在山里做强盗,还都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只不过、他们这些所谓的生意,均是以损害他人为资本的勾当罢了。 如果是当铺的话,会不会说明那就是他们用来销赃的地方,若真是如此,那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了。 正想着,挂在房门上的纱帘被轻轻挑了起来,有人随之而入。 从步伐中、宗吉元已听出来者是谁了,便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依旧闭着双眼道, “怎么,王玉兄如今到这县衙门中来,都不需要通报一声了么?还是说、又是背着大家翻墙进来的?” “哪能啊,” 来的果然是王玉,边很自然地在对面的竹椅上坐下来,边满不在乎地道, “怎么说、我好歹也为县衙中办案出了些力气,在此处出入自由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 “镖局的事情处理完了?” 宗吉元也不再就他所谓的“面子”继续讨论下去,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问道。 王玉抓起放在一边的一把折扇,边扇着风、边道, “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只不过是又招了几名镖师接了宗走镖的生意,不算是很大,交给那些小镖头去走这一趟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放心啊,” 终于肯睁开眼睛了,宗吉元瞟了他一眼,顺手端过身边竹几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 “那么,来找我就是要去访查那个卫兴银喽。” “其实找他、对我来说还只是件小事,” 王玉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 “虽然抓住他可以结了周家的案子,可我的目的可不止是这些。” “小弟明白,” 宗吉元凝视着他、悠悠地道, “王玉兄是想为李总镖头找回女儿小月姑娘,而做到这点就要找到那个鸣起梦,不过想达到这个目的、就要杀到东山沟老巢去了。只恐怕到那时、我们最终要面对的是那四贼人的老大、犹春瑶了。” “是啊,” 王玉叹了口气道, “这个我当然想到了,可为了报答李大哥的知遇之恩,无论将来是谁阻碍我、我都不会罢手的。” “那好吧,” 翻身从躺椅上坐起,宗吉元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地盯向了对方, “就这么定了,从那四贼人的所做所为来看,如果不除掉他们、他们也只会为害这一方百姓,能做的当然只有铲除才行。”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见对方下定了决心,王玉也连忙精神抖擞地问着。 宗吉元站起身、下意识地抚了抚并没有零乱的袍襟、道, “我去同何大人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就启程。” “好!” 边答应着,王玉也开始做着准备。 听说她又要出去暗访,何瑞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极力主张再多带两个人同行。只是衙中又不能不留下个可靠的人,所以宗吉元谢绝了大人让刁三郎随行的建议,最后带上了卢洪、柯义二人,一行四人、这才得以一同上了路。 好在这四个人都会骑马,所以一路走来倒不费太大的力气。 边向前行进着,宗吉元边瞧了瞧王玉,轻声一笑道, “小弟还真是佩服王玉兄您啊。” “噢?佩服我什么呢?” 听她这么一说,虽不知这获得的“殊荣”从何而来,可王玉却还是立刻露出一脸荣幸的表情、问道。 宗吉元用手中软鞭朝他向上一指、道, “这么大热的天儿,你居然还穿着这身衣服,要换做是小弟我,恐怕早就给热得跟什么似的了。” “呃……” 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一眼,王玉这才弄明白、对方这是在拿他来打趣了,不禁一时的语塞。 卢洪、柯义二人早已笑得捂住了嘴。 其实宗吉元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值此盛夏时节,他王玉身上依然是那套黑色劲装,仿佛在他这里已是万古不变的了,虽然那只大斗笠或许可以起到遮阳的作用,但配上这么一身打扮,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凉快的感觉。 用普通人的眼光衡量了一下,王玉也不得不承认般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哈哈”道, “是啊,看起来确实象似有点儿热,不过要看对谁来说,如果是从一个曾经差点儿被冻死的人的角度来看,热一些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差点儿被冻死?” 柯义听得很是新奇,忍不住问道, “难不成王义士你、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怎么会呢,” 发觉自己所说的话、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王玉立刻又恢复了他那随意的神态, “我不过是这么说说罢了,怎么样、有没有凉快了一些的感觉?” “啊?王义士,不带这样儿的,” 卢洪知道了、原来他不过是在开玩笑,便白了王玉一眼道, “被你这一说,吓得我连冷汗都流出来了。” “那不是就真的凉快多了?” 王玉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你们能不能别再叫我什么‘义士’不‘义士’的啦,听得人家浑身直麻的慌,还不如叫大哥好呢。” “也好啊,就叫王大哥好了。” 柯义顺水推舟地说道。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着,因为只有王玉知道、那个卫兴银所开的当铺的准确位置,所以其他人也都无需多问、只是跟随着他。 第六十八章 路遇劫匪 眼见得已至午时,天气当然也到了最热的时候,看看不远处路边的一棵大柳树下、有个小小的饭摊儿,支着遮阳棚,显得很是舒爽安静,宗吉元便提议到那里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再走。 卢洪、柯义当然高兴,只是王玉表情古怪地看着宗吉元,而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立刻便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放心好了,这顿饭由本师爷来请你们。” “噢……” 王玉好象是正在吃东西时被噎了一下似的、苦笑道, “看来对待不同人的待遇、确实是不一样啊。” “嗯?” 两名差役你看我、我看你,均一同的懵。 宗吉元见了、笑着挥了挥手道, “别理他,这家伙就这样,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们过去吧。” 饭摊儿的确不大,总共才两张桌,宗吉元他们在靠外侧、通风一些的那张桌旁坐下,而另一张却还空着。 大概是来往的客人并不多,加上摊主人也看出这四人虽穿着便装,却也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以招待的非常的殷勤,尽管无法和那些大饭庄相比,可餐前的茶水还是供应的很及时充足。 点好了想吃的几样菜和主食,等着的过程中、几个人边喝着茶,边闲聊着,能够和师爷在县衙之外、如此悠闲地说说话,让两名年轻的差役、都打心眼儿里往外的开心。 可是、好象是在成心搅扰别人好心情似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吵嚷叫骂声,片刻又转成金属利器的碰撞。 闲谈当时便被打断了,这四人虽然水平各有不同,可毕竟都是练过武的,所以一听便知、这是有人在对打,虽说还看不见具体的详情,但既然已都动了兵器,那就说明绝不会是普通的斗殴。 此时、饭菜的香气已经从后厨那边飘了过来,令人觉得真的有些饿了,可扭头看了看卢洪、柯义,见他们二人的目光、都已经转向了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这倒让宗吉元略略踌躇了起来。 “师爷,好象有人在拼命诶……” 生怕宗吉元没有听见似的,柯义故意夸大了那尚且看不见的打斗场景。 卢洪也跟着帮腔道, “是啊、师爷,这里还是辽东地界,我们不过去看看么?” “这个……可我们还都没吃饭呢。” 宗吉元竟然露出了一脸的不情愿。 这下,三人可真的很意外起来,依着平时大家心目中的印象,这位小师爷绝对堪称是“侠肝义胆”,遇到不平之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可为什么现在却将吃饭、看的比打抱不平还重要了。 虽然同样也是没想到,可王玉只是以诧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但两位年轻的差役却沉不住气了,卢洪道, “师爷啊,这饭一会儿再吃也可以啊,我们这若是不过去看看,万一真的到了出人命的时候、那可怎么好啊。” “是啊、是啊,” 柯义也跟着频频点头道, “要真的到了那一步,受累的人恐怕还是我们啊,不是么?” “这个么,又没人来报官,我们去了、会不会是多管闲事儿啊……” 宗吉元依然不些不以为然地道。 坐在她身边的王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我说、吉元啊,你们可是官面儿上的人,我一介草民不好什么都管,可阻止平民斗殴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不是吗?” “噢,这样啊,” 宗吉元一拍额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既然你们都觉得应该去管管,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吧。老板!请您过来一下!” “哎、好嘞!” 正在忙着的的摊主人听到她在叫,连忙边用抹布擦着手、边跑了过来, “几位客官、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且来问你,那片林子后面是什么所在?” 宗吉元一指西南方向、问道。 摊主人很自然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笑道, “您是问那后面啊,那里就是官道啊。” “原来是这样啊,” 边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边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嘱咐道, “老板,有个闲事我们得去管管,这饭菜做好后先留着、等我们回来再吃,如果我们不回来的话、这银子就权当是饭钱。” “哎、好、好……小的知道了。” 摊主人连连地点着头,看着这四位客人威风凛凛地将马匹从树上解下来,纷纷跃上马背、一路绝尘而去。 凭借风向、已经大致能够辨别出打斗发生地的方位,可当他们穿过那片小树林后,却被眼前的情形、着实地给惊住了,因为仅是从场面上便可看的出、发生在此处的绝非斗殴那么简单。 只见官道上停着三辆马车,上面很醒目地插着镖旗,每辆车旁边均有两名年轻人横刀守护。而离着车队十几丈远的地方、有四个人正与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家伙力战在一起。 这当然不是在斗殴,分明就是强盗在打劫,而且劫的还是镖车—— 如此明显的事情,别说是宗吉元和王玉,就连卢洪、柯义二人都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打劫?!” 卢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嘴巴张得大大的、惊道,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情呢。” “我也不是第二回啊,” 柯义也是惊讶不已, “师爷,我们是不是得去助那些镖师们一臂之力啊?” “唔、好吧,”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先过去帮帮他们吧,但要小心着点儿,别受伤哟。” “呃,知道了。” 不是很理解师爷的态度,可两名差役也没时间去多想,便各自抽出腰刀、冲了上去。为了避免被人家误会,边在冲过去的同时,卢洪边还朝着那几名镖师大呼小叫着, “别紧张!我们是来帮你们打败这些贼人的!” “他们倒真的很有精神,” 看着两名下属生龙活虎的样子,宗吉元不禁笑了, “不过、王玉兄你不过去帮忙么?怎么说、这些被劫的人都是你们镖局的,应该也都算是你的兄弟,不是么?” 第六十九章 顺风镖局 “哦,这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从刚刚赶到此处、见到这些被劫的人和车辆开始,便很明显地显得有些发愣的王玉,此时听了对方的发问,顿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反问道。 宗吉元很是好笑地用秀气的下巴朝镖车方向示意了一下、然后白了他一眼道, “你是在当我不认识字么,那镖旗上明明就写的清清楚楚、是‘顺风镖局’押的镖啊。” “噢、可不是嘛,” 王玉露出一脸无奈,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苦笑着道, “本来是和你一起出来查访贼人的,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自己家镖局的镖车被贼人所劫,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一点儿都不错,” 宗吉元看着那打得更加激烈的战局、以及王玉那变化多端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说真的,你怎么不过去伸手啊?” “这样也好,看看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动真格的时候,到底应付的怎么样。” 说着话的过程中,王玉又恢复了他那随意潇洒的个性,微微一笑回答着。 宗吉元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倒也是啊。” 就这样看着眼前打斗的混乱情形,最终,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一个穿着蓝衣的镖师给吸引了过去。 但见此人,虽然身手敏捷、行动矫健,可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余岁的年纪,只不过生得宽肩细腰、面容清峻,无论是身材还是气度、都称得上是绝佳的人品,令人很容易便能生出好感。而且还不止于此,更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身手,虽然表面看上去是这人在以一敌住对方的六人,但从场面上来看,可以说是他独自便撑得住整个战局,因为在掌握自身进退的同时,还能恰到好处地在同伴遇到危机之时、适时地出手相助一把。 就这样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宗吉元对此人渐渐地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之感,便瞧了王玉一眼、道, “这位是谁啊?不赖嘛。” “你问我、我问谁啊,” 王玉也看得一脸的茫然、道, “老实和你说吧,这人根本不是我们镖局的,我也不认识他。” “难不成他是从此经过、巧遇到此事,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 宗吉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好了,我们看的也差不多了,该出手了吧。” “是啊,” 看着那些强盗们、大概也开始打得有些不耐烦了,有几个分离出来企图去抢夺镖车,王玉点头道, “我去帮着保护镖车,吉元你去相助那位‘英雄好汉’。” “就这么定了!” 随着话音,二人宛若两道闪电、分别掠向已经打成两处的战团。 顺风镖局这边的镖师们一见王玉,顿时又惊又喜, “总镖头、怎么是您?您来的真太是时候了!” “闲话少说,随着我一同杀退这群家伙。” 说着话儿的工夫,王玉将手中那把比普通腰刀都略显得狭长的宝刀一顺,身子已在转瞬间便纵入敌阵,接着、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闪过,盗匪中已有三人被击出丈余远。 虽然气氛紧张,可那些镖师们还是忍不住地喝起彩来, “总镖头真是太棒啦!” “好了、别吵了,保护好货物!” 王玉哭笑不得地道,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最好能抓几个活的,都听见没有?!” “听见了!” 有了他的前来助阵,那几名镖师立刻显得底气十足、信心百倍地各寻各的对手,和冲向镖车的这些蒙面贼人打在一起。 王玉这边的形势已是急转之下、由被动变成了主动,而宗吉元这边就更是不必说了,本来就有那个蓝衣高手,再加上了她、自然不会陷入劣势。只不过有一点令人在意,就是当宗吉元甩出长鞭、如同蝴蝶般轻盈地飘然而至时,那蓝衣人的目光中忽然闪动出一种莫名的光彩。 那是仿佛久别重逢般的、充满了希望的惊喜,可转瞬间又转化为失望过后的好奇。 难不成这个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 宗吉元的心中在划着问号儿,可动作上却没有丝毫的减慢,一道长鞭如雨点儿般飞向那些盗匪们。 蓝衣人好象也猛醒般地、似乎是要摆脱掉什么东西般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微微一笑、道, “多谢小英雄出手相助。” “客气的话就先不必说了,教训这些贼人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长鞭一抖、再次抽向对方。 可蓝衣人好象被她这句话给震到了,脸上顿时重新现出了惊异,可片刻间又恢复了常态、点了点头道, “说的没错儿!” 随着话音,身形转动防住宗吉元背对着的方向,恰巧就在此时,宗吉元也将鞭收回、略一退步,二人竟形成一个背靠背的阵形。 接下来、便是刚柔相济、远近融合,这初次相见的两个人、配合起来竟是如此惊人的默契,仿佛很久以前就曾经不知多少次的共同面对过敌人,在他们二人看来,自己的招式也发挥得少有的畅快…… 本来见目标意外的增加了人数,这对盗匪来说、可算是个不利的因素,更何况、对方帮手的实力还是如此的强大。见势不妙,其中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个首领的人、抽空退出战局、凌空打了个唿哨,喊了声, “风紧、扯乎!” 这些人刚才就已无心恋战了,听见信号后、纷纷落荒而逃。 本来还有别的事情,宗吉元开始并不打算对那些人穷追不舍,可刚才听到王玉说的那句“最好能抓几个活的”,心道、也好,便抖动长鞭、朝着跑在最后的一名贼人绕了过去,这鞭子真的就如同活了一般、正好套在那家伙的脖子上,吉元就势一拽、那倒霉的家伙几乎被拽了个倒栽葱、一头摔在了地上。 卢洪、柯义二人见了,手疾眼快地冲上前去,一人一只胳膊、将其按在地上, “别动,再敢动、爷爷我就将你这条胳膊拧断!” 第七十章 找上门儿了 “别、别、别,我不动就是了……” 本来还想多来些威胁恐吓,可没想到、这位被抓的贼人根本就不是个死硬死硬的主儿,当即连声告着饶。 卢洪一见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抬起头、用请求的眼神儿看着宗吉元, “师爷,您看拿这家伙怎么办?” “师爷?” 那蓝衣人顿时露出一脸很意外的神色,扭过头、朝着刚刚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少年人看了过来。 宗吉元一见、连忙摆了摆手,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清、还故意提高了声音道, “别开玩笑了,哪里是什么‘师爷’,阁下一定是听错了,他刚才喊的是‘少爷’。” “哦,是么……原来如此。” 蓝衣人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做声。 宗吉元当然也不好过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还在死死盯着那名被抓的贼人的王玉, “王玉兄,依着你看该拿这家伙怎么办呢?说起来、我们还有生意赶着要去谈、时间也很紧不是么。” “啊,是啊,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从她的言语中、王玉已经听明白了其心中所要表达的意思,知道不想在此时此刻横生枝节、将其它事情耽搁过多,便点了点头道, “等我问这家伙几句话,然后就算了吧。” “嗯,王兄请便。”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并闪身站到了一旁。 王玉几步迈到那家伙面前、再次端详了一下,之后才一把撕下他的遮面巾,道, “我现在要问你几句话、你若是肯老实地回答出来,那么、我就会放你离开,怎么样?” “啊,真的么?” 没有黑巾遮着的这张脸,看起来倒还很是年轻,听了王玉所说的有可能会放他走,立刻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地连连点着头, “好啊、好啊,您尽管问吧!我一定说实话。” “你这家伙……” 见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王玉竟然有些气结、顿了顿才道, “那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贼人?” “我、我是东山沟儿平梁寨的……” 这年轻贼人听他是在问这个,虽略显迟疑、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出来。 王玉听了就是一愣, “东山沟儿?平梁寨?!那你们为首的人叫什么?” “我、我是大寨主犹春瑶的手下……” 年轻贼人怯怯懦懦地答着。 王玉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眼皮儿,回头瞧了瞧宗吉元、道, “瞧瞧、瞧瞧,这就找上门儿来了。” 其他人当然都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宗吉元自然是明白的很,便也带着好笑的表情,几步来到这贼人面前问道, “你说你是东山沟儿的?” “是、小的不敢骗你们。” 年轻贼人被他二人的神情、弄得是一脸的懵懵糟糟。 宗吉元上下打量着他、又问道, “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顺风镖局会走这趟镖的?看你们准备充足的架势、总该不会是出来游玩、碰巧遇上的吧。” “那、当然不是了,” 年轻贼人被她说的有些哭笑不得、道, “是我们头儿——就是刚刚跑掉的那个——说是大爷得到了消息,让我们这些人来劫……” “原来如此,” 宗吉元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道, “明明年纪轻轻的,好好的过安生日子不好么,干嘛偏偏要做贼人啊?好吧,今天就先放过你,日后若要再见你做贼、绝对不会轻饶。” “啊?你们真的肯让我走么?!” 虽然刚才有了王玉的承诺,可年轻贼人看起来还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你们该不会等我转过身时,再从背后给我一刀吧?” “费什么话啊!” 卢洪本来就有些不服气,可师爷吩咐过的话又不好不听,现在见这家伙在此时罗里罗嗦,不禁火气大了起来, “要想杀你、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刀,还用得着从背后暗算吗?!” “啊,是、是,我这就走……” 年轻贼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看着他连滚带爬地远去的背景,大家即好笑、又不解,柯义看着宗吉元、很不服气地问道, “师、少爷,干嘛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放他走又能怎么样,难道说还要留他吃饭么?” 宗吉元瞧着他、微微一笑道, “他不过是个小喽罗罢了,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什么,带在身边反而是个累赘,别忘了、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事情要做呢,不好再多耽搁时间。” “噢、也是啊……” 嘴上说着也是,可两名差役那皱起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的迹象。 因为在此时此地、也不便做更多的解释,而且通过刚才的言行,已经表现出了自己并不想让顺风镖局的人、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真正身份,所以宗吉元也没就再加深地说下去,好在看起来王玉和卢洪、柯义二人也弄懂了她的意思,便也顺着她的话头儿称呼着。 微微放下心来,宗吉元朝着王玉点了点头, “王玉兄,不过去看看你手下的弟兄们么?” “噢,自然是要看看喽。” 王玉边将宝刀收还入鞘中、边将目光转向那蓝衣人,道, “最重要的是,这位素未谋面过的朋友,请问阁下贵姓高名,为什么会相助我们镖局呢?” “啊,总镖头,是这么回事,” 此次做为押镖首领的副镖头李欣、连忙上前抢着解释道, “这位是我们特意请来帮忙的行走镖师。” “行走镖师?” 王玉听了颇有些意外,又问道, “难道说是在我交待完离开后,你们才请来的?” “这个、总镖头您别生气,” 李欣带着一脸的难为情、挠了挠头道, “就在您走之后,这批货的货主又多加了一部分货,还提高了镖银的价码,我们兄弟琢磨着一定是贵重之物,可又在您面前夸下了海口、做了保证,不好意思再去把您找回来,就托人请了这位齐镖师。” “哦、原来如此,” 一直等到他解释完,王玉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道, “你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镖局的信誉着想,我怎么会生气呢。对了、阁下是姓齐么?” 第七十一章 行走镖师 刚才这最后的一句话、当然就是在问这位神秘的蓝衣人。 而此时,蓝衣人将刀抱在怀中,就这么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直到王玉又将问题问到他这里来,才似笑非笑地一抱拳、淡淡地道, “在下齐青云。” “噢,原来是齐壮士,多谢您对我镖局的出手相助。” 王玉很明显的、是以顺风镖局当家人的口气说的。 可齐青云只是依然淡淡地一笑, “别客气,反正你们是付了钱的,我这也是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已。” “也是啊……” 对方的这种淡然的坦诚、反倒令王玉一时间很是尴尬。 宗吉元一见真想笑出声来,忍了忍、还是抿嘴一笑、道, “王玉兄,我们点的饭菜、这会儿肯定已经做得了,再不回去的话就不好吃了,不如让顺风镖局的弟兄们一起跟过来吧,也好歇歇脚、压压惊。” “好啊,” 经她这么一提醒,王玉也恍然大悟般地想了起来、连连点着头道, “对、对、对,我们在林子那边的饭摊儿、已经点好吃的了,你们大家都跟着过去吃点儿吧。” “多谢总镖头!” 这些镖师们经过刚才的一番拼斗,也确实好一阵的紧张,现在见到不但已经转危为安,还有人请吃饭、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会,当然都很高兴。 就这样,大家牵着马、赶着镖车,又从树林中穿过,回到了那个小饭摊儿前。 摊主人还真是个老实忠厚之人,此时看上去已经将饭菜烧好了,正翘首以待地朝官道方向望着,见他们不但回来了,还又带了这么多的客人同归,自然是兴奋不已,忙着招呼着大家坐下。 本来就不大,这样一来、两伙人加在一块儿、便已将凉棚下的两张桌给挤满了,宗吉元来到摊主面前道, “主人家,随您的便、就着实惠顶饱的饭菜再烧几样过来,之后的帐由我一块儿来算。” “好说、好说,客官您就放心好了。” 摊主人忙不迭地嘱咐着唯一的一个帮忙的伙计、让他再多沏上些茶来,自己到后面和厨师又忙开了。 宗吉元他们四个人和齐青云、李欣坐到同一张桌旁,其余的八名镖师围坐到另一张桌那边去了。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齐青云一直跟在宗吉元的身边、不离左右,而此时也是挨着她落了座,而宗吉元也正好想和他能够多聊聊,如此一来、也算是合了自己的意。 行走镖师—— 这可是一个身份非常复杂的职业。 通常情况下,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自身又怀着比较高强武功的人、才会选择这种谋生方式。可想而知,这样的人中、很可能有不愿留下姓名的英雄好汉,更有可能是被通缉追杀的逃犯、也说不一定,所以雇佣他们这样的人,对雇主来说、也是承担着一定的风险。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位齐青云的外表、给人的印象并不象是奸邪之辈,而且他的名字也不象是胡乱编造出来用做虚报的,宗吉元自是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才更想了解一下对方。 高超的武功暂且不问,为什么他的招势、和自己所用的招式竟然会如此的协调,虽称不上是天衣无缝、却也算是配合默契。 大家放松下来心情,喝着刚刚沏上来的茶,看看基本上都平静下来,宗吉元才向少言寡语的齐青云问道, “齐前辈,听您的口音、是否是河北一带的人呢?” “正是,” 齐青云态度十分坦诚、丝毫不带戒备地回答着, “实不相瞒,齐某原是住在京城郊外一带的。” “哦?好巧啊,” 宗吉元很是惊喜地道, “晚辈年幼之时、也是曾经随父母生活在京郊那里的,十三年前才迁回这关外的辽东县。” “是么?” 听她所言,齐青云当时就是一愣,目光中又闪现出先前的光彩、冲口而出地问道, “那么,敢问小公子尊姓大名?” “晚辈姓宗、名吉元,” 宗吉元带着很友好的笑容道, “我家在辽东县城内开了一家绸缎庄,此次是想到前面的镇子谈个生意。” 说着,又指了指卢洪、柯义二人, “这二位是我家的伙计,和晚辈相处的非常好,关系也如同兄弟一般,而顺风镖局的这位王总镖头与我是好友,所以一路同行。” “开绸缎庄的,” 齐青云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那么、小公子的武功怎么会如此的高强?” “这算什么武功啊,” 宗吉元听了、不禁笑了起来, “从小时候开始、晚辈的身体就很弱,父亲母亲担心我在外面会遇到不法之徒、而惹来祸事,所以请了几名会武功的教师爷、来教了晚辈一些自保的招式,不过也只是些投机取巧、吓吓人而已的花架子,可要是近身格斗的话,那可就……” “那么小公子的这些甩长鞭的本事、都是和谁学的呢?” 来不及听她继续“谦虚”下去,齐青云所关心的好象只有一个。 宗吉元自然也察觉到、有什么确实不太对劲儿的地方,本能地便说了个谎, “是一位自称是从湖广来的武师教的。” “湖广……” 齐青云目光中刚刚闪现出的一丝光彩,又再次消失、变成了茫然,可依然不肯放弃般地问道, “那么、这位武师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的了,” 宗吉元故意做出了一副不解的好笑, “怎么会有女武师呢?” “也是啊……” 齐青云的眼神、已经从茫然转为了失望,强打精神地道, “武功高强的女子又能有几个呢……还过,凭心而论,小公子的武功虽然只是以巧取胜,但从功底上、看得出还是很扎实的。所以说、你的那几位师父对你一定都是很疼爱、很关心的。” 那是当然的了——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道…… 传授她武艺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宗吉元的母亲柳香兰,自然是毫无保留、倾心给予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才不能对眼前这个根本就不知底细的人说出实情,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不是都很熟悉的人在听着呢。 第七十二章 兴银当铺 吃过了饭,宗吉元去结了帐,大家基本上休息的也都差不多了,因为顺风镖局这趟镖的目的地是旅顺,方向是朝着西南,而宗吉元他们要去的娥房镇、也是在西南方向,所以还可以同行一段路。 可路上的气氛有些沉闷,除了王玉对镖局的镖师们多嘱咐了几句外,基本上就没有谁再说些什么了,就这样一直到分道扬镳的那一时刻。 当路上又只剩下他们四个人时,明明看出对方有心事,可王玉还是追着宗吉元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干嘛,”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 “还真想让我说话么?如果说的话,我现在只想骂你一顿。” “为什么啊?!” 王玉露出一脸即惊讶、又无辜的表情道。 宗吉元被他的样子给气乐了, “还好意思问别人,身为总镖头、放着镖局里的生意不顾,却跑出来管别的闲事,若不是今天我们刚好遇上,这趟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有了什么闪失,岂不是让镖局的生意雪上加霜么?到那时、你该怎么向你的李顺风大哥交待啊。” “唉,你这不是也看到了么,” 王玉还是那么满不在乎地道, “他们已经请了那么利害的人物、来做帮手,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而且离了这个范围,那东山沟儿的贼人也就不会再惹麻烦了,至于其他的地方么、应该是没有什么实力太强的匪帮了。反倒是你啊,那位齐青云看起来对你很是感兴趣哟。” “肯定是他认错人了。” 宗吉元心中虽然很在意这次偶然的相遇,可实在也是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便岔开话头儿、道, “那个卫兴银开的当铺到底在哪啊?” “不远了,就在前面。” 说着,王玉抬手指了指已经依稀可见的街市…… 终于到了,这娥房镇的规模、在辽东县境内也算是个比较大的镇甸了。进了镇子,王玉也不耽搁,引着路直接来到那家名为“兴银当”的店铺附近。 四个人牵着马匹站在当铺的对面瞧着,见其虽不是很大、可也不算小。观察了一会儿后,宗吉元盘算着就这样找上门去,先不说那卫兴银不一定老老实实地就呆在这里,就算他真的在此,见了来的这几个人、也不会出来相见的,毕竟在周家都曾经见过面、肯定会看出他们的身份的。 想了想、有了主意,宗吉元回过头道, “这么办,我先进到里面探个虚实,你们三位在四周转转,看看他们这家店的后门儿在什么地方,或者还有没有其它的出口。” “后门儿?” 三个人互相瞧了瞧,好象都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卢洪道, “不过,师爷您自己进去可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只是以普通客人的身份进去,不会有事的。半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汇合的。” 宗吉元笑着道。 就这么说定了,王玉三人分头儿去探查这当铺周围的环境,而宗吉元、自然是要到店中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将那个卫兴银给哄出来。 将马在树上栓好,施施然地迈进门坎儿,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来回地瞧着,见大部分也都只是些看上去很华丽、可实际上都没有什么太高价值的东西。 微微皱了皱眉,却已被旁边一直观察着她的伙计看出来了,那伙计几步来到宗吉元面前,态度很是客气地道, “这位小公子,想选些什么呢?” “有没有适合送给年轻女孩儿的饰物?” 不知为什么,宗吉元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月娇,便随口问道。 可伙计却不知道她在内心中的真正想法,只是按常理推测、这少年该不是想给心仪的女孩子买礼物吧,便陪着笑、朝里间一指道, “公子,这里面有不少好物件,绝对会有些能入您的眼,不妨进去看看如何?” “哦?原来里面还有啊,” 宗吉元立刻露出一脸的好奇心加新奇, “好啊,我这就进去看看。” “您里面请。” 边说着,伙计边点头哈腰地替她、将通往里间那道月亮门儿上的珠帘掀开。 还真别说,来到里面后,感觉确实和在外间不一样,商品好坏姑且不论,就连环境也显得幽静雅致了许多,加上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阵阵清凉,的确令人顿时觉得舒爽了很多。 看来这卫兴银在这家当铺上还真花费了不少的心事—— 边琢磨着、边在展示台前来回地踱着,看着这些外间屋中货架上的货物、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古玩玉器,以及珍稀书画等,宗吉元还真的看中了几件。 但自己来的目的可不是真的来买东西的,来回仔细地观察了几趟,发现了其中的端弥,有不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是出自于同一家人的收藏品,这些从包装的盒子上的印章就可以说明,而且这种情形还不是在个别的商品上显露出来,这说明这里的物品——至少是一大部分——根本就不是有人来当的,明显就是强取豪夺来的赃物。 仔仔细细地将这些东西在心中牢牢地记住了几样,然后选了一支做工精致的白玉发簪、拿到了柜上,讨价还价地买了下来,准备带回去送给月娇。 看看差不多了,宗吉元拿着玉簪从当铺中出来,见那三位已经回来了,便问道, “怎么样?有后门儿吧?” “有,当然有了,” 王玉微微笑着道, “看起来这当铺的人、还真的为逃跑做过充足的准备呢。那后门不比前门小多少,过车马是不成问题的,而且通向的地方也是个僻静的巷子,出了巷子就是镇子的东北方向。” “也就是说、朝东山沟儿方向去的。” 宗吉元很能听出对方话中的重点,接着他的话音道。 王玉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儿,就是这个意思,是不是现在就动手、以防着那贼人逃了呢?” “不、还是先不要动他,最好是放他走。” 宗吉元故意卖着关子般地反驳道。 果然,三人听了均有些愕然, “什么?放他走?” “是啊,我是这么说的。” 宗吉元朝着因为天已近傍晚、路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们看了一眼,然后挥了挥手、引着大家来到一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 第七十三章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见这里没有别人了,宗吉元这才又解释般地道, “我是说那卫兴银这会儿不一定就在这当铺中,如果这么贸然地冲进去抓,不但抓不到,还容易让他得到消息逃掉,那么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是啊,师爷说的对啊……” 卢洪、柯义二人互相看了看,又将疑问的目光转回到了宗吉元身上, “那该怎么办呢?” “等等,” 王玉看起来和两名差役不同,思考了一下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我们进去大闹一场的话,就算卫兴银不一定在铺子里,可得到消息的话,他就真的不会赶回来么?” “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那卫兴银倒真的有可能赶来和我们对抗,” 宗吉元凝视着他,略略沉吟了一下,对对方所说的看法确实认真地考虑着,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道, “但是、从之前接触过的情形看来,这家伙虽然霸道蛮横,却是一个狡猾奸诈之徒,又经过上次周家的案子,他一定也知道官府正在捉拿他,所以不敢露面儿的可能性较大。就算其真的不甘心,敢大胆的前来此地,那也一定会带着众多的人手儿,而我们四个人对付起他们来、自保当然不成问题,可若想抓住他、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的确如此,” 点了点头,王玉的目光中明显流露出敬佩之意,转而又笑道, “别看你人儿小,可心眼儿还真多。” “但来个‘打草惊蛇’的法子倒也不错,” 宗吉元对他这玩笑般的夸奖、并没有理会,只是下决心似地道, “我有办法了,虽说不一定立刻找到卫兴银那家伙,但也会揪住他的尾巴。” “哦?是什么办法?” 卢洪、柯义一起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宗吉元却不急着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三人一笑, “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啊?这算是什么办法啊!” 卢洪一时间没听明白,瞪大眼睛不解地眨巴了几下。 柯义忽然恍然大悟、道, “师爷的意思是、今晚就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是么?” “是啊,还是你聪明,” 说完,宗吉元朝斜对面的方向一指, “我们就住那家吧,你们看怎么样?” “听师爷您的。” 刚刚受到了表扬,柯义一脸的沾沾自喜、回答道。 之所以会选择这家客栈,主要还是因其位置好,西边的院墙和“兴银当”的东墙之间、只隔了一条小巷子,很方便夜里过来过去。 当他们一同走进客栈、来到柜前一问时,得到的答复就更令人满意了,因为尚有三间客房,而且还都在楼上,非常合宗吉元的心意。 随着伙计来到楼上,将三间客房全都包了下来,分配起来自然是卢洪、柯义两人住一间,宗吉元和王玉每人一间。 吃过了晚饭,两名年轻的差役在自己的房间内呆不住,也不可能这么早就睡下,所以便一起跑到宗吉元这边来,等进了门儿一看,却见王玉也在。 看到他二人走进来,宗吉元不禁笑了、道, “你们俩来的正好,麻烦你们到楼下和掌柜的借一下笔墨,再要几张纸,我要来有用处。对了,别忘了告诉他、就说纸墨的费用都打在帐里,明天一早结账时一起算。” “好嘞!” 虽然不知道师爷的用意,可总比在房中呆着要好,两个人痛快地答应着、下楼去了。 见他们二人走了,坐在桌角儿上的王玉、这才回过头来,问道, “唉,刚才我问你的事,可别想瞒着我哟,是不是今晚你又有什么打算啊?” “是啊,” 宗吉元将那支刚刚买来的玉簪、在手中把玩着,道, “其实小弟也并没有想瞒着你的意思,而且既然你都又来问到了,那我当然就会对你实言相告。” “说吧,我听着呢。” 王玉双臂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道。 边细致地擦拭着玉簪、宗吉元边缓缓地说了起来, “这卫兴银就算是真的在店中,可无论我们如何的去问、去试探,估计那家伙都不会露面,所以只能等到夜里潜入到后宅中探听结果了。” “嗯,我猜你肯定会这么做的,” 王玉盯着她道, “不过,你也没有必要总是一个人去冒险,既然我都已经跟来了、就是想和你一起共同进退嘛。” “‘共同进退’哈,” 听了这个词,宗吉元竟然笑了, “说的是啊,那好吧,一会儿我们先各自休息,然后、三更天时再一起到那里去看看。” “就这么说定喽,到时候你可别一个人就溜出去了哟。” 边说着,王玉边看着她将手中的玉簪精心地包好、并收在袖中,不禁有些诧异地问, “我说,刚才就见你这么拿着这支簪子,当成宝贝似的,好好的弄这东西来干什么?” “买来送给我的未婚妻不行么。” 听他这不以为然的口气,宗吉元随口开着玩笑。 可王玉顿时愣住了,竟然很当真地张大了嘴巴, “未、未婚妻?你怎么会有未婚妻?!” “怎么了?我不能有未婚妻么?” 见他这副很认真的样子,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 王玉却被她说得很是尴尬,转而又掩饰般地摆了摆手、笑道, “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明明才不过十八岁而已,竟然就已经有未婚妻了,而我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活了这么大、连真正认识的女人都还没有几个呢,真是让人‘忿忿不平’……” “又有什么不平事了?!” 话音未落,从门外回来的卢洪、柯义二人忙不迭地接着话茬儿问道。 王玉笑得差点儿从桌子上摔下去,连声道, “是啊、是啊,刚才我和你们师爷在说……” “好了,别开玩笑了,” 宗吉元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向两名差役问道, “纸笔都取来了么?” “取来了、取来了,不过,师爷您这是打算用它来做什么呢?” 柯义非常好奇地问道。 伸手将二人递过来的全套“文房四宝”,宗吉元微微一笑, “我要来个‘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卢洪、柯义二人均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互相瞧了瞧,又一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师爷。 第七十四章 夜半三更 看了看他们那茫然的脸,宗吉元笑着道, “等到明天一早、你们就会知道的,现在先去好好的休息吧,之后还有重要的差使交给两位来做呢。” “好的。” 两名差役点头告辞,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房中静了一会儿,宗吉元扭头看了看王玉、有些气恼地道, “你怎么还赖在这里,快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好、好、好,” 王玉笑嘻嘻地道, “不过说好了哟,三更时不许你自己一个人去。” “放心吧,不会的。” 宗吉元无奈地叹了口气,向他保证着。 熄灭了灯、合衣而卧,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儿,朦胧中听到从街上传来的更夫敲着的打更点数、已经是三下,宗吉元翻身坐起来,从枕边摸出自己从不离身的长鞭、在腰间围好,拿过一旁的靴子登上、并系好了带子,侧耳听了一下、门外已没有任何声响,这才轻轻将房门拉开。 本打算要到隔壁去叫上王玉,可这一开门、却见这家伙就站在自己的客房门边上,手中还提着那口宝刀。 这可真是的—— 宗吉元恼不得、笑不得地一把将他拉进自己的房中,低声道, “你这是干什么,就这么站在外面、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不会的,” 王玉还是那一脸的不在乎, “如果有人出来,我自然会躲开的。” “你这家伙,” 不想再多耽误时间,宗吉元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责怪的话,回身将门闩上,走到房间的后窗前、道, “我们还是从这里出去吧。” “好啊,不过你最好先将这件外衣套上,” 边说、王玉边将手中的一件黑色的衣服送到她的面前道, “不然的话,就凭你这一身白的晃眼的袍子,想不让人发现都不可能。” “呃……” 宗吉元被他说的有些哑然,不禁笑了一下道, “多谢王玉兄想的周到,小弟自愧不如啊。” “好啦,快套上吧。” 说这话时,王玉的语气中略略带出些许的宠溺。 宗吉元好象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很顺从地将对方塞过来的夜行衣拿在手中,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可凭手感也可知道,这是一件无论从面料、还是从做工上来看,都是件十分上好的衣服,便抖开迅速地穿在自己的衣服外面,感觉不但很合身、而且还隐隐地有一种淡淡的幽香。 “这回可以了,我们走吧。” 说着,两个人先后从窗子出来,到了外面,翻身来到房顶上,离开前没有忘记将窗格虚掩好,才轻悄悄地顺着房坡来到西院墙附近。 就着房上向下观察着,确定左右没有巡夜打更的人,才一前一后纵身跃到院墙上,再一纵、掠过那条横在中间的小巷、已落在了“兴银当”的院墙的墙头。 故意弄出些响动,见没什么反应,宗吉元和王玉二人相对一点头,心照不宣地掠向了当铺的后院。 这后面应该就是内宅了,如果卫兴银真的在家、肯定就是住在这里。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整个镇子都沉浸在了黑暗与寂静所交汇成的清冷之中,这家院子当然也不例外。 伏在房坡上的两个人、在黑暗中互相看了一眼,正想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不成想一声门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了,并从前院儿鬼鬼祟祟地朝后面走来。 会是卫兴银么—— 在宗吉元的脑海中刚刚闪现出这个念头,可很快又被自己给否定了,如果真是卫兴银的话、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果然,就见那黑影来到他们脚下的这间西厢房门前后,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几下子就将门闩拨开,将门板一提、便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玉,却见他脸上带着某种古怪的好笑,宗吉元正想开口问他点儿什么,却见对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自己不要做声,便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仅仅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便听那间房中有了动静,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三、三爷,是您么……” “嘘——、别出声、是我。”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快就将她的问话给截断了。 女人好象很吃惊, “怎么又是你这家伙,就不怕被三爷知道了、将你扔到东山去喂养狼?” “哎、你小点儿声好不好,” 那男人说是让对方小点儿声,可语气中并没有偷鸡摸狗的心虚感觉, “三爷这几天根本不会回来,好象是因为前些时候的事情搞砸了,要回去躲段日子呢。” “啊?” 女人听起来很失望, “那他就真的放心将这里的生意、全都交给你来打理啊,他的心还真够大的,万一这家店出了什么要紧的事、那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啦,” 男人听着有些不太痛快、道, “会出什么要紧事啊,就算真有了急事,打发个伙计到猎屋去、把三爷给找回来不就得了,他人就在那里。再说、把生意交给我有什么不好啊,别说是生意,就连你不是也被我打理的很是不错么……” 看来这屋中的事情也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宗吉元扭过头,见王玉正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便朝他示意一下、两人又顺原路离开“兴银当铺”,回到客栈的房中。 关好后窗回过身,见黑暗中、王玉已经桌旁坐了下来,宗吉元边在心中想着、这家伙在别人的房间里倒还真的很自然,边转到床边坐下, “刚才那人提到的什么猎屋,王玉兄可知道在哪里么?” “啊?哦,猎屋啊,不知道。” 也不清楚他一直都在想些什么,宗吉元的问话让王玉吃了一惊,缓了缓才又道, “感觉上应该是那四贼人打猎时、用来休息的地方吧。” “这还用你来说么,”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我想知道的是、那猎屋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在山里吧,” 王玉竟然也叹了口气, “吉元你是不是打算接下来、就要去那里找卫兴银吧?” “当然了,不然我们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呢?” 宗吉元很是坚决地说道。 王玉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但是、如果真的在山里,恐怕危险程度会增大,我很担心你啊。” 第七十五章 打草惊蛇 “没关系,我又不是乱闯乱撞的人,一定会小心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帮我么。” 听不惯从他嘴里说出这种小心翼翼的话,宗吉元很适时地将“球儿”又踢回给了他。 王玉略略愣了愣,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那是当然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守在你身边保护着你的……啊、对了,关于如何才能探听出那猎屋的地点这件事,你可有了什么好主意么?” “我倒是早就想好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宗吉元边思索着、边不太肯定般地轻轻道, “明天一早再看看吧,但愿会有效果。” 第二天一早,卢洪、柯义二人刚从床上爬起来,便争先恐后地跑到了宗吉元的房间这边来了。 虽然头天夜里睡的时间不多,但因为习武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性、使得宗吉元依然早早地醒来,此时已经梳洗过了,衣着整齐地坐在桌前、慢慢地品着茶。 “师爷,今天是不是有行动了?” 一进门儿,卢洪就迫不及待地抢先问了起来。 宗吉元打量了他们两个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儿, “我说你们二位,再急的事情也要将自己打理好再说吧。” “哦……” 看看师爷那清雅若仙的样子,再看看自己,两名年轻的差役也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乖乖地回自己的房中梳洗去了。 等他们二人走了,宗吉元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叠纸,又认真地将每张都看了一遍,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转过目光道, “好啦,快进来吧,还假做什么客气啊。”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思考大事儿嘛,” 边开玩笑般地贫着嘴,王玉边走了进来道, “一会儿的早饭在哪儿吃啊?” “就在大堂吃一顿好了,也好一块儿算账,” 宗吉元将手中的纸放下、道, “等卢洪、柯义他们梳洗好过来,我就会将我的想法对你们说清楚,无论如何也要查出卫兴银的行踪。” “更主要的是、东山沟儿的那些贼人。” 王玉补充着说道。 两个人坐在一起喝着茶,时间不大,两名差役又一次赶了过来,不过、这回可都是一副整整齐齐、精神抖擞的样子了。 看了看他们,宗吉元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才说道, “昨天我说过了,要来个‘打草惊蛇’,让卫兴银也知道被敲诈的滋味。” “是啊,可师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柯义一时间没听明白,连忙的追问着。 宗吉元将手中的那叠纸、在他二人面前的桌上摊开、道, “这上面都是我画的一些‘兴银当’中正在售买的货品,是摆在里面博古架上的。等吃过了饭、结帐后,你们两个拿着腰牌到当铺中去,就说是辽东县衙在搜查赃物,用这几张图来做依据,找到后就说要将货物罚没,并且还要以‘窝藏赃物’为罪名,要查封他家这间当铺。” “好,我们明白了,” 卢洪连连点着头道, “那卫兴银总是敲诈别人,这回就让他好看!” “不过,他们要是不肯就范、出来阻止怎么办?” 柯义想了想、问道。 宗吉元向他丢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道, “你问的太对了,据本师爷所知,那卫兴银并不在铺中,所以我让你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将他给逼出来。二位去查封当铺,那里的伙计肯定会阻止,到时候你们就说,如果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的话、那么就请店主出来见见,这样才会有的商量。” “哦——、我明白了!” 卢洪、柯义听了,一起点着头, “师爷的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这样一来、那卫兴银就不得不出现了,等他一露头儿,我们就抓住他!” “其实、不是这样的,” 看着他们两个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宗吉元不得不让二人冷静下来,笑道, “我想、没这么简单,上次在周家时、那卫兴银见势不好、逃得比谁都要快,由此可见、这家伙绝对是个狡猾之徒,所以、即使是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见得就会立刻上当。” “啊?” 卢洪即失望、又着急, “那、那又该怎么办?” “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宗吉元摆了摆手、笑道, “我让你们那么做、不过是做给当铺中那些个伙计们看的,在他们看来,你们不过只是想得些好处、诈出点儿油水儿罢了。所以这‘打草惊蛇’中的蛇,其实是铺中的掌柜和伙计们,只要他们沉不住气、派人去找那个卫兴银,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可是……” 卢洪、柯义二人还是没转过这道弯儿。 王玉在一旁听得有些着急、道, “哎,还不明白么?只要他们派人去见卫兴银,你们的这位师爷、就会在派出去的人身后跟踪,这不就能被他们给带到卫兴银那里去了么?” “哦——” 两个人这下可算是明白了,但很快又担心起来, “师爷您独自去抓卫兴银那家伙么?他那里肯定不止他自己啊,身边一定还有帮凶不是吗?” “这个你们放心好了,” 王玉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道, “有我跟在你们师爷身边,绝对不会有什么差迟的。” “另外、我们去也只是探听虚实,” 宗吉元安慰着两个人道, “你们依计行事,铺里的人一定会让二位坐着等店主人,两位兄长务必要掌握好时机,约半个时辰后、就说还有其他公务,等去办完之后再回来。然后你们就不要停留、快些赶回县衙去,将事情经过告诉给何大人及刁三哥,让他们告状我们、一定会给衙中送消息的。” “好,我们明白了。” 此时,在这些辽东县的差役们看来,他们的这位少年师爷年纪虽然小,可却是足智多谋,做起事情来、绝对没有差错,只管依着吩咐做事就对了。 将事情交待清楚后,四个人收拾好东西、到客栈的大堂吃过了早饭,将帐结了之后、离开客栈,又回到昨天观察那家当铺的地方。 这“兴银当”应该是本地最大的当铺了,生意倒也不愁,所以开门营业的时间比其他店都晚,眼看着日上三竿、辰时已过,那店门才施施然地打开。 第七十六章 查赃物 总算是开门儿了——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该行动了。 卢洪、柯义不愧是官差,虽然平时在衙中和大家在一起时、显得单纯活泼,可此时此刻、端起公门中人的架子、还真是傲气十足。 两个人特意从巷子的另一头儿出去、绕了一个弯儿,来到“兴银当”门前的那条大街上,上了马、不快不慢地走着,等来到当铺门前,还做出了本来就要从门前经过、却又突然退了回来的样子,勒住马匹抬头看着店门上的那块醒目的牌匾。 他二人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店内正在摆放货物的两个伙计的注意,连忙留神看着在他们看来、有些奇怪的人,却只见那两个人互相耳语了几句什么,又点了点头,然后跳下马来、将马匹在旁边的树上拴好,一前一后地迈步走进了当铺。 站到店内正中央,两名差役很傲然地朝四周扫视了一下,接着、卢洪将腰一叉、道, “有没有人啊?!” “来了、来了!” 其实、店中的两名伙计就站在旁边,见了他们这副“目中无人”的架势,虽然心里很是不痛快,可“和气生财”乃是经营之道,只好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请问两位客官,是要当、还是要买啊?” “我们是要查!”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取出县衙腰牌,齐刷刷地举到了伙计的面前。 这可是两个伙计所没有想到的,但看的出来、他们也并非是普通店里的小伙计,没有当场被对方的气势所吓到,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道, “原来是差官老爷,不知您二位要查些什么啊?” “几天前、有人来我们衙中报官,说家中失窃、被人盗走了多件上好的祖传宝物。县令大人命我等到各处查访,看能否找回遗失之物。” 卢洪依旧霸气十足、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伙计听了,好象稍稍松了口气,偷眼看了看另一名伙计,见他已经悄悄进入了后堂,才放下心道, “是这么回事儿啊,不过、我们家主人可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不会窝藏赃物的。” “有没有窝藏暂且不论,” 柯义在旁边已经看见那溜进里间的伙计,心想、就是让你去报信儿呢,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而且我们也没说失窃之物就在你们这当铺中,我们来、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见到你们这里是当铺、不能不进来看看,这个你总该明白吧。” “哦……是、是、是,” 伙计连连点着头、道, “可、可是这个,小人只是个伙计,这决定还需要掌柜的来做……” “笑话,你们掌柜的要是不露头儿,难道就不许我们执行公务了么?” 卢洪的语调明显地在提高,这堂前的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而也正当此时,从后面快步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边走着、边拱着手道, “哎呀,真是对不住,小伙计不懂事、怠慢了两位差官老爷,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两个、还不快给二位老爷沏茶!” “喝茶倒是不必了,” 卢洪摆了摆手、冷冷地道, “请问您是哪位?” “小的是这家当铺的掌柜,鄙姓孙。” 这人边鞠着躬、边道。 柯义轻轻一笑道, “原来是孙掌柜,其实我们也是公职在身,不得不如此,有人失窃了还报了官,县令大人的命令一出,我们不来查查也不好啊,您说是不是呢?” “是啊、是啊,” 孙掌柜只得点头应着,略略踌躇了一下、又道, “那好吧,两位差官老爷尽可查好了,只是烦劳二位不要弄的声势太过,不然我们这生意就不太好做了、您说是不是呢,还望您二位能体谅一下,回头小的一定奉上茶水钱。” “好说,” 卢洪挥了挥手道, “我们自然懂得分寸,你们也要多加配合才行。” “是、是、是,您两位请查吧。” 孙掌柜也不敢得罪他们、只好任这两名差役在店内、四处地来回走动着查找起来。 其实,此时面沉似水的两个人、在内心中却是乐得不行,因为何大人是位清廉的好官,平时对下属要求的也是很严,现在能够体验一下“作威作福”的感觉、倒也是挺不错的。 而这家当铺里的人、正好宗吉元所想的那样,还真的都是东山沟儿的贼人,也都是隶属于老三卫兴银的下属。可虽然平日里、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可任谁开了买卖都是希望能够挣到钱的,所以也不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要人性命,那样的话、这生意还做它有什么意义呢。 从这家当铺来说,这孙掌柜算是能全权掌管此店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深知这辽东县的知县何瑞昌、何大人,与其他当官儿的不同,用银票是打典不却的,所以、对他来说也是头疼的很。今天看到有官差来查赃,虽然还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毕竟还是心虚的很。 卢洪、柯义正按照宗吉元的吩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似漫不经心,可内心里正在寻找时机。 刚才说话的时候,卢洪就已经瞟见了通往里面的那道门,知道师爷说的一定就是那里,现在外面的戏已经做的很足了,见差不多少了、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已来到月亮门儿附近的柯义、敏捷地掀起珠帘,一步便迈了进去。 果然、那孙掌柜见人家竟然查到里屋去了,当时就是吃了一惊,正想上前阻止,却被卢洪恰到好处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嘴上还闲聊般地道, “孙掌柜,你们这铺子还真不小啊。” “是、是啊,可是那里间……” 孙掌柜有些着急地指着那道门。 卢洪也扭头看了一眼, “里间怎么了?进不得么?” “这个、那里是内宅啊,不是店面的范围……” 大概想不出别的什么借口,孙掌柜只得这么说道。 他的话音尚且未落,里间屋中传出了柯义的声音, “好啦,别再胡说了!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内宅和店面的区别么?洪哥,你猜小弟我发现什么了?” “一定是好东西吧,” 卢洪顿时笑了,转身看了看孙掌柜、道, “有没有兴趣一起进去看看呢?” 第七十七章 找店主 事实上、这里间出卖的物品之所以会比外间要货真价实的多,那是因为、大多数都是强取豪夺来的赃物,这孙掌柜自然是心知肚明,可事已至此、人家已经溜进去查看了,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听眼前这位官差竟然还叫上自己一起进去,当然不能不去,立刻点着头、随卢洪一同往里面走,边走着、心中还在纳闷儿,他们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几个人来到了里间,只见柯义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宗吉元给的那几张图样儿,挨着个儿的翻看对照着,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笑着道, “洪哥,看来分派下来给你我的差使、可以回去向我们何大人交差了,要找的可一件不差、都在这儿了。” “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孙掌柜当时就懵了,连忙问, “差官老爷、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卢洪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我这位兄弟手上拿着的就是失窃物品的图样儿,本来我们只是路过这里、遇上了就进来瞧瞧,可没想到、东西还真的就在你们这店中。” “两位老爷!” 孙掌柜的心里这个恨呐,心道、怎么会这么巧,让他们给抓住了,可嘴上还在抵赖、道, “恕小的直言,图样儿毕竟还是有些偏差的,另外饰物的样子本来就是千篇一律,是不是恰巧相似呢?” “我说孙掌柜,” 柯义晃着手中的图样儿、不紧不慢地道, “如果是一件两件的话,恰巧相似这种说法倒也是有可能的,可在这图上的五件失窃物品、都出现在你家店中的博古架上,你若是再这么说、会有人信么?” “哼!” 卢洪很是愤怒地大声道, “你以为我们当差的是那么好骗的么?!告诉你,就凭这些证据,我现在就可以以‘窝藏赃物’之名罚没这店中所有物品,并查封你们这家店!” “别、别、别啊,” 孙掌柜连连摆着手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两位差官老爷千万不要动怒,都怪小人我不会说话,您二位快快请坐。伙计,还不快去沏上好的茶来!” “我们又不是来喝茶的!” 卢洪依然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孙掌柜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哈腰地陪着笑道, “是、是,小人刚才忽然遇上这样的事情,心中有些焦急,才口不择言、冲撞了二位,都是小人的错。不过,我们这里每天来来往往、有进有出的,货物多时也来不及挨着个儿地查验,收了赃物、我们店真的也不是故意的,还望两位大人高抬贵手、多多海涵。” “洪哥,” 此时,一旁的柯义很自然的唱起了红脸儿、道, “孙掌柜的话也有些道理,毕竟这货物上又没贴着赃物的签儿,被误收到这铺子里、也是有可能的。” “对啊、对啊,” 见有人给了个台阶儿,这孙掌柜当然不能不下了,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这位差官老爷说的对,真的是误会啊,实在是近几日有些忙,小人才没有细细地查验。” “是么……” 卢洪抬手摸着下巴,瞧了瞧柯义、之后又恨恨地盯着孙掌柜,道, “那好吧,其实我们也不想找麻烦,平民百姓都安生渡日,我们官府也落得个轻闲不是么。” “是啊、是啊,” 孙掌柜继续点着头, “所以、老爷您有什么吩咐指教的,只要您说出来,小人无一不从。” “呵呵,” 卢洪听了、冷笑了两声道, “就算真有事情要说,我和你一个掌柜的也说不着,去将你们店主找来,我们有话要问他。” “店、店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这孙掌柜自以为很明白这两个“官人儿”想要干什么了,别看他们一脸的官相儿,可无非是想要捞点儿油水罢了,便陪着笑道, “两位老爷,实在是太不巧了,我们家店主人有急事去办,真的不在店中。不过店主人他已经将这间当铺的责任、全权的交给小人来打理了,也就是说、在这间店中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做主,您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还真的被师爷给说中了—— 到目前为止,每一步进程都是按照宗吉元所预测的、所发展进行着的,卢洪、柯义二人心中更加的有数儿,沉沉稳稳地来到座位上坐下,缓缓地品着伙计们刚刚沏好、并端上来的茶。 “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做主是么?” 卢洪边轻轻地吹着尚且有些热的茶水,边瞟了瞟对方。 孙掌柜以为面前的这两个“讨债鬼”、终于可以提条件了,便迫不及待地道, “是、是,无论什么条件。” “如果我说要查封你这家店,让你们店主人到辽东县衙去自首,你也可以为他做主么?” 卢洪的语气已不是象刚才那般的严厉,相反还透出几分的戏弄。 可这样一来,孙掌柜又搞不懂对方的用意了,还禁愣愣地支吾着, “这、这、这个……” “好啦、别再这个那个的了,” 卢洪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墩在了桌面上,道, “少费话!快让你们店主赶来见我们!难道他就那么金贵,我二人连见上一见的资格都没有吗?!” “啊……” 孙掌柜实在是泄气了,知道看来不去告诉卫兴银一声是不行了,便轻轻叹了一声道, “那好吧,两位权且先请休息,小人这就打发伙计去找店主来。” “这就对了,” 卢洪心中暗笑,脸上仍然冷冰冰地道, “要去就快去,我们也还有其它公务在身,没时间这么一直的等下去。” “好、好,请两位稍候,我这就去办。” 说罢,招呼过身边的伙计在此侍候着,自己转身进了柜台后面的一道门。 这里才是通往内宅的—— 孙掌柜走到后院儿,点手叫过一个长相很是精明的伙计、道, “小哈儿,你这就骑马赶去猎屋,告诉三爷一声,就说这里来了两个不知死活的、辽东县衙里当差的,在我们当铺中搜出了几件什么失窃物,还一定要找三爷亲自赶回来问话。你问他该如何处理,是‘做掉’、还是怎么着,让他给个决定出来,听明白了么?” 第七十八章 明目张胆 “明白了,” 被称为“小哈儿”的伙计二话不说地点着头道, “请问掌柜的,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了,就这些,” 孙掌柜摆了摆手道, “你快去吧,对了,路上要多加小心、别惹出其它事情来,要记住、给三爷送信儿才是最重要的。” “小的知道了,您尽可放心吧。” 小哈儿答应着、片刻不停地走了,而那孙掌柜交待过了,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回转身又到店堂中应付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当差的”去了。 他二人倒是离开了,可刚才这番交待与对话、一字不漏地被伏身在屋顶上的宗吉元、王玉二人,完完全全地给听了去。 见时机已到,朝王玉歪了歪头儿、示意一下,二人便一同起身掠出这个院子,牵过自己的马匹、等在后门不远处,只等那个名叫“小哈儿”的伙计、带着他们前往那个叫“猎屋”的所在。 “听口气,那孙掌柜也并非是个良善之人,将你的两个兄弟留在这里,吉元你不为他们担心么?” 一边在暗处等着,王玉一边好奇地问道。 宗吉元面无表情,目光直盯着当铺的后门、动都没动一下地道,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后就借故离开,到那里、就算卫兴银传话回来要杀害他们,恐怕也是来不及了。而且看样子,没有那位卫三爷的命令,这孙掌柜他自己是不敢擅自对官府中人乱来的。” “哦、对啊,你确实是这么嘱咐过他们的,” 一下子记了起来,王玉也忍不住很赞赏地点着头道, “你还真行,什么事都被吉元你给想到了。” “是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宗吉元出人意料地扭过头来笑道, “所以呢,最好别在我面前玩儿心眼儿。” “呃……” 王玉再一次被她噎得顿时语塞,心道、这小家伙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警告我么…… 正在这儿闲聊着,只见当铺的后门儿开了,那名叫“小哈儿”的伙计牵着马走了出来,略略查看了一下马的鞍了脚镫等处后,就跳上马背,一抖缰绳、直朝东边而去了。 宗吉元见了、朝王玉使了个眼色,两人也翻身上马、从后尾随了上去。 小哈儿的那匹马跑的很急,而跟随着的两匹马虽然显得很轻松、却也绝对不会被落下。 看的出那名伙计的骑术不是很高,追踪起来并非是件难事儿,王玉便又有闲情聊上了, “吉元,如果我们真的见到那个卫兴银,又该怎么办?当场就出手抓他么?” “看看再说,” 宗吉元也没看他,目光始终盯着前面的那匹马, “到时候依具体情况定吧。” “嗯,好……” 大概是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想的一样,王玉便没有就着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而是又瞧了她一眼,忽然又笑道, “我说吉元,你这件白衫子实在是太过乍眼,是不是还将我这件衣服穿上的好?” “哦?” 宗吉元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不禁也笑道, “是啊,毕竟我们是在玩儿‘跟踪’,这么明明晃晃的确实不太好,那就把衣服再借给我穿一次吧。” “好嘞。” 见对方答应了,王玉伸手从马鞍后方的包袱里、将那件黑色的夜行衣取出递了过来,而宗吉元就着马上、舒展双臂、转眼间便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等整理好之后,二人再次向前看去,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叫小哈儿的伙计正疑惑地回头向他们这边张望着。 想想也是,此时早已出了镇子很远、上了一条黄土路,周围根本见不到几个行人,而且身后跟着这样的两个骑马的人,任谁都会好奇心的。 “怎么办?” 王玉小声儿的问道。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有什么可怎么办的,继续跟着呗。” “可这小子已经发现我们了啊,” 王玉有些不解地道, “再这样跟下去、还能有效果么?” “怎么会没效果,” 宗吉元笑道, “象这样的跟法,终归是会被他发觉的。但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让他带路去找卫兴银么,这和他发不发现没有关系,无论如何、这小子都会将你我二人给带过去的,而且我们跟的越紧、他的速度也许就会越快。” “这又是为什么?” 王玉还是不明白。 宗吉元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 “你想啊,现在这里是郊外,你说他在这样的地方、发现我们两个人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会害怕吧……” 王玉依然一脸的疑惑。 宗吉元点了点头, “是啊,他当然会害怕,可重要的是、如果他害了怕,又能会怎么去做呢?” “当然是加快速度朝……哦,我明白了,” 王玉差点儿从马上跳了起来, “他这一怕、肯定会以为我们是打劫的歹人,只会快马加鞭地往安全的地方跑,而他所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要去的目的地、卫兴银的猎屋。” “是啊,” 宗吉元见对方终于明白了,便扭回头、看着那正在催动着马匹、竭力加快速度逃跑着的小哈儿, “他一定不会将我们同辽东县衙的差役联系到一块儿去的,所以、我们只管这么不闪不避的追便好了。” “好,就听你的。” 听了她的分析后、觉得非常的正确,王玉也顿时兴致勃勃地将目光投向前方、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小伙计。 果然,小哈儿被后面的这两个人紧紧追赶,弄得很是惊慌失措,一个劲儿地用马鞭紧抽着座骑,试图甩掉身后尾随着的两个人。 就这样一路朝东而来,转眼间已至正午时分,前面闪出一道山梁,那小哈儿拨转马头、拐上了一条山间小路,钻进了一片山岭不见了。 宗吉元和王玉对在山中行走、均有些不同程度的经验,见此情形、便勒住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相互一递眼色,二人各自留意一边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沿着那条小路进入了山中。 辽东大地很少有海拔特别高的山脉,但位于辽东县东南方向的这处山型地貌、虽然也不是太高,却是幅员广阔、延绵不绝,如果彻底失去对方的踪影、那还就真的不好找了。 第七十九章 寻踪觅迹 “这里就是东屏山么?” 宗吉元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边问道。 王玉点了点头、道, “是啊,前段时间、为了打听鸣起梦的下落,我在村民的指点下到这片山来过,只不过那时不是从此处入山的,所以具体方向也说不准。” “那怎么办呢,若真让那小子逃了、可就不好办了。” 嘴上说着不好办,可宗吉元的脸上却没带出一丝的愁容来。 王玉扭头看了看她、道, “依我看、就沿着这条山路往下追,毕竟他也是骑着马的,总不能突然就爬到山上去了吧,终归还是要走在平地上的。” “说的没错儿,” 宗吉元立刻赞成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吧,只不过要多加着些小心,万一有什么人设埋伏、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嗯,我们走。” 既然看法一致,也不必多说,二人一抖缰绳,沿着那狭长的山间小路追了下去。 越往前走,山岭越是显得层出不穷,好在走出很长的一段路、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干扰,然而当他们就这样一直追出好远一段路程后,山路却分成了两条岔路。 此时,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山风从前方的两座山之间肆无忌惮地迎面吹来,令人瞬间没有了正值盛夏之时的感觉,不过也正是这阵风、送来了宗吉元所要听到的信息。 那是马蹄奔跑之时、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而且还并非很是零乱,可以断定出来只有一匹—— 宗吉元用软鞭朝左边的岔路一指道, “就是这边的这条路。” “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王玉也是没有丝毫的异议,和宗吉元一起拨转马头,朝确定好的方向飞奔而去。 沿着左边的狭窄山路前行着,走出的距离不是十分的远,前面竟然开始变得逐渐开阔起来,而再向前赶了一段路,那个叫小哈儿的伙计的背影、便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这回绝对不会再让他逃了—— 宗吉元和王玉的脑海中、同时产生了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策马扬鞭、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明显已经放慢了脚步的小哈儿,猛然间听到身后竟然再次传来马蹄声,连忙回头来看,却见仍然是来的路上追踪自己的那两个人,不禁奇怪、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越是弄不明白、心中就越是害怕,来不及再多想下去、催马落慌而逃。 就这样你追我赶地、远远地望见了前面出现一片树林,那小哈儿钻进了树林不见了。 又是这种“我在明、敌在暗”的情形,可宗吉元仅仅是略略思考了一下,便不再迟疑地跟进了林子。 这片林子的范围很大,枝叶繁茂、交错纵横,使得林内暗无天日、阴阴森森,树干掩映之中、根本找不出路来,更重要的是、只能听到蹄声嗒嗒、在四周回荡,却判断不出要追踪的人具体在什么方位。 “这该如何是好……” 虽然聪慧过人,可宗吉元毕竟还只是个少年人,从来都不知道在森林中、会是这种情形,不禁有些发愁地、自言自语般地道。 王玉看了看她、安慰着, “没关系,只要是有人从此经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更何况、那小子还是骑着马的,目标大、碰到过的东西也就更多。” 说着的同时,目光上下左右的搜寻着,猛然间发现了什么,立刻从马上跳下来、附下身子查找着什么,之后抬起头向前望去。 宗吉元看的很是感兴趣、问道,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么?” “发现了,这里有马蹄印、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王玉站起身来、牵过自己的马匹,却没有骑上去,只是步行着向前边观察边走着,还说了声, “跟我来。” “哦、好啊。” 宗吉元催动座骑跟在他的后面,边缓步而行、边好奇地问道, “王玉兄,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找新折断的树枝,” 边仍然在仔细地搜寻着,王玉边回答并解释道, “那小哈儿逃跑时很是惊恐,一定没有时间留意这些细节,慌忙间一定会有被他胡乱刮碰得不自然折损的枝叶,再结合地上的蹄印、就可大致断定出他所奔向的方位。” “哦,原来如此。” 听着他的讲解,宗吉元觉得自己又增长了见识,边跟随在其身后的同时、边聆听着前方的声音。 凝神静气仔细地听着,加之她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终于,始终如同在林中到处乱窜般回荡着的马蹄声、逐渐集中了起来,就在王玉直起身、朝左前方一指的同时,宗吉元手中的软鞭也情不自禁地挥向了那里,两个人同时说道, “在那里!” 话音刚落,二人相视而笑,王玉飞身上马、精神百倍地道, “我们走,绝对不能被那样的一个家伙给甩下!” 两匹马在树林中穿梭着,不一会儿的工夫,树木渐渐的开始稀少,照射在地上的、原本少得只是一些小点点的阳光,此时也变得开始成片,转而重新可以感受到它的火热。 就要摆脱这片树林了—— 从马蹄声中可以听得出,那小哈儿跑出的并不是很远,总之、能跟上他应该不成太大的问题……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信炮声响起、并直冲向了半空中,王玉听了顿时一愣,本能地勒住了缰绳、让座下这匹马停了下来, “吉元,先等等!” “怎么了?” 宗吉元很是不解,在她看来、刚刚不就是有人放了个信炮么,这和过年时放个烟花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经紧张呢。不过,虽然内心是如此的想,可既然王玉说了,她还是顺从地将脚步停了下来。 见她按照自己说的做了,王玉看起来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才道, “虽然叫不准,可刚才那一声、应该是匪帮通风报信或者是用来求救的信号,如果他的同伴听到了,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那样的话、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这么说,这小哈儿的确是东山沟的贼人了,” 宗吉元想到的却是这个, “如此看来,我们的追踪并没有白白的浪费掉,那家伙之所以会放出信炮,就是说明、此处如果然有他们的贼窝。” “没错儿,” 王玉依然微笑着, “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有可能他在虚张声势,吉元,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八十章 居高临下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躲避一下的好。” 宗吉元听了他所说的、轻声笑道。 王玉大概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便跟着点了点头, “吉元你说的是啊,尤其是对那些根本就没有人性的家伙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得不防着点儿。” 边说着,两个人边将马匹拨往另一边,快速地绕过一段弧型路线,这才来到了林子的另一侧的边上。 此时,远处还真的传来一阵马蹄声、及人声的吵闹,转眼间来到了附近,见了他们、那个小哈儿才从一棵树后钻了出来,尚且心有余悸地道, “各位兄弟、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 “小哈儿?” 正中的一个贼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些好笑地问, “你这是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样子。” “各位是不知道啊,” 小哈儿发着抖道, “有两个强盗在后面追我,紧追不舍的、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放信号、招呼弟兄们来帮忙。” “强盗?!” 这伙人一共能有十来个左右,为首的这名贼人、身材高大,很是魁梧,说话的声音也是洪亮的能够传出二里地去,此时听了小哈儿的话,不禁更加好笑了、道, “你说你遇到了强盗?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两个强盗就把你吓成这副样子,那么、现在在你眼前的有十来个,我说你怕还是不怕呢?” “哈、哈、哈……” 这番话惹得他身后的那些贼人、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并随声附和着, “是啊、是啊,小哈儿你现在应该吓得魂儿都飞了吧!” “各位兄弟取笑了,” 大概是见到了自己人,小哈儿已经不象刚才那般吓得发抖了,说起话来也平缓了许多、道, “小弟真的没说谎,那两个人就跟在我的身后,恐怕这个时候还在林子里呐!”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为首的贼人这回不笑了,又瞧了瞧小哈儿,然后回头扫视了其他人一眼、将手一挥道, “弟兄们,到林子里搜一搜,看看有还是没有,但小心着点儿、别走的太远,省得迷了路绕不出来。” “明白!” 手下的那些贼人们答应一声、略微分散开,催马冲进了他们不远处的那片林子。 宗吉元和王玉因为早有准备,此时、正躲在另一个方向的林子边儿上,看着那些人到他们刚刚躲过的地方去搜索。 扭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王玉,宗吉元反倒笑了道, “王玉兄对这江湖中的事情了解的还真的很详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贼人中的消息暗令的呢?”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听了她的称赞,王玉只是苦笑了一下, “做为在江湖中走镖的镖师,这样的事情不多做了解、怎么行呢?一旦得罪了某些贼人,不但生意做不成了,连身家性命都无法得到保全。” “是这样啊……” 听到这里,宗吉元的心中微微一动、道, “依着王玉兄你所说的,李顺风的妻女之所以会遇上如此祸事,会不会也是因为得罪了鸣起梦那个贼人呢?” “哦?” 冷不丁地听她提起了这件事,王玉不禁愣了愣,想了一下才道, “经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我到那里之时,顺风镖局已经开了十来年了,之前与那些贼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过结,我还真的不清楚。” “哦,原来如此……” 宗吉元轻轻点着头、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伙儿乱忙一气的贼人们。 却见他们大呼小叫地胡闹了好一阵子,又都回到了那为首之人面前、纷纷回报道, “常哥、没找到!” “没看着啊、常哥,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 看着一无所获的手下,那姓常的为首之人、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小哈儿, “你说的那两个什么‘强盗’在哪儿呢?” “大概是被弟兄们给吓跑了……” 小哈儿也是无可奈何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那为首之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 “算了、算了!这事儿就先别提了,说说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来的吧,孙掌柜叫你特意赶过来、总不是为了让我们弟兄和你一起玩儿‘躲猫猫儿’的吧?” “是啊、对啦!” 小哈儿也再次着起急来、道, “小的来找卫三爷有要紧事情要说!”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难不成火上房啦?” 为首之人对他的这样表现、根本就很是不以为然,用满是讽刺的口气问道。 他越是这样,小哈儿就越是着急, “真的很急,和火上房差不多少!” “是么?” 为首之人依然很好笑,但也不再耽搁、道, “既然这么急,你就跟我来吧。” “多谢常哥、多谢常哥……” 小哈儿连忙颠儿颠儿地跟在他的马后,一行十几名贼人、沿着一条山路向山岭后绕了过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听着那纷乱的马蹄声确实在远去,宗吉元和王玉也从躲藏着的那片林中现身,随着他们所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这回的路一直都很宽阔,应该是经常有人从此进山出山,二人双骑就这样走着,谁知前面又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山谷状地形。 算一算走出的距离并不短,差不多应该到目的地了,宗吉元回过头、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王玉, “王玉兄,你看该怎么办呢?” “这个……” 王玉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山谷,可眼神很快又离开那里、转到了往上的方向,并沿着两侧的山坡随之移动,终于又开口道, “依我看、前面的险要地势说明,那个猎屋离的应该不太远了。不如我们找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观察一下,说不定就可以看到那伙贼人呢。” “嗯,王玉兄说的有道理,” 其实、宗吉元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见对方与自己不谋而合、便点了点头道, “就依你说的去办。可是、我们找哪里登高好呢?” “那里,” 王玉刚才就已经观察好了,见她问了、便抬手一指、道, “这山坡上有条小路还算平缓,我们的马应该也可以上的去,顺着这条小路、就一定能够到达那里,这样我们就可以从高处探查下面的情形了。” 第八十一章 炊烟袅袅 “好,我们这就过去。” 当即、宗吉元便和王玉一起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沿着那条坡路朝上走着,好在他们两人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行动起来不但不会缓慢、而且还都很敏捷。 边向上走着,王玉边笑着道, “这登高的主意虽然不坏,可还是有些风险,如果一旦被对方发现了、而且这上下山还只有这么一条路的话,你我也就插翅难飞了。” “那你干嘛不早说,” 宗吉元用玩笑般的语气、抱怨着, “如今我们上都上来了,再想下去岂不是已经晚了么?” “那就只有小心着点儿,别被那些家伙发现就好。” 王玉瞧着她那根本就没有紧张意识的表情,调笑般地朝她挤了挤眼、笑了。 二人小心翼翼地终于来到了坡顶,向山的另一边极目而望,远远地、还真看到那伙人在纵马飞奔,从前往的方上、可以看的出,他们的目的地、就在那些家伙前往的一个山坳里,再往远一些的地方看,一片片瓦舍已经隐约可见。 就是在那个山坳里吧—— 宗吉元很自然地再次用疑问的目光看向了王玉,可这回、王玉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 “那里会是猎屋吗?” “猎屋就是那里吧?” 两人同时发问、愣了愣又同时笑了出来,王玉紧接着又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 “到底是不是、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是、那几个家伙怎么办?” 边说着,宗吉元边朝脚下的方向指了指。 王玉“哦”了一声,低下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三名贼人正守在那条山谷的出口处。 没想到那个姓常的为首之人,外表看似象个粗野之辈,可办起事情来倒还精细,对小哈儿的话采取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派了人找在了那里。 如果想从此处进入他们的领地,那么就要收拾掉这几个家伙,虽然这么做、对宗吉元和王玉这两个人来说,并非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情,可那样一来未免会打草惊蛇、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想了想、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进去的路为好,二人便放眼朝周围眺望寻找着,忽然、王玉好象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地,朝着一处指道, “吉元,你快看那里。” 看他高兴的样子,要不是顾及脚下还有贼人们的守卫,这王玉非跳起来不可。 宗吉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再往北的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条路通向他们要去的那个山坳里,之所以可以断定出那里有路,是因为偶尔能够见到行人在进出。 路是找到了,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走到那边去,于是乎,这两个人的目光开始顺着那个方向、寻找着大致的入山之处,看了好一会儿,王玉抬头瞧了瞧太阳,见已是午后、便道, “不如这样,我见那边有炊烟升起,想来应该是有人家居住,你我就到那里去问一问、打听一下,那些人毕竟是本地的村民、总该会有知道如何进到那里的吧。” “哦?” 宗吉元听了,很好奇地抬头望去,果然发现了王玉所说的炊烟,便点了点头道, “好啊,如果可以的话,再找个人家吃点儿东西也好,奔走了这大半天,肚子还真的饿了,只是……” “只是什么?” 见她露出了犹疑之色,王玉忍不住地追问道。 宗吉元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地道, “那里虽然看起来不太远,可在这山中绕来绕去的,等到了冒炊烟的地方、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呢。” “就算是晚一些、也没关系啊,” 王玉微微一笑、为她解着心宽道, “反正在日落之前到达那里就好,因为我们若真想探查那处猎屋,无论怎么说也得等到天黑、才能暗中潜入,总不能在这大白天地去做这‘偷偷摸摸’的事情吧。”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哟,” 宗吉元的眉头依然皱在一起、没有展开的意思,道, “我所要说的是、等找到有人家的地方,肚子还不都饿扁了。” “啊?你是在说这个,” 王玉被她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给弄得哭笑不得,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你这么容易就会饿呢,你只能忍忍了。” 两个人牵着马、轻手轻脚地从山坡上下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炊烟升起的大致方位走去。 还真让宗吉元不幸地言中了,站在山顶看着那里时、并不觉得离得太远,可真的行走起来、这路可就长的离谱了,有时明明觉得就快要到了,偏偏又得向反方向绕行而去,好在这二人盯的紧、并没有就此迷路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直到太阳已经偏西,山风随之而起时,才发现了印有车辙马蹄、以及人的脚印的路。 这回总该到那处有人居住的地方了吧—— 心中这样想着,虽然有些疲惫,可还是本能地加快了脚步,等他们顺着这条略带斜度的山路、走上去时,真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说是村落、可不过只有十几处人家,零零散散地错落在那里,看到如此封闭的所在,宗吉元不禁开始怀疑,如果二人就这样突兀地前去打听道儿,而且还想吃顿晚饭,会不会惊扰到他们,或者说、在这里居住的人中,有没有可能存在着东山沟贼人们的眼线,见了宗吉元、王玉这两个外人后,再跑去通风报信儿…… 正在踌躇着,王玉忽然伸出一个手指、在她的腰上捅了一下,道, “怎么不往前走了,在这儿发什么呆啊?” “啊……” 这一手指、捅得宗吉元全身一激灵,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道, “以后不许这么碰我!” “啊?” 王玉举着尚未收回的手指,有些无辜又诧异地道, “怎么啦,不就是捅你一下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么?” “说了不许碰、就是不许碰我,” 宗吉元余怒未消地道, “下回再敢这样,当心我把你的指头给揪下来。” “哇啊、天呐,吉元你好狠,” 王玉笑嘻嘻地道, “好吧、好吧,下回不敢了,不过、你不是说你饿了么,怎么不快走几步、进村子呢?” 第八十二章 小小村落 不再瞧一下他的嘻皮笑脸,宗吉元催动马匹、边缓缓继续前行着,边将自己的顾虑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王玉听了之后,大概是比较赞成她的看法,便也严肃了起来、道, “如此说来,我们还真的得小心些。”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干脆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匹往村子里走。 远远地看着那零零落落地十来家住户,王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瞧了宗吉元一眼,道, “你确定真的要在这里的某一家中、吃这顿晚饭么?” “怎么了?这样做有什么不行么?” 宗吉元很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王玉叹了口气道,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你宗大少爷,真的能吃下去这些穷苦人家吃的东西么?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在这个小村子里肯定没什么好吃的。” “要真那样的话,我反倒不担心了,” 宗吉元不紧不慢地道, “他们要都是穷的很,就说明没人给东山沟儿贼人做眼线了。” “那为什么……” 刚一问出口,王玉自己就弄明白了,如果是做眼线的,就一定会得到好处,自然也就不会贫穷到眼前这些村户的这种地步了,不禁笑道, “是啊,这么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到最穷的一家去打听道儿,顺便吃东西呢?” “哪里有什么最穷的,” 宗吉元轻笑一声道, “你好好看看,这每一家岂不都是差不多,我们还是找一家最容易进出的村户的好,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逃离此地也方便。” “好,听你的。” 王玉点着头,两人便朝着一个离其他院子较远、也较偏僻的篱笆院儿走去。 就在离着那个院子尚有几十步远时,那家中的土坯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手中拎着一个木桶、直接从院中出来,朝他们两个人这个方向走来了。 这可该怎么办好呢?正要去那家,可现在那里的主人正迎面走过来,如果打个招呼后、然后该怎么说呢?就说想到你家坐坐,素不相识的、从何谈起呢;若只是向他问个路,之后又到谁家去混饭吃呢?总不能在问完了路、又跑到人家大门口儿等着,那样的话、怎么看都够可疑的。 就在这犹豫不决之时,那年轻人已经走了过来,大概是感觉到面前这两个人奇怪的目光,走到近前时、也很是诧异地瞧了他们二人一眼,之后便擦身而过、朝他们身后的方向走去。 见王玉没有开口,宗吉元心道、管他行不行呢,先打听了道儿再说,便回过身、准备叫住那个年轻人。 谁知、刚刚转过身去,却见那已经走出十余步远的年轻人、竟然也止住了脚步,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似的停了停,猛然间扭过头来、往回紧走了几步,离他二人更近了一些、才问道, “请问,你们可是从辽东县城那边过来的?” “啊?” 宗吉元一愣,认真地看了这年轻人一眼,觉得好象确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只好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是啊,请问这位兄弟你是……” “您是不是姓宗啊?” 这年轻人听了她的回答后,再次上前了一步、追问。 这下宗吉元真的更愣住了,她没想到在这个小村落中,竟然会有人认出自己来,不禁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可……” “还有那边的那位是王四哥吧?” 这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兴奋地道。 原来还不止是认识自己,连王玉对方也认出来了,可这位到底是谁啊?宗吉元本能地打量起对方来。 见这年轻人的年纪超不过二十岁,身型比较瘦弱、肤色也是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拎着木桶好象是要去某处提水。 此时,因为要和对方搭话、而被宗吉元拉开了几步距离的王玉,也走了过来,上上下下的瞧着他,猛然想起了什么、道, “你……该不会是……” “就是我啊,” 年轻人的笑容忽然变得甜蜜了起来, “两位恩人真的认不出我啦,我是你们从胡宅中救出来的纪小云啊。” “纪、小云?” 听她这么一说,宗吉元这才看出、眼前的还真是扮成男装的纪小云姑娘, “可、小云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说来话长,” 此时的纪小云,已经和当初刚刚被官差们从胡宅中救出来时的、那担惊受怕的样子判若两人,说起话来也是利落干脆, “两位恩公还是到我家去坐坐吧,这么站在路上聊天、算是个怎么回事儿啊。” “也好啊,” 正巧还想去那个院子呢,没想到竟然还是熟人的家,宗吉元很高兴地点头答应着,在纪小云的引路下,和王玉一起进了那个小篱笆院。 刚刚一进院子,纪小云便喊了起来, “爷爷,您快出来啊,来客人了!” “是谁来了?” 随着话音,土坯房儿的门儿开了,出来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边问着话、边打量着刚刚走进自家小院的两个陌生人,显然有些奇怪, “云儿,这两位是……” “爷爷,您放心好了,他们绝对都是大好人,云儿的命都是他们救的呢。” 纪小云还那么开心地道。 老人听了,眼前顿时一亮, “难道说是、衙门中的……” “是啊,就是他们,” 纪小云连忙跑到老人面前、压低了声音, “您千万小声点儿,别让外人听到,这个长的漂亮的就是县衙的宗师爷,而另外那个……” 说到这儿,又看了王玉一眼、才又道, “长得很威风的、就是送我回家的王四哥。” “哎,我不叫王四好吧,” 王玉听得哭笑不得,连忙纠正着, “我的名字叫王玉,上回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 “可我叫王四哥都叫习惯了、怎么办呢?” 纪小云调皮地笑道。 那老人也不禁笑了、道, “云儿,别胡闹了,对了、你不是要去提水么,怎么还不快去啊,不然连给客人沏茶的水都没有了。” “哦,对啊,” 纪小云连忙又将已经放在地上的木桶、复又提了起来,向老人家嘱咐着, “爷爷,您一定要小心的招呼他们两位哦。” “放心吧,你快去快回。” 老人笑着催促着她。 第八十三章 与虎为邻 纪小云拎着水桶一蹦一跳地出了院子走了,老人请宗吉元和王玉到屋中休息。 宾主三人来到土坯房中,见屋内虽然比较低矮,但因为通风还好,所以并不会有憋闷的感觉,相反觉得还很是凉爽。 被纪小云称为“爷爷”的老人虽然已有六旬开外,可身体很是硬朗,招呼着两个人在小木凳儿上坐下后,宗吉元问道, “老人家,怎么不见小云姑娘的父母呢?” “唉,一言难尽啊,” 老人叹了口气道, “其实这孩子算是没有父母了,而且我也不是她的亲爷爷。” “哦?这是怎么回事?” 宗吉元当时就是一愣,不禁好奇地问道, “当时小云姑娘不是已经被王玉兄送回家去了么?” “是啊,我真的送她回家了。” 王玉用一副完全就是即无辜、又怕担责任的表情解释着。 小云爷爷摆了摆手、笑道, “是啊、是啊,这位差官爷的确将云儿送回到家里了,当时她爹娘也都很高兴。可过了没几天,她们那村儿里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而且越传越难听,云儿她娘一气之下、得了重病便去了,而她爹和兄嫂迫于压力、也不愿将她久留在家中,托人去提了一门亲……” “哦,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啊……”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小云爷爷冷哼了一声, “可以什么啊,说是提亲,不过就是将云儿卖了、给人家当妾。云儿知道后、说什么也不肯,将衙门给的四十两银子取出交给她爹,说是权当做自己尽的一份孝心了,之后便离开了那个家。” 其实、这都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事情,当时的世道就是这样—— 宗吉元暗暗地叹了口气,可事到如今、又能说些什么呢,只好又轻声问道, “后来呢?” “后来、小老儿我听说了此事,就出去找到了这孩子,” 小云爷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和她爷爷本是结义兄弟,小云从小就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找到之后、这孩子执意不肯留在那里,而且小老儿我也是一个人、没有其他的亲人,想起这个以前和她爷爷一起打猎时住过的地方,就带着她来到这里,算是我们祖孙二人在一起相依为命吧。” “原来还发生过这么多的事,” 不知为什么,宗吉元的内心中非常不舒服,其实做为处理胡宅案子的人,她做的可以说是比较周到了,可知道了这些后,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见了她的表情,小云爷爷好象看出什么,爽朗地一笑道, “不过,大人您也不必担心,如今我二人这样的生活也很是自由,无忧无虑的、不是也很好么?对了,不知您二位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的呢?难道说有什么公务么?” “是啊,” 从举止言谈中、宗吉元就看得出这位老人并非是普通的山野之人,至少是有过见识的,如果隐瞒下去也是不好,便点了点头、道, “其实我们是追踪一个案犯,偶然到的这里,因为地势不熟,本想找人打听一下路,不想竟然遇到了小云姑娘。” “追踪案犯?” 老人一愣,追问道, “你们是追踪到此处,那人就不见了么?” “正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肯定地道, “那名案犯逃到此地,在山中绕来绕去就不见了踪影,我和王玉兄在山顶见另一边有一片瓦舍,想着那家伙会不会是跑到那里去了。可我们从山上下来、却找不通往那个地方的路了。” “是这样啊,” 老人若有所思地道, “其实两位大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你们看到的那片住处、还真是一些山贼在住着。” “是嘛?” 王玉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里还真的住着贼人啊,如果是这样的话,看起来人数应该也是少不了吧?” “这位大人说的是啊,” 老人点了点头道, “所以呢,小老儿奉劝您二位一句,还是别再追下去了,就算真的要去、也得多找些人手儿过来,不然的话,千万不能去自投罗网啊。” “小云爷爷,” 听了老人家的警告、王玉不禁笑了、道, “其实、我们二人只不过是到那里探听一下消息,并不是必需的登门前去抓人,所以您放心好了,我们会见机行事的。另外、我也不是什么公门中人,更不是什么大人,您还是叫我的名字、王玉好了。” “哦?你不是公门中人么?” 小云爷爷有些奇怪, “那为什么你会和宗师爷在一起……” “这个么、是因为我和宗师爷是好朋友,所以才会和他一同来的。” 王玉解释着,然后还为了证实般地转向了宗吉元, “吉元,你说是不是啊?” “嗯?” 宗吉元好象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直到被他给打断了思路、才微微一笑道, “老人家,如此说来、有件事晚辈就不太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山下的那些人是一伙儿贼人,还会在此定居生活呢?这不亚于与虎为邻,就不怕他们来……” “师爷您是问这个啊,” 接过话茬儿的是纪小云,此时她已经提来了清水、回到院子中了,边将木桶中的水小心地倒入外间的一个瓦罐儿中,边道, “从前也怕过,后来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个小村子里、什么油水都没有,而且住的还都是老弱之人,连个女人也没有,那些贼人就都懒得再来这里闹了。” 说到这里,小云姑娘还朝他们笑了笑,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打扮, “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难怪小云姑娘会扮成这个样子。” 看着她用头巾包住的秀发、不知用什么东西弄得黝黑的脸蛋儿,以及被粗布男装掩饰住的苗条身材,宗吉元叹了口气, “各位村民们真的受苦了。” “其实也没什么,” 纪小云仍然很开心地道, “住在这里、还有别的好处,不用向任何人交租,而且还没有别处的匪徒敢来骚扰,所以、虽然生活苦了些,但不必担惊受怕。” “哦……” 听她说的越是轻松,宗吉元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尤其是听这言语中、此地的安全从某方面来讲,可以说居然是猎屋的那伙盗匪给带来的,心中自是更加的不安,便下定决心、等这件事解决之后,一定要替此处的村民想想办法…… 第八十四章 农家饭香 宗吉元在这里自顾自地想着她的心事,而王玉倒是自来熟,接着刚才的话题和小云爷爷拉起了家常,这才知道、老人家原本是姓肖,本是山东人,三十几年前才从关内来此,最先结识的人、就是小云的亲爷爷,所以二人才结为了义兄弟。 果然心情放松地聊着天儿,时间过的就会很快,转眼间、天已经黑了下来,纪小云也将晚饭摆放到了大家面前那张、同样低矮的小饭桌儿上,看了宗吉元和王玉一眼、笑道, “两位本来是贵客,可我们住在山里的人家、实在拿不出什么象样儿的好吃的东西来,希望至少能填个肚子吧。” “小云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若不是遇到你和肖爷爷,恐怕今晚我二人就要饿着了。” 宗吉元边笑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边看着桌上摆放着的晚饭,见是一盆粗粮的饼子,一大碗野菜汤,和一盘尚且不知是什么野味的肉。 略微尝了尝,虽然是农家饭菜,可烧的味道还真的很不错,当得知眼前盘子中摆放的是野兔肉时,宗吉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这野兔是在山里打的么?” “是啊,难不成还是到集市上去买么?” 小云笑着道。 宗吉元慢慢点了点头、又问, “这山里野味多么?” “多确实还是挺多的,但不能随便的去打,” 肖爷爷随口回答着, “这一带都是那些居住在山那边的贼人们的猎场,平时我们也只是偷偷的去抓个兔子、打个山鸡什么的,不敢让那些贼人们知道,那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可了不得啊。” “是么……” 既然那里是叫“猎屋”,此地的大小野兽、肯定也是供那些贼人们来消遣的,自然不会允许这些村民们来打,这样想着,宗吉元又问, “既然有野物,会不会还有狼呢?” “有啊,” 纪小云抢着回答道, “您还真问着了,那深山里真的就有狼,不过、可能是因为这边经常在打猎,那些畜牲大概也知道危险、就很少往这边来了。” “哦,这样就好。” 宗吉元点了点头、好象是长出了一口气般地放下心来道。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纪小云忍不住“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啦?师爷您听说有狼、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是啊,如果真的有狼、谁会不怕呢,毕竟那些东西是真的会伤人啊。” 宗吉元也顺水推舟地道。 其实,她怕的当然不是狼,只不过是在考虑到外面的两匹马,如果真的遇到野兽什么的,骑着马反倒不方便了,看来、不得不另做些打算了…… 吃过了晚饭,两个人休息的也差不多了,看看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宗吉元道,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去探查一下那个地方,不知肖爷爷能不能为我二人、指出一条去到那里的路来呢?” “你们真的非要去啊?” 肖爷爷的目光中现出了担忧。 而纪小云就更加紧张了,放下手中缝补的衣服、走过来道, “不能去啊,别看我们在这里生活没什么,可如果你们被他们抓到可就危险了,万一那些贼人们得知师爷您是官府中的人,肯定会杀害您的。” “没关系,我们会小心的,” 宗吉元微微一笑、安慰着这祖孙二人,可见了他们根本就放不下心的样子、想了想道, “这样吧,正巧我们走山路骑着马会有所不便,这两匹马就先寄放在你们家中,如果明天一早、天亮后我们还不见回来,你们二人就骑着我们的马、赶去辽东县衙,将此事告诉给何大人和刁三哥,他们一定会好生的照顾你们的。” “啊?!” 听她这么一交待,纪小云不但没有“放心”,看上去反而更加的担心了,看看王玉、又看看宗吉元,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明明就知道危险,干嘛还非要去呢?” “真的不会有事儿的,小云姑娘,本师爷的本事可大着呢,” 宗吉元朝她挤了挤眼睛,然后从袖中取了一些散碎的银子、放在小桌子上道, “这个也暂且寄存在此处,其它的事情就没什么了,只不过、还望两位将通往那里的路说给我们听。” “好吧,我带你们去。” 看得出实在是劝不动他们了,肖爷爷披上了一件衣服,从外间拿了盏马灯点燃,道, “那条路白天都不好找,更何况是晚上,只靠我们用嘴说是根本就说不清楚的,还是由小老儿送你们过去吧。云儿,你把门关好、等着爷爷回来。” “哎,云儿知道了。” 很是担心地看了看爷爷,又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和王玉,停了停、小云才又说道, “两位恩公千万要小心啊,我们会一直等着你们,到了天亮之时,可一定要赶回来啊。” “知道了,多谢小云姑娘的关心。” 宗吉元微笑着点头,王玉也朝她笑了笑,二人便跟随在肖爷爷的身后,一同走出了那间土坯房儿,来到院子外面、一直到了山路上。 边走着,肖爷爷边用马灯照着前面的路、道, “自从和云儿这孩子搬到这里居住后,她就没少和我提起你们。现在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可你们却偏偏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你们说、这孩子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可是,不瞒老人家您说,” 宗吉元很坦诚地道, “我们追查的这些案子中的案犯,都是些穷凶极恶、罪不可恕的家伙,其中也包括将小云姑娘她们那些女孩子们、害到如此地步的原凶,如果不除掉那些人、那么就还会有许多百姓被他们所害的。” “是这样啊,” 肖爷爷有些吃惊地回头瞧了瞧他们二人, “可是、怎么说这也都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是啊,我们知道,但这也是我们身为公门中人的职责啊,” 宗吉元不禁叹了口气、又道, “还是那句话,请您放心好了,我们会小心的。” “嗯,但愿老天爷会保佑好人吧。” 老人家边说着、边引着二人来到村子西边的一处小山前,向前一指道, “那边就是通向那里的路了。” 黑暗中、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前面不过是一片片一人多高的荒草及矮树丛,二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老人所说的路在哪里。 第八十五章 夜探猎屋 只好重新疑惑地回望着肖爷爷,老人家见了、不禁笑了起来,几步来到近前、将其中一处荒草拨开道, “从前这里有条路,是那些贼人往这边来时、经常走的,后来他们大概是懒得到这捞不到好处的村子里来了,这条路慢慢的就有些荒废了。可这只是表面看上去而已,实际上、就是两边的草长的高了些,将这里的山路给掩盖住了,可若是想走的话、还是能够通行的。住在我们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对此地不熟悉的外来人才不清楚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王玉看了看那些荒草、又看了看肖爷爷, “可是、那条路的具体的方位,还望老人家您……” “就在这里了,” 老人家一手提灯,一手拨开面前的蒿草道, “你们过来看看吧。” 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连忙走过去一看,果然见到了那条被荒草淹没着的、其实还真比较宽阔的山路。 互相看了一眼,宗吉元抬头望了望天,朝肖爷爷一抱拳, “老人家,时辰已经很晚了,余下的路就由我们自己来走,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 老人家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略做踌躇、可还是下了下决心,道, “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还是我送你们过去吧,不然的话,这黑灯瞎火的、万一不慎,稍微有了一点点的偏差,在这山里就会完全走错路、乃至迷失方向的。” “唔、这倒也是……” 宗吉元想着肖爷爷说的确实是这么回事,那样的话真的会非常麻烦,便也不再客气、道, “如此、就烦劳您老人家了。” “别再客气了,我们走吧。” 边说着,肖爷爷边提着马灯在前面引着路,宗吉元二人紧随其后,拨开眼前的阻碍、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向前行进着。 走出的并不是很远,约有半里多地的样子,两旁茂密的蒿草便逐渐地不再那么的遮挡视线,再走一会儿,就只剩下一条平整的土路、通向山口出处,肖爷爷这才松了口气、朝前面一指道, “你们就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就是曾提过的那片贼人们所在的瓦舍了。不过、再向前可就要小心了,不一定什么地方就有他们的守卫,小老儿我也只能送你们到此处了。” “多谢肖爷爷,回去的路上、您也要多加小心。” 宗吉元朝他施了一礼道。 肖爷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苦笑道, “我么,自是没什么,更应该小心的是你们两个啊,但愿天亮之时、会平安地回到我那小院儿中。” “后会有期。” 也不再多说什么,宗吉元转回身、和王玉沿着老人家指的那条路走了下去。 果然、这回没有什么岔路了,直到远远的已可望见那点点灯火。 “肖爷爷说、那些贼人会在暗处留有守卫,你我还是留着点神的好。” 王玉忽然悄声道。 还很少见他会谨慎,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出来、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要我说啊,先把脸挡上一挡,” 边说着,王玉边如同变魔术般地、取出两条青纱巾,道, “尤其是你那张雪白的漂亮脸蛋儿,若不遮上一些、还不一下子就被人发现啦。” “可这……” 手中拿着对方塞过来的青纱,宗吉元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怎么看,都觉得我们反倒象似做贼的呢。” “对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手段、不是么,” 王玉边将自己留着的青纱蒙在脸上、并系好,边道, “对付那些贼人、同样就要用贼人的方法。哎,怎么样,我蒙上脸之后的效果,看上去感觉如何?” “还能如何,完完全全就象是个小贼了,” 宗吉元也无可奈何地学着他的样子、将青纱蒙好,开玩笑般地道, “我就纳了闷儿了,怎么关于贼人的这些事情,你竟然会如此的熟练呢?” “当然了,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做为行走江湖的镖师……” 王玉又将他的“镖师理论”给搬了出来。 宗吉元听了、赶紧的摆了摆手, “好了,我知道你是位合格的镖师了,就不要再说你的那一番大道理了。” 两个人边互相斗着嘴,边向前走着,很快前面闪出一处单独的、建在高坡上的院子来。再走近些,便能清晰地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划拳行令的叫喊声,以及大吵大嚷的狂笑声。 到了这里、自然就不能再出声了,宗吉元朝王玉示意了一下,二人潜踪匿迹、悄无声息地一左一右,来到院门的两侧。王玉朝自己指了一下、又指了指院子里面,宗吉元见了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王玉轻轻绕到院墙边、纵身跃了上去,朝院中仔细地观察着。只见有两个小贼坐在院门的里侧、正在闲聊着什么,其他地方却不见有守卫,便沿着院墙掠上那间瓦房的屋顶,屏息静气地听着下面的动静。 可听来听去,根本就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正想着回到院门前去、之后再想办法,忽觉得背后有动静,接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不等他来得及吃惊,宗吉元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了过来, “这里看来没什么了,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呃……” 王玉又好气、又好笑,还不能大声吵起来,只好忍气吞声地和她一同回到了院墙外面、这才道, “我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么,怎么你也跟过来了?还吓了我一大跳。” “没有啊,” 宗吉元一脸的茫然、道, “我刚刚只见你不就是指了指里面,表示着要进去,并没有让我等在外面的手势啊。” “我的意思是、我进院子里,自然就是让你守在门口啊,这样一里一外的、才好相互配合嘛。” 王玉真是哭笑不得地道。 宗吉元看着他这副真的生气又着急的样子、不禁得意地笑道, “你说的、我当然明白啦,不过是想逗逗你玩儿。” “逗、逗我玩儿……” 王玉实在是不知道是气好、还是笑好了。 而宗吉元也不等他再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茬儿、道, “刚才我守在门外,听门里的那两个小贼说,白天卫兴银接到了什么消息,已经到前面的主屋去了。” 第八十六章 窗外偷听 “哦,你刚才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王玉这才知道人家已经打听好了,便无可奈何地不再多说别的、道, “那我们就别再耽搁时间了,到那个他们所提到到的主屋去吧。” 说罢,转身来到坡下、十分敏捷地沿着左边转了过去,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才回过头,瞧着仍站在原地的宗吉元,诧异地问道,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啊,还等什么呢?” “噢,好的。” 听着他在叫自己、宗吉元也不再想什么,轻快地也下了坡,跟在了王玉的身后。 此时,在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近三更,虽然有少许的月光,可周围依然黑暗异常。宗吉元和王玉一前一后、绕过几个山坡,还真的看到那片被称为“猎屋”的住宅。 搞不清楚那些贼人在做什么,已经这么晚了,大部分的屋中还都是灯火辉煌。 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寻找那个卫兴银,两个人只好先选了一个最高屋顶,纵身跃了上去,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各个角落的动静。 正看着,忽见其中的一间房屋的门被推开,走出一个人来,借着灯光可以看的出,正是白天小哈儿遇到的那个、被其他小贼们称为“常哥”的人。 看起来、这家伙应该是卫兴银身边的心腹,不如跟着他、也许会探听出些什么来。 想到这里,宗吉元扭头看向王玉,而王玉也正好看向她、轻声问道, “跟上么?” “嗯。” 意见一致,两人当然不必再说什么,一同俯下身、轻手轻脚地就在屋顶上追踪着那人的行踪。 这里前后共有十余间房屋,除了中间那座有院墙围着外,其余的都散落般地建在周围。 有院墙的那座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主屋吧—— 宗吉元心中暗自想着。 可是那常姓的小头目、并不是朝里去的,而是转过几座房屋、朝后面走去。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这是要去哪儿,可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继续跟踪着,等来到那附近,耳边传来的阵阵马儿的嘶鸣声,才知道、原来此处是马棚。 却见那常姓小头目来到马棚旁看了看,忽然大喊了一声, “人呐?都死哪去了!” “啊?!常爷,您有事儿吗?” 从角落里爬起了几个人来,慌慌张张地问道。 常姓小头目瞧了瞧他们, “不是告诉过你们了么,明天一早儿卫三爷就要赶到总寨去,让你们将马都喂好了,你们怎么都在这睡上了?” “可是……” 一个马夫小声嘟哝道, “您也说了,不是明天早晨卫三爷才会动身么?干嘛要这么早就喂上啊?” “我说、你小子还敢犟嘴!” 常姓小头目骂道, “天一亮、他可就要启程了,到时候你们再现喂还来得及么?!这多亏是我来催问的,若换了是别人,你们就等着挨揍吧!听好了,今晚就别再睡了,明天等卫三爷走了你们再歇个够吧。” 看来,这个常姓小头目平时对待这些下人、真的还算是很和气,所以,尽管马夫们不敢违背他的话,却也不是特别的害怕,听了他的吩咐,便开始忙着侍弄这些马匹。 见他们都在忙碌着,那常姓小头目转身从马棚那里离开,径直朝东边一间较大的屋子走去。 他这是又要去哪—— 边在心里奇怪着,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边继续跟在那人的身后,一直走到那间屋子前才见他停住了脚步。 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是被灯光照得通亮,再加上门外两侧的灯笼,使得潜在暗处的两个人不易藏身、只好继续呆在屋顶上。 此时那姓常的人抬手敲了敲门、道, “三爷,您睡了么?” “还没呐,是谁啊?” 屋子里传出的懒洋洋的声音、竟然就是卫兴银。 姓常的小头目依然没敢进门、只是回答着, “是小的,常平。” “是你啊,进来吧。” 卫兴银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有气无力。 得到允许,常平连忙推门走了进去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随着门被紧紧地关上,里面两个人对话的声音自然就低了不少,虽然凭着惊人的听力、宗吉元多少也能听到一些,但还是不太清晰,更无法做到完全听到。 此时、王玉向周围瞧了瞧,见没有其他人,竟纵身从屋顶跳了下去,附下身子躲在了窗台下方、侧耳倾听着。 见他根本没和自己商量便跳了下去,宗吉元索性也不再犹豫,随之也跳了下去、躲在窗台的另一边,还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偷听动作,弄得王玉那双露在遮面巾外面的眼睛都瞪圆了。 可来不及再用眼神继续交流下去,只听常平说道, “三爷,刚才小人已经去马棚看过了,马匹已经喂的都很不错,明天天一亮就出发、是绝对没问题的。” “嗯,好的。” 卫兴银的声音依然没什么热情。 那常平好象是想了想、才道, “三爷您这是怎么了?回总寨去不是很好么,为什么看起来您好象不是很痛快呢?” “你说我能痛快的起来么,” 卫兴银懒懒地道, “老大让回去也就罢了,还特地派人捎信来、把我给骂了一顿,说我没事儿找事儿,惹得被官府给盯上了、给他填麻烦。” “这也难怪,” 常平倒是很会做人,连忙劝慰着道, “毕竟二爷家的山庄刚刚被官府铲平,发生的时间并不算久,今天您的店里又有官面上的人登门儿,大爷自然心里不踏实,这也是为了三爷您好吧。” “这叫为我好么,敢情他们两个财大气粗、有的是银子,可我呢,就这么一处买卖、他还看不顺眼,” 卫兴银很不服气地反驳道, “另外、我和老二能一样么?他是整个山庄都被人家给端了,而我不过是店里来了两个捞油水的官差罢了,而且还什么都没捞着就走了……” “其实啊,怪就怪在这儿了,” 常平的声音听起来倒是越发的冷静, “本来,孙掌柜派小哈儿来说、那两个官差步步紧逼,大有不捞点儿什么回去、誓不罢休的架势,可当您本来都下令要把他们两个给做掉时,那两个官差又无缘无故地提前走了,还什么都没拿,后来也没见回来,这事您不觉得奇怪么?” 第八十七章 待机而动 “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给他们送信儿了?” 卫兴银好象有些吃惊地反问道。 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卢洪、柯义真的按照自己嘱咐的那样,及时地退了出去,宗吉元的内心方才稍微地放下了一些,可现在听卫兴银竟然会一下子想到、有人送信这方面上来了,不禁又暗笑道、这家伙的疑心可不是一般的重。 此时、听常平顿了顿,才轻轻咳嗽了一下道,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那两个差官本就不是到店里去捞油水的,而且大爷不是也曾说过、那辽东县的县令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他的手下应该也不会那么做的吧。”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兴银听了、也开始有些犹疑。 常平轻笑了一声,道, “小的只是猜测,他们到店里、该不会是想要试探些什么吧。” “那就是和周家有关的那个案子了,王三样那小子把我给卖出去了呗,而老大也是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喽,” 卫兴银的反应倒是挺快的,经对方这么一说、就想出是怎么回事了, “可问题是、老大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会不会是二爷知道了,然后又告诉给大爷的呢?” 常平猜测着道。 卫兴银冷笑了一声道, “老二那家伙,自从他的庄园毁了,心气儿就一直都不顺,现在知道我在周家这件事中失了手,止不定在老大面前、怎么添油加醋地说的呢。” “其实,大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谨慎起见,归根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大家好,” 这常平也是蛮怪的,在挑起对方的疑心后,又适时地将话头儿拉了回来、劝慰般地说着,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问, “对了,这次四爷也会回去么?” “那小子怎么样、我哪知道啊,他是老大的亲弟弟,老大都不在乎他、我又那么操心干什么啊。” 卫兴银的口气竟然透出一丝的不屑来。 他们口中所说的四爷,应该就是老大犹春瑶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犹春珏吧—— 心中这样想着,宗吉元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离自己面前不足三尺远的王玉,只见他此时如同大理石雕成的一般、一动也不动,看神情听的还真的很仔细。 此时,又听常平道, “可是,四爷毕竟是大爷的亲兄弟,对山寨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少,如果不把他叫回去,真的被官府盯上、早晚也是个麻烦事。” “哈!了解不少,他能了解多少啊,” 听了对方的话,卫兴银用一种很好笑的口气说道, “从小到大、那小子也没在山寨里呆过几年,跟你说句实话,要不是看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老大早就把他踢开了,一个下人生的孩子、你以为他们还真的象亲兄弟那么亲么。”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都是姓犹啊,” 常平很好心地提醒着道, “再怎么不亲,大爷不也是承认了四爷是他的兄弟了么?所以也不能不把他当回事儿。” “好、好,我知道了,” 卫兴银听上去、实在不愿意再就这件事情讨论下去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老四的事就先别再提了。你将我们的东西收拾好,记得在天亮后出发前,用飞鸽给孙掌柜送封信,让他把店关了,将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带着大家都退到这猎屋来,至于生意么……等躲过了这次风头、看看情况再说吧。” “小的知道了。” 常平用很恭敬的声音回答着, “那么、小的就先去准备了,三爷您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好,你去吧。” 卫兴银的声音再次转为懒洋洋的。 知道那个常平立刻就要出来了,宗吉元和王玉也不怠慢、抽身躲到旁边较黑暗的地方,等他出了门儿、离开后,二人这才悄悄地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王玉瞧了瞧宗吉元那双、在夜色中发亮的眼睛,问道。 宗吉元朝卫兴银的房间那边又望了望,想了想、道, “既然已经知道明天一早、卫兴银要回到他们山寨老巢儿去,我们干嘛不索性跟着他去探上一探呢?” “你……真的这么打算啊?” 王玉看起来反倒显得有些犹豫了, “那里可是他们的老巢儿啊,少说也有几百号的贼人,你就不怕危险么?” “危险也得去啊,” 宗吉元的语气中竟透出了一点儿无奈, “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东山沟贼人的所在地可不是那么容易查到的,现在有卫兴银给领路,机会实在是难得,这回不去的话、以后再找可就难了。何况、你不也是一直想找到鸣起梦那家伙,要救出小月姑娘么?” “是啊,你说的对啊,” 听了宗吉元的话,王玉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危险、我们也必需要去……那么、我们现在还是找个地方、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天亮后还有很长的路等着我们来走呢。” “说的轻巧,可我们找什么地方休息呢?” 宗吉元瞧着他、同时给对方出着难题儿。 王玉抬头朝着那片房子扫视了一眼, “哎、吉元,你说这卫兴银为什么不住在那处有围墙的、看起来更好些的屋子里呢?” “唔、这个……你说呢?” 宗吉元略略想了想,可很快又反问道。 王玉有些泄气地说道, “你这么聪明还看不出来么,会不会是因为那里是归老大犹春瑶来住,别人不能去呢?而且我刚才仔细观察过,整个这片猎屋、就属那里最安静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地方休息了?” 宗吉元好象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是没几个人,你和我可以潜进去、躲上一夜是吧。” “是啊,” 王玉点了点头道, “不过这都是我推测的,你真的要是同意、过去的时候也得小心着点儿,等看好了再说。”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 随着话音,宗吉元已经起身朝正中的独立院子走去,王玉被她闹得一愣,连忙也跟着跳了起来、跟在后面。 事实上还真叫王玉猜对了,虽然这里也点着灯,可除了墙外有几名小喽罗在把守着,里面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宗吉元和王玉就这样在房中休息了小半夜…… 第八十八章 奇怪的村庄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见外面的那些贼人们又闹腾了起来。 躲藏在大屋中的两个人,就着这个房间中、洗了把脸,之后用屋中的手巾擦了擦,轻悄悄地离开这里、来到了外面,寻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隐藏起来。只听院墙外人喊马嘶的声音、不绝于耳,看来卫兴银真的是在准备着动身、要赶往东山沟的总寨了。 此时、手下人将所有的一切需要的东西都打典好了,卫兴银这才从自己住处懒洋洋地走出来,看见常平带着十来名小喽罗正等着他、便问道, “给老孙的信发出去了么?” “已经用鸽子送出去了,您就放心好了。” 常平点着头,毕恭毕敬地道。 卫兴银很满意地从他手中接过马缰绳,跳上了马背、说了声, “那我们就走吧。” “是!” 常平和其他小喽罗们也都跟在后面、纷纷跳上了马背,一起催动马匹朝着一处山中飞奔而去。 他们刚刚离开,早已隐藏在路旁的宗吉元和王玉便暗中跟随了下来。好在、他们两个人身法都很轻快,而且此时天色刚刚现出微明,在高草树丛的掩护下、追踪起来还不易被他们发现。 就这样、一直拐入了山中,而天光也开始大亮,若再从后面紧追不舍、被察觉的可能自然就会增大,二人索性纵身来到路旁的山上,由上至下观察并尾随着。 本来跟的还是很顺利的,可前面却出现了一条小溪,而卫兴银他们这伙儿人顺着溪流、拐入了一道山谷,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这可真是的—— 宗吉元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纵身从山上一掠而下、飞奔到山谷前时,早已寻不到了那些贼人的踪迹。 此时,王玉也从后赶了上来,略带喘息地道, “天呐,吉元你跑的还真够快的。” “别说这些废话了,” 宗吉元有些气恼地道, “还不快找找,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都已经跟踪到这个地步了,再让他们给跑了、岂不冤枉。” “别急嘛,那么多连人带马的、总会留下些痕迹的。” 见她是真的急了,王玉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可嘴上还在尽力安慰着对方。 两个人分开各自寻找着,只是刚刚卫兴银他们好象是从溪水中走过去的,想寻找留下的马蹄印、实在不太容易。看着四周围差不多的山、差不多的水、差不多的荒草树木,可就是没见到有明显的路可走,宗吉元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这已经有些泄气之时,王玉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喊道, “吉元,过来快看这里!” “发现什么了?” 边走过去,宗吉元边问道。 王玉用手中带鞘的刀指了指眼前的小溪、道, “你看,这里好象分出了一小部分水流。” “还真是啊。” 虽然这意味着此地有别的出路,可抬头顺着这段小小的溪流的方向看去,却并没能发现前面有什么异常,宗吉元想了想道,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好啊,” 王玉点了点头,也肯定了宗吉元刚才的想法, “既然这水能分到别处,就说明有流向的地方。” “是啊……” 宗吉元边琢磨着他所说的话,边跟着王玉试探性地向前走着,只是、他二人走出的并不太远,就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因为、这回是真的没有路可走了。 周围都是山,除了他们来时的那个小小的山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让马匹顺利地通过。 王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又来到刚才那处水流看了看、忽然道, “吉元,这里好象有个山洞,好大的风呢……” 宗吉元此时也没有心思答话了,几步来到附近、看着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可有洞不假,但将将可容下一个人、还得是勉强外钻进去才能通过,根本不可能容得下马匹从这里进去。 大概是看出她心中的想法,王玉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你权且在这等等,我进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王玉兄……千万要小心啊。” 宗吉元有些担心地嘱咐着。 王玉正欲弯腰、以便进到洞里去,听了她的话、又回过头来,笑了笑道,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那狭小的洞口处钻了进去,宗吉元的心情十分的不宁—— 如果只是从同这个人接触的时日来看,他不但帮了自己和县衙许多的忙,而且从侧面还教给了自己不少的经验,桩桩件件的过往之事,让人觉得他还真算得上是位值得交往的友人…… 正在想着心事,忽然眼前的石壁竟然晃动了起来,并向内陷了下去,接着便移向了一边,让人不禁想起凤鸣山庄中、那个地牢的入口。 当这道石门大开之时,迎接她的当然就是王玉的笑脸, “宗师爷,请进吧。” “还真让你给找到了。” 宗吉元也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 两个人一同进了这条暗藏着的通道,王玉回身在石壁上按了一下、道, “还是让它还原的好,最好不要让那些贼人们知道、这里已经被发现了。” “王玉兄想的真是周到……” 宗吉元轻叹了一声、又看了看他,示意了一下, “我们走吧,一定要找到那个平梁寨、他们的老巢。” 说是通道,不过只有不足百米的距离,前面就是山的另一边了。沿着路往前走着,很顺利地来到一条较宽的路上,顿时,显然是刚刚印在地上不久的马蹄印、以及人的足迹,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二人,卫兴银一伙人就是从此处经过的。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虽然也要防着会不会有东山沟儿贼人撒下的哨探,可寻找起足迹来、比起之前要明显容易的多,天色尚不到午时,两个人远远地发现了一座村庄。 算起来、差不多这里应该就是那些贼人盘踞的所在,也就是那个被称为“平梁寨”的地方,可在这种环境里,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一个、看上去很是普通,而且不大不小的村落呢。 “怎么回事啊?” 躲在路边草丛中的宗吉元,即象似自言自语、又象似在询问般地说道, “有谁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呢?真是好奇怪啊……” 第八十九章 没有回头路 王玉听了、冷笑了一声道, “这还用问么,肯定是十年前被铲除了一次,如今学乖了、知道需要伪装了呗。” “哦,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道, “这么说起来,那个村落中的人、应该就是贼人们假扮的了?既然他们将自己假做是普通村民,那我们何不假做就是普通行路之人呢?”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 王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吧?” “我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宗吉元笑了笑道, “正常来说,如果有不知情的路人走到此地,看到这个村子会怎么样呢?” “会进去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喝水,” 王玉表情很是古怪地看着她答道, “如果方便的话,可能还想找到个饭馆儿吃顿饭。” “说的太对了,我们就这么做吧。” 宗吉元听他说了这些话后,竟然一脸的兴奋。 王玉却被她弄得几乎要无语了,憋了好一阵儿才道, “喂、吉元,你听懂我说的话了么?那只是正常的情况下。要知道这个地方隐藏在深山之中,很难有人会走到此地来的,退一步说、即使有人误打误撞地走进来,几乎都不会有活着离开的可能,不然的话,为什么我在这东山一带打听了那么多的农户、猎户,却没有谁知道这平梁寨的位置的呐?如果我们装成路人,别说这些贼人,任谁都不会相信的。那样的话,你我在明、他们在暗,岂不陷入步步危机之中了么?” “小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宗吉元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 “如果不亲涉险境,又怎么能与他们接触上呢?不接触上的话,又怎么能了解他们的虚实,从而断定出这里就真的是那四个贼人的老巢呢?” “原来、你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啦,” 王玉的目光闪了闪、又看了看她道, “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反正如果找不回小月,我也就没有脸去见李大哥他们夫妻二人了。” “那么、我们说定了?” 宗吉元凝视着他问道, “不会后悔了么?等我们真的踏进那个所谓的村庄,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哟。”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还要什么回头路啊……” 莫名其妙地、王玉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宗吉元听了、心中瞬间一紧,可很快又冷静下来,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轻声道, “那就走吧。” 两个人从藏身处出来,宗吉元索性连王玉借给自己的那件、黑色夜行衣都脱了下来,交还到他的手中。王玉想了想、也是,这大白天的还穿着什么“夜行衣”已经没有意义了,便将衣服收进自己肩上挎着的包袱中。 就这样,如同散步般地,二个人施施然地朝这片所谓的“村庄”而来,宗吉元依旧是她那一身清爽的白衫子,而王玉头上的斗笠却压得更低了。 来到村口儿,却只见村中的主路还是比较宽敞的,两旁还有些做买做卖、摆摊儿的,茶馆、饭店也是一样不缺。 宗吉元和王玉互相瞧了一眼,微微一笑、便走进了村子,东瞧西看的很是逍遥,只不过看的出,这村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十分的诡异地注视着他们这二人。 走出一段路,看看路边有一家馒头铺,一笼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刚刚出锅,宗吉元快步走了过去、笑容可掬地道, “主人家,好香的馒头啊,怎么卖啊,我要两个。” “哦?啊,两个要一个大钱……” 那店主人措不提防、当时吃了一惊,连忙回答着道。 宗吉元从袖中取出一个大钱放在案上,接过店主人包好、递过来的两个馒头,回到路上、递给王玉一个道, “早上就没吃饭,先来一个垫垫底儿。” “我说你啊,就不怕被下毒么?” 边接过来,王玉边有些好笑地问道。 宗吉元满不在乎地一笑道, “如果他是刚才一瞬间要下毒的话,肯定躲不过我的这双眼睛,若是他事先下好了毒,那根本就不太可能。就算是贼人,他们也要吃饭不是么?这一锅馒头、一定是做给他们自己人吃的,我刚才突然过去要买,他们事先又不知道会出现这么一出儿,如何会事先下毒呢?放心好了,没事的。” “你心眼儿真多。” 嘴上这么说,可王玉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完全有理,两个人就这样边吃着馒头、边继续在村中的这条大路上走着,还不时地不忘评论一下此地的风景。 手中的馒头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宗吉元还在和王玉闲聊着。经过了一个茶水摊棚时,那摊主人和其他“村民”一样、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从面前经过的、村中主路上唯一的这两名路人,直到他们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般地沏上了一壶花茶,大概是打算给刚刚紧张过的自己压一压惊。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等这壶花茶沏好了,带着茉莉气息的茶香也飘出来时,一张漂亮的少年人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了这茶水摊主人的眼前, “主人家,好香的茶啊,我们兄弟决定了,就在您这摊棚下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啊?!” 这摊主人明明见到路过的这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几十米远去了,可是这少年怎么会如此之快的、瞬间便又出现在了这茶棚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愣了好半天,这摊主人才从惊愕中缓了过来,道, “你、你、你二位是要喝茶么?” “是啊,而且、我们就要喝你手中的这一壶。” 宗吉元朝着他笑眯眯地说道。 此时,王玉也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一抬腿、大大咧咧地跨坐在宗吉元身边的一条长凳上,还示威般地将脚放到了相邻的椅子上,闪闪发光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射出,狠狠地盯着这位茶摊主人。 缓了好一会儿,摊主人那僵硬的脸上、才勉强地挤出一点点的笑容,道, “这个,这壶茶是小人喝过的,给两位客人喝不太好吧……您二位还是请稍等,待我再沏一壶过来。” “不必了,” 他的提议立刻被王玉那冰冷的声音、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等啊,说了要喝这壶、就喝这壶了!” 第九十章 敲山震虎 “噢……那、那好吧,” 茶摊主人看起来很恼火,可是却又只好点了点头,想了想才道, “那么、我去给两位客官备些点心来吧,也好就着喝茶时、吃上一点儿,这样只喝茶、也没什么意思不是。” “可以啊,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就有劳主人家了。” 宗吉元还是那么笑眯眯地扬了扬手,示意着由他去。 那茶摊主人连忙去准备他所说的“点心”去了,而宗吉元却拿起面前的两个杯子看了看、又闻了闻,道, “大致地看起来、这杯还是正常的,应该没有放什么多余的东西。” 边说,边又用随身带着的绢帕擦了擦,又看了看、才道, “这回就更保险了,来、王玉兄,好好的喝杯茶、歇歇脚吧。” “你啊,干嘛非要来这么一手儿呢?” 王玉忍不住笑道。 宗吉元瞧了他一眼道, “既然已经来了,这架随时都会打起来,不吃点儿喝点儿、等一会儿哪有体力对付那么多的对手呢?” 边说着,边朝前面的街上指了指,王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刚刚还没有几个行人的去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名年轻的汉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那里闲逛着,可逛来逛去、就是不肯从周围离开。 王玉转回目光、无可奈何地问道, “既然是准备了要打架,可看好了退路了么?” “退路?” 宗吉元双手一摊道, “我对这里又不熟,哪里能找得到退路呢?” “那你该不会只顾着如何动手,不想着如何收手吧?” 王玉有些气结地道。 宗吉元却笑了,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退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事先就找好呢?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儿,肯定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只能寻找对方的漏洞,想办法多探听些消息、同时再想办法逃出去吧。” “说的也是……” 王玉瞧着她、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只得苦笑了一下道, “那好吧,我就听你的了。” “两位客官,点心来了。” 两人正说话间,茶摊主人此时已经端来了一个盘子、来到二人的桌前摆放好,盘子上放着几样糕点和一小碟瓜子, “两位请慢用吧。” “主人家,先别走,” 宗吉元边喝着茶,边将那正打算再次离开的茶摊主人叫住, “本少爷有件事想和您打听一下。” “哦,不知您有什么事情呢?” 茶摊主人有些迟疑,可还是站住了。 宗吉元瞧着他、微微一笑, “我们兄弟二人想到一个叫平梁寨的地方去,不知该怎么走才能到那里呢?” “平、平梁寨?” 茶摊主人一愣,反射般地摇着头, “不知道,没听说过……” “真的不知道么?” 宗吉元追问着。 茶摊主人没有第二种反应,只是如机械般地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真的不知道。” “主人家、您可真会开玩笑,” 宗吉元从盘子上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看,又扔了回去道, “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不就是平梁寨么?主人家是本地人,怎么连自己住的地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客官您在说什么……” 茶摊主人仍然装做不明所以的样子。 宗吉元看着他、秀丽的眉头皱了皱,忽然又笑了、道, “主人家,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其实我们是来投亲的,好不容易才打听着来到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我们的那位亲友,你说急不急人呢?” “投亲?”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茶摊主人不由自主地问道, “你们是找谁投亲啊?” “找我们的一位表兄,” 宗吉元又开始编上瞎话了, “是这位表兄让我们来这里找他的,还给我们画了张图,不然的话、这么不好找的地方,我们又是如何能找来的呢。” “是真的么?” 这茶摊主人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 “可是,你们的那个表兄叫什么名字啊,说出来、我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啊。” “也是啊,” 宗吉元瞧了王玉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茶摊主人这边道, “我们的表兄名字叫犹春瑶,对了,他还说,只要是到了这个叫平梁寨的地方,说出他的名字、就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主人家,你知道他么?” “犹……” 茶摊主人当时就是一惊,本能地朝四周围看了看,连忙又摇着头, “不知道,没听说过……” “是么,” 宗吉元故做失望地再次看向了王玉, “看来我们的这位表兄是在吹牛啊,我就说他没那么大的本事,还说什么‘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真是脸儿大不害臊。” 王玉却没有抬头,不过从那只斗笠下方露出的下半脸、可以看得出,他正在笑个不停。 宗吉元站起身放下几个大钱儿道, “算了,既然主人家你不知道、我们就只能再去找别人打听好了。王玉兄,茶喝的也差不多了吧,该走了。” “噢,好的。” 王玉听了她的话,便将腰刀带好了、也站起身来。 茶摊主人还是一脸懵地看着他们两个,好象还想说什么、却见宗吉元忽然又回过头,道, “对了、主人家,你要是真想好好的做生意呐、就拿好一些的点心出来,别用这种根本不能吃的东西待客,我话可说在明处了,那点心的钱、我可没给哟,谁叫你乱七八糟的乱掺东西了。” 说完,和王玉二人一同转身出了茶棚。 重新走上了大街,王玉忍不住笑了道, “你这算是什么?敲山震虎么?” “是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震得到。” 宗吉元也笑着看了看他、回答道。 抬头再看,只见前面路上的那些“闲逛”着的十几名大汉、越来越往一块儿集中,回头再往他们来的那条路上看、见同样多出来了不少人,王玉叹了口气道, “我说、吉元,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换条道儿走啊。” “唔……” 宗吉元故意露出一脸的困惑,也看了看那些人,道, “是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的路障啊,那就换条道吧,你说走哪里好呢?” “跟我来!” 话音未落,王玉已经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飞快地闪进路边的一条巷子中。 第九十一章 无处藏身 虽然说是巷子,其实只不过是两边房舍的院墙之间、夹着的缝隙而已,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是很短,偶尔在半路途中,还会有因为前后院子各筑各的墙、而出现一处处小小的“十字路口”,怎么看都比大街上更容易隐藏着偷袭的人。 而王玉的目光中却丝毫不见迷茫,拉着她的手腕一个劲儿的顺着巷子向前冲,终于穿过这片房舍、来到了另一边的一条街上。 比起那条主街,这条路显得要窄了一些,虽然暂时看起来还算安静,可谁知道下一秒还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果然,两个人刚刚停下了脚步,还不等辩明方向,四周便又传来叫喊声, “在这边!” “别让他们跑了!” …… 听出前后都有叫嚷声,宗吉元和王玉很自然地形成背靠背的阵形,各自盯住一个方向,转眼间,这条街的两头儿也都堵满了人。 看着眼前的这些贼人、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宗吉元低声对王玉道, “我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你判断好接下来往哪边跑比较好。” “哦、好的……” 听她这么说,王玉立刻暂时不管别的事情,只顾着观察起周围的情形。 此时,冲在这伙儿贼人们最前面的一个、看上去象个小头目的人,来到宗吉元正对着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们二人一下,目光中即诧异又凶狠地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家伙、竟然能闯到我们寨子里来呢。喂!老老实实地说,你们俩到底是干嘛的?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哦,你问我们兄弟两个啊,” 宗吉元眼珠儿一转,再次将她的“投亲说”给搬了出来,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 “其实我们俩是来投亲的,之所以能找到这个神秘的地方,那是因为亲友画了张地图给我们指路了呗。” “投亲?还指了路!” 果然、听了这种说法,眼前的这个小头目也是一愣, “你们来这里投亲?那、你们的亲友是谁啊?竟然敢对外人泄露消息,老实的说出来!” “说就说呗,喊什么啊,” 为了给王玉多留些机会想办法,宗吉元故意尽量的将时间拖长,做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道, “我说的那位亲戚是我的大表哥。” “大、大表哥?” 这小头目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的这个什么大表哥又是谁?他总该有个名字吧!” “当然有名字啦,” 宗吉元这回是把声音拉长了、道, “不过刚才我向那家茶水摊儿的主人打听过了,他说他不认识,可能是因为大表哥在此地、不是什么太出名儿的人吧。” “出不出名儿的都无所谓!” 这小头目都被她说得快要急死了,几乎蹦跳着吼道, “只要他有个名字,而且真是我们这寨子里的人,就跑不了他!” “为什么要跑啊?还有你为什么要这么急啊,” 宗吉元用足能把人气个倒立的语气说道, “我的大表哥名字叫犹春瑶,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呢?” “犹、犹大寨主?!” 这小头目听了、脱口而出,愣愣地道, “你的大表哥真的是……” “是啊,大表哥他就叫犹春瑶,刚才你说什么?他是大寨主么?那太好了,至少你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了吧。” 宗吉元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又开心地瞧着对方。 那小头目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劲儿地发愣。 而此时,王玉低声道, “那边,通往的方向应该是个地势复杂的地方,防守相对的就会薄弱些吧。准备好走了么?” “好嘞,我们走!” 边答应了一声,宗吉元还不忘记朝那小头目、及其身后的贼人们摆了摆手、道, “我们已经知道要找的人他在哪儿了,就不劳烦各位带路了。” 说着、跟在王玉身后朝着又一条小巷子飞奔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小贼们还在发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已经又逃得没影儿了,小头目这才忙着喊了一声, “快追!千万别再让他们跑了!” “是!” 手下的小贼们一窝蜂似地、朝着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回,王玉带着宗吉元并没有一直的朝前冲着,而是偶尔在一些地方转个弯儿、绕个道什么的,才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果然、和其它已经变得十分吵杂的地方比起来,这里依然安静着,略略喘息了一下,王玉边继续走着,边回过头、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怎么样?你所说的虚实、已经探听出来了么?” “差不多吧,” 边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地向前走着,宗吉元边道, “从那些喽罗们的反应、以及防备的程度上看,这里一定就是那四贼人的老巢、平梁寨。只不过、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听到那几个匪首的住处。” “这个就先不要急了吧,毕竟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这是最重要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愁了。” 王玉的语气好象放松了许多,可目光中的紧张却没有丝毫的消除,边在前面领着路向前走着,边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宗吉元品了品他话中的意思、问道, “那么,依你看,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 “是啊,见好就收吧,” 王玉沉吟了一下,下了决心般地道, “再耽搁下去,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担代不起哟。” “谁叫你担代什么了……” 宗吉元有些不甘心地低声咕哝着,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与此同时,王玉飞快地拉住她、闪避到一旁,刚刚躲好,去路上真的出现了一伙贼人。 “认真的给我搜!我就不信,他们两个还真能上天入地不成!” 一个贼人大声喊叫着。 随着吵闹的声音,那些家伙们的脚步声、竟然朝着他们二人这边来了。看看实在无处可躲了,宗吉元和王玉二人互相看了看,同时纵身跃上了背后那段高墙,轻巧地跳了进去,附下身、躲在墙内的暗处。 “这里也没有!” “奇了怪了,到底能跑到哪里去呢?” 从墙外传来的、贼人们大吵大叫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且从那些人脚步的范围来看,依然在附近四处地搜索着…… 第九十二章 意外相逢 暂时躲过了那些吵吵嚷嚷的家伙们,宗吉元回过身瞧了瞧刚刚来到的地方,这才发现他们二人身处的、竟然是个很不错的院子。 虽然和宗吉元的家宗宅比起来、占地面积不是特别的大,可环境设计的却十分幽雅精巧,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亭台楼阁的式样也很是别具一格,真想不到在这样的贼窝中、还会有如此能够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院落。 “看起来,这里至少能够我们躲藏一阵子的,” 同样看到这个院子,王玉却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的, “而且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如果可以的话,也许还能够抓个知情的人、来问问从哪儿可以离开这里。” “这样倒也是,” 虽然开始和自己关注的地方不一样,可转念一想之后,宗吉元也赞同了对方的观点,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看看再说吧。” 边商议着,两人边朝园子中稍微隐蔽些的地方走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就听一阵脚步声、从前院朝这后边传来,二人连忙迅速地闪到一处茂盛的花树丛后,隐藏住身形、悄悄地朝那边看着。 只听隐隐约约地、有人很着急地对什么人说着话, “好了、小姐,您别再生气了,刚才有人来报说、好象有外人混乱进寨子里来了。谢管家和少爷已经带着人出去搜查了,等把那些人给抓住了以后,一切都平静下来、真的没事儿了,我们就陪您出去不行么?” “行、行,我又没说不行啊,” 一个十分悦耳的、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不耐烦地回答着, “现在不能上街、我已经知道啦,可是难道去后面小花园儿坐一会也不行吗?” “啊,当然行了、当然行了……” 先前的声音又连忙道, “只是您要小心着点儿,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就喊我们一声。” “知道啦、知道啦,在家里会有什么情发生啊,真是罗嗦……” 随着说话声音逐渐地清晰起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宗吉元奇怪地发现、王玉的脸色变得即惊奇又古怪。 心中不禁有些好奇,正想问问他,可那说话的女孩儿已经从月亮门儿外转了过来。 却见这女孩子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十分的清丽可人,衣着虽然不是特别的华丽,但只从剪裁上来看、就知道绝非是普通人家孩子所能有的装束。 就见这孩子的表情非常的不开心,而且还略带着忧郁,来到花园儿后,径直的朝着离宗吉元和王玉二人的藏身处不远的、这座凉亭走了过来,来到亭下,如同小鸟般轻快地跳上了台阶。 从刚才那人和她的对话、以及这女孩子的穿着打扮上,就可猜测得到,她绝对是这寨中什么重要人物的家眷。宗吉元还在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抓这孩子为人质、顺便再迫使她说出从这里出去的路,可是、如果对一个小女孩儿做恐吓这样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太忍心…… 可还没等想出个结果,却见王玉突然从藏身的地方站了起来,闪电般地纵身掠上了亭子,从后一把将这女孩子的右胳膊、死死地抓在了手中。 这一连串儿的动作、连宗吉元都没有反应过来,自然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而那女孩子更是大吃一惊,可出人意料地、她并没有向其他女孩子那样、突然受惊后会高声尖叫起来,相反,倒是将身形右转、轻轻一侧,出另一掌做刀状、朝王玉抓着自己的腕上切来。 王玉看起来好象要和她说什么、却没来得及,想同样用另一手来防,可是因为对方应对的十分巧妙,令其无法转过身来、只得松开对方,可紧接着反手又是一个小擒拿手、来抓那女孩儿袭击而来的手腕。 这两人在亭子上你来我往、很快几招便过去了,而宗吉元看得是一头的雾水,因为此时此刻、怎么看这交手的二人都很怪异。 如果是想挟持这孩子,在刚才剩其不备时、王玉完全可以直接将其打昏,可为什么偏偏要去抓她呢?而这女孩子就更怪了,明明有人来偷袭自己,她不但不喊不叫,还兴高采烈地和对方过起招儿来。 可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很明显、王玉手下处处留着情面,根本就是一副怕伤到对手的样子。不过、他肯定也知道眼下的处境,几招过后、还是咬了咬牙,出手如电、连连地发出几招,将那女孩儿直逼得只剩下连连的倒退、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此时、好象才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声尖叫起来, “来人……” 可刚喊出这么两个字,王玉早已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 “别叫,你看清楚了、是我!” “唔唔唔……” 女孩子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从被捂住的口中、用力地发出惊讶的声音。 王玉一脸的阴沉,继续说道, “我是你王玉叔叔,认不出来了么、小月?” 什么、小月—— 听他叫出这个名字,宗吉元真是吃惊中外加上震惊,难道说这孩子就是王玉一直想要找回来的、顺风镖局李顺风那个被掳走的女儿,李小月?!难怪王玉见了她、会是这个样子…… 此时,那叫小月的女孩子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并示意让对方将手拿开,王玉虽然目光中还是充满了疑惑,可想了想、仍然放开了她。 刚刚获得了自由的女孩儿、用力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又一把将王玉的手给抓住了, “王玉叔叔,你怎么会来的?!” “还不是来找你么,” 王玉又是急又是气地道, “自从你被掳走那时起,我天天都想着将你给找回来。” “来找我……” 小月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又看了看仍然站在亭子下面、好奇地瞧着他们二人的宗吉元,忽然好象明白了些什么似的,蹦跳着道, “哦——、外面的人说,有两个外人闯进寨子里来了,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可不就是我们吗,” 王玉气得直摇头,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知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你爹娘有多着急啊!快、跟我回去……” 第九十三章 恐惧 “我的爹娘、他们……” 王玉所说的话,让小月好象再次恍然大悟一般地想起来什么,急急地问道, “对了,当时我娘和我一起被他们抓住的,后来就被分开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她!王玉叔叔,你有没有去找她啊,她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半年前、你娘已经被官府的人救回去了,” 见她提起爹娘、还是很焦急的样子,王玉的脸色和刚才比起来要好了些,看着也渐渐舒缓了起来, “不过见到没能将你也救出来,她一直都在病着,还有你爹、他的身体也不怎么样。” “爹、娘……” 听说双亲的状况都不是很好,小月象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的、慢慢地放开了王玉的手,不自然地搓着衣角、低下了头,眼圈儿也红了, “爹娘真可怜,这都是因为我,可、可是……” “可是什么啊,” 王玉见她的态度似乎很含糊,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又些着急地道, “还有什么可是的!好了,什么都别管了,这就跟我走,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马上回镖局去。” “可是不行啊,我根本就回不去的……” 小月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恐,边推开王玉正想要来拉她的手、边说道。 王玉真的急了,几乎是用责备的语气、质问道, “为什么啊!难道你就不顾你爹娘,还让他们这么伤心下去吗?!” 此时,不止是王玉,连宗吉元都觉得很是奇怪,刚想要再仔细地询问一下,忽然听到月亮门儿那边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高喊, “出什么事儿了、小姐!您没事吧?” 宗吉元和王玉二人顿时有些犹豫,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只见两名小喽罗急匆匆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相互一打照面,两名贼人同时盯向了王玉,顿时都露出一脸的惊讶,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不等他们两个再说出什么,忽见王玉猛然转身、将手一扬,随着寒光闪过,两把飞刀直直地刺入了刚刚赶到的那两个人的咽喉中。 宗吉元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王玉还有这么一手儿,而看着两具尸体瞬间倒地、小月当时吓得捂住了嘴, “王、王玉叔叔,你干嘛要杀他们……” “这两个混帐东西,吃里爬外、留着他们干什么!” 王玉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很明显、小月也认同了他的说法,可出于女孩子的胆怯、还是发着抖,道, “无论如何,他们在我被掳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照顾着我,对我也是、挺好的……” “照顾?” 王玉的眉头又挑了起来, “有他们这么照顾的么?明明是我们镖局的镖师,却和这些贼人们勾结在一起、掳走你们母女二人,害得你爹如今根本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心了,别告诉我不是这么回事!” “王玉叔叔,原来、您都知道啦?” 小月很惊讶地道。 仍然满脑门子的火气,王玉恨恨地扫视了那两具尸体一眼, “这种事还用事先知道么,就是看也明白了吧,我一直都奇怪,你和你娘本来就都会武艺,身边儿还跟着他们两个保护着,怎么能轻易地就被别人给劫走呢?原来是他们这两个该死的东西、和贼人相互勾结!当初是我瞎了眼、将这两个家伙招入镖局,今天当然就要由我来亲手除掉!” “那、那现在……” 小月还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王玉不容她再分说、一把将她拉住道, “别再耽误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可我不能走……” 令人奇怪的是,到了这种地步,这位小月姑娘依然挣扎着甩开了对方。 一直在旁观着的宗吉元,此时此刻已经弄明白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同时也看出了些许的门道儿,上前问道, “小月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莫非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你、你是……” 小月诧异又好奇地瞧着她、问道。 宗吉元微微一笑、柔声安慰着, “你别担心,我是王玉兄的朋友,小月姑娘,无论你在担心什么、都不要怕,只要我们能够逃出去,就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 “可我要是回去,他们就会去杀了我的爹娘!” 小月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人多势众,不只是你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人,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地底下呢!” “地底下?” 王玉一愣, “什么地底下?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地底下就是地底下啊,” 小月看样子是来不及细说、急急地道, “王玉叔叔,你们快点儿走吧,从后门出去后、沿着有大柳树的路走、就能离开这里了,回去告诉我爹娘、就说我没事,犹坤他对我很好的……” “犹、犹坤?” 王玉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可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听前院儿再次传来脚步声,而且听上去人数还不少。 小月这回可真的急了,本能地推着他, “你们快走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着“来不及”,那些人已经闯了进来,而且看样子足有数十人,为首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见到亭子上的这三个人、当时大惊失色地叫喊着, “小月!你、你没事吧……” “我……” 小月的一张小脸儿吓得雪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结巴了。 宗吉元一见、闪身来到其身后,一只手早已卡上了她那纤细的脖颈,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这孩子!” “别、别、不要……” 看起来、这少年人还真的很紧张,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我爹他是大寨主……他、他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好了……” 原来这小家伙儿是犹春瑶的儿子,也就是小月口中所说的犹坤吧,看样子是他看上了小月、这孩子因此才没有被鸣起梦给拐卖到外地的别处去。虽然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至少此时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样想着,宗吉元假装带回用力地抓着小月,可手上并没有什么力道地说道, “你问我想要什么吗?如果我说、我就想要这个孩子、你又该怎么办呢?” 第九十四章 全身而退 “不行、不行!” 听她这么说、这少年犹坤简直都紧张到了极点,连连地摆着手, “无论如何都好商量,求你不要伤害她!” “好啊,不伤害她也可以,” 看他的这副样子,宗吉元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可又想到场合不对,便将小月推给了王玉、转回身又对犹坤道, “听好了,立刻让你的手下人退后,对了,尤其是后门外面的那些个人,不许有一个守在那里,不然的话、你自己琢磨去吧。” “啊、你……” 那犹坤的表情越来越惊慌,大概他真的按照宗吉元所说的那样、开始“自己琢磨”起来了,而且还是越琢磨越可怕,继而脸色都变青了, “求你手下留情,我让他们退就是了……” “少爷,您冷静点儿!” 这少年的声音、偏偏被他身边的一个手持钢刀的中年人给打断了,只见这人一双鹰眼死死地盯向了宗吉元、阴森森地用低低的声音道, “他们不过才两个人,而且虽然后面那个穿黑衣服的、看起来象是会点儿什么武功,可前面这个说话的小崽子、不过就是个书生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可、可他们挟持了小月,谢总管、我不能让她受到什么伤害……” 看来这犹坤心中还真的只有这个小女孩儿,其它的什么都不顾了。 那谢总管看起来十分的恼火、道, “所以我才让少爷你冷静点儿嘛!这两个人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是插翅难飞了,他们只有拿小月姑娘来做挡箭牌、这么一个办法了,所以根本就不敢伤她,如果敢伤了她、那么他们就只有等死了。别看他们好象很嚣张,可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喂、我说那个谢什么的!” 他们两个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其实全都一字不落地、被宗吉元听在了耳朵中,心道、不给他们点儿利害瞧瞧,看来全身而退也不太容易,便打断了那两个人的议论, “你们说的话、我可全都听见了啊!” “听、听见了又能怎么样?” 谢总管气急败坏地吼道, “告诉你这小兔崽子,别做白日梦了,想从这里逃出去根本就不可能!晓事的话、快点儿将小月姑娘放了,大寨主若是顺了心气儿,也许还会给你们留条活命!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又能怎么样?!” 宗吉元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般、射向了那人, “就你们这些杂碎、根本还放不到小爷我的眼中!” “你这小子不过是在嘴硬,难不成你还敢动手不成……” 那谢管家本来想吓唬一下对方,可结果没吓唬住,只好继续用恐吓的语气说着。 可他的话音未落,却见宗吉元身形微动、忽然地掠向了这些贼人,接着、一条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中的长鞭,如游龙般飞向了那个谢管家。不等他们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鞭梢早已卷住那个谢管家的脖子,宗吉元的手腕轻抖、竟然将那家伙拖得飞出一丈多远,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在所有人那些惊愕的眼神注视下,宗吉元收回了长鞭、缓缓地缠在腕上,之后在花园的正中心负手而立,傲然道, “小爷我动手了,你们又能怎么着?!” “谢管家!” 犹坤顿时大吃一惊,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头去看那个被对方一鞭子打飞的手下,连连地挥着手, “你们、都快过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是、少爷!” 几个小喽罗赶紧跑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将那个谢管家从地上扶着坐了起来,看了看、才回过头喊道, “少爷,谢管家没死,还活着呐!” “噢,是么,吓死我了,” 犹坤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边又转向了宗吉元,说道, “这位小兄,您真是太利害了……啊、不,我是想说,您提的要求我答应就是,只求您不要伤害小月,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姑娘而已……” “好了、我知道。” 见这少年人对小月竟然如此的用情至深,宗吉元心中不禁也为其所动,心道、若非是生在这盗贼之家,说不定这犹坤还会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呢。 此时犹坤也发现宗吉元的表情、比刚才要柔和了许多,不象前一刻教训谢管家时那般的凌厉,便连忙不失时机地道, “那么、求您一定要放了她……” “还是你先让手下人退下去吧,” 宗吉元看着他依然惊慌失措的样子,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放心,如果我们可以做到从此地全身而退,那么、根本没有必要多杀个小女孩儿,不是么?” “是、是,好吧,我这就让他们退,” 边忙不迭地点着头,犹坤边回过头、朝手下喽罗们吩咐着, “你们都听好了,全都给我后退!谁都不许再上前拦阻!” “还有这花园后门外的那些人呢,可别忘了哟,” 宗吉元边示意王玉带着小月、向后门处缓缓移动着,边“好心”地提醒着犹坤, “如果后门外面的那条路上有人,万一我们受了惊吓,一不小心伤了小月姑娘、那可就不好了。” “对、对、对!我这就亲自给你们引路!” 这犹坤还真是够惊人的,竟然真的脱离了手下那些人的保护,好象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样一来、连他自己也几乎处于危险的位置上了,只顾快步地跑到花园儿的后门前道, “你们跟我来吧,我会命令他们把路都让开的。” 宗吉元和王玉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跟在了他的身后。 就这样,犹坤在前面引路,王玉带着小月走在中间,而宗吉元在末尾断后,边走边依然防备着那些喽罗们。 来到花园儿的后门,犹坤将门打开、推门走了出去,接着就听他大声高喊着, “都给本少爷退后,谁都不许留在这条街上!” “啊?哎、是……” 一阵不明所以、又很是迷茫的回答声过后,后门外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渐渐地在远去,片刻后、街上顿时一片寂静。 犹坤从门外探进头来道, “两位、快出来吧,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噢?好啊。” 宗吉元答应了一声,和王玉、小月三人一同从花园后门出来,走到了后街上。 第九十五章 被发现了 这犹坤一点儿都没有说谎,整条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屏息感受一下,至少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在暗中埋伏着了。宗吉元瞧了王玉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其实王玉在这段时间内,趁人不注意、又抓紧机会和小月交谈了几句,怎奈这小姑娘执意不肯回去,最后连王玉都不再做声了。 此时,一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犹坤、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几乎带着哭腔儿的声音道, “两位大哥,啊、不,两位好汉,求你们就放了小月吧,我求求你们了……” “好了,别哭了,我们当然会说话算话、放了她的,”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回过头又看了看王玉、轻声劝道, “王玉兄,由着这孩子去吧。” “嗯,” 王玉缓缓地放开了那只、一直在紧紧抓着小月胳膊的手,用旁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说道, “等着,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别忘了,大柳树……” 小月背对着犹坤、朝着他灿烂地一笑,然后回转身、跑向了那一直都在担心地注视着她的少年,直到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王玉兄,我们走!” 伸手抓住王玉的手臂,宗吉元提醒般地拉着他就走。 而王玉自然也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冷静,两个人一起纵身跳上了一片瓦舍。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周围贼人们的动向,更重要的是、小月曾经告诉过他们,大柳树是从寨子中出去的标志。 二人抬头远望,果然、如那小姑娘所说,虽然此地的柳树不算少,可每隔一定的距离,路边都会出现一棵高大到突出的柳树来。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两个人纵身沿着那个指明的方向而去。 很快,从那个所谓的村落中逃了出来、并逐渐在远离,而做为标志的柳树、仍然在指明着方向。 然而这并非就说明可以就此逃离险境,就在前面的山路上,隐隐约约地可以见到那些贼人们探头缩脑的影子。 这可怎么办—— 柳树标志指向的路上,很明显可以看出已经埋伏了他们的人,但是、不从这里走,又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真是令人头疼。 回头看了看宗吉元,王玉想了想道, “不如这样吧,实在不行,我就过去将那些把守路口的家伙们引开,然后你找机会溜出去,赶回辽东县衙、调人手来将这些贼人们都给平了。” “那你呢?” 宗吉元的目光依然盯着那条唯一可以出去的路、声音中也不带着丝毫的情绪地问道, “就算我能够侥幸地冲出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又该怎么办呢?” “我……我好办啊,” 王玉踌躇了一下,才故做满不在乎地道, “如果我没有找到机会出去,就随便在什么能够藏身的地方、躲上一会儿,直到你带人来,我不就没事儿了么。” “你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啊,” 宗吉元观察着前面的动静,想了想道, “这样吧,我们俩还是一起过去的好,然后看情况再找机会,谁的机会更大些、谁就拼全力地冲出去,你看怎么样呢?” “啊……好吧,就听你的。” 王玉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可也只得勉强同意。 二人互相点了点头,分左右两个路线朝那个路口纵身掠了过去。虽然他们两个人的身手都不凡,动作也都很敏捷,可还是被守在那里的小喽罗们给发现了。 当然、在这段无遮无挡的山路上,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想悄无声息地、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调动贼人们有所行动,也才能够找到机会、争取冲出去一个。 两人虽然是从路的两侧包抄而行,但吸引了守卫的贼人们后,仍然绕回到了那个路口前、汇合在一处同时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 耳边听着那些贼人们的喊叫的声音,王玉皱着眉头道, “这样不行,还是我去把他们引开,然后你先冲出去。” “恐怕也不行吧,”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道, “那些人刚刚已经看到我们是两个人了,仅凭一个人是不足以能将他们全都引开的。” “啊?!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 王玉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可忽然又醒悟般地道, “该不会是开始你就在打着这个主意吧?” “要走就一起走,” 宗吉元也不再解释,只是在坚持着自己的看法道, “如果真的只能走一个的话,留下的也应该是我,我才是官府中的人,不能让你一个平民百姓来担风险。” “可是你不能留下!” 王玉看起来真的有点儿急了,低吼着道, “如果留下来的是我,活下来的机会还能更大些……” “为什么?” 宗吉元竟然突然地转过头来、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被她这一追问,王玉反倒被弄得一愣,支吾道, “是、是因为……” 刚说到这里,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人、在高声地下着命令,而且这是个让他们俩都觉得很熟悉的声音, “都小心的给我找,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 “嗯?” 宗吉元从藏身的石头后面探头望去,原来这伙贼人们中、为首的人竟然是那个常平。 只见那家伙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边往四处瞧着,边还在说着, “此处是从寨子里出去的唯一通道,他们不会跑太远的!都把眼睛瞪大点儿,给我仔细地搜!” “是,常爷!” 小喽罗们齐声答应着,四下里乱查乱找着。 王玉气得翻了翻眼皮儿,没好气地低声道, “这家伙倒还真聪明,这下可好了,我们更不好逃了……” “嘘——” 不等他将抱怨的话说完,宗吉元便打断了他,并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嘴边、示意着不要出声,王玉扭头一看,却只见那个常平正催动着座骑、已经漫不经心地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二人只好互相看了一眼、屏息静气尽力躲藏着,可没想到的是、就在离着他们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那常平竟然勒住马匹站下了,同时瞧着他们的这边、好象还发出一阵的冷笑。 难道是被发现了—— 这是宗吉元和王玉两个人同时的想法。 第九十六章 又是一个意外 不知在什么时候、王玉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小巧精制的飞刀,宗吉元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样也好,索性拼他个鱼死网破,如果真的被发现了的话,那么就除掉这个家伙、抢了他的马硬闯出去。 就在两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硬拼的准备时,果然、就见那常平用手中腰刀、朝着某个方向一指,大声道, “闯入的人在那边!我已经成看见了,都给我往那边去,别让他们跑了!” “是、常爷!” “知道啦、常爷!” 喽罗们乱纷纷地答应着、一窝蜂似地向着他所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已经近在咫尺,而常平所指的方向却是和宗吉元、王玉二人所处的位置正相反的地方,一声令下之后、那些小贼瞬间全都跑远了。 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两个人都有点儿不明白了,如果说常平并没有真的发现他们,却也不至于将所有在前面把守着的人、全都给调走啊,使得眼前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阻碍。 正在想着,忽然就见常平朝着他们两个人这个方向、又发出了一声冷笑,接着说道, “还不走,等什么呢?哦、对了,我帮你们了个忙儿,做为回报、你们就替我捎个信儿吧。” 说着一扬手,将一样东西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朝着宗吉元的这个方向。宗吉元只得本能地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时、竟然是一个折好的纸条儿,而随着纸条儿扔过来的一刹那,常平已经催马朝另一个方向冲了过去,边冲还边大呼小叫着, “别放他们跑了!快追啊——” “这、这家伙……” 看着他的背影,王玉竟然有些发愣。 宗吉元却已反应过来,用力将那个纸条儿握在掌心,一拉王玉道, “我们走!” 两人一起纵身从躲藏的地方跳了起来,沿着山路朝外面飞奔而去……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看看确实已经完全脱离了那片贼窝,再向前走、就是彻底的从东屏山中走出来了,应该是差不多安全了。 稍微放慢了速度,好让经过这一阵子紧张前行的身体、得以片刻的舒缓,一直都在沉默着的宗吉元、忽然开口问道, “如果刚才我真的同意了你的提议,自己先逃出来了,你又凭着什么说你活下来的希望大一些?别告诉我是因为你那什么‘镖师的经验’!” “唉……” 王玉听了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只不过是那么一说而已,我又能凭什么啊。似刚刚的那种情形之下,我想到的也只是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罢了,如果真的一定有一个人被那些贼人们抓住的话,那么、我倒宁可那个人是我自己。” “你这个人呐、真是不可思议……”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也长叹了一声…… 赶回到辽东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而且城门已经关上了、并落了锁,虽然凭着宗吉元的身份、将城门叫开并非是办不到的事,可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惊扰到太多的人,便对王玉道, “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可以进去的地方。” “哦?啊……” 竟然还有不走城门、也能进城的地方么?王玉听着都觉得新鲜,可也没心思问个不停了,只管跟着走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北,纵身跃过护城河,沿着墙根儿走着,终于来到一处看上去象是个窝棚似的一堆破木板旁。王玉瞧了瞧不禁纳闷儿,怎么会有人在城墙根儿底下搭窝棚? 正看着,就见宗吉元将一块木板掀开瞧了瞧、道, “有段时间没从这里走了,王玉兄,你身上带着火引了么?” “哦,有啊。” 边回答着,王玉边从腰间取出火折儿递了过去。 宗吉元接过来瞧了瞧、抿嘴笑了一下,轻轻一抖、火石相撞,一束小小的火苗儿便被引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王玉惊讶的发现、这下面的空间竟然很深,根本不是什么窝棚之类的。正看着,宗吉元朝他招了招手道, “来吧,从这里就能进到城墙那边去了。” “天呐,吉元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王玉跟在她的身后、边弯下腰往里面走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宗吉元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五年前,我和先父救过一个人,谁想到那家伙竟然是个江洋大盗,就是他告诉我们这条通道的。那人走后、我和弟弟宝元有时会来这里玩儿,后来渐渐长大起来、就很少过来了,没想到、今天还能用的上。” 边说着话、两人还真的进到了城墙的里面,虽然是钻洞进来的,难免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可毕竟还是进来了,所以也顾不上这些,连口气都没喘一下,便飞快地来到了县衙门前。 奇怪的是,此时已近半夜时分,而衙中除了大门口的两盏必点的指示灯笼外,门内院中竟然也是灯火通明。 难道是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产生了这个疑问,宗吉元的心头顿时一紧,快步地跳上了台阶。 在门洞内当值的两名差役、本来都正在向里面正堂处望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连忙转回头来看,可一见是宗吉元、均是惊得跳了起来,连坐着的那条长凳都被掀得翻倒在地上,大叫着, “师爷!您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衙门里面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宗吉元来不及说别的,急急忙忙地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可这两名差役看着她,表情即象是哭、又象是笑似的,连声说道, “师爷、您回来啦?真的回来啦……” “我去告诉大人!” 其中一个差役突然猛然醒悟般地一跳八丈高、扭头就往里面飞跑而去。 宗吉元看得更加莫名其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大人现在还没休息么?快告诉我,这衙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还休什么息啊,” 留在原地的这名差役竟然抬手拭了拭眼角儿上的、在情不自禁中流出来的泪水,道, “师爷您出去探查案情,竟然没能回来,我们大人知道后都快要急死了!加上还有人骑着您的马匹、来到县衙中报信儿,说您可能……我们哪里还有心思休息啊……” 第九十七章 返回县衙 “哦、啊——对了,可不是嘛,” 宗吉元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嘱咐过肖爷爷和纪小云姑娘的话,一定是那祖孙二人、见他们天明时没能回到那个小村子里,就赶到这辽东县衙来送信了,不禁有些懊悔、自责地道, “都是我回来晚了,让大人和弟兄们都担心了……” “吉元!真的是你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正在这说着话,只见刁三郎快步地跑了出来,一见到宗吉元、便立刻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我就说么,你这个小机灵鬼肯定不会有事的!怎么样?你没受伤吧,啊?!” “小弟没事儿,让大家费心了。” 见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动容,宗吉元心中自然也是热乎乎的。 刁三郎见她真的没事儿,立刻不容分说地抓着宗吉元的手腕,边朝正堂走着、边道, “走,去见见大人吧。” “哦,好的,” 心中也正想着要当面向何大人报个平安才好,可又想起身后还跟着个王玉,宗吉元便回过头道, “王玉兄也来吧,等会儿我和大人回复时、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你也好帮着提个醒儿。” “嗯,那好吧。” 王玉微微笑了笑,便也跟在了他二人的身后,一起走进正堂。 本来、何瑞昌一直都呆在二堂,自从得知宗吉元再次亲自去涉险查案后,这颗心始终都在悬着。谁知今天一早,肖爷爷和纪小云这二人又将宗吉元和王玉的马给送了回来,还大致讲述了一下经过,让人觉得他们两个人十有八九遇上了不得了的麻烦,何大人当时就急的了不得,立刻将刁三郎找来商议、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看着大人急成这个样子,刁三郎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虽然他自己也很担心,可依然在竭力的劝慰着,同时心中却在盘算、应该如何的去接应一下那位小师爷才好。 可现在听说宗吉元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刁三郎赶到大门口儿去迎接的同时,何瑞昌也从二堂赶到了堂前。 通明的灯火映照下,见大人那一脸的焦急,歉疚感随之在宗吉元的心中再次升起,连忙紧走了几步、上前施礼道, “属下见过大人,让大人担心了……” “哎呀,好了、好了,” 何瑞昌也忙不迭地扶住她、道,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到二堂来休息休息吧。” “好的。” 宗吉元起身、反过来扶住了何瑞昌,大家这才一同回到了二堂,各自落了座,刁三郎忙着为每个人倒上了一杯茶,然后也就近坐了下来。 直到了此时,何大人的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下来,听了她将在平梁寨的见闻、大致地说了一遍后,道, “吉元,以后可别再这样了,真的实在是太冒险了。” “大人,其实这次也只是有惊无险,” 宗吉元尽力将神情放得十分轻松,微笑着道, “我和王玉兄只是以平民的身份去查,基本上没遇到太过于危险的事情,而且我们还很顺利地打探到了东山沟那些贼人的残余势力。” “东山沟……” 听了这句话,何大人不禁也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 “近年来这些案子的幕后主使,真的是那些人么?他们竟然还有势力存在?” “是啊,” 宗吉元点着头道, “确实就是当年那伙贼人们的后人,这十年来、他们不但存在,而且还进行了发展壮大,甚至要超过之前的规模。” “是么……” 何大人听了、面色又严肃了起来, “既然如此,吉元你竟然还敢亲自到他们那里去探查啊?还说不危险么!” “大人,没关系,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官府的人,” 宗吉元再次微笑着安慰道, “而且还有王玉兄从旁协助,我们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么。大人,属下不止找到了那些贼人的所在地,还查明了进入他们巢穴的路线。” “噢,” 何大人听了,略一沉思,先看了一眼王玉、点了点头道, “多谢王义士的相助,本官在此谢过了。” “大人太客气了,” 王玉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谈话,此时见何瑞昌和自己说话、这才道, “可是、大人,东山沟的那些贼人们不加以铲除的话、只能更加变本加厉的危害这辽东百姓。而且,具草民观察到的情形来看,他们现在发展的规模、如此之大,绝对不会只满足于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一定会给辽东县、乃至辽阳州、奉天府都带来更大的祸害。” “哦,是啊,” 何大人很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同时轻轻地点着头、又问, “王义士看、他们现在大约能有多少人呢?” “大人,” 说到这个话题,宗吉元觉得还是由自己来说、更加的名正言顺,将来上报时也省去一些说明之类的麻烦,便接过话茬儿道, “具属下在他们老巢探听到的结果来看,守在地面上的人大约在两百左右,而且看样子还有更大的一部分、隐藏在暗处,照这样看来,少说也有七、八百人。” “啊?” 何大人吃了一惊,道, “如此说来,和当年那些贼人的人数比起来、至少要多出一倍来,看样子,仅凭我们县根本就无法做到将其铲除。当年那回是因为同安平县及辽阳州共同行动,以及还有民间义士、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说到这里,何瑞昌不由自主地看了宗吉元一眼,目光中甚是柔和慈爱。 宗吉元当然明白这眼神中、所包含着的意思,那是对自己父母的感激之情,只不过应双亲的请求、不便将此事声张,所以何大人才不好当众说出来罢了。 自然、宗吉元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什么优越感,只是想着如何才能铲除那些害人贼,为所有被他们迫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们报仇申冤。深思了一下、才道, “那么,看起来只有和上回一样、与邻县及所属州府合作了。” “谈何容易啊,” 听了她的提议,何瑞昌竟然苦笑了一下, “无缘无故地、别的衙门口儿谁又愿意担这种风险呢。” “哦……” 其实宗吉元也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只是既然不大好办,那么就只能想别的办法,所以一张漂亮的脸庞上、看上去有些发愣。 第九十八章 一张小纸条 见她如此,刁三郎以为宗吉元仍然没弄明白、这官府中的利害关系,便笑了笑、向她解释着道, “吉元,如今这官府中人都是安于现状,只为自身的官运仕途着想,哪还管什么百姓的冤屈啊,即使有如此庞大的匪患,只要没找上他们的门儿,都不会主动去查问的。安平县如今就是这个样子,说到现任的那位辽阳知州王再先,更是只会看我们的笑话,怎么会与我们合作呢,更不可能出手援助。” “另外,也还不止这些因素,” 何瑞昌朝刁三郎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将话题一转道, “如果真想平灭那些盗贼,只靠我们县里的差役们和民间的乡勇是不够的,十年前那次就是因为力量不够、人手不足,才没能彻底根除、以至于留下如今的后患。眼下如你所说、他们的力量又已经翻了一倍,那就更不好对付了。” 这么看只能调动在奉天府驻扎着的官军了—— 虽然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可是、宗吉元也清楚地知道,调动官军这样的事,必需有朝庭下发的旨意,但是若想要做到这点、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此时,因为讨论到了难点,二堂中一时间沉寂了下来,大家都不再做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这时,有两个中年女仆、用托盘端来了四碗香米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先向何大人施了一礼、然后才道, “老爷,夫人让我们给各位送几碗粥来,说这大半夜的,权当夜宵充充饥。” “哦、这可真是太好了,” 何瑞昌很高兴地说道,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替我谢谢她。” 要不是早就知道何大人夫妻二人、一向都是相敬如宾,一定对他如此的客气、而感到有些好笑。 就这样,堂前的冷清、因几碗香喷喷的热粥暂时得到了缓解,几个人说笑着、每个人各自端了一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看着点缀着葱花儿、肉沫的米粥,宗吉元忽然想起、上一顿安安稳稳地吃的饭,还是在纪小云姑娘家的小院儿中,不禁抬头问道, “对了,肖爷爷和纪小云姑娘都还好吧?” “他们倒没什么,” 刁三郎瞧了她一眼、笑道, “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已经被大人安顿在衙中休息了,所以一切都好,就是担心你们两个,你可没看到纪小云姑娘都担心得急成什么样儿了。” “是么,” 宗吉元好象很意外地道, “看来明天一早,我们得向那祖孙俩报个平安,免得再让人家一直担心着……” “喂、我说吉元,” 王玉终于又开口了,低声道, “与其替别人着想,不如想想你自己吧,是不是有件什么事情让你给忘记了?” “什么、事情啊……” 宗吉元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王玉也同样看着她,可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不会吧,你还真给忘了,那个叫什么常平的家伙、临分开前不是扔给你了一样东西么?而且还说让我们给他捎个信儿……” “噢——对、对、对……” 经他这一提醒,宗吉元恍然大悟般地连连点头, “瞧我,人家帮了我们,我却把人家的事情给忘到后脑勺上去了。” 边说、边放下手中的粥碗,从袖子中取出那张折好的纸条儿、端详了起来。 王玉因为当时只看见常平扔给了宗吉元一样东西,可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此时才弄清楚原来是张折起来的纸,一时间还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只好继续瞧着她。 而宗吉元将纸条儿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竟开始将其打开,王玉一见本能地阻拦道, “诶?吉元,你知道这是要交给谁的么,就这么随便地给拆开了。” “不知道啊,” 宗吉元很干脆地回答着, “所以才要拆开看看嘛。” “这又是什么道理啊?” 听她说得如此的理直气壮,王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宗吉元边将纸条展开、边反问道, “那么,当时常平告诉你、要将这纸条交给谁了么?” “没有啊,” 王玉摇了摇头, “我以为他当时告诉你了呐。” “他也没告诉我,所以说、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纸条儿、本来就是给你我二人的。”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看着已经展开的那张并不大的纸。 仔细想想,觉得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王玉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宗吉元,等着她将纸条儿上的秘密“泄漏”给在座的每一位。 可是,奇怪的是,宗吉元手中拿着这方小小的纸,看着那些很明显不应该有太多的文字、竟然来回地读了好一阵子,脸上渐渐地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来,叹了口气、才抬起头对何瑞昌道, “大人,这下好了,我们应该会有强大的后援力量了。” “吉元,你的意思是……” 本来,看着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何瑞昌同刁三郎二人便被弄得莫名其妙,现在又听她这么说,便不明所以然的问道, “那张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大人,刚刚属下将此事给忘记了,这张纸条是平梁寨中一个‘贼人’暗中交给我的,同时他还协助我们二人逃了出来。” 宗吉元解释着道。 何瑞昌听了,一脸惊奇地、和同样一脸惊奇的刁三郎互相看了一眼,追问道,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那么、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这上面只有一句话,”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道, “给盛京提督索里将军传个信儿,可以按计划行动了。” “啊?!” 何瑞昌顿时再次惊奇万状, “快拿来给我看看。” “大人,给您,” 宗吉元边将纸条递过去,边用猜测般的口气道, “如果属下没有估计错的话,那个让我们传信儿的、叫常平的人,应该是索将军派到平梁寨中暗中查访的眼线。” “也就是说,” 何瑞昌认真地将那句并不长的话、来回地看了几遍后,抬起头道, “盛京府的索将军也早就有打算、去铲平东山沟儿的那些贼人们了?” “一定就是这样,” 宗吉元肯定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转向了王玉道, “王玉兄、你怎么看呢?” 第九十九章 只能等 “啊?哦,是啊,” 突然地被她这么一问,王玉的表情很是惊讶,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道, “吉元说的没有错,这样看来、那东山沟被铲除的日期已经不远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何瑞昌再次看着手中的字条,试探性地问道。 宗吉元想了想道, “大人,您可以给索里将军写封信,将我们欲铲除那些贼人们的打算说清楚,同时派人将这张字条一并送过去。如果他愿意和我们合作,那我们就和他一同去,若是不愿意理我们,那么也就不必强求,乐得个轻闲倒也不错。” “你这孩子,还真是,” 何瑞昌被她说的话、给逗乐了, “不过你说的也是很有道理,那么就这样吧,我这就写信给索将军,天一亮就派人送到盛京提督府上去。至于接下来的么,就看那位大将军怎么安排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宗吉元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坐在一旁的王玉看起来有些急了,连忙道, “可是、吉元……” “哎,听从大人的安排,这毕竟是官府中的行动,马虎不得。”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向他使了个眼色。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可王玉还是闭上了嘴巴,大概是想找机会再问。 见已经商议出了个结果来了,何瑞昌压在心底的这块大石头、才算是落在了地上,目光重新变得慈爱,看向了宗吉元、道, “吉元,你和王义士辛苦了这么久,还是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情、等明天有了结果再说。” “那好吧,大人,吉元就此告退,只是、您和刁三哥担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差不多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宗吉元边站起身、边说道。 就这样,两个人出了二堂、穿过大堂,之后便拐向了一边。王玉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 “去差役弟兄们的值事房,你今晚就到那里去休息吧。” 边快步地走着,宗吉元边不容反驳地回答着。 王玉真是一百个不放心,难免带出一些怨气、道, “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不然你还想咋样?” 宗吉元轻哼了一声、反问道。 王玉真的是急了,几乎是低吼着, “你真的愿意就这样完了?所有的事都交给那个什么盛京将军的一句话来做决定,他让我们帮忙我们就得跟着去,不让我们插手、我们就只能坐在家里等着?” “是啊,至少目前是这样,” 宗吉元瞧了他一眼,竟然笑了、道, “难道我们这刚刚回到衙中来,你还打算马上就再和东山沟儿那些贼人们去拼命么?” “我当然说的不是现在,” 王玉被她反驳得有些气结, “你存心是在气我啊,我的意思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打算,如果那个盛京将军真的不让我们插手,我们还真的就不管了么?” “如果我不让你管、你能甘心么,”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放心吧,你还要去将小月带回来,而我还要去找出小英子被害的真相,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那你刚才在何大人面前……” 王玉听了、不禁有些诧异。 此时,宗吉元已经引着他来到了值事房门外,看了王玉一眼、示意着让他进去,然后道, “刚才我若不那么说,何大人肯定不会放心的,你没看见他和刁三哥那副担心的样子么?若知道我们还想去冒险,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所以……” 王玉好象明白了她的意思,试探着问。 宗吉元将他推进了房门中、道,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只能等着,等那盛京的索将军回过话后再说,如果他同意我们前去与他配合、那么自然是好,如果他真的不让我们辽东县衙插手的话,你我就自行前去。” “哦……” 听了她的话,王玉这才放心地抚着胸口、松了口气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做个乖宝宝了呢。” “好了,别担心了,” 宗吉元看着他、有些好笑地道, “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一起再去探东屏山、平梁寨的,不过现在、你还真得做个‘乖宝宝’了,进去好好的睡一觉吧。” “诶?那你呢,你去哪儿啊?” 王玉刚想往值事房里走,忽又转回身、问道。 宗吉元得意地微微一笑, “我当然是回我自己的房中了,在那里才会睡的安稳喽。” “你、啊……” 想起宗吉元在衙中有自己的住处,虽不甘心,可王玉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地到差役们值夜时、休息的地方去歇着了…… 次日天明,按照事先商议好的,何大人将一封自己亲笔书写的公文、并附上那张纸条,一块封好了,并派了一名差役骑快马赶往盛京城,让他交给提督索将军。 公文中比较详尽地说明了、辽东县衙对东山沟贼人的残余势力——平梁寨贼人——的调查,以及他们的罪行,并在公文的最末尾处、写明等候将军的决定与批示。 辽东县离着盛京城不算很远,可毕竟还是有段距离的,加之交接公文也需要经过一定的程序,而且、做为地方官,辽东县的级别也不太高,又不属于官军治下,所以、估计是要耽搁些时间。 不过没想的是,天将傍晚,那名差役竟然当天就赶回来了,而且风风火火、满头大汗地直接来到二堂、见到了何大人。 “大人,这是索将军亲自回给您的加急公文。” 差役连气儿都没顾得上喘均匀、便用双手将带回来的漆封公文送到了何瑞昌的手上。 要知道,盛京本是大清的发源地、龙脉所在,而盛京也是陪都,可算是第二个京城,而驻守此地的提督索里大将军、乃是从一品的武官,是位即使在朝中也是十分叫得响的人物,没想到他竟然会认认真真地、亲自给何瑞昌这位七品的知县回公文,这是何大人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接过公文,迫不及待地打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何大人吩咐这名差役, “立刻去将师爷和刁捕头请来,之后、你就去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谢大人。” 这名年轻的差役、边擦着仍然在不停地顺脸颊流淌着的汗水,边恭敬地回答道。 第一百章 协力官军 时间不大,宗吉元和刁三郎得到了消息、几乎是脚前脚后地赶来了。 刁三郎是个急脾气,一迈进门儿来不及问安、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道, “大人,听说索将军给您回复的公文,而且还这么快就送过来了?” “是啊,我找你们两个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快坐下吧。” 何瑞昌边说着,边招着手让他们二人坐下。 在大人身旁的位置落了座,宗吉元想了想道, “大人,您这么急着就将我们找来了,莫非是索将军已经同意、让我县和他们共同参与行动了?” “你这孩子就是聪明,” 何瑞昌瞧着她、心情很是愉快地微微笑道, “正如你所说的,索将军不但同意了我们县和盛京驻防军共同行动,还说尽快派兵前来,让我们参与制订铲灭那伙贼人的方案。” “是么……” 没想到,那位威严权重的索大将军、竟然会如此看重一个小县城的公差,这也确实出乎了宗吉元和刁三郎的意料之外。 不过、当认真看过公文后,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突然跳进了宗吉元的脑海中,可再一转念想了想、应该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便道, “大人,这上面说、明天一早,将军统领的官军就会来到我们这里、与我们县的人汇合,看来还是要提前准备一下迎接的好。” “是啊,我也是这个意思,” 见她说出自己的内心所想,何瑞昌满意地瞧着这位、比自己儿子的年纪还要小的师爷,点了点头道, “不过,吉元你看该怎么准备呢?” “无论如何,先将要派出去的弟兄们尽快地选出来,今晚就让大家集结好、留在这衙中待命,明天一早行动起来也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 宗吉元边思索着、边道。 何大人不住地点着头、笑道, “嗯,好的,就按你说的办吧。那么、还有一件事,就是明天早晨你们俩谁和我一起去迎接将军呢?” “当然是吉元去了,” 不等宗吉元说话,刁三郎已经抢先说道, “大人您也知道、抓差办案我还勉强可以,可是迎来送往的事儿、我可就不行了,当然得让吉元和您去的好,我留在衙中和剩下的弟兄们做些其它的事情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何大人点着头道, “接下来、就是选定明天和索里大将军一起赶往东山沟儿的差人们了,这件差事当然就交给你们两个来办吧,我负责去做明天接待方面的准备。” “好的,属下知道了。” 刁三郎连连地点着头、答应着。 而宗吉元的表情、看起来却是有些无奈,凭心而论,她不是特别想参加到那个、去城外见索将军的队伍中去,因为担心会遇上那个人。而且、如果自己真的陪着何大人一同前往的话,那么、到时候恐怕连想要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刁三郎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主要还是因为太忙了。 此时、这辽东县衙内的新老差役们、加在一块儿的话,也有七、八十人了,两个人商议着选出五十名相对精干的来,其余的还要留在衙中保护着何大人、及其家眷,另外还要办些别的差事。至于乡勇么,既然有了奉天府的驻军出马,就不必动用他们了。 将五十个人选了出来后,已经回家的立刻再找回来,等人来齐了、将事情经过和任务对大家讲明,并让这些个弟兄们都在衙中安歇,等所有相关的事宜都布置好后,天色又已经很晚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宗吉元的脑海中还在不断重复着、自己和王玉一起进出平梁寨时所走过的路线,几乎是牢牢地印在了脑子里,前后再想了一遍后,觉得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这才稍微安心地睡下了。 因为盛京城在北面,所以第二天一早、辽东县衙这些负责接待的人们,在何大人的亲自率领下,从北门出来、等在了官道上。 刚交辰时没多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差役便跑了回来、报着信儿说,还真的从省城方向来了一队驻防官军,看旗号正是盛京将军麾下的兵卒。 看来这位大将军说的是真的,至少不是在耍着这位七品知县玩儿。何瑞昌连忙带着大家、规规矩矩地站在路边等待着,直到从远处传来马蹄踏响地面、以及战马特有的那种清脆悦耳的鸾铃之声。 此时,辽东县前来迎接的这些人,虽然程度不同,可内心均有些紧张,毕竟从来没怎么那些武官将军们打过交道,谁知道他们好不好相处、脾气大还是不大呢。各种想法兼而有之,可就是万万都没想到,一见面竟然会是接下来的这种场面。 只见远远的、挟带着威风的人马渐渐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越来越近时,可以看清这是一支约有上千人的铁骑官军,但为首的三名将军竟然都很年轻,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几岁,而中间的那位年纪就更是不会太大,怎么看都是只有二十刚出头的样子。 在他们中应该没有那位镇守陪都的索里大将军吧—— 大家的心里都这样在猜测着。 何大人正准备上前施礼、同时再问个明白时,却见那位最年轻的小将军、竟然主动地催马上前来,扫视了大家一眼后、问道, “各位可是这辽东县的官员?” “下官正是,请问小将军……” 见对方问了,何瑞昌连忙上前应答。 可谁知、还不等他将疑问完全说出来,却见这小将军的目光落在了宗吉元的身上,顿时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边从马背上敏捷地跳了下来、边大笑着道, “哈哈!果然在这里找到你这小家伙了!” “……” 见了他,宗吉元看起来几乎无语,抚额叹了口气, “是啊,果然你这‘大家伙’也跟着来了……” “嘿!怎么是跟着来的呢,” 小将军几步跑到她面前,用马鞭在宗吉元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次平灭盗匪、我可是主将哟,是我特地向父帅讨的将令!” “别碰我的头!” 边往旁边躲闪了一下,宗吉元边有些恼火地道, “那可是一伙儿很强悍的凶匪恶盗,可不是来玩儿的地方!你没什么事儿跑来干什么啊?” 第一百零一章 原来是少将军 “谁说我是来玩儿的,” 没想到、一见面儿,这位小将军竟然就被宗吉元给训斥了一顿,可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地,他倒丝毫也不生气,反倒笑嘻嘻地道, “我阿玛说了,如今的世道内忧外患的、十分的不太平,而我也不小了,特地让我带兵来、正好可以锤炼锤炼。对了!郎永宽和项永忠他们两个也来了,这次来可是给我做副将的哟。” 边说着,还边用马鞭朝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宗吉元听了,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稍远处的那两员将官,见他二人的表情可不似这小将军那般的欢天喜地,相反还是一脸的严肃,甚至显得满心的不痛快。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如同开玩笑般地对着话,搞得大家一头的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宗吉元才从对方的言语“纠缠”中抽出空儿来,向他介绍着, “少将军,这位是我们辽东县的知县、何瑞昌何大人。” 然后、又转向了何瑞昌恭敬地道, “大人,这位将军乃是盛京提督索里大将军的公子,少将军、索卜拉。” “原来是少将军。”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小师爷、会和提督大人的儿子如此的熟悉,但何瑞昌大概也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庆幸着有宗吉元在衙中、真是帮了太多的忙了。 索卜拉倒还懂事,对着何大人还了一礼道, “有劳知县大人前来迎接,具体的、我们还是进城去谈吧。” “啊,好啊……” 嘴上答应着,可何瑞昌脑子里一个劲儿的跳问号,因为他搞不清这个进城、指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进城,是只有少将军自己、还是这上千的铁骑全部都跟着进去…… 正在踌躇着,身边的宗吉元说话了, “索少将军,您的意思是、只是您和几位副将进城么?还是所有弟兄都进去啊,如果都进去的话,恐怕我们这辽东县小小的县城……” “哦……不、不,” 索卜拉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摆着手道, “弟兄们就在城外扎营,临来前、阿玛特意嘱咐过不许扰民的,我只和永宽、永忠他们俩,带着几个亲兵进去就行了。” “哦,那就好,” 宗吉元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一脸的放心,然后道, “那么,就请少将军随我们进城、到衙中休息吧。” “呃……等等,” 索卜拉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吉元,你现在在县衙里是什么官职来着?” “县主薄,从八品的职务。” 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宗吉元有些好笑地道。 没想到,索卜拉听了立刻露出了一脸的得意,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可是盛京游骑副尉,从七品,你的官儿可没有我大哟。” “从七品有什么可得意的,”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人家郎、项两位将军还都是六品把总呢,比你官职还高,也没见他们似你这般的得意!” “啊?哦,” 索卜拉好象才想到这个问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员副将,略显尴尬地道, “就算是这样,他们也都还是我的副将不是,此次出兵的主将依然是少将军我。吉元,哦,还有大人,我们一起进城去吧,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商议呢。” 辽东县一直都是比较安宁祥和的地方,可今天一早,刁三郎便带着差役将县衙东边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小商小贩们给劝退了,让他们暂时先到别处去做生意,而将这里腾清出来,以便盛京来的将军、及迎接他们的知县大人一行人,从此处来往经过。 如此一来,有些百姓们便早已注意到了,还有的人发现何大人和那位漂亮的小师爷、早早的就带人出了城,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此时,何大人在左、宗吉元在右,陪着中间的这位年轻的将军、从北门进了城,穿过东大街、转到了县衙正门前,一路上、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们。 来到县衙门外,刁三郎已带人在大门处等着,见他们来了,便直接迎了进去,一直来到大堂,这里早已摆放好了瓜果茶点之类的、充饥消暑的食物。 大家分宾主落了座,索卜拉看了看大家,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 “何大人,此次平灭盗贼,我们出了一千铁骑,不知贵县能去多少人呢?” “这个么,” 何大人略一拱手、道, “我们这边都是由刁捕头来安排的,能否让他来详细说明呢?” “好啊,” 索卜拉点着头,目光却朝宗吉元扫了一下,然后才转向了刁三郎, “那就请刁捕头详细说明一下吧。” “哦,好的,” 刁三郎心中还是很有数的,因为事先已经和宗吉元商议好了,便丝毫不见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们县中可以调派出五十名差役,当然、这个数目虽然已经是我们所能派出的最大力量,但和将军所带的人马比起来、简直就是微不足道。所以、我和宗师爷商议了一下,我们所能负责的、只有从旁配合,堵住贼人们可能逃跑的路线而已。” 听到他提“宗师爷”这三个字时,索卜拉的嘴角牵动出一丝的笑意,等刁三郎说完后,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错,剿灭那些匪盗、对我们来说自然不成问题,只是还有一些细微末节的防犯,我们这当兵的就不在行了。而这点对你们平时经常抓差办案的人来说,应该就是行家里手了。就这样吧,我们负责撒网捕大鱼,而围堵漏网之小鱼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本来以为他听到这里只能出五十个人时、会不屑一顾,甚至还有大发雷霆的可能,可当他这一席话说完,令听者不禁都有些意外了—— 虽然只是位少将军,可背后有一位那样有权有势的爹,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这位索卜拉就算不是飞扬跋扈的少爷,也不会象现在这般的通情达理到随和的地步,所以、当他的话告一段落后,堂内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沉寂。 “那就这么说定了吧,” 还是宗吉元开口打破了这一局面, “总的计划是这样,但是、其中的细节还要再商定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兵分两路 “是啊,” 有了师爷及时地给提了醒儿,刁三郎不失时机地接过话头儿、继续说道, “我们县的这位宗师爷、曾亲自去探查过那伙贼人盘踞的地方——平梁寨,以及那里明暗的进出路线,我们可以分成两路,一路直接杀向他们的老巢,而另一路前往那条他们很有可能用来逃跑的秘密路线。” “宗、师爷?” 索卜拉边点着头,边再次将带着笑意的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吉元,你不是说你是掌管钱粮的主薄么?怎么又成了师爷,还管起抓差办案的事、去亲自探查贼人去了?” “谁说主薄就不能兼任师爷了?”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道, “谁又规定师爷不能去亲自查案了?现在的重点是平灭东山沟贼人,你管这么多别的事情做什么?” 他们两人的这番突然的对话、让大家均有些愕然,而没能在城门外目睹他二人见面时那一情景的刁三郎、更是摸不着头脑,诧异着宗吉元怎么敢如此和少将军讲话,不由自主下、有些不安地轻轻叫了一声, “吉元、你怎么……” “啊,少将军,” 其实已经看出自已的师爷、和这位年轻将军应该是旧相识,何瑞昌便开口解释道, “您有所不知,我们宗师爷虽担任的是文职,可自从任职后、经常的主持案情的侦破,而且如今已是本官在办案时的主要协助者了。” “是么,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闻听此言,索卜拉顿时露出十分感兴趣、同时又很开心的表情,道, “这么说,此案的行动过程中,吉元你也一定会参与喽?” “是啊,我可以做向导,” 宗吉元面无表情地道, “因为那些贼人们的盘踞处的、明暗两条路我都知道,你可以带人走明的一路,我和刁三哥带着衙中的弟兄们、守住那条应该是用来逃跑的暗道。” “这样啊……” 索卜拉眼珠儿转了转道, “你是向导,却带着你们自己的人去了,那谁来给我们带路呢?” “好了,你想骗谁啊,”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着他的谎言, “你们提督府不是早就派了眼线进去了么?那常平会不给你们指出路线么?” “常、平……是谁啊?” 索卜拉愣了愣,回过头来看向了身边的副将、郎永宽。 郎永宽露出一副忍不住想的笑的样子来、道, “少将军你怎么忘了?不就是提督大人手下的常副将么?” “哦、哦——是他啊!” 索卜拉恍然大悟地道, “原来眼线就是他,难怪有一阵子见不到那家伙了,不过、吉元啊,那个常平给我们用鸽子送来的几张地图时、有一只没能回来,以至于地图不全,而且那上面画得还很乱,我担心我们仅凭着那几张纸、会走错路耽误事儿啊。” “这样啊,那也好办,我们这县衙中还有一位向导,” 边说,宗吉元边对身边侍候着的柯义道, “柯兄,麻烦你去将王玉、王义士给找到这里来。” “嗯。” 柯义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索卜拉瞧了瞧正在走出去的身影,问道, “吉元,你这是要去找谁啊?” “王义士是一家镖局的总镖头,” 宗吉元很是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向他解释着, “虽然他不是我们公门中人,却和大家一样、对东山沟贼人们有着刻骨的仇恨。而且自身的武功也是十分的高强,在办案方面、一直以来帮了我们不少的忙,这次下官前去探查贼人的巢穴时,若不是有王义士从旁协助,恐怕就不会成功的。同时和我一样,他也对那里的情况掌握的很清楚,是位非常可靠的人,完全可以给少将军做向导。” “我、我不是……” 随着她一口气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索卜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古怪,等她终于说完成了、才哭笑不得地道, “我不是在问你这些……我、是想知道,难道就不能让你说的那位义士、给你们这县衙中的差役们做向导,而吉元你给我们这一路领道儿么?” “当然不行,” 宗吉元依旧一脸的严肃、斩钉截铁地道, “首先,驻防官军这边有你们三位将军指挥,可以随时制定策略,而我们县衙这边的弟兄们、一定要由我和刁捕头带领,下官在做向导的同时、还要随时依形势的变化,和刁三哥一起做决定。” “首先?” 索卜拉听得很是无奈,随口道, “难不成还有其次么?” “当然有了,” 他这一问,宗吉元还真的又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次就是、王义士的武功威猛刚烈、擅长拼杀,而我会的这些本事、基本只够防身而已,不适于与敌人正面相拼,所以才需要去暗道那里守着。” “什么?你的本事还只是防身而已,” 索卜拉竟然气极反笑, “你还敢说你不适于正面相拼?去年在盛京摔跤时,你把我的这两个身为将军的朋友、都给摔成那样了,还敢说你……” “那时的情景、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摔跤,” 见郎永宽、项永忠二人的面色瞬间变得尴尬,宗吉元连忙打断了他这种“揭老底儿”的行为,抢着道, “我当时只是投机取巧而已,两位将军不防备才吃了亏,如果真正的按照摔跤的规矩来,我肯定会被他们给摔惨了……” “吉元,” 说到这里,从门外刚刚赶来的王玉、一脚迈进门里叫了一声,暂时将这段“回顾交手历史”的对话给打断了。来到正堂前,王玉先向何大人施了一礼后,这才转向了宗吉元、问道, “听说你找我,有事么?” “当然有事了,” 宗吉元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用手指引了一下索卜拉他们三人,这才道, “王玉兄,这几位就是从盛京赶来的驻防将军,此次同我们联合行动,打算兵分两路围攻平梁寨贼人的老巢。所以想让你做为向导、和几位将军带领驻防军,从正面那条明路突袭,而我带着衙中兄弟们把守那条、肖爷爷指给我们的猎屋那边的暗道,你看如何?” “好啊,” 王玉听了,沉了沉、目光中透出几分的感激,向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多谢吉元你想的周到。” 第一百零三章 初见 一句话,二人便已是心照不宣——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让王玉和官军一起走大路,主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小月姑娘的安危。毕竟小月现在和那些贼人一起生活,是是非非已经很难说得清了,只有王玉从正面冲进去、才有机会找到那个小姑娘、从而保证她的平安。 坐在正位上的索卜拉瞧着他们二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道, “看来,你们两个这是已经商量好了?” “是啊,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时,宗吉元才再次露出她那特有的调皮笑容。 索卜拉仍然瞧着她、忽而一笑, “那么、我们这边也决定下来了,” 说着,回过头对身边的两位副将道, “永宽、永忠,你们两个统领弟兄们、跟着这位王义士从正面突袭。” “啊?” 听出他的话中有别的意思,郎永宽连忙追问, “那么、少将军你呢?” “我啊,” 索卜拉笑了,瞧了一眼宗吉元道, “我带着那五十名提督府的亲兵、和这些辽东县衙的差役们一起把守那条暗道。” “什么?” 宗吉元听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呢,” 索卜拉笑嘻嘻地道, “刚才我又权衡了一下,吉元你所提到的那条秘密路线、听上去应该是那些贼人们用来做为退路的地方,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如此重要的责任全部都压到贵县衙中、这仅仅五十名弟兄的肩上,难免太过于勉强了,所以我才要带着这些亲兵来给你们做个帮手、以便取得更大的把握。” “噢,” 宗吉元盯了他一会儿, “也好,只是烦劳少将军您的大驾了,让我们有些不敢当而已。” “你啊,就别再讽刺我了,” 索卜拉苦笑了一下,然后又转向了何瑞昌、道, “何大人,既然是要将那伙贼人一网打尽,那么我们就不能打草惊蛇,等到天色黑下来再动身,乘夜行军、后半夜再发动进攻。” “少将军说的有道理,” 何瑞昌连连点着头道, “那么、就请几位将军及您手下的弟兄们,中午时就在我们衙中做客吧。” “唔……这倒可以,” 索卜拉略略想了想、又道, “但城外的那一千弟兄们、大人您就不必多费心了,他们临行前都自备了干粮,所以您不要有所顾虑。” “噢,那就多谢少将军了。” 话说到这儿,何瑞昌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按常理讲,官军所到之处,要求地方官员提供军需粮草、一应所必备之物,这是时有发生的事情,而眼前这位少将军竟然主动提出、不会给县衙添加这些负担,真不知道是因为盛京将军本就是如此的通情达理、还是因为沾了小师爷的光儿。 再次针对所要采取的行动、进行了详细的商讨,以及所有可以预见到的情况,都事先进行了沟通。 边和参与这次行动的主将们讨论着的同时,宗吉元也在暗暗地观察着那位索卜拉少将军。 这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变化还真的是不小呢—— 宗吉元不禁这样暗叹道…… 事实上、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他们二人果然是在此这前便相互认识了,只不过,当时的情形并非如大家眼中所见到的、这般的融洽罢了。 去年本是科考之年,这奉天府的读书人、齐聚省城盛京参加考试,当然宗吉元也在其中之列。 和几位要好的同窗、一起来到考生注册的地点标名报到,拿到自己的考号牌后,因为还要等两天才是大考的日子,宗吉元便提议到四处走走、玩上一玩。 几位年轻人就这样在皇城附近逛着,转来转去、在不知不觉间走到皇家行宫前的这条街上。 因为盛京是陪都,清朝历代皇帝或多或少都有东巡祭祖的时候,而这座行宫就是御驾落脚的地方,所以、即使没有皇家的人在此,这一范围内也是绝对的“禁地”,外人是不得靠近的。 宗吉元他们这一行人、均是第一次来到盛京,见此地朱墙璧瓦、森严雄伟,均觉得十分的好奇,便想凑近好好的看看,却被当时正在此处值守的郎永宽、项永忠所带的护兵给拦住了。 说起来,得知此处乃是皇家禁地、不得靠近后,几个年轻书生转身走了也就完事了,可偏巧此时这位提督公子横插了进来。 这位少将军刚刚在北大营和父帅操演完人马,余兴未减,赶来找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两名将军来玩儿。可他骑着快马,情知这条街是禁地、不会有行人,便一路飞奔而至。刚刚一拐过来,迎面正遇上这群刚刚转身往回走的青年书生们,吓得大家纷纷躲避。 而其中有一个名叫邰光元的书生,也是与宗吉元关系最好的,因为已到且近,却没能近距离地观赏这座皇家别院,心中难免有些许的遗憾,所以尽管脚上在向外走着,可脖子却一直朝后扭,索卜拉的快马冲到时、他竟然根本就没有防备,眼看着这匹马的铁蹄朝着他踏了过来。 宗吉元可看得真真切切,手中长鞭一抖、抽向了那匹快马,马儿受了惊,长嘶一声、前蹄高高地扬起,几乎直立了起来,要不是索卜拉发现前面有人、已紧紧地抓住缰绳,当时真的很有可能就被甩了下去,而借此时机、宗吉元早已纵身掠上前去、将邰光元带着躲到了路旁。 见自己的爱马平白地被别人给抽了一鞭子,索卜拉顿时火冒三丈、道, “喂!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怎么敢擅自闯到禁地来,竟然还敢打本少将军的马!” “没错儿,是我打的,你又能如何?” 见自己的朋友们脸都被吓白了,宗吉元本来就很生气,又听对方蛮横无理的、反过来指责他们这一行人,心中傲然之气抖然而起、道, “告诉你,打这畜牲一下已是便宜了它,若是我的朋友真的因它的狂奔、有个闪失,小爷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 “嗬!” 从小到大、除了他爹之外,索卜拉还从没遇见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强硬的人物,更何况对方怎么看都还是个半大孩子,不禁又惊又气,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和我这么说话!” 第一百零四章 整装待发 “我们不过是来盛京应试的考生,你在街头纵马狂奔、险些撞了人,本来就是做错了事、难道别人还说不得么!” 宗吉元毫不示弱地道。 此时,正在值守的郎永宽、项永忠两名将官,远远地看到少将军来了,可不知为什么、却和刚才那几名被挡回去的书生吵了起来,便带人赶过来问道, “少将军,出了什么事?” “几个小书生,在这里跟我玩嘴皮子呢,” 索卜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宗吉元道, “象他们这些整天只会拿着书本儿的家伙,也就逞逞口舌之利罢了,没事儿!” “是么,” 见他满脸瞧不起的不屑神情,宗吉元的心气儿更盛了、道, “你们还不是一样么,靠着手里有刀、座骑有马,就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如果离了这些、不也就什么都不是吗?!” “喂!” 索卜拉被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 “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你的意思就是在说、没了刀和马,我们就该怕你了不成?” “是啊,” 宗吉元还真和他扛上了, “没想到你的理解力还不是那么太差,我说的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好、好、好,” 连着说了三个“好”字,索卜拉气的从马上跳了下来道,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本事。” 看样子,这两个人真的要动手了,可两边的人都担起心来。邰光元他们那些个书生在替宗吉元担心、当然是怕她会吃亏,而郎永宽、项永忠两个将官担心的,倒不是少将军会被人揍,而是怕他被提督大人知道、其在外惹事生非后回到府中挨一顿狠揍。 所以,闹来闹去成了郎永宽代替索卜拉同宗吉元交手,而交手的方式也成了没刀没马的摔跤,以对方倒地获胜。 宗吉元不擅长近身搏斗,可她却利用了两名将军的急躁心情,以巧劲儿先后将二人全都给唬得趴在了地上,之后得知对方是盛京提督的公子后,便和朋友们及时地逃掉了。 可她自己不知道的是,经过这次的相遇,宗吉元竟然在索卜拉的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并且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消息,所以才会知道她中了举、之后又知道她到了辽东县衙任职,直到这回辽东县发来文书、说是要铲灭东山沟的贼人这件事…… 吃过了午饭,宗吉元和王玉、刁三郎三人就要带着衙中的五十名弟兄,到城外军营中去汇合了。 辞别了何大人,从县衙大门出来,宗吉元从一名差役手中接过缰绳、刚想上马,忽听不远处传来有人在呼唤着, “哥、哥!” 听出是宝元的声音,宗吉元连忙回转身来一看,见果然是弟弟,身边还跟着周子通。 将缰绳扔回到马背上,宗吉元快步走了过来,挨着个儿的瞧了瞧他们二人,见没什么惊慌紧张的神色,知道应该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才放下心来,问道, “怎么了?你们怎么会来这儿啊?” “还说呢,” 宝元虽然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可是一旦来到了哥哥面前、便习惯性地撒起娇来, “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我和娘、还有月娇有多想你,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看你,” 宗吉元抬手拍了拍、比自己还高出近半个头的弟弟的肩头,笑道, “哥这不是有些县衙里的事、需要去忙么,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哥就一定会回去看你们的。宝元,家里都好吧,娘和李森叔叔一家也都好吧?” “家里一切都好,就是都想你,” 宝元依然不高兴地噘着嘴巴, “那你一定要早点儿回家啊,还有啊,办案的时候要当心着点儿。” “知道了,”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过目光看向了周子通, “子通兄怎么也会在这里?” “哦,娘让我在对面的绸缎庄帮忙管管帐。” 周子通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开心的很,一扫刚刚相识时那愁眉不展的样子、回答道。 宗吉元不禁诧异, “那你不读书了么?” “读啊,书还是照样要读的,” 不知为什么,周子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色微微地红着、笑了笑道, “娘为我在这附近又介绍了一家书院,还供我读书,为了报答她,为兄想尽力帮些忙,娘才让我在这里理帐的。” “原来如此,” 知道被她一口一个的称为“娘”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柳香兰,宗吉元稍稍放了心,看起来母亲将他照顾的还真的很周到, “这就好,家里就拜托你们两个照看了。” “嗯,家里哥就放心吧。” 宝元很懂事地点了点头,之后又爽朗地一笑。 然而这本该是自己已经很熟悉了的笑容,突然间,就在宗吉元的脑海中划过一道利闪般地、触发了什么记忆,仿佛是一种未解决的迷团,可再想时、却怎么也记不起那到底为何事,最终还是放弃般地朝眼前的两位亲人招了招手, “好了,你们回去吧,我得走了。” “嗯,哥一定要小心!” 宝元也抬起了手、朝她摆了摆。 回过身上了马,加入到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中,宗吉元和同伴们一起催动着马匹、朝着县城的北门而去。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宝元的笑容会让自己如此的在意—— 宗吉元还在回忆着刚才的那种感觉,不过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偏巧,此时索卜拉已经拨马来到她的身边,又用马鞭挑衅般地敲了一下宗吉元的头, “你这小家伙在发什么呆啊?” “别碰我的头!” 宗吉元本能地抬手按住自己的瓜皮小帽,皱着眉头道,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 “没办法啊,见到你的这颗小脑袋、我就想敲一下。” 索卜拉笑嘻嘻地道。 其实这顶帽子对宗吉元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因为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也是梳着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可前发并没有真的象男子那样的剪掉,所以全靠着这顶帽子来遮挡。为此柳香兰还特地为她将此帽的内侧边缘处加厚,以便收紧一些,可即使如此,也经不住对方这般的敲打,所以宗吉元对此格外的敏感、很是恼火地道, “那我还见到你、就想将你从马上踹下去呢,难道也可以抬脚就踹吗?!” 第一百零五章 夜袭贼巢 “哈哈、真的啊!” 见到宗吉元反驳加威胁的表情,索卜拉却显得更加对她有兴趣, “那太好了,等平了那群贼人后,我们两个找个时间也摔上一跤怎么样?上回没能交上手、真的很遗憾呢。” “谁说要和你摔啊,” 宗吉元边尽量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拉得远一些、边没好气地道, “想摔的话、你自己从马上往地下摔吧,想摔多少次也没人会拦你。” 这二人的对话、惹得旁边的一行人听起来都觉得好笑的很,连那两位从见面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崩着脸孔、严肃的不得了的郎永宽和项永忠,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的笑意来。 就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不知不觉的,大家已经来到了那一千铁骑的扎营地点,并一起进到了营中与他们汇合在一处。 因为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军营的样子,宗吉元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种很可爱的好奇表情来,索卜拉见了、会心地一笑,道, “吉元,要不要和我一起到营中各处走走看看、好好地参观一下呢?” “好啊。” 反正看看天色、离着黑下来还有段时间,加之、宗吉元本身又是一个恨不得能将所有知识、都装进自己大脑中的性格,对这行军扎营自然也是有着极大的兴趣,当即便同意了。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由几名亲兵的陪同、在营中各处走着看着,索卜拉还时不时地向她解释着、打仗时扎营应该注意些什么,以及在行军过程中的基本常识,这样一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夕阳西下、晚霞映天—— 看看已经是傍晚时分,索卜拉立刻传下将令、全军埋锅造饭开始用晚餐,然后便是人轻装、马摘铃,准备入夜便起兵赶往东屏山。 辽东县的这些差役们、已经和提督府亲兵们混编成了一队,由刁三郎和亲兵统领罗凡共同管理。 看看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夜色刚刚降临,随着索卜拉的一声令下、全军开始出征…… 虽然说是兵分两路,可刚开始行进的这段路程上,大家还都是合在一处的。 郎永宽和项永忠这两名副将、无论如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自家的这位少将军,边走着、边还不停地嘱咐着,告诉他若是遇到意想不到的情形发生,一定要发信号来求救什么的。 而索卜拉也同样告诉他们“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这个道理,因为从常平陆续送回来的消息上看,那些贼人们至少有一多半儿隐藏在地下,所以到了那里之后、最主要的是防备他们的暗中偷袭。 见他们之间互相叮嘱得热火朝天,宗吉元也一拨马来到王玉的身边、道, “王玉兄,此次一定要将那四名贼首全都抓获,不要再让他们漏网,其余的看情况再说、可以不杀的就留条命。” “我知道了,” 王玉连连点着头,然后又看了她一眼、道, “不过、吉元你自己那边也要小心,毕竟你们人数少,虽然是在打埋伏,可等到真正能退到那里时、那些贼人想必已是穷途末路,若是不要命地冲过来死斗、对你们来说也是相当不好对付的。” “嗯,王玉兄提醒的是,到时候我会严加防备的。” 宗吉元缓缓地点着头。 就这样在寂静的山路上走着,除了时而会有从树上惊起的一些山鸟、从头上一掠而过外,几乎听不到行军步伐以外的声音。 凭借着超常的夜视力,宗吉元眺望着前面变得开始复杂起来的地形,勒着缰绳将马的速度放慢下来、道, “我们差不多该分开走了。” “哦,就是这里么?” 边问着,索卜拉边也将马匹勒住朝四下里看了一看, “果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势,这里就是那些东山沟贼人们盘踞的地点么?” “他们就在这群山之中的深处,沿着探查好的路线走进去、就能到达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宗吉元向四周看了看、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用马鞭指了指, “而我们要朝那边走,可以到达一条暗道的出口处。” “好!” 索卜拉用拳头捶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 “那么、我们就杀进去,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永宽、永忠,你们带着弟兄们随这位王义士走这条大路吧,我和吉元一起从那边走了。” “少将军千万小心,待我们在贼人老巢里得胜相见!” 郎永宽和项永忠二人、同时拱手施礼道。 两处人马分道而行,宗吉元在前面引着自己衙中的弟兄们、以及索卜拉带着的提督府亲兵,沿着通往猎屋的方向的道路走去。 此时、当然就不需要再拐弯抹角的了,借着夜色的掩护一直来到所要到达的地方,将那片瓦舍从外面团团围住。 “不要放走任何人,” 宗吉元用低低的声音吩咐道, “这里是那些贼人们的一处别业,里面住的也都是他们的人。” “好,我带人在外面守着,进去抓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好了。” 索卜拉点了点头、很干脆地做出了决定。 而这一分配方法倒还真的很合理,虽然是一起行动的,可亲兵与差役们的行事方式、可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所以当即分成两队,各负责一件事,这样行动配合着才会更加方便有效。 宗吉元和刁三郎带着这些差役们渐渐地向前靠近着,并告诉大家暂且先不要出声,自己和卢洪、柯义来到马棚处看了一圈儿,见这里的马比上回要少了很多,看来在此地的贼人留的并不多。 转身回到前面时,宗吉元纵身跳上最近的一处屋顶、然后向下看去,见亮着灯的地方也不如上次来时的多,而那座带有院墙的独院中,依然漆黑一团、没有一点儿声响。 在大家赞赏的眼神注视下,宗吉元轻飘飘地从上面跃下来、落在刁三郎他们身边道, “可以冲进去了,但是记住了,声音越小越好,不要弄出太大的声音来。另外、这里是他们平时来打猎的地方,附近也许会有狗,所以冲进去时加着点儿小心。” “知道了。” 大家都点着头,表示听明白了。 宗吉元和刁三郎带着分成两伙儿的差役、向两个方向潜行而去,看看差不多了,先冲入了比较暗些屋中。 第一百零六章 拿下猎屋 住在这些灯光不明的房舍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已经睡下了的,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差役们冲进去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全部都生擒注重活捉、捆了起来,并堵上了嘴。之后,宗吉元才带着大家集中在一起、冲入了那些还亮着灯的大房子中。 这样的地方约有四、五处,每个房中都有十来个小贼们在喝酒赌钱,最近这里没有人管着,觉得还都开心的很,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县衙的差役、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眼前。有的当时就吓傻了,还有的反应过来后、想去拿刀进行反抗,可早已经来不及了,差役们冲进去后,该抓的抓、该绑的绑,不消一刻钟的时间,整个猎屋范围内的贼人全都被擒住。 算算和自己所预计花费的时间差不多,宗吉元轻轻松了口气,和刁三郎将这些人粗略地巡视了一下,好笑的是,那兴银当铺的孙掌柜和几个伙计也都在这里。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在灯火的映照下,宗吉元微笑着和孙掌柜打了个“招呼”,然后命人先将所有人都绑好,分几处关押起来,留下十名差役守在此处,与索卜拉汇合在一块儿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那处秘密通道。 路上,索卜拉很好奇地瞧着宗吉元道, “吉元,刚才我就想问了,你的兵器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看不到啊?” “哦,你问这个啊,” 宗吉元笑了笑、拍了一下腰间道, “我的防身武器是一条软鞭,一直都是围在这里的。” “原来是这样啊,” 此时,索卜拉也才感觉到、宗吉元的这条腰带确实和普通的有所不同,可是想了想后、又道, “只有这么一条鞭子、虽然可以攻远,可对近身的敌人来说就不太方便了,这样吧,我再送你一把短剑、用来防身吧。” 边说边真的从自己的腰上抽出一柄短剑,并朝她递了过来。 宗吉元接在手中仔细地看着,却见剑鞘上所嵌着的宝石、在灯火下烁烁放光,抽出剑刃、顿时寒光四射、夺人肺腑,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一阵阵发冷。 果然是一把好剑—— 宗吉元忍不住在内心中赞叹着,可问题是、这么好的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八成还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他怎么能就如此轻易地送给了自己? 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疑惑,宗吉元看向了索卜拉、道, “这、这一定很贵重吧,送给了我、合适么?”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送给朋友的东西、岂能用贵贱来区分,我既然把它送给了你、当然就是合适的。” 索卜拉很豪爽地说道。 “朋友”么?宗吉元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王玉、也曾对自己说过这个词,便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如此就多谢少将军的厚爱了。” 将短剑还鞘、握在手中,想了想,宗吉元最后精心地将它插到了左边的靴子筒中。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终于来到那道有机关的暗门前。 “就是这里了,” 宗吉元让大家都停了下来、道,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用来做退路的地方。” “吉元,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索卜拉朝周围环绕的山看了看,不解地问道, “这哪里有通道啊,路在哪呢?” “所以才说是‘暗道’嘛,明摆在你面前还哪里称得上‘暗’呢?” 宗吉元笑道,然后从马上跳下来,从一名差役手中取过火把,走上前寻找到那个仅容下一个人进出的洞口,附下身钻进去、来到石门的另一边,按下了机关,果然、那道暗门缓缓地打开、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索卜拉眼见得面前的石壁、竟然转眼间就变成了石洞,不禁也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这些贼人倒真没少在这座寨子上下工夫啊。” “是啊,可还是被我们给发现了,” 宗吉元听了、轻笑一声道, “少将军,从这座山洞穿过去、就是通往平梁寨的大路了,我们就在此处设防吧。” “嗯,好啊,” 索卡拉也从马上跳下来,大踏步地来到石洞中看了看,回过头道, “吉元,此地真是一个设埋伏的好地方,依你看、我们该怎么来布防呢?” “这个……” 宗吉元本来还想先听听他的意思,可人家竟然先开口问自己了,想了想、才道, “不如我们还是分成两队,一队埋伏在这石洞另一边的入口处,而另一队就埋伏在此地,将这道石门照原样关好。等那些逃到此处的贼人们赶到这里来时、经过那边入口处,守在那里的弟兄们先不要动,等着他们打开石门,遭遇到守在这里的弟兄们攻击后、一定会本能地往回退却,这时我们再从内外两侧、来个双面围攻,保证他们大乱之下、一个都别想逃掉。” “好主意啊,就按你说的办!” 索卜拉很痛快地答应着,又瞧了瞧周围的山石道, “这样吧,此处就由我带着手下亲兵们守着,他们各个手中都有强弓硬弩,保证让那些贼人一露头儿、就都变成刺猬。” “那么,就拜托少将军了。” 宗吉元听了他说的话、不禁也笑了出来道。 索卜拉带领着他手下的亲兵们、下了马来到路旁,就着岩石树丛隐藏好,准备着伏击出现的贼人们。 而宗吉元和刁三郎两个人、带着余下的四十名县衙差役走进石洞,将石门照原样关好后,沿着洞内的通道、来到另一边的出口,安排大家埋伏在此处。 到了此时,见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刁三郎才算是松了口气、道, “自从吉元你来到我们衙中,无论是什么案子、办起来都轻松了好多。” “是啊,不过这次好象有点儿太轻松了……” 出人意料地,宗吉元的表情反倒象似沉重了起来,若有所思地道。 刁三郎一时没能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连忙问道, “怎么了?吉元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 宗吉元猛醒似地抬起头、笑了笑,即象是对着对方、更象是对着她自己般地说道, “管他呢,反正先平了东山沟儿这伙贼人再说。” “噢……” 刁三尽管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点了点头道, “那么、我们这边怎么来埋伏呢?” 第一百零七章 夜风矢雨 “还是分成两队吧,” 宗吉元来回走了走、认真地看了看洞口两侧的地形道, “二十个兄弟一队,三哥你和我各带一队、然后隐藏在两边,等着那伙儿贼人真的赶来、进到山洞中后,我们再堵在洞口外面、就地来他个瓮中捉鳖。” “好啊!” 当下,这四十名差役迅速地分成两队,各随着宗吉元和刁三郎躲在了两边的暗处。 就在他们刚刚躲藏好这一时刻,只听平梁寨方向一声炮响,震动了整个山岭,接着火光映红了那一片的夜空,喊杀声四起、传出了好远,连宗吉元他们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这是盛京驻防官兵的铁骑、已经剪除了外围的守卫,开始发起全面进攻的象征,宗吉元的内心反倒有些紧张起来。 其实,虽然刚刚踏入公门之时,她仅仅出于对那死去的小英子的怜悯,抱着想为其讨回个公道而已,可随着案情的深入,宗吉元总觉得这些事情好象一直都与自己本来就有所关联,仿佛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她与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可那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线”,却始终无法弄清楚。 希望在这次行动中可以发现些什么吧—— 宗吉元暗自思忖着…… 此时,平梁寨那边喊杀声更加的猛烈,其中还夹杂着惨叫与哭号声,再过一会儿,果然有一部分声音朝着这边来了。 抬头瞧了瞧埋伏在对面的刁三郎,因为估计他在黑暗中、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便抬手示意了一下,而刁三郎还真的也在看她,见宗吉元给了手势,便也回了个手势,表示自己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远远地几十匹快马顺着山路飞奔而来,后面还零零散散地跟着不少靠步行的贼人、连滚带爬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很快,这些人来到近前停了下来,为首的有两匹马、其中一人喊道, “将火把点上!” 好,点上火把后、我才能看清你们是谁—— 宗吉元在心中暗暗地说道。 有旁边跟随着的小贼、用打火石将带着的火把点燃,借着火光、可以看出,为首的这两人正是鸣起梦和卫兴银。 那么、犹春瑶和犹春珏那兄弟二人在什么地方? 虽然没见过那两个人,可看样子、他们肯定不在这群逃跑的贼人中间,不然的话,应该不会轮到鸣起梦在这里发号施令的。 正想着,又听卫兴银说道, “二哥,进了洞、穿过前面的那道暗门,就能到达猎屋了,官军应该追不到那里去。” “好,进洞吧。” 随着鸣起梦的一声吩咐,这些人在火把的光照下、小心翼翼地催马进入了洞中,后面跟随着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见他们都进去了,宗吉元和刁三郎带着差役们、从藏身处走出来,埋伏在了洞口的两侧,只等着那些贼人们被赶回来的那一时机。 却说鸣起梦和卫兴银这两个贼人,因大寨被袭、乃至无处躲藏,只好夺路逃了出来打算从猎屋这条路逃走。此时,带着那些手下小喽罗们、在洞中前行着,终于来到那道暗门前,卫兴银吩咐身边的一个贼人道, “去,启动机关,把暗门打开。” “是,三爷!” 那贼人答应了一声、下了马来到前面的石壁旁,找到那块突起的石头按了下去。 暗门在“轰隆隆”的声响中、缓缓地移动着、直到完全大开。 就在这时,空旷的山岭中、竟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顺着狭长的山谷猛烈地吹进了这道石洞,产生的寒气令身处于洞中的贼人们、不由自主地都打了个冷战,等这阵风吹过后,鸣起梦一挥手, “走吧,立刻赶往猎屋。” “是!” 这些贼人们均急不可待地催动着马匹向前走着,只想着快点儿逃离平梁寨的范围,以为这样就可以免于杀身之祸。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那阵冷风出现的、不止是寒气,还有索卜拉率领着的手下亲兵、及亲兵们手中的箭弩。 正当跑在前面的贼人们冲出暗门、来到那道狭长的谷中时,抬头发现等待着他们的、并非是逃出升天,而是同样可怕的夺命利刃。 “放箭!” 随着索卡拉的一声令下、飞矢如雨,冲在最前面的那排贼人早已应声倒地,不等后面跟上来的贼人们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少将军已经夺过火把,另一手执刀,一马当先地冲上前来、高声喝喊道, “兄弟们,随本将军杀光这些贼人!” “这里也有官军!” 终于算是有贼人弄明白了、眼前发生的是怎么回事了,惊呼着便往回跑,可后面有的人还是一头雾水、站在原地发愣,早已被争着向回逃窜的人撞上,顿时是一片的人仰马翻、一团混乱。 索卜拉带领的亲传兵,除了留下十来人把守洞口外,其余的全都随着他杀入了洞中,有聪明的亲兵、将洞内石壁上原来就有的火把纷纷点燃,这样一来,在灯火通明的映照下,这些贼人根本就无处躲藏、许多瞬间便命丧于刀下,有些慌不择路地转回身又往回跑。 可是,进入时容易,想再出来可就难了,宗吉元和刁三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这些贼人真的又被杀了回来,当即一声呐喊掩杀了上去。 洞口的两端竟然都有埋伏,这些贼人可是真的完全彻底的懵了,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着,而差役们和亲兵们汇合在一处、如同赶鸭子似的杀了个痛快淋漓。 宗吉元的目光、一直都在寻找着鸣起梦和卫兴银这两个匪首,心道、绝不能再放这两名贼人逃掉。来回扫视着,还真的发现了鸣起梦,这家伙躲到石壁的边缘,正企图寻机溜走。 “鸣起梦、你往哪里走?!” 随着一声冰冽般的清叱,宗吉元已催马朝着他冲了过去。 鸣起梦被这一声喊得胆战心惊,扭头看时、见是一个漂亮的少年人冲向自己,忽又想到这孩子不是自己曾经想要拐卖的那个吗?对了,他还说过、他是辽东县衙的什么师爷,可、前来围攻的不是官兵么…… 他这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着,宗吉元已经离他还不足几丈远了, “鸣起梦,你这恶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第一百零八章 地下暗道 “束手、就擒?” 鸣起梦猛然反应过来,暗道、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我得快点儿逃出去。想着拨转马头、顾不得其他人,飞快地朝洞口逃去,连他的马蹄接连着踢翻了数个自己的手下、都不管不顾了。 宗吉元一见、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了,长鞭一抖、从后甩出,正缠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往回一拉,那鸣起梦身不由己地便被拉着向后倒退。 长鞭收得紧紧的,鸣起梦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本能地用手抓着缠在自己脖颈上的软鞭。 宗吉元见他应该是逃不掉了、便问道, “告诉我,那个‘霸王庄’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 听到她提起“霸王庄”三个字,鸣起梦很明显的一愣,可他还是在不甘心地挣扎着,竟然腾出右手、挥刀劈向了这条长鞭。 宗吉元一见,虽然自己的软鞭是特制的,普通利器是破坏不到,可万一这贼人手中的是什么宝刀,那岂不是要让心爱的长鞭受损了,便手腕微抖,只见那鞭身瞬间松了下来。而鸣起梦一直在向后挣着,鞭子一松、他的两只手都没有抓着缰绳,身子一闪、竟然从马上摔了下去。 虽然在他摔下去这一刹那、宗吉元手中的软鞭也从他的脖子上离开,可此时此刻、山洞内早已是乱成一团,有几名贼人骑着马到处乱窜,竟然将他们刚要从地上爬起来的二寨主鸣起梦、直接又撞翻在地。不等被撞得昏头涨脑的他再次爬起来,又有两名贼人不顾一切地落荒而逃、从他身上踏过,这位鸣起梦最终竟被他自己手下的马蹄、硬生生地给踩踏而死。 等宗吉元赶上前再查看时,哪里还有他的命在,而那些胡乱逃窜的贼人们、下一秒便被索卜拉亲兵手中的强弩射倒。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企图从这条路逃走的贼人们无一漏网,全都被解决掉了。等这山洞中的一切都平息下来后,宗吉元在贼人们的尸体中同样发现了卫兴银,这家伙是被迎面遇到的索卜拉、一刀斩于马下的。 虽然没能问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可毕竟他们这一路也算是圆满地完成了所担负的使命,宗吉元也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经过清点,县衙的差役中有六个人负了些伤,虽不算重、但也需要尽快包扎,而索卜拉手下的亲兵中、只有一人受了些擦伤,令大家高兴的是、已方的人无一人阵亡。 宗吉元让那些负伤的几个人、赶回猎屋去治疗伤口,并休息一下,自己和索卜拉、以及刁三郎整理手下人马,稍事休息、便顺大路朝着平梁寨的方向而去。 此时东方已经开始发白,平梁寨方向的喊杀声已渐渐平息了许多,可依旧有浓烟烈火滚滚而出。一行人在宗吉元的引路下,不多时、便已赶到那座“村落”村口的主街上。 街上路边随处都可见被斩杀的贼人的尸体,有把守在路边的官兵士卒见了索卜拉、连忙赶过来施礼, “少将军!” “嗯,免礼,” 索卜拉看起来倒是威风凛凛的样子,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里怎么样了?” “回少将军,” 军卒直起身认真地回答道, “地面上的贼人都已经被铲平了,郎、项两位将军随着提督府派来的内线、已进入地穴去抓捕其余的贼人了。” “地穴?” 索卜拉听了、立刻来了精神, “那地穴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呃……” 这名军卒往左右看了看道,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看着他们朝向村子的西北方向去了。” “那么、我们也去吧。” 这句话,索卜拉当然是在对宗吉元说的。 而宗吉元此时关注的是那军卒刚才所说的、“地面上的贼人都已经被铲平了”这一句,那么李小月姑娘现在怎么样了?王玉此时又在什么地方? 心中正在犯疑,听索卜拉在问自己、便扭头瞧了他一眼,道, “好啊,我们不妨过去找找看。” 西北方向,那里不正是小月所住的那个院子的方向么—— 边和大家一起往那边走,宗吉元边在心中暗自盘算。 小月住的地方、也是犹春瑶的儿子犹坤的处住,这么看来、那个院子里一定藏有秘密,刚才只堵到了鸣起梦和卫兴银,却不见犹家那兄弟二人,莫非还有别的通道不成…… 果然,随着向前走着,守卫的兵卒们也逐渐地多了起来,一直来到一处从外面看起来象是个铁匠铺的地方,路边负责把守着的一名偏将见了、连忙走过来施礼道, “少将军,进入地穴的入口就在这间屋子里。” “哦,我们去看看。” 索卜拉很是好奇地说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进屋内,见里面很宽敞,打铁所需要的工具一应俱全,只是那座火炉里却没有火。不仅如此,炉膛内还黑漆漆地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看起来就是兵卒们所说的地穴的入口处了。 看过之后,索卜拉回过头问那名偏将, “郎、项两位将军带了多少人下去的?” “前后共下去有三百多弟兄。” 偏将回答道。 宗吉元听了、眉头一皱道, “如此看来,这下面的空间一定小不了,而且很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出口。” “没错儿,” 索卜拉也是很聪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回过头去吩咐道, “传我将令,一定要严加把守住各处所有路口,将这个村子给我团团围住,连只耗子也不许放跑!” “嗻!” 身旁的偏将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去传令。 索卡拉又瞧了瞧宗吉元问道, “我们要不要也下去看看?”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而且又下去了那么多的人,那些贼人肯定不会再从此处来回通行,只要留下人把守就可以了,我们还不如去别处看看。” 宗吉元思索着道。 索卜拉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对,便点了点头, “好吧,那么我们去哪里看看呢?” “到时候再说。” 二人带着随行的人们又回到了街上,宗吉元始终还是放不下小月那边,便缓步转到那座院子的不远处,抬手指了指, “那所宅子,你们可曾查过了?” 第一百零九章 密室 “已经都查过了,除了几个反抗的被当即处死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个随行的军卒立刻回答着。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可还是朝那里走去,索卜拉和刁三郎见此情景,也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么?” 索卜拉边跟着走、边很好奇地问着。 宗吉元轻轻摇了摇头、道, “那倒不是,就是感觉对这个院子的位置有些在意。” 说着话的工夫,几个人已来到院墙的后门处,宗吉元伸手将这扇不大的门儿拉开,听听里面很是安静,便迈步走了进去。 沿着已经熟悉的、青砖铺成的甬通,来到后面的小花园中,宗吉元向四周围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向随后跟进来的军卒问道, “这里没有人守着么?” “有啊,留了十名弟兄,大概都在前面吧。” 那军卒回答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叫他们过来一下,我有话要问。” “这个……” 因为搞不清要不要听眼前这少年人的吩咐,这名军卒有些迟疑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索卜拉。 索卜拉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看我干嘛?让你去就快去!” “嗻!” 军卒连忙跑着去找,时间不大、将留守在此处的另一名军卒给找了过来。 宗吉元也不再多耽搁时间、上前一步问道, “你们既然查过了,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么?” “应该是这些贼人中很重要的人吧,” 后来的军卒猜测着回答道, “但我们问过那些仆人,他们也都不清楚。” “不清楚?” 宗吉元皱了皱眉, “那你们没找到这里的主人么?” “没有,” 军卒回答道, “我们杀进来时,只遇到在此处当护院的那些贼人,因为他们还在反抗、所以都被我们杀了。” “仆人们也杀了么?” 宗吉元追问道。 军卒连连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滥杀无辜,那些仆人都被我们关到柴房里面去了!” “是么?” 宗吉元想了想、又问, “那么、那些仆人中可有年纪很轻的少年人和女孩子?” “这个、好象没有,” 军卒回忆着道, “那些仆人各个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的。” “哦、好吧,你去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心道、难道小月和犹春也藏到地穴中去了?如果官兵是突然袭击的话,又是在三更半夜里,那两个孩子应该来不及赶到那个“铁匠铺”去。而且,既然犹春瑶能够将自己的儿安安置在此,那么、这里一定会有什么地方和他们的地下巢穴相连着。 想到此处,宗吉元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四处搜寻着,边找边想着那个洞口应该在何处。 索卜拉和刁三郎他们、见了她这副思索的样子,也不好打扰,只好跟在她的身后、瞧着这位少年老成的小师爷,看她到底在关注着什么。 就这样从花园儿走到西跨院中,一阵马匹的嘶鸣声、传到了耳中,当即提醒了宗吉元—— 是啊,如果这些山贼匪类出行,一般都离不开马匹,会不会那个与地穴相通的地道口,就在马厩之内呢? 想到此处,宗吉元顺着马嘶的声音、快步地朝着马厩的方向而去,其他人也只好就这么跟着。等赶到这里一看,见尚留在槽头上的马匹还真不算少,足有十来匹。 宗吉元边让人将马匹牵出去,边自己来到棚子中仔细地查看着。这马厩三面是墙,靠着里边一侧的都是加装的大块儿木板,略略想了想,宗吉元伸出手去、开始在这些木板上挨着个儿的敲着、听着。 终于,当她的指关节撞击到其中一块板子时、所发出的声音,竟然开始变得空洞起来,宗吉元立刻伸出双手在上面按动着,直到这块木材整体从墙面上脱离下来,一个看上去如同暗格似的空间,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这个暗格的入口足够一个成年人、略微弯下腰来回的通行。宗吉元二话不说、一低头直接便钻了进去,身后的索卜拉和刁三郎想拦都没来得及,身为捕头的刁三郎毕竟常年抓差办案,相对的反应自然要快些,当时一提衣襟也跟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可并不算长,大概只有六、七米远左右,当宗吉元走过这条通道、来到透出灯光的地方时,猛然间、一个黑影迎面直扑了上来。 宗吉元虽然近身搏斗不是特别的在行,可躲闪的本事还是很强的,瞬间闪到一旁、左掌已拍向了那扑了个空的来袭之人的后背。 不过真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如此之弱,本以为还要再多过几招,却被宗吉元仅这一下就给打得趴在了地上,被随后而至的刁三郎用膝盖死死地顶住其后心、压制在了地上, “别动!” “坤哥哥!” 还没等大家弄明白眼前的偷袭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时,一个小女孩儿又哭叫着扑了过来。 宗吉元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这两个人正是犹坤和李小月,不禁哭笑不得地一把将她拉住、道, “小月、你别怕,是我,还记得么?和你王玉叔叔在一起的那个!” “啊、是……你……” 借着周围的灯光,小月用满是泪水的大眼睛、惊讶地望着宗吉元, “你、那么、这位……哥哥,求你们不要抓坤哥哥……” “小月……” 宗吉元借着拉住她的机会、迅速地附在小月的耳边低声说道, “千万不要提他是谁。” 然后又提高了声音道, “你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回家的!” “吉元,” 刁三郎在一旁看得有些纳闷儿,虽然他并没听见宗吉元对小月悄悄说的那句话,可从他们之间对话的神情上、还是看出他们之间应该是认识的, “你认识这两个孩子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哦,这女孩子就是凤鸣山庄案告破时、没有寻找到的李小月,顺风镖局李顺风夫妻的女儿,看样子、是被掳到这里来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示意让他放开犹坤,然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道, “那么、这孩子也应该是被那些贼人们掳到这里来的吧。” 说这话时,朝着犹坤暗暗地使了个眼色。 第一百一十章 冷箭 听她这么一说,刁三郎倒是没有丝毫的怀疑,反倒有些高兴地道, “原来她就是小月姑娘,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吉元你还真的找到她了!” “是啊,不过……” 宗吉元又扭回头、看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会藏在这里?” “是、是王玉叔叔把我给带过来、让我在这里别动……” 小月怯生生地小声说着。 宗吉元听了、目光一闪道, “哦,王玉,他果然过来了,那么、他现在去哪里了?” “王玉叔叔说、说他要去找仇人报仇……” 边说着,小月边看着随后跟进来的索卜拉等人,和犹坤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子、仍然微微发着抖。 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坏了,宗吉元上前一步、靠近他们柔声安慰道, “你们不要怕,我们官府中人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看了看和其他人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便再次低声嘱咐着犹坤, “记住,千万不要说出你是谁的儿子。” 然后转回头、对刁三郎道, “刁三哥,麻烦您将这两个孩子带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等一切处理好了,再带回去交给他们的父母。” “哦,好的。” 刁三郎点了点头,招呼着小月和犹坤向外走,之后又看了看宗吉元, “那你呢?还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么?” “是啊,我总觉得这间密室并不是这么简单,” 边朝四下里望着,宗吉元边道, “不如这样,外面这个院子的守卫就拜托刁三哥和县衙中的各位弟兄们了,如果我在这里查出什么来,就让索少将军和我一起去探看。” “嗯,也好,” 刁三郎想了想、又瞧着她道, “不过,吉元你一定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我会的。” 宗吉元微笑地点了点头。 刁三郎带着人、保护着小月他们两个出去了。此时,密室中只剩下她和索卜拉、及几名亲兵,看着宗吉元在四处墙壁上观察寻找着的样子,这位少将军顿时觉得很有趣,便走过去、习惯性地敲了一下她的头, “怎么样、小家伙儿,发现什么没有?” “你怎么又碰我的头啊!” 宗吉元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道, “还有啊,保持安静,我在听这里会不会还有暗道。” “密室里还会有暗道?这真的有可能么?” 索卜拉有些不太相信地凑了过去。 宗吉元将他往旁边一推,从其面前走过、转到另一面墙边继续查着,可将所有墙壁乃至角落里都寻找遍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此处真的就只有一个密室而已—— 直起腰又略微想了想,宗吉元从密室中转出来、沿着那条不长的通道搜寻了起来,不过这回还真的让她给找到了。 谁能想到那暗道的门,竟然会隐藏在经常会被人进出经过、却又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正是这条狭窄的通道的墙壁上。当宗吉元摸到一块略微松动的砖块儿时,用力一按,墙壁尽头顿时现出一道门来。 宗吉元回过头,见索卜拉正在用惊奇又佩服的眼神儿瞧着自己,便挥了一下手、道, “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好家伙、跟我来!” “哦,好啊。” 索卜拉身不由己地便听从了她的指挥,连忙随后跟上,而一直紧紧守护着他的那些亲兵们、不需要吩咐就自动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暗道里面蜿蜒曲折、时高时低,好在走的并不长,最终进入了一片很宽敞的地下石窟。因为有火把用来照明,通风换气看起来设计的也很好,所以这下面并不觉得很沉闷压抑。 脚步一踏入石窟内部,宗吉元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自己防身的软鞭,跟在她身后的索卜拉见了,微微一笑、再次用马鞭敲了一下她的头,道, “小家伙儿,退到我后面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本将军了!” “什么交给你啊,” 宗吉元已经没力气对他的“敲头”恶习提出抗议了,不赞成地道, “我又不需要你来保护,干嘛让我退后……” 谁知、刚说到这儿,一支箭带着风声迎面而来。其实、凭着宗吉元的敏捷身手、完全可以躲过这一箭,可这索卜拉出于本能地行动起来,而且动作更加快捷,一把位住她、身形旋转了好几圈儿、避开射过来的冷箭,而强大的惯性让两人同时靠在了侧面的石壁上。 只是这下可坏了,因为这一冲击是完全出乎宗吉元的意料之外的,虽然她自身没什么丝毫的损伤,可头上这顶屡遭索卜拉“袭击”的瓜皮小帽、却已是戴得不那么牢固,就在两人站稳脚步这一刻、竟擅自地从宗吉元的头上滑落下去,滴溜溜地在地面上滚着。 心头猛的一紧,宗吉元闪电般地出手将小帽从地上拾了起来,转瞬间、便又戴回到了头上,顺手还用力地压了压。当她再次转回身时,只见索卜拉正不错眼珠儿地望了过来,目光中即有惊讶的同时、还带着某种的欣喜。 宗吉元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道, “看什么看啊,下回再敢碰我的头、我就真的踹你啦!” “好、好,知道啦,” 索卜拉连声说道, “不过你小心着点儿,看样子这洞里有贼人的埋伏哟。” “啊、我知道……” 想到此时的确不是和他生气较劲儿的时候,宗吉元连忙转过身,想要观察一下冷箭来自于何处,可就在这时,又有两支箭射了过来,幸亏大家躲的及时,而对方的箭法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的精妙,所以暂时还没有人受伤。 躲在可以藏身的地方,宗吉元还在盘算着,从和这些贼人第一次打交道开始,还真没见到他们有谁射箭,这回倒还真的让人很意外。 正想着,身边的索卜拉在她肩头上轻拍了一下道, “放心吧,这个专门放冷箭、却又放不好的家伙交给我来收拾吧。” “对方只有一个人么?” 宗吉元问道。 索卜拉微微一笑道, “没错儿,只有一个,大概是想争取一些时间、然后再逃跑吧。” 说着,从身后跟过来的亲兵手中接过一副弓箭,轻轻舒展双臂、张弓搭箭等在那里,嘴上却还不闲着, “竟然敢和本少将军比试射箭、真是不自量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罪魁祸首 看着他这好象故意做给自己看的样子,宗吉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可毕竟还是希望能快点儿冲进这个洞窟中去,所以盯着索卜拉时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期待。 周围顿时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还是那个放冷箭的贼人沉不住气了,从藏身的地方微微探出些头来、想看个究竟,可就是在这刚刚一露头儿的瞬间,弓弦响处、索卜拉手中的箭、如流星般疾速射向了他,正中那贼人的眉心,随着一声惨叫,当时便从岩石后摔了下来。 施展过箭法的索卜拉、很自豪地回过头,瞧着宗吉元得意地一笑,道, “怎么样,本将军的箭法是不是很不错,刚才不是在吹牛吧?” “嗯、嗯、不错,” 宗吉元恼不得、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 “索少将军果然神勇无比,令人佩服,不过我们可得快着点儿了,再不进去、等到贼人全都跑光了可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这就走!” 将手中弓交还给亲兵,索卜拉抽出了肋下宝刀,一声呐喊、竟然率先冲了进去。 宗吉元一见,也只好和同来的众亲兵们随后而至。 这石窟内可以看到周围开凿着一排排的洞穴,应该就是躲藏在这里的贼人们的容身之处。索卜拉的亲兵们刚刚冲入窟内、正中类似厅堂的地方,从大大小小的洞穴中杀出几十名贼人,双方顿时混战在一起。 从这里贼人们的实力上看,此处确实应该是贼人首领所在地,因为这些虽然看是小喽罗的家伙们,和鸣起梦、卫兴银带的那些人比起来,战斗力还是要强上不少,与提督府的亲兵们一时半会儿的、还能打上个旗鼓相当、不分强弱。 宗吉元只想寻找那犹家的兄弟二人,躲开一个贼人砍向自己的一刀后,反手就是一鞭、正抽在那家伙的脸上,疼得他连刀都握不住了,捂着脸转身就想逃,被宗吉元从后一脚踢得趴在了地上,后背被死死踩住,只听宗吉元冷冷地道, “说,犹春瑶和犹春珏在什么地方?不说、我就勒死你!” “我、我说,” 这贼人连忙说道, “大寨主在上层的石室中,小爷您顺着左边的石梯就能上去,四、四寨主我不知道、也没看见他……” “上层?” 宗吉元抬头往左边看去,这才发现那边果然有个斜坡、直通向一块大岩石的后面。 没想到那边还有路可走—— 宗吉元二话不说、朝这小贼的头上给了一下,将其打昏后、转身向那段石梯飞奔而去。 一旁的索卜拉虽然和这些贼人撕杀的很过瘾,可他有一多半儿的注意力、一直都留在宗吉元的身上,见她忽然脱离主战场、向另一边跑去,便也抽身跳出战团、随后紧追。可索卜拉这一追,立刻有四名他的贴身护卫、也寸步不离地从后跟了上去。 此时、宗吉元什么都不顾了,好象心中有很多疑问想要在这里寻求到答案,所以满脑子里只想着一定要抓住犹家那兄弟二人。 顺着那道石梯飞奔上去、拐入那块大岩石的后面,才发现这里竟然也有一片空间,周围也修凿着石室,但数量明显要少于下层。 正在看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分左右、由后侧瞬间而至,宗吉元飘身向前平移出一丈多远,转过身来、见眼前果然有两名贼人各持钢刀来到对面。 不过看穿着打扮、这二人也不会是那犹家兄弟,很可能是他们的保镖之类的。此时、因见一击不中,两个贼人立即变换招式,一左一右分为两边、又再次恶狠狠地攻上前来,宗吉元只得复又后退、使自己和对方拉开一段距离,手中长鞭已飞起、凌空一绕抽向那二人。 大概是也没怎么见过这种软兵器,开始这两个贼人也有些混乱,可片刻便看出些门道儿来,一个在前、一个迅速地绕向了宗吉元的身后,打算前后夹击。 没想到对手还很狡猾—— 宗吉元心中暗道着,不过没用她再想别的对策,索卜拉随后赶到,一见这情景、立刻高声道, “吉元,专心对付你面前的这个,身后的那个家伙交给我了!” “好嘞!” 宗吉元抿嘴一笑,施展开母亲传授的鞭法、手腕轻抖,将这条长鞭驾驭得如游龙出水、上下翻飞,如同编织成一张大网、几乎将面对的这名贼人罩在其中,不消片刻,连连的几声惨叫过后,这贼人已经被抽得晕头转向、节节地向后退去。 而此时、索卜拉的那几名贴身护卫也赶到了,宗吉元索性不再理会对面已被自己打得抱头鼠窜的贼人,扭头看了看、见索卜拉也占尽了优势,便抽身朝一个石室冲了过去,因为她凭借灵敏的听觉、已经听到那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在宗吉元离那间石室不足几丈远时,那里的门竟然大开、从里面陆续拥出十几个人来,为首一人三十有余、不到四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周身的箭袖皂袍,一脸阴沉地率先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瘦削、面色微黄的中年人,边走还边劝道, “大寨主,刚才有弟兄们说、通往别院的路还有官兵在那里守着,现在不能去……”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嘴,仿佛是刚刚才发觉般的、和那被称做“大寨主”的人一同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这人就是犹春瑶—— 宗吉元的脑海中第一个闪动的念头就是这个。 也不知道是他们太疏忽大意了、还是这石室的隔音效果太好,从他们的反应上看,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人攻了进来,望着眼前打成一团的这些人,以及面容冷若寒冰的少年人,竟然还都愣了一下。 “犹春瑶!” 不等他们再做出其它的反应,宗吉元当即大喝一声道, “我们乃是盛京官兵及辽东县衙差官,特来此捉拿你们这些恶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岂有此理!” 这为首之人、听了宗吉元的话,当时怒不可遏、大吼道, “想抓本寨主、没门儿!” 看来他就是犹春瑶无疑了—— 宗吉元反倒将心情放轻松了下来,虽然还没见到犹春珏,可不管怎么说,到目前看起来、这位大寨主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困兽之斗 此时,犹春瑶身边的那人见此情景、有些着急地再次劝道, “大寨主,还是快走吧,别和他们纠缠,其它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 “你往哪里跑?!” 宗吉元根本就不给他时间、长鞭一甩飞了过去。 可从犹春瑶身后跳出一个手持铁棍的家伙、迎上前来挡住,宗吉元的长鞭正缠在那根铁棍上,那家伙一见、连忙用力向后拉着,嘴里还在叫骂, “小兔崽子,你给我趴下吧!” 宗吉元当然不能趴下了,却见她手腕轻绕、长鞭顿时由钢转柔,及时与棍身脱离,而对面那家伙由于用力过猛,险些闪了个跟头。 犹春瑶的目光中看得出、还是有些犹豫,而就在此时,也许是官兵后援赶到了,也可能是那些亲兵占了上风,杀败了对手,反正又有不少的亲兵随后跟了上来。 这些贼人一见连忙转身就跑,而那犹春瑶也不再满脸不甘心,竟然还跑在了最前面。 宗吉元岂能放过他,依然二话不说、长鞭飞起将几个还想碍事的小贼击退,纵身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随后紧追,而索卜拉和他的几名亲随照样紧跟其后。 犹春瑶他们在前面什么都不顾了,只管拼命地逃着,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到眼前露出一片亮光,心中明白、这是终于来到了出口处,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从官兵的包围中逃走就大有希望,便让其中一名贼人上前按动机关,当洞口完全大开后、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迈出洞口时的刹那间,迎面卷起一团的杀气,一道黑影挟带着戾气、扑向了犹春瑶。 这可真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犹春瑶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此处竟然还会有对方的埋伏,因为这个出口没有几个人知道,连鸣起梦和卫兴银他们都不曾知晓,而官府却会有人在这里守候并等着他。 慌乱之间,连挥刀抵挡都已经是来不及,犹春瑶一闪身、躲到了紧紧跟在自己右侧后方的那个人身后,顺带着还将他向前一推,袭来的钢刀横着从那人的脖颈扫过,鲜血飞溅、尸身摔倒。 此时,犹春瑶才看清、被自己抓过来当挡箭牌的,正是那个一直在劝他快逃的瘦削中年人,也就是经常给他出主意的管家,虽然这人算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可眼下已顾不得许多,连忙趁这机会抽出肋下钢刀、抬头看向对方,可当他看到那个一身杀气、死死盯着自己的人时,不禁愣了一下…… 宗吉元很快就追了上来,她也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出口,心中一阵焦急,俗话说、狡兔三窟,万一犹春瑶那贼人留了一手,在外面某个地方早就备好了马匹,那岂不是又要让他给逃了。 情急之下、脚步飞快,从洞口跃出时,却意外地发现,那些贼人竟然被一个人给拦在了那里,而从行动身材上看,这突然而至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分头行动以来、一直还没有看到的王玉。 此时、王玉竟是一个人在力战对方十多个,尤其是那犹春瑶本来就身手不凡,还有那么多的帮手,怎么看都对王玉极为不利。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宗吉元清叱一声、飞身而至,长鞭甩出直奔围在王玉背后的那几个贼人, 见对方来了帮手,那些贼人都有些走神儿,被宗吉元的长鞭暂时击退。趁这机会,宗吉元边冲入战团、和王玉形成背靠背的阵形、边道, “王玉兄,我来帮你了。” “嗯,来了就好。” 王玉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一双眼睛只盯着犹春瑶不放。 混战被宗吉元打断的仅仅是一瞬间,这些贼人见对手不过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立刻重新围了上来。王玉和宗吉元也不是第一次联手了,配合起来颇有些默契,刚柔相济、远近结合,使得贼人们竟丝毫占不得上风。 眼见得对自己很不利,那犹春瑶也不再做其它打算,只想能够逃离此地,便抽个空儿、退出战团,转身就跑。 见他寻机逃了,王玉竟然不顾一切地强行从贼人的围攻中冲出,随后紧追不舍,就在他追上去之时、宗吉元隐隐约约地听犹春瑶骂了一句, “你难道疯了不成……” 本想也追上去,可虽然经过这一突变,但那些贼人们很快就明白过来,只有杀掉眼前这少年人,才能从后去追寻大寨主,所以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朝宗吉元围攻上来。 宗吉元自然不能吃这眼前亏,长鞭一抖、飞向那正前方的几个贼人。这些家伙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手,大概也知道她这条鞭子的利害,本能地朝后躲闪,趁着这一时机,宗吉元纵身跃起、从他们的包围圈儿中掠出,仗着自身的敏捷、与贼人们周旋。 好在没有持续时间太长,索卜拉已带人追赶上来,见此情景,将手一挥、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兵们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将那些贼人们反倒包围在中间。 宗吉元刚刚得到脱身的机会、便抬手一指对索卜拉道, “少将军,那犹春瑶向那个方向逃了!” “他逃不了!” 轻轻冷笑了一声,索卜拉吩咐跟随在身边的一名护卫道, “点信炮,给郎、项两位将军报个信儿。” “嗻!” 随着这声回答,一声信炮直冲上半空,炸裂声响彻云霄。 见信号已经发出,索卜拉得意地笑道, “放心吧,各处的弟兄们马上就会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来,保证他跑不了,吉元你、诶……” 扭过头、才发现,宗吉元已经朝着犹春瑶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连忙也带着几名护卫随后追赶。 几伙人分成好几路、你追我赶地冲上了一段山岭,此时、周围都响起了官兵的号角声,一直在前面逃命的犹春瑶见原本可行的路线、此时已经无法再通过,只好慌不择路地沿着眼前的山路、一个劲儿地向上跑去,可最终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悬崖断壁。 “这回知道绝望是什么感觉了吧。” 从身后冷冷地传来了那个声音、令犹春瑶不寒而栗,知道已经无处可逃,能做的就是困兽之斗了,索性提着钢刀回过身、向一直紧追不舍的那个人劈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语关情 此时的相斗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处境之下,这两个人均施展出了浑身的本事杀到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宗吉元赶到时,远远地看到断崖上的这场恶斗时,那犹春瑶已败下阵来,腿上负了伤、扑跪在了地上,之后看上去在对王玉说着什么,而王玉始终冷冷地面对着他、不为所动,终于,犹春瑶发疯似的挥起手中钢刀、向对方扫去,然而这动作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因为王玉手中刀的刀尖、早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犹春瑶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略微沉了沉,王玉猛然将刀抽回,眼前的尸体一下子便倒了下去,之后竟顺着斜坡滚下了悬崖。 “王玉兄……” 本想呼唤他一声,可这声音却只是停留在了嗓子中、并没有传送出去,不知为什么,宗吉元突然很想在与他保持一段距离的位置、好好地观察一下对方,便停住脚步,默默地望着那个仍然直立在崖边的背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一定是索卜拉带人跟了上来,便没有回头,不过、这位少将军却走了过来,与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然后说出了一句、使宗吉元吓了一大跳的话, “吉元,其实……你是个女孩子、是吧?” “……” 说真的,宗吉元还真不知道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的好,沉了沉、才轻声道, “我是男是女、又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了,” 索卜拉一脸兴奋地道, “如果你是女孩子、那么我一定要让你嫁给我!” 你若是女孩儿、就一定要嫁给我—— 四年前,她的同窗好友邰光元也这样对宗吉元说过,只不过那时年纪还小、并没有真的在意。可当在那的两年后,邰光元成亲的前一天里,竟借着酒力、拉着她的手哭道说出“吉元,为什么你不是女孩儿,你若是女孩儿、我就只娶你一个”之时,宗吉元顿觉五雷轰顶般的震惊难过,而这时才第一次体会到“情”这个字是有多么的令人心碎。 早已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这种、最容易让人无法自拔的感情中了…… 轻轻咬了咬嘴唇,宗吉元强压下内心的波澜起伏,脸上却一派的云淡风轻、微微笑了笑, “就算我真的是女孩子、也不会嫁人的。” “为什么?” 索卜拉眨了眨眼睛追问道。 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地瞧了他一眼, “因为对我来说,还有许多比嫁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本来应该是个很尴尬的场面,可索卜拉却一点儿都没有这样的感觉,相反还更加的开心,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宗吉元真不明白他的这个“好”字从何而来。 索卜拉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首先、你肯定是个女孩子了,男孩子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其次、你既然不会嫁给别人,那么就说明我索卜拉永远都有机会娶到你。” “喂,你无聊不无聊啊!” 宗吉元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可是辽东县衙的师爷,正在围捕东山沟贼人,你怎么竟然有心事说出这样的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 “我知道,也明白,” 索卜拉本来很大的一双眼睛、此时已经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儿,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任何人的。” “好了,别再提了。” 宗吉元无奈地打断了他,抬头再次向前望去。 此时,王玉已经细心地将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并还回到鞘中,然后转过身来、朝这边的两个人走了过来。 索卜拉对他也已是很佩服了,见王玉来到且近、便略略点了点头道, “这回多亏王义士的协助、并且还手刃贼人首领,真是功不可没。” “什么功不功的,” 王玉却没有“大功告成”的欢喜神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 “其实我也是因为个人的仇恨才会参与进来的。” “哦,王义士和那犹春瑶等贼人也都有仇啊?” 索卜拉很好奇地问道。 王玉微微点了点头、依然淡淡地道, “是啊,不止是有仇,而且还是血海深仇。” “王玉兄,刚才在那边时、犹春瑶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宗吉元看着他、忽然地插嘴问道。 王玉稍微有些愣了愣、很快便回答道, “那家伙、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却还不甘心,竟然还想收买我,让我放他一条生路,自然是没有能得逞了。” “好,现在贼人首犯犹春瑶已经丧命,鸣起梦和卫兴银也都被正法了,接下来只剩下收拾残局了。” 索卜拉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说道。 此时,郎永宽和项永忠带着人远远地跑了过来,见到他连忙上前施礼, “少将军,您还好吧,这里也都顺利吧?” “当然顺利了,” 索卜拉点了点头、又询问道, “你们怎么也赶到这边来了?” “哦,是这样,” 郎永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王玉和宗吉元, “王义士带我们赶到那个伪装的村落,先是扫除了那里的贼人们,之后我们见到了常平常副将,他带着我们杀入地穴、又扫除了里面的贼人。后来搜寻过程中、发现地穴还有其他出口,我们便分头追踪,又铲除了不少是残余,从出口来到这山中,正好看到少将军您发出的信号,我们才向这个方向集结,汇合到一处来见少将军您了。” “那就好,” 索卜拉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你们干的不错。” “可是、少将军,” 这两个人的神色看起来很是不安,停了停、项永忠才道, “虽然我二人所带领的弟兄们、铲除了许多这巢穴中的贼人,可始终没找到那几名贼人首领,所以、我们……” “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见他们两个人这副样子,索卜拉很想笑,豪爽地一挥手道, “鸣起梦和卫兴银已经在逃亡的途中、被我们这一路正好遇上,因为他们的反抗,已经被就地正法了,而大贼头犹春瑶刚刚让王义士一刀解决掉,所以、放心好了。” “哦、那真太好了……” 两个人听了、当即也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好看多了,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向索卜拉施了一礼。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寨主 朝四下里看了看,索卜拉又吩咐道, “你们二人带着弟兄们再四处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小贼,差不多时就将那些死了的尸首都运到地穴中去,之后、我们在那个所谓的村落里集合。” “嗻!” 郎永宽和项永忠两名将军领命离开。 向着天空长长地呼出了一大口气,索卜拉回过头、瞧着宗吉元笑了笑道, “别看命令这些兵将们是我的事,可给我下令的人却是你,吉元,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就由你来说了算。” “你不是已经分派的很清楚了么,” 宗吉元看着他的笑脸、即无奈又好笑,想了想道, “既然是到村中集合,我们不妨顺原路回去,毕竟那个第四名贼人犹春珏还没找到,我想进去再查查。” “哦……” 索卜拉听了、恍然大悟地点着头道, “我听说那老四犹春珏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不过是寄居在这贼人窝中的,但既然你说了、那我们就再去搜寻一下吧。” 说着话,一行人复又按着原路、顺通道回到了那座石室中。 里面有不少官兵在把守着,索卜拉见了便吩咐道, “到处都给我搜一搜,更彻底一些,将这些石室挨着个儿的搜个遍。” “对了,” 宗吉元在旁边补充道, “顺着那边的一道石梯上去,在上面还有一层,也有几间石室、不要忘了。” “嗻、知道了!” 官兵们得到命令、四处忙着搜寻,仨一群、俩一伙儿的东奔西跑。索卜拉和宗吉元、王玉三人就站在厅堂正中、看着他们跑来跑去,倒也觉得很有趣。 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有名小校从上面跑了下来,直接来到索卜拉的面前道, “少将军,我们在上面的一间石室内暗藏的隔间中、发现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有被捉的小贼说、那人是他们的四寨主犹春珏!” “是么?”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地问道, “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嗻!” 大概这些官兵小校们也都看出来、他们的少将军对这名来自辽东县衙的少年人有多么的重视,所以听了她的话并没有迟疑、立刻答应了一声, “请各位跟我来!” 几个人及身后的护卫们、一起跟着这名小校沿着石梯上去,转过那块巨大的岩石、来到上层的一间最边上的石室前。 “少将军,那人就在里面。” 边说着,小校推开石室的门走了进来。 索卜拉三人随着他来到石室内,里面倒还很宽敞,陈设也完完全会就是一间卧房,守在此处的另外几名小校见了少将军、纷纷行着礼,其中一人道, “少将军,刚才我们搜索这里时,在墙角处发现露出一小截布,用力一推、原来此处还藏有暗阁,那个犹春珏就死在了里面。” “哦、是么。” 应了一声,三个人陆续走到那个已经被开启的暗阁密室前。 宗吉元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看去,见此处有一丈见方,靠里侧放着一张床,而那个被称做“犹春珏”的人、上半身趴在床边,而下半身坐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把短刀,脖颈上一道很长的伤口甚是醒目,流出的血迹已将床单染红了一大片。 迈步来到这人身前,宗吉元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见他约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面部有些扭曲、却也看得出相貌很是端正,身材也是细条条的十分匀称,体态特征和掌握到的有关犹春珏的资料基本吻合。 见此情景,索卜拉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说这家伙没什么本事、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假,走投无路了、就将自己关在这里自杀。” “自杀……” 宗吉元轻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又查看了一下伤口、握着他的手腕看了看,回过头道, “少将军,麻烦您将那名指认他的小贼带到这里来。” “哦、好……” 索卜拉有些疑惑,可还是让外面的小校按照她说的去做。 王玉见了也很奇怪、问道, “怎么了、吉元,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啊?” 宗吉元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 “也不是,只不过是我们办案的习惯、一定要对死者验明正身,即使是对罪犯也一样。” “哦,原来如此……” 王玉点了点头、向后退了退。 当那小贼被带过来时,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 “各位饶命、各位饶命,小人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过在这里混口饭吃……真的没做过什么……” “好了,你不要害怕,”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求饶, “让你来又不是要杀你的,不过是有点儿事情问你,你要好好的回答。” “是、是,小人一定……” 这小贼连声说道。 宗吉元看了看他、然后一指犹春珏的尸体,问道, “你怎么肯定这就是犹春珏?” “这、这个……” 这小贼发着抖、回答道, “说实话、小人从没在近处见到过四爷,而且他也经常不在山里,不过这件衣服绝对是他的,也是四爷最喜欢的一件,每次看到他时都是穿着这件的,还有从身材样貌上看也都很象……哦、对了,更重要的是昨天夜里我还听到大寨主和四爷吵过架,说明、他肯定在这……” “明白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 “我问完了,你们把他带下去吧。” “那么、然后呢?” 索卜拉很感兴趣地瞧着她问。 宗吉元看着他的这副样子、不禁笑了,道, “再等等,我还想在犹春珏的这间石室中看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别的什么。” “好啊,你尽可看好了,我在外面等你。” 索卜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宗吉元来到外间开始四处的找着,王玉看得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 “吉元,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我也说不好、就是想看看……” 宗吉元边思考着什么、边回答着,当来到一个箱子前时、伸手将其打开,见里面放着的都是些衣服,略略地翻看了一下、目光忽然落在一件外衣上,猛的拽了出来展开看着、终于发现了那只被扯断袖头的衣服袖子。 见她看得出神,王玉又问道,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么?” “小英子被害时,手中所握着的袖头、应该就是从这件衣服上扯下去的……”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恻隐之心 王玉顿时一愣, “这么说、杀害小英子的凶手……竟然是他?”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宗吉元皱了皱眉,又瞧了瞧手中的这件衣服、道, “从前到后、所有的案子好象都没有他的什么事儿,就算这犹春珏经常不在山里,可也没有理由跑到崔家集来掐死一个小女孩儿。” “有没有可能、虽然每件案子都不是他所主导的,可实际上他却都参与在其中,” 王玉也思索着道, “比如说、负责到各处去联络?” “所以他才会经常不在山里、是吧,” 宗吉元看着他道, “总之、现在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也没有办法去证实了。” 边说、边将衣服放下道, “好了,我们也出去吧。” 两个人一同从石室中走出来,见索卜拉正在指挥着官兵们清点这里所有能带走的财物,全都整理好后、便打包带走,接着连同那些贼人们的尸身及整个贼巢,完全的付之一炬,并进行了封闭处理。 从密道中出来,再次来到那个院子里,刁三郎带着差役们都等急了,见宗吉元从原路返回来,连忙迎了过来, “怎么样、吉元,一切都好么?” “都处理好了,放心吧,那些贼人全都罪有应得了,三哥你这边如何了?” 宗吉元边安慰着、边又询问起来。 刁三郎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笑了笑道, “只是在这守着等你,当然没有费力气的地方,我们便顺便又盘问了一下那些被俘的人,其中还有几个也是被掳来了,我已经让人将他们的名姓住址记了下来,等回去后就通知其家人。” “这样就好。” 宗吉元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此时、索卜拉也走了过来,瞧了瞧他们二人、道, “这次平灭东山沟贼人,你们辽东县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样吧,这个院子里的所有财物都归你们了,两位可以让弟兄们尽量的都收拾好、能带回去的就都带回去吧。” “这……这样好么……” 刁三郎听了,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又是犹豫地看向了宗吉元。 宗吉元不禁笑了、点了点头道, “这是少将军的一番好意,我们就接受了吧。” 既然是主薄大人都开口了,刁三郎也是很高兴地让差役们立刻去收拾,然后又拉着宗吉元、尽量地离其他人远些。 知道他这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讲,宗吉元见距离拉的差不多了、便主动地问道, “三哥,你有事么?” “是啊,” 刁三郎看上去有些困惑, “是有关和李小月姑娘在一起的那个孩子,问他什么都不肯说,最起码的姓名都不告诉我们,就连小月姑娘也不知道,只说他是和自己一起被关在那里的。” 看起来小月还是很聪明的—— 宗吉元会心地暗自笑了笑、然后道, “那孩子大概是被吓坏了,没关系,先带他回去、等我慢慢地再问吧。” “好吧,那就听你的。” 交待清楚了,刁三郎也算是安下心来,指挥着众差役将收拾好的院中所有能带走的财物、全部用车装好,准备带回县里去。 其实,对犹坤那个孩子、宗吉元确实也起了怜悯之意,经过两次的相遇、虽然没有深入接触,可也看的出他是个性情比较简单直接的年轻人,而且对小月姑娘还是全身心地投入了感情。反过来看,小月一定也喜欢和他在一起,若是强行分离,那么带来的也只有痛苦和伤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何不成全了这两个单纯的孩子呢—— 宗吉元完全是因为恻隐之心、才会帮犹坤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可她自己也还是年轻、并没有去多想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等一切都打典的差不多了,宗吉元和刁三郎来找索卜拉告别。 “少将军,我们就先回辽东县了,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再次相见。” 宗吉元很自然地拱手道。 索卡拉望着她沉了沉,才笑道, “也好,你们先行一步吧,其余的都交给我们处理。不过、至于再次相见么,相信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到的。” “哦……” 不知为什么,听了他的这句话,宗吉元顿时觉得脸上热了一下,却又立刻接着道, “那好啊……” “少将军,那么就告辞了!” 刁三郎也拱了拱手道。 辽东县的这些差役们算是满载而归,队伍后面的数辆大车上、除了带着缴获的财物,还有那些被救出的人。 在宗吉元和王玉的指引下,从东屏山那迷宫般的山路中绕出来,再往前的路就好走多了,这时宗吉元才道, “刁三哥,你和弟兄们先回县衙去吧。” “啊?那你呢?还有什么事么?” 刁三郎很诧异地问道。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道, “难道刁三哥忘了,在猎屋还有我们十几名弟兄呢?我们身后这些车走不了小路,所以由三哥你先带他们回去,猎屋那边由我和王玉兄去通知便好。” “噢、天呐!” 刁三郎听了,立刻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道, “看我,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好吧,那就拜托吉元你去走一趟了。” “嗯,我们县衙中见。” 宗吉元点了点头,和王玉一起目送着他们走上了通往县城的大路。 前去猎屋那边的山路、也是地势非常复杂,但凭着他们二人的记忆、完全可以做到不会迷失方向。 就这样在山中走着,宗吉元闲聊般地问道, “王玉兄,这回要不是你事先拦在了犹春瑶逃走的路线上,还真的会让他再次逃掉、这也说不一定啊,你是怎么知道他会从那条密道逃跑的呢?” “这个么……” 听了她的询问,王玉微微笑了笑道, “其实说起来,也算是我们运气好吧。就在你同何大人他们商议的时候,我去看望了小云和肖爷爷,当时听小云说起过,她怀疑在她们那个小村子里、有平梁寨中贼人的探子。我想、去碰碰运气也好,便按她所说的去找到了那个家伙,细问之下、才知道了还有那样一条密道。当时我觉得管他是真是假,先防住再说,所以、为盛京来的官军们带完了路,就赶到那里去,好在、还真让我堵到了他们。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你带人及时赶到,恐怕结果也只是我王玉寡不敌众、白白丢了性命而已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城门送别 “王玉兄真是太客气了,” 宗吉元听了、不禁笑了, “要不是你细心、这次又会遗患无穷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赶到了猎屋,等在那里的差役见到了二人、各个真是喜不自胜地道, “师爷、您终于来了!” “是啊,我们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呐!” …… 宗吉元看着大家、笑而回应道, “怎么会呢?对了,负伤的几位弟兄们都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儿,都是小伤,包扎以后就没事儿了。” 那几名差役均是一脸轻松地道。 见一切都正常,大家收拾好东西,押着几个被俘的贼人、从那里离开,然后将猎屋一把火烧掉、这里也就算是全部解决完了,众人带着胜利的喜悦、返回了辽东县…… 十天后的一天上午,经过连续的忙碌、终于得到空闲,可以放松一下的宗吉元、将自己扔到了躺椅中、惬意地喝着茶,让全身舒缓下来。 此时,柯义小心地来到门外、透过纱门帘喊道, “师爷,您在么?” “在啊,有什么事么?” 边应声回答着,宗吉元边将茶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本能地坐了起来。 柯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的顽皮, “没什么大事,就是衙门口来了个人,说是要找师爷您。” “找我?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宗吉元很是诧异地站起身、几步来到门前问道。 柯义见她出来了,便笑道, “他自己不肯进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又不是我们这些小官差可以请得动的。” “到底是谁啊……” 因为感到莫名其妙、所以宗吉元不禁皱了皱眉, “好吧,我这就出去。” 边说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朝县衙大门前走去。等到了大门外才知道、来人竟然是那位盛京的少将军索卜拉。 此时的索卜拉一身的便装,却显得更加的潇洒,见了她便从马上跳了下来、喊了一声, “吉元!” “索少将军?” 宗吉元稍微愣了愣、又笑道, “这是什么风儿、把你这位大人物给吹到我们这小衙门口儿来了。” “别拿我开心了,” 索卜拉轻轻摇了摇头、边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朝廷要在年底前将阿玛调回京城。阿玛的意思是、让我和额娘先赶过去,而且这几天内就要启程,时间紧迫、所以才要过来看看你。” “噢,原来是这样……”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竟是再次愣了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有了上回索卜拉那一番胸有成竹的告白,如果对他说出什么深情款款、依依不舍的话,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这是宗吉元在回应他的这份感情;可如果什么也不说,或者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哦、知道了,那你走好”,是不是又太不近人情…… 见宗吉元只是这样愣愣地望着自己,索卜拉又将手抬了起来,而且很明显地是朝着她的头去的,可忽然又改变了方向、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上, “对了,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嫁给别人,只等着我。” “啊?!” 宗吉元顿时哭笑不得,自己说的那番话、什么时候被他歪曲成这个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好,逗你玩儿呢。” 索卜拉因为自己恶作剧的成功,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守在衙门口儿内的两名差役、探头缩脑地地朝外好奇地看了看。 宗吉元却没有他这么开心,板着一张小脸儿道, “你这家伙,临走还不给我留下个好印象。” “好印象当然要留了,” 索卜拉脸上依旧笑容未去,边说边取出一只白玉扳指、伸手拉过对方的左手,为她戴到了大拇指上, “这是御赐之物,我阿玛给了我、我现在让你替我保存着,如果哪天想嫁人了、就拿着这个去京城找我……不过、你这小手指头也太细了,注意别弄丢了哟。” “你……” 宗吉元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顿了顿、才苦笑了一下道, “你们满人表达感情都是这么直接么?” “当然了,” 索卜拉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遇上一个自己真正的、非常喜欢的人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如果象你们汉人这样别别扭扭、绕来绕去的,若是错过了机会岂不是要抱憾终生了,所以我喜欢你、想娶你就一定要让你知道,至于你想不想嫁给我、那是你的事,当然也要由你来做决定了。” “噢,” 宗吉元听他说的这些话,虽然觉得新鲜、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道理,便抿着嘴笑道, “好吧,你说的对好吧,那么、这个扳指就由我先替你收着了。别在这里站着,到我那里喝杯茶、歇歇脚吧。” “不了,我得立刻赶回去,” 索卜拉边说着、边回身拉过自己的马缰绳, “我额娘还不知道我跑出来了,现在还不得派人满盛京城的到处找我啊。” “那我送送你。” 宗吉元边忍着笑,边从衙门里牵出了自己的马。 两个人并辔而行,走在辽东县通往北城门的大街上,索卜拉看着宗吉元想了想、又道, “吉元,东山沟贼人那件案子已经报到了京里、而且批结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什么打算?” 宗吉元知道他的意思,却装做糊涂地反问道, “你也说了,案子都已经结了,还会有什么打算呢?” “你这小家伙儿别想骗我,” 索卜拉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在这件案子中还有许多疑点,而吉元你发现的可能比我看到的还要多,不是么?” “是啊,” 话说到此,宗吉元也不再隐瞒,坦然道, “自从查这个案子以来,总觉得很多事情都牵扯在了一块儿,本以为拿下东山沟至少会找到一些答案,可案子倒是结了,疑点却更多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说的没错儿,” 索卜拉竟然叹了口气、道, “这盛京府隐藏着一伙儿很大很深的势力,而那东山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我们提督府是因为接到线报向上请示,京城那边下了批复、也只是允许我们平灭他们,其他的不许深究。你也知道驻军不许干政,所以我们也只能做罢。” “原来如此,” 宗吉元点了点头、轻轻道, “看来我们县运气还是不错的、才能得到少将军你们的协助,不然想除掉那些贼人、无论如何也是办不到的。” “而本少将军的运气就更好了,竟然能再次见到吉元你,这可是比什么事情都重要的哟!” 索卜拉用一脸占了多大便宜的表情道。 宗吉元真的有些无语了,不禁朝天翻了翻眼皮儿,索卜拉却也不等她说什么,抬头看了看、见已经出了城门便道, “好了、吉元,你留步吧,别再送了。” “那……” 宗吉元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了沉、才咬了咬嘴唇拱手道, “那么、吉元就祝君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嗯、谢了,” 索卜拉点了点头、忽又语重心长地道, “其实我倒没什么,就是官场中很是险恶,而吉元你又心性纯良,行事千万要小心,加上我此去又不在盛京了,想帮忙又离的太远,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吉元记下了,多谢索兄。” 宗吉元再次朝他拱手为礼。 听她将称呼由“索少将军”变成了“索兄”,索卜拉会心地一笑、道了声“后会有期”,便打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 第二部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夜阴谋 皎皎明月如水般清寒,毫不吝惜地将其光芒洒向世间,让大地泛起一层薄雾般的银色,更烘托出几分夜的神秘。 月明星稀—— 其实晴朗的夜空、更有着其独特的迷人魅力,只可惜大多数人不会有机会去留意这点;而更可惜的是、明明有机会去留意的人、却根本不愿意抬头望上一望…… 此时已将近半夜时分,在辽阳州城中当了三十年更夫的李老汉、正打着哈欠和同伴走上大街,准备着敲响第三更的更鼓。 正当他刚刚举起锣锤时,不远处的大街上竟然突现一个黑色的身影,而且在快速地朝这边接近。 诶?这是谁啊—— 李老汉连忙放下已经抬起来的胳膊、注目看去,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可当他揉过眼睛再看时,视野中不过是一条空空如也的街道、再无它物。 “怎么了?” 同伴诧异地问道。 李老汉惊魂未定地往前指了指, “我刚才好象看见那里有人……” “啊?” 同伴一脸的不相信,也抬头瞧了瞧, “哪里有什么人啊,是你眼睛花了吧。” “我确实看见有个人影,” 李老汉不承认自己已经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还在争辩着道, “而且还朝着我们这边来了,快得跟飞似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 同伴嗤笑了一声道, “那么显眼的话、我怎么没看到啊!” “我真的看到了……” 李老汉还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 那同伴却早已是不耐烦,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什么真的啊,要我说就是你眼睛花了,快点儿吧,再耽搁时间的话、可就要错过打更点儿了,到那时上头要是追究下来,可别怪我说是因为你年纪大了、误事儿造成的哟。” “你可不能这样说啊……” 发现再坚持下去就会有丢了差使的可能,李老汉连忙不再吭声、拿起手中的锣,和同伴一起向前走去。 就在他们经过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后,从里面无声地闪出一个裹藏在黑色中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大街、进入对面的小巷。 这黑影飞速地在夜色下的城中穿行着,终于来到一所宅院的后墙,确定四周无人、便纵身跃上墙头,轻轻落在院中、之后直接来到正房前将门推开一道缝隙,侧身闪入。 “你来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间里、在这间没有一丝光亮的宅子中,有人竟然也没有睡下,仿佛事先就在等着这个一定会到来的、看上很是诡异的人。 黑衣人顿了顿、用很低沉的声音道, “是啊。” “上回交给你的事情办的不错,我很满意。” 宅子的主人幽幽地道。 黑衣人依然站在门前、并没有向屋内再进一步的意思,沉声道, “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除掉平梁寨那四个人么?他们不是你的得力帮手么?” “还不是因为他们太贪心了,将事情做得太过火儿。” 宅子的主人轻哼了一声, “我让他们掌握着点儿尺度,可那鸣起梦根本不管不顾、什么手段都用,见女人就劫、以至于被官府盯上,偏偏那辽东县令还精明得很,这个包袱不甩掉是不行了。” “只是因为这些?” 黑衣人冷冷地道。 宅子的主人好象犹疑了一下、然后道, “好吧,其实、我也没想瞒你,主要还是因为犹春瑶他们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经常自作主张,很多事情做了、却连报都不向我报一下。当年他们的老子被平了之后,如果不是我暗中扶助他们兄弟,那四个家伙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元气,还能发展到如此大的规模,真是自不量力!可如今他们却想壮大自己的力量后、摆脱掉我的控制,这样下去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哦、是啊……” 黑衣人听了、好象轻笑了一声道, “那么、你交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是不是也到了将应该属于我的那部分交给我、然后还我自由呢?” “嗯?” 宅子的主人好象不太明白对方所说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 黑衣人的语气中透出几分的恼火, “当初不是说好了、我来并非是为了投靠你,只不过是替你做件事,相应的你要付给我所需要的好处么?!” “别急嘛,” 宅子主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幽幽的道,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但我并没说只是让你单纯的只做这一件事情啊,我的意思是、等我将想除掉的绊脚石全部都除掉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才会完全的结束。”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黑衣人的声音中已带出愤怒的焦躁。 宅子的主人却没有丝毫被他的情绪所影响,依然笑着道, “哪里是我说话不算话,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理解错误,根本就怪不得我。”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黑衣人几乎有些泄气了、无奈地道。 宅子主人好象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才道, “其实我很爱惜你这个人材,偏偏你又不愿意专心地为我效力。你看这么办好不好,再去替我做件事,事成之后该给的我一定都给你,你我就算两清,保证不会再纠缠你了。” “真的只是一件事,而不是你的所有绊脚石?” 黑衣人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了一丝的嘲讽。 那宅子的主人倒也不在乎对方的态度,很干脆地道, “确实只有一件事,而且、绝对不会反悔。” “好吧,我权且先信了你,” 黑衣人也是无可奈何地道, “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让你替我毁掉一个人,” 说到这里,宅子的主人忽然咬紧了牙关、使得声音仿佛从唇齿缝隙之间强行挤出来的一般, “而且、我的意思不仅仅是杀了他,而是要毁了他,要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最后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么,这么狠啊,” 黑衣人听得倒觉得很好笑, “没想到竟会有人能让您这位贵人、憎恨到如此地步,我倒真的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宗、吉、元——” 一字一顿地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屋内立刻泛起一层凌利的杀气,宅子的主人依然恨意十足, “就是辽东县衙中的那个小杂种,不除掉他、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县衙公子 “宗、吉元?” 黑衣人听了、声音中顿时透出一丝的惊讶, “可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并且还只是听命于知县何瑞昌,如果你真想解气的话,倒不如直接除掉那个何知县、岂不是更好么?” “你不明白,” 宅子主人立刻否定了他的话,语气坚决地道, “那个宗吉元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年纪还小、可内里却是个鬼大的人物,他没到辽东县衙之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他一入了那个衙门口儿,坏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另外、可能你不知道,当年东山沟儿先代的寨主、可以说就是栽在他爹娘的手中。如果毁了这个小东西,就等于不仅除掉他,顺带着连何瑞昌、以及他们宗家全都都毁掉,此乃一举三得,岂不快哉!” “原来如此,” 黑衣人轻哼了一声、道, “我知道了,那么就请你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如你所愿的。不过,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如我所愿。”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 宅子的主人那如同从地狱中传出的声音、幽幽地说完这句话后,周围又重新沉浸到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中…… ………… 辽东县城—— 这天又是宗吉元刚刚休完假、从家里返回到衙中的日子。 说起来,入公门当差算起来就快到一年的时间了,原本只是想替小英子报仇的念头,如今已转化做、为民请命、替百姓申冤的一种使命感,加上何大人父辈般的关爱、以及衙中刁三郎等差役们手足般的热情,令宗吉元几乎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头脑里也不再产生会不会离开大家的这种可能。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自己熟悉的大门,和两侧值守的差役们打了招呼,将马匹牵到马厩中栓好、喂上,宗吉元照例来到二堂给何大人请安。 只是堂前不止是何瑞昌独自在这里,在下垂首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位年轻的书生。 见她来了,何瑞昌连眉眼都现出了笑容、道, “吉元、你来的正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边说、边朝那名书生示意了一下,书生立刻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前迈了一步,何瑞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庆玉,这位就是我刚刚和你提起的,县里新任的主薄、宗吉元,也是为父我的师爷。” “原来阁下就是宗师爷,小可有礼了。” 这书生听了,顿时一脸的敬重,很认真地朝着宗吉元深施一礼。 不过这一下倒让宗吉元红了红脸,毕竟她的年纪还小,见对方如此的郑重其事,有些不知所措地、边还礼边看了看何瑞昌, “大人、请问这位是……” “噢,这小子是我的犬子何庆玉,” 何瑞昌笑着道, “本官这膝下只此一子,从小就被他娘给娇惯坏了,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也不成个器,勉勉强强地中了秀才,被我送到省城去、一直在那里读书,至今已经满了三年,这才刚刚回到家中来了。” “原来是大人您的公子,” 听了何大人的介绍,宗吉元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众差役们口中曾经提到过的、自家大人的儿子何公子,便很友好地一笑, “在下宗吉元,还请何公子多多指教。” “哎,是吉元你该多多指教他一下才对,” 何瑞昌接过话茬儿、又转向了自己的儿子, “庆玉,吉元比你还小上一岁,在上次省城的科举考试中就已经高中举人,而且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协助为父破获了不少疑难大案,你可得好好的和人家学学哟。” “哦、是啊,” 听父亲这么一说,何庆玉也立刻恍然大悟地拱手道, “前些年在盛京城时,就曾听说过我辽东县有位考生金榜题名,没想到今日能够得见,而且、还是如此的年轻……” 说着、目光落在了宗吉元的脸上,顿时愣住了。 宗吉元见他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可仔细看去,这位何公子倒真是位俊俏人物,五官相貌更象他的母亲何夫人,只是温和中透着清爽、儒雅中亦不缺少灵气,拥有一种少有的可以将成熟与单纯、完美结合的气质。 见对方还在愣着,而何瑞昌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宗吉元连忙拱手道, “哪里,公子谬赞了,吉元毕竟还年轻,很多地方还都不懂,望何兄能够多多提点。” “何兄?” 宗吉元平日里与刁三郎他们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习惯了,所以才凭着自己的性情随口说出这一称呼,可何庆玉听了、竟然从目光中透出几分的欢喜, “师爷刚才在称我为‘何兄’?那我可以称你为吉元弟么?” “胡闹!” 何瑞昌听着有些不象话,便打断了他、道, “吉元与为父在衙中是同僚,庆玉你休要如此无礼。” “大人,这样也未成不可,” 宗吉元倒是很洒脱地道, “本来庆玉兄就比属下年长一岁,如此兄弟相称、关系也可更近一步,免得相处起来彼此之间会见外。” “这个、既然吉元你都这么说了,好吧,” 何瑞昌语气听起来很严厉,可表情上的喜气、却早已经说明了他内心中的一切, “那么,成了兄弟以后、庆玉你可要多多地向吉元请教。” “嗯,孩儿记下了,” 何庆玉很开心地点着头、道, “那么,孩儿就暂时先告退回内宅去了,改日有机会再和吉元弟多多地交流。” “庆玉兄走好。” 宗吉元施礼相送。 送走了何庆玉,两人重新落座,何瑞昌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吉元的家中还都好吧,令堂也还好吗?” “都好,有劳大人牵挂了,” 宗吉元微笑着一欠身、道, “不知吉元休假这些天、衙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你这孩子,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何瑞昌笑着嗔怪道, “这才刚一回到这里、就忙着问衙中事务,事情当然是有,要是我们这里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那岂不是天下太平了么。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有三郎和差役们前去、基本上就都可以解决了。” “哦,我还以为到了年关、大家就都忙着过年,不会有人愿意找不愉快呢,大家就可以都放松一下了。” 宗吉元歪着头、笑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鼓又响了 何瑞昌却摆了摆手、道, “这个吉元你就想错了,越是到了年关、事情才越容易多起来,因为几乎大部分人都会是在这个时候算总帐,追债的也是以此时为限,所以相比之下、麻烦才会更多些。” “原来是这样啊……” 静静地听着大人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宗吉元不禁又想到确实如此,每逢这个时候、自己家中也是最忙的时候,母亲真的要受累了,要是父亲还在世该有多好…… 此时、何瑞昌见聊的也差不多了,便道, “不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交给其他人来做吧,如今我们县衙人手也很充足,非是必要的事、吉元就不用事事兼顾,好好的休息一下,等堂前有人击鼓、或者真的有什么大案子时,你再经手即可。” “如此、就多谢大人的关照了。” 宗吉元说着、站起身来, “学生就先告退了。” “好的。” 何瑞昌点了点头、示意让她随意。 从二堂出来,宗吉元转身向自己的屋子那边走去,可刚刚走到离着门前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忽听衙门口处传来一阵的吵闹,其中夹杂着差役的呵斥、以及女人哭喊的声音。 宗吉元听着奇怪,虽然说何大人已经告诉她不必管那些小事,可踌躇了一下、还是被其内心的责任感驱使着,将前往的方向、改成了吵闹声传来的地方。 来到大门前抬头看去,却见一个衣着鲜艳的中年女人,边坐在地上哭闹着、还边摇头晃脑地诉说着什么,而那两名值守的差役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宗吉元几步来到近前、问道, “出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师爷?” 一名差役见了她、连忙走过来道, “怎么把您给惊动过来了。” “没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啊?” 宗吉元朝他点了点头,再次询问道。 这名差役苦笑了一下、道, “这不是么,这女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她要喊冤,我对她说要告状就去击鼓、可她却不肯,说什么击鼓就是告状了,告状就要挨打,她不想挨打,所以只喊冤、不告状。师爷,您说这衙门口儿还有把喊冤和告状、分开来说的道理么?” “听着是很新鲜的,” 宗吉元一听、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转过身对这女人说道, “这一女子,你听好了,你喊冤就已经是在告状了,所以无论你击鼓与否都要按规矩来,这三十杖责已经是免不了的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可我们那里的客人却不是这么说的,你这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胡说八道、啊……” 说着,这女人坐在地上、看起来又想要大哭的样子。 听她这么一说,宗吉元倒是没怎么样,可两名差役却不答应了,异口同声地吼道, “你这婆娘才是不要胡说八道!知不知道、这位可是我们县的主薄大人!” “啊……” 随着怒吼之声,这女人吓得当时不敢再哭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地瞪着宗吉元。 宗吉元觉得很好笑、缓言道, “这一女子,你也不要害怕,虽然说按照我大清律法规定、击鼓是要杖责三十,可那只是针对无事生非、恶意诉讼之人,如果你真的有冤屈、本堂即可免去这一刑责。” “是、是真的么……” 这女人还是心有余悸地问着。 两名差役一见,很是不耐烦,其中一人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反正你已经来了,告不告的也是你的事,若想告状就去击鼓,不想告的话、就快点儿从这门前离开!不然的话、在县衙门前胡闹也是要被打的!” “好、好、我告……” 这女人动作倒很敏捷,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着来到“登闻鼓”前、拿起鼓槌,看样子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敲了起来。 宗吉元一见、忍不住摇了摇头,转过身直接朝着大堂前走去。 鼓声一响、立刻升堂—— 何大人冠戴整齐、从二堂出来,一眼看到已经在旁边就座的宗吉元,二人不禁相对而笑,本来刚刚才说好的,若是没人击鼓的话、就可以放松一下,可这鼓声偏偏就来了。 堂前众人已经各就各位,何大人一拍惊堂木,随着“带击鼓之人上堂”的令、由喊堂差役传下,堂威声四起,刚才那名在门外哭闹的女人被带上堂来,双腿一软跪下, “小女子叩见知县大老爷。” “本官来问你,你是何人,因何击鼓?” 见告状之人已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依然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何瑞昌便是一皱眉,语气上也严厉了几分。 这女人一见、吓得连忙磕头道, “大老爷您千万别生气,小女子真的有冤情,不是来胡闹的,求您不要打我……” “谁说要打你了,” 何瑞昌叹了口气,毕竟他是位清廉的官员,见这女人被吓到了,便适时地将语气缓和下来, “有冤情尽管说来,若是实情、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谢大老爷、谢大老爷……” 这女人又磕了个头、才道, “大人呐,小女子是‘怡春院’的老妈妈,昨天,就在我们院里有个闺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就这么凭空失踪了,您说、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它还真是活见了鬼了……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把我那闺女给找回来吧,求大人啦……” 此番话音刚落,堂前的所有人表情虽不尽相同,可却都有些微妙。 宗吉元所注意到的是那“失踪”二字,因为之前的案子、都是以此为线才牵扯出来,所以才会对此比较敏感,可当她抬头看向其他众人时,不觉有些诧异。 只见站在两侧的差役们、包括刁三郎在内,表情都显得十分的古怪,再看何大人更是略带尴尬。 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宗吉元也不好当堂询问,便扭头看向大人,因为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何瑞昌一定会将她叫到近前商议。 可静了片刻,也不见大人招她上前,只好就这样观望着。 又过了一会儿,何大人才道, “本官来问你,你家那个、闺女是什么时间不见的?” “是昨天夜里……啊、不、是今天早上……” 这女人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章 再现失踪案 何大人听了,当即一拍惊堂木, “到底是什么时间?!” “今天早上,就是今天早上没错儿。” 这女人连声说道。 何大人的眉头皱了皱、又问, “那么、在她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常表现么?” “异常?好象没什么、异常……” 这女人边回忆着、边答道, “真的没什么异常表现啊,而且看起来还很开心呢。” “是么,” 何大人忽然冷笑了一声, “竟然还能很开心?那么她也没说过什么不寻常的话么?” “这个……” 这女人迟疑了一下、才道, “这个小女子就不太清楚了,那么多闺女、也照顾不过来,可能她的小姐妹们应该能知道一些吧。” “哦……” 听到这儿,何大人盯着堂下的这女人、不再继续问下去,仿佛是在思考一件非常不好定铎的事情。 从刚开始、宗吉元看着就觉得今天大家好象都很奇怪,明明应该去做、去问的事情,为什么大人似乎很难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何瑞昌的视线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见宗吉元眨着大眼睛、满脸不解地正望过去,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大人,” 此时,刁三郎迈步上前道, “既然有些事情需要商议,不如先让这原告到一旁等一会儿,等我们商议好后、再让她回来。” 这一提议还真的打破了这一尴尬局面,何大人听了立刻点头道, “好吧,来人,先将这一女子带到大堂旁边等候。” “嗻!” 有两名差役走过来、将那个女人带离了大堂。 此时、堂上的气氛这才显得轻松了下来,何瑞昌仍然苦笑着看向宗吉元, “吉元,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么?” “大人,学生有点儿不太明白,” 宗吉元依然满脸的不解,道, “普通类似这样的案子,应该到案发现场看看,同时还要和失踪者亲近的人们了解一下,只是这么靠询问报案人、是无法进行全面调查的。” “是啊,本官也知道这些,” 何大人说着、竟然笑了, “不过在这件案子里不太好办啊,主要这案发地……” “案发地怎么了,去不得么?” 宗吉元这才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刚才那女人的叙述上,她说好象是从一个叫“怡春院”的地方来的,便又问道, “那个什么‘怡春院’有什么问题么?” 结果她这一问,大家均是一副憋着想笑的表情,这下使得宗吉元就更加的奇怪了,茫然地瞧着大伙儿。 一旁的刁三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道, “你们啊,就别再逗我们的小师爷了。吉元,你年纪还小、可能不知道,那怡春院是个风月场所。” “风、啊?!” 这下宗吉元可明白大家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了,这么说、刚才来告状的那个女人就是那里所说的“老鸨”,而她口中说的“闺女”就是……想到这儿,一张小脸儿“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 见她竟然紧张成这个样子,堂前的众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何大人一见、小师爷窘的不得了,连连摆手道, “好了、好了,别再笑了,公堂之上成何体统。” “是啊,都别笑了,” 刁三郎也跟着制止了大家、然后道, “吉元,那怡春院是本县最大的……那个、风月场所,如果真的到那里去查案,我们大家还都有点儿、不太适应。” “原来是这样啊,” 此时,宗吉元也很快恢复了冷静,略微思忖了一下、道, “大人,虽然我们、唔……可能都没去过那种地方,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儿,不过,我们若去的话、乃是为了查案,完全可以命令他们先行歇业,然后都规矩一些,学生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况且,若不到案发处去实地详查一番,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弄清楚、那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的。” 宗吉元的这一番侃侃而谈、让大家听了均不住地点着头,一齐用赞成又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家大人。 何瑞昌也是一样的点着头道, “师爷说的有道理啊,好吧,本官就到那里去看看吧,你们去将告状之人带回堂上来。” 两个差役将那女人又叫回到堂上,何瑞昌看了她一眼道, “好吧,既然是你们那里有人失踪,断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本官这就随你到案发之处看看,你在前面引路。” “哦、好、好……” 这女人连声说着“好”字,又道, “还望大人做主,将失踪的人给我找回来。” “你起来吧,到堂下候着。” 既然已经决定了,何瑞昌先让那女人下去,自己叫上宗吉元、刁三郎,另外又选了八名十分精明的差役,从大堂上出来,有的抬轿、有的上马,跟着那个女人、朝着“怡春院”的方向而去。 路上,宗吉元看了看跟在身边的那个女人问道, “对了,你怎么称呼啊?” “噢,小女子名叫郑眉儿,闺女们都叫我‘郑妈妈’。” 这女人眉飞色舞地回答道。 宗吉元瞧了她一眼、又问道, “那么、失踪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平日里和你可亲近么?” “哎哟,看您说的,我们当然亲近了,” 郑妈妈忙不迭地、表白般地说道, “那闺女小名叫满堂红,性情又乖巧、人样子长得又好,在我们这院子里,从姐妹们到客人们、每个人都特别的喜欢她,可谁成想她竟然会……” “会怎么样啊?” 见她说到这里好象愣了一下、宗吉元立刻追问。 郑妈妈连忙道, “会、会就这么的不见了呀,唉!真是急死人了……” 宗吉元轻轻哼了一声,便也不再理会她,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那个所谓的“怡春院”。 等到了门前,大家才知道、为什么这里被称做是辽东地区最大的风月之处,平时虽然也都听说过,或者从此经过,却从没象今天这样真正的认真看过。 如果只是从外表看、不知内情的还会以为此地是座高级酒楼,装饰格局都十分的讲究,颇有江南风韵,也不知是什么年头儿建造的,占地面积也是很大。最不可思议的是、这里处于县城的西南脚儿,与城池融为一体,竟然充当了一部分的城墙。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亲临现场 此时,这个郑妈妈殷勤地请大人到院子里面,众人下马的下马、下轿的下轿,带着即紧张又好奇的心情、在她的引导下迈进了怡春院的大门。 从里面看起来、仍然宽敞的很,前后竟然有三层院子,除了门房五间外、另外还有套院儿,目测下来至少有三十余间房,尤其是最里边那层院子,建在中间的是一座格局十分高雅的小楼,也正是这里与城墙相互衔接着。 “你说的那个姑娘、她的住处在什么地方?” 何大人看过之后、回头瞧着郑妈妈问。 郑妈妈连忙向前一指、道, “就在第三层院子的楼上,小女子带各位大人去看。” “头前带路。” 何大人略略挥了一下手吩咐道。 虽然此时还是白天,可来此的客人也不少,许多人见有官差到此,都挤在门前看热闹。宗吉元心中暗道,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够杂的,看样子查起来不太容易。 就这样,一直来到第三层院子,何瑞昌抬头看着那座楼,又瞧了瞧周围其它的建筑,见此处绝对不是什么僻静之所在,一个大活人、而且听起来还是一个很受关注的姑娘,怎么可能就凭空消失了呢?不禁心里已经泛起了疑心。 正在这想着,耳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的说笑声,原来是这里的姑娘们也都跑出门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哟,这当官儿的还真来了呢。” “可不是嘛,原来县大老爷长得这么斯文啊。” “快看、快看,那个小白脸儿是干什么的?” “是啊、是啊,长得可真好看……” “他旁边的差官老爷也好帅哟……” 大家听得心里这个烦呐,何瑞昌朝刁三郎递了个眼色,刁三郎心领神会、回过头叫道, “郑妈妈、你过来!” “哎,差官老爷有什么事啊?” 郑妈妈连忙小跑着赶了过来。 刁三郎抬手朝周围指了一圈儿道, “我们家大人要查案了,这个院子里暂时得封闭一下,让那些什么客人的、全都到别的院子里去,姑娘们都回自己房中等着问话,谁都不允许随便出来走动!” “啊?好的……” 郑妈妈无可奈何地叫过一个打手模样的大汉, “庚子,你快去、照着大老爷说的去做。” “哦,知道了。” 这大汉用目光很凶地瞅了何大人他们这些人一眼,转身走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吵闹,这间院子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八名差役很自然地散开,把守住各处。何瑞昌带着宗吉元、刁三郎,跟着郑妈妈直接上了二楼,来到正中的一间房门前,门被推开后、郑妈妈道, “大老爷,这就是满堂红的住处。” “哦,是么……” 何瑞昌没有立刻踏进房中,先是稍微顿了顿、确定里面确实没有人,这才缓缓地踱着步子来到里面,宗吉元和刁三郎随即也跟着走了进来。 只见这房中陈设很是豪华,却纷乱不堪,椅子、衣架、盆架等物品都翻倒在地上,隐隐的还能看到地上有几个泥脚印,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必定是有外人入侵,将住在此处的人给掳走了。 “大人……” 正看着,宗吉元走过来、在何瑞昌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何瑞昌扭过头来,却见小师爷用下巴朝屋顶示意了一下,很自然地顺着其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却见房梁上拴着一截绳子。何大人立即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看着绳子的正下方处,果然见那里有一张方凳、翻倒在地上,心中便已有了数儿。 此时,宗吉元和刁三郎也都在四周围查看着,过了片刻,宗吉元对何瑞昌悄声道, “大人,学生到别处去向其他姑娘们问几句话。” “好,你去吧。” 何瑞昌很放心地点了点头。 郑妈妈瞧着这位年轻漂亮的官老爷从这间房中出去,有些不放心,本想跟在后面,却听刁三郎在叫她过去,没办法、只好做罢。 宗吉元从满堂红的房间中走出来,站在廊前朝两旁看着,忽见左手边隔了一个房间的门内、伸出一个姑娘的脑袋,看上去是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子,正好奇地瞧着自己,便一转身朝她这边走来。 那女孩子一见、吓得连忙缩回房中,傻傻地站在门内等着,直到宗吉元来到她的面前、还愣在那里。 宗吉元见了、调皮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喂——、怎么了?” “啊……小、大老爷,您有事么……” 这女孩子依然呆呆地问道。 宗吉元觉得很好笑、便笑着道, “外边儿有点儿冷,我想讨杯热茶喝,姑娘这里可有么?” “啊、有啊、有啊!” 这女孩儿象弹簧似蹦跳了一下、跑向了里间,宗吉元跟随在她的身后、也走了进去,找了张桌边的椅子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那女孩儿手忙脚乱地倒上了一杯茶,用托盘儿捧着来到她的面前道, “小大老爷,请您用茶。” “谢谢小姑娘,你也坐吧。” 宗吉元边接过茶杯、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 这小姑娘也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不时偷偷地看着她。 宗吉元喝了一口茶、笑道, “这茶的味道不错啊,小姑娘的手艺很好嘛。” “都是妈妈教的……” 小姑娘小声说着。 宗吉元看着她那拘谨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象她这样看上去很单纯的女孩子、是怎么在风月场中混的,便问道, “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到这里多久了?” “我叫瑞喜,十六岁了,来了已经有三年了……” 小姑娘还是怯怯地答道。 才十三岁就到了这种地方—— 宗吉元听了,不禁有些心疼地问道, “那么、为什么会落到这个怡春院里来的呢?” “还不是因为遭了灾、家里吃不上饭了么,” 瑞喜说的有些伤感、可还是强迫自己笑了笑, “没办法就只好把我给卖了,也好让家里其他人能活下去么……不过也好,至少、大家还都活着……” “是么……” 虽然一丝怜悯油然而生,但宗吉元也知道目前这样子、根本帮不上她什么忙,更何况查案要紧、便将话题引了回来, “那么、这里的人对你好么?比如说、住在隔一间房的那个满堂红,她对你好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观察分析 “这个怎么说呢?也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 瑞喜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反正她的客人多,我又惹不着她,平时里也都会相互照顾一下。她长的漂亮,又认识几个字,奔着她去的客人也都是公子、贵人,哪里象我啊……” “哦、那么,这几天她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 宗吉元闲聊般地问道。 瑞喜听了、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不开心?她怎么会有不开心的事?正相反、这些日子里、她好象还开心的很呢,前几天还悄悄地对我说什么、她命中注定的人出现了。” “命中注定?” 宗吉元心中一动、立刻追问, “她没说这是什么意思么?” “那倒没说,看她高兴成那个样子,还特地跑到我面前来炫耀,人家那有心思问她是什么意思呢……” 瑞喜那张本来很秀气、却偏偏被厚厚的脂粉掩盖住的脸上现出一丝的失落。 宗吉元看得出、这孩子其实是个满单纯的人,便突然地转过话题问道, “瑞喜,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有啊,那么吵谁会听不到啊,” 本来还动了点儿心眼儿,想搞个突然袭击、让她防不胜防,谁知这孩子很干脆地便答了出来, “昨天半夜的时候,当时我都想要睡了,忽然听她那房里有一声惊叫,然后有人从这边门前跑过去。我被吓了一跳,悄悄走到那边,看到满堂红的房间门大开着,里面冷风嗖嗖的、还乱糟糟的,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没看清。后来郑妈妈和几个人跑来了,我怕被他们骂、就赶紧回了自己这屋来了。” “听起来很热闹嘛,” 宗吉元听了、眼前顿时一亮,可还是用一副听到什么新鲜事儿般的、非常好玩儿的表情道, “那么然后呢?然后又怎么样了?” “之后、妈妈来告诉我们谁都不许出门,然后么……就听到外面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对了、还有人好象出了大门了呢。” 这瑞喜很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 宗吉元看着她那张尚且未脱稚气的脸蛋儿、心中再次产生了一丝丝的、心疼般怜惜的感觉,叹了口气道, “好吧,谢谢你啊、小瑞喜,将门关好,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吧,我们之间的谈话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哟。” “嗯,知道啦。” 瑞喜很乖地点着头、送她来到门前。 回到案发的房间后,宗吉元静静地来到后窗前、推开窗向下看了看,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便回过身、瞧了瞧仍然站在一旁的那位郑妈妈、道, “郑妈妈,你这里的那个姑娘满堂红、真的的凭空失踪了么?” “是啊,就是这样……” 郑妈妈连连点头。 宗吉元紧接着又问道, “而且是昨天半夜时分发生的是么?” “是、是啊……啊不、不是、是今天早上!” 这郑妈妈吓了一跳,连连摇着手、更正着。 宗吉元将俊秀的眉头轻轻皱起、冷冷地道, “一派胡言!你当我们县衙中办案的人、是这么容易就能哄骗得了的么!” “可我真的没骗各位大老爷啊……你、你从哪里看出我骗你了……” 郑妈妈吓得连忙辩解着。 见她还真的很刁钻,宗吉元索性道, “那好吧,我就说说你这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地方体现出你在骗我们大人了。” 边说边再次走到后窗前道, “首先是这房间内的温度、冷气未退,这屋子里取暖方面明明还是不错的,可因何所有陈设都透着寒意?可见这房中的窗子至少开了半宿。如果是说今天早上住在这里的人、才不见了的话,那这一夜里、她又是如何呆在这个房间中挨到天明的?!” “啊?这个……” 郑妈妈听得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宗吉元也不等她做出什么解释、继续道, “接下来、就是这地上的足迹,虽然很淡、可完全辩得出是男人的靴印,而且从大小式样上看,至少属于四个男人的。如果说是客人留下的,这房中的地板明明干净的很,说明每天都有人在用心的擦拭,总不会昨晚一夜之间来了至少四个客人吧?” 这番话说过,郑妈妈的脸色已经白了,而何瑞昌和刁三郎自然是很赞成地看着她,并用眼神鼓励着宗吉元继续地说下去。 受到了大人的赞许,宗吉元便继续说道, “另外,还有这床上的被褥,我刚刚看过了,叠的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昨夜用过的痕迹,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此冷的季节里,竟然只有一床薄被,连一条厚一些的棉被都没有。按照满堂红在这里所受到重视的程度看,绝不是因为受冷遇而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一定是有人拿厚被子去做什么事情去了、不是么?!” 说完这些、宗吉元又转身走回到后窗前,将窗子推开道, “还有这窗下的东西,郑妈妈、你要自己看看么?” “什么啊?” 刁三郎很好奇地也来到窗前、探下身朝下一看,见楼下的地面上竟有好大一堆的绳子,再抬头向远处看去,惊讶地发现、原来这后窗外竟然已是县城的外面。 宗吉元笑了笑、不急不缓地接着说道, “绳子嘛,还不止窗外那些,这房梁上不是也有一条么?郑妈妈,你说说看,这房梁上的绳子、绳子下翻倒的凳子,还有地上这么多男人的脚印,床上不见了的厚被子,以及开了大半夜的窗子、后窗外掉在地上那么长的绳子,你这里还可以直接出城的位置,这些都说明了什么呢?” “说、说明了什么……” 郑妈妈已经吓得在发抖了,上牙直碰下牙, “小、小女子实在不明白,明明就是我家闺女不见了嘛……” “还在狡辩么?” 宗吉元不禁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这么说真的可以瞒天过海、骗得了我们家大人么?!” “大胆刁妇!” 其实何瑞昌刚才就已经有了一些判断,又加上宗吉元刚才的这一番分析,更是心中一片的了然、道, “很明显、就是你们逼迫的紧,令那姑娘在昨夜里自缢而亡,你怕因逼死人命受到律法的惩处,找了手下人将尸身用被子裹了,从后窗送出城去暗中给埋了,是也不是?!”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日两案 “啊?!” 这郑妈妈听了,嘴巴张得足够塞得下一个萝卜,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会贪上了人命官司,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老爷啊、大人啊,小女子冤枉啊……” “冤枉?” 一旁的宗吉元再次开口道, “你倒说说看、哪里冤枉你了?” “这个……” 郑妈妈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了什么, “老爷说满堂红自己上了吊,可她平白无故地、又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宗吉元冷笑道, “那姑娘这几天很开心,这可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们的,说明她已经有了心上人,打算从良与那人团圆去过自己的日子。而你却因为贪心、不肯放她走,所以满堂红这才绝望之中自缢而死,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什么?!” 郑妈妈听了、当时更是惊讶的无话可说。 此时,何瑞昌也是丝毫不肯再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大声道, “如果不是你逼死人命的话,这些事情你又做何解释!好吧,在这里审问、谅你也不会老老实实地招认,三郎,将这刁妇带回县衙去,本官要严审于她!” “是、大人!” 刁三郎走过去、将这女人一把给提了起来,直接拖出了门去,何大人同宗吉元一起跟在后面、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下楼之前,宗吉元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瑞喜的门前这边看了看,果然见那小姑娘探出个小脑袋、望了过来,便朝她笑了笑。 来到楼下,守在两帝的差役们很有次序地靠拢过来。边向前边走,宗吉元还在盘算着、最好能再抓一个打手,这样供词多些、也好做个对比,可抓谁好呢? 她正在这思忖着,没想到、还真的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送上了门儿来。 却见那个叫“庚子”的大汉迎面走来,抬头一看郑妈妈被抓着往外走,不由分说、从旁边操起一条木棒,朝着刁三郎便打,边打还边喊着, “放开郑妈妈,不许你们把她带走!” 刁三郎一见即好笑、又好气,抓起那女人朝他打来的方向一迎,那大汉吓得连忙收回棒子、伸出手好象要接,可谁知、又立刻被刁三郎给拉了回去,随手将这女人扔给身边的一名差役,说了声“看好这刁妇”,便将身形一闪、转眼已来到那个庚子面前,趁着他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之即,抬手就是两个耳光、骂道, “敢殴打公差,你真是好大的狗胆!” “你、你敢打我!” 庚子捂着脸号叫着。 刁三郎不屑地道, “打的就是你这条不知好歹的狗奴才!弟兄们,将他也锁了、一并带回到衙中去!” “是!” 两旁的两名差役拿着铁链往这家伙脖子上一套,连拖带拽地拉着一起往外走去。 这样一来、怡春院中所有的人都吓傻了,许多客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生怕受牵连,也都慌忙地离开。 何瑞昌也懒得再去管其他人,带着手下的一行人往回走。 路上,何大人掀起轿帘儿、看见骑马跟在身边的宗吉元,便招了招手道, “吉元,你靠近点儿。” “大人,有事么?” 宗吉元一拨马头,让马匹离着轿更近一些、问道。 何瑞昌笑了笑道, “对这个案子、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果然大人您心中清楚的很啊,” 见大人真的在问了,宗吉元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学生觉得很有可能是那个姑娘昨夜晚间、与情人私奔了,可这刁妇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不肯说实话,推了个一干二净,可是若她始终不肯言讲出真实情形、以及其中细节来,我们这案子也不好查下去。所以学生才想要吓她一吓,迫使其说出真情实话来。” “你这个小机灵鬼儿,” 何瑞昌听罢、笑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打着什么鬼主意,好了,本官心中已经有数了。” 一行人回到县衙,直接将那两个家伙押回到大堂的一侧等候着,何瑞昌也不耽搁、吩咐, “立刻重新升堂!” “嗻!” 众差役齐声回应着道。 大家正往堂前走着,忽然、在门房里当班值守的卢洪跑了过来,直接来到宗吉元的身边道, “师爷,刚才你们各位出去查案的时候,来了一个书生、说是要求见您,而且说是事情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您本人、才肯讲出来。” “哦,什么人啊?” 宗吉元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 卢洪摇了摇头, “问他时、他什么都不肯说。” “这、到底会是谁啊……” 有心去看看,可眼下立刻就要升堂了、自己不在怎么好,宗吉元不禁有些踌躇。 何大人也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便回过头来道, “吉元,你去看看吧,这案子的事情、本官心里大概都已经有数儿了,你只管去,万一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那好吧,学生争取快去快回。” 宗吉元向大人微微施了一礼,转过身、和卢洪一起朝门房儿走来。 虽然是门房儿,但做为给差役们整日整夜值守的地方、自然是要暖烘烘的,两人一进门儿,便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宗吉元摘下风帽、抬头看去,见靠门边儿的长凳上、坐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骨瘦如柴,却是十分的面生,心中难免起疑。 此时、卢洪在一旁道, “师爷,就是他要找你。” “哦,是么,” 宗吉元很是疑惑地看着这名书生, “请问是兄台你要找我么?” “啊?” 这书生见有人进来时,便已经站起身来,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脸上顿时有些惊讶,现在又听宗吉元问了、更是惊异不已,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你就是宗吉元?这县衙的宗师爷……” “我宗吉元,也是这辽东县衙的师爷,你是在找我么?” 宗吉元再次问道。 书生听了、迟疑了一下、脸上转而又现出一副“决心赴死”的表情道, “没错儿,如果你是宗吉元的话、那么我就是要找你,有事向你请教!” “既然有事的话,就请往里面来,坐下好好的说吧。” 宗吉元边说、边示意他到房中往里些的地方,以便更暖和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哭诉冤情 可这书生很踌躇地看了看旁边的卢洪、以及另外一同当值的柯义一眼道, “在这里说方便么,我要说的可是有关师爷你的事情……” “有关我的、事情?” 宗吉元听得即新鲜、又好笑,细想想、自己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背人的,便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两位差官对本师爷来说、如同兄弟一般,你只管说好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 这书生咬了咬牙、忽然跪倒在了宗吉元的面前, “小人有冤情、请宗师爷为小人做主,如果师爷您不肯的话,小人情愿死在这县衙门前!” “什么?!” 卢洪、柯义一听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道,今天到这里来的人、怎么全都是玩儿这一套的,柯义道, “喂、我说,你要是有冤情就击鼓鸣冤,干嘛要缠上我们师爷?该不会也是怕挨那三十下打吧!” “挨打是小,小人担心的是,若不如此、你们官府的这些人根本就不肯受理我的诉讼,如今小人已告到宗师爷的面前,他若是不肯为我做主、那么我就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宗吉元徇私枉法、是个专门欺压百姓的官儿……” 这书生已说得不顾一切、热血沸腾,声音都开始发抖。 而卢洪、柯义听得更是满脑门子的火儿,卢洪抢着道, “喂!说话要小心着点儿!我们师爷什么时候……” “好了,没关系,” 宗吉元摆手制止了他,却暗自有点儿好笑,心说、这书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了,便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这位兄台,尽可放心吧,即使我宗吉元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但我们何大人却是位清正廉洁的好官,你有冤屈的话就说出来吧,肯定会有人给你做主的。” “那好,是这样……” 书生浑身还在微微抖动着,又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道, “小人名叫胡振利,今年二十四岁,家住县城西南的胡家甸。五岁时、父母双亡,是年长十三岁的兄长含辛茹苦地将小人养大,我们兄弟一直都是相依为命。八年前,小人十六岁时,不知从哪来了逃难的母女二人,大冬天的倒在了我家门口,兄长心肠软,见了之后、便将她们救了进来,这母女两个醒来后、说已经无家可归,跪地磕着头表示愿意留在我家做仆人,兄长见其可怜就收留下来。 这母女俩人很好,做事也勤快,我们兄弟养了些鸡、以卖鸡蛋为生,自从她们到来后,家里收拾的也干净起来,养的鸡也增加了不少,日子过的就越来越好了。 可是、那位母亲因为从前受冻后、留下了病根儿,身体一直不好,仅仅过了两年便去世了,而且在临终前、一定要将女儿张桂珍托付给我们。当时虽然桂珍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只有十七岁,和我们的感情都很好,但兄长多年来为了照顾小人、怕我受委屈,所以一直都没娶。小人便坚持让兄长娶了她,他们二人在老人面前磕了头、老人才安心地去了,我们一起为她送了终……” 说到这里,胡振利停了下来、仿佛又沉浸到那已经逝去的日子里。 宗吉元听着、也有些感动,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周子通,过了一会儿、只听那胡振利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 “兄长成亲后,我们的日子过了一直都很好,但小人想毕竟我也长大成人了,总是这样和兄嫂住在一起多有不便,就搬到我家菜地旁的一个独立小院去住,但彼此相隔着也不足几百米远。 谁知前不久,有一个人来兄长家买鸡蛋,见到嫂子便出言轻薄,虽然被兄长骂了、可仍然不肯罢休,来来回回的几次后,竟然说什么嫂子本来是他家的童养媳,让兄长将嫂子还给他,不然的话、就要给他一百两银子做补偿……” “什么?他凭什么啊……” 一旁的卢洪已听得很气愤,忍不住道。 宗吉元听着、自然也很生气,可她更关心的是、这件事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所以想了想、问道, “那么、你们因何不到县衙来告他,请何大人为你们做主呢?” “当时,我也是这么说的,” 胡振利看着宗吉元的目光、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的怨恨, “可是兄长说不行,因为那人背后有人撑腰,如果我们到县衙告状的话,不但告不赢,弄不好还得落个污告的罪名进大牢,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可谁知、就在昨天夜里,嫂子突然哭着跑来找我,说兄长他竟然死了,而且就是被那个家伙给打死的……” “哦?有这样的事……” 听到这里、又看着对方的表情,宗吉元好象明白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道, “为什么不说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他说他叫宗吉才,” 胡振利的声音又开始发抖了、望着宗吉元道, “还说有个弟弟叫宗吉元,是、是这辽东县衙的师爷……” “啊?!” 卢洪和柯义一听、当时就都愣住了, “师、师爷,这……” “原来如此,” 虽然已有了些心里准备,可听他明确地说出之后,宗吉元还是很不舒服,不过她的不舒服、主要是来源于恼火。 因为宗家在辽东县本是一个大家族,虽然父亲宗四爷带全家从京郊回归时,因受本家的排挤、而在北门外另立门户,可本家的那些族兄、族弟知道自己在衙中当差后,打着她的旗号胡作非为、倒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这个什么宗吉才到底是谁家的混蛋,她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来。 见她面上有些疑惑,胡振利误会了,当即哭出声来, “我知道状告的人是你的兄长,可我的兄长对小人来说如同生父,他的冤情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顾,而我这平头百姓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来试着找师爷你来评理……如果、你真的要维护自己家人,不顾我兄长的冤情,那么小人就撞死在这里……” “好了、好了,” 宗吉元见他气愤得红头涨脸的样子,真是又可笑又可怜,便道, “别动不动的就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你那嫂子可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正名 其实,刚才的话、宗吉元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可谁知、那胡振利听了、脸上顿时又红了,不过看得出这次并非是气的,而是好象被触动了什么心事、使得这名老实的书生有些害羞了。 宗吉元一见、心中不由的一动,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可暂时装做什么都没注意到,继续说道, “你的事情,本师爷已经知道了,尽可放心好了,虽然我不敢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可那个宗吉才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若还敢欺压良善至如此地步,我们县衙一定不会姑息于他的,也一定会替你的兄长讨回公道的。” “啊、那、那小人就在此多谢师爷了!” 听说对方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会帮助自己,胡振利激动得又要磕头。 宗吉元连忙让卢洪、柯义将他扶起来、坐好,才又道, “不过,胡振利啊,诉讼就要有个诉讼的样子,总不能就凭你在我面前一说,而我就跑去把宗吉才一抓,然后将他的脑袋瓜子拧下来、替你哥把仇给报了吧,这不成了土匪寻私仇了么,你说是不是啊?” 宗吉元的这番话说完,不但旁边的卢洪、柯义,连胡振利听得都差点儿笑出了声儿,气氛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略微品了品,胡振利觉得人家师爷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道, “师爷言之有理,那么、依您之见呢?” “我是意思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宗吉元耐心地劝道, “你回去之后,先将令兄呈殓起来,设好灵堂,别让他这么好的人的在天之灵、得不到安宁,然后找人写张状子,当然、看你的样子也是位读书人,你自己写也可以,之后在……后天吧,你到这大堂来告那个宗吉才,我们何大人定会为你做主。” “小人知道了,多谢师爷的大恩大德。” 胡振利起身施礼,然后告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个疑问跳进宗吉元的脑海中,从他叙述的语气上看,这胡振利对其兄长十分的敬重关心,那么、昨天夜里兄长遇害,今天一大早上就该赶来告状,为什么这现在都快中午了、才赶到了县衙呢…… 送走了胡振利,宗吉元又回到了大堂上,一看差点儿乐了,只见那郑妈妈和庚子都趴在地上,很明显的就是被揍了。 此时,就听何瑞昌很威严地道, “案情已明,来人、将他二人分别押入大牢,择日再行处置,退堂!” “退堂——” 随着喊堂差官的高喊,有几名差役走过来、将这两个家伙拖了下去。 宗吉元看着他们被带走,然后才走到公案附近、叫了一声, “大人。” “哦,吉元,你回来啦,正好,跟我到二堂来一下,还有三郎,你也过来。” 何瑞昌边站起身、边道。 宗吉元和刁三郎立刻点了点头,随着大人来到了二堂,依次落座后、宗吉元问道, “大人,刚才的案子问得怎么样了?” “和吉元你猜的一样,” 何瑞昌边端起茶杯、边笑道, “果然是那个叫满堂红的姑娘、和一个客人私奔了。大半夜的,在房梁上栓个绳子、从窗子顺出去,大概是怕摔伤了,事先还将棉被扔到下面,拽着绳子滑了下去。之后被仆人发现报给了那个郑妈妈,那刁妇派打手也从窗子出去到处找、可一直没找到,只好收拾完跑到这里来报案,到本官面前竟然还敢说谎。” “最好笑的是,” 刁三郎也笑着补充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半瓶儿醋的客人,还给她出了个‘只喊冤、不告状’的主意,结果这刁妇三十杖责、一下也没少挨。” “她没说是什么人出的主意么?” 宗吉元不知为什么、本能地在意起这个问题来。 刁三郎想了想、道, “这个她倒没说清,只说是一个客人,怎么了、这个很重要么?” “那倒不是,” 宗吉元笑着道,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虽然如此,但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们还是要帮她找找那个姑娘吧。” 何大人思忖着道。 宗吉元也是很有同感,道, “学生也是这么觉得,毕竟不能只打一顿就完了,这郑妈妈也是本县治下的子民,该帮的还是要帮一下的。” “好,” 何大人扭头道, “三郎,你先派出十名差役,到城外西南的各处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姑娘。” “属下遵命。” 刁三郎立刻站起身、按吩咐出去办了。 宗吉元见这件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便道, “大人,适才学生去门房见了一个人,然后又接了一个案子。”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何瑞昌一愣,连忙问道。 宗吉元当即将胡振利所说的事情、从头到尾述说了一遍,又道, “大人,不管那行凶者是不是宗吉才,也不管他是不是学生的族人,还请大人一定要秉公处理。” “可是,吉元你的意思是、不想参与到此案中了?” 何瑞昌看着她严肃的脸庞、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是啊,此案牵连到了学生的利害关系,学生觉得应该按规定回避一下。” “不、你不但不能回避,相反还要主导此案的调查,” 何大人很果断地道, “因为这样才能为师爷你正名。” “大人……” 聪明如宗吉元,自然明白何瑞昌所说的话中的意思。 如今不管怎么说、这案子的原凶都是她的族兄,而且其在外做恶的时候、也是打着这位县衙宗师爷的旗号,如果自己回避之后,即使是她告诉何大人秉公办事的,可日后当人们谈起此事时、也会说“宗师爷的亲戚仗势欺人、害人性命,被县大老爷何大人给收拾了”,这样的话,她宗吉元的名声便已经受损了。 相反,如果是宗吉元在处理此案时、一直起着主导作用,那么人们再谈起此事来、可能就变成了“县衙的宗师爷有个亲戚犯了法,可师爷他毫不留情,不但亲手抓了那家伙、还按律给处置了”这样的说法,自然对宗吉元来说、反倒变得有利了。 既然是大人为自己着想,当然也就不必辜负他这一片苦心,宗吉元起身略一施礼道, “如此,学生就却之不恭、接受大人之令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家族的烦恼 “好,不过吉元啊,毕竟这个案子有点儿复杂,” 何瑞昌眼神中透着关爱,提醒着道, “所以,一定要从多方的角度去做判断,不能因为某些因素、便以先入为主的思维去处理问题。” “哦……” 是啊,大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不能凭着一腔的热血、就不去冷静的分析,而妄下结论,在这个案子中,虽然宗吉才是被告的人,可也要充分地了解一下、他所说的话有没有真实的可能性,以及这么做的原因。 轻轻地点了点头,宗吉元心存感激地道, “学生记下了。” 从二堂出来,迎面正遇上刁三郎分派完下属、往回走着,宗吉元忙走上前道, “三哥,小弟有些事情要去办,需要赶回家一趟,衙里的事情就烦劳您多费心了。” “吉元你有事尽管去办吧,还客气个啥。” 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刁三郎边答应着。 牵出自己的马匹,宗吉元打马扬鞭从县城北门出来,天将傍晚之时、便已回到了自己家中。 一进门儿,见管家李森的儿子、李小龙,正迎面走了过来,见了她连忙打着招呼, “大少爷,您回来啦!” “哦,是小龙哥啊,” 宗吉元很喜欢这个比自己长两岁的年轻人,便笑着答道, “我回来找我娘有点儿事,我娘她在哪儿?” “夫人在帐房,” 边说着,李小龙的脸上露出一脸顽皮的笑容、故意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道, “和我娘一起在算年三十儿的晚上、要给我们多少钱的押岁钱呢。” “是么,这可真是好事儿啊,” 宗吉元也笑着道, “那我去找我娘了,小龙哥咱们回头见啊。” “回头见。” 边说着、李小龙快步离开,不知又去忙什么了。 年终岁尾,果然就是这么繁忙的时期…… 来到帐房、推门走进去,果然见自己的母亲和李森的妻子坐在那里聊着什么,便打了声招呼, “娘,李婶儿!” “哟,是大少爷啊。” 李森的妻子连忙站了起来。 宗吉元边走过来、边微微一笑道, “李婶儿您快坐下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吉元,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刚休过假么?” 柳香兰很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宗吉元将外面的斗篷解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在母亲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 “娘,孩儿回来是因为、县衙里面刚刚接到了一个案子,有一些相关的事情想向您打听一下。” “哦?是公事啊,” 柳香兰更奇怪了, “如果是这样,怎么会是娘能知道的事?该不会又是那……” 难道还是东山沟么—— 此时,柳香兰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 宗吉元一见连忙摆手、笑道, “不、不,不是别的地方的事,其实、说起来就是宗家族内的事情,因为孩儿对那一大家子的人、认的还不太全,所以才来问娘了。” “哦,原来是这样,” 柳香兰轻轻拂了拂胸口、又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啊?” “是这么回事……” 宗吉元就将白天在衙中、胡振利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问道, “孩儿记不得那宗吉才到底是谁家的,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张桂珍这么个童养媳,娘,这些事情您可清楚么?” “宗、吉、才……” 柳香兰听了,低下头想了想, “哦,我想起来了,本家确实有一个叫宗吉才的,是你二伯父家的儿子,你二伯父几年前病故,家里只有你二伯母支撑着,相对于族内其它家庭来说、家境不是特别的好。宗吉才那孩子确实游手好闲、不是什么懂事的一个人,可并不曾听说惹过什么太大的麻烦,这次怎么会做出如此野蛮的事情。至于他有没有童养媳这件事,为娘也不太清楚。” “孩儿知道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 “谢谢娘告诉孩儿这些,今晚我就住在家里了,明天再去查那件所谓的童养媳的事情。” “唉,吉元啊,既然已经回家来休息了,不如就好好的休息一下,你二伯母家那孩子的事情、就交给娘去打听好了。” 柳香兰拉着爱女的手、微笑着说道。 宗吉元一听、有些迟疑, “这、已经到了年关了,娘啊,您本来就忙的很,还要为孩儿的事情操心,孩儿过意不去……” “唉、你这孩子,跟为娘还客气啊,” 柳香兰看着爱女难为情的样子、不禁笑了, “放心吧,明天打听好后,娘会尽快告诉你结果的。” “那就谢谢娘了。” 边开心地说着,宗吉元边给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又在家中的自己的房间中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觉,次日一早吃的也是自家中、熟悉味道的饭菜,宗吉元着实地又感受了一回在家里的幸福温暖。 早饭用过,宗吉元打算去看看弟弟、妹妹,走到月娇的房门前时,见宝元也在,正在教妹妹怎么用算盘,不时的还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宗吉元轻轻咳嗽了一声,宝元、月娇闻听后,立刻同时抬起头、又同时欢快地扑了过来,两人的动作同步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引得宗吉元都感慨不已。 兄妹三人就在这里有说有笑地相处在一起,直到李小龙赶过来、敲响了门, “大少爷,您在么?” “小龙哥啊,快快请进!” 宗吉元连忙起身,拉开门、让李小龙进来、问道, “有事么?是不是我娘让你来、告诉我打听的结果的?”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一猜即中!” 李小龙笑眯眯地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 可宗吉元却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这还用猜么,家里的其它事情又用不着我来做,能来找我说的、也只有是我托娘帮忙的事情喽。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么?” “嗯,打听到了,” 李小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很开心地道, “今天我和我娘一早就去了二爷家、求见了二奶妈,见到她后,我娘就向她恭喜,搞得二奶奶一脸的懵,问为什么。我娘就说啦,小龙听外面的一个朋友说她家宗吉才要和家里的童养媳成亲了,所以才来贺喜,结果、大少爷您猜怎么着?” “二伯母当时就更懵了、是吧?” 宗吉元从他的神情上、便已经大概猜出个结果来了,便忍不住地笑着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察暗访 李小龙拍着面前的桌子、道, “大少爷您猜的可太准了,二奶奶当时就说、‘哼!哪有这样的事情啊!那混小子整天的干什么都不行,别说童养媳,到现在二十好几了、连一个给他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李小龙学着二奶奶说话的样子、真是惟妙惟肖,逗得屋中的三兄妹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宗吉元心中也有了数儿,知道那宗吉才到胡家所说的话,完全就是凭空捏造的,纯属敲诈,如今又伤了人的性命、果然已是罪无可赦。 想到这儿,便也不再耽搁,向宝元、月娇告了辞,和李小龙一起回到前院儿,又见过母亲打了声招呼,随即急匆匆地离开家赶回县衙,因为还有一处需要走访的地方、要立刻前往。 来到县衙中,刚刚迈进自己的那个房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正在捧着一本书饶有兴趣地看着。 其实已经想到这家伙不会就此和自己分别,知道肯定还会再见到他的,只不过看到其毫无征兆地就出现在了眼前,宗吉元还是略略地吃了一惊、轻笑一声道, “怎么了、王玉兄,来到小弟这里,该不会是又遇到什么案子了吧?” “哪有那么多的案子让我来遇啊,” 王玉听了她略带揶揄的语气,却是根本就不在乎,放下手中的书、笑道, “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成了倒霉蛋儿了。” “那你又来做什么?” 宗吉元走过来,边倒了杯茶给他、边问道, “年关岁尾的,大家都忙的要命,偏偏你们镖局里反倒闲的很么?” “哪里还有什么镖局啊,” 王玉苦笑了一声道, “顺风镖局已经关了,李大哥将镖局的产业变买了,又遣散了众镖师,夫妻两个带着小月和小坤回到安平县祖宅、去过安生日子去了。所以、现在的我已经没事儿干了。” “没事儿干就去找点儿事儿去,跑到我们县衙里来、又能做什么。”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王玉瞧着她、忽然笑了,道, “吉元,你瞧我能干什么啊?除了打架外、别的什么都不会,现在镖师也做不成了……诶,不如这样,我给你当镖师怎么样?我不要你付我工钱,只给一日三餐、有地方住就好,怎么样,很划算吧?” “切!划什么算啊,我才不需要什么镖师呢,” 宗吉元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暂且就先允许你在我这混一顿,之后我还有案子要去查的,没时间听你在这里闲扯。” “有案子啊?!那太好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听说有案子要办,王玉反倒现出一脸的兴奋、道。 宗吉元无可奈何地瞅着他,转念一想、也好,反正看这家伙的样子、赶是赶不走了,不如就让他跟着吧,便白了他一眼、道, “想去的话就随便你吧,不过别再美其名曰、给我当保镖什么的。” “好嘞,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说都好。” 王玉高兴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连地点着头。 告诉厨房送两份饭菜过来,两个人一起吃过之后、一起从房间里出来,和门口的差役打了个招呼,便各自牵出马匹出了城、直接朝西南的方向而来。 “吉元,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边走着,王玉边好奇地问道。 宗吉元轻哼了一声、道, “去找一个刚刚成了寡妇的女子,问问她当家的到底是怎么死的。” “哦……寡妇……” 王玉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有些不理解,可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临从衙门中出来之前,宗吉元已事先打听好了胡家甸所在的位置,所以并没耽搁时间,顺着通往那里的大路打马而来。 正走着,忽见大路旁的一条小道上、走过来两名差役打扮的人,仔细看去、正是自己县衙中的,宗吉元连忙勒住座骑、抬手招了招问道, “两位兄长,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啊,” 两名差役一见是宗吉元,便小跑着赶了过来道, “刁三哥不是让我们出来找那个什么满堂红么,这都是第二天了,连个影儿都没见到,向村民们打听、也问谁都说没看见,真是急死个人。师爷,您这是去哪儿了?该不会也是……” “哦、不是,小弟出来是为了别的案子,” 宗吉元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么久的时间了,那满堂红若是真的和人私奔了、恐怕早就跑远了,兄弟们只凭这么问、上哪能找到啊,想了想便道, “再找不到的话、就先回县衙去吧,这么冷的天儿、两位兄长别冻坏了。” “多谢师爷,我们再到前面看看,实在没有的话、我们哥儿俩就回县衙去了。” 两名差役喜出望外地答道,有了师爷的这句话,他们心里当然就有了主心骨儿。 和他们二人分了手,宗吉元和王玉继续往前赶路。王玉忍不住笑道, “没想到这几天,你们这衙门口儿还很忙呢,难怪我今天去那里时、县衙院子里面都没见到几个官差,原来是都出来找人了。” “可不是么……” 边随口说着,宗吉元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来到胡家甸儿时,早已过了午时,大概是经常有人来打听胡家,所以两个人很容易便从村民那里、得知了胡振利兄长家的位置。 牵着马进了村子,远远地看到了那座还算不错的院落,宗吉元转过头、又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当目光落在约有几百米外的一处、紧靠着一片菜地的小院子那里后,才微微地笑了一下,和王玉一起来到了胡家的大门外。 “有人在家么?” 宗吉元边敲着门、边高声喊道。 静了好一会儿,方听院子中有迟迟疑疑的脚步声传了出来,又过了片刻,大门里面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 “请问、是什么人呐?有事么?” “这里是胡家么?” 宗吉元边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边问道。 里面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里确实是姓胡,您是哪位呢?是来买鸡蛋的么……” “我们是胡大哥的朋友,来买些鸡蛋,顺便的还想来看望他一下。” 宗吉元边说着,边朝王玉递了个眼色。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旁敲侧击 门里面又静了一下、然后只听那女子犹犹豫豫地道, “既然是这样,那么就请进吧。” 随着话音,门闩响处、两扇大门被缓缓地拉开一条不太大的缝隙,却足以让身处门外的宗吉元、看清怯生生地站在门内的这位女子。 迅速地打量了她一下,只见这张桂珍果然生得很是美丽,加上此时的这一身重孝,更是楚楚动人、令人爱怜。只是、让宗吉元感到奇怪的是、并没有见到胡振利的身影,也没听到屋里面有其他人存在的声音。 按道理讲,即便是已经分开过了,可眼下对他恩重如山的兄长刚刚逝去,做兄弟的应该日夜不停地为其守灵才是,更何况还有宗吉才经常来骚扰,怎么能将嫂子一个人丢在家中呢? 心下狐疑着,宗吉元已经同王玉迈步走进了院子,故意朝正房中灵堂处看了看,又打量了张桂珍一下道, “小生如果没猜错的话,您就是桂珍嫂子吧?请问、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您这是在给何人戴孝啊?胡大哥人呢,他在什么地方?” 不问还好点儿,这一问,本已悲悲切切的张桂珍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着,泣不成声地道, “大哥、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这、这丧事就是为大哥办的……” “什么……” 宗吉元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痛哭不止的女子,见她的悲伤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无法言表的哀恸,心道、看来正如胡振利所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位很不错的女子。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场悲剧的挑起者、只是那个可恶的宗吉才了。 原本、宗吉元打算按常规程序向张桂珍详细询问、胡振利兄长被害死的经过,可此时、见胡振利既然不在,灵机一动、便想到如果用另一种方法来问,效果也许会更好些,便做出一副万分震惊的样子、急声问道, “怎么会……大哥他、死了?!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还让小弟我来串门儿呢,怎么这么几天的工夫、这人说没就没了呢?难怪了、难怪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他披头散发地来到我面前叫屈喊冤,本以为是胡乱梦到的,结果大哥他还真的去了!他……怎么……” 宗吉元痛心疾首地将这么一大堆的话、说的象真事儿似的,连陪在一旁的王玉听的都有些毛骨悚然、两眼直直地看着她。 而张桂珍这么一个弱女子、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是听得又悲又怕,连连地摇着头道, “是啊、是啊,大哥他、他死的真是冤枉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吉元见自己做的已经差不多了,如果太过火儿了、再让张桂珍悲伤过渡、搞坏了身体反而不好了,便缓和下声音来道, “嫂子,你不要怕,如果大哥他真的死的冤,就请你将事情经过告诉给我听,只要是能给他申冤报仇,小弟一定会竭尽全力来帮嫂子你的。” “这位兄弟……” 张桂珍看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漂亮少年人,虽然以前从未谋面,可此时此刻却莫名地让她有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那就请两位到里面去坐,听小女子详细讲给你们听吧。” “好,那我们就进去吧。” 三个人一起来到偏房中,张桂珍给二人沏上了热茶,然后在宗吉元和王玉的对面坐了下来。 此时,虽然还在发抖,可明显的、她的目光看起来已经坚定了许多,又看了看宗吉元才道, “其实、若能给大哥报仇的话,小女子虽死也无憾,只是怕连累了小叔、怕连累了这个家……” “嫂子,还是那句话,你不必担心,” 宗吉元用很柔和的声音安慰道, “只要你将详细情形告诉给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好,那我就说了……” 张桂珍用力地点了点头,便将宗吉才上门寻衅、乃至敲诈勒索的经过、先简要地说了一遍,内容基本上和胡振利说的一致。 宗吉元边听着,边缓缓地点着头、道, “是这样啊,那么、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宗吉才是如何将大哥害死的?” “前天晚上……” 说到伤心之处,张桂珍忍不住再次颤抖了起来、哽咽着道, “当时、已经快到三更天了,小女子夫妻二人收拾好院子,本来正打算休息了,那个宗吉才忽然就跑来、还用力地猛敲大门,同时还一直粗野地骂着一些很难听的话。大哥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让我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他自己穿好衣服到门外和那畜牲理论。小女子实在是怕极了,只好躲在这里。 后来、就听大哥和那宗吉才争吵,越吵越凶,一直吵进院子来,最后听见好象有什么东西撞了的声音、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宗吉才就从大门跑了出去,等我从屋里出来、到院子里一看,大哥的头撞在石磨上、早已身亡了……” “这么说来、案子发生的过程,嫂子您并没有看清是么?” 宗吉元听了,思忖了一下问道。 张桂珍点了点头、但又解释着, “虽然天黑没有看清,可宗吉才那畜牲的声音我熟悉的很,一定是他将大哥给打死的,这个绝对不会错的。”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嫂子,大哥的冤屈一定会得到昭雪的,” 宗吉元安慰了她几句后,又朝四周看了看, “不过,二哥胡振利在什么地方?这个时候、他应该为大哥守灵才是啊。” “哦,小叔啊,” 张桂珍擦了擦眼泪道, “小叔一直忙前忙后的,这灵堂也都是他找人帮忙布置的,还说要去想办法为大哥报仇,刚刚才出去不久,说是家中有点儿事情要去办。对了,我们不是住在一起的……” “是这样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又道, “好吧,嫂子你也不要过于伤心,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为大哥报仇的事、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你就把门关好、安心的在家里听消息吧。我们二人就此先告辞了。” 说完,同王玉一起站起身来。 张桂珍连忙千恩万谢地起身相送,等二人出了院子,大门便再次紧紧的关上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原凶带到 离开胡家,宗吉元心中已经有了数儿,除了胡家这个案子外,对另外那个私奔的案子、隐隐约约的好象也感觉到了些什么。 既然没有什么急事了,也就不必再象来时那样、催马扬鞭地往前赶,二人就这么在村子里的小路上缓辔而行着,在经过胡振利住的那个小院儿时、宗吉元让马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刻叫门,而是静静地留神听着什么。 从刚才自胡家院子里出来之后,王玉的一直都保持着很奇怪的表情,此时见宗吉元不做声,实在是忍不住了、道, “宗吉才哈?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嘘——” 宗吉元却没有理会他在问什么,而是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虽不知为什么,可王玉还是当即就将嘴巴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才见宗吉元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回过头、问道, “什么?王玉兄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没事儿,不过是在闲聊罢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儿了再说也行……” 王玉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道。 宗吉元瞧了瞧他,脸上露出很奇怪的样子、然后又回过头喊道, “胡兄!胡振利——、在家吗?!” “唉,来了、来了!” 小院儿的房中忽然传出“咣”的一声,接着就见胡振利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样子难免有些狼狈,出来一见是宗吉元、连忙道, “原来是师爷来了,您、您快请进……” 嘴上说着“请进”,可身子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很明显就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宗吉元见胡振利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也不再难为他,笑着道, “不了,我还要急着赶回去,来此就是顺便提醒胡兄一声儿,明天别忘了到县衙大堂上去告状。” “哦,好的,小人一定到堂!多谢师爷……” 见师爷对自己兄长的案子竟然如此的热心,胡振利也是颇受感动,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地点着头道。 宗吉元的视线从不高的院墙上越过,看着他、温和地一笑道, “这是我们公门中人的职责,何谈谢字。不过、胡兄啊,胡大哥的灵前不能太过冷清了,尽量还是要多陪陪嫂子,她可是位可怜人啊。” “哦,小人知道了……” 听人家这样劝告自己,胡振利的脸上顿时微微一红,朝宗吉元深深一揖。 见也没有必要再多做停留,宗吉元这才一催马和王玉打马快行、赶回县衙中去。 一进县衙大门、宗吉元便直接来找刁三郎, “三哥,能麻烦您去做一件事么?” “喂,吉元,跟三哥我还客气什么,有事尽管说好了。” 刁三郎二话不说地便答应着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是这样,明天有个案子大人需要升堂审理,是一桩人命案子,小弟觉得等到时候现去抓捕人犯、恐怕会来不及,想请三哥带几名弟兄现在就去将那家伙给抓到衙中来。” “可以啊,是什么人?” 听说是要去抓人,刁三郎立刻站起身来、问道。 宗吉元想了想、道, “是城北宗家二爷的儿子宗吉才,三哥您和弟兄们到了他家之后,不要多说,只说是县衙师爷有事找他帮忙。大家骑着马去,争取快去快回,小弟一会儿就告诉你、他家的路线怎么走。” “好,三哥明白了。” 见宗吉元一脸的严肃,又听说要抓的是宗家的人,刁三郎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不一般,便点头答应着。 时间不大,要带的差役们已经叫齐了,宗吉元又将需要前往的地点、详细说了一下,刁三郎便带着人出了县衙、前去抓人。而宗吉元也没回自己的房间,和王玉一起就在这签押房中等着。 此时、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王玉实在忍不住了、再次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那个什么宗吉元才是什么人啊?” “哦,是我本家的一个族兄,” 宗吉元边捧起一杯茶、边回答道, “那家伙不肯学好,还打着我这县衙师爷的名头、去欺压良善。如今闹出人命来,苦主告到了我的面前,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将其惩处了。” “原来如此,” 王玉听了、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又笑道, “看来身入公门后,这烦恼不止是在官场中,还会从这些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啊。” “可不是么……” 宗吉元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刁三郎还真不愧有“名捕”之称,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左右,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房门一开、众人竟然已经回来了。 “吉元,那个宗吉才已经被我带回来了,” 刁三郎刚一走进门、便说道,之后靠近宗吉元、压低了声音, “不过这家伙还不知道为什么被带过来呢,完全的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 “是么……” 自己干了些什么、他心里真的就没个数儿么,宗吉元真是即奇怪、又好笑,对刁三郎道, “麻烦三哥将他带到大堂侧厅、让他在那里等着我。” “好的,知道了。” 刁三郎转身出去、和手下差役们带着抓来的人、前往了大堂侧厅,而宗吉元自己先来到了大人的书房。见到了何瑞昌,就立刻将要审案这件事、和大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来到了侧厅中。 别看是堂兄弟,可这二人压根儿就从来都没见过面儿。主要还是因为早年刚回到辽东时,宗四爷这一家受本家人的排挤,而偏偏宗吉元还是个很“记仇”的人,和本家中的大部分人一直都很少来往。 只见厅内很不安地坐着一个人,从骨骼和精气神儿上看,根本就不是一个很强壮的人,就算是惹是生非、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只配做小混混的主儿,象这样的家伙,还真的难以将他和杀人越货联系在一起。 看来母亲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心中边这样想着,宗吉元边走到正位上坐下、看了这人一眼,道, “你就是宗吉才么?” “正、正是小人……” 宗吉才看起来很没精神,脸色也不是很好,完全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答道, “不、不知您是……” “我是这县衙的师爷、宗吉元。” 宗吉元不动声色地瞧着对方,缓缓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章 堂兄弟 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大,可听见这话的宗吉才、却是被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什、什么,你、你就是宗吉元?” “是啊,” 宗吉元很好笑地“哼”了一声,故意问道, “怎么了?我是你的堂弟,干嘛这么吃惊啊?快坐下说话吧。” “堂、堂弟……哦、对、对、对,是啊,是堂弟……” 宗吉才的脸色依然惨白着,慌慌张张地重新坐下来的同时,额头竟然还渗出冷汗来。 看他的样子,宗吉元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过此案急需解决、耗费不起时间,为防止这家伙万一撒起泼来、死不认帐,所以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下去。 想到这里、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你看看,明明我们都是自家人,却还是头一回见面儿,这还真是不应该啊。” “是啊、是啊,的确不应该……” 宗吉才头上的冷汗还在流淌着,大概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而一直在心虚着,嘴上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一味地随声附和。 宗吉元故意又叹了口气道, “堂兄啊,这次小弟请你来是因为发生了一点儿麻烦,想请堂兄你来帮小弟我一个忙,望你千万不要推辞。” “啊,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听了前半句时,这宗吉才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以为对方真的来兴师问罪了,忙不迭地想要推脱,可紧接着又听到了后半句话、便又是一愣, “什么?找我帮忙儿?” 一直都被他娘宗二奶奶骂、什么本事都没有,如今眼前这位在县衙当师爷的、而且还长的这么漂亮的堂弟,忽然间在自己面前说要请他帮忙,这宗吉才的脑袋登时就懵了,心口一热、急声问, “什么忙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说完这话、好象又想到自己确实什么都不会,语气随之也低了下来。 宗吉元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在心中暗道、看来这家伙确实不难对付,便做出一脸的愁容道, “还得说是我们自家兄弟,这么干脆地就答应了,真是让小弟感动。实不相瞒,这个忙还真的就只有你才能帮得上我啊。” “哦,真的么,那你就快说给我听吧。” 这宗吉才被他的这位堂弟的一番话、又给说的有些飘飘然,什么都不去想了,急急地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是这样,昨天有个叫胡振利的人、在外面胡乱说话,说什么、县衙的宗师爷和自己的堂兄宗吉才相勾结,在外面为非作歹、欺负老实人,半夜三更的跑到其兄长家、打伤了他的兄长。堂兄啊,你说我们俩在此之前连面儿都没见过,何来的勾结之说?他所做的事情很明显不就是在污陷官员么,你说是不是啊?” “啊、是、是啊……” 宗吉才听着,那张很没精神的脸又白了。 宗吉元也不给他多想的机会,立刻又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啊,我和县太爷何大人已经商量好了,想一会儿就把他给抓起来治罪。” “好啊、好啊!” 听说真的要抓对方,宗吉才顿时喜出望外地、连声道, “快点儿把他给抓起来吧!省得让别人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说的就是啊,” 宗吉元拍了一下大腿道, “不过堂兄啊,这衙门里抓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万一上面查下来、小弟我也是需要证据的。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惹上那个胡振利的,这件事的经过、你得跟我说个清楚,不然的话、小弟连到时候怎么对付他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呢?” “噢、是啊……” 经过宗吉元这一番的“循循善诱”,宗吉才还真的觉得自己的堂弟说的很有道理,同时他居然还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是如果自己真的帮了对方这个忙,那么、身为县衙师爷的这位小堂弟、有没有可能为了感谢自己,就此将他给调到衙门中来做事呢?如果真的能这样的话、那么他娘就不会整天的说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这样一想,宗吉才的心里倒变得美滋滋的、说道, “好啊,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我也就不瞒着堂弟你了……” “你先等等啊,” 宗吉元知道他这就要乖乖地招供了,便摆了摆手, “等我将堂哥你的话都记下来,省得过后小弟再给忘记了,你就白费劲儿了不是。” “好,你记吧,” 宗吉才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戒备心,只剩下做着入衙当差之后、自己如何的作威作福的美梦了,等宗吉元准备好了纸笔、朝他示意一下后,便又开始说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真的不能全怪我,前段时间、我娘让我去胡家买鸡蛋,因为别人都说他家的鸡蛋好,谁知到了他家一看,原来胡家老大的娘子比那些鸡蛋还要好,长得真是个水灵啊,我当时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逗了她几句,结果那个女人竟然还发起火儿来。更可气的是她家的男人、那个胡家老大赶过来张口就骂,你说我能吃这个亏么,所以就跟他对骂了起来,到了最后、这鸡蛋也没买成。 回去之后,因为白跑了一趟,又被我娘给骂了一顿,我这火儿当然更大了,就跑到外面去喝酒。之后、有一个一起喝过几次酒的朋友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把这件事儿和他说了,然后这个朋友说、他有办法替我出口气,我当然要问他是什么办法了,他当时就告诉我说、胡家的那个娘子是从别处逃难来、被胡家所收养的,后来才做了那个老大的媳妇,让我回到他家、就说那娘子本来是我家的童养媳,后来却偷偷逃跑了,让胡家将娘子还给我。不过胡家肯定是不能同意给我的,如果不同意的话、就要赔偿我一百两银子做为补偿。” “是么,这个办法倒还真绝,” 宗吉元听着、心中一动,冷笑了一声问道, “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对了,叫林石明,好象是从安平县到辽东县来往做生意的。” 宗吉才想了想道。 知道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宗吉元将其名字写下来的同时、也暗暗地记在了心里,又问道, “然后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内藏玄机 “然后么,说实在的,我当时也有点儿害怕,怕胡家人万一真的拉我去见官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宗吉才好象想起了什么、显得有些难为情地道, “可是、当时这个姓林的朋友对我说、那胡家根本就不敢去见官,首先是因为、他家的娘子本来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怕找麻烦;其次、这个朋友还告诉我,如果胡家真的说要见官的话,就让我告诉他们,我有个堂弟叫宗吉元,在县衙里当师爷,若是见了官、做大牢的肯定是胡家的那兄弟二人,他们一定会害怕的……” 看来这件事的主要问题、还真的就是出在这个什么“林石明”的身上了,宗吉元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缓缓地说道, “那么,你好好想想、前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前天晚上么,” 提到这个,宗吉才的眼神中也现出了一丝的迷茫, “其实、当时我喝醉了,也有点儿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年关,家家都忙着过年,前天我从外面回到家,我娘一看到我、不知为什么就发起火儿来,骂我什么本事都没有,连帮家里干点儿活儿都不会,我一生气又从家里跑了出来、到那个酒馆儿里喝酒……” “让我猜猜,是不是又见到那个‘林石明’了?”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宗吉才听了、当时就是一愣,连忙用很佩服的眼神儿看着她, “我说兄弟啊,难怪你能当上师爷,实在是太聪明了!我还真的就遇到他了,这家伙还真的很够朋友,见我心情不好,就请我喝酒,后来又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当时借着酒劲儿、把所有的事情就都告诉给了他。然后林兄弟很惊讶地问我、怎么胡家的事还没搞定啊?不如当晚就去胡家,或者带个老婆回来、或者带一百两银子回来,无论哪一样儿、若是能带回来的话,到了老娘面前都能让她刮目相看。 听他说完之后,我一想确实没错儿啊,就准备到胡家做个了断,谁让他们两口子骂我骂的那么难听了。当时林兄弟不但替我付了酒钱、还为我雇了一辆马车,一直送我来到胡家大门前。 然后……因为我当时喝的太多了,记的也不大清楚、可能是因为心情坏的很,到他家门口儿时骂的很起劲儿。后来、那胡家老大出门来和我对骂,我借着酒店劲儿冲进他家院子……之后、好象是推了他一下,谁知那胡家老大怎么就那么不经推、竟然摔出去一丈多远,头还撞到了石磨上。我也不知道他撞的怎么样,而且酒劲儿也上来了、昏昏沉沉地就从他家出来,后来的事儿都有些记不清了,连怎么回的自己家都忘记了……” “原来如此,” 宗吉元已经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追问着, “宗吉才,我来问你,当时、你进胡家院子时,确定是只有你一个人进去的么?” “这、这个……应该是吧,林兄弟虽然雇了马车送我去的,可后来、我没有感觉到他跟在我身边……” 宗吉才回忆着道。 将手中一直在记录着的笔放下,宗吉元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那个‘林石明’,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大概有多大的年纪、有没有什么特点?” “他、大概二十七、八岁,应该不到三十……” 发现堂弟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忽然间又变得严肃起来,宗吉才心中也有点儿紧张,连忙努力地回忆着, “个子很高,比我能高出半个头……长的很端正的,说出话来有条有理,还很会说服人的……” “是么……” 听了他的这一番叙述,宗吉元不禁沉思了起来。 自己曾去过胡家,对那盘石磨的位置清楚的很,离着大门口至少有十多米远,事发当时,宗吉才已经喝的酩酊大醉,更何况、看他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强壮,就算进了院子、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将胡家老大一下子推出那么远去,能做到这点的人一定是身怀武功的。 从另一方面讲,虽然宗吉才并没有发觉身边有人跟着,可在他当时的状态下、就是有人跟着他也不会知道的,如果那人还是个会武功的人,就更能够轻易做到出现在他周围、而不被其发现了。再加上当时张桂珍因为天黑、以及过于害怕,根本没有看清楚当时的情形。 这么说,宗吉才完完全全是被别人所利用了—— 可问题是、一直在利用他的那个“林石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会盯上宗吉才这样的一个人……莫非、还是因为他和自己的这层关系么…… 来不及再细想下去,宗吉元抬起头、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位仍然一副不知所以然的堂兄一眼,道, “好了,事情的具体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堂兄啊,这是我写好的笔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没有,就在上面签个字、划个押。” “哦,好的……” 此时的宗吉才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一味的按照她的指示去做着。 直到等着对方将字签好、押也划得了,宗吉元将供词收好,然后才盯着他、缓缓地道, “宗吉才,你好好的、认真的听我说。如今那胡家大哥经那么一推、已经身亡了,胡振利到这县衙中已经将你给告了下来,而且我们何大人也进行的受理,明天就要升堂问案了。” “啊?!” 闻听此言,宗吉才那刚刚转好些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惨白,连声道, “可、可你刚才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的还不清楚么?!” 宗吉元立刻打断了、他带着企图质问语气的话语、道, “人命关天、你不知道么!人家胡家要求将你立刻抓起来正法,以为胡家大哥报仇雪恨,但何大人和我商量过后、认为应该详细了解案情,这才允许我将你找来单独询问。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堂兄的份儿上,这会儿早就将你投入大牢、还会允许你在此讲出这么多的话来么?” “那、那我该怎么办?你……求兄弟你一定要救救我……” 宗吉才听了她的这番话,早已吓得不行,嘴唇发着抖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现神秘人 轻轻叹了口气,宗吉元这才道, “如果想活命的话、你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明天上午何大人升堂审案的时候,你要老老实实地将刚才对我说过的实情讲述出来,尤其是胡家大哥死的过程、一定要说清楚,也许你会挨顿打,但和胡家丢了一条命比起来、已经够便宜你的了。之后、我一定想办法保你不死,但说到底还要看你认罪的态度了,你听懂了没有?!” “我、我听懂了,那、今天晚上呢,我能回家么……” 宗吉才依然颤抖着问道。 这家伙到现在还想着回家,宗吉元真是为他的天真感到好笑,边暗自叹息其难怪会被人利用、边道, “回家?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今晚你得在这县衙牢中住了。不过也不必担心,我会和差役们打个招呼,尽量不让你受苦,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犯下的罪行。” “好、好……” 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宗吉才忽然跪在了她的面前,哭道, “堂弟啊,求你看在我们都是姓宗的份儿上、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好好的做人、不再惹事了……” “唉……” 看来他还并不蠢,已经知道正面临着多么严重的后果了,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再节外生枝,我保证会给你找到一条活路的,快起来吧。” “是、我知道了……” 宗吉才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跟着被宗吉元随后叫进来的差役、去县衙大牢了。 口供是拿到了,可是、看着手中这份笔录,宗吉元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次日,因为知道今天有案子要审,所以大家一大早的、就都有了准备。 辰时刚过,衙门口的堂鼓便被敲响,何瑞昌和宗吉元、刁三郎各自来到自己的位置,三班衙役列立两厢。惊堂木一响、何大人吩咐, “来啊,传击鼓之人上堂!” 虽然到目前为止,此案的来龙去脉都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但该走的过场、还是需要走的,所以,当胡振利走上来、跪倒在大堂上时,何瑞昌依然很威严地问道, “下跪者、你是何人?因何前来击鼓?” “大人,小人名叫胡振利,状告那宗吉才寻衅滋事、并无端的打死家兄,望青天大人为小人做主、严惩真凶!”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数儿,又经过了一天多时间的蕴酿,胡振利此时的情绪看起来平复了很多,说起话来也显得很是从容。 何瑞昌听了,不由自主地看了宗吉元一眼,见小师爷朝他点了点头、便道, “那么、本官来问你,可有状纸?” “有,小人这里有写好的状纸。” 边说着,胡振利边将头一天便准备好的诉状、从衣服中取出,交给一旁的差役,又由差役捧到公案之上。 何瑞昌接过来看了一遍,内容基本上与宗吉元讲述给他听的一致,便按照两人事先商议好的程序、点了点头道, “好吧,胡振利,关于你所陈述的冤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你现在暂且到一旁等候。” “小人遵命。” 答应了一声,胡振利便跟着刁三郎、来到“回避”牌后等着。 这也是何瑞昌和宗吉元事先商量好的,让胡振利能够清楚地听到堂上发生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宗吉才的叙述,了解一下此案中的隐情,省得判决时、会让他误以为衙中在包庇凶手。 另外、如果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能不让张桂珍上堂、还是尽量不要让她抛头露面的好,毕竟那个女子已经很受伤害了。 此时,何瑞昌再次拍响了惊堂木, “带宗吉才上堂!” “带宗吉才上堂喽——” 随着喊堂差役一声高喊,宗吉才在两名差役的押解下、来到了大堂上,“扑通”一下跪在了堂前。 此时的他并没有被带上刑具,主要怕其受惊再当场不认帐,那样反倒不好办了。跪下之后,宗吉才还偷偷地朝宗吉元这边看了看,宗吉元即无奈、又好笑地向他点了点头、这家伙这才小声地道, “小人宗吉才给大人磕头。” “下跪之人、你可是宗吉才?” 何瑞昌按着程序、为验明正身而询问着。 宗吉才依然低声道, “正是小人……” “宗吉才,” 何瑞昌看了看手中、昨日里已经留下的供词笔录道, “有关胡振利告你寻衅滋事、打死他的兄长一案,你可认罪?” “回青天大老爷,” 宗吉才又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道, “胡振利所说的寻衅滋事那些事情、确实有此事,只不过小人并未曾想到害了他兄长的性命,请大人您详查……” “是么,那好吧,你不妨将事情的经过、当堂细细讲来。” 何瑞昌见他并未抵赖、便缓和下声音道。 宗吉才还真的很仔细地、按宗吉元的要求,将曾说过的话又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尤其是案发当晚所发生的事情。等他讲述完后,何瑞昌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果真如你所说的话,害死人命的事情容再详查,但酒后滋事之罪已不可免,来人,将宗吉才当堂杖责二十!” “嗻!” 两旁差役过来就着堂上打了他二十刑杖,宗吉才也着实地被打的够呛,一个劲儿的叫唤,之后何瑞昌吩咐将其缓押大牢,容后另行宣判,看看处理的差不多了之后、便宣布退堂。 将宗吉才押了下去,宗吉元直接转到旁边、请胡振利来到侧厅就座,边沏了杯茶递给他、边道, “胡兄,林石明这个人、你可有印象?” “这个、好象有点儿印象,” 胡振利竭力地在回忆着、道, “可是,小人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得罪过那个人。” “是这样啊……” 宗吉元略微思忖了一下、又道, “胡兄啊,我觉得此案审理到这里、案情差不多已经明确了,再审下去恐怕还要让桂珍嫂子上堂,那样对她也不好,你说是不是呢?” “是啊,还是师爷想的周到……” 说到这里,胡振利又想起刚才那宗吉才在大堂之上挨打的惨相,内心的火气也已经消除了一大半儿,便道, “好吧,接下来应该怎么样来处理、全凭师爷来做主吧,小人无不依从。” 第一百三十三章 案情后续 “依我的意思,就给他判个苦役,让那宗吉才吃些苦、受些罪就可以了。至于那个叫‘林石明’的真凶,我向你保证、一定会严加缉拿,争取早日让他归案。” 宗吉元用平静中、又不乏坚定的语气说道。 既然已经公证地为自己做了主,而且关于兄长的死也给出了个说法,更重要的是、以后也不会有人再上门骚扰了,胡振利觉得能到这个结果、已经可以满足了。 一直送他出了县衙大门,宗吉元对胡振利道, “胡兄,你暂且先回去陪着嫂子,小弟再处理些衙中事务、然后会赶去给大哥上香。” “有劳师爷了。” 胡振利又施了一礼、千恩万谢地走了。 陪在一旁的卢洪、柯义看着那个老实的书生走远了,才回过头来,相对的、二人的脸上均有些愤愤不平,卢洪道, “师爷,我说您是不是有点儿太客气了,虽说那案犯是您的堂兄,可这案子中别说您根本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就是连点儿边都没挨上,替他申了冤、做的就已经足够了,干嘛还要屡次三番的去他家里看望啊?” “两位仁兄你们错了,” 宗吉元摇着头苦笑道, “虽然胡家受害时、我并不知情,可归根到底、宗吉才之所以会受人挑唆、犯下如此罪行,从某些方面看、还是因为我在衙中任职的关系,怎么说、我也难逃干系。” “师爷啊,只能说是你人太好了,” 柯义依然面带不平、有些无奈的感动,道, “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么?师爷您尽管吩咐好了。” “别说,我们还真有件事情要抓紧时间去办,” 宗吉元边和二人往回走着、边说道, “等吃过午饭,你们两个还要辛苦一趟呢。” “什么事啊?” 听说师爷有差事要交给他们来办,两个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宗吉元扭头看了看他们俩、不禁笑了, “先休息一下,好好的吃完午饭再来找我。” …… 午饭刚过,宗吉元便片刻不停地来签押房、找到了刁三郎, “三哥,有件事情小弟要和您商量一下。” “有事就说吧,” 刁三郎边点着头、边站起了身猜测般地道, “是什么事呢?难道说想去找那个什么‘林石明’么?” “这个倒不急,” 宗吉元听他提到那个神秘人,也是略微的顿了顿、道, “那个‘林石明’一听就是个假名字,找起来谈何容易,所以暂时先放一放。小弟有一件还拿不准的事情,可又不能耽搁太久,所以才来找三哥你商量一下。” “哦,是这样啊,那么、吉元,你尽管说吧。” 刁三郎丝毫没有因对方的“拿不准”、而有丝毫的踌躇,很干脆地便答应着。 宗吉元很感动地道, “一会儿小弟要去胡家,顺便想寻找一下我们一直都在搜索着的那个满堂红,想请刁三哥带着卢洪、柯义和我一起去。” “好,我们现在就走么?” 刁三郎听了,边熟练地回身拿起自己的腰刀、边问道。 宗吉元一听,抓紧时间确实很关键,便点了点头, “那好吧,既然三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刚刚从签押房中出来,就看见在吃完午饭后、被宗吉元丢在自己房中的王玉,正站在门外、瞧着他们俩, “去哪儿啊?别忘了带上我好么?” 其实,到目前为止,对辽东县衙中的这些差役们来说、已经习惯了看见王玉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了,就差和他们一样也穿上一身的公差服了,所以、看见了王玉之后,刁三郎反倒觉得很自然。 可宗吉元却是无奈地翻了翻眼皮儿、道, “就算我说不好、你不是也得跟着么,何必再来问呢。” “那就一起走吧。” 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二人,刁三郎招呼了一声,又去叫上了卢洪、柯义,五个人一同从县衙中出来。 临出城之前、宗吉元先到县衙对面、自家绸缎庄的帐房支了一百两银子,拿着银票、带在身上后,五人五骑从县城的西门出来,很快便再次来到了胡家甸。 到了村口,宗吉元扭头看了看路边的一棵大柳树,见其虽是在严冬,却依然倔强地残留着一枝枝黄绿色的、已经干枯了的柳叶,眼珠儿一转道, “三哥啊,你和卢洪、柯义就等在这里好么?也许过一会儿那个满堂红就会出现了。” “真的假的啊?!” 她这句话尚未说完,连刁三郎都惊讶不已,忍不住地问道。 宗吉元揉了揉自己那小巧的鼻尖儿、道, “大概、可能、差不多吧……不过、三哥啊,你们三位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满堂红来了,看见你们也得再被吓跑了,然后你们还得费劲儿的追,岂不是麻烦。” “那我们得怎么站着啊?” 刁三郎听得即新奇、又好笑,问道。 宗吉元拉着刁三郎、让他背对着村口,又后退了几步看了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不错,三哥您没有穿官服,这身便装、再加上您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很帅,就这样站着吧。而卢洪、柯义你们两个呢,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那姑娘来了之后,就绕到她背后、断了其逃跑的路线,这样的话、除非她不来,只要是一到这里、就别想再逃走了。” 看她说的这样热闹,其余的四个人都很想笑,不过细一回想,虽然宗吉元的年纪比他们都要小,可一直以来做出的判断、几乎都没有错的,所以、尽管心中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还是都按照她所按排的去做着。 村口的“埋伏”已经布置好了,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这才朝胡家走去,不过、宗吉元此时前往的并不是胡家的那个院子,而是胡振利他自己住的那个单独的菜地小院儿。 来到看起来不是特别厚重的院门前,宗吉元勒住马匹、象上次一样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脸上再次现出轻松的笑容,扭头看了看王玉、问道, “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啊?” 王玉当然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奇怪地反问道。 宗吉元忽然收起了笑容、很严肃地瞟着他道, “说话声儿啊,别告诉我、你这么高的武功竟然会没听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流水无情 “听是听见了,可这又有什么不对的么?” 王玉只好承认自己确实是听到了,可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道。 宗吉元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白了他一眼、不屑地道, “胡振利没娶过老婆,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呢,家里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说完,忽然间地提高嗓门儿、大吼一声, “胡兄!胡振利!在不在啊?!” “啊……在!” 这一嗓子、连身边的王玉都被吓了一大跳,而屋子里更是乱了,虽然立刻传出胡振利慌乱的回应声,可接着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约过了有数分钟、才见他衣服穿得不是太整齐地走出屋子,小跑儿着来到了院子里、面带惊色地道, “师爷,您还真的来啦!” “是啊,既然说了当然就要过来,” 宗吉元骑在马上、跃过院墙的墙头瞧着他,心中有些好笑,道, “胡兄这是在干什么呢?” “啊、我、我上午有些疲乏,所以回来睡一觉、歇一歇……” 说着话,胡振利的脸竟然红了。 宗吉元一见,觉得更加好笑了,心道、过一会儿还有更让你脸红的事情在等着你呢,便微微一笑道, “是啊,胡兄这几日真的辛苦了,不过、小弟想去给胡大哥烧几柱香,如果只有嫂子一个人在的话,恐怕会多有不便,能否请胡兄麻烦一下、引我们二人一同过去呢?” “当然可以了,这是应该的,请师爷容小人进屋再多披件衣服出来……” 边说着、胡振利边转身又往回走,打算回到屋子里面去。 就在他刚刚将房门拉开的一瞬间,宗吉元估计着、这院子本就不算太大,而且此时房门也已经被打开,无论如何自己说的话、屋中之人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便故意提高了声音、道, “胡兄!最近这几天、你这村子附近可否来过一个叫满堂红的姑娘么?!” “什么……” 听了这话,胡振利吓得顿时一哆嗦。 宗吉元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大声道,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见村口的大柳树下有一位很帅的男人、在打听着呢!说那个姑娘是他的未婚妻,不小心走散了,已经找了她好几天了……” “这……” 胡振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可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只见已经被他拉开一半儿的房门、“咣”的一声,被大大的推开,接着一个花朵般的姑娘、将胡振利撞到一边冲了出来,直接飞跑到了院门前。 王玉真的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即惊讶、又想笑地看着宗吉元,而宗吉元却一脸沉静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姑娘。 这姑娘抬头看着墙外的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才道,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有人在等着我?!” “当然是真的,” 宗吉元略略地打量了她一下,微微一笑道, “就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真的有人在等一个叫满堂红的姑娘,如果你就是叫满堂红的话,那么、他就是在等你了。” 只不过、不是你的什么“未婚夫”罢了—— 宗吉元在心中暗暗地说道。 这姑娘当时什么都不顾了,手忙脚乱地打开院门、朝着村口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这一突然的变化、令胡振利如同被人当头给了一棒,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茫茫然地回过头来,当他的目光再次接触到依然在院门外、立马而站的宗吉元和王玉二人时,脸上顿时涨得通红,踌躇了一下,还是回到了屋里。 不过、这次转回来的还真够快的,大概是只拿了件外衣、便又跑了出来,低着头将门关好,胡振利来到院门外、站在宗吉元的马前,道, “让师爷您见笑了,不过请您千万不要误会,那个姑娘是我在三天前的夜里救回来的……” “我知道。” 宗吉元很是同情地看着他,语气依然温和的很。 听她这么一说,胡振利倒是一愣,忍不住问道, “师爷您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你们胡家兄弟都有往家里救女人的习惯啊。” 宗吉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胡振利先是没听明白,可很快脸上又红了,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支吾着, “我、我……” “没关系,胡兄你也别紧张,” 边说着,宗吉元边从马上跳下来、安慰着道, “其实、我早就发现那姑娘藏在你这里了,不过、你知道她的身份是什么人么?” “听她自己说是、是来投亲的,却没找到亲戚,我见她可怜、才……” 胡振利还是一脸的难为情,声音也低得和蚊子叫差不多。 宗吉元心道、真正可怜的是你才对呀,便叹了口气道, “其实这女子是县城里怡春院的当红姑娘,是个风尘女子。三天前的夜里本来是打算和情人私奔的,大概对方是在逗她玩儿,并没有去和她相会,却遇上了你、才被你这好心人给救了回来。” “啊?” 胡振利听的当时就是一愣,随即又苦笑道, “难怪她怎么会如此的缠人,和嫂子的端庄贤淑比起来、真是差的太多了……不过,师爷您是怎么发现她落到我这儿来的?” “当然是从你的表现上看出来的了,” 宗吉元轻笑一声、道, “首先、是令兄遇害的那天晚上,从胡兄你对大哥的态度举止来看,令兄在你的心目中极其的重要,他若遇害的话、你一定会当晚就往县城里赶,第二天一早就应该能赶到县衙为其鸣冤。而你却直到近中午时分才到,很显然是被一件、在你看来不能不去做的事情给耽搁了。 而且就在同一天晚上,怡春院的姑娘出逃,逃往的方向又恰巧朝着这里,三更半夜的,天气又这么的冷,路上根本不会有其他人,而你们这两个因各自的事由、在那种时间离开自己的住处,很有可能会遇上,而你又和令兄一样的心肠软,听了等不到情人的满堂红的几句哭诉后、自然就会将其带回家,这一切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哦……是啊……” 胡振利的表情很是失落、又问道, “师爷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既然如此,师爷您又因何没有早点儿点破此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神仙 “本来,我还不是太确定,” 宗吉元瞧着他、温和地道, “但这几天经常见你往自己住的这个小院儿里跑、知道这里一定有你无法放得下的事情,所以才更加肯定了这一事实。另外、想来胡兄一直是一个人、毕竟孤独寂寞,情有可原,只不过对方并不是可以相伴终生的人。风尘女子虽然也有重情之人,可整天的身处那种环境、导致重利之人更多,所以小弟刚刚才要试探她一下,结果、胡兄你也看到了吧,她、根本不可能对你有真情的。” “师爷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听了这番话,胡振利好象翻然醒悟一般、神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还向着宗吉元深深的一揖, “多谢师爷的开导,小人不胜感激。” “感激就不必了,还是带着我们二人去给大哥上香好了。” 宗吉元笑着摆了摆手道。 此时、胡振利不禁也笑了出来, “是啊,瞧我,怎么竟然因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忽视了最重要的人呢,师爷、请跟我来。” 这句话中倒是颇含深意,宗吉元听的心中一动,当时就肯定了自己之前就产生的又一个想法。 三人来到胡家院门前,只见大门依然紧闭着,胡振利上前敲着门、道, “嫂子、开门啊,是我、振利,有客人来给大哥上香了!” “来了,” 里面传出张桂珍的应答,随着脚步声、院门大开, “有客人么,那就快请进吧。” “嫂子您受累了。” 胡振利有感而发地说了这么一句、听得张桂珍的脸上也微微地红了红。 三人走进院子,此时、张桂珍才认出宗吉元二人来,不禁有些惊喜地道, “原来是您二位啊,上回没能好好的招待两位,今天一定要多坐一会儿、容我给你们做些吃的暖和暖和。” “啊?原来、师爷您已经来过啦?” 胡振利这才知道实情、又连忙对嫂子说道, “嫂子,这位就是县衙的师爷宗吉元,这次能给大哥报仇多亏了他,人家可是一点儿都没包庇自己的亲戚,若是大哥早点儿去找师爷帮忙,恐怕就不会……”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 知道了真相的张桂珍、立刻想要磕头拜谢,却被宗吉元给拦住了。 到灵堂上过了香,又简单地问了些如今家里面的情况,宗吉元从怀中取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胡振利的手中道, “胡兄,这是县衙给你和嫂子的一点儿心意,算是做为补偿吧。将养鸡的面积扩大一下,再雇两个帮工,要让日子过的更好才是。” “这、这怎么好意思……” 胡振利真是即感动、又吃惊,忙不迭地推脱着。 宗吉元却朝他一笑、道, “收下吧,其实这银子也算是一份儿贺礼。” 要说宗吉元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所以自然是心细的很,早就从胡振利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他对自己的嫂子张桂珍也是怀着情意的。而且张桂珍本来就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当初是因为兄长为了扶养弟弟、始终未娶,才执意让兄长和桂珍成了亲,如今胡家大哥已经去了,这两个人如果能再结姻缘、倒也不是件坏事。 可当宗吉元的这句话说完后,胡振利毕竟是个老实人,一时间还是没能理解。 见他如此的不开窍儿,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靠近他低声道, “胡兄,桂珍嫂子人很不错,你就真的想让她以后就这么委屈渡日么?” “啊、哦……” 这下胡振利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正在旁边忙着的张桂珍一眼,脸红了红、同样低声道, “是啊,其实小人从小时候开始、一直都很喜欢她,后来桂珍嫁给了兄长,而且他们之间又很和谐,所以就不敢再有非份之想。虽然现在兄长不在了,可这才刚刚过了几天,暂时还不宜谈及此事,更何况也不知道桂珍嫂子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你说的倒也是,” 宗吉元听了、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虽然这件事暂且先不谈,但这一百两银子、胡兄你必须收下,另外,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出力的,千万不要客气、只管到县衙中来找小弟我好了。” “多谢师爷。” 胡振利感激地说道…… 从胡家出来,宗吉元和王玉立刻赶回到县衙。 刚刚一进大门,却发现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用同样充满惊讶的笑脸对着自己,宗吉元不禁有些纳闷儿,却也来不及多问,直接跑到签押房中来找刁三郎。 刁三郎看上去好象刚刚做完什么事情,正在洗着手,一见她走进来、便也露出和大家相似的笑容,边擦着刚洗完的手、边道, “我们的小神仙回来了?” “小神仙?!” 宗吉元愣了愣,扭头看了看一脸古怪表情的王玉,又向刁三郎问道,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谁是小神仙啊?” “除了吉元你、还会有谁,” 边说着,刁三郎边笑眯眯地在椅子上坐下, “我们这么多人费了好几天的时间、都没能找到的满堂红,吉元你出去走了一圈儿,就让那姑娘自己跑到我们面前来了,还不是小神仙么?卢洪、柯义他们俩把这件事在县衙中到处的宣扬,现在每个人都这么称呼你呐。” “原来是这个啊,” 宗吉元听得不禁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道, “大家都别再开玩笑了,我也不过是误打误撞才遇上那姑娘的。对了,满堂红现在在什么地方?大人还没放她走吧?” “没有呢,” 刁三郎点了点头道, “我们三个按照你的安排等在那,结果还真把她给堵住、带回了县衙。我们大人给她的供词做了笔录,然后将郑妈妈从牢里提出来、让她认人,可这两个女人一见面儿就吵了起来。现在大人将她们俩关在一个牢房里,说什么时候商量好不吵了、什么时候再放她们回去。” “还有这样的事,” 宗吉元听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着边道, “大人倒还真有办法。对了,有关满堂红这件案子,我还有几个问题想了解一下,大人现在什么地方,回内宅了么?” “还没呐,大人还在二堂,吉元你可以到那里去找他。” 刁三郎回答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子的感慨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可是一回头、又看到了始终坐在一旁的王玉,便好象才注意到他似的、故意做了个吃了一惊的动作,才道, “对了、三哥,这家伙现在没人儿要了,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我,弄得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求你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 刁三郎被她这番顽皮的语气、逗得差点儿笑出声儿来,丝毫不加迟疑地点了点头, “王义士帮过我们县衙这么多的忙,安排个住处自然是应该的。” “听见没有,” 宗吉元立刻又转向了王玉、道, “三哥会为你找个地方住了,你现在就跟他去吧,别在这缠着我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忙。” 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签押房,直接朝二堂而来。 刁三郎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何瑞昌还真的就在二堂里正看着书,仿佛就是在等着她似的,当见她一走进来、便招了招手,笑道, “我们的小师爷还真是了不起,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将这两件棘手的案子全都给解决了,来、快过来坐吧,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大人就别再跟他们一样,也拿学生开玩笑了,” 宗吉元也笑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对了,听刁三哥说、满堂红已经如实供诉了经过是么?那么、有关对她询问后的供词笔录、学生想要看一看。” “就知道你会看的,这不是么。” 边说着,何瑞昌顺手从旁边的案头拿过一案卷、递了过来。 宗吉元道了声“谢”,接在手中看了起来,当她看到某处时、突然地跳了起来,声音几乎透着期盼般的喜悦道, “果然是他!” 这一下、不止是何瑞昌,连刚刚走进门来的县衙公子何庆玉、都被吓了一跳,而宗吉元意识到这点后、很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朝何庆玉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叫了声“何公子”之后,便又很兴奋地对何瑞昌道, “大人,您看,这个诱拐满堂红私逃的人、也叫‘林石明’,听起来应该是和教唆宗吉才的是同一个人呢。” “哦?是么?” 何瑞昌也微微一愣、道, “这么说、这两个案子是有关联的?可明明看起来、根本连边儿都挨不上啊,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有我们尚未察觉的内情呢?” “学生也觉得奇怪……” 宗吉元边轻声说着、边暗自思索,小小的嘴巴不自觉地噘了起来,一双如水般的双眸不停地转动着,过了一会儿、才又道, “大人,容学生去牢中见见那个满堂红,再细问几个问题如何?” “好啊,吉元你尽管去吧。” 何瑞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又拿起那份供词看了看,宗吉元这才将其放回原处,又道, “那么、大人,学生先行告退了。” 说着、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经过何庆玉的面前时,还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目送着宗吉元离开,何庆玉脸上带着少许的遗憾、叹了口气,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道, “父亲,这位小师爷还真的可爱的很呢。” “难道你看到的只有人家的可爱么?” 听了儿子的话,何瑞昌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吉元的才学、本事你怎么不多去看看啊?!” “儿子看到了呀,” 何庆玉本能地又向宗吉元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 “今天这一下午、差役们都在谈论着这位神仙小师爷有多么的神奇,几天内连破双案,所以儿子我听说他和父亲您一起在这二堂后,才特地赶过来、想和他多聊聊,可谁知道小师爷他会这么忙啊。” “可不是么,这孩子真的受累了……” 一席话说完,听得何瑞昌也忍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 关于这父子二人的感叹、宗吉元自然是不知道,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神秘的“林石明”。 来到县衙大牢门外,牢头一见是她、连忙迎了上来、打着招呼, “哟,师爷,您怎么会来啊?” “我来找那个满堂红问几句话,” 宗吉元倒也不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她现在和那个郑妈妈还吵架么?” “早就不吵了,刚刚那两个女人还在一起抱头痛哭呢,大概是想清楚后、讲和了吧。” 牢头边说着,脸上已露出很好笑的神情。 宗吉元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道, “不吵了就好,省得在这里吵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现在烦劳你引我过去吧。” “师爷您请随我来。” 牢头在前面领着路,宗吉元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女牢这边。 这辽东县衙大牢中关押的犯人并不多,主要是何大人对案犯判决的干脆,又从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榨出多少油水来,所以该往上送的就往上送,该处刑的就处刑,留在本衙中的数量极少,而女牢这边的犯人就更少了。 当宗吉元踱着步子、来到关押着那两个女人的牢门前时,见满堂红靠在郑妈妈怀中、还在抽泣着。郑妈妈听到有人来了、便抬起头,一见是她、连忙说道, “是师爷您来了!多谢您将红丫头给我找回来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好了,不必说这些了,” 宗吉元负手站在牢门外,瞧着她们俩道, “你们二位怎么样了,商量好了么?还吵不吵架了呢?” “你……” 此时,满堂红也好奇地扭过头来,一见她、不禁诧异地问道, “妈妈,您说什么?这个小孩子他是什么、师爷?!” “你这死丫头、不要在这里胡说!” 生怕宗吉元被她惹急了、回头再不放她们二人回去,郑妈妈连忙虚打了满堂红两巴掌、骂道, “这位可是县大老爷身边的小师爷,你再胡说的话、当心妈妈还要打你……” 看着她们两个在这里演着戏码,宗吉元也懒得再看下去,打断了郑妈妈的话、道, “好了,本师爷过来一是看看你们二人怎么样了,二是还有件事想问问满堂红姑娘。” “问我?我已经和县大老爷把话都说过了,师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满堂红听了,立刻坐直了身子、很好奇地看着宗吉元。 宗吉元瞧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说过、那个骗你出逃的男人叫‘林石明’是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石明、临时名 “是啊,那个挨千刀的家伙就是叫这个名字……” 提到这件事,满堂红顿时气得直咬牙, “竟然敢骗我,这么冷的天儿、大半夜的让我一个人在野地里挨冷受冻,我咒他全家都不得好死……” “好啦,别再骂了,” 见她气成这副样子,宗吉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 “无论如何、郑妈妈还是很疼你的,好好地听她的话,将来有机会找个本分些的人从良,不也是很好么。” “唉……” 大概是被触动了心事,满堂红的表情很是失落,叹了口气、才又问, “对了,师爷您还想问什么呢?” “我想知道一下、你说的那个‘林石明’,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宗吉元不动声色地问道。 满堂红答的倒是很痛快,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便道, “那家伙很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他自己说他是二十四岁,人长的很瘦、很俊,十足的一个小白脸儿,看起来读过几天的书,对我吹嘘着说什么、他家在盛京城多么多么有钱,还说什么、他老子是当官儿的,哼、纯粹就是胡扯、来骗人的……” 说到这里,满堂红又不出声儿了,将头低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宗吉元听了她的描述后、顿时一愣,因为这个人听起来、怎么和先前时宗吉才所描述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仔细又想了想,暗道、比起宗吉才,这满堂红说的更为详细,而且很明显、这姑娘与那人相处的时间应该要更久一些,所以她所说的应该更为准确。 想到此处,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道, “红姑娘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将那个骗你的人抓到的,你呐、就不要再闹了,闹来闹去也没什么意义,好好的去思考一下自己的出路去吧。如果你们两个答应不再吵了的话,我会让大人明天一早就放你们回去。” “那就多谢师爷了、太谢谢您了!” 不等满堂红说什么,那郑妈妈却已接过话茬儿千恩万谢着…… 从女牢离开,宗吉元越想越蹊跷,虽然内心里有些抵触,可最终还是决定再去见见她的那位堂兄,便让牢头领着、又来到了男牢这边。 此时的宗吉才看起来老实多了,才几天的工夫,整个人好象都成熟了一些,见宗吉元竟然会来了,连忙来到牢房门处、愣愣地看着她, “堂、啊不、师爷,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宗吉元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我同何大人商议过了,虽然胡家大哥的死是因为被你所伤,但念在当时你神志不清、所以按误伤处理。大人同意从轻判罚,定了两年的苦役,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 “是、我知道了……” 此时的宗吉才大概早已想明白了,在这次事件中、自己是如何的被人挑唆着,惹下了如此的大祸,后悔不该总是去没完没了地喝那么多的酒,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看着他、又问道, “对了、堂兄,我现在和你描述一个人,你听听、象不象那个坑害你的‘林石明’……” 说着,就按照满堂红所描述的样子、说了一遍。 宗吉才听了,顿时一脸的诧异,接着便是连连摇着头道, “不象、不象,一点儿都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叫‘林石明’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到三十,但少说也有二十七、八岁了,而且皮肤有点儿黑,虽然样子长的也不错,可绝对不是什么‘小白脸儿’,更何况也不瘦,明明就很结实的呢。” “噢、是么……”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他道, “好吧,我知道了,在牢中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如果堂兄有什么需要的、就让牢头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了……” 宗吉才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往牢外走着,宗吉元的心情无法再平静下来—— “林石明”、难道就是“临时名”?是几个、甚至更多人共同使用的名字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人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迎来了新的一年…… 虽然在心中隐隐地感觉到,这两件案子并不单纯,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但宗吉元却没有象往常一样、雷厉风行地立刻去查,这其中原因自然也是多方面的—— 首先、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县衙中的弟兄们一年忙到头,谁都希望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年;另外,除了两件案子的当事人所留下的供词外,再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掌握的线索,如果只是这样查起来,自然也是很费力气,搞不好又会拖延很长一段时间;再者,这两件案子已惊动了官府,而且已由县衙经手审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很有可能会暂时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如果自己这边也按兵不动,对方会认为官府并没有细查下去,才会再次跳出来。 就这样过了年,接下来就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了,此时虽然还是在假期中,但宗吉元依然抽空来到县衙中、看望了一下当值的差役们,然后又转了一圈儿,可这一转、迎面正遇上了王玉。 其实说心里不牵挂他、那是假的,无论如何、过年这几天一直没见到王玉,宗吉元心里还是颇为不踏实,现在见了这个总喜欢在自己眼前晃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快走了几步、问道, “王玉兄,你这个年是在哪儿过的?还好么?” “在顺风大哥家里,” 从她的表情上、很明显地看出了关心,王玉不禁笑了,道, “吉元,你不必担心,毕竟他们家的人对我来说、也算是亲人,所以这个年过的还不错。” “噢、是这样啊……” 宗吉元听了、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他一下道, “那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等到过了元宵节呢?” “呆不住啊,” 王玉歪了一下头儿,道, “一天、两天的闲下来歇歇还成,可真的时间一长就觉得腻味了,这才赶了回来、看看吉元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帮忙?” 宗吉元听他提到这两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当即道, “好啊,小弟我还真的有个忙儿、想让你帮一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行为模式 “真的么?什么忙儿啊?” 心中猜测着、她肯定是又要查什么案子了,王玉的眼睛顿时一亮,问道。 可宗吉元却狡黠地朝他一笑, “想求你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可以啊。” 边二话不说地答应着,王玉边在心中嘀咕着、果然自己没有猜错…… 不过当两个人站在目的地的大门口儿时,王玉的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一脸郁闷地问道, “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么?” “是啊,一点儿都不错,就是这里,” 和他的表情正相反,宗吉元看上去倒是一脸的兴致盎然,边肯定地答复着,边欣赏般地看着上方招牌上的“怡春院”三个大字, “怎么?不想进来么?别告诉我、在江湖上走南闯北的王玉、王大侠,也有不敢进的地方吧。” “倒不是不敢,” 王玉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只是没想到、吉元你会带我来这种地方。好吧,既然是你想来的,我当然就无所谓了。” 边说着,王玉反倒率先迈步朝着大门口儿走了进去,宗吉元一见、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院子后,对两旁的“莺声燕语”也不理会,踏着中间的青石板路、径直地来到了第三层院子,可巧、正看见郑妈妈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和几个客人说着什么。 说起来、宗吉元和王玉这二人确实很显眼,而且还是居中而站,确实颇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感觉,所以、即使没人提醒,那郑妈妈的目光也一下子就朝他们扫了过来,发现是宗吉元后、先是一愣,可随即便匆匆忙忙地小跑着向这边来了。 见那女人过来了,王玉迅速地靠近宗吉元、低声道, “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今天我出来、手头儿可没带着钱啊,这回再想让我为你出银子可没门儿了。” “我知道,今天根本就用不着你来出钱。” 宗吉元学着他的语气、同样低声回答着他。 此时、郑妈妈已经来到了面前,满脸堆笑地道, “哟,这不是师爷么,您今儿个怎么赏光来我们这了?” “我是来看看满堂红姑娘的,不知她现在可方便么?” 宗吉元面带微笑地问道。 郑妈妈一听、连忙“哈哈”笑道, “方便、方便,就算不方便,师爷来了她也得见啊!” “那我就过去了。” 宗吉元扭头朝王玉示意了一下、转身就走。 郑妈妈也看了王玉一眼,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又忙着道, “那么、这位爷呢,要不要也找个姑娘陪着?” “唔……” 宗吉元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了看她,踌躇了一下, “也好,那就让瑞喜过来吧。” 两个人一直朝二楼走去,王玉看出她对这里已经比较熟悉了,边走着、边玩笑般地道。 “真没想到,吉元你对这种地方也了如了如指掌啊。” “没想到么?” 宗吉元对他的打趣并不在意,反而诡秘地一笑, “别着急,以后还会有你更想不到的事情呢。” 两人说笑着、已来到满堂红的房门前,宗吉元高声道, “红姑娘,在么?!” “哦……” 里面传出轻轻的应答声,之后却见满堂红穿一身轻便的衣服,容妆也没怎么化,一副并没打算出来接客的样子,飘飘悠悠地走了出来,一见是宗吉元、便“扑哧”一声笑了、道, “我当是谁,恐怕这么叫我的也只有师爷您了,快请进吧。” “我是听郑妈妈叫你‘红丫头’,所以才会这么叫的,怎么?这么叫不对么?” 边往里面走着,宗吉元边闲聊般地问道。 满堂红将二人让到椅子上坐下,边沏着茶、边依然笑着道, “对、对,只是从前没人这么叫过。师爷您此来一定是又想起什么事情、要向我询问的吧?” “红姑娘还真是聪明,” 宗吉元看着她、目光中竟掠过一抹的爱怜,道, “你猜的一点儿都不错,我还是想问问有关那个‘林石明’的事情。” “这还用的着猜么,若不是为了公事,象师爷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找我呢……” 满堂红的口气、听上去是在开玩笑,可完全可以听得出、其中的苦涩, “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只管问好了,反正我也只知道这点儿事情而已。” “我想知道的是,那人和红姑娘你相处时、都有些什么样的活动。” 宗吉元从满堂红的手中接过茶杯,看着她说道。 满堂红听了,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活动?你想知道什么活动?” “啊、是啊……” 宗吉元之所以问她这个问题、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那家伙的行为模式,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与端倪来,却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狐疑,又见王玉脸上带出的好笑,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话确实有让人误解的地方,连忙摆了摆手解释着, “不、不,我说的意思是、那个什么‘林石明’他有没有带姑娘你出去过,若是有的话、都去过哪些地方?” “哦,师爷是在问这个啊,” 满堂红故意朝她挤了一下眼睛、道, “出去的话、倒是有过几次……” 刚说到此处,住在隔一个房间的那个瑞喜,大概是得到了郑妈妈的嘱咐、来到了这边,只是并没敢立刻就进来,站在门外、探个小脑瓜儿向房间里面看着,宗吉元一见、便朝她招了招手、道, “小瑞喜啊,快进来吧。” “哎!” 清脆地答应了一声,瑞喜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行着礼, “师爷好、满堂姐姐好。” “好,都挺好的,” 宗吉元看看她那张满是脂粉的小脸蛋儿、笑道, “你啊,先把你的这张小脸儿洗干净,总是抹的这么厚的粉,好端端的一张小嫩脸儿、都被搞坏了。洗完后,陪那边的那位王哥哥聊聊天、说说话。” “嗯,好的。” 瑞喜看了王玉一眼,顿时满脸喜色地答应着。 满堂红瞧着她在这安排完,不禁微微笑了笑、才又接着道, “那个混蛋确实曾经带我出去过,至于去过的地方么、大多都是庙宇、还有人们常去游玩儿的地方。” “哦……” 宗吉元听了,心道、这样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便又问道, “那么、其它的地方呢?就没有了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孔家戏班 “师爷,您是在问谁啊?” 已经洗完了脸的瑞喜、此时插嘴问道, “是不是对满堂姐姐特别好的那个客人呢?” “是啊,” 宗吉元很自然地将头扭了过去、问道, “小瑞喜啊,难道你知道那个人么?” “怎么才算是知道啊,” 瑞喜擦净了脸上的水,将一张恢复了她本有的清纯面庞、转向了大家, “他又不喜欢我这种小不点儿,只不过曾经问过我、这辽东县最大的戏园子是哪家,我还以为他是想带我去看戏呢,就告诉了他、是城东孔家戏班子驻台的那家‘庆祥戏台’。” “是么?” 宗吉元听了、立刻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之后呢?之后那人又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瑞喜毕竟还是个孩子,絮絮叨叨地用抱怨的口气说道, “之后他说了一句‘哦、我知道了’,转身就走了……” 她这副天真活泼的神态及语气、看起来即可爱又好笑,惹得其他三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瑞喜一见、噘起了小嘴巴, “好啊,你们都笑话我,早知道就不说了!” “没有啊,我们不是在笑话你,” 宗吉元连忙在打着圆场儿, “实在是因为瑞喜你太可爱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今天自己和王玉恰好并没有骑马,而是赶着县衙的马车来的,更何况现在天色还早,心中便是一动、道, “既然瑞喜喜欢看戏,那么、我和王玉兄今天不妨就请你们两位姑娘去看一场如何?” “真的么?!” 听她这么一说,瑞喜高兴得眼睛已经瞪圆满了,可很快又看了看满堂红、声音也变得怯生生的, “真的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 满堂红轻轻笑了笑,站起身、走到衣架前取下棉衣,瞧着瑞喜着, “小丫头,还愣着干嘛,快回去多穿件儿厚点儿的衣服来。” “哎!知道啦!” 瑞喜立刻用和进来时同样的步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当两个姑娘都穿得暖暖和和的之后,四个人一同下了楼,在遇上郑妈妈时,随着一句轻柔的“我带两位姑娘出去走走”的招呼声,只见宗吉元抬手之间、一锭足有十来两的银子、便放在了她的手中,郑妈妈那张已现鱼尾纹的脸上、立刻满是笑意, “好啊、好啊,玩得开心点儿……” 王玉在前面车辕上赶着车,而瑞喜看什么都新鲜,也不怕冷,非要和他一起坐在外面,宗吉元便由着她的性子,自己和满堂红坐在车里。 车厢外,瑞喜“叽叽喳喳”地不停问这问那,而车厢内、宗吉元和满堂红继续交谈着,言语间也更多地了解了一些那个“林石明”的行为特点,也就更加确定了其与挑唆宗吉才那个、并非是同一个人。 终于、马车到达了那家名为“庆祥戏台”的戏园子的大门前。 见是坐着车来的客人,在戏园门前侍候着的伙计见了、连忙上前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宗吉元嘱咐了一声“帮我们看好车”后,四个人跟着引路的伙计直接来到二楼雅座,刚刚坐稳、早有跑堂儿的伙计送上了茶点、手巾之类的。 此时午场的戏还没开始,宗吉元点手叫过一旁的伙计道, “今天都有什么戏啊?” “哦,一会儿上场的是小桃红的‘西厢’,” 边回答着,伙计边将戏单子递了过来, “当然了,几位客官也可以点戏。” “喂,今天没有六月红的戏吗?!” 坐在一旁的瑞喜一直眨着眼睛东张西望地看着,此时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地问道。 伙计听了,不禁有些为难、道, “这位小姑娘,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六月红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登台了,听说是病了,但具体的、小的也真的是不太清楚。” “是么,” 宗吉元听了、想了想,取出几个钱打赏了伙计、又道, “好吧,你权且先歇着去吧,不必在此陪着了,有事情的话、我们自然会叫你。” “多谢这位客爷,多谢、多谢……” 伙计用双手接过打赏钱,开开心心地退了下去。 时间不大、开戏了,果然这位叫小桃红的旦角、唱功不太到位,虽然嗓子还可以,将来也会有提升发展的空间,可眼下这些看客却不买帐,甚至有些痞气十足的人、已经开始叫上了倒好。 瑞喜一双小手扒着楼栏杆、有些失望地噘着小嘴儿,可那双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坚持看着台上的戏。 宗吉元见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道, “瑞喜,你说的那个六月红戏唱的很好么?” “嗯……怎么说呢,” 听见宗吉元在同自己说话,瑞喜将小脑袋转了过来想想、道, “其实孔家戏班唱的最好的人、是班主孔老板,我爷爷最喜欢听他唱戏了,可不知为什么后来他的嗓子坏了,就不再登台。那个六月红是孔老板的女弟子,虽然唱的也不错,可还是比不上她师父、这些都是我爷爷跟我说的、可现在爷爷他也不在了……” 瑞喜所说的这些话、虽然没有什么条理,但宗吉元还是听的很明白。不过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个六月红,按道理讲,逢此新春佳节之即,正是戏园子生意最红火的时期,为什么她此时竟然不登台了,反而让这个明显还没有出师的小桃红来挑大梁?怎么看都觉得很不对头。 午场戏散了后,宗吉元将该给的赏钱都给了,又朝戏台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座席处看了一眼,然后对王玉说道, “王玉兄,麻烦你先将两位姑娘用马车送回怡春院去。” “那你呢?” 王玉用一脸的“就知道你会找点儿事情出来”的表情、问道。 宗吉元瞧了他一眼、笑道, “我去找孔班主问点儿事情,王玉兄多多受累了,把她们俩送回去之后、你就先回县衙好了。” 说着,回过头、正看见两个姑娘也都在瞧着自己,便笑了笑、在二人手中每人塞上十两银子、道, “拿着回去买点儿好吃的,恕我不能多陪你们了。” “谁敢让师爷您来陪啊……” 轻轻叹息了一声,满堂红咕哝了一句,然后拉起瑞喜的手道, “好吧,小丫头、我们回去吧。” 第一百四十章 诡异的事件 直到看着他们人、三个从戏园子里走了出去,宗吉元这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将斗蓬搭在臂弯上站起身来,从二楼雅座这边、沿着通往后台的廊道一直走了过去。 来到后台的上场门儿附近时,抬起头、已看到挂着写有“孔家班”字样帘子的圆型门,便快走了几步、上前将门帘掀开,却恰巧和一个正要外出的青年走了个面对面。这青年见了她、不禁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这位小爷、请问您这是要找谁啊?” “哦,这位小哥儿一定是孔家班的人吧,小生是来见孔老板的,请问他在吧?” 宗吉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得很温和地问道。 这青年犹豫了一下、回答着, “我师父他现在有点儿事情要处理,暂时还不能见客人。” “是么,” 看来不亮出自己的身份来、想见这位孔老板还真不太容易,宗吉元抿了抿嘴唇、道, “那么就请你告诉尊师,就说是从县衙来的宗师爷、有些事情要找他。” “什么?县衙来的?!” 这青年人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快速地打量了她一下、道, “那、那请你等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影儿。 青年进去的时间并不大,就见从里面快步如飞地迎出来一个人,看他约有四十左右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方脸儿,五官生的很是清秀,个头身量也都是中等,举止十分的文静,神情也很是沉稳,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官府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到此,所以目光中多少透着一些慌乱,见了宗吉元便施着礼, “您就是宗师爷么?” “正是小生,” 对方的态度倒是令宗吉元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年纪很轻,加上外表长的又显小,所以大凡见到她的人几乎都对其师爷的身份感到惊讶,而眼前的这人却没有此种表现,相反倒还很庄重,所以、宗吉元自然也是以礼相待, “敢问您就是这孔家班的班主、孔老板么?” “哎呀、不敢当,小可姓孔、名祥宾,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怎么敢称这‘老板’二字。” 边说着,孔老板边又略略地躬了躬身。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小生有件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我们能进去说么?” “哦、看我,真是太失礼了,师爷您快往里面请吧。” 孔祥宾边不好意思地笑笑、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来到戏园子后面、专门给戏班子的这些人居住的院子,孔祥宾请宗吉元来到后院的正房厅前、分宾主落了座,立刻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送上茶来。 宗吉元的眼神儿很尖,一下子便认出这小姑娘就是、今天赶场登台的那个“小桃红”,目光不由的闪了闪。 孔祥宾立刻也觉察到了,便苦笑了一下道, “燕儿,过来给宗师爷行礼。” “嗯,燕儿给您行礼了。” 这小姑娘连忙过来飘飘一礼,大概不太习惯如此,脸蛋儿已经有些飞红。 宗吉元不希望让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便略略一抬手,表情一派自然, “不必这么客气。” “其实、这孩子是我的亲生女儿,” 孔祥宾依然面带苦涩地笑了笑,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还被迫登台,也是难为了她。” “哦……” 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宗吉元觉得这位孔班主好象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便道, “小姑娘刚刚出过场、一定有些疲乏了,还是去休息吧,小生这里不用侍候。” “啊、好的,” 孔祥宾听了她的话、先是略略愣了愣,才扭过头道, “燕儿,既然师爷已经说了,那么你就先去休息吧。” “是……” 小姑娘又施了一礼、面容上也立时轻松了不少,转身离开了。 此时、堂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宗吉元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又问道, “孔老板可知道小生的来意么?” “这个、小可大概猜到了一些,” 见对方根本不是来打自己女儿的主意的,孔祥宾立刻就清楚这位小师爷是为什么而来的了,很是颓然地叹了口气、又道,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我已经告诉班子内的所有人、谁都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为什么师爷您还是会知道了?” “哼,毕竟我们是做这份差事的么……” 其实宗吉元哪里会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故意用悠然的语气说着,内心却在暗自地庆幸着,果然、他们这戏班子里面出了些事情,十有八九是和那个六月红有关的。想到此处、便盯住了孔祥宾, “那么、就请孔老板将详细情形说给小生听吧。” “唉,若是提到这件事儿、还真的有些诡异……” 孔祥宾不由自主地又叹息了一下、道, “这话要说起来还是发生在头过年前,本来好端端的、六月红就和我说不想再登台了,问到为什么时、开始那丫头还不肯讲,后来就说有人整天的在盯着她、吓得她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哦,这也不能算怪事啊,毕竟六月红在这辽东县内、也算是名角了,有人关注着并不算什么吧?” 听他讲到此处,宗吉元不动声色地说道。 孔祥宾轻轻地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地面,苦笑一声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那丫头却发起脾气来了,说什么盯着她的那个根本不能算是个人、倒更象是个鬼魅一般,无论她身处何地,那个家伙仿佛随时都会出现……” “是么?听起来确实诡异,” 这番很容易会给人以荒唐之感的叙述,但在宗吉元听起来、却并不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反倒让她警觉了起来、很是认真地追问道, “那么、之后呢?班主您又是怎么认为的?” “我么,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相信,觉得她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理由要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孔祥宾的神色中略带出些许的懊悔,顿了顿才又道, “我这个师父是不是当的很糟,竟然会不相信自己的嫡传弟子,以至于后来……” “难道、后来又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了么?” 宗吉元听了,表现出十分关切的样子、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凭空消失 孔祥宾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啊,就在二十九那天,六月红在台上的表现忽然失常的很,勉强地撑下来后、就跑到后台拉着我,说什么、那个鬼影儿般的男人穿着一身的黑,就坐在第一排盯着她。我按照她所指的看去、第一排根本就没有什么穿黑衣服的男人,可那丫头坚持说她看得见,后来见我们都不相信、便崩溃般地跑回她自己的住处关上门,谁叫门都不开。 我当时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由着她去,可谁知、就在三十那天,我让燕儿去叫她出来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那丫头竟然不见了!” “不见了?!” 又是失踪了么?不过这个六月红的情况、和满堂红比起来,好象要复杂的多。 宗吉元边想着、边追问道, “孔班主,当时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能不能详细地说给小生听听呢?” “当然可以了,” 孔祥宾的神情看上去、似乎也正在濒临着要崩溃的边缘, “当时燕儿到了六月红的住处叫门,可无论如何的叫、也不见有人回应,就只好回来告诉我,而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带了几个年轻的弟子、一起赶了过去。果然如燕儿说的那样,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好让人将门撞开,可是那丫头根本就不在屋里。 更奇怪的是、整个班子里谁都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从住处离开的,更何况、窗子和门都是关得好好的,而且还从里面反锁着,人就这么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弄得人心惶惶,还说什么那丫头是真的见了鬼了……” 这案子倒真的有意思—— 宗吉元在心中盘算着,可表情上依然很郑重严肃地问道, “那么、班主因何当时不到衙中报官呢?” “报官?” 好象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孔祥宾先是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摇头苦笑着道, “实不相瞒,我这戏班子虽然不大,但从关内、再到这关外,也去过不少的地方,惹过麻烦也不止一回、两回,开始我也曾找过官家、请他们来做主,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公正的对待,相反、最终吃亏受害的还是我们自己,燕儿她娘、就是这么没了的……所以、不怕师爷您不高兴,对官府、我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 “是啊……” 对当时官府中的黑暗,宗吉元自然是也有同感,听了对方的话、便不置可否地叹口气、又道, “不过,我们何大人为官清正廉洁,你不要再有什么顾虑。对了,今天既然被我碰上了,小生就不能不过问一下,孔班主能否引我到六月红的房中去看看呢?” “师爷?” 虽然这位年轻的县衙差官来到了自己面前,可孔祥宾看起来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真的主动地来过问这件事了,难免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 “您的意思是、真的愿意帮我们找寻六月红的下落么?” “为民分忧本就是我们官府的分内之事,班主不要担心,只管带着我过去好了。”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宗吉元特意又安慰了对方几句。 孔祥宾此时也被她的真诚所打动,下决心般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 “那么、就拜托您了,请师爷随我来。” 二人出了正堂,顺着廊檐一直走到不远处的一间房门前,孔祥宾回过身来、道, “这就是六月红的住处。” “哦,是啊……” 宗吉元停住脚步,并没有立刻就进去,而是回过头、朝周围观察了一下,心道、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很偏僻的地方,如果在大白天的想要出门、却不被任何人发现,确实不太可能,除非她是在夜里出去的。想到这里,便转回头问道, “孔班主,在您这院子里、晚上大门上锁么?有打更的么?” “有啊,” 孔祥宾连连点着头道, “每天院子门都是由我亲自来锁的,钥匙也是只有一把,而且还放在我的手中,更夫么、也有两名,上下半夜轮换地守着。” “噢……” 宗吉元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那我们进去吧。” “师爷请进。” 说着话的时候,孔祥宾已经将面前的房门打开,并示意让宗吉元先进去。 宗吉元迈步走进了屋中,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儿,见这里虽然不大、可收拾的很干净,屋内的陈设也给人以舒适的感觉,看来孔祥宾对他的这位弟子还是很照顾的,所以那六月红应该不会是因为对师父有所不满、才会有那样古怪表现的。 略略又想了想,宗吉元看了看随后跟进来的孔祥宾, “这屋中的东西、没有什么人动过吧?” “应该是不会有的,” 孔祥宾看起来很肯定地说道, “六月红不见了以后、我告诉过大家,任何人都不许到这里来,另外、其他的那些孩子们现在都有些害怕,所以他们中应该是不会有人敢到这里来的。” 没动过就好,这样才更能查得清楚、这间屋子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想着…… 在屋中缓缓地来回走着,见火炕上的被子虽然不零乱、但明显看得出并不是白天里叠好的形态。宗吉元心中暗道、看来这六月红确实应该是在夜里离开的。 想到这里,来到后窗前看了看,又将窗锁来回的拨了几下、然后才推开窗子向外望了望,见这后面紧挨着的、是一条河的堤坝,河水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略略又沉思了一下,宗吉元将窗子重新关好,边又走回屋地中间、边又问道, “孔班主,六月红失踪前、大家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什么时候,这个您清楚么?” “清楚啊,” 孔祥宾立刻点着头、答道, “因为那丫头不见了以后,我特地将班子里面所有人都找来询问了一遍,结果大家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间、都是在二十九那天她从台上下来,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的那一刻。” “这么说、那天她连晚饭都没吃么?” 宗吉诧异地问道。 孔祥宾一脸的懊悔、同时也透着无奈,道, “可不是么,当时我还觉得她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在和我使小性子,所以也有些生气、怪她不懂事,就没有去理睬她。三十那天早饭时间也是同样的情形,直到下午吃团圆饭、让燕儿去找她时,才知道她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梁上足迹 这么说、她失踪的时间、果然应该是二十九那天的夜里—— 想到此处,宗吉元又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见这屋中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一抬头、发现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建筑年头儿比较久远的缘故,屋上方的房梁比普通人家的要粗上不少,心中不由得一动,对孔祥宾道, “孔班主,真的不好意思,小生有几件事情想静静地思考一下,能否容我在这里单独地呆上一会儿么?” “当然可以了,” 孔祥宾看起来已经对她比较信任了,所以没有丝毫犹疑地便答应了,并施了一礼、道, “那么、我就先出去了,就在刚才的那个正堂中等候着师爷您。” “好,小生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 宗吉元微微一笑,身子也向对方微微倾了倾,以答谢这位班主的配合,待孔祥宾出去后、反手将门关上,一双水般清澈的眸子、已投向了头顶上方那粗壮的横梁。 细听之下,房间的周围除了前院儿传来的、这班子里的弟子们吊嗓练功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的任何动静,宗吉元将斗蓬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轻轻地一提气、便纵身跃上了房梁,仔细看时、那梁上积着的一层灰尘上,几处足印赫然映入了眼帘。 果然所说的那个“鬼”就出在这里了—— 宗吉元附下身、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新发现,看的出这绝对是一个习武的男人留下的,只是不知道因何会盯上这个六月红。 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阵子,几乎要将这足迹的样式、完完全全地印在脑海中后,才飘身从上面下来,整理好衣襟、披上斗蓬,这才从房中出来、转到了正堂。 见她回来了,孔祥宾连忙站起身、脸上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师爷、您看完了么?怎么样?” “目前的话、小生也只是大致地看了一下,还不能这么快就下什么定论,” 边说着,宗吉元边又在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对了、孔班主,近些日子里、六月红只是说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在缠着她么?没有说过其它别的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么?如果有的话、哪怕再小的事情也可以,能请你再好好的想想看么?” “其它的、不太寻常的事情……” 孔祥宾真的很努力地想着,忽然间、恍然醒悟般地道, “对了,确实有一件这样的事,就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有一天吃过晚饭、六月红在闲聊时,曾经对我和燕儿说过,一直以为那些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坐在包厢雅座里的男人们来看戏时,都会带着几个姑娘同来呢,谁知也有一个姑娘都不带、只是几个大男人在一起来看的。当时只是觉得她是拿来当做笑话说的,所以我也并没有太在意。” 几个大男人、在包厢雅座里一起看戏—— 乍一听起来、确实不过就是平常的闲聊而已,但是、宗吉元深知,往往人们在闲聊时所说出的话、并非都只是随口一说的,很可能就是某段时间之内、她在潜意识中最在意的一件事情。结合这几天所掌握的线索,几个都以“林石明”为化名的神秘人,还有向瑞喜打听哪家戏园子最大…… 难道说、六月红所看到的那些人,就是正在一起策划着什么阴谋的那个团伙儿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女孩子真的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而且他们在掳走六月红后、很可能还会再派人来打探消息,看会不会还有别人也知道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宗吉元的脑子中灵光一闪,道, “孔班主,明天就是初八了,贵班子的‘连场戏’是不是依然要唱呢?” “自然是了,” 孔祥宾点了点头、无力地笑道, “‘连场戏’要是都唱不好的话,这个班子里的人恐怕连生计都会难以维持了。” 他们二人所提到的“连场戏”就是通常在初八到十五元宵节这八天中,所有戏班子都要连续全天唱的大戏,这几天也是一年到头来最赚钱的一段时间,也算是讨个好彩头、借机推角儿推戏都是在此时,如果“连场戏”搞不好、弄砸了的话,那么一整年的生计都不会顺利的。 听了对方的话,宗吉元轻笑一声、道, “那么、明天小生也来为贵班子助阵如何?” “啊……” 孔祥宾一时间没能听明白她的意思,以为这位小师爷是说、要来捧自己女儿的场,便又苦笑了一下道, “实不相瞒,其实燕儿的唱功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是以前从没登过台,冷不丁地突然就被推到了前面,所以才会紧张罢了,就算是师爷您前来捧她的场、也不会让这孩子有太大的起色,相反还会更让她害怕……” “哦?班主您误会了,” 见他没能理解自己的用意,宗吉元忍不住笑了, “小生所说的助阵、并非是指单纯的来捧场,而是想来班子里登台演戏,助您完成这八天的连场戏。” “什么?师爷您是要登台唱戏?!” 孔祥宾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所说的是这个意思,愣了好半天、依然难以置信地问道, “您说的可是真的?” “这种时候、小生又怎么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呢,班主您只是说可不可以便好。”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虽然还是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孔祥宾已经看出、眼前的这位属于官府的少年人,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打算要帮助自己,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拜托了。” “好,我知道了,” 宗吉元看起来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缓言安慰道, “放心吧,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班主和燕儿权且先休息一下,小生暂时先告辞、等晚饭后还会再来的。” “师爷走好。” 见对方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回去了,孔祥宾也连忙起身相送。 从孔家戏班出来,宗吉元快步如飞地赶回了县衙,一进门儿、就看见王玉正坐在门洞儿里,和两名当值的差役闲聊着,抬头见她回来了、便笑着道, “小神仙、大忙人,回来啦!” “切——、哪有你忙啊,在哪儿都能看到你。” 说着话的同时,宗吉元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特许差官 王玉一见、连忙站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去啊?” “关你什么事啊,想玩儿的话就自己玩儿去,干嘛总是围着我转。” 宗吉元头也不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可王玉却是越发的嘻皮笑脸地道, “不围着你转不行啊,毕竟从现在开始、你我也算是半个同僚了,而且你还是我的顶头上司,而我是专门听从你指挥的特许差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吉元终于将脚步停了下来、一脸的诧异地看着他。 王玉得意地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道, “就在刚才、何大人已经让我在这辽东县衙中任职了,薪俸待遇和普通差人一样,只不过暂且不在册而已。你瞧、这是腰牌。” 边说,边将一个标记有“辽东县衙”字样的黑色牌子举到了宗吉元的眼前。 宗吉元听了、不禁很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她当然明白大人如此做的用意,这是见他们的小师爷为了办案,不辞辛劳、不畏风险地日夜奔走,所以才找王玉这位看起来还算比较可靠些的、武功又很高强的人来给宗吉元做帮手,同时也是要起到保护她的作用。 缓缓地点了点头、又会心地笑了笑,宗吉元这才道,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下属了,以后支使起你来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呃、是啊……” 听了这话,王玉顿时有些语塞,可跟在她身后的脚步、依然没有丝毫的减慢。 回到自己房中,宗吉元立刻取出纸笔铺放好,略加思索片刻、便提起笔写了起来。 王玉很是好奇地坐在一旁看着,本想问问、可见她那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只好将已冲到嘴边儿的问话、又咽了回去。 写了满满一张纸后,宗吉元将这张放到一边晾着,又摆正了第二张纸,刚想继续写时、却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感,一扭头、果然见王玉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有些好笑地道, “我说你啊,与其这么干坐着、还不如去给我倒杯茶呢。” “好嘞!” 王玉回答的倒还真是干脆,二话没说、就跑去一边连洗杯子再泡茶,时间不大,一杯飘着茉莉花香的清茶、便放在了宗吉元的面前。 宗吉元抬头瞧了他一眼, “多谢了。” “别客气,我可是你的下属哟,” 王玉故意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可维持了不到几秒钟、立刻又恢复了他那特有的随意, “哎、吉元,你这到底是在写什么呢?” “写戏文啊。”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可听了她的这句话、王玉反倒糊涂了,诧异地问道, “戏文?什么戏文啊,你干嘛要写戏文啊?!” “给孔家班写的,准备在明天开始的连场戏上演的,” 宗吉元边喝着茶、边向他解释道, “刚才我去找孔班主问了一下,他说那个叫六月红的台柱子、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即没有新戏、也没有新人,我琢磨着给他写出新戏、也好解解燃眉之急。” “哦……” 王玉听了、这才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道, “我说啊,你这个人可真是太爱操心了,什么事情都管啊。可是、连场戏的话,明天就得上演了吧,现在才写还来得及么?” “来的及,吃过晚饭后、我今晚就给他们将戏文送过去。” 说到这儿,宗吉元将茶杯放下、提起笔又写了起来。 王玉见她的样子、比刚才还要认真,想了想、道,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行么?” “行啊。” 宗吉元头也不抬、很痛快地便答应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将自己前往那个戏班子的真正目的告诉给王玉…… 吃过晚饭,两个人牵出马来、再次一同来到城东“庆祥戏台”的孔家戏班住的那个院子前。 大概是孔祥宾提前嘱咐过,门前已有两个青年人在那里等着了,一见二人便挨个地看着他们俩、问道, “请问、是宗公子吗?” “是啊,” “宗公子”啊,宗吉元听了、心中暗自佩服孔祥宾想的周到,因为自己的身份、最好不要宣扬出去才更为妥当,所以“宗公子”这个称呼确实会方便许多。会心地一笑,宗吉元又道, “正是小生,烦劳二位小哥儿进去向孔班主通传一声、就说我到了。” “不必啊,师父说了、您若是来了就请您直接到正堂即可。” 两个青年人很热情地将二人的马给接了过去,并找个地方栓好,然后在前面引着路。 宗吉元自然知道孔祥宾说的、还是白天他们二人谈话的那个地方,就让这两个青年人随意,自己和王玉直接来到正堂门外、打了声招呼, “孔班主、小生来了!” “哦、宗师爷、快快请进吧。” 边说着、孔祥宾边将因为天气冷、而关严的房门推开,将他们二人给让了进来。 宗吉元踏进门内、指了一下王玉道, “孔班主,这位是小生的好友王玉。” “是王公子啊,欢迎啊。” 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进到厅堂内、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宗吉元也不耽搁,将带来的写好的戏文取出、放在了孔祥宾的面前,道, “孔班主,这是我为明天开始的连场戏、编写的一部新戏,出自前明小说中的一个故事、女秀才移花接木,您看看可以么?” “哦,是么?!” 本来正愁着没有能叫得响的戏码,孔祥宾听说有新戏了、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接在手中看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王玉听了、低声对宗吉元道, “嘿,这还真不愧是你写的戏呢……” “别插嘴,老实地坐着。”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丢出这么一句后、便不再理他。 很快、孔祥宾便将戏文从头至尾看完,叹息道, “真是好戏啊!” “可这也只是戏词,配曲牌什么的还得靠孔班主您啊,” 听着得到了这位从前的名角儿的认可,宗吉元也暗自松了口气,又道, “另外、还得将燕儿叫来、连夜的排戏啊。” “可这……” 孔祥宾听了,再次现出为难的表情、道, “这时间也太紧了吧,燕儿那孩子登台时、已经学了十来年的戏演着还紧张呢,这新戏码儿又怎么能把握得好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连场戏 “没关系,您只管将她叫来吧,我有办法。” 宗吉元朝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办法,但孔祥宾当然希望明天的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所以、还是按着宗吉元的吩咐、将燕儿找了过来。 简要地对这小姑娘将事情说了说、宗吉元才又道, “其实、燕儿完全可以将戏演好,只不过在台上时、见到台下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心中才会发慌。可这一慌难免就会有所差迟,这样又引得一些挑剔的看客们发出不满之声,燕儿听到就会更加的慌乱,如此一来就越发的难以发挥,是不是这样呢?” “是啊、是啊……” 听见有人能将自己的处境描述的如此贴切,燕儿心中一阵的委屈,泪水顿时充满了她那双大眼睛。 宗吉元一见、便轻轻一笑,安慰道, “没关系,不要着急,等你的唱功得到看客们的认可后、就会有了自信,那时你肯定就不会害怕了,而且还会有很多人专程会来听你唱呢。” “真的么?” 燕儿听得非常开心、连忙擦了擦已经溢出眼眶的泪花儿,笑了。 见她如此的活泼可爱,宗吉元也朝她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关于明天的戏、我有个打算,由我和燕儿共同来演。燕儿不必出场,只是站在上场门儿那里唱,这样可以将戏文拿在手中,即能够防备因时间仓促而导致忘词儿的可能,又可以不必看台下的那些客人们,也就不会紧张了,而在台上露面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什么?宗、公子,你真的要上台?” 其实孔祥宾十分清楚、这么做对宗吉元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登台唱戏是一件非常卑贱的下九流的事情,如果有着功名的人登台,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地位,被其他那些上层的人知道了、很可能就会被剥夺一切的身份,所以当听对方这么说时,这位孔班主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宗吉元明白他的意思,便略微沉了沉道, “没关系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请班主您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和燕儿最好取个别的艺名,我就叫‘贾美坤’,是从云南来的昆剧武旦,而燕儿这‘小桃红’的名字、听起来就象是给别人打下手儿的,还是改一下的好。” “我还真的正有此意,” 孔祥宾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本来这就是为六月红配戏时、这孩子用的名字,以后就不用了。不过、该叫什么呢……哦、对了,这么办吧,我原来的艺名叫梅映雪,燕儿就叫‘小梅映雪’吧。” “好名字!” 宗吉元听的连声叫好,接下来就是配曲排戏了。 孔祥宾不愧为一代名角儿,不出一个时辰、整出的戏就完成了,接着便是宗吉元和燕儿的配合、以及燕儿的学唱。 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宗吉元也确实是出于对这父女二人、以及孔家戏班的生计着想,可更重要的也是、她想借此机会查出一些有关那个“林石明”的线索。 既然那些人会盯上了六月红,就很有可能也盯上了这个戏班子、或者是班内的其他几个人,借着十五之前休假的这段时间,自己留在这里可以随时保护他们,尤其是在台上时、更容易观察台下的每个角落。 虽说是一个露脸儿、一个亮嗓儿,可宗吉元和燕儿在排戏时、都是共同在学着的,宗吉元武功在身、这出戏又是按实际条件以武戏居多,在其中又适当地添加了不少新元素,练了多大半夜、大家都觉得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了。 次日清晨,孔家班的戏牌子早早地就放在了“庆祥戏台”的大门外,连场戏的戏单也贴了出去,除了一些在当时还算是红火的名段外,主打戏就是这出“女秀才移花接木”,而主演栏写的是: 南北姐妹花——特邀云南昆剧名旦、贾美坤,联袂孔家班新秀小梅映雪,共同演出。 这样一来,立刻引来看客们的围观与热议,那些平时喜欢看戏的人、对各家的老面孔、老戏文还真的有些腻味了,今天见这里有新人新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少人开始买票了。 辰时中,庆祥戏台的连场戏算是开始上演。 几段做为引子的过场段子后,锣鼓风格突然一转、大家知道重头戏到了,开场锣中掺杂了一些昆剧元素,尖板转流水的唱腔随之在后台响起: “古人云男耕女织是天地安排、 好男儿习文练武要成栋梁材; 俊英我本是女儿身红妆彩黛、 女扮男装怀文武艺也要成材……” 燕儿那清脆空凌的嗓音、立时让全场安静了下来,接着上好了妆的宗吉元身若冲天白鹤、轻飘飘一连串的筋斗上了台,刚一亮相、便引来台下一片的叫好声。 台上演的顺利、孔祥宾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看着从头到尾叫好的看客们,心底里有种莫名的冲动感、在向上不停地涌动着…… 此时、从台上到台下,大概唯一并没有被戏完全吸引住的就当属王玉了,因为今天一大早、宗吉元就嘱咐过他,让他多留意后台的情况,当心有人会借机来捣乱。所以、尽管戏园子里一片的火爆,可他却依旧将主要精力放在观察周围的动静上了。 当天的戏全部演完后,宗吉元拉着燕儿的手、和其他配戏的角色们一起上台谢幕,之后回到了后面,王玉很自然地跟了上来、笑道, “恭喜‘贾老板’演出成功。” “别胡扯了,” 宗吉元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暂时还没有,” 王玉瞧着她、表情有些诧异地道, “不过、按道理讲,这‘连场戏’才刚唱了第一天,应该没这么快就会有人来捣乱的吧,还是说、吉元你发现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我本也没打算瞒着你,这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六月红不是失踪了么,我担心万一这不是偶然的呢,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 王玉听了、若有所思地回答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苦命人家 两人正在这说着话,却见燕儿一张小脸儿笑得象花儿似的、飞奔着跑了进来了,一见宗吉元、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两位哥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看把你给高兴的,” 瞧着她这开心得又蹦又跳的样子、还真的象只春天里的小燕子,宗吉元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问道, “什么事情太好了啊?” “就在刚才庆祥戏台的张老板来说、这‘连场戏’前四天的戏票全都卖光了!” 燕儿越说越高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想了想才又道, “我爹和我说、多愧了宗哥哥你啊……” “哪里的话啊,其实还是因为燕儿你唱的好啊,” 宗吉元忍不住用手指、在她那白皙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 “所以呢,不要紧张、更不要害怕,将来这孔家班的大梁还是要靠你来挑的,懂了么?” “嗯,我懂了,也会努力的,谢谢宗哥哥。” 燕儿听着对方在鼓励自己,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这张明明还很稚嫩、却竭力做出一副大人样子的脸,宗吉元即感慨、又心疼,拉着她的手,在旁边坐下道, “对了、燕儿,宗哥哥还有几件事情想要问问你,我们再聊聊好么?” “嗯,好啊,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吧。” 燕儿很乖巧地坐在她对面、连连地点着头。 宗吉元回过头、却不见了王玉,也不知道他又去忙什么了,便也不再理他、目光又转回到燕儿这边,问道, “你能将六月红失踪前几天的表现、再详细地和我说说么?” “可以啊,” 毫不犹豫地点着头,燕儿边回忆着、边说了起来。 总的来说、和孔祥宾说过的差不多,只不过燕儿毕竟是个女孩子,看事情的角度自然和父亲有所不同,宗吉元听了、越发的觉得六月红当时的举止并非是在故弄玄虚。 当燕儿说完后,宗吉元又想到了他们的这个戏班子、又问, “燕儿,听说孔班主从前也曾是名角儿对吗,那为什么会把嗓子弄坏了呢?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应该很好的将嗓子保护好的呀。” “那是因为、爹爹他是被人给害了呀,还有我娘……” 说到这里,燕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是在八年前了,当时我们班子在天津卫唱戏,那里还有另外一家戏班子、一直都在和我们争。后来有一天,那家戏班的班主找了个在当地很有名的士绅,说是要为两家调解,请我爹去吃饭……可、可是爹爹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看上去简直就是糟透了,而且嗓子还坏掉、无法再唱戏了……” “哦、是么?” 宗吉元听得心中一抖、又追问道,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爹娘咽不下这口气,说是要去衙门告他们,” 燕儿抹着眼泪道, “那时我还小,详细的经过也不知道,只记得爹爹真的去告了,可不知为什么、官差们查来查去,竟然说是我娘和外面的什么人害的我爹,还要将我娘给抓走,可爹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后、我娘一气之下、在戏园子门前一头撞死了……” 说到这里、燕儿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在这之前、孔祥宾会那么的不信任官府,这也是一家苦命的人啊—— 轻轻地叹了口气,宗吉元拍了拍她的肩头道, “好了,别再伤心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们父女了,如果再遇到难心的事情,燕儿尽管到宗记绸缎庄、就说是找宗吉元、宗哥哥,记住了么?” “嗯,燕儿记住了……”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宗吉元,忽然脸蛋儿一红、有些慌张地道, “那、那么我先去找爹爹去了,宗哥哥您先坐啊!” 说着,人已经象只小燕子似的、飞跑了出去。 此时,正巧王玉又走了进来,看着从身边跑过的燕儿,边来到宗吉元面前、边笑着道, “坏喽,人家小姑娘看上你喽!”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宗吉元瞪了他一眼道, “你我之间开开玩笑也就罢了,没事儿拿人家小姑娘寻什么开心啊!” “我说的是真的诶,她要是喜欢上你了,你会不会娶她啊?” 王玉看上去仿佛是在成心和她做对、却还一脸的满不在乎地道。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真想踹他一脚,顿了顿才道, “好啦,玩笑开几句就行了,别这么没完没了的。对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在这戏园子周围走了走,你不是说担心这孔家班的人会有什么危险么?所以我才会四处转了转、看一看。” 王玉边坐下来、边瞧着她道。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用一副很赞赏的表情道, “看来当了官差就是不一样,即使只是暂时特许的,就已经知道主动去保护百姓了啊。” “我说、你啊……” 王玉被她说得哭笑不得, “不想夸就不夸,干嘛还要讽刺我一顿啊。” “那么、出去转的结果如何,有什么异常没有?” 宗吉元也不再气他了,表情当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 王玉很肯定地摇了摇头、道, “没有,看戏的人们也都很平常,暂时没发现什么。” “那就好,至少今晚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宗吉元即象似在对王玉、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又抬起头看着对方, “那么、今晚我要回衙门里一趟,你呢?” “啊?你要回去、那我肯定也得回去啊,” 王玉听了,连忙用生怕被人家给扔在这里一般的口气、道, “不然的话,我一个人留在这戏班子里、该有多尴尬啊。” “也是,”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笑了, “那好吧,我们去和孔班主说一声就回去,等明天一早再过来。” 两个人商量好了、找到孔祥宾打了个招呼,二人便从孔家班离开,一起朝县衙方向而来。 事实上、宗吉元并非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回县衙来办,主要是为了找个人、请教一些事情。原本是想要找义父、神医潘光伏的,只不过、在过年这几天,潘神医夫妻二人走亲戚去了,要过完十五才会回来,所以宗吉元才又想到了自己的师叔、县衙仵作叶先生。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莫忧草 回到衙门中之后,宗吉元让王玉“该干嘛就干嘛去”,自己先到厨房吃了晚饭,正巧听掌勺儿的大师父说、叶先生也还没有吃饭,便主动将已经准备好的食盒、提在手中顺路给师叔送过去。 这叶先生好象从来都是哪儿都不去,基本上都是呆在县衙中,就是逢年过节这些日子、也没见他离开过,所以,宗吉元便直接来到他的住处、并敲响了门, “叶师叔,您在么?是我、吉元。” “吉元?” 从语气上就听得出、对她的到来,叶先生、叶光潜颇有些意外, “快进来吧,还客气个啥。” “那侄儿就进来了,” 又知会了一声、宗吉元这才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叶师叔,听厨房的师父说、您还没吃晚饭呐,所以小侄就给您送过来了。” “算了吧,别打算懵你师叔我了,” 叶光潜轻轻一笑、道,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特地跑来给我送饭呢?而且拜年你也早就给我拜过了,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是这么回事儿,” 宗吉元边将食盒在桌子上放好,并将厨房大师傅给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在桌面儿上,边说道, “小侄这几天在跟踪一件案子的线索,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所以才来向师叔您请教。” “是么,” 叶光潜看着她将饭菜都摆好后,这才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道, “那么、就说来听听吧。” “师叔,您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本来很正常的人,却经常看到一些并不存在的人、或者是事物呢?” 宗吉元也在下垂首的地方坐了下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光潜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盯住了同一个地方,手上的动作也稍微显得机械了一些,吃了几口饭菜后、才道, “如果你说的是什么巫蛊之类的,你师叔我是不懂的。” “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呢,” 宗吉元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道, “我觉得会不会是那姑娘被什么人给下了药了,只不过会有那样的药么……” “姑娘?” 叶光潜的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看了她一眼、问道, “哪来的姑娘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能详细地说给我听么?” “当然可以了,” 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性情古怪,所以还是不要瞒着他的好,宗吉元便也点了点头、道, “只是这件事么,小侄一时间还没查出个头绪来,更谈不上准确的线索,所以还请师叔先不要告诉何大人。” “你以为你师叔我是个大嘴巴么,” 叶光潜带着笑意、白了她一眼道, “到底还想不想说了?” “当然要说,” 宗吉元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接着便将发生在六月红身上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叶光潜边吃着饭、边细心地听着,等她讲完了,才缓缓地道, “按吉元你所述的情形来看,那姑娘正如你所言、十有八九是被人给下药了。” “哦?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从师叔这里得到了结论,宗吉元立刻睁大了眼睛, “那么、师叔,这会是一种什么药呢?” “这个我也不大确定,” 叶光潜边思索着、边回答道, “我也是从前听说过,在西南地区有这样一种草,名叫‘莫忧草’,叶子的形状很象茶叶,又没有其它明显的味道,如果混在茶中冲泡、很难被人所察觉,喝了之后、就会令人产生幻觉。” “是这样啊……这么说、我得去看看六月红是不是喜欢喝茶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自言自语般地道。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叶光潜却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道, “但是并不是说、只要喝了这种草就会让人心生恐惧,无缘无故的、人又怎么会产生幻觉呢。”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宗吉元听出自己的师叔、只是讲了一半儿的话,连忙又追问起来, “要怎么样才会令六月红处于那种状态下呢?” “很简单,就是在此之前、先真正的吓她一次,让其内心不安。” 叶光潜悠悠地道, “其实、这种草的功效并不能平白的让人害怕,只能够将人们内心的恐惧放大,而随着喝下去的人内心的不安程度逐渐的扩张、或者是减弱。” “哦……” 宗吉元细细地品着师叔所说的这些,思索着道, “也就是说、那姑娘确实是遇到了真正的危险,而她所说的事情、也并非都是想象出来的幻觉?” “就是这么回事儿,” 叶光潜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道,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对待一个年轻姑娘,做为一名登台卖艺的戏子来说、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还要遭受如此的罪呢……” 师叔竟然会对某人流露出同情之意—— 宗吉元对此真的感到惊讶不已。 本来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种十分冷漠的感觉,当然那时还不知道这位身为仵作的叶先生、和自己之间还有一层关系,可对他的印象就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仿佛师叔天生就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可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不但愤愤不平、而且还略带些伤感的话来,令宗吉元对他的印象、立时有了很大的改观。 缓缓地点了点头、宗吉元轻笑了一声, “放心吧、师叔,小侄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那姑娘一个公道。” “切!案子是你来查的,我倒是放哪门子的心呐。” 叶光潜白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宗吉元心中暗笑、原来叶师叔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静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又问道, “噢、对了,师叔,如果一个人的嗓子被人为的给弄坏了,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性呢?” “还能说话么?” 听了这个问题,叶光潜随即反问起来。 宗吉元连忙点了点头, “说话都是正常的,就是……” “就是不能唱戏了、是吧,” 没等她说完,叶光潜便已将话茬儿给接了过去、道, “他的嗓子要等看过之后、了解了损坏程度及原因后才能下结论,不过、如果是说话还照常的,那么,你义父对能够治好他这件事的把握、应该会更大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因为一个误会 “师叔啊,您知道小侄说的是谁么?” 宗吉元听得即新奇、又好笑,忍不住问道。 叶光潜用很古怪的眼神儿、瞧了她一眼道, “如何会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正在查的案子发生在孔家戏班,而那位原本是名角儿的孔班主多年没有唱戏了,而你又问到有关治疗嗓子的事情,你说这还会有别人么,自然是那位孔班主了。” “哦、是啊,可不是嘛。” 宗吉元听的也笑了起来,不过、无论如何,听说孔祥宾的嗓子会有治好的可能,心中也是畅快了不少…… 第二天清晨,宗吉元和王玉很早便赶回了孔家班。 见她真的回来了,很明显地、在孔祥宾的脸上看到了欣慰与感激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天里,戏园子场场爆满,“庆祥戏台”有了非常棒的新人新戏、这个消息不径而走,已成为了街头巷议,再加上这几天本来就是过节,许多人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听说之后也都很好奇地想要来看看,这样一来、后四天的戏票也都销售一空。 到了此时,无论是宗吉元、还是孔祥宾他们这些戏班的人,均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同时也都即开心又感激。 第四天的戏演完之后,前半段的“连场戏”算是告一段落,见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宗吉元和王玉一起坐在、孔祥宾特地为他二人专门准备的一个套房中,议论着可能出现的情形。 正在这聊着,孔祥宾和燕儿过来了。 彼此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各自落了座,孔祥宾自然又少不了感激之词。 看着这父女二人脸上也带出了那难得的喜悦笑容,宗吉元想了想道, “燕儿,这四天里,唱词已经记熟了么?” “熟了、熟了,” 燕儿一张小脸儿笑的如同春天的桃花儿一般, “我已经不用拿着戏文来当提醒了,保证不会出错或者是忘词儿了。” “是吧,”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道, “那么,后四天戏中、宗哥哥打算加点儿武戏,然后文戏部分呢、燕儿也试着和我交替地登场来演,如何呢?” “嗯,行啊,我会努力地演好的。” 此时的燕儿,同前段时间比起来、明显地要自信了许多。 见这件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宗吉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话题一转、问道, “对了、孔班主,六月红有没有喝茶的习惯呢?” “宗公子还真的问着了,” 孔祥宾连连地点着头、道, “六月红那丫头本是安徽人,自小就喜欢喝茶,经常自己买一些上好的茶叶,甚至在她的房间中、还有一套专门的茶具。” “嗯、嗯,是啊、是啊,” 燕儿也在一旁连连地点着头, “她的那些茶叶、茶壶什么的,都不让别人碰呢。” “是么、那就对了。” 宗吉元轻轻地说了一句。 看来真的象叶师叔分析的那样,这问题就是出在这茶叶上了,另外、还有那个“黑衣人”使六月红受了惊吓。可是、那些掳走她的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这个疑问、这“连场戏”已唱到了第五天。 这天开戏时,台下又多了不少的新看客,其中还不乏文人雅士,气氛显得更加的热烈火爆。按计划的那样、宗吉元在戏中又加入自己的飞鞭绝技、以及简单的轻身功夫,引得台下更是喝彩声不绝于耳。 一天的戏又唱完了,宗吉元扮着彩妆往后台走,却看到有四五个年轻的书生站在上场门附近,大概是等着和自己打招呼的。 本来不想引起任何的关注,但目光一扫间、发现这几个书生本是坐在右侧一个包厢雅座中的,而且其中一位竟然是何瑞昌何大人的公子、何庆玉。 尽管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尽管此时的他正躲在其他书生的身后,可凭着宗吉元的眼光、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何公子。 见他用有些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宗吉元不由的觉得很是有趣,便不由自主地朝何庆玉抿着嘴唇、微微地笑了,然后、脚步并没有丝毫停留地走进了后台。 虽然已经从他们的眼前离开,可那几名书生兴高采烈的议论声、却一点儿都没漏地传入了宗吉元的耳中—— “哎呀、刚才贾小姐对我笑了呢……” “哪里是对你笑,分明就是对我笑好吧!” “争什么争啊,人家贾小姐是对我笑的……” 这几个书生啊,看个戏还能吵上一会儿,更何况自己不过是笑一下、又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思,干嘛一个个的都自我感觉这么的良好啊。不过、好在并没听到何庆玉也说出如此无聊的话…… 刚想到这里,宗吉元猛然地联想到了一件事情,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儿啊?” 已经迎了上来、此时就站在她面前的王玉,瞧着她的样子、即好奇又好笑地道, “这刚刚才从台上下来,就开始想些别的事情啦?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多亏着我胆子够大,不然的话、被你这一嗓子,还不得吓出个好歹的啊。” “我确实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情,” 宗吉元也没有心事和他闲斗嘴,表情十分严肃地道, “而且是有关六月红的……” 刚说到这里,一个小学徒跑了过来道, “两位公子,刚才我们班主让我来告诉二位一声,晚饭会打发人给你们送过去,您二位就不必再往厨房跑了,这样也可以多出点儿时间、好好的休息一下的。” “哦、知道了,替我谢谢孔班主。” 宗吉元笑着答应着,等小学徒走了之后、才转过身来又道, “那么、走吧,我们这就去休息吧。” “其实是你该好好的休息,我又没做什么辛苦的事情。” 王玉听了、不禁笑道。 回到给他们安排的那间房中,宗吉元边洗了脸、卸了妆,边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休息的。对了、我刚才想明白了六月红会被人掳走的原因,这里面大概是有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王玉听了、当时就是一愣, “吉元你是说、会有什么人因为产生了个误会,就偷偷地到她的住处、把一名当红的戏子给劫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马急追 “是啊,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宗吉元点了点头、很肯定地道, “我问过这戏班子里的人,有人想起来、六月红曾当成玩笑般地提起过一件事,说她看到过几个大男人、一个女人都不带地在包厢里看戏,大概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多见。我想既然她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那么也一定会多看了那些人几眼……” “所以呢?” 王玉看起来、还真的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追问道。 宗吉元将手中的毛巾放到一旁道, “所以就惹祸上身了。我猜六月红看到的那伙儿人、应该是一些正在策划着什么阴谋的家伙,而她这位名角儿会多看他们几眼,那么那些人中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其中一定会有人觉得那个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为了灭口而将她给弄走了。” “噢、是么……” 王玉听了若有所思,然后又道, “听吉元你的意思、其实六月红并不知道什么是么?” “正是,”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可怜的姑娘、就这么卷入了无妄之灾。” “这、这还真是的……” 此时、王玉听的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又道, “还不止如此,为了造成一些假相,那些人还特地在六月红喝的茶水中下了药,令她产生幻觉,以借此使她周围的人、认为这姑娘已经发疯,就算是说出什么也不会有谁会真的相信,之后再将其掳走、以绝后患……可是、做了这么多一连串复杂的事情后,只不过是平白地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罢了。” “哦……” 王玉的目光中忽然地闪过一抹的钦佩,可又随即变得默然、好半天才道, “对于你所提到的‘那些人’,可有什么头绪么?” “没有,” 宗吉元毫不掩饰地答道, “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可依然都是些没头没脑的东西,算了,还是等等再看吧。” “嗯,也只好这样了……” 王玉也表示赞成地点了点头。 …… 八天过去、等这“连场戏”演完之后,假期也就结束了,就该回到衙中、继续忙着他们的本职差事了,而且、如果孔家班一直都平安无事,那么、说明一切就都归于正常。 可偏偏这最后一天、麻烦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十五这天的戏是在孔祥宾和宗吉元的策划下、来了个大串演,将看客们喜欢听、喜欢看的唱段、巧妙地放在一起进行上演,内容和场面都编排得即生动又喜庆,而且、几乎班内所有弟子们都有了一个上台的机会,结果是从台上到台下仿佛融为了一体,真是热闹非凡。 只不过、热闹中往往就会伴随着混乱,就在全部的戏都上演完了之后,本该谢幕时、却不见了燕儿的影子。 按理说、她也是主演,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忽然觉得很是不对头,宗吉元猛然想到,六月红曾将看到那伙人的事情、对孔祥宾父女二人讲过。 这么说起来,是那些家伙将六月红掳走后,终于从她的嘴里问出有关这父女二人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宗吉元的目光扫向后台,还好、孔祥宾还在,而且就站在台口。 灵机一动,宗吉元在台上来了个连串儿筋斗,引来就喜欢看她这一绝活儿的观众的一片喝彩声后,直接来到了孔祥宾的面前、一语双关地低声道, “孔班主,您也到了该出场的时候了,看客们以后就交给您了。” 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将孔祥宾推到了前台,自己飞快地来到王玉身边, “王玉兄,你可曾看到燕儿了?” “哦,刚才还在这儿,好象是、说什么要补补妆。” 王玉看着她有些着急的样子、有些诧异地回答道。 宗吉元一皱眉, “这戏都唱完了,还补什么妆啊。” 边说边朝着后台方向走去,可还没等来到上场门附近,忽听一声尖叫、却又象似被什么给打断了。 听出那正是燕儿的声音,宗吉元甩掉外面的戏服,抓起旁边的一条湿毛巾,边擦着脸、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赶到后台时,只见门大大地敞开着,并不见有人在里面,侧耳细听着,在纷杂的叫嚷声中、已寻找到那特殊的信息。 此时、同样发现有什么不对的王玉也随后赶到了, “吉元,出什么事了?” “燕儿大概是被人抓走了,” 宗吉元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毛巾扔下, “你去保护着点儿孔班主他们,我去救燕儿。” “什么?!” 王玉听了,即有些恼火、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抓那孩子干什么?!吉元,还是我去追吧,你穿的太单薄了,就不要、去了……”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宗吉元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王玉站在原地愣了愣,不禁摇头苦笑着…… 宗吉元先到马棚牵出自己的马匹,飞身跃上了马背、直朝东城追了过去,因为她知道、现在已经是傍晚,如果那些人抓走燕儿后、肯定不能留在城里,会立刻出城去的,而且离这里最近的城门就是东城门。 燕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心中在默默地念着,宗吉元催马飞奔出了城,细细听着、可在空旷的原野中根本得不到有效的声息。 “燕儿,你倒是给‘宗哥哥’点儿动静啊……” 宗吉元真是急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喃喃地叨念着。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仿佛心灵相通一般,她这句话刚刚默默地说出来,东南方向就传来一声尖叫。 是燕儿没错—— 真的搞不清此时是该高兴好、还是该担心好,宗吉元就怀着这样的复杂心情、拨转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宗吉元的这匹马是当初她刚刚学习骑术时,父亲宗志明特地托人为爱女从蒙古买来的,虽然称不上是万里挑一的“千里名驹”,可也绝对是匹千里难寻的好马,没过多久、便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前面仓皇而逃的人。 宗吉元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的大呼小叫的喊着什么“站住”啦、“把人放开”啦之类的话,反正喊了对方也不会听从,又何必费那力气呢,所以、只是熟练地驾驭着自己的这骑马,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地在缩小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成功解救 对方虽然蒙着脸,可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很健壮、而且很年轻的人,仅用一只手便能提着燕儿、一路打马扬鞭地奔跑着。此时、大概他也发现了身后正在紧追不舍的人,回头一看,见离自己已经不太远了的、竟然只是个白衣少年。 确认过周围真的没有其他的人在跟踪后,那人索性将马勒住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宗吉元道, “你这小兔崽子跟着大爷干嘛?!难道是想找死吗!” “错!” 宗吉元当即给予对方坚决的否定,并不慌不忙、一脸严肃地道, “首先,我不是在跟着你、而是在跟着燕儿妹妹;其次,想找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你、说什么……” 这家伙被宗吉元一开口、就给气了个半死,大禁大怒, “你竟然敢说、找死的人是我?!告诉你,要不趁早滚开的话,大爷我就让你知道找死的人是你!” “不对,找死的人肯定就是你,” 宗吉元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继续耐心地和他讨论着“找死的人是谁”这个问题, “你要是不乖乖地将燕儿妹妹还给我的话,那么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成为那个找死的人。” “你、你、你要是不滚开的话,我就先掐死这个小丫头!” 这家伙大概发现自己在争论中、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随即又将重点转回到了威胁上来。 谁知宗吉元的脸上依然是不变的严肃,让人即看不到紧张、也看不到不紧张,还是很认真、很有条理地说了下去, “你不应该做出任何伤害燕儿妹妹的事情,首先、很明显你来抓她,并不止是为了杀了她是吧,不然的话就不会带着燕儿跑出这么老远的路;其次、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我发誓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你……” 见眼前的少年人、忽然间变得冷若冰霜,这家伙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可还是觉得对方看上去不过就是个书生,便再次强硬地道, “你不许再跟过来,再敢跟着我、我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宰了!” “都说了、我不是在跟着你了,” 宗吉元一脸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会这家伙、竟然直接和燕儿对上话了, “燕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被这个坏蛋抓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燕儿边挣扎着、边努力地回答道。 看起来这小姑娘已经成长得很是勇敢了,虽然声音有些发抖,可眼神却还坚定的很。 抓着她的这个家伙一见,立刻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燕儿,你相信宗哥哥吗?” 此时的宗吉元,仿佛已经将他当成了空气一般,仍然对燕儿温和地道。 燕儿真的也并没有被眼前威胁她的这个家伙所吓倒,依然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我当然相信宗哥哥了……” “好,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宗吉元已变得一派的云淡风轻,完全就是一不把面前这凶恶的家伙、放在眼里的样子,道, “一会儿呢,宗哥哥我会让这家伙连人带马地摔在地上,而且会摔得非常非常的惨,而你呢、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摔坏了,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找个机会咬他一口、还能帮上我的忙,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燕儿很认真地、努力地点了点头。 而被他们称为“这家伙”的人、气得简直都要爆炸了,听着还是孩子的这两个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儿、开始商讨怎么来对付他的“作战方案”,完全就是丝毫没有将其放在眼里的样子。 可生气归生气、上火也是真的上火,但这两个半大孩子所说的话、确实让他不能不在意,这家伙即好奇宗吉元会用什么办法、来让他“摔的非常非常的惨”,同时又得提防着被自己抓着的这个小丫头、会真的在什么时候咬他一口。 就在他处于“摔的很惨”和“被咬一口”之间纠结个不停的状态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对方的计了,因为宗吉元之所以会那么说,就是要等着对方犹豫不决、不知所措的机会呢,看准他一时的分神,那条不知时候出现在手中的长鞭、闪电般地飞了出去。 然而、为了防止误伤到燕儿,鞭梢抽向的目标并非是骑在马上的人、而是朝着那匹马的前腿卷去,随着宗吉元的手腕轻抖,鞭梢缠绕之后、紧接着便是用力的一拉。 果真如宗吉元所说的那样,随着那匹马的一声长嘶、那家伙连人带马轰然倒地,而且真的“摔得非常非常的惨”,两只手也很自然地放开。 而燕儿是戏班子出身,如今也是当家花旦,行动灵活、身轻如燕,加上还有宗吉元之前的提醒,身子落地的一刹那就地一滚、随即便站起身来,而宗吉元已在瞬间催马来到眼前、并朝她伸出了手。 燕儿的脸蛋儿已笑得如同三月桃花、将手递给宗吉元,并随着对方的一拉之力,翻身跃上了马背。 见她已经平安地坐稳扶好了,宗吉元这才飘身从马上下来,长鞭再次甩出、准确地绕在了刚刚爬起来的这家伙的脖子上, “你最好别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家伙抬手试图将鞭子从脖子上扯下来。 宗吉元一见、立刻手腕一抖道, “喂、喂、喂,告诉你别动了,越动勒的可就会越紧哟!” “我、我喘不上、气来……” 这家伙的脸被憋得通红。 宗吉元听了、扭头看了一眼带着很解气神色的燕儿,然后微微一笑、道, “知道喘不过气很难受了吧,谁让你刚才抓燕儿时、抓得那么紧了呢,如果想喘的上气来的话,我劝你还是别挣了。” “我……” 大概是被勒得实在是真的太难受了,这家伙终于乖乖地不敢再乱动,可眼神依然凶狠,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的……” “我是燕儿的哥哥,” 宗吉元笑眯眯地回答道, “谁要是敢欺负燕儿,我就去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这就是我所要做的。” “你、你想怎么样?” 这家伙听得满脸的迷茫,大概是没听懂对方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又问道。 第一百五十章 线索又断了 其实除了要将其抓回县衙外,宗吉元还真没想要把他怎么样,只不过是有几件事情、无论如何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便问道, “我要让你回答几个问题,第一个、六月红是不是被你们给绑走的?” “六月红?” 这家伙听了、先是愣了愣,然后又好象是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那个女戏子?她是被我的兄弟抓走的,和我没有一点儿的关系。” “是么,” 宗吉元皱了皱眉、追问道, “那么、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么……” 好象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之后、这家伙才摇了摇头,道, “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和其他人都是兄弟,而且为同一个人做事,可我们一向都是各做各的、互不干扰,就算有时会相互聊到别人都在干嘛,可具体的情况却不太清楚。” 如此说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听命于同一个神秘人物的喽—— 宗吉元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立刻又问道, “好,现在我来问你第二个问题,你们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一直听命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这、我……” 听她在问这个,这家伙有些迟疑,可立刻感觉到脖子上的鞭子在收紧,吓得他连连摆手道, “别、别、别,您千万别拉!我说就是了,其实、我们几个弟兄都是霸王庄上的人,是总管把我们抽调出来、然后才到了这辽东县来的……” 霸王庄?! 又一次听见这个地方的名字了,宗吉元登时就是一愣,心道、是啊,当初自己踏入公门的契机、就是因为这个什么“霸王庄”在崔家集做恶,而这个地方自己始终就没有打探出个头绪来,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此处抓到一个从那里来的人了…… 正在沉思着,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吉元、小心!” 随着这声高喊,只见眼前寒光闪过、直直地射入了眼前这家伙的咽喉,这家伙连哼都没哼出来、便朝后倒了下去,脖子上还缠着宗吉元的那条长鞭。 此时,宗吉元才看出、这家伙的手已经碰到了那把、掉在地上的钢刀的刀柄,原来他还想趁着对方陷入沉思的机会、来进行偷袭。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这样地断掉了—— 宗吉元也不禁叹了口气,头也没回地对着向自己发出警告、并射出飞刀的人,道, “不是让你保护好孔班主他们么,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瞧你说的,” 来的人果然是王玉,尽管见她依然没有好口气,却还是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得意地道, “我若是不来,真的让这家伙搞偷袭伤着你,那岂不是我这个做下属的失职了?况且、我已经让孔家班子的人都呆在一起、不要擅自行动,所以他们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哼,” 听了他的解释与说明,宗吉元轻哼了一声道, “就算没有你打出这一飞刀,他也根本伤不到我,这家伙的脖子上还缠着我的长鞭、又怎么可能会乱动呢。” “哦?” 王玉听了、顿时就是一愣,扭头看时、这才发现果然如此,随即便有些尴尬地道, “这、这个,我只顾着担心你了,没看到吉元你已经牢牢地控制住眼前的局面了……” “算了,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回去、让县衙的弟兄们来处理吧。” 边说着、宗吉元边将手腕轻抖、将长鞭收回,然后二人一同带着燕儿回到了城内,而且刚一进城、王玉便被宗吉元赶去通知县衙的人去善后了。 燕儿很乖巧地骑在马上,宗吉元牵着马在地下步行,此时、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很着急,却又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刚才王玉当着这个小姑娘的面儿、转瞬间便杀了一个人,瞧着她始终一言不发的样子、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宗吉元很担心,燕儿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死掉后、会不会在心理上产生什么阴影,所以便一直沉默、并思考着该怎么样才能消除这孩子心中的恐惧感…… 可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的措辞,同样沉默着的燕儿竟然抢先开口了, “宗哥哥,对不起啊……” “怎么了?” 这一下、宗吉元反倒被弄糊涂了,诧异地看着对方那张写满了难为情的小脸蛋儿、问道, “燕儿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宗哥哥的地方啊。” “当然有了,” 燕儿看起来显得更加的难过了,喃喃地道, “宗哥哥让我找机会咬那家伙一口,可我根本就没做到、也没能帮上你的忙……” “噢,你是在说这个啊,” 宗吉元恍然大悟、转而又笑了起来, “谁说燕儿没帮上宗哥哥的忙啊,不但帮上了、而且还帮了很大的忙呢。” “真的么?” 燕儿一听,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可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失落, “宗哥哥你是在哄我吧,我怎么没觉得自己帮到你啊……” “你这个傻丫头,” 看着她那可爱的表情,宗吉元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笑出声儿来道, “其实啊,宗哥哥我并不是真的要让你去咬那家伙,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是为了让那家伙分神,然后宗哥哥我才能够找到机会把他给放倒、让他摔得很惨恨惨的哟。而燕儿你呢,表现的非常勇敢,在那家伙摔倒后、不但保护好了自己,还从他的手中逃了出来,这就已经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了,燕儿真的很勇敢、很了不起呢。” “真的么?!” 这回燕儿是打心眼儿里往外的开心着、道, “谢谢宗哥哥,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我一定都会表现的很勇敢的!” “这样就好……” 本来、自己还很在意这小姑娘会不会因为看到有人被杀,而在心里留下恐惧的阴影呢,不过现在看起来、好象已经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宗吉元暂时也就不再提这件事,牵着马、和燕儿一起回到了孔家戏班。 此时,班内几乎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见她们二人回来了,顿时各个喜出望外、甚至欢呼了起来,听见声音的孔祥宾、也连忙从正堂里跑了出来,见到向他扑过来的燕儿时,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并将女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燕儿,你回来啦!你、你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告一段落 “我没事啊、爹,” 燕儿看起来倒是满开心的,抱着爹爹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说着, “刚才有一个坏蛋闯进来把我给抓走了,是宗哥哥及时的追上去救我回来的!爹啊,您知道吗?宗哥哥他真的好利害的呢!” “是么,多谢宗公子……” 孔祥宾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宗吉元很清楚他此时心中的所想、便微微一笑,低声道, “孔班主您就不要如此的客气了,说起来、这也是小生的应尽之责不是么。” “可、可对您的这份恩情,无论如何我都要表达一下谢意的……” 说到这里,孔祥宾的脸上现出了几分困惑,大概是在想着怎么才能报答对方,可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法来。 宗吉元一见、知道他很为难,眼珠儿一转、便笑道, “如果班主真的想谢谢我的话,那就这样吧,今晚就好好的摆上几桌宴席,全班子的人一起来请我吃顿饭、怎么样啊?!” “好——” 不等孔祥宾说话,从围在四周的其他弟子们中间、顿时暴发出一片的叫好声。 宗吉元一见,立刻笑容可掬地转着圈儿、朝大家抱拳拱手道, “好、好,多谢大家的捧场,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宗公子……” 孔祥宾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本来、这八天的“连场戏”下来,大家都很卖力气、也都很辛苦,宗吉元提出这个要求、实际上是替身为班主的他考虑的,这样不仅可以增强戏班子内的凝聚力、同时还能够增加大家的自信心。 感激的同时,又见宗吉元这故意做出的玩笑举止,忍不住也笑了出来、点着头道, “好!今晚我们大家就好好的庆祝一下、咱们班子‘连场戏’的圆满成功!” 就这样,大家齐动手,负责摆桌子的就去摆桌子、负责烧菜的就去烧菜,还有的去打酒、买其它需要用的东西,不到半个时辰,宴席便摆好了,一共八桌。虽然唱戏的平时不准喝酒,但在今天这一特殊的日子里,孔祥宾特许了弟子们可以适当的喝一些。 全班上下、不分大小,坐在一起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宗吉元就坐在孔祥宾的身边,闲聊了一会儿后、便说起这几天来一直放在心中的一个话题, “孔班主,小生有件事想问问您,您真的不想再登台唱戏了么?” “这个……” 孔祥宾的语气顿了顿,眼神也随之黯然下来。 虽然知道这是在触及了对方最为伤心的事情,可一个人若总是躲藏在悲伤之后、却不敢去面对它,又怎么能将其战胜,而且就更谈不上永远的、彻底的从其中摆脱,所以在给了对方片刻的思考后、宗吉元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吃过这顿饭,小生就得回去了,以后的戏班子、就靠你们父女二人自己撑下去了,燕儿这孩子很勇敢、而且通过这几天的锻炼、其实可以做到独挡一面,只不过毕竟她年纪还小,如果要是有班主你的帮助,她一定会更开心了。” “是啊……” 听到这里,孔祥宾的神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宗公子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这些天来、戏园子里的火爆气氛,让我又想起了十年前的情形,我又怎么能不想有再次登台唱戏的那一天呢……只是、我这嗓子……” “孔班主,” 宗吉元见对方终于肯说出真心话来,当即也是轻轻地松了口气道, “关于这个么,我还正要和您商量,我的义父潘光伏是这辽东县的神医,如果孔班主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等他走亲戚回来之后,让义父给您看一看、诊一诊,看您的嗓子是否还有治愈的可能,若是真的能让您的情况有所好转的话、不是也很好么?” “哦?潘神医,他、他肯为我这种人医治么……” 孔宾祥的语气中依然含有他那一直以来的自卑,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向地面的方向移去。 宗吉元看着他的神情、即心疼又有些难过,这世道竟然将一个如此善良本分的人、给逼迫到如此地步,便叹息了一声道, “孔班主,您千万不要再看轻自己了,您这种人怎么了,您不亏欠任何人、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您活得堂堂正正,说起来、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要强多了。您放心好了,我义父潘神医和您同样是位善良正直的人,绝对会为您医治的。” “那、那真是太好了……” 孔祥宾高兴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燕儿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当然,在此时、他们父女二人流出的都是开心的泪水…… 在孔家戏班子的日子算是告一段落,当然和那里的人结下的友谊、会一直延续下去,感慨一番之后,宗吉元的心事当然又转回到案子上来了。 回到县衙,一进门儿、便瞧见了二堂方向灯火通明,一看便知是何瑞昌何大人还没有休息,宗吉元想了想、转身朝那里走去。 一进门儿,果然看到何瑞昌一身便服、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师叔、仵作叶光潜也在,便快走几步上前施礼, “大人、叶先生,吉元给二位见礼了。” “快快免礼吧。” 何瑞昌一见是她回来的,便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让宗吉元坐下。 落座之后、宗吉元这才问道, “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回内宅休息啊?” “还不是因为事情多么,” 何瑞昌带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道, “这节还没过完呢,刁三郎他们就弄了个尸体回来,结果连叶先生都得跟着忙起来了。” “啊、这个啊……” 宗吉元这才想起来,刚才被王玉一飞刀给解决了的那个家伙,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其实那个人的事情、学生已经掌握的很清楚了,等学生写完案卷就可以封存起来。不过、叶先生怎么会也在……” “有尸体了,我这当仵作的、当然就得出场了,这不是很正常么。” 叶光潜瞧着她、不冷不热地道。 宗吉元听了、顿时有些不安起来,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 “王玉这家伙,回来时也没将详细的情形跟大人您、还有刁三哥说清楚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公子病了 “说不说清楚我也得看看,” 叶光潜看出自己的这位师侄,因为一下子惊动了这么多的人、内心里产生了一些自责,便转而笑道, “毕竟那是一条人命,无论如何案卷上也都要有我的签字、才能入档不是么。” “哦、是啊……” 知道师叔这是在安慰自己,宗吉元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又笑着道,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学生来做吧,大人您和叶先生也都早些休息,明天可就是正式开衙的日子了呢。” “好吧,不过、吉元你也不要忙的太晚,适当的也要多注意一下身体。”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地嘱咐着,之后、便各回各处。 宗吉元回到自己的住处,边准备着书写发生在孔家戏班的劫持案子的案情记录,边在心中回顾着那个家伙来抓燕儿时、前前后后的情形。虽然并没有能够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可却意外地了解到了、此次事件的背后主使者,竟然是那个曾经几次在案件中出现过的“霸王庄”。 霸王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如此地在脑海中回想着,忽然记起那家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们原本都是霸王庄上的人,是总管把我们抽调出来、然后才到了这辽东县……” 没错儿,那家伙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听他这话中的意思,难道说、那霸王庄并不在辽东县境内? 边思考着这些事情,宗吉元边将今天应该完成的案卷都写好了,然后归档封存,之后才去休息了…… 十五一过,这年也就算是正式的过完了,一切又重新步入正轨,但是几天下来、倒还轻闲,没有什么复杂重大的案子发生,除了协助何大人处理一些本县的事务外,宗吉元完全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重新梳理一下有关“林石明”的这件案子。好在王玉这几天也安静了许多,虽然还时不时地往自己这边跑,可也不象之前那样、整天地缠在自己身边。 这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宗吉元照常到二堂给何大人请安,却发现何瑞昌的脸色不是特别的好,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好象还有些欲言又止。 见大人这副神情,宗吉元自然会奇怪的很,思忖了一下、还是主动地问了出来, “大人,莫非有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发生了么?” “唉、吉元啊,本来我还不想给你添麻烦,可既然你问到了,本官就跟你说说好了。” 何瑞昌先是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为难,可还是对这位小师爷说道。 宗吉元一听,立刻在一旁坐了下来、道, “大人,如果有事情的话、尽管对学生讲来吧。” “还不都是因为我的那个儿子,” 何瑞昌苦笑了一下、道, “他若能赶上吉元你一半儿、我也就满足了,可这小子实在就是不成器。” “原来是何公子,” 这个倒还真的出乎了宗吉元的意料之外,不禁又联想到曾在戏园子见到何庆玉时的情形,会心地一笑、道, “公子、他怎么了?” “怎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端地就生起了病来。” 何瑞昌又叹了口气、道。 宗吉元一听,不禁有些诧异,既然是生病,那就应该请郎中医治,何大人为什么在此唉声叹气呢?难道说、这位公子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症么? 想到这里、便试探着问道, “大人,既然公子生了病,那就该延医诊治啊。” “是啊,郎中倒是请了,可就是诊问不出是什么病,” 说到此处、何瑞昌竟然很认真地看了宗吉元一眼、才又道, “这孩子就是吃不下、睡不着,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你说、我活了四十余载,还从没见过他这种病。昨天、叶先生也过去看了看,然后对本官说……” “哦?叶先生也看过了,” 宗吉元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医术也是很高明的,只不过、他曾说过不喜欢给活人看病,这回一定是看在同何大人交情上的份儿上,才会来为何庆玉诊治的,便很好奇地问道, “那么、先生他是怎么说的?” “叶先生、他说……” 十分奇怪的、何瑞昌说话的语气从来没有过象今天这般的迟疑,顿了顿、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的点了点头, “叶先生他说、吉元你也是学过医术的,庆玉的病大概只有你能替他医治……可是吉元啊,虽然叶先生这么说了,可我也只是顺便问问而已,你千万不要为难哟……” “哦,是这么回事啊,学生知道了,” 宗吉元听完、忍不住笑了,因为她好象真的明白了些什么, “大人,您能否告诉学生、庆玉公子他是哪天开始生病的么?” “应该是十二那天吧,” 何瑞昌回忆着道, “我也是听他母亲说的,十二那天,那孩子和几个从前的同窗好友、上街去玩儿,回来后就不爱说话、连晚饭都没有好好的吃,第二天就病倒了……” 果然是在那一天—— 宗吉元清楚地记得,十二就是自己在戏园子里见到何庆玉的时候,难道说、他的病和看了那出戏有关? 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道, “好的,放心吧、大人,学生这就去给庆玉公子诊看一下。” “哦,那真是太好了。” 听说这位小师爷真的愿意为自己的独生子诊治病情,何瑞昌也是喜出望外,立刻站起身、引着宗吉元朝内宅走去。 这县衙内宅并不奢华,周围的陈设处处透着古朴素雅,宗吉元随着何大人径直来到了公子何庆玉的住处,见夫人也正在这里。 对于夫人、宗吉元曾经见过了几回,知道这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对自己向来也是和蔼可亲,因此、彼此之间并不陌生。大概也是听过叶先生所说的那番话,见她来了,何夫人也没见有什么意外,只是起身相迎道, “宗师爷来啦,还烦劳你特意地赶来到这里。” “夫人太客气了,” 宗吉元上前施了一礼,也不再多说些赘言,直接问道, “庆玉公子他今天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样子,” 夫人听了、面上顿时现出忧色,道, “早晨也只是喝了一小碗粥,其它的什么都不肯多吃一口,真是愁死个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妙语祛疾 “夫人别急,庆玉公子福人福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了夫人的话,宗吉元半真半假地安慰道, “不过、既然小生已经来了,还是让小生为公子诊一诊、看一看吧。” “师爷请跟我来。” 夫人引着宗吉元走进内间,而何瑞昌就留在外间、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何庆玉养病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卧室,走进来时,宗吉元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见此处收拾的非常的整洁,室内隐隐地还可以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和其他病房中那种空气混浊、草药味浓烈的环境相比,还真是天差地别,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 此时、这位庆玉公子就安静地躺在床上,二目微合,看上去好象是睡着,但仅凭气息上判断,宗吉元便知他根本就没有睡去,完全就是清醒着的。 回头看了看何夫人、宗吉元道, “夫人,您先请坐一会儿,待小生为公子诊诊脉。” “好的,有劳师爷。” 夫人见宗吉元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心中也安稳了许多,为她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病床前,自己便坐到一旁去了。 宗吉元在何庆玉身边坐下,伸手将他的左手从被子中拉了出来,用两指搭在脉搏上诊着,过了一会儿、轻轻抿了抿嘴唇,出其不意地就着腕子处挠了一下。 动作虽然小,可何庆玉惊得差点儿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随即也睁开了,几乎是用惊愕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见对方如此,宗吉元在内心里已是笑个不停,回头对何夫人道, “夫人,庆玉公子的病应该是有什么隐情,能不能让小生单独和他谈谈呢?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病因。” “好啊……” 虽然难免会产生犹疑,可夫人还是很通情达理地站起身、从卧房中走了出去。 其实、从刚才听到宗吉元说话的声音那一刻起,何庆玉那微合着的眼皮便开始不停地跳动,此时房间里已没有了其他的人,这位庆玉公子已经按捺不住地道, “叶先生一点儿都没说错,师爷您还真的来了。” “是嘛,公子在此装病,果然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你、是吧?” 宗吉元有些嗔怪地瞧着他道, “想见就见好了,又何必搞出这么多的花样儿来,害得大人和夫人都忧心忡忡、担心的不得了。” “我、这个……” 一番话,说得何庆玉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了起来,想了想才又道, “其实、我也是真的病了,只不过是心病,有个谜团想解开、却又担心师爷您不肯和我说实话,而且你又那么忙、哪有时间搭理我这个‘纨绔子弟’呢,所以一着急、就病了。” “你啊,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听他这么一说,宗吉元忍不住笑了,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啊、这个……我问你、你肯实言相告么?” 何庆玉还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宗吉元嗤笑了一声、睢着他道, “叶先生是我的师叔,连他都来帮公子你的忙来了,我又有什么事情还能再瞒着你的,快点儿说吧。” “哦、好的,那天、我和好友们一起去庆祥戏台看戏了,” 何庆玉边观察着宗吉元的表情、边说道, “当时孔家戏班在演一出名叫‘女秀才移花接木’的戏,出演的主角儿听说是从云南特邀来的、昆剧名旦贾美坤,不过、我曾经和那位贾小姐近距离打过一个照面儿,她当时还对我笑了一下,可是、我怎么觉得贾小姐的样子很象师爷您啊……” “象我?公子您是在说我长的象那个唱戏的么?” 宗吉元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问道。 见她的表情、好象是生气了,何庆玉连忙摆着手道, “不、不、不,我不是说师爷您象戏子,也知道有功名的人不能做那些被人称做‘下九流’的营生,只不过看着戏文中、那位俊英小姐女扮男装、巾帼不让须眉,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贾小姐的长样、和师爷真的很象,您说怪是不怪……” “一点儿都不怪,” 宗吉元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因为那个真的就是我。” “还真的是你啊?!” 何庆玉听了,惊得将身子向前探出,一张俊秀的脸几乎就要贴到宗吉元的鼻尖儿上了。 宗吉元伸手将他又按回到床上、笑道, “别这么大呼小叫的,虽然我把实情告诉给了你,但这可是个秘密,公子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哟。”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重新坐好后,何庆玉边连连点着头,边仍然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很认真地瞧着宗吉元, “不过,师爷你为什么跑到孔家班子唱戏去了呢?而且、竟然还唱得那么好?!” “其实那不是我唱的,” 宗吉元摇了摇头、很好笑地道, “是人家小梅映雪唱的,我不过是露了个脸儿而已,况且我那段时间是去查案的,因为有个案子牵扯到了孔家戏班,所以才会在庆祥戏台呆了几天。”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何庆玉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露出一脸的羡慕, “师爷真是好啊,明明比我还小,却能出去见识这么多的世面、为大家办这么多的事情,而我呢、只能在书房里读书……” “你还知道我比你小啊,那还一口一个‘师爷’的叫,上次不已经说过了、你我要以兄弟相称的么。” 见他是真的没事了,宗吉元也放下心来,轻拂衣襟、在椅子上坐正道。 何庆玉也就着床上坐直了身子、瞧着她微微一笑, “可你不是也在叫我‘公子’的么?” “好、庆玉兄,这回行了吧,” 对方既然又把球儿给踢了回来,宗吉元也只好先行改口、道, “不过,庆玉兄你这回称病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仅仅是要见小弟我吧。” “见吉元你自然是原因之一,” 何庆玉叹了口气、喃喃地道, “因为怀疑戏台上的佳人就是吉元,可又怕您不肯承认,所以才用这个方法来问,这也是事实;另外、就是愚兄我实在是太闷了,也想能够出去见见世面,可父亲说什么都不赞成,唉、真是闷死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微服私访 “所以、庆玉兄是想让我替你说说情是吧?” 宗吉元幽幽地道, “其实,哪个父母不希望子女成材成器呢,何大人这么做也是希望你早日取得功名罢了。好吧,既然庆玉兄已经和小弟说到这件事了,小弟一定会找机会劝劝大人的,你还是不要再装病了,免得大家都跟着担心。” “嗯,好了,就听贤弟你的,我明天病就会好了,你就这么跟我的父亲母亲说吧。” 说完,又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宗吉元看着他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 “你啊,还真是的,好吧,今天就再让你在床上赖一天,明天就痛快地给我爬起来,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明天我保证会起来的。” 何庆玉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连连点着头并做出了保证。 从卧房里出来,宗吉元刚刚松了口气,立刻又迎上了夫人那焦急的目光,便走上前说道, “夫人不必着急,庆玉兄只不过是上了一股火儿,加上时值初春、也正是上焦火盛之季,只要让他的心绪平静下来,再吃些降火的食物,几天之内就会没事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噢,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安心多了,多谢师爷。” 夫人听了,终于露出了微笑。 回到前厅,何瑞昌果然还在等消息,见她出来了、当然也是很期待地望向了宗吉元。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大人,庆玉兄他的健康本没有什么问题,只不是最近心事有点儿重,才会影响到了身体。” “心事?他会有什么心事?” 何瑞昌看起来有些意外、很是诧异地问道。 轻轻笑了笑,宗吉元才道, “毕竟庆玉公子也不小了,总是让他呆在家里、自然会闷的,大人您不妨适当地让他参与些事情,见见世面也好啊。” “啊……” 何瑞昌听了,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 “师爷说的确实有道理……” 转过天来,何庆玉果然说话算话的“痊愈”了,何瑞昌夫妻二人自然是高兴、也不必细提,而从此以后、何大人允许儿子也经常的到二堂来,听听大家谈的事情。 随着一段静好时光、又一个春天也到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几件宗吉元比较关心的事情陆陆续续地都有了结果—— 胡振利和张桂珍终成眷属,孔祥宾的嗓子在潘神医的治疗下、有了很大起色,再就是、整天跟在她身边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原来只有王玉围着宗吉元转,现在又多了个何庆玉,有时这两位还互相看不上眼,弄得人哭笑不得。 不过,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很祥和,但尚且没有解决的事情始终让宗吉元放不下,尤其是那个失踪的六月红、依然没有任何的音信,而且、如果如她猜想的那样,那个“霸王庄”并不是在辽东县境内,那么、查起来就更加的棘手了。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发生过的案情,心中奇怪着为什么那些人这段时间竟然安静下来了。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心道、坏了,该不会是那两个活宝又来了吧。边想着、连忙起身朝外走去,刚刚迈出大门,果然见王玉就站在面前,而不远处、何庆玉也刚刚停住了脚步。 “有事么?” 宗吉元边朝二堂迈开了步子,边瞧了瞧王玉。 王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有啊,但是谈不上什么重要的事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二堂找大人商量点儿事情,你要跟着来么?” 明知道对方是不会跟来的,宗吉元还是故意地问道,同时还向不远处的何庆玉点了点头。 王玉也扭头瞧了一眼那位何公子、不禁诡异地一笑道, “既然是找大人有事,那我当然就不会打扰了,而且、那边那个公子哥也由我来替你挡下吧。” 边说、边转身朝何庆玉走了过去。 宗吉元松了口气,可立刻又皱起眉头来,本来她做出朝二堂去的姿态,不过是为了躲开这两个“冤家”,可现在又该怎么办?要是真的见到了大人,对他说些什么才好呢…… 就这样踱着步子、来到了二堂门前,回头一看、见何庆玉和王玉肩并肩就站在原地,均是一脸好奇地朝她这边望着,弄得宗吉元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看他们俩现在的样子、倒还真的很和睦,谁能想到平时会一见面就吵,令人不胜其烦。 轻轻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得走进去,宗吉元便打了声招呼,果然大人还真的在二堂,听见是她来了、很高兴地说了声, “是吉元啊,快进来吧。” “好了,学生进来了。” 宗吉元迈步走进二堂,同时还在想着自己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而何瑞昌只要见到小师爷就很高兴,让她坐下后、反倒先询问起来, “吉元啊,这段时间里庆玉没去给你填麻烦吧?” “怎么会呢,” 虽然心中想着麻烦还不少呢,可脸上却不能带出来,毕竟“让何公子涨点儿见识”这个建议,是她宗吉元自己提出来的,就算很烦也是她“自作自受”,当然不能反过来抱怨了,所以、只能微微一笑道, “庆玉兄很是认真努力,这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我只担心他不懂事、处处给你添乱,反倒让吉元你为难啊……” 说到这里,何瑞昌不禁叹了口气。 而随着这声叹息,一丝丝细微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宗吉元知道那两个家伙正在门外偷听,心中暗暗一笑、便道, “不会的,庆玉兄又不小了,该安静时、自己也会知道收敛的,怎么会让学生为难呢。” 这一下,那细微的声音再次传来。 宗吉元在心中暗笑着,却见何大人略显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开了话题道, “对了,上回三郎和我闲聊时曾说过,这民间其实有许多不平事正在发生,百姓们往往因为不愿惹是生非、而选择了忍气吞声。其实、吉元啊,我倒是觉得、与其说是平民们不想惹麻烦,倒不如说是他们对官府的不信任啊。” “大人……” 听何大人这样的一番话,宗吉元不禁又想起了孔祥宾、及胡振利的大哥,情不自禁地也叹了口气,抬头看见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不禁眼前一亮道, “大人,不如我们趁着这段比较轻闲的时间,下去到民间微服私访,您看如何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步出北门 “私访?” 别说、如果不是宗吉元在此时提出来,何大人还真的想不出、还有私访这么一码事儿,心中略略盘算一下,春季该处理的事情也都处理过了,而且从十五之后重新开衙、直到眼下,基本上鼓就没有再被敲响的时候,能够趁着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到民间走走,倒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便点了点头, “好啊,那么、我们就看看,哪天动身比较合适,然后一起下去走走。” “既然大人也觉得可以的话,那就明天吧,” 宗吉元倒不是个拖拉的性子,当即就做出了决定, “今天将要交待的事情都交待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出去个七天的时间、学生觉得就差不多了。” “好,明天就明天,” 何大人也很高兴,连连点着头道, “衙中若有什么事务需要处理的、就先让县丞张大人代理一下。” “那么、学生就回去准备了。” 见这件事情定下来了,宗吉元心中也敞亮了些,起身告辞、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可刚一出门儿,就看见那两个家伙影壁似的站在面前,宗吉元也没理他二人、转身往回走,而何庆玉和王玉便一边儿一个、很自然的跟在她的身边。 走到属于她的那间房门外,宗吉元才停住脚步、瞧了他们一眼, “你们真就没有点儿别的事情做么,整天的跟着我干嘛。” “吉元弟,我……” 何庆玉面带焦虑地想要说什么,却被王玉给打断了, “我当然得跟着你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专职下属,呆在你身边就是我的职责。” “庆玉兄你呢?” 宗吉元没有理他,扭头看向了何庆玉。 本来刚才这位何公子就想说话,不料却被王玉将话头儿给抢了过去,心中正在恼火、听宗吉元在问他,便瞪了那个喜欢捣乱的家伙一眼,才道, “吉元,你能不能替我求个情,明天到民间私访时、让父亲把我也给带上?” “可以啊,” 宗吉元见他急成这副样子,便也没再让他着急、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如果明天真想一起去的话,现在是不是就该回去准备准备了呢?” “是啊、是啊……那我就先回内宅做准备去了。” 何庆玉听了,觉得这件事确实很重要,说了一声、便转身快步地离开了。 看着他很快便远去的背影,王玉撇了撇嘴道, “吉元,你还真的想带着他一起去啊?” “是啊,” 宗吉元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如果何大人能同意让他去的话,我倒是真希望庆玉兄可以一块儿去的。” “啊?你希望?” 王玉听了、显得很是意外, “真的、假的啊?我们是随何大人一起出去访查民情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个公子哥儿、岂不是要碍手碍脚的么?” “碍手碍脚?” 宗吉元忽然笑了一下、道,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王玉兄你根本就不了解庆玉公子,他这个人有他自己的长处,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上、我们恐怕都不如他。” “不会吧?!” 王玉听得即不相信、更不服气,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哪里比我们强啊,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会撒娇、还会干什么呢?” “你会看到的。” 知道一下子也说服不了对方,宗吉元便也不愿意再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将话头儿一转道, “我说你就不用去收拾一下了么?难道明天不想跟我一块儿去了?” “去、去、去,当然要去,” 王玉连声说道, “不过,我又没什么好收拾的,更何况经常出门在外、都习惯了,到了明天可以说走就走。” “那就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接下来连着要在外面奔波好几天,你不累、我还累呢,回房间有不少事情要准备,你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了。” 说完,宗吉元到房中、将门紧紧地关上,直到被关在外面的王玉真的知趣地离开、才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提出这次出巡私访的建议,宗吉元并非是突发奇想,更不是毫无目的。 就象刁三郎对何大人所说的那样,民间很多人中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是宁可吃亏、也不愿意到官府中来告状的,也就是说、即使外面发生了什么案子,只是这样的坐在衙门里等、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能够知晓的,所以有了线索也不容易抓住,还不如主动下去走走,一是能掌握一下县治内的民生情况、二也是为了眼下尚未解决的案子、寻找一些珠丝马迹。 次日清晨,大家吃过了早饭、开始准备启程了。 因为头一天有宗吉元的劝说,何瑞昌已同意了儿子的随行,另外再加上刁三郎和王玉,以及挑选出来的五名差役,除了何大人乘马车、以及一名差役赶车外,其余的八人都骑着马、一行共十人,便装微服从北门出了城、来到了郊外。 此时已是春风送暖、冰河解冻、万物复苏之时,阳光照在人们身上感觉舒服的很,虽然还没有到百花盛开的季节,可象那些性子较急的迎春花、小桃红之类的花儿、已经开始竭力地装点起这辽东的大地。 同行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而何大人也不过四旬、远没到老气横秋的年纪,一路之上有说有笑的向前走着。 路线是宗吉元事先设计好的,出了北门往西转,然后由南至东、再回到城中。 北门外是宗宅所处的方位,所以宗吉元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从哪里走、到哪里休息,全都安排的妥妥的。在田间看看农民播种、在河边看看鱼儿慢游,到处呈现着一派的生机盎然。 此时,何大人觉得透过车窗往外看、视野不够开阔,见反正又不赶时间、便也不在车里坐着了,从车上下来、和大家一起在这乡间慢步着,看着自己的治下、如此的祥和,心里不免觉得有几分的骄傲,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轻松…… 就这样的亲眼目睹春耕生产、亲耳聆听百姓的感受,天至傍晚时分、就要离开田间地头儿到镇子里时,何瑞昌也很是感慨地道, “吉元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还是亲自到民间来访查一下、才是能真正了解百姓疾苦的方法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美景乱象 “可是,似大人这般的、真正愿意到民间走走看看的官员,却是少之又少啊。” 大人确实是有感而发,而宗吉元也是很巧妙地将大人对她的夸赞、自自然然地又送还给了对方,使得何瑞昌听得心里又是一阵美滋滋的。 当晚、找了个合适的镇店休息了一夜、次日便继续踏上了访查之路。 大家兴致盎然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地已来到辽东县西北方向的一处所在,四下环顾时、众人均打心眼里往外地发出一声惊叹、行进的速度随之也慢了下来—— 因为、此处的景致实在是太美了…… 却见两条溪流从南、北两个方向在此地交汇,混成一条宽扩的河水,涓涓流淌发出悦耳的声音、河水清澈见底泌人肺腑,而远处的青青山峦、近处刚刚萌发而出的如地毯般的小草,无不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看出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地方,宗吉元眼珠儿一转、提出了一个建议, “大人,既然天已接近午时,而我们随行也带着一些干粮食物,不如就在此地来一场野炊,自己做顿饭吃如何?” “好啊、好啊!” 一同前来的卢洪立刻表示赞成、同时还不忘揭一下别人的“老底儿”般地道, “刁三哥就很会烧饭的,我听说、他在家里时经常地会给嫂子和孩子烧饭吃呢!” 一句话、说得大家哄然大笑,刁三郎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而何瑞昌瞟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道, “是么?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下、我们刁捕头的手艺了,看看是不是和抓差办案一样的棒。” “都是你小子,是不是成心要让我出丑啊,” 刁三郎有些气结地叹了口气,又抬手捶了卢洪一拳道, “好吧,我来烧饭也可以,你这小子去河里抓几条鱼来,抓不到的话、今天你就别想吃饭!” “啊?!那、好吧,” 卢洪先是一脸的愕然,可紧接着便一把拉住身边的柯义, “你别想跑,跟我一起去抓鱼!” 这样一来,野炊的事情、自然也就算定了下来,大家立刻有的去拾柴禾、有的去生火,因为以防遇不到住宿的地方,宗吉元已经事先就准备好了炊具、帐篷等物品,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还真没看出来,刁三郎的手艺确实真的很不错,就地取材地、竟然还能烧出好几样菜来,加上宗吉元和王玉一起煮了粥,以及将带来的干粮烤了烤,大家吃的还真的很开心。 边吃着东西、边聊着天儿,何庆玉看着晴朗的天空、又看着周围的景致、不禁感叹着道, “这么美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什么乱子发生吧,吃完饭后还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会……” 可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成心和他这位何公子过不去似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阵阵的吵吵闹闹声。 大家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有些想笑,刁三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何瑞昌, “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何瑞昌皱了皱眉、又瞧了瞧大伙儿。 此时、吵闹叫嚷声音就更大了,其间还夹杂着悲声哭号,引得每个人都皱起了眉头。刁三郎一见道, “大人,我们还是派个兄弟过去察看一下吧。” “好啊,你们谁过去看看?” 何瑞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并问道。 卢洪主动站了起来、应声道, “还是属下去看看吧!” 说完,扔下手中的一条烤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撒腿就跑了过去。 可时间用的并不长,卢洪又用和去时同样的速度、飞跑了回来,大声道, “大人——,那边的树林子旁边、有两伙儿人在打架!还有许多人在看热闹,也都吵吵闹闹的!” “打架?为了什么啊?” 何瑞昌本来是和大家一样,在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上坐着,听到手下差役的回报、便很自然的正襟危坐地问道。 卢洪见大人问了、当时就愣了愣,抬手抓了抓头、迟疑地道, “这个……不知道啊……” “那么、那些人都是从哪来的?这个地方是什么所在?” 何瑞昌瞧着他、继续问道。 卢洪只得又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道, “这个……还是不知道……” “你呀、这看得跟没看一样,” 边说着,何瑞昌边叹了了口气、扫了众人一眼道, “好吧,将东西收拾收拾,还是本官亲自过去看看的好。” “大人,” 宗吉元知道此时大家都还没怎么吃完,就这么突然地就动起来、对胃口也不是太好,便道, “还是学生带两个人先过去看看,大人您和其他各位弟兄们坐着稳一稳,等我们回来将情形报知给您时,再行定铎。” “也好,那就交给吉元你了。” 对于她、何瑞昌自然很是放心,随即便点了点头。 宗吉元将手中的粥勺交到身边的刁三郎手中、站起身,然后又笑着道, “我这人一惯喜欢‘狐假虎威’,哪位兄长借给小生这个‘威’呢?” “我去!” “让我去!” 话音未落,何庆玉和王玉、二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跳了起来,互相看了一见、又同时将期待的目光转回到宗吉元这边。 见此情景、大家看的又都有些想笑,而宗吉元却是一脸的认真,挨个儿地瞧了他二人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二位倒还真的称得上‘八面的威风’了,足够让小弟假借一阵子的了,那么、我们就走吧!” 三个人各自拉过马匹、一跃而上,之后便打马扬鞭朝出事的地点奔去。不过、这一跑起来,宗吉元才发现、何庆玉的骑术居然还很不错,根本就不象是一个文弱书生所能做到的。 虽然在意着,可也只是藏在心里,很快、在一片树林外,吵闹得越来越利害的一群人、已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粗略地估计一下,这些人足有五、六十号,但是大多都只是围在那里,有的跟着叫喊着什么,还有的在相互议论,虽然透过时隐时现的人群缝隙中、可以看到,在这些不停晃动的身影包围下,有几个人正在打得不可开交,几乎是用了拼命的劲头儿。 宗吉元皱了皱眉,心道、这些人干嘛在此处私自斗殴,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人在看着,就没有人出来劝一劝、管一管了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力惩凶顽 心中想罢,宗吉元催马上前来到且近、高声喊道, “大家都让一让,小心被马伤着!” 可离的越是近、这吵嚷声就越大,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赶来的这三人三骑,更是没有人听她在说些什么。 宗吉元回头瞧了一眼王玉、笑道, “王玉兄,小弟可否借借你的‘虎威’呢?” “我的……” 王玉本来正想着要上前,可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好笑,顿时无语般地瞧着宗吉元,顿了顿才道, “交给我吧。” 说完,催马上前、来到人群外,猛地将马一提、这匹马顿时长嘶一声、就地转了个圈儿,接着只听王玉大吼一声, “都给爷爷我让开!不然被马踩了、我可不负责!” 这声龙吟般的骏马嘶鸣,再加上王玉的这一声断喝,围在四周的人们、立刻如潮水般地退向两旁,全都惊愕地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三个人,连那十来个正在撕打的人、也暂时停住了手,将各自不同的眼神投了过来。 此时,宗吉元三人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人群中间的情形,却见那地上躺着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身旁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老妇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对老夫妻,在这两个人的身前有三个年轻人、虽然都已经受了伤,可还在极力地保护着这老夫妻二人。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仅仅是瞟了一眼、宗吉元便已经看出这几个家伙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护院,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的打手。 轻轻地哼了一声,宗吉元将马勒住、问道,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有谁能说说么?” “喂,你是谁啊?!” 其中一个壮汉打量了这三人一下,见他们虽然衣着不俗,可毕竟只有三个人,而且其中有两个看起来、还只不过是文弱书生,便没有放在眼里、两只手往腰间一叉,大大咧咧地道, “如果你们是路过的、该干嘛就干嘛去,凭什么来管大爷们的事儿……哎哟!” 这家伙的话音还没落、一旁的王玉就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打得这家伙的嘴角当时就流出血来,也不叉腰了,双手捂着脸、话都说不清楚了,“唔、唔、唔”地只剩下乱叫着了。 王玉白了他一眼道, “看他那一脸的狗奴才相,竟然也敢自称是大爷!” “你敢打我们的兄弟,想挨揍是不是!” 旁边另一个壮汉见了,抡起手中的棒子、朝着王玉恶狠狠地打来。 王玉一见、冷笑了一声,将马往旁边一拨,这家伙一棒子打空,趁着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之时、手中刀的刀柄已重重地砸在了那家伙的后背上,疼得他号叫了一声、如断了脊梁骨的赖皮狗一般地往下就倒,可王玉根本不给对方机会,就着马上一抬腿,由下自上踢在了他的脸上,这一下、那家伙可就更惨了,摔出去差不多有一丈多远,满脸是血地趴在那里、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剩下的那几个壮汉当时吓了一跳,可其中一个还在那里抖机灵、想找个便宜来占,见宗吉元和何庆玉均是一副书生的样子,便一声不响地举起棒子、朝何庆玉打去。可他的棒子刚刚举过头顶、再想往下砸时,竟然无论如何都砸不下去,甚至连动一下都很难。 正奇怪时,抬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却见他自己手中的棒子,不知何时被身后那匹马上的漂亮少年、用手中的长鞭牢牢地卷住。 而宗吉元也正在等这个机会,见对方扬着一张大脸正对着那根木棒,便微微一笑、手腕轻抖,鞭梢顿时如同活了一般、卷着棒身砸了下去,砸得这家伙当时就仰面倒地。 仅仅是片刻之间,六个壮汉中就有三个被打得趴在了地上,此时、所有人都很是惊讶地瞧着这三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扫视了大家一圈儿、道, “这回是不是该有谁来告诉我们,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这位小爷啊!” 一直坐在地上、照顾着那被打倒的老人的老妇人见了,知道眼前这三个青年绝非普通人,索性站身来、跺了跺脚道, “这可真是造孽啊!” “老大娘,您莫要急,有什么事慢慢地对小生道来,” 见对方是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宗吉元连忙从马上跳下来、扶住这名老妇人, “如果真的有什么为难之处,也许我们兄弟三人还能帮的上忙呢。” “帮忙?” 老妇人又看了看她,打了个“唉”声道, “帮不帮忙的另外再说吧,只不过刚才要不是你们三位赶来,恐怕我们全家就会要被活活地打死了,所以这事儿跟三位说说倒也没什么……” “大娘,您不要怕,” 见对方的全身依然在发着抖,宗吉元便温和地安慰着道, “如果是这几个家伙仗势欺人,小生说不定真的能帮上忙哟,您只管说便好。” “那么、就多谢这位小爷了,” 此时,老妇人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们本姓佟,就是这泗合堡的人,那个被打伤躺在地上的是我的老伴儿,这三个小伙子都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家还有一个闺女,是我家最小的小女儿,其实、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也都是因为我家的闺女……” 却原来,这佟家虽然只是种地务农,但因为全家人都很勤快,所以日子过的虽称不上特别的好、但也绝对不是很差,家里的小女儿小名叫香儿,不但聪明伶俐、人长的漂亮,做事也很勤快,全家人对她都很疼爱,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已有不少媒人上门来提亲,可香儿自己看好了一个年轻人,便和父母说了。 父母也不是不开明的人,想到如果是女儿自己喜欢的,倒也是不错,便让三个儿子到对方家中打听一下,同时也了解一下家庭状况。可三个儿子打听后回来说、那年轻人家中穷的出奇,而且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娘、一个瞎眼的爷爷,这老夫妻一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宝贝女儿去那样家庭受罪啊。恰巧此时,有媒人前来提亲,说是在沙岭镇有一家大户人家、姓孙,家主外号儿“孙百万”,一听就是个很有钱的主儿,想让香儿嫁给他家二十岁的少爷。 可正因为如此、才惹下了大祸……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还是个无头案 且说佟家就这样,收了彩礼、将女儿嫁了过去,香儿虽然不是很情愿,可还是服从了父母的心意。本以为事情很不错,可女儿嫁了过去之后、才知道,那孙家的少爷是个痴呆儿,只有三、四岁孩子的智力。香儿三天回门时说了此事之后,佟家大娘当时就急病了,做女儿的当然也心疼娘,加上既然已经嫁出去了,也不能久留在娘家,家里人一劝、香儿便也就回去了。 不过几天后、孙家派人来到佟家,说什么要接少奶奶回去,这下、全家人可就都愣了,香儿几天前就回沙岭镇的孙家了,为什么会闹出个两头儿不见人呢…… “大娘,您先等等啊,” 听起来、这倒还是个“无头案”,宗吉元打断了对方的叙述、问道, “当时香儿回去的时候、没有其他人陪着么?” “有啊,当然有了,” 佟大娘也很是着急地道, “我们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啊,只不过当时陪闺女回来的是孙家的人,是一个丫环和一个婆子,我们想送、可她们说什么都不同意啊……” “哦,是这样啊……” 宗吉元略一思忖、又道, “之后呢?您接着说。” “之后,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到处地去找,所有亲戚朋友家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佟大娘接着又讲了起来, “我们全家都急的不得了,可过了几天后,孙家的人又来了,说什么香儿不守妇道、和别的男人跑了,抓回去之后竟然又跑了。今天这不是么,这些人又赶来要人,还说、如果我们不交出女儿来,就抓我们全家去见官。实在没办法,我们这才跑出来、打算到亲戚家躲躲,可刚跑到这里就被他们给追上了,然后就是一顿打哟……” “是么,他们竟然还敢提见官的事儿,” 宗吉元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回头瞧了一眼、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的那几个家伙、道, “好啊,就依你们所说的、我们就去见官,去见见辽东县的何大人,让他来给你们断断谁是谁非、你们说怎么样?” “啊?可……” 佟大娘听了,当时就是一愣,连忙道, “这位小爷,我们……” “没关系的、大娘,您放心好了,” 知道百姓们大多怕见官,而且在这件事情里、从表面上看起来,佟家好象还真的不占在理上,宗吉元便先安慰了老人家几句,然后再次转向了那几个家伙, “小爷我在问你们话呢,干嘛不回答?!” “这……” 那几个家伙互相瞧了瞧,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个么,我们孙老爷说了,只要他们佟家将人交出来,我们就不再追究……” “一派胡言!” 宗吉元突然打断了这家伙的话, “你家主子真的是姓孙么?!” 其实,从刚才佟大娘的叙述中、宗吉元就已经听出这其中不对头的地方,试问、凭着香儿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又如何能够从孙家那深宅大院中逃出去呢?更不可能还会逃出去两次。由此可以断定出、孙家的人一定是在说谎,至少在某些地方、他们在耍着什么花招。而且、从这六个壮汉不讲理的程度看,平时也是打人打习惯了的,并不象是普通人家的家丁护院,所以才半真半假地诈他们了一下。 谁知、这一手儿还真的奏效了,那几个家伙听了当时就愣了愣,互相地看着、均是一脸的心虚,之后的那个刚才和宗吉元搭话的家伙、又道, “我们、当然是孙老爷家的了……主子也当然是姓孙了……” “胡说八道!” 宗吉元从他们的神态上已看出、自己确实猜对了,便更加肯定地道, “你们以为小爷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混蛋是从哪来的么!” 说罢,回头对何庆玉道, “庆玉兄,烦劳你去将大人请到这里来。” “好的。” 何庆玉大概也看出来、这件事并不简单,二话没说拨马就要走。 可他刚刚转回身、还没等迈开步子,就见刁三郎带着卢洪、柯义二人也赶到了,边来到且近、边道, “吉元,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 “三哥?你怎么也来了?” 宗吉元又惊又喜地问道。 此时、刁三郎已来到他们的面前,见三人都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道, “还不是大人见你们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很是放心不下,这才让我们过来看看,大人他自己随后也会赶过来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非常高兴地将手中鞭一举、高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不要怕,我们都是辽东县衙的官差,因为有些事情从此路过,见这几个不法之徒欺压良善、肆意伤人,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三哥,先将这几个家伙抓起来,大家,不要让他们逃了!” 听说眼前这些赶来的人们、竟然真的就是官府的人,那些家伙们、也顾不得已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同伴儿,一个个转身就想跑。 可还不等刁三郎等人动手,周围的这些村民们便一拥而上,边喊着“别让这些打人的家伙跑了”、边将他们围堵住。 而这几个家伙此时已是慌不择路、到处乱撞,可四面八方全是村民、根本无路可逃,顿时发疯般地抡起手中的木棒、胡乱地挥动着。 见此情景,宗吉元更加肯定、这几个与那些盗匪极为相似的家伙,肯定不是普通的护院,担心有无辜的村民被他们所伤到,便喊道, “乡亲们,都闪开一下!” 其实大家见这几个壮汉如此疯狂般的举动,也都很害怕,已经不太敢上前了,听到宗吉元的这声高呼、连忙纷纷向后退去。 而那几个家伙见周围阻挡的人少了,便还想着要夺路而逃,可宗吉元哪里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逃了,手中长鞭一甩、“啪、啪、啪”连响三声,那三个跑的最快的家伙均被打翻在地,刁三郎和卢洪、柯义当即冲上去,麻利地将这三人捆了起来,再加上那三个根本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的家伙、六个恶徒全数被抓。 此时,剩下的那三名差役已将东西收拾好、装上了车,陪着何大人乘车赶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恶必罚 宗吉元三人连忙下马施礼,然后又将发生的事情经过、大致地讲述了一下。 何瑞昌听了一皱眉,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宗吉元, “听起来、这件事还很复杂呢……吉元,你对此是怎么看的?” “大人,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宗吉元将自己的怀疑先简要地说了一下,然后又道, “具学生看,香儿姑娘回到孙家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状况,而这两次出逃中,第一次很有可能是假的,而第二次才是真的,只不过、这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详细查问下、才能够知道。” “好,本官已经明白了,那么就问问那几个家伙好了。” 何瑞昌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身了在场的这些村民。 很显然,大部分人还都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个怎么个情况,宗吉元一见、便上前一步,道, “各位!这位就是我们辽东县的县令、何大人,大家有什么冤情尽管讲出来,大人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啊?原来是县令大人……” 村民们听了、顿时惊讶不已,纷纷跪倒在地, “草民给大人磕头……” “大娘,” 见佟家的人站在那里、竟然全都愣住了,宗吉元知道他们心中还有所顾虑,便来到佟大娘的面前、低声道, “具小生看来,香儿姑娘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而且一定是孙家在搞鬼,你们佟家在这里没有丝毫的责任,如果您将所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何大人,请他来做主,才会更有机会将您的女儿救回来,还是抓紧时间的好。” “哦,是么?” 听说女儿发生了什么危险,老人家当时什么都不顾了,紧走几步、“扑通”一下在何瑞昌面前跪下, “大人啊、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我们做主、救救我家闺女吧……” “老人家、快快请起,” 见她若大年纪,竟然跪在自己的面前痛哭,何瑞昌连忙让何庆玉将佟大娘搀扶了起来、又道, “各位父老也都快快请起吧!” 等所有村民们都站了起来,宗吉元先来到佟老汉身边查看了一下伤势,又为他诊了诊脉,回过身对佟家那兄弟三人道, “把你们的爹扶好,让他躺得舒服些。” “可是、这、这位大人,” 这佟家的老大看着宗吉元,知道她肯定也不是普通差官,便道, “我爹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爹的伤并不重,只不过是气的、而且伤心过度,”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心道,还不错,至少这三个当儿子的将他爹娘给保护住了,便安慰着, “你在这看着点儿,再弄点儿水来给他喝下去,稳当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哦,谢谢您啊,” 这位佟家老大很感激地道着谢,并将爹爹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此时,所有的人都自动地散开、围成了个圈儿,何大人也在一名差役拿过来的、放在当中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然后一指那个话最多的家伙道, “来人,将他带到本官的近前来!” “嗻!” 两名差役走过去,将那家伙连拉带拽地、拖到了何瑞昌面前,往地上一按、喊了声, “跪下!” 终于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这家伙当然也不敢继续再嚣张下去,可看起来还是面带蛮横、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见他仍然不服,何瑞昌微微一皱眉、道, “我来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回大人的话,小人刚才就说过了,我们是沙岭镇孙大户、孙老爷的家丁……” 这家伙咬了咬牙,回答道。 何瑞昌扭头看了身边的宗吉元一眼,宗吉元也正好转过头,见大人在看自己、便轻轻摇了摇头。 心中有了数儿,何瑞昌一拍椅子的扶手、大喝一声, “大胆!还敢欺瞒本官不成!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还不从实讲来!” “大人,” 这家伙看起来也很心虚,可还在狡辩着, “我们真的是孙家的家丁,做家丁又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活儿,难道谁还会冒充么……” “好你个大胆的顽劣之徒!” 这家伙的这番话、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同时也更可以确信、他绝非是区区的一个家丁,何瑞昌这下可真的到火儿了, “就不怕国法森严、治你个欺瞒之罪么?” “大人,” 看到这里,宗吉元反倒微微笑了,低声道, “好啊,既然他坚持这么说,那不妨就问问他有关孙家的事情。” “嗯,明白了,” 何瑞昌听了、立刻道, “那好吧,既然你说你是孙家的人,那么本官来问你,孙家的家主叫什么名字,他夫人的娘家姓什么,还有、他家的小儿子名字又叫什么?” “这、这个……” 这家伙听了,当时就懵了,支吾了半天才道, “我们家老爷叫、叫孙百万,夫人娘家么……我们做下人的不敢问……他家的小儿子、小儿子叫……” 刚说到这里,一旁有一个村民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道, “大人!这小子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孙百万’只是那姓孙的老爷的外号,他家夫人的娘家也是姓佟,就是这泗合堡的人,连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他若真是孙家的人,又怎么能不知道!另外、孙家只有一个儿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儿子!” “原来如此,” 何瑞昌听了之后,朝那个村民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再问下去了,将手一挥道, “好一个奸猾之徒!三郎,给我掌嘴二十!” “嗻!” 随着一声应答,卢洪、柯义先走了过去,一个抓住这家伙的肩头,另一个扯住他的大辫子,强迫其将脸扬起来,刁三郎走过去、却并没有用巴掌直接去打,而是拽下这家伙的靴子,用靴子底朝他的脸上狠狠地打去。这二十下打的,等打完了之后再看,整张脸肿得和猪头差不多,鲜血顺着嘴角也流了下来。 围观的人们看的这个解气啊,纷纷道, “打得好!活该、真是活该!” “是啊,他们连老人家都下得了手去打,真是群畜牲!” “可不是嘛,幸好有青天何大人为我们做主呢……” …… 听着这些赞誉之词,何瑞昌心里当然也高兴了,可还是保持着一县之尊的威严,又扭头去瞧那刚刚被打过的这家伙。 第一百六十章 事情真相 此时看那家伙的样子、现在就是想说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何瑞昌便回头对刁三郎道, “暂且将这刁徒押到一旁候着,将另外那两个带过来!” “嗻!” 答应了一声,刁三郎和身边的两名差役、将另外那两个家伙也给拉了过来。此时、这两个人已经吓得脸都绿了,刚一被带过来就摊软在了地上。 何瑞昌一见、心中暗自好笑,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道, “你们两个听好了,谁不想挨打的话、谁就痛痛快快地对本官说实话。” “小的说……” “让小的来说!” 这下倒好了,这两个家伙竟然开始抢着来说了。 何瑞昌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可还是忍住了、问道, “好,那么、本官来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话音未落,这两个人便抢着回答开了,你说我也说、你声音大我声音就比你更大,可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吵到一起、反倒让人听不出来个个数儿,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弄得大家均有些哭笑不得。 何瑞昌听得心中都烦死了,大喝了一声, “好了、住嘴!你们俩一个一个地说!” “哦、这……” 这两个人吓得一哆嗦,连忙都又闭上了嘴、互相看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何瑞昌被他们弄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指了一下左边那家伙, “好吧,你先说吧。” “哦、回大人,” 这家伙一听、连忙向上磕了个头,道, “小人们确实不是孙大户的家丁,实际上,小人们是辽阳州城中、‘思美楼’的保镖……” 思美楼—— 不用问,又是一家妓院,只不过位置是在辽阳州城中,那里应该归自己的顶头上司、辽阳知州王再先管辖。 听说竟然又有这种地方牵扯进来,何瑞昌及宗吉元的心中顿时都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二人立刻对视了一眼,何瑞昌当即追问道, “既然你们是辽阳州城中的,因何会跑到这辽东县来行凶伤人?!” “回大人,” 这家伙哆哆嗦嗦地道, “其实、其实孙百万已经将佟家姑娘买给我们‘思美楼’了,可当我们派婆子和仆人去接的时候,谁知那姑娘竟然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追也没追上、找又找不着。后来,我们那的妈妈说,她一个姑娘家的、又能跑到哪里去,肯定是被她家里的人给藏起来了,所以、今天才派我们兄弟六人来到这里……” “好啊,原来是你们打算要逼良为娼!” 何大人听得真是气坏了, “老天爷都白给你们披了张人皮!不仅如此胡作非为、还打伤佟家的人,你们可知罪!” “大、大人……” 这两个家伙吓得一个劲儿的磕头, “小的知罪、知罪,可、可我们也是被人支使的,不、不是成心想这么做的……” 此时,旁边的众人也都听明白了,均议论纷纷、怒骂不止,佟大娘更是伤心欲绝,哭道, “我那苦命的香儿啊……” 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但宗吉元的思路此时却一下子就理清了,不由自主地轻轻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道,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站在她旁边的王玉、立刻插嘴追问道。 宗吉元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这个么、现在还不好说,你只管看着好了。” 然后、靠近何瑞昌,低声道, “大人,您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我正想问你呢,吉元、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何瑞昌将身子向宗吉元倾斜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宗吉元又扫视了眼前的村民们一眼、想了想道, “依学生看,这几个家伙也吃到苦头儿了,就先将他们放回去吧。眼下最主要的、急需去办的事情就是找到香儿姑娘,只有将她找回来、一切的问题就全都会迎刃而解了。” “只是……上哪去找那姑娘啊?” 何瑞昌有些为难地看着她问。 其实、他们二人心中都清楚的很,那思美楼既然是在辽阳州城内,自然就不是何瑞昌力所能及的地方了,虽然想为民做主,但毕竟能力范围有限,更何况这六个家伙的所做所为、最多也就是个寻衅滋事,并不能判罚更重的刑责,所以也只能视可而止了。至于这佟家人的诉求、及村民们的众怒,只要能将香儿找回来、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便可以平息。 所以、宗吉元才道, “有关这件事么,学生心里倒是有了一些眉目了,止不过目前还不能下定论,我们还是之后再说,眼下先将这六个家伙处理一下吧。” “好吧,就这么办了。” 听说宗吉元已经有了主张,何瑞昌内心中顿时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当即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仍然跪在面前的那两个人、道, “你们两个听好了,看在你二人刚才能够如实说出真相的份儿上,本官今天权且饶过了尔等,带着你们同来的这几个人、从哪来的就给我回哪去!如果再敢到佟家来骚扰,让本官知道了、定然要重罚!到那时、牢狱之灾就别想躲过去!” “啊?谢大人、谢大人……” 这两个家伙倒还识实务,听说眼前这位知县大人答应放他们走,而且还没说要打他们,连忙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扶着另外那几个被揍得很惨的家伙、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那一个个落水狗般的样子,村民们忍不住哄堂大笑,有的还大声喝起彩来,而此时佟家老爷子也真的已经缓醒过来,听儿子将眼前发生的事情说明之后,全家人一起来到何瑞昌面前磕头拜谢。 虽然看起来暂时的危险已经解除了,可佟大娘十分地担心自己家的小女儿,连声道, “大人呐,我家香儿可怎么办啊,她还不到十八岁,可怜的孩子啊……” “大娘,您别急,” 宗吉元上前扶住她道, “我们暂时先不会离开的,帮助你们一起来找香儿姑娘、您看可好啊?” “哎哟,那可真是太感谢大人们了!” 佟大娘一听,当时高兴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想了半天、才回头对三个儿子道, “你们就别在这愣着了,快请大人到我们家里坐坐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青梅竹马 “那就多谢大娘您的盛情了。” 就是老人家不说出邀请的话,宗吉元也正想提出这个要求呢,除了要找香儿之外、主要还要防着那孙家的人不肯善罢甘休,既然佟大娘已经说了,宗吉元正好来个顺水推舟、当场答应了下来。 看到那六个恶徒被县令大人教训了一顿、然后给赶走了,村民们也都很开心,大家簇拥着何大人这一行人等、一起来到了泗合堡。 这佟家的条件果然不差,很宽敞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正房及厢房加在一起、共有七间,虽不是青砖瓦房,但打理的很是整齐。 大家进了院子,佟家兄弟连忙拿出桌椅板凳、在院中摆放好,又端出茶点来招待着这些贵客。 众人坐下之后,何瑞昌和佟家的这老夫妻二人聊了起来,而宗吉元见气氛很是融洽、便拽了那个看起来机灵一些的佟家老三一下、道, “你跟我过来一下。” “哦、好的。” 佟家老三连忙跟着她、来到一个角落中,好奇地看着对方。 宗吉元见其他人并没有留意到他们二人,才道, “我来问你,你娘提到的那个、曾经和你妹妹香儿的关系很好的年轻人,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哦,大人是问这个啊,那小伙子名叫鞠文良,小的时候和小人、还有香儿曾经在一块儿玩儿过。” 看来佟家老三提起那年轻人、并不太陌生,回答起来也很快。 宗吉元听了、暗道,原来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啊,这可就好办多了,便又问道, “你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吧?” “知道个大致的方位……” 提到这个,佟家老三倒迟疑了起来。 宗吉元心中顿时觉得奇怪起来,他们三兄弟不是到那年轻人家中、亲自看过了么,怎么现在又说只知道大致的方位了。可虽然暗自生疑,却没有点破,只是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那么、一会儿我想去他家看看,你能给我领个路么?” “当然可以了。” 佟家老三倒也是个干脆人,二话不说地就点了点头。 这边儿说好了,宗吉元又将何庆玉拉到了一旁,嘱咐道, “庆玉兄,一会儿小弟要出去一趟、有件事情需要尽快地办一下,但时间应该是不会很久。你告诉刁三哥、要好生地保护大人,如果孙家派人来了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扣下,不要放他们走,一定要等小弟我赶回来。” “嗯,愚兄明白了。” 何庆玉倒真是懂事的人,并没有刨根问底的追问下去,只是点头答应着。 见该交待也交待好了,宗吉元这才和佟家老三一起出了院子,在他的指引下、向东南方向走去。 边走着,那已经自动自觉地跟过来的王玉、边笑着问道, “吉元,你出来干嘛不叫上我?” “真的需要我叫你么?就算我不叫上你、你这不是也一样地跟上来了么。”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道。 王玉听了,忍不住连连点头、并随声附和地道, “是啊、是啊,吉元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那佟家老三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真是即新奇、又摸不着头脑。 走出能有二里多地的路,见前面有一处根本谈不上能称做为是村落的地方,因为在此地居住的人家前前后后都加在一块儿、也绝对超不过十家,并且相互并不紧邻、均独立而建。虽然如此、却是错落有致,显得很是整齐幽静,更何况家家门前院内都栽种着垂柳、及花果树木,此时已有不少的枝条都已经开始发出嫩绿色的叶芽,映得人满眼的绿意婆娑、给人的感觉也是十分的惬意。 佟家老三带着他们二人来到这里后、便站住了脚,看上去有些踌躇,宗吉元知道、他这是拿不准哪家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了,便四下里看了看,还真巧,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院子的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女子、端着水盆、出来倒水。 宗吉元连忙走上去,微施一礼道, “这位姐姐好,能和您打听点儿事情么?” “哦?是什么事儿啊?” 这女子看了她一眼、抿着嘴一笑问道。 宗吉元也立刻和她一样的笑容可掬, “请问鞠文良是住在哪一家啊,我们是他的朋友,本来以前是来过的、可现在有点儿拿不准是哪家了。” “哦,是鞠家的那个孩子啊,喏,” 边说着、这女子用手一指隔了两个院子的一家,道, “就是那家,院门没有关的那个院子。” “多谢姐姐!” 向对方送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宗吉元又施了一礼,和佟家老三及王玉一起朝那个院子走去。 这回宗吉元已不再掩饰了,边走着、边瞟了佟家老三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怀疑,而这佟家老三当然也觉察到了,有些懊悔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等来到这家院门前时,顺着半开着的两扇院门间、那并不小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有一个青年人正在埋头做着、好象是木匠活儿的工作。 宗吉元看罢、回过头向佟家老三低声问道, “他就是鞠文良么?” “没错儿,就是他。” 佟家老三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立刻朝王玉使了个眼色,王玉会意地转身离开,沿着院墙、向院子的后面绕了过去。 见差不多了,宗吉元这才抬手敲响了院门的门板、道, “请问,这里是鞠家么?” “啊?是啊……” 正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地做木匠活儿的青年人、看起来好象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但只看到了宗吉元,不禁诧异地问道, “请问这位公子、您找谁啊?” “我找鞠文良,应该就是你吧?” 宗吉元边问着,边走进院子留心听着那三间虽不高、但很整洁严实的土坯房儿中的动静。 青年人听了、立刻显得有了几分的戒备心,问道, “是啊,我就是鞠文良……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刚说到这里,一眼看到了随后走进来的佟家老三,不禁更愣了, “佟、佟三哥?您、您怎么来了?” “我是陪这位差官大人来的,他说找你有点事情要问问。” 这佟家老三倒是来了个直来直去,一点儿也不掺假地将实话告诉了对方。 鞠文良一听、顿时更加紧张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工具, “什么、差官?!差官大人来找我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打自招 “你别紧张,” 见他怕成这副样子,宗吉元心中已经明白了、自己十有八九真的猜对了,便温和地安慰着道, “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佟家姑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香儿、她……” 此时,这鞠文良一张年轻的脸庞、已经因气愤而涨得通红,道, “我死也不会让她和你们回孙家的!你们知不知道孙家那些人、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这下倒好,这位鞠文良当时就已经是不打自招了,宗吉元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没等她再向对方解释着什么,后院那边却已经闹哄了起来。 只听一阵吵闹声从后院儿传了出来,除了女孩子惊恐的喊叫声、王玉无奈的断断续续的解释外,其间竟然还有另外的一个女子的咒骂声。 正在这前院儿说话的这三个人、当时均现出不同的神情来—— 宗吉元那带着“果然如此”的得意微笑、佟家老三极其意外的惊讶,而这鞠文良更是满面的惊慌失措…… “你、你们……” 这年轻人看起来真的是个忠厚之人,气成这个样子、却也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然后把脚一跺、转身就朝后院儿跑去,宗吉元和佟家老三也连忙在后面紧紧地跟了上去。 而此时,后院儿这里的场面着实的很是有趣——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站在一张方凳上,双手扒着院墙的墙头,看样子是要翻墙逃走,而王玉站在他身边,完全就是一副无从下手、却又不能不下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一只胳膊在解释着什么,更好笑的是、在王玉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女子,正在用双拳拼命地捶打着他。 见了这种场面,宗吉元几乎是要放声大笑了,将双臂抱在胸前、笑容可掬地道, “王玉兄真是出手不凡,一下子就抓到香儿姑娘啦,这下你可真立下了大功一件了。” “我说你就别在那里说风凉话了好不好,” 对于面前的女孩子绝对不能放手,而背后还在承受着那女子的不断“重击”,王玉此时真是狼狈到家了,见她赶到,真是哭不得、笑不得地道, “还不快来帮我一把,她们两个见了我、也不听我解释,一个就要跑、而另一个就帮着她跑!” “好了、好了,小弟知道王玉兄辛苦了。” 嘴上说着“辛苦”,可宗吉元是满脸看热闹的表情,站在原地却是一动都不动。 此时此刻,佟家老三已经忍不住了,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个女孩子、又惊又喜地道, “香儿,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可怜的妹妹、你没事儿吧,啊?” “三、三哥……” 一见是他,女孩子这才放弃了要跳墙逃走的打算,回转过身、一头扑到哥哥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三哥啊,妹妹的命好苦啊……孙家、孙家把我给卖了……要把我卖到、卖到那种地方去……呜呜呜……” “好了、不哭啊,三哥都知道了,爹娘也都知道了。” 佟家老三抱着妹妹极力安慰道。 香儿听了倒是奇怪了,可还在哭着,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呜呜呜……” “我的天呐,女人还真的不好惹,” 而就在这委屈加伤感的气氛中,总算是从困境中摆脱出来的王玉,边揉着胳膊、边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啊,以后我可就更得离女人远点儿了。” “三哥,他们是什么人……” 大家被他的这一番感叹弄得哭笑不得,香儿看了王玉一眼,又看了看宗吉元,依然有些怯怯地问道。 佟家老三连忙解释并安慰道, “香儿、你别怕,这两位是从衙门里赶来的差官老爷,是来帮我们、为我们做主的……” 接着、便将今天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说爹爹和亲人们被人殴打了,香儿当然又急了起来、忙问, “那、那爹爹他没事吧?哥哥们都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我们都没事儿了,” 佟家老三一指宗吉元道, “是这位大人救了我们。” “哦、多谢了……” 听到这里,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宗吉元施了一礼,又更加难为情地看了一眼王玉。 而宗吉元却一直在看着旁边的那名中年妇人,此时才问道, “请问,这位大姐,您是……” “大姐?” 这妇人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很是爽朗地道, “我长得有那么年轻么?我可是都已经四十二岁的人了,你这孩子看样子恐怕还没有我儿子大呢吧,应该叫我大姨才对。” “哦,这位差官老爷,这是我娘。” 一旁的鞠文良连忙解释道。 听他如此一说,宗吉元的目光再次瞟向了佟家老三,然后问道, “那么,我能问一下、你们家一共有几口人么?” “就我们娘儿俩啊。” 鞠文良的母亲抬手指了一下儿子、又指了指自己。 宗吉元抬头环顾了一下这院子的四周,见鞠家虽然是个很朴素的家庭,可绝对也不是什么吃不上、穿不上的人家,便撇了撇嘴、瞧着那佟家老三一眼、不无讽刺地笑道, “我说佟家三哥啊,你们哥儿儿个到底是在哪看到鞠家的瞎眼爷爷、和瘫痪老娘的啊?好吧,事情么、小生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香儿姑娘啊,总是这么躲躲藏藏的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思美楼’来的那些恶徒已经被我们县令何大人惩戒一番、赶走了,肯定是不敢再来生事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大人,他一定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情的。” “那、那好吧,我跟你们走……” 既然看见自己的亲哥哥也在,香儿这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答应着。 鞠文良一见、也连忙跟着道, “那么、我也要和香儿一块儿去,香儿,你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好啊,阿姨我也一起去,到底要看看县太爷大人怎么来还这孩子一个公道。” 鞠家阿姨也毫不迟疑地道。 宗吉元一想、这样倒也好,所在与此案有关的人都能到场,这还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便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那么就有劳二位了,我们一起走吧。” 只要香儿姑娘找到了,所有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很容易就可以解决,就这样大家一起往回走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讨苦吃 边往佟家走着,王玉边靠近宗吉元、小声儿问道, “哎、吉元,你到底是怎么猜到、会在鞠家找到这姑娘的?” “一个小姑娘、跑得再远还能跑到哪里去,肯定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家里,如果这个鞠文良真的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那么、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唯一可以让她放心的、也是唯一可以投奔的地方自然就只有这里了。” 宗吉元笑着解释道,可很快又象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般地道,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有点儿奇怪……” “什么事儿啊?” 王玉一听,连忙追问着。 宗吉元看了看他、将头一歪道, “再说吧,现在、我们还是赶回去见大人要紧。” 很快、大家一同赶回到了佟家,可进院儿一看、这里还真够热闹的,很明显就是刚刚打过了一架,旁边还跪着几个人,一问才知道,原来、宗吉元估计的一点儿都没错,果然是孙家的人来了。 且说、“思美楼”那六个家伙、找到佟家的人,不但没有能将香儿抓到,还挨了一顿狠揍,一个个的在心里都窝着火。想想回去又没法儿向主子交待,这口恶气难平、一下子就全都发在了孙百万的身上,便找上了孙家的门儿,不但提出要回买香儿的那二百两银子,还得多拿出六十两给他们治疗伤势,不过、他们可没提辽东的县令已经参与了进来这码事儿。 别看孙百万在沙岭镇也是一霸,可不知为什么、却不敢惹“思美楼”的这六个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二百六十两银子给了他们,这才算是将这几个“瘟神”给送走。 但是、这回又轮到孙百万开始窝火了,本来这家伙就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儿,眼看着刚刚到手的银子、还没在手里焐热乎呢,又被人家给要了回去,而且还又搭上了六十两,你说他能不生气么,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将管家孙成叫了过来、让他带上几个长工,到佟家要人,不给人就要赔银子。 也合该着这孙成今天倒霉,平日里狗仗人势经常欺负老实人,以为这次还能乘机捞上一笔,所以迫不及待地就赶到了泗合堡,来到佟家,还没进院儿、便开始大呼小叫着, “姓佟的、有没有活人啊?!是什么人敢抢孙家的儿媳妇,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院子里的大家正在这聊着,听外面有人在嗥叫,何大人父子及刁三郎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看了佟家的人一眼、何瑞昌点了点头道, “让他们进来。” “嗻。” 有一名差役来到门前、先是打量了孙成一眼,然后道, “喂,我说你这个家伙,有什么话就到院子里来说,站在门口叫唤算什么本事啊!” “我到院子里来、你还敢把我怎么样!” 这孙成本来想着把佟家的人开始就给吓唬住,可一见出来的这个年轻人见到自己、不但没有害怕的意思,相反还满脸的不屑一顾,不由得恼火起来,一挥手、对身后的几个跟随同来的长工道, “走,我们进去!这回不让他们佟家乖乖地拿出好处来,咱们就不算完!” 说完,带头儿先迈进了佟家的院子。 那名差役一见,往旁边一躲、看着他们鱼贯而入,直到确定同来的这伙儿人都进来了,才回手将院门紧紧地关上。 而孙成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可来到院子里才发现、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又一转念,大概是佟家找来了亲戚朋友、来为他们壮胆儿的,不过无论谁来了、他也肯定不敢惹孙老爷,便将手往腰里一叉、瞧着大家。 看着他这副嚣张的样子,何瑞昌不禁有些好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 “你是何人呐?竟然敢在此口出狂言。” “老子是你家孙爷爷……” 这孙成当然也看到居中而坐的何大人,只不过见他一身的便装,外表看着象个教书先生,根本也没放在眼里、继续的出言不逊。 可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刁三郎早已经向前上步、来到他的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你个混帐东西!也不看看眼前的是谁,还敢胡言乱语!” “唔啊——” 孙成没有丝毫的防备,被这一巴掌打得直学狗叫,捂着火烧火燎的脸、两眼直冒金星儿。 身后那几个长工一见,当时都被吓了一跳,只好上前扶住这位孙管家、问道, “管家,您怎么样,没事儿吧?” “我这象没事儿的样子吗!?” 好半天才缓过来的孙成、气急败坏地大叫着, “这、这小子竟然敢打我,你们还看着干嘛,还不快过去给我揍他!” “啊?这个……” 其实这几名随同他前来的人、都只不过是普通长工,并非是家丁、更不是打手,孙成之所以会带他们来,是因为捞到好处后、长工一般不敢和他分油水,可是这几个人也同样不想和别人动手,只是管家既然已经吩咐了,他们又不敢违背,没有办法只得互相瞧了瞧,然后才犹豫不决地向刁三郎而来。 刁三郎办案多年、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眼前这几个人并非是凶恶之徒,便抽身往后退了几步,朝卢洪、柯义一摆手, “你们过去、把这几个小子给我放倒,注意下手别太重了。” “好嘞!” 卢洪、柯义心领神会,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拳脚并用、速战速决,没一会儿的工夫,这五个长工全都被打趴下了。 刁三郎负手站在他们面前道, “我可告诉你们,不想再挨揍的话、就老老实实地给我趴着别动!” “好、好,我们不动就是了……” 这几个人倒很识趣的很,说不动就真的一动也不动了。 大家看的均忍不住笑了起来,唯独那孙成真是又惊又怒地吼叫着, “你、你敢打我、还有我的手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孙家的一个走狗么。” 何瑞昌冷笑了一声道。 刚开始在他自称“孙爷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何大人还真以为他就是孙百万,可见他的举止气度又不象是个大户人家的家主,接着听那些长工叫他“管家”,才明白、原来这不过是个奴才,竟然也敢欺人至此,便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眼不识泰山 可这孙成偏偏又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听何大人骂他是“走狗”,立刻气得一跳八丈高、大叫着, “爷爷我还是孙老爷的远房侄子呢!你们敢打我、就等于是在打孙老爷一样……” “打你又怎么样,打那孙百万又能怎么样?!” 见他依然冥顽不灵,何大人这回可真的火儿了,一拍面前的小方桌儿、道, “三郎,将他再给我掌嘴二十!” “嗻!” 刁三郎也气的够呛,也不用别的差役动手了,亲自上前、左手抓住这家伙胸前的衣襟,右手抡圆了、照着他的脸上就打开了,这二十下打得孙成连北都找不着了,眼前是一片漆黑,这回是连金星儿都看不到了。 打完之后,刁三郎将他一把摁倒在地上, “你这混蛋给我跪下!” “各位老爷……” 这时,一名长工已经看出苗头有些不对,虽然趴在原地没敢动,可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小的能问一下,各位是什么人么……” “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刁三郎听了忍不住笑了,然后一指何瑞昌道, “这位是我们辽东县的县令、何大人,而我们都是辽东县衙门里的官差。” “啊……” 几名长工当时就全都呆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趴姿也变成了跪姿,连声道,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此时那孙成大概也听清楚了,跪在那里、瞪着眼睛“唔唔”直叫。 何瑞昌一见也差不多了,才“哼”了一声, “尔等以后可还敢仗势欺人么?!” “不敢了、不敢了……” 这些人连摆手、再摇头地说着。 何瑞昌点了点头、冷笑一声道, “好吧,你们先都给我跪好了,一会儿再行发落。” 现在只等着宗吉元回来了,巧的很,他们这一行刚好就在此时赶了回来。 见到了自己的爹娘,香儿立刻委屈地扑到了二老面前哭了起来,老夫妻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也是老泪纵横,三人顿时抱头痛哭。 趁着他们一家人在这里感受别后重逢的悲喜,宗吉元来到何瑞昌身边、相互交换了一下看法,之后、让刁三郎将那几个长工叫到了面前, “你们几个听好了,本官现在要放你们回去,但是要替本官带个话儿给你家主子,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人一定将话带到,请大人尽管吩咐。” 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成些的长工、连忙磕头道。 何瑞昌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你们回去后,让那孙百万写下休书,解除佟家姑娘与他家那个傻儿子的婚约,然后用休书来换回那个混蛋管家,如果他胆敢不答应,本官即刻派差官上门捉他,治他一个私贩人口、逼良为娼之罪!” “小人听清楚了,回去一定如实禀报。” 那名长工连声应道。 何瑞昌又看了一眼宗吉元,宗吉元也觉得这么做还是比较周全的,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何大人一见、心中就更加有数了,一摆手, “三郎,放他们几个走。” “嗻。” 刁三郎和几个差官将这些长工送出了院门,放他们回去了。 宗吉元见是时候解决佟香儿和鞠文良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事了,便将鞠家母子叫了过来、道, “大人,这母子二人您得见见。” “哦?他们是……” 何瑞昌很是好奇地看了看他们二人、问道。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这位年轻人就是香儿姑娘自幼时起、便相识的青梅竹马鞠文良,而这位也很年轻的阿姨就是他的母亲。鞠阿姨、文良兄,这位就是我家县令何大人,你们的事情尽管对他讲,大人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小人给大人磕头。” 母子二人听了宗吉元的介绍之后,连忙双双跪倒在地行大礼。 可何瑞昌当时就愣了,因为他也清楚地记得、佟家曾说过的话,和香儿关系很好的那个男孩子家境穷的出奇,即有瞎爷爷、还有瘫痪的娘,那么眼前的这个干净利落、精神抖擞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身了佟家的人。 此时,佟家老夫妻也都听见宗吉元所说的话了,当然同样也都愣在了那里,半天才一起看向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要说最窘迫的就是这兄弟三人了,互相看了看之后,佟家老大“扑通”一声跪在爹娘的面前、道, “都是孩儿们不好,都是我们糊涂、没有将事情办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啊!” 佟老爷子真的气坏了,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儿子们。 佟家老大说道, “当时、那天我们兄弟三人在去往鞠家的半路上,在快到村口儿时,遇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因为我们不知道鞠家具体是在哪个门儿,就向她打听了一下,她听了之后、就问我们去鞠家干啥,儿子我就实话实说了。可那女儿说鞠家穷得只有一间快要倒了的土坯房,连一铺象样儿点的火炕都没有,还有瞎爷爷、和瘫痪老娘……” 说到这里,非常歉疚地看了一眼鞠母。 鞠家母子当然也在听着,直到他说到此处,鞠母忽然冷笑了一声道, “小伙子,你们遇到的那个女人、可是穿着红袄绿裤,头上插花、脸上抹粉,一副妖里妖气的样子?” “是啊,就是那副德行,” 佟家老大听了、连连地点着头,道, “都是我们不好,当时信了那女人的话,也没到鞠家去看看,就回来了。” “你们这三个糊涂虫!这不是在吭了自己的妹妹么!” 佟老爷子听完、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揍这三个儿子。 那鞠母反倒笑了笑、劝解着两位老人, “您二老也别太生气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的这三个孩子,我知道那女人是谁,她是成心要骗人,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人又怎么能防得了呢。” “哦?这么说鞠阿姨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宗吉元连忙追问道。 鞠母点了点头、轻轻哼了一声道, “是啊,那女人姓花、大家都叫她花姑子,以保媒为生,整天的到各村儿乱转,虽然看上去能说会道、可假话多真话少,听说她是从沙岭镇刚刚搬过来的,现在也住在这个堡子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沙岭镇 “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是她的呢?莫非是那个女人有所企图么?” 宗吉元很好奇地问道。 鞠母用“你怎么会知道”的、这种很是惊异的眼神看着她、道, “是啊,原来你知道已经知道啦?半年前、这女人到我家给文良说媒,但文良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便一口回绝掉。可偏偏赶上有一天,文良做工之余、用闲余木料为香儿做了个首饰盒,并且想亲手送给她,两个孩子在村外见过一面。当时我看见那花姑子、远远地盯着这两个孩子瞧,想必那个时候、这女人就已经在打坏主意要拆散他们了吧。” “你是说、那女人就住在这个堡子里么?那你可知道是哪一家么?” 何大人听得很是生气、问道。 鞠母当即点着头、道, “我知道。” “那好,三郎,你带几个人跟着鞠家大嫂、去将那个女人给我抓来。” 何大人吩咐道。 就这样、那个花姑子也被抓来了,何大人对她一顿的训斥、外加掌嘴二十,这才放她回去。这件事处理到此时、看起来基本上渐趋明朗。 但宗吉元的内心中始终有个疑问尚未解开,便来到香儿的面前坐下、问道, “香儿姑娘,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能告诉我么?” “当然可以啦,是什么事情啊?” 现在自己已经安全了,又有县太爷为她做主,很快就能恢复自由,香儿非常高兴,见宗吉元和她说话,当时回答得即干脆又甜蜜。 宗吉元也被她的开心劲儿所感染,便笑了一下道,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虽然让你受苦了,但其中有几个细节小生不太明白,比如说、孙家说你逃跑了两次,你这两次都是如何逃出来的,能将详细的情景告诉给我听么?” “两次?” 听了这话,香儿先是惊讶,转而又变得很气愤, “孙家的人纯粹就是胡说八道,我只是逃了这一次,还不是从他家中逃的。三天回门时,虽然我知道孙家傻儿子的真相后,可为了不让爹娘着急上火,就跟着他们家的仆人回去了。 在路上,我因为难过就哭了起来,对那几个仆人说了一些气话。大概是他们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孙百万,所以回去后、那孙百万就骂我,还吓唬我、说什么这辈子也别想再回娘家了,我当时也是真的气坏了,就和他大吵了一架,结果被他关了起来……” 说到伤心处,香儿又抹起了眼泪。 宗吉元听到这儿,心中已经明白了,自己估计的果然没错,一定是从这时起,那孙百万就已经不怀好意、有了将香儿卖掉的打算,却反过来倒打一耙、谎称这小姑娘逃掉了,以便为日后推卸责任找借口。想到这儿又问, “之后呢?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之后、有一天……” 香儿擦了擦泪水、又道, “孙百万让我离开孙家,说是住到辽阳州城中的朋友家去。当时同行的除了孙家的一个婆子、和一个叫秀兰的小丫环外,还有几个从来没见过的、看起来很凶的男人。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可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直到途中趁着休息时,那个叫秀兰的小丫环、找了个机会对我说了实情,我、我才知道他们竟然要将我卖到那种地方……” “哦,这么说、是不是那个秀兰帮你逃出来的?” 宗吉元已猜出个大概、试探着问道。 香儿边用力地点着头、边道, “是啊,正是秀兰姐姐给我出的主意,想办法离开他们的视线,我这才逃到了文良哥的家里……” “明白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到了此时,所有的迷团都解开了,只是那孙家也许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大家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孙家还真的派人送来了休书,把那个管家孙成给换了回去,佟、鞠两家人十分的开心,当场就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了下来,还请何瑞昌和宗吉元做了证婚人。 经这么一闹,时间已来到了申时,虽然佟家留大家一起吃晚饭,可他们这一行、人数实在是不算少,真要是留在人家只能是在填麻烦,所以何瑞昌最终还是婉言谢绝后,告辞离开了泗合堡。 大家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何瑞昌看了宗吉元一眼、笑问道, “今天这一晚在哪里歇脚,师爷可曾有了安排么?” “学生已经想好了,我们就去沙岭镇。” 宗吉元傲然一笑、信心十足地道。 从孙家敢如此欺压百姓的行为中、便可以看得出,那孙百万绝对就是个经常如此行事的人,这回吃了亏,多半不会和佟家人这么就完了的,便有心去探查个究竟,顺便再教训那家伙一下、令其不敢再轻举妄动,所以才提出赶往沙岭镇的建议来。 事先打听好了方位,从孙家人前往那里时来去的时间上算,与泗合堡的距离不会太远,果然、走出还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前面便已经闪现出那个镇子来。 他们这一行人进了沙岭镇一瞧,这里果然是个很大、又很繁华的地方,从规模上看、不亚于那些稍微小一些的县城。 此时正值傍晚,路上行人还真的不算少,街道两旁的茶楼酒肆、饭馆客栈,纷纷将做为招揽生意幌子的各式灯笼、挂出去并点亮,使得整条大街显得更加的热闹。 辽东县衙中的这些人中、包括何瑞昌在内,还真的没有几个人来过这里,东张西望的觉得倒也新鲜。而刁三郎毕竟要成熟的多,先带着两个差役到一家客栈定下了合适的房间、安排好了住处,大家忙了这一天终于可以走了进去休息一下了。 吃过了晚饭,宗吉元盘算着应该去孙家暗中探看一下了,便向何大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上街去走走。而何瑞昌觉得这孩子年纪小,到了一处如此热闹的新鲜所在、自然会好奇,也没加多想、嘱咐了一句“别走的太晚了”便也就点头应允了。 向大人知会过后,宗吉元转身从中走了出来,直接来到了大街上,接下来、可就是去看看那个孙百万到底是个什么德行的家伙。 正想着要去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却听身后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喂,请问这位小公子,是不是想知道孙百万的家住在哪儿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探孙宅 虽然已经察觉到对方跟上了自己,可对他这种恶作剧般的玩笑、还是有些无奈,宗吉元索性也学着他的口气道, “正是、正是,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那孙百万家住何处么?” “跟我来。” 这回倒不再和她继续玩笑下去,王玉一把抓住了宗吉元的腕子、朝着镇子的南端走去,边走还边用邀功似的语气说道, “趁着大家住店时乱糟糟的那会子,我特意抽空向伙计已经打听过了,怎么样、还是我细心吧?” “是、就你细心。”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边甩开他的手、边跟上了对方。 走出不太远,前面真的出现了一个青砖粉墙的大院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里住着的都绝对是个大户人家。 王玉瞧了瞧道,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怎么办,是登门拜访啊、还是象往常一样的悄无声息?” “你确定这里就是孙家么?” 宗吉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看了看那家的黑漆大门、反问道。 听了她的问话,王玉倒是真的有些语塞了,顿了顿、才道, “我也没来过,怎么能确定的了呢?反正按照客栈的伙计跟我说的情况来看、应该就是这家了吧……” 刚说到这里,却见有五个人、从街道的另一边急三火四地跑了过来,径直来到那个院子的大门口、抬手就敲了起来, “老孙家,开门!有人吗?快给我开门啊,是你家丁二爷来了!” 这样大呼小叫了一会儿,并不见有人来开门。 宗吉元和王玉清楚地听见、那人喊着“老孙家”,心中暗想、八成就是这家没错儿了。 此时,只听见跟在那人身后的那几个人道, “丁爷,怎么没人来开门啊,是不是您敲错了门儿了……” “你少在那胡说八道!丁二爷我来过又不止一回了,怎么可能敲错呢?” 这叫丁二的人边骂道,边不耐烦地将大门当成鼓般地敲道, “有没有人!孙老爷让我到你家来,怎么现在连门都不开啊?!” “来了、来了!” 里面终于传出了脚步声、以及有人的应答的声音,接着便是“哗啦”的一声、抽掉了门闩,这孙家的大门这才算是打开了。 丁二站在门外、瞧着那个开门的仆人,看上去即不满、又是很奇怪地问道, “怎么敲了这么长时间才开门啊?还有、关这么早的大门干什么,难道是这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 “可不是嘛,” 那开门的仆人、神秘兮兮地道, “二爷您还不知道呐,今天啊、孙成管家让人家给揍了,我们家老爷还吃了一个大亏,这亏吃的这个爆啊,这不、老爷和夫上在上房那里吵架呢。” “啊?有这样的事情?那我可得过去看看。” 这丁二边说着、边带着身后那四个人一同走进了院子。 他们这番对话、被宗吉元听了个一清二楚,看来这个院子肯定是孙百万家没错儿了,可没成想、此时还如此的热闹,看来自己还真的要去好好看看了。 正想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又关上了。 宗吉元也不再耽搁,转身顺着粉墙、绕到了院子的侧面儿,正在侧耳细听院内的动静,可王玉却又故做恍然大悟地道, “原来如此,还是悄无声息的进去是吧?” “你想跟就跟着好了,能不能别出声,” 头也不回地怼了他一句,宗吉元继续听了片刻、才又道, “里面应该是没有人,我们走吧。” 看看周围也不见行人,二人纵身跃上了院墙,见墙这边果然很是安静,远远的,能看到刚才叫门的那几个人、正跟随着仆人朝正堂方向走着,宗吉元和王玉便也追踪了过去,一直来到那座最高的房前,这里大概就是仆人口中所提到的“上房”了。 此时,整个院子中就属这里最热闹,远远的就能听到这里已经吵完了一架,应该是吵累了暂时“休战”,所以才有了片刻的平息。 见终于不吵了,那在门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仆人、才敢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爷,丁二爷来了,想要见您。” “哦?让他到小客厅等我,说我马上就来。” 边说着、那孙百万边站起了身来,看样子是想要去见那个叫丁二的。 坐在他对面的一位中年妇人、本来就是一副余怒未平的表情,听了那仆人的回话后、当时又火儿了, “你想到哪儿去?!” “来客人了,我不得去会客吗?!” 孙百万虽然又急又气,可看起来还真是不太敢得罪这个妇人,只好不耐烦地道。 这位很明显就是他的夫人的中年妇人、听了之后,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道, “客人?他丁二算哪门子的客人?!整天的窜掇着你不干一件好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问你,是不是你叫他来的?你把这么一个恶棍叫到家里来要做什么?难道还想找佟家的麻烦吗?!” “我、我……” 看起来还真被夫人给说着了,那孙百万支吾了半天、猛然地一跺脚,恨恨地道, “我堂堂的孙百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就真的得咽气了!” 孙夫人这句话听起来倒满好笑的,可语气却犀利的很, “你说你做的孽还少么?以前你干什么我从来都不过问,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也没有阻拦过,那是因为我相信你那么做、一定是有你自己的理由。可你看看,自从认识了他们那些人,咱们家里有过什么好日子过了?!你也不想想看,我们什么都不差、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会让宝儿成了那副样子,啊?!” “难道这也怪我吗?!” 孙百万被他夫人的这番话、说得倒真的有些哑口无言了,好半天才反驳出了这么一句来。 可孙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呐,见他还敢反驳、便大声道, “当然了!如果不是你造了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解释的么?!宝儿已经这样了,你还骗了佟家那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来做什么!这倒也行,人家香儿知道了实情、回门后还肯再回到我们这个家,就已经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了,你就应该对人家好点儿啊!不是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门遇祸 虽然这夫人说得句句都在理上,可孙百万听上去还有些不甘心地道, “可她也不能那么哭闹个没完没了、让我们孙家丢脸呐!” “那么小的孩子觉得委屈、哭上几声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你倒好,对人家连骂带罚,还丧尽天良把小姑娘往火坑里送,你说你还是个人吗!实话告诉你、是我让人将香儿放跑的。如今休书也写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人家县太爷没有往深里追究,就已经是给了你很大的脸面了,还真要闹到绝户灭门,你才肯罢休么!” 真别说,这孙百万倒有一位明事理的好夫人,听到这里、宗吉元也不禁暗暗地点了点头,已经决定看在这位夫人的面子上、可以放过这一家人了。 可谁知、就在孙百万看上去也已经打算息事宁人之时,门外却传来了那个丁二的声音, “我说孙大哥啊,你这是打算让小弟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啊?丁二兄弟……” 孙百万顿时一愣,连忙看了依然在瞪着自己的夫人一眼、才道, “太抱歉了,因为有点儿事情要商量、才怠慢的兄弟你,我这就来了。” 说着、迈步走出了上房,见到丁二后、道, “走吧,我们去小客厅聊吧。” “等等、大哥,有话我们不妨就在这里说吧,” 这丁二还真如孙夫人所说的那样、整个儿就是个“是非母子”,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么个家伙。因为刚才就在门前一直听着,估计夫人说他的那些话、被他被完完全全地给听了去了,所以、现在看他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打算故意让夫人听到,提高了嗓门儿说道, “大哥,大丈夫做事可不能拖拖拉拉的,吃了亏还就这么忍气吞声的、还能算是个男人吗?!千万不能因为一个妇人唠唠叨叨的、就心慈手软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上房的房门便被大大的打开了,只见孙夫人满脸的怒气、指着丁二骂道, “你们那伙子人喜欢当强盗、就自己当去好了!想把别人也拖下水,当心天打雷劈、出门遇祸!” “我说你这个妇道人家、知道个啥!” 这丁二被夫人骂得很是恼火,可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家中、还不敢过于放肆,只好又转向了孙百万,道, “大哥,别理她、我们走吧……” 到了此时,孙家大院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还真是很富戏剧性般的热闹,一直在对面屋顶暗中观察着的这两个人、都觉得非常的好笑,只不过、更让宗吉元在意的是、夫人的那句话,“你们那伙子人”,如此说来,这个丁二是属于某个团伙的,而孙百万也是被他给拉了进去的? 连孙百万这样的应该是并不缺钱的人、竟然也会被拉进某个团伙儿,看起来、应该不是为了钱而去的,那么、就只能是看中了对方的势力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团伙儿—— 宗吉元顿时觉得十分的好奇,心道、这个叫丁二的家伙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过一会儿得找机会教训他一下,顺便再问问、他到底是属于什么团伙儿的。 正在这暗自思忖着,院子中的情形再次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本来、那孙百万被丁二说的又有点儿动摇了,却见孙夫人忽然大喝了一声, “来人呐!” “夫人!什么事儿?” 顿时,一旁赶过来十几名长工,齐声答应着。 孙夫人一指丁二他们几个人、大声吩咐道, “把这五个人给我打出去!以后再也不许他们进我们孙家的大门!” “好嘞!” 看起来、这些长工们也都讨厌死丁二他们这些人了,有夫人发了话,大家有的拿扫帚、有的拿扁担,还有的拿起棒子,将丁二一伙儿人连推带搡、连打带赶,一直撵到了院子的外面,然后将大门紧紧地关上。 宗吉元看得真是好笑得很,朝王玉示意了一下、二人便纵身掠过房坡,依然悄无声息地出了孙家大院儿。 王玉看起来也是一副、在内心里已经笑了很长时间的表情,看着她问道, “吉元,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 “还用问么,”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刚才孙夫人不是说了、让他们当心出门遇祸么,我们不妨就让他们遇一下怎么样?” “哦,好吧,” 王玉也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儿来, “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就听你的了。” 他们两个人的身法都很快,刚才又事先已经观察好了丁二那伙儿人离开的方向,所以、很快便在离孙家两条街的地方、就已经追上了那几个人。 此时,这条街巷里空无一人,这丁二大概还窝着一肚子的火儿、没地方去出,正找着茬儿骂他手下的这四个打手。 宗吉元眼珠儿一转,低声对王玉说道, “王玉兄,你在这后面挡住他们,我到这几个人前面去。” 说完,快步如飞、从这些人身边超过,而且、就在她从丁二身边经过时,还故意地撞了这家伙一下。 丁二被她撞得吓了一跳,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却见已冲到这几个人前面去的宗吉元、忽然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冷冷地瞧着丁二道, “我说你们会不会走路啊?!俗话说、好狗还不挡道呢,你们这样站成了一排、是不是存心想要挨揍啊!” “啊?!” 丁二此时正好一肚子的火儿没处撒,竟然还被人家劈头盖脸地给骂了一顿,当时气得一跳八丈高、大声吼道, “好啊,你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今天算你倒霉,二爷我正好心气不顺,就拿你出这口恶气!来呀,你们几个和我一起过去、把这小子给我往死里打!” 说完,第一个就朝宗吉元扑了上来,抡起拳头就打。 可当这丁二的拳头也打出来了,宗吉元却从他眼前不见了,这家伙一拳打空不说,还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儿闪了个跟头,抬头再找对方时,宗吉元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到了离他两丈来远的地方。 不等这家伙再扑上去,一条长鞭已然飞到、正抽在了丁二人脸上,打得他“妈呀”的一声惨叫,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脸。可宗吉元已打定了主意、非要狠狠教训这家伙一顿不可,刹时、手腕轻抖,这条长鞭顿时如游龙一般飞舞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命案突至 转眼的工夫,丁二这家伙身上接连地被狠狠地抽了十来鞭,打得他哭爹叫娘、连招架遮挡的机会都没有了,最后只剩下躺在地上直打滚儿。 而他手下的这四个人一看,自己的主子不但没能把对方“往死里揍”,反倒被人家打的这么惨,互相的你瞧我、我瞧你的,虽然有点儿心虚、可又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只好拿起手中凶器就要上前,可不等他们迈开半步、就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接着、一个黑影已到了面前,这几个家伙还没看清眼前这人长的什么样子、便被对方打得东倒西歪、连滚带爬。 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宗吉元这才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丁二的脖领子、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冷冷地道, “今天小爷我不过是来警告你一下,以后别再惹是生非、到处做恶,更不许再去打孙、佟两家的主意,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这丁二被宗吉元的这顿鞭子、打得差不多只剩下了半条命,可听见对方在问他、又不敢不回答,只好挣扎着说道。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还有,我问你,你拉着孙百万加入的那个团伙儿叫什么名字?老老实实地给我说出来!” “是、是、我说……” 丁二拼尽全力地用手撑着地面,仿佛这样做能够带给他一点儿力气般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被别人领进去的……那里是、是叫‘霸王庄’……” “什么?” 宗吉元当时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还能听到了“霸王庄”的消息,立即追问道, “那么、我来问你,你说的这个‘霸王庄’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小人真的不知道……” 丁二边用力喘着气、边回答着, “我只是认识了几个那里的人,并替他们办了几件事,所以自动的就算做是他们的成员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还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宗吉元难免有些失望,不由自主地沉思了起来。 而王玉将另外那几个人打趴下之后,转身来到了宗吉元的身边,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这家伙是说出什么事情来了么?” “没什么……” 宗吉元随口回答道。 就在此时,有几个人从街口经过,手中提着的灯笼、所发出的亮光一掠而过,大概是借着这片刻的光照、那还坐在地上的丁二看清了他二人的样貌,忽然显得很是吃惊地瞧着他们两个, “你、你们是、是……” “我们是辽东县衙的官差,” 王玉瞟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道, “怎么,你还想着要找我们寻仇不成?好啊,随便你好了,只要你有这个胆子敢来的话、不妨就试试看啊。” “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丁二吓得连忙摆手,可依然一脸的莫名其妙的表情。 盘算着自己的目的也该达到了,宗吉元又瞧了这家伙一眼、道, “记住、以后要好好的做人,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说完,朝王玉示意了一下,二人将这几个人留在原地,转身飞快地从这条街上离开。 边走着,宗吉元边瞧了王玉一眼、笑道, “成为官差以后的王玉兄就是不一样,言语做派中、真是威风八面、傲气十足。” “不过是挂名的而已,” 王玉看起来很好笑地说道, “而且、别忘了,还是专门听命于宗师爷你的哟。”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王玉兄刚才的样子、比起小弟来反倒更象是位官差呢。” 宗吉元不失时机地揶揄着对方。 王玉这回可真是哭笑不得了, “好啦,我不就是将县衙官差的名头给抬出来了一下么,至于被你这么来说么?” “哪里啊,小弟我可是真心的在赞赏王兄你哦。” 宗吉元故意做出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说道。 两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返回到了客栈,见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看得出、何大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让大家都去休息了。 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大家梳洗的梳洗、收拾的收拾,吃过早饭后、便做着继续启程的准备,等刁三郎到柜上结了帐,一行人精神饱满地出了客栈的大门。 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的好,虽然还刚及辰时,太阳却已将它的温暖毫无保留地送了出来,让所有人都觉得很是舒适。 就在大家已经开始上马、上车,准备着要离开此地之时,忽然、街上的人群中产生了一阵的骚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有人在喊, “天呐!杀人啦!” “是啊、快、快去报官!” 虽然声音离的还有段距离,可正在准备上马的宗吉元却听得真而切真,不由自主地收回已踩在马镫中的脚,回过头、望向了刁三郎。 刁三郎此时也已经注意到了,和她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来到路旁,伸手抓住一个正在跑过来的路人、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到底在慌什么?” “天呐,这位爷啊,真是吓死人了,” 那人脸色煞白,两只手比划着答道, “就是南边那条巷子里,不知怎么回事儿、有人死掉了,而且还是一共五个人……” “什么?!” 即使是刁三郎,听了这话也是不由的吃了一惊,追问道, “出事地点在什么地方?” “就、就在那边……哎哟我的妈呀……” 这人发着抖,朝南指了一下、转身就跑掉了。 刁三郎转过身,又回到了客栈门前。此时,宗吉元和何庆玉都站在何大人的马车前,而何瑞昌虽已坐在车内,却掀着车窗帘正朝他看了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何瑞昌很关切地问道。 刁三郎好象还在品着那人所说的话,拱手道, “回大人,刚才属下向行人问过,说是南边不远处那个巷子里、有人被杀了,而且、好象还是有五个那么多……” “有人被杀?” 听说自己的治下、竟然一夜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更何况偏巧还是在自己微服出巡、也正住在这个镇子上的时候,何瑞昌怎么能不意外。 这、真的只是个巧合么—— 边这样猜想着,何大人边习惯性地朝宗吉元这边看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凶手的目的 而此时的宗吉元比何瑞昌还要意外的多,首先、是这“五个人”的人数,不能不让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丁二那五个人,其次,就是能同时一下子杀掉五个人、却还没有惊动住在附近的居民,这实力的确不容小视。 见大人朝自己看了过来,宗吉元会意地点了点头、道, “还是让学生和刁三哥先过去看看吧。” “好吧,你们先行过去,本官随后就到。” 何瑞昌应允道。 宗吉元和刁三郎、王玉三人,一起牵着马顺着人群发生骚动的声音处走去,可是越走就越是不能不觉得诧异,来到出事的地点后、这诧异便已经做实了,因为这里正是昨晚、宗吉元和王玉一起教训那五个人的地方,而死在眼前的、也正是丁二那伙儿人。 看着眼前的情形,宗吉元心里“咯噔”的一下,回头看了看比她还要震惊的王玉,用眼神问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而王玉也同样用眼神回了一个“我也不知道哇”。 此时,刁三郎已经从怀中取出“辽东县总捕头”的腰牌来,朝着巷子里围观着的人群们一晃、道, “大家都退后!稍微离远点儿,我们是辽东县衙的差官,要开始办案了!闲杂人等都往后靠靠!” “衙门的人?来的好快啊……” 围观的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同时也都往后退去,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案发现场便已经空了出来。 那五个人的尸体毫无章法地倒在地上,刁三郎上前挨着个儿的开始察看了起来,趁这机会、宗吉元向周围的人们问道, “是谁最先发现这几个人的?” “是、是小人我……” 人群中、犹犹豫豫地走出一个人来,看他的样子有四十左右岁的年纪,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把扫帚,虽然嘴上在回答着,可很明显地还在顾虑着什么。 为了不让他再心有余悸,宗吉元很温和地道, “哦、是么,既然如此,有几个问题我想要问问你,不过、请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要了解到更多的细节,这样才有助于办案,当然、这还需要这位大哥你的相助了。” “哦、是啊,这位官爷您尽可问好了。” 宗吉元的笑容、以及这一番话,还真的很起作用,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立刻就平静了不少。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走到离他更近一些的地方、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 “请问这位大哥贵姓啊,是住在附近的么?” “小的姓李、叫李汉,这不嘛、就是住在这个门儿……” 边说着,李汉边指了一下斜对面儿的一个小木板门。 宗吉元抬头看了一眼,见那里和其他的门一样,并非象是谁家正门的样子,便问道, “那是你家的后门么?” “不、不是,” 李汉摆了摆手、解释道, “确实这个巷子里基本都是别人家的后门儿,可小人家里是这个院子的租住户,只能从这里出入,这后门儿就等于是小人家的前门儿了。” 这便是了,难怪这么多人死在这里、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才被人发现,是因为这里本就是不人们常走的地方。 想到这儿,宗吉元又问道, “那么、请问李大哥,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人是更夫,除了打更,还为这条街扫扫地什么的……”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 “对了,小人昨夜里是值上半夜的更,三更末时回到家来的,那时这里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他说的没错,” 已经查验过尸体的刁三郎、此时走了过来接过了李汉的话茬儿,道, “具我初步断定,这几个人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而且均是一刀毙命,其它的么……唉,要是叶先生在这里就好了……” “三个时辰?”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又和王玉对视了一眼。 算起来,他们两个人教训这五个家伙的时间、应该是在六个时辰前,之后他们应该就离开了,这点从李汉半夜回家时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可以得到证实。可是、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又再次回到了这里,而且还被人家给杀了? 到了这个时候,王玉看起来是真的忍不住了,悄声向她问道, “吉元,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现在还不好说……”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突然间地将目光投向了王玉,把王玉给吓了一跳、之后才又缓缓地轻声道, “是不是和‘霸王庄’有关呢……” 说完,也不等他的回答,便迈步走了过去,在巷子周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当她好象看出什么端倪般地微微点了点头、再次转回身时,见何大人在何庆玉及其他差役的陪同下、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刁三郎连忙上前迎接, “大人,这里果然如那人所说的那样,是五条人命的案子。” “是么,” 何瑞昌在儿子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朝案发的地方看了一眼、才道, “找个人去将本地的里长叫来。” “好的。” 答应了一声,刁三郎扭过头、正看见还站在一旁的李汉,心道、此人看起来还算老实,也不必再找别人了,便朝他一招手道, “李汉,这位就是我们县令何大人,你现在就去告诉本地的里长,让他速速来见。” “啊?哦!” 听说眼的竟然是县太爷大人,这李汉惊得顿时呆住了、随后扔下了手中的扫帚,转身就跑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宗吉元已经走了回来,先向何瑞昌施过礼、才又将刁三郎也拉到身边道, “大人、三哥,这五个人应该是在别处被杀、之后才移到此处来的。刚才学生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见他们的伤口都是在脖颈上,这种伤很容易会造成大量的出血,可在现场周围并不见太多的血迹,而且从他们躺在地上的姿势上看,也不是很自然的倒下的状态。” “是这样啊……” 何瑞昌听了、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即象是自言自语般的、又象是在问着这两名得力助手, “可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依学生的猜测,” 宗吉元也同样的思忖着, “在一般的情况下、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想嫁祸某人,二么、就是想对什么人发出警告。” 第一百七十章 被吓坏了的里长 说到这里,宗吉元又扭头看了一直跟在身边的王玉一眼,却见他在听到自己的分析时的那一瞬间,双眉猛的跳动了一下,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可当他看到宗吉元在观察自己时,不禁愣了愣,又露出一丝的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宗吉元也苦笑了一下,再次转回头时、正看到何庆玉的目光中有些惊慌,料想、一定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被杀死在眼前,这位何公子是有些吓到了,便很是同情地悄悄地来到他身边、道, “庆玉兄,若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留在这里,还是先回到车上去休息一下吧。” “哦、我没事的……” 何庆玉勉强地笑了笑,边很是感激地看着她、边回答道。 大家正在这里议论着,本地的里长已经随着李汉、一路小跑儿地赶了过来。 不过、让宗吉元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沙岭镇的里长竟然就是孙百万。 一见来的是他,宗吉元和王玉不免都觉得有些好笑,只不过一想到何大人他们还都不知道,为了避免即将到来的尴尬,宗吉元还是低声对何瑞昌道, “大人,此人就是孙百万。” “哦?原来是他啊。” 何瑞昌听了、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难忍的笑意,可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位里长一直来到自己的面前。 说话间,那孙百万已经小跑儿着来到近前,因为大家都穿着便装,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刁三郎自然已经明白了他踌躇着的原因、便上前问道, “请问、你就是这沙岭镇的里长么?” “小人正是,不知、这……” 孙百万依然无所适从地看着对方。 刁三郎暗自一笑、引着他径直来到何瑞昌的面前,指引道, “这位便是我们辽东县的县令何大人。” “哦,小人孙万年见过何大人,在这给大人施礼了。” 此时的孙百万、看起来比昨天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要老实了许多,听说眼前的真是县令大人,连忙跪倒磕头。 他这一施礼,大家才知道、这“孙百万”的本名原来是叫孙万年,何瑞昌见他表现的很安分,自然便也很是客气地道, “快快请起吧,本官又没穿官服,孙里长不必如此的拘谨。” “多谢大人。” 孙万年这才起身、垂手站立在一旁。 何瑞昌又打量了他几眼、才道, “此次本官不过是到民间实地探访一下民情,以及了解有关春播的事宜,本不想打扰到各位,只是眼前发生了这样的案件、就不得不将你找来了。” “是、是,小人刚刚也听说出事了,” 孙万年连连地点头回答着,可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地道, “不知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小人的,小人定不敢推脱。” “那就好,” 何瑞昌心里明白,对方如此的紧张、八成还是因为佟家的那件事,便道, “这巷子里有五个人被杀,里长能否过去看看、是否认得那五个人。” “啊?” 听说是要去看已经死了的人,这孙万年很是害怕地踌躇了一下、道, “这、这个,好吧,小人这就过去看……” 见他吓成这副样子,宗吉元心道、现在就怕成了这样,那么等一会儿看到死者是丁二的话,这家伙还不得被吓趴下啊,想罢、便上前道, “你冷静一下、不要害怕,周围都有差役守着,已经没什么危险可言了,又何必紧张呢?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 “哦,多谢这位官爷……” 见人家是在安慰自己,而且还看出了自己的难处,孙万年也带出了几分的感激地道着谢。 此时,那五具尸体已经被差役们重新摆放好、并稍加整理,比起刚才的状况来、已经可以看得下去了。孙万年在宗吉元和王玉的陪同下,来到近前、鼓足了勇气朝这几个被杀的人看去,第一眼、正好就看到了丁二。 这一下可坏了,这孙万年倒是没被吓趴下、而是当场就吓晕了过去,幸好被身旁的王玉一把扶住,不然这家伙非得倒在他的那位“朋友”的尸身上不可。 宗吉元一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孙百万的胆子也太小了,抬手救治了一下,等他慢慢转醒过来时、忙将其扶到一旁让他坐下。 何瑞昌看得也是哭笑不得,只好给他一段时间、让这位里长缓过神儿来。取来水让他喝了一点儿,又缓了好一会儿,只见孙万年突然地跪倒在地上、朝何大人磕起头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救救小人吧……” “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瑞昌被他这顿头磕得莫名其妙、诧异地问道。 孙万年哆哆嗦嗦地哭道, “死的那些人、确实是小人认识的……而且、昨晚还曾到过小人的家中……” “是么?” 何瑞昌一听,这倒是个重大线索,便道, “孙里长,你不要怕,将实情说出来、本官绝对不会为难于你的。” “好,小人一定说实话,” 孙万年磕了个头,却又有些心虚地道, “昨天……我和佟家的那件事情、想必大人您都清楚了,这个……之后、那个被杀的人他叫丁二,听说他是某个武馆的教师,和小人相识,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就来到我家,对我说、说什么不能就这么完了,要为我出口气……” “出口气?” 何大人听得很好笑、道, “他打算怎么为你出这口气啊?” “这、这个小人也没问他,” 孙万年忙着把自己从这件案子里面给摘出来,也没提他夫人那回事儿,只是连声道, “他怎么想的、小人也不知道,但小人真的不想再惹上什么是非了,就没有同意他所说的,丁二他就从小人的家中离开了。” “那是在什么时间?” 何瑞昌问道。 孙万年很有把握地道, “晚饭后不久,刚刚定更天的时候。” “定更……” 何瑞昌思索了一下,心道,如果是在定更时、这几个家伙就从孙家离开了,可到了后半夜竟然被人杀了,又给扔回到这条巷子里,难道目的就是为了吓唬这位“孙百万”?想到此处,又问道, “孙里长,本官来问你,你和那个死者丁二是怎么认识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环节 “这个么,” 孙万年看上去在极力回忆了一下、道, “那还是在几年前,小人打算在辽阳州城中开个买卖,但听说进到那里并不太容易,有熟人就给小人出主意说、可以结交些朋友来帮忙,这个丁二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当时他在生意方面、还真的帮上了一些忙……” “就没点儿别的什么条件了么?那丁二总不会平白的忙你吧。” 何瑞昌已经听的什么都明白了,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孙万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窘迫, “大人真是英明,虽然当时他确实帮了我,可后来丁二就拉我进了一个叫‘霸王庄’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团伙儿,说只要肯帮他们做事、就少不了我的好处,可、哪里有什么好处啊……” 说到这里,孙万年还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丁二被杀了”这件事,连忙又道, “可是大人啊,小人对天发誓、以后一定改邪归正,不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求您一定要救救小人啊!” 看起来这孙万年已经认定了、丁二被杀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所以才吓成了这个样子。何瑞昌想到这里、便扭头将目光投向了宗吉元。 而宗吉元一直都在旁边仔细地听着,直到他全都说完之后,暗自琢磨着,这么看来、孙百万在“霸王庄”那些人的眼里面,应该并不能算是个很重要的成员,所以根本就不足以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恐吓于他,更不必因为他来杀掉丁二这个、比他还要早加入那伙儿人的成员。这样看来,首先是丁二犯了什么错误、而被那个神秘的“霸王庄”灭了口,同时还要用他们的尸体来警告其他的什么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在这沙岭镇中肯定还有霸王庄其他的成员,至少、那个人或是那些人,目前还在这个镇子里—— 真是越想越觉得复杂,宗吉元索性先不去想了,因为何大人已经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了,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道, “孙里长,你尽可放心好了,只要今后真的不再做恶、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保证你们孙家会平平安安的。” “真的么,多谢大人、多谢这位官爷……” 孙万年忙不迭地道着谢。 见此案也不可能马上就有什么进展,何瑞昌决定先将这件事押下,容日后再查,便对孙万年道, “孙里长,这五具尸体还得交由你来找人处置了,一来不管怎么说、你和丁二也算是相识一场,二来、你还是本地里长,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担起这个责任来的。”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将这件事情处理好。” 边擦着满头的冷汗,孙万年边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看看处理的也差不多了,何大人便重新上了车、大家也都上了马,离开了沙岭镇。 路上、何瑞昌依旧在沉思着,而刁三郎好象也在若有所思。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大家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下,宗吉元便拨马主动靠近了马车的车窗前、道, “大人,还在想沙岭镇的那件‘五命案’么?” “是啊,” 听宗吉元过来问了,何瑞昌放下本来抵在额头上的手、道, “吉元,你看那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从孙万年吓成那副样子上看,他好象应该知道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问起来、却又没说出什么来,你看他说的可信么?” “其实、大人,孙万年说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真的,” 宗吉元笑了笑道, “昨夜晚饭后,学生因担心孙家会报复佟家、就和王玉兄一起到孙宅打探,所看到的和他讲的基本上差不多,只不过让孙万年做出不再报复决定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夫人,‘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哟。”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何瑞昌听了、不禁也笑了,又问道, “那么、那个丁二呢?你见到了么?” “自然是见到了,而且还被我二人教训了一顿呢,” 宗吉元轻笑一声道, “那丁二和他那四个手下、被孙夫人从孙家大院儿中赶了出去,偏巧和正要从那里离开的我们二人走了个顶头碰,那家伙大概火气没地方出,便寻衅找我二人的茬儿,而学生也真想教训他一下、就和王玉兄一块儿将他们给揍了……” 说到这里时,宗吉元也略微地做了一些“改编”,只是突然间、一个细节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让她好象明白了些什么,言语间也随之出现了一个停顿。 而听到此处,刁三郎却是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头、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在那五个人身上、除了致命伤外,怎么还有别的伤痕,尤其是丁二那家伙的伤、怎么就看着很眼熟呢,原来真是吉元你下的手啊。” “那么、之后,你们就都离开了么?” 何瑞昌此时又追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是啊,之后、我们就放丁二那几个人走了,而我和王玉兄也离开那里、回到了客栈。大人,孙万年所提到的‘霸王庄’,学生已经多次在办案时听说过了,依我看、这个‘五命案’并非是件单纯的独立案件,只不过是在一连串儿的阴谋中、其中一个小环节罢了,只要能查清最终的源头、那么这些案子终究会真相大白的。” “哦……” 何瑞昌听的不住地点着头、又道, “好吧,就让我们耐心地去观察,直到将那个源头给找出来。” “学生一定尽力。” 说到这儿,宗吉元回过头来,目光正对上两双充满钦佩的眼睛—— 原来何庆玉和王玉始终都在听着他二人的谈话,见她看过来、便又同步地露出赞赏般的笑容,弄得宗吉元顿时哭笑不得…… 就这样、重新回到周游全县的模式,此时、这一行人已从西边渐渐地向南端绕去,好在这段日子里、天公一直很做美,有晴朗的天空及宜人的春风做伴,让大家的心情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然后、又是一天过去。 这里已是辽东县的南端,也是农田面积最大、粮食产量很高的地方,大家在田间地头儿慢步着、看着农民忙着春耕的身影,何瑞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受惊的马车 离开了田野、回到官道上,大家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有时还说说笑话、开几句玩笑,路上倒也没有丝毫的烦闷。 又走出一段路,王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建议般地道, “已经快到午时了啊,大人,我记得右前方约四、五里的地方有个小镇,我们是不是可以到那里去吃午饭、歇歇脚。” “好啊,就这么办吧。” 何瑞昌听了,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一行人便离开官道,朝王玉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是只有四、五里,根本就不是很远,大家已经开始盘算起这顿午饭该吃点儿什么才好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从左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 “救命啊——、快来人啊、救人啊——” “不会吧,我们可都还没吃饭呢,哪有力气救人啊……” 王玉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 宗吉元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没时间和他计较,扭头看向了坐在车内的何大人。 何瑞昌明白小师爷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道, “过去看看吧,但是要小心了。” “学生明白,” 点了点头,宗吉元快速地说道, “刁三哥,保护好大人和公子,卢洪、柯义,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完,一催马、朝着呼救的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卢洪、柯义自己紧紧跟随其后。王玉一见、稍微愣了愣了,自己说给自己听般地叨咕了一句“怎么又不叫上我啊”,便也跟了上去。 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正在狂奔,呼救声正是从这车厢中传出的,而在本来应该有人驾驭的位置上、却是空无一人。 不用问也看得出,正发疯般奔跑的两匹驾车的马、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所以也来不及多想,宗吉元便打马追了上去,直到与马车并驾齐驱、保持了一会儿速度后,看准时机,甩镫离鞍从自己的这匹马上、纵身跃上了马车的车辕,一把抓住缰绳、竭力地将这两匹马控制住,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才算是让这辆车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地停住。 “师爷!您怎么样、没事吧?!” 此时,卢洪、柯义两个人也大呼小叫地追了上来。 而随后尾随而来的王玉、也策马赶到,随手还将宗吉元的马也牵了过来, “吉元,干嘛不让我来啊,不知道我是赶车的好手么?” “你老兄不是饿着肚子、没有力气救人了吗?小弟我哪还敢麻烦您的大驾呢……” 边说着,宗吉元边回过身、转向马车车厢里面的方向道, “你们没事吧……” 可话只说了一半儿、便停了下来,因为目光所触及到的情景告诉她,坐在车里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夫人。 不过略微观察一下便可知、刚才喊“救命”的人一定就是她,虽然险情已经解除、这位老夫人又恢复了她雍容端坐的姿态,可那难以掩饰的一丝的惊吓、依然没有褪去。 宗吉元又朝远近周围看了看、才再次问道, “老夫人,您受惊了,您没事吧?” “孩子,多谢你的相救,谢谢啦,” 老夫人的声音很是和蔼地说道, “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将马车拦住的话,老身今天就真的危险了。” “您没事儿就好,” 见她确实是没事的样子、宗吉元也轻轻地松了口气、道, “不过、您出门在外、怎么会只有您孤身一人?赶车的人到哪里去了?” “哦,看我这个老糊涂!” 经她这么一提醒,老夫人顿时将手中的拐杖、在车厢底板上一顿用力的敲,急声道, “我怎么给忘了,刚才我们一行人遇上了劫匪,我府中的家仆拼命地保护着老身逃出来,可他们一定仍然在那边儿和匪人们打斗呢!还有我的小孙子也在,赶车的车夫是在半路上掉下车的……” “老夫人、您别急,” 见她忽然又急成了这副样子,宗吉元却忍不住地想笑,心道、这老夫人还真够可以的,连这么要紧的事情也能给忘掉,可嘴上还不得不安抚地道, “您告诉我、他们在什么方向,我这就去救他们!” “你、你这孩子能行么?” 大概是见其清丽的外表、以及略显单薄的身材,老夫人又替她担起心来。 宗吉元真是哭笑不得了,连声道, “您放心好了,小生可以的,而且我还有其他朋友、可以一起去,一定会将您的亲人眷属救出来的!他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 老夫人边说着,边将身子从车窗向外探着,却险些摔了出去,多亏宗吉元手疾眼快、纵身跳下去,瞬间便绕过车旁将她扶住,老夫人抬手指着, “就在那边、应该是吧……” “这个、好吧,” 知道再耽搁下去很可能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宗吉元回过头、看了看王玉, “你这位赶车的好手、快过来负责驾车,我和卢洪、柯义先过去看看。” “诶?等等……” 王玉看起来是想跟在她身边,可眼见得那三人一路绝尘而去,又不能将这样一位老夫人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只好叹了口气道, “老夫人,您坐稳了,等我们同行的人到了、就一起过去救你的家人。” “哦、好啊,” 老夫人看起来很是放心又开心,却又露出了一脸的好奇, “刚才那个孩子是你的什么人啊?” “刚才?哦、您是说吉元,他是我的兄弟。” 王玉微微笑了笑、道。 老夫人却瞧着他、满脸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可你们俩看起来不怎么太象啊,你兄弟今年多大了啊?” “他、他今年十九岁了……” 本来王玉的心里急得很,偏偏这位老夫人还和他拉起家常儿来,真的是即无奈、又好笑,却又不得不回答她。 可这老夫人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刨根问底着, “他姓什么叫什么啊?成亲了吗?” “老夫人啊,这些事情一会儿您问他自己吧,” 王玉实在是没有心情和她聊下去,便跳上了马车道, “您可坐稳了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说着,一拉马缰绳、这辆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将马头朝向了其来的方向,接着、挥动手中马鞭、拉车的两匹马立刻又奔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刀下救人 且说宗吉元虽然经过询问、并没能从老夫人那里得到准确的方位,可从马车来的方向、以及地上依稀可以辨别出的车辙印迹,大致地也能够判断出来,加上她对自己的听力又有着十分的自信心,觉得一定能很快就会找到出事的地点。 果然,三人沿着判断好的方向飞奔而来,奔出约有三、四里远的路,就已经可以听到叫喊撕斗的声音了。而此时,只见路边坐着一个腿部受了伤的汉子,一脸的痛苦、手中却还紧握着个马鞭不肯放开,想必就是那个在半路上、从车上摔下去的车夫了。 宗吉元勒住座骑、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问道, “你就是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的车夫吧?是那位老夫人让我们赶来救你们的,打劫车辆的贼人们、可就是在前面么?” “啊!对、对、对!” 车夫听了先是吃了一惊,可听她说的话说完后,目光中立刻燃着希望来、连声道, “一点儿都没错儿,就是在那边,求你们快快去救救我们家小少爷吧!” “你在这里等着!” 简洁地说了一句,宗吉元催座下马、朝着打斗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转眼间来到近前,果然见有两伙人打在一起,看人数双方均有十来个人,只是乍一看,分不出来哪边是劫匪、哪边是老夫人的家仆,因为这双方都是统一地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还都以腰刀为兵器,只不过其中一伙人的衣服颜色略略泛蓝,而另一伙人的衣服是黑漆漆的。 卢洪、柯义二人看了一会儿,有些傻眼地问道, “师爷,我们该帮谁啊?这都是谁跟谁啊?” “帮衣服略微泛蓝的,” 宗吉元观察了一下、笑道, “因为他们这伙人一直保护着的、那个白衣少年人不象似匪人,而另一边为首的家伙却蒙着脸,肯定不是好人。” “师爷、您已经确定了么?” 卢洪、柯义边问着,边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 可还没等他们二人动,宗吉元早已一催座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因为她看到那个白衣少年人已危在旦夕。 那些服色泛蓝的这伙人明显处于劣势,而那少年人虽然看起来好象也练过一些武艺,可在对方那些人面前、根本就是连招架都难,此时、这少年正截截败退,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之下、竟然摔倒在地,其他同伴想过来救他、却早已是来不及,对方的钢刀已经闪着寒光朝他利劈下来。 而宗吉元也正是在这紧要的关头赶到了,手中长鞭飞舞、将那行凶之人的手腕缠住,用力一甩之间、那人手中钢刀便已飞了出去。 突然出现的变故、令双方这二人均是一愣,竟然还一起扭头看向了宗吉元,而宗吉元将长鞭收回,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用仿佛是在问路般的轻松语气道, “能不能问一下、你们谁是劫匪啊?” “关你什么事?!是不是想找死啊!” 那被宗吉元甩了一鞭子、弄飞了腰刀的蒙面汉子、边揉着被拽疼了的手腕、边恼火地骂道。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看来劫匪一定就是你没错儿了,大白天的蒙着个脸且先不说,说话的口气、还和小爷我曾经遇到过的那些贼人们都一个德行,不过巧的很,你家小爷我就是专门儿教训劫匪的!” 边说着,宗吉元边将手中的长鞭又握紧了。 而这蒙面的家伙反应倒也不慢,趁这机会、竟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弯腰拾起了那把、从白衣少年手中掉落在地上的腰刀。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那个少年被贼人继续伤害到,宗吉元的长鞭再次飞向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地带,并告诫般地向他喊道, “还不快退后!” “好嘞!” 这少年人虽然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可胆子还真不小,明明刚才差点儿就将小命儿给送掉了,可现在却连一点儿惊慌的神色都没有,听了宗吉元的话后、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向后退出足有两丈多远。 见他已退到差不多足以安全的地方了,宗吉元索性施展起自己的本事、将这条长鞭挥舞的如同雨点儿般,接连不断地抽向了对面那个为首的贼人。 那贼人看起来身手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宗吉元这样的对手,靠近不得、只能竭力用刀招架,弄了个手忙脚乱,可还是挨了几下鞭子,气得他大吼起来, “兄弟们!别管别人了,先把这个小子给我放倒!” “噢!” 其实这伙人已经占了上风,这少年人的同伴儿中、有好几个人均已经负了伤,有的还伤的很重,所以完全可以抽出身来、围攻宗吉元。 见他们有六、七个人朝着师爷围了上去,卢洪、柯义当然不能再看着了,两个人一催马也冲了过来、大喊道, “你们这些贼人哪个敢过来?!” “两位兄长,” 宗吉元见了、冷笑了一声道, “两边的那两个交给你们了,中间的这几个由小弟来对付。” “是!” 对师爷的吩咐,差役们都已经习惯性地听从了,所以三人当即按照宗吉元的安排、开始迎战扑上前来的这些贼人。 宗吉元三人都是经常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的,更何况刚刚赶到这里,也都算是“生力军”,和这六、七个人打在一起不但没有处于下风,反倒显得游刃有余。 可这样一来,还在拼斗的那些人也都发现了形势上的变化,在不知不觉间、竟然相互停住了手,均纷纷好奇地看向了刚刚赶到的那三个人、并被他们这一派生龙活虎的气势给吸引住了。 这下倒好,本来是赶过来救人的宗吉元他们这三个人,反而成了整个场面上的焦点,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三人、尤其是宗吉元的身上。 那个白衣少年人、此时已经在一旁站稳了,而且还有两个仆人也跑了过来保护着他,见了如此精彩的打斗场面,居然还拍手叫起好来, “好!真是太棒了!这位哥哥打得好,狠狠地教训这群贼人!” 那蒙着面的贼人首领听到、真是气的够呛,一转身、提刀又朝那少年人冲去,嘴里还在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看爷爷我不整死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仗义兄弟 “啊?” 宗吉元当然也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一突然的变化,可想抽身去救、又担心自己这边事出突然,会令卢洪、柯义二人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若不去救的话,很明显、那两个身上已带了伤的家仆,肯定不是那贼人首领的对手。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却见从旁边纵身跃过来一个人、将那少年一把拉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手中宝刀已将那贼人劈过来的钢刀、稳稳的架住。 “王玉兄!” 见原来是他赶到了,宗吉元又惊又喜,连忙扭头一看,见自己料想的一点儿都没错,这家伙果然是将老夫人的马车也给赶了回来,此时、就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略一思忖、暗道,反正王玉也来了,这样倒也好,便指着那辆马车、朝着那少年人高喊道, “这位小兄弟,带着你手下的人、保护好那辆车里的老夫人,至于这些强盗贼人、就交给我们兄弟四人来对付好了!” 虽然还弄不清楚赶来的这些人的身份,可毕竟人家一出手就是在救他们,所以这些被劫的人们、不由自主地便听从起宗吉元的指挥,按照她说的去做着。 而那个两次险中得生的少年人、更是兴奋无比,回头瞧见自家的那辆马车、又回到了眼前,抬脚飞快地跑了过去,掀开车帘大喊着, “祖母、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乖孙子、你也没事儿吧?” 这祖孙二人倒真不愧是一家人,明明那边还有不少人在拼命,可他们两个却聊了起来,而且还越聊越开心, “是那个公子救了我,那不是么、就是那个骑白马的、穿着天青色衣服的那个……” “哦!就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哥哥啊,这么巧、他也救了孙儿我呢!” 好象完全忘记了自己差点儿把命丢了这回事儿,这少年人竟然还高兴地跳了起来,弄得连围在他们身边的那些、负责保护这祖孙二人的家仆们,都是一脸哭笑不得地忍不住摇着头…… 有了王玉的加入、宗吉元三人更是如虎添翼,本来这些劫匪中武功最高的就是那个蒙面的首领,而王玉专门儿朝他冲了过去,两人激烈地拼斗在一起,其余的贼人有宗吉元三人对付、就已是不在话下。 打得正是激烈之时,从远处又赶来了三匹马,原来是何瑞昌见他们去了这么久、很是放心不下,便让刁三郎带着两名差役前来增援。 宗吉元见了他,虽然很是感激自家大人的关心,可这样算起来,何大人身边就只有公子何庆玉、以及余下的两名差役了,心中又难免紧张起来。 好在对方那匪首倒还识实务,此时见劫杀的目标这边的人是越来越多,而且看起来一拨比一拨不好惹,便虚晃了一刀、抽空喊了声“扯乎”,转身便逃。其他那些贼人有不少已经被揍的够呛了,又看到连首领都跑了、他们当然也没有必要再拼下去,一溜烟儿地全都跑了。 王玉一见很是恼火,回身拉过自己的马、就想去追,却被宗吉元给叫住了, “好了、王玉兄,别追了!放他们走吧。” 听见宗吉元在喊他,王玉迟疑了一下、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停住了脚步。 其实、在宗吉元的内心中更想去抓几个活的贼人,她也真想好好的问问这些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会不会与那个“霸王庄”有关。不过、比起这些来,此时、她更担心的是大人的安危。直到看见何瑞昌的那辆马车、由远而近朝这边赶来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而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被救的人们、看起来均完全放心了,有的就地而坐、受了伤的家仆们也开始“哎哟、哎哟”地喊起了疼。 而那身为主人的祖孙二人的关注点、却不是看自己家的家仆,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紧紧追随在宗吉元的身上,不过、宗吉元并没有留意这些,而是从马上跳下来、几步来到何瑞昌的车前,向公子何庆玉问道, “怎么样?大人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放心吧,我们这边平安的很,” 何庆玉的脸上带着安静柔和的笑容,很是欣赏地道, “看来,吉元你这回又救下了不少的人呢。” “是弟兄们一起救的……” 刚说到这里,就见那位少年公子扶着祖母走了过来,宗吉元只好迎上前、从另一边将老夫人扶住, “老夫人,您这么大的年纪、为什么还要从车上下来呢?” “不下来不行啊,” 老夫人先是看了看眼前的这辆车、立刻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望着宗吉元道, “孩子啊,有几件事情老身无论如何也得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生、小生叫宗吉元。” 原来、老人家这么急着就是为了这个啊,宗吉元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 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道, “老身已经知道你今年十九岁了,但是你又是谁家的孩子啊?成亲了么?” “我、这个……” 有心不回答,可又不好让眼前的这位慈祥的老人着急,宗吉元只好说道, “小生是辽东县北门外宗家的,在县城中有一家‘宗记绸缎庄’,那就是我家开的买卖。” “宗家的孩子,” 老夫人边念叨着、边一抬头,正好看见何瑞昌掀起车帘儿、好奇地看着这边,又问, “那么、那位先生是你的什么人啊?” “吉元、怎么了?” 何庆玉此时也跑了过来,边跑还边问道。 宗吉元很好笑地道, “小弟在和这位老夫人说话呢。老夫人,这位是小生的兄长。” “哦,你的这位兄长也是一表的人材啊,这么说、车里的那位先生就是你们的父亲了吧?” 这位老夫人倒是很会猜的。 宗吉元听的顿时有些尴尬,可何庆玉却是满脸的笑容、抢过话茬儿说道, “老夫人、你的眼力真好,那正是我们兄弟的父亲大人。” 边说、还边向宗吉元挤了一下眼睛。 可是老夫人听了、很明显的就是相信了,立刻露出一副急切又严肃的表情来,对身边的少年人道, “卿儿,快、扶我过去相见。” “好的、祖母。” 这少年很听话地扶着她、向何大人的那辆车前走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低调的伯爵府 坐在车中的何瑞昌、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朝自己这边走来,当然不能再那么稳稳当当地安然而坐了,连忙一掀车帘、便也下了车,并迎了过来。 双方离的已经很近了,这才停住了脚步,老夫人带着感激道, “这位宗先生,多谢您仗义相救,要不是先生的这些孩子们,老身的这一家人今天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宗先生? 听了对方这样的称呼,何大人当时就是一愣,可抬头再看,见何庆玉在那里偷笑,而宗吉元的表情显得就更加尴尬了,心中已然明白了,便一拱手坦然道, “老夫人切莫要如此的客气,见到危难出手相助,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先生真的是位大好人啊,” 老夫人居然显得感慨万千、道, “不然,膝下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儿子,尤其是这个年纪小的,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这分恩情、老身绝对不会忘记。宗先生,老身府上姓宋,就住在辽阳州城外、白塔附近的那个大院子里,宗先生家中的情况、令郎已经说过了,有时间老身自会登门拜谢。” “这、这个就不必劳烦老夫人您了……” 听她提到“辽阳州城外宋府”这几个字,何瑞昌便是愣了愣,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而这位老夫人看起来、虽然时而会有些糊涂,可说起话来倒是一位说一不二的人,语气很是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不,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救命之恩如何能说说就了事的呢。不过,今天老身还要赶路,就此告辞了。卿儿、我们走吧。” “好的、祖母。” 这位叫“卿儿”的少年人扶着祖母,朝他们自家的马车那边走,此时、其他那些受了伤的家仆们、基本上也都包扎过了,相互搀扶着跟了上去。 走出一段距离,那少年人仿佛有些不甘心般地、忽然转回头来,大声对宗吉元道, “吉元哥哥!过一段时间、小弟一定会去找你当面致谢!” 目送着这一行人离开,大家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纷纷动手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王玉边将宝刀插回到鞘中、边笑道, “这么一闹,肚子就更饿了。” “大人,您怎么了?” 见何瑞昌仍然在望着那位宋老夫人他们离去的方向,宗吉元有些诧异地问道, “莫非、您听说过那个‘宋府’不成?” “是啊,” 何瑞昌将目光收回、点了点头道, “那白塔附近只有一座大院,住在那里的是位世袭的伯爵,虽然只是个空衔,但这辽东的地方官员却没有谁敢惹那个府里的人,连盛京将军见了面、也都要让其三分,却没人知道其真实的身份。” “怎么会这么神秘?” 何庆玉在一旁听得很新奇,忍不住问道, “无论如何,也会有人对他们是什么身份、知道一些消息吧。” “倒是有些传言,” 何瑞昌看了儿子一眼,笑了笑道, “有人曾经猜测他们是皇上的远亲,还有的说是太后家的什么人,更好笑的是、有人说这宋家是前明皇室的后裔……不过,具我看、第二种说法倒比较贴切些。好在、宋府的人一向都很低调,做事也从不张扬,要不是因为这次的巧遇,本官可能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个府里的人。” “可是、大人,既然宋家人的身份如此特殊,那么、今天的这次劫杀,您看是偶然的、还是有人另有所图?” 听了大人的描述,宗吉元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何瑞昌真的是很佩服她的敏锐,便赞许的点了点头、道, “吉元你说的没错,虽然平日里这宋府、从来就没给地方填过任何的麻烦,可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我们辽东县、辽阳州,就连整个盛京府都别想安宁了,想想还真是后怕呢……” “是么……” 何庆玉听的也有些发愣,半晌才道, “可、可这……” “吉元啊,” 何瑞昌并没有再理会儿子,只是转向了宗吉元, “看来、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辽东县的祸患、不仅仅是东山沟那伙贼人们,还有比他们更强大的一伙势力存在。” “是啊、大人,学生就是这么觉得的,” 宗吉元边思索着,边点头赞同着,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细细的查,也不能操之过急。” “说的没错,” 看着她那认真的漂亮脸庞,何瑞昌忽然展颜一笑、道,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吧,不然的话,王义士恐怕就要饿倒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王玉也爽朗地笑道, “不如、今天这顿午饭就由在下来请吧。” “好啊,那就由你请好了,” 宗吉元立刻顺水推舟地道, “反正吃饭的地方也是你来推荐的,这点菜、结帐的事儿也都交给你,我们大家岂不是更省心了。” 虽然何瑞昌还有些迟疑,但大家均跟着随声附和,为了不扫大家的幸、便也就同意了,心中盘算着等日后再为他补偿也好。就这样,来到王玉提到的那个镇子里、大家寻了一个稍微大些的饭馆坐下,待点过菜、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王玉的眼光倒真的不错,这家的饭菜即简单、又实惠,而且味道独特,令人品尝过后、便颇有回味之感,众人吃的都很是顺口。 宗吉元毕竟是女孩子,即使是真的饿了、也不会吃的太多,很快便吃好了,当伙计过来沏茶时、便随口和他聊了起来, “小二哥,你家的饭菜味道真的很不错啊。” “您吃的满意就好,” 伙计听了、笑眯眯地回答着, “赶明儿、各位客爷再到我们这地方来,这饭还到我们家这来吃就好。” “那是当然的喽,” 宗吉元甜甜地一笑、满口答应道,接着又问, “对了、小二哥,你们这镇子上生意好做么?除了生意上的事,还有没有额外的负担呢?” “唉,听小爷您说话、就知道是位内行人……” 伙计叹了口气,可欲言又止。 看来他已从宗吉元的话语中、听出她所说的意思了,这“额外的负担”自然指的就是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这类人一向都是仗势欺人,无论别人家做什么、他们都要来抽些油水,可偏偏这类人基本上就是无处不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前往邻县 见到伙计叹息的样子,宗吉元闲聊般地道, “怎么?难不成贵店这生意真的也有此种难处么?” “是啊,不瞒这位小爷,如今这里也不知道是在刮个什么风儿,往上交好处不说,有些地方干脆就被人家给吞并了,连本地的名字都得改成人家的,” 伙计边说、边露出一副活见鬼了的样子, “您说说,别的村儿啊、镇啊的,都改成他们那里的名字、又有什么好处啊,难道这么做了、最后他们能割地称王不成?!” “这话可不要乱说哟,” 宗吉元听了、不禁笑着打断了他道, “都有哪里被吞并了?你们这个镇子里也是么?” “我们这儿倒还没有,再往东走的话、那边这种事儿特别的多。” 伙计边说着、边为每个人倒上了一杯茶,又道, “各位慢用,小的去招待别的客官去了,有事儿的话、就招呼小的一声。” “好,你去忙吧。” 宗吉元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边品着,边若有所思…… 吃过了午饭,大家又启程上路了。 不知不觉间,本县的南部地区也巡查的差不多了,正转向东南方向,接下来就是东面一带,估计再有个两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结束此次的微服私访了。 东南的这片地域与安平县接壤,安平县的知县、施大人与何瑞昌是同期举人,相互之间也是很熟识。 这一路走来相对来说就平静了许多,一行人在官道上走着,看看风景、谈天说地,倒真的觉得很是放松,只有宗吉元依然时不时地在思考着什么。 再往前走、眼前的官道旁出现了条岔道,虽然说是岔路,可看上去并不比官道窄多少,而且修得笔直平坦,路两旁种的都是冲天白杨,显得幽静而惬意。 何大人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谁知道、那条路是通向哪里的么?” “大人,那条路不正是去往安平县的么,” 王玉随口回答道,可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对了、大人,在下正要去安平县办点儿事情,能不能告几天的假呢?” “可以啊,” 何瑞昌对下属一向都是很宽宏大量,更何况王玉还不能算是县衙中的人,所以很干脆地便同意了。 王玉很高兴地道了声“谢”,一扭头、正看见宗吉元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便略一思忖,好象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地、靠近她身边,低声道, “吉元,其实我是要顺便去看望一下李顺风大哥、及他的家人,他们全家人都很感激你,还拜托我邀请你有时间一定要去他家做客。我琢磨着、这次回到县衙后,再想腾出时间也不太容易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家看看呢?” “这个……” 说心里话,宗吉元并不是很想去李家,因为她不喜欢被别人摆在恩人的位置上、谢过来谢过去的,那样的话只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可是、一想到安平县境内很有可能隐藏着一些秘密,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以官府的名义到邻县调查,这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就算是真想查、也只能以私人身份前去,而王玉此时的提议、倒还真是个机会。 正踌躇间,何大人却已看出她有心想要同去,但误以为她一直没开口、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便抬手招了一下、道, “吉元,你就和王义士一起去吧,剩下的路程也不多了,而且还有三郎他们保护我,料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哦,那好吧……” 既然大人已经开口了,宗吉元便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 “学生会尽快赶回衙中去的。” “不急、不急,” 何瑞昌微微一笑,很是慈爱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到那边去、千万要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学生记下了,大人尽可放心好了。” 宗吉元在马上向大人及刁三郎等人拱了拱手,一拨马、转身就要和王玉一块儿离开,可是衣袖却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扭头一看、原来竟然是公子何庆玉。 此时的何庆玉、满脸都是期待,眼巴巴地看着她道, “吉元,我也和你们一块儿去行么?” “庆玉兄?” 对于他的这个要求、宗吉元还真的没有想到,可她也不敢做这个主,只好将征求的目光投向了何大人。 何瑞昌开始也是一愣,继而有些恼火,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终竟然答应了下来, “也好,庆玉啊,你跟着吉元倒也可以,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听从他们的吩咐,不许给他二人填乱,知道了么?” “懂了、懂了,孩儿知道了,谢谢爹爹!” 何庆玉开心的不得了,连连地点头答应着,之后、又转向了宗吉元道, “吉元,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会听从你的吩咐,千万不要见外哟!” “好、好吧,那我们走吧。” 其实、宗吉元也已经明白了何大人的用意,万一真的在安平县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有何庆玉在身边,看在何瑞昌和施大人的交情上、那位安平县令多少还是会给他留些面子的。所以、宗吉元便也不再拒绝大人的好意,便将这位何公子也带上了。 何庆玉倒是满高兴的,可王玉却变得郁闷了起来,本来想离开那伙儿闹哄哄的人们、和宗吉元单独地相处一段时间,可偏偏这位公子哥儿却又来捣乱了,却又没别的办法,只好叹了口气…… 三人同何瑞昌、刁三郎等人分了手,离开了官道、转到了那条岔路上。 边走着、宗吉元边问道, “王玉兄,对安平县那边、你很熟悉么?” “还可以啊,” 本来正在东张西望着,听见她在问了、王玉便将目光收了回来道, “从关内回到这边后、我最先到的地方就是安平县,而且也是在那里结识了李顺风大哥,可以说安平县才是我真正的家。” “哦,那你原来的家在哪里呢?” 听了他的回答,宗吉元立刻又用关切又好奇的语气、问道。 王玉摇了摇头,苦笑道, “不记得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家里遭了一次难,母亲带着我逃了出来、辗转到了关内的河北一带,在那之前的事情本来就很模糊,时间久了就更加全都忘掉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和美一家人 “这么说、你我还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家也是从河北一带回来的,只不过和王玉兄不同的、我是在那里出生的。” 听了他的述说,宗吉元仿佛也沉浸到了回忆中,而且说着的同时,表情也越发的感慨。 他们这二人在此处相谈甚欢,好象已经忘记了旁边还有何庆玉这么个人,而这位何公子倒也不觉得尴尬,相反、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竟然还能表现得十分感兴趣,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完全就是一脸的好奇。 就这样边聊着、边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安平县境内。 一方水土必有一方的美景,与辽东县相比,这里的山岭明显要多些,宗吉元与何庆玉一样的贪看景致,行进的速度便也就也放慢了下来,直到了午后、才沿着山路转过一个小山包儿,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不想这里还隐藏着一个如此幽静、舒适的美丽之所。 大片的农田环绕,其间散落着六、七户农家院落,时逢春耕,隐约可见有人正在田间劳作,真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果然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边感叹了一句,宗吉元边回过头、朝着王玉问道, “李大哥他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么?” “是啊,” 王玉用手中马鞭向左前方的一个院子指去,似笑非笑地道, “就是那里了。” 宗吉元和何庆玉一齐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虽然称不上是很大,却也不算小了的院子,粉墙青砖、结构十分的严谨,从粉白墙的墙头儿上方、还可以看到院儿内的桃花已经含苞欲放,可以想象出、住在这里的这家人,生活的应该很是满足幸福。 三人下了马,顺着田间的小径一路走来,便来到了院门前,在门前的柳树上将马栓好,王玉先走过去叫门, 刚刚拍了两下,便听见里面有人应声, “来了、来了!是哪位啊?” “是我啊、刘婶儿,开门啊!” 边回答着,王玉边扭头瞧了宗吉元、何庆玉一眼,做了个鬼脸儿。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中年妇人,见到王玉立刻满面笑容, “原来是您啊,快快请进吧……哟,还有客人啊?” “是啊,而且还是贵客哟。” 边说笑着,王玉边引着二人一同走进了院子。 大概是听见了声音,从正房中走出了夫妻二人,想来就是李顺风和他的妻子。 李顺风的妻子、李家大嫂曾经在“凤鸣山庄”那件案子中,和宗吉元见过面,所以当她来到院中、一眼便瞧见了这位小师爷,不由的立刻露出一脸的惊喜, “宗师爷!没想到竟然是您来到我们家了,真是太好了!” “李大嫂,近来还好么?身体好些了吗?” 宗吉元也笑容可掬地问候着。 李家大嫂开心地连连点着头,笑道, “好、好,好的很呢,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这还不是多亏了师爷您嘛。” 说到这里,根本顾不上招呼王玉及何庆玉,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来到丈夫的面前、喜滋滋地介绍道, “风哥,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要感谢的、辽东县衙的宗师爷!” “是吗?!” 虽然两个人之间一直都多次听说过对方,可直到今天宗吉元和李顺风、这才算是第一次相见,李顺风也是格外的兴奋地道, “耳朵里早就灌满了宗师爷的大名,今日得见、没想到竟是如此地年轻……” “而且还是如此的漂亮、是吧,” 王玉忽然笑嘻嘻地插着嘴、开玩笑般地道,之后又指了指何庆玉, “还有这位何公子,是宗师爷的好朋友,也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王玉并没有点破何庆玉的身份,不过这倒也正合了宗吉元与何庆玉的心意,三人这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寒暄了几句,宾主几个人一齐来到了客厅,家中仅有的一名仆人刘婶儿、忙着为大家沏茶、倒水。 落座后,互相聊着一些家常儿,询问了近来的情况,知道现在李家的生活即安宁、又满足,宗吉元也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毕竟那个正和他们这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犹坤、身份十分的特殊,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能够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正是她所希望的。 “小月那孩子呢?” 还是王玉先提到了那两个晚辈。 李大嫂听到他问起来、便会心地一笑,道, “他们俩呀,整天在一起、一会儿也不肯分开,这不、吃过午饭就一起去后山打猎去了,晚饭前肯定就能回来了。” “是么,这两个孩子感情还是这么好,倒也真是难得呢,” 王玉笑道,却又很关切地问道, “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宁坤那孩子还是没有说什么吗?” “他只是说、他已经没有家了,我们夫妻二人就是他的亲爹、亲娘,” 李顺风接过话茬儿道, “想来这孩子也一定是受了不少苦,这种痛感我们也都曾经历过,他不愿再提就不提吧,只要是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就好了。” “这倒也是,” 王玉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一掠而过,又道, “大哥、大嫂,如果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小弟,如今我和宗师爷一起、也在辽东县衙当差,虽然没有正式在册,但何大人及衙里的兄弟们对我都很好。”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顺风看起来很是欣慰,可依然还是很过意不去地道, “自从我家出了事情后,里里外外的都是王玉兄弟你在帮忙,又救回了她们母女二人,对我家真是恩重如山,可偏偏我们又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大哥,怎么又说这种话了,” 王玉不以为然地摆着手道, “当初若不是蒙大哥您收留,还哪有我王玉的今天呢,” 他们在这一直唠着,宗吉元和何庆玉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何庆玉在这里可以说是跟谁都不熟,所以只是聆听着、倒也很是正常,可宗吉元就不一样了,明明可以好好的和李家夫妻聊聊,可话头儿全都被王玉给抢了过去。刚开始的时候,宗吉元对他这种做法、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听来听去,从他们的对话中的内容上、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隐瞒的身份 看来,到目前来止、李顺风他们夫妻二人还不知道犹坤的真正身份,只不过是在将他也当成了一个可怜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的名字是叫宁坤。如此说来,这件事在王玉看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和他一起生活的人、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 不过,有关这点、在来的路上也可以说的,想必是那时身边还跟着个何庆玉,而王玉看起来当然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借着聊天儿的过程中,将信息传递给宗吉元,以她的聪明劲儿、自然可以心领神会。 事实上、宗吉元也的确是真的明白了…… 聊来聊去,王玉终于肯将“话语权”交还给了宗吉元,宗吉元这才可以真正的打听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 “李大哥,有件事情小弟想和您打听一下,不知您有没有听过‘霸王庄’这个地方?” “霸王庄?” 李顺风听了先是一愣,之后又竭力地思索了一阵子、才摇了摇头道, “倒是真没听说过,不知师爷您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最近这一年间、办案时偶然听到的,” 宗吉元的笑容显得很是轻松、道, “您也知道我是公门中人,听到什么稍微新奇的事情就想了解一下,可在辽东县根本就没找到有这么个地方,所以才猜想、会不会是在周边的其它县里呢。” “噢,是这么回事啊,” 听说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李顺风也是略略松了口气、道, “以前走镖时、我也曾去过不少的地方,可从未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大概是最近才出现的吧,再不然就是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还没有被大家注意到。” “可能吧。” 看的出他确实不知道、宗吉元便也不再问下去了…… 果然,当李大嫂和刘婶儿将晚饭准备好时,那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从外面回来了。 将刚刚猎获来的野物放在院中,小月却已是兴高采烈地飞跑了进来, “爹、娘,今天我和坤哥哥打了好几只野兔呐!还有啊……对了、大门口的马是谁的啊……王玉叔叔!原来是您来了啊!” 脚刚刚踏进客厅的门,这孩子就象只春天里的小燕子般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看清厅前坐着的有好几个人时,才闭上了嘴巴,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看着她开心活泼的举止神情,王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道, “去打猎了么?” “是啊,今天打的东西比平时都要多,王玉叔叔您可真的有口福了呢!” 被问起了打猎的成果,小姑娘又说开了。 见女儿如此的开心,李顺风夫妻当然也是欢喜的很,可毕竟此处还有客人在,更何况大恩人宗吉元也在其中,李大嫂带笑瞪了她一眼, “这孩子,怎么只顾着自己说话,没看见都有谁来了么?” “宗、师爷……” 的确有人认出端坐在客位上的人了,却不是李小月,此时,犹坤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脚迈入门中、目光最先落在了宗吉元的身上,眼神惊异中、还略略地带着些许的紧张,迟疑地叫了出来。 经他这一提,李小月也想了起来,小嘴巴张的老大, “对啊,这不是辽东县的宗师爷么!还有、那位是谁啊?” “小月、小坤啊,” 明明只比他们大上两、三岁,可宗吉元却偏偏要摆出一副老成的、长辈般的派头儿来,微笑着道,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叫何庆玉,你们叫他何大哥就可以了。” “何……大哥?” 小月立刻眨了眨眼,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那我们该叫您什么?是哥哥、还是叔叔啊?” “这……” 这还真是个难题,连宗吉元这么聪明的人都被当场给问住了,静了片刻、客厅里的人们忍不住一齐大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王玉才忍住笑、道, “还得是我们小月利害,我还从来没见过宗师爷被什么人给难住过呢,小月真的是这天底下的第一个。” “小月,” 一直没有再做声的犹坤、轻轻拉了她一下,低声道, “还什么哥哥、叔叔的啊,人家是县衙的师爷,我们就应该叫他‘宗师爷’才对。” “嗯、嗯,是啊,” 小月听了连连点头、很是赞成地道, “就叫‘宗师爷’好了,省得这辈儿排起来还真够乱的。” 一句话、说得再次令大家哭笑不得起来,不过想想倒也对,便也就都不去计较这个称呼的问题了…… 吃过了晚饭,因为这么晚了、也不可能让客人离开,所以、李家夫妻两个忙着给他们安排着住处。李顺风他们二人和刘婶儿象平常一样、分别住在前院儿的正房、厢房中,而客房和书房都在小月、犹坤二人住的二层院子里。 就这样,宗吉元一个人住在了书房,将王玉、何庆玉二人都赶去客房住了,安排好后,大家各自去休息。 身处陌生的环境,宗吉元总是不能休息的很踏实,所以、尽管夜已经深了,依然还没有要睡去的意思,偏偏此时、院子里又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宗吉元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朝院中看去,见月光下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看那轮廓、应该是犹坤。 仔细想想,从今天再次相见开始,这孩子就一直显得都很沉默,目光看向自己时、仿佛总是带着一点点的戒备。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在心中有如此大的压力—— 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和他谈一谈的好,这样做出了决定,宗吉元便拉开了书房的房门、走向了那个依然还没有成熟起来的年轻人。 此时,一阵夜风悄悄地从身边掠过,离开后、却又缠上那棵刚刚绽放开花朵的小桃树,令其不安地摇摆不定着,使得那尚显幼小的花瓣、在清冷的月光的映照下,泛起了一层妖异的、紫色的薄雾般的光…… “怎么睡不着么?” 边关切地问着,宗吉元边走近了他。 听见了她的声音,犹坤的身子顿时僵了一下,停了片刻、才慢慢地转过头来, “是啊……” “小月呢?她怎么样?” 关心这个孩子、当然也不能落下另一个,宗吉元便随口问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月下相谈 犹坤的目光闪了闪、道, “小月还是个小孩子,白天打猎累了,早早地就已经睡下了,呵呵……她毕竟还是单纯,没那么多的心事……” “你还不是一样么,不也只是个孩子么,干嘛要有那么多的心事呢。”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犹坤好象是在猜测着、对方话中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意思,可还不能不说点儿什么,迟疑地缓缓道, “我么,不多想些事情是不行的……至少、要多多反省……” “反省?” 宗吉元听了、顿时觉得很是好笑,瞧了他一眼道, “为什么要反省啊?” “这不是很明显的么,因为我是大贼首犹春瑶的儿子,李家曾遭受过的那些痛苦、都是我们犹家造成的。而现在、李家夫妻竟然还将我视为己出,把我当做亲生儿子般的对待,即使他们不知道我是谁、这也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犹坤将视线转向斜下方,仿佛在背书般喃喃地说着。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宗吉元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竟然生活在巨大的阴影之下,如果不解决的话,那座无形的大山、终有一天会将他压垮。 想到这里,宗吉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松又随意, “你这傻孩子在说什么呢,是谁这么告诉你的啊?” “还用的着别人告诉我么,” 犹坤的语气中透着疲惫, “这些话本来就是事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得的事情、何需要其他人来提醒呢……” “可这并非是事实啊……” 看来,不好好的开导他一下、还真的是不行的了。宗吉元略一思索,想了想该如何措辞,然后才道, “你知道在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保护你、帮助你隐瞒身份么?” “不知道,” 犹坤缓缓地答道, “而且我还真想知道……宗师爷你能告诉我么?” “我也正想告诉你,” 对方的声音语气中、透出了异常的冰冷,令宗吉元都不禁从心底里一寒,虽然猜不准其中的真正原因,可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我看得出、你对小月姑娘是真心的好。” “是么,看来的确是小月救了我,我们犹家的所有人、之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全是因为小月,而我也更应该感激他们全家人了……” 犹坤苦笑了一下,幽幽地道。 看来他已经认定了、除了他欠着这家人的情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种执念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可是、转念又一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公门中人的身份,才会让这个年轻人、不敢表达出太多的想法呢?想到这里,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好吧,你这么想、倒也没什么不对的。不过,既然李家人已经将你当成了亲人,那么你也就要把他们也当成亲人不是么?他们对你的确有恩是没错儿,但做为亲人之间、所拥有的不止是‘恩’这么简单,更多的还有‘情’啊,记住这点,让自己放松下来,你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还需要你去做呢。” “有许多事情……” 很难理解犹坤到底在想什么,对方费了半天的劲儿、说了这么多的话,可他在意的地方、却总不是真正的重点, “这么说来,宗师爷你也有事情需要我去做么?” “……” 宗吉元真的有些无语了,顿了顿、才又哭笑不得地道, “你啊……就算是这样吧,你是男子汉,自然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犹坤终于肯将视线抬了起来,真真正正地看着对方。 可宗吉元的目光却无法再看他了,因为担心一旦和他的眼神对上,自己会不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好再一次顿了顿、道, “现在还不好说,慢慢的你会知道的……” 等你再长大一些、成熟了一些后,就应该能够理解我所说的话了吧,所谓的“亲情”,并非是建立在谁欠谁的之上,而是从内心里感受的、骨肉相融的那种无法割舍的情感—— 宗吉元就是这么想的,因为从小到大、亲人们给予自己的温暖,让其有感而发。不过,年纪毕竟也很轻的她、却忘记了犹坤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的,也不了解这个青年人心目中的“亲情”、到底为何物…… 这个话题谈到此、真的有些聊不下去了,宗吉元想着、也该是时候转换一个了,便猛然又想到自己一直很关心的那件事情,觉得顺便问问这孩子倒也可以、便道, “对了、小坤,你来李家之前,有没有听身边的人曾提到过‘霸王庄’这个名字?” “霸王庄?” 犹坤听了、先是一愣,可接着又反问道, “师爷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名字呢?” “是因为我要查一下、住在叫这个名字的地方的一些人,他们很可能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将他们找出来是不行的,” 见他的反应,宗吉元有种感觉、这孩子也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便适度地解释了一下, “怎么了?莫非你听说过这个地方?” “听我二叔提过……噢、就是鸣起梦……” 说到这里,犹坤好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很突兀地便住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尴尬地道, “但我只听他提过而已,好象他们和那个地方的人有些来往,别的就不知道了……” “是么……” 看出来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可是无论这孩子是否真的不知道与否,现在也不可能再强迫着他说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宗吉元暗暗地叹了口气,看看夜已经更深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又瞧了正若有所思的犹坤一眼,道, “好了,已经太晚了,快回房休息去吧,不要整天的胡思乱想,小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好。” “噢……我知道了……” 犹坤迟疑地答应着,想了想、还是问道, “师爷您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要问的了么?” “唔……暂时没有了,” 看着他那仍然满脸的戒备、并没有消减去多少,宗吉元只有苦笑,心中暗道、如果再这样谈下去的话,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可能是这孩子的心情、还没有完全从东山沟那件案子中摆脱出来,所以才会有如此的表现吧,还是再给他一段时间、慢慢平复下来的好。 第一百八十章 喜欢管闲事的人 这样想着、宗吉元便又说道, “等以后的吧,有机会我们再好好的聊聊。” “那么、我就先回房去了。” 低低地说了一句,犹坤转过身去、从宗吉元面前离开,径直回到了他和小月的住处…… 次日清晨,大家起床后梳洗已毕,又吃过了早饭,然后就要和李顺风全家人告辞了。这夫妻二人倒真还有些依依不舍,连连地嘱咐着、“有时间一定要再来”什么的,之后、三人便牵着马离开了这个宁静安逸的小村落。 边向辽东县的方向往回走着,宗吉元边还在想着犹坤的事情,左思右想、越来越觉得那孩子所承受着的压力、应该不全都是来自于其自身,难道说、在李家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令他如此的谨小慎微? 心中想着事情,眉头便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王玉一直在瞧着她,见这个情景、不禁笑着问道, “怎么了、吉元,昨晚没睡好么?干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啊。” 经他这么一问,走在宗吉元另一边的何庆玉也扭过头来,很关切地看向了她。 轻轻摇了摇头,宗吉元依然思索着、回答道, “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有些担心小坤……” “小坤?他又怎么了?” 王玉听了,有些不解地问道。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他看上去压力有点儿大……对了,王玉兄,你和他们家人的关系这么近,有没有留意到小坤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地方?” “这个么……” 不知他是出于提醒、还是下意识的,王玉先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何庆玉一眼,然后才说道, “那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冷丁的没有了亲人、肯定会有点儿失落感,就算顺风大哥他们全家人都很好,可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消除的,不过我想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大概是吧……” 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宗吉元便点了点头、不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只是,放下这个、很快又会想起那个,“霸王庄”这件事又挤进了意识中,总之、宗吉元的大脑是无法停下来休息的。 三人就这样一路走来,本想着快点儿走、也许还能够追得上何大人他们,可谁知,喜欢管闲事的人、还偏偏就会遇到许多事,结果行程又被耽搁了下来,而这次还是一耽误就是好几天…… 虽然此次来到安平县的目的是查访,可既然连李顺风这样的一位、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有听说过,那么、看起来,平民百姓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了,或者说,那个可疑的“霸王庄”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具体的什么地点的名字呢,比如说、又是一个团伙的称号。 心中在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一抬头、见前面隐隐约约地又出现了一个小镇子,宗吉元随口问道, “王玉兄,前面那个镇子是什么地方啊?” “前面……” 王玉也抬头看了看,之后便笑了、道, “那里叫北园村,其实就是个村子、只不过稍微大一点儿而已,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镇子。” 说着,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的笑意,好象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宗吉元虽然发觉了,却并没有在意,只是又继续问道, “这里离辽东县还有多远?” “如果顺着这条路、往西北方向再走出有十来里地,就是我们辽东县的东边了。” 王玉很是流利地回答着,看来他是真的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的熟悉。 此时的宗吉元,倒只想着快点儿赶回县衙去,所以对其他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太留心了。 不过、正当他们两个只顾着说话的时候,何庆玉却将马的速度放慢了下来,还一直扭回头、不停的往后看着,然后瞧了瞧宗吉元、道, “吉元啊,刚才我们经过了一个小树林子……” “嗯,我看到了,怎么了?” 因为一直在想着别的事情,宗吉元只是本能地回答着。 而何庆玉却依然往后瞧着、继续道, “那树林子里有个人……” “有个人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王玉一脸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同时还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道, “难不成何公子没见过、有人会往树林子里面钻么?” “林子里有人当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对于他言语中的冒犯、何庆玉倒并不以为异,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道, “只是那个人好象是拿了一条绳子、往树上系着,之后又弄了个绳圈儿……你们二位说,他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脖子伸进去呢?” “什么?!” 宗吉元这时才认真地听他所说的话,愣了片刻、下一秒便拨转马头、朝着来的路上奔去。 其实、何庆玉提到的那个小树林子,刚才她确实也看到了,而且恍惚间也发觉有人走了进去,只不过、她和王玉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那人进了林子以后在做什么,直到何庆玉提醒了、才发现这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飞快地赶到了那片林子外面,宗吉元勒住马匹朝里面看去,果然见有一个人正在将脖子伸到刚才系好的绳套儿中、让自己挂在了树上,好在此人若不是没有胆量对自己下狠手,那么、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上吊,反正象他这样的吊法,现在施救的话、倒还是来的及的。 本能地抓住腰间的长鞭,可宗吉元又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鞭子好象是派不上用场,连忙甩镫离鞍下了马、想要跑过去将那人解下来。 可是当她刚刚从马上下来时,一道寒光从身边掠过、飞向那条挂着人的绳索,随着绳子断裂、人从树上摔落于地面,一把小巧精制的飞刀、带着风声钉在了树上。 知道这是王玉也跟着自己赶到了,宗吉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快步来到那躺在地上的人身边,这一看、倒是被吓了一跳。 却见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太大,最多也就二十岁左右,只是不知为什么半边脸浮肿的吓人,以至于整张面孔都有些变型。 宗吉元还想凑近详细地看上一看,却被已经赶到了她身边的王玉给拉住了,小心地提醒着, “吉元,当心着点儿,万一这人是得了什么病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治病救人 “是啊,我就是得了怪病!” 这个刚刚被救的人、清醒的倒是很快,听了王玉的话、反倒吼了起来, “你们干嘛要来救我啊?!真是多管闲事、呜呜呜……” 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而且还越哭越伤心。 宗吉元无奈地看了王玉一眼,而王玉却一脸的铁青,看起来是真的在生气,又见这人还哭个没完没了,便不耐烦地道, “好了、吉元,你明明是好心来救人,可偏偏又赶上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别理他、我们走吧!” “你们站住!” 这人一听,还上来脾气了,虽然气力不足、可还是拼了全力地大声道, “我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吊上去的,却又被你们给放了下来!你、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听他说完,宗吉元反倒笑了,不紧不慢地说道, “其实啊,这位仁兄、你误会了,小生并非是想来救你,而是来纠正你吊上去的方式的,因为你这个吊法儿不对啊。” “什、什么?吊法儿不对?” 这人抬起头来、很是诧异地瞧着宗吉元,目光中满是疑问和好奇。 此时、宗吉元才发现,原来这人没有病变的那半边脸上的皮肤很好,而且眼睛长得也很漂亮,心道,若不是因为染上这样的怪病,说不定这还是个长相很不错的年轻人呢。如此一来,想逗逗他的心情就更盛了,便故意做出一副很认真地道, “一点儿都没错,我看见过和你做同样事情的人,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象老兄你这样的挂在上面,等到天黑了也死不了的,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说你不只是活受罪么。” “是、是么……” 这人看起来还真的信了,连忙追问着, “那、我我该怎么办呢?象这样活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我真是、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然又哭了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道, “这位仁兄,小生已经听明白了,你就是不想活受罪了、是吧?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难题。” “是么?什、什么办法啊?你快说啊……” 这人立刻来了精神,那只可以正常睁开的眼睛、很期待地望着她。 瞧对方这样子,宗吉元不禁很想笑,便强忍着道, “你不就是想死么,其实很简单,我这位兄弟对怎么能让人死的痛快一些、这样的事情,还是有那么点儿心得的,你求他就可以了……” 边说、边向自己的身边指了指,又看了一眼。 本来、宗吉元是想指王玉的,可这一眼、看到的却是何庆玉。原来此时大概是对这人很是不耐烦,王玉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便走到那棵树前取回自己的飞刀,而取而代之站在这里的就是、随后跟过来的何庆玉。 自己竟然将何公子说成了好象很“凶残”的人物,宗吉元顿时有些尴尬,可又不能再改口了。好在何庆玉并没有介意,反倒还笑眯眯地看着她,宗吉元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不过呢,据我看呐,没有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的了,人要是没了、可就是万事皆休,那才是真的可怕呢。所以小生很好奇、仁兄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绝望到要走这一步的?如果你能告诉了我、满足我的这一点好奇心,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的,怎么样?” “你、你这个人好罗嗦……” 嘴上说出的话、虽然还是在抱怨,可这个人的语气早已经接近了崩溃, “如果真能活下去的话、谁还会想死啊,还不是因为得了这场病么……” “我当是何事,原来就是得了个病啊,干嘛不去请郎中看看啊?莫非是请不起么?” 宗吉元听了,用很是无法理解的语气道。 这人当然看出她不以为然的态度,顿时有些生气地道, “谁不知道生病要请郎中啊?!可请了多少郎中都没有用,连县城里的名医都来过了、当时算是治好了,可没几天又重新发作了,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的银子……” “哦?这么难治啊?”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与交谈,宗吉元已经大致地看出一些端倪,猜测出这人染上的是什么病了,便道, “还真是巧的很,小生我也是个郎中,而且还是神医的弟子,对罕见病症非常非常的感兴趣。反正仁兄你对生死都不在乎了,不如就让我给你看看如何?” “吉元?” 话刚说到这儿,没等这位病人开口,已经回到她身边的王玉、一把将她拉住了,有些担心地低声道, “我知道你喜欢救人,而我也不反对。可是、你看看这人,那么多的郎中都治不好,你又何必逞强呢?万一他得的再是传染病、那岂不是更糟了。” “别胡说,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宗吉元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 “如果不知道的话、也就罢了,既然被小弟我遇上了、就当然不能不管。” “这、这位先生,” 此时、那病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二人的谈话,目光已变得柔和多了,可还是很悲观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好意了,可是、我这病看来是治不好的了,就不麻烦您了……” “不要这样说,” 宗吉元来到他身边、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脸,边看边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 “天下之大、你我却能够相遇,大概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对了、兄台你贵姓啊,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姓金、叫金奉宪,” 这年轻人在宗吉元温暖的话语中、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后、又反问道, “那么、先生您呢?尊姓大名啊?” “小生宗吉元,”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观察着他的脸上浮肿的地方,又顺其领口处、向脖子上看了看,之后拉起金奉宪的手诊了诊脉,心中已经有了数、道, “金兄,不要担心,就让小生试试为你诊治一下吧。” “这、好吧……”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少年人真诚的态度、与关切的语调,本来早已心灰意冷的金奉宪、竟然又被对方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渴望,连连地点着头, “那、那就麻烦宗先生您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天为限 “太好了!” 见对方答应了,宗吉元看起来比病人还要开心,拉着他从地上站起身来、道, “你家离这里远么?家中都有什么人,用来治病方便么?” “在下的家就住在前面的北园村,家中只有我娘和我、就我们母子二人,说起来倒还方便的很。” 金奉宪站起身、还是那样规规矩矩地回答着。 宗吉元一见,知道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对方应该是个有些修养的读书人,便道, “那好吧,事不宜迟,现在就引我们去你家吧,免得再耽搁下去、就更不好了。” “嗯,请各位跟我来。” 金奉宪点了点头、和他们一起从林子里出来,朝着北园村走去。 他们走的方向是从东南向西北进的村子,而金家就是东起第二家,所以、刚刚踏进村口儿时,就已经看见了那扇敞开着的黑漆大门、以及门前站着的那位一脸焦急的中年美妇。 “娘……” 想到刚刚自己所做过的蠢事,又看到母亲因为担心而憔悴的面容,金奉宪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竭力加快脚步、走上前跪在那妇人的面前, “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附下身、紧紧拉住儿子的手,这妇人好象是明白了些什么,眼中也闪动着泪光、连声道, “无论如何、只要你能呆在娘的身边就好,快起来吧。” “娘,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郎中宗先生,” 边站起身、金奉宪边指向宗吉元他们三人,解释着, “他说、他也许能治好孩儿的病,而另外两位是他的朋友。” “郎中……” 金夫人的目光一闪,似乎很疑惑地挨着个儿地打量着这三个人,之后沉了沉、才又道, “看三位公子的神采气度,不象似普通的郎中啊。” “夫人果然眼力不凡,” 通过这一句话,宗吉元便看得出、眼前的这位女子并非是位寻常的村妇,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神情气质,都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娴静脱俗,又想想、本来就是么,三个陌生的大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家大门前,这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生疑的了,不如就实言相告的好,让人家也可以安心下来,便点了点头、坦然道, “正如您所言,实际上、小生是邻县衙门中的差官,这两位也都是和小生一起共事的。本是因为公务才来到这安平县境内,路上偶遇金兄、闻其遭遇,才打算试试为其治疗一下。” 边说、宗吉元边将自己的腰牌取出、递到了金夫人的手中,以证明他们这三人不是什么歹人。 金夫人倒也不客气,接过去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又交还给她,依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么说来、小妇人倒是失敬了,可是、各位既然是邻县的差官大人,为什么又说能为犬子医治病症呢?” “噢、这个啊,” 听她问起,宗吉元也觉得自己确实还没能把话说清楚、便笑了笑道, “怪我没说全面,小生虽然只是差官,但懂得一些医术,而且曾经修习过令郎得的这种病的治法,既然遇上了、自然应该施以援手。” “原来如此,” 金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表情终于变得和缓了下来, “那么、就请几位快快到里面来吧,奉儿,快请客人进屋休息一下。” “哦,宗先生、各位请进。” 金奉宪在母亲和宗吉元之间对话时、听得是一阵阵的发愣,直到此时才缓过神儿来,忙着道, “没想到三位竟然是县衙门里的差官,在下倒是眼拙了,各位快快请进吧。” “其实最应该请进的是你金公子啊,” 宗吉元忍不住笑道, “你这病不应该经常到户外来,快快回屋里去吧。” “哦,好的。” 医生的话、病人当然要遵从,金奉宪立刻就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而此时、两人之间的这医患模式也自然地开启。 金夫人先将宗吉元三人让到客厅中落座,沏上茶之后、才叹了口气道, “小儿的病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小妇人本是清楚的很,所以请宗大人也不必为难,你肯出手相救、就已经是有恩于我 们了。另外、有什么需要我们出力的,或者是出钱的话,尽可说来,千万不要客气。” “既然如此,小生就真的不用客气了,” 宗吉元将手中茶杯放下,微微一笑、道, “这治病么、还真得需要夫人您来多出些力气呢。” “那么、就请宗大人吩咐便是。” 金夫人神情安详、显得越发的稳重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却调皮地一笑、道, “首先、请夫人不要再叫小生‘大人’什么的,在您面前、我们不过就是晚辈,您就叫我吉元好了,也请您允许我叫您一声‘婶子’、好么?” “噢,这样啊,” 金夫人听了、忍不住也笑了,道, “好吧,那么、然后呢?还有什么需要婶子我做的么?” “其次,婶子您能不能将从前那些郎中开过的药方找出来呢?小侄我想要看一看,” 宗吉元很适时地将自称改成了“小侄”,然后又道, “另外,这治疗期间,金兄的护理还需要婶子您来协助啊,大概要连着三天、不分昼夜。” “三天?!” 听了这个时间期限、金夫人倒是一愣, “三天真的就能治好小儿么?这是真的么?” “如果对症了,三天确实即可见效,” 宗吉元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但之后、还需要金兄自己多加注意,并且还要再静养一段时间。” “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宗贤侄你了,还有别的要求么?” 金夫人的情绪显得即开心、又激动,连忙又追问着。 宗吉元却是很干脆地将脑袋摇了摇、道, “其它的就没有了,哦、对了,还有我们的住处和……” “和一日三餐,婶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听出眼前的这孩子是在开玩笑、故意在逗自己放松一下,金夫人终于也笑了出来, “放心吧,婶子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哟,保证你们的吃的饱饱的。那么、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取那些药方子来。” 说着话,金夫人转身出了客厅,朝着西厢房金奉宪的房间那边走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阴谋 见她出去了,王玉这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道, “三天哈?三天真的能治好他那病么?更何况,我们若耽误在这里了,你就不担心让何大人他们着急么?” “说的也是……” 宗吉元故意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道, “我有主意了,那就麻烦王玉兄你现在就赶回辽东县衙去,给何大人捎个信儿、让大家等我们几天,只要是金兄的病症治得有眉目了,我即刻就赶回去。” “什么?!你要赶我走、让我先回去?” 王玉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又指了一下何庆玉道, “要不然让何公子回去送信,我留在这儿陪你……” “不成、不成,” 宗吉元几乎是连考虑一下都没有、连连摆着手,道, “怎么能让何公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而且他道儿又不熟,还是得你去。别费话了,赶紧收拾收拾,快点儿回去告诉大人和刁三哥他们一声吧。” “我……好、好、好,就听你的,” 王玉一脸无奈地道, “等我回去给大人送完信儿,来的及的话、可能还会再赶回来的,我可告诉你啊,别想就这么把我给甩了。” 说罢、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而此时、金夫人也正从外面往门里面走,一见他便道, “这位差官爷是要出去么?还是等吃过了午饭再走吧。” “不必了、婶子,王玉兄有急事要去办,而且他这个人呐、急起来就吃不下去饭了,让他去好了。” 宗吉元笑眯眯地接过话茬儿道。 本来已经一脚踏出门去的王玉、听了这话之后、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回过头瞧着她,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非要好好的敲你一竹杠、让你请我吃一顿大餐不可。” 说完,朝金夫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从金家离开。 其实金夫人刚刚在门外、已经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后半段的对话,便抿着嘴也笑了笑,走进门、将取来的药方递给宗吉元,宗吉元接过来挨张地仔细看过,心中更是有了底儿,点了点头道, “好,我这就去看看金兄。” 三人一同来到金奉宪的房间,此时见他已在床上躺下,身上穿着睡服、老老实实地躲在被子里。 宗吉元走进来之后,又查看了一下其身上的情况、这才道, “果然如此,金兄得的这是‘鱼鳞疮’,本不该严重到如此地步,但因为时值春季,各种花粉飘散,而他本身又是对花粉过敏的体质,导致病情加重而产生了毒素。上回那郎中虽然治了疮、却没有去毒,所以才会有日后的复发。” 说到这里,又抬起头看了看金夫人道, “放心吧,他的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待小侄先开副药方、将药抓来,我们就着手为金兄治疗。” “好,那就有劳宗贤侄你了。” 金夫人边说着、边从旁取过纸笔来,宗吉元提笔写下了一个药方—— 麻黄一两,大黄七钱,白芷、皂刺、金银花、穿山甲、蝉蜕各五钱,防风三钱。 写完之后、交给夫人,又道, “还有一斤生姜、二斤野山羊肉,都一起买回来。对了,东西有点儿多,庆玉兄,麻烦你和婶子一块儿去吧。” “不必麻烦这位何公子了,” 金夫人瞧了何庆玉一眼、笑道,其实她明白宗吉元的用意,并非是因为担心提不动这些东西,而是想到前一阵子为了治病、已经花了不少的银子了,担心他们母子二人现在手头儿并不是很宽裕。明白了这层意思,金夫人才会阻拦的, “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可家资还是有一些的,宗贤侄肯为奉儿治疗就已经是大恩了,怎么能让你们再破费呢。” 说完,拿起外衣、转身离开了。 这位金夫人果然是位聪慧之人,连宗吉元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然后和何庆玉一起着手做着准备,等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后、治疗便也就开始了…… 忙了一下午,此时夜已经深了,其他人都已经入睡,住在东厢客房中的宗吉元、依然没有要睡的意思,索性披上了衣服又回到了金奉宪的房中查看了一下,见他的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这才来到了院中、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心情总算是略微舒缓了一些。 然而,让宗吉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安宁的静夜里,一起即将震惊了整个辽东、安平两县的阴谋,正在如同一片乌云般、无形地向着她笼罩过来,并且已经开始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中进行着…… 第二天是治疗过程中的关键,宗吉元也是更加的用心,而何庆玉也跟着忙前忙后的,等到了为金奉宪发汗的过程时,结果不但病人出了一身的透汗,连着这两个人也都跟着满脸汗津津的。 其实、对于这种病,从前义父潘光伏曾经和她说起过,只是单纯的治疗病症的本身是不够的,一定要将体内的毒素完全地给排除才行。 从第二天下午开始,金奉宪脸上的浮肿便开始渐渐的有所消减,而身上的病屑也有褪去的迹象,病人的气色也开始趋于正常。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年轻人真的已经好转起来,令这母子二人、自然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四天一早,因为这天是预期可以让病人基本痊愈的日子,宗吉元刚一起床、便赶到西厢来查看。等她刚刚踏进房门这一刻,只见金夫人满脸的悲喜交加,迎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宗贤侄啊,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 “哦?是金兄他……” 看对方的这种表现,宗吉元知道、十有八九自己的治疗是成功了,可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的病情怎么样了?” “贤侄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金夫人边抹着眼泪、边拉着宗吉元的手,径直来到卧房中、金奉宪的病床前。 宗吉元抬头看着,开始还愣了一下,因为此时所看见的坐在那里的人、竟然还有些陌生之感,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俊俏的年轻人,不是金奉宪、又能是谁呢! “宗先生!” 见她来了,金奉宪掀开被子、一副想要冲过来的架势,看他那样子不但是下床来,而且还想要拥抱她一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原来如此 一见金奉宪如此的开心、宗吉元连忙走过去扶住他,顺手将他又按着坐了回去,笑道, “金兄啊,就算是变得又漂亮起来了、也不能忘记了你还是在养病啊。” “先生、您就别取笑我了,” 嘴上这么说着,金奉宪却已经满面笑容、两只眼睛眯成了两个小月牙儿, “老实说,虽然是答应让您为我治疗,可我根本就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病成那个样子后、所有郎中都说治不好了,而我的那个未婚妻家里、见我如此,都急着来把婚给退了……我当时真是……” “宗贤侄啊,” 金夫人也很开心、却转而又悲切起来、道, “其实、奉儿已经将你们是如何相遇的经过、讲给我听了,贤侄不但是救了奉儿,同时也是救了我啊,如今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如果奉儿不在了,我又如何能活的下去呢……” “好啦,这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宗吉元连忙安慰着他们母子二人, “话说回来,也是金兄福大命大,小侄我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对了,接下来这一个月内也是很关键的一段时间,切记,金兄还是不能出门见风,等三十天过后,花粉期也过了,这病也就会彻底痊愈了,以后再犯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而且、再有什么事情的话,婶子您也可以遣人到辽东县衙去找我。” “嗯,好的,我们记下了,” 金夫人边认真地听着,边不住地点着头,然后又道, “婶子知道你们还都有公务,今天就准备着要回去了,所以一早儿就准备好了饭菜,也算是答谢宗贤侄你、和那位何公子吧。” “好啊,” 宗吉元爽朗地一笑, “婶子的手艺真的非常非常的不错,小侄我好喜欢的哟。” 既然金奉宪的病已无大碍,大家的心情自然是好,就连一直在帮忙的何庆玉、都是满脸的成就感,同时,看向宗吉元时的眼神中、那份钦佩之意已是更加的明显。 本来还想打点儿酒给他二人,但被宗吉元以“还要赶路”之由、给婉言谢绝了。 宾主三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聊着,而宗吉元始终放不下心中所想的事,再三的考虑过后、还是问了出来, “婶子,这北园村基本上就处在辽东与安平这两县之间了,来来往往的过路客人也该不少吧?” “是啊,的确如此,” 金夫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宗贤侄是不是想打听什么事情呢?” “唔……” 反倒被人家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宗吉元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婶子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其实我们这次到安平县来,就是为了查访一个叫‘霸王庄’的地方,可是到头来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是当然的了,” 没想到,听了她所说的这些话,金夫人竟然笑了, “那样的地方普通百姓又如何会知晓呢。” “啊?” 本来根本就没指望要从金夫人这里会打听到些什么,但现在听她的口气,不但是知道,而且至少还是了解些许的内情,宗吉元那水般的明眸中、立刻闪动着一丝的希望,可依然在用试试看的语气问道, “难道说、婶子您知道那个地方?” “知道的不太多,只是听说过一些罢了,” 金夫人很优雅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不急不缓地说道, “宗贤侄、还有何公子,你们一直没有问过我们家中的情况,也没问过为什么这么大个院子、只住着我们母子二人。虽然这是我们的私事,但两位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和你们说说倒也无妨。” 说到这里,金夫人下意识地朝儿子住的厢房那边看了一眼、才又道, “其实、我们也是从辽东县境内、后搬到这安平县的北园村中来的。不怕两位贤侄见笑,婶子我原是辽东县吴家庄的人,是那个庄的老庄主身边的侍妾,而奉儿就是那人的儿子。奉儿十二岁那年,他的亲生父亲、老庄主死了,因为正房大太太容不下,就将我们母子两个给赶了出来。好在他家的少庄主——也算是奉儿的长兄——还算是个有些良心的人,见我们母子二人可怜,就悄悄地将这套他私下里买来的院子送给了我,同时还给我们母子留下了一些银子,再加上婶子我平日里做些手工,不仅足够渡日,还可以供奉儿读书。” “哦、吴家庄……” 宗吉元情不自禁地默念了一遍,因为对于这个吴家庄、她还是听说过的,就座落在辽东县东部一带,在当地也算是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过、那里和霸王庄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想着的同时、目光中已带出了疑惑。 金夫人见了、不禁微微一笑,继续道, “当我还住在吴家庄里的时候,因为念过几天的书,所以主要是在书房中侍候老庄主,而那里也是他经常用来会客的地方。有一次,一个自称是鸣庄主的人来访,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他向老庄主提到过要加入什么‘霸王庄’。后来,那位鸣庄主又来过几次,从他们的谈话中可知,已经有许多颇有些地位与权势的人、都加入了那里。” “这么说来,‘霸王庄’只是个结了盟的团伙的名称么?!” 从金夫人的描述中听的出、她所说的正是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而她提到的那个“鸣庄主”、自然就是东山沟的二当家鸣起梦,宗吉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问道。 金夫人见她如此的用心听着,明白自己说的这番话、果然是帮上了这位小恩人的忙了,便竭力地回忆道, “当时听起来好象是这样,但后来从他们的谈话中来看,我觉得、虽然那是团伙的名称不假,但他们也有一个做为核心的活动地点,应该也是个什么庄园,但名字却不叫‘霸王庄’,而且、那里的位置肯定是在辽东县境内。” “哦——”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一直都打听不到有关那个“霸王庄”的蛛丝马迹,金夫人的这番话,令她登时茅塞顿开,宗吉元的心里如同开了一扇窗子般的敞亮了不少,可是、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婶子,吴家庄后来有没有加入到那个团伙儿中去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追我赶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金夫人无奈地笑了笑、道, “不过,看当时老庄主的神情、应该是已经动心了吧,更何况那时的少庄主、好象与常来的那个鸣庄主的关系很好,想必是能够加入的吧。” “好、太好了!多谢婶子了!” 宗吉元喜不自胜,竟然丢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朝着金夫人深深的一揖。 这样一来,反倒让金夫人有些哭笑不得,连忙也起身将她拉起、又坐回到饭桌前,道, “你这孩子可真是的,倒是谢什么啊,你对我们母子二人的大恩大德比天高、比地厚,婶子我不过是将知道的一些事情、说给你听而已,再这样谢的话、恐怕就要折了我的寿了。” “好了,那我就不谢了,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有了空儿,小侄我会再来看望您和金兄的。” 宗吉元也连连点着头、笑着说道。 此时,双方的心事都有所缓解,心情也都更加的放松,连饭菜吃到口中时、味道都显得比刚才还要美味,说说笑笑的用过了早餐,接下来还是到了告辞的时间了。 金家母子自然是依依不舍,连声地嘱咐着“日后一定要再来”,在告别声中,宗吉元同何庆玉离开了北园村…… 一路走来,宗吉元又习惯性地陷入了沉思状态,何庆玉对此好象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回同样是思考,却没见她皱眉,反倒看起来很高兴,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道, “吉元,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好象这天底下的事、就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你的。” “庆玉兄啊,你这可就是言重了,” 宗吉元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小弟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不过是呆着没事儿时、想的比较多,感兴趣的事情也稍微多些罢了。” “你啊,说话可真有意思,” 何庆玉微微一笑,脸上竟带出了些许的宠溺,让人在这一瞬间、有种与他的父亲何瑞昌象极了的感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吉元你一定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文练武了,所以才会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有这么多的本事了。” “这个倒不假,” 边说着,宗吉元还故意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 “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子,所以爹娘对我在各方面的教育都好严格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累的要死呢。” “哈、哈、哈……” 何庆玉被她这调皮的表情、逗得大笑了起来, “吉元啊吉元,你可真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是么,原来我还这么可爱啊,” 仿佛是在故意惹对方笑,宗吉元又摆出一脸夸张的惊讶, “庆玉兄要是不说的话、小弟我都还不知道呢。” 一句话、让何庆玉再次笑个不停…… 两个人这一路走来,气氛真是轻松加愉快。这何庆玉倒也是位很奇妙的人,明明身为官宦人家的公子、外表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一介书生,可不知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时,宗吉元就会有种很温暖的、甚至会有些可靠的感觉…… 随着马蹄的急行,终于又回到了辽东县境内,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宗吉元用马鞭朝右边的路一指、道, “走这边吧,这边就是通往我们县城的路。” “嗯,好的。” 何庆玉微笑地点了点头。 只有二人双骑,虽然已经了解到他会骑马,可宗吉元还是有心故意试探一下、想知道这位何公子的骑术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所以又看了看前面的路还算是平坦,而且还没有其他的行人,便道, “庆玉兄,我们不妨就这么一口气、冲入辽东县如何?” 语气是在征求对方的看法,可根本就不等人家回答、宗吉元便扬鞭催马一路飞奔了下去。 跑出的距离并不算是很远,因为毕竟不能真的将何庆玉一个人扔在后面,估计着已经跑得差不多少的时候、宗吉元也是略微将马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可刚刚减速,就听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来,回头一看、却见那位何公子正由远而近、还真的追上来了。 还不赖嘛——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 对于骑术这方面,宗吉元还是很有自信心的,再加上自己的这匹马、虽说没有放开全速奔跑,却也不是凭着普通骑术就能跟得上来的。 此时,已经赶到身后的何庆玉却是一脸的兴奋,道, “怎么样、吉元,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吧?!” “切!我可是让着你呐,” 宗吉元故意摆出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道, “不信的话、我们再来!” “好啊,再来就再来!” 何庆玉倒也毫不示弱,脸上一丝的犹疑都看不到,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两个人再次策马扬鞭、你追我赶,还真的一直飞奔入了辽东县境内,这才算让马儿慢了下来,再看他们这二人、小脸儿都红扑扑的,额头上也都见了汗珠儿。 互相瞧了一眼,宗吉元对他的骑术已经很是折服,可何庆玉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直笑得停不下来,最后竟弯下腰、趴伏在马鞍子上。 宗吉元就这样看着他笑,两匹马也照常向前行进着,好不容易、才见何庆玉慢慢的止住了笑声,可嘴角依然咧着道, “好久没能这么痛快地疯一下了,和吉元你在一起真的就是开心。” “哦?” 听对方这么说,宗吉元反倒有些意外, “庆玉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平日里不能这么做么?” “吉元你大概不知道啊,” 何庆玉终于恢复了常态,又稍稍平静了一下才道, “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二老啊,一心的只想让我读书,还送我去盛京到名师门下学习,根本不可能允许我学别的,这骑术及其他的一些什么的、都是我瞒着他们偷偷地学的,所以、怎么可能在平日里如此的纵马狂奔呢。” “哦、原来如此,” 宗吉元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可想了想又道, “那么、庆玉兄你还学了其他的什么本事呢?” “稍微还学了一些拳脚,” 说到这里,何庆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过和吉元、刁三哥可没法儿比,还有那位王玉、王义士,和你们的武功比起来,我学会的那些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又到崔家集 “是么,哪天有时间、我们好好的过过招儿,” 宗吉元看起来倒是很感兴趣, “当然了,是要背着何大人及夫人的时候。” “对、对、对,千万不能让我的父亲、母亲知道,” 何庆玉很是紧张地连连点着头、道, “有关这些事情、吉元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哟。” “好说、好说,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宗吉元立刻摆出一副很讲义气的“豪迈气度”来,惹得何庆玉又差点儿哈哈大笑。 又走了一段路,看看离着辽东县城最多也就十几里的路程了,两个便也不着急,缓辔而行、来到了一个村子附近。 此时、天色已近午时,宗吉元瞧了瞧那个有些眼熟的村子,回头道, “庆玉兄,我们还是到那个村子里、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再走吧。” “好啊,正好刚才那一路的跑,搞得我的肚子都饿了。” 不但满口答应着,而且看起来何庆玉的话也比以前多了。 两个人从座骑上跳下来、牵着马走进村口,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宗吉元觉得自己的确曾经来过这里,可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找了一会儿,终于见路边有个、小得不能再小了的小饭摊儿,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能够吃饭的地方,互相瞧了一眼,兄弟二人一起来到了饭摊儿前。 宗吉元先上前打着招呼, “主人家,您这里准备好开伙做午饭了么?” “可以了……” 正在忙着的饭摊儿主人边回答着、边抬起头来,可目光刚刚一落在他二人身上,脸上本来很热情的表情、立刻又变得很为难起来, “这……两位公子啊,不是小人不识抬举,能不能请你们二位去别处吃啊。” “这却又是为何?难不成我们还会吃饭不给钱么?” 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宗吉元也看得出眼前这是个老实人,所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气愤,语气依然平静。 果然,这摊主人听了她的话,当时露出一脸的惶恐、道, “不、不、不,这位公子,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不是有人在恐吓你们,不许你们买给外来的人?” 宗吉元立刻警觉了起来,猜测着问道。 摊主人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哪里的话哟,凭小人这么个小地方,就是恐吓的话、人家还瞧不上眼呢……” “那又是为了什么?” 宗吉元这回可真的奇怪起来,连忙追问着。 两个人正在这一问一答地说着,从街上的另一头儿走来了几个人,边聊天儿边走着,中间那人偶然一抬头、正好瞧见了宗吉元,顿时就是一愣,又仔细地看了看,脸上却已露出惊喜的笑容,将手中的农具交给身边那人、快走几步来到她的身后,道, “这不是宗少爷么?您怎么会来我们这村子里来了?” “哦?” 听身后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宗吉元不禁一愣,等回过头一瞧时、却是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崔大哥您啊!” 眼前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小英子的父亲崔占,难怪自己一直瞧着这里眼熟,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崔家集,上一次前来时、是从村西边儿进的村,而这回是从东边儿,难怪开始会没有认出来。 此时,崔占看起来也很是兴奋地道, “可不正是我么,宗少爷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么也不来我家坐坐啊?” “我这不是一时间没认出来么,” 宗吉元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另外,我也是和朋友从此路过,打算吃点儿东西后、还要赶回衙门里去呢。” “吃饭么?好啊,” 崔占听了,立刻转身来到饭摊儿前道, “于二哥,有什么好吃的都给这两位公子端上来,这顿由我来请了!” “崔占兄弟啊,” 这位被称为“于二哥”的摊主人听了、不禁摇头苦笑着道, “我这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啊,这不,哥哥我还正担心招待不周,恐怕两位公子吃的不开心、要劝他们二人去别人家吃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宗吉元这才明白刚才他之所以不肯留客人的原因,便也露出了笑意道, “主人家多虑了,既然我们兄弟二人已经选择到您的店里来用餐,自然就不会挑三拣四的,若那样的话,也就不是来吃饭的、纯属就是来找茬儿了。” “可不就是嘛……” 听了她的这番话,摊主人竟然叹了口气。 崔占见了,好象是想起了些什么,接过话茬儿道, “于二哥,你相信兄弟我,宗少爷可不是这种人,他不但不会欺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相反还帮过兄弟我、是我的大恩人呢。” “是么?” 于二哥的目光闪动出很好奇的光,转而笑道, “那好啊,我当然相信崔占兄弟你了。好吧,两位公子请坐,请问你们要吃点儿什么?” “还问什么啊,” 崔占笑着将宗吉元和何庆玉二人让到摊前的桌旁坐下、道, “米粥、馒头、小菜,就按平时我们大家吃的上呗!” “好嘞!” 那于二哥也变得豪爽起来,痛快地答应着、去忙开了。 崔占索性也留了下来,朝刚才同他一起走着的那些人摆了摆手,大声道, “崔江,你和弟兄们先到田里去吧,我随后再去!” “哦,好的!” 他的兄弟崔江远远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宗吉元也是下意识地朝那些村民们扫了一眼,可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对于那些其他的村民、宗吉元当然不认识,但是崔江的背影让她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只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罢了。 崔占自是个爽快耿直的人,刚才既然已经说了要请客,肯定就要兑现,所以才会留了下来,坐下后很自然地和宗吉元聊了起来, “宗少爷,您也不要见怪,于二哥是位老实人,所以才有话都说在前面。” “这个我当然能够理解了,”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可转而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崔占大哥,难道这崔家集也有恶霸、时常的前来欺压么?” “还什么崔家集啊,” 崔占叹了口气、苦笑道, “我们这早就归入吴家庄的势力范围了,连村名也都改成叫吴家庄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眼神之间的较量 “吴家庄?” 听到这里,不仅是宗吉元,连何庆玉都愣了愣,毕竟他们刚刚才从金夫人那里听到这个地方不久。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宗吉元这才又问道, “如此说来,这里也有地区被吞并的事情发生了?只是、那吴家庄为什么会来找崔家集的麻烦呢?” “说的就是么,” 提起此事,崔占看起来也是压抑不住地气愤, “您说,这崔家集除了一些贫苦百姓外,又有什么油水可捞的呢?竟然也会被吞并,也不知道那吴家庄的庄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倒也不足为怪,” 此时,一直默默听着的何庆玉、却轻笑了一声道, “想必是吞并的地方多、就会让人高看一等吧,管他有没有油水可捞呢。” “是啊,” 听他这么一说,宗吉元也不禁点了点头道, “庆玉兄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不过对于捞不到油水的地方、他们一般也就不会来骚扰了吧。” “这个倒是真的,” 饭摊儿主人于二哥已经将吃的做好了,边用托盘端过来、一样儿一样儿地往桌子上摆,边插嘴道, “吴家庄的那些庄丁打手什么的、确实很少往我们这边儿来,大概是因为敲诈去的那几个钱儿、还不够他们跑腿儿的吧。” “这倒也好,” 宗吉元看着摆在面前的饭菜,虽说是粗茶淡饭、却也是淳朴实惠,便拿起筷子、对何庆玉道, “庆玉兄,来尝尝这真正的农家饭菜,绝对是别有一番风味,保管你喜欢吃。” “是么,那我可真的要好好的尝尝了。” 何庆玉也是满脸笑容地道。 三人坐在这里边吃边聊着,本来看着一切都还平静,可偏偏此时、从街道的尽头跑来了六匹马,崔占扭头瞧了瞧、冷笑了一声道, “原来是那小子,怎么会跑到我们村儿来了。” “是谁啊?” 宗吉元听了、很好奇地问道。 崔占又瞧了越来越近的那伙儿人一眼、道, “为首的是吴家庄总管的儿子马晓风,整天仗着他爹的势力到处的搜刮,不过他很少会到我们这里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用问么,肯定是到别的地方搜刮完了、要回庄子去,打从我们这里路过呗。” 于二哥边接道、边又送上了一盘自家腌制的酱菜。 宗吉元尝了一口、点点头称赞道, “味道真的很不错啊。” 嘴上说着,可目光却已经落在了、跟在那个马晓风后面的那几个人身上。 其余的五个人中、有四个都穿着庄丁的衣服,唯独一名蓝衣人例外,远远的就能看得出、无论是从骑马的姿势上、还是从神情举止上,都与那些人格格不入,最关键的是、那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有了这个眼熟之感,宗吉元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不过、这样一来,这伙人都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尤其是那个马晓风,大概是亏心事情做多了、自然就会心虚,发现被人盯着、就非常的不自在,即使人家盯的本来不是他、这家伙也恼火起来,等到了饭摊儿前,便突然地将马勒住、扭过头恶狠狠地看了过来。 见到他这副样子,宗吉元觉得很好笑,伸手端起一杯热水边喝了一口、边仍旧在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 此时,那四个庄丁也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回头瞧向了桌旁坐着的这三个人,可唯独那个让宗吉元很在意的蓝衣人却没有回头。 这样的“眼神之间的较量”、进行了好一会儿,那马晓风实在憋不住了,吼道, “你瞅啥?!” “哦?” 宗吉元故意做出愣了一下的样子,这才将目光真正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用一种略略吃惊的口气道, “哟,这是在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几个人啊?不好意思,小生我只顾着瞧着对面那条小黄狗儿了,没注意到你。” 几句话,说得大家均忍不住地乐,而何庆玉实在更是憋不住、将一口水都喷到地上了,呛得他不停地咳了起来,崔占也仿佛凑热闹般地、边替他捶着背,边道, “哎哟哟,这位公子、您呛到了吧。” “你……” 马晓风当然更恼火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总不能和一条“小黄狗儿”抢关注度吧,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憋了好一会儿、却将火气撒向了摊主于二哥, “你,喂!说你呐!看起来你家生意还不错啊,交入伙税了么?!” “交什么税啊,” 宗吉元可不希望让麻烦落在这老实人的身上,便接过话头儿道, “他家这一上午都没开张了,又遇到我这么个吃饭不给钱的,也许接下来还有敲竹杠的,你说哪有钱交税啊。” “你……我说你这小崽子是谁啊?!凭什么吃饭不给钱!” 马晓风被宗吉元给带得、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宗吉元嗤笑了一声道, “就凭有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也能来收税,我当然就可以吃饭不给钱喽。” “好、好、好!” 这马晓风气得从马上跳下来道, “就冲你这句话、今儿个这税钱我不跟他们要了,所有的我都在你身上算了!” “诶,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宗吉元听了一拍桌子、手指又指向了他,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谁要是说话不算、谁就是那条小黄狗儿的孙子!” “你说谁是狗孙子?!” 马晓风都要被这话给气晕了,看他那架势、恨不得要冲过来和对方打一架才解恨。 可宗吉元却笑得越发的让人恼火, “哎、哎、哎,急什么啊,又没人跟你抢,你要是想做‘狗孙子’,就尽管说话不算话好了!” “你、好!今天小爷我就从你这拿钱了!拿不出十两银子来、我和你没完!” 这马晓风的名字叫的一点儿都没错,说着说着、还真的就“疯”了,一开口就是十两银子。 宗吉元自然是不会怕他的,瞟了瞟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 “要说银子嘛、我身上还真的带了,而且还带了不少,只是凭什么给你呢?这样无缘无故地就把银子交给你了,实在是不好玩儿,你说是不是呢。不如这样吧,我们好好的打上一架,输了的给赢了的十两银子,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次相遇 “打、打架?!打什么架?谁跟谁打啊?” 大概是见对方身边的人并不多,而且包括宗吉元自己在内、还都是书生的样子,其余的人、一看便知道都是这里的村民,所以、这马晓风一时间根本就没想到、人家会主动提出来要和他动手这个条件,便有些懵头懵脑地问道。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顿时觉得很是好笑,又瞟了对方一眼、脸上带着悠闲自在的表情道, “这打架么、自然是我和你喽,不过,看你那骨瘦如柴的样子、肯定经不起我一打,所以、你身后的那些奴才们也可以一起上,怎么样?” “吉元?” 听她这么说,何庆玉有些担心地轻声叫了她一下。 宗吉元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事实上,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个蓝衣人的身上,虽然那人始终都没有转过头来,但看得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他都非常的关注着,甚至对每一个情节都有所反应,尤其是在宗吉元嘲讽这个马晓风时,明显可以看得出、他也在笑个不停。 自己应该是没有看错,他就是刚才心中所猜测到的那个人,至于他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品,今天就会了解清楚了…… 而马晓风听了宗吉元的话、当时就来了精神, “好,不许反悔!小的们、给我狠狠地去教训这个小杂种!” “是喽!” 他身后的那四个庄丁、当然也没把眼前这个单薄清秀的少年人放在眼里,以为今天又有便宜可占了,纷纷下了马、朝宗吉元扑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宗吉元却已经不见了,正在发着呆、却听旁边有人喊道, “喂、你们几个,瞅什么呐?小爷儿我在这儿!” “啊?” 这四个人愕然地扭过头一瞧,见宗吉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远离了饭摊儿,稳稳当当地站在街口儿、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这几个家伙倒也是真的蠢得够可以的,也没想想人家为什么转眼间就到了另一边,分明就是在向他们展示实力、同时发出个警告罢了,可他们竟然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对方换了个地儿、而进攻方向也跟着换过去了就行了。 不过,当这些庄丁再次扑向宗吉元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宗吉元手中的那条长鞭,如同雨点儿般的劈头而下。 这四个人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见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也是赤手空拳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拿什么武器,可这样一来就吃了大亏,长鞭飞至、庄丁们连挡一挡的机会都没有,转眼之间、便被打得哭爹叫娘、抱头鼠窜。 那马晓风被这情景当时就给吓呆了,可凭他那疯劲儿、当然不肯做罢,左右一瞧,正好看到那个蓝衣人,不禁气急败坏地大叫着, “齐青云!你还在那儿看着干嘛?!我爹雇你来可不是让你在一边儿看热闹的!连着好几天、你连马都没下过,你当这银子是这么好挣的么?!” 齐青云—— 没错儿,这蓝衣人正是宗吉元从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位、为“顺风镖局”帮过忙的“行走镖师”。 此时,齐青云才缓缓地扭过头来,先是看了一眼那几个被宗吉元打得狼狈不堪的庄丁们,之后才看向了马晓风、不紧不慢地道, “没错儿,你爹是雇用了我,不过、他雇我来只说是让我看好你,现在你不是好好的站在那儿嘛,我又有什么没做到的呢?” “这、这话倒是没错儿,不过你总该替我做点儿什么吧!” 马晓风被他问得语塞,可还是怒气冲冲地吼着。 齐青云瞟了这家伙一眼、冷笑一声道, “那好吧,你倒是说说看、想我做什么。” “你、你过去帮帮他们、让他们别再这么挨揍了不行么?!” 马晓风已经急得只剩下跺脚了,道。 瞧着他这副样子,齐青云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 “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边说,边从马上跳了下来,齐青云瞧了那些庄丁们一眼、摇了摇头道, “真是一群草包加废物。” 他们二人之间这段对话的过程,宗吉元自然是已经发现了,不过到了眼下这个时间段,手中挥鞭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了儿戏,丝毫不费力气地就可以随意施展。 当齐青云迈着稳健的步子朝这边走来的同时,眼神也随之送了过来—— 那是希望对方手下留情的意思,宗吉元心领神会地微微点了点头,就在齐青云进身靠上来之即,那条一直如游龙般飞舞的软鞭、竟然凝结般地在瞬间停住了。 轻轻道了声“多谢”,齐青云伸手将那四名被打得晕头转向、鞭痕累累的庄丁,象丢麻袋包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给丢到了马晓风的脚下,然后、回头朝宗吉元微微一笑,转身踱了回去、负手而立道, “如你所说,我已经帮他们回来、不会再挨揍了。” “你……” 看着东倒西歪地倒在自己面前的四个手下,马晓风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这些家伙就被宗吉元给揍的够呛,现在又被齐青云这么一丢,几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在那里“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这哪里是在帮忙,分明就是跟着对方合起伙儿来、对付自己这边的人,可这马晓风心里憋着火儿、不知对谁发才好,顿了顿、才扭头瞪向了宗吉元, “你这小杂种胆子真不小,敢打我们吴家庄的人!” “打你们了又能怎么样,” 宗吉元好象是故意在惹他生气似的道, “想不想报仇啊?那就到辽东县衙来找小爷我吧,小爷我叫宗吉元,是县衙里的主薄,记住没有啊!” “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马晓风露出一副即惊愕、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你竟然是衙门里的人!” 猛然想到、他爹曾经告诫过他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许和衙门里的人做对,尤其是辽东县衙的人,这家伙当时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将自己的名号报出来,宗吉元也是为了这崔家集着想,省得日后这个疯子、再来找这里的村民们的麻烦。不过、这么做确实起了作用,可在旁冷眼旁观的齐青云听了、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奇怪的问题 紧紧地盯着那个少年人,虽然这才是第二次相见,却觉得他总是能够将珍藏在自己心底里的、那份难以平复的记忆给引出来,只是、齐青云实在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投身到官府之中,这令他很是费解。 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嚎叫,这才将思绪收了回来,回头再次看到的、却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原来,眼见得今天这哑巴亏是吃定了,马晓风顿时将所有火气都转向了齐青云, “你、你这白吃饭的家伙!我爹雇你来是干什么的?你倒是说啊!” “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齐青云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你的那个爹、只是让我来看着你点,几天下来、你有伤到么?我有什么地方没看好你啊?还是说、是你的脑子有问题了!” “你、你竟然敢骂我?!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爹,不用你了……” 估计这家伙也就这么点儿本事了,使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这么句话来。 齐青云却冷笑了一声、道, “不用等到回去,我现在就不干了,你带着那几个废物自己回去吧。” “你,好、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边说着,那个马晓风边气急败坏地想要上马,看样子是立刻就要离开。 可齐青云的目光忽然一闪,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道, “等等!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你、你还想怎么样……” 见对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自己,马晓风当时也有点惊恐起来,生怕人家一生气、临走前再揍他一顿。 齐青云才懒得碰他,只是冷冷地道, “把你欠的银子先还了,之后再走不迟。” “银子?什么银子?” 一提这个词,马晓风的眼睛又开始发红, “谁欠你的银子了,我没有欠任何人的银子……” “真的么?看来你的脑子还真是有问题了,” 这齐青云倒也是位很会气人的主儿,很自然地又提起了这个话题,讽刺着对方道, “首先、你欠着那位宗公子十两银子,刚才明明说好了的,打架打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银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么?其次、你爹还有雇我的二十五两的尾钱没给,加在一块儿共三十五两,正好就都由你一并的给付了吧。” “我、我没有、我也不给……” 听说对方是想要他的银子,这马晓风顿时就象要割他的肉一般地嘶叫起来。 而齐青云见他如此、便不耐烦地抬手朝这家伙身上点了下去,四周立刻随之安静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头、齐青云用抱怨般的语气说道, “叫的这么难听、偏偏还要叫的那么大声,真是的。” 边说、边从马晓风身边的那匹马的马鞍上、解下了一个钱袋子, “竟然还敢骗人,你今天明明刚刚搜刮到三十六两银子、当我不知道么。” 齐青云在这里边拿银子、边碎碎念着,宗吉元、何庆玉,以及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们都忍不住地想笑,而那四个庄丁大概早就知道他的利害,根本不敢多嘴多舌,更不敢阻拦,只剩下那个被定住般、一动也动不得的马晓风,急得干瞪眼。 将银子拿在手中稍微掂量了一下,取出其中一小块儿碎的、又放回到袋子里,然后将钱袋子又塞到瞪着自己的这家伙怀中,齐青云轻轻一笑, “剩下的这一两还给你,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你可以走了。” 说完,将马晓风抓起来扔到了马背上,又朝着马后胯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这匹马顿时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回头又看了看还站在原地发愣的四个庄丁,齐青云露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道, “你们几个干嘛呐?还不快去追他,真想让你们的主子跑丢了、或者是从马上掉下来摔断脖子么!” “啊、是啊……” 庄丁们如梦方醒,咬着牙忍着痛、纷纷上了各自的马匹,朝着马晓风远去的方向、随后追了过去。 见那几个祸害、被教训得惨兮兮地给赶跑了,两旁看热闹的村民们、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齐青云却也不看别人,径直来到宗吉元的面前,将拿出的十两银子放在她的手中道, “这是你的那份儿,怎么处理就由你来看着办吧。” “哦?也好,” 宗吉元先是一愣,可转念一想这样倒也未尝不可,便接在手中、转而又交给了崔占,很真诚地道, “崔占大哥,这些银子虽然不多,可也能解决点问题,如何来用还是交给你来安排吧,看看能不能在春耕时、帮上大家点儿忙。” “这个、好吧,” 崔占倒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人家既然是一片赤诚,干嘛还要拒绝呢,便接过来道, “那就多谢宗少爷您了。” “不必客气,时间也不早了,小生就此告辞。” 边和对方打了招呼,宗吉元边看向了何庆玉,却见这位何公子坐在那里、一脸的意犹未尽,心中不禁暗自好笑,便朝他示意了一下,何庆玉自然领会,便随即起身走到一旁去牵过二人的马匹。 崔占对她还是有些不舍之意,互相又嘱咐了几句,宗吉元二人这才同村民们分了手、离开那里。 同何庆玉一同牵着马、朝村西边走着,宗吉元自然不能够就此忘记那位齐青云,所以最终还是扭过头来、打算找找看,想知道那位神秘的“行走镖师”此时在干些什么、以及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可是、刚刚回身看时,却见齐青云竟然牵着马、朝他二人这边追了上来,不禁心中暗喜,索性停住了脚步、等着他来到近前。 “宗少爷,你们二位这是要回辽东县城里去么?” 边很快地将距离拉近,齐青云边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宗吉元下意识地也靠近了他,边感受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边点了点头道, “是啊,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回去处理,小侄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了。不过,齐前辈,您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有个地方、我还得去一下,之后、有可能也会去辽东县城的……” 凝视着她的脸庞,齐青云若有所思地答着,忽然又很突兀地问道, “宗少爷,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的长相象谁呢?是象令尊还是令堂?” 第一百九十章 阴谋的开端 齐青云的这句话问的,连一旁的何庆玉听着都觉得很新鲜,不过这倒也确实是个很有趣的话题,所以、立刻同样用用好奇的眼神儿看向了宗吉元。 宗吉元当然也被问得有些不明所以,可不知为什么,对方带给自己的感觉中、总会有一种说不好的亲切感,想了想、还是如实地回答道, “这个么、我自己当然也说不准,不过、我们家的长辈们都说,我长的象我爹多一些,当然也有象我娘的地方,但从举止性格上看,我倒更象我娘。” “哦、原来如此!” 谁知、齐青云听了她的这番回答后,神情竟然显得激动了起来,目光中也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彩, “真是太好了,难怪宗少爷有如此的侠肝义胆,我、我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这个齐青云还真是够奇怪的—— 听着对方这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有些混乱的话,宗吉元的内心中、不得不也开始犯起疑来,正在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再让他问下去之时,好在、帮忙解围的人来了。 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呼喊, “吉元——、吉元——、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随着这阵子的大呼小叫,却见王玉扬鞭催马、由远而近地赶了过来, “吉元,你还真有本事,三天内还真的将那怪病给治好啦!” “王、王玉兄?” 宗吉元瞧了瞧他赶过来的方向,又扭头看了看本该在另一边的辽东县城的方向,顿时有些弄不明白了,诧异地问道, “我不是让你回县衙给何大人报个信儿去了么?你怎么又从安平县那边跑过来了,你这到底是去哪儿了啊?” “当然是去找何大人他们了呗,” 王玉边擦了擦额头上、因为奔跑而流出的满头的汗,边道, “大人他们一行人早就回到县衙去了,我赶回去将事情跟何大人说清楚后,因为不放心你跟何公子两个人,所以还是又赶往去北园村的路上接你们。可等我一直走到那里才知道,原来你已经将金家的那个病人给治好、一早就离开了,我这才又随后追了过来。”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宗吉元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 “这根本又不是很远的路,你都能跟我们走得错开了,还说自己对这一带有多么的熟悉呢。” “正是因为熟悉、我才会走小路的嘛,也是因为这个、才和你们错开的嘛。” 王玉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因为终于见到了他们二人、表情也变得放松了不少,却又一眼看到了齐青云,不禁瞪大了眼睛, “诶?你不是那个、那个什么‘行走镖师’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齐前辈是和我们偶然遇上的。” 不等齐青云回答,宗吉元便抢先接过了话茬儿解释着,之后又转向了他、道, “前辈,今天先聊到这吧,改日请您一定要来辽东县城中做客。” “我会的,” 齐青云点了点头,瞧他这副认真的样子,根本不象是在客气,反而倒象是在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去登门拜访的。那么、今天就先告辞了。” 边说,边又向何庆玉、王玉二人微微点了点头,之后才拨转了马头、一路绝尘远去……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景,宗吉元已说不清自己心中现在是个什么滋味,明明渴望再次见到那个人,却莫名的有点儿害怕见到那个人,可又说不清楚这种奇怪又矛盾的心情从何而来。 好半天、才重新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宗吉元回过头、再次看向了王玉,道, “衙中一切都正常吧?何大人、刁三哥他们都还好吧?” “大家自然都好,” 王玉随口回答着,可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道, “不过衙门里发生了点儿事情,而且是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事,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边示意二人一同往县城方向走,宗吉元边瞟了王玉一眼、问道。 王玉却依旧保持着他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笑道, “等你回到衙中马上就会知道了,因为有关这件事情的问题,刁捕头也正等着要和你商量呢。” “是么,” 听说刁三郎正在等着自己,而且说不定何大人也一样,宗吉元便不由自主地让马匹加快了速度, “那我们快点儿走吧。” …… 从东城门进了城、片刻不停地赶往了县衙。 刚一来到大门前,两名当值的差人见了走过来的三个人,便连忙起身打着招呼, “师爷、公子,你们回来啦!” “回来了,刁三哥在么?” 宗吉元边将马匹交给他们、以便让他们帮忙牵到马棚去,边问道。 差人接过缰绳、连连地点着头, “在啊,就在里面等着您呐。” “好,我一会儿就去见他。” 说罢,宗吉元让王玉随意地去休息,自己同何庆玉一起前往二堂,先去见过何大人。 两个人来到了二堂,刚刚进了门,很意外地发现、仵作叶光潜先生竟然也在,同何大人并排坐在一起、正聊着什么。 见是他们两个走进来,何大人看起来很高兴,目光也立刻变得慈爱起来, “你们回来啦?” “学生见过大人、见过叶师叔。” 宗吉元很恭敬地给二人施过礼,等何庆玉也见过礼后,两人这才在下首依次落了座。 心中一直惦记着王玉所说的那件会让自己“很感兴趣”的事情,所以、宗吉元也没有再耽搁,便直接了当地问了起来, “大人,听说这几天衙中有些事情发生、是么?” “哦?” 何大人先是愣了愣,好象一下子没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意思,可很快又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道, “哦、是啊,其实是在前天、安平县发过来一道公文,说在他们县境内发现了一具被杀害的女性遗体。” “安平县?” 尽管对于命案还是感兴趣的,可毕竟是发生在安平县,为什么会和这辽东县衙打招呼呢,宗吉元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 “莫非这起命案与我们县有什么联系么?” “正是啊,” 何瑞昌叹了口气,眼神很专注地瞧着宗吉元、道, “因为有人认出,死者正是原城东孔家戏班的当红名角六月红。”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邻县案发 “什么?!六月红?”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等到真的听说是那个姑娘果然最终被害了,宗吉元的心情还是沉了下去,停了停、才又道, “那么、我们派人去辩认过了么?” “已经认过了,” 何瑞昌的心情自然也不可能会好,语气中略显沉重, “我让刁三郎通知了孔班主,并派人陪他赶往安平县去辨认过了,具他回来所说、死者正是六月红。” “是么……” 宗吉元的脑子里突然有点儿乱,当然、更乱的还是心情,这是因为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救到那个姑娘、而感到愧疚,想了想才道, “她的遗体什么时候才能交还回来呢?” “就在今天,” 何瑞昌边回答着、边又看了一眼叶光潜, “所以才请叶先生出来、和我一块儿在这里等着,不然的话、他才不肯离开他那间小屋呢。” “哦,看来学生回来的还算是及时,至少没有耽误太多的事,”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轻轻说了一声,又道, “那好吧,大人、叶师叔,您们先在这里坐着,我还要去找刁三哥打个招呼。” “好,你去吧,” 何瑞昌很温和地点了点头,又嘱咐着道, “不过、适当地也要休息一下的好。” “嗯,学生知道了。” 宗吉元答应着、站起身走出了二堂。 离开二堂,直接来到了差官棚,见不仅刁三郎和当值的差役们都在,连本以为会跑到自己的房间等她的王玉、竟然也在这里。 见了面儿,互相问候了几句,宗吉元便直奔主题、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刁三郎问道, “三哥,听说在安平县境内、发现了已经被害了的六月红,是么?” “是啊,” 一提起这件事,刁三郎立刻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道, “孔班主已经去辩认过了,说正是六月红没错,当时还伤心的很呢。” “哦……那么、三哥,” 宗吉元边思索着、边又问道, “当时,你有没有和安平县的差官们做些了解、他们有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么?” “这个倒还没有……” 刁三郎瞧着她的认真劲儿,想了想才又道, “对了,今天安平县会派人将被害人的遗体送还回来,吉元你要是想知道什么的话,可以当面向他们派过来的差官打听一下。” “噢,那好吧,我先回屋去洗把脸,一会儿再过来。”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回到自己专属的房间去了。 说起来,六月红从失踪到现在已经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却直到此时才发现了她的遗体。这么看来,被劫走后、那姑娘一直都被囚禁着,直到最近才将其杀害。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促使那些家伙如此的丧心病狂,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才会一直这样囚禁着她,还有、为什么直到此时才会杀害了她…… 边想着这些、边走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门、洗了脸,换上一件轻便些的外衣,然后坐在椅子上,边喝着茶、边思考着这些问题,直到王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吉元,收拾的怎么样了?安平县的人已经来了。” “哦、知道了,” 心中暗想着,难得这家伙会有一次、没有直接闯进来的时候,嘴上却顺口答应着, “我马上就过去。”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宗吉元站起身、习惯性地拂了拂外袍,迈步走出门来时,却见王玉正将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等着自己,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哟,今天怎么这么守规矩啊?” “这不是应该的么,我可是你的下属,该守的规矩当然偶尔也得守一下。” 王玉依然是那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 两个人一起朝院子的前面走去,但已经接触这么久了,就算是不仔细地去观察、仅凭着感觉,宗吉元也很容易地就觉察到、此时的王玉一定是怀着很重的心事。不过既然对方没有说什么,依着他的性子,就算自己主动去问了,这家伙八成也不会实言相告的,索性便不去理他。 很快已经成来到了差官休息的地方,宗吉元和王玉一前一后地走进门来,刁三郎抬头一看,便站起身招呼道, “吉元、你来啦,来,三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从安平县来的郑友益、郑捕头。” 之后、又转向身边的那名差官, “郑捕头,这位就是我刚刚和你提起过的、我们县的主薄,也是我们何大人的刑名师爷、宗吉元宗先生。” “噢——、真是久闻大名,” 这位郑捕头看上去倒是位性情很随和的人,脸上丝毫不带有初次相见的陌生痕迹,上前一步拱手笑道, “早就听说辽东县有位年少多才的师爷,今日一见、果然是年少。” “只是‘果然年少’么,” 见对方如此,宗吉元便也很自然地开起了玩笑, “‘多才’就不是那么‘果然’的了么?” “‘多才’已是大家都公认的了,自然也就不必在下来多嘴了,是不是啊?” 这位郑捕头的嘴巴倒真是灵巧的很,宗吉元这善意的“刁难”、竟然没有难得住他,惹得围在旁边的大伙儿都不禁莞尔。 宗吉元瞧着他、轻笑了一声道, “这么说,郑捕头对吉元还真的很熟喽?那就再好不过了,俗话说‘熟人好办事儿’嘛,接下来我们大家的合作一定会很顺利且愉快的。” “这是自然的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说着话,边分宾主落了座。 宗吉元略略打量了一下这位郑捕头,见他的年纪与刁三郎相仿,也不过三十余岁,相貌生的很是淳朴,只不过眼睛里时常会闪动出睿智的光来。 等到都坐稳后,郑友益这才想起来什么,指了一下身后坐着的四名差官,道, “宗师爷,这几名弟兄都是随我从安平县赶来的。” “好,各位都辛苦了。” 宗吉元微笑着向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四名差官也都拱手施过了礼。 彼此都见过之后,这才将话头儿转移到了正题上来,刁三郎道, “吉元,郑捕头此次来、就是将被害人的遗体转送回来的。” “哦,是啊,” 宗吉元正想要问呢,既然刁三郎已经提到了,便点头道, “那么、六月红现在安置在哪里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再近一步 “眼下就在侧院的停尸房内,” 刁三郎边回答着,边又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还看到叶先生已经到那里去验看了。” “是嘛,那就好。” 有叶师叔亲自出马,多么小的细节都不会漏掉的,宗吉元自然放下心来,又转向了郑友益道, “对了、郑捕头,这六月红是两个月前失踪的,发现她时的现场周围、可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么?” “不瞒宗师爷您说,” 郑友益苦笑了一下、道, “这死去的姑娘很明显就是在别处被杀害后、弃尸在荒野之中的,现场根本没留下一丝的可疑之处……对了,有关的情形都写在随行送来的公文中了,师爷您可以查看一下。” “好的。” 意识到这个案子本来是属于安平县来负责的,宗吉元也是不好再多问下去,便回过头、对刁三郎道, “三哥,今天这天色已经晚了,郑捕头及各位兄弟们的晚饭和住处的安排、就都拜托您了。” “这个就交给三哥我吧,” 刁三郎立刻摆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气度、笑道, “晚饭自然就是和我们一起来吃喽,住处么,已经派兄弟们去安排了。” “哦、对了,” 郑友益连忙道, “我就不在衙中留宿了,不瞒各位说,其实我本来也是这辽东县的人,亲戚朋友基本上也都还在此地,今晚我想顺道去我兄弟家看看,明天一早再回来。” “原来如此,” 宗吉元和刁三郎互相看了一眼、不禁笑了,宗吉元道, “没想到郑捕头还真是自己人啊,那好啊,您尽管请便,我们明天一早再见吧。” “明天见。” 郑友益起身、又向他们几个人施了一圈儿的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宗吉元的心事自然还是在案子上,所以拜托了刁三郎招待一下安平县的其他四名差役后,自己又回到了二堂来见何大人,同时也是为了等着叶先生检验后的消息。 见她来了,何瑞昌和仍然留在这里的何庆玉都显得很高兴,尤其是这位何公子,更是满脸笑容,边起身忙着给她倒茶、边说道, “师爷,刚才我还在和父亲说起你有多么的了不起呢,求他老人家替我向你求个情儿。” “求情?” 宗吉元听了,一时间没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禁诧异地问道, “求什么情啊?你又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我的。” “不是这个情儿,” 何瑞昌听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道, “刚才这小子在我面前夸你,说吉元你文武双全、博学多才,他想要拜你为老师、要做师爷你的学生呢。” “何公子还真会开玩笑,” 宗吉元听了,瞟了何庆玉一眼、微微笑着道, “不是说好了做兄弟的么,怎么又想着拜起师来了,难道说是后悔了,不想要我这个兄弟了?”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啦!” 何庆玉倒还真是实在,听宗吉元这么一说、竟然急了起来, “我不过是想和吉元你走的更近一些罢了,怎么会是不想和你做兄弟了呢!” “做兄弟就已经够近的了,” 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宗吉元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儿、道, “总不能再近一步、成为生死兄弟吧……” “可以啊!就做生死兄弟、成为结义兄弟如何?” 其实、宗吉元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料想何庆玉倒还真的认真起来了。 这下轮到宗吉元发愣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何瑞昌,却见他正用一种看热闹般的眼神、瞧着他们俩,表情也满是趣味盎然。 略略思索了一下,宗吉元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道, “庆玉兄如此信任小弟,小弟深表感动,不过结义这样的事情也不能算是小事,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好,就依吉元你。” 看的出何庆玉是个很识大体、知进退的人,见宗吉元说的不无道理、便也不再勉强,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话题算是告一段落,可屋内的气氛却略微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宗吉元正在想着说点儿什么才可以缓解一下时,还好、叶光潜叶先生走了进来。 “大人,我回来了。” 叶光潜在何瑞昌面前的表现、一向都很随意,边打着招呼边到水盆边洗着手,同时还向何庆玉、宗吉元二人点了点头。 何瑞昌本来也是在等他的检验结果,一见他便问道, “怎么样?” “还不错。” 明明才刚刚面对一个因被杀而死去的人,但叶光潜却能做到不为眼前所见而控制情绪、一心只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的这份定力,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在他面前、宗吉元自然也不会见外,连忙问道, “叶师叔,检查的结果怎么样,六月红是怎么死的?” “一刀毙命,从背后直接插入了心脏,” 叶光潜边用毛巾擦着手、边瞧了她一眼,居然还能露出笑容来,道, “安平县送过来的公文上、不是写的很清楚么?你没看么?” “公文上写的、怎么能够比得上师叔您所讲的详细又明确呢,还是听您来说、会更加准确些。” 宗吉元半认真、同时还含有着讨好之嫌地说道。 叶光潜带笑白了她一眼,放下毛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 “就你这张小嘴会说,好吧,你想知道哪些方面的事,能不能问的具体点儿啊?” “嗯,那么小侄就说了,” 扭头看了看何瑞昌,见他也赞成地点着头、这才又将视线转回来道, “那个被害人六月红被杀的时间大约是在什么时候?在这之前、她本应该是一直被囚禁着的,您能不能看出她都曾遭受过什么样的对待;还有从她被杀时的状态上,能否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呢?” “嗬,你问的还真够仔细的,” 听她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大堆的问题,叶光潜露出一脸古怪的笑意, “如果这些我都能答出来、这案子岂不成了你师叔我破的了么?做为仵作、我只能将我看到的告诉给你们听,其它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办案的去寻找答案吧。” “师叔说的是啊,” 宗吉元听了、不禁也笑了出来, “那么、就请师叔将您所掌握的秘密、透露给侄儿还有大人听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奇异的绑架 “好啊,那你就听清楚喽,” 其实,叶光潜刚才之所以会这样说,主要还是因为发现宗吉元的思绪有些紧张,表情上显得也很是凝重,这才用这些话尽量让她放松下来,此时见到她终于恢复了的笑容、便松了口气,详细地说明了起来, “那女孩子被杀害的时间应该就在三天前,最多不能早于四天。至于吉元你所说的‘被囚禁’,师叔我还真的没从她那里看的出来,那姑娘的衣着、外表收拾的非常干净,很明显的、每天都是认真的打理过,而且饮食肯定也很正常,并没有被虐待的迹象,而且……” “而且什么?” 见说到这里时、师叔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宗吉元忍不住地追问道。 叶光潜看了她一眼、依然笑道, “那姑娘每天还都在动手做着一日三餐,这点可以从她衣服上虽然很淡,却依然能够闻到的、残留下来灶台油烟味上可以判断出来。所以啊,如果不是你说她是‘被掠走’的,我都会以为她就是一个正在过正常日子的居家主妇了。” “哦?” 听了这个描述,宗吉元真的很是诧异,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一次奇异的绑架。不过,正如叶光潜所说的,仵作只是述说现象,而真正的结论、还要靠自己进行琢磨后来得出,所以虽然很惊讶、可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那么、有关她被杀时的情形呢?”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 叶光潜歪了一下头、道, “那姑娘被杀时、是被人从背后下的手,从她当时那一脸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上看,身边至少是有两个人,一个在她面前吸引其注意力,而另外一个在她身后将其杀害了。而且、具安平县的公文上说,弃尸的地点并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可以看的出,杀她的人并不想隐藏自己的罪行,相反、可能还有故意让人发现的意图。” “哦……多谢师叔……” 边点头答应着、宗吉元边陷入了沉思。 见他们之间的话说的差不多少了,此时、何瑞昌才问道, “那么、叶先生,你看可以通知孔班主来将被害人的遗体领回去了么?” “可以啊,我是没什么可再看的了,” 叶光潜将双手一摊,道, “剩下的就交给大人您来处置吧。” “嗯,我知道了,” 何瑞昌点了点头、又道,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些休息去吧,尤其是你啊、吉元!” “啊?” 正在只顾着思考的宗吉元,猛然听到大人在叫自己,连忙抬起头来, “大人,您有事么?” “正因为没事才会叫你啊,” 见她这副懵糟糟的样子,何瑞昌忍不住笑了、道, “我是在告诉你,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交给三郎他们去做吧,你就先不用管了,说不定、明天又要忙起来了,这谁又能说的准呢。” “好的,学生知道了。” 明白何大人一直都很关心自己,宗吉元便也不再客气,起身同何瑞昌父子、以及叶光潜告了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何大人刚刚所说的、也许只是无心的说说罢了,可哪里知道、还真的被他给说着了,从次日开始、麻烦事情便接踵而至…… 第二天清晨—— 因为头天夜里终于可以睡了个好觉,早上醒来后、便觉得神清气爽。从床上跳起来,宗吉元先是稍微活动了一下,梳洗已毕,之后、先是看望了一下从邻县来的几位客人,这才去吃早饭。 一天平静的开始,本以为会继续将平静延续着,可刚交辰时,大概是刚刚急着从兄弟家赶回来的安平县捕头郑友益、便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县衙大门,快步来到大家休息的地方。 此时,刁三郎正陪着那四名差役边吃早饭、边闲聊着,见是他回来了、便笑着招呼道, “是友益兄啊,正好来坐下一起吃啊。” “我刚刚在兄弟家里吃过了,” 郑友益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又转向了四名下属、道, “你们几个适当的快着点儿吧,刚刚在东城门外遇到来报信儿的兄弟,说衙门里出了些事情,让我们早些赶回去。” “哦、好的……” 四名差役听了、连忙加快了手中用筷子的频律。 刁三郎一见,将碗放在了桌子上、道, “既然如此的急,郑兄你且先坐一会儿,我去替你找师爷要回文。” “那、就多谢了……” 郑友益很感激地道着谢。 此时、宗吉元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坐在桌边思考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过的这些事情,打算在脑海中将这一条条的、看起来很零乱的线索、重新整理一下。 刁三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宗吉元发呆的样子,若不是有急事,非要和她再开个玩笑不可,但眼下不是时候,便叫了她一声、并说明了来意。 给邻县的回文、头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了,宗吉元随手从桌上拿了起来、交给刁三郎,问道, “安平县衙中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这个还不太清楚,他没有说的很具体,” 刁三郎瞧了她一眼、转而又笑道, “不如你也到前面去、向郑捕头问一问如何,其实三哥我对这件事也很好奇呢。” “嗯、也好,怎么说、人家一会儿就要回去了,我到前面去送送客人也很是正常。” 宗吉元连连点着头,站起身、和刁三郎一同来到了前院儿,见郑友益他们一行人、已经从差官们休息的地方走了出来,看样子打算立刻就要动身上路了。 边走上前、将回文递了过去,宗吉元边笑着问道, “哟、郑兄啊,干嘛这么急着往回赶呐?休息一下,等太阳光充足了、暖和暖和再启程不好么?” “不成啊,” 郑友益接过回文、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搭在马鞍上的公文袋子里,苦笑着道, “刚刚衙里送信来,说我们那边又发生命案了,而且这回还是两条人命。” 说完,回头招呼着其余的四名、已经将马匹牵了出来的差役们道, “好啦,我们走吧!” 送人的、和被送的,大家一同从县衙大门中走出来,其中一名安平县差役去赶了马车、然后从侧门绕过来,匆匆忙忙地告辞而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怕什么就来什么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儿的台阶上,一直看着郑友益他们的背影渐渐地远去,宗吉元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命案么?竟然又发生了,而且还是接连的发生。” “是啊,还好不是发生在我们辽东县境内,不然又有的我们兄弟忙的了。” 刁三郎带着很庆幸的口气、感慨万端地道。 听了他的这句话,宗吉元回头瞧了他一眼,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 “三哥啊,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哟,这事上啊、往往都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搞不好我们这边真的就安宁不下来了。” “真的会这样么?” 刁三郎立刻开玩笑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声道, “那就当我没说、我没说、我没说……” “另外啊,说真的,” 看他这副与平时办案时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的样子,宗吉元很好笑地打断了他在不停念着的“咒语”、道, “小弟我总觉得这安平县出的案子、多多少少和我们县也有些联系,只是平白无故地、也不好去多问……” “是啊,” 刁三郎也很有同感地点着头, “毕竟各管各的地段儿,不能过于去干涉邻县的事情啊。哦,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好啊。” 两个人说着,转身就要往县衙院子里面走。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的脚步声,接着、又听见有人在大喊着, “差官大人、差官大人呐!可不好了、出人命啦!” “什么?” 猛然听到“人命”这两个字,宗吉元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正在迈开的步子、回转过身来,朝远远地跑过来的那个人看了过去。 刁三郎当然也是清清楚楚地听到来人的说话了,忍不住苦笑着摇头道, “还真叫师爷给说着了,怕什么还真就会来什么……” “谁说不是呢。” 也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出于无奈,宗吉元也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向外迈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那人跌跌撞撞地来到眼前、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刁捕头、宗师爷!” 别说,来的这人看来对衙门里这些人、倒还都熟的很,见了二人便忙不迭地说着, “这、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大清早的、就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人被杀了,而且还偏偏就躺在我家田地里,您二位说、这我也是从来都不招谁、不惹谁的,什么人偏偏要这么干呐?!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也难怪这人会着急,按照“大清律”规定,命案发生的地方、如果是有主地,那么田地的主人也是要被追责的,所以经常有人为了不被牵连、而擅自将尸骨移动到别处,甚至还有些人干脆就地埋了、密而不报。 不过眼前这人倒没有因为这点而隐瞒,甚至还主动前来报案,仅凭这个、宗吉元便对其产生一些好感,上前安慰道, “这位大哥,你不要紧张,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与你无关,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你的。来吧,还是跟我们到里面来,好好的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哦、好的,多谢师爷。” 明明此时气温还是有些冷,可这人却因为一路奔跑而累的满头是汗,宗吉元的话让他稍微稳定了一些,这才抬手抹了一把汗水、跟着他们二人来到大门以里,才又道, “小人叫严大成,就住在城外东北角上的沿河堡,今儿个一早我老婆去田里,就看见一个人躺在那里,走近一看才知道、那人脖子已经被割断了,人早就是死的了。当时把我老婆吓得差点儿晕过去,小人见了就想、无论如何这也得来报官啊,所以、才赶紧跑来了……真是累死我了……” “哦?我来问你,发现之后、你们夫妻可曾动过死者?” 宗吉元听了、立刻追问道。 那严大成连连摆着双手、道, “哎哟,我们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上一眼,哪里还敢动上一动啊,不过、临来之前,小人已经拜托邻居们帮忙给看着点儿,应该没人会动的。” “太好了,你做的不错,” 宗吉元朝他点了点头、道, “你先在此坐着歇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会去处理的。” “好,只求师爷和刁捕头为小人做主就好。” 严大成边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来,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依然不停地喘息着。 宗吉元回过头、对刁三郎道, “三哥,您先去找几个弟兄来、在这里做着准备,小弟我这就去和大人回禀一声。” “好的,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刁三郎点头答应着、去安排了。 宗吉元快步来到二堂、先给何大人请了安,之后将发生了命案的事说了一下,何瑞昌听了、脸上同样也有些无奈地道, “这也真是没办法,那么就只能辛苦吉元你和三郎、去现场查看一下了。” “放心吧,学生这就赶过去。” 和大人打过了招呼,宗吉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取了件厚点儿的外衣穿上,然后再次回到了大门前。 此时,刁三郎已经叫上了六名差役,集合好了、并将马匹牵了出来在门前等候着,见她出来了、便纷纷上了马,同时也给严大成准备了一匹,这才一齐赶往案发的地点。 位于城外东北方向的沿河堡、算是个并不太小的村子,而且因为离着县城比较近,来来往往的过客也是很多。 当大家刚刚一进村子,不用严大成带路、也能看得出案发地点在哪里,因为那边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刁三郎见了、只好向身边的卢洪示意了一下,卢洪点了点头、催马上前道, “各位乡亲们、都闪开一些!大家都请让一让,我们是辽东县衙的官差、来办案了!喂——、都闪闪喽!” 边高喊着、边催马缓缓地前行着,在前面围观着的村民们、听见了他的声音,均纷纷地向两旁退去,人群中顿时形成了一条人巷,大家这才能够靠近严大成指向的案发地点。 来到近前,众人均从马上跳了下来,宗吉元先向周围眺望了一下、又观察了四下里的环境、心中不由的一动,想了想才扭头问道, “你发现的尸首在什么地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祥的预感 “就在前面,请各位差官老爷随我来。” 严大成边说着,边在前面带着路,径直来到不远处的一处菜地里,果然见垄沟儿里面斜侧着身子、趴着一个人,直到此时、仍然心有余悸地指点着道, “那不是么、就是那个……人……” “嗯,好吧,你权且先到旁边休息一下,如果有事情我们会再叫你的。”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对他温和地嘱咐着。 长长地松了口气,严大成答应了一声、逃离般地跑到一边儿等着去了。 此时,差役们已将看热闹的村民们、劝说着退到一定的距离之外,刁三郎提起袍襟、走到那死者的身旁查看了起来,宗吉元却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上。 难怪会选择此地做为犯案的场所,看来那个凶手这么做,很可能是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或者说是、他只能这样做—— 边思考着,宗吉元边将目光收回、又扫视了依然围在四周的人群们一眼,提高声音问道, “各位乡亲们,有谁能认出死者到底是什么人么?!” 没有人回应…… 微微苦笑了一下,宗吉元再次高声道, “大家不要担心,如果有人知道这死者是谁、或者能够提供一些线索,我们绝对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的,而且还会表示出谢意!” “宗师爷!” 听了她的这两次询问,正坐在一旁休息的严大成开口答应道, “我们这村子里的人、基本上相互都认识,至于这个人,小人敢保证、从来都没在村子里见过他,他应该根本就不是我们村儿的。” “是啊,我们都没见过……” “没错儿,这人不是我们村儿的……” …… 有了严大成这一开头儿,其他村民也都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起来…… 看来是真的没有错儿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向严大成及众村民们拱了拱手、道了声“谢”,然后转身来到正在查看被害人的刁三郎身边、问道, “怎么样、三哥?发现了什么没有?” “哼,看来杀人的是个惯犯呢,” 刁三郎冷笑一声道, “吉元你瞧,这人被一刀便割断了脖颈,几乎就是当场毙命,能够做到这点的、不仅需要有准确的手法,还要有足够锋利的凶器,不是惯犯、根本就做不到这些。” “哦、是啊……” 宗吉元轻轻点着头、思索着道, “如三哥所说的,象这样的一种手法、一般只有专门的杀手才可以做得到是吧,那么为什么偏偏要来对付这么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人呢?” “对了,有关死者的身份,刚才村民们都说过什么了么?” 查看的已经差不多了,刁三郎这才回过头来问道。 宗吉元摇着头、微微一笑道, “大家都只说这人不是本村儿的,其它的就没有什么了。不过、单从这死者自身上所具有的特点,倒也能看出些端倪来。” “哦、是么?吉元你看出什么来了?” 知道这位小师爷是绝顶的聪慧,刁三郎立刻很期待地看向了她。 宗吉元抬手捏着自己那尖尖的下巴,思索着道, “先说这人的衣着,虽然现在天气依然还有些凉,却也不至于要象他穿的这么的厚实,而且还是十分的舒适合身,从这点可以看出、这被害人是经常要在夜间出来的。另外、再结合他的两只手的掌心上、磨出的老茧的形状上看来看,这人十有八九是一名巡夜的更夫。” “哦——” 这么快就能发现出如此多的细节,并且还能得出这么明确的结论来,刁三郎真的对眼前的这位、比自己要小上十几岁的少年人佩服极了,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 “只是,正如吉元你刚才所说的,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更夫而已,因何又会惹上了杀手来对付他呢?” “这个么……当然、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 宗吉元又沉思了一下,才字斟句酌地缓缓道, “也许是因为他无意中知道、或者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了吧,毕竟、经常在夜间活动的人、撞到罪恶行径的偶然性要大一些……而且,这凶手的做法、颇有些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是哪里呢?” 刁三郎听着她所做出的分析、兴趣却已经是越来越浓,连忙追问着道。 宗吉元轻轻皱了皱眉,看起来依然很是费解的样子、道, “这点我倒还不是有太大的把握,只是觉得凶手是故意将被害人、带到这个相对要热闹一些的村子里杀掉的,而且选择了这片菜地、是因为此处在夜里比较清静,而不会当时惊动到其他的村民,同时还能保证天亮后、又很快就能被人发现。”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越是觉得宗吉元分析的对,刁三郎就越是觉得凶手行为中的自相矛盾、同时也就更加的觉得不可思议。 而宗吉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 “三哥,你还记不记得六月红、在安平县境内被发现时的情形?” “对了,具叶先生所说,发现那姑娘的地方也不是很隐蔽之处,难道说、这两起案子之间,有什么相通之处么?” 刁三郎立刻警觉地问道。 宗吉元抿了抿嘴唇、顿了顿才又道, “小弟担心的倒是、相通的不止是这两起案子……” “难道还有别的案子么?!” 听她这么一说,刁三郎真是更加的惊讶不己,他当然不明白对方这话中的含义,诧异地追问道。 宗吉元凝视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 “这个么、现在还不好说,等过几天再看吧,而且、也许还用不着过几天……” “哦……” 虽然很想知道师爷指的是什么,可看她的样子、刁三郎也知道,宗吉元此时也还仅仅是在推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宗吉元此时所担心的事情、比她说出来的还要严重的多,甚至预感到会有更多的麻烦事情会接踵而来,只不过、在眼下还无法对其他人谈起,只能这样在内心里隐藏着…… 见查验的也查不多了,两个人便打算在周围再转一转,看看会不会还能发现点儿、别的什么可以用来参考的线索,可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又被分开,接着走进了四个人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又是桩奇案 因为感觉到了有人过来,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扭回头看去,见原来赶到的却是王玉和两名衙中的差役,另外还跟着一个并不认识的平民打扮的人。 此时、王玉也看到了他们二人,便加快了步子、转眼便来到宗吉元的面前,有些嗔怪地道, “怎么你出来办案也不叫我一声,师爷大人你还当我是你的专门下属么?” “哪来的这么多的费话啊,” 见他如此的不看场合,宗吉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愣了他一眼道, “说正事儿,你怎么会来的?是不是衙中有什么事情、大人让你赶来找我们处理呢?” “你猜的一点儿都不错,” 王玉露出一脸的“你好利害啊”的表情,又指了一下同来的那个人道, “正是大人让我来的。吉元、刁捕头,你们看见站在后边等候的那个人了么?” “你们刚一走过来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 宗吉元有些不耐烦地道, “怎么了?那人是谁啊,来干什么的?你就不能干脆点儿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么?” “好、好,我好好回答成了吧,” 瞧她真的有些急了,王玉笑着道, “那人是县城里巡城营的更头儿张盛,刚才到县衙中去报案、说昨天夜里负责值上半夜更的更夫冯九失踪了,更棚子里和家中都不见他的影子。何大人想会不会和这里发现的尸首有关,就让我和两个兄弟、带着他过来认一认。” “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又道, “既然如此,还不快点儿让那位张盛到那边去辩认一下呢。” “好嘞!” 答应了一声,王玉回头对同来的两名差役道, “麻烦两位兄弟、陪他去看看吧。” 两名差役答应着、引领着张盛向仍然留在原地的被害人方向走了过去。 王玉却还在纠结着刚才的那个问题, “哎、吉元,你今天出来办案干嘛不叫上我啊?” “我没问你、你倒反过来问上我了,” 见他依然没完没了,宗吉元白了他一眼道, “平日里总是在我面前转来转去、转个不停,今天有了案子、怎么又见不到你的影子了呢?” “我昨晚不是睡的太实了些嘛,今天起床起的就晚了点儿呗,” 王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 “谁会想到、这么一大清早的就有了案子呢?本来是去吃早饭的,才听说你们都没有衙中、出来办案子了。” “好啦,明明是你自己偷懒,却还要找借口,快过去看看、那张盛认人认的怎么样了。”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念叨。 王玉却也不再就这件事情纠结了,答应了一声、就打算过去问,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那个张盛已经在两名差役的陪同下、面色铁青地走了回来, “回差官老爷,死的确实就是冯九,可他……” 边说着,张盛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早已经说不下去了。 刁三郎听了,首先想到的是、还真的被宗吉元给说中了,立刻便转向了她道, “吉元、你好利害啊,又被你猜着了、死者果然就是个更夫。” “是啊,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了,” 宗吉元倒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任何的沾沾自喜,因为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便看了张盛一眼道, “张盛啊,你是说、冯九他昨夜里应该值上半夜的更,是这样么?” “没错儿啊,” 张盛的声音有些发抖, “昨天夜里,他跟着另外一名更夫共同打过了三更以后,便和负责打下半夜更的人交了班,然后他并没多耽搁就走了。我们都以为他肯定是回家了,可直到今天早上天亮时,他家里的人来询问,这才知道冯九他原来一夜没归,小的这才到县衙门报了案,谁知他竟然会……” “哦?这么说,直到昨夜三更的时候,他还在县城里打更?” 宗吉元的眉头挑了挑、追问道。 张盛连忙点着头,绝对肯定地答道, “没错儿,正是这样,我们一起呆在更棚的兄弟们,还另外那个和他一起值更的、都可以做证。” “那么、我再来问你,你们巡城营的人、可有在夜间出城的便利方法么?” 宗吉元再次追问道。 张盛当即也是再次摇头, “怎么会呢,说白了、我们也不过是些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如何会有那种特权。” “哦……、好的,辛苦你了,暂时先去休息一下吧。”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的嘴唇却已经崩紧了。 刁三郎当然也听明白了这其中不太对头的地方,见张盛退下去、便低声道, “吉元,这不对劲儿啊,冯九他是怎么出城的啊?” “我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宗吉元幽幽地道, “这冯九是如何做到半夜从县城中出来,紧接着却又被人给杀死在这个地方了……” “他会不会是在城里被人杀的,等天亮城门开放后、又被移尸到此的,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站在一旁的王玉、此时也跟着二人思考推测着。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 “应该不会,虽然拿不准,但从冯九尸身僵硬时的形态、以及现场周围的血迹上看,此处就是他被杀的地方,更何况、从时间上推断,如果是开城后移尸至此,那么凶手只能在城门刚刚开启时就要出城来。要知道,那一时刻出城、进城的人都很多,他又是如何能够做到掩人耳目、将这么大的一具尸体运送出去、而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呢?” “这个……” 王玉听了想了想、又立刻道, “那会不会是冯九和凶手在天亮时出城、然后才被杀的?” “那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假设道, “被害时间明明就是在昨天夜里,至少也要在两个多时辰之前。” 说完,宗吉元好象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几步走向了冯九的尸体前,在周围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目光闪动着的同时、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站了片刻、才向刁三郎点了点头道, “我们回去吧。” 差役们将被害人的遗体安放在同来的平板大车上,刁三郎告诉张盛先回去听消息,看看一切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大家这才一同回转到了县衙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条线索 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下外衣,洗了手、擦了把脸,宗吉元片刻不停地又从房间中出来,果然、见王玉正站在门外等着她, “这回无论说什么、我也得守在你身边儿,省得你总想把我甩开。” “好啦,自己知道就好。” 宗吉元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道,然后朝他做了一个“跟过来吧”的示意动作,两个人便一同向“停尸房”走去。 来到“停尸房”、迈步走了进来,抬头看时,见除了仵作叶光潜外,刁三郎居然也在这里,宗吉元边走上前、边打着招呼道, “叶师叔、刁三哥。” “哦,是吉元来啦,” 叶光潜抬起头瞧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的笑意, “是不是想知道、刚送来的这位老兄的情况啊?” “老、老兄……” 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叶师叔性格古怪,可听他这么称呼一具遗体、宗吉元还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地道, “是啊,小侄就是想来听听师叔的结论,了解一下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简单,” 边说着,叶光潜边带好了手套、开始检验了起来, “你们先坐着等一下,马上我就会告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的。” “嗯,好吧……” 既然师叔都已经这么说了,宗吉元自然不能再着急,便同刁三郎、王玉一起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候着。 不过,工作中的叶光潜看起来、与平时那淡然冷漠的神态相比,完全就是判若两人,此时这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很难让人想到眼前的这位就是、平日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古怪师叔,令在一旁观看着的宗吉元觉得即新奇又有趣。 “致命伤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边检验着,叶光潜边头也不抬地说开了, “就是脖子上的那一刀……唔、在他的身上还有别的瘀痕,肩头、手臂、后背……哦?这头上还撞了一个包,让我再看看……嗯、嗯,这位老兄到底是惹了谁了,竟然被挟持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啊、脚还扭伤了,看来这路也不平啊……” 絮絮叨叨地说到了这里,叶光潜才朝着并排坐着的三个人瞧了一眼、道, “具我推测,这位老兄应该是遇到了仇家、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放过他的人,强迫着他走了一段路,但并没有殴打残害的痕迹。至于身上的瘀伤和脚上的扭伤,都应该是在挟迫时造成的,一直走到某种地点后、又将他给杀了,死亡的时间么、是在大约三个时辰前那样吧,我从他这里知道也只有这些了,其它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解决了。” “多谢师叔,那么、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打过了招呼后,三人告辞从那个阴森森的地方退了出来,不约而同地一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朝堂前走去。可没走出多远,宗吉元又停住了脚步、愣愣地在想着什么。 刁三郎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能给她个空间、让她独自思考,便道, “吉元,刚刚叶先生说、凶手有可能是冯九的仇家,我现在就赶到巡城营那里的更棚去,按照这条线索去查问一下、怎么样?” “哦?也好啊,既然有这种可能,自然是要去查一下的好,” 宗吉元点着头表示赞成,又抬头望着刁三郎、道, “那么有关这件事情、就拜托三哥您了。” “瞧你说的,” 刁三郎被她说的忍不住笑了,道, “这还不是三哥我的分内职责所在么,客气个什么啊。好了、我现在就带弟兄们过去了。” 说完,便转身快步地离开。 目送他远去之后,宗吉元很突然地又改变了方向、再次朝停尸房那边走去,王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好也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 刚走到门前,就见叶光潜正从里面出来,见了她却并不觉得吃惊,只是笑着问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是啊、师叔,” 宗吉元看起来很急切地问道, “具您看,杀死六月红的、和杀死这个冯九的,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呢?” “哦?” 此言一出,不止是叶光潜、连跟在旁边的王玉都很明显地吃了一惊,想了想,叶光潜才缓缓地道, “因为下手的方式不同,所以虽然可以断定这两起案子中、所用的凶器都很锋利,却无法断定是同一件。另外,杀死六月红的凶手是用右手,而杀死冯九的人、用的却是左手。” “这么说、不会是同一个人犯的案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的目光中多少有些失望,喃喃地说着。 看着她那明亮的眸子中黯淡下去的光,很少会在人前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叶光潜,居然再次露出了笑容、道, “也不能这么肯定。” “哦?” 师叔的一句话,宗吉元的希望又一次被点燃了起来,立刻追问道, “师叔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在说现象而已,” 叶光潜依然微笑着道, “虽然杀冯九的人用的是左手,但从伤口上的角度可以看得出,他所使用的并非是习惯手,不知是故意这样做的、还是因为他的右手受了伤,反正我觉得那凶手本来是应该惯用右手的。” “是吗?!多谢师叔!” 宗吉元闻听这个结论后,顿时豁然开朗般地兴奋起来,并向师叔深深地一揖,因为叶光潜刚才告诉她的可不止是一条线索,而是两条、甚至更多。 叶光潜却还是那个神情、道, “吉元,看起来这几起案子不一般啊,你可要小心谨慎着些。” “小侄知道了,谢谢师叔的关心。” 宗吉元连连地点着头道。 叶光潜又看了她一眼、停了停才又道, “你快去忙吧,我这里已经再没有别的可以为你提供的了。” “好,那么小侄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次再从师叔这里离开,宗吉元看起来如同发现了、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一般的欣喜,往回走时的步子也更加的轻快,连王玉跟在她身后都有些快跟不上了的感觉。 来到她自己的房间、推门走了进来,出人意料地、宗吉元并没有立刻忙着去做什么,而是在桌旁边的躺椅上靠坐下来,微合二目开始养神。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连环凶案 见她也不说话,而且还好象会就这样保持下去,王玉只好习惯性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吉元,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这两起案子是同一凶手而为的?” “唔?哦、你问这个啊,” 宗吉元将眼睛睁开了一下、却很快又合上了,悠悠地道, “那六月红被杀时、在她身前身后共有两个人,动手的是站在其身后的那个,这点叶师叔已经给出了明确的解释;而这个冯九被杀时、在他的身边同样也是有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动手的也是其身后的那个人,这是我刚才在现场时、通过查看脚印看出来的……” “是么……原来如此,” 王玉听了、先是愣了愣,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的钦佩、并瞥向了宗吉元,却也知道她此时正闭着双眼,肯定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静了一会儿,然后才又道, “确实不可能这么巧、有两伙人用同样的方式在几天之内杀人,只能是同一凶手而为的是吧?” “孺子可教,” 宗吉元撩开眼皮儿瞧了他一下、笑道。 王玉却被她“夸”得有些哭笑不得,可立刻又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我们这是遇上连环凶案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成了跨辽东、安平两县的大案了么?吉元你不去找大人和安平县衙取得联系,难道还在等什么吗?” “正象你的,我确实是在等……” 边说着,宗吉元的眼睛又缓缓地合上了,同时还将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调整好位置、以便靠着的更舒适些。 王玉一见,真是即好笑、又不解地道, “等什么啊?案子靠等就能破得了的么?” “是啊,有时真的就得靠等。” 这回、宗吉元的眼皮儿连动都没动一下,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首先、刁三哥去查问冯九有没有仇家这个线索,我当然要等着他的消息了……至于安平县那边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用麻烦何大人和他们联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们联系的……” “真的假的啊……” 王玉听的更加的不可思议,又见她的这副完全不想再说话了的样子、也只好做罢,不再追问下去了……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仅仅隔了一天,安平县还真的又派人来了,而且来的依然是那位郑友益、郑捕头。 就冯九是否有仇家这个问题,刁三郎带人足足地查问了一下午、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虽然也有人提起到他曾经和这个吵过架、和那个斗过嘴,可毕竟这些事情都不足以让谁升出杀人的念头来。所以、仇家寻仇这个可能性只得先放下。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第三天上午,门前值守的差役跑了进来、回道, “刁三哥、师爷,安平县的郑捕头又来了,而且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二位商议!” “哦、是么?” 听到这个消息,刁三郎顿时一愣,明明前天才刚刚见过,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边心下里带着狐疑边吩咐道, “快快请他进来。” “好嘞。” 差役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刁三郎很是纳闷儿地看着、此时正和王玉一起坐在差官棚中的宗吉元,道, “吉元,你看这安平县又派人来是为了什么?” “应该还是为了案子而来吧,” 宗吉元却显得非常的轻松,仿佛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一般地松了口气,道, “可能是他们境内发生的那两起命案、又涉及到我们县了。” “哦……” 刁三郎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道, “不管怎么说,等他们进来后、我们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门帘儿一挑,果然见郑友益和两名安平县的差役走了进来。 彼此之间也都算是熟悉了,所以落座后寒暄了几句,便很自然地将话茬儿转入了正题。 郑友益瞧了瞧宗吉元和刁三郎道, “宗师爷、刁捕头,还记得前天和大家分手之前我说过的、在我们县境内的两起命案么?两名死者经人辨认后、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准确身份,却有人提到、这两个人于过年前后都在辽东县城中频繁地出现过,所以我们怀疑他们会不会是贵县的人。”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刁三郎语气中颇有些感慨,不由自主地瞧了瞧宗吉元,然后才道, “不过我们县最近没有谁来报案说有人口失踪,到底是不是我们县的人、这也不好确定……” “郑捕头,你能否将那两名死者的特点大致地说上一些呢?” 宗吉元略略地想了想、然后问道。 郑友益连忙点着头、道, “可以啊。死的两个人都是男的,而且还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在三十岁左右,身材很高、很结实,仵作说他应该是练过武功的;另外一人约有二十左右岁,比前一个显得瘦弱单薄些,肤色相对的也要白许多,但从骨骼上看、也应该会些拳脚。这两个人彼此大概是认识的,因为曾经有人看到过、他们两人在一起喝过酒、吃过饭。” 林石明—— 听了他的描述,宗吉元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这个名字。 有了这个念头、宗吉元立刻问道, “郑捕头,有人注意到他们在一起吃饭之时、可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们在一起么?” “这个……我还真的不太清楚,” 大概郑友益也想到这确实是个应该了解一下的问题,而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便显得有些尴尬地道, “等我回去后,再好好的去调查调查。” “嗯,那就有劳郑捕头了。” 宗吉元倒也不急,很是客气地对他道, “还有啊,其实今天郑捕头你来的非常是时候,不然我们这边恐怕也得派人去贵县了呢。” “哦?这又是为什么?” 郑友益很意外地问道。 宗吉元只是轻轻笑了笑、道, “不瞒郑捕头你说,前天早晨,我们这县城外也发生了一起命案,而且杀人的手法与六月红被杀时基本相同。” “是嘛?!” 郑友益真的是吃惊不小,想了想才道, “怎么会连续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县被杀的人、却是贵县的,贵县有人被害、凶手却可能是我们县的人,这、这还真够乱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县联手 “是啊,” 宗吉元也是叹息了一声、道, “这案子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哦、对了,有关贵县那两起命案的被害人,虽然我们这边没人来报案说有人口失踪的,但既然曾频繁出现在我们县,那么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我们会想办法找人去辨认的。” “那真是太好了,” 听她表示愿意合作,郑友益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而刁三郎也一直在沉思着,此时方才又开了口, “既然这案子的涉及面儿已经跨了我们两县,是不是辽东、安平两个衙门合起来办案比较好些呢?” “是啊、是啊,” 郑友益听到这个提议、立刻十分的赞成、道, “如果我们能合起来办案,那就会互通有无,也不必公文来、回文去的,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吧,” 刁三郎是个做事很干脆的人,当即果断地道, “回头我再和我们大人请示一下,郑捕头你回去后也和你们施大人说一声好么?” “好,真是太好了。” 且不论办案中会省去程序上的麻烦,只说这一同办案的人手又多出了这么些,郑友益打心眼儿里就觉得开心,连连点着头, “那么、有关辨认死者的事……” “这个么、就请郑捕头放心好了,我马上就会去安排的,你和两位弟兄权且好好的休息一下,最晚、明天一早就会给你个准确的答案的。” 宗吉元很有把握地答道。 见她说的如此有信心,郑友益自然也放下心来,跟着卢洪、柯义到给他们安排好的住处去休息了。 等他们全都出去了,刁三郎迫不及待地问道, “吉元,你怎么会这么明确地答复郑捕头,莫非已经想到死者是谁了?”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小弟琢磨着,那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与年前发生的两件案子相关联的人。” “哦——、对啊、对啊,” 刁三郎听了,也情不自禁地点着头, “还真是啊,就是出现在胡家老大被杀、和怡春院那两件案子中的神秘人吧,按照郑捕头所描述的、确实还真的有点儿象。” “没错儿,小弟指的就是这个,” 见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宗吉元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有关我们两县联合办案的事情,能不能麻烦三哥您去向大人请示一下,小弟还有件事情、需要立刻去办。” “当然可以了,吉元你就尽管去好了。” 刁三郎二话不说地便答应了下来。 衙门里的事情交给他去办、宗吉元自己可以放下心来,所以先回房写了一道公文、盖上了官印,随后和王玉一起牵出马匹从县衙中离开,出了城、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东北方向的山里有一片采石场,在这里劳作的、都是些在辽东县境内犯下了并非重罪、而被判为苦役的犯人。 此时、宗吉元和王玉已经策马来到近前,早有看守的兵卒上前拦住, “站住!别再往前走了,此处是刑罚重地,闲人不得靠近!” “好吧,” 宗吉元将马匹勒住,云淡风轻地一笑道, “各位辛苦了,小生乃是辽东县衙的师爷,来此是为了提一名服刑的犯人的。” “辽东县衙门的?” 两名守卫打量了他们二人一下,其中的一人道, “好吧,你们且先候着,等我去回禀一声。” 说完,向另一人递了个眼色,转身向里面跑了进去。 宗吉元和王玉二人就在这一片“叮叮当当”的采石声中、放眼望去,见那些身上披枷戴锁的犯人们,均是头都不敢抬地、老老实实地干着手中的活儿,而在他们身边就是那些满脸不可一世的、手持皮鞭的看守们,心中不禁也有些不是滋味。 正看着,那名守卫跑了回来道, “我们赵总管说了,请您二位进去呢。” “好,多谢这位大哥。” 宗吉元微微一笑、朝这二人点了点头,和王玉一起催马走进了采石场。 沿着旁边的一条青石铺成的路、来到一排整齐的青砖瓦房前,想必这里就是牢营总管和看守们住的地方了。 二人下了马,早已看见最边上那间房的房门外、站着一个约有四十左右岁的戎装汉子,宗吉元连忙快走了几步、上前施礼道, “敢问将军、可是这里的主管人?” “将军?哈哈哈……” 这人听了顿时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宗吉元的肩头道, “我哪里是什么将军啊,不过是个百总罢了,在下姓赵,是负责看管着这个采石场、及关在此处的犯人们的总管,这位小先生你是……” “哦,小生是辽东县的主薄、同时也是师爷,姓宗,” 宗吉元并没有将自己的全名告诉给对方,免得接下来会有些尴尬, “此来是因为正在办的一件案子,需要这里正在服苦役的一名犯人去协助一下。总管请看,这是县衙的公文。” “哦、是么,” 赵总管将公文接在手中看了看、道, “好吧,说说是哪个犯人,我这就叫人过去将他提出来。” “我要的那个人名字叫宗吉才,是一名判了两年苦役的犯人。” 宗吉元不紧不慢、很是沉稳地说道。 赵头儿听了、先是念叨了一句“宗吉才、是吧”,紧接着一扭头喊道, “来人呐!” “小的在!” 一名离此最近的看守闻听、立刻跑了过来, “赵总管,您有什么吩咐?” “去到两年营号那边,把一个叫宗吉才的给提出来,带到这里来。” 赵总管没有一丝多余的话、直接朝他吩咐道。 那名看守答应一声跑了。赵总管倒还很客气,回头瞧了瞧他们二人、道, “两位还是到屋里坐坐,边休息边等吧。” “多谢赵总管。” 宗吉元道了声谢,和王玉随着他一起来到了屋中。 三人坐下边喝着水、边聊着天儿,时间不大、外面便有脚步声及铁镣的声音传来,随后只听那名看守大声回道, “回禀总管,宗吉才带到!” “把他带进来!” 赵总管将手中茶杯放下、提高声音道。 门一开,就见那正在服着刑的宗吉才、戴着锁链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等他看清房间里面坐着的几个人后,不禁露出一脸的吃惊,可还是先朝着赵总管跪了下去, “罪民给赵大人磕头。” 第二百章 理清头绪 “哦,你就是宗吉才啊,” 赵总管打量了他几眼、道, “这位是从辽东县衙门来的,说是有事情要带你出去几天……哦、对了,要几天啊?” 说到这里,赵总管才想起这个问题,又转向了宗吉元、问道。 宗吉元想了想、道, “来来去去的、大概需要三天。” “那就给你四天时间吧,” 这位赵总管倒还真是个很爽快的人,当即做了决定, “这样的话、留出些富余期限、也省得忙忙叨叨的,第五天头儿上把他给送回来就行。” “小生在此谢过赵总管。” 宗吉元依然很是恭敬地道着谢,却没有去看宗吉才一眼。 赵总管摆了摆手,又让旁边的看守将宗吉才身上的重铐打开、道, “这小子就交给你们了。” “好,如此、小生就告辞了。” 宗吉元起身、朝赵总管拱了拱手、示意让王玉将宗吉才带上,一同从采石场走了出来。 等从那里离开、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之后,宗吉元这才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族兄,见他的脸色比从前黑了些,虽然还是那么消瘦、可筋骨却显得稍微强壮了那么一点点,直到宗吉才被她看得有些开始心虚了、才缓言道, “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怎么会好,” 宗吉才苦苦地一笑、摇了摇头,却又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不过也总比丢了性命要强,这样虽然劳累点儿、遭了些罪,可终究还是活着呐……等两年挨过去后,说什么我也得好好做人了……” “但愿你说的是心里话,” 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不过眼下有一个让你带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要是能把握住的话,我答应你、可以将苦役的期限减成一年,你看怎么样?” “这是真的吗?!” 宗吉才听了、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他真的做梦都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愣了片刻、忽然趴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 “多谢你了,我知道是你在帮我……兄弟啊,我一定会做好你交给我的事情的……” “好啦,快起来吧,” 看着对方的这副样子,宗吉元真是哭笑不得,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不是我在帮你,是你自己在帮自己,怎么样,能走路么?” “比起天天在采石场里面干活儿,这走点儿路又算个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 宗吉才抹着眼泪、朝四周看看,问道。 见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宗吉元这才道, “你暂时先跟着我回县衙,休息一宿后、我再告诉你需要做些什么。” “好,我一定听你的吩咐。” 宗吉才连连点着头道。 这件事情办妥了,宗吉元也算是完成了计划中的其中一项,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林石明”的话,虽然还查不清正在进行着的那个阴谋,却也算是理清出个头绪来。 回到县衙中、先安排宗吉才去休息,又找来了一身合适的衣服让他换上,当然、也少不了让差役们看着他点儿,之后便来向何大人回报并请示。 此时,何瑞昌已经听过了刁三郎的回禀,也了解到近来发生的案子牵扯的范围比较广,竟然还涉及到了邻县,所以、见宗吉元来了,便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吉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人,依学生看来,这是一起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的连环凶案,” 边在何瑞昌的下首坐下,宗吉元边道, “从年前的胡家大哥被杀、满堂红的被拐,以及后来的六月红被掳、乃至遇害,更夫冯九的被杀,这些都不是独立的案件,是被某件阴谋所串连在一起、陆陆续续地发生着的。” “是么?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何瑞昌脸色很严肃,毕竟身为父母官,自己的治下竟然会发生出如此重大的案子,他当然不能还安稳地坐在这里,便十分焦急地问道。 宗吉元又想了想、才道, “这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学生暂时还猜不透,不过具学生推测、安平县发生的那两起命案中被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曾经唆使宗吉才去胡家滋事、并暗中杀害了胡家大哥的人,也就是其中一个自称是叫‘林石明’的真正凶手。所以、学生打算明天一早带着宗吉才到安平县去辨认一下,现在特来向大人您请示。” “哦,这样的事还请示什么呢,吉元你尽管去办好了,” 何瑞昌听了,脸色稍渐舒缓,微微一笑道, “如果宗吉才真的能在这件事上帮上忙,对他当然也可以适当宽容一些,这个就由吉元你去做主吧。” “多谢大人。” 得到了大人的肯定,宗吉元的心里自然也轻松了不少,毕竟宗吉才同自己有一层特殊的关系,主动提出为其减罪也是不好。可眼下、大人却已经抢先提到了这件事,宗吉元真是打心眼儿里地感谢大人。 次日一早,宗吉元和王玉,在卢洪、柯义等七名差役的陪同下,带上了宗吉才、随着郑友益这一行人出了城,直朝安平县而来。 就在方才刚刚吃过早饭时,宗吉元已经将事情的详细情况讲给他听,告诉宗吉才杀害胡家大哥的真正凶手已经找到,只不过是被人杀了,现在需要他去认人。但是、宗吉元也对他说的很清楚,一定要认真看仔细点儿、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林石明”,不要因为想减少苦役的期限、就敷衍了事,宗吉才也是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大家不快不慢地走着,刚刚过了正午、天将未时,一行人便赶到了安平县的县衙。 郑友益首先下了马、在前面引着路,宗吉元让卢洪、柯义他们带着宗吉才到一旁休息,自己和王玉跟随着郑友益到大堂前去见县令施大人。 知道这位安平县的县大老爷、与自家何大人是同期进士,关系一直也都很不错,所以宗吉元倒真的很想拜见一回。 不过等见了面、发现施大人的年纪要比何瑞昌大了许多,少说也有十岁以上,生就一张笑面、满脸的慈祥见到宗吉元朝自己施礼时、连忙将她扶住,道, “宗师爷的大名、本官也有所耳闻,何大人有如此年少有为的部属,还真让本官羡慕不已啊、哈哈哈……” 第二百零一章 确认身份 “施大人过奖了……” 见对方是一派的谈笑风生,宗吉元也只好忙着自谦。 在旁边陪着的郑友益看得有些好笑、提醒着道, “大人,宗师爷此次特地前来,是为了协助我们搞清楚几天前发生的、那两起命案中的被害人身份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施大人瞧着宗吉元点了点头、很高兴地道, “那就多谢了,最近这几起案子实在是令人头痛,那么就麻烦宗师爷去辩认一下吧,友益,你陪着他们过去吧。” “是,属下遵命。” 郑友益站起身,朝宗吉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中本来也惦记着那两个死者到底是不是“林石明”,所以宗吉元也希望能够快点过去看看,施大人这一吩咐、也正合了她的心意,便立刻起身一揖、和王玉一起随着郑友益一块儿从堂前出来,又叫过正在等候着的宗吉才、一起向县衙中的停尸房走去。 边走着,宗吉元边察觉到自己的这位族兄、全身竟然在发抖,转念一想、这也难怪,虽然希望可以“将功赎罪”,可宗吉才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明明知道是要去看一具尸体,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想到这里,宗吉元一把将他手紧紧地抓住,缓言安慰道, “不必紧张,身边有我和这么多人陪着你呢,要好好的仔细地辨认,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 抬头看了看宗吉元那关切的眼神,宗吉才颤抖的身体这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可对宗吉元和宗吉才来说、好象都觉得有万米之遥—— 宗吉元所怀的是,对这一系列的案子、能否有个准确定位的期待,而宗吉才的心情却是更矛盾更复杂,他真的即想去看、又怕去看,所以,当来到那两具蒙着麻布的遗体前时,两个人的目光同时都盯在了那上面。 此时,郑友益上前一步,伸手将那块麻布的上半部分掀开,看了看宗吉元道, “宗师爷,这就是案中的两个被害人。” “哦,” 宗吉元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宗吉才, “来吧,仔细的看看,别紧张、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嗯,好的。” 缓缓地将步子向前挪了挪,宗吉才强迫自己向那张已变得死灰般的脸上看去,目光刚一触及、便张大了眼睛道, “没错儿、就是他!就是这家伙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去胡家捣乱!就是这个叫‘林石明’的……” “你认准了?” 为了能够确定下来,宗吉元又问了一句。 此时,大概是因为气愤战胜了恐惧,宗吉才反倒不觉得害怕了,目光无意中又扫向一旁,因为这两个人的遗体是用同一张麻布盖着的,所以被掀起来后,另外的那人也露出了大半张脸。宗吉才一见忙又道, “诶?!那个人我也见过,他也和我们在一起喝过酒,他们俩肯定是一伙儿的!” “好,太好了,你做的不错。” 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宗吉元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知道这件“大功”已经立下了,宗吉才也露出了一脸的笑容,可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爷,我帮上您的忙了么?” “帮上了,放心吧。” 这一句“放心”当然包含了好几个意思,宗吉才这才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咧开嘴笑了。 从停尸房出来,宗吉元让卢洪、柯义他们陪着宗吉才下去休息,自己和王玉随着郑友益再次来到了大堂之上、来见施大人。 施大人果然还等在这里,见他们回来了,便将手中正在看着的一本书放下、问道, “怎么样?有结果了么?” “经过辨认、那两人确实是发生在辽东县境内、两宗案子的嫌犯。” 郑友益边回答着,边请宗吉元和王玉坐下。 施大人听了、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宗吉元的身上, “宗师爷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大人,” 宗吉元想了想、又看了郑友益一眼,才道, “昨天在我们县衙时、大家曾有个想法,当时也和郑捕头提过。” “是啊、大人,” 经她这么一担,郑友益也连忙点着头道, “我们都觉得两县联手办案比较好,不知大人您觉得如何?” “好啊,” 施大人竟然毫不迟疑地便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定了,这一连串儿乱糟糟的案子、就由我们两县来合办了,友益、你和大伙儿一定要同辽东县的同僚们好好的合作哟。” “是、大人,属下知道了。” 郑友益很高兴地点着头,然后和宗吉元他们二人一起从大堂上退了下来。 边往外走着,郑友益便道, “能和你们一起办案真是太好了,说老实话,我很喜欢你们辽东县衙的、差官们之间的那种融洽气氛。” “是么,那郑兄不如就到我们辽东县来当差吧……” 宗吉元本是随口开着玩笑,可说出来之后、顿时又觉得不太妥当,连忙住了嘴。 谁知、郑友益看了她一眼却笑了出来,然后微微靠近宗吉元、很神秘地道, “我还真有这个打算呢。” 宗吉元听了,将眉尖一挑、却没再就这个问题聊下去,将话头儿一转、又回到了案子上。 郑友益也同样顺水推舟地随着她问道, “对了,现在看起来、这些案子其实都属于同一起是吧?那么,宗师爷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指教在下的呢?” “指教当然谈不上了,” 宗吉元忍不住笑道, “不过有一个线索,郑兄您可以留意一下。” “哦?是什么线索呢?” 郑友益露出一脸非常感兴趣的表情、追问道。 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宗吉元这才道, “我们县衙中的仵作叶先生,在检验几天前那件案子中的被害者遗体时、发现了一个小细节,说不定对你们寻找凶手有点儿帮助。” “是么?什么细节呢?” 郑友益立刻瞪大了眼睛。 宗吉元边回忆、边道, “叶先生说,那个凶手在行凶之时用的是左手,可从下手的痕迹上判断、他本不应该是左撇子,由此推测出、凶手可能是故弄玄虚来迷惑我们,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手受了伤,而且还是伤的不轻,以至于都到了无法用力的地步。” 第二百零二章 犯人落网 “哦!好的,我们立刻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一查,” 郑友益听了,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接着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实不相瞒,通过分析、我们也已经划出了凶手活动的范围,再结合这个细节、寻找起来就会省事了不少。” “那么就拜托郑兄了。” 说完之后、宗吉元含笑略略一拱手…… 宗吉才被允许出来的期限还有两天,宗吉元索性送他回家看望了一下他的母亲,之后才将他送回了采石场,并将减少苦役期限的公文也同时送到。 处理完这些身为主薄职责的分内事务后,宗吉元又再次和刁三郎一起,将精力放在了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牵连的查访之上。 不过,这案情的重大进展,说来的话、倒也是来的真够快,甚至快得令人防不胜防。才几天的工夫,安平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案件的凶手已经被抓住了。 听着来人向他们通报的内容,宗吉元几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好抬头看向了坐在正中的何瑞昌。 何瑞昌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向客位上坐着的、安平县派来的差官邓宣问道, “凶手既然已经抓住了,那么案子就可以结了?” “回大人,其实没那么简单,” 邓宣居然露出了一丝的苦笑, “那凶手并没有招认,事实上,自从他被抓后便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那又是如何能够判定他就是凶手的?” 何瑞昌听了、不禁诧异地问道。 邓宣也是非常的无奈地道, “因为、他并没有否认啊,无论我们如何的盘问,可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不但不招认、连‘冤枉’两个字也从来没有说过。” “这倒是奇了。” 何瑞昌听得越发的不明所以,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宗吉元和刁三郎。 此时、刁三郎早已按捺不住了,道, “那么、你们没有对他用刑么?” “我正要说起这事儿呢,” 原来这个邓宣还在卖关子,接着道, “后来我们施大人真的急了,当堂要对他用刑,别说、这犯人倒还真的开口了,却仍然不肯招认他是不是凶手,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后来提出要求说,如果想让他说真话、就只能由辽东县衙的人来审,大人您说这怪是不怪。” “是么,” 听到这里,宗吉元心中一动、问道, “邓兄,如此说来,那个被抓的犯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眼下你们也都不清楚、是么?” “可不是嘛,” 邓宣摊了摊双手道, “那小子也不说啊,这不,施大人只好让我来和贵县打个招呼,是不是将那犯人解送到这里、再进行堂审呢?” “好吧,” 何瑞昌也没有太多的犹豫,想了一下、便点了头道, “本来也是我们两县联手办案的,就将那个犯人押送过来吧,我们一同来审理。” “好,小人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邓宣随即便站起身来, “我这就立刻赶回去,因为案情也是很急的,就不再多耽搁了,我们明天就能将那犯人押送到这里来。” “好吧,我替大人送送你。” 宗吉元随后也站起身来、跟在他身旁一起向堂下走着。 两个人边一同出了大堂,宗吉元边闲聊般地问道, “邓兄,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抓住那个犯人的么?” “哦,这个啊,是郑捕头告诉我们说、犯人可能是右手受了比较重的外伤,让大家撒下去到各家的药铺筛查,后来还真的就将那小子给查了出来,并且从他身上搜出一柄短剑,经我们县的仵作对比查看,与死者身上的伤口比较吻合。” 大概是要急着赶回去,这次邓宣倒没有再卖关子,一股脑儿地全都讲给她听。 宗吉元听了、心中一动,果然是从这条线索上找到凶手的,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那个犯人长的是什么样子?” “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和别人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无论看谁、那眼神都象是在看杀父仇人似的。” 邓宣说着的同时、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犯人一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道, “好吧,那么、我们明天见,到时候一起来会会这个‘憎恨天下人’的年轻人吧。” “好,那么、宗师爷,我们就回头见了。” 边说着,邓宣边拉过自己的马匹、跳了上去,催座骑飞奔而去…… 能够抓到犯人、这固然是一个相当大的进展,可是,在宗吉元的心里却升起一种说不好的、非常不对头的感觉,总觉得那个一直都无法探知的阴谋、正在靠得越来越近,可自己却依然弄不清应该从何处去防备。 一整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脑子里还在想着,直到王玉将晚饭给她端了过来, “刚才我去厨房打饭时,听大师傅说你还没有吃过,就顺便替你带了过来,怎么样、一起吃好吗?” “多谢王玉兄。” 宗吉元笑了笑、示意让他坐。 两人面对面、将饭菜在桌上摆放好,边吃着、宗吉元的眉头依然不见舒展。 王玉见了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我说吉元呐,你就不好让你那颗小脑袋、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么?” “不成啊,”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道, “我休息了、对手却不会休息,不趁着今天夜晚这段时间好好的想想,等到明天又如何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呢。” “吉元,你真的不会觉得累么,” 王玉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是深沉,一改平时那玩世不恭的态度、道, “你的年纪还这么小,为什么非要去承担那些、本可以不去承担的事情呢?你看你、本来什么都不缺,现在却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劳心劳力的,这又何苦呢?” “不相干么?”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 “我眼中所见到的、而且还是有能力去做到的,对我来说、都不是不相干的。天下人管天下事,如果遇不上、看不到,或者是没有能力去管、也就罢了,可真要是有了那个能力,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善良的人们被残害、被欺压而不闻不问,那么、上天因何要给你这份能力呢?” 第二百零三章 三堂会审 “吉元……” 王玉听了后、变得更加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可是、如今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的不平与罪恶,就算你挺身而出,可凭你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搞不好、还会惹上那些恶毒的人们对你的仇恨,难道你就真的不害怕么?”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看着他真的有些担心的神情,宗吉元不禁笑了, “你看大人、还有刁三哥他们,不也都是好人么?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而且、你自己不也是到这衙中当差,一直在帮助大家么?” “我?我能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么……” 王玉低声地嘟哝了一句,然后又道, “话虽如此,可是、往往都是恶人占上锋……” “你说的没错,” 宗吉元瞧着对方,一抹哀伤从她的目光中闪过、随即便消失不见,叹息了一声后、才道, “但那也只是逞强一时罢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好好地吃饭吧,等到了明天、说不上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是啊、确实如此……” 听了她的话、王玉竟然也叹了口气…… …… 次日一早,全衙上下的人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安平县的人、将那个嫌犯押送过来后,两县的官差们便可以一同来审理此案。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最先等来的却是一伙大家谁都没有想到的人。 当一辆宽大的马车、及随行的差役们来到辽东县衙大门前时,刁三郎一下子便认出、那居然是辽阳州府里的人。 可问题是、辽阳知州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了? 此时,得到了消息的何瑞昌连忙从大堂内迎了出来,而那车帘也很是时候地掀开,探出半个身子的人、是辽阳知州王再先身边的书办、江文举。 对于这个人、何瑞昌自然是知道的,深知此人虽然只是个书办,却是王知州眼前的红人儿,象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很客气地请这位江书办来到大堂前、分宾主落了座,何瑞昌问道, “不知江先生来鄙县、可是对下官有什么指教么?” “哎哟、何大人呐,” 江文举一副皮笑肉不笑地、连连摆着手道, “这‘指教’二字又从何谈起啊,只不过是我们知州大人听说、最近发生了一件跨安平、辽东两县的大案,所以十分的关切,才派江某前来打听了解一下。” 打听了解么?其实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来监视的。 不过大家也有些奇怪,那王再先的耳朵可真够长的,到底是怎么知道、今天两县要会审那个案犯的呢?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准确消息,他也不可能这么巧将自己的心腹派过来吧。 只是在这件案子里又没有什么需要瞒着谁的,既然他做为顶头上司,想知道些什么就让那王再先知道好了,所以何瑞昌也并没有在意,依然很客气地笑着道, “唉,王大人日理万机、还如此牵挂着治下的事情,真让下官感激不尽。如此,就请江先生在此休息片刻,等安平县的同僚们将案犯解道,我们即刻升堂。” “好说、好说……” 江文举也满面陪笑道。 可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就见外面跑进来一名差役禀道, “大人,安平县的官差已到!” “施大人可曾来了?” 何瑞昌倒是满心地想见见他的这位老朋友,连忙问道。 那差役立刻露出一丝的微笑、道, “听邻县的差役们说、施大人也来了,而且就快要到了。” “哦,本官知道了。” 何瑞昌轻轻地点了点头。 报事的差役下去了,何瑞昌扭头看了一眼江文举、微微一笑道, “江先生且请稍坐片刻,待本官出去迎接一下施大人。” “好啊,何大人请便吧。” 这江文举竟然连动都没动一下,边喝着茶、边点头道。 在心里哼了一下,何瑞昌整理官服、带着宗吉元和刁三郎等人出衙迎接。 来到县衙门外,远远的已见由十名差役护卫的马车向这边而来,认得出那确实是施大人的车,何瑞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待马车来到近前、便降阶相迎走上前去。当车帘挑起,施大人从车上下来时,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施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嘛,不过何大人倒是一点儿都没变,真是风采依旧啊。” 施大人也随即笑道。 两位大人看起来是谈笑风生,可靠近时、何瑞昌低声道, “王知州把他的心腹、江文举给派过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哦?他来干什么?” 施大人听了、当时也是一愣, “这倒是怪了,莫非这个案子里牵扯到他们州里的事情了?” “还不清楚啊,” 何瑞昌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 “没关系,看看再说吧,反正我们又没什么可背着他的。” 两个人并肩来到大堂上,见到那位江文举江先生,施大人免不了也要客气几句。 看看人员基本上都到齐了,何瑞昌看了看施大人、还是客气了一下道, “施大人,这个案犯毕竟是贵县抓到的,本官看、还是由您来主审吧。” “好啦、何大人,你啊、就别再客气啦,” 施大人苦笑一下、连连摆着手道, “我对那名案犯是一点儿辙都没有了,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才送到您这里来的,这主审当然还是要由何大人你来担当。更何况、这是你的辽东县,岂有客压主位之理。” “好吧,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大人略微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吩咐差役们在侧位另设一张公案,以便让施大人在此就座,正巧、江文举的位置就处在施大人下首,看起来倒也很合适。这样一来,辽东县、安平县,再加上辽阳州派过来的这位江先生,弄得跟“三堂会审”差不多少。 此时,刁三郎带着辽东县的差役们在左边主位列立,而郑友益领着安平县来的差役们、在右边客位处站好,宗吉元自然还是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刚刚坐下的那一瞬间,发觉那位一直在朝着她这边瞧着的江先生、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古怪笑意。 第二百零四章 受制于人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看着江文举的那种表情,宗吉元暗自有些纳闷儿,可已经来不及再多想了,因为堂威的高呼声已经响了起来。 稳稳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大堂前,却见何瑞昌一拍惊堂木、吩咐道, “将人犯押上堂来!” “带人犯——” 随着喊堂的差役一声传唤,“叮叮当当”的锁链撞击声自堂下响起,在两名安平县的差役押解下,一个人披枷戴锁、步履艰难地移动着步子走上堂来,随后跪坐在了堂口。 当这名犯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辽东县这边的差役们都有些惊讶,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中、犯下如此重罪的人,一定会是个外表凶残可憎、穷凶极恶的人。不过此时、出现在大家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如此的年轻,脸上甚至还略带出些许的稚气,不仅如此,还有几个人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 但最为震惊的人却是宗吉元,因为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跪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在东山沟那一战中、掩护并隐藏下来的犹坤。 此时的他、果然如邓宣所形容的那般的倔强,虽然跪在堂口,可眼神中仍旧充满了敌意地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当他的目光落在宗吉元的身上时、竟然从中放射出刀子般的寒光。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宗吉元脑子里有些混乱,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王玉,却见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如严冬般的冰冷,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在了犹坤的向上。 之前,何瑞昌也听施大人说过、眼前这孩子被抓住后的表现,略一深思后、并没有按通常的程序来进行问话,而是用缓和地语气问道, “下面跪着的这一年轻人,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是,我知道……” 犹坤还真的开口回答了, “这里是辽东县衙的大堂,是吧。” 见他竟然真的说话了,施大人及安平县的差役们、均露出一种很新鲜的表情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互相瞧着。 何大人轻轻点了点头、又道, “在此之前,你曾经在安平县的大堂上说过、到了这辽东县就会招认实情,有这回事儿吧?” “确有此事。” 犹坤的声音显得出奇地冷静,不急不缓地道。 无端地、何大人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年人居然有些神秘,便试探着问道, “那么,到了你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能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对本官说出你是谁、是哪里的人,那些案子中被害的人们、是不是被你所杀?” “回大人,” 犹坤的面色冰冷依旧,道, “我说过的话、自然就会说到做到的。小人目前的名字叫宁坤,住在安平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子里,而且、一点儿都不错,你们所说的那些案子中死掉的人、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还抱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这样的希望,可就在这一瞬间,这最后的一点点幻想也破灭掉了,宗吉元的心中顿时阵阵发痛,脸色自然随之也变得惨白。 杀了这么多的人,竟然还能说的如此平静,何瑞昌也不禁因这个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冷酷而皱了皱眉, “是么,那好,你不妨就来说说、死在你手中的人共有多少个,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又是怎么下的手。” “可以啊。我杀过的人么,前前后后一共有四个,” 犹坤的声音中、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感情, “第一个是个女人,我是从背后用刀刺入了她的心脏;第二个和第三个都是在被制服后、我从背后割断了他们脖子的,但第三个人本来是个杀手,当时反抗了一下,使得我的右手受了伤;第四个人是一名更夫,死法和前两个大致相同。” “哦……” 听了他的描述、与目前为止所掌握的情形基本吻合,何瑞昌也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道, “你叫宁坤是么?” “算是吧……” 大概是何大人的问题引起了他的一些心事,犹坤轻轻答应了一声后、低下了头,好象在沉思着。 何瑞昌却没有做过多的停顿、继续问道, “你和这些人都有仇么?” “仇?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又哪里来的仇。” 犹坤冷笑了一声、回答道。 何瑞昌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紧紧盯住了对方, “既然没有仇怨,你因何要将他们杀死?从案情的过程中来看,总不会是为了谋财吧?!” “当然不是,” 犹坤的目光又向上瞟了一眼,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死,之所以会杀他们,是因为有人挟迫我这样做的。如果我不答应的话,那人就会揭穿我的身份,让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宁日子、在瞬间全部都会失去。” “这么说、你是被迫才这么做的喽?” 何瑞昌听了、不禁微微愣了愣,问道。 犹坤冷笑了一声、道, “正是这样。” “你说你是担心被揭穿身份、才不得已去杀人的,是么?” 何瑞昌边斟酌着这个冷酷的少年人所说的话,边追问着, “可如今你在这公堂之上、竟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难道说、你已经不再担心了么?” “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犹坤的声音变得仿佛是在地狱中挣扎般的、愤怒中又透着绝望, “直到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了、那人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真的去过安生日子!他只不过是在利用我为其杀人,之后再将我推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隐瞒,大不了我拉着他一起去死!” 犹坤的吼声、在大堂之中震动得“嗡嗡”做响,而堂前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原来是这样—— 此时此刻的宗吉元,心情也已经是复杂到了极点,脑子里也是乱到了极点…… 听犹坤在叙述他自己被利用之时,宗吉元稍稍有些宽慰,至少这少年人并非是凭本意去犯下如此罪行的。可同时又十分的内疚,后悔那天晚上与之交谈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再多谈谈呢?但除了这两种心情外,隐隐地还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第二百零五章 栽赃 “原来如此,” 何瑞昌很冷静地继续问道, “这么说来、你已经很明确地知道那个、一直在胁迫你的人是谁喽?” “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恶人,可我能够猜得到,” 犹坤紧咬着牙关道, “因为他用来要挟我的事情、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而已,不用想都清楚他到底是谁!” “哦,那么、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中,他又是如何来要挟你的,你能否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本官听么?” 何瑞昌边思索着、边问道。 犹坤冷冷地一笑道, “当然可以了,只求您这位清正廉洁的何大人、知道了以后,不要护短包庇才是。” 这句话很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虽然并没有恼火,但毕竟听着心里还是不那么的太舒服,所以何瑞昌也本能地顿了顿。 可就在这稍微的片刻冷场,那位江书办却干咳了一声道, “这位年轻人,你放心好了,何大人可是我们全州境内有名的清官,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的。” 这家伙还真是的—— 他的这番话,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白眼儿,差役们各个都在暗自地骂了一句。 何瑞昌倒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微微一笑道, “没错儿,你尽可以放心,只要说的是实情、本官就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好啊,那我可就说了,” 大概是因为腿跪麻了,犹坤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变成了坐在地上,才又道, “刚才我就一直在说、宁坤只不过是我目前用的名字罢了,而我真正的身份是叫犹坤,是已经被你们平灭的东山沟儿大寨主、犹春瑶的儿子。” “什么……” 此言一出,的确在辽东县的差役们中间、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而刁三郎等人也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少年人来了,只不过、当时还以为他是被贼人们掠去的无辜孩子。 何瑞昌自然也是吃了一惊,沉了沉、才问道, “是么,那么、你是怎么又改叫宁坤了?而且、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就该安分守己、好好的做人,如何还要连续犯下如此的罪行?!” “改叫宁坤、自己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我如何犯下这些罪,这就要从东山沟被平灭那天说起了,” 犹坤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当时我本以为、就要同父兄叔伯们一起被抓被杀了,可是、偏偏有人替我隐瞒了身份,并帮我逃了出去,在一个小村子里隐藏了下来。原本,我也以为他是出于好心、才会救下了我,可后来、那人却时时在提醒着,让我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令我不胜惶恐。但那时、我还是希望能够就此安渡余生,不再惹是生非,我……还真是够傻的,那人救我本就不是出于善意。 直到前不久,那人找上门来了,让我去替他做一些事,本以为对方也算是有恩于我,为其做点儿事情也无可厚非,可谁知他的所谓事情、竟然是去杀人,不听从的话、就要毁掉眼前我已经得到的一切。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随着他杀掉了那些人……这期间、他任意地指使我,甚至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也要强迫着我去做那么凶残的事情……” “犹、坤,是吧,” 何瑞昌的面容也变得十分的严肃,刚才表现出的那些宽容也已经荡然无存, “在你刚才的供述中、所说的那个胁迫你的人,你可曾亲眼见过他的样子、亲耳听到过他让你去做那些杀人的勾当了么?” 何大人果然是敏锐非凡—— 这也正是宗吉元想要知道的问题,所以很清楚何瑞昌之所以会这么问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完全可以听得出这犹坤要指认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辽东县衙中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此时就在这公堂之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何大人才会提前将这个重点问题问个清楚,免得当他说出那人之后再问、会让人觉得大人有包庇之嫌。 犹坤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再次冷笑道, “没有,我没有在那人开始胁迫我时再见到过他,他也没有亲口对我说去杀人的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通过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传达给我的,并让我同那黑衣人一起去犯案的。” “是么,那你又如何得知,胁迫你的人是你所猜想到的那个人、而并非就是那个黑衣人呢?” 何瑞昌真不愧是经验丰富、办案精细的官员,当时就问到了点子上。 犹坤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语气中也显示出了些许的急躁来,声音也开始提高, “那是因为、凭着那个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必亲自来找我,而且那黑衣人自己也明确地说是受人差遣的,虽然没有明说,可我听的出来、就是他!” “好啦、年轻人,别急嘛,” 江文举还真的很喜欢插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开口了, “有话好好说,何大人不是已经答应会为你做主了嘛。” “是啊,”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瑞昌也不得不问下去了,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就将你所认为的、那个胁迫你的人他到底是谁,就在这公堂之上明确地说出来吧。” “那个人、就是他!” 随着话音,犹坤的目光瞬间转向了一旁,同时、手指也指了过去。 然而、当他指认出来后,大堂上再次引起了一阵的骚动,而且比刚才还要强烈了好几倍,因为差不多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所指向的人居然是、宗吉元。 此时、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的宗吉元,同刚才比起来、倒显得格外的平静。 原来如此,一切都明白了,看来所发生的这一连串儿的案件、最终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这个—— 宗吉元总算是捋清的几个月来、那条始终无法抓住的隐藏在黑暗中的主线…… 这倒不是她将自己看的有多么的高、多么的重要,认为暗算她的那人、大费周章地就是为了栽赃给她,使其污名加身,宗吉元很清楚、如果自己的罪名成立了,直接会影响到何大人、乃至整个辽东县衙的未来。 该怎么办呢? 虽然很想亲口询问一下眼前那个、仍然仇视地盯向自己的犹坤,可她也知道、在此种情况下尽量还是少说话为妙,最好还是要交给何大人来处理的好。 第二百零六章 当堂对质 果然,何瑞昌也及时地向宗吉元投来了一个安慰的、让其不要急躁的眼神,之后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道, “犹坤,为了慎重起见,本官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宗师爷本是我县衙中的从八品主薄,依着大清律法的规定,以民告官、罪加一等,所以不要以为这样的言辞、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说出来。本来、你的行为就已经是犯罪之举止,如果经查证之后,你刚才所说的这些、纯属污告的话,再加上你之前的罪行,会被判凌迟处死的。” “你不要吓唬我,我不会怕的……” 说是不怕,犹坤的眼睛已经变得发红、吼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给我留活路,我又何必这么做呢!?谁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跑出来自寻死路……” “何大人,” 坐在侧位上、一直没有做声的施大人,此时终于说话了, “接下来的事情、能否让本官来问他呢?” “哦、当然可以。” 心中明白这是好友为了不让他为难,何瑞昌自然是同意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情形,反正自己心怀坦荡、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宗吉元索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过桌案来到大堂正中、向上施礼道, “两位大人,既然学生已被犹坤指证,那么便已是被询问的对象,还是从案中撤出来、以涉嫌的身份到堂的好。” “吉元、你……” 何大人内心很明白她是被污陷的,可无论如何、公堂之上也容不得有半点儿的私情存在,便情不自禁地、有些心疼地叫了一声。 旁边的施大人见了、立刻瞟了江文举一眼,见这家伙一脸的幸灾乐祸、狡诈诡谲,心道、坏了,这个老狐狸该不会是在打着何大人的什么坏主意吧,便抢过话头儿道, “这样也好,宗师爷主动接受询问、我们当然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们县衙大堂徇私舞弊!” “那就有劳施大人了。” 何瑞昌知道这样是最好的,便也不再多说。 施大人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却依然透着温和道, “宗师爷,接下来本官就要让你和这个犹坤当堂对质了,希望你能够据实回答、不得有丝毫的隐瞒。” “学生谨遵大人的告诫,定当实言回复。” 宗吉元微施一礼、答道。 施大人听了、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之后,又转向了犹坤、道, “犹坤,本官来问你,你说胁迫你杀人的就是宗师爷,那么、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结论?又有什么根据来指认他的呢?” “回大人,” 此时,见宗吉元已经来到离他仅几步远的地方、稳稳地站住,犹坤不能自抑地向后躲了躲、才道, “他……是因为、从前到后都看得出就是他……” “说的详细一些,” 施大人语气中透着严厉、道, “如此只是凭你个人的感觉与好恶、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这公堂之上的每一个人,岂不是都可以被你指控遍了的。” “大人、我当然有依据!” 犹坤向上磕了个头道, “在东山沟那天,宗师爷他见到了我的同时、就悄悄地告诉我不要说出自己是谁,之后也没对其他人揭穿我的身份,由此可见,除了他、再没有别人知道我真正的名字了……” 这孩子在担心、在害怕—— 因为离的更近了些,所以宗吉元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点,不过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什么,更谈不上阴险狡诈的气息,有的最多也只是气愤、绝望罢了…… “宗师爷,” 此时,施大人的目光也转向了她,即关心又好奇地问道, “刚才犹坤所说的这些、可是实情?当时、你是否替他隐瞒了身份?” “回大人,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宗吉元很平静地回答道, “学生之所以会这么做、那是因为犹坤他曾经帮助过我。” “哦?是么?” 施大人听了、更加的觉得新奇, “你的意思是、身为犹春瑶的儿子、他在那之前曾经帮助过宗师爷你?” “正是,” 宗吉元不紧不慢地道, “那时,因为东山沟的贼人们胡作非为、罪大恶极,我们县和盛京提督府、准备要对他们进行铲除,学生曾事先乔装改扮、前往那里探查虚实。可是,在那过程中,学生还是被那里的贼人们发现、当时身临险境,正是这犹坤用他的身份命令那些贼人放我离开、不让他们伤害于我,因此学生才得以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地归来。当时、学生以为犹坤这孩子还是良心未泯,不应该落得和他的父亲等人、那样相同的下场,所以后来在平灭匪巢时、才让他隐瞒了身份,让他去过安生日子去了。”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是就在刚才这短短的瞬间、宗吉元所想到的应对办法。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了,虽然说了这么长的时间、犹坤始终没有提到李顺风全家人,更没有提到李小月。 他是想保护那一家人,这么看起来,犹坤之所以会被人胁迫的理由、并不是他自己的过去,而是李顺风一家人的安危,而此时此刻、他正在以个人的性命、来换取把他当成亲人看待的那一家善良的人。 但也正因为这样,宗吉元多少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因为犹坤他只得承认宗吉元所说的这番话是事实—— 他即不能说出当时是为了救被挟持的小月、才会放宗吉元走的,所以只能承认那时、确实是帮助了这位宗师爷从贼人手中逃了出来;也不能干脆就否认有这么一回事儿,因为如果否认了、就无法证明宗吉元事先已经认识了他犹坤这个前提,那样的话,替他隐瞒身份的指证、自然就无法成立了。 果然,当施大人很威严地问他“是否有这件事”时,虽然在内心里很是不情愿,可犹坤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了、宗吉元所说的“确有此事”。 堂上的人们中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施大人冷笑了一声、道, “犹坤,如此说来,宗师爷当时只是因为看在你还存在良知、所以才会对你网开一面,你怎么能又得出、他放你走是为了胁迫你这样的奇谈怪论来的呢?” 第二百零七章 能作证的人 “我还没说完呐!” 犹坤的全身都开始有些发抖了,因为宗吉元的冷静应付、令他开始误以为这是对他的一种威胁,颤声道, “他胁迫我是在那之后、也就是在不久前!” “是么,” 施大人皱了皱眉头、道, “好吧,那你倒是说说看吧,宗师爷是怎么胁迫你的。” “就在他派人将我送到安身的小村子里后,多次派手下人告诫我、说让我不要忘了自己是谁,令我根本就无法真正的安生度日,后来他还自己亲自上门来……” 说到这里,犹坤本能地抬头看了宗吉元一眼、才又道, “那天夜里,他亲口对我说、留我在这个世上是有事情需要我去做,不信的话、你问问他自己,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的确有说过,” 宗吉元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但更多地感觉到的是委屈,因为她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将自己的话曲解到如此地步,便又能好气又好笑地道, “当时我去看你、只是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说的那句话、也只是想告诉你以后要多做些好事罢了。” “你胡说!” 犹坤几乎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我第一次被迫杀那个女人时,来找我的那个黑衣人、他当时明确地说,到了我报答你宗师爷的时候了,还说、如果我不听,就告诉所有人我是大贼头儿犹春瑶的儿子,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不是你指使那人来找我的,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 “有这样的事?” 宗吉元很自然的进入了办案模式,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那个黑衣人来找你、并威胁你时,那是哪一天?” “你……” 看着眼前这张严肃认真的漂亮脸庞,犹坤真是又急又气, “你竟然还敢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记的很清楚、就是初九那天!”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堂的侧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家吃惊地扭头看去,只见何庆玉从堂后、几步来到了大堂前,道, “施大人,这犹坤说初九那天宗师爷指使人去胁迫他,可是、小侄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始终都和吉元呆在一起。而宗师爷当时身在北园村、为一名身染重病的年轻人治疗,连续三天、根本就没见过其他的任何人!” “哦?这是真的么?” 施大人很温和地看着这位何公子、问道。 何庆玉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千真万确!” “你、你怎么知道他没见过其他人,” 犹坤竭力地想证明自己所说的是真的,边思索着边道, “我只是说那黑衣人是初九那天去威胁我的,并不代表宗吉元他就是在同一天指使那人的,也可能是在那天之前……” “那也是不可能的!” 何庆玉当即打断了他的争辩、道, “犹坤,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宗师爷到你的住处去看望你时,我当时不就是陪着他一同去的么?而且,从那天起、直到返回县衙,我和他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半步,从未见过他和什么奇怪的人见面!” “他、他可是会武功的,一定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犹坤还想说下去。 可何庆玉却已是显得很不耐烦、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话、道, “好啦,说出这种幼稚的借口、你觉得会有人信么?!你说除了宗师爷外、没有人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了,这也有些太过于夸张了吧!至少、原来东山沟那些贼人们中,总该有不少认识你的吧,怎么就知道那里没有漏网之鱼、在偶然间发现了你,却又打算嫁祸给宗师爷,才想出如此恶毒的奸计!话说回来、这种胁迫别人去做杀人的勾当的做法,倒更符合东山沟那些贼人们的行为方式不是么?!” 我的天呐——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文静得几乎有些柔弱的何公子,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咄咄逼人、又有条有理的话来,真的令辽东县的这些差役们刮目相看、同时又大开眼界。 宗吉元自然也是吃惊不小,但她很快发现、说过这么一大段的话后,何庆玉的气息已经有些零乱、额头上也现出了汗珠儿来,知道他这是鼓足了勇气,才会说完这么精彩的、替自己辩护的话来的,心中不禁一阵阵的感激、看向他的眼神也现出了许多的柔情来。 可就在这明显的对宗吉元很是有利的局势下,江文举又说话了, “这位公子,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何大人的儿子、何庆玉吧?” “是又怎么样?” 听出对方这么问的意思里、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何庆玉语气中已带出了反感。 何瑞昌一见、连忙阻止道, “庆玉,休得无理,这位是辽阳州府的书办、江文举江先生,你应该叫一声江伯伯才对,还不快过去见过。” “小侄见过江伯伯。” 何庆玉听了、轻轻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朝向他施了一礼。 江文举却又立刻恢复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摆了摆手道, “贤侄免礼。” 说过之后,江文举便不再看何庆玉一眼、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施大人,道, “施大人,具在下所知,这辽东县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属于和此案有关联的人,是不是就不能够再成为证人了呢?还是说、是我有什么地方记错了?” 看着他这副阴阳怪气、一脸欠揍的表情,何庆玉忍不住又想说话,却被身后的宗吉元给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只见她朝着自己微微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才算是忍下了这口气,何庆玉只好退到了一旁、不再做声。 此时,施大人一直在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见他们都沉默了,想了想才道, “江先生提醒的是,那好吧,宗师爷,你能否再想想、除了这县衙中的人,可否还有其他能为你作证的人呢?” “回大人,很遗憾、没有其他可以做证的证人了。” 出人意料地、宗吉元竟然很干脆地就将这条路给自己封住了。 这一下,堂前绝大部分人的脸上、均现出了焦急的神色,刁三郎下意识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何庆玉,而何庆玉也正在紧张地回想着什么、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道, “对了、有证人啊!” 第二百零八章 案情突变 “是真的么?” 施大人听了,立刻向他追问道, “是什么人可以做证呢?” “就是住在安平县境内、北园村的金家那母子二人!” 何庆玉的表情显得很是兴奋地道, “那几天里,宗师爷一直都住在他们家里、为他家的那个年轻人治病,根本就没有从金家离开过,那个病人和他的母亲都可以做为证人的……” “不行!” 哪知道,还不等何庆玉说完,他刚刚提到的这两个人、就已经被宗吉元当场就给否定了, “我与何公子只在金家住了三天,那母子二人根本不能证明、我在那三天之前的行踪,所以他们是不能做为有力证人的!” “吉元、你……” 见她居然自己便放弃了这个好不容易才想到的、能够证明其清白的唯一的重要线索,何庆玉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道, “你、你怎么……你不要……” “好了、何公子,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宗吉元也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哀求般地道。她之所以果断地否定了这点,实际上是因为不想将那母子二人也卷入到危险之中来。 此时此刻、宗吉元清楚的很,在幕后操纵犹坤的那人、或者是那些人,此时一定正在暗中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动向,一旦真的拜托金家母子来为自己作证,搞不好会让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们、赶在他们去之前,便对其下了毒手,那样岂不是又连累他们因自己而遇害么—— 无论如何、这都是宗吉元不想再看到的事情…… 扫视过堂前那一张张难过又焦急的脸,施大人想了想、才又道, “犹坤,本官尚且有一事不明,你可否回答?” “这、不知大人要问什么……” 此时的犹坤、看起来即沮丧又绝望,几乎是已经消耗尽了全身气力般地、弱弱地回答着。 施大人看了他一眼、道, “本官实在弄不明白,宗师爷他的做案动机到底在哪?他有理由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吗?本来你帮过他、他又救了你,这确实也算是件向善向好的事情,可为什么他又要毁了你、还杀了那些无辜的人呢?你的这些指控完全就是即不合情、又不合理。” “这……” 犹坤的目光也是充满了迷惑不解,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道, “对了,在他救了我之后,曾经向我询问过一个叫什么‘霸王庄’的地方,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可能觉得我已经没有用处了……也可能、他杀的那些人就是霸王庄的,不、不,他是为了灭口、那些人可能是知道霸王庄的线索……” 堂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此时的犹坤几乎已经是语无伦次、思维混乱了。 宗吉元当然也察觉到了,但她所怀有的、更多的是心疼,因为这孩子已经被逼迫到了濒于崩溃的地步,可他又明明只是个想过安生日子、有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并且在全力保护着那家人的、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的话,就算不被处刑,他也会被这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而击垮,甚至会疯掉的—— 这样想着,宗吉元上前一步、施礼道, “施大人、何大人,这犹坤说的没有错,学生的确是在调查那个叫霸王庄的地方,而死的这些、也都是与此有关的人员,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案的确和我有关,所以、不必再向这孩子追问下去了。” “哦?是么,” 旁边又传来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好象是终于等到了这一时刻似的,江文举带着一种得意的腔调道, “这么说,宗师爷你是承认与这件连环凶案有着莫大的牵连喽?” 这句话问得还真够可恶的。 其实,在堂上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出,宗吉元说这些话、是不想再对犹坤进行逼迫下去了,而江文举此一问、却是怀着各种不同的意思了,你可以在这句问话中找到各种解读,甚至还能够听出有种宗吉元已经认罪了的感觉。 早已看出、他此次就是没安着什么好心来的,施大人很不悦地横了江文举一眼,又看向宗吉元、道, “宗师爷,你的意思是……” 施大人将话头抢了过来,自然就是为了不让宗吉元掉进江文举止的“语言陷阱”,但他还是没能阻止到这一切的发生。 江文举已经再次尖刻地道, “宗师爷,在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中、已经提到了你确实与此案有关,而且此案也确实因你而起的、是吧?” 他此来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吧—— 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宗吉元知道,今天的这次堂审一定要得出个结论来、这江文举才肯罢休,不然的话、他会没完没了,如此一来、对堂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无疑就是一场折磨。 想到这里,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正是,学生已经说了、会退出此案的调查。” “退出?” 听了她的话,江文举忽然很是阴险地冷笑了一声道, “没错儿,当然要退出,但是、可不止是你一个人。在此案从前到后的各种查证中,这辽东县、乃至安平县已经都受到了你的引导不是么?所以,再调查下去、只能影响到结案的公正性,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让你们两县的所有官员、差役全部退出,而这个案子从现在开始、就上调到辽阳州来审理了,宗吉元和犹坤这两个证人都要由我带回到州衙中去、交由知州王大人亲自来审理!” “什么?!” 刁三郎首先沉不住气了,扭头看着他道, “不好意思、江先生!就算要上调案子、也要有正式的公文送到,不然的话、恕我们县不能将他二人转交给你们!” “你好大的胆子啊,” 江文举冷冷地看向了他, “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捕头,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而且,想要公文的话、马上就会给你送过来,现在么、你们要做得就是将宗吉元给我拿下!” 大堂上顿时再次死般的寂静,仿佛空气都在瞬间凝结住了,辽东县的差役们没有一个人动,而安平县的差役们均扭头看着施大人。 见此情形,江文举很恼火地扫了众人一眼、道, “怎么?你们都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第二百零九章 逃离 “你凭什么要抓宗师爷?!” 还是何庆玉忍不下去了、大声质问道, “就算是这案子与他有关、就算他是此案中的证人,可他并不是案犯!你却说什么要将他拿下,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 “何公子,你一个并不在公门中的人,还是少说几句吧,” 江文举又用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之后又转向了何瑞昌, “何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好啦,别说这些与案子无关的事情了,” 施大人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无讽刺地道, “不过、江先生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让我们两县的人退出此案了么,干嘛还要让我们的差役过去捉拿宗师爷呢?” “你……” 这下可把江文举给噎得够呛,而此时,周围又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声,使得他更加的恼火,咬着牙点了点头道, “好,真有你的,你以为不用你们两县的人,我自己手下就没有人了么?!来人,将宗吉元给我拿下!” 其他人在这一阵子的吵,宗吉元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因为她看的出来、这江文举就是想将自己的罪名做实,借此让辽东、安平两县全都受到牵连。 如果真的被移交到辽阳州去的话,她将不再有将案情澄清的机会,而犹坤弄不好也会断送掉这一生,更重要的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何大人,以及施大人和其他衙中的弟兄们的前程肯定会非常的不利……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看来自己之前的准备还真的用上了—— 想到这里,宗吉元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 此时,随着江文举的嘶叫声,他带来的那些辽阳州的差役们闻声而动,看起来就要往上冲。 旁边的何庆玉见了、眼珠儿转了转,忽然冲到宗吉元的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声“快走”,然后用身子挡在了她的前面道, “江伯伯,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说翻脸就翻脸好吗……” 话音未落,却见宗吉元从后一把抓住了他,而另一只手已扣上了何庆玉的咽喉,接着便冷冷地道, “你们最好谁都别动,不然我就拉着何公子一起陪葬!” “啊?!” 这一场面还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呼,刁三郎同样也有点儿愣住了,可当他再仔细看时,发现本来正在被挟持着的何庆玉、竟然不住地朝他使着眼色,心中顿时明白了。 此时,宗吉元再次发出了“威胁”, “都给我退后,谁都不许再靠过来!” “宗师爷,你好好想清楚,不要再硬撑下去了,还是看清形势的好,放开何公子吧!” 刁三郎边说、边朝她点着头,之后又朝守在堂口处的那些、仍然愣在那里的差役们高声道, “你们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啊,还不快进来保护何公子!” “噢、好的……” 门前的那些差役们也都拥进堂来,却也都无一例外地躲到了一旁,这样一来,正堂的门前反倒是被让开了。 心中感谢着这些弟兄们,宗吉元轻轻拽了一下何庆玉,两个人便保持着挟持与被挟持的状态,一步步地向堂外退却。 江文举见了、当然急的不得了,大吵大叫着, “别放他跑了!你们还傻站着干嘛,快去拦住他!” “哦、是!” 他手下的那些人、刚刚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化给惊动了,此时、听了江文举这声命令,才如梦方醒般地各持兵刃、想要向上冲。 刁三郎一见、立刻也高声喊道, “没错儿!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更不能让奸人得逞!” 边说边抢先上前,其他辽东县的差役们各个心领神会,也全都动了起来,不过他们这一动、正好挡住了江文举手下那些人的去路,卢洪顺便还伸脚绊倒了正要从他身边越过去的州衙差役,一时间、堂前顿时是一派的人仰马翻。 等这些差役们有的揉着被撞疼的额头、有些捂着被摔疼的腰,再抬头看时,宗吉元同何庆玉早已经出了大堂、来到了县衙大门外。 很奇妙的,宗吉元的那匹马竟然已经生龙活虎地等在了那里,何庆玉一见、连忙道, “吉元,你先快点儿离开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了。” “好吧,不过、我也不会这么干等着的。” 轻轻一笑,宗吉元早已轻盈地跃上了马背,一抖缰绳、这匹马便朝县城东门飞奔而去。 不过,即将离开的她、却再次转回头,当那双如水般的明眸、向着辽东县衙方向一瞥之时,正看见王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的侧方,目不转睛地朝她望着…… 当那美丽的身影很快便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之时,何庆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就在刚才、宗吉元塞到他手中的一方字条。 可是,还没等他将头再次抬起来时,忽听身后是一片的乱轰轰,接着堂前的那些人、你挤我推地从里面拥了出来,眨眼间、县衙门内外全都是各衙的差役。 刁三郎最先冲了出来,几步来到他的面前、拉住何庆玉的手问道, “怎么样、公子,你没事儿吧?一切还都好吧?” “我没事儿,一切当然都很好。” 刚刚才被“挟持”的何庆玉,此时竟然显得很是愉快。 不过,他二人的对话也仅仅是进行到了这里,身后便传来江文举那气急败坏的喊叫声, “好啊!你们这两县的人,竟然玩忽职守、不去捉拿嫌犯,反倒将他给放跑了!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诶?江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 此时,听了他的这番指责后,何瑞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反驳道, “宗吉元到底是不是嫌犯且先不说,你说我们放跑了他、证据又何在?刚才差役们明明都在忙着去阻止他逃跑,连本官的儿子都被挟持了,你竟然还在说我们玩忽职守!” “何大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接过话茬儿的是施大人,虽然他的动作慢了一些,可当大家都已经来到了县衙大门外时,这位安平县的大老爷也还是走了出来,并不急不缓地道, “刚才我们两县的差役们、可都很负责地冲到了前面了,要不是你手下的那些人撞来撞去的、影响并延误了时机,怎么会让何公子受到如此的惊吓呢?对了、庆玉,你没事儿吧?” 第二百一十章 七天期限 “施伯伯,小侄没事儿,让您担心了。” 何庆玉的脸上依然愉快的不得了。 江文举被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对话、气得真是七窍生烟,嘶声力竭地道, “何瑞昌!宗吉元是你的下属,今天这件事、你难逃干系!” “谁说本官要逃了?!” 何瑞昌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可怕、道, “如今、宗师爷已经不在这里,所以此案已无法再移交,本官在此依然要负责审理此案,烦劳江先生回复王大人一声,何某一定会在七天内让此案水落石出!” “七天?” 江文举当时被他这坚定的语气、给震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又咬牙道, “如此七天之内你破不了此案,又当如何?!” “本官便不要这头上的顶戴、辞官回乡!” 何瑞昌的这几句话抛地有声、令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江文举又想了想、眼珠儿一转,点了点头道, “好,就给你七天时间,如果到那时你不能够将真凶捉拿归案,可就不只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一挥手,带着他手下的那些差役们转身离开了辽东县衙。 见他们走远了,施大人这才扭头瞧了自己的老朋友一眼道, “何老弟啊,你这下可有点儿过了,你真的有把握在七天内将案子破了么?” “那是当然的了,” 何瑞昌却笑的很轻松、道, “其实、七天我说的还多了呢,依我看根本用不着这么长时间。” “啊?真的么?” 施大人真是觉在得今天、出人意料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 何瑞昌扫视了此时都有些吃惊的、周围的所有人一眼,然后才又道, “自然是真的,因为、我相信我的那位小师爷。” …… 而此时的宗吉元、却并不如同大家想象的那般的紧张,相反、自打出了县城,她行进的速度不但没有再加快,反而却是放慢了下来,而且、随着离辽东县越来越远,她的这匹马走的也是越来越慢,直到有人从后面跟了上来…… 前面的方向是朝着安平县去的,当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靠近时、宗吉元已勒住了座骑,停下来等着那人和自己并肩而立、才微微一笑道, “王玉兄来的倒还真快,是猜到小弟会走这条路是吧?” “这是当然的了,” 追上来的、果然就是王玉, “发生了这样的事,问题就出在了犹坤那小子身上,吉元你想去的地方肯定就是李顺风的家,所以我才顺这条路来找你的。” “是么?”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 “如果说,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安平县呢?” “不是安平?” 王玉听了顿时一愣, “如果不是去安平,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 “那是因为我在等你,” 边说着,宗吉元还真的将马头拨转向了东南方、道, “只有走这条路,王玉兄才会追上我不是么。” “这么说,吉元你并不打算去找李顺风、就犹坤的事情问个清楚喽?” 听她说自己猜错了,王玉难免有些尴尬地问道。 宗吉元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远处的一朵白云、悠悠地道, “难道王玉兄你还没看出来、那孩子正在拼尽全力地想要保护着那家人么?从堂审的过程中就可以看得出、安平县衙的官差们并不知道犹坤住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甚至在他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前,连他的名字还都不知道。由此可见、那孩子并不想将李家人给卷进来,只想一个人承担下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我又怎么能不去成全他呢?” “可是……” 王玉听她说的这番话,似乎也在思索了一下,然后才问道, “如果不到李家去问的话,又怎么能知道犹坤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又都和什么人见过面,不掌握这些、又怎么能猜出那个陷害你的人是谁呢?” “陷害我的人么?” 好象忽然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宗吉元“哈”了一声笑道, “就算我到李家又能如何,他们根本就不会知晓犹坤所承受的这些事情的,我敢说,很有可能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得到、那孩子已经被官府抓了的消息。” “哦?是么……” 王玉的目光中闪动着一种惊异的神色,可还是追问道, “你这又是如何推测出来的?” “很简单,” 宗吉元微微一笑、淡然道, “如果能了解到犹坤的内心所想,就会顺理成章地知道这一情形的。那孩子因为一直受到、藏在暗处的那个不怀好意的人的骚扰,所以对李家人即怀着感激、又怀着歉疚,更何况还深深地爱着小月,一心只想弥补他们一家人。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变得疑神疑鬼、不愿去相信他人,宁愿自己承担、也不愿意向其他人倾诉,以至于才会被恶人所利用。 那孩子很软弱、所以才会被胁迫着去杀人;可他又是很坚强,无论自己遭受到什么样的痛苦,都试图去保护着对自己有恩的那一家人。 王玉兄,你想想看,这样的犹坤、他会让李家人知道自己的一切、而替他担惊受怕么?尤其是小月她还……他是宁可让他们恨自己,也不会让那家人因为自己而担上任何风险的。所以、的确有人知道此件案子的真相,但绝对不会是李家的人。” “哦……” 听了这番分析,王玉好象也有所感触般地若有所思,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又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要到哪里去好呢?” “你说呢?” 宗吉元依旧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王玉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复杂、想了想才道, “吉元,和我一起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去哪儿?” 宗吉元的一双明眸、正不错眼珠儿地在看着他。 此时此刻的王玉、显得更加的古怪,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开心,甚至还有些期盼般地说道,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对了,我们可以入关、到关内的江南水乡去,那里还有我的几个朋友……” “你是说、丢下所有的亲朋好友,丢下县衙中的何大人、以及其他弟兄们,任凭他们为我担心、因我而失望么?” 宗吉元终于打断了他的话、叹息般地道, “你觉得我是这么不负责任、又懦弱的人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无可隐瞒 “吉元,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王玉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急了, “很明显、州衙门中有人在针对着你,他们就是想要将你置于死地,你要是不离开的话、那些人根本就不会罢手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 宗吉元根本就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微微地一笑道, “看着江文举的那种表现,我岂能不明白呢?不过倒是你,为什么看上去比我还要着急啊?” “我?那是因为,” 说到这里,王玉竟然停了下来,略加思忖之后、才又看了她一眼、道, “吉元,因为我早就看出、其实你是个女孩子。” “嗯,这个我也知道。” 听对方说出了自己深藏着的秘密,宗吉元倒并没有任何的吃惊表情。 吃惊的反倒是将此秘密揭穿的王玉,见她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不禁诧异地问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自然是从你对我的态度上看出来的,” 宗吉元淡淡地一笑、道, “如果你真的象对我这样、如此关心体贴地对待另一个男人的话,那岂不是太过奇怪了。” “哦、也是啊……” 王玉被她说得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才道, “象吉元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确实有很多事情都是瞒不住你的,不过、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什么、知道些什么了?” “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根本就不叫王玉,是吧?” 宗吉元瞟了对方一眼、很平静地说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宗吉元的声音很轻,可听在王玉的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立刻十分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了她, “你、你说什么?我不叫王玉,那我叫什么?” “你真正的名字叫犹春珏,也就是说、你才是东山沟四贼人中的四寨主,是吧?” 宗吉元还是那么平静地说着,仿佛就是在和好友闲来无事、聊聊天儿那般的轻松。 可王玉却无法做到她这般的淡定,面色已经变得铁青,好半天才道, “犹春珏已经死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你这是想骗过世人、还是想骗过你自己啊,”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一个人的身份能够改变、却是无法舍弃的。” “如此说来,在你我之间、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秘密了。好吧,我确实就是犹春珏,不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心中很清楚,在这个女孩子的目光注视下,如果想只靠抵赖几句、就可以蒙混过关的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王玉索性也不再掩饰下去,但还是有些沮丧地问道。 宗吉元看了看他、又轻轻一笑,用马鞭朝前指了一下,道, “我们之间的秘密么、真的已经无可隐瞒了吗?好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嗯,也好。” 王玉回头朝辽东县城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跟随着她向东南方向走去。 两个人驾驭着马匹的前进速度、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如果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们、在此时看到他们二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正在游春踏青的两位友人,神情竟然是那么的悠闲自在。 但事实上、悠闲的人只是宗吉元一个人,而王玉的心中却是急的要命,可他依然还是弄不清楚、这位明明正在被追捕着的人,到底凭什么会做到如此的四平八稳,接下来又是怎么打算的,所以,只得耐着性子、和她同样地慢步着。 “我现在是该叫你犹兄呢、还是仍然叫你王玉兄?” 宗吉元用很调皮的语气、故意向他询问着。 王玉被她问得顿时语塞,即有些恼火、却又没办法发泄出来,只得道,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犹春珏这个名字早就不属于我了,现在的我只是王玉而已。” “那好吧,我就还是叫你王玉兄吧,” 宗吉元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 “王玉兄和我初次相识是在崔家集的那回,不过、那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对吧?” “哦?你居然会知道?” 虽然这又是一个意外,王玉却也同样没有否认、继续问道, “那你不妨说说、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在四年前,我说的对吧,” 宗吉元的回答是相当的明确,不但没有丝毫的猜测痕迹,而且还是没有片刻的犹疑, “就在四年前有一天,我和弟弟宝元从学堂回来,正在往家走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大汉正在欺负、看上去十分的羸弱的父女二人,你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吧?” “天呐、吉元,难怪县衙里的那些差人、都叫你是‘小神仙’,依我看你简直就是仙人一般,” 王玉用佩服的五体投地般的语气说道, “那天看到那种情景,你当时就去将那个大汉狠狠地给教训了一顿,不过当时在场围观的有那么多人,而且我还藏在了人群之中,你又是如何会发现、并且还记得我的呢?” “因为你人很帅啊。”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宗吉元竟然还不失时机地揶揄了他一下。 王玉还真的被她的这句话给说得再次地哭笑不得,气结了半晌方道, “你是在嘲笑我吗?” “怎么会呢,” 宗吉元笑着瞧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道, “因为你当时确实是很引人注目,就在我动手揍那个家伙时,自然会留心注意一下周围的人,看看其中是不是会有他的同伙。” “这么说、你把我当成那种家伙的同伙了?” 王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地追问道。 宗吉元连忙摆着手、道, “当然不是,虽然当时的你在下意识中、有过一个想上前举动,可在看到我将那家伙放倒后、王玉兄你很快又退了回去,所以、我当即便断定你本来只是想要过去帮我的而已,后来见没有必要了、才罢了手的,是么?” “你观察的还真够仔细的,” 王玉听了、苦笑了一下道, “一点儿都不错,四年前、你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竟然就敢出手教训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我那时偶然经过并看到、真是觉得大开眼界了,当时就将你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王玉兄别想哄我哟,”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 “你经过那里、真的只是偶然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听我慢慢对你说 “我……” 听了对方的疑问,王玉顿时愣了愣, “难道、吉元你觉得不是?” “当然不是,” 宗吉元仿佛是在好心提醒般地道, “那个时候、王玉兄你明明就是在跟踪着我和宝元,莫非你忘了不成?” “啊……是啊,” 尴尬的神情再次浮现在王玉的脸上,可很快又转为了冷静、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在你面前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 “哦、对了,王玉兄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很子啊?” 没头没脑地、宗吉元又问出这么一句来。 王玉虽然被他问得也是有些懵,可还是点了点头、道, “我带了几张银票、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吉元、你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了?” “怎么会是突然呢,” 宗吉元微微一笑、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 “既然希望让我和你一起远走高飞,那么,我当然会想知道、王玉兄你为此做了多少的准备而已。” “哦、是为了这个啊,” 王玉好象是轻轻地松了口气,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这个嘛、你放心好了,足够我们一起出关的了。” “果然如此。” 宗吉元边摆弄着手中的马鞭、边叹了口气。 刚刚松缓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王玉再次愣了愣、瞧着她问道, “吉元、你在说什么?什么果然如此……” “我是说、从头到尾的这一切,都是王玉兄你策划的吧,” 宗吉元很平静地微笑道, “从你开始接近我那天起,直到现在为的就是对我设下的这个局、是吧,也就是说、刚才从王玉兄口中提到的那个‘陷害我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对吧?” “什么?” 王主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惊异与慌乱, “吉元,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是犹春珏么?我早说过了、东山沟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如今我也只是王玉而已……” “好了、别着急,听我慢慢地跟你说,” 宗吉元瞧着他、反倒用安慰般的语气说道, “其实,能得出这个结论来、并非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是从小英子被害那天开始,王玉兄你自身所体现出的一点一滴的行为方式,最终才让我确定了这点。” “我、我有什么行为方式了?” 王玉即好奇、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宗吉元已不再看他、只顾着催马缓步前行, “王玉兄是位很神秘的人,所以才会让我很在意,这种在意自然就会促使我习惯性地对你进行观察;而王玉兄你又是个有秘密的人,而且还是那种不可为他人所知的秘密,所以一直也是习惯性地加以掩饰。只是、这样的掩饰在某一段时间内还可以做到,而王玉兄你偏偏又来到了我的身边、与我朝夕相处,这样一来、难免就会掩饰的有些过尤不及,反倒露出了破绽来了。” “是么?我哪里有什么破绽、值得你如此的怀疑了?” 王玉满心不服气地问道。 宗吉元轻轻笑了笑道, “都说了别着急了,好好的让我从头儿说起吧。你我最开始合作时、应该是在凤鸣山庄的那件案子中,也就是那时才引出了东山沟来的。不过那时你从中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些,甚至大的惊人,不说别的、若是没有纪小云姑娘当时的提醒,我们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现、胡宅中所隐藏的那种巨大的罪行来,只是、小云姑娘当时的叙述并不合理。” “是么?哪里不合理了?” 王玉追问道。 宗吉元依然没有看他、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说她的叙述不合理,是因为胡夫人杀人时、不应该那么轻易地就被人看到,退一步讲,就算是她大意了,但小云明明就说当时天很黑,却又能句详细地描绘出被害的女孩子的样子,这样前后矛盾的说法、只能证明其实她并没有看到那一幕,而真正知道那件事的人是王玉兄你。之所以是小云说出来的,是因为你让她说的,而且就在你送她回家的路上、说服她又返回来揭发的,对吧? 当然这样做倒没什么不对头的,虽然你在这件案子中显得过于热心,但当时你给出的解释是为了李顺风一家人。” “没错儿,这就是事实啊,我正是为了李大哥他们一家人才这么做的啊,” 王玉一脸无辜地道, “就算吉元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这也很可疑么?” “你真的是为了李家人么?” 宗吉元轻轻地哼了一声、反问道, “开始我倒也愿意相信你,可随着事态的发展,我发现你对李家人的关心、不过只是停留在口头儿上而已,有时竟然还对小月连提都不愿去提,即使是将那母女救出来、也不过是案情发展到那里、顺其自然的结果。而你真正的目的、只是想顺理成章的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鸣起梦的身上,从而引向东山沟那伙儿贼人罢了。还记得凤鸣山庄案完结时、你和我分手之前所说的话么?当时你就说、‘不会放过那些强盗’,好象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应该对付的人是谁了。” “为民除害、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听到这里时,王玉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道。 宗吉元冷笑了一下, “为民除害当然是好事,不过自己被人利用了、就不会再觉得舒服了。在铲除东山沟贼人的过程中,我发现你总是在一些人面前、有意无意地躲藏着,比如在鸣起梦、卫兴银他们面前,你从没和他们正前相对过。而且在平梁寨时,无意之中表现出来的对那里出人意料地熟悉,让我肯定了你一定是与那里有着密切关联的人。可直到你手刃了犹春瑶、平灭了东山沟,并且还亲眼看到那个所谓的‘犹春珏’的尸体之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来你就是犹春珏。” “哦,怎么会呢,我哪里做的不够完美、以至于让你怀疑了?” 王玉听的十分的不解,追问道。 扭头瞟了他一眼,宗吉元挑起了眉尖、道, “你不觉得你做的有点儿太完美了么?其实,在探查那里的过程中,包括你自己在内、曾经就有人提到了‘犹春珏’这个人,可东山沟的人所说的、和你所说的并不一致。”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王玉的伤心往事 “但我却从中得到了这位老四在那里并不受重视,相反、还有些受歧视的这一个线索,这就应该是你痛恨那三个兄长的原因吧?” 宗吉元继续道, “不过你最大的失误就是不应该弄个替身放在那里,还将杀害小英子时穿的衣服放在同一个地方,我猜你是太想摆脱掉‘犹春珏’这个身份了吧?” “我当然恨不得根本就没有出生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在这个世上最令我痛恨的……” 说到这里,王玉的眼睛略略开始发红,可依然很不明白地问道, “不过,那个替身和衣服的确是我事先在那里布置好的,但这又怎么就成了我的失误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去仔细地查验呐,”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其实那个替身肯定不是犹春珏、这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来的事情。首先、无论那个人是谁,从骨骼上便可得知、他根本就不会武功,而且他身上所穿的那件衣服、虽然就喽罗来指认确实是犹春珏的,但仔细看起来、在腰部的地方并不合身。试想那件如此华丽的衣服、怎么会有不合身的可能呢?更何况、还是属于习武之人的,就更没有半点儿这种可能性。那么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那人根本不是犹春珏,但是又是谁杀了他呢,嗯?” “是犹春珏本人吧?” 王玉有些沮丧、却又不想服输地道, “那也不能确定我就是犹春珏啊?” “所以才说、这替身是你最大的失误,”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 “表面上看起来那个假犹春珏是用刀自杀的,可事实上他是先被扭断了脖子、之后才伪装成自杀的假象。于是、这使我想起在凤鸣山庄时被杀的那个胡夫人,她也是被同样的手法杀死后、才吊到绳子上的,那么、有机会在这两个地方,用同一种手法杀人的就只有你、王玉兄了,再结合被杀的是犹春珏的替身,那么就可以断定、你就是犹春珏。” “哦……原来如此,” 王玉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真的是我弄巧成拙了……” “王玉兄,有件事情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宗吉元忽然一扫她的云淡风轻,十分严肃、甚至有些凌厉地盯住了他。 王玉被她盯得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迟疑地道, “是什么事情?” “小英子是不是你杀的?!” 宗吉元的目光越发的凌厉, “那件缺了袖头儿的外衣、出现在了平梁寨属于你的房中,而且小英子死的时候、你好象比县衙得知消息的时间还要早,你说、那孩子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系?!” “是、是与我有关系,” 知道这件事是宗吉元始终无法放下的心结,王玉也表现的十分不安起来, “但那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我在和霸王庄的人见面,却被那孩子给撞见了,偏偏和我见面的人是小英子熟悉的人,那人只好要将她灭口了。” “可是为什么是你的袖子到了小英子的手中?” 宗吉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的哀伤、问道。 王玉的声音也更加的不安,低声道, “我、不过是想让她少受些痛苦,那个人他不太会杀人、使得那孩子……” “我懂了,” 宗吉元真是实在无法再听下去了,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你认识霸王庄的人,而且还是小英子的熟人、是吧?” “是啊……” 王玉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但是很对不起、吉元,我不能告诉你有关霸王庄的事情,如果真的让你知道了、恐怕你又要去冒险了。” “你在担心我么?” 宗吉元忽然笑了、不无讽刺地道, “我如今都被你算计到了如此地步,你竟然还说出怕我去冒险这样的话来。”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吗?!” 听了她的话、王玉忽然有些神经质地吼了起来, “我当然是在担心你啊!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所牵挂着的人了,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 “是么,那我还真是够荣幸的呢,” 宗吉元依然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能被你这位连自己的亲大哥都能手刃的人所牵挂,我宗吉元又有何德何能?话说回来,你不但杀了你的亲大哥,甚至连他的儿子都不放过,那个胁迫犹坤杀人的就是你吧?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你我和小月,小月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剩下的就只有你了、不是么?” “亲大哥?” 听到宗吉元提起这个称呼,王玉忽然狂笑了起来, “犹春瑶哪里是我的什么亲大哥,他是我的杀母仇人才对!” “哦?是么?” 虽然早就看的出、他们兄弟二人十分的不睦、并且在相互敌视,但这“杀母仇人”一说、还真的有些出乎了宗吉元的意料之外,扭头看了看他、才道, “这个我倒还真的很想知道。” “吉元,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是没有一点儿的人性么?” 王玉真是又气又急地说道, “好,我就好好地跟你讲讲、为什么我会一定要引着你及官府的人,去将那平梁寨彻底地给铲除掉。我爹确实是东山沟的原大寨主犹世雄没错,但我娘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小妾,而是他的正房、也就是犹春瑶母亲身边的一个仆人而已。从我出生那天起、就和娘生活在下人住的房中,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不过还好,也正因为如此,官府第一次平灭东山沟时,并没有任何人来保护的我和我娘、因为一身的仆人打扮,才得以幸免。但犹世雄及鸣世凡死后,犹春瑶便成了残余势力的首领,他竟然将我们母子二人从山寨中赶了出去。 那天正好下着大雪,犹春瑶什么都没让我们带走,甚至连一件棉衣都不许我们穿。我和娘就这样在山里走着,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我娘紧紧地抱着我、试图给我最后那一点点的温暖……吉元,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快被冻死’这样的话题么,那正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说到这里,王玉用力地抓住了马缰绳,使得这匹马误以为主人在发着什么指令、立刻停了下来,宗吉元见状、便也默默地勒住了自己的座骑。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复仇 微微地缓了一口气,王玉才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有一支从那里经过的商队将我救了起来,而我娘却已经冻死了。商队的首领帮我葬了我娘,又收留了我,将我带到了关内。后来,在商队中随行的有一名镖师,他一直很照顾我、还说我是练武的好苗子,离了商队后、便收我做了徒弟,向我传授了武艺。从那时开始学艺起、直到五年以后、我才又回到了这里。” “这么说,你之所以会回来、目的就是想要报仇的喽?” 宗吉元面无表情地瞧着他、声音却很平静地问道。 王玉——不、现在应该叫他犹春珏了——听到她的这个问题,不由的沉吟了一下、才道, “没错儿,我当然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回来的,不过、在其间也曾改变过,而且有那么一瞬间、还差点想要放弃了这一念头……” “哦?是么,那么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呢?” 宗吉元露出了一脸的好奇、朝他眨了眨眼睛问道。 犹春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清丽的面庞、缓缓地道, “你大概猜不到吧,其实是因为犹坤……” 说到这里,竟然露出了一种自嘲般的笑容、道, “我是六年前回到关外来的,但并没有马上去平梁寨找犹春瑶那个畜牲,而是先在这里盘桓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也就是在那期间结识的李顺风他们一家人、之后才来到了到了东山沟、并要求见他一下。 虽然那时候的我,原本是想去探听一下虚实、探查清那里的布局环境,可没想到犹春瑶见到我之后、却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还请我进到山寨中坐坐,就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我是第一次见到了当时只有十来岁的犹坤。看着那孩子、我竟然还有点儿心软了,不希望他也变得和我一样也没有了父母,还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当我自己将平梁寨抢过来做大寨主后,如果可能的话可以给那三个人留下一条性命。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将那一瞬间的善心彻底地给抛弃掉了,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吗?” “说什么呢……莫非是对你回山寨的这件事、提出了令你无法接受的条件了么?” 宗吉元几乎是不加思索地便答道。 犹春珏被她这种快得惊人的回答速度、顿时给呛了一下,无奈地苦笑道, “确实,他当时说、如果想要留在山上,就要为山寨立一份功劳,比如说、杀了寨子的宿敌、宗家的大少爷,也就是你宗吉元啊。” “所以才有了、后来你对我的跟踪是吧?” 说到了这里、宗吉元竟然笑了出来。 犹春珏可没有她的这份好心情,只是叹了口气道, “要知道,当时平梁寨才刚刚重新建好,根本不可能再敢搞出太大的动作来,所做的勾当也都是在暗中进行的。而且你们宗家又有着那么强的自保能力,犹春瑶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无论是我、还是你,谁死在对方手中、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一件,所以,是他逼着我再次升出对其的杀机。之后我推托说让他给我一段时间,就离开了那里,因为我要好好的琢磨一下、怎么才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可是你还是来跟踪了我、不是么?” 宗吉元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道。 犹春珏被她问的有些心虚,将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可马上又瞧了她一眼, “因为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东山沟第一次被平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听犹春瑶提起是你们宗家、在此间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时,我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够讲道理啊,” 宗吉元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微微噘了噘嘴巴道, “明明是你们东山沟先来打我们家的主意的,先父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家亲人、才奋力反击的,现在怎么又反过来倒打一耙了呢?” “是吗?原来如此啊,” 犹春珏倒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道, “可无论如何、对这样了不起的一家人,我还是相当的感兴趣,自然而然地就想知道、你这位宗家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暗中观察你,可这一观察还真的让我大开眼界,明明还是一个小娃娃的你,竟然敢在大街上打抱不平。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你那时还小,隐藏的也不如现在这样严谨,所以才让我发现你好象是个女孩儿时、就更加的钦佩了,因为我很喜欢独立性强的女子。”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问道。 犹春珏的脸色沉了沉、才道, “如果我娘独立性能再强些的话,也不至于会落到那个地步,整天的逆来顺受,到头来得到的还不是被人赶出家门的结果。” “哦……” 宗吉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所以说、女孩子的人生才更艰难些的哟。好了、你继续说吧。” “唔、好的,” 犹春珏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却并没从中解读到些什么、只好道, “所以我就更不想伤害你了,但凭着我个人的力量、想要除掉平梁寨,当然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才会想办法通过你引着官府去将他们彻底地平灭掉的。” “是么,”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后、开始娓娓而谈着, “其实就在我知道了你是犹春珏的时候,本来也希望你是出于你自己的苦衷、来借助并利用我们铲平了东山沟的贼人,更希望在那之后、能够就此安分守己,和我一起在何大人身边为百姓们做些好事,那样的话、我宁愿永远将你当成‘王玉兄’,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你呢?先是和那两个化名为‘林石明’的同伙,一个去算计宗吉才、企图败坏我的名声,而另一个去怡春院探查能够不经过城门、便可以出城的路线。当然只是这些、倒也无所谓,可你们后来又都干了些什么,为了不使别人生疑,还将满堂红引诱出城,险些将其灭口。之后因为怀疑孔家戏班的六月红发现了你们、便先下药令其产生幻觉、致使别人以为她发疯了,接着再将其掳走……”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去往何方 说到这里,宗吉元扭头瞟了对方,见犹春珏的那张脸孔变得有些苍白,略略沉了沉、才接着又说了下去, “当然,你所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之后的行动做准备,在我们陪同大人私方的路上,当你劝我和你一同去李顺风的家中去探望时,那才是计划真正的开始实施起来。 因为在此之前,借着过年去李家的机会,你就曾经耍花招对犹坤进行了暗示,让他本能地在内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压力,以至于见到我时、更会令其想起身为犹坤所承担的罪责,才会更加的紧张。之后、你又胁迫他替你杀了六月红,以及你的那两个同伙进行灭口,而那个更夫冯九只是因为刚好撞到、你从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那个城墙下的暗道中走出来,所以才遭到了毒手吧。 而做这么多的事情、只是为了让犹坤误解以为幕后指使他的人是我,最终会在公堂之上说出来,我说的没有错吧?” “你……” 犹春珏听着她用那如同清泉般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目光开始变得越发地零乱起来, “吉元,你不要误会,请你相信、我真的并不想害你,事实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 “好了,先等等再说吧,” 宗吉元再次将话题暂停下来,用马鞭朝着天空指了一下、道, “你看,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的肚子都饿了,你不是说带银子了么,就带我找个地方先把饭吃了、怎么样?” “当然可以了。” 无论在何种状况下、犹春珏就是觉得在宗吉元的面前、始终都无法占据主动,只好随着她的提议、点头应允。 两个人并辔而行,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大的小集镇上,找了一家小饭馆儿、走了进去。 伙计迎上来,将他们两个让到了一线桌前坐下,宗吉元看上去、完全就没有正在逃亡的那份自觉,依然四平八稳地取过菜单、认认真真地点了几个菜和一个汤,以及做为主食的米饭。 而犹春珏就这样哭笑不得地看着、将这些事情都做完,然后才问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啊?” “你不是说了、让我和你一起进关么,” 宗吉元也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 这下倒轮到犹春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了,他原本以为宗吉元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同意和自己走,为此还准备了一大堆劝她的话,听了她的反问、愣了愣才道, “你、真的愿意和我离开辽东?” “你说呢?” 口气是在询问,可接下来、宗吉元并没有给他留出回答的机会,直接又问道, “来、说说吧,在我从县衙中逃出来之后,大堂之上又发生什么事情没有,这次堂审又是怎么收场的?” “还能怎么收场,” 犹春珏迟疑了一下道, “江文举那家伙当然不肯罢休了,还责令让全州境内加紧对你的搜捕,何大人和施大人又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听从了。” “哦,看来我的处境还真的不太乐观啊,” 宗吉元边喝了一口汤、边唠叨着,可很快又问了一句, “犹坤呢?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 犹春珏想了想道, “你现在在在场,案子也审不下去了,犹坤他当然也是被收监了,现在还押在辽东县衙的大牢中呢。” “哦、那还好,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啊,” 说到这里,宗吉元朝犹春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 “我知道,其实是你将我的马提前牵出来、并拉到县衙门外的,如果不是你这样做了,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啊。” “噢,你是说这个啊,这没什么……” 不知为什么,犹春珏听她这么说,不但没有高兴、相反还有些尴尬的感觉。 可接上来宗吉元所说的话、令他更加的尴尬, “只是,考虑到本来这就是你策划好了的,所以、还是不谢了吧。” “啊?这……” 犹春珏被她说得、顿时连喝汤都觉得噎得慌了,只好放下手中的碗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 宗吉元将目光从菜盘子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挑了挑眉尖儿道, “你以我就真的这么不关心自己的‘下属’么?就在犹坤指证我之前、你便早已不见了踪影。那时的你、应该是赶着去做出逃的准备了吧,比如说带上银票啦、拿点儿散碎的银子啦,还有将马匹牵出来啦、什么的,毕竟你等的就是这一刻、不是么?” “是啊,” 既然已经被人家给说的明明白白的了,犹春珏索性放开了心境,不再去小心翼翼地顾虑这、顾虑那的了,微微笑了笑道,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和你在一起,离开所有的人。” “离开所有的人么,” 宗吉元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 “你就不觉得这句话说的太过于理想化了么?还是说你真的就是如此的天真。” “可、不离开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犹春珏有些恼火中、还透出一丝的担心地道, “现在有犹坤的指证,无论如何你都说不清楚了吧,也只有和我一起逃走这一条路了、不是么?” “好吧,不说这个、先吃饭。” 宗吉元还真是够懂得如何让别人着急上火的,每次将重要的话题挑起来,可当说到关键的地方时、却又戛然而止,真是令人即恼火又无奈…… 吃过了饭,自然是犹春珏付了帐,两个人从饭馆里出来、牵过马匹跳上去,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这个时候,犹春珏才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从两个人汇合在一处开始,一直都是自己跟在宗吉元的身边、就这么往前走着,可是抬头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弄明白她想要去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吉元,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犹春珏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令人意外地、宗吉元竟然露出了一脸十分茫然的表情,看了看他道, “我琢磨着今天的天色也不早了,要赶在天黑下来之前,总该找个合适的、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哦,是吗?” 犹春珏又朝前面看了看、问道, “可是、你这么一直走的,是打算往哪里去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物是人非 “我这不是还没想起来呢么,不然的话、还能这么到处的乱转么。” 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话,竟然可以从宗吉元的口中、用十分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来。 犹春珏却是早已气结,停了半晌、才即恼火又好笑地道, “吉元,你在刚才过去的这么长的时间里,该不会是一直都是在漫无目的地走着的吧?” “这就是事实啊,” 宗吉元很是诧异又无辜地看着他、道, “虽然你说了要让我和你一起去关内南方,可一下子离开那么远、你也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所以今天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夜、明天再做决定的好……” 边说着,宗吉元边朝四下里的远处眺望着,忽然好象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变得很兴奋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好象是离着原来的平梁寨不远了!”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 犹春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平梁寨所有的一切、早就全都被盛京的官兵给烧的一点儿都不剩了,我们总不能到那种鬼地方去吧。” “我们当然不是要去‘那种鬼地方’,” 宗吉元调皮地一笑、道, “别忘了,这里离着纪小云姑娘和肖爷爷住的那个小村子、也不算太远了哟。” “小云姑娘和肖爷爷?” 犹春珏愣了愣,更是一脸的没想到,同时还有些紧张, “你是说要到那个小村子里去休息么?不过、虽然小云和肖爷爷对我们很好,可是、你现在正在被全州的官差抓捕啊,这样安全么?” “怎么不安全啊,难道说、你还信不过他们两个么,” 宗吉元边催马朝着说好的方向走去、边道, “退一步讲,就算那祖孙俩不敢违抗官府的命令,可那么偏僻的小村子,怎么会这么快就接到通告呢?没事儿的,跟我一起过去吧。” “这……” 犹春珏看上去依然是满脸的顾虑、却又想不出理由来推翻对方的论断,只好跟在宗吉元的身边、忧心忡忡地往那边走着。 渐渐地、前面的山岭开始多了起来,山路也变得崎岖不平,宗吉元索性从马上跳下来、道, “唉,反正也不着急,就慢慢的走吧,也好让马儿都休息一下。” “好,就听你的……” 不听又能怎么样,犹春珏实在是无法理解、都已经落到如此处境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保持这般的镇定,甚至是到了悠闲的地步的。 终于,从两座小山之间依稀可以看到、一条蛇一般弯弯曲曲的上山小路,而这正是通往那个小村子村口处的。 抬头朝那边望着,耳边是渐渐刮起的山风,可除此之外好象再没有别的声音,而此时宗吉元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就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宗吉元带着十分满意的神情、说道。 和刚才比起来,犹春珏却显得越发的迟疑了,思索了一下、才道, “可是、吉元,那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知道啊。” 边继续朝前走着,宗吉元边很随意地回答着。 犹春珏听了顿时诧异起来,可略略想了想、还是继续解释道, “而且不只是小云祖孙俩,我的意思是、那村子里的其他村民也都不在那里住了。” “这个我也知道,”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不瞒你说,就在铲平了东山沟平梁寨之后,我曾经回到过这村子里一次,在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所有的住户都不见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啊,我们此去只是找个休息的地方而已,虽然村子里的村民不在那里,可房子却都还好好的,有没有人又能如何。” “原来你都知道了,” 犹春珏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又问道, “但是、你对此就不觉得奇怪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 宗吉元笑意依然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那些村民都是你的手下吧,也许还包括了肖爷爷,至于小云姑娘很可能不知情,但看得出、她很喜欢你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早就对宗吉元的聪慧有所领教,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连这件事她也能够知道了,犹春珏几乎是有些震惊了, “莫非是……不、不、绝对不可能,你到底是如何了解到这些的?” “猜的,” 见他惊讶成这个样子,宗吉元用安慰的语气道, “放心吧,并不是你的哪个下属背叛了你,我所说的、真的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毕竟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后,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地什么都不去做,所以才会进行了一些调查,虽然得到的都是些皮毛的线索,可也足以让我对你加深一些了解。试想、你回到辽东已经有五年的时间,按理说、应该迫不及待地去报仇才对,可你却隐忍蜇伏、直到过了这么久才算是除掉了犹春瑶他们。那么、这几年你都在做些什么了呢?很显然,是在寻找可以依靠利用的、以及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另外、最开始时,犹春瑶对你的归来再三刁难,但后来不但接纳了你,还让你做了四寨主,可你明明还没有完成、杀掉我这个宗家大少爷的使命啊。由此可见,你是找到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令其不得不让你留下来。加上之前、我曾在鸣起梦与他人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东山沟之所很快得以死灰复燃,是因为借助了霸王庄的力量。这么看来,你是早就已经投靠了霸王庄那伙儿人,我说的没错吧?” “对、一点儿都没错……” 犹春珏只好点了点头、低声回应着。 宗吉元瞧了瞧他、轻轻一笑, “没关系、别这样,反正到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我之所以会把话挑明、是因为想解释一下怎么知道这个小村子的秘密的。你虽然已经投靠了霸王庄、但并不会甘心情愿地屈从于人下,所以才会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力量、并安排在这里,同时也是在监视着平梁寨的动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肖爷爷应该就是这里的头目吧?” “是啊,” 犹春珏苦笑着叹了口气, “又被你猜中了,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对,肖爷爷并不是我的下属,而是我的师父……”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叔侄 说到这里,犹春珏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地顿了顿,才又接着道, “他就是将我救起来的、那支商队里的随行镖师,对我而言、这么说可能有点儿讽刺,但在他的身上、我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父亲般的关爱与温暖。师父收我为徒后、因为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限,在传授我两年的武功后,又带着我从商队辞别、去拜访其他的名师,所以我才会拥有比他高出许多的武功。而且、当我打算回到辽东来时,他也始终都在陪着我…… 吉元,我的师父他真的是个好人,也正因为这样,我才将无家可归的小云姑娘、托付到他的身边,让他们相互照顾着,而且虽然他一直在关心着我,却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已经看出来了,”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道, “一个人是好还是坏、是不是真正的善良人,我还是能够大致地区分的出来的,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朝前看了看, “哦、已经到了,这天也晚了,我们不妨还是到小云和肖爷爷住过的院子里去吧,毕竟那里让我觉得亲切、安全些。” “可以啊,” 就算宗吉元不提议、犹春珏也同样有这种感觉,所以不加思索地便答应了。 又一次来到了这个虽然简陋、却又能给人以平静的小院子中,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甚至连小桌、小凳子还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将自己的马匹栓好,走到曾经坐过的那张小凳子上坐下来,宗吉元抻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道, “唉,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休息一下了。” “是啊,这一天确实也真够累的,” 犹春珏也将自己的马匹栓在了一棵小树上,回转身来道, “这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想休息的话、不如到屋子里去休息吧。” “干嘛要进屋啊,”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 “我就想在这院子里面坐着,怎么、不好么?” “这个、我……” 犹春珏被她说的有些尴尬,想了想、只好放弃般地也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无奈的笑了笑道, “好吧,就听你的,你愿意坐多久、就坐多久。” “对了,刚才几乎是一直都由我来说个不停,不如、现在就听你说说怎么样?” 宗吉元用手心托着自己的下巴,眨着她那双秋水般的双眸、看着他道。 犹春珏先是有些犹豫、之后又不解地问道,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么?还有什么需要我来说的。” “嗯、让我想想……” 宗吉元边用很感兴趣的眼神盯住他瞧、边好象真的在想似的,忽然说道, “那就、说说犹坤吧!” “犹坤?” 犹春珏不禁愣了愣、问道, “那小子的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要说的啦,” 宗吉元看起来越发的好奇地道, “毕竟做为犹春珏、你也算是他的亲叔叔,而且、你不是还说过,第一次见到他时、本来还并不想伤害他的么,可为什么又胁迫他去做那些杀人的事情了呢?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么?” “我残忍?!” 听到这个词,犹春珏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门儿,道, “没错儿,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确实还有点儿喜欢他的,尤其是在他叫我‘叔叔’的那一刻。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犹坤竟然在那次见面以后、转头就把我给忘了,根本就不记得我这个‘亲叔叔’,就算我和他相见的机会很少,可我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犹春瑶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竟然当我始终都不存在似的!不过、还多亏了他眼中没有我这个叔叔,不然我还真的有可能会忘了、他爹就是杀了我娘的凶手这码事儿了!” “噢、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叹息了一声、道, “只是、即使是如此,犹坤他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你不再和他相认、就当没有他这个侄儿也就罢了,又何必如此陷害、逼迫他,让他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和压力呢?” “那也是他自找的!” 犹春珏咬了咬牙、道, “当我发现了你将他和小月一起保护起来后,本来也想成全那两个孩子的,可是就在过年那几天、我去李顺风大哥家拜年。见面之后、犹坤这小子依然当我是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外人,和小月一起‘王玉叔叔、王玉叔叔’地叫、别提有多么的自然了,之后、竟然还向我炫耀、说小月已经有了身孕、他就要当爹爹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竟然还叹息地说什么‘但愿爹娘的在天之灵会保护他们全家人’…… 他、竟然希望犹春瑶那个强盗加畜牲、那个任凭我娘在雪地里冻死的家伙来保护他!好啊,既然他那么相信他的强盗爹,那不妨也就当个强盗、做个杀人犯好了!” 这一路之上,始终被宗吉元牵着走,而且还几次地在他试图将心事一吐为快时、突然就被对方给打断,犹春珏那压抑在内心的火气、早就想要得到发泄了,所以说到这里时、竟然激动得站起身在院子里面来回地走着, “所以我才让手下人暗中去恐吓威胁他,让他不得安生、终日里惶恐不安!” “哦,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六月红呢?她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宗吉元见了他此时的表现、已经到了自己所等待的那样,心中道、看来时机已经差不多快要到了,便开始了最后的询问。 犹春珏此时已被气愤冲昏了头,不再有任何的顾虑了,冷笑了一声道, “那个女人是自己找死,本来在我听了你的分析后、打算放她走的,可是她竟然蠢得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你说这天底下有她这么傻的人么!连我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过,更何况还是劫持了她的人,她竟然还要赖在那里不走。我自然不能让她再活下去了,正好让犹坤拿她练手。” “原来是这样,难怪叶师叔会在对六月红进行检验时,发现了那些对于一个被绑架的人来说,并不正常的现象……” 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内心不免为那个确实“很傻”的姑娘感到悲哀……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急剧的反转 而此时此刻,犹春珏已经讲得越发的不可收拾,继续激动地说了下去, “还有那两个被你称做为我的‘同伙’的家伙,他们虽然是来协助我的、可更是霸王庄派来监视我的!为了不让他们再碍手碍脚下去,我也没有饶了他们、便让犹坤将他们也给杀掉。至于那个叫冯九的更夫,正如吉元你所推测的那样,不仅在我夜间出行时被他撞到,而且他还认出我是在县衙门里‘经常跟在宗师爷身边的那个人’,没办法,这也是他自己的运气不好,我也只能将其灭口了……” “是么,” 听到这里,宗吉元轻笑了一声,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始终没有让犹坤看到你的长相,而且还时刻用言语向他暗示并引导他,让他误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这个知道其真正身份的人做的是吧?而他哪里想到真正在胁迫他的人、是你这位他的亲叔叔。” “好了、别再提什么叔叔不叔叔的了!” 犹春珏竟然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这还真是头一次,而且还失去耐心般地道, “吉元,实话告诉你吧,霸王庄的主人让我毁掉你,让你身败名裂、之后再杀了你,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如果我不答应下来的话、他一定还会再派其他人来害你,你是斗不过他的!我所做的这些、其实是想要救你,让你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和我一起走的越远越好,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宗吉元好象忽然间、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冷笑着反问道。 犹春珏被她这一问、倒有些被问的愣住了, “是啊,现在辽阳州已经在到处抓你了,犹坤一口咬定你是此案的主谋,你是根本就不可能洗清自己的!” “不见得吧,” 宗吉元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将身子向后移了移,道,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你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证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我这个人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地就放弃掉,更何况这件事关乎着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何大人和县衙中的弟兄们,更有我们宗家那些关心爱护着我的亲人们。如果我真的就这样和你走了的话,一定会被定为‘畏罪潜逃’,终身躲躲藏藏且先不说,何大人也一定会因此受到牵连,我的家人更会处于随时被骚扰的境地,而我却置之不理、一走了之……犹兄,在你的眼里、我真是这样懦弱又不负责任的人么?” 一声“犹兄”,令犹春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因为自从他们两个人之间、刚刚将话挑明后,宗吉元始终就对他没有用过任何的称呼,而是以“你”来替代,可现在竟然明白地称其为“犹兄”,这让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正在慢慢的拉开。 可是、已经几年的光景过去了,他期待的就是在报仇后,能够和眼前这个唯一令自己知道了、什么是“魂牵梦萦”之感的女孩子,远离喧嚣、永远相守。所以他绝对不能放手,就算是她宗吉元正在远去,也必须将其再拉回来、并留在自己身边。 想了想,犹春珏才勉强地笑了笑、道, “怎么会呢,我当然不会认为你是那样的人,如果你真的懦弱、我就不会……” “你知道此前我为什么会一直带着你四处乱逛、消磨掉许多的时间么?” 知道他又要说出“喜欢”自己这两个字了,宗吉元及时地打断了他,因为此时此刻,不能再让犹春珏说出、在别人听起来会觉得十分奇怪的话来了,所以向对方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以转移他的话题。 犹春珏看起来好象还真的没有在思考这点,不由的一愣, “是、是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想找个休息的地方么?” “当然不是了,我不过是那么一说而已,你还真的就信了,” 宗吉元毫不掩饰自己觉得对方很好笑的态度,嗤笑道, “如果真象你所说的那样、我一直在被追捕,哪里还容得如此的漫不经心,我之所以会这么做,不过是在试探、在等待而已。” “试探、等待?” 犹春珏听的更加的吃惊, “试探什么、等待什么?!” “试探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道, “如果真如你所讲的,此案已经上调到辽阳州府审理的话,一干相关证据、证人均要转交到那里才对,犹坤怎么会还押在辽东县大牢中呢?这么说、你自己不觉得矛盾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何大人全力将此案押了下来,想要还我一个清白。再加上你本身表现的也并不如你说的那般紧迫,由此可见、你所说的我正在被全州通缉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 “哦、是么……” 犹春珏此时的内心开始发冷,可还是强做镇定地继续问道, “那么、吉元你又是在等待什么呢?” “自然就是在等待他们!” 宗吉元忽然抬起右手、指向了犹春珏身后的茅草房, “我是在给他们争取时间,好让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在屋子里面等着,从而听到你我之间的谈话,这也正是我刚才拒绝进到屋子里去的原因。” “什、什么、你在等……谁?!” 犹春珏猛地转回头、望了过去。 借着残留的晚霞余光,只见从那间低矮的茅草房中、先后走出了五个人,其中四人是捕头刁三郎、公子何庆玉,以及卢洪、柯义这两名差役,而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却令他惊讶不已,因为、这个人正是被他胁迫并陷害的犹坤。 身不由己地站起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连脚边的小凳子都被踢翻,犹春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多亏了今天的风比较大,而且我又特地选择坐在上风头,” 宗吉元依然在向他说着, “这样才会让我们两个人之间所说的话、可以清清楚楚地传到屋子里面,被他们一字不漏地听到,而里面的气息、却不会轻易地传到这边来,不然的话、我还真的很担心凭你的武功,会发觉在这小茅草房中、事先已经藏进了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故地重游 宗吉元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有些感慨、但又显得十分的平静,可在犹春珏听起来、却是如同一把刀子插入了他的心窝儿般的那么难受。 愣了好半天,犹春珏才费力地问道, “你是在什么时候安排下这些的?” “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吧,” 看着他如此痛苦的表情,宗吉元有些同情地道, “当我猜到在背后胁迫犹坤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今天的堂审一定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才事先写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字条、藏在了身上。而且、就在我挟持何公子那一瞬间,趁着其他人都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悄悄地传递给了他,而何公子出于对我的信任、完全按照我说的来办了。” “呵、呵呵……” 绝望中的犹春珏、竟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笑声、自嘲般地道, “果然和你宗吉元斗、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我这可真是在自讨苦吃。” “你……” 此时,一直在用惊异目光望着他的犹坤、终于开口了, “你真的是我的亲叔叔么?真的是如今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么?” “是又怎么样!” 犹春珏几乎是在用气急败坏的语气吼道, “可我早就和姓犹的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对不起、叔叔,” 出人意料地、犹坤竟然扑跪在了地上, “侄儿不知道、侄儿真的不知道您是我的亲叔叔,我爹、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在这世上还有您这样一位亲人,他只说您是他认识的普通人……叔叔、侄儿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您原谅侄儿对您的不孝,也求您原谅我们家对您的伤害……” 说完,将头连连在地上用力地磕了起来。 犹春珏听得竟然愣住了,好半天才道, “不、我不需要你来给我磕头、更不需要你来给我道歉,我早就不姓犹了!” 说罢,忽然一咬牙、抽出肋下宝刀,身形一闪、直向犹坤冲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的刀劈到,宗吉元的长鞭也已经飞出、并将其手腕卷住,阻止了他的行动,道, “犹兄、犹春珏,你还不快住手!” “你让我住手?那么、我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犹春珏即象似在问对方、更象似在问自己般地在大吼大叫着。 宗吉元元手腕一用力,边将他拖回来、边道, “你确定你真的想要杀这孩子么?你确定你辛辛苦苦的、真的只是为了杀他么?” “我……” 犹春珏被她这连续的两问、给弄得顿时语塞,顿了顿、才苦苦地笑了一下, “是啊,我差点儿忘了,我的目标本来是你……” 说罢,另一只手闪电般地抓向了宗吉元的鞭子、企图反过来将她控制住。 犹春珏的动作很快,可宗吉元的速度更快,而且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似的,转眼间将鞭子收回、同时纵身掠出一丈多远,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还不忘向刁三郎嘱咐道, “三哥,你们保护好犹坤,其他的交给我!” “吉元……” 何庆玉看的有些稳不住了,着急地大声道, “我们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你不要再冒险了呀!” “放心吧、庆玉兄,我不会有事儿的!” 说完,宗吉元转身冲出了院子,顺着山梁如钻云燕子般地、飞奔而去,转眼间、便跑出了好远。犹春珏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她逃了,随后紧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地从大家的视线中离开。 留在这简陋的小院儿中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何庆玉跺了跺脚、道, “不行,我不能让吉元一个人去对付那家伙,我要去帮他!” 说完,转身将宗吉元的那匹马解下来、牵着出了院子,然后翻身跳了上去,一抖缰绳、朝着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下可就更让人着急了,一个是县衙师爷、一个是大人的公子,这两个对大家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人,却不顾一切地去追一个“穷凶极恶”的悍匪,又怎么能让人放下心来。 刁三郎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回头对卢洪、柯义道,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好好地保护着犹坤,等待着其他的人赶来。” “哦、好的,” 卢洪、柯义互相瞧了瞧,很认真地点着头道, “我们知道了,刁三哥,您一定要保护好师爷和公子,还有你自己啊!” “我会小心的。” 答应了一声,刁三郎牵过犹春珏留下的那匹马、也出了院子随后追去…… 而此时,宗吉元正在用最快的速度、向心中早已盘算好的那个地方奔去,眼见得天已经黑了下来,夜风中带着残忍的寒意、阵阵地袭来,可这已经阻止不了她前行的脚步。 身后的不远处、就是始终都没能被甩下的犹春珏,而在他的脑子里好象已经完全就是空荡荡的,除了要追上前面那个美丽的身影外,几乎不再去考虑任何的事情,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追她、追上了又能如何,以及他们正在前往的是什么地方,这些好象全都不重要了。 也不知跑出了多久,终于,宗吉元停了下来、并回过头望向了他, “好了,我们到了。” “到了?到哪了?” 犹春珏的脑海中仍然是一片的空白,只是在凭着本能在向对方发问道。 借着银色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宗吉元朝他微微地笑了笑,回答着, “你真的认不出这里了么?那好,我提醒你一下吧,从我这里、再往前走便是一处断崖,怎么样、想起来了没有呢?” “断崖?” 犹春珏首先想到的是、宗吉元不是在逃离自己么,却为什么又偏偏跑到一条绝路上来了?可是、当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起来时,记忆也随之涌了上来,没错儿、此处的确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原来、是这里啊……” “是啊,你不就是在这里杀掉犹春瑶的么,” 边微笑着点了点头、宗吉元边平静地说道, “好好的回想一下、你那时候的心情,再想想、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 “那时候的心情么,” 犹春珏魂不守舍地道, “当时我只觉得一阵的解脱,大仇已报、了却了一件心愿。” 第二百二十章 无奈的结局 “是啊,可是你接下来又做了些什么呢?” 宗吉元似乎想让他回忆起什么似地道。 犹春珏抬手抚着额头、叹了口气道, “当时我以为自己可以自由了,可霸王庄的主人却让我来对付你,而我又不能伤害你……” “你还在自欺欺人啊,”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你对我所说的最大的谎言就是、一直在说什么是为了我好,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的话,就不会做出这么多罪恶的事情来、却只是为了达到强迫我和你离开的目的;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就应该多多替我着想、从我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事情,而不是仅仅从满足你个人的愿望去行事。就算你是有苦衷的,但如果你真心的打算和我在一起,就不应该将此事隐瞒,就该和我一起去面对、去寻找一个对你我都适合的解决方法,而不是任凭自己在罪恶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为朋友,更珍惜和你的友情……” 犹春珏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象要飘走般的轻。 可宗吉元再次坚决地否定了他的话,轻叹一声道,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也正因为如此、你的行为才是对友谊的背叛,而真正的朋友必须是值得信任的、肝胆相照的……” 说到这里,宗吉元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般的、有些心驰神往。 而犹春珏此时已经不再注意这些,只是绝望地苦笑了一声道, “是啊,你说的没有错,我现在也真的后悔了,可就算明白了、这一切也都已经晚了。吉元、我知道官府的人已经朝这边来了,但是、看在你我相识的这一年多来的交情上,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治罪,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所做的这一切的话,那么、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怎么样,算是我最后求你了。” 又是一阵夜风从身后吹来,同时送来的还有那急促的马蹄声。宗吉元忽然朝向了犹春珏、展颜一笑道, “王玉兄——果然还是这么叫你顺口些……自从你我相识到现在,还从未有时间切磋一下武艺呢,今天机会均实在难得、而且可能也是仅存的机会了,不如我们俩就在此处痛快淋漓地打上一架如何?” …… 当何庆玉和刁三郎先后赶到时,远远地、看到的就是宗吉元和犹春珏在交手,而且打斗得还相当的激烈。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宗吉元并没有使用她那条惯用的长鞭,而犹春珏的宝刀也依然悬在他的肋下,两人竟然就这么赤手空拳、近身相搏…… 刁三郎一见、本能地想要上前,却被比他稍早一点儿来到的何庆玉给拉住了, “等等、三哥,先看看再说吧。” “哦?好……” 总觉得在这件案子中,何公子的表现真的让大家刮目相看,所以、刁三郎便很自然而然地听从了他的吩咐,两人就这样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看着…… 终于、这场生死搏斗好象见了分晓,却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种—— 虽然宗吉元的身法看起来、如蝴蝶般的轻盈伶俐,可那毕竟只是以躲闪防御为主,而犹春珏的招式却是沉稳中不乏柔韧、正是刚柔相济的态势,时间一久、强弱之间便可显示出来。 却见借着又一次躲过自己的一次进攻之时,犹春珏好象已猜到了对方的躲闪模式、提前封住了宗吉元退却的方向,在她尚未来得及再次闪开之即,早已敏捷地抓住了其腰间的大带、反手将她按倒在地上。 看得出那两个人在说着什么,之后、犹春珏的另一只手已卡上了宗吉元的咽喉。 到了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对宗吉元无条件信任的何庆玉、也无法再保持镇定了,当即和刁三郎一起、同时就要向上冲去。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再次让他们惊讶得慢下了脚步—— 那只卡在宗吉元脖颈处的手臂、竟然在放松,继而完全地离开,只见犹春珏将自己同对方的距离、缓缓地在拉开,而宗吉元也随之慢慢地起身,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月光的映照下,何庆玉、刁三郎二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柄短剑握在宗吉元的手中、并插入了犹春珏的腹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何庆玉同刁三郎好象是被定在原地般地愣在了那里,眼睁睁地望着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犹春珏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先是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这柄短剑,然后又缓缓抬起头盯向了宗吉元、对她说了些什么。 宗吉元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手握短剑的剑柄、迫使对方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悬崖的边缘、才将短剑抽出收回。 此时的犹春珏用双手捂住腹部的伤口,抬头望着宗吉元,片刻后、整个人便直直地从崖上摔了下去……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刁三郎同何庆玉二人、本能地跑了过来,而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时,宗吉元也回过身、从崖边离开,迎着他们二人走去。 “吉元,你没事儿吧?!” 何庆玉担心的不得了,拉住她迫不及待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并急声询问道。 宗吉元面色有些苍白、可还是勉强地笑了笑, “我没事儿,这样、一切就又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那、那个犹春珏呢?” 不亏是刁三郎,虽然同样是关心着宗吉元的安危,却也没有忘了这件案子的始作俑者。 见他好象还要到崖边去查看一下,宗吉元连忙将他拉住、道, “犹春珏已经被我刺了一剑、又从崖壁上摔了下去,应该是活不成了吧。不过、三哥,犹坤呢?那孩子怎么样了,他没什么事吧?” “哦、犹坤他看着挺伤心的,” 刁三郎苦笑了一下、回答着, “不过,现在卢洪、柯义在那里保护着他,而且其他人现在也该到了,安全方面应该不成问题的。” “那就好……” 宗吉元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扭过头、看向了何庆玉, “这次小弟能够洗清罪名、还真的要感谢庆玉兄你啊,要不是在那种不利的情况下、依然肯帮助小弟,并且始终都相信着我,那么、根本无法做到这些的。” “吉元你说的又是哪里的话,” 何庆玉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 “既然想要成为生死兄弟,相互信任是必须要有的啊,我这么做还不是应该的么?” “是啊,是应该要相互信任……” 宗吉元颇有感触地重复着这个词。 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二人这感慨万分的样子,刁三郎不由得有些想笑,想了想、才道, “好了,这天是越来越黑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和赶来的其他兄弟们去汇合吧,剩下的事、等天亮了再说,毕竟这夜还长着呢。” “三哥说的对啊,就按你说的办吧。” 宗吉元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刁三郎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夜果然还是很长、很长的…… (第三部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月下倾谈 东屏山中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小山村,只有十来户的人家,而且正是住在这里的区区几十名村民,还在某个夜晚间、同时消失了踪迹而不知去向,所以就更加让人觉得这里有点儿瘆的慌。 不过此时此刻、就是在这个无人村中,竟然几乎在每个院子里、都有人在把守着,原来是因为一件近期发生的、跨了安平、辽东两县的大案,使得几十名差役都集中到了这里。 眼下,做为此案中的办案人、同时也是当事人的宗吉元,正坐在原本是肖爷爷和纪小云姑娘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望着头顶上的那轮明月十分地出神,而一直陪在她身旁的何庆玉、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打扰,两人就这么相对沉默着。 “宗、宗师爷……” 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 宗吉元如梦方醒般地扭回头,见原来是犹坤站在茅屋的门前,满面歉意地望着自己,便勉强朝他笑了笑、道,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好好的休息么?放心好了,也不必担心,这里四面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谁敢再来伤害你了。”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 犹坤还是有些胆怯地、却又鼓足勇气般地向她迈进了几步,之后、竟然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朝宗吉元磕了个头、道, “我是想、请你原谅我,不识好歹地冤枉了您,求您原谅我辜负了您的一片善意、以及对您的无礼冒犯……” “诶?好了、好了……” 宗吉元见状、连忙站起身来,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也并不能全怪你啊,你的年纪还小,又一心想要保护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认识上有所偏差也是难免的,更何况、也是我没能及时地发觉你的苦衷。” “可是、还有我的叔叔,” 听了她的这番话,犹坤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也对你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做为他的侄儿、我也替他向您请罪,求您能够原谅他……” “这个么……” 见他竟然提到了犹春珏,宗吉元的内心不禁也是翻腾了起来,略微沉吟了一下、才道, “他的事情就更不是你的错了,上辈人结下的恩怨、没有理由让你这个晚辈来承担。小坤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挂在心上了,你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将接下来的路走好,知道么?” “嗯,我知道了,师爷您就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的错事了。” 边抹着眼泪、犹坤边连连地点着头。 他还真是个孩子,宗吉元从心底里升起一丝的怜悯,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好啦,回屋子里再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去吧,等天亮了、我们还要赶回县衙去呢。” “嗯,好的。” 答应了一声,犹坤转身回到那间茅草屋里去了。 见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内,何庆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吉元,你别只顾着关心人家,你自己是不是也该休息了呢?” “我?我没事儿啊,” 因为还在想着心事,听了他的话后、宗吉元先是愣了愣,然后才笑了一下道, “而且,弟兄们还都在外面忙着搜寻犹春珏的下落,我怎么能就这样地跑去休息了呢。” “你啊,还真是个喜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主儿,” 何庆玉叹了口气、道, “其实这次该有多危险啊,父亲还有施伯伯、以及三郎哥他们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有庆玉兄你吗?” 宗吉元忽然又露出了她那特有的、淡雅清丽的笑容来, “当我将计划好的一切、全都托付给庆玉兄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完成这件事的。说起来,最受累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不是么?” “我、我不过是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而已……” 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何庆玉竟然有些紧张了起来,连说起话来、都显得不是那么的流利了。 宗吉元却好象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依然向他询问着, “不过、现在想起来,你们的动作还真的够快的,我还担心自己拖延的时间不够长,你们会不会来不及赶过来,那样的话、可就真的要坏事了。当时,庆玉兄你是怎么处理的?” “说起这件事、也是庆幸,” 提起自己全身心投入地去帮宗吉元做这件事,何庆玉便莫名其妙地感到兴奋起来,身子也情不自禁地向前探了探、道, “当时啊、多亏江文举那家伙并没有过多的纠缠,给了父亲七天的期限破案、然后就跺着脚走了……” “哦、七天啊?他倒还很宽容呢,然后呢?” 宗吉元忍不住讽刺地笑了笑说了一句,之后又问道。 何庆玉被她说的忍不住也笑了, “然后啊,我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就将你塞给我的字条打开看了,才知道、原来你已经想到这一切会发生啦,就连忙跑到你的房中、在你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两封信……可是、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吉元你在字条上写的、纪小云和肖爷爷到底是谁……” “那是当然的啦,就在他们祖孙二人与县衙中有来往时,庆玉兄你还没从盛京回来呢,所以肯定不会知道他们啦,” 宗吉元点了点头、解释着道, “那么、你又怎么办了呢?” “还能怎么办,我当时只好去找三郎哥了,” 何庆玉很是无奈地笑了笑,可立刻又恢复了兴奋的表情, “因为我看的出、他和我一样的对你充满了信任和关心。果然,三郎哥他知道以后,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去找到了那祖孙俩,等我将那两封信交给他们、让他们看过后,开始小云姑娘和肖爷爷看上去都有些伤心,可还是答应带着我们找到这里来了,而且还没有骗我们。” “是么,那是当然的了,” 宗吉元听了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悠悠地道, “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分得清是非曲直……” “是啊,说起来、施伯伯也是很好的人呢,” 何庆玉连连点着头、接着刚才的话茬儿道, “如果不是他的默许,我们想将犹坤这孩子带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 “嗯,多亏了两位大人,不然小弟我的罪名也就无法洗得清了,” 宗吉元依然微微地笑着、又看了何庆玉一眼,轻轻问道, “庆玉兄,给小云及肖爷爷的那两封信、你就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再次堂审 “信又不是写给我的,我为什么想要知道呢?” 听了她的问话,何庆玉显得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宗吉元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地继续问道, “你就不怕、万一我在信里面有什么‘阴谋’,却利用你替我传递出去、之后会牵连到你这位县衙的公子么?”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吉元兄弟,无论那里面写的是什么、都一定有你的道理的,绝对不会是危害到我们大家、更不会是什么‘阴谋’的,如果连这么点儿信任都没有的话,还算是什么兄弟啊。” 何庆玉不假思索地回答着,言语中、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真的如此地相信自己么—— 看着眼前这张真诚的面庞,宗吉元的心里顿时觉得执乎乎的,微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问道, “对了、将你们带到这里之后,小云姑娘和肖爷爷呢?他们去哪儿了、知道么?”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何庆玉愣了愣、摇了摇头,可还是竭力地回忆着道, “他们为我们领路、一直来到了这里,告诉我们就是这个院子、之后……对了,他们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噢——原来如此,” 不知为什么,听了他的回答,宗吉元看起来好象是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只要他们没事就好,这样看来大家都平安了……” “大家、都平安了?谁啊?” 何庆玉一下子没有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还想继续再追问下去,却被从院门外走进来的几个人给打断了。 刚刚走进院子里面来的,正是刁三郎和卢洪、柯义,以及安平县的两位捕头郑友益、邓宣,见了他们二人之后,刁三郎首先开了口道, “吉元,我们搜寻了半天,只在那崖上发现了血迹,却没找到犹春珏。” “是么,” 宗吉元的目光转向了院中火盆中的炭火,略微沉思了一下, “大概是天太黑的的缘故吧,告诉大家都回来吧,山里风大、别再让弟兄们冻着了,等天亮了再搜搜看吧。” “也好啊。” 郑友益首先表示了赞同,刁三郎便也不再说什么。 就这样,除了留下轮守值夜的外,大家都到各自分派好的院子里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 不想今天还是个大晴天,虽然头天夜里风刮个不停,等太阳升起来时、便已是风平浪静。 又派出一些差役们绕到崖下寻找,依然毫无收获,几位捕头凑在一起、互相商量着,便决定还是先回到县衙去的好。 大家离开了这个小山村,开始走上了通往辽东县的路上。 队伍中、除了宗吉元、何庆玉,以及几位捕头外,大部分人都是在地上步行的,不过又不是很着急,所以行进的速度也在不快不慢之间。 犹坤也跟在差役们的队伍中,不过、虽然已知道了他是“胁从犯案”,但没有经过审理中正式的认定,就还是在负罪之中,所以一双手腕上仍然带着锁链,只不过比之前细了一些而已。 见他走的有些吃力,宗吉元将马匹圈回、来到他的身边, “小坤,上来吧,和我同乘一匹马。” “啊?” 大概是实在没有想到,犹坤睁大的眼睛中、满是惊异和茫然, “可、可这样行么?” “怎么不行啊,你可是此案中的重要证人,可不能被累坏了哟,” 宗吉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之后便向他伸出手来, “快上来吧,我拉你一把。” “那、就谢谢师爷您了。” 边说着,犹坤的脸还红了一下,将手递了过去、随着对方一拉的力度上了马,在她的身后坐稳,宗吉元调整了一下位置,催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旁边的人们大多没觉得怎么样,因为此举很符合宗吉元的性格,只有刁三郎看着他们二人、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心事般地沉吟着…… 终于回到了辽东县的县衙中,大家忙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洗脸,然后都跑着奔向了厨房。 宗吉元同何庆玉、刁三郎一起先将犹坤暂时送回到大牢中,又安排了安平县的差役们之后,这才一同来到二堂见何大人,而施大人自然也在这里。 相互问候过,刁三郎将此次办案的过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主要讲了王玉就是犹春珏这件事,并且强调犹坤已经彻底认清楚、真正在陷害他的人到底是谁了,并已经同意会改变证词。 听过之后,何瑞昌看了施大人一眼道, “施大人看、此案该如何处理呢?” “这个么,” 施大人的眼珠儿转了转、突然地笑了道, “我看还是交给何老弟你来处理吧,做出判定之后,将结果告诉给我、让本官知道一下,好让我和你一起盖印。” “这、这样好么?” 何瑞昌听了、不禁有些迟疑地问道。 施大人拈着自己的胡子、依然微笑着道, “有什么不好的,毕竟在这件案子中、你们辽东县的人了解的最为详尽,对案子所涉及的人和事物看的更为清楚,本官相信何大人你能够处理的非常妥当的。” “那么、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瑞昌拱手、向对方表示了谢意…… 大家休息了一天,次日一早重新升堂审案。 何瑞昌与施大人两位县令共同来到大堂之上、分别在主客位落座,双方的差役分列两侧,于上次堂审有所不同的是、宗吉元毕竟仍然是当事人,因此没有在侧位上就坐,而是在大堂旁边等候,好在没有了从辽阳州来的江文举那家伙从中搅和,可以顺利地进行审理了。 此次、再审理就简单明了的多,何大人先让人将犹坤从牢中提出,带到堂前之后、重新询问了案情的经过,待他叙述完之后、吩咐道, “传宗吉元上堂。” 本来就已经等在堂侧,听到大人传唤,宗吉元直接迈步上堂、朝何瑞昌及施大人各施一礼, “学生宗吉元见过两位大人。” “嗯,” 何瑞昌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她,直到宗吉元向自己行礼后、才点了点头,又看了犹坤一眼道, “犹坤,你说在此案中是受人胁迫犯下的罪责,那么、你抬头看清楚了,胁迫你的人可是你身边的这位宗吉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情不好的刁捕头 “回大人,”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向宗吉元道过歉了,可听到何大人的问话、犹坤还是现出满脸愧疚的表情来、道, “胁迫罪民的并非是宗师爷,乃是罪民的叔叔犹春珏。” “你可认清了?” 何瑞昌再次追问道。 犹坤向上叩首、很肯定地道, “罪民认清了,绝对不是宗师爷。” “好,将此证词记录下来,” 何瑞昌扭头对临时赶来充当堂前记录的、县丞张文炳张大人吩咐了一声,然后又对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宗师爷,你可以在旁边就坐了。” “多谢大人。” 宗吉元微微一笑,站在一旁的卢洪、连忙搬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至此,想要解决的问题几乎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如何来进行判决。不过、对于犹坤应该如何处理,何瑞昌核计着还是等回到二堂、同宗吉元等人商议一下再定的好,便让犹坤签字划押,暂时缓押回大牢中。 此时的犹坤已是万念俱灰、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怨言、却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求生欲望,只是机械般地按照要求去做着一切,等待最后的结果。 退堂之后,施大人推说有些疲倦、回到客房中休息去了。大家也知道这是在给他们商议的空间,便送他离去后、一同来到了二堂。 分主次落座,何庆玉在旁边忙着给每个人沏上茶来。见儿子在这一件案子中、仿佛一下子便成长了起来,何瑞昌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连心情都变得好了许多。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何大人看了看宗吉元和刁三郎、道, “对于此案该如何来结,你们二位有什么看法呢?” 问题提出来了,可被询问的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做声。 宗吉元觉得自己在这个案子中、毕竟是被卷了进去,还是先不要提出自己的看法、听听刁三郎怎么说的好。可刁三郎却一反常态地只顾喝茶,对大人的问题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用很奇怪的目光挨着个儿的瞧了瞧他们两个人,何瑞昌看起来有些生气了,将茶杯放下、道, “怎么啦?你们两个这是对本官有看法了,不愿意理我了是不是啊?!” 侍立在一旁的何庆玉见状、有点儿着急,却又不敢插嘴,只好拿起茶壶又给大家续上了水。 宗吉元还真没想到会有这种场面,虽然从东屏山回来的路上、就发现刁三郎对自己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可怎么成想、直到现在他还在怄气。扭头看了一眼,见刁三郎面上虽然有些动摇,可还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只好轻轻咳嗽了一下、开口道, “大人,在这件案子中,毕竟学生有思考不周之处,所以觉得……” “哦,是么,” 看出她确实是十分的不安,何瑞昌却露出一丝好笑的神色、道, “确实如此,不过有关你想的周与不周的问题、等过后再说,眼下本官问的是如何来结案的事情。” “嗯……学生觉得,” 又瞟了刁三郎一眼,见他还是闭口不言、宗吉元便只好说道, “此案的主犯犹春珏、应该已经是伏法了,所以在他这方面可以就这样向上呈报。至于犹坤么,被胁迫杀人的罪过、依照‘胁从可赦’的律条,可以不必追究,而他另外还有一个‘巨盗之子’的身份,这点……” “是啊,这点该怎么办呢?” 何瑞昌用一副“我说的就是这个”的表情,追问道。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叹口气道, “大人,不瞒您说,犹坤虽然生长在贼穴之中,可一直还保持有善良的本性,除了他曾经帮助我逃离出来外,还有李顺风的女儿、小月姑娘,如果不是他将小月保护起来,那女孩子根本不可能被救回来,早已不知被卖到何处去了。学生觉得、向上呈报时,可以说犹坤虽为贼人之子,却主动与官府配合、所以之前才得以赦免,而犹春珏因此生怨、以其亲朋的性命为要挟,胁迫其杀人,这样便可以依大清律、免去他的罪责了。大人、您看这样可行否?” “好啊,” 何瑞昌听了,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不亏是吉元你啊,想的非常周到,三郎、你说呢?” “哦、是啊,大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这样处置确实很合情合理。” 刁三郎这才抬起头,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何瑞昌又瞧了瞧他们二人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地略略吊了吊嘴角、才道, “那就这么定喽,吉元,既然此案与你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快点儿将你主薄的职责给承担起来吧,案卷还是由你来写吧,别再让张大人受累了。” “学生知道了。” 宗吉元就着座位中、朝着何瑞昌施了一礼,又不太自然地看了刁三郎一眼。 刁三郎却没再看她,当即站起身来、道, “既然这样,吉元、我们就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吧,让大人好好的休息。” “好的。” 宗吉元连忙也随着站起身,跟上刁三郎的脚步、朝堂外走去,此时的她、还真的象个紧紧追在大人身后的小孩子了。 看着他们二人出去的背影,何瑞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依然侍立在父亲身边的何庆玉、不放心地向门外看了看,又转回头瞧着他、道, “父亲呐,您怎么还笑的出来啊,三郎哥他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呢,他会不会骂吉元啊?” “放心吧,三郎对吉元的关爱、不亚于你我二人,” 何瑞昌仍然笑着道, “充其量也只是兄长对小兄弟的训斥罢了,而且、吉元这孩子也有点儿太过要强,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想要自己扛下来,也该有个人来骂骂他了。” “可、要是把吉元给骂哭了怎么办呐……” 何庆玉依然很是担心地嘟哝着, “不行,过一会儿、我得去看看他,要是被三郎哥给骂得心情不好了,我这当兄长的得去哄哄他。” “你以为吉元象你啊?动不动就哭,” 何瑞昌听的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 “想去看看他、尽管去好了,何必要找什么借口呢。对了,去吉元那里倒是可以,但是不许给人家填麻烦、知道了嘛!” “儿子知道了。” 边答应着,何庆玉边很高兴地转身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最后一次隐瞒 他们父子二人在这里议论着,事实上,宗吉元很清楚刁三郎为什么生她的气,所以出了门之后,见附近没有其他的人、便先开了口道, “三哥,是小弟错了,求您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知道我会生气、你干嘛还要那么做,” 刁三郎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犹坤是犹春瑶的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不说,还瞒着大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小弟知道啊,” 宗吉元的语气中、也透出些许的心虚, “可是,小弟担心、如果让大人和三哥知道了的话,将来……” “还什么将来啊,” 刁三郎依然很恼火,停下来盯着她、并打断了她的话, “好在这回算是有了个解决的方法,如果这件事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知晓,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么?包庇窝藏贼人眷属的罪责,我和大人根本就难辞其咎的。即使是眼下、我们还得考虑一下如何来应对那个江文举,如果那家伙一直咬着这件事不放,这也还是个麻烦!”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居然还真的又陷入了沉思中,看上去又开始在思考起、如何对付江文举那家伙了。 刁三郎被她的这副样子、给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鼻尖儿、道, “我说你这小家伙儿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告诉你、别想再瞒着我做什么事情了啊!” “哦?哦,” 宗吉元揉了揉自己被戳疼的鼻子、点了点头道, “当然了,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和三哥您、还有大人商议的,保证不会擅自做主了。” “不是说你擅自做主的事儿,” 刁三郎终于软下心来、道, “吉元啊,我和大人都知道你是怕牵连到我们,可是、如今我们整个县衙都是一体的,就象是一家人一样,你不可能独自承担下所有的事情,即使你的初衷是好了,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人及我们其他弟兄,还是会有连带责任的。所以、三哥想要告诉你的是、有什么事情大家扛,就算是我们没有你这么聪明、对解决问题帮不上忙,可至少心里也有个数儿,不至于事情临头时、落得个手忙脚乱不是么。” “哦……” 此时,宗吉元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何大人及刁三郎,对自己的这片苦心了。一直以来,她只是想尽自己的所能、为大家多做些事情,却完全忽视了身边的每个人、也同样地想为她做些什么。 宗吉元的心窝儿里、顿时被一阵阵的暖流激荡着,用力地点着头、道, “三哥,小弟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刁三郎的目光中又恢复了温暖,抚了抚她的肩头、道, “吉元,不要凡事都要勉强自己,适当地也得注意一下身体。” “小弟知道了。” 宗吉元甜甜地笑着道。 刁三郎瞧着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 “你这小家伙啊,真让人拿你没办法。好了,三哥我也要做我自己的事情去了,吉元、你也去忙你的吧。” 说完,转身朝着差役们所在的值事棚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宗吉元的心中依然激动着,同时也有些歉疚、喃喃地道, “很抱歉、三哥,请允许小弟我、最后再瞒着你和大人一次吧。” 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眼前又浮现出刚刚过去不久的、在断崖上的那一幕…… 随着夜风的吹拂,传来了急促的、却又因山路的狭窄而不得不时而会变得迟缓的马蹄声,宗吉元知道、何庆玉同刁三郎就要到了。 正是想让他们二人来做个见证人,所以宗吉元扭过头、朝着犹春珏微微一笑, “我们俩不如现在、就在这里打上一架,你看如何呢?” “打架?” 犹春珏听着她这似乎有些不太合时宜的、玩笑般的话,先是稍微愣了愣,苦笑着道, “打什么架啊,这又是何必呢?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会伤害你的。” “所以我才会说是‘打架’、而不是‘拼命’啊,” 宗吉元微笑依然地道, “我一直觉得你的武功要比我强上不少,尤其是近身搏斗这方面,而且也早就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你切磋一下了,怎么样、可以就在此时么?” “知道了,”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犹春珏也是很爽朗地一笑道, “很好啊,反正以后就不会有这种机会了,那么来吧。” “事先说好,我可是会拼尽全力的哟,” 宗吉元的笑容,即使是在月光下、依然显得是那般的明媚, “也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拿出全部的本事来。” “可以啊,我不会留情的……” 犹春珏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可还不等这句话说完、宗吉元的右掌已拍向了其胸前,使得他哭笑不得地边向旁边闪去、同时来抓对方的手腕,边道, “吉元你还真敢出手啊,不知道在拳脚这方面、你根本点不着上风么?” “所以、才要向你领教!” 就这样,两人边斗着嘴、边打在了一起,而随着他们打得兴起之时,何庆玉同刁三郎也赶到了,听到这情形、便停下了脚步,并在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地方观望着。 虽然这样的交手、让双方都觉得很开心,甚至还想就此这样进行下去、永远都不要让其完结,可这样的想法当然是不可能的,该结束时就得结束,犹春珏已寻到对方的破绽、反手将宗吉元摁倒在了地上, “怎么样、差不多到了该杀掉我的时候了吧,需不需要刀啊,我这里可有现成的,不过你最好给我来个痛快的……” 不知是不是联想到、这已经是和最后一次她谈话的时候了,犹春珏的这张嘴、显得比平时还要贫,可刚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肋下,迫使其不得不住了嘴。 短剑? 吉元的手中、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一柄短剑—— 一向认为自己是和她走的最近的人,犹春珏对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件事、而感到无比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恩怨两清 缓缓地放开压制着对方的手,并随着宗吉元的步步紧逼、而向后退着,一直退到了自己的兄长犹春瑶、曾经被自己手刃之后、摔下去的悬崖的边缘,犹春珏才苦笑了一声、挣扎着道, “不是说好了、让你给我一个痛快的吗?你这一剑刺在这里、我根本不会很痛快地就死的……”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宗吉元的表情看起来也是相当的沉重、悠悠地道, “但做为犹春珏,当这一剑刺下去后、你在我的心目中就已经死去了,从此时开始,留在我心底的、只剩下了王玉这个人了……” “是么,” 犹春珏摇了摇头、无奈地喘息着,道, “可你也不会再想见到我了是吧,但愿这一剑能够弥补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欺骗吧……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柄短剑的啊、又一直都把它藏在了哪里了呢……” “这把剑么,是一位非常可靠的朋友送给我的,” 宗吉元轻轻地闭了闭眼睛道, “我始终都将它放在了靴子筒里了,本来是用来防身的……” “呵呵……” 分不出是哭还是笑地发出这样的声音,犹春珏的喘息也随之急促了起来, “看来我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好吧……既然你我的恩怨已经两清,也该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等等,” 虽然有些犹豫,可是宗吉元还是将、一直压在自己心底的那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你真的不肯告诉我有关霸王庄的事么?不肯将逼迫你来杀我的那个人是谁这件事,讲出来给我听么?” “不能,” 犹春珏果断地摇了摇头、道, “因为、他的势力比你大,你是斗不过他的,我也不希望你再去冒险了……这、这是为了你好……” 说完,双手紧紧压住肋下的伤口、转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 轻轻摇了摇头,来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前,并推开门走了进去,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始终没有停下来—— 宗吉元曾经和义父潘光伏学过医术,对人的身体有着充分的了解,知道自己将短剑刺入的位置、确实不会让他送命的,只是、之后呢…… 虽然那个悬崖不能称做是严格意义上的“崖壁”,说的准确一点儿、应该是个非常陡峭的斜坡罢了,这点、在平灭东山沟时,宗吉元便已经确认过了。不过、犹春珏那时也算是受了很重的伤,摔下去没有人管的话、几乎就是九死一生,而随后的事情也不知会不会进行的很顺利。 想到这里,宗吉元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不管了,他是死是活、交给老天爷来做主吧。 回身刚想要将房门关好,远远地、见何庆玉朝这边急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宗吉元索性就这样站在门内、复又将门敞开等着,直到他小跑着来到了面前, “吉元、你没事吧?!” “没事啊,” 一句话、问得宗吉元莫名其妙起来,反问道, “这都已经回来了,小弟怎么还会有事呢?” “不是说这个……” 何庆玉上气不接下气地抚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解释道, “哦,你没事就好,我是担心三郎哥他……” “你是在担心这个啊,” 宗吉元这才明白他之所以会如此紧张的原因,忍不住笑道, “刁三哥他确实教训了我一顿,不过那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有事呢?快进来吧,别在这门口站着了。” “哦,好的,” 边迈步走进宗吉元的房中,何庆玉竟然还叹息了起来, “看来还是父亲比较了解吉元你一些,说你不会有事的,我还怕你会被三郎哥给骂得心情不好了呢。” “怎么会呢,事实上正相反,我现在的心情还好的很呢,至少放松了许多,” 宗吉元边将何庆玉让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边道, “而且刁三哥也没有骂我,他只是站在兄长的角度、给我讲了些道理而已。” “哦,那就好啊,太好了……” 嘴上说着“好”,何庆玉的脸上还真的露出很开心的神色来。 宗吉元看着他笑了笑,便取过纸笔准备起草案卷,而何庆玉也连忙凑过来帮着她研墨。 略略地思考了一下措辞,宗吉元提起笔开始写了起来,房间里顿时寂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让她回想起从前王玉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情形,心里也有些难过。 下意识地扭头瞧了何庆玉一眼,却见他将嘴巴闭得严严的,眼睛却瞪得好大,忍不住笑道, “庆玉兄这是在干嘛?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搞得屋子里死气沉沉的。” “我是不敢有声音啊,” 何庆玉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 “临往你这边来之前,父亲告诫我说、不许给你添麻烦来着,不然会罚我的呢。” “哈?” 宗吉元听得更想笑了,又看了他一眼、同时手中的笔却没有丝毫的停顿,道, “不许添麻烦不等于是不许说话啊,只要你别跟、那个谁似的,东拉西扯的乱讲一通就好,相反的,如果和着我的话题一起地讨论一下的话,还有助于小弟开通思路呢。” “真的么?” 何庆玉听了她的的话,顿时又变得很开心起来,忙问道, “那么、吉元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刚才刁三哥提到的一个问题,” 宗吉元边思索着、边移动着手中的笔,道, “就是有关江文举的,那家伙上次来听堂审、完全就是有备而来的,而且又亲耳听到有关犹坤的事情,其他的虽然已经得到了解决,就担心他会抓住这件事不放啊……” “是啊,那家伙还真够讨厌的,” 何庆玉也点了点头、撇了撇嘴道,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好象就是要针对吉元你似的。” “针对我……” 何庆玉的这句看似随口说出来的话、却让宗吉元的内心一动,没错儿,那个江文举当时的态度、看起来就好象已经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一般。再想想、犹春珏在最后一刻对自己说的“他的势力比你大,你斗不过他”的这句话,莫非江文举就是与“霸王庄”有关系的那个人?真的如此的话、再进一步想想,该不会…… 第二百二十六章 巧妙的解决 见她默不作声、并陷入了沉思的状态,连正在写案卷的笔都停了下来,虽然觉得不该打搅,可何庆玉还是忍不住地、很是关心地轻轻叫了一声, “吉元?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哦?啊,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江文举那个家伙为什么要针对我啊,我好象并没有得罪过那家伙吧……” 宗吉元笑了笑,掩饰般地说道,因为她不能将自己刚刚冒出来的那个怀疑、告诉给眼前这个越来越关心自己的人。 何庆玉听了,以为她是有些担心了,便立刻安慰地劝着, “没关系,不用怕他,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就算他是州衙门的人、又能怎么样。” “我倒不是在担心自己,我只是担心犹坤难以脱罪,”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那孩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如果我们将判定结果呈报到辽阳州,有江文举从中搞鬼、不答应赦免其罪,那么又该如何是好呢……” “是啊,” 何庆玉也有些发起愁来,接着说道, “还有啊,犹坤和犹春珏这两个人、都算是东山沟贼人中很重要的人物,到时候他们再来追究、说你们办案办的不彻底,那岂不是更麻烦了。” “办案不彻底?东山沟的案子?” 何庆玉的这番话、是皱着眉头说出来的,可谁知、宗吉元听完之后,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高兴的差点儿跳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道, “对啊、对啊!这件案子不正是东山沟案子的延续吗?!我有办法了,庆玉兄你可真是足智多谋、真是小弟的好帮手啊!太棒了,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啊?是么……” 何庆玉被她夸得莫名其妙,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能够被宗吉元夸奖、当然是件好事,更重要的、看着是因为自己能让她变得如此地开心,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开嘴笑了…… 最让自己烦恼的事情得到了解决的办法,宗吉元下笔的速度就更加的如有神助一般,不消半个时辰便将案卷写好了,只待何大人用上官印。 她的好心情自然也影响到了何庆玉,导致两个人此时看起来都是喜气洋洋的。见这位何公子一直这么为自己开心着,宗吉元不知是感动好、还是笑好,只得稳了稳心绪、看着他道, “庆玉兄啊,小弟还有一件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有求你来帮我去做了。” “真的么?” 听说自己竟然能够如此的重要,何庆玉的脸上立刻现出十分的欣喜, “如果有什么能用得上为兄弟的,吉元你只管说吧。” “嗯,是这样,” 宗吉元也不再客气,当即对他说道, “还是有关犹坤那孩子的事情,我担心他一直拐不过这个弯儿来,其心里负担太重,而能解开他这个心结的、就只有李顺风他们那一家人。但是、李家的位置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所以我想麻烦庆玉兄你,带上卢洪、柯义到李家走一趟,如何呢?” “当然可以了,” 何庆玉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下来,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要不要现在就前往呢?” “那倒不必,” 宗吉元笑着摆了摆手、道, “今天的时间已经有点儿晚了,等明天一早再去吧,另外,我再拜托一下郑友益郑捕头,让他和你一块儿去,毕竟、那里是属安平县的管辖。” “嗯,好的,我听吉元你的安排。” 何庆玉连连地点了点头道。 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了,宗吉元又拿着写好的案卷、来见何瑞昌。行过礼之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人,刚才经过刁三哥和庆玉兄的提醒,学生觉得这个案子、还是先不要呈报给辽阳州的好。” “哦?” 何瑞昌听得既觉得新鲜、又很是感兴趣、追问道, “不报给他们、又报给谁呢?况且、这样又如何能行的通呢?” “若是别的案子、确实行不通,”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但这个案子可就不同了,此案中的主犯是东山沟贼人中的老四、犹春珏,而东山沟那件案子是我们县和盛京提督府合办的,而且还是他们进行的主导。如果从这个角度看起来的话、此案算是那件案子的收尾及延续,将结果自然是要呈报给盛京提督府了。至于辽阳州那边么,我们只要将处理的结果通报给他们、就已经是对上层衙门的尊重了。” “啊、真有你的!” 听了她的这番分析,连何瑞昌这么沉稳持重的人、都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亏你这孩子能想出如此妙的解决办法,我还正愁着案子报到辽阳州那里、会不会被核准批复呢,还是吉元你聪明啊。” “其实、学生也是在庆玉兄的提醒下、想到这个主意的,而且、此次学生能够得以洗清罪名,也多亏了庆玉兄。”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宗吉元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的深情。 见一向聪明伶俐的小师爷、在夸奖自己的儿子,何瑞昌当然也是很高兴,可表面上还保持着矜持、道, “唉,庆玉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能做点儿事情也是应该的。” “不止是一点儿事情哟,”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其实、庆玉兄在某些方面有他独特的长处,恐怕学生还比不上他呢。” “真的么?” 何瑞昌更加开心地道, “那么,以后就让他给师爷你一直当帮手可以么?” “啊……” 听大人这么说,宗吉元心里自然明白,虽然当初谁都没看出、那犹春珏是怀着异心接近她的,可毕竟让其成为衙中的特许差官、并允许其留在宗吉元身边时,是何瑞昌做出的决定,而且事先也没跟她商量,对此、大人多多少少心中还是有些歉疚的。现在让儿子来给她当帮手,即可以弥补些失误,也能让何庆玉得到更多的锻炼,这也未尝不是一举两得的做法。正因为能够体谅到何大人这一片苦心,所以、虽然迟疑了一下,宗吉元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么、好吧,学生就多谢大人的关怀,也希望庆玉兄对学生有更多的关照。” “是师爷你关照他才对啊。” 见宗吉元如此的善解人意,何瑞昌感叹了一声、同时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还是一家人 案子的处理结果就这样已经商议好了,何瑞昌以及宗吉元心中也都有了数儿。 转过天来就是最后结案的日子了,升堂之后,有关人等全都来到了堂前。何大人当众宣判,主犯犹春珏在逃亡过程中、已经身死伏法,不能够再追究刑责;而胁从之人犹坤、虽然犯案在身,但念及情有可原、又属胁从为之,依“胁从可赦”的律条,不判定刑责,但处罚银一百两,以对案中两名无辜的被害人的家眷加以补偿,之后、当堂开释。 此案就此了结,何大人宣布退堂,之后陪着施大人到后面喝茶去了、暂且不提。而犹坤跪在那里,竟然茫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早有差役将他的刑枷去掉,可犹坤依然跪坐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 心中很清楚这孩子在担心着什么,宗吉元绕过自己的桌案、来到他的面前,并向他伸出了手来、道, “来吧,站起来,你现在已经是无罪之人了。” “我、可是……” 被这句“无罪之人”给震动了一下,犹坤的眼中顿时早已充满了泪水, “可我今后该怎么办?” “起来说话!” 宗吉元的语气、已变得如同命令般的强硬。 犹坤愣了愣,抬头望着她那张清丽、却又很冷峻的脸庞,顺从地握住了她的手,任宗吉元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可还是低着头、道, “我已经没有颜面去见李叔叔、婶子,更没有颜面去见小月……我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犹坤,” 虽然对方已经站了起来,但宗吉元并没有就此放开他的手,就这样拉着他边朝大堂外走着、边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其实在这件案子中、你也是受害者啊,而且还是受到的打击和伤害、最为严重的那个。事实上,你表现的很勇敢,为了保护自己关心爱护的人、敢于牺牲自己,这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哪里啊……” 犹坤用带着哭泣的声音道, “其实、就在被安平县的差役们抓住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怕被李叔叔夫妻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敢想象当他们知道了我是仇人、而且还是贼人首领的儿子,会怎么样的看待我……当时、我就想不如干脆去死好了……就是到现在、我也不敢去见他们一家人,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传给一点的音信回去,他们一家人又会急成什么样子,我无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知道人家会着急,那么为什么还要怕见他们呢?” 宗吉元用略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 “更何况、你不去见他们,那就是说,连向你发火儿、向你怨恨的机会都不给人家,你这样做、对李家的那一家人公平么?” “我……” 宗吉元的这一番话、确实结结实实地敲在了要害上,犹坤心中暗道、师爷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啊,就算是李家人恨自己,也应该让他们有对我这个仇人发脾气的权利啊……想到这儿、连忙擦了擦眼泪,道, “没错儿,宗师爷您说的对,可是……”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在瞬间又消失了,犹坤再次垂头丧气起来、低声道, “可、可是那一百两银子、到哪去弄啊……我能不能为奴为仆来补偿……” “你是在担心这个啊,” 见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宗吉元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先别管这个了,你还是跟我来一趟吧。”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径直朝着宗吉元住处的方向走来。刚走出不远、迎面遇到了何庆玉,二人相对着点了点头,宗吉元会心地一笑,示意让他和自己一块儿来。 就这样,犹坤在宗吉元、以及何庆玉的陪同下,一直来到了宗吉元住的房间外,站在房门前、宗吉元再次开导着他, “小坤,人生的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迈出什么样的步子、会决定你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不要害怕、好好的去面对吧。” “哦、我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师爷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也不清楚她为什么又会对自己说出这番鼓励的话,可犹坤还是点了点头,信心也随之增加了不少, “而且我也明白了,以后也不会再害怕了。” “那就好,我们进去吧。” 微微笑了笑,宗吉元推开房门,示意让他率先走进去。 犹坤没有多想什么、很顺从地迈步走进了房中,没想到,里面竟然已经有人等候在这里了。还不等他看清楚眼前的都是谁时,耳边已经传来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坤哥!” “小月?!” 当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李顺风一家人时,犹坤当时已经震惊到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半天才费力地动了动嘴唇, “还有、李叔、婶子……你们怎么会来的……” “还说呢!一声都没有就不见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啊!” 边说着,小月边用两个拳头用力地、不停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见他懵成了这个样子,李顺风很平静地向他解释道, “是宗师爷派何公子去将我们接过来的,告诉我们来带你回家。” “回家……” 听到这个词,犹坤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喃喃地道, “可、可我是、我……” “你这个傻孩子,其实你是谁、小月早就跟我们说过了,为了不让你有压力、我们夫妻才没有和你将话挑明的。” 李顺风的妻子在旁边解释着。 犹坤听了,心中更加的懊悔、同时还有些莫名的委屈、哭着道, “但是现在我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差点儿害了宗师爷,我、我没脸面再见你们了……呜呜呜……” “小坤,” 李顺风扶住他的肩头道, “其实、你才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何公子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详细地讲给我们听了,你父辈那些人所犯下的罪,并不是你的错啊,而你自己呢,先是一直在保护着小月,现在又为了我们全家人的安危舍出了自己,这根本不是闯祸,只不过是因为你还小、所以才犯了些错误而已。你还是我们家的一份子,理所当然地还是我们的亲人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案后的平静 “李叔、婶子……” 就这样看着大家,耳中听到的是、这感人肺腑的劝慰的话语,犹坤顿时双腿一软、跪在了李家夫妻面前。 宗吉元一见每个人都是悲伤的表情,眼珠儿一转、便笑着打趣地道, “你这傻小子啊,都已经到了现在了,还在叫什么叔婶儿啊,早就应该叫爹娘了吧。” 一句话说得大家忍不住全都笑了起来,李家夫妻笑的自是开怀,而小月也抿着小嘴巴笑个不停。 犹坤也被她给逗得破啼为笑,脸红了红、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着回过头朝着宗吉元靠近了一些、低声地惊问道, “那、接下来的那一百两罚银又该怎么办?我不能给李家添麻烦……” “呃,你居然还记着呐,” 宗吉元也学着他的样子惊讶地道,之后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坤啊,你也真够实在的,其实那罚银的处罚不过是名义上的,为了向上有个交待而已,其实这个钱由我们县衙来出了,你只管放心回家好了。” “什、什么,这是真的么,” 犹坤当时扑跪在宗吉元的面前, “多谢师爷、多谢何大人,小人万死也不会忘了各位大人的大恩大德……” “唉——” 宗吉元将他从地上再次拉了起来, “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这些亲人们去过安生日子了,一定要珍惜这一切,切不可再被那些不良的念头所干扰了,万一若再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好了。” “嗯,我知道了。” 犹坤点着头答应道。 李顺风这一家人也千恩万谢地、带上了犹坤团团圆圆的回转家中了。 见他们开开心心地离开之后,何庆玉有些诧异地问道, “吉元,那一百两银子真的由县衙承担啊?” “当然不是了,” 宗吉元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也想起了些什么,道, “对了,这件事你不要对大人讲,这百两罚银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哟,不然的话、别说以后我可就不理你了。” “哦,我知道了……” 虽然依旧有些疑惑,可何庆玉还是点了点头,转而目光中又变成充满了敬佩,道, “真的,和吉元你接触的时间越久,就越是会觉得你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庆玉兄过奖了,” 明明是被对方夸赞着,可宗吉元的神情中、并没有欣喜的感觉,甚至连一点儿暂时放松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依然态度深沉地道, “其实小弟不过是尽力去做一些应该做的、而且也能够做到的事情罢了,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啊?” 看着她这张无时无刻不在“胸怀天下”般的面庞,何庆玉关切地问道。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更何况,导致这一切事情的根源始终还躲藏在暗处,如果不将他们揪起来,象这样的悲惨事情还会不停地发生着。” “哦,是么?” 何庆玉自然是明白了的意思,关切已经变成了担心, “可是,就是眼下、吉元你都已经遇到如此凶险的状况了,如果再深入探究下去,就不怕更加恶毒的陷害么?” “庆玉兄你以为我不查下去、那些人就会罢手么,” 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心事,宗吉元露出一种好笑又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你们都会如此的天真,其实不止是小弟我,就连我们辽东县衙、都早已经成为了那些人的眼中钉了,与其被动地让人家算计,我还不如主动地去将他们给挖出来,直接与那些人正面交锋……如果真的能将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到我一个人的身上,倒也不是件坏事……” “什么?” 宗吉元的语气越来越轻松,可在何庆玉听起来、倒是越来越惊悚,忍不住失声问道, “吉元,你在说什么啊!我可不能让你去一个人冒险……噢、对了,父亲不是说了么,我现在就正式成为你的帮手了,以后你到哪里、我就会跟着到哪里的,不许你不答应。” “哈哈哈……” 看着他这副“关心则乱”的表情,宗吉元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好、好、好,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让庆玉兄跟着我的。” “说话可要算话哟!” 何庆玉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件搅动得辽东、安平两县均不安宁的连环凶案、就这样告破了,施大人及安平县的差役们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一切又都有了定论,便告辞返程回他们自己的辖区去。何瑞昌率众人一直送出了县城的东门外,这才算是做罢。 将案子判定的结果写了案卷后,按照宗吉元的想法、直接呈报给了盛京提督府。而此时,索卜拉的父亲索里将军已经奉调回京,而接任的新提督听说是上任所办的案子,便也没有多加过问,直接吩咐手下书办批复完了事。 有了盛京方面的核准批复,何瑞昌心里便有了底,告诉宗吉元给辽阳州府那边上一道公文,将案件的处理结果通报给知州王再先一声,管他高兴不高兴,反正案子已经结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公文报上去之后、王再先那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更没有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只是很平静地和往常一样、给了回执,便也就没再过问。 莫非是自己之前的猜测错了—— 见到如此“顺利”的结果后,宗吉元的内心不禁有些疑问,难道说、心怀不轨的人只是那个江文举,而做为他的上司、知州王再先并不知情?或者说、江文举那家伙本就与“霸王庄”的人没有太大的关系,仅仅是被其收买了而已?如今见了事已至此,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也只能做罢了么? 心中进行着各种的猜测,虽然难免还有些生疑,可暂时能够平静下来、倒也不是坏事,宗吉元觉得确实也是应该适当地舒缓下一段时间…… 转眼间,天气已经转暖,时令也来至初夏。 此时、可以说是关外地区最佳的季节,万物都处于从生长、转向成熟的蜕变过程中,减去了春日里许多的风沙,多的是和煦温柔的暖阳。 就在这段时间里,辽东县衙中也产生了一些算是不小的变化——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线索 说起衙门里的变化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是关于讼状的规矩,因为从何瑞昌本人、到县衙中当差的这些们差官,大家都已感觉到平民百姓们对官衙本身的畏惧,经常有宁可吃亏、也不愿意登堂告状的现象。所以、在宗吉元的建议下,将每个月的逢“十”的日子定为了“放告日”,也就是说,初十、二十、三十这三天中,前来告状的人可以免除刑杖的责罚,只要是出于正当的诉求,不必担心会有任何的追责; 其次、就是县丞张文炳张大人因身体欠佳、辞官还乡,何瑞昌索性举荐宗吉元代理空出来的这个职务,自然、这师爷的位置她还是要继续担着的; 再者、也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安平县的那位捕头郑友益、还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调转到辽东县来了。都是熟人了,而且也确实需要人手儿,何瑞昌直接安排他做了副总捕头,给刁三郎做副手。 看起来一切都是很顺心合意,但宗吉元始终没忘了“霸王庄”这件事,虽然这段时间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谁又能保证,在这平静之下、不是正在涌动着暗流,甚至很有可能那暗流已经生成。而且、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宗吉元已拿定了主意,这回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动地等着对手来算计,自己一定要先做出充足的准备,以便来应对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阴谋。 这天,因为近来衙中的事务比较轻闲,而且又不是“放告日”,宗吉元觉得是时候、将那件必须去完成的事情给完成了。 随便找了个理由、向何大人告了三天的假,又向刁三郎同郑友益嘱咐了几句,等该交待的交待了之后,这才牵着自己的马来、出了县衙的大门。可还不等宗吉元上马,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的大呼小叫,搞得门前当值的两名差役都被吓了一大跳, “吉元!吉元你等等我啊!” “天呐,庆玉兄,” 只是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谁来了,宗吉元哭笑不得地回过身、道, “怎么了,这么急三火四的,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了么?” “当然啦,” 何庆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要不是我机灵,就被你给溜掉了,有什么还能比被吉元你给溜掉、更为紧急的事情么!” “怎么会是溜呢,小弟不过是想回家看看,” 其实,凭心来讲,宗吉元确实也是真的不想、将这位县令大人的公子给牵扯进来,所以便说了个谎, “就算是庆玉兄已经做了小弟的帮手,难道说、连回趟家也要一起去么?” “回家?” 何庆玉先是愣了愣,可转念一想、脸上立刻现出狡黠的笑意, “吉元,你可不要哄为兄我哟,你明明前几天刚刚回过家,怎么会又要回去呢?更何况,哪次你回家都没有超过两天的时间,这次怎么会请三天的假呢?” “呃,被你识破了,” 见自己没有能够“骗”住人家,宗吉元只好挠了挠头道, “庆玉兄果然是聪明绝顶,好吧,跟你说实话吧,小弟是要到东边的一个村子里、看望几位朋友,本来也想着要带上你的,可是、那位朋友家生活比较简朴,担心庆玉兄你在那里会吃不好、住不惯,所以才……” “所以才没叫上我?” 她不解释倒还好点儿,这么一解释、何庆玉竟然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来,甚至看起来有些恼火地道, “吉元你还真的当我是那些纨绔子弟啦,一点儿苦都吃不得么?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能去的地方、我就都能去,你能吃下的食物、我一定照样就能吃!” “好啦,算小弟我错了好吧,” 见他是真的急了,而且还透着些许的委屈,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那么、就请庆玉兄受累了,和我一起同行如何?” “好啊,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你等等,我去和父亲打个招呼。” 边说着,何庆玉边跑着步、飞快地回到里面,时间不大、又以同样的速度跑了回来,同时还将那匹他经常骑着的马、从马棚里牵了出来,高高兴兴地跟在了宗吉元的身边。 两人并辔而行,因为时间不紧,用不着快马加鞭地赶路,所以、当他们从东城门出了县城时,行进的速度也不是特别的快,而且边走还边聊着天儿,从表面上看、倒是即放松、又惬意。 其实,宗吉元此次出城的目的、正是为了追查一条线索,说起来、这条线索还是早在探察“凤鸣山庄”那时起、便已经初见端倪,可直到犹春珏那件案发的过程中、才趋于明朗化,而这也是唯一的一条、有关“霸王庄”的最清晰的线索。 能再次同宗吉元单独出来,何庆玉看起来十分的兴奋,从县城出来之后、嘴巴就没停过多长时间,而此时此刻、竟然又想起上一次二人同行时的情景了, “吉元,上回我们两个赛马飞奔、真让我觉得好痛快呢。” “哦、是么,” 扭头看了看他那满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宗吉元心道、痛快是痛快,可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便抢先告诫般地道, “只不过、小弟不会再那样做了,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这里的地势、根本就不适合那种跑法。” “得,我正想和你说再来一回呢,好吧,不跑就不跑吧,” 何庆玉多少有些失落地道,可很快又想起什么来,俊秀的长眉微微一挑、道, “那不如我们来比比拳脚、怎么样啊?” “啊?比拳脚?” 宗吉元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道, “那怎么比啊?我们现在可是正在赶路好不好,总不能让马儿在地上走,而我们俩在马上打架吧。” “倒是不能……不过,我们可以下马打呀,” 何庆玉边琢磨着边道, “啊、不,不是打,是切磋,让马儿在旁边休息一会儿、吃点儿草,我们俩到路边好好地切磋,唉、说白了,就是吉元你教我几招儿、好好的指点我一下、怎么样?” “这、我说庆玉兄啊,照你这想法,我们还赶不赶路啊?” 宗吉元哭笑不得地道。 何庆玉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就在这里过几招,又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反正看起来、吉元你又不是特别的急。” 第二百三十章 闲来切磋 这话倒还确实是又被何庆玉给说中了,正向他所说的那样、自己还真的不太急。 宗吉元想了想、又看了看他,便勒住马匹、朝这条官道的前后都看了看,见暂时没有其他的路人,暗道、也好,就和他交交手、看一看他的武功到底如何,等以后遇到了危险、自己心中也有个数儿,便瞟了何庆玉一眼、笑道, “我发现庆玉兄你在这之前还比较老实的,怎么成了我的帮手之后、反倒变得任性难缠起来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要你跟着我了。” “正因为做了吉元你的帮手,为兄我才更得向你讨教、以便让自己变得更强起来嘛,不然的话、一旦遇到了危险,不但不能相助、反倒还要拖累着你,那岂不是太糟了。” 何庆玉回答的倒是振振有词,不过、这倒与宗吉元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宗吉元笑了笑道, “好吧,就依你了,反正等一会儿我将你揍得爬不起来时、还可以用马驮着你走,不会耽误赶路的。” “啊?!” 何庆玉听了,故意做出一个很夸张的吃惊表情、道, “不带真打的啊!我可是在向吉元你请教,也就算是你的半个弟子了,做师父的可不能对弟子真的下狠手的哟。” 两个人边闲逗着嘴,边下了马、来到了路旁将马栓好,接着、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以便活动起来更方便,边开始动起手来。 不过是短短过了几个照面儿,宗吉元便已经看出、这何庆玉的武功完全就是典型的“武馆式的功夫”,虽然一招一式倒也象是那么回事儿,可一旦遇上和他拼命的对手时,对付一些小混混也还勉强,但面对真正的、哪怕是稍有实战经验的人,肯定就会被人家给打个落花流水的。 心中已经有了数儿,便身不由己地想要指点他一下,宗吉元身形一转、专门寻找他的弱点进攻,当然也只是点到为止,目的只不过是想提示何庆玉招式中的漏洞。只是、这样的漏洞实在是有点儿多,不必特地去寻、便可随处发现,加上宗吉元的身法本来就以轻灵见长,整个人如蝶舞翩翩、美不胜收。 她在这边挥洒自如,而何庆玉更是兴奋过度,也知道宗吉元是在特地指点,不会真的伤到他,索性放开手脚、使出浑身解数全力进攻。 他们二人在这里交手,一个飘然若仙、如同游戏,一个专心致志、全力施展,在外人看起来倒也真象是拼个“你死我活”。 而偏偏就在此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官道上,远远地飞奔过来一匹马,看样子马上之人还比较急,策马扬鞭地朝着辽东县的方向赶去。不过,就是再急,路旁有这样的两个人在“拼命”,任谁都会发现的。 开始,赶路的蓝衣人只不过随意地朝他们二人瞥了一眼,并没有要做停留的样子,可是、当他已从旁边越过去之后,忽然好象是想起了什么,当即一勒手中缰绳,本来正在奔跑着的这匹马、顿时来了个漂亮的大回旋,稳稳地停了下来。 将马停下来之后,这人手扯着缰绳、扭头看着正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忽又摇了摇头、高声道, “喂!我说那位公子!人家宗少爷是在让着你,你自己心里就没个数么?干嘛还在那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啊?!” “啊?这是谁啊……” 听见居然有人出来打抱不平了,何庆玉又好气又好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没事儿找事儿、扫别人的兴。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切磋也就自然而然地告一段落了,而宗吉元仅凭声音、便已经知道了来的是谁了,毕竟已经有过两次很深的接触,只不过、没想到今天又会遇到了,便略略拂了拂自己的外衫,朝那人走近了几步、拱手施礼道, “原来是齐前辈,晚辈宗吉元在此有礼了。” “宗少爷,” 来的果然是齐青云,此时他也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边瞧了瞧何庆玉、边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那不是上次在崔家集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么?到底因为什么在这儿和你死缠乱打的啊?” “噢,你是问这个啊,” 见他还是很在乎这件事的,宗吉元实在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道, “前辈有所不知,这位何公子是我的义兄,今天本是结伴儿出行,因为不急着赶时间、路上聊起拳脚武功来,一时兴起、这才停下来在路边切磋几招。” “噢、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她的解释,齐青云才知道、原来是误会了,不禁也觉得有些好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了宗吉元、道, “刚刚从旁边一闪而过时,看着好象是你、就折了回来,不想还真的就是宗少爷,怎么?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是去崔家集见个朋友,” 不知为什么,总是能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感觉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宗吉元便也没有瞒着他、如实地回答道, “那么、齐前辈您呢?这个方向、应该是要去县城的吧?” “啊、是啊,” 齐青云看了何庆玉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来、笑了笑道,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想赶往辽东县城、本来就是去打算见你的,既然在路上遇到了,可否允许我与你们二位同行呢?” “是吗?” 这个宗吉元倒还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即也先是愣了愣、却转而又笑道, “好啊,多个伴儿的话、走起路来也热闹些,我们就一起走吧。” “诶?吉元……” 满以为宗吉元一定会回绝掉的,试想,谁会同意一个几乎是完全陌生的人、与自己同行呢,可没想到她偏偏就同意了,何庆玉当时十分的诧异,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地叫了一声、以示提醒。 谁知、宗吉元当即给他来了个明确的答复, “放心吧、庆玉兄,齐前辈与小弟我已经是很熟识的了,而且他的武功又很高,万一遇上坏人、还可以保护我们两个呢。” “呃、好吧,只要你能放心就好……” 我放不放心的都无所谓—— 这是何庆玉在心里念叨着的,却没有说出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人同行 其实、除了对齐青云可以信任、而且他的武艺确实很高强外,宗吉元之所以同意让他跟自己一起走,与此行的目的还是有些关系的。 就这样,“二人独处”变成了“三人同行”,何庆玉自然看起来有些郁闷,而宗吉元虽然知道他不开心、却也不去理睬,只管和齐青云聊了起来, “初次相见那回、前辈曾说过,您原来是住在河北一带的、是么?” “是啊,一点儿都没错,” 边回答着,齐青云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回忆起从前的往事、思绪正在飘向远方一般, “虽然我祖藉是在河南,但很早就随着亲人们到了河北去生活,直到十多年前、一直都是住在那里的……” “那么、后来为什么又到了这关外来了呢?” 宗吉元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齐青云苦笑了一下道, “还不是因为遭了难么……二十年前左右的时候、我和亲人们遇到一场很大的灾难,大家流离失所、各奔东西,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也从此失散。也正是为了找到那个人、我才开始到处流亡,是在十多年前出关到了这关外的。” “哦?那找到了么、那个对前辈你最重要的人?” 宗吉元闪动着她那双水般的明眸、关切地问道。 齐青云听着她的问话,笑容居然变得爽朗起来了, “还没有,不过总算是有点儿眉目了。”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也是由衷地、祝福般地笑着道, “但愿齐前辈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的亲人。哦、对了,前辈刚才说是要去辽东县城中找我,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啊……这个啊,” 齐青云看起来好象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 “是这样,宗少爷不是在辽东县衙中做事么,我想你在官府中、应该可以对找人这样的事情有些办法,本想去找你帮忙的。不过、现在先不必急着办这件事,等陪着你走这一趟后再说吧。” “原来如此,那好吧,我们就赶路吧。” 宗吉元抿了抿嘴唇,轻笑了一声道。 这个人并没有说实话,只是虽然如此,可观其神情、并不见有什么奸诈之色,所以就算其一定在隐瞒着什么,那大概也应该是他个人的事情吧,自己也不应该再多问下去。想到这里,宗吉元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三人就这样一同朝崔家集而来。 赶到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因为并不知道崔占家的具体方位,宗吉元看了看同行的二人、道, “齐前辈、庆玉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怎么样呢?” “好啊,” 何庆玉抢先回答道, “为兄对自己能否吃得下平民百姓的饭菜这件事、还真的有些好奇呢。” 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宗吉元不但不恼、反倒笑了,抬头朝四周望了望,却没有找到一处象饭馆儿这种、可以吃饭的地方,想了想、有了,还是到上回曾经去过的那家小饭摊儿去吧,这回再到那里、也算是老主顾回头客了。 齐青云同何庆玉二人倒没什么意见,只管跟着她走。三人牵着马、顺着村中那条不宽的街道、径直来到要找的饭摊儿前,见摊子的主人正在忙着涮盘子洗碗,感觉到有人来了、便抬起头看了过来,这一看、居然还认出了宗吉元, “哎哟、这不是宗少爷么!您怎么有空儿到小人这里来了?” “哦,我是来找崔占大哥的,” 宗吉元笑着道, “不过走路走的肚子有些饿了,想到您这里来吃点儿东西。” “这样啊、那就快请进来坐吧,” 这回摊子主人可不再担心、这几位贵客会不合口味什么的了,忙不迭地招呼着三人,将桌凳擦了又擦后、请他们坐下,又送上一壶茶来,边为他们倒上、边问道, “宗少爷,您三位想吃点儿什么呢?” “主人家看着办吧,” 宗吉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是和蔼地微笑着道, “只要是实惠点的农家饭菜、能尽快上桌的就好。” “好您嘞!” 摊子主人爽快地答应了一声、道, “您三位且请先坐着,饭菜一会儿就给您送上来。” 大概是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也可能客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这饭摊儿的主人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已将四个菜、一碗汤端了上来,之后又盛上来三碗米饭,虽然都是农家自产的,但看的出主人家还是花费了心事,尽量做得色香味俱全。 边吃着,宗吉元仍然和齐青云闲聊了起来,而何庆玉虽然闷不做声,可还是看得出、他听的倒是蛮认真的。 因为三人谁都没有喝酒,所以吃的时间并不长、肚子就已经差不多快饱了,宗吉元回头瞧了瞧那位主人、道, “主人家,跟您打听一下,去崔占大哥家该怎么走啊?” “崔占家啊,” 摊主人边忙着手中的活儿、边答应着道, “其实他们家很好找的,几位刚才说不定已经从他门前经过了呢。从这里往西进村子不远的地方、有棵很高的大榆树,榆树边上有一条小道,从那里往南走出不到十几步、就会见到崔占兄弟家的大院子,他们家的人口儿多、几代人都住在一起,所以就数那个院子大。” “好、我知道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转回头来,见齐青云、何庆玉也都撂下了筷子,知道他们也都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来到摊主人面前,将一小块儿碎银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来、拿好了,这是饭钱,同时也谢谢你为我们指路。” “啊?!” 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饭摊儿主人被吓了一大跳,要知道、大多数平民百姓见到的都只有铜钱,许多人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银子是个什么样儿,这摊主人当时就连忙推辞着、道, “哎哟、宗少爷,这可使不得哟,这顿饭根本就值不了几个大钱儿,怎么能收你的银子呢?快拿回去……” “主人家,其实这银子不止是为了这顿饭,” 宗吉元用很真诚的语气解释道, “做为对您两次热情的接待,这份情义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这银子也是代表我的一点儿心意,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登门试探 “这……好吧,” 既然话已说至此,摊主人当然不好再不收了,便接在手中道, “那就多谢宗少爷了,以后有时间到我们村儿来、一定要过来坐坐哟。” “就这么说定了。”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和齐青云、何庆玉两个人一同离开,按照摊主人的指点来找崔占的家。 别说,还真就象他所描述的那样,按照饭摊儿主人所说的路线、刚刚走过去,便已经看到了那个大院子。不过,虽然院子不小,却也只是用篱笆围成的院墙而已,院内的一切都了然可见,用土坯垒成的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果然是人口不少的一大家子人。 三个人牵着马、施施然地顺着篱笆墙向着院门前走着,早被院中正在玩耍的两个孩子瞧见,立刻象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件儿似的、大呼小叫了起来, “爹、娘!快出来看啊!好高好大的马呀!” “叫什么叫啊,吵死人了!” 随着训斥的声音,从西厢房中走出一个人来,抬头正看见了宗吉元,当时就愣住了, “宗、宗师爷?!您、您怎么会来了?” 本来,宗吉元正在看着那两个孩子,觉得他们玩的很有趣,听见这人在叫自己、便将目光转了过去一看,原来是崔占的兄弟、崔江,心中不禁暗道,太好了,只要你在家就好。 心中想着,可脸上已带出了很自然的笑容, “是崔三哥啊,我是来找崔占大哥的,有点儿事情要和他说,同时也是来看望大家一下。” “哦,那就快快请进来吧!” 边说着,崔江连忙来到院门前、将木板拼成的门拉开、道。 宗吉元他们三个人将马在旁边的小树上栓好,跟着崔江来到了院中,两个孩子便立刻跑出了院子,站在离马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好奇地瞧着。 本来是打算让到屋子里去坐的,可宗吉元看院子里比较宽敞,而且还摆放着现成的桌凳,便摆了摆手、道, “我们就不进屋了,这院中倒风凉的很,我们就在这儿坐着便可以了。对了,崔占大哥在家么?” “大哥他带着家中的其他人、到田里去了,看看时间的话、再过一阵儿就能回来了,” 崔江抬头看了看天色、回答着,又瞧了瞧三人、道, “哦,各位快请坐吧,我去倒水。” “有劳崔三哥了,” 三人各自找了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边看着崔江拿来茶壶茶碗,为他们倒上了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宗吉元又问道, “崔三哥,您的身体不舒服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啊、是啊,” 崔江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 “我从前不小心受过风寒,天气稍有变化、这身子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唉,谁让自己不当心呢。” “是么,难怪你没有和大家一起去田里……” 宗吉元听了,若有所思地叹息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看这样子,崔占大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吧,那么、我想趁着这会儿到小英子的坟上去看看,崔三哥能不能领我过去一趟呢?离这里远不远呢?” “这个……” 听她提出这个要求,崔江明显地愣了愣,可又尽力稳定了一下情绪,迟疑地道, “倒、倒离的不是太远,只是、宗师爷您是差官老爷,怎么能劳你的大驾、去吊唁小英子这样的一个孩子呢……” “唉,俗话说的好、‘逝者为大’嘛,” 宗吉元倒是一副很随和、又谦逊的样子, “更何况,小英子与我也算是有些渊源,如今杀害她的凶手也已经就地伏法,也该是时候到她的墓前告慰一下了。” “是、是么……” 崔江听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又看了看门外的两个孩子、道, “那、好吧,我这就为您引路。” “如此就多谢了。” 宗吉元说着、站起身来。 何庆玉一见、也想起身,看样子象是要跟着,却被宗吉元给拦住了、道, “庆玉兄你就留在这儿吧,和齐前辈一起帮忙看一下院门儿、还有那两个孩子,我不会去的时间太长的,很快就能回来。” “哦、好……” 想了想、也是,看这样子,崔家这么大的院子里好象没有别人了,不留个人看门儿、还真的不行,何庆玉也只好做罢。 而宗吉元和崔江二人从院子里出来、径直朝村外走去。 虽说离的并不远,可毕竟还是要走一会儿的。路上,崔江一直很沉默,而这种沉默是从内心往外流露出来的,有时也想要和对方说点儿什么,可每次都会被某种莫名的担忧所压制了下来。 宗吉元早已注意到了这些,瞧了他一眼、之后用很随意的口气道, “崔三哥、怎么样,现在身体还有什么地方觉得疼么?” “啊,这条左腿啊、已经疼了好几天了。” 崔江连忙回答着道。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道, “看你的面色气息,确实是湿寒之气过重,每晚睡前用热水泡泡脚,会有所改善的。” “是么?那好,我会去照着做的,多谢师爷指点……” 崔江连连地点着头道,而刚才一直都没有勇气,现在见人家先引出了话题来,便又壮了壮胆子、问道, “宗师爷,刚才听您说,杀害小英子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是么?” “是啊,” 宗吉元边朝前走着,边微微一笑, “但不是抓到了,而是伏法了,也就是说已经被杀掉了,而且还是我亲手杀的。虽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这样不也正是为小英子报了仇了么,你说是不是呢?” 说到这里,宗吉元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对方。 被她这出其不意地一问、崔江顿时惊了一下,又见宗吉元那双仿佛能看到其心底的目光、不禁一阵的慌乱、连忙道, “是、是啊,是报了仇了……” “那么、崔三哥,你想不想知道、杀害小英子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么?” 宗吉元丝毫不肯放松地追问道。 此时的崔江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余地,只剩下呆呆地随着她的思路、机械般地问着, “是、是什么人啊……” “其中之一就是东山沟四贼人中的老四、犹春珏,” 宗吉元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的不远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步入深渊 视野中出现了一片小树林,隐隐地可以看到那一处处隆起的小土包儿,宗吉元抬手指了指、问道, “小英子就是葬在那里么?” “啊?啊,是啊、就是在那片林子里,” 崔江立刻逃离般地快走了几步,跑到了前面, “我这就带师爷您过去。” 从身旁悄悄吹拂过的微风,仿佛在此时都变得呜咽般的凄凉沉痛…… 一堆小小的黄土、掩埋着那个同样小小的女孩儿—— 宗吉元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凝重,虽然严格地来说、她和小英子只见过了一次面,因为再次相见时、那孩子就已经冰冷地躺在了那里,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头就是放不下这孩子,对于小英子的死、自始至终都无法释怀…… 简单的吊唁了一下,默默地向已经逝去的孩子倾诉了几句,宗吉元凝视着那坟头上、刚刚发出的一丛丛小小的青草,忽然幽幽地问道, “崔三哥,干嘛要站得那么的远,小英子是你的侄女、不是么,难道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成?” “我、我这个……” 崔江被这突然间的一问、顿时惊了一下,脚步反倒下意识地更加向后退了一下,导致离的也更加的远了些,定了定神、才道, “噢、对了,我是因为已经来过好多次了,想让宗师爷您自己静一静的……” “哦,原来如此,” 宗吉元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用如水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 “真的只是这样么?崔三哥、你真的近距离到这坟前来过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面对这个小小的冤魂,因为你内心有愧、不是么?!” “啊?!” 这几句连续的质问、如同一把把的利剑刺向了崔江,使得他惊恐不已、面色也更加的苍白, “宗、宗师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人不明白……” “不明白么?” 宗吉元站起身,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他,可就在下一秒、抢在其企图后退之前,便已经来到了崔江的侧后方、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你先不要怕,好好的听我对你说。” “师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从这位年轻的县衙师爷面前逃脱掉的,崔江也只好放弃般地站在原地、垂头丧气地问着。 见他如此的颓废,宗吉元的目光中也不经意地掠过一抹的同情,叹了口气道,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不是么?就在刚才提到杀害小英子的凶手时,我说的犹春珏只是其中之一,难道你没注意到么?” “我、我……” 崔江的嘴唇早已开始发抖,说不出一句的完整话来。 宗吉元也不想再折磨他了,便直接说了下去, “在抓捕犹春珏时,我曾和他正面交锋,就在其伏法之前、他告诉了我,杀害小英子的凶手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才是这孩子被害的真正原因,因为这另外的那个凶手、居然是小英子的亲人,正是被她认出来了、才会被残忍地灭了口!” “灭口……凶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崔江竟然还要强做镇定地抵赖一下。 宗吉元见他在这种绝望中、不可思议地还想反抗,不禁气极反笑、道, “真的没有关系么?那好啊,一会儿我不妨到崔占大哥面前再说,告诉他、他的女儿其实是被你这个当叔叔的给害死的……” “不、不要、求你了……” 话一挑明,崔江顿时完全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哀求道, “我也不是成心要害她的,其实我是那么的喜欢那个孩子……可、可我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啊……” “你可真是够悲哀的,” 宗吉元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会导致你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我是一步走错、步步错啊……” 崔江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因为我的身体不好,农活儿不能做的太多,又总是想着能多赚点儿钱,看着有人做生意收入的不错,就也想跟着做,可是、可是第一次出去、在吴家庄时就、就……” “等等,是在吴家庄么?” 又听到了一个让自己非常在意的地方,宗吉元打断了他的话、同时也想让他冷静下来,便道, “你不要着急、起来慢慢的讲吧。” “嗯、好的……” 崔江强打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定了定神才又道, “那时、我和几个合伙去做生意的朋友去到吴家庄,说是在那里有人有门路儿,闲着的时候在一起吃饭喝酒,又找个地方玩儿了几把……结果,就把用来做本钱的那一点点的银子、给输掉了一大半儿,接着因为不甘心、只好继续玩儿了下去……” “让我猜测猜、是不是就全都给输光了?” 听到这里,宗吉元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崔江愣了愣、点了一下头道, “是啊,师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都是那么一伙儿人、经常耍的老套路了,” 宗吉元又好气、又无奈地道, “我再猜猜,是不是当你的本钱都输光了之后,那些所谓的生意伙伴们、就以此为借口,不带你去做什么生意了,还有的为你介绍了一个能够帮上你忙的人,是不是这样呢?” “正是!师爷、您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啊,” 崔江的表情已不只是发愣、几乎就是惊讶不已了,道, “真的确实就是这样、师爷您真是太利害了!” “好了、好了,继续说说、那个所谓的能帮上你忙的人是谁吧。”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大惊小怪、问道。 提起这个,崔江立刻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道, “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不过当时、他借给了我五两银子,并且还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但我看这生意也没办法再和那些人一起做了,耽搁的时间也不短了、就拿着银子回到了家中,还谎称那五两银子是我做生意赚的。” “生意?” 宗吉元很好笑地道, “你还没看出来么,其实你就是那趟生意,你的那些所谓的伙伴们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你陷入套中。” “师爷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啊,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弄明白……” 崔江懊悔不已地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开始布局 好象是在回忆着、又好象是在稳定着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崔江才继续说道, “当时我以为那件事情暂时就先放下了,可没过多久,借给我钱的人就来找到了我、逼着我还银子,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吴家庄的一个什么马总管,还说如果还不上银子的话,就要替他做事。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对家里人说是要出去找活儿干,从那时开始就时不时地出去、为他做些跑腿儿的事情……” “而且、就在这些所谓的跑腿儿过程中、就有不少昧着良心的事情吧,” 宗吉元看着他、冷冷地道, “那么、是不是应该说说小英子的遇害了,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英子、那孩子……” 提起自己的侄女,崔江顿时有些痛不欲声地道, “有一次、我被他们叫去见马总管,偏巧有一个‘霸王庄’来的人也在那里,言谈中说要抓几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卖给洋人,马总管的儿子马晓风当场就问我、是不是有个侄女。我当时吓坏了,虽然没有承认、却又不敢不承认……可谁知那霸王庄还真的派人来抓这孩子了,后来多亏了有师爷您出面儿相助、他们才没有得逞。 只是才过了几天,霸王庄派那个犹四爷来找我,我和他在村外见面,没想到小英子竟然偷偷地跟着我,还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知道霸王庄来抢她这件事中、我也有份儿……小英子当时吵着要告诉她爹,我慌了、就去追她,想和她解释……可我真的没想要杀她、只是想不让这孩子说出去而已……是、是那个犹四爷、他以为我要灭口,出手就将小英子的脖子给、给扭断了……我、我真是……” 说到这里,崔江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看得出、他不是在故做姿态,相反,更象是将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懊悔与恐惧、完完全全地发泄出来一般…… 不过、就在他所叙述的这一段话中,宗吉元注意到了“马晓风”这个名字,想起上次自己也曾经遇到过那个家伙,还出手微微教训了他一下,心道、果然那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愿他别再犯到自己手中,不然、绝对不会再轻易饶他。 就这样、让崔江发泄般地哭了好一会儿,宗吉元才叹了口气、道, “所以、你那时才会为那孩子整理了衣服,以表示你的悔恨、是吧?” “是、是啊,” 崔江依然以头碰地、道, “可是无论怎么样、小英子都已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好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懊悔着,所以才会单独地将你叫出来谈这件事,” 宗吉元上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怎么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始终背负着罪恶生活的滋味不好受吧,今天能够将话说出来、心里是不是也轻松了许多呢?” “唔……” 听了她的问话,崔江感受了一下、还真如其所说,胸口中的那种烦闷感,还真的消除了许多,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有多么的深重,依然很沉痛地说道, “可是,是我害死了小英子这一事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了,师爷您要抓我、我也心甘情愿,只是求您能不能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我大哥,就说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好么?” “崔三哥,你还没有觉悟么,” 宗吉元对他的称呼还是没有改变,只不过语气从缓和到严厉、从严厉到现在又缓和了许多, “抓你?抓你又有什么用呢,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让你成为了罪犯,你的全家人不都是一样的伤心么?而且你就真的没想过、要为小英子报仇么?” “报仇?我当然想过,” 崔江很伤心地道, “只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什么本事都没有……也根本斗不过那个‘霸王庄’……” “不用你来和他们斗,”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话道, “和霸王庄斗的这件事情由我来做,而你、愿不愿意帮助我?” “我、当然愿意了,师爷您需要我来做些什么呢?!” 听说宗吉元居然打算找那些、一直在压制自己的人们算账,崔江顿时来了精神头儿,甚至是有些激动起来、忙不迭地道, “与其这样担惊受怕地活着,还不如和他们拼了,如果能够除掉那些家伙,只要师爷您吩咐一声、我崔江愿意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我可不想让你上什么刀山,也没有火海来给你下,” 宗吉元玩笑般地揶揄着他、道, “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去担太大的风险。对了、崔三哥,你现在直接在为霸王庄做事呢、是吧?” “是啊,连这您都知道了啊,宗师爷您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崔江再次惊讶不已,几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般地说道。 看他这夸张的样子,宗吉元真是觉得好笑的很,摆了摆手道, “这根本就没什么可奇怪的,我就是做这份职责的。那么、你如今在听命于谁呢?肯定不是霸王庄的庄主本人吧?” “那是当然的了,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见得到那种大人物呢,” 崔江的嘴角居然浮现出一丝讽刺般的苦笑, “说老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小英子死后,马总管突然告诉我去听命于一个‘碧柳山庄’的主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霸王庄的管事。” “碧柳山庄?” 宗吉元立刻追问道, “也就是说、每次需要见霸王庄的人的时候,你都是去那个碧柳山庄、是么?” “正是,” 崔江连连点着头、道, “那个管事的姓那,至于叫什么、我真的就不知道了,另外、那个‘碧柳山庄’就在太子河的边儿上,离辽阳州城不是特别的远,还是比较好找的。” 短短的一番话,这崔江竟然能够很清晰细致地、将需要说明的事情给表述的即全面又完整,连宗吉元都不禁暗自叹着、难怪霸王庄的人会让他去给做跑腿儿的,看来这个人的确有他的可取之处。 边想着,宗吉元边点了点头、道,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你我就要携起手来、共同对付那个霸王庄,这件事情还要请你多多相助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热情一家人 “师爷您说的哪里的话来,” 宗吉元的这些客气的话,却令崔江再次伤感起来, “您这是在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这一辈子都要生活在罪恶感中了么……” “好,” 宗吉元扭头往崔家大院的方向看了看,又道, “我们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还是回去吧。” “嗯,不过请先再等一下好么,” 边说着,崔江边来到小英子的坟前,徒手捧了几抔黄土、撒在坟头上,同时还叨念着, “宗师爷,正象你所说的,自从这孩子下葬后,我始终不敢靠近她的坟墓,多亏今天有你让我说出了这些事情,心中已经踏实了许多,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的为她填坟……小英子,三叔对不起你,现在三叔要跟着宗师爷为你去报仇了,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宗师爷哟……” 看着他那虽然还带有罪恶感、却已经变得开朗了不少的背影,宗吉元知道,此时他的言语行为、都是完完全全发自于内心,不禁暗自也松了口气。 其实、犹春珏在落崖之时,并没有和宗吉元提及到崔江的事情,之所会知道是他、这也并非是在一瞬间发现的。 早在那次潜入“凤鸣山庄”、追查鸣起梦时,宗吉元便已经看到了崔江和他谈话时的情景,只不过当时没有看到其正脸、所以还不知道就是他,仅仅是将他的背影记在心中罢了。 而就在上次、从安平县返回辽东县的途中,偶然经过崔家集,当时虽然宗吉元只是和崔占坐在一块聊天儿,却正巧发现那个背影、居然与崔江相符合。当然、仅凭这些也不能就下定论,毕竟在这天底下、连长相会相似的人都不少见,更何况只是背影呢?直到犹春珏在提到小英子的被害时,对和他当时在一起的那个人的描述,才使宗吉元断定、那就是崔江无疑了。 能够成功地将他转化过来,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胜利,毕竟想要与“霸王庄”斗下去,这是迈出的非常重要的一步…… 此时此刻,两个人之间的话、说到此就已经差不多少了,边往回走着、宗吉元还不停地在嘱咐着他道, “崔三哥,你我做的这个决定、只有你知我知而已,不可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另外,我目前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每次那个姓那的管事交给你做什么之后,你就抽空来告诉我一声,具体的方法、以后我再告诉你,但除此之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懂了么?” “懂了,小人一定会按照师爷你的吩咐去做的。” 崔江很认真地听着,并用力地点着头。 很快,二人便走回到了崔家院门外,这回再看,嚯!整个院子里可热闹了,男女老少足有二十来口子人,大多数都还呆在院子里,有的在收拾农具、有的在整理柴草,崔占夫妻二人却站在大门外、朝这边瞧着,一见他们远远地走过来、便快步迎上,崔占道, “哎哟,没想到宗师爷您会来,真是怠慢喽!” “崔占大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出来办点儿事情,途中经过此地、过来看看而已。” 边说着,宗吉元和他们夫妻二人一起进了院子。 来到院中、一抬头,正看到何庆玉同齐青去,见他们一副被人家热情招呼得、十分不自在地坐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走到院中坐了下来,崔家的人又端上了洗好的水果,宗吉元连忙拉着崔占、让他坐下道, “崔占大哥,别再这么客气了,让大家别忙了,刚刚从田里回来、都辛苦的很,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下的好。我此时来是因为、前段时间里我们县衙同安平县联手破了一件大案,其间将杀害小英子的凶手给找了出来、并就地正法,也算是可以告慰一下这孩子的在天之灵了。另外,何大人决定要对您及您的家人做出一些小小的补偿,这二十两银子就算是我们县衙的一点儿心意吧,请崔占大哥您务必要收下。” 说着的同时,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已经被宗吉元塞到了崔占的手中。 其实、也是因为崔占十分了解宗吉元的为人,知道她虽然年轻,却是位难得的大好人,即使如今已经投身到了官府,这点也始终没有改变,对于人家的好意、如果再回绝的话,反倒是辜负了这位小师爷的一片善心,便踌躇了一下、还是将银票接了过去,道, “那么就多谢师爷、以及何大人的恩典了。” “不用谢,如果日后还有什么难处,只管去衙中找我即可。” 宗吉元温和地说道。 大家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宗吉元便起身告辞。崔占还想要挽留他们吃晚饭,但看到何庆玉、齐青云那始终很不自在的表情,宗吉元便婉言谢绝了。 崔家大大小小的一家人、送三人出了院子,又走出了好远、这才算是做罢。 三人牵着马匹一直走到了村子外面的路上,才翻身上了马,齐青云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我说、宗少爷,人家留你吃饭,干嘛不答应呢?” “算了吧,” 宗吉元看了何庆玉一眼、笑着道, “看你们二人都快僵成木头人儿了,就算是留下、又怎么能吃得好呢,何况还给人家凭填许多的麻烦出来,又何必呢。” “我倒还好啊,” 齐青云露出一脸被人家揭了老底儿的尴尬、笑道, “就是何公子看起来会不习惯吧。” “我?其实也不是不习惯,” 何庆玉好象才刚刚恢复过来,还煞有介事地活动了几下胳膊、才道, “不过是因为这一家子人、实在是太过于热情了,只要是稍微动一下、就立刻会有人跑过来问你需要什么,吉元、你说,这样下去谁还敢动啊。” “哦、是嘛,” 宗吉元听了、大脑中便开始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道, “那还真是辛苦庆玉兄你了。” “还说呢,只顾着自己跑出去遛了,” 何庆玉假意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又问, “接下来呢,我们去哪啊?这天色可也渐晚了,吉元你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让我们吃好歇好哟。” 第二百三十六章 探访吴家庄 “要说这个嘛、还得拜托齐前辈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了齐青云,道, “今晚我们恐怕要住在吴家庄了,对于那里、我想您大概会熟悉一些的吧?” “吴家庄?” 齐青云听了、顿时一愣,目光闪动了几下、问道, “你要到吴家庄那里去做什么?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因为不是好地方,所以他才要去看看啊,” 没想到、何庆玉竟会从中接过话茬儿道, “齐前辈、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位宗师爷啊、那可谓真的是嫉恶如仇,容不得在这辽东县境内存在半点儿邪恶,知道了就一定不会放任不管、是吧?” 边说着,边又转向了宗吉元没好气儿地道, “我就知道你出来这一趟没那么简单么。” “庆玉兄不也是么,还真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明知道有危险、还要跟着我来,不愧是小弟的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宗吉元也不知是在称赞、还是在反唇相讥,似笑非笑地说道。可这一番话、竟然说得何庆玉没词儿了,只剩下带着满脸的担心、同时还有些恼火地瞧着她。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表面上是在斗嘴,可实际上却都是在替对方担着心,齐青去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如此、便会心地一笑、道, “宗少爷,你想去吴家庄,真的是要去查案的么?” “其实没那么复杂,” 宗吉元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一些、道, “只不过是之前的案子中、有一点点的情况涉及到了那里,晚辈到那里也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吴家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已。” “是这样啊,” 齐青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好啊,我就为你们两位带个路,实不相瞒,那个镇子上还真的有一家很不错的客店,就是不知道你们二位敢不敢在那里住。” “有什么好不敢的……” 宗吉元听了、不禁有些奇怪,可刚刚开口问到这里、立刻便恍然大悟地道, “噢——、那店是吴家庄的庄主开的是吧?” “没错儿,真被你猜着了,” 齐青云的眼神中带着笑意地看着她、道, “而且掌柜的就是他庄上的马总管,怎么样,还想不想去那家客店住呢?” “想啊,当然想了,” 宗吉元没有丝毫的犹疑地道, “烦劳齐前辈为我二人引路吧。” “那么、我们走吧,” 很潇洒地微微笑了笑,齐青云朝他们二人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一拨马率先朝前走去。 …… 这吴家庄离着崔家集确实不算太远,也就十几里的路程,可这两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上却是天壤之别。崔家集住的那不足百户的人家、都是些贫苦百姓,而这里所住的、一看便知有许多都是家境不错的。 走进这个几乎能够赶得上一个小县城规模的镇子时,天色已经过了申时,齐青云用马鞭朝前面一指、道, “瞧见没有?那就是吴庄主开的‘顺意客栈’,现在要过去么?” “哦?” 闻听此言,宗吉元同何庆玉一同抬头看了过去,见不远的主街旁、真的有一家很气派的客店。这二人虽然谈不上是走南闯北,却也都去过陪都盛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前这座三层的建筑并不比那里的差。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果然如齐前辈所说的,倒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我们就过去吧。” 见他们二人还真没有退缩的打算,齐青云便在前面引着路,朝客店的门前走去。 此时,已经是快到了傍晚时分,路上的行人略微显得多了些,三人从马上跳下来,将马牵着走到了店门前,正好有个伙计从里面走出来,一见齐青云、居然还认识、笑着打招呼道,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齐爷么,怎么着、您一直说在找您的儿子,这是找到了么?而且还一找就是两个。” “别胡说八道!” 齐青云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两位公子是我的雇主,你可别害我得罪了他们,到时候不付给我钱、我就把你小子给卖了抵帐!” “好您嘞,” 伙计连连摆着手、依然嘻嘻哈哈地道, “那么,您的这两位雇主是想要住店么?是的话、就快请进来吧,我们这儿正好还有几间上房,包各位住的满意。” “这倒还象句话,” 齐青云带笑白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向了宗吉元, “宗少爷,我们进去吧。” 刚才的那名伙计又叫出来另一个伙计,让他将三匹马从侧面牵到后院儿给喂上,自己引着三位客人边往里面走着、边问道, “几位要几间房呢?晚饭在本店吃、还是自己出去吃呢?” “晚饭么、我们要出去吃,至于几间房、宗少爷您看呢?” 齐青云回答了一句,接着却又看了看宗吉元问道。 宗吉元虽然爱热闹、却也更好清静,加上更要图个方便,所以不假思索地便道, “要三间上房。” “好嘞,三间上房,几位随小的来吧。” 这位伙计看起来对齐青云的印象不错,始终都在用一张大大的笑脸对着他,捎带着、对宗吉元及何庆玉也一样,径直引三人来到了三楼东侧的客房前、道, “齐爷,两位公子,这边的三间就是本店最好的上房了,这里清静、没人打扰,过一会儿小的给您几位送热水过来。” “先不急着送来,” 齐青云摆了摆手、道, “我们马上就要到街上吃饭去,等我们回来时、会告诉你一声的。” “好嘞,那么各位就请自便吧。” 伙计打了个招呼,转身下楼去忙别的事情了。 三个人、三间房,无需多说、肯定就是一人一间。走进去看了看,确实还很舒适,见没有什么不合乎心意的地方,宗吉元便和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去找吃晚饭的地方。 就这样在街上散步般地走着、同时寻找合适的地方,何庆玉看了看他们二人、奇怪地问道, “就在客店里面吃不好么,还可以让伙计将饭菜送到房间里来、岂不省事的多,干嘛非要出来跑到街上来呢……” “你问宗少爷啊,他肯定也想出来吃、是吧。” 齐青云回答着,目光向宗吉元那边扫了一眼。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没什么好怕的 何庆玉听了、便转而也看向了她,果然见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齐前辈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只有到街上来、才能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地方,只是坐在客房里面、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嘴上回应着,不过何庆玉的心里却有些不自在起来,暗自想着、明明这位齐前辈应该和吉元接触的次数也并不多,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看起来反倒比自己还要高……这样想着,脸上的郁闷之色、便也稍稍地显露了出来。 齐青云自然已经看出来了,又瞧了瞧他们俩、不禁有些好笑,道, “两位公子,打算到什么样的地方去吃这顿晚饭呢?” “小一点的饭铺就可以了,不要太夸张的地方,不然的话人多眼杂。” 宗吉元边顺口回答着、边留神向四处观察着,可就是偏偏地不搭理何庆玉,更不去管他郁闷不郁闷。 齐青云听了、略略地想了一下、点点头道, “那好吧,你们随我来,我还真就知道有一处符合你说的条件、而且还很不错的饺子铺。” “饺子?好啊,就吃饺子吧!” 宗吉元听了、显得很开心,伸手拉起何庆玉跟在了他的后面。 要说齐青云对这个镇子还真的很熟悉,他所提到的“边记饺子铺”、所处的位置确实有些偏僻,而且店面也小得十分的不起眼儿,不过端上来的饺子却美味的很,加上一些独特的小作料,确实让二人吃的很满意,尤其是何庆玉,脸上的阴霾随着饺子一个接一个下肚、竟然渐渐地一扫而光。 宗吉元自然也是吃的非常顺口,可见小小的铺子里、吃饭的人并不是很多,便和齐青云边吃边聊了起来, “齐前辈,这吴家庄的庄主姓什么、叫什么啊?” “吴家庄的庄主、自然是姓吴了,” 齐青云边用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边不紧不慢地笑道, “从前的老庄主早已不在了,眼下的新庄主是老庄主的长子、名叫吴尧卿,还是个武秀才呢。他家开了有好几处的买卖,在辽阳州城里面也有,不过他本人不太喜欢做生意,基本上都交给那个管家马凤林来打理了。” “哦、是这样啊……” 听着他的介绍,宗吉元的脑海中、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北园村的那母子二人,知道这吴尧卿应该就是金夫人所提到的、也算是金奉宪的长兄的那个人。不过、从这位新庄主对那母子二人的处理方式上看,这人也并非是个很穷凶极恶到极点的人,至少还存在有善良之心,和犹春瑶对待犹春珏母子相比、已经算是个大好人了。 心中在这里暗自盘算着,可毕竟这个吴尧卿也是依附了霸王庄,而且从他的庄子的规模上看,在霸王庄的麾下、肯定也不是个普通的、纯属凑数儿的成员。想到这里,宗吉元看了齐青云一眼、道, “齐前辈,吴家的位置、您一定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毕竟我也算是给他们家做过事的嘛。” 齐青云微微笑着道。 可何庆玉听了当时非常震惊地问道, “什么?你、你为那家伙做过事?!” “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宗吉元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示意让他低声些,道, “齐前辈本来就是当镖师的,在吴家庄保过镖又没什么好奇怪的。难道你忘记了,上次我们在崔家集遇到时,他不正在为那个混蛋马晓风保镖的么?” “哦——、对了啊,我可不真的就给忘了么,” 想起当时的情形、何庆玉居然忍不住地又笑出了声儿来, “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象前辈您这么保镖的,竟然将被保护的人给揍了,而且不但给揍了、还将他搜刮来的银子给拿走了。” “喂、喂,何公子啊,事情好象不是这样的吧,” 见他的表情和刚才比起来、瞬间就变得好看多了,而且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齐青云在心里嘀咕着、看来这位何公子不过也只是个孩子罢了,这情绪还真是说变就变呢,嘴上却还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当时马晓风那小子已经说了不用我了,也就是说我已经不是他的保镖了,另外、我从他手中拿的银子,也是他爹欠我的,我可没有多拿的哟。” “说起这件事来,我还真的还想问您来着,” 宗吉元看却是很认真地道, “齐前辈,您如今还敢来到吴家庄这里,就不怕遇上那个家伙、被他报复么?” “我又没什么好怕的,” 齐青云的脸上带着毫不在乎的笑意、道, “来来去去的就我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如果真的遇上了、动起手来,就他们手下那些个虾兵蟹将、根本还放不到我的眼里,而且、说起这个,更该当心的是你们两个人才对吧,别忘了,当时是宗少爷您才是把那小子的手下人、给教训的够呛,他们也一样在恨着你们哟。” “看来、我们都得小心着点儿哟,确实很危险的呢。” 嘴上说着“危险”,可在宗吉元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能与这两个字想符合的紧张神色来,依旧是一派的云淡风轻,语气也还是那么的轻松自若。 正说着,饺子铺的主人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问道, “几位客爷,吃的还顺口么?” “不错、不错,味道非常的棒,” 何庆玉抢先竖起了大指、称赞着道,之后又很好奇地问道, “不过主人家啊,您这饺子做的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在显眼些的位置找个店面呢?那样的话、肯定会比现在多出许多的客人来的。” “公子说的倒是,只是那样需要本钱啊,” 店主人苦笑着道, “如果象您所说的那样的铺子,想租下来要多花不少的钱呢,而且相对的交到庄上的入伙钱也会随之多也不少。” “入伙钱?!” 何庆玉听的觉得新鲜,追问道, “这又是个什么钱呐?” “我们这里是马家庄啊,” 店主人依然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所以说啊,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要向庄上交一部分钱,这就是所说的入伙钱,生意越大、交的也就越多,我这还不如就守着这处不起眼儿的地方,靠着左邻右舍的一些回头客,勉强还可以维持着生计。这样、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原来如此,看起来在这个镇子上生活的人、并不象表面上那般的轻松啊—— 边听着店主人的诉说、宗吉元边在心底里暗暗地叹息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再次巧遇 一顿美味的饺子、让三个人的肚子里面都觉得饱饱的。 宗吉元照例在结账的时候、多给出了几倍的饭钱,之后三人离开“边记饺子铺”、回到街上慢悠悠地朝前走着。 大概是吃过了饭、心情就会变好,加之对齐青云少了一些戒心、多了几分的敬重,何庆玉的情绪高涨了不少,边朝周围瞧着、边道, “吉元,齐前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要到那个什么、吴庄主住的地方去看看了?”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看着齐青云道, “虽然并不是去存心惹事情的,但认个门儿总还是可以的吧。” “好啊,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 就这样,三个人闲庭信步般地朝镇子的西南角方向走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余辉映照着的晚霞、将西边的天空妆扮的五彩斑斓,倒也是别有一番的景致。 走出的不是太远,便已经看到了那一大片从镇子独立出来的庄院来,齐青云先是指了指最靠近他们这边的一处院子、道, “那里就是那个马总管、马凤林全家住的地方。” “哦,看来吴尧卿对他还是很器重的嘛。” 看着那座很不错的院子,宗吉元点了点头、语气中还带出了几分的感慨来,可心中却在想,看天色已经到了那些在外面到处乱窜的家伙们、要回家的时候了,会不会那么巧、能再次遇到马晓风那小子呢…… 这世上还真就是经堂会有巧事发生,正当她的脑海中刚刚升出这样的念头时,偏偏这个“那么巧”还真的来了——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回头一看、还真就是马晓风那家伙带着几个随从赶了回来。 其实、与其说是巧,倒也不算是真正的巧,本来马晓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除了仗着他爹的身份,在吴家庄的势力范围内、到处去敲诈外,也没有别的事情会做,而且正象宗吉元预想的那样、此时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而这里又是其归途中的必经之路,所以在此处碰上也是很正常的。 且说、这家伙带着手下远远奔了过来,见前面路上有人在行走,不但不减速、甚至连喊一声都没有,便直接冲了过来。 平日里他也是横冲直撞地习惯了,经常会有路人因为要避让他们、而惊慌失措地四处躲闪,很多人还会因此摔得东倒西歪,而这些家伙还会“哈哈”大笑、将这些当成了一种乐趣一般。 今天本以为也会是这样,这马晓风并没有注意到前面走着的人是谁,只想着象平时一样的寻着开心、便依然一股脑儿地冲了上去。可万万没有料到,他的这匹马也冲到近前了,路上的这三个人不但没有躲闪,更没有被其冲乱,而且其中一人还回过头朝他一笑,接着、一条长鞭便飞到了眼前。 鞭子不偏不倚、正抽在了他所驾驭着的这匹马的马头上,顿时这马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也可能是两个原因都有,当时前蹄高高地扬了起来、几乎就要直立在那里,随后一个大转身、拐到了路的一旁去了。 马晓风差点儿被从马背上扔下来,而他身后跟着的那四名随从见状、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连忙也都勒住缰绳、让马停在了原地。 经过这一吓,那马晓风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潮了,可这家伙虽然是惊魂未定、却还不忘他那狗仗人势的做派,头还没扭过来、便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谁啊!不但不给马小爷我把道儿给让开,还惊了我的马!你们不想活啦?!” “不想活的是你自己吧!” 一声清冽、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响亮地回答道, “这么宽的路偏偏往别人身上撞,是不是上次被教训的还不够、今天还想要再来一回呢?” “什么?!你、你是……是你?!” 大概是宗吉元本身就是那种、很容易就会让人印象深刻的类型,也可能是上回的确将这家伙给收拾的够呛,这马晓风还真的认出她来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 “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上次打完了马小爷我的手下、让你给跑了,这回到了我家这一亩三分地儿、看你还怎么逞强!” 说着,一拨马、冲到宗吉元的面前,抡起马鞭就要朝她打来。 要说、这家伙还真的是不长记性,上回明明就被人家给收拾了,居然还敢如此的嚣张妄为。可没到的是、就在他的这条鞭子刚刚举起来、还没等到落下之时,鞭稍就已经被旁边的一个人给死死地抓住了。 发觉自己的鞭子竟然甩不开,马晓风扭头一瞧、却见齐青云一脸嘲笑地看着他道, “喂,想打人是行不通的哟,马鞭可不是这么来用的!” “齐、齐青云?!” 见到原来是他,马晓风更是愣了,当时又惊讶又痛恨地骂道, “好啊,你、你竟然还敢回来!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咱们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算账么?我看就不必了吧,” 齐青云依然讥讽地笑道, “旧账么,你爹欠我的二十五两银子、上次已经全都结清了,说到新账、有新账么?虽然我没想出来有什么新账,但是你要是想给的话、倒也不是不行的。” “你、你少在这里装糊涂!” 马晓风被他这一番的东拉西扯、给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气急败坏地道, “上回是因为你跑的快,不然的话……我、这次你竟然还敢再跑到我的家门口儿来!只要我一声喊,我爹就会派人出来把你给大卸八块了!” “不对吧,上回是你跑的快才是吧,” 提起这件事儿、齐青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怎么样啊、马小爷,其实那次我还真的很担心你呐,有没有半路上从马上掉下来、把脑子给摔得变傻了呢?看你说话如此的颠三倒四,恐怕就是没摔到、也有些傻了吧!” “你、你……诶?!” 这马晓风被齐青云的一顿连挖苦、带讽刺的话,当时就被气得暴跳如雷,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露出一脸的奇怪、问道, “你这家伙、怎么又和他们两个人跑到一起去了,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受惊的少总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齐青云带着成心在气他的笑容道, “我可是做保镖的,你爹不用我了、我还不能去找别的雇主么?现在这两位公子雇了我、我自然就和他们在一起喽。” “好你这家伙!保护我你不肯尽心尽力,保护他们你倒是挺来劲儿的!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还想着要抡鞭来打对方,可他忘了、马鞭的鞭稍始终被齐青云给握着,他这么一抡、不但没能甩起来,反倒差点儿被闪得从马上掉下去,气得这家伙转向身后的几个随从、大声骂道, “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呐!还不过来给我把他往死里揍!” 这几个随从其实都认得齐青云,也都知道他的利害,可少总管发话了、他们又不敢不动手,只得迟迟疑疑、犹犹豫豫地试探着向齐青云逼近。 齐青云见了、觉得十分的好笑,右手一抖、掌中握着的马晓风的那条马鞭便已经到了他的手中,接着、轻轻一晃,马晓风顿时就觉得眼前一花,好象有无数条鞭子出现在面前,弄得他头晕目眩,几乎连坐都要坐不住了。可当他刚刚想要揉揉眼睛、却又见无数条鞭子顷刻之间、又恢复成了一条,直指着他的鼻尖儿,就在其一愣之即,马鞭向前一送、正敲击在马晓风的头上,吓得他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向后一仰、从马后座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儿的动作,真是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的连贯,连宗吉元都看得忍不住地在心中叫起“好”来,同时也在暗自地佩服眼前这个人。 其实、齐青云之所以会主动将马晓风的火气、全都引到自己的身上来,是为了保护身边的这两个年轻人,而宗吉元自然也看的明白,所以随时都做好了要帮忙的准备。 此时,见少总管被人家从马上给扔了下去,那几个随从连忙从马上跳下来、跑了过去,有的扶着他、有的为他揉胳膊揉腿,还有的大呼小叫着, “少总管,您没事儿吧……” “我能没事儿吗?!没事儿你从马上掉下来试试!” 这马晓风一肚子的邪火儿没处发,抬手给了这名手下一个大嘴巴, “还有啊,让你们去收拾那个姓齐的,你们都围着我干嘛?!还不快动手给我打!” “哦、是……” 这几名随从只好又都站起身来、撞着胆子朝齐青云围了上来。 齐青云也不看他们一眼,反手将马晓风的那匹马、以及随从扔在一旁的几匹马中的两匹、给牵了过来,交给宗吉元及何庆玉、低声道, “差不多少了、我们就走吧。” “嗯,好的。” 宗吉元从他手中接过一匹马的缰绳,递到何庆玉的手中,自己又接过另一匹马的缰绳。 此时,那几个随从已经靠近了,齐青云回转身、轻轻一闪,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将那几个人的视线很自然地便吸引了过去,之后趁他们立足未稳、伸出手指连连点出,这些随从竟然站在那里一动都动不得了。 这一手儿施展出来,每个人都觉得稀奇的很,而那马晓风表现可就不止是稀奇那么简单了,有的更是惊恐骇然,用手指着齐青云、忍着被摔的疼痛,嘶声尖声着, “你、你又在使你的妖法!你……” 边说着,边爬起来试图要逃离这个地方,却被宗吉元一甩长鞭、缠住了他的腰上给拉了回来,而齐青云抢步上前、抬手点在了他的后腰,马晓风这家伙当时也不动了。两人配合的居然是天衣无缝、十分的默契。 瞧了他们这些人一眼,齐青云道, “你们几个在这好好的休息一下吧,一刻钟后就能够动了,而且保证你们回去后,晚饭会吃的很香。” 说完,转回身朝着宗吉元道,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没错儿,是该离开这里了。” 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三人跳上了“抢”来的马匹,一抖缰绳又向前一溜小跑儿地走去,至于这几个人、让他们在这里慢慢地缓着吧。 催马沿着庄院前的路继续向前走着,齐青云问道, “宗少爷,然后我们还要去哪里呢?” “哪都不用去了,就带我们二人围着这座庄院转一圈儿,可以么?” 宗吉元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客气。 而齐青云微微一笑、道, “那是自然,宗少爷如果有事的话、只管吩咐一声,齐某无一不遵从。” “真的么?我说什么、前辈您都愿意答应么?” 宗吉元故意调皮地笑了笑、追问道。 虽然发觉她可能在耍着什么小花招儿,可在对方身上、完全看不到恶意,齐青云便也笑着点头道, “是啊,只要宗少爷你肯说出来。” “那好吧,” 宗吉元轻笑一声、道, “我希望您以后别再称呼我什么‘少爷’不‘少爷’的了,能不能直接叫我‘吉元’呢?这样叫、我听着也会舒服许多,而且、也请您允许我称您为‘齐叔叔’,这样可以么?” “哦?真的么?” 齐青云听了她的这番话,语气中竟然有些激动起来,可还是迟疑了一下, “可、可在下不过是一介流亡四方的武夫而已,而你却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样相互称呼的话、我又如何高攀得起……” “这可不象是前辈您能说出的话哟,竟然还要讲起什么‘身份地位’来了,” 宗吉元微微叹息了一声、道, “而且、话说回来,我们宗家人还不也是从关内流亡回来的么,而我本人也是全靠何大人的看重与提拔,才会在辽东县衙中谋职,这又有什么可高人一等的呢。” “宗……好吧,” 听着对方说的十分的真诚,齐青云也十分动容地道, “那么、齐某就高攀一下,应下吉元你的请求了,以后、我就以‘叔叔’自居了。” “那么我呢?” 何庆玉听了,连忙也在旁边插嘴道, “齐前辈,我和吉元可是兄弟啊,他能叫您‘叔叔’,我也要一样的这么叫,不许您不答应哟。” “呃……好吧,” 齐青云已分不清自己此时是高兴、还是无奈了,只好摇了摇头、却又笑着道, “那么、以后我就愧领了,两位就以‘叔叔’来相称吧。” 第二百四十章 深夜行动 “太好了,这样的话,聊起天儿来可就随意多了,齐叔叔,小侄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见人家答应了,何庆玉立刻不失时机地问道。 宗吉元听了、顿时觉得一阵的好笑,道, “我说你怎么急着和我一起来认‘叔叔’,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也不是全为这个啦,只是心里好奇、实在忍不住就想问出来。” 何庆玉挠了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齐青云瞧着他二人,终于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道, “何贤侄有什么话、只管问好了,只要是我知道的、就一定会告诉你的。” “刚才您用的是什么武功,那些个家伙怎么会一下子就不动了?” 何庆玉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渴求地望着他问道。 齐青云听了,先是微微愣了愣,然后又用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你是问这个啊,那马晓风不是说我在使‘妖法’么?” “齐叔,您就别再逗我了,” 何庆玉撇了撇嘴、道, “虽然我的武艺不精,可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是在存着心逗你,只是没想到何贤侄这样的官家子弟、竟然也会对武学如此的用心罢了,” 齐青云这回很认真地回答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确实是一门武功,就是‘点穴’啊。” “噢——” 何庆玉边点着头,边满脸羡慕地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嘛,还真的是大开眼界了呢。只不过、不用齐叔您来说,我也清楚、这是一门很难练的功夫是吧。” “是啊,一点儿都不错,” 齐青云看着他的样子、倒觉得这是个比较实诚的年轻人,便点了点头微笑地道, “当初我学的时候,前前后后花了十来年的时间呢。” 他们两个在这对着话,宗吉元却没有插嘴,因为齐青云的武艺高强,这是早在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就已经知道了的事情,而且也已打定主意、有机会务必要向他请教一番。而眼下这种时候、她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来试探这个吴家庄。 在齐青云的引领下,三人围着这座大庄院绕了一大圈儿,等到绕完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好在带路的是位对此地十分熟悉的人,走的路基本上也都是没有人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并没能再遇上什么麻烦。 见观察的也差不多了,宗吉元这才满意地提议可以往回走了。就这样,将“抢”来的马匹拴在路旁的树上,如果这庄院中的人能够发现的话、就牵回去好了,发现不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做完这些后、一起返回了客店中。 在外面奔波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确实也有些疲乏,待伙计将热水送过来之后,大家略略洗了洗脸,以及手和脚,三人便各自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而宗吉元自然也是回房后、立刻就去睡了,因为她需要养足精神、夜里还有计划要去实施。 当一觉醒来之时、已近三更,宗吉元凝神静气听了听、四周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看起来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便翻身坐了起来。 穿好靴子、并将外衣整理得十分的利落整齐,防身用的长鞭、短剑也都在身上佩戴好,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轻轻拉开房门、打算看看同来的两位伙伴是不是确实都已经睡熟了。 可是房门也拉开了,头也探了出去,这一看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因为齐青云就穿戴整齐站在她面前。 还不等宗吉元开口询问,齐青云早已抢先将她推回到房间里、自己随后也跟了进来,反手将门关好、这才低声道, “吉元,你是不是打算再到吴家庄院去一趟啊?” “唔……是啊,” 被人家一下子便给点破了心事,宗吉元略微有些尴尬地道, “齐叔叔、您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看你的神情举止、然后猜出来的了,” 齐青云拉着她又往里面走了走、以便离门口远一些,又道, “白天的时候,你让我带着你们去看看那个地方,可除了教训一下马晓风外、其它的又什么都没做,而且在围绕着那里走时、你观察得出奇的仔细,尤其是在偏僻又容易进出的位置、就更是如此了。你当齐叔叔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是白混的么?怎么会看不出你是在踩点儿。” “哦、是啊,果然小侄这点儿心眼儿、是瞒不住齐叔叔您这位老江湖的,” 宗吉元挠了挠头、笑道, “本来、在白天我就想潜进去探查一下了,可因为担心庆玉兄,就没有那么去做,所以才决定到夜晚再过去看看。那么、现在被齐叔叔您给看破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和你一起去喽,” 齐青云不加思索地道,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吧,虽然那里并非是龙潭虎穴,可毕竟也防的很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相互有个照应的,而且我对那个地方还比较熟悉,一定会帮的上你的忙的。” “好吧,” 宗吉元其实倒也真希望能有个帮手,更何况还是齐青云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当即便答应了下来、道, “那么、就有劳齐叔叔您了。” “好啦,‘叔叔’都叫了,还这么客气干嘛,” 齐青云微微一笑、道, “我们这么办,你从你这间房的后窗出去,我回我的房间、将房门从里面插好,以防万一夜里有人来查看。之后、我们就在后面的那条街上汇合。” “好的,就依齐叔叔您说的办吧。” 宗吉元连连地点着头道。 这家客店的后窗外、就是临着街的。二人依照计划好的那样,从各自的房间后窗出来、跳到了街上,再次碰面时,齐青云这才嘱咐道, “吉元,吴尧卿那个院子里的家丁,可不象马晓风手下的随从们那么好对付,他本人就是武秀才出身,向来对武学都十分的喜好,他手下的人在他的带动下、也都时常地在练些拳脚,所以、你还是注意着些,尽量不要惊动他们的好。” “嗯,小侄记下了。” 听着对方语重心长的口气,宗吉元知道他这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便很认真地点着头、答应道。 齐青云这才稍微地放下心来、看了她一眼才道, “那我们走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可饶恕 二人一同再次朝吴家庄院飞奔而去。虽然没有骑马,可凭他们二人的速度、绝对不比骑着马要慢。 宗吉元的轻身术、是从小便在母亲柳香兰的教导下开始练的,所以已经是十分的精湛了。开始还想着要收敛着些、迁就一下同行的人,可没想到、齐青云的身法,竟然毫不逊色于她,甚至有时还可以觉察出、在某些地方,他的功法好象还与自己的有些相似。 很快,二人便赶到了那里,见整个大院虽然也是大部分都黑了下来,可除了门前以及围墙四角外,还是有个别地方闪烁着点点的灯光。 再扭头看马家那个独立的院子里,亮灯的地方反倒多些。宗吉元灵机一动、道, “齐叔叔,我们不如先到马家去看看、怎么样?” “好啊,” 齐青云倒是很赞成、笑道, “今天傍晚的的时候,马晓风那小子又被我们给揍了,按他的那个性子、肯定是又跑到他娘面前告状,然后让他娘再到他爹面前去闹。” “哦、是啊,” 宗吉元听得、忍不住地笑了出来,道, “难怪那小子长成‘记吃不记打’的德性,原来有那么个惯着他的娘。那么、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他被揍了以后,马凤林那个当爹的会怎么做吧。” “走吧,我领你到马晓风的住处去看看。” 齐青云朝她示意了一下,二人便来到了马家院墙外,确认墙的另一边没有动静,便一同纵身跃了进去。 悄悄来到了后院儿的东厢附近,齐青云用手指了一下,朝宗吉元点了点头,宗吉元明白、这里应该就是了。 不过,奇怪的是,已经这么晚了,这里居然真的还亮着灯。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后窗前,正听见屋内有两个人在说着话,其中一个正是马晓风。 只听这小子道, “我说陈小儿,你刚才真的听清了、我爹他真的已经答应替我出气了?” “当然听清了,有大奶奶出面儿,老爷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另一个声音讨好般地道。 马晓风听了、好象是放下心般地松了口气、道, “这就好,齐青云那家伙真是气死我了!家里养条狗还知道护主人呢,可他却白拿着我爹给的银子,不但不护着我、反倒还帮着外人把我给打了!不但把我给打了,竟然还打了两次!他最好别落在我手里,要是被我抓住了,我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听他在这里咬牙切齿地骂着,宗吉元强忍着才没笑出声儿来,扭头看了一眼齐青云,见他也同样是满脸的好笑表情。 此时、又听那个被叫做“陈小儿”的随从道, “小爷啊,那齐青云本来也不是一条狗啊,他完全就是一只狼嘛。听庄主说过,给他多少钱、他都不肯答应做庄主的长期护卫,只答应做一件事情一结账,任凭谁都没办法收服那个人。哎、小爷,您说就算是总管爷他同意替你出这口气,可上哪去找他啊。” “你小子不知道,” 马晓风有些不耐烦地道, “我爹可以去找庄主帮忙,我们庄主他在霸王庄那边还是很吃得开的,而霸王庄的庄主又与官府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如果辽阳州府衙门那边肯答应帮忙,就说他齐青云是江湖上的盗匪,下发通缉令捉拿他,看他还能往哪里跑。” “哦……是这么回事啊,原来还能这么做……” 那个陈小儿好象在想着什么,可又有些怀疑地问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得绕这么一大圈儿啊,人家辽阳州衙门的人、能为小爷您挨了顿揍、就去通缉一个人吗?” “说你傻、你还真就是够呆的!” 马晓风很恼火地道, “你没听明白吗!辽阳州衙门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给霸王庄的面子,霸王庄是在给我们庄主的面子,我们庄主是为了给我爹的面子,我爹又是为了我娘的面子,而我娘她才是真的为了我!好了、好了、别再让我多说话了!不过,就算是抓齐青云、恐怕也得过些日子才可能抓得到,可我这口恶气现在又该怎么来出呢?” “小爷啊,我看您还是先算了,消消气儿,等抓到齐青云再说吧……” 这陈小儿还真的在劝他收敛些。 可马晓风这家伙的确就不是个好东西,当时就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你让我消气儿?!被打了两次的人是你家小爷我,不是你这个奴才!你让我怎么消气儿!对了、对了,明天一早儿,我就再带着人下去走上一圈儿,找几个看着不顺眼的穷鬼、狠狠地揍上一顿,出出我这口恶气,顺便再弄几个银子花花,对、就这么办了!” 这小子、还真是个十足的混蛋,看来是不能再饶了他了—— 宗吉元听了他所说的这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早已暗自打定了主意。 转回头再看齐青云时,只见他的脸色也是十分的严峻,知道对方肯定和自己一样的感受,便向他示意了一下,两个人从东厢这里离开,来到一个黑暗的角落中,确定四下无人后、宗吉元这才问道, “齐叔叔,您怎么看?” “马晓风这个该死的家伙,” 齐青云钢牙紧咬、道, “简直就是个畜牲,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他当场就掐死在那里。” “放心吧,饶不了他的,”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只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回过头来、我们再来收拾他。” “好吧,接下来、吉元你要去哪里呢?” 齐青云勉强压下了怒火,看着她问道。 宗吉元想了想,又笑了一下道, “既然马凤林已经去见吴尧卿了,那我们不妨也过去听一听,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办,会不会真的去让辽阳州衙门下发通缉令来抓你。” “啊……” 齐青云听了、顿时再次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顿了顿才道, “好吧,那就去听听吧。” 商议好了,齐青云在前面引着路,宗吉元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纵身从房上掠过,直接跃到了吴家庄院内。 刚刚往这边的院子来时,齐青云便低声嘱咐着道, “吉元,一定要跟紧我,这里的一些地方暗中隐藏着部分庄丁、还有看家狗,我会带着你从稍微安全些的位置走。” “嗯,小侄知道了。” 宗吉元边答应着,边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吴庄主 其实、就在刚才听马晓风所说的那些言语中,除了他准备再去欺压穷苦村民、那些混蛋话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令宗吉元十分的在意,就是那家伙曾提到、霸王庄和辽阳州衙中的某人关系密切,看来,果然他们是有靠山的,不然的话、也不敢如此猖狂到横行霸道的地步,只不过、那个“某人”会是谁呢,难道、真的就是江文举么? 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脚步却一刻不停地跟在了齐青云的身后,一直来到了吴家庄院中的主屋附近,见这里正堂的灯光、果然还在亮着。两个人轻手轻脚地隐藏到窗下,还真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谈着什么。 宗吉元从来都没见过吴尧卿,也没见过马凤林,所以听声音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二人,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对面,而在她对面的齐青云也是会意的朝她点了点头、表示确认,两人这才用心听着里面的说话内容。 此时、只听其中一人道, “你真的觉得齐青云回来、是有别的目的么?” “庄主,这是肯定的啊,” 另一个人毫不迟疑,当即便回答道, “不然的话,在打了犬子之后、怎么还敢回来,总不会只为了再打他一顿吧,老实说,就属下那个根本不成器的儿子,恐怕让他打、齐青云都不愿意浪费那个时间呢。具属下来看,就算不是他本人怀有什么目的,也是他现在的雇主打算对我们庄做什么吧。” “现在的雇主?” 这被称为“庄主”的人、一定就是吴尧卿了,听了马凤林所说的这些后,有些诧异地问道, “怎么?他现在又有别的雇主了?” “啊、是啊……” 这位马总管、马凤林道, “听晓风和与他同行的那几个随从说,跟齐青云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年轻人,看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人,而且其中一个武功也很高强……噢、对了,这两个人也是他们第二次遇见了,应该不是偶然的……” “是么……” 吴尧卿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方道, “老马,你说我们庄里有得罪过谁的地方么?我不是早就吩咐下来,让弟兄们做事情不要太绝了,总不会是惹上了谁、人家来寻仇了吧?” “这个……” 马凤林的语气顿时有些心虚,犹疑了好一会儿、才迟迟疑疑地回答道, “庄主,您看、会不会是田家洼那伙儿人呢……” 马凤林心中有鬼、这是自然的,他自己的儿子整天的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敢提拜托霸王庄的人、去捉拿齐青云为马晓风出气这件事,只是说了明明已经离开的这位齐镖师、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又出现在了庄院附近。 可现在、吴尧卿居然向他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心中暗自琢磨着,会不会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庄主在这里试探他,所以、马凤林惊慌之下,顺嘴就提到了一个叫“田家洼”的地方。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很明显、他自己立刻也就后悔了,可再想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因为吴尧卿的那双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上了他, “你说什么?!田家洼?那里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难道那些村民还在闹?” “啊、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马凤林连忙否认道, “我只是在想、庄主您平时并没有和谁起过冲突,更没有与什么人有过太大的矛盾,思来想去、属下才记起曾有田家洼这么档子事儿,毕竟我们曾抓过他们村儿的那小子。虽然是霸王庄交待下来的,可出面的、终究是庄主您,不是么……” 马凤林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低,因为他发现、随着自己说的越多,庄主盯着他的目光中、那种怀疑的神情是越来越强烈。 果然,当他把嘴闭上、不再说话了的时候,吴尧卿终于开了口、一字一顿地问道, “老马,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你家庄主我吧?” “怎么会呢,” 马凤林忙不迭地表白着自己的忠心, “属下从老庄主在世时起、就已经在为庄上效力了,从没有过瞒着庄主所进行过任何行动,更不会做什么对您不利的事情……” “哦、好啊,那么我来问你,霸王庄让我们去抓的那个人、是不是还关在我们庄上?!” 吴尧卿突然大声地问出这么一句来。 马凤林当时吓了一大跳、连忙道, “是、是啊,可、那是因为……” “我不管因为什么!” 吴尧卿立刻打断了他的声音, “我不是早就让你把他给放了吗?!现在田家洼的乱子已经平息了下来,还关着他做什么?你以为我们这里是匪窝啊,还带绑票儿的么!” “可、可是庄主!” 马凤林还在试图提醒着他什么, “那个小子可是霸王庄让我们去抓的,现在他们并没有让您放人、您就这么把他给放了,这样真的好么?如果日后有一天真的被问起这件事来,又该怎么向霸王庄交待呢?” “我说老马,你是我们吴家庄的总管、还是霸王庄的?一口一个‘霸王庄’,你若是觉得那里好的话、只管去投奔他们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呆在我的身边呢!” 吴尧卿听上去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与不耐烦。 见庄主已经失去了耐心,马凤林也有些害怕了,连忙答道, “庄主您说的哪里的话啊,属下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有这种念头,话说回来,属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吴家庄么,请您千万不要生属下的气啊。” “唉——、老马呀,”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确实有点儿重了,吴尧卿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我岂能不知你是为了我好,不过难道你没见到东山沟那些人是什么下场么?如果我们做事不检点些的话,保不准到头来、就是下一个东山沟啊,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难道你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庄、庄主……” 不知是真的被打动了、还是被吓到了,马凤林的声音中也带出些畏惧,发着抖地道, “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带人到前面去、连夜将姓田的那个小子给放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如蛇蝎 “好,你真能明白就好,那么、你快去吧,” 吴尧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还有啊、有关你的儿子晓风,说起来他的年纪也不小了,适当的也要管束一下,不能再任其胡闹下去了。如果他想做些事情,尽量的安排些正经的营生让他去做,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属下感谢庄主的关怀。那么、我这就先退下去了。” 马凤林嘴上答应着,脚步也向门这边移了过来。 宗吉元和齐青云一起躲开、藏在了暗处,却见那房门一开、这位马总管倒退着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这才又长长地松了口气,朝两边东张西望着。 通过刚才这一番的对话,宗吉元也听的出来、这个吴尧卿确实还不坏,至少还分得清是非曲直,这样看起来、可以先不必去打扰他了,只是这个马凤林么、还有待观察一番。 此时、就见马凤林顺着廊沿往前院走去,齐青云和宗吉元二人不约而同地潜行跟上,一直来到前面、又拐上了一条通往侧院儿的甬道。 齐青云好象已经猜到他要去哪里了,朝宗吉元一招手、示意让她随自己来,两人便一前一后、跃上一排矮些的瓦房,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家伙、一直来到一处小跨院儿中。 从这个院子的结构环境上、便能够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果然、就见马凤林高喊了一声, “出来几个人!” “哎、来了、来了……” 随着话音,立刻从房中走出七八个人来,边往外走着,这些人有的在披衣服、有的在提鞋,你拥我、我挤你地来到他的面前,其中一个人问道, “总管,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儿么?” “什么叫‘这么晚了’?难道我吩咐你们做事、还要挑个时间来么!” 听语气,这马凤林好象憋着一肚子的火儿、正好没处去发泄,听了这名家丁的话、当时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 家丁们一见、知道他这是心气儿不顺,大多数人就都不再做声,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家丁、笑嘻嘻地道, “不、不、不,当然不是啦,总管吩咐下来的事儿、小的们随叫随到……” “那你还这么多话干什么!” 马凤林依然余怒未消地道, “好吧,谁让你在这里多嘴多舌的,等一会儿,不好做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去做了!现在、你这就给我拿四把铁锹去!” 诶?吴尧卿让他放人,他吩咐家丁们去拿铁锹做什么—— 宗吉元听了他所说的这句话、心中顿时疑惑地划起了问号,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家伙没安着什么好心,便更加想要好好看看、这个马总管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时,那名家丁答应了一声跑了,又过了一会儿,肩上扛着四把铁锹、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道, “总管,小的把锹拿来了,这是要挖哪儿啊?” “问什么问啊,只管听吩咐办事儿就好!” 马凤林再次大声地呵斥了一句,转回身、对另外的两名家丁道, “你们两个、去地牢里将那姓田的小子给我带出来,然后照着老规矩从西北角门儿出去,我和其他人在那里等着你们。” “是,小的明白。” 那两名家丁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而马凤林自己带着其他几名家丁、均随身带着刀枪棍棒,当然还扛着铁锹、向外面走去。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被他们关押着的那个人了,宗吉元很想弄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所以略一思索、便随着那两名去提人的家丁追踪了过去。 一直跟到庄院西北角上的一处低矮的房前,就见那两个家丁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宗吉元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那扇房门,猛然想到、自己追过来时,也没和齐青云商量一下,连忙回过头去一看,见他就跟在自己的身边,心内这才稍微安稳了些。 不知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宗吉元竟然记起了王玉,想着从前一直都是那个人陪着自己、到处的查访探寻,可是……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那个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人、从脑海中赶了出去,继续注视着那道透着阴森恐怖的房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忽然、齐青云好象是在对宗吉元说着、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 “这里应该是此座大院中、最为阴暗的角落了。” “哦,这就是马凤林所提到的‘地牢’么?” 听得出来,齐青云所说的“阴暗”中、包含的意思肯定不止是一个,宗吉元便很好奇地问道, “好端端的庄院、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一个地方,到底是在搞什么呢?” “这地牢在前庄主活着的时候就有了,” 齐青云冷笑地解释道, “那时、主要是用来惩罚犯了错儿的仆人的,不过那时把人关起来、也只是在地面上,什么时候跑到地下、变成‘地牢’了,我可就不知道了。” 见齐青云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宗吉元微微地笑了笑、便不再做声,而此时、那两名家丁也已经从房门中出来,同时两人之间还挟持着一个人。 被押着的这个人、头上被一个黑布口袋罩着,两只胳膊也紧紧地反绑在背后,双脚大概是因为还需要他自己来行走,所以才并没有被绑在一起,可虽然如此、却也用铁链锁着,走起路来十分的吃力。 见他们的样子,好象并不打算放掉这个人,看起来自己跟过来还真的对了——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将目光转向了齐青云,两个人相互点了点头、同时行动起来,暗暗地跟在了这两个人的身后。 两名家丁押着这个被牢牢绑住的人、径直来到墙角一处小门儿前,开了锁、从院中走了出去,果然,马凤林正带着其他家丁在这里等着,见他们来了、便挥了挥手道, “跟我来,今晚就得将这小子给结果了。” 宗吉元听了、心中顿时一惊,暗道、确实不出自己的意料,这家伙果真就没安着好心,这马凤林是打算背着他们的庄主、将此人暗中给杀害掉……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惩治恶人 知道了这些后,宗吉元不禁在心中暗自骂着、难怪那个马晓凤会长成那种禽兽不如的样子,看来这个当爹的、本来也就不是个好东西。 此时,马凤林带着这些家丁、鬼鬼祟祟地来到庄院外面的一处小树林旁边,扭头瞧了他们一眼、吩咐道, “好了,别再愣着了,都给我拿起铁锹、就在这里挖个坑,要稍微挖的深一点儿,动作也得快着点儿,然后就将这小子给埋在这里。” “啊?总管啊,” 听声音、还是那个话多的家丁,正用很是吃惊的语气问道, “这个人不是霸王庄让关在我们庄里的么?怎么能就这么给杀了呀,这样能行吗?” “我说怎么就数你话多啊!” 马凤林气得说话声儿都岔调了,骂道, “不说话能憋死你啊!好、你不是精神头儿足么,这坑就由你一个人来挖吧!快点儿给我挖,半个时辰挖不完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您嘞!” 这名家丁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告饶般地道, “您可千万别生气啊,小的我挖就是了。不过小人和您说这些也是为您好啊,就这么把这小子给杀了、埋了,先不说霸王庄那边,就是庄主那里也得有个交待不是么?” “你小子知道个啥!” 马凤林气急败坏地又骂开了, “庄主让我把人给放了!可放完了怎么向霸王庄交待啊。本总管这就把他给收拾掉,庄主问起来、就说已经放他走了,至于有没有回得去、半道是不是走丢了,我可就不管了。如果将来霸王庄来人问起此事,我就说这小子企图逃跑、被我们给杀了,就地在这儿给埋掉了,这样、两下就都有个交待了。” “呃……” 这些家丁们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嘴巴象被缝上了似的、都不再做声了。 马凤林又抬起头、扫视了他们一下,道, “对了,我可警告你们啊,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如果庄主问起来,就照我刚才吩咐过的、说已经将这小子给放走了。若是谁敢走漏半点儿风声,当心我敲碎他的脑袋、把他也给埋在这儿!” “啊、是,小的们知道了……” 家丁们纷纷点着头答应着,同时、开始动手挖起坑来。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两个人听的已经是真真切切的了,齐青云本想现在就上前,将那被绑的人给救下来,却被宗吉元轻轻地拉了拉衣袖、将他拦了下来。 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她,而对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又笑了一下,齐青云随即便明白了,这小家伙儿是要等家丁们挖完坑、累个半死的时候再动手,没想到宗吉元还是个很“坏心眼儿”的孩子。 终于,一个长形的坑挖完了,马凤林吩咐道, “把那小子给我拽过来。” “哦……” 家丁们没精打采地答应着,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心里并不情愿,可还是将那个绳捆索绑的人、给拖到了马凤林的面前。 这个人大概早已经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明白了就要发生的事情,开始拼力地想要挣扎,却除了发出“唔唔”的声音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应该是事先就被堵住了嘴。 他说不出什么来,可马凤林的话倒是不少,眼看着这人还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 “喂,田家小子,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实在是因为你不该领着那群穷鬼胡闹,还得罪了霸王庄。安心地上路吧,如果你肯安分守己点儿,也不至于会这样了,唉——,可惜了哟,这么年纪轻轻的。好了,把他扔到坑里去、埋了吧。” “啊?就这么活着给埋啦……” 虽然几次遭到训斥,可那名话多的家丁、还是忍不住惊讶地问了出来。 马凤林却已经是火儿了,大声道, “别费话!把他埋了!” “哦……” 家丁们只好将那人拉到土坑旁、用力一推,眼看着他向坑内摔了下去…… 可令他们惊讶的是、就在那人就要掉进坑底时,忽然面前好象刮过了一阵风,之后、那个本该倒在坑里的人,竟然就这样凭空地从眼前消失了。 这、这是见了鬼了么—— 马凤林、再加上所有的家丁们,当时就愣在了那里。 还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马凤林就觉得自己的脖领子被人从后面牢牢地给抓住了,接着、右腿与身体连接的大胯处遭到了重重的“撞击”,原来是被什么人从身后狠狠地踢了一脚。 可这一脚踢过后,马凤林的右腿完全就象似让人家给卸了下来一般,右半边身子仿佛同左半边脱离开来,疼得他哀号了一声,随后、便被扔到了面前那个刚刚挖好的坑里。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前后不过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以至于其他的家丁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过来,更没弄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忽然觉得周围好象又刮起了一阵旋风般,这几个人便被一个接着一个地给踢下了坑,叠罗汉般地挤在里面。 而在这些人中、最惨的就是那个马凤林了,本来右大腿就被人家给卸了下来、又摔到坑里,刚刚号叫了一声出来,其他家丁们又接二连三地摔在他的身上,砸得他当场就背过气去了。 那名被绑着的人、当然不是真的凭空消失了,就在他即将落入坑中之时,宗吉元早已经闪电般掠到近前,用手中长鞭将他拉住、之后抖腕子将其拉到了一旁。至于将马凤林的右大腿踢脱臼后、又将这些人全部都给扔到坑里的,当然就是出自于齐青云的手笔。 于是乎,在一片“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中,宗吉元揽住那被绑之人的腰、带着他和齐青云一起,飞快地离开那片小树林,一直飞奔出很远的一段距离,这才将脚步停了下来,问道, “齐叔叔,怎么样,您没便宜了那家伙吧?” “放心吧,” 齐青云微微一笑、道, “马凤林那家伙的右腿是肯定保不住了,我这回让他成为一条断腿狗。” “那就好。” 宗吉元也笑着道,之后、伸手将一直罩在那被救之人头上的黑布口袋给扯了下来,立刻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充满了惊讶、同时又十分好奇地盯着她瞧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仗义相救 这被救之人、确实是让那些家伙给紧紧地堵住了嘴。本来、发生的所有的这一切事情经过,他听的都是清清楚楚的,也知道这回真的就要被那个马凤林所杀害,绝望中只是惦记着家中的那位上了年纪的母亲,想着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还没有人会知道,伤心欲绝地觉得毫无生还希望的可能时,却又奇迹般地被什么人给救了下来。 此时,头上的黑布被拿掉,终于可以看见周围的环境、以及站在面前的两位救命恩人,可没想到的是,借着月光、最先见到的竟是一张漂亮得不似凡间之人的脸庞。 见对方好奇地盯着自己发愣,宗吉元以为他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便忍不住笑了,又将堵在他嘴里的东西拽了出来、道, “发什么呆啊,你已经得救了哟,不会死了。” “啊……” 这个人看起来还很年轻,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听了宗吉元的话、先是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为他解着绑绳的齐青云、这才问道, “可、可是,你们二位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来救我呢?” “你以为我们是专程来救你的么,” 齐青云边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下来、边轻笑了一声道, “我们叔侄二人、是见那马凤林作恶多端,本就是想来教训他一下的,可巧正好遇上了这件事,顺便地将你给救了下来。” “是、是么……” 这年轻人又好奇地瞧了瞧他二人,又问道, “可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救了我不怕惹麻烦么?” “喂,我说这位大哥,” 宗吉元被他的这份“谨慎”、给问得又好气又好笑,有些不耐烦地道, “你刚才没听我叔叔说么,我们本来就是要来找马凤林的麻烦的,怎么还能怕惹麻烦呢?我们不管你是谁,从那家伙一心想要害你这点上来看,你就应该不会是个太差劲儿的人。” “原来如此,看来我今天的运气真的很好,竟然能够遇到侠士了,那么……” 说到这里,这个刚刚基本恢复了自由的年轻人、竟然跪在了地上,对着两个人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两位恩公在上,受在下田雨更大礼拜谢。” “我的天呐,” 宗吉元被他这一拜、给弄得很是不自在,立刻跳到了旁边、笑道, “我说这位、田兄是吧,我们叔侄二人不过是路过此地、刚巧遇见到不平之事,才顺手将你给救了出来而已,何必要行这样的大礼呢,就不折了小弟我的寿么。” “不、不、不,” 这名叫田雨更的年轻人、连连摆着手道, “在下这一拜、不止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我娘。因为在下自幼丧父,家中只有我娘与我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如果今天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又不为人知晓地冤死在这里,我娘她老人家一定也活不下去。所以、两位恩公不止是救了我一个人,而是保全了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啊!” “原来是这样啊,” 齐青云上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既然如此的话,就应该更加小心爱护自己一些不是么,为什么会弄得如此地步呢?” “还不是被那个什么霸王庄给逼的么,” 田雨更苦笑了一声、道, “谁会有安稳的日子不去过,偏偏要惹麻烦上身呢,更何况还是这种杀身之祸。” 此时此刻看起来,这年轻人倒真的不象似个莽撞冲动的人,虽然刚刚经过生死之间的惊魂时刻,可在这短短的瞬间、便已经完全稳定下了情绪,说起话来的语气、也显得很是心平气和。 宗吉元听了他的话,又见其如此的沉稳,心中不免一动,想着正好可以多了解一下有关霸王庄的其他情况,如果可能的话、也算是又认识了一位同样痛恨那个地方的人,说不定将来对自己会有帮助的,便问道, “田兄,那霸王庄都对你们做了些什么?虽然、小弟也曾听说过他们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可具体的却不是太清楚,您能对我说说么?” “你们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有什么可不能说的呢。” 田雨更微微一笑、道。 此时,齐青云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锁在他脚腕处的铁链上,便拉着他来到路边,找了一块石头让他坐了下来,想着用什么办法才能将这个也解开。 田雨更低头看了看还在“叮当”做响的铁锁,表情上看起来倒不是太着急的样子,反倒还记着宗吉元的问题,用很深沉的语气、道, “不知道这位小恩公你可听说过,那霸王庄在到处扩张势力,将许多村镇都吞并掉了么?” “这个么、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那又怎么了,” 宗吉元依然继续在佯装着、对此不是特别清楚的样子, “莫非是田兄住的村子也被他们给纳入势力范围了,而你又不喜欢被他们吞并、是么?” “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 经她这么一问,田雨更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道, “其实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吞并掉、改不改村名的,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自从我们田家洼归了霸王庄之后,竟然加了许多的赋税出来,每年除了交给官府的那部分外,还要再交一份儿给霸王庄。我们这些穷苦人家、一年到头又能打下多少的粮食啊,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十成有九成让他们给拿走了,留给我们的那一小部分,就是每天只喝稀粥、都不够吃上两个月的,唉——” “那么、你们就没去找官府告他们么?” 齐青云听了他的诉说,忍不住地看了宗吉元一眼、又问道。 这回、田雨更竟然笑出了声儿来,道, “官府?我们倒是去了,到县里告时、县里说霸王庄不归他们管,上我们去州府衙门告。可到了州衙就更有意思了,连门儿还没进呢、就要先挨一顿杖责,之后又说、这是属于民间契约的事情,让我们自己去解决。你们二位说说、这还有我们穷苦百姓的活路么?所以、我一气之下,带着村民们和霸王庄的那些人打了起来,这不,最后还是被他们给抓到这儿来了,要不是两位恩公出手相救,恐怕我今天就成了冤死鬼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窗外有人 叙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田雨更的语气听着好象是在笑,可两个都感觉得到,隐藏在笑声背后的、却是深深压抑着的、悲伤的恸哭…… 宗吉元听了、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因为通过田雨更的这番叙述,让她更加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辽阳州府衙门,和霸王庄之间的关系,可不止仅仅是密切这么的简单…… 此时,齐青云鼓捣了半天、也没能将那锁链弄开,回身想找块石头砸砸看。而宗吉元灵机一动、从靴子筒中抽出索卜拉送给她的那柄短剑、道, “齐叔叔,让我来试试看吧。” “哦?好吧。” 齐青云边答应着、边侧身躲开,看着宗吉元来到身边、蹲下来,手起一剑、这条锁链当即断裂开来。 田雨更和齐青云都被吓了一跳,吃惊地望向了她手中这柄、在月光下烁烁放光的短剑,不过虽然惊异、却都没有说什么。 其实不止是他们二人,连宗吉元自己都没想到、那位少将军竟然会将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了自己,同样吃了一惊后,故做镇定地咳嗽了一声、道, “没想到、这把剑还真的挺好使的。” “那么、田某就再次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了,” 完全摆脱了束缚的田雨更、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又一拱手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两位的大恩大德、待日后有机会再报,在下要回家去看看母亲了。” “等等!” 见他大概是因为受到过折磨,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宗吉元叫住他、将自己披在外面的披风解下,同时又从怀中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一并交到田雨更的手中道, “田兄,这些虽然不多、但希望你能收下,解决一些燃眉之急吧。” “这个……” 田雨更的眼眸中、闪动着感激的光芒,几乎要化做火焰喷射出来,嘴唇动了几动、终于还是强压下去,目光又变得沉稳和煦、转而微笑着道, “多谢二位……不知两位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尊姓大名,虽然我也知道、与你们看来可能不太方便,可……” “是啊,我们的名字现在确实还不能对田兄你说,” 宗吉元抢先拒绝了、道, “不过,日后你我能再次相遇时,那时我们就会告诉你的。” “再次相遇么……” 田雨更仿佛是在回味般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地展颜一笑、道, “好,那么、我就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着,将宗吉元送给他的披风裹在了身上,又向两个人深深一揖,转过身、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直到那个匆匆忙忙的背影、完全看不到了,宗吉元的视线依然朝着那个方向,齐青云瞧了瞧她、道, “吉元,你是在担心那个小伙子么?” “唔、是有那么一点点啊……” 宗吉元很诚实地点了点头道, “且不说就这样回去了、会不会还有麻烦,就说他的身体会不会有问题,毕竟是被关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个你放心吧,” 齐青云安慰着她道, “这个年轻人做事还是很有条理的,遇事也不会处理的太差,而且、经过这一次的教训,更能长些心眼儿了,他呀、和年轻时候的我真的是太象了。” “是么?” 这个说法听着倒还新鲜,宗吉元的兴趣一下子便被提了起来,本想追问一下、又觉得时机不太对,只得点了点头道, “那就好,看他走路的样子、他的身体虽然受了些损伤,但倚仗他的强壮、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是回客店去么?” 齐青云看着她询问道。 抬头向着夜空望了望,宗吉元忽然笑了、道, “再等等,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去做,齐叔叔能不能陪着小侄、再去一趟马家那个院子呢?” “马家、的院子?” 齐青云听了,目光一闪、不禁也露出一丝的笑容,道, “莫非说、你是想去找那个马晓风?” “是啊,小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明天再去祸害那些无辜的村民了。” 宗吉元幽幽地说着。 看着她那认真得十分悠远的表情,齐青云不禁感慨万分地道, “吉元啊,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象是在官府中做事的人……” …… 且说此时的少总管马晓风、好象已经忘记了白天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换好了舒适的睡袍、准备美美地睡上一大觉,等天亮了再去搜刮上一笔。 本来就已经很晚了,所以在他走向那张大得有些夸张的床时,头脑已经是晕晕乎乎的,脚底下也有些虚浮,当手刚刚扶到床头的床拦时、整个人便一头扎在松软的被子上,一动也不想再动。 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觉得所有的事情已经打算的很好了,可进行起来却不是那么的如意—— 马晓风现在就是如此…… 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快点儿进入梦乡,最好是再能做个称心如意的好梦。可是就在其刚刚忽忽悠悠地、有种在云雾中般的感觉时,迎面竟然吹来了一阵十分强劲的寒风、令他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那种飘飘俗仙的感觉、当时就被这阵风给吹得荡然无存,已经踏入了梦境的马晓风、也一下子便被拉回了这夜晚的黑暗中。 睡意被扫去了一大半儿,马晓风连忙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竟然掉在了地上。 再回忆一下那种感觉、越想越不象只是发生在梦中的,可坐起身、向四周围瞧了瞧,前后的窗子及门都是关的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刮起那么大的风,更何况还大到能够将被子吹到地上去。 正坐在这里苦苦地思索着,就听窗外传来一个女子的轻笑声,仿佛就象是银铃轻拨动、玉珠落玉盘,笑声过后,只听那女子柔柔地唤着, “马小爷,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谁、谁啊?”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好象没有让手下找女人过来啊,马晓风忍不住问道, “是谁让你过来的?” “哟,马小爷的记性还真的差,不是你自己让我来的么?” 窗外的那个女子的语气、听起来委屈中又带着些许的柔弱,显得是那么的令人心动…… 第二百四十七章 屋中惊魂 这柔弱的令人怜惜的叹息、任谁都无法不去理会—— 而听了这个声音后,马晓风的好奇心一下子便被逗了起来,心道、就算不是我让她过来的,出去看一眼这女子长的什么样子、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样想着、便下了床,伸手取过外衣披在身上,来到房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可奇怪的是、眼前并没有什么女子,别说是女子,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刚才传出声音的窗前也是空无一人。 马晓风别提有多纳闷儿了,暗道、难道是我听错了?或者是、刚才还是在梦中……不可能啊,如果是在梦中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是醒着的、还是没醒啊。 正在这望着那扇窗子发呆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轻轻一笑、道, “马小爷,你这是怎么了?我明明在这里,你为什么连瞧都不瞧我一眼啊?” “哦……” 听声音、正是刚才的那个女子,马晓风连忙扭过头一看,果然见有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离他约在一丈左右远的地方、正在望着他。 却见这女子,身材窈窕、风姿绰约,头上虽然被一块浅色的头巾蒙着,却隐隐也能见到她那张清丽可人的容颜,借着银色的月光映照之下,仿佛在其身上罩上了一层薄雾般的轻纱,更令人心驰神往。 马晓风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美的女子,还什么计划得很完美的“要好好的睡上一大觉”啊,管它明天要不要再去“敲上一笔”啊,这些统统不去想了,这家伙瞪直了他的那双眼睛、朝这个白衣的女孩子扑了上去。 可当他来到女孩儿所站立的位置时、那个美丽的身影竟然消失了,正在发愣之时、又听见身后传来了那个声音, “马小爷,我在这儿啊,你到那边去做什么?” “这、是这……” 马晓风连忙扭头看了过去,果然见那女孩子正站在他的卧房的门前。 怎么回事啊?难道真的是我睡糊涂了,连方向都找不准了么—— 心里在置疑着自己的同时、马晓风立刻朝自己的房间又冲了过去。 却只见那个女孩儿、向着他嫣然一笑,转身走进了他的房间。马晓风喜不自胜地一脚踏进房门,可还不等他看清那个美丽的小姑娘、到底在什么地方时,后背便被重重地给点了一下…… 自打刚才从梦中醒来时,马晓风始终就象在云里雾里一般,大脑混沌沌的,根本没有搞清楚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有个美得如同月中仙子般的女孩子,将自己从房间里叫了出去,然后又将他引回到了房间里。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弄清楚,也永远都没有机会去想明白了—— 后脊背让什么人给点过之后,马晓风顿时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急迫起来,更令其惊恐的是、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正当他在这里挣扎着想要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之时,脸上便被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儿,口中也泛起一股铁锈般的咸腥。 抬手捂着被打得火烧火燎的脸,想喊却又喊不出来,本能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原本是属于他自己的地盘,可现在却让他恐惧万状的地方。可就在刚刚迈出第一步,连第二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出去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又将马晓风给拉了回去,接着、又是几个大嘴巴,打得他东倒西歪、站立不稳,最后象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般地摊软在了地上。 可是、更让他恐惧的还在后面…… 由于是倒在了地上,马晓风的目光很自然地朝向了上方,这一下、令其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他这间卧房的房梁上、倒挂着一个人,雪衣零落、长发低垂,就在他的视线刚刚转过来时,隐藏在长发中的那张脸庞、也渐渐地显现了出来…… “马小爷、你还好么……” 声音忽远忽近、忽重忽轻,这分明就是刚才的那个女孩子,只不过、此时看起来早已不是什么“月下仙子”,反倒是诡异阴森气十足,吓得马晓风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只见这白衣女孩子幽幽地道, “我在问你好、你为什么不答应啊……哦、对了,我一点儿也不好……因为、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 拼力想喊出声来、可就是喊不出,马晓风早已吓得魂飞天外。 这白衣女孩子——当然就是宗吉元假扮的——见他这副样子、竟咧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怎么你不记得了么?我就是被你给害死的哟……” “……” 依旧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那是因为他已经被齐青云给点了哑穴,马晓风被吓得眼眶子都要瞪裂了。 而此时、宗吉元隐隐约约地听到、前院儿传来了吵杂声,以及叫门的大呼小叫的声音,知道应该是那几个随从将马凤林给抬回来了,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到了,便再次发出阴森可怖的冷笑, “对了、马小爷,知道今晚我来是做什么的么?那就是找你来、索、命!” “命”字刚刚一出口的同时,宗吉元已经从房梁上轻轻飘落而下,一双冰冷的手、死死地卡在了马晓风的脖子上,将这小子吓得、当时一翻白眼儿,便晕死了过去。 一直躲在暗处的齐青云、此时也从藏身的地方走到了近前,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轻声道, “吉元啊,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刚才那一出儿演的,连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冷气。” “齐叔叔、您就别在这逗我了,” 宗吉元边整理一下外衣,将秀发拢了拢、挽在了脑后,等重新戴好帽子、边又道, “听前院儿的动静、应该是马凤林他们那伙人已经回来了,到了齐叔叔您给这小子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好嘞,交给我吧。” 齐青云走上前来、将马晓风从地上提了起来、道, “吉元,你先离开吧,我随后就跟上来。” “好的。” 点着头答应了一声,宗吉元从房间中出来,轻轻提了一口气,借着踏在墙壁上的力道、几步上了屋顶,伏身在后房坡上、向下观望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下一个目的地 此时、马家院子的前面已经完全地乱套了—— 马凤林虽然被家丁们送了回来、可依然昏迷不醒,他的大老婆、也就是马晓风的生母,得到仆人们报知的消息后、连忙跑出来,一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号啕大哭了起来。可就在她刚刚哭了两声、还不等哭到第三声时,后院儿那边又乱了起来,而且乱的程度比前院儿还要严重的多。 原来、齐青云见宗吉元已经抽身而退,自己便提着马晓风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只不过刚刚一迈出房门、便将这家伙扔到了天井当院,同时解开了他的哑穴,自己便闪身躲开。 而经过这重重的一摔,马晓风顿时就被摔得醒了过来,可当他一看到眼前那惨白的月光时,顿时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高声尖叫了起来,直到吓得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所有人都从房中跑出,惊慌失措地、直愣愣地看着这位少总管,只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每当看到年轻的女子、便尖叫着喊什么“鬼啊、鬼啊”的,根本不肯停下来…… 这一夜,马家大院好象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惊叫哭声不绝于耳,当家的家主、总管马凤林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右腿完全残疾、没有治愈的可能;而他的儿子马晓风、干脆就真的疯了,这回也别再想着“找穷鬼去出口气、顺便再敲上一笔”这样的好事儿了…… 伏身在房坡上的宗吉元、冷眼看着下面院中所发生的所有的这一切,心中方才略微地觉得轻松了一些,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齐青云轻轻来到了她的身边,无声地凝视着陷入混乱中的院子。好一会儿、宗吉元才扭过头,道, “齐叔叔,我们走吧。” “嗯、好的。” 叔侄二人抽身退了下来、悄悄地离开了那个还在哭号震天的院子…… 月光依然清寒如水,宗吉元的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几次朝她看过去之后,齐青云感叹了一声、道, “吉元,你真的很象我的一位故人。” “是么,那是位什么样的人呢?我和他到底是哪里象呢?” 宗吉元好奇地问道。 齐青云的目光顿时变得悠远,道, “是我的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我认识她时、也就只有十来岁,我们一起习武、朝夕相处,她的脾气禀性和你十分的相似。” “噢……” 宗吉元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转而又笑道, “不瞒您说,其实小侄对您也一直都有某种很亲切的感觉,好象并非初次相遇,这大概也是因为您和我身边的某个亲人、有些相似吧。” “是么?那么、我象你的哪位亲人呢?” 齐青云听了,顿时很感兴趣地问道。 宗吉元的眼珠儿转了转,又略略呶起嘴巴想了想、这才道, “老实说,您具体象谁么、我还真没想起来,只不过是有这种感觉罢了。” “哦……,那也好,只要是吉元你不讨厌我就好。” 齐青云忍不住地笑了、半开玩笑般地道…… …… 次日天明,何庆玉早早地起了床,很满意地发现、宗吉元和齐青云的房门还都关得紧紧的,边为自己的勤快感到自豪,边让伙计打来热水,准备在宗吉元起床之后、及时地为她送过去。 终于、隔壁的两个房间中也都有了动静,何庆玉提着热水来到了旁边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试探着问道, “吉元,起来了么?我能进来么?” “哦、庆玉兄啊,快请进吧。” 里面传出宗吉元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刚刚睡醒时的慵懒之意,接着、门便被从里面拉开,果然,站在门内的人早已穿戴整齐,眼眸中也是一派的清明。 将装满热水的水壶提了进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的谢意及赞扬,何庆玉的心中美滋滋地、然后便在桌前坐了下来,和宗吉元有一搭、没搭地闲聊着。 过了一会儿,齐青云那边也梳洗完毕,三人到楼下吃早饭,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伙计们在纷纷议论着,昨夜夜里、掌柜的家里出了事情,而且还如何如何的诡异、稀奇古怪。说来说去,竟然就被渲染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自古少有的“奇谭怪事”。 何庆玉偷偷听着他们所说的、觉得十分的有趣,而宗吉元和齐青云自然只是好笑而已。 就这样吃过了早饭,宗吉元结了帐,三人离开这家客店、开始继续往前行进。 对于下一个目标、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就是崔江向她提到的那个“绿柳山庄”。自从听说这个地方后,宗吉元便有一种感觉,会不会这就是些那些人一直以来、都在提起的“霸王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那里是不是所谓的“霸王庄”庄主所在的位置,但也一定是比其他地方都重要的一处所在。 边走着,三人边随意地聊着天,此时,何庆玉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齐青云、很好奇地问道, “对了,齐叔叔,昨天那个客店的伙计说、您是在找自己的儿子,这是真的么?” “这个么……说真的倒也算是真的,说不是真的、也确实不是。” 齐青云微微笑着道。 可听他这么一回答,何庆玉反倒是越发的不明白了,追问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因为,我和那伙计说的时候、不过是在和他逗着玩儿,自然就不能算是真的,” 齐青云仍然笑着道,可目光中却已透出一抹的哀愁, “不过、从前我也确实有过一个儿子,如果真的还在世上的话,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吧……” “哦?您的意思是、难道令郎他……” 何庆玉听了,顿时睁大了眼睛瞧着他。 其实,齐青云的语气之中、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宗吉元看了一眼他脸上那、很少会表现出来的悲伤寂寞,便打断了何庆玉的问话、道, “庆玉兄,不要再提了……” “没关系,” 知道宗吉元这是在担心自己,怕再聊下去会令其难过、齐青云便摆了摆手道, “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可不能说的。早年还在河北的时候、齐叔叔我曾经成过一次亲,还有过一个儿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绿柳山庄 “哦?那么他们母子二人、和您是失散了么?” 何庆玉很是关心地问道。 齐青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目光中同样充满了关切的宗吉元,便叹了口气道, “是啊,当时那里闹了一场瘟疫,而我正巧有事情不在家中,等我得到消息赶回去时,听邻居说、我的妻子也已经染病身亡,有个好心人将其下了葬,儿子却没有人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个好心人到底是谁。那时,我的儿子也才只有两岁那么大,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知道他还在不在世,就算还在这世间,可就是真的见到了、又如何能认的出,更何况、天下之大到哪里去找呢。” “齐叔……” 何庆玉听了这些,心里竟然也跟着难过了起来,想着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而齐青云也看出他的意思,便又爽朗地一笑道, “我不是都说了么,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根本就没什么了。人与人之间的一切也都是个缘分,不必去遗憾,始终耿耿于怀更是没有必要了。” 既然没有必要,你又为什么会常常提起呢,甚至连开个“玩笑”都不能忘记—— 宗吉元在心中问道、却没能说出来…… 可不管怎么说、又知道了一些有关他的情况,这也算是和齐青云的关系更近了一些。想了想、宗吉元不失时机地问地了自己关切的事情,同时也好将这悲伤的话题岔开, “齐叔叔,有件事我还要向您打听一下、您可否知道‘绿柳山庄’这个地方么?” “绿柳山庄?” 齐青云因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先是愣了愣,之后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知道啊,就在太子河畔不远的地方,离着辽阳州城也很近。” “对、对,就是那个地方,” 听他说的居然是即具体又准确,宗吉元高兴得情不自禁地将声调提高了许多、道, “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听说还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为什么小侄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听什么人提起过呢?” “因为那个地方啊、普通平民百姓是去不得的哟,” 齐青云的表情略带些许的古怪,边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缰绳、边又说道, “而我也是替一些权贵们保镖时、才知道了那个地方的。” “噢、原来如此啊,” 心中已稍微明白了些什么,可宗吉元依然问道, “这么说、那里是一个只有拥有权势的人,才能进出的地方喽。” “倒也不全是,” 齐青云轻轻“哼”了一声,又道, “吉元你大概也想象的出来吧,有些地方虽然没有设下阻碍、也不必专程派人在那里把守,可是、即没权势又没银子的平民,自然而然就无法靠近,这下你明白了吧。” “是啊……” 宗吉元当然明白了,那种地方就是专门供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们,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地方,平民百姓谁又能到那种地方去呢,自然是望而却步、远远地就得绕着走了。 可何庆玉却还是没怎么听明白,一头雾水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向他们二人问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地方真的有那么可怕,普通人连靠近都不敢的么?” “可怕?” 宗吉元听得有些好笑、却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庆玉兄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确实有点儿可怕,不过到底可怕在何处,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什么?” 齐青云听了就是一愣,连忙问道, “吉元,你是真的打算到那‘绿柳山庄’去么?” “是啊,” 宗吉元带着非常好奇的表情、道, “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怎么能不去看看呢?还好,我这回出来、带在身上的银子足够多。” “这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 齐青云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道, “除了这个,那地方还有其它的危险因素呢。” “我知道,” 这回,宗吉元倒是恢复了认真的态度,点了点头、道,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小侄才要到那个地方去、亲眼看上一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好吧,既然如此,齐叔叔就‘舍命陪君子’了,我这就带你们去。” 齐青云看起来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答应着。 三人三骑,朝着西南方向而来,行至正午时分,顿觉清风送爽、绿意如烟,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一大片颇具江南风韵的镇子、出现在了眼前。 不必问,这里便是“绿柳山庄”了。 何庆玉被眼前的景致当时就给迷住了,带着一脸的欣赏及羡慕、道, “这太子河边、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好去处啊?” “这里么、” 齐青云看了他一眼、笑着解释道, “应该是在五年前开始建的,经过了三年的时间才建成。表面上看、象似一个镇子,而实际上、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是做生意的,有明的、也有暗的。” “都做生意?” 何庆玉一听这话、当时又不明白了,满脸困惑地问道, “那就是说、他们都是赚别人的银子的喽,那么谁是花银子的人呀?” “自然是外来的人嘛,” 齐青云耐心地回答着道, “简单一点儿说,眼下、我们三个人马上就要进入‘绿柳山庄’的势力范围了,所以去花钱的人就是我们啊,而且、如果想花的少一点儿都是不可能的。” “啊……那、那得要花多少银子啊?” 何庆玉有些怯怯地问道。 齐青云看他这样子、忍俊不禁地道, “现在是中午,如果我们在那里住上一夜、明天一早离开的话,吃最简单的饭食、住最便宜的客房,也不出去听曲儿、到处的闲逛的话,省着点儿花、有三十两银子、差不多可以够了。” “什么?!” 何庆玉的嘴巴、顿时张得老大,半天才又说出话来, “我们衙中的差役一年的薪俸也没有这么多,这、这……吉元啊,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没关系,我带的银子真的足够了,庆玉兄你不必担心。” 宗吉元笑着道。 可何庆玉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个答复、而有丝毫的轻松感,依然愁眉苦脸地说道,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啊,关键是、这么多银子干点儿什么不好啊,为什么偏偏要往那种地方送呢……” 第两百五十章 奇怪的少年 “庆玉兄啊,” 见他嘴上说的好象是在心疼银子,可实际上是真的很替自己担心,宗吉元想了想、便缓言劝慰道, “小弟想到那里看看、自然不是为了享乐去的,实在是有些很要紧的事情、需要去查访一下。” “这个还用你来解释么,我当然是知道的啦,” 何庆玉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吉元你又岂是那种贪图享乐之人,只不过我是觉得那种奇怪的地方、必然有其不法之处,而你又是我们孙东县衙中、很重要的的官员,如果万一有人认出你来,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啊?” “这个么……应该不会吧,” 宗吉元听了、在心中暗道,庆玉兄果然有他独到的见解啊。不过为了不至于让他更加紧张,宗吉元调皮地摸着下巴、故做认真地想了想,道, “就算是这样,一般人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吧,况且、在事情真的有些不妙的情况下、我们还可以逃跑嘛,你说是不是呢?” “我说?吉元你真的肯听我说么?” 何庆玉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好吧,不管怎么样、也不管你去哪,我都是绝对地跟定你了,反正父亲说了、让我好好地跟你学着点儿。” “该学的学,不该学的、也不要学哦。” 宗吉元竟然还真的顺水推舟地“谆谆教导”了起来。 三人开着玩笑沿着一条人工运河顺流而上,过了一座桥、便算是进入了“绿柳山庄”的势力范围。 名为“绿柳”,也的确名符其实,整个山庄中、一水儿地栽种的都是各种柳树,垂柳妩媚、曲柳婀娜,衬托着飞檐斗拱的各式江南风格建筑,很容易便会令身临此地的人们、陶醉于其中。 边朝两边顾盼着,何庆玉边好奇地问道, “齐叔,这里你以前来过这里是吧,共来过几次啊?” “加上陪你们俩的这次,应该算是第三次了吧。” 齐青云嘴上在回答着,眼睛却落在不远处的一家小茶馆儿,道, “如果你们两个肚子饿了、想要吃饭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我领你们去找一家还算正经做生意的地方去吃,至少不会被宰了,知道了么?” “哦、知道了。” 何庆玉点了点头,可面部表情却有些僵住了。 见他又开始紧张了,宗吉元不禁笑了、道, “放心吧、庆玉兄,有齐叔叔在,我们不会有事儿的。” “嗯……好的,不过、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反正我们都已经进来了。” 何庆玉依然面带愁容地碎碎念道。 不过,真的就象齐青云所说的那样,表面上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不但没有满脸敌意的人过来盘查,也没有充满好奇的目光盯着你瞧,三人下了马、就这样施施然地沿着长街往前走着。 宗吉元的注意力只放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上,并没有留心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那些人们,所以、当一双明亮的眼睛盯住她的身影时,依然没有觉察。 美景并不能满足肚子的需求,终于、当饥饿感占据了意识的主要位置时,何庆玉瞧了瞧齐青云、道, “齐叔,小侄有点儿饿了,您看、我们到哪里去吃饭好啊?” “我琢磨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么,” 齐青云微微一笑、道, “既然饿了的话,那么就跟我来吧。” “几位客人是想找吃饭的地方么?” 两人的对话声音刚落,从路旁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三人回头一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他们。 见这少年生得十分清秀,身形尚还幼小,却是充满了活力,尤其是那双如清泉般的双眸、竟是如此的纯净,仿佛看上一眼、便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样子,宗吉元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从少年人的年纪、以及所处的位置来看,又实在想不起这种感觉从何处而来。 见这三人均在犹豫,少年人忍不住笑了、道, “放心吧、三位客爷,小人虽然是生意人,但做生意却也是要有做生意的规矩的,绝对不会坑害各位,更不会有讹诈行为的哟。怎么样,要不要到小人的店中来用餐呢?” “这个……” 何庆玉自然是不必做主,因为同行的另外两个,一个是负责出钱结账的、一个是负责带路领道的,怎么都轮不到他来说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宗吉元和齐青云。 而齐青云只是冷眼旁观,即不赞成、也不反对。 本来,宗吉元打算是听从齐青云的安排,毕竟相对的、他在此地还是要熟悉些,可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少年人,总觉得这孩子主动来找他们、并不只是拉客人去吃饭这么简单。 终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好吧,既然小兄弟如此的盛情,我们不妨就到你的店里去吃吧。” “好嘞,各位请随我来!” 见她答应了,少年人很高兴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过身在前面引着路,三人自然牵着马匹跟在了他的身后。 边走着,何庆玉忽然凑近了宗吉元、悄声道, “哎、吉元,你说怪是不怪,我怎么觉得这孩子有什么地方、和你有些相似啊。” “……” 听了他这句看似开玩笑的话,宗吉元却被提了个醒儿,心中一动、暗暗地产生了一个念头来。 这少年人在前面带着路,步子却是越来越轻快,最后几乎就是在蹦跳起来了,一直来到靠近运河边的一个小茶馆儿前、这才回过头来,带着开心的笑容道, “三位客人里面请吧,这就是我家的店。” “呃……” 宗吉元望着门上方“清秋茶舍”这几个字、不由得有些语塞,顿了顿才道, “小兄弟,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肚子很饿,所以需要的是吃饭、而不是喝茶嗑瓜子,你这里不是茶舍么?” “是啊,对别人来说是喝茶的地方,可对少爷您来说、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少年边笑眯眯地说着、边继续做出“请进”的手势来。 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看人来决定做什么生意的呢—— 边在心里纳着闷儿,宗吉元边更加地确实着、这孩子绝对不是单纯只为了做生意才找上了他们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小小的店主 心里虽然如此的想着,却又在对方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恶意,宗吉元便扭头朝同行的两人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与其再去找别的地方那么麻烦,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好啊,就依着你。” 齐青云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来,只是一双眼睛始终都在瞧着那孩子、同时点了点头。 而何庆玉就更不管这些了,只要是能吃饱肚子、在哪儿还不是都一样,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有危险发生,和他在一起的这另外的两位、可都比自己精明了许多,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既然没人反对,就这样做出了决定,三人将马匹在门外的木桩上拴好,而这里还有现成的草料,三匹马顺便也可以喂上一喂,小小的茶舍想的倒还周到的很。 茶舍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但布置的十分的合理、格局也十分的雅致清心,所以并不显得狭小局促,加上此时正是午饭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去饭馆吃饭去了,几乎没有来此喝茶的客人,所以倒是幽静的很。 少年人先是请三人到一处用屏风隔成的“单间儿”中落座,沏上茶水、拿来点心,道, “三位先垫垫底儿,想吃点儿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哦、这个么……” 宗吉元用目光向周围扫了扫,见确实没有食谱菜单儿之类的,便微微一笑道, “那就拣着能快点儿的、实惠点儿的,而且还是你家拿手的菜,上六个来,外加一个清淡些的汤,主食么、米饭就可以了。” “好嘞,三位请稍候。” 少年答应着、居然朝宗吉元“深情款款”地望了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何庆玉一直都在观察着这孩子,当看到他那“深情一瞥”时,差点儿笑出声来,强忍到少年退了下去、这才忍俊不禁地道, “吉元啊,难怪人家会主动来邀请咱们,敢情是喜欢上你了吧。” “喂、庆玉兄,你在胡说些什么,” 宗吉元边还在回忆、到底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孩子,边瞪了他一眼、道, “怎么看、他都还只是个小孩子,别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好吧。” “也不算是开玩笑,” 沉默了一阵儿后,齐青云此时也插嘴道, “其实,这个少年人从刚刚一过桥时、就盯上我们了,刚才我就见他远远地望了过来,所以、他把我们叫过来,肯定是有别的用意的。” “是么……” 宗吉元挨个儿地瞧了瞧他们两个人,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齐叔叔,您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你同意的话,等一会儿他再来,让我略微试探他一下、如何呢?” 齐青云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她、问道。 略略沉思了一下,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好吧,就依您吧,不过、要适可而止,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千万不要过于吓到他、更不能伤到他。” “这个我知道,” 齐青云微微一笑、道, “毕竟在这个地方、不能闹得太过火儿了。” 从宗吉元的角度来看,她对自己的直觉、以及看人的眼光,一向都是很有自信的,总觉得这个奇怪的少年人不是坏人,所以才特地让齐青云手下留着情。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和一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分别用托盘端着,将六个菜、一碗汤,一样儿一样儿地摆放在三人面前的餐桌上,等到饭菜全部都上齐全了,少年摆手让伙计先退下,自己却还留在这里、招呼着道, “三位尝尝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好啊,” 宗吉元首先拿起筷子、挨着个儿地尝了尝,笑道, “味道不错啊,真没想到能在一家茶舍里、吃到这么好的饭菜。” “少爷您喜欢就好……” 让人奇怪的是,听了她称赞后、这少年人的眼眸中竟然闪动出亮晶晶的光来,声音似乎也激动的有些颤抖。 此时、齐青云却并不为其所动,面无表情地道, “孩子,你过来一下。” “嗯?” 少年被他这生硬冰冷、同时又充满命令般的口吻,给吓得吃了一惊,本能地看了宗吉元一眼、之后才来到了齐青云的面前, “这位客爷,你有什么吩咐么……” “吩咐”两个字还没有说完,齐青云早已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他那纤细的手腕,冷冷地问道, “说,你干嘛要跟踪我们?” “啊?跟踪?” 少年好象被吓到了,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边连连地摆着另一只没有被抓着的手, “没有啊……小人真的没有跟踪各位客爷,小人、只是想请你们过来坐坐……” “胡说!从我们三人刚刚进到山庄时,你这小家伙儿就开始在后面盯着我们不放,还敢说没有跟踪?” 齐青云的一双剑眉紧皱,死死盯着他的脸、质问道。 少年的表情十分的惊慌,一个劲儿地看向宗吉元,嘴上还在否认着, “我真的不是在跟踪、我只是……” “只是什么?” 齐青云打断了他的辩解,道, “说,是不是你们店的店主让你这么做的?你们店的店主到底是什么人,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板?” 少年的表情惊讶中、又露出一丝的好笑,道, “我就是这家店的店主啊……” “什么?” 这个回答、令在座的三个人都是没有想到的,谁会相信、眼前这个明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竟然会是这样一家茶舍的店主呢,连宗吉元及何庆玉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少年见宗吉元也不相信他,真的有些急了,继续解释道,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真的就是这家店的店主,这店就是我开的……宗少爷、您也不相信我吗?!您真的认不出我来了么?我是王玉秋啊……” 王玉秋—— 一点儿都没错,这个少年人、不正是四年前,自己和弟弟宝元从学馆回家的途中,从一个恶汉手中救下的那父女二人中的、那个小女孩儿么?没想到已经出落成如此娟秀可爱的半大女孩儿了。 想来、那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令人难忘的事情,结识这父女二人是在那天、结识了义父潘光伏也是在那天,而第一次发现犹春珏在暗中窥察自己、同样还是在那天……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外宽内严 这一记起来、宗吉元心中又一次佩服起何庆玉的感觉来了,难怪他会说、这孩子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其实她们两个都是扮成男装的女孩子啊。 想到这里,宗吉元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很兴奋地道, “原来是小玉秋啊,你这孩子竟然都已经长这么大啦,宗哥哥还真的没有认出来呢,快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哎!” 见她终于认出自己来了,王玉秋别提有多开心了,此时齐青云当然也将抓着她的手放开了,小姑娘便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宗吉元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道, “宗哥哥,玉秋好想你啊,我爹也一直都在惦记着你呐!” “宗哥哥也在挂念着你们啊,之后还又去找过你们父女俩呢,” 宗吉元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一双小手儿、道, “可听人说、你们搬走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而且还开了这间茶舍、当起了小老板了?” “说来话长,” 小玉秋叹了口气,从一旁拉过一张椅子、就着宗吉元的身边坐下,道, “当时宗哥哥您救了我和爹爹,还给了我们银子,潘神医也将爹爹的病给治好了。那件事之后,爹说我也渐渐长大起来了,他的身体又不好,再遇到坏人又没有办法保护我了,这才带着我去投奔一个亲戚。” “哦?玉秋你在此地还有亲戚么?” 宗吉元心中纳闷儿,如果有亲戚、干嘛不去早一点儿投奔啊? 小玉秋也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 “可不是嘛,我居然在辽东还有亲戚,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爹当时对我说、因为某种原因,本不想去找他们,可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又不能总会遇到宗少爷您这样的好人,只得去投奔了。” “你这小傻瓜,我当时不是告诉过你了、让你有难处就去北门外宗宅来找我么?” 宗吉元用宠溺般的眼神看着她道。 小玉秋被她看得小脸蛋儿红了一下、道, “可是、爹爹他觉得不好意思啊。后来,他带着我到了这辽阳州城外,找到了姨奶奶的家,姨奶奶见了我之后、就收留了爹爹和我二人,后来就将我们安排在这里,还出钱为爹爹开了这个小茶舍。” “哦、原来如此啊……” 看来她的这位“姨奶奶”绝对也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可他们父女二人当时为什么会落到那种地步?而且、从刚见面时起,宗吉元就觉得这小玉秋和他的爹爹有什么不太对头的地方,不过对此也只是停留在好奇阶段,人家没有主动的谈起,自己也不好过多地追问对方的私事,便带着放下心来的微笑道, “不管怎么说、看到小玉秋你一切都好,宗哥哥就很开心了。” “嗯,是啊,我和爹爹现在都很好,” 小玉秋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很用力地点着头,之后又一脸关切地问道, “不过、宗哥哥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听爹爹说、您现在到县衙里当差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来的吧?” “哦?你爹爹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宗吉元笑着道, “不过呢,我来到这里只不过是偶然经过、见此处景致颇佳,这才和两位朋友进来走走看看。” “他们是你的朋友啊……” 小玉秋很不自然地看了齐青云一眼,轻轻嘟哝了一句, “看起来好凶啊……不过,宗哥哥您打算只是看看就离开呢,还是多住几天啊?” “我么,” 见她瞧着齐青云时那有些赌气的眼神,宗吉元强忍住笑意,道, “倒不会呆的时间太久,但也不是打算看看就走的,应该是要住上一夜、明天一早再离开吧。” “哦?原来是这样啊,” 小玉秋眨着大眼睛、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你们有合适的地方住么?” “这个么……” 见小姑娘如此关心这个问题,宗吉元在心中暗道、莫不是这方面有什么隐情么?便笑了笑、道, “我们才刚刚到这里,一切还都不熟悉,自然还不知道住哪里好啊。” “那好吧,今晚、您和这两位朋友就住到我家吧,” 王玉秋听了、略略思考了一下,道, “宗哥哥你大概是不太清楚,这里是个外宽内严的地方,白天谁进谁出的、都是没有人会过问的,可对留宿过夜的人查的却很紧了,尤其是对陌生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庄主就会派人到各家客栈中抽查的呢。” “是嘛,还有这样的事……” 听她这么一说,宗吉元很自然地看向了齐青云,果然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便又转回头、温和地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留在这里、若碰巧遇上抽查被发现了,那岂不是要给小玉秋你和你爹填麻烦了么?” “没事啊,” 王玉秋笑着摇了摇头、道, “他们抽查也只是查那些带客房的客栈,而我这店只不过是间茶舍,平时从来都不留住宿的客人的,所以查也查不到我这里来的。如果宗哥哥您几位住在这儿、一定会很安全的,尽管放心好了。” “这样的话、还是会填麻烦的吧,”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又笑道, “我们可是三个大男人啊,不会把小玉秋你给挤到外面去了吧?” “怎么会呢,” 王玉秋也笑了起来, “我家后面的客房足够你们这‘三个大男人’住的了,何况、如果我爹爹回来后,知道宗哥哥你来庄上了、而我却没有留您住下,他肯定就算是满大街的去找、也得将你们找回来不可。” “那么、好吧,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宗吉元微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毕竟不能辜负了小姑娘的一片盛情,而且住在这里、的确会比特地去找其他客栈要省事的多。 见她真的同意了,王玉秋很高兴地站起身道, “那么、宗哥哥,你们几位先在这里慢慢的用餐,我去安排伙计将几位的马匹牵到后面去,免得会惹别人注意,另外也将客房收拾一下,然后准备迎接贵客。” “好啊,小玉秋你去忙着吧。” 宗吉元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王玉秋很开心地到后面去了,而何庆玉这才等到了说话的机会、问道, “吉元,你和这孩子很熟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遇到熟人了 “怎么说呢,” 听他这么一问,宗吉元还真的觉得有些不太好回答,便干脆来了个实话实说、道, “其实要真的说起来,我和玉秋这孩子算这次相遇、才是第二回见面,只不过是因为对于对方彼此之间的印象都很深,所以才会有很熟悉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救过他吧,” 只是通过她们二人之间、刚刚的那一番对话,就足以让齐青去明白了、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了,所以瞧着她笑道, “不过,看起来那孩子还真的是对你充满了感激,这样的话、确实还是住在这里比较好一些。” “如此说来,这个庄子里还真的有些名堂喽,” 边喝了一口汤,宗吉元边问道, “齐叔叔,既然您已经来过几次了,那您知不知道这里的庄主是什么人啊?”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齐青云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道,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在做‘行走镖师’这一行的,那些有钱的大户有空、之所以会经常有人来雇佣我做保镖,这其中的因素虽然有我的武功还算好这点外,主要还是因为我一向都是从不打听、他们这些人所做的任何事情的。所以、虽然对不少地方很熟,却对过往的那些人的身份都不太感兴趣。” “哦,是啊,” 事实上,就是没有他的解释,宗吉元也多少知道一些身为“行走镖师”、所要遵守的原则,便点了点头、道, “这个倒无所谓,回头我再问问玉秋和她的爹爹,如果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话,看来就没办法弄清楚了。” “要不、我们还是潜到庄主住的地方,去看个究竟呢?” 齐青云边吃着菜,边用很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淡淡地问道。 他说的时间、听起来很平静,可何庆玉却被这句话给吓了一大跳,吃惊地问道, “潜、潜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是想要偷偷地溜进去么?” “应该说是混进去吧,” 宗吉元笑着道, “当然也要看情况,不到必要时、还是要以不惊动他们为好。” “是啊……” 齐青云看起来很赞成她的这种说法,缓缓地点了点头。 何庆玉瞧着他们两个,眼神中越来越诧惊奇,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这样吃过了午饭,宗吉元和再次赶过来的王玉秋打了招呼,说是要两位同伴一起出去走走。小姑娘听了,大眼睛闪了几闪,问道, “宗哥哥,你们是打算出去做什么呢?是想听曲子、还是欣赏景致啊?” “这个倒也没个准儿,” 宗吉元想了想、道, “就是想要到街上散散心,若见到哪里的景致好、就在哪里坐坐,如果听到喜欢听的曲子、也许就听上几段儿。” “是这样啊……” 王玉秋思忖了一下、道, “那好啊,不过啊、宗哥哥,在庄子的西北角儿上、有一座很高的楼,你们最好不要靠近那里,别看热闹的很,可那里却不是什么好地方。” “哦、好的,我记下了,不会靠近那里的,”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小玉秋,你家有没有偏门儿、或者是后门儿什么的,万一我们走的时间长了点儿、回来的晚了,走正门难免会被别人看到,我们到时候就从后门进来好吗?” “也好啊,那么、我现在就引你们从边门儿出去好了。” 说着的同时,王玉秋已经朝他们招了招手,领着几个人沿着楼梯下的一条狭窄的走廊穿了过去,果然经过一道小门儿后、便已经来到了后街上。 宗吉元朝两边看了看,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里比较僻静,暗处点头、想着还不错,便回过身、又朝王玉秋笑了笑道, “好的,我们尽量不会太晚回来的,放心好了。” 三人顺着后街、重新拐回到了主街之上,边走着、宗吉元边问道, “齐叔叔,玉秋所提到的那座楼,您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知道啊,” 听她真的问了起来、齐青云居然叹了口气,道, “小姑娘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那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虽不能说是‘藏污纳垢’,却也差不多少,你们两位最好还是不要靠近,免得内心里会受到伤害。” “啊……” 何庆玉听了他所说的话,心中就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发悚,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吉元啊,既然齐叔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还是不要往那边去了?” “嗯、好吧。” 宗吉元这回还真的没有坚持她的好奇心,因为她清楚的很,齐青云及何庆玉之所以阻止她过去,主要还都是在替自己担心,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也在替他们俩担着心呢,所以、尽管知道那里一定是个极其邪恶的所在,可也打算先暗暗地记在心中、暂时不去理会。 就这样,三人沿着主街、一直来到一处水榭长廊,此处的游人稍微显得比其它地方要多了一些,男男女女、来往穿梭,调笑戏谑之声也时不时地传入了耳中。 本该是个幽静雅致的场所,却被这些人给完全地破坏掉了,宗吉元不由得皱起了她那秀丽的眉尖、道, “齐叔叔、庆玉兄,我们还是走吧,找一处人能够呆得下去的地方、再休息的好。” “可以啊,” 瞧她那张写满了厌烦表情的脸蛋儿,齐青云忍不住地笑了出来、道, “前面那片假山石后面、有一处相对比较幽静些的地方,我们到那里去吧。” “嗯,就依齐叔……” “叔叔”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完,宗吉元忽然间闭住了嘴,迅速地拉着何庆玉躲到了一棵大柳树旁边、隐住了身形。 虽然没有被她拉过去,可见了宗吉元这奇怪的举动,齐青云也只好跟着来到了树后,奇怪地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是啊,遇到认识的人了,” 边回答着他的问话,宗吉元边朝侧前方指了指,又低声向何庆玉问道, “庆玉兄,你看前面那伙儿人中、走在最右侧的人是谁?” “前面、最右……” 何庆玉一脸茫然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差点儿叫了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 “那、那不是……江文举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 真相来了 “是啊,不是他又会是谁,” 见何庆玉这副惊讶的样子,宗吉元倒没表现出什么意外来,轻轻地“哼”了一声、冷笑着道, “难怪他在审之前那件案子时,也不怕累着似的、特地跑来掺和,果然,他和这霸王庄是有着很深的关系的。” “你们是在说那个人啊,” 此时、齐青云也看到了江文举,微微一笑、道, “他可不止是有关系这么简单了,具我看、那个人应该是这里的庄主身边的帮手才对。” “哦、是吗?齐叔叔您是怎么知道的?” 听口气、知道他一定也在此处见过那个家伙,宗吉元听了连忙问道。 齐青云边再次朝那一群人的方向瞧了一眼、以便确定过自己并没有看错后,才又道,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经常会出现在那座名为‘醉月楼’的主楼中,而且、看样子确实不是做为客人去的。我曾经随雇主到过那楼去过两次,那个人的表现俨然就是一副、替主人接待客人的样子。” “是这样啊……” 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明白了,如此看来、这江文举不但是这“绿柳山庄”庄主的帮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帮手,既然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那个神秘的“霸王庄”庄主,就是辽阳州的知州、王再先本人呢? 之前曾有过的疑问、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不过,不管是不是这样,那王再先肯定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的,所以、眼下就算是潜入到楼中,也不会找到些蛛丝马迹的,看来、还真的不必在今天去冒险了。 彻底打消了去探查“醉月楼”的念头后,宗吉元索性将心情放松下来,当江文举那一伙儿人走远后,三个人又随意地走了走、散了散心,这才转回到王玉秋父女所开的那家“清秋茶舍”中。 此时,玉秋的父亲王安也已经回到了店中,从小玉秋那里听说了此事后,连忙迎了出来,不出意料地激动万分、紧紧拉住宗吉元的手,道, “宗少爷,真没想到您会来啊,实在是太好了!” “王叔叔,小侄这次不仅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两个朋友一起来,恐怕要给您和小玉秋填麻烦了。” 见对方如此的重情重义,宗吉元便也露出了很真诚的笑容道。 王安连连摆着手、边请三人到内宅里面坐,边道, “宗少爷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来,本该是我和玉儿去看望您,几年都过去了、却一直都没能成行,我这心里面也实在是不安啊。” 且说这王安看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只是生得面皮白细、修眉细目,说起话来柔声慢语,时时地透着一种阴柔之感,所以有时会让人觉得他的岁数、有可能还要年轻一些,不过在某些时候,又会从他身上感觉到某种、参透人间世态炎凉般的沧桑之情,难免又会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比看上去还要苍老。 其实,宗吉元已经很清楚、这父女二人绝对是有着迷一般身世的人,就在义父潘光伏、潘神医为他治疗好伤病后,曾经告诉过她,这位王安是个“身体不是很健全”的人,而且看样子、这种状态的时间不会太短,也就是说、小玉秋十有八九很可能并非他的亲生女儿。加上现在又得知、小姑娘居然还有一位“很有权势”的姨奶奶,宗吉元便可以更加断定、眼前自己曾经救过的这“父女”二人,必定是有着一番不寻常的来历的。 不过,无论如何,那也是人家的私事,宗吉元觉得没有必要、更没有兴趣去过问的那么的详细,所以、在对待他们的态度上,也只是自然而然地相处而已。 此时,王安已经将三人请到了内宅的客厅中,和宗吉元聊了一会儿天,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吃过饭后、自然就是回到客房中休息。 这家从外面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店、却不想后面内宅还很宽绰,三间客房在二楼,每人一间、住的还很舒适。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定更时分、王安再次来到了宗吉元的房间门外,敲一敲门、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两人在桌子旁边坐下、简单地询问一下住的可还习惯之后,王安很郑重其事的问道, “宗少爷,听说您现在是在辽东县衙中做官了、是么?” “哦、也称不上什么做官,”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用意,宗吉元尽量地用、不至于使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的轻松口气,说道, “只不过是县衙的何瑞昌何大人、之前与先父有些交情,而后大人又邀请我到衙中给他帮帮忙,仅此而已。” “噢,不过、我听说辽东县衙近年来破了不少的大案,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宗少爷您的功劳啊。” 王安的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的柔顺和蔼,根本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宗吉元有些困惑地望着对方,想了想、才缓缓地道, “其实那些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查案办案遇到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怎么能不一追到底呢,更何况还有何大人的知遇之恩,总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哦……那么、宗少爷,” 王安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的波动来,却是真挚地用担心的语气道, “这次来‘绿柳山庄’,您绝对不是象对玉儿说的那样、单纯的只是路过游玩那么简单的吧?也是为了追踪案子才来、我说的对么?” “是啊,正如王叔叔您所说的,” 宗吉元轻轻叹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道, “不过,小侄也不是特地隐瞒着的,只是不希望将您和玉秋卷进来而已。” “这个我当然明白,” 王安也笑了,而且笑的很放心很真诚,让宗吉元看到了、他那本来很好看的笑容, “我特地过来和宗少爷您将话挑明了,目的也只不过是不希望您再去冒险,如果有什么需要查访的事情,不妨说出来、也许我就能回答您呢。” “这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真没想到、这个做事一直都很谨慎的人,现在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很干脆地来了个直来直去,索性也放开性子、问道, “那么、我也真的不再见外了。王叔叔,您可知道这山庄的庄主、到底是什么人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道貌岸然 “知道啊,” 仿佛是早已经有了准备似地、王安听了她的问题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笑道, “我不但知道庄主的名字,还知道他的背景身份呢。” 这可真是一个敢问、一个就敢答,干脆利落地开启了这次对话的主题。 宗吉元听了、精神顿时为之一震,连忙追问道, “是吗?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是不是和辽阳知州王再先有关的呢?” “宗少爷您真是够敏锐的,” 王安温和地笑着, “这绿柳山庄的庄主、名字叫柳升,他身边有一个叫那禄的总管,山庄里的生意大部分都是由这个那总管来进行打理的。” “那、禄……” 这样就算是对上了,因为在此之前,崔江也和她提到过这个姓那的人。没想到做为跑腿儿的,他竟然能够直接和这么重要的人接触,看来、崔江还是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线索的。 想到这里,宗吉元顿时感到十分的欣慰,脸上立即现出她那特有的清丽笑容、道, “这个还真的是很重要的,多谢王叔叔您告诉我。” “诶,我还没说完呢,难道、宗少爷您不想知道,这个柳升从哪里来的如此大的权势了么?” 王安故意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问道。 宗吉元知道对方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而这对王安这个人来说、是十分难得的了,看来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亲人来对待了,便也笑着道, “哎呀、王叔叔啊,是小侄心急了,求您就说给我听好么?” “当然好了,” 王安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很好看的笑容、道, “其实、宗少爷您猜的一点儿都不错,这柳升确实与王知州有着非常深的关系,他就是王再先的内弟、同时也是两姨亲的表弟,关系从小时开始、就十分的密切。” “哦?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这绿柳山庄事实上就是掌握在王再先的手中呢?” 宗吉元终于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轻轻叹了口气,王安还是点了点头、道, “宗少爷,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就是这么回事,除了这些、还有一件有关王再先的事情,不知你知不知道。” “是什么事情呢?” 以“霸王庄”的名头横行霸道,难道除此之外,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还有别的恶行么?宗吉元忍不住地问道。 王安的表情现一丝的哀伤、道, “实际上,那王再先还与洋人暗通款曲、压榨平民百姓,与那些海外来的强盗们相互勾结,发些不义之财,象他这样的人、真是死有余辜……” “哦,还有这样的事?” 听他提到“洋人”,宗吉元一下子记起、李小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不是犹坤保护了她、那么她早就被卖到洋人那里,拐到海外去了”。一点儿都不错,看来这所有的罪行,都是他王再先在一手操纵着,这个衣冠禽兽! 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脸上自然也带了出来,王安当然看出她的气愤,便缓言安慰道, “宗少爷,你先不必如此动怒,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其实、这些内幕的事情,我都是听玉儿的姨奶奶说的,老人家在本地还是有些威信,她告诉我、虽然住在这个山庄里,只为图个不被他人欺凌而已,千万不要卷入他们的任何事情,只要不升出贪财之心,不与其同流合污,看着她的面子、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 “既然知道这里如此,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种地方呢?” 即使聪明过人,可宗吉元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王安听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 “宗少爷,其实我和玉儿早已将你当成亲人般看待,所以也就不瞒着你了。玉儿她并非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世不便被他人所探知,姨老夫人觉得将这孩子藏在她的府上、反倒不会安全,所以才将我们二人安置在这里,至少在这个山庄里生活、暂时可以得个安生日子。” “噢,那就好。” 虽然听他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可宗吉元的心里依然有些放不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王叔叔,如果哪一天遇到什么难处,我还是希望您和玉秋去辽东县去找我,请务必记着。” “好的,一定会的,” 王安的目光中再次充满了感激,转而又笑了笑道, “不过,这句话能否容许我同时转送给宗少爷您呢?如果您万一遇到了些什么难办的事情,也务必请来找我和玉儿,虽然我们二人自身势单力薄,却有自己独有的优势,请宗少爷您也一定要记住房哟。” “一言为定。” 宗吉元也同样地答应了下来。 不算很大的客房中、充满了感人肺腑的、炙热的温暖…… …… 次日清晨,吃过了早饭后,宗吉元算了算、三天的假期马上就快到了,觉得还是早些动身回去的好,便向王玉秋父女告辞。 临行前,虽然想留下一些银两,可这二人是坚决不收,知道人家也是一片的盛情,宗吉元便也不再矫情客套,又相互地嘱咐了几句、大家这才分手做别。 从山庄中出来,果然倒也是很顺利,没有人前来盘问、没遇到任何的麻烦。过了那座桥、三人上了马,一路朝着辽东县城的方向赶来。 此番出门的收获、在宗吉元看来还是比较满意的,不但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死敌到底是谁,同时还安插进去崔江这样一个、应该很得力的眼线,接下来、就看事情的发展走向了。 不过、虽然已经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可毕竟手中没有实际的证据,回去之后要做的还是“以静制动”的好,那“霸王庄”肯定不会就此安分下来,一定会有合适的契机出现。而自己这边么,为了不牵连到其他亲人,还是先不要采取什么行动的好。 心中一直处于盘算的状态中,很自然的、宗吉元这一路走来,基本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反倒是何庆玉经过这几天,竟然与齐青云熟稔了起来,时不时地聊着。 “齐叔叔,这次回去您在什么打算啊?” 何庆玉很关心地问道。 齐青云好象思考了一下、道, “没有,眼下我还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返回县衙 “是么,那太好了!” 听说人家“无家可归”,何庆玉居然还能显得很高兴样子、道, “齐叔您要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的话,不如就和我们在一起、到我们县衙里面来怎么样?” “和你们去、县衙?” 看着他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齐青云带着很好笑的表情、道, “可是、我去县衙能干什么呢?” “您的武功这么高、干什么都行啊!” 何庆玉不知道如何来措辞才好、顿了顿又道, “对了,您可以给我当师父、教我武功……要不、我可以雇佣您一直住在县衙里……” “雇我住县衙里?” 齐青云有些哭笑不得地瞧着他、揶揄着道, “这个听起来倒真的很新鲜的,只是雇我在县衙里住着、其它的什么都不用做么?” “庆玉兄啊,我的笨哥哥,” 本来、宗吉元听他说的话颠三倒四,心里难免跟着替他着急,可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来、又觉得有几分“暧昧”之意,连忙将目光转向了齐青云, “齐叔叔,小侄能请您到衙中来做客么?” “对、对、对,来做客吧!” 见宗吉元帮自己来解围,何庆玉也连连地点着头道, “齐叔您请务必要答应,千万不要推辞哟。” “好啊,” 齐青云笑着道, “两位少爷都开了口,齐某人又怎么能不接受、你们的这一番盛情美意呢?” “太好了!” 见他真的答应了,何庆玉十分的开心,要不是因为此时此刻正骑在马上,肯定会高兴的原地跳起来的。 就这样一路的打马扬鞭、赶回到了辽东县城…… 正午时分,三人已经站到了县衙的大门外,守门的差役见了、连忙上前打着招呼道, “哟!师爷、公子,您二位回来啦!” “我们回来了,” 边说着,边将马缰绳交给迎出来的当值差役、以便让他们给牵到马棚里去,宗吉元又将齐青云拉了过来、向他们引见着道, “这位齐前辈是我与何公子的好友,你们认识一下、之后在此时进出就不要加以盘问阻拦了。” “好嘞,我们记住了。” 几名差役边端详着齐青云、边点头答应着。 宗吉元同何庆玉两个人、一起请齐青云来到县衙的院子里,并直接让到了自己的住处。嘱咐着何庆玉留下、好生的招待客人后,自己略略擦了一把脸,便赶到二堂来向何瑞昌何大人请安。 站在门外,虽然听得出里面有两个人的气息,却又十分安静的很,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宗吉元只好试探地轻声问道, “大人、您在么?是我、吉元。” “哦、吉元啊,快进来吧。” 何瑞昌那满含欣喜的声音立即就传了出来,以及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衣服发出来的窸窸窣窣声。 将袍襟略略一提,宗吉元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进来,只见何瑞昌坐在正位上,手中还捧着一本书,而下首的位置上坐着的却是、从安平县转调过来的副总捕头郑友益,见其那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知道方才他一定是刚刚打过盹。 上前给大人请过安,又和郑友益打过招呼,宗吉元这才在自己经常坐着的位置上落了座、同时想着向大人说点儿什么。 可还不等她开口,何瑞昌却抢先询问道, “怎么样、吉元,这几天、庆玉那小子跟着你,没给你填什么乱吧?” “当然没有了,”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地笑着道, “正相反,庆玉兄在途中还帮了学生不少的忙呢,怎么会有填乱这样的事情呢。” “那就好,我就担心这小子不懂事啊。” 何瑞昌长长地松了口气,在无意间握紧的手、这才缓缓地放开,将那本被抓得有些扭曲了的书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宗吉元会心地一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奇地瞧着自己的郑友益、道, “郑兄怎么也在这里,莫不是有什么事情么?” “还不是在等师爷您么,” 郑友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笑了笑道, “本来我打算明天再来找你,可大人说、师爷你今天一定能够赶回来的,看来还是大人对你了解的比较多些啊。” “哦……” 宗吉元很自然地看了何瑞昌一下,轻轻抿了抿嘴唇、问道, “这么说,是有什么案子发生了?而且还是很急的案子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郑友益的语气倒显得踌躇了起来,顿了顿、才道, “事实上,确实是有案子发生了,但不是在我们辽东县发生的。前几天、安平县的弟兄们告诉我说,陆续接到各地的村民前去报案,自己家的孩子失踪了,而且越来越多,如今听说连西关县也有此类案子发生了。” “孩子?” 宗吉元听了、立刻就警觉了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联想起、在这之前过往的那些案子,忙问道, “是女孩子么?都有多大的年纪?” “不、不是女孩子,这回失踪的都是些男孩子,” 郑友益回答起来并没有丝毫的迟疑,看样子是已经了解的很是清楚详尽, “所失踪的那些孩子么、年纪都在十岁左右,从上次报上来的情况看,最小的有七、八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二岁。” “是么……”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宗吉元一下子想不出这案子背后、大致可能存在的理由,想了想、又问道, “这样的案子,我们县里真的还没有发生过么?” “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报案,” 郑友益同何大人对视了一眼,想了想道, “但也不能就肯定地说、我们县里真的没有发生过。” “嗯,是啊……”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忽又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明天应该就是‘放告日’了是吧,虽然说这是生命悠关的事情,不太可能一定要等到这一天,但也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看看明天是否会有人来、就这类的案子来报官吧。” “唔,对啊,的确如此,” 何瑞昌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那么、我们就为明天的‘放告日’做好准备吧。” “可是,如果还没有人来报案,是不是就说明我们县里面、真的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呢?” 看来,对这件事、郑友益还是十分的用心,立刻追问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人来提亲 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安平县衙中的人来拜托过他了,所以这位郑捕头才会如此的在意此案,宗吉元心中暗暗地笑了笑、安慰般地道, “也不能就此下了定论,如若明天真的没人来报此类案子,那么、我们不妨就主动一些,在全县境内发出公告,让万一有丢失孩子的家庭、及时地到县衙中来登记一下,这样就应该可以掌握到真正的信息了。” “好啊,师爷的这个办法倒真的的确是很妙啊,” 郑友益非常赞赏地道, “我这还在发愁呢,总不能在全县范围内、挨家挨户地去查问吧。” “那么,大人您看呢,这样可行么?” 宗吉元自然是不会忘记了向何大人请示,毕竟相对的比起来、自家大人考虑问题还是要周到许多的。 何瑞昌一直都在听着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见宗吉元在向自己征求看法,便很是和蔼地微微一笑、道, “吉元果然是办事机灵过人,这个办法很不错,就照这样办吧。” “那好,学生这就先回自己的住处去做些准备,明天很有可能会忙碌起来了呢。” 宗吉元边笑着说道,边起身同何大人及郑友益告辞。 这“放告日”是辽东县衙的独创,为了防止平民们有冤不敢诉,所以才在每个月特定的日子里、采取“击鼓不罚”的原则,让百姓们前来寻求公正,一般的这个时候、衙门里都会很忙的。 从二堂出来,宗吉元打算回到自己的住处,再和齐青云聊一聊天,另外也得给他安排个住处才好,不想身后却传来了刁三郎的呼唤声, “吉元?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哥?” 听出是他在叫自己,宗吉元连忙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笑着望向了对方, “我和庆玉兄刚刚回来,去二堂见过了大人、正打算到我的房间去呢。三哥您这是从哪来,今天你当值么?” “我刚刚从家里来,” 刁三郎瞧着她的眼神、就象是在看自己的小兄弟一般,道, “本来我今天是不当值的,但明天就是‘放告日’了,想提前回来、也好有个准备,免得明天一大早的手忙脚乱的。” “是啊,” 果然,大家都是同样的在重视“放告日”的这几天,也都想着要为治下的平民百姓多做些事情,宗吉元很欣慰地笑了笑、道,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啊、三哥。”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对了、吉元,我还正要去你那里看看呢,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了。” 刁三郎笑了笑、又道。 宗吉元听了、很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问道, “三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不是我找你,是你的母亲,” 刁三郎边说、边打量了她一下,道, “原来吉元你休假的这三天、并没有回家啊。刚才令堂来到衙门外、说有要紧的事情找你,因为不确定你在不在衙中,本想请她进来坐坐,但你的母亲拒绝了,并且、让我给吉元你带个话儿,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到对面的‘宗记绸缎庄’去见她。” “噢、是么……” 听说是自己的母亲来找她,宗吉元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因为自从她入县衙当差后,柳香兰就曾告诫过宗宅中所有的人、谁都不许到衙门里来打扰宗吉元,更不能在她这里走什么关系、以解决那些属于私人的事情。而做为母亲,柳香兰她自己甚至从来都没有在县衙门口多停留过片刻。 那么、今天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娘破了这个例呢—— 越想、宗吉元的心中越是紧张着,脸上顿时也表现了出来,急匆匆地向刁三郎道了声“谢”后,又急匆匆地从县衙中出来,径直来到了离衙门不远的、自家的店铺中。 刚一进门儿,正看见义兄周子通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算着账,见他的气色比起去年刚刚相识的时候、要好了许多,宗吉元的心情也舒坦了不少,轻轻地叫了声, “子通兄。” “啊?吉元,你来啦,” 先是吃了一惊,等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周子通转而又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没到你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娘在里面呢,快进去吧。” “哦……” 宗吉元本能地朝内宅方向看了看,眼珠儿一转,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子通兄啊,知道娘为什么找我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 周子通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笑容、道, “娘只是突然地就赶过来了,还嘱咐着我和伙计们说、只要吉元你一到,就让你立刻去见她老人家。” “那么、子通兄你注意到了么?娘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宗吉元继续用略显“心虚”的语气、在试探着。 见此时的她、完全就是一副生怕被娘骂的、小孩子的样子,周子通忍不住笑出了声、道, “这个我可看不出来,娘即没有特别的高兴、也没有特别的不高兴……” “想知道的话、还不快点儿进来,站在外面和子通纠缠个什么劲儿啊?!” 周子通的话音还没有落地,从通往内宅的那道门中、传出了柳香兰的声音,接着、门帘儿一挑,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宗吉元故做尴尬地吐了一下舌头,甜蜜蜜地叫了声, “娘啊,孩儿来啦。” “知道你来了,可干嘛不进来呢。” 柳香兰白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可神情中确实如周子通所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生气或是不开心的样子。 略微地把心放了下来,宗吉元朝周子通甜甜地笑了一下,这才小跑着来到了母亲的面前,讨好般地道, “娘,我们进去吧,来、孩儿扶着您。” “用不着,娘又没七老八十的。” 母女二人边说着话,边一同来到属于她们自己的私人房间,确定没有旁人后,柳香兰看了女儿一眼、道, “去,将门关好,然后过来坐下。” “哎。” 宗吉元答应了一声、很乖地将门关严实了,之后在母亲身边坐好、问道, “娘啊,您找孩儿来、肯定是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吧?” “是啊,” 边回答着,柳香兰望着她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道, “要说起来,这也算是件‘好事’,因为、有人上门来给你提亲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人相错亲 “什么啊?!” 听了这句话、宗吉元当时惊得差点儿跳了起来,第一感觉就是、该不会是索卜拉来提亲了吧!可是、立刻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是他,因为索将军全家都已经回了京城暂且不论,只说那位少将军、也不会是这种做事荒唐的人。冷静下来又想了想、才问道, “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突然想起跑来给我提亲了呢,是哪个闲着没事儿做的媒人么?” “还真不是什么媒人,” 柳香兰看着女儿的目光、依旧很是古怪, “这事儿奇就奇在此处了,来给你提亲的人、是来自一家住在辽阳州城外的大户人家,他自己说是那家的总管。而且,具他所说、是他家的老夫人亲自看中了你,想将自己的唯一的孙女许配给你的。所以、为娘我这才特地来到此处,想要亲口问问你、对这件事情心中可有些眉目么?” “孙女?” 宗吉元听了这话,更是哭笑不得, “这可还真是的……诶?老夫人么?娘啊,您说的是位老夫人么?那他有没有说过那府上姓什么呢?” “说了呀,” 见她似乎是真的想起了什么,柳香兰便点了点头、笑道, “结亲这么大的事,为娘的怎么可能连人家姓什么、是做什么的都不问呢。” “那么、那家人可是姓宋么?” 宗吉元情不自禁地拉住母亲的手、问道。 柳香兰瞧着女儿、眨了眨眼睛,道, “一点儿都不错,对方府上正是姓宋,这么说、吉元你已经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这个……唉——” 宗吉元这回可真是有些无语了,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她确实已经明白了、到底是谁来向自己提亲了,不用问,肯定就是上次陪着何大人私访的时候,半路上解救下来的那位伯爵府的老夫人、以及她的孙子。 见女儿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柳香兰知道了、她这是已经想起来其中的来龙去脉了,便很关切地问道, “吉元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娘,说起来、其实还真有点儿荒唐,” 宗吉元便无可奈何地、将自己是如何救过那祖孙二人的经过,大致地讲述了一遍,然后又道, “当时那老夫人只是说什么、救命之恩以后再报,谁想到她竟然是这个么报答法儿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 柳香兰听了、忍不住地也有些想笑,却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还能怎么处理啊,难不成还真的要娶她家的那个孙女么?自然是要回绝的喽。” 宗吉元边说、边若有所思地道。 柳香兰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爱女的额头道, “为娘还能不知道要回绝了么,可怎么个回绝法儿呢?按道理讲,吉元你已经十九岁了,是我们宗家的大少爷、少家主,同时在县衙中、又很受何大人的器重,却一直尚未婚配、难免会让人生疑。这回、我也打听过了,那宋家可非是普通的大户人家,背景深的很,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你若想回绝的话,一定要有个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行啊。” “娘说的是啊……” 听了母亲所做的分析,宗吉元明白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在房中缓缓来回踱着步,细细地思索起来,过了片刻、猛然想了什么来,又转回到母亲身边坐下、道, “对了,孩儿曾见过那位老夫人、和她的孙子,从她们祖孙俩的为人处事上能看得出来,老人家应该是很宠溺自己的孙辈,而那位要和我‘结亲’的宋小姐又是老夫人唯一的孙女,自然也是娇生惯养的,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嫁给我这么个陌生人的吧?所以、孩儿想去见见她们,顺便再做出点儿令那位小姐讨厌的事,让对方打消结亲的念头。娘,您看这样可行么?” “亏你想的出来,” 柳香兰听了之后,竟然忍不住也笑了、道, “不过、这个办法恐怕不会奏效了。” “啊?这又是为什么啊?” 明明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虽然是“馊”了点儿,可应该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可谁知被娘就这么干脆地给否了,宗吉元不禁诧异地瞧着柳香兰、问道, “难道说,还有什么事情、是娘还没有告诉我的么?” “是啊,” 柳香兰也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当时,为娘也曾对那位管家说起、虽然儿女婚姻要听父母长辈们来做主,可毕竟这是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不能委屈了你们,尤其是宋小姐那千金之体,和吉元儿你素不相识的,就这样定下来是否有些草率呢……” “对啊、对啊,娘您说的太对啦,那么、对方又是怎么说的呢?” 宗吉元紧紧抓着娘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 柳香兰的表情再次现出那种古怪来, “可那管家言说,有关这个问题、宋家那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宋小姐也是满心答应了下来,而且还说、说是那位小姐曾经亲眼见到过你,还和你稍微的交谈接触过,夸奖宗少爷是位‘温和可亲、彬彬有礼’的漂亮年青人。” “什么?!” 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让宗吉元有些懵的事情了,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曾和哪位小姐有过“交谈接触”,自己一直以来不是在衙门里忙着、就是在外面忙,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事情。 又回忆了一下、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又问道, “娘,对方说过是在哪儿见到过我的么?” “是、对了,那管家还真的说过,” 柳香兰的眼睛一亮、道, “他简要地提起过、那位宋小姐知道祖母想给她结这门亲后,自己曾带着丫环到这‘宗记绸缎庄’,亲眼见到了‘少掌柜’……” “在这儿?少掌柜?” 宗吉元的脸上立刻露出万分好笑的表情、道, “那她见到的人、肯定不会是孩儿我啊!这里被伙计们称做为‘少掌柜’的,还是‘漂亮的年青人’……难道是……” “子通?” 此时,柳香兰也顿时醒悟过来, “没错儿,莫非那位让宋小姐‘满心同意’的人、是子通那孩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有人来行刺 “我觉得是……” 边相互地点着头肯定着,宗吉元和柳香兰这母女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前面店面柜台的方向。 房间内稍微静了片刻,宗吉元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若有所思地道, “娘啊,依孩儿看来,如果那位宋小姐真的是误会地、将子通当成了孩儿我,还表示了非常满意的话,那岂不是正好么?子通兄如今也是孤苦伶仃,虽然有吉叔、吉婶照顾,又有您将他视为已出,可毕竟还是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比较好啊,我们何不就此机会成全了他们呢?” “吉元啊,你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娘不怎么会不希望子通这孩子能过得幸福呢?但说到现在、这还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猜测不是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啊。” 柳香兰微微笑了笑、依然有些顾虑地道。 宗吉元双掌轻轻一拂、道, “那还不好办么,将子通兄叫进来好好地问问不就行了,况且听那宋小姐所描述的那样、肯定就是子通,总该不会是宝元吧。” “嗯、好啊,那你这就去将他叫进来吧。” 柳香兰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见母亲答应了,宗吉元小跑儿着来到了外间的铺面上,见周子通好象已经算过了账,正在前后核对着。 宗吉元走了过去,一把将他的手拉住、道, “子通兄,这些先放一放,娘让我叫你进来一下,有事情要问你。” “哦?是什么事情啊……” 刚刚先是见柳香兰将宗吉元叫去问话,现在又听说娘来叫自己,周子通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本能地问道。 宗吉元瞧出他的不自然、便笑道, “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有事儿、那也只能是好事儿。” 两个人一起重新回到内宅、柳香兰的房中,周子通对这位义母一向都十分的尊敬,进到门来先是行礼,之后才问道, “娘,您叫孩儿来,可是有什么指教么?” “什么指教啊,就是有点儿事情想要找子通来了解一下,过来坐下说吧。” 柳香兰的态度很是温和,还特地将旁边的一把椅子、拉到自己近前让他坐下。 周子通很顺从地坐在指定的椅子上,可还是有些不安的问道, “娘,到底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 看着他那紧张兮兮地样子,柳香兰忍不住地笑了、道, “子通,你好好的回忆一下,近段时间以来、在铺子上的时候,有没有接待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看外表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女孩子?小姐?” 周子通顿时一愣, “没有啊,孩儿从来没见到过什么女孩子啊,更别说什么接待了。” “真的么?你再好好想想,一个都没见过么?虽然没有多交谈,但只是说过几句话的也没有么?” 柳香兰提示着。 周子通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没有过,真的没有,另外孩儿在柜上只负责算算账,招待客人的事基本上都是由伙计们来做的,孩儿本来就和他们没什么接触,更何况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是啊,子通兄说的有道理,” 宗吉元坐在一旁、一直没有插嘴,可听了周子通的话之后、不由的心中一动,道, “不过,也许不是在特地来招呼客人的情况下呢?子通兄,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近些日子有没有在这店里、和一位长的很漂亮的年轻人说过话,不一定就是女孩子,也可能穿着男人的服装,身边么、也许还带着一两个仆人什么的,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噢——、我想起来了,” 听她这么一形容,周子通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 “有啊,确实有这么回事,就在三天前,我偶然看到门外有一位年青的公子、带着个小丫头,在那里一直嘀咕着什么,想进来又不敢进来似的。当时孩儿觉得他们可能是因为不经常出门、才会有些害羞,就主动出去打了招呼,还带着他们到店里来……现在想想、那位公子举止柔美、声音清甜,确实很象个女孩子,不知娘问的可就是这件事么?” “一定就是她了!” 柳香兰和宗吉元一起点着头、异口同声地道。 周子通被这娘儿两个给闹得一头雾水,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迟迟疑疑地小声问道,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子通啊,” 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柳香兰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笑眯眯地道, “是这么回事,你见到的那位‘公子’确实是个女孩子,是住在辽阳州城外的一位姓宋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回见了你之后、十分的倾心,她们家中已经派人来提亲了。可是那位宋小姐大概是听见伙计称你为‘少掌柜’,就误将你认定为吉元了,所以才有方才的那一番询问。” “哦……原来是这样啊……” 真相也明白了、周子通的脸也红了起来。 宗吉元一见顿时觉得很是好笑、揶揄着道, “子通兄啊,害什么羞啊,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反倒不如人家小姑娘来得痛快呢?怎么样、直接说心里话吧,人你也见过了,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我、这……全凭娘做主了……” 本来还有些难为情,可又觉得宗吉元说的是那么回事儿,女方那边都表了态,自己还在这扭捏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是不喜欢那女孩子,周子通索性也来了个“委婉”地答应了下来。 柳香兰自是松了口气,而宗吉元更是觉得压在心中的两块石头落了地,一个是自己被“求亲”这件事,好歹算是有个解决的办法;再一个还是因为周子通,总觉得自己的这位义兄很是可怜,如果真能结门好亲、也算是有了个归属。 当然了,说是解决了,这还只是暂时的,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周子通退下后、柳香兰想了想道, “这么办吧,就这几天,尽快找个合适的时间,为娘带上你们两个一起去拜访宋府,到时候如何处理就交给娘好了。” “嗯,孩儿听娘的,腾出时间我就来告诉您。” 知道自己的母亲办事一向周全,宗吉元当然就不必再为此事操心,向娘告辞后、还要立刻回到衙中去,以便为第二天的“放告日”做准备。 从自家店铺中出来、不足百米的地方就是县衙正门,这种环境任谁来看、绝对都是安全地带,宗吉元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就在这看起来不可能有事情发生的地方、意外还真的就找上门来了—— 不急不缓地走在这段并不长的路上,因为已接近傍晚时分,路上的行人也偏多起来,宗吉元只想着要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也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人、径直朝她撞了上来。 心中奇怪、这人是怎么走路的,边很自然地向旁边躲闪着、打算让对方过去,可谁知、那人竟然也向着避让的方向移去,同时继续迅速地靠近。 宗吉元秀丽的眉尖微微一挑,抬起头、正打算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看却正好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迎面直刺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章 故人终相见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宗吉元自然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但好在她的反应十分的敏捷,身手又一向都很灵巧轻盈,见钢刀瞬间已经到了面前,便轻轻地将身一侧、那散发着寒气的刀刃、已从她眼前一擦而过。 对方一刀走空、便是一愣,可还不等他将刀抽回,宗吉元早已抬脚踢中其肋下,将那人踢得踉跄几步、摔向一旁。 可不等宗吉元看清、前来袭击自己的人长的什么样子,忽觉身后一阵杀气袭来,同时、已被惊动的路人们也都惊叫起来,还有人指着她的后方连声喊着。 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连头都没回地、宗吉元便向下一附身,果然又躲过了从背后袭来的一刀。 接连避开两个前来行刺自己的偷袭,宗吉元纵身掠出一段距离,同时长鞭已经握在了手中,只不过、因为怕误伤到了近处的路人,便没有立刻反击、高喊道, “各位父老,大家都请退后!” 这一声还真起作用,两旁正在走着的行人们、全都纷纷后退、让出的范围足够宗吉元来施展的了。 此时,那两名刺客、趁这机会竟然还都各自从怀中取出黑布巾,将脸严严实实地蒙上了。宗吉元一见不由得好笑,纤腕一抖、长鞭化做游成飞向了那两个人,顿时、那两块刚遮在他二人脸上的布、便飞上了半空。 那两个家伙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宗吉元的长鞭再次舞动起来、雨点儿般密集地抽到,顿时将他们打得满地打滚儿。 从本意来讲、宗吉元并不想将这两个人致于死地,因为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应该就是“霸王庄”的掌控者派他们来的,而且还有可能就是王再先本人下的令,所以、能抓住他们得到口供的话,就可以当成是一部分证据。也正因为如此、在手下留着情的同时,还要控制住分寸,不能让这两个刺客给跳掉。 就这样、长鞭围着这俩家伙不停飞舞,将他们死死缠住,而另一边已有人跑去向县衙中报信儿。 其实就是没有报信儿、街上发生这么大的骚动、衙门口内值守的差役们也都听到了声音,还不等迈步出门,就见有人飞跑过来、喊着, “差官老爷、可了不得了!有两个家伙要杀宗师爷,现在他们正在打着呐!你们快去看看吧!” “是吗?!” 值守的四名差役听了,连忙跑出衙门口儿一看,可不是嘛,街上早已经仿佛开了锅似的,路人们潮水般地向四周退去,却又都不肯走远,挤成一个圈儿、在那里看热闹。 这四个差役中有两名正是卢洪、柯义,他二人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便告诉另外两名差役,一个留在门前继续守着、另一个赶紧去给当值的捕头郑友益报信,而他们自己连忙赶上前去、打算给师爷帮个忙。 当这两位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中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插不上手,小师爷宗吉元的一条软鞭、仿佛是织成了一张大网,将那两个刺客牢牢地罩在其中,一看就知道胜负已定,不需要别人再来帮忙了。 而偏赶在这时候,大概围观的路人看得都觉得大开眼界,竟然还有人叫起了好来,结果、一个带起两个、两个又带起四个,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喝彩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而就在这混乱之时,谁都没想到、从人群中,分成三个方向又跳出三个人来,各执钢刀、朝宗吉元冲了过去。 围观的人们的声音实在是过于吵杂了,极大地影响到了宗吉元的听力。卢洪、柯义见了再想冲上去已经来不及了,本能地嘶吼了起来, “宗师爷!小心——” “啊?!” 这一声示警、盖过了所有的混乱声音,宗吉元还真的听到了,可当她回身再想防御、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随后出现的这三个人足够狡猾,是从三个方向分别进攻,就算是宗吉元已经发现了,再想调整方向、时间又怎么能够用,何况还要顾及围在四周的平民百姓。 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毙,一瞬间之即,宗吉元手中的长鞭、已经飞向了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家伙身上,打得那人当场惨叫了一声,那把已经刺过来的钢刀、也停在了半空中。但是、另外两个人的攻势依然没减,而宗吉元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去防住了。 就在这无力回天之时,从人群上方分别从两个方向、掠进了两个身影,虽然是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可口中喊的却都是同一个名字, “吉元、小心!” 随着话音,两个人已经纵身而至,一左一右地护在了宗吉元的身旁,同时出手、将刺过来的两把钢刀架开,又同时上步、将两名刺客踢翻在地。 宗吉元一见、顿时惊喜交集、情不自禁地喊道, “娘!齐叔叔!” “吉元,你没事吧……” 两个人同时来到宗吉元的面前,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又异口同声地询问着。 然而,关心的话也问出来了,这两位对宗吉元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竟然全都愣在了那里。 下一秒、又一起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对方,齐青去的表情已经变得惊异、又欣喜若狂,颤声叫着, “香、香兰?真的是你么?” “青、哥……” 柳香兰的目光显得十分的茫然, “你、你真的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而且一直都在找你,一找就是十几年啊……” 边说着,齐青云的双手已伸了过去,却见柳香兰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这才象被一个无声的提醒给唤住似的、醒悟了过来,伸出的手连忙又缩了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宗吉元的脑子里在“嗡嗡”做响,心里乱了起来…… 可眼下的情形不容她再多想,眼睛余光已见到那五名刺客全都又爬了起来,顿时、长鞭一抖,将压抑着的一股火儿贯注在其上,劈头盖脸地朝那些人狠狠地抽了过去、同时清叱一声, “哪里走?!” “哦……” 这一声,使得已陷入意外震惊中的两个人、立刻清醒过来,齐青云看了看柳香兰手中、牢牢地抓着的一把铁尺,知道她这是在情急之中、临时拿了过来,权当是做为武器的,便轻轻笑了笑、将自己手中的腰刀塞到她的手中, “保护好自己,其它的交给我。” 说着,伸手从靴子筒中抽出一把匕首、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宗吉元的身后,与其形成背靠背的阵型、道, “吉元,小心着点儿,这些家伙一个都不要放走!” “好……” 若是在平时,宗吉元早就会给他一个脆生生的回应,可刚刚见到齐青云和自己的母亲相见的情景,心下已明白了些什么,使得对方在和自己说话时,一种说不出是恼火、还是庆幸的复杂情绪,令她几乎不想再与这位齐叔叔交谈。 可矛盾归矛盾,眼前的刺客要抓倒是真的。有了齐青云这位利害的人物助阵,宗吉元索性放开手脚、不顾一切地舞动起长鞭,驾驭着飞向那几个倒霉的刺客……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往事如烟 这样一来,打斗的场面便显得更加的激烈、更加的精彩,已经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宗吉元的身法轻盈灵巧、如穿花蝶舞,而齐青云的招式沉稳豪迈、又潇洒自若,令这些百姓们看得是如醉如痴。 此时,接到消息的刁三郎和郑友益、也带着差役们赶到了。 辽东县城的百姓们几乎没有不认识刁三郎的,见是他带着人来了,都很自觉地闪开一道人巷、让差役们进来。 那五名刺客在齐青云和宗吉元联手进攻下,本来就已经没有了胜算,更别提完成刺杀任务了,现在又见十几名差役赶到,知道大势已去、均准备着要逃。 可想法虽好、情势却不允许,宗吉元见刁三郎他们赶来了,立刻大声喊道, “三哥!绝不能放他们逃了,要留活口!” “好嘞!知道了!” 爽快地答应着,刁三郎一挥手、十几名差役便散开从四面围了上来。 一见这情形,五名刺客早就不再考虑刺杀宗吉元这件事了,如果能逃命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所以五个人挥刀一顿乱砍,还打算要杀出一条“血路”、夺路而走,可那又谈何容易。 有了帮手以后,宗吉元和齐青云施展的就更加自如,尤其是齐青云,他的招式本来就是以严谨见长,眼下倒成了各路的“援军”,只要是围攻这五名刺客的地方、有哪里出现了漏洞,他都会适时地赶到,这样一来,这五个人根本就已经没有了逃脱的可能。 看着那个从容不迫、潇洒依旧的身影,柳香兰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二十几年前、与他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情形…… 保护好自己,其它的交给我—— 这是他经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每当遇到凶悍的敌人,齐青云都会嘱咐她“保护好自己”,同时将最应手的武器塞到她的手中,然后奋力与对方拼杀。 打斗的局面已经趋于明朗,可就在这种、谁都不会怀疑这五个人难逃罗网的时候,眼前一幕令人瞠目结舌的情景发生了—— 却见他们中的一个人、忽然发疯般地冲向了同伴,并且挥刀便砍,转眼间、两名刺客惨叫着倒地,鲜血向四周飞溅开来……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暴发出一阵的惊呼,看热闹是一回事儿,可真的看到有人被杀、又是一回事儿,人们纷纷向后拥去,有的女人还被吓得尖叫不己。 不好,这家伙是在杀人灭口—— 虽然场面混乱,可宗吉元的大脑却转得飞快,一下子便明白了那人、这所以会这么做的用意。 此时,那家伙再次疯狂地扑向另外两名同伙儿,宗吉元岂能容他的疯狂之举再次得逞,长鞭一抖、直奔其而去,抢在他的钢刀刺向、已经呆掉的那两名刺客之前,将他的脖颈紧紧缠住,腕子一抖、往回一带,那家伙便被拽了个“倒栽葱”、摔倒在地上,齐青云也及时地飞身而至、抬手封住了他的穴道,令其无法再行动。 刁三郎见状、一挥手,十几名差役冲上前,将这家伙牢牢地捆了起来。而经过这一变故,其他那两名死里逃生的刺客、也已经丧失了继续抵抗的念头,扔下手中钢刀、束手就擒。 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就这样收了场,而此件事、在未来的半年中,也成了辽东县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每当提起那位小师爷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位文武双全的一个人,说起此事,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啧啧”赞叹。 当然、这些可不是宗吉元关心的事情,她现在想知道的两件事、都是重重地压在心头上的大事情。 嘱咐着刁三郎和郑友益、让他们先将三个活着的、及两个死了的刺客,该押的押、该运的运,都弄回到衙中去,同时说道, “三哥、友益兄,你们先行回衙,小弟处理过一些事情、随后就会赶到的。” “嗯,好的。” 刁、郑两位捕头答应了一声,便带着差役们回衙中去了。 宗吉元这才抽出空来、转过身望去,果然见母亲和齐青云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彼此凝视着对方,可明明看得出他二人的眼神中满是深意,应该有许多话要说才对,却又是相对无言。 “娘、齐叔叔!” 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宗吉元迈步走了过去、叫着二人。 柳香兰如在梦中方醒、回过头, “吉元儿……” “娘啊,您和齐叔叔早就相识、是么?” 宗吉元极力摆出一副笑脸,又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齐青云。 柳香兰此时也恢复了其自然的表情、苦笑道, “是啊,那、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的话,” 宗吉元上前拉住母亲的手、道, “那还站在街上做什么,还不快请齐叔叔到我家的店里去坐坐。” “这个……” 柳香兰和齐青云听了她的建议、竟然还都有些迟疑。 宗吉元“嗨”了一声、笑道, “什么这个、那个的,娘啊,齐叔叔可是位很了不起的人哦,您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些日子里、他可帮过孩儿许多的忙呢。快、快、快,请人家进去吧。” 边说、边一手拉起一个,径直来到“宗记绸缎庄”门外,又调皮地一笑, “娘,您先陪齐叔叔聊着,我得回到衙里处理些事情,然后会尽快地赶过来的。” 说完,将他们二人推进店门,自己转身朝县衙中走去。 不用问,齐青云曾和自己提到过的那位、从小一起习武的故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柳香兰,正因为如此,在几次共同御敌之时,他们二人的武功配合在一起、才会有那种不可思议的默契—— 边走着,宗吉元的脑子里已经是乱哄哄的,因为她看得出来、母亲和齐青云之间,不止是“自幼相识、一起习武”那么的简单,他们之间肯定有“情”在其中…… 爹爹…… 很自然地、想起了已经故去两载的父亲,宗吉元的内心顿时觉得一阵阵的绞痛,令她逃离般地加快了脚步、一路奔入了县衙的大门。 而此时的县衙之中,何瑞昌也早就得知了消息,在何庆玉的陪同下、从二堂赶到了大堂前,而刁三郎、郑友益等人已将那三名刺客押在堂口,等待着大人来审案。 当宗吉元迈步走上堂来时,甚至连瞟都没瞟那三人一眼,直接来到堂前、朝着何瑞昌施了一礼, “大人,学生来了。” “吉元、你没事吧?听说那几个家伙是来刺杀你的!” 不等何瑞昌开口,何庆玉便已经是迫不及待地、紧张得脸色铁青地问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欲擒故纵 听了何庆玉这不能自持、几乎带着惊恐的问询,宗吉元心头顿时一紧、暗道,是啊,还有衙中这么多的亲朋好友在关心着自己,在为自己的安危而紧张着,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因为个人家里的私事而烦恼呢?想罢,便又露出了笑容、道, “大人,庆玉兄,吉元没事儿,一点儿伤都没受到呢,让各位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何瑞昌很明显地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那么接下来,对那三名刺客、你说应该如何处理呢?” “大人,” 就这个问题来说、宗吉元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便近前几步、压低声音道, “依学生之见,这三个人肯定是受人指派前来的,如果简单地拷问,恐怕不会很顺利地就能知道、在幕后的指使者是谁,好在他们之间有个弱点嫌隙,我们倒是可以来利用一下。” “哦?是么?” 见她侃侃而谈的从容态度,何瑞昌知道这孩子的确坚强的很,便放心地问道, “那么就说说吧,你是怎么看的?” “本来一共是五个人来行刺的,” 宗吉元终于又完全进入了她的办案模式,边思索着边道, “但就在刚才他们被团团围住、难以逃脱之即,其中一个竟然开始杀掉自己的同伴,有两个就是被他所杀,另外两个人因大家及时出手、才救了下来。这么看的话,那杀人的人应该是他们的首领,为了不泄漏主使人的消息,才会杀人灭口的。” “什么?他们也太没有人性了……” 这种事在何庆玉看起来,简直就是难以置信、骇人听闻,忍不住震惊地插嘴道。 何瑞昌因他的大惊小怪、不禁有些恼火,便瞪了他一眼, “别在这里多嘴。” “其实、庆玉兄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宗吉元反倒用很赞成的口气、说道, “也正因为他们的没人性,所以学生才会说这三个人之间、存在着我们可以利用的弱点嫌隙,不然的话,只是靠堂审就想得到真实口供,还是不太容易的。” “好,那么就由吉元你来安排吧。” 看得出、她已经是有了主意,何瑞昌满意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大人的许可,宗吉元回转身来、几步走到了堂口,抬手一指那个杀人的家伙、道, “来人!将他给本师爷扔到深处的死囚牢里去!” “嗻!” 过来两名差役,一左一右地将这家伙拉起来、拖着向大牢走去。 见他被拽得走远了,宗吉元靠近了刁三郎、低声道, “三哥,将那家伙押起来后,任何人都不许见他,告诉轮值看守的弟兄们、也都不要和他说话,一个安都不要说。” “明白了,我这就去吩咐大家。” 刁三郎点着头、转身跟了过去。 处理完那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宗吉元回过头、瞧了一眼剩下的这两个垂头丧气的刺客,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将他们两个带上堂去。” “嗻!” 两旁的差役们、过来将他们二人架了起来,一直拉到了大堂上。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所以、一切从简,即不必喊什么“堂威”、也不必将刑具摆一地的威吓犯人,何瑞昌甚至连官服都没有换上,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的一把大椅子上,何庆玉侍立在身旁。 两名刺客被押上来之后,差役们便将他们摁得跪在地上, “跪下!这是我们县令何大人!” 这二人也知道这回算是完了,跪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等着人家问话时、该怎么抵赖才好。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到何大人发问,等他们奇怪地又将头抬起来后,意外的发现、何瑞昌并没有看他们,只是拿着一些公文之类的东西、很认真地看着。 这两个人相互瞧了瞧,反倒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其中一个试探着道, “县大老爷,你想将我们怎么办、请给个痛快话吧……” “哦?你们啊,” 何瑞昌好象才发现了他们两个似的,抬起眼皮儿、瞧了瞧, “你们两个?本官才懒得来问,尔等竟然胆大包天、敢前来刺杀我们衙中的宗师爷,如何处理、自然是要由宗师爷来说了算。” 说完之后,何瑞昌便又将头低下,不再看他们一眼。 虽然刚才是宗吉元吩咐将他们押过来的,可之后再回头、却找不到她的人影,县太爷也不理睬这二人,弄得这两名刺客反倒越来越惴惴不安。 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见宗吉元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堂前,再次向何瑞昌施了一礼道, “大人、学生回来了,一切事情也都办妥了。” “好,辛苦你了,” 嘴上说着“好”,何瑞昌心知肚明、这不过都是在做戏给这两个家伙看而已,便也顺水推舟地配合着道, “对了、吉元,这两个人敢来刺杀你,你打算将他们怎么办呢?就交给你来发落吧。” “哦?他们么,” 宗吉元扭头瞧了瞧、腿都快跪麻了的这两个人一眼,皱了皱眉道, “他们不过是那些人用过就丢的无名小卒罢了,说实在的、刚才若不是我们出手的快,这二人早就被当场宰了……好吧、也罢,我就给他们两人一个机会吧。” 边说着,边将身子扭转过来,冷冷地看着他们道, “你们两个听好了,同样的话、本师爷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你们现在要做的只有招供这一件事,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首先、是可以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我呢,会放你们二人走……” “啊?” 听说会放他们走,这两个人几乎以为这位宗师爷是说反了,诧异又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见这两个家伙迷惑的神情,宗吉元不禁嗤笑了一声道, “你们没有听错,我是在说放你们走。不过、本师爷要真的放你们走了,那幕后主使的雇主会怎么想呢?他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因为已经得到了需要的口供、才会放走你们的。刚才和你们同来的那个畜牲似的家伙、就已经出手要杀你们了,难道你们还认为那是他自己要做的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命令了,现在、如果走出了这个县衙大门、外面等候着你们的是什么样的下场,尔等恐怕会比我更清楚吧。” “这……” 一番话、说得这两名刺客更加的惊恐,惨白的脸孔、已变得铁青,身体也开始发着抖,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哆哆嗦嗦地道, “如果、如果我们肯招供,那么、宗师爷您……会保我们这条命么?” “那就得看你们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宗吉元的语气依旧冷冰冰地、道, “不要以为本师爷什么都不知道,还可以顺嘴胡绉,我们掌握的情况恐怕比你们还要多。如果尔等真的敢说出半句谎话,我就把你们扔出去、还放出风儿去,说你们什么都招了!” “不、不,我们、若是说实话呢……” 两名刺客边擦着汗、边试探地问道。 宗吉元不屑地轻轻“哼”了一下、目光再次变得冷冰冰地、道, “你们这是在和我讲条件么?告诉你们、想不想说实话全在尔等自己,本师爷根本就不在乎!” 第二百六十三章 区别对待 说到此处、宗吉元好象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 “但我们这里毕竟是官府、应该做的就是保护平民百姓。如果肯说实话、只能说明你们还有改过的可能,那么、本师爷会将你们留在这衙中,保护性地监禁起来,也会好生的对待,不会委屈到你们。直到此案处理的差不多了,若是愿意的话,我会帮助你们二人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去过安生日子。” “好、好……” 又相互看了一眼,两名刺客一起磕了个头、道, “罪民愿意如实招供……” “那么我可要告诫你们一声,” 宗吉元却并没有显出得意之色,只是又瞟了他们一眼、道, “好好想想再回答,如果敢有半句谎言、别怪本师爷翻脸无情!” “是、是,小人知道、小人明白……” 两个人忙不迭地回答着。 宗吉元这才点了点头、还略略地活动了一下胳膊,转到桌后提起笔来,看向了何瑞昌,见自家大人正面含笑意地、瞧着自己点了点头,便拿过纸张、道, “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我让谁答、谁就答。” “小人知道了……” 两个人又一起点着头、回答着。 宗吉元心中暗笑、用笔杆指了指其中一人、道, “你先说,你们这几个家伙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是从绿柳山庄来的……” 被指到的刺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宗吉元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着另外一个人道, “嗯,还算是说了真话,接下来、你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包括被灭口的那两个。” “小人遵命……” 边连忙答应着,这人边挨着个儿地说了起来,对于其他人、宗吉元只不过是记录了下来罢了,而她最关注的是动手杀人的那个家伙,得知了他的名字是叫杨山。 都记录了下来后,又瞧了他们一眼,宗吉元才漫不经心地道, “现在说说吧,是谁雇你们来杀我的?” “是、绿柳山庄的总管、那禄。” 说到此处,这个刺客心虚地低下了头、道, “当时是杨山找到了我们兄弟四人,之后一起去见的他,那总管说如果事成之后,答应给我们每个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哈?加在一起不过才四百两,为了这区区四百两银子、你们就敢来取本师爷的命么?不知道你们是在小瞧我了呢、还是在小瞧你们自己的命啊。” 宗吉元瞧着他二人、似笑非笑地道。 这两个家伙相互看了看,当时吓得一起趴在地上再次磕头, “小人错了、小人该死……求宗师爷您饶命……” “好啦,别再磕了!” 宗吉元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再磕的话、就要将我们堂前的地面都给磕坏了。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雇用你们的时候,见你们的只有那禄一个人么?还有没有其他别的什么人也在场?” “这个……” 两个人一起回忆着,又相对地摇了摇头、道, “没有了,只有他和几个仆人。” “哦……”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又道, “那么、那禄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为什么要来刺杀我呢?” “这个、也没有说……” 大概是觉得他们自己能答出的问题、有那么一点点少,两个人的声音中又透出了几分的不安。 其实,宗吉元也知道从这两个人身上能得到的、也就差不多只有这么些了,之所以还要问一回,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得到切实的口供,以做为将来的证据,所以、听他们说到此后,提着笔盯了跪着的两个人几眼、道,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么?” “这个……能不能请师爷您容我们再好好地想想……” 这两个人生怕自己带罪立功的机会小了,连忙请求着。 宗吉元心中暗笑、可还是做出思忖一下的样子,才道, “好吧,看你们确实有悔改之意,本师爷就给你们这个机会。来人呐,将他们关到东边牢房中去,不要为难他们。” “嗻。” 两名差役走过来、将这两个人拉了起来, “跟我们走吧。” “慢着,” 宗吉元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手道, “还有什么需要的、你们也尽可提出来,本师爷会依情况满足的。” “多谢宗师爷……” 经过这一段心理攻势,两个刺客反倒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走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何庆玉、这时才敢笑出声儿来,道, “吉元啊,你可真是高明啊。”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啊,” 宗吉元将写好的供词拿起来,边看着边道, “这两个人又不是什么主犯,所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更没有必要和他们太较真,主要还是那个叫杨山的家伙。” “可是、吉元啊,” 何瑞昌自是老成,思忖着道, “从那个杨山的行事上看来,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想从他这种穷凶极恶的家伙那里得到口供、肯定还是要费些力气的啊。” “嗯,这点学生已经考虑过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这几个人确实性质不同,自然是要区别对待的,而对杨山那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让他一个人去跟自己较劲儿去吧,我倒要看看那家伙能恶到什么程度。” …… 整整的一天事情不断,几乎就是一桩接着一桩,即使是宗吉元、也不能不觉得疲惫。可刚刚想要放松下来,立刻又记起了母亲和齐青云那边,踌躇了几回,还是和门前值守的差役们打了个招呼,出了门再次赶往自家店铺中。 出人意料地、母亲并没有在自己的房中,而是和齐青云一同坐在客厅的茶室里,只是看的出来、两个人一定是都哭过了。 见此情景,知道他们已经叙过旧了,宗吉元站在门前、轻轻打了个招呼, “娘、齐叔叔,吉元来了。” “哦,吉元啊,快进来吧。” 柳香兰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展颜道。 得到了母亲的允许,宗吉元迈步走进茶室,在下垂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齐青云此时倒是很关心行刺这件事,见她来了、先问起的就是这个, “吉元,那几个刺客你可审问了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齐叔叔您猜呢?” 为了缓和气氛,宗吉元边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边调皮地笑了笑,反问道。 齐青云叹了口气、道, “该不会是绿柳山庄的人、在背后搞鬼吧。” “齐叔叔还真是一猜即中,的确如此,” 宗吉元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道, “看来我们在那里的行踪、还是被那帮家伙发现了,急不可待地想要来暗算我了,只不过那禄那家伙也太小看我了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放长线、钓大鱼 “是那禄么,” 齐青云听了,面色抖然地阴沉了下来, “吉元,要不要齐叔叔我去教训他一下呢?” “不,先不必动他,” 见他气成这个样子,宗吉元忍不住差点儿笑出声儿来、道, “那禄也不过是个走狗而已,我要的是‘放长线、钓大鱼’,齐叔叔您还是先沉住气。” “吉元啊,” 听他二人的这番对话,柳香兰不禁也很是担心地道, “如果只是你们衙中的公事的话、为娘自然不该过问,可象今天这样、吉元你已经身陷险境,娘就不得不问一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娘,您不必紧张,” 意识到在母亲面前讨论这个话题,的确是有点儿“不让娘省心”之嫌,宗吉元连忙安慰着道, “只不过是前一阵子办了个案子,牵扯到一个有势力的人,其实这都是早就想得到的事情,孩儿有办法对付那些人,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是么……” 其实,就在女儿迈入公门的第一天起,柳香兰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禀性,确实也想到过会惹来危险。可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儿,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担心呢,所以、尽管宗吉元在竭力地解释着、说明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柳香兰的脸上、还是写满了担心。 见她们二人如此,齐青云沉吟了一下、开了口道, “香兰,你放心吧,吉元已经邀请我住在县衙中了,以后这孩子的安全就交给我好了。” “什么?” 宗吉元听了,顿时一愣,难道说母亲并没有安排齐青云到宗宅去么,不禁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柳香兰, “娘啊,过了这么多年、齐叔叔好不容易才和您相见,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到家中看看啊。” “……” 柳香兰的目光闪动了几下,眼睛轻轻地合上、又缓缓地睁开, “吉元,那是‘宗宅’,是你父亲留下来的……” “哦、这个么,” 齐青云见气氛有些尴尬,担心再说下去,明明是好事、却又会闹出个冷场的结果来,便连忙接过话茬儿道, “这件事先不急,毕竟我此来也是为了帮帮吉元的,这几天衙中的事情应该会很多,我还是暂时留在衙门里的好,其它的事情、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这、也好……” 宗吉元是个聪明人,很能理解象今天这样的突然相见、母亲难免会有些措手不及,而且还有她和父亲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一时间当然不能立刻就拐过这个弯来,不如就给她几天的时间来冷静一下,之后再做决定的好。想到这里、便也露出了笑容道, “那么、就请齐叔叔允许小侄向您讨教了。” “好啊,我会的,只要是吉元你想学,齐叔叔我定会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 齐青云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地就答应了下来,不过说起来也是,本来他们二人相处的已经不算少,现在又知道彼此并非是外人,所以、说起话来自然不必再矫情。 而看着他们二人如此熟稔的态度,柳香兰的心中已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就这样,在店里吃过了晚饭后,齐青云依旧跟着宗吉元回到了衙中。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宗吉元索性就让齐青云暂时住在自己的住处。反正天气已然热了起来,宗吉元睡在里间,而齐青云就在外间的凉床上歇息。 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躺在里间的炕上,宗吉元盯着上方的横梁、一直地在发愣。可想到次日就是“放告日”了,一定又会很忙、便强迫着自己好好地休息,却根本就无法顺利地入眠。辗转反侧、直到听见三更的更鼓之声,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放告日”这天,果然如大家所料想的那样,来告状的、请求县大老爷解决纠纷的还真不算少,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凭着宗吉元的聪慧、很顺利地便一件件地加以解决,只是、始终没有人来报有孩子失踪的案子。 直到了正午时分,已是午间休息的时间了,何大人吩咐暂停审案,等午后再接着处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成群结队地赶去吃饭。 宗吉元同样也来到了厨房,打了两份饭、想要拿回自己的住处去,准备和齐青云一块吃的,可提着食盒、刚刚从厨房中走出来、迎面正遇上了何庆玉。 只见他满脸的喜气洋洋,一见到宗吉元便道, “吉元,你这是要回到自己房中吃饭么?” “是啊,顺便将齐叔叔的午饭也给带过去。” 宗吉元点着头,边回答着、边继续往自己住处走着。 何庆玉听了,立刻显得更加高兴起来, “原来齐叔是在你那里啊,太好了!我这就去打饭和你们一起吃。” 说完,已经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厨房去了。 宗吉元停住脚步、略略有些踌躇,想着是不是该等他一会儿,何庆玉并没说让自己等着、可又说要和他们“一起吃”,迟疑了片刻、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好在等的时间并不长,就见那位何公子也提着个不太大的食盒,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边跑着、边还开心地说着, “吉元,你可真好,居然在等着我。” “好啦、快走吧,再多说几句、该让齐叔叔挨饿了。” 宗吉元笑着道。 何庆玉听了,立时也是做出一副“问题很严重”的表情,和她一起很郑重地朝着宗吉元的住处走去。 同何庆玉相处时,宗吉元总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对她好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更多的是疼爱与尊重,当然也有象王玉那般近乎宠溺般的照顾。而这种关怀、虽然在何庆玉这里当然地也有所体现,但在某种时候,他还会表现出一些孩子般的举止,适时地对自己撒撒娇,这反倒更令人感受到些许的亲情。 此时,边走着、何庆玉边问道, “吉元啊,你那里本来也不算太大,还让齐叔住在你那,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要是有、就千万别跟我客气,说出来、我来给他安排地方住,管保叫齐叔住的舒服。” “没关系的,齐叔叔在我那还不错,没什么不方便的,谢谢庆玉兄了。”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在心中暗道、反正我又不能让他一直这么住下去的,过几天、一定要找个机会,想办法让他去宗宅。 离的没有多远,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时间、便已经到了门前,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刚刚一迈进房中,何庆玉便迫不及待地将脑袋从宗吉元身后探出来、打着招呼道, “齐叔,小侄来陪您一起吃饭喽!” “噢,何公子啊,快快请进吧。” 见是他来了,齐青云出于礼节,便站起身来。 因为自从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出于安全考虑,宗吉元始终没有说过、何庆玉是县令大人的公子,所以、齐青云只知道他姓何,却没有想到他的这一特殊的身份。直到来在县衙中后,才得知了这位和宗吉元一起到处跑的年轻人、居然是县衙公子,虽然之前相处的还比较融洽,可因此也不能象之前那样的随意。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升官了 不过,他这一客气起来,何庆玉自然会很不自在,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边道, “齐叔,干嘛要这么客气呢?难道是不想收我这个徒弟了?” “啊?徒弟?” 齐青云听的倒是一愣,反问道, “什么徒弟啊,何公子在说什么?” “瞧瞧、瞧瞧,还‘公子’‘公子’的,” 何庆玉不满地噘了噘嘴巴, “不是说好了、您要叫小侄为‘庆玉’的么?是不是因为我想拜您为师学习武艺,您不想答应才这么冷淡啊。” “这……” 齐青云不成想、他竟然会得出这样的一番推论,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宗吉元见何庆玉连“耍无赖”、都能耍得如此的“可爱”,忍不住笑骂道, “庆玉兄啊,象你这么个‘要挟式’的拜师法,岂是尊师之道么?当心齐叔叔永远都不理你了。” 说着的同时,已将午饭在桌面上摆放好,边示意让齐青云坐下用餐,边又道, “齐叔叔,庆玉兄和吉元我是兄弟,所以呢,即使他是何大人的公子,您也不必见外,只当他是个晚辈就好。” “对、对、对,吉元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何主玉连连地点着头,可脸上还是那么喜滋滋地道, “这下可真是太好了,齐叔要是留下来不走了的话,那可真是喜事接二连三的到来了。” “喜事?” 从刚才一碰面时,宗吉元就发现他表现得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现在终于忍不住地问道, “我说庆玉兄啊,你这是怎么了?干嘛一副乐颠儿颠儿的样子,莫不是伯母大人要给你娶媳妇了么?” “啊?!哪里啊!” 冷不丁地被宗吉元这么一说,何庆玉反倒被吓了一跳,刚拿起来的筷子都从手中掉了出来,可很快又意识到、对方是在捉弄自己,便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道, “吉元,你这小家伙儿,不许拿哥哥我来开心,其实我是在为你高兴啊,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么?吉元你接任县丞一职的事,上面已经批下来了呢。” “哦、是么……” 听到这个消息,宗吉元看起来倒是很冷静,当然、这也不是她在故做矜持,确实是觉得批下来的这个时间节点、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知州王再先在盛京府有靠山,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按理说,他若不想让宗吉元当这个县丞、完全是能够办得到的,可为什么、却在送来任命状的同时,还派了五名刺客来杀自己,这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么? 难道说、收买刺客的人不是王再先…… 这一念头刚刚闪过、宗吉元立刻又将其否定,不会的,除了身为知州的王再先,其他人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企图行刺朝廷命官。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了,也就是说,这回他打算将攻击的目标、扩大到了整个辽东县衙,包括何大人,毕竟、身为县丞的宗吉元若是犯了什么罪,县令何瑞昌也难辞其咎。 就是这么回事吧—— 想到这里,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 见她不但没能高兴起来、反倒还有些发愁,何庆玉十分的诧异、忍不住地问道, “吉元、怎么了?当县丞了、你不开心么?” “哦?啊、不是,” 宗吉元自然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他听,所以只好掩饰般地咳嗽了一下、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尚轻,入衙的时间也没有多久、就登上这么高的位置,心中有些不安,怕难以胜任罢了。” “是为了这个啊,” 何庆玉倒也很聪明,虽然理解的不对、可想的却还周全, “吉元,你是不是担心会有人不服啊?放心吧,我们这个衙门口儿、虽然穷了点儿,人心却齐的象一家人儿似的,而且弟兄们对你都佩服的紧,如果不是你来接任这个职位,恐怕大家还都不同意呢。” “庆玉、兄……” 见他理解成了这个样子,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她自然知道衙中的人对自己都很好,不过虽然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可听了何庆玉的“开导”,心中倒也舒服了许多,脸上那一丝的忧虑、也顷刻不见。 一旁的齐青云听了一会儿他们二人所谈的内容,此时才插嘴问道, “吉元啊,这‘县丞’是个什么样的官儿啊,很大么?” “要说大嘛、当然是谈不上了,是个从七品的官职,” 宗吉元边吃了一口饭、边笑着道, “只不过在这县城里还算是重要些的。” “齐叔啊,县丞就是副县令啊,” 见宗吉元说得轻描淡写,何庆玉抢过话茬儿、解释了起来, “也就是说、以后在这辽东县里,除了我爹之外、官儿最大的就是吉元了,整个这衙门口儿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了。” “哦,原来这么了不起啊。” 看着何庆玉解释时、所做出的夸张表情,齐青云并没有象他一样的大惊小怪,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中还透着那么一点点的复杂…… 吃过了午饭,宗吉元又重新回到了大堂之上,准备着午后的堂审。此时,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上风下达的任命,纷纷地过来向她表示祝贺,见大家那真诚依旧的笑容,宗吉元也是放下了心来。 午休一过、“放告”继续—— 何大人在大家的协助下,又顺利地判了几起纠纷,而宗吉元依然在等“儿童失踪”这类的案子。 终于,堂鼓响了,随着差役的传唤,有人心急火燎地跑上堂来,连声喊道, “大人、大人啊!求您帮我们找找孩子吧!我们家小虎子已经失踪十多天了!” “什么?” 何瑞昌当然也知道最近发生在临县境内的、一系列的这方面的案子,闻听此言、立刻抬起头来道, “已经失踪了十多天?因何这么久才来报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 听出县大老爷的语气中有些怒意,来告状的人吓得“扑通”一声、趴在堂上连连磕着头。 见终于有人来报案了,宗吉元自然也是非常的在意,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只见前来报案的是一男一女,均在三、四十岁的年纪,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此时都是蓬头垢面、急得跟什么似的。 何瑞昌的一声质问,将这二人吓得一时间不敢出声,宗吉元见了不免有些好笑、连忙打着圆场儿,道, “下面跪着的、你们两个,大人只是在问你们话,你们就只管回答便是,不要害怕。” “哦、是……” 那男人的胆子还是大一些的,加上孩子丢了、又是心急的很,听了宗吉元的话,当时醒悟过来、连忙又磕了个头道, “是、是这么回事,我儿子小虎子两周前去邻村儿他姥爷家去玩儿,我和他娘一直在忙着农活儿、也没时间过去接他。直到今天一早儿、才赶过去的,可他姥爷和姥姥说、这孩子只在那里呆了三天、就自己回家了……可他根本就没回来啊……” “原来是这样,” 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的确过于严厉,何瑞昌也将语气缓和下来道, “那好,你先将你的名字、家住在哪里,孩子姥爷家又住在什么地方,详细地说上一遍。” 第二百六十六章 县衙公告 “是、小人知道了,” 那男人发着抖道, “小人叫刘四保,家就住在县城西北的刘家甸儿,孩子姥爷家在邻村儿十官堡,相隔不过才四五里地……大人,小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求您一定要把他给找回来啊!” 说到此处,刘四保已经是声泪俱下、不能自持地痛哭起来,他媳妇在一旁也跟着哭。 宗吉元已将该记下的、全都记了下来,然后、望向了何瑞昌,何瑞昌也正向她看了过来,二人相互点了点头,接着、大人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道, “刘四保,你的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你们夫妻二人暂且先回家去吧,如果有需要、我们也许还会派人过去,至于孩子的下落、本县衙会尽快的去寻找的。” “谢谢大人……” 这夫妻二人磕着头、相互搀扶着走下堂去。 见那两个伤心的背影从堂口消失后,宗吉元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何瑞昌的身边,低声道, “大人,依学生看、这个案子宜早不宜迟,需要立刻追查才是。” “本官也是这么觉得,” 何瑞昌也随即点着头、表示赞成,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吉元你去查怎么样,下午的堂审就交给本官来处理,你那边需要人手的话,自己去调拨就可以了。” “这……”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自家大人过于劳累,但想想确实也只能是这样分头行动,最终、宗吉元还是点了点头,道, “也好,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学生来办的,尽管让人去找我。” “我这边你就放心吧,” 见她眼中满含着的关切,何瑞昌不禁笑了、道, “办案过程中、吉元啊,你千万可要自己小心啊。” “嗯,学生记下了,那么、我这就告退。” 边用力点着头,宗吉元边回过身,朝卢洪、柯义二人招了招手,吩咐一声“你们两个随我来”,三人便一起从后堂走了出去。 既然真的发生了这类的案子,就当然地要按计划好的去进行了,宗吉元快步赶回自己的住处,卢洪、柯义也在其后紧紧跟随。 此时,何庆玉依然在软磨硬泡地、让齐青云收他为徒,见宗吉元一脸严肃地走进来、便连忙地站起身,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嗯,有个案子、需要马上处理一下。” 边答应着,宗吉元边打开卷柜、从里面取出一叠专门用来写公告的纸,放在桌上后、拿起一张铺好。何庆玉一见、知道她这是打算要写什么东西,立刻靠近了过来帮着研墨。 宗吉元思维敏捷,略略斟酌了一下措辞,便动笔写了一篇简洁易懂、又能够将事情的紧迫性说的十分清楚的公告,希望治下境内的的百姓,如果有谁家的孩子失踪、立刻前来县衙报备,并警告百姓们、失踪的孩子们很可能身处危险境地,且不可贻误时间。 何庆玉边为她研着墨、边看着,直到她写完了一张、才问道, “吉元,你这上面说的案子,可是上次友益兄所提到的、发生在邻县的案子么?” “正是啊,刚才我们衙中也有人来报案了,” 宗吉元边将写好的那张公告放在一旁、等着晾干,边又取过另一张纸道, “我琢磨着、我们县境内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起案子,很可能是做案人用了什么隐蔽的手段、导致孩子的父母尚没有发觉,所以想发出公告提醒百姓们一下。” “是么,那么、我也来帮你写吧。” 何庆玉听了宗吉元的解释,二话不说、也拿起笔来照着她写好的那张、开始誊写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动手,一共写了五张,宗吉元吩咐卢洪、柯义将这些公告贴到县衙门口一张,其余四张贴在四个城门入口处。 整整这一天,全衙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在动着,到处都充满了忙碌的气息,唯独只有县衙大牢里、处于最深处的死囚牢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来、更没有人说话,静到连关在此地的唯一的犯人杨山、所发出的每一次呼吸声,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样静得几乎令人恐惧的氛围下,这家伙终于忍不下去了…… 本来、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还很不错,觉得自己还是有胜算的可能,毕竟、同来的那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如果自己用掌握的口供,来做为轻判、甚至是逃脱罪责的条件,应该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杨山一直都在等着宗吉元来和他“讨价还价”。 可是,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别说是他正在等着的宗吉元,就是一早一晚前来送饭的牢头、都没有同他说过一个字,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放下饭碗就走,甚至连收碗都要等到下顿饭时、才将上顿饭的取走。 就这样,直到了第三天头儿上,杨山终于忍受不住了,看着仍然一声不响地走过来,将饭碗放在铁栏外侧、他自己能够拿的到的地方,又是转身便走的牢头,突然地扑到铁栏上嘶叫了起来, “喂!难道你们这县衙中没有活人了吗?!” 牢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朝外面走着。 眼看着又要再等到五个时辰以后、才能再次见到个人影儿了,杨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用哀号般的声音喊着, “我要见宗吉元!喂、你听到没有!我要见你们宗师爷,难道你区区一个牢头敢不给通报一声么……” “住口!” 那名牢头突然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瞧着他,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宗师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么!” “你、你……” 杨山被对方这一吼、给吓得还真的收敛了不少,定了定神儿才道, “你对宗吉元说,我有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应该会见我的……” “是么?” 牢头用十分怀疑的眼神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道, “好吧,我权且先信了你一回。不过,你这家伙给我放明白些,本来宗师爷吩咐过了谁都不要理你,如果我替你通传过后,等师爷真的来了、你却只会说一堆的废话,害得我被责骂的话,当心我会让你以后永远都别想再说话,听明白了吗?!” “啊?!” 这杨山根本就没想到、眼前这“区区一个牢头”,不过是牢房的看守罢了,却说出话来竟会是如此的可怕,吓得他当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本能地连声道, “是、是、我不敢……” “那好吧,你先等着,我去通传一声,至于宗师爷会不会来见你、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说着,那名“牢头”也不再多看铁栏后面的人一眼,转身向牢外走去,步伐不急不缓,好象成心让杨山着急似的。 不过、就在刚刚踏出大牢的这一瞬间,却见他的嘴角向上一扬,立刻以小跑儿的速度、朝着宗吉元的房间快步而去。 这名差役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牢头,正是宗吉元安排在那里的卢洪,而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些神态、以及所说出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宗吉元亲口教给他的。现在,见杨山那家伙果然如师爷所预测的那样,已经沉不住气到发疯的地步,便赶来告诉她……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打自招 眼下、已是“放告日”的第二天,自从县衙贴出公告后,百姓们相互一传十、十传百的,果然又有五、六户人家前来报案,经细问、这些家中遇到的情形基本上差不多,只不过其中有一个姓唐的家庭稍微有些不同,而且他家的男人所说过的一件事,让宗吉元颇有些在意。 当时,那唐姓男子说,自己家有个十三岁的男孩儿,十天前曾遇到过一个人,说见这孩子身体很强壮,想雇用他帮忙干点儿活,七天后就会让孩子回来,而且当场还付了一贯铜钱、做为工钱。唐家人因为生活也很是贫穷,又觉得一个男孩子出门不会有什么的,更何况能为家里赚点儿钱也是好事,便也就答应了。 可是说好的七天后,孩子根本就不见踪影,如今已经过了十天,家里人不免也很着急,现在知道县衙贴出了公告来,便赶来报案…… 果然如此,这辽东县境内确实也有这一系列的案子发生,只不过比起其他的县、手段相对的要隐密了不少,同时耍的花样也复杂了些,想必是做案人对这里有所顾忌,才不敢大肆妄为—— 听完他的叙述之后,宗吉元心中这样想着,接下来又详细问了问、那个拐走孩子的人的长相,并记录了下来。 看看了解的也是差不多了,宗吉元让人将郑友益找来,并将此事告诉给了他,之后道, “友益兄,能否烦劳您将我们所遇到的情况、转告给安平县的同僚们,并打听一下他们县案发时的具体情形,着重需要了解的是时间和地点。” “好啊,当然可以啦。” 其实、郑友益正在等着她得出结论呢,听了宗吉元的吩咐后,立即二话不说地赶往了安平县。 刚刚将这边的事情处理过,正想喘口气儿,却见卢洪喜不自胜地跑了进来,边朝她挑起大指、边道, “师爷,您猜的一点儿都没错,那小子真的熬不下去了,哭着喊着要见您呢。” “是么,” 宗吉元的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得意,不过、此时还不能说已经万事大吉了,所以依然很谨慎地询问道, “你是按照我说的那么做的么?” “是啊、是啊,” 卢洪连连点着头道, “而且、那小子的表现也和师爷您预想的完全一样,就象是您亲眼看过这一切似的。” “嗯,太好了,辛苦你了,那么、我们就一起去见见他吧。” 宗吉元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向卢洪示意了一下、二人一起朝大牢走去。 此时的杨山、早已经是“度秒如年”,其实卢洪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在他看来、却已经久得难以忍受,终于再次听到脚步声时,立刻本能地半爬着、来到铁栏边上向外看去,当他看到宗吉元的那一刻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宗吉元踱到他的面前、负手而立,冷冷地道, “听说、你想见我?” “是……” 杨山的声音明明在颤抖着、可还是故做凶狠地道, “就算我是犯人,你们官府的人也要审理之后才能定罪不是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就不闻不问了呢!” “你?还用审理?” 宗吉元用一种、听到十分好笑的事情般的表情,反问道, “对你这种人、还需要过堂审理什么呢?首先、你当街杀了两个人,上百的路人都可以做证,已经不需要你自己来承认了;其次,也许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来刺杀的时候,本师爷已经被任命为辽东县的县丞,从七品的朝庭命官,依我大清律法、刺杀本朝官员,一律以谋反罪论处,只等秋后便凌迟处死,根本就不需要你的什么口供。” “什么……” 这番话、是杨山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当时吓得面如死灰、愣在了那里。 宗吉元倒也不再理他、回头对卢洪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事情’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要理睬这家伙了么,再因为几句无聊的话、就把本官给叫到这种地方来,当心我可要狠狠地罚你了!本来事情就够多的了,竟然还在给我添乱,真是的……” 边抱怨着,宗吉元边皱着眉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见好不容易有人来了,可自己想好的话、还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人家又要走了,这杨山真的慌了,更何况还知道要落得个凌迟的下场,越发的令其惊惧不已,用几乎是绝望的声音大吼着, “等等、等等!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你根本就没问过我……你、你这是在草菅人命、你不能……” “因何不能?!” 宗吉元猛然地转过头来、一声断喝道, “你也知道‘草菅人命’这个词么?!与你同来的那些人、你都能轻易地夺去他们的性命,本官为什么不能杀你!告诉你,让你多活几日、等到秋后处刑,已经是本官的仁慈了,只要是我愿意的话,本官随时都可以做到让你死的很惨!” “我、你……” 这回杨山可真的是害怕了,握着铁栏的双手早已抖个不停, “可、可就算是处刑,你们官府也要有公告不是么……你们连我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又怎么个写公告法……” “哈!” 宗吉元脸上顿时现出不屑的好笑、道, “你不就是叫杨山么,是从绿柳山庄那里来的,你以为这还算是秘密么。” 说着,转过身再次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杨山几乎要崩溃了,发出就要被打死的癞皮狗般的哀号, “可、可那是绿柳山庄的总管、那禄派我来的……” “这个我也知道。” 宗吉元不以为然地向外走了几步。 杨山继续嘶叫着, “可、那禄的背后是辽阳州府衙书办、江文举在指使的……”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宗吉元根本不再瞧他、继续向外走去。 终于,杨山无力再支撑下去了,双腿一软、扑跪在地上吼道, “但你知不知道啊、真正想杀你的人是知州王再先!” “是么,” 宗吉元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只是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道, “你这家伙为了活命、也真的是拼了,连王大人你都敢咬,就不怕再罪加一等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杨山勉强支撑着抬起头来、道, “因为你一再地坏他的事情,那王再先都恨死宗师爷、啊不,是宗大人你了……而且他这也不是第一次来暗害大人你,前一次嫁祸给你的幕后主使人、也是他……这回、有人发现大人你出现在绿柳山庄内,担心是去破坏他现在要做的一笔交易的,所以才急着派我带人来杀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求你就相信我吧……” 这回倒好了,根本就用不着宗吉元来问,杨山就已经自动自觉地、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真是挡都挡不住。 听他说完了这些,连卢洪都很是震惊,有些不安地看着宗吉元,而宗吉元用眼神告诉他冷静,之后才转过身、盯住了杨山, “刚才、你自己说过的这些口供,若记下来的话、你可敢划押么?而且将来有一天上头查下来时,你又敢去做证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 黑暗交易 “敢……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可不敢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杨山叨叨咕咕地说道, “只是、宗大人,如果小人肯做证的活,将来处刑的那一天,您能不能给我来个痛快的,让小人少受点儿罪……” “放心好了,” 此时、宗吉元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道, “如果你所说的都是实情,而且又愿意做证的话,那么、本官会尽量将你认定为从犯,争取保住你一条命、让你活下来。” “啊?” 杨山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的宽容,喜极而泣地连连磕头, “多谢宗大人、多谢宗大人……” “好了、别磕了,” 宗吉元见他这副即可怜、又可气的样子,摆了摆手道,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刚才你说王再先在做一笔交易、是么?” “是、是啊,” 杨山连忙答道,生怕回答慢了又活不成了, “具小人所知是这样的,不过他是通过他的表弟、绿柳山庄的庄主柳升来进行的,王大人他自己不会出面儿的。” “这个是自然,”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又瞟了他一眼,道, “那么、你可知他们要和什么人做交易,所做的交易内容又是什么吗?” “这、这个小人真的实在是不知道了,” 杨山竭力回想着,忽然记起了什么、道, “对了,虽然小人拿不准,可前几天我见到几个洋人在山庄里闲逛,这笔交易会不会是和洋人做的呢……” “原来如此,” 宗吉元思忖了一下、心道,这杨山说的这一切都是很有可能的,和洋人做交易不但赚的多,而且还可以不留痕迹、让人无从查起。想到这、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从现在开始本官会保你周全的。” “谢宗大人……” 杨山忙不迭地又磕了个头…… 从牢里出来,宗吉元嘱咐负责看守着的差役们、正常地对待他,有什么需要的也尽量地满足,之后、带着卢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何庆玉、齐青云,以及柯义几个人都在这里等着听信儿,见他们回来了、何庆玉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那家伙招了么?” “招了,不仅招了,还说出一些我们尚未知晓的事情,” 宗吉元边笑着答道、边在桌前坐了下来,将刚刚从杨山那里得到的口供记录下来、以便让他划押。 又经过一阵子的忙,好容易到了下午、终于有段暂时的空闲时间,宗吉元在躺椅上一下子靠坐了下来、顿时全身软得如同一只午后的小猫儿,身子还扭了两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开始打盹儿。 坐在旁边的齐青云一直都在观察着她,看着宗吉元忙前忙后的身影,之前目光中那一丝的复杂、早已变成了温暖,最后又演化成了慈爱与关心。 随着宗吉元靠坐下来休息,卢洪、柯义也很知趣地安静了下来,整个书斋中显得格外的静谧,而就在这时、何庆玉一步跨了进来, “吉元!” “嘘——” 两名差役一见,十分同步地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朝他做出禁声的动作。 何庆玉一见知道自己冒失了,连忙吐了一下舌头、尽量用最低的声音道, “吉元睡了呀……” “哪里睡得着啊,” 没想到、这自认为已经很轻的一句话,居然还是让宗吉元听到了,双目依然微合着、嘴上却已经接过了话茬儿, “不过是休息一下而已,庆玉兄可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啊,” 见自己吵到了她休息,何庆玉有些尴尬地道, “我只是猜想、那些丢失孩子的家里,吉元你肯定还是要去查的,所以想来说一声,你要真去查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啊。” “去查案……” 眼珠儿在微合着的眼皮儿下转动了几下,宗吉元立刻张开双眼道, “庆玉兄言之有理,如果不去细细地查访一下,有些线索根本就不会被发现的,我确实还要到实地去查问一番。” “啊……” 听她的口气、本来没想到要外出,可经自己这么一提,闹得宗吉元还得出去奔波,何庆玉不禁更加尴尬了,瞧着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一直没什么事情做的齐青云,以及卢洪、柯义三人,见了他的这副表情,均是实在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宗吉元也扭头看了他们一眼道, “我说的是真的,所以各位可要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动身了。” “是啊,我说的也是真的……” 何庆玉继续尴尬着道…… 因为郑友益还没有从安平县赶回来,所以对此案暂时即不能进行归纳、也不能进行推理,宗吉元就让卢洪、柯义先去休息,有事再叫人去找他们,自己和齐青云坐在一起闲聊着, “齐叔叔,那个杨山刚才招供时曾提过、王再先与洋人之间有一笔交易要谈,对这件事、您能想起什么来么?” “交易?” 听到这件事,齐青云先是一愣,略略地思忖了一下、便笑了道, “吉元,实不相瞒,齐叔叔我之前虽然去过绿柳山庄两次,但那都是做为保镖跟着雇主去的,所以对那里内部的事情也并不是很了解。不过、说起交易么,王再先一直通过柳升和洋人做着各种买卖,而他买给洋人的东西、也都是从其他人那里收来的。比如、我曾经的一个雇主就专门将一些古董玉器卖给他,而这些东西肯定都不是从光明正大的渠道得来的。” “哦……” 宗吉元点了点头,心道、如果只是这些一直在做的事情,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在发现自己到过绿柳山庄时,就慌张到要狗急跳墙的地步,居然立刻派来杀手。由此可见、杨山所提到的那笔“大交易”不会只是这些,该不会和眼前这个案子有关吧…… 想到此处,宗吉元想要查清这一系列案件的决心、就更加地强烈了,秀丽的眉尖也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 见她这副认真又严肃的表情,齐青云关切又不乏小心地问道, “怎么?难道你眼下正在处理的这个案子、又涉及到绿柳山庄了?” “这个么、还不好说……” 宗吉元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 “还要等友益兄将邻县的消息带回来、再下定论的好。” “……” 齐青云的目光闪了闪、好象要说什么,可终于还是忍住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宗吉元的好奇心忽然窜了上来,调皮又诡谲地笑着道, “齐叔叔,您和我娘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个么……” 说老实话,听到她的这一问,齐青云的内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是滋味,很明显、柳香兰从未在这孩子面前提到过自己。 不过、如果能冷静下来反过来一想,这倒也是十分地正常的,毕竟对方已嫁给了别人,还有了个如此优秀又可爱的儿子,而且、看上去,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这一家人过的又十分的和睦,又怎么可能对亲人提及自己这个“前婚约人”呢,更何况在从前那些亲朋好友中、大多数人还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相亲去 尽力调整了一下心态、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齐青云才又笑了笑道, “我看、这件事情么……吉元你还是去问你娘,听她对你来说比较好一些,你说是不是呢?” “唔……” 其实、不用他说,宗吉元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要听母亲对自己说会妥当些的,只不过一直放在心里、实在是觉得很是好奇,所以才会想要在齐青云这里“探探口风”,便又笑道, “好吧,那么我就去问我娘好了。” …… 又过了一天,陆陆续续又有一些百姓前来报案、说家里走失了孩子,加在一块儿共有九起了,而此时、郑友益也赶了回来,并将从安平县取来的材料、交到了宗吉元的手中。 边让郑友益坐下来休息,边将这厚厚的一叠纸接过来,宗吉元便片刻也不停地将材料放在桌上,细细地看了起来。 其他人虽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却也都自动地安静了下来,免得打扰到她的思维。过了一会儿,只见宗吉元猛地从桌边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卷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辽阳州的官制地图来,回到桌前铺开,将那些材料挨张地对照查找着,之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无形的弧线、自言自语般地道, “没错儿,这就是那个做案人、一路所行进的路线……” “吉元?发现什么了么?” 终于,还是何庆玉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宗吉元抬头看了看、全都用同样疑问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这些人,微微地笑了笑、道, “也谈不上发现,只不过是查找到了一些、那贼人下手的部分规律罢了。” “哦,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郑友益看起来十分关注这件案子,也有些心急地问道。 宗吉元凝视着他稍加思索,然后道, “接下来么,我要去到案发的地方做些实地探访。” “我就知道会这样!” 何庆玉立刻露出满脸的兴奋, “吉元,说好了一定要带上我一块儿去哟。” “好啊,不会丢下你的。” 嘴上答应的很痛快,可宗吉元的心中却另有打算—— 从眼下的形势看起来、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凶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将庆玉兄卷进来了。 不过,如果想不带上他,让这位何公子老老实实地呆在衙中,却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该如何是好呢?宗吉元眼珠儿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宗吉元先是到何大人那里请过了安,然后又道, “大人,就这几天发生的案子,学生有一些线索需要出去核实一下,大概要离开县衙几天,特地来向您请示一下。” “哦,既然是去查案子,自然是不必说的,只是,” 何瑞昌听了有些迟疑,但那神情中满含着的、全是担心, “这么着吧,除了卢洪、柯义外,让三郎也和你一块儿去吧,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毕竟这里是县衙,肯定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的。” “大人,” 见何瑞昌如此地关心自己,宗吉元很感激地笑了笑道, “你放心吧,有齐叔叔跟着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齐……” 何瑞昌好象想起什么来似的,抚额道, “哦、对了,就是那位跟着吉元你、还有庆玉一起回来的义士么?我听庆玉和我提起过,说他的武功十分的高强,而且还帮过你们不少的忙、是吧?” “是啊,” 何止如此,他还与我有很深的渊源呢,宗吉元在心中暗想着,可这些不好跟大人说、便只是点了点头道, “而且,他对那些仗势欺人的邪恶之辈、也是十分的痛恨,有着很强烈的正义感,学生对齐叔叔还是非常相信的。” “那就好,有这位义士跟着你、我也就放心多了。那么、吉元你路上要多加小心。” 何瑞昌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一句。 向大人请过安、又打了招呼,趁着何庆玉还没来得及跑到她的书斋来,抓紧时间同齐青云一起,带着卢洪、柯义一块儿离开了县衙。 不过他们最先到的地方、却是“宗记绸缎庄”…… 头一天晚上,宗吉元已经差人给母亲柳香兰捎了信儿,说今天有时间、干脆就到辽阳城外的宋家回访,将“提亲”这件事情给解决了,如果能顺利地成全周子通、那就是更好的了。所以、今天一早儿,柳香兰就已经来到了店中。 当宗吉元四个人走进铺中时,只见周子通已经打扮的整整齐齐的、等候在了正堂内。一看他这身穿戴、就知道是柳香兰给准备的,使得这位美貌少年人、俊俏中又增添了些许的淡雅,更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令人不能不心生爱意。 本来还想开几句他的玩笑,可又担心凭白令其紧张,想了想,宗吉元还是以很平常的态度打着招呼, “子通兄,早啊。” “吉元,你来啦……你也早……” 果然,即使宗吉元根本就没逗他,这周子通就已经紧张得面色绯红。 宗吉元一瞧、这哪行啊,便靠近他道, “子通、别紧张,那宋小姐你也见过,人家绝对不似那些挑三拣四的世俗女子,所以只管放松心情去见面好了,不必担心这、担心那的。” “哦,我知道了,” 别说,宗吉元这寥寥数语,还真的让周子通立刻就镇定了下来。 边说着话,宗吉元边拜托在柜上的李小龙、招待好卢洪、柯义二人,自己和齐青云、周子通一起来到了内宅。 而此时,柳香兰也已经梳洗已毕,见到齐青云时,显得比几天前突然相见那一刻、反倒还更加的不自然起来,一直都有有意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不过,母女连心,宗吉元很清楚地看得到、母亲那隐藏在冷漠背后的欣喜,知道、事实上能见到齐叔叔,娘真的也是很高兴的。 故意没有去关注这二人之间的情形,见到柳香兰后、宗吉元直接便问道, “娘啊,宋家那边的拜贴、可送过去了么?” “昨晚就送到了,约好今天巳时末到。” 柳香兰恢复了从容神色、回答道。 宗吉元听了,又上来她的调皮劲儿、眨了眨眼睛道, “好啊,这个时辰选的好,见了面之后、还可以在他们家混一顿饭吃。” 一句话、说得大家全都笑了起来,齐青云刚好喝了一口茶、顿时差点儿喷了出来,连忙捂住了嘴。 柳香兰哭笑不得地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啊。” “大家都笑了就好啊,” 宗吉元也笑眯眯地道, “这样也算是讨个好彩头,说明此行会一切顺利,是不是啊、子通兄?” “吉元……” 周子通被她说得有些气结,扶额道, “别再拿哥哥我开心了好吧?” “好啊,那么、我们就动身吧,” 见大家情绪都不错,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此时,已经有人将马车备好、等在了店铺门前,宗吉元和周子通一左一右地、扶着母亲从店里走出来,柳香兰和周子通到车厢中坐了,而宗吉元同齐青云,以及卢洪、柯义各自上了马,准备着要启程。 可就在这缰绳轻抖、马鞭挥动之时,忽听耳边传来一声略带怒意的高呼, “吉元——、等等我!” 第二百七十章 登门拜访 “庆玉……” 听见这一声喊,宗吉元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微微拨转了马头、回过身来,看着那个慌慌张张、由远而近地跑过来的人,明知故问地道, “庆玉兄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啊?你还问我?” 何庆玉的表情看上去即恼火、又委屈, “不是说好的、你若是出去查案就一定会带上我么?怎么突然就说话不算话了呢?” “我没说话不算数啊,” 宗吉元笑盈盈地瞧着他、道, “的确,小弟说过若出去查案子的话、绝对不会忘了庆玉兄你的,止不过、我们这次出门,并非是去要查案子啊。” “不是查案、那是为什么?” 何庆玉听了、顿时一脸的诧异,追问道。 宗吉元轻轻抿了抿嘴唇、强忍着笑意道, “小弟是去相亲的。” “相、相亲?!” 这句话一说出来,何庆玉当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想了想才又摇着头,用手指着齐青云他们三人、道, “不对,吉元你在哄我,如果真的只是去相亲,为什么连齐叔、卢洪、柯义他们也会跟着?” “齐叔叔他们么?” 宗吉元也回过头,瞧了一眼均带着满脸看热闹般表情的、那三位同行者一眼,道, “庆玉兄啊,小弟真的没有在哄你,齐叔叔和我并非是外人,而卢洪、柯义两位兄长是何大人专门派过来、保护我们在路上安全的。” “是么……” 何庆玉依然一脸不相信地瞧着她,又瞧了一眼与之同行的那两名差役,而卢洪、柯义却已忍着笑低下头,不去看他。 正在这尴尬着,忽然见马车车厢上的窗帘挑了起来,露出柳香兰那端庄秀丽的面容,轻声问道, “吉元儿,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还不上路呢?” “哦、娘啊,稍微有点儿小事情……” 宗吉元拨马来到车前,却故意让开个角度、令何庆玉能看到这边,然后才回过身、又对着他道, “庆玉兄,这位是我娘,如果小弟是去查案的话,怎么会让娘也跟在身边呢?” “哦?是伯母……” 听说是宗吉元的母亲,何庆玉当时就是一愣,连忙从马上下来、几步来到了车前,掸了掸衣襟、之后深深施了一礼,道, “伯母大人好,小侄何庆玉给您请安了。” “噢,原来是何公子,快快请免礼吧,” 柳香兰见眼前这位年轻人,不但相貌出众、而且举止也是彬彬有礼,心中顿时升出几分的喜爱、道, “恕我人在车上,行动不便,就不能还礼了。” “小侄岂敢,” 何庆玉边答应着,边直起身来、有些不安地又瞧了瞧宗吉元,嘟哝着道, “就算是这样,那吉元你也不该连个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下,一声不响地就从衙门里离开啊……” “小弟是担心被庆玉兄你知道了,坚持着要跟着我们一块儿去,等到了女方家里、人家再相中了庆玉兄你,那小弟岂不是要吃亏了。” 宗吉元故意开着他的玩笑、同时也想用这种口气阻止这位何公子跟上来。 果然、听了她的这几句话后,何庆玉当时闹了个大红脸,又恼火、又有些害羞地瞪了宗吉元一眼,赌着气不再理她,转身又朝向了柳香兰施了一礼、道, “伯母,改日小侄定当过府拜望,祝您一路顺风。” “多谢何公子。” 柳香兰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道。 宗吉元也不再逗乐子了,来到何庆玉面前、柔声道, “庆玉兄,小弟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嗯,我在衙中等你回来,然后、还要喝喜酒哟……” 嘴上这么说着,可不知为什么、忽然没来由的,一种失落感从何庆玉的心底、很奇怪地就这么往上窜,一直到达了顶门,使其情不自禁地锁紧了眉头、怅然地望着那正在远去的一行人…… 很快、便出了城门,宗吉元的马匹一直跟在母亲的车旁。此时,周围的空气渐渐热了上来,柳香兰索性将车帘卷了起来用帘钩挂好,扭头正好瞧见了女儿,便微微笑了、问道, “刚才那孩子就是何大人的公子吧?” “是啊,” 因为刚刚那一幕依然在脑海中打转,所以、听母亲问起他,宗吉元便会心地一笑、道, “正是庆玉兄,不过、娘啊,虽然他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儿粘人,可确确实实是个好人,而且还很懂事又聪明。” “是么,那就好。” 见女儿在忙着“夸奖”着那位何公子,柳香兰含而不露地说道。 听出母亲话里在话,宗吉元先是一愣,接着、颇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母亲, “什么……就好啊……” “为娘是说,只要吉元你不讨厌何公子就好,” 柳香兰微笑依然地道, “因为看的出、那孩子是真心的喜欢和你在一起啊,心里也十分地牵挂着你呢。” “娘?” 宗吉元听了、睁大眼睛看着母亲, “可、可是娘啊,孩儿……” “娘知道你的意思,” 柳香兰露出很复杂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 “毕竟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不过啊、别人对你的好,你千万不能辜负,如果出于你这边的原因、不能给人家什么承诺,但无论如何也要公平待人的好。” “孩儿知道了……” 宗吉元自然明白、母亲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中所含的深意,便轻轻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的这段谈话,双方说的都很轻,轻得连同样坐在车厢内的周子通、听的都没能十分的清楚。不过,当宗吉元再次扭过头时,却见齐青云的表情仿佛若有所思,知道很有可能他已经听到了母女俩的交谈,毕竟、凭他高强的武功,听力一定也是过人的。 发现了这点,宗吉元不禁又想起眼下、柳香兰和他之间所处于的这种尴尬关系,想着虽然嘴上不说,可看得出母亲十分的孤单,如果真能和齐叔叔结为眷属的话,倒也不是件坏事。只是,一旦想到这里,难免又会回忆起父亲,阵阵的难过感又涌上了心头,一时间脑子里又有些乱…… 安静地向前行进着,远远地已可以看到辽阳州那高大的城墙,不过,宋家的府邸并非是在城中,而是在南郊,所以不必进城,只要是绕过去便可。 他们这一行人走的是东边,沿着城东的护城河走了没有多远,那座高大古朴的白塔、便映入了眼帘。 这座可以说是做为辽阳城象征的古塔,是一千多年前唐太宗李世民为其生母所建,虽经年已久、却庄严宝相仍在,而宋家那座一向很低调的伯爵府、就建在其附近……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口信 此时,他们这一行人所处的位置、是在辽阳州城的东城外,这里离着太子河不是太远,也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去处,虽不似绿柳山庄那般的奢靡纷繁,却足以令人来往的行人们驻足。 见眼下的时间还足以来得及赶到宋府,宗吉元朝左右看了看、建议大家停下来歇歇脚,顺便到旁边的茶摊儿喝杯茶。 经她这一提,每个人还真的都觉得有些口渴起来,就这样、在柳香兰的应允下,一行人下马的下马、停车的停车,来到了茶棚的外面。 茶摊儿主人见到有客人,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将大家让了进去,并找了张十分宽敞、又很明亮的位置旁请他们坐下,之后、等候的时间不大,茶水、点心、干果等,便很齐全地摆放在了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一路走来、所行的路途也不算短,所以能如此歇上一歇,倒也真的是很不错,喝了一杯茶后,宗吉元嘱咐周子通陪着娘说会儿话,自己要去找茶摊主人打听些事情。 来到后面僻静之处,确定四周没有其他的人,茶摊主人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少爷,您是来问有没有崔江的消息、是吧?” “是啊、仲叔,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却原来,这位茶摊儿主人的名字叫仲顺,当年也是曾经受过宗志明及宗吉元这父女二人恩惠的人,连这个茶水摊子都是靠他们的帮助、才开了起来,得以用来谋生、直到现在。 就在将崔江争取到自己这边时,宗吉元就开始考虑如何与他联系的方法,因为若是自己频繁地和他见面,即使行为再隐蔽,终不免会有疏忽大意之时,更何况,能不能抽出时间来、都是个很成问题的事情。所以,只有找个合适的地点,让崔江有什么消息时、送到那里,再由那里的人转交给宗吉元,这样才会比较稳妥一些。 不过、这样一来,选这个“合适的地点”、又成了颇让人伤脑筋的事情,这倒不是说能令她相信的人太少,而是要想真正做到“合适”、确实不太容易。 其实,属于宗家的买卖倒是不少,但如果让崔江在得到消息后,送到自己家的某个店铺中去,一回两回的倒还是可以,次数多了、王再先那边绝对就会产生怀疑了。若真是那样的话,断送掉一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线人且先不论,关键是崔江的安危怎么能够不去顾及。 基于以上的这些考虑,宗吉元这才想到了仲顺这个茶水摊子,因为这里除了他们父女二人外,就连柳香兰都不知道,所以王再先手下的人肯定是查不到这里来。另外,从崔江的角度看,这里基本上也正处于绿柳山庄和崔家集之间,不必特地绕远路,往来之间、到这里喝杯茶,倒也是很自然的。 此时,仲顺微微笑了笑、道, “前几天,崔江刚刚来过,并托我给少爷您带个口信儿。” “哦?是什么口信儿啊?” 宗吉元连忙问道。 仲顺很认真地回答着, “他说,那天是绿柳山庄的总管那禄、让他赶往西关县,给那里的一个叫‘松华观’的观主送封信。因为没敢偷看,所以、也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 “哦,西关县的‘松华观’?好的,我记住了。谢谢您啊、仲叔。” 宗吉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仲顺听了、当时摇着头道, “少爷您可千万别再说什么谢不谢的,连我这条命都是四爷和少爷您给的,为您做点儿事情又谈得上什么谢啊。” “哦,对了,” 宗吉元又很关切地说道, “仲叔,还是那句话,若有难处一定要去找我,或者直接赶去宗宅即可。” “嗯,小人记下了。” 仲顺也知道眼前这位少年是真正的热心肠,每句话都确实出于肺腑,所以也不客套、便点头答应着。 回到了桌前,宗吉元又在柳香兰的身边坐下道, “娘,孩儿刚刚向摊主人打听过了,那宋家一向都深居简出,很少见有客人登门拜访,所以、依孩儿看,还是让我先去打个招呼的好,免得会显得唐突。” “也好啊,” 柳香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么就由吉元你走一趟吧。” “好,” 宗吉元点了点头,回过身、对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齐青云道, “齐叔叔,烦劳您和卢、柯二位兄长照看一下我娘和子通兄,小侄去去就来。” 可就在宗吉元刚刚从桌前离开,正想要去牵自己的那匹马之时,却见从前方大路上来了三匹马,马上的三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主二仆,而那主人是位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一双明眸顾盼生辉。 而此时,宗吉元刚好从茶棚中走出来,那少年人本来在行进的同时、就一直在往两边瞧着,当时就将她瞧了个正着,顿时喜不自胜地勒住座骑,甩镫离鞍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宗吉元的面前, “吉元哥哥!” “三公子?” 宗吉元听到竟然有人会用如此亲热的称呼来叫自己,开始也是一愣,可仔细一看眼前的人、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跑到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随何大人私访时救下的、跟随在宋老夫人身边的少年人宋少卿,便回转过身来道, “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来迎接你们的喽,” 宋三公子仍然笑眯眯地道, “怎么样、吉元哥哥,宗夫人来了么?” “当然来了,你随我去见见吧。” 边说着,宗吉元边拉着他的手朝茶棚中走来。 而他们二人在外面相互打着招呼、并交谈着,柳香兰早已注意到了,又见两个人携手走了过来,便就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转了个方向,瞧着他们来到自己眼前。 宗吉元看起来也很开心,笑着对母亲道, “娘,这位是宋府的三公子,也就是老夫人的孙儿、宋少卿,是老夫人特地派他过来接我们的,三公子,这位就是我娘。” “宗夫人,小侄宋少卿给您见礼。” 这宋三公子倒还真是位懂事知礼的少年人,待宗吉元介绍过后,便上前深施一礼。 想着眼前的这位少年人、虽然年纪还小,可毕竟是堂堂的伯爵府公子,居然如此的有礼貌,柳香兰自然也不能不客气些,便起身将他扶起来, “三公子切莫要如此多礼,民妇实在是不敢当啊。” “这是应该的,小侄和吉元哥哥就要成为至亲了,您就是我的长辈,做为晚辈给您施礼无可厚非。” 宋少卿很干脆、外加十分喜悦地回答着。 知道这位宋三公子依然认为、想要和他姐姐结亲的人是宗吉元,而在眼下又不便点破,索性让他就这么误会下去吧,宗吉元又拉着他转向了齐青云的面前道, “三公子,这位是齐青云、齐叔叔,也是我的一位亲人。” “齐叔叔好。” 宋少卿听了,朝齐青云也是深深的一揖。 宗吉元见他如此多礼、心道,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先见见周子通,便打算接下来给他们二人进行引见。可扭头再看时,却见周子通瞧着宋三公子、竟然是满脸的惊讶…… 第二百七十二章 移花接木 宗吉元见他这副表情、不禁有些奇怪,靠了过去一拉他、悄声问道, “怎么了、子通兄?干嘛这么古古怪怪地看着人家啊?” “他、他……” 周子通依然很惊讶地说了两个“他”字,然后定了定神,这才压低声音道, “这位小公子和那次在店里见到的宋小姐、长的实在是太像了,乍一见到他,我还以为是宋小姐又扮着男装赶来了呢。”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宋小姐果然是位绝代佳人啊,子通兄您可是真的有福气呢。” 为了让他在此时、不至于又一次陷入紧张,宗吉元故意和周子通开了句玩笑。 而此时,宋少卿也走了过来、瞧着他们二人、好奇地问道, “吉元哥哥,这位哥哥是谁啊?” “哦,这是我的义兄周子通,如果要用你的话来说、很快也要和你成为至亲了。” 宗吉元一语双关,又不乏风趣地回答道。 宋少卿倒没想得太多,只是拱手笑道, “原来是子通哥哥,小弟宋少卿有礼了。” “子通还礼……” 这样的复杂情形,还真是令周子通觉得颇为不自在,说起话来也有些迟迟疑疑地。 宗吉元见了,便抢过话头儿道, “既然三公子都赶来接我们了,那么还是快点赶路的好。” 大家起身从茶棚下离开,宗吉元向仲顺付了茶水钱,又低声嘱咐着,让他多加小心,这才再次上路赶往宋府。 这回走的相对就快了一些,首先是因为离的已经不太远了,又经过了休息、不必考虑均衡体力;其次,也是因为见宋少卿已带着人来接,当然不能让老夫人在府中等的太久,所以,一行人加快了脚步,正好赶在巳时后半时辰、来到了宋府的大门外。 曾经到宗宅去提亲的那位总管、此时正带人在门前等候着,双方见了面、相互客气了几句,便将客人让入了正堂大厅内。 宋老夫人在几名丫环、婆子的陪同下,正等候在此处。在她老人家面前、柳香兰就是晚辈了,所以免不了要上前施过礼,之后、和齐青云在客位上落了座,而宗吉元拉着周子通侍立在他们二人身后。 从再次见到宗吉元时起,宋老夫人瞧着她、连眼仁儿都在笑,可她哪里知道这母女二人是另有打算的。 略加寒暄,柳香兰便将话题转到了此行的目的、也就是结亲这件事情上来,说道, “老夫人,虽说孩子们的婚姻大事是由长辈来做主,可毕竟这关乎他们一生的幸福,所以、还是要听听两个孩子自己的意见才好。” “这个是自然,” 宋老夫人笑得很慈祥,语气上也是十分的通情达理, “宗夫人尽可放心好了,我孙女已经见过令郎,而且没有提出什么不满意的,如今呐、老身担心的倒是吉元这孩子、看不上我家这个野丫头呢。” “原来如此,” 柳香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那么一定要借这机会让老人家将话说定了,不让对方有反复的余地,便道, “那晚辈就放心了,只要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要再阻止了,是这样的吧?” “老身就是这个意思,” 宋老夫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就让我家丫头出来和各位见见吧。” “好啊。” 柳香兰对这位居然会跑去亲自相看对方的女孩子、倒也是颇为好奇的很,便立刻点头同意了。 老夫人回头让婆子去给小姐送信儿,告诉她出来见见客人。时间不大,宋小姐在一名小丫环的陪同下来到堂前,大家一看、均差点儿笑了,因为正如周子通刚才所说的,宋家这姐弟俩长的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而此时,宗吉元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适时地将周子通给推出去。心中在这里盘算着的同时,却没来由地忽然又想起、自己在孔家戏班时编的那出“女秀才移花接木”的戏文,怎么知道竟然会再次来临,只不过、那次是在戏台上,而这回却是在现实中,而且“女秀才”已变成了“女县丞”…… 边暗自胡思乱想着,边看着那位宋小姐上前给母亲柳香兰施礼,当听到老夫人吩咐“快去见过宗少爷”之时,宗吉元便拉着周子通、从母亲身后绕了出来,站在了大堂的中心。 宋小姐已经走到了近前、并飘飘而拜, “小女子宋兰儿、见过宗少爷。” “……” 周子通真的一下子懵住了,因为对面女孩子的目光、明明望着的人是自己,可嘴里称呼的却是“宗少爷”,弄得他不知是该回答的好、还是不回答的好。 而在他身边的宗吉元一见、忍不住地笑出声儿来,向后一侧身、同时又将周子通往前一推,道, “还傻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宋小姐在和你打招呼么?” 这一推,正好将他推到了兰儿小姐的面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远,周子通顿时有些慌乱,忙还着礼道, “小生周子通有礼了。” 如此一来,宋家这几位全都愣住了,但其中的原因却不大相同,老夫人和三公子发愣的原因是、这人怎么换了,而宋小姐发愣的原因却是、这名字怎么换了…… 静了片刻,宋老夫人才缓过神儿来、问道, “宗夫人,这个孩子是谁啊?” “老夫人容禀,” 柳香兰微微笑着道, “这孩子名叫周子通,是晚辈的义子,读书之余、一直在我家店中帮忙,所以伙计们都称他为‘少掌柜’。那日小姐到铺上时,见到的就是这孩子。” “所以、姐姐‘一见钟情’的人不是吉元哥哥,而是这位子通哥哥、是么?” 三公子宋少卿反应得倒是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误会。 宗吉元在旁边连连点着头,并补充说明着, “少卿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老夫人,实不相瞒,吉元我本是在辽东县衙当差的。那天巧遇到您和三公子的时候,我正在陪同我们县令何大人微服私访,而与您相见的人、也不是我的父亲,而是何大人,其余的那些兄弟们、也都是衙中的差官。” “噢——、难怪你们都那么能打,连强盗都被吉元哥哥你们给打得落花流水的!” 宋少卿关心的倒是这个。 而老夫人和宋小姐也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可这老夫人的奇葩劲儿又上来了,扭头瞧了瞧齐青云,恍然大悟地对宗吉元道, “就说嘛,老身刚刚还在奇怪,为什么宗先生没有来,原来那天和我们说话的、并非是你的父亲啊,那么、这位才是,对吧?果然是英武逼人,和吉元你这孩子的气质很像啊。” “这……” 宗吉元心道,这位老夫人还真是有喜欢乱猜的爱好啊,连忙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不、不是,事实上、我的父亲已经仙逝了,这位是我的叔叔,名叫齐青云,当然、今天也是做为吉元我的长辈一块儿前来的。” “哦,对、对,刚才已经介绍过了,是齐先生。” 老夫人再次地恍然大悟。 而就在他们之间忙着对话之时,小姐宋兰儿却一直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三章 圆满解决 摆在面前的事实是这样的—— 两个少年人就在眼前,一个清丽得娇俏、一个俊雅得沉静,而且祖母相中的这位宗少爷,虽然漂亮活泼,可神情过于洒脱不羁,总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加上其又是县衙差官,已违背了自己不嫁官府中人的初衷;反观自己原本就看中的周子通,虽然看上去举止羞怯,却相对的要稳重不少,而且还有之前在店中的接触,那温和周到的态度、早已令其芳心暗动,所以、此时的宋小姐在内心里已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正在这想着,三公子宋少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凑到了她的身边,低声又很急切地问道, “姐姐,你看中谁了啊?倒是给个痛快话儿啊。” “你急倒是什么啊,” 宋兰儿白了弟弟一眼,转身来到老夫人面前、飘然施礼道, “祖母,孙女有话要在此讲明。” “啊、兰儿啊,有话就说吧,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之后还嘟哝了一句、谁都没有听清的话。 宋兰儿再次微微低了低头、道, “既然此间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事情也应该明确下来,孙女所中意的是这位周公子,所以、恐怕要辜负祖母您的期待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柳香兰和宗吉元这母女二人、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们还真的怕这位宋小姐是个“孝顺孩子”,再来一句“全凭祖母做主”,那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但宋老夫人却不知道这母女俩的想法,本来是出于报恩、才想着将孙女嫁给宗吉元,两家结个亲该有多好,当然这里也是有她对宗吉元的喜爱。可怎么成想、孙女却相中了别人,虽然这孩子是宗家的义子,可毕竟他姓周啊,所以老人家看起来、面上已经露出为难之色。 宗吉元见了,知道自己得表明态度了,便也来到老夫人的面前、深深一揖,道, “老夫人,既然小姐喜欢的是子通兄,我们还是成人之美的好啊。” “哦,这个……” 宋老夫人瞧了瞧宗吉元,又瞧了瞧周子通, “只是,不知这位周公子的态度又是如何呢?” “唔?”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宗吉元也回过头、瞧了一眼周子通,见他红着脸木在了那里,大概是因为头一回听到一个女孩子、会这么直接地说出“中意”某某人这样的话来吧。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将周子通拉到老夫人面前,让他正好和小姐来了个肩并肩,道, “傻瓜,还不快给老夫人磕头啊。” “噢……” 经她这么一提醒,周子通如梦方醒,手提袍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道, “老夫人,子通对小姐也是一见倾心,望您老人家能够成全。” “好、好啊……” 事已至此,老夫人又能说什么呢,有道是“有钱难买愿意”,眼前的两个孩子均是你情我愿,而且、等冷静下来再看时,跪在面前的这个少年人、果然是十分俊秀的人品,和孙女在一起宛若金童玉女一般,又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兰儿的眼光确实是不错。 见祖母也在说着“好”,三公子宋少卿有些失望地噘起了嘴巴、道, “什么嘛,我还以为能和吉元哥哥成为亲戚了呢……” “也是啊,” 宋老夫人也点着头、抬眼看着宗吉元, “本来还希望宗少爷做我的孙女婿呢……唉、这救命之恩又该如何报答才好呢……” “老夫人,成为亲戚也不一定非要做您的孙女婿啊,” 见这祖孙二人确实对自己情深意重,宗吉元眼珠儿一转、道, “如果您老人家不嫌弃的话,吉元就做您的孙子、如何呢?” “啊?好啊、好啊,老身这可真是求之不得呀……” 这倒真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老夫人喜上眉梢,激动得用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打着地面、连连点着头道。 宗吉元自是乖巧的很,当即撩衣跪倒在老人家面前, “祖母在上,请受孙儿宗吉元三拜。” 说着,连连磕了三个头。 这下、可把宋老夫人给高兴坏了,连拐杖都扔在一旁不要了,伸出双手将她拉住,眼中却已闪出泪花儿、颤声道, “孩子啊,那天若不是你将我这老婆子给救下来,恐怕……唉,回来后,祖母我和卿儿一直都挂念着这件事,想着该如何报答吉元你这救命的大恩人呢……” “祖母,” 见老人家是真的动了情,宗吉元略显撒娇般地靠在她的腿上,笑着安慰道,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您就别再念着了,如今我都是您的孙子了,孙子救祖母这不是应该的么,您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老夫人顿时被她这几句话给逗乐了,又叫过三公子宋少卿、道, “卿儿,还不快过来见过你的哥哥。” 其实都不用叫,宋少卿就已经跃跃欲试了,此时更是象只小狗狗似的、跳着脚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宗吉元的双手、边摇着边道, “太好了、太好了,今天不但多了个姐夫、更多了个哥哥!” 他这天真无比的一句话、惹得大家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正堂前顿时一片的喜气。 笑声中,柳香兰彻底地将心放下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齐青云。 而此时,齐青云的那双、在不经意间流露着深情的眼睛,也正在凝视着她,四目相对、已是万语千言…… 这件事就算是圆满的解决了,周子通拿着柳香兰事先为他准备好的、一对龙凤玉佩送给了宋兰儿小姐,这样、亲事也就是正式地定了下来。老夫人很高兴地吩咐人准备酒席,宾主坐在一起、一块儿吃着午饭。 席间,虽然桌上摆的酒也是很丰富,但大多数人都是不饮酒的,只是倾心而谈,所以虽然没有觥筹交错,却也是其乐融融。 宗吉元的位置是挨着老夫人坐的,说了一会儿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话,老人家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然又变得慈祥中透出了几分的严肃,目光也是一派的清明,问道, “吉元啊,你可曾认识一个叫王玉秋的小丫头么?” “玉秋?” 宗吉元听了、不禁在心中暗暗地一愣,因为上次在绿柳山庄那次偶然相见时,从那孩子的养父王安和自己的交谈中、所透露出的意思可以看的出来,小玉秋的身世应该是很隐密的,如今这位宋老夫人居然会问到她们父女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的来回答才更为妥当。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追忆往昔 见她脸上带出的踌躇,老夫人不禁笑了、道, “你这孩子,果然还在护着那主仆二人啊。也罢,如今吉元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孙子,那么就更不必隐瞒什么了,你有没有听玉秋提到过她在这里有个姨祖母啊?” “这……有啊,玉秋的确和我提到过,难道……” 心中一动,宗吉元的脑海里立刻升起某种猜测来,明眸中也是流波微动。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 “正是,老身就是她的姨祖母,也就是说、玉秋是我姐姐的孙女。” “如此说来,小玉秋就是孙儿的小表妹了。” 宗吉元也不失时机地开着玩笑,同时也在套着近乎儿。 而老夫人的目光中再次闪动出了、先前的那种深情,道, “原来,救那孩子的人、真的是吉元你啊,这么看来、你还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了,连老带小的救了多少条我们家人的命了……” “奶奶,都说了这没什么了,” 宗吉元竟然将“祖母”这个较正式的称呼、变成了更加亲昵的“奶奶”,而且语气中也掺入了更多的撒娇意味, “而且,就算孙儿我救过大家,那也只能说明、我本来就和您老人家有缘,您说是不是呢?” “你这孩子可真是会讨人喜欢,” 老夫人被她说的又恢复了喜笑颜开的样子,可还是嘱咐道, “不过、吉元啊,虽然他们主仆二人暂时不适合留在我这里,但是、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这个院子里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孙儿知道了,” 他们“主仆”—— 这是再次听到、老夫人用这个词来称呼那父女二人了,虽然宗吉元已经知道、王安并非是玉秋的生身父亲,可听到面前的老人家、称那二人为“主仆”之时,心中还是稍微的纳了一下闷儿。但又听得出玉秋那孩子的身世、果然是越发的神秘,如果老夫人不主动提起的话,自己也不要过分追问的好…… 这顿“定亲宴”就算是吃过了,具体在哪天成婚,虽说不必弄得太复杂,却至少也得看一下黄历,所以还要由双方长辈再商量。 本打算还要留他们住上一宿,但柳香兰不愿给人家填太多的麻烦,便决定了、当天就返回辽东县去。宋老夫人见挽留不住,约好改日再登门拜访,之后、送大家出了门。 …… 走出了一段距离,宗吉元忽然突发奇想,扒着车窗往里瞧着、并道, “子通兄啊,你会不会骑马啊?” “唔……这个、不太会……” 因为不明白她因何会有此一问,周子通回答的便也有些含糊。 宗吉元却丝毫不肯放松,乜斜了他一眼、道,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不太会’啊!子通兄,等接亲的时候、新郎可是要骑着马去的,你该不会到那时还要说什么‘不太会’吧。” “这、我从来没骑过马,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啊……” 经她这么一说,周子通立刻也紧张了起来。 宗吉元的表情却越发的严肃,一本正经地道, “那就是说、你根本一点儿都不会喽,那怎么能行呢?来、来、来,我们俩换换,借这机会、让齐叔叔教教你该怎么骑马吧。” 边说、边让大家停了下来,让齐青云骑着自己的这匹马,毕竟她的马不是谁都能轻易驾驭得了的,而齐青云骑的那匹自然就让给了周子通,宗吉元自己却跳上马车和母亲坐在了一起。 因为有人在学骑马,队伍的速度当然地放慢了下来。齐青云虽然有些好笑,倒也配合地指导着周子通,告诉他怎么样才能在马背上坐稳当、而不至于从上面掉下来。 看了看车厢外面、正在指导与被指导的两个人,柳香兰回转过头来,瞧着坐在身边的爱女一眼、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娘说啊?” “是啊,” 宗吉元露出活泼、却又不失关切的笑容,道, “前几天,我问齐叔叔和娘是怎么认识的……” “哦,那他告诉你了么?” 柳香兰的表情倒很平静,只是有些好笑地问道。 宗吉元摊了摊双手、道, “齐叔叔说,还是来问娘、让娘来告诉我的好。” “是么,吉元你真的很想知道么?” 柳香兰明知故问地瞧着她。 听口气,母亲这是已经决心要将实情告诉给自己了,宗吉元连忙再加把火儿般地将身子坐正,又向柳香兰靠了靠、连声道, “想啊、想啊,娘啊,您告诉孩儿好不好?” “唉——、好吧,” 柳香兰不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其实、为娘也应该将这件事讲给你听了。二十多年前,我和青哥……就是你齐叔叔、曾经是有过婚约的,我们原本都是河南人,后来遇上了灾荒、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全都迁到河北去投亲。当时洋人在京城附近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乡亲们就组织起来和他们抗争,因为我和你齐叔叔从小在一块儿习武,所以成为其中的骨干。 当时、我们只是打洋鬼子的,可谁知后来,朝庭的那些官员竟然暗中与洋人勾结,说我们是在做反贼,并进行抓捕残杀。乡亲们有的被抓、有的被杀,当时真是太惨了,我和你齐叔叔也就是在那时候被冲散的……” 原来如此,难怪齐叔叔在听说自己入了公门之时,眼神显得有些怪怪的,经过那样的事情、当然不会对官府有半点儿好感了—— 宗吉元暗自思忖着,又问道, “那么后来呢?” “后来,为娘在你齐叔叔的帮助下、奋力拼杀出重围,而他自己却没能冲出来,我也已身负重伤……” 从开始回忆时起,柳香兰的目光中满是悲凉与忿怒,但说到这里、又转而柔和起来, “当时、我只能慌不择路,为了躲避追兵、糊里糊涂地跳进了一家大宅院的后院院墙内,而那里、就是你爹的家。” “哦?所以娘就嫁给爹了、是吧?” 宗吉元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父母认识的经过,不成想还如此的富有传奇色彩,忍不住地插嘴问道。 柳香兰听了,不禁苦笑了一下、道, “哪有那么快啊,你爹可是位谦谦君子,怎么会乘人之危呢?” “啊、也是啊,” 略加回味,宗吉元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唐突,便道, “那么娘啊,您接着讲。” “当时,你爹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因为兵荒马乱的,就暂时歇业,住在京郊的别业、也就是那座大宅院中,” 柳香兰的目光又变得十分的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令人难忘的日子里…… 《辽东轶闻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 喜欢辽东轶闻录请大家收藏:辽东轶闻录新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再踏访查路 “为娘误入他家后就昏了过去,” 柳香兰继续叙述着, “醒来时、你爹已经哄骗走了前来搜捕的官兵,还找来大夫为我治了伤。但因为心里一直挂念着你齐叔叔、还有那些乡亲们,伤好后我又去寻找他们,可始终没有找到。” “您从爹家离开啦?爹没拦着您么?!” 宗吉元很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惊问道。 见女儿完全就是一副小时候、那对什么都好奇的表情,柳香兰忍不住笑了道, “当然没有啦,都说了你爹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了。不过寻找了一年后,根本就不见你齐叔叔的影子,后来遇到几位幸存的乡亲们、说有人看到他也是身负重伤,已经被官兵杀死了,为娘当时大哭了一场、心灰意冷地准备离开河北回老家去。但临走之前觉得还是该和恩人打个招呼的好,所以就又赶到你爹家、打算和他告个别。可没想到的是,回到那个宅子后才知道,自从我走了之后、你爹就一直闷闷不乐,后来居然还一病不起,直到又见到我才好转起来。” “啊?!” 宗吉元听得目瞪口呆,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心思细腻、性情柔和,却没想到竟会多情至此,好半天才喃喃地道, “所以、爹就成了孩儿的爹……” “嗯,就是这样,” 虽然宗吉元所说的这句话有些好笑,可柳香兰的目光却很忧郁, “吉元啊,从为娘的角度来讲,你爹对我是恩情并重,而你齐叔叔虽然和我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可我一直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成为了怀念与追忆。谁知如今、他又活生生地站在了眼前,为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 “娘,孩儿其实明白您的意思,所以特地等着过了几天才来和您谈这件事,” 宗吉元很体贴地道, “而且,从第一次见到齐叔叔的那天起,孩儿对他莫名的就有一种亲近感。娘啊,齐叔叔他为了寻找您、四海漂泊了十几年的时间,这期间吃过多少的苦、即使他自己不说出来,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您,您就真的对齐叔叔一点儿从前的感觉都没有了么?真的就无法再接受他了么?” “唉——” 柳香兰又轻声地叹息着, “吉元你也是真的长大了,说实话,我怎么能将对你齐叔叔的感情全都丢掉呢?可这样,总是觉得愧对于你爹……” “爹只会希望你我幸福不是么?” 宗吉元打断了娘的话,又道, “好吧,本打算今天就让齐叔叔跟着您回宗宅,既然娘您还没有准备好,孩儿就将他再留在身边几天吧。娘啊,您再好好想想,回头我再和齐叔叔聊聊。” “嗯,也好。” 对这个提议,柳香兰也表示了赞同,母女二人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当队伍回到辽东县城外时,周子通也终于能在马上坐的很自如了。柳香兰带着他回了北门外宗宅且先不必细说,宗吉元和齐青云、以及卢洪、柯义这四人却并没有立刻就此回衙,而是绕道向县城东郊的肖家堡而去。 此行自然是为了查访男童失踪一案,虽然已经有了崔江所提供的“松华观”这条线索,可眼下、宗吉元还不想直接就奔那里而去。 这其中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松华观”是在西关县境内,毕竟已经身为辽东县县丞的她,私自前往那里,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自己有麻烦不说,弄不好会连累何大人,岂不是正中了王再先的下怀;再者就是、刚刚得到消息不久就找上门去,一定会引起他们对崔江的怀疑,所以、还是要稳妥一些,以自然而然的方式寻找过去的好。 此时,已是日暮西斜、炊烟袅袅。 看着远处闪出的村落,柯义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师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到前面肖家堡去,” 宗吉元用马鞭朝前指了一下、道, “从报上来的案情上看,那里有一户村民的孩子失踪已有半个月了,我们到他家中、再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形。” “哦,可是、我们到哪吃晚饭啊……” 柯义又露出一脸愁容地咕哝着。 辽东县衙中的这些差人们,和宗吉元的关系一向都很随意,即使她眼下已成为了“县丞大人”,也还是没有什么改变,连称呼都依然是“师爷”,而且在她面前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态度,根本不象上司和下属之间应有的样子,反倒更象是朋友们在一起。尤其是卢洪、柯义这两个早已经跟着她“混熟”了的差役,谈话间更是没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 其实、不用他在这里提醒,宗吉元就已经想到了,便微微一笑道, “放心吧,不会饿着你们的,等到了地方、会有一大桌子的农家饭菜等着你来吃,就怕你吃不完哟。” “真的啊?!那我可得准备好肚子了。” 柯义笑着回答道。 四个人催马在路上走着,再有不到一里地的路程、就可以进入到肖家堡了。可正当此时,从路边的一片蒿草丛中、传来一阵阵的吆喝与嘻笑声,以及烟薰火燎的烤肉气味,同时还夹带出浓烈的酒气。 知道这是有人在那里吃吃喝喝,宗吉元皱了皱眉,她也知道这个时间居然还会在野地里聚集,肯定不是什么善类。有心过去盘问一下,但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便也没加理会,催马继续向前、打算就此经过了事。 可偏偏当四个人的马匹走到、离那些声音传出的地方最近的时候,蒿草一晃、一个醉醺醺的家伙从里面钻了出来。发觉有人接近,那家伙很自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瞧见了宗吉元,便邪邪地一笑、道, “哟、小美人儿,这么晚了是去会情哥哥么?” “?!” 听了他这讨厌的声音、以及无赖的语气,卢洪首先压不住火气了,大喝一声道, “你这小子找不自在啊!竟敢对我们师爷如此放肆!” “啊、咯……” 这家伙大概是喝得太多了,被他这么一骂、本来想着还口,可刚刚一张开嘴、竟然打了个嗝。 顿时、卢洪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骂下去了,只好求助般地看了一眼宗吉元。而宗吉元本来也没想惹出节外生枝的事情来,朝他摇了摇头,准备着继续走他们的路。 只是、也许是因为刚才卢洪大吵的声音高了些,而且和那些人所处的位置、相隔的也就十几步远,其他那些在草丛中胡吃海喝的人们已经听见了,瞬间、蒿草一顿纷乱,从里面又走出来三个大汉来,为首的一个人个子很高,瞧了瞧这场面、问道, “怎么啦?我这位兄弟得罪各位了么?” “一点儿都没错!” 卢洪的火气又上来了,“哼”了一声道, “你们的这位兄弟喝多了酒、跑出来对着我们满嘴的胡说八道!” “哦,这样啊,” 这高个子听了,狠狠地瞪了那醉鬼一眼,又朝宗吉元他们略一拱手、道,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在下替这位兄弟给各位赔个不是,还请你们不要和他计较。” 第二百七十六章 少东家 “无妨,” 见这人还颇讲些礼数,宗吉元也在马上微还一礼, “也是我的这位朋友性子急了些,也请仁兄不要见怪。” 既然两边还都很客气,所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那位表现的很客气的高个子、一把揪住那还在打嗝的家伙的脖领子,拖起来往回就走,而宗吉元四人也拨马离开。 而就在双方各走各的之时,一阵微风将那高个子的斥责声、传送到了宗吉元的耳中, “你小子尽会没事找事,喝几杯酒就找不着北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今晚的大事要是因为你给搞砸了的话,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脊梁骨!” 大事?什么大事—— 宗吉元立刻警觉了起来。 本来看着那几个家伙的穿着打扮、举止行为,肯定不会是本地的村民,倒更象似从哪里来的山贼匪类,只是、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肖家堡的附近?莫非是要对那里有所不利么……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的同时,四匹马也已经来到了村口处。 宗吉元率先从马上跳了下来,齐青云三人也随着下了马、跟在她的身后径直来到最把头儿的、一个大院子门外,上前拍响了门板, “有人吗?” “哎、来了、来了!”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院子里面肯定有人,因为一阵阵笑声正从里面传出来,听见有人在叫门后、轻快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接着大门一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四个人的面前。 大概是一下子就能看出、他们并非是普通百姓,而且每个人还都各自牵着马匹,这年轻人先是愣了一愣,又借着已经暗下来的夕阳余晖、打量了宗吉元一下,试探着问道, “几位,来我们这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啊,” 宗吉元也同样地打量了他一下,见是个自己并不太认识的年轻人,便很客气地道, “在下姓宗,是来找肖爷爷的。” “姓……宗?!” 年轻人猛的睁大了眼睛, “可是那个‘宗’么?” 他的这个问题还真够有意思的,齐青云以及卢洪、柯义均是完全没有听懂。 但很明显、宗吉元却已经明白了他要表达的内容,当即给予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没错,我就是北门外宗家的人。” “啊!真的是您啊!” 这年轻人惊喜万状、朝着西厢房那边大呼小叫起来, “爷爷、您快点儿出来啊!是少东家来啦!” 少东家?一点儿都没错,确确实实、宗吉元还真的就是这里的少东家。 要说其中原由、还得从七年前的某一天说起,那天宗吉元的父亲、四爷宗志明因为要去谈些生意,带着只有十二岁的宗吉元从此地经过。 当时,正赶上天灾不断、人祸不绝,就好象老天爷在耍性子、成心和人们斗气似的,连着数年不是旱、就是涝,弄得田地里颗粒不收,再加上盗匪猖獗,灾民已到了食草啃树的地步,就差易子而食了,而肖家堡住的本来就都是贫民百姓,更是穷得连强盗都懒得来了。 四爷经过此地、看到村民们生活得如此艰难,当时连生意都不去谈了,直接赶回家中、装了一车的米面及适当的下饭腌菜,和管家李森一块儿、带着十几名家人来到这里,就地煮粥、蒸馒头,配着简单的腌菜、分发给全村的村民们。 看着那些饥饿不堪的村民们,宗四爷当然知道、这样也并非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有了个打算,当大家的心情稍微安定下来些后,便提出要以最好良田的高价、将村民们的地买下来。 即使当时大多数的人、对此充满了怀疑,但为了能够活下去,所以有一部分村民接受了这个建议,同意将自家已处于荒废状态下的土地、卖给宗四爷,这其中就包括了这位肖爷爷。 将一部分地买下后,除了当场支付了购地的银两、并帮他们采购粮食外,宗四爷还雇佣大家修渠引水、补种新苗,工钱自然是颇为丰厚,顺便还帮每家加固修缮了房屋,令这部分村民很快便得以过上安生日子。其余人见了、陆续的也都将地卖给了他,至此、宗四爷完全掌握了这里的土地。 不仅如此、当肖家堡重新又有了生机之时,宗志明却在同肖爷爷商议过后,出人意料地、将土地又分还给了村民耕种,约定每年只要向宗家上缴收成的三成、来做为租子便可。 宗四爷的此举、可以说是救活了肖家堡全村的人,至今大家对这位东家依然感恩不忘,虽然宗四爷已经不在了,但对柳香兰和宗吉元、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听说是宗吉元来了,肖爷爷连忙从西厢房中跑了出来、连声道, “真的是少东家来了么?快快请进来啊!” “肖爷爷,是吉元来看您了!” 边笑容可掬地答应着,宗吉元边带着身边的三人、一起迈步走进了院子。 那年轻人也是一脸开心的道, “少东家,您快请屋里坐吧,将马匹交给我、我给您牵到后院儿去。” 这边宗吉元向那年轻人点着头、表示着谢意,而那边肖爷爷已经来到了眼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情绪竟显得有些激动, “少东家,一晃儿有两年多没见了,您这真是出落得越来越俊了,也长大了不少!” “肖爷爷,您老人家的身体也还是那么硬朗。” 宗吉元微笑着回答道。 如果只是从双方的态度上看,谁都不会想到他们这是东家与佃户之间的关系,因为从前宗四爷一直都是很平易近人的,所以村民们对他虽是尊敬、却毫无隔阂之感,到了宗吉元这里也是一样。 此时、宗吉元朝院子里扫了一眼,又道, “对了,孩儿此次是要来办件事,需要在这里住上一宿,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瞧少东家您说的,” 肖爷爷用十分疼爱的眼神“瞪”了她一下、道, “这个院子本来就是东家的,您这么说、不是在拿老朽开玩笑么。” “哪里哟,这么些年、全靠您帮忙在打理着,孩儿自然要多谢您才是,” 边说着,宗吉元又特地将齐青云拉了过来,介绍道, “肖爷爷,这位是我的叔叔、齐青云,另外的两位也都是我的朋友,是随着我一起来的。” “哦……那就一块儿往上房请吧。” 肖爷爷在前面引着路,将四个人让进正房的堂屋中。 这套院子原本住的、是此村中唯一还算是有点儿钱的一家姓孙的人,只是那主人不知为什么欠下了不少的债,全家逃往了外地、不知所踪。后来、债主追上门来却找不到人,盛怒之下要将院子烧了,宗四爷见了、恐大火燃烧起来,会波及到旁边的其他村户,便出钱将该院子买了下来,虽然也是做为宗家的一处产业,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托付给肖爷爷代为照管。 来到堂屋,见这一家子人都在,相互之间自然都要见礼,包括肖爷爷的长孙、也就是刚刚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年轻人。 经过了一番寒暄后,肖爷爷瞧了瞧他们、又问道, “少东家,从这个时间来看,各位肯定还没吃过晚饭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可不防 “还真叫您说着了,我们确实还没吃呢。” 宗吉元也不客气地笑着道。 肖爷爷的两个儿媳听了,立刻起身去为他们准备,之后,宗吉元才又收敛了笑容、道, “实不相瞒,孩儿此次前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的,恐怕还需要肖爷爷您的帮忙。” “哦?少东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别说是老朽,就是全村的人知道了,都会尽全力去办的。” 肖爷爷毫不含糊地回答着。 宗吉元听了、当时会心地一笑道, “那就更好了,这件事啊、来帮忙的人是越多越好。” “是啊?” 她的这一句话,让肖爷爷误以为要办的会是一件非常棘手、甚至会有些危险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的严肃, “真的吗?那少东家您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啊、肖爷爷您别着急,” 见自己的话、让老人家紧张了,宗吉元连忙笑着安慰道, “是这样,前段时间里、辽东县衙接到了不少有关儿童失踪的报案,而且我们这肖家堡也有一户。孩儿此来就是为了查访这一系列的案子,所以想让您将丢孩子的那家人找来,我要详细问问案情经过。” “哦、对了,我也听说少东家现在是在县衙门里当差呢、是吧?” 肖爷爷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很平淡地道, “正是,因为县令何大人是位难得的清官,与我家又有些交情,所以我才会应大人的邀请、到衙中帮帮他,以尽些微薄之力。” “是啊、是啊……” 肖爷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依然有些疑惑地道, “一点儿都不错,村西口儿的刘五家那个十二岁的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不见了,现在孩子的奶奶都要急疯了。不过,少东家您刚才为什么说……” 为什么会说人越多越好呢?只是问这件事的话、好象并不需要找其他人来吧—— 老人家心里应该是这么想的。 凭宗吉元的聪明劲儿,当然猜出对方是什么意思了,便笑着解释着, “是这么回事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刘家丢了孩子,可此类案子已在各处都有发生,算起来共有几十起了,所以已成为了本地的一件要案。我想、那贼人能做这么多次的案,绝对不会一点的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想让乡亲们都好好的回忆一下,孩子失踪的那几天,村子附近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有没有谁看到陌生人在周围出现过。” “原来如此,” 肖爷爷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连连称“对”, “对、对,没错儿,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伙儿一声,吃过晚饭后、能过来就都过来一趟,在一起好好的想想,但愿能帮上少东家您的忙。” “还是我们哥儿俩去吧。” 陪坐在一旁的、肖爷爷的两个儿子立即站起身来,应声之后便从屋子里离开,去挨家挨户地告知村民们。 趁这段时间、宗吉元多多少少的还要履行一下她做为“少东家”的职责,询问起庄稼的长势,以及村民们是否有什么困难之类的。聊了一会儿,那边晚饭也已经做得了,肖家的两个儿媳带着孩子、用托盘托着送了过来,就着厅堂内的桌案上摆好,四个人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果然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虽是农家饭菜,却也烧得色香味俱全,边吃着、宗吉元还在和肖爷爷聊着村子里的事情,而卢洪、柯义却已经吃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了。 其实,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是平静,可宗吉元的内心早就如同海浪般、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除了正在查的案子需要抓紧时间外,还无法克制地联想起曾经的过往。 肖爷爷—— 看着眼前这位虽年过花甲、却依然精神饱满的老人家,宗吉元又很自然地记起另外一位、不但和他十分相似,而且很巧地也被称为“肖爷爷”的老人…… 那是王玉、也就是犹春珏的恩师兼养父,也不知道那位“肖爷爷”和纪小云姑娘现在都怎么样了,还有、王玉……是否还在这个世上、和他们在一起…… 想起王玉、宗吉元的心里总是会隐隐做痛,虽然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那种痛感在逐渐地减缓,可烦闷的心情却始终如旧。 一想到他、便又想起东山沟的贼人,之后、猛然又想起刚刚发生过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宗吉元连忙停住手中的筷子、问道, “对了、肖爷爷,这几天肖家堡中、可有人家雇用保镖之类的人了么?” “保镖?” 肖爷爷听得十分的新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少东家,我们村里这些人家,哪个象能雇得起保镖的呢?当初要不是东家来救了我们大家,恐怕全村人都早就饿死了,更何况也没那个必要啊。” “噢、这么说,不是这个村里的人找那些家伙来的……” 宗吉元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道。 肖爷爷瞧着她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少东家,您这是在说谁啊?” “是这样、肖爷爷,” 因为觉得这确实不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所以宗吉元决定还是有必要提醒大家一下才是,便道, “我们在来的路上,经过离着村口儿已经不远处的那片蒿草丛时,看见有几个人在那里吃吃喝喝的。具孩儿我看来,那些人绝非善类,担心他们会不会准备在今晚做些什么不法之事,更担心目标就是这肖家堡的某家人。” “哦?有这样的事?” 肖爷爷听了、顿时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当然、宗吉元所说的这种可能、并非是在杞人忧天,当年就在宗四爷帮助下,全村的生活又有了转机之即,得知此事后的一些盗匪们便赶来抢掠。那时便是宗家这父女二人、将村民们组织了起来,再加上宗宅跟来的那十几名家人随从,大家共同和来犯的强人对抗,使他们无法得逞。后来何大人知道后、请示了上一级官府,盛京派了一队官兵前来,彻底将其完全铲除。 而现在又发现这种苗头,肖爷爷很自然地皱起了他那两道苍眉、道, “少东家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了,最近村儿里确实有人发现、时不时的会有些看起来很是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好吧,等过一会儿大家伙儿都来了,我就让‘护村团’重新行动起来,夜晚间分班巡视着点儿。” “护村团?” 一听到这个词,宗吉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因为这个“护村团”还是当年先父组织村民们建立起来的,没想到、直到今日还存在着, “护村团现在还有啊?” “那是当然的啦,” 肖爷爷笑眯眯地道, “这可是东家宗四爷交给我们的使命,怎么会随便就丢掉呢?跟少东家您说实在的,加入到这个团里的人不但没有少、反而还比七年前更多了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为此、宗吉元也是由衷的高兴,同时也放心了许多。 随着四个人的这顿晚饭吃的差不多了,屋子外面的院子里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可疑之人 得到通知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往这里聚集着,肖爷爷的两个儿子为了让院子里亮堂些,除了在四角挂上四盏灯笼外,还在中间地上燃起一堆篝火,在起到照明作用的同时,也可以熏一熏渐渐多起来的蚊子。 大家团团围坐在院子中,七嘴八舌地相互说着话,只等着肖爷爷来和他们讲清楚要说的事情。 此时,宗吉元他们四个人、由肖爷爷陪同着来到院子里,分别在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屋子里有人出来,村民们便都安静了许多,肖爷爷站在众人面前道, “各位,还认识眼前这位么,是我们的少东家来了哦,如今已经长大了呢!” “少东家?!” 村民们立刻发出一阵的惊叹,有的从前见过宗吉元的、还起身向她行着礼,宗吉元也很有礼貌地还着礼。 肖爷爷又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又道, “少东家如今是在县衙里做了差官,今天来我们这儿、是为了刘五家那小子失踪的案子而来。等一会儿、少东家会问我们一些问题,大家知道就要好好的回答,不知道的也不要胡乱的讲,免得影响了少东家查案子。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很自然地投向了宗吉元。 肖爷爷此时也将眼神转了回来、道, “少东家,您就尽管问吧。” “好啊,多谢肖爷爷了,” 宗吉元微笑地朝他点了点头、站起身道, “各位乡亲们,这么晚了、还麻烦大家过来,吉元在此先谢过了。不过,就象刚刚肖爷爷所说的,此案并不简单,还请各位乡亲多多帮忙才是,对了,刘五哥可曾来了么?” “来了、来了,在这呐!” 有几名坐在角落里的村民、将他们中的一个人推了出来, “快点儿答应啊、刘五,少东家在叫你呐!” “哦、刘五哥,请到前面来吧!” 见那个中年男人、依然是满脸的忧郁,宗吉元知道他还是没能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便主动招呼着。 刘五迟疑着来到前面,在宗吉元的示意下、就着原地坐在了那里,又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道, “少东家,小人到县衙报案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真的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吗?” “刘五哥,” 对他的心情、宗吉元自然是能够理解的,所以缓言安慰道, “在这段时间里、此类案子已经发生了很多,我来就是要了解一下详细情况的。” “我不管其他人,就是想知道我家宝儿到底在哪儿!他要是真的回不来了,我们全家就都活不下去了!” 大概是因为过于伤心,刘五的语气中已经显现出了怨恨。 肖爷爷在旁边听着他说话的口气、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很不高兴地道, “刘五,你怎么跟少东家说话呢!你家孩子丢了十多天了,当时我们就劝你到衙门报案,可你偏偏就是不肯,直到县衙贴出了告示你才去,这都耽误了多少天了、你自己心里就没个数儿吗?!现在少东家主动上门来询问、就已经很体贴了,你这又是什么口气啊!站在你我眼前的、不但是我们的少东家,还是县衙里的官老爷呢!” “我……” 这顿训斥、还真的如当头棒喝,让刘五当时就清醒了不少,愣了愣才哽咽着道, “是、是小人错了,不过、少东家,我家宝儿的性命全靠您了……” “嗯、好了,这没什么,” 宗吉元自然不会和他计较,便安慰着道, “案卷我已经看过了,有几个问题还需要了解一下,各位乡亲们也帮着回忆回忆,看看我们大家在一块儿、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出来。” “好、少东家您尽管的问吧。” 大家均点着头答应着。 宗吉元先了看了看刘五、道, “刘五哥,案卷上写着、孩子失踪的那天你们全家下地干农活儿去了,直到晚上回来才发现宝儿不见了、是吗?” “就是这样的,” 刘五打起精神、点着头说道, “对这孩子、我们全家都宝贝得很,从不让他一个人出去玩儿,生怕会遇到什么事情,可谁知还是……” “也就是说、当时只留了孩子一个人在家是么?” 宗吉元思索着问道。 刘五点了点头, “没错儿,我们临下地离开家时、还特地把房门给锁上了,就是为了不让宝儿出去乱跑。” “锁上了?” 宗吉元听了、一双清秀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中的屋子里了?你们家经常这样做么?” “那倒不是,平时从没这样过,只不过那几天有点儿特殊……” 刘五的言语间再次显出伤心来,说出话也絮叨起来, “平时我们很少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可是、那几天村儿里来了个耍猴儿的,小孩子们都去看,宝儿也吵着要去……我们哪有那个时间啊,又怕他一个人偷偷地跑去、所以才把他给锁在家里……” “可晚上回家后、孩子还是不见了是么?” 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他又是怎么从、已经被锁住的屋子里面跑出去的呢?这个你们弄明白了么?” “是从后窗户跳出去的,” 刘五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我们从地里回来时,看到屋子的后窗大开,宝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哦……” 宗吉元点了点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又抬眼望向其他众人, “如此说来,孩子是自己跑着看耍把戏的去了,各位乡亲们,你们大家有谁在那天看到过宝儿了么?” “没有啊,” 大家都在摇着头,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们谁都没看到,当时大家就都在一起找过了。” “是啊,我们回去还问过自家的孩子,就连去看那个耍猴儿的孩子们、也都没在那里以及周围看到过宝儿。” “那孩子根本就没去看耍猴儿的……” …… 这还真是怪了,宝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居然没有去看那个、他很想看的杂耍表演,那么、又会去了哪里了呢—— 边想着,宗吉元又问道, “这样啊……大家再想想,近段时间以来,村子周围可有陌生人来过没有,或者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来,也许、他们还打听过什么……有这样的人么?” “有啊、有啊!” 听了她的这一番提示,一个村民忽然象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道, “头二十来天的样子吧,有三个骑马的人进了咱们这个村儿,向我们讨过水喝,接着又村前村后地转了好长时间呢。” “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宗吉元听的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见了少东家的样子,那村民知道自己所说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连忙往前凑了凑、道, “是三个看着很威风、不过很让人害怕的那种人,都骑着马不说、腰里还都带着‘家伙’,后来又向我们打听了一些事情。” “是么?” 宗吉元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家伙”指的是腰刀那样的兵刃,内心里已经大概猜测出、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了,可还是很认真地继续问道, “他们都打听了些什么事情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灭门 “他们来问啊,” 村民说着,好象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忽然地笑了起来,不无得意地道, “他们问我们,这村子的地都是属于什么人所有的,然后、我们说是北门外宗四爷宗家的,他们当时的那个表情啊,哈、哈、哈……、什么都没敢再说,转身就都走了!” “原来是这样……” 听了他的这番叙述,宗吉元不禁也有些好笑,因为她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村民所提到的三个人,应该和孩子们失踪的事儿、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十有八九那些人是“霸王庄”、也就是绿柳山庄的人,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继续问道, “之后呢?那几个人朝什么方向去了?” “朝西边儿去了,对了、就是温盛堡的那个方向。” 边说着,这个村民边还抬手指了指。 宗吉元琢磨着问的也差不多了、便向着大家一拱手道, “多谢各位乡亲们的热情相助,吉元我也替县令何大人谢谢各位了。” “少东家您就别客气了!” “是啊,是少东家辛苦了才对!” …… 大家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道。 宗吉元扭过头、对肖爷爷低声道, “肖爷爷,孩儿今天就先问到这儿吧,接下来、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我得安排一下晚间巡视的事情,” 肖爷爷点着头道, “东厢的三间屋子、我们一直都没动,刚才老大、老二家里的都给各位收拾出来了,少东家,您几位就去休息吧。” “那就多谢您及您的家人了,我们进屋去了。” 宗吉元和老人家打了个招呼,带着齐青云他们三人直接来到了东厢,而肖爷爷留在原处,向村民们嘱咐着,同时对巡夜的人们进行安排着…… 且说东厢这里、宗吉元在幼年时曾随父亲来这里住过几回,所以也不算是完全的陌生。进屋之后,自己和齐青云各住一间,卢洪、柯义合住一间。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又很舒适,所以在炕上躺下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等到一觉醒来、已是半夜—— 宗吉元心中有事、所以略略调息了一会儿,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穿好外衣并收拾利落,带上防身用的长鞭和短剑,轻轻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其实、若是没有什么担心的事怀,宗吉元肯定会一觉睡到大天亮,之所以会半夜醒来,还是因为不放心傍晚见到的那几个人,不放心他们所提到的“大事”,便已盘算好、无论如何晚上也要警觉起来,做到有备无患。 可当她刚刚从屋里闪身而去时,却见齐青云就站在眼前,这情景令她忍不住地想起、上回在吴家庄时夜探的那晚,仿佛就是当时的再现,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却又莫名地伤感着。 “齐叔叔……” 轻轻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因为很明显、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所想,再加以解释、已经是多余的了。 果然、齐青云也没有进行询问,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道, “我们一块儿去吧。” “嗯。” 宗吉元带着柔和又开心的笑容答应着,和他一块儿来到早已是空无一人的院子里。 朝四外看了看,齐青云扭过头、用征求意见般的眼神看着她,那意思自然是在问、我们该怎么去守着这个村子呢? 宗吉元同样也没有做声,只是调皮地向上指了指,齐青云顺其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原来在紧靠着院墙外、栽种着一棵大榆树,树冠参天俯地,若是坐在那上面、还真的可以俯视全村。 轻轻笑了一下,二人已经是心领神会,同时纵身跃上了树顶,在粗壮的树干上、各自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 寂静中,偶尔可以看到巡夜的村民们在来回走动着,除此之外、一派的安宁。 在这样看似祥和的夜色下,忘记了是谁先提起来的,两个人放开心扉、相互诉说起了心里所思、心中所想,直至东方发白…… 黑暗就要被阳光所驱散,看起来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发生了,聊过很多后、宗吉元和齐青云这才放下心,从树上下来、各回各自的屋子里去,如果抓紧时间的话、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本以为已经平安无事了,可没想到、就在大家全都松了口气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就这样出人意料地传来—— 天快亮的那一刻、宗吉元和齐青云才重新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好歹又睡了一个时辰,等再次醒来、梳洗已毕,来到正中堂屋时,见卢洪、柯义二人早已坐在那里,同已经熟稔起来的肖家的人、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宗吉元前脚刚刚迈进堂屋,后脚齐青云也跟了进来,肖爷爷一见、便告诉家人可以吃早饭了。 边品尝着实惠又美味的早餐,大家还在说着话,刚刚吃到一半儿时,院门突然擂鼓般地被敲响了,同时还有人在高声喊着, “肖大爷、快开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这是……” 大家听了、均是吃了一惊,肖爷爷的长子立刻放下饭碗,迈着大步朝屋外跑去,来到院门前拉开门栓,边将门打开、边问, “出什么事儿了、这么一大早的……” “肖大哥,出大事儿了!” 站在门口儿的这名村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少东家还在您这儿吗?” “在啊,找他有事儿啊,那快进来吧。” 肖家老大将院门拉开的更大、以便让来人进来。 此时,肖爷爷也已经站到了堂屋的屋门外,负手看着赶来的这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走过来,等他到了近前后、便问道, “出什么事了?” “灭门啊、灭门!” 这村民气儿还都没喘均、便连着大声说道, “好惨啊,全家人都被杀了啊!” “什么?” 坐在餐桌帝的这些人、大部分都听清楚了,宗吉元和齐青云更是听得真真切切,立刻停下手中的筷子、将目光投向了屋门外,直到那村民出现在屋门口时、宗吉元当即问道, “是谁的全家人被杀了?昨夜晚可曾听到过什么异常动静么?” “不是我们村儿的,” 这村民边还在喘着气儿、边摆着手道, “是温盛堡的温家,少东家,那温家整整一大家子的人呐、全都让人家给杀了!您是县衙的差官老爷,所以我们琢磨着一定得来告诉您一声才对啊。” “温家?” 因为对这个家族不是太熟悉,宗吉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肖爷爷。 肖爷爷见了,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来…… 第二百八十章 本官在问你话 稍微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肖爷爷才继续道, “少东家,他所说的温家、是温盛堡第一大户,世代承袭着里长的位置,在当地也是一霸。从前他们家上代人、以及温家老大在世时,还算是有点儿人性,可到了现在就完全没有人味儿了。他们一共兄弟七个,除了已经故去的老大、和长年不在家中住的老七温家宁外,其余那五个真可说是无恶不作的。” “哦……” 难怪老人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如果真象他所说的那样,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家人的死倒不是件坏事儿,而且还有点儿“大快人心”之感。 但此时宗吉元考虑的更多的是,这么说、头天傍晚见到的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冲着温家去的,之所以会躲藏在肖家堡的村外,是为了不被发现。又联想起曾经来村中打探的那几个人,之后、也是朝着温盛堡方向去的,看来、这件灭门惨案颇有些名堂。 想到这里,宗吉元扭头对柯义道, “你速速赶回县衙,让刁三哥多带些人手儿、直接赶到温盛堡去。对了,别忘了让叶先生也跟着一块儿前往,我们三人会先行到那里去,大家在温家汇合。” “明白了。” 答应了一声,柯义立刻放下饭碗站起身,一直和他聊得很合得来的、肖家老二见了,连忙也离开座位,赶着去帮他牵出马匹来,柯义道了声“谢”、翻身跃上了马背,一路飞奔而去。 见他走了之后,宗吉元自然也不能再耽搁,向肖爷爷又问了一下温盛堡的具体方位,然后和大家告了别,三人也牵着马匹出了肖家堡,打马扬鞭朝着肖爷爷所指的方向而去。 其实、两地相隔的并不算太远,走出大约只有五、六里的路程、便已经看到了那个村子。 即使以前从没到那里去过,却也不会将路走错,因为往那边去的路上、偶尔能遇见的行人,一个个都在大惊小怪地谈论着温家的事情,所以、仅仅是随着这个“线索”,也足以让他们找到那里。 说起来、虽然都是以“堡”做为地名的,可相比之下、这温盛堡却要比肖家堡大出了几倍,同时看着也繁华不少,足以称得上是个镇子了。 刚刚来到村子边上,便已经知道那温家在哪里了,因为那个颇具规模的大院子外面、早就围满了村民,细心地一闻、果然在空气中可以嗅到一阵阵的血腥气息。 三人催马来到附近、可再想往里走就难了,因为到处都是人,根本就别想顺利地通过。宗吉元一见、心道,这人呐还真是的,怎么什么热闹都能看呢,一个死了好多人的院子、有什么好围着的。 轻轻叹了口气,宗吉元回过头对卢洪道, “叫这些人都往两边让一让。” “好嘞,” 卢洪催马来到前面,从怀中掏出县衙差役腰牌、高高地举起来,大声道, “大家都闪开!辽东县衙差官前来办案,所有人都给我躲开喽!” 声音十分的响亮,即使在乱纷纷的人群中、也具有十足的穿透力,顿时、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向两边分开。 和齐青云一起催马往温家门前走着的同时,宗吉元也在观察着周围的这些村民们的表情,越看就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瞧着眼前这一张张的脸,你根本看不到应有的惊慌,相反,还有并不在少数的人、居然还洋溢着兴奋。 奇怪、绝对是奇怪的很—— 就算是象肖爷爷所说的、遭遇不幸的这一家人十分的罪大恶极,可如今人都已经死了,而且这满院子里应该都是尸体,俗话说的好、“逝者为大”,无论人在生前如何,可若知道那人已经丢了性命,就被扔在只有一墙的地方,通常从心理角度来讲、大多数人首先感到的应该是惊讶,其次,如果看到的灭门惨剧、还就发生在自家身边的本村子里,更多感觉到的应该是恐惧才对…… 心中边在盘算着,宗吉元边极力地扫视着、出现在视线中的每一张脸,试图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纳入眼帘,并从中发现些什么。 满满的解气、这个可以理解; 幸灾乐祸、这个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有一些看起来应该是很本分忠厚的脸,此时竟然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复杂神情,而且、这种表现还不止出现在个别的一两个人的脸上。 那其中,有惊慌、有同情、有解脱,甚至还有侥幸,这些完全不应该同时出现的心情,就这么奇奇怪怪地交织在了一起。 果然,这件案子的背后、隐藏着许多的秘密…… 此时,三人已经顺着人们让开的一道“人巷”,来到了温家大院的门前,宗吉元抬头看了看、见六级台阶的上方,那扇高大的黑漆大门、半开半掩着,透过缝隙便可以看到、里面歪歪歪斜斜地躺倒着的人。 刚刚下了马,忽听门内有脚步声传出来,宗吉元一愣,心道、莫非这温家的院子里还有幸存者么?只是这片刻的犹疑之时,那扇虚掩着的半边门也被打开,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见此人,有三十几岁的年纪,衣着华丽、面若冰霜,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并没有丝毫的关系,来到门外、大概是感觉到有人站在近前,便抬起头、俯视着台阶下的三个人,目光中已露出几分的敌意, “你们有事么?” “阁下可是这温家的人么?” 从他的神情中、已经发觉到了一些古怪,宗吉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这人发问道。 这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的诧异,打量了三人一眼,见向自己问话的这个年轻人、差不多还是个孩子,便不屑地撇了撇嘴、道, “我是不是这温家的人、又关你什么事?何况还是我先向你们提出问题的!” “大胆!” 这种乱糟糟的时候、如果不主动将在场的这些人给震住,接下来就更不好办了,所以、宗吉元很少见地端起了自己的官架子,大喝了一声道, “是本官在问你话,温家遭到灭门之祸,如此大案怎么会与本官无关!倒是你,擅自在杀人现场随意地出入、却又是为何?!” “我、你……” 很明显、这人已经听到对方所说的“本官”两个字,顿时、再次有些惊诧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位是辽东县的宗师爷,也就是本县的县丞大人!” 一旁的卢洪也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派头、介绍道。 这人听了、更加的吃惊,情不自禁地顺口道, “宗、宗师爷?你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啊、不,在下见过宗大人,” 边说,边快步走了了台阶,朝宗吉元深施了一礼、道, “在下名叫冯谦,是这一保的保长,和温家也有些亲戚关系,今天一早听说了此不幸事件,这才赶来看看,刚才我实在不知道是大人您到此,还望大人恕罪。” 他在这里一施礼,四周那些围观的人们、本来还觉得这位少年人很奇怪,此时却立刻又“嗡嗡”地议论了起来,但已不象刚才那么乱了,吵杂声也低下去了许多,有不少人的脸上还现出了惊讶。 《辽东轶闻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辽东轶闻录请大家收藏:辽东轶闻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八十一章 援兵到了 宗吉元也不理他们,将目光转向了温家的院子,嘴上还是在向这个冯谦发出了询问, “原来阁下是这一保的保长,好吧,既然你身为保长,那么、本官来问你,在你负责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因何没有立刻派人到官府去报案?” “这个……” 听了她质问的口气,冯谦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愣了愣才道, “他是因为……哦、对了,我们本地的里长就是这温家二爷,平时有事情也都是由他来处理的,在下冷不丁的听说了此事、心中难免有些慌乱,本想着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所以、才没来得及报官……” “原来如此,” 宗吉元那双锐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又问道, “那么、你刚才在院子里可曾动过什么没有?” “没有、没有,” 冯谦连忙摆着双手,还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道, “在下真的什么都没动过,只是看了看,对了,我根本都没再往里面走,一直都是呆在院门附近的地方……” “是么、那就好,” 宗吉元歪了一下头、朝他做了个示意的动作,道, “走吧,引我们进去看看。” 走进前院,便可以看到扑倒于地的、几个家丁装束的人,从他们各个脸上所带出的惊恐、以及倒下的方式上看得出,这些人是在打算要往外逃,可还是被追上杀掉了。 轻轻皱了皱眉,宗吉元让卢洪留在前院,将大门关好、并守在此处,自己在齐青云和这位保长、冯谦的陪同下,穿堂而过、直接朝第二层院子走去。 这里看起来就更乱了,到处都砸得破烂不堪,仿佛是遭到了成群的匪帮洗劫,能破坏的破坏、能抢走的抢走,能喘气儿的都杀掉…… “第三层院子里住的就是温家的内眷了吧?” 宗吉元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用看似很不经意的口气、向依然面色冰冷的冯谦问道。 冯谦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向他发问,来不及多加考虑、便点着头道, “是啊,再往前走、就是他们家的内宅了。” “那里的人也都死了吧?” 宗吉元继续叹着气、问道。 冯谦也是继续点着头、回答道, “是啊,也都死了……” “真惨呐,” 宗吉元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又瞧向了冯谦, “依本官看,能对这一家人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来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说是不是呢?” “啊、是啊……” 冯谦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在这一瞬间、终于也掠过了一抹的不安,本能地朝着院门外的方向看了看、又道, “可是,这温家的人也的确是做过许多的令人发指的恶事,所以才会有此一报……” 说到这里,目光忽然和宗吉元投过来的、毫不掩饰地带着怀疑之色的眼神碰在了一处,冯谦暗自打了个寒战,连忙将正在说着的话截断了,只好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果然是这样—— 在这一时刻、宗吉元对自己刚才的某种猜测、又增加了几分的肯定。 看来,这起案子与温盛堡所有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所牵连的,因为,从温家的规模上、以及平时的霸道行为上看来,家丁、护院绝对是少不了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让人家给灭门了呢?那该是有多少强人才能做得到的。 退一步讲,就算是因为对方是凶残悍匪、人数众多,那么、案发之时一定会闹出很大的震动声响,这全村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当时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只能说大家都是在袖手旁观、无一人去报案,甚至是还有一种、让宗吉元暂时不愿去想的可能…… 再次瞧了瞧冯谦,此时、这位保长让她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试想一下,身为本地块儿的管事,面对如此大案竟然毫无半点儿担心的样子,而且、最让人不理解的是,在这惨不忍睹的环境下,连见过不少大案的卢洪、以及经历过生死战斗的齐青云都不禁为此动容,而做为普通人的他、居然没有丝毫的惊惧,仿佛是已经看惯了的样子。 轻轻笑了笑,宗吉元知道、眼下还不到将自己所观察到的事情点破的时候,还是先稳住对方的好,便道, “冯保长,在本县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案子,本官也是痛心不已,如今要做的还是尽快将此案查清才是,当然了,这其中少不了要仰仗你啊,毕竟对这温盛堡了解的、还是你们这些本地人。” “那是、那是……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见对方的语气、比起刚才已经谦逊了不少,冯谦这才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说真的,就在刚才、宗吉元那双凌厉的眼睛盯过来时,他真的以为这位年轻的县丞大人、已经发现了什么破绽。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那边一阵的吵杂,接着、柯义从前院儿跑了进来、兴奋地道, “师爷!我来啦,刁三哥也带着兄弟们一起赶来啦!” “是嘛,真是太好了!” 听说是刁三郎终于带着弟兄们赶到了,宗吉元当然也是高兴的很,同时,心里一直在紧崩着的这根弦、立时放松了许多,毕竟,在刚才只有他们三个人在此的情况下,若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着实的不好对付,所以,当即很开心地道, “走,我们一块儿去迎接一下。” 说着,还一把拉住冯谦,带着他一同来到了前院儿。 果然、院门已经大大地打开,刁三郎正负手而立,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高声道, “各位乡亲!这里已经是命案发生地,请你们不要再聚集在此处,如果哪个破坏了现场、可是要受到刑杖责罚的!你们那边、快点儿躲开一些,让县衙的马车赶过来!” 宗吉元一见,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几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 “三哥!弟兄们都来啦?” “吉元,” 刁三郎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来,严峻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笑意, “是啊,大家都来了,县衙那边、何大人和友益他们也都做好了审案的准备,这不,叶先生也依照你的嘱咐赶过来了。可这么多人堵在这大门口儿,马车也过不来啊,偏偏叶先生又不肯下来走着过来,真够愁人的。” “是么……” 听着刁三郎诉苦般的说明,宗吉元还是忍俊不禁地看了看门外,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那位师叔、脾气是如何的古怪,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便故意对那些、正在尽力让围观的村民退后的差役们高声道, “算了!不必驱赶村民们了!等一会儿本官正好要搜集证据,让大家就呆在原地吧,本官要挨个儿的向他们问话!” “啊?!” 正在忙得满脑门子冒火的差役们听了、均有些纳闷儿,心道,这么多人都要问话,那得问到什么时候去啊?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他们当时就明白了、师爷之所以会这么说的真正用意了。 就在宗吉元刚刚说完“要向他们问话”之后,如同退潮般地、这些村民们竟然开始抢着向后退去,刚才是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现在却是你退我逃般地往后拥,同时还有人陆陆续续地在离开……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还有幸存者 时间不大,仍然留在周围的村民们、只剩下了还不到之前的一半儿,而且还都躲远了许多,看上去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事般,不远不近地、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瞧着,大门前当时变成了大片无人的“空白地带”。 往往这人们的好奇心就是如此,你越是告诉大家、让他们后退、他们就越要往前拥,反过来、你若是告诉大家留下来,谁都不要离开,可这些人反倒又会快速地逃开了。 见这前后的反差如此之大,差役们均感到十分的好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都在佩服着小师爷的机智。 接下来、在总捕头的分配下,按部就班地分成两队,一队守在门外各处、以防还会有心怀不诡的人;而另一队跟随着刁三郎进了温家的大院子,自动地分散开来、到各处查看的同时,并将院子里守护好。 宗吉元站在门前、迎接着师叔叶光潜的车,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后,将卢洪、柯义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个人认真地听着,之后、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此时,县衙的马车已经来到了台阶下,宗吉元走过去、将叶先生从车上扶了下来,边听着师叔依然在不停地抱怨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有人死掉了有什么好看的”,边陪着他一同踏上了台阶、来到了院子里边。 刚刚走进院子,正看见冯谦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见她回到院中,顿时象似抓住救命草般地迎了上来、问道, “宗大人,请问还有在下的事情么?能否允许我告退呢?” “你可不能走,事情当然有了,”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 “一会儿我们在这里探查的时候,身为保长的你、在此可以做个见证,另外、我刚才也说过了,对本地有不熟的地方、还要向您请教呢。” “哦、那好吧……” 边无可奈何地回答着,这冯谦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此时、他真的后悔死了,干嘛要多事般地跑过来看看、温家的人是否都死光了。 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刁三郎也将好奇的目光转了过来,宗吉元一见、笑道, “三哥,被害的这家人的家主、是本地的里长,而这位冯先生是这一保的保长,特地来帮我们查案的。” “哦,那还是让他跟着吉元你的好。” 刁三郎听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宗吉元和齐青云一起陪着叶先生,以及那位不得不在一旁随行的冯谦,一同向院子深处走去。 温家大院儿很是幽深,一路走来、时不时地可以看到那些被杀的人,叶光潜皱着眉道, “吉元,你看我该从哪里开始验查呢?” “还是从内宅、温家的那些眷属查起吧。” 因为想到内宅里面那些被害的人中,肯定少不了女人和孩子,而宗吉元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类人的惨状,所以才没有亲自到那里查看,只好拜托师叔来做这件事情,而她自己去查看其他的亡者。 叶先生听了,扭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大概也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这位侄儿的感受,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我只负责查看死因,别的什么都不管,想弄清楚的话、还得你自己去看。” “嗯,这就已经足够了。”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 叶先生在差役们的陪同下,到第三层院子的内宅去了。宗吉元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而陪在她身边、一直没有做声的齐青云、此时才道, “吉元,平时你们经常要面对这种事情么?” “倒也不是,” 宗吉元轻轻摇了摇头、道, “如果平时经常发生这样的灭门大案,这天下岂不成了凶徒遍地了。只是、虽然我们面对的案子有大有小,却都是展现人性最恶的一面,每每遇到了、心情总归是同样的不舒服。不过,话说回来,这温家平日里得将坏事做绝到何种地步、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说到这里,扭回头、目光转向正在发呆的冯谦,便问道, “冯先生,适才你说过、你和这温家有亲戚关系,是么?” “哦?” 见她突然将话头儿抛过来、冯谦吃了一惊,连忙点着头道, “是啊、是啊,正是这样……” “那么、你和他们家是什么样的亲戚呢?” 宗吉元用很认真的表情问道。 冯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叹了口气、道, “是姻亲关系……我的姐姐是这温家的大奶奶……” “大奶奶?” 宗吉元忽然记起、肖爷爷曾提起过的,这温家的大爷温家国、还算是有些善心的一个人,只不过、他们夫妻几年前同时都故去,里长的大权到了温家老二温家富手中,就完全是在胡作非为了。如此说来、这冯谦的姐姐不就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么?这样想着、便问道, “莫非是、已经……” “对,就是她,” 很明显,冯谦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当即点头道, “就是三年前死掉的那个、温家的大奶奶。”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宗吉元看到、在冯谦的眼眸中,很明显地有一丝寒光闪过、又瞬间即逝。 自己绝对看到了,那应该是怨恨吧—— 宗吉元思忖着,有心就这件事再细细地问一问,但从对方的表情上看便可知,就算是问了、恐怕也很难得到毫无偏见的答案,还是等一等再问的好。 想到这里,便将话题一转、道, “既然如此,冯先生和温家想必也是很熟悉了,能不能请你回想一下,他们家有没有和什么人曾结过仇怨?哦、对了,不是那种普通的仇恨,怎么说呢、类似‘血海深仇’吧,有么?” “仇怨么,” 冯谦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宗大人应该问的是、他温家有没有和什么人没有仇怨,不瞒您说、这温盛堡的人家,几乎是不存在没有被他们欺凌过的……但说到‘血海深仇’,但凡这种事、应该都是比较私密的吧,恕在下不太清楚。” “哦,那好吧。” 这个冯谦倒是个颇有些城府的人,从这回答便可探知一二,宗吉元便也不再追问下去,继续在院中查看着。 二层院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此时、刁三郎迈着大步走了过来,道, “吉元,我已经带着弟兄们在各处搜寻遍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无论是男女老少、全都被杀了。” “嗯,我知道了。”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迅速地用眼角余光扫了冯谦一眼,果然见他轻微得几乎不被人察觉地松了口气。 略略“哼”了一声,宗吉元又问道, “叶先生那边验看的怎么样了?” “哦、叶先生啊……” 刁三郎刚要回答,忽听院门外有人在大声吵着什么,不禁微微一皱眉,正想让身边的差衙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却见一名负责守大门的差役跑了进来, “师爷,刁三哥,门外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坚持要进到院子里来,还说、他们就是这温家的人!” “哦?温家还有人活着么?” 刁三郎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连忙吩咐道, “快点儿,让他们进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温家往事 虽然差役没有说,但宗吉元也大概猜到了来的会是谁。 果然,时间不大,由差役们引着路,从外面走进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年纪约在二十六、七岁左右,生得很是儒雅俊秀,眉宇间还隐隐藏着一丝的英武之气;而那女子看上去还要年轻一些,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姿容俏丽、楚楚动人,外加其穿着的还都是遍身的素衣淡裙,仿佛是还在为什么人守着孝,更显得端庄清纯、令人怜惜。 虽然这二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双碧人,但宗吉元一下子便看出、他们并非夫妻,因为那男青年对那女子的态度、完全就是恭恭敬敬的。 此时,引他们进来的差役看着这二人、道, “这是我们县衙的县丞宗大人,以及另外的这位是刁总捕头,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和这两位说吧。” “好,多谢差官老爷……” 从进到院中那一刻起、那女子已经是战抖个不停,几乎不能自持,而那男子还算冷静,可说话的声音也在发颤,勉强向宗吉元和刁三郎施了一礼、道, “宗大人、刁捕头,在下是这温家的老七、温家宁,这位是小生的大嫂郦白凤……” “原来是温七爷,” 见自己果然猜的不错,宗吉元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免礼,可目光却落在了郦白凤的身上,心道,大爷夫妻二人不是已经死了有几年了么,这位“大嫂”又是从何而来,便问道, “那么、这位夫人是大奶奶么?” “什么大奶奶,不过是个姘头而已……” 一旁的冯谦几不可闻地嘟哝了一句,虽然轻到自以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的到,可却没能逃过宗吉元的耳朵,被她听了个真而切真。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好笑,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凝视着面前的这一男一女。 “这‘七爷’二字可不敢当,” 温家宁苦笑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躲避着院中的惨不忍睹, “在下只不过是温家的一员而已,却也并非是值得夸耀之事,唉……” 说到这里,发现身边的郦白凤似乎有些眩晕,连忙伸了伸手、想要去扶她,却又不敢直接碰触,正在那里迟迟疑疑、左右为难之即,宗吉元已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道, “还是让夫人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多谢大人,” 回答的却是温家宁,接过椅子摆放好后、轻声道, “大嫂,快坐下吧。” “嗯……” 想那郦白凤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见得了这般的情形,确实早已坚持不下去了,几乎是摊倒在了椅子上,双手捂住面颊,顿时,破碎的啜泣声、无法压制地从指缝中传了出来。 宗吉元又看了一眼冯谦,却见他正在瞪着这叔嫂二人,见她看过来,忙将目光移开、可脸上依然充满了忿忿不平与不甘。 暗自冷笑了一声,宗吉元也盯住了温家宁、道, “温七爷,听村民们说、你本是长年都不在家中的,因何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还有这位白凤夫人又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呢?” “什么?” 温家宁听她的这番问话后,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脸色由苍白转为泛红,一双剑眉微微挑了挑、道, “不知大人是听谁这么说的。从前、在下确实时常会为生意而外出,但自从长兄长嫂意外故去后,为了照顾长兄遗留下来的孀妻幼子,一直都住在本地,只不过不在这温家大院中住而已。此时和白凤嫂子在一起前来,那是因为这几日是兄嫂的三周年祭日,我们一起在祖墓旁守灵的院子里、为他们守孝罢了,听说家中出了祸事、自然会一同赶过来,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意外?” 温家宁的回答不卑不亢,提出反驳的同时、又能将原由讲的很清楚了,宗吉元也觉得刚才自己的问法、确实有些不妥,但因为关心对方刚才提到的一个细节,虽然缓和下口气、可还是追问道, “令长兄长嫂的故去、是因为意外么?” “正是……” 边缓缓地点着头,温家宁边不由自主地看了郦白凤一眼。 从其言语中、宗吉元已经猜到,那次“意外”一定是与这位年轻的夫人有关,结合着冯谦对他们二人的态度,以及村民间的传言,脑海中忽然萌发出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此次温家的灭门惨案、与温家老大夫妻的死亡有关吧。 想到这里,宗吉元又凝视着温家宁、道, “温七爷,虽然这是你们温家的家事,但很有可能与此案有关,所以,能否请你将令长兄长嫂故去的原因及经过,讲给本官听呢?” “这……” 温家宁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点了点头,回答道, “好吧,既然宗大人这么讲,在下就再将那桩悲伤的往事说上一说吧。” “嗯,难为温七爷你了,” 宗吉元露出很同情的表情、又招手向身边差役吩咐道, “再搬几张椅子过来,让大家都坐下吧。” “谢谢宗大人,” 边再次表示着谢意,温家宁边很讲究礼节地、等宗吉元他们都落了座之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此时,原本在院中站着的几个人、全都在一处清净些的地方就座,而冯谦的位置离温家的这两个幸存者、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又缓了缓,温家宁才徐徐地说道, “确实、也怪不得宗大人您会疑惑,白凤嫂子并非是我家长兄的原配正房,嫂子原是在我们宅中负责教授我们兄弟读书的、郦先生的女儿,刚刚认识的时候、她还十分的幼小,后来郦先生因为身体的原因、辞去了教师的职务,一家三口回自家去了。 但没想到、七年前的一天,长兄出门办事,路上遭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正无处躲藏之时、有母女二人将他让进自家的院子去避雨,巧的很、居然就是郦先生的妻子和女儿。那时、长兄才知道先生已经病故,白凤嫂子她们母女的日子、过的也是十分的艰难,所以、从那里起、就时常会去看望她们,并给予接济。 可是、两年后,郦师母也因病亡故,只剩下当时已有十九岁的白凤嫂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但是经过那几年的相处,他们二人已经是暗生情愫,但碍着长兄的正房冯氏,又不好当时就将白凤嫂子带回宅中,只得先在郦家结为夫妻,之后有机会再顺其自然地正式将她接回来。 两年后、他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当时因为长兄与我的关系比其他弟兄要好些,所以、当我从外地回来之后,便特地和我来商议此事,可谁知竟被某个下人偷听到、并告诉给了正房冯氏。冯氏知道后、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并带了娘家的人来、声称要去将白凤母子三人‘解决’掉。 当时长兄因为有事情要办、所以没有在家,我听说以后、提前跑去将她们带走藏了起来,冯家人扑了个空、便将那里打砸得零乱不堪。长兄回来得知此事、随后赶到时,却因为与我们走岔了路、没能遇到,见到郦家狼藉一片,当时误以为她们母子被冯家的人捉走,立刻赶回去找冯氏理论……” 第二百八十四章 隐藏的秘密 一阵冷风从温宅上空掠过、在这样已是初夏的季节里,莫名地给周围更增添了几分的阴森的肃杀…… 边在安安静静地仔细地听着、曾在这个宅院里发生过的事情、宗吉元边在思考着其中的细节。 大概是因为触及到伤心的往事,温家宁的声音再次变得颤抖起来, “原本结局不该是那样的,可冯氏大概是因为愤怒、一气之下竟然说出‘白凤嫂子母子三人、已经被扔到河里淹死了’这样的话来,长兄听了、当时绝望不已,失手将冯氏推倒、使其头部撞在桌角上,不想便碰死在当场、而长兄他……” 说到这里,温家宁似乎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得停了下来。 宗吉元也没有立刻便催促,容他缓了片刻、才又问道, “那么,令长兄、也就是温家大爷,又是如何亡故的呢?” “长兄他……” 温家宁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悲伤、道, “当时长兄因为误以为、白凤嫂子她们母子真的都已经死了,本就很是伤心绝望,又见自己失手打死了原配妻子冯氏,当即万念俱灰,亲笔写下承认白凤嫂子为妻的文书后,拔刀刎颈自尽了……” “失手?!” 此时,远远坐着的冯谦、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似乎是再也压制不住了,打断了他的叙述、用近乎嘶吼着的声音道, “为了外面的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就将结发妻子当场殴打致死,事后居然还以一句‘失手’就不了了之,天底下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吗?!” “冯兄?” 温家宁好象刚刚留意到他的存在,有些吃惊地道, “原来你也在……” “难道我不能在吗!” 冯谦依然气急败坏地道, “温家遭了报应,我当然要来亲眼看看啦……” 说到这里,好象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有些会让人误会之嫌,连忙又改口道, “更何况、我还是这一保的保长,出了事情怎么能不来呢……” “哦,是这样啊,” 见到他的那一刻,温家宁的脸上也确实带出些许的歉意,道, “冯兄,长嫂这件事的确是温家对不起你们冯家,可不管怎么说、长兄他当时也是以命相抵,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过去了?你说的倒是轻巧的很,正因为温家国当场也死了,我才会更加恨他!” 冯谦的双眼中充着血,语气中竟是更加的愤怒, “温家国那个懦夫,杀害了我姐姐之后,居然以死来逃避,连我们冯家人找他理论、讨个公道的机会都不给!更可恶的是、他到死都在维护那个女人,就算是死了还要给她个名分!难道做为结发妻子的我的姐姐、根本还比不上一个野路子女人吗?!” 他们在这里争争吵吵,刁三郎早已经是听得不耐烦了,刚想要开口阻止,却被宗吉元拉了一下,便扭过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近身上前压低声音道, “就让他们吵吧,吵完了心里会痛快些。” “呃……” 开始没明白她的用意,可刁三郎毕竟也是常年办案、经验丰富,只是稍微一转念,就已经懂得了其中奥妙,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般象这种凶残案子中的相关人,往往都会心烦意乱,尤其是、正如俗话所说的“骂人无好口”,在引发类似的争吵过程中,就算是城府再深的人、终究会难免有失言之时,而宗吉元等的就是这种机会。 果然,两人继续争论着,不过、温家宁看上去还是在极力地解释,正如他名字中的“宁”字一样、打算要息事宁人,而冯谦却是越说越气、言语中也是越发的不敬。 听说他不止一次地在对郦白凤口出不逊,温家宁的眉头也不禁拧了起来,可还是在尽量做到和颜悦色地道, “冯兄,长兄长嫂双双亡故,这是我们两家的悲伤,人即逝、万事休,冯兄还有什么公道要讨的呢?更何况,当时连官府都做出不必追究的结论……” “好一个‘人即逝、万事休’,” 冯谦的表情忽然又转为十分的诡谲起来,仿佛是被他发现了什么阴谋一般、冷笑道, “没错,温家国那个混蛋加懦夫的确死了,可你们家那些当时还活着的人呢!别以为其他人不知道,那时是有人特地去挑拨我姐姐、让她去找温家国讨什么公道的,难道不是吗?!温老二和温老三他们房里的那两个女人,在我姐姐面前说三道四、酸言醋语,若不是她们在那里煽风点火,我姐姐当时能那样的失去理智吗?!” “什么?二嫂、三嫂……” 温家宁听了、当时就愣住了, “原来、当时是她们两个去怂恿长嫂的?” “是啊!别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冯谦用很不屑的眼神瞟着他, “之后,那两个贱人见温老大的家垮掉了之后,她们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什么‘终于不用被老大压制着、终于可以出头见日了’,这些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我……” 温家宁那张刚刚因为争辩、而稍微有些涨红的脸,此时却又因为听到的消息、而变得惨白,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长兄、长嫂是被二哥、三哥他们给算计了……” “喂,别装的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冯谦依然用满是讽刺的语气道,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干嘛在温老大死了以后、便再也不肯住在这个院子里了?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居然、还将那女人也给带走了!” 说到这里,又立刻很不甘心地瞪了郦白凤一眼,好象是在这次杀戮中、被她逃过这一劫,是令他最为懊恼的事情。 温家宁此时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悲伤地道, “我离开温宅、另立门户,是因为看不惯二哥、三哥他们欺压村民佃农们的行径,他们的做法着实令人发指,我屡次劝说、可他们根本就不肯听从,我们温家几代人的名声、就这么被那几个兄长给败坏了……我恨他们、恼他们,可却又无能为力,只好、逃离他们……” “哈!” 冯谦听了他的这番解释,当即哂笑了一声、道, “就算真的恨、真的恼,可你还是姓温不是么?在这个大院里面所发生的一切、你根本就逃不了干系,更别想置身事外!” 真是有趣,而且、还很复杂——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越说越激动的样子,心中似乎是有了一些答案,也就是说、如果仅从目前他二人的对话中来看,好象温家宁和冯谦、都应该是有着嫌疑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数不对 首先、是温家宁,虽然他确实是温家的人,可从刚才他说话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对他而言,这个院子里的人、早已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相反、这些人将他们“温家几代人的名声”完完全全地给败坏掉了,更何况,他最亲的也是最尊敬的长兄、被其他的哥哥给暗算致死,对他温七爷来说,与其说是兄弟、倒不如说是仇敌。 虽然他一再的讲、他不知道导致温家大爷夫妻两人悲剧的真正原因,可谁能说这不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就连身为外人的冯谦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这个“温家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冯谦……等等,他居然会对这个院子里的家庭内部事务、了解得如此的透彻,说明其没少进行调查打探,这肯定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因为憎恨,是因为自己的姐姐死在这个院子里的憎恨,这也就是说,他这位“姻亲”、在此案中也是有着重大的嫌疑的…… 争吵进行到此,大家好象又都明白了些什么,而冯谦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理智,脸上掠过一丝的慌乱,掩饰般地对着宗吉元和刁三郎施了一礼、道, “两位大人,在下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这温家的没有一个好人,所以才会有此报应……” “哦——、本官知道了。” 宗吉元拉长了声儿、用意味深长的语调回答道。 现在看起来,这冯谦并不象他外表展现出来的、那般的沉着,反倒是个会冲动的性格,本想再试探几句,却见一个名叫孙沙的差役、从里面的院子走出来,来到她和刁三郎的面前拱手道, “师爷、刁三哥,弟兄们刚刚清点过了,从前到后、男女老少加在一起,总共有八十七个被害人。” “一个活口都没有么?真的连孩子都没放过么?” 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可宗吉元还抱有一丝幻想般地问道。 孙沙咬了咬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到目前为止,没发现有一个活着的,连孩子也没能幸免。” “吉元,” 刁三郎看了看宗吉元那略显哀伤的表情,安慰地道, “就算是有孩子能活下来,恐怕也提供不出什么线索来的。” “小弟倒不是指望着会有线索,” 宗吉元轻叹了一声、道, “我只是不敢相信,这天底下居然会有如此狠毒之人,他们真的都是铁石心肠么。” 边说着,宗吉元边又瞟了脸色同样惨白的、温家宁和冯谦一眼,然后又转向孙沙、问道, “叶先生在那边查验的怎么样了?” “哦、叶先生啊,” 孙沙连忙回答道, “对了,刚才叶先生还让我告诉师爷您,他说死的人太多、得花上一阵子时间,不过也快了、让您不要急。” “好吧,正好我这边也还要再好好的看看,” 边说着,宗吉元边踱着步子、来到二层院子里,查看着那些已经被差役们摆放整齐了的、家丁仆人们的尸体。 “八十七个……总共?” 边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宗吉元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数目,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就这样边想着、边查看着,忽然间、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对啦,是数目”,转身又回到前院、几步来到温家宁的面前,问道, “温七爷,这温宅中上上下下主仆所有人、都算在一块儿的话,共有多少人、你可还记得个大概的数目么?” “这个、我知道的也不确切,” 温家宁有些为难地道, “毕竟、在下居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时间并不多,但具我粗略的估计,至少也要有一百四、五十口人。” “一百四、五十……” 自己猜的果然没有错,温家大院中的人、并非完全都遇害了,至少有几十人都逃过了这一劫,或者说、那些人是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些遗体中的。 略略又思考了一下,宗吉元再次问道, “对了,温家所雇佣的家仆、长工,以及这些家丁们,是来自本村儿的、还是从外地雇用来的?” “仆人、家丁们,大多数是从外地买来、或者是雇佣来的,而长工、短工这些人,大多数是本村的村民们。” 这个问题、温家宁回答的倒还是很干脆的,大概是正好问到了他比较了解的事情。 宗吉元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温七爷,你家的所有仆人、家丁,都应该登记造册,有个名单什么的吧?” “这个确实有啊,” 温家宁连连点头、道, “平时要付薪水、及计算开销什么的,肯定是要有个记录的好,应该属于账目之类的,从前由长兄来掌管,现在应该是由二哥来掌握着,肯定是在他的房中。”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做出很高兴的样子、道, “能否麻烦你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出来,本官想要查看一下。” “当然可以了,请大人稍等。” 边说着,温家宁边向郦白凤低声嘱咐了一句,让她安心在这里等着,然后转身向内宅方向走去。 刁三郎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在月亮门处隐去后,扭回头望向了宗吉元, “吉元,莫非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么?” “是啊,这案子弄不好、会很棘手,” 宗吉元将目光从冯谦那边收回来、叹了口气道, “不过、暂时还不能下定论,等叶先生查验过之后,以及温七爷将家宅名册拿来再说吧。” “嗯,好吧……” 刁三郎点着头、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宗吉元很高兴地迈步向内宅方向迎了上去,扭头看时,原来是叶先生已经查验完,边掸着衣襟、边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宗吉元脚下生风地迎到了他的面前、笑容可掬地道, “师叔,你辛苦了。” “‘心’倒是不苦,就是肝儿有点儿颤,” 叶光潜做着古怪的表情、道, “真不知道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弄的,竟然会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师叔,都验看过了么?怎么样啊?” 宗吉元急着想听到他的结论,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叶光潜还在用手中的棉布巾、竭力地擦着自己的每个指缝,道, “内宅连男带女、有三十九个,都是被暴力所杀,没有被毒杀的,只不过手法各不相同,有的是刀伤、有的是被扭断了脖子,而且刀伤也有所区别,从用刀的手法及力度上看,参与此案的、至少有九个人,虽然如此、却也有相同的某个地方,那就是、这些人的手段十分的干净利落,绝非普通人所能做到的……” “噢、果然如此……” 宗吉元听了、点着头若有所思地道。 谁知、叶光潜见自己说的话被打断,立刻瞪了她一眼道, “‘果然’什么‘果然’啊,我还没说完呢!” “哦、是么,师叔您请接着说。” 听说还有其它发现,宗吉元的眼睛顿时一亮、追问道。 叶光潜又白了她一下、继续道, “我还发现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情况,就是这些死者中,有一部分、而且是很大一部分人,当然都是成年人,除了在受到致命伤之前,还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殴打,而这些殴打的伤痕毫无章法可言,完全就是普通人之间的斗殴所留下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真相 “那么、师叔您得出的结论是……” 宗吉元在发问的同时,眼眸中几乎就是在发光了。 见她这副可爱极了的样子,叶光潜也忍不住地笑了笑,道, “就好象是在这家人被杀前,刚刚打过一场架,而且还是群架。” “果然如此!” 宗吉元再次说出这几个字来,可语气上已经变得兴奋不已、道, “我已经大概知道了凶手是什么人了。” “真的么?” 刁三郎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因为他很清楚,宗吉元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要是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么、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么……” 宗吉元微微笑着、却突然地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冯谦。 而此时,冯谦也听到她说“知道凶手是谁”这句话了,惊异不已地大瞪着双眼、瞧向了宗吉元,却冷不丁地同对方射过来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当即被吓得一抖,视线也本能地移开,可又觉得这样、正是自己心虚的表现,只好硬着头皮将目光又转了回来。 见他这副窘的要命的样子,宗吉元只是在暗自地好笑,嘴上却在回答着刁三郎的问话, “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下,等温七爷将花名册取来后,自有分晓。” “好!” 刁三郎用满是信任的语气回应着。 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见温家宁抱着一个账本似的东西走了回来,眼睛红红地交到了宗吉元的手上。 宗吉元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因为去让他取名册的举动、事实上也是对温家宁的最后一次试探,如果他真的参与了这场杀戮,那么一定是窥视家产、事先早就探知过家中的账目,根本不会用这么长时间才将册子取来,所以、基本上如自己猜测的一样,此人几乎可以排除嫌疑了。 边想着,宗吉元边接过名册道, “各位,尤其是温七爷、白凤夫人,以及冯保长你们三人,要仔细地听好了,本官现在就要将昨天夜里、就在这温家大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给大家听。” “吉元,你只管说好了!” 刁三郎说这句话的同时,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刀柄,仿佛一旦宗吉元将凶手指出来,他立刻就能当场冲上前去,将那人、或者是那些人给抓捕归案。 宗吉元笑了笑、继续道, “这还要从温家的这些人说起,先代温家的家主、以及之前的温家大爷,对佃农们还算是公平,村民们的生活至少还可以勉强维持,而自从温家国被温家老二、老三他们暗算致死,并由老二接管温家事务后、他们便贪得无厌、变本加厉地欺压这些村民,搞得天怒人怨,终于、转化为了仇恨暴发出来,因此才有了昨天夜里所发生的这一切。 就在昨夜,有至少数百名的村民聚集在一起、冲进了温家的这座深宅大院中,砸烂了一些东西、当然也抢走了不少财物,同时还将这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温家人、以及上前阻拦的家丁仆役们给狠狠地揍了一顿,又将他们全家人捆了起来,之后,出了大门、一哄而散,各回各的家……” “什么?” 听到这儿,温家宁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愣了愣、才喃喃地道, “真的是这样么……是村民们……” “难道温七爷就不觉得奇怪么?” 宗吉元瞧了一眼、同样满眼的难以置信的刁三郎一眼,又道, “温家大院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叶师叔说过,这家人看上去‘象是和什么人打过群架’,也就是说,他们当时反抗过、应该也呼救过,所以可以想象出来,当时这里该有多么的乱,又该产生多么大的骚动。可刚刚在门外时,我顺便问了问村民们,大家却都异口同声地说、昨天夜里根本什么都没听到,这又是为什么呢?事实上、当时不是大家没听到,而是他们很多人就在这个院子里,你说是不是呢、冯保长?” “这、这只能是你的一个猜测而已!” 冯谦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很明显已经心虚的很,可嘴里却还在推脱、否认着。 宗吉元倒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轻笑一声道, “冯保长说的不错,本官适才所说的这些、确实只是凭情势所做的推测,而且,俗话说的好、‘法不责众’,总不能刚刚发生个灭门、我们官府就再来个‘灭村’吧。” 说到这里、忽然将目光又转向了温家宁, “温七爷,如今整个温家的所有财产、就都是由你来说了算了,七爷打算今后怎么办呢?” 她在这儿将话题一转,听起来好象这个案子就完结了一般,虽然大家心情各不相同,可既然被问到头上了,温家宁也不得不进行回应。 本来他并没有考虑有关财产这件事,而且脑子里依然乱的很,用惯性的思维略略想了一下,温家宁才道, “这个院子的财产还有什么好继承的,不过是一场场的悲剧和一综综的罪恶罢了。我、打算尽所有的能力对那些曾被迫害过的村民们,进行补偿……” “别忘了、将欠的工薪也还给人家,” 宗吉元用冷冷的声音“提醒”着, “我敢说,那些在温家做工的村民们的工钱、肯定还都没付吧,昨晚他们应该都没在这个院子里,你是不是现在应该如数付清了呢?” “哦、是啊……” 虽然知道自己家的人、的确对村民们做了很多没人性的事,可毕竟全家人都死了,而从这位县丞大人口气上看来,似乎不但不想再追究,反倒还要给那些“行凶”的人们做补偿,即使是温家宁、等他反应过来后,内心也开始不平衡起来,实在按捺不住地问道, “可是、大人,温家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又该如何算呢?” “诶、一码归一码,” 宗吉元依然轻描淡写地道, “先算温家欠人家的,之后再说你们温家的事情。” “……” 难道工钱比人命更重要么?温家宁真的很想发火儿,可目光一下子同宗吉元那双、明净如清泉般的眸子对上,心底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某种信赖感,身不由己地微施了一礼, “好吧,那就、全凭宗大人做主……” “这便是了,” 宗吉元微微地一笑,心道、这温七爷果然是个聪明人,而且也颇能沉住气,便转向了孙沙、道, “孙兄,麻烦你到门外通知村民们一声,就说温七爷要整理账目、清点家产,同时将亏欠大家的钱,该还的还、该付的付,如果有什么事情想和温家清算的话,在未时前到这里来报账,逾期者便不再给了。” “好、明白了。” 孙沙转身到大门外、按着宗吉元所说的向村民们去传达。 宗吉元又扭过头看了看冯谦道, “冯先生,本地的里长已经不在了,就请身为这一保的保长的你、暂时代理一下吧,重要的是给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做个见证,免得日后会有人不认账。” “大人把村民都当成什么人了,” 冯谦十分不悦地小声嘟哝了一句,又道, “好吧,既然大人如此信任在下,这个见证人我就当得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关大门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立刻露出很赞赏的表情、望着他, “那么能否麻烦冯保长你、也到门外帮下忙,去说明一下,免得村民们不相信那些差役们。” “这、好吧。” 想想、这位宗大人说的确实在着理,因为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的很,若真的能就此了结的话、还真是一个好得令人惊喜的结局,所以、冯谦也就不再多耽搁,立刻转身离开、到温家大门外去了。 见他离开,刁三郎终于也忍不住了,明显有些着急地问道, “吉元,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八十多条人命,别的不说、就是这往上面呈报时、要怎么解释啊?” “三哥,您知道小弟不是如此草率之人,” 此时,宗吉元的脸色也显得十分的严肃、道, “但是,说出事情的真相的过程中,当事人不到现场又怎么行呢?如果小弟不这么做的话,那些参与打砸的村民们,又怎么肯乖乖地进到这个院子、来到我们面前呢?总不能挨家的去捉人,真那样的话,搞不好又是一场乱子。” “哦,原来你都考虑好啦,” 刁三郎这才放下心来,却又想到村民来了还是不好办,又问道, “可是、吉元啊,我们面对的终究是众多的村民,接下来要怎么对付他们啊?” “三哥、不要急,我自有安排。” 边说着,宗吉元边吩咐人抬过一张桌子来,转向温家宁道, “温七爷,你现在立刻在名册上、将本村在温家做工的那些人的名字都划出来。” “哦,好的。” 见此情形,温家宁也看出这位年轻的官员、就要有所行动了,当即点着头,坐下来按照她说的查看、并开始圈划着。 宗吉元又回头拉过齐青云、道, “齐叔叔,一会儿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您来帮侄儿一下,等冯谦将村民们带进来后,我会让他站过来,到那时、您就点住他的穴,不要让他开口,更不要让他乱动,直到我向您点头、你再将其穴道解开。同时、为了防止万一,温七爷和白凤夫人、以及叶师叔的安全,就要靠您来保护了,麻烦您了。” “傻孩子,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能帮上你的忙、是齐叔叔我求之不得的。” 齐青云很慈爱地看着她道。 对于他、宗吉元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嘱咐过后,又对刁三郎道, “三哥,等村民们进来的差不多了,您就带着弟兄们将大门关好、并守住,除了我们自己的人、其他的无论是谁,即不许进、也不许出。” “嗯,我知道了。” 刁三郎也点着头,留下几名差役继续跟在宗吉元的身边后,自己来到大院门前做着准备。 果然、如宗吉元所料,尽管孙沙耐着性子、再三的解释,可留在温宅门外的那些村民们均犹豫不决、没有一个肯进院儿的,直到冯谦也从大门内走出来、瞧了大家一下,道, “乡亲们,这位差官老爷说的是真的,的确、温七爷承诺要对各家各户进行补偿,请大家到院子里去报账吧。” 他这么一说、确实有效,这些村民看起来和冯谦很熟、而且对他也颇为信赖,听了他的话之后,众人有的直接进了院子,有的则跑回去通知那些尚不知晓的人们。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村民,大家席地而坐、议论纷纷。宗吉元看看差不多了,远远的朝大门前的刁三郎给了个手势,刁三郎当即心领神会,命差役们将那座高大的院门紧紧地关闭。 抬头扫视了院中这近百名的村民们,宗吉元回过头,来到桌边、低声向温家宁问道, “怎么样,标记完了么?” “嗯,已经划好了。” 温家宁边答着,边将手中的名册推到了她的眼前。 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宗吉元又向冯谦招了招手道, “冯先生,请到这边来坐,你这位见证人、一定要和本官坐在一起才对啊!” “哦、好吧。” 此时的冯谦、一心只想快点儿将这件事了结掉,所以、也没加多想,见宗吉元叫他,便来到桌子旁边、在宗吉元所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坐下的这一瞬间,齐青云右手并剑指、在其后背上轻轻一拂,冯谦顿时就觉得全身发麻,一动也动不得了,同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瞟了他一眼,宗吉元知道齐叔叔已经得手,便绕过桌案、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双手、做出个让大家安静下来的手势,道, “各位乡亲,本官是辽东县衙的县丞、宗吉元。昨晚发生在这个院子里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本官刚刚和温家幸存的七爷商议过,并得到他的全权委托、对温家的部分事务进行处理,那么、我们就此来作个了断吧。” “噢、这是县衙来的官老爷啊,这么年轻……” “是啊,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宗大人,没想到今天还真见到了……” “不过、他们打算怎么了断啊,不是说要还我们钱么……” …… 村民们顿时再次议论了起来,宗吉元倒也不慌不忙,回过头看向了温家宁, “温七爷,将名册拿给本官。” “给您。” 虽然还是猜不出她到底要如何来做,可温家宁还是很顺从地将已标记好的账目本、双手捧到了宗吉元的面前。 宗吉元接过来、同时送给他一个、让其安下心来的眼神,又转向了村民们道, “首先,本官想处理的是、一直在温宅中做工的村民们,大家的工钱还都没付吧?” “是啊、没付……” 有几个人在稀稀拉拉地回答着。 宗吉元心中清楚、他们依然都是心有余悸,便暗自一笑、将手中的名册展示了一下道, “不过没关系,该付给你们多少工钱,这上面都记的很详细,本官念到名字的人、请到人群前面来,听清了么?” “听清了!” 这次回应的声音、比刚才要多了些。 宗吉元也不再看他们,便开始念了起来。随着记在册子上的人名、一个接一个地读出,不断有人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了面前,当所有名字都读完了之后,抬头再看、眼前这些长工的人数、果然有五、六十人。 轻轻叹了口气,宗吉元将名册合上、回手放在了桌子上,问道, “各位都是在温宅中做苦工的人吧,平日里一定辛苦的很、是么?” “是啊,” 一个看起来胆子比较大的汉子、点着头,忿忿然地道, “就因为我娘病了,向他们家借了几吊钱,谁知却利滚利、成了根本就还不起的数目,小人只好在这个院子里做五年的苦工来抵债。当时、温二爷还假惺惺地说、每年年底会给点儿工钱,可两年多过去了,工钱半个大子儿都没见到,整天没日没夜地为他家做工,连大年夜都不能回家看一眼家人……这些且不说,还动不动就要挨温三爷的一顿鞭子,无缘无故的、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 “没错儿!他们温家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 “就是、就是……” 他这一起头儿,其他人也都跟着控诉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真相背后 宗吉元看着那汉子、问道, “这位大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实在是不敢当,小人名叫李文成。” 听县衙的官老爷居然称他为“大哥”,这位耿直的汉子的脸不禁红了。 宗吉元回过头、在名册中快速地找到“李文成”,却见在这个名字下面又多加了三年工期,心道,这温家老二、老三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此时,再看着大家,见他们诉说的也差不多了,宗吉元才摆了摆手、道, “这么说来,温家人刻薄成性、残酷成瘾,根本不会让你们回家休息是么?” “是啊!指望着温家让我们喘口气儿、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依然是李文成十分愤怒地大声道。 宗吉元用很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扫视了大家一眼,轻轻笑了一声、道, “那么、这可就怪了,既然温家老二、老三他们不会给你们休息的时间,因何昨晚各位所有人都没有在温宅中呢?难道不是温家准许你们回去休息的么?” “……” 这些做工的村民们当时全都愣住了,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宗吉元并不给他们留出太多的思考余地、单刀直入地继续道, “而且、偏偏还是在温家发生灭门惨案的时候,就在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不分主从、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全都被杀害了的时候。而昨夜里、本来应该也在这个院中的你们、就这么巧地全都不在,也正因此逃过了这一劫、从而活了下来,你们自己说说、这到底是奇怪还是不奇怪呢?!” “我们……我们昨晚……” 李文成那张忠厚的脸再次涨红起来,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那些、已经开始慌乱起来的村民们,又将目光求助般地投向了宗吉元身后的冯谦。 见了他的这种反应,宗吉元已经完全肯定了、组织这些村民来冲击温家大院的人就是冯谦,而那李文成当然不知道这位冯保长,此时此刻别说是开口、就是连动一动都做不到,不禁不知所措地沉默了。 看了他片刻,宗吉元也故意回头瞧了冯谦一眼,又道, “还是本官来说吧,其实昨夜晚间、各位并非不在温宅,相反、不但大家都在,而且还正是你们将温家这扇、本来已经严严实实关紧了的大门,又重新地打开,让本村其他的村民们拥了进来,将这个院子里的那些可恨的主人们、以及敢来阻挡你们的家丁仆役们,给狠狠地揍了一顿,有些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顺手带走,同时还砸烂了不少不方便拿走的家俱之类的。之后,各位便汇同闯入的村民们一道离开、回了自己的家,本官说的对不对呢?” “啊?” 听这位年轻的官员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所说的竟和当时所发生的一点儿都不差,仿佛这一切均被他看在眼中一般,李文成和所有村民们全都惊呆了。好半天,李文成才很不自然地道, “大人,你是听谁这么说的?” “听谁说的么,” 宗吉元好象是不经意地瞟了坐在那里干着急、却说不出话的冯谦一眼,微微笑道, “即使没人对本官说、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不是全村人共同冲进来,温家这么多的人、如何会被群殴;如果不是你们里应外合、又如何能冲进这座深宅大院?如果冲进来的不是本村的村民,又如何做得到全村人众口一词地说‘什么都没听到’这样的、非常不可思议的证词。” “可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也没人给你做证,不是吗?!” 人群中有人这样喊着。 其实、象这样的话,应该不是村民们所能想得到的,一定是冯谦在煽动村民时、曾经这样说过,才会被一些人给记住了—— 边想着,宗吉元边冷冷一笑、道, “谁说没有证据啊,证据就在你们每个人的家里!刚刚本官曾到这个院子里的各处看了看,见缺少了许多的农具。温家的人一向都十分吝啬,早就担心自己家的东西被别人、尤其是你们这些雇工们悄悄地给拿走,便在上面都做了温家的标记,而这些东西是在昨晚发生了大院被冲击事件之后、才被人拿走了的。如果本官现在就派差役们到各位家中去搜,你们说、会不会‘碰巧’就发现了那些丢失的农具呢?” “我们……” 李文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不甘心,可又是无话可说。 事实上,有关农具这件事、只是宗吉元推测得出来的结论,因为村民们毕竟还是朴实,而且、其中还有“习惯”这一因素在做怪,即使在这里想拿东西,大部分人也只会拿自己最需要的,而农具正是如此。 见他们的这种反应,知道自己真的猜对了,但是、宗吉元也不可能会真的让人去各家搜查,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让村民们自己承认的好。 心中有了底儿,小小的“坏心眼儿”便也浮现在了脑海中,宗吉元诡谲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冯谦、道, “更重要的是,大家没看到冯谦先生就坐在这里么?这里发生过的所有的这一切、他都十分的清楚,对吧!” 虽然没有直说,可在所有人听起来、她话中的含义就是,冯谦已经将他们的所做所为、全都告诉给了眼前的这位宗大人,也就是说、他将这些村民们给出卖了。 本来,发觉事情的发展并不象事先说好的那样,而且在大家被责问之时,将他们叫进院子来的冯谦、却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便已经觉得是被他所欺骗了。 这些村民哪里知道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根本就说不出来,所以、当听到宗吉元的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村民们彻底暴发了出来, “明明就是他让我们这么做的!” “是啊、是啊,这姓冯的劝说我们、来教训这温家的人!” “没错儿、没错儿!都是他出的主意、让我们借看望亲人的机会,传信儿给在温家做工的家人,让他们打开大门的!” “对、就是他,全是他的主意,现在反过来说是我们……” 村民们真的是气极了,此起彼伏、一句接一句地,将矛头指向了冯谦。 宗吉元见火候儿已经差不多了,便向齐青云点了点头,齐青云心领神会、抬手向冯谦的后背上又一拂,当时解开了他的穴道。 与此同时,宗吉元的目光也转了过来、道, “冯保长,真的如乡亲们所说的这样,你是这一切幕后的主谋么?” “啊?!” 本来坐在那里是即不能说、又不能动,冯谦已经是苦不堪言,听到大家在纷纷指责着自己,又急又气之下、突然之间又能说话了,当即本能地开口大声反驳道, “就算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只不过也只想教训温家这些禽兽一下而已!根本没让你们杀人啊!” “什么?!” 村民们一下子都静了下来,脸上带着不安和不解,相互看着、均是满脸的震惊。 还是李文成猛然地明白了什么、道, “姓冯的!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杀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杀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另有真相 此时、李文成的脸已经涨红了,继续大声道, “昨夜晚间,我们只不过是将温家老二、老三,以及他们的那些狗腿子给揍了一顿,又拿走了一些农具罢了,你居然敢说我们杀人!告诉你,这院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没杀人!” “是啊,我们没杀人!” …… 村民们立刻随着又喊了起来。 冯谦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知道这件事情真的更加复杂了,尤其是他还深知官府办案的风格,如果那些当官儿的不打算惹起众怒,很有可能将所有的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那样的话、等待他的恐怕就是千刀万剐,所以、他只好拼着命地也要挣扎一番,嘶吼了起来, “没错儿,我是利用了你们、来为我的姐姐报仇,他们温家根本就不是人!” 他这一嗓子,使得大家还真的再次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冯谦的身上,在这种“倍受关注”的状态下,这位冯保长居然完全的崩溃了,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的姐姐本来是个那么温柔的人,连我的父母都从来没有骂过她一句,还以为嫁给温家国会一辈子都很幸福,可谁知那个畜牲、居然背着她在外面养别的女人,连孩子都有了!我姐姐被温家老二、老三他们挑拨着,和他发了发脾气、却被他当场给打死了……我想办法报复他家的人一下、又有什么错?!可我真的没让你们杀人啊!” “好啦、别再哭了!”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道, “乡亲们,请大家不要急!本官并没有说人是你们杀的啊,从前到后、我只说各位冲击了温家大院,什么时候提到你们杀人这件事了?” “哦……是啊……” 经她这一提醒,村民们不禁也跟着频频点头,有的还在小声儿的议论着, “一点儿都没错,人家宗大人没说是我们杀的人啊……” “就是啊,明明是刚才冯谦这家伙说的,该不会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了吧。” 听见大家在这议论着,冯谦可真的害怕了,抬起头、正看见了宗吉元,知道自己一直在被她牵着鼻子走,当时也顾不得再哭下去了,没好气儿地道, “宗大人,你们官府的人来是办杀人案的,现在将村民们都给骗来了、又说杀人的不是他们,你这到底是想干嘛?!” “本官如何来办案、用不着你在此说三道四!” 见他说话的语气、居然还是如此的盛气凌人,宗吉元心中的火气也大了起来,心道、一会儿就有你好看的了,可现在还没到时候,便冷冷地怼了他一句、又转向了村民们道, “乡亲们,事实上,昨夜晚间、就在这同一个大院中,接连地发生了两起案子,也就是说、先后有两伙人闯了进来。首先、自然就是在座的各位,其中的细节及理由、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无论如何、私闯民宅这也是不可原谅的。但是、本官要告诉大家的是,你们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被人利用了,而且、利用你们的人不仅仅是冯谦,更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悍匪!” “什么?悍匪……” 又一阵议论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村民们将难以置信的眼神、全都转向了宗吉元,纷纷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哪来的悍匪?” “这就是本官要说的、发生在昨夜里的第二起案件了,” 宗吉元的语气变得十分的清冷、同时也十分的沉重,凝视着大家道, “而这犯下了第二起案件的人、才是导致温家灭门的真正的原凶,就在各位从这所大院中离开后,温家所有人还没能从震惊与懊恼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之时,有至少十几名杀手、偷偷潜入了院中。和各位所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手持利刃的人,而且他们还都是从后院进来的。 这些杀手从内宅杀起,因为那里住的都是老幼妇孺,下手十分的容易,而且院中本来就还没有平静下来,就算有呼喊声传到前院,也没有人会留意。就这样,杀手们由内往外、一层院子接一层院子,最后、将这八十七人全都杀尽,又悄然的离开,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将杀人的罪名、转加到众们村民们的身上。” “竟然会是这样!” 听说大家就这样被利用了,李文成真是再也压不住火气,用手指着冯谦大骂了起来, “你这个歹毒的东西!欺骗我们来为你自己报仇,杀完人之后、还要将脏水泼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身上,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不是我!” 本来是想要辩解一番的,可到现在自己却是越来越说不清、道不明了,冯谦真的是急了、大声否认着, “我没有杀人!那些杀手又不是我找来的……” “是不是你找来的、我们一会儿就清楚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回过头对齐青云道, “齐叔叔,再让他安静一会儿吧。” 所谓的“安静一会儿”、自然指的就是封了他的穴道,齐青云当然明白,瞬间来到冯谦的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指尖已再次拂过,这家伙便又动不得、也说不出了。 此时、要做的就是关键的一步了,宗吉元抬头朝大门方向望去,并问道, “三哥!卢洪、柯义他们回来的么?” “回来啦!” 不用刁三郎回答,卢洪、柯义二人已经从暗处现身、并朝这边走了过来,当然,他们还押着另外一个、已经被上了锁的家伙,一同来到了宗吉元的面前, “师爷,我们将这小子给抓住了,其他的也按照您吩咐的办妥了。” “好,非常好。” 见这件事办得如此顺利,宗吉元这才把心放了下来,踱着步子来到被抓的这个人面前、道, “怎么样,还记得本官么?” 且说、被抓的这家伙,生得满脸的横肉、微微的还带着些酒气,看着他、别人自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冯谦却认识,另外、齐青云也认出,这家伙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在肖家集村外遇见的那个、对宗吉元口出不逊的醉鬼。 就在大门口观察那些、围观着的人群们的那会儿,宗吉元便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这个家伙,才暗暗地让卢洪、柯义带上人,出其不意地将其拿下。 而这家伙当时一定是喝多了,自然也记不起、曾和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发生过冲突,便一脸无赖地道, “小人实在是记不得在哪里冲撞过大人您了,该不会是您认错人了吧。” 第二百九十章 凶残毕露 “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不过、昨晚你自己做过的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总该还记得吧?” 宗吉元用十分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冷冷一笑,道。 这家伙的脸色顿时变了,目光中也闪过一道寒光,瞧着对方道, “大人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恕小人听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么?” 宗吉元依然冷冷地瞧着他、很随意地朝旁边指了指,道, “这位冯谦先生、你总该认识吧。” “那又怎么样!?” 当他看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人时,顿时暴跳如雷般地道, “是这姓冯的自己请我们吃饭的!他又没看到我们弟兄们在这个院子里杀人了!” 这家伙还真的不用宗吉元费心思再问,他自己就主动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而冯谦则再次陷入了刚刚经历过的那种,说不出、也动不得的尴尬境地。 只是这两句话,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下更多的愤怒目光都投在了冯谦的身上,如果眼神真的有温度的话,此时这位冯保长、恐怕早已被烧成灰烬了。 但是宗吉元深知,只是这样、根本就不能算是口供,一定要让这个家伙亲口将事情经过说出来才行,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鲁莽的家伙,冷笑着道, “本官说过是‘在这个院子里杀人’这样的话了么?看来你还真是不打自招啊,干嘛不索性干脆点儿,将昨天夜里你们那伙人、是怎么将温家灭门的,从头到尾如实地说出来呢?” “啊?喂!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官儿,凭什么说我杀人啊!” 这家伙倒也不是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的主儿,此时居然还知道不认账。 宗吉元又打量了他一下、心道,象这种人还是应该以“揭老底儿”的方法令其恼羞成怒,之后再以言语相激,才能令其忘乎所以、把实话说出来,便道, “凭什么吗?那可真是太多了,” 宗吉元不慌不忙、似笑非笑地说开了, “我们不妨先回忆一下,昨天傍晚、你和你的狐朋狗友们,在肖家集附近连吃带喝,尤其是你、喝得醉到连北都找不着了。之后,你们那伙儿就一起赶到了温盛堡、来在温家大院儿的后门外,等候着时机的到来,对吧?反正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因为这些可都是有人亲眼看到的。” “……” 听她说的一点儿都不差,这家伙的脸色顿时变了,死死盯着宗吉元、欲言又止。 其实,这些有的是实情,而有的是经过勘查推测的,但对此、宗吉元却是有十足的把握,见对方闭上了嘴巴、便也不等其做出什么反应,继续冷冷地说了下去, “还有,你说你没杀人,那么好端端的、你们那伙儿人各个的身带凶器,隐藏在人家后院墙外面做什么?!如果本官现在就用、从你身上缴下来的刀,去和那些被杀之人身上的伤口去做比对,一定会找到许多与之符合的,没错儿吧?对了,象你这种胆小如鼠、根本算不上男人的家伙,也只会去杀那些老幼妇孺,只要我让人到被杀的女人和孩子身上去查,肯定会有不少的发现……” “你个小兔崽子,说谁胆小如鼠、不算男人啊!” 果然,被宗吉元稍微激了一下,这家伙真的就火儿了起来。 宗吉元倒也不恼,依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语气, “本官当然是在说你这个家伙啊,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的话,自己做过的事情干嘛不敢承认啊?婆婆妈妈的在那里没完没了的抵赖,连个女人都不如!” “老子承认了、你又能怎么样!” 这家伙终于暴发般地吼了出来, “我陈虎杀过的人、多的连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在这个院子里又多杀了十几个、有什么可不敢承认的!我告诉你这个小崽子,最好别让老子我逮到你,不然的话、老子非让你死上个千回万回不可……” “大胆!” 这下宗吉元也火儿了,蕴着内力大喝了一声,那清冽的声音、直冲这个叫陈虎的家伙的耳膜,震得他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只听宗吉元继续怒斥道, “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畜牲,杀人如麻、连孩子都不肯放过,如此暴行、即使是天理也难以容得!如今已经落入法网,居然还敢大放厥词!来人、将他重刑锁戴,还有他那张臭嘴、也给我堵上!” “嗻!” 两旁的差役们听这家伙在恶言恶语、谩骂他们的小师爷,早就气得不得了,听到宗吉元的吩咐,立刻一拥而上,顿时、刑枷索铐三大件儿,一件都不少地全都锁在了这个陈虎的身上,自然、还要外加一个口枷,这家伙当时半步都动不得了。 宗吉元也不再理他,让齐青云将冯谦的穴道再次解开,道, “冯谦,你听到看到了么?这就是与你合作的家伙,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没有醒悟过来么?!” “我……大人恕罪啊!” 刚才当听到陈虎破口大骂之时,冯谦就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了,此时见宗吉元在问他,吓得情不自禁地扑跪在地、连连磕头道, “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一群刽子手,这些人明明是霸王庄说好了、派来给小人帮忙的,怎么想到他们竟然是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啊!宗大人、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想杀人……” “冯谦,” 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宗吉元真的觉得他即可怜、又可恨,道, “你先不要再哭了,将事情经过如实招来,本官定会视情形、酌情处理的。” “谢、谢宗大人……” 冯谦又磕了个头,颤抖地说道, “就在一个月前,有个人来找小人,说他是霸王庄的柳庄主派来的,说是要结交小人……” “霸王庄、是么?” 虽然已经猜想到、这里面十有八九又有他们在幕后搞鬼,但宗吉元还是要确认一下,道, “那个来找你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可曾说过?” “他自称姓王,但多半不会是真的。” 冯谦思索着回答道。 宗吉元不禁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道, “好吧,你接着说吧。” “是,” 冯谦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接着说了起来, “当时小人不明白对方到底有什么企图,所以就没有答应。可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又来了,还请我去吃饭,席间、他提到温家的事情,并说他们庄主因为听说温家的人,身为里长、却无恶不作,早就想教训这家人一下了,希望做为这一保的保长的我,能够和他们联手来做这件事。” “所以,因为你本就怨恨温家人,就答应下来了是吧?” 宗吉元看着他、冷冷地问道。 冯谦颓然地点了点头、道, “现在想起来,他们一定是在暗中调查过了,知道小人和温家有这段仇怨、才会以此来说服小人的,而小人偏偏就轻信了他。” “唉……” 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道, “是啊,仇恨的确会让人失去理智,这倒也真是令人无奈。好吧,还是说说你和那个‘姓王的人’、原本是如何计划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要紧的事情 “本来,那个姓王的人说、如果能让温家人出出丑、颜面尽失,那么、他们就没有资格再做里长了,他们庄主会想办法让小人来担任这个位置,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实现向温家报复的愿望了。” 说到这里,冯谦的脸上露出十分惭愧的神情来。 宗吉元瞧着他问道, “你就没觉得奇怪么,无缘无故地、那个什么‘霸王庄’的庄主因何要来教训温家呢?不会真的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做所为、而来搞什么‘替天行道’的吧?” “小人当然也怀疑过,” 冯谦轻轻摇了摇头、懊悔不己地道, “而且、当时小人还当面问过那个姓王的人,记得他是这样回答我的,他说,霸王庄的庄主本来是想让温盛堡加入到霸王庄中去,可温家老二满口不同意地回绝了,其实只是拒绝了倒也就罢了,而那温家老三还当着他的面儿、对庄主破口大骂。他回去告诉了他们那个庄主之后,庄主十分的恼火,决定要另找他人将这温家取而代之,才找到了小人我……我也是为姐姐报仇心切,才会误信了他们……” “原来如此,”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所以,你才想办法说服村民们、前来冲击温家大院,并为霸王庄派来的这些杀手们做接应,将他们从后门放了进来、是吧?” “可这和事先说好的并不一致啊……” 提起这件事,冯谦当时又发起抖来、道, “当时那个姓王的说、担心村民们敌不过温家的家丁们,万一有被抓住的、供出小人来就不好办了,只要没有人被抓住,温家人即使告到衙门、也是没有证据来证明他的。所以才要派一些身手比较好的保镖、来保护这些村民们,防止他们被抓……小人哪里想得到这些派来的人、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更想不到他们的目的竟然是来杀人的……” “好吧,本官已经知道了,” 听他说完这些,宗吉元立刻想到了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她看了看冯谦,然后快走几步向其靠近、并俯下身低声问道, “你是在什么地方请他们吃饭的?” “在、隆盛酒楼,” 虽然不明白、宗吉元这么问的用意,可冯谦还是竭力地回忆着,道, “是他们自己选的那个地方……对了、那个姓王的请小人吃饭时,也是在那里。” “好,我知道了。” 问完之后,宗吉元起身、又转回到桌前,扫视了所有村民们一眼后,道, “你们大家都已经听清楚了吧!如今案情真相已明,各位不过是白白地被居心叵测的人给利用了,大家有什么打算么?” “宗大人!” 李文成看起来还真是个明事理的人,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完全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便起身近前几步、之后跪倒在地, “都是我们轻信了他人的挑拨,险些被人栽赃上杀人的罪名,今天若不是宗大人在此明辨是非,这杀人之罪落到我们这些村民们的身上、恐怕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洗清的!至于我等所犯下的罪行,小人愿替全村人领罪,请大人责罚!” “这……” 其他村民一听,顿时纷纷醒悟过来,当时就跪倒了一大片, “我等情愿领受大人责罚!” “宗大人!” 不等宗吉元做出什么反应来,一直看着事情戏剧般、不断变化发展着的温家宁,此时是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来到宗吉元的面前、撩衣跪倒, “求您不要责罚这些村民们!今天这场悲剧、说到底都是因为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咎由自取,若不是他们平日里残暴成性,连自己的长兄都要暗害,又如何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倒是这些村民们、三年来受了太多的苦难,才会让他们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们温家人自己造的孽,请宗大人您务必要开恩!” “温七爷,” 宗吉元的目光闪了闪,很凝重地问道, “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你可要想好了,对这些村民们、你真的不打算予以追究了么?真的不会后悔了么?” “想好了,不后悔,” 温家宁很坚定地点着头, “不但不追究,在下还打算对受迫害的农户们给予补偿。” “好,大家都听到了吧!” 宗吉元抬起头、面向那些村民们,道, “本来,温七爷和各位佃户们是主从的关系,你们之间斗殴这类事件、在律法中是允许自行解决的,如今他不予以追究,本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所以、看在温七爷的份上,各位的罪责就此免除了!” “多谢温七爷!” 村民们大概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宽宏的结果,纷纷向温家宁致谢。 此时,宗吉元的心中却是着急的很,因为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而且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可眼下的这些事务、很明显还要处理一番,自己若是离开,想找个人来代管、却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刚刚将目光转向一脸悠闲的叶师叔时,忽然有几个人被差役们放行、从门外走了进来,抬头看时,宗吉元不禁大喜,心道、来的正是时候。 却原来,刚刚赶到的正是公子何庆玉,以及副总捕头郑友益,同时还带着两名衙中的差役。 边在内心里说着“太好了”,宗吉元边迎了上去, “庆玉兄,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 何庆玉带着满脸的不痛快、抱怨着道, “骗我说什么去相亲,结果访出这么大的一件案子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传回去,父亲在县衙中都等急了、才派我赶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喂、庆玉兄,小弟可没骗你哟,” 宗吉元用一脸的严肃表情、却来说着开玩笑般的话, “小弟真的是去相亲了,回来顺便遇到这件事的,而且、这案子也不是小弟我访出来的,兄长若是这么说的话,这八十七条人命、小弟可是担代不起的哟。” “什么?” 何庆玉听她这么一说,惊得嘴巴顿时张得好大, “八、八十七条人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案子啊?” “这个一会儿让叶师叔跟你说吧,” 宗吉元语速变得飞快、一张小嘴停不下来地说道, “不过、庆玉兄啊,你和友益兄来的正是时候,暂时代管一下这里,小弟和刁三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转回身对大家道, “各位,本官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县的县令何大人的公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酒楼缉凶 “何公子是代表何大人前来访查民情的,” 宗吉元扫视着众村民们、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事情就由他在此做主,请大家相信、所有的问题一定会解决好的!” “原来是县令大人的公子……” 大家的目光顿时又都聚集到了何庆玉的身上,弄得他一下子怪不好意思的。 趁此机会,宗吉元身形一转、眨眼间又来到了叶光潜的身边, “叶师叔,求您协助何公子一下,小侄有急事要马上出去办。” “你这孩子、净能给我找麻烦……” 叶光潜不禁皱起了眉头。 宗吉元笑嘻嘻地深深一揖、道, “拜托您啦,我的好师叔、亲师叔。” 叶光潜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而宗吉元向齐青云示意了一下,叔侄二人很快便朝着大门前赶去。当何庆玉反应过来、再找寻她的身影时,哪里还找得到,不禁又生气、又有些难过起来…… 此时,刁三郎已经看到她风风火火地来到面前,忙问道, “怎么了、吉元,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是啊,” 宗吉元的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凝重,道, “三哥,带上二十名弟兄,和小弟一同赶往‘隆盛酒楼’。” “隆盛酒楼?” 刁三郎不由得十分奇怪、问道, “去那里做什么?” “抓其余的那些凶手。” 边回答着,宗吉元的脸色已显得更加的阴沉…… …… 二十余骑快马、奔跑在温盛堡的街头。 如果只是从村镇的规模上看,这个镇子也确实不算小,可还是达不到足以令马匹狂奔的地步,所以、仅一会儿的工夫,大家便已经勒马驻足在了这座颇有些知名度的“隆盛酒楼”的大门前。 就在审理“温家灭门案”的同时,宗吉元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几次出现的这个地方—— 那个“姓王的”请冯谦吃饭是在这里,那些杀手吃饭也是要求在这里,不用问,这个酒楼一定是“霸王庄”的产业,而且,刚才那个疯狂的家伙陈虎、居然还留在镇上,十有八九其他的人、在昨夜晚行凶之后,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他们能呆的也只能是这个“老地方”,也就是是说、很有可能,那些人此时就在这个酒楼上。 一定要赶在他们尚且不知道有同伴被抓之前、赶到这里,好在温家的大门从一开始便关严了,所以、会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边寻思着,宗吉元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座建筑,果不其然、见其格局结构和其他酒楼一样,也是仿造盛京中那些样式建成的。 类似这样的地方、都差不多少,所以,大致在哪里有后门、哪里还有可能出逃的地方,宗吉元心中已经有了数,便回过头对齐青云道, “齐叔叔,麻烦您带着卢洪、柯义他们两人,绕道到酒楼后面,如果有人从后窗逃出,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好,我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齐青云和卢洪、柯义一同拨马离开,拐向了背后的那条街上。 见他们三个人走了,宗吉元轻轻松了口气、看了看大家依旧疑惑不解的眼神,笑了笑道, “各位兄弟们,小弟怀疑昨晚做案的那些人、此时就在这家酒楼之上,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的同时、也要悄无声息,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我们还是要进去抓抓看。” “噢、明白了。” 大家听了之后,立刻均点着头、等着她来做具体的安排。 宗吉元向周围看了看,见已经引起路上行人的注目,知道得快点儿行动了,便对刁三郎道, “三哥,您带八名弟兄守在门口儿,一会儿客人们出来的时候、放他们出去,等小弟给你手势之后,任何人就都不许放走了,若是有人胆敢硬闯的的话、一律抓捕归案。” “嗯,好的。” 刁三郎边答应着,边指出八名差役留在身边,守住楼门的同时、还要看好马匹,别到时候、再让那些凶手乘乱将马夺了逃走。 门口儿这里有全县身手最好的刁捕头守着,宗吉元自然是比较放心的,安排好后,便带着其余的十名差役,下了马、迈步走进了酒楼,直接来到了大堂中。 堂前的伙计们见了、均吓了一大跳,宗吉元也不看他们、将手一挥道, “弟兄们,将他们看住了,谁都不许乱动!” “嗻!” 差役们答应着,立刻向四下迅速地分散开,分布于各个角落。 宗吉元直接来到前台,看着那个一时间呆住了的掌柜、道, “那伙人在什么地方?” “这……” 掌柜的先是愣了愣,之后眼珠儿微微转了转、才道, “这位小爷,您是在问什么人啊,哪伙儿人啊?” “别在这儿给本官装糊涂,” 宗吉元俊秀的眉尖轻轻一挑,冷冷地道, “你给本官听好了,我不管你是听命于‘霸王庄’、还是‘王八庄’,都不关本官的事,但是如果你现在胆敢包庇那些、一夜之间夺走八十几条人命的凶手,我就让你今后别再想有好日子过!” “可……” 掌柜的脸上已经露出惊恐之色,但看那神色好象还是要抵赖。 宗吉元可没心情多听一个字的废话,当即抬手一掌重重地拍在台板上,之后把揪住其衣服前襟、打断了他, “少说点儿没用的!他们中有一个现在已经被本官拿下了,而且将所有的罪行全都如实地招认下来!再敢隐瞒,本官就把你们这酒楼的人全部丢进大牢,为温家死去的那些无辜的人偿命,然后、再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座楼!” “哦、小人知道了……” 这下,掌柜的可真的被吓着了,连连摆着手、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大人您一定是在说经常在这里吃饭的那伙人吧?他们现在就在三楼最中间的那个单间儿里……” “你若是敢说谎,看回头本官怎么跟你算账!” 宗吉元将他往后一推,转过身、示意让堂内的客人和伙计全都悄悄退出店门,然后朝刁三郎那边做了个手势,酒楼门外便被堵得严严实实。 将目光转回,宗吉元留下四名差役将掌柜的看住,并守好楼梯口,而她自己解下腰间软鞭、带着其余的六名差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还没等来到三楼,便已经听到吆五喝六、划拳行令的声音,夹带着酒气由上至下、迎面扑来,宗吉元知道自己的确料想的不错,便小心翼翼地来到包间门外,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其中一个人有些不耐烦地道, “我说陈虎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啊!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就多余让他去,反正我们都按庄主要求的、把那个院子里面是凡喘气儿的全都杀了,还探什么消息啊!” 另一个人大声小气地说道。 此时,一个让宗吉元觉得有些耳熟的声音道, “你们都给我小声点儿,杀人这种事竟然也拿出来吵吵嚷嚷的,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好您嘞,” 先前那个人道, “不过、赵大哥,我们总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吧,再等下去的话、这天可就要黑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关键人物 “好啦、别再吵了,酒也都少喝点儿,” 那被称为“赵大哥”的人、也有些不耐烦地道, “这样吧,我们再等他半个时辰,如果那小子再不回来,我们就离开回山庄里去,不再等下去了。” 这回、宗吉元可听出来了,这个什么“赵大哥”、就是在肖家集村口外,和陈虎在一起的、看起来比较理智的那个人,如此看来,这人应该是他们的头目。 想到这里,宗吉元回身示意了一下、让那几名差役在两侧准备好,自己却将门帘儿一挑、施施然地走了进去,目光一扫之间、早已经看清了那个人,便微微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道, “哟、赵大哥,您还真的在这儿啊。” “嗯?” 这些人本来正吃喝得很投入,没想到忽然从门外进来一个、陌生的漂亮少年人,不禁均是一愣,那个“赵大哥”疑惑顿升,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啊,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陈虎让我来的。” 边说着,宗吉元边迅速地扫视了包间内一眼,见里面共有十多个人,看来、这些刽子手全都如数地聚集在这里了。 此时,听了她所说的话,那位“赵大哥”疑惑的目光中、又增添了几分的不解,问道, “陈虎?他让你来的?他自己为什么还不回来,让你来又是做什么的?” “哎,这个么……是因为陈虎这人真的是有点儿‘虎’,” 宗吉元故意露出一脸的愁容、道, “他啊、刚才在外面抢了一个小孩子的糖吃,正好被辽东县衙赶来的那些、到温家办案的差役们给撞上了,结果被打了十大板子,两条腿打得走不动了,才央求着让小爷我来这里捎个信儿,叫你们过去接他……” “啊?!哈哈哈……” 宗吉元的话音还没落地,这群人便哄堂大笑了起来。 不过,那个“赵大哥”却没有笑,一双鹰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宗吉元,道, “是么,不过我赵宣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你吧,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陈虎那小子又怎么会相信你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是他相信我,是因为除了我、没有人肯给他报信儿,” 宗吉元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样,是不是跟着我去看看呢?” “你、等等、你好象是那个……” 看样子,这个叫赵宣的人、似乎是想起宗吉元来了,而且还明白了什么,立刻将手中酒杯放下、下意识地去抓肋下的配刀。 宗吉元一见,立刻来了个“先下手为强”,腕子一抖、随着一声清斥,长鞭已经甩出, “你们全都不许妄动!辽东县办差官前来办案,如今陈虎已经遭擒、并对你等的罪行供认不讳!你们这些家伙还不快束手就擒!” “去你的束手就擒!” 那赵宣见长鞭已经飞至眼前,来不及拔刀,只好起身连退数步、躲闪过去。 他倒是躲的不错,可旁边一个正在啃猪蹄儿的家伙、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当然被抽了个正着,脸上顿时现出一道血口子,和嘴里的猪蹄儿、一起往外冒油,疼得他扔下手中的东西、捂着脸“哇哇”地怪叫了起来。 其他的人顿时也明白了过来,纷纷拽出利刃,怎耐毕竟包间内还是狭小、不得施展,混乱中、有几个已经夺门而出,却被守在两旁的差役们堵了个正着,冲在最前面的被当场绊倒、摁在地上用铁锁索住。而紧随其后的那家伙、却被前面的这人给绊了个倒栽葱,竟然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正好就被守在那里的差役们捉住。 而此时,还身处包间内的宗吉元、闪身来到有利的位置,一条软鞭好似游龙飞舞、延绵不绝,始终不离那个赵宣左右,因为她知道、若真想问出什么有价值的口供来,只有从这个人身上下手,其他那些家伙们、不过都是一群小喽罗罢了。 那个赵宣大概也发现了事情不妙,便想抽身逃走,可对方的长鞭不离他半分,情急之下,伸手将桌子掀翻、挡在身前。 餐桌翻滚,上面的碗碟纷纷滚落下来,顿时,包间内油汤四溅、美味乱飞。宗吉元本是极爱干净的人,见此情景、不禁一皱眉,本能地抓过旁边的一块桌布、挡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赵宣立即趁着这个机会、冲出了包间的房门。 此时,守在门外的几名差役们、已经和前先冲出来的两个凶手拼斗在了一起,赵宣冲出来之后、顺手将桌子堵在了门口,也不顾其他人、自己先从楼上冲了下去。 包间内剩下的几个人、还真有两个从后窗跳了出去,宗吉元也没去理睬,反正后街上有齐青云他们守着,那两个家伙根本就别想逃脱,所以、长鞭甩开、雨点儿般地落在还留在房中的三个人身上。 这三人看起来喝得真不少,脚步都有些虚浮了,所以才没能在刚才及时地冲出去,此时、被宗吉元抽得满地打滚儿,好不容易才将堵在门口的桌子推开,连滚带爬地从包间内逃出,却被两旁的差役们直接摁倒在地、锁在了楼梯的护栏上。 宗吉元随后也冲了出来,问道, “其余的人呢?!” “在楼下,被刁三哥他们给堵住了。” 一个差役边回答着,边抬手指向了酒楼的大门方向。 宗吉元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大堂内已经打成了一团,而她的目光搜寻的、却只有一个人,并且只是一扫之间,还真的就找到了那个、正在和两名差役打斗在一起的“关键人物”。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逃了—— 心中这样想着,握在手中的长鞭甩出、鞭稍绕上了楼梯旁边的护栏,借着拉紧的力度、在长鞭的保护下,宗吉元整个人如同冲天白鹤、凌空而起,直接从楼上一掠而下、冲向了那个家伙, “赵宣,你别想逃!弟兄们,一定要抓住那个人!” “噢!” 见师爷指名点姓地要抓那个家伙,大家自然明白其重要性,所以瞬间又有几名差役抽身而上、将赵宣团团围住,再加上刚刚赶到的宗吉元,虽然这家伙的武功、看上去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一大截,可遇到这种阵仗、还是难以应付,早已是截截败退、处于下风。 而就在冲出包间那一刻,赵宣这家伙见外面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的差役,早已意识到真的是不好了,一心只想从这酒楼中逃出去,所以、找了个机会,虚晃一刀、抽身而去,冲向了楼门外。 宗吉元见状,本想挥鞭拦住他,怎奈,面前连那些凶手、再加上差役们,足有十来个人、混杂在一处,如果长鞭挥出、抽到对方的人还好,可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差役们、那可就坏了。无奈之下、宗吉元只好收回软鞭,随后也追了出去。 虽然出了楼门、就已经是大街上,但有刁三郎带着留守在门外的这些差役们阻拦,就算有人侥幸逃出来、也应该是绝对过不了这一关的。 但是、这个赵宣果然是个很狡猾的,而且大概是对这种情形、也已经不是头一回遇见了,可以说是有些经验,冲出来的一瞬间、便已看出刁三郎是为首之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漏网之鱼 此时,刁三郎正在指挥着大家、将刚刚擒获的两个凶手锁戴好,确实很容易让人看出他就是带队的。 如果在混乱中、想要趁乱逃走的话,就要袭击对方的“首领”,因为若是将目标定为普通的某一人,那么、为首的那人会很快的反应过来、并发起反击,果真如此的话、再想寻机而逃就不容易了;可若是直接袭击为首之人,其他的随从人员、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象他那般反应的快,这样才会有机会找到逃走的空档—— 赵宣深知这个规律,所以、稍加判断后,钢刀一摆、一道寒光直朝刁三郎劈去。而刁三郎虽然没有防备,可他毕竟身手不凡、略一撤步、手中腰刀早已迎了上去。 果然如其所料,其他差役们见冲出来的这个狂徒、居然一冲出来,不但没有象其他几个人那样、到处乱撞地企图逃掉,反而还主动地单挑上了他们的总捕头,不禁均有些吃惊。而赵宣便借着这个交手的机会、慢慢地朝着差役们带来的那些马匹靠拢着。 正当在这个家伙即将靠上前去之时,宗吉元也从酒楼内冲了出来,一见这情形、当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大声喝喊道, “这家伙要逃!大家将他给我围住!” “哦……” 经她这一提醒,差役们才恍然大悟,正想着要围上去之时,却见赵宣早已经冲到了一匹白马前,很明显就是要夺取马匹、然后逃离此地。 宗吉元一见可急了,长鞭顿时飞了出去,可那赵宣却真的很狡猾,耳边听到风声的同时、人已躲向一名差役身后,而宗吉元的长鞭只好停在半空、并收回。 不等那名差役反应过来,从鞭下逃过的赵宣已经翻身跃上了那匹、唯一没有同其它马匹栓在一处的白马,一路向西狂奔而去。 大家都愣住了,还想着要骑上马去追,可其它的马匹都栓在了一块儿,等解下来时,那贼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这下、连刁三郎都是一脸的尴尬,师爷明明已经安排的如此周密,居然还是被一个凶手逃掉了,而且是其中那个最重要的一个人。 “啊——” 猛然间,孙沙在一旁惊叫了起来。 本来大家就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又被他这一叫、均被吓了一大跳,一个个地用近乎恐惧的眼神望向了他,只见孙沙指着赵宣逃走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道, “师爷、师爷啊……” “喂、你往哪里指啊?!” 刁三郎一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 “师爷明明就在你的身后呢,你指那边做什么!” “不是、我不是说师爷,” 孙沙急得直跺脚, “我是说师爷的马,被那家伙抢走的马、是师爷的啊!” “哦、是啊……” 这下大伙儿全都反应了过来,本来刁三郎已经想到了、让大家将马匹看好,并全都栓在了一起,以防被贼人给夺走,可偏偏就有这么一匹例外的,并没有同时栓住,却原来是差役们觉得那是师爷自己的马匹、所以才没有这么做,结果还真的就被夺走了。 如此一来,众人就更加的不安了,不但没能拦住那个贼人、反倒连师爷的那匹心爱的白马都没能看住,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看着弟兄们都是如此,刁三郎只好硬着头皮、道, “吉元、这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的马……” “没关系啊,” 和大家的神色正相反,听说被抢走的、是自己的马,宗吉元的表情反倒看着轻松愉快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大家、还是说的真的是心里话,瞧着刁三郎和这些差役们、道, “三哥、各位弟兄,你们放心好了,那家伙居然敢抢我的马,那他可真的是在找倒霉了,小弟有把握、一定会将这条漏网之鱼抓回来的!” “真的啊?!” 孙沙又惊又喜地问道, “那么、师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呢?” “先将抓住的这些家伙押回到温家去,等一切都解决完了,再带回县衙一并审理。” 宗吉元边说着,边回过头四下里看着,仿佛是在找着什么人,果然正好看到齐青云和卢洪、柯义二人,从后街方向绕了过来,同时还押着那两个跳窗企图逃走的家伙。 相互一见面,宗吉元很高兴地和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让刁三郎领着大家,将擒拿住的这些家伙们、全部从酒楼中押在大门外,自己重新迈步走进了大堂,一抬头、正看见那个仍然被两名差役牢牢看住的掌柜的,不禁微微一笑,来到近前、对两名差役轻轻点了点头、道, “好了,这家伙交给我吧,两位兄长去忙别的吧。” “是。” 两名差役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出了大门加入了其他正在忙碌着的同伴中。 此时,那个掌柜的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要扶着柜台才勉强支撑着站在那里,见宗吉元朝他走过来、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顺嘴说道, “大、大人饶命啊……” “饶什么命啊,” 宗吉元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谁说想要你的命了,真是的。” “这、是、是、是……不知大人您能不能饶过小人,小人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掌柜的结结巴巴地说着,简直就是语不成句。 宗吉元也没时间跟他废话,直接了当地道, “本官今天不想和你计较什么,如果你们的那位主子问起来、你便具实回答便是。同时、请你转告那个什么‘庄主’,让他今后别再总是做些丧尽天良、坑害百姓的事情,不然的话、我宗吉元早晚会有一天找上门去、来到他的面前跟他算账的!” “宗、吉元?” 听完这番话,掌柜的两只眼睛顿时发直,愣愣地瞅着她, “您就是辽东县衙的宗、大人?!” “怎么,不像么?”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反问道。 掌柜的连忙摆着手道, “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是说……这、大人的话,小人全部都记下了,一定会如实带到的……” “这便好,算你还明些事理,” 边说着,宗吉元又扫视了满地狼藉的大堂内一眼、道, “没办法,谁让你和他们是一路的了,这些你就认倒霉吧,自己收拾好了。”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听说不会向自己追究什么,这个掌柜的已经如同遇到大赦一般,怎么还敢再多说别的,只剩下如鸡叨碎米般地、连连地点着头…… 转身再次从酒楼中走出来,见刁三郎带着大家、已经将外面处理的差不多了,并且驱散了人群、让围观的路人们让开一条道,宗吉元这才和同伴们一同押着这些凶手们、赶回到了温家大院儿。 这回,院门已经可以大大的打开了,见差官们这么快就将这群凶手抓了回来,不仅是温家宁和村民们,连冯谦都当场喜极而泣,激动不已地来到他们面前、朝宗吉元和刁三郎二人连连地施礼。 宗吉元将他拉了起来、并让其在一旁坐下,而刁三郎和差役们将抓回来的这些家伙、也押到了一旁,并严加看守。 第二百九十五章 紧追不舍 此时,本来心中有些不痛快的何庆玉见了,立刻便将坏心情抛到了脑后,小跑儿着来到宗吉元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兴奋地道, “吉元,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么快就把犯人给抓回来啦?!”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宗吉元苦笑了一下、道, “等一会儿、小弟还是要追踪那个家伙去。对了,温家的事情怎么样了,温家宁和村民们打算怎么解决呢?” “哦,这个啊,” 何庆玉露出很欣慰的笑容道, “温家的这位七爷倒还真是个很明智、又很聪慧的人,已经和佃户、雇工们达成的协议,所有长、短工们均和温家解除了佣工关系,还大家自由之身,长工每人补发薪水十两银子,短工每人五两,佃户家中有因受逼迫致死的、每户补偿二十两,其余佃户按人头算、每人二两。” “哦!这还真的很合情合理啊,” 听了这个解决办法,即使是宗吉元、也不得不佩服其周全的程度,连连点着头、又道, “不过、接下来分发银两也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还要拜托庆玉兄你、继续在此主持大局了。” “啊?!那么、吉元你呢?” 听口气、知道她马上还要离开,何庆玉当时就急了,连忙问道。 宗吉元很轻松地笑了笑、道, “小弟刚刚不是说过了么,这些贼人中、还有一个漏网的,而且还是个很重要的家伙,我必须马上就去追踪那个贼人,一定要将其捉拿归案。”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那贼人岂不是早就跑远了么?吉元你要如何去追踪他啊?” 何庆玉即有些担心、又有些奇怪地追问着。 宗吉元笑容依然地道, “这个么、小弟自有办法,本来,温家大院这边、小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现在有了庆玉兄你在此坐镇,再加上刁三哥,那么、就一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我也可以安心地前去追捕那家伙了。” “哦……那你可不要一个人去啊。” 听得出宗吉元这是话里话外地在夸奖他,何庆玉也说不出、此时自己是喜还是忧,只好尽其所能地嘱咐着。 知道他这是在发自内心地担心自己,宗吉元顿时也觉得心底里甜滋滋地,点着头道, “放心吧、庆玉兄,小弟会掌握分寸的。” 此时,刁三郎见他们二人说的差不多了,便也走了过来、道, “吉元,你这是又要做什么打算啊?” “哦、三哥,我正好还要跟你说几件事情呢,” 宗吉元将目光转向了他、道, “麻烦您和弟兄们守在这里,直到温七爷和村民们之间的事情全部办完、所有村民们全都散去后再离开。将那些贼人押回到县衙里时,三哥您要转告何大人,夜间一定要警醒着一些,虽然有人去劫牢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也不得不防,尤其是大人及家眷们的安全。” “好,三哥我会注意着多加小心的。” 刁三郎十分认真地听着。 宗吉元又想起了些什么、接着道, “对了,还有那个陈虎,要单独关押,不能和其他贼人们有任何的接触,要让那些人认定、就是陈虎出卖了他们。” “好,我明白了。” 刁三郎点着头,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凝视着她、道, “不过、吉元,你真的还要去追捕那个赵宣么?” “嗯,小弟必须去将他抓回来,” 边肯定地说着,宗吉元边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两个人、同样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禁笑了, “三哥、庆玉兄,你们放心好了,小弟是真的有把握一定会抓住那家伙的。” “那好吧,我们在县衙等你回来。” 刁三郎同何庆玉无奈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好答应着。 见一切都安排好了,温家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宗吉元稍稍放下心来,叫过卢洪、柯义二人,然后同齐青云一起、各自选好了一匹马,出了温家大院、直朝着赵宣逃走的、通往西边的路上追了下去…… …… 此时,日暮已经西斜,阳光也不似正午那般的火热,周围时不时地还有一阵阵的凉风吹过。 知道时间很紧、不能再拖延下去,若天色真的黑下来、追踪起来就真的不太容易了,所以、刚刚离开镇子,宗吉元便打马扬鞭飞奔起来,齐青云三人也随后紧紧跟了上去。 走出约有五、六里的样子,前面出现了岔路,宗吉元抬头向通往两边的地方、分别望了望,之后甩镫离鞍、从马上跳了下来,俯身在地上查看着什么,反复看了几回后,就见她那张清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复又翻身上马、用马鞭朝着西南方向的那条岔路指着, “就是那边,我们走!”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神情,其他三人便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跟在宗吉元的身后、继续向前飞奔着。 转眼间、离开温盛堡已经有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而离着辽东县城就更是非常的远,宗吉元这才勒住了缰绳,让马匹的速度放慢了下来,用正常行进的速度向前走着。 看着她这一连串儿的“神秘操作”,跟随在其身后的三人都觉得即是不解、又很是新鲜,此时,终于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齐青云这才问了起来, “吉元,你真的能找到那个逃走的家伙么?” “嗯,一定会的,” 宗吉元依然是很有信心地点着头、道, “如果那个赵宣逃走时、骑着的是别的马匹,那么、侄儿我无论如何都要当场就追上去了,可他偏偏抢走的是我的马,那他就别想再逃了。” “哦……” 齐青云顿时明白了什么,看来这神秘之处就在那匹白马上,便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道, “对啊,那马是属于吉元你本人的,所以、一定会回来寻找主人的,是吧?” “不止是回来寻找小侄,” 宗吉元微笑着又向远方眺望了一下、道, “十有八九还会将那贼人的去向、带给我们知道呢。” “可是、师爷啊,” 柯义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那个贼人已经逃走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你要怎么才能和你的那匹马、互相找到对方呢?你真的知道它现在往哪里去了么?” “当然是查找马蹄印喽,” 宗吉元很耐心地解释着, “事实上,我的那匹马一直以来、所戴着的马蹄铁,都是先父特地定制打造的,上面的纹路细看起来、会呈现出一个‘元’字的字样,所以无论有多少人和马经过踩踏,都很容易就能找得到我的那匹马的足迹、以及其前往的方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入深山 “原来是这样啊,” 卢洪此时也恍然大悟地道, “不过、师爷啊,毕竟那是您的马,就算是能寻到其足迹、并能追上去,可被那贼人骑走、终归还是不好吧,您为什么不早点儿去追踪呢?” “这就是本师爷在‘欲擒故纵’了,” 宗吉元那轻松的表情中、又增添了几分的顽皮, “我的‘雪儿’、哦,就是我的那匹白马,它可是经过长期训练过的,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最多可以骑到一个时辰,说这话的工夫儿、那个赵宣应该已经被‘雪儿’给扔下来了,而且正在往我们这边赶呢。各位别急,等它回来、就会带着我们去找赵宣那贼人前往的地方,如果是能找到他的老巢的话、那可就更好了,不过、就算不是也可以将其一举擒获。” “哇,那马还能认路啊?这可真是太神奇啦!” 柯义瞪大眼睛、惊讶地道。 宗吉元笑了笑,其实她手中的牌还不止是这些,只是不好和大家详细的讲出来罢了。 刚想再和三人聊聊天,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再仔细地听了听、宗吉元的脸上现出一丝会心的笑容,之后、便朝着半空中打了个呼哨。 随着这一阵清脆的呼哨、划过半空,耳边很快地便传来一阵的马蹄声,果然、就见宗吉元的那匹白马远远地飞奔而来。 宗吉元从正在骑着的这匹马上跳了下来、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自己这匹心爱的白马的马脖子,这马儿也开心地打着响鼻儿、不停地用头蹭着她的脸。 看着这一幕,齐青云三人觉得是即有趣、又新奇,直到这重逢的主人和爱驹之间“亲热”的差不多了,宗吉元这才捋了捋马的鬃毛、温和地道, “走吧,带我们去找那个家伙。” 这匹白马象似真的听明白了,等宗吉元跃上去坐稳后,不用主人再发任何指令、便主动地掉过头,往刚刚回来的那个方向走去…… 将近平时的晚饭时分,四人五骑来到了一片山岭前,白马不再自己向前行了,站在那里、好象在等着主人发令,看起来、这匹聪明的马儿就是在此地甩掉那个赵宣的。 不过到了这里,四个人均有些警觉,因为、包括齐青云在内,他们谁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宗吉元轻轻地勒住缰绳,大家停了下来,放眼向周围望去,只见山连着山、树挨着树,枝繁叶茂、巨石嶙峋,本来天就快黑了,若是到了这山里、恐怕就更加的阴森幽暗。 瞧着这一片片、并不会比东屏山的范围小多少的地势,宗吉元也有些发起愁来,且不说在这种地方还能不能找到那在逃的贼人,就是这晚饭都成个问题。 没错儿,大家还都正饿着呢—— 中午的时候,因为当时身处于温家大院儿里,当时的麻烦事情太多了,而且又刚刚面对过那么多的尸体,谁都没有多大的胃口,只是稍稍吃了些点心、垫了垫底儿,到现在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总不能让大家继续饿着吧…… 略略踌躇了一下,宗吉元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心道、既然那个赵宣能往这山里面跑,说明此山中肯定不会是荒无人烟之地,不如好好地观察一番,再做定夺的好。 想到这里,宗吉元扭回头对身边的三人道, “齐叔叔,两位兄长,你们稍微等我一下,容我到高处去看看。” 边说着、边向周围环视着,本想在附近找个地势较高的山头、或者是巨石什么的,可这一看才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入山口,平坦倒是很平坦,唯独没有的、就是特殊高的地方,如果想到高处去,还要走出一段距离,而宗吉元实在不愿意再走些没什么意义的路了。 哭笑不得地将视线收回来,一抬头、正看见身边那一排排的冲天白杨,灵机一动、暗道,干嘛非要找山石什么的,这树木不也同样会是个登高望远的地方么。 心动的同时、已转化为了行动,却见宗吉元将自己身上的这件月白色的长衫提起、围在了腰间,顺手取下长鞭、抖手甩出绕在旁边的那棵大杨树上,让鞭梢紧紧缠在一根粗大的枝干上之后,接着、用力一拉、身子便凌空而起,轻如鸿羽般地跳到了树上,放眼看了看,似乎对这个高度还不是很满意,便纵身再次往更高的枝头掠了上去。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人看起来即觉得钦佩的同时,多少又带出些许的孩子气的顽皮,令旁观的这三个人看在眼里,真不知道是该称赞好、还是该笑好。 而宗吉元却没注意到这些,站在几乎已是树尖位置的枝叶间,这回再放眼远眺,别说、顿时差不多能看到十多里远去。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借着晚霞的余辉映照着,可以看到、西南方向隐隐地有炊烟升起,同时还伴随着点点的灯火。 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宗吉元飞身跳上了马背、道, “顺着这条山路往里面走、应该是有人家居住的,虽然不敢保证、立刻就能抓到赵宣那家伙,但至少可以找地方吃顿晚饭。” “吉元,” 就在她刚想要催马朝深山里面走时,齐青云却发现了什么似的、将宗吉元给叫住了, “你先等一下,刚才,就在你到那个、高处观察时,我略略地辩认了一下方向,如果齐叔叔我没有感觉错的话,再往前走,好象就要离开辽东县、而进入到西关县的地界了。” “哦、是么……” 要说、齐青云提醒的还真是完全的及时,如果到了西关县境内,以她这官方的身份可就要谨慎着些了,虽然不是当场就作废了,可毕竟这里和一直同辽东县关系很好的安平县不同,对西关县这边的情况、了解的不是很多,更不清楚该县的林县令、是不是已经做了王再先的走卒。 略略思忖了一下,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嗯,小侄知道了,看来接下来还真得留心着点儿了。” 嘴上说着的同时,心中也在将计划进行了一些调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先不要使用自己这辽东县县丞的身份为好。 略微停留之后,当然还是要前行的。只是虽然刚才在树上看到山里是有人家的,但因为不知道赵宣具体在打算往哪里逃,而且、很有可能那所谓的“人家”就是他的逃往之处,所以,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到。宗吉元自然不会贸然的就一路冲过去,向前走的同时、也加上了万分的小心。 就这样进了山,凭着刚刚观察好的方向、往前走着。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却还没有升起,四周渐渐地沉浸在一片灰黑色的夜幕之中。好在、凭着超出常人的夜视力,宗吉元完全可以辩认出、正在行走的这条山路,本能地催马走在了前面、引领着其他三人。 又走出几里的路程,耳边忽然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传来,却因为是在山中、传出的声音会发生不断的回响,所以、暂时还判断不出来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也说不准那马匹具体的数量,只能大致地听出、应该是一支马队,而且人数应该最少不低于十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遇熟人 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宗吉元示意身后的三人、暂时将马匹靠到了路旁。而就在大家拨马躲避之时,眼前火光一闪,从距离他们约不足几十步的地方,拐出了一匹匹的马、鱼贯而出,马上之人均提着灯笼、举着火把,原来,那里居然还有一条岔路,而这伙儿人就是从那条路上转了出来。 借着灯火的映照,可以看到、那些人们全都背弓带箭,一看便知是去打猎的,可因为不知其身份,所以、宗吉元决定还是不要惊动对方的好,如果可能、就随着他们的足迹往前走,这样倒不愁没人给领路了。 她这边倒是不想惊动对方,但是对方却有人发现了宗吉元这一行的几个人,队伍中有一人举着火把、朝他们这边照了照,语气中不免有些奇怪地道, “喂,那边的几位朋友,你们在这儿干嘛?!” “噢、我们呐,” 不知为什么,齐青云抢先催马来到前面、将宗吉元护在了身后,答道, “我们是赶路的,因为天色晚了、迷了路,结果走到这山里来了。” “迷路?” 听那发问之人的口气、好象有些不太相信,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想到哪里去?就算迷路、又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的呢?” “因为我们本打算抄个近路,可是弄巧成拙了。” 齐青云倒是沉稳的很,丝毫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从从容容地答道。 那人似乎是考虑了一下,好象还想要继续盘问几句,却听他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道, “怎么了、代成?出什么事情了?” “哦、少爷啊,那边有几个人,说是迷路了、走到我们这里来了,小的觉得有些……嗯、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才多问了几句。” 这个叫代成的、很全面地向后来的那个人解释道。 那位被称做“少爷”的人、催马从后面走上前来,边走、还边嘀咕着, “不就是迷路了嘛,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啊,给人家指一下路不就完了么,干什么弄得这么复杂啊。” 听到那人这碎碎念的声音,宗吉元顿时觉得十分的耳熟,仔细想了想、眼睛立时一亮,心道、真的会是他么?便也上前了几步、和齐青云并辔而立,向对面那人看了过去。 而那位少爷此时也刚好在往他们这边看,一眼、正瞧见了宗吉元,当时惊得目瞪口呆,片刻才缓过神儿来、从那代成手中几乎是夺过火把,情不自禁地又往前靠近了几步,道, “宗、宗师爷,是不是您啊?!” “一点儿都没错儿啊、胡少爷,正是我宗吉元。” 宗吉元笑容可掬地道。 原来这伙人为首的被称为“少爷”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宗吉元刚刚入公门时,所破获的那起“连环失踪案”中的当事人、胡世发。 那时,因为念及这位胡少爷、完全是被其庶母胡夫人所蒙骗了,为此,何大人和宗吉元商量过后,除了罚他对那些受害的女子、及她们的家人进行补偿后,还要定期到县衙中来汇报改过自新的情况,其它的就没有对其深究。而胡世发因此也十分地感念恩德,尤其是对宗吉元、更是念念不忘,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了。 胡世发看上去真的是惊喜异常,一催马、来到了宗吉元的面前,手忙脚乱地就着马上拱手施了一礼, “小人见过宗师爷。” “哎,快快免礼吧,” 见他与几年前有如此大的变化,宗吉元也是不胜感慨,同时也有些好笑地道, “我现在算不上是完全的公干,所以你也不必这样夸张,只是兄弟相称、叫我吉元兄弟即可。” “这、怎么可以啊……” 胡世发立刻露出一脸倍感惶恐的表情、道, “那岂不是对你太没有规矩了吗?” “哎、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啊,” 宗吉元笑着道, “这又不是在公堂之上,而且都说了我不是以官家身份在此的,要是从以往的交情上看、你我也算是朋友了吧,胡少爷若是再这么客气的话,难不成是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么?” 能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个时间遇到胡世发,这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宗吉元也是因为此时能够用得到对方,所以才会以这般“套近乎”的口气、与其交谈着。 而胡世发虽然自小缺乏教育,可本质上倒还不坏,性情更是直爽,加上初次相遇之时,宗吉元是以女装出现在他的面前的,那清丽绝伦的样貌、早已深深地印在了其心底。虽然后来差役们告诉他、对方不但是男的,而且还是县衙中的官员,本该就已经死心了,可不知为什么,从那时开始、在这胡少爷的内心里,对辽东县衙中的那年轻的宗师爷,就是有那么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眷恋感。 可眼下,这位让其“魂牵梦萦”的人,就这样突然地、仿佛是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了眼前,而且还说出和他“也算是朋友”这样的话,胡世发当时有种坠入云中的飘然之感,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结巴了半天、才道, “那、那好吧,宗、宗贤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为什么会到这西屏山里来……哦、对了,是迷路了、是吗?” “西屏山?” 经他这么一说,宗吉元也想起来了,在此之前、曾在辽阳州官制地理图上看到过,辽东县和西关县之间确实有这么一座西屏山,没想到竟然追到这里来了,便点了点头、笑着道, “可不是嘛,本来从南边绕了一圈儿,打算就此回到辽东县城去,可这太阳一下山、我们就偏离了方向,居然越走越远了。” “是这样啊,” 听说对方真的是走错了路,胡世发竟然毫不掩饰地显得很是高兴起来、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要不是走偏了方向,我这也就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哦、是啊,” 别人迷了路、他竟然还说“太好了”,见他依然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又瞧了瞧其身后的那些人、道, “不过、胡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还带了这么多的随从。” “哦、对了、对了,” 胡世发猛然醒悟般地道, “我带手下出去打猎刚刚回来,哦、是了,前面就是我家的一处别业,我把那里当成猎屋了。宗贤弟不是迷路了么,那么就到我的住处去歇一歇吧!求你了,一定要来啊。” 好么,这做为主人的他、反倒求着对方到他家去借宿,弄得在旁边观看着的齐青云三人、均是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破获那起案子时,卢洪、柯义均在办案的差役中间,所以也认出了眼前这位、就是曾哭着要让宗吉元“嫁”给他的胡少爷,但齐青云却是没见过他,不免有些好奇地低声问道, “吉元,这年轻人是你的朋友?” “是啊,不但是朋友,还是位关系很近的朋友。” 宗吉元笑意盈盈地回答着,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胡世发,见他因为听到对方说和自己“关系很近”、而又变得兴奋起来,不禁暗自笑了笑道, “好吧,既然胡兄你有如此的盛情美意,小弟倒是却之不恭了,今晚恐怕就要到府上讨扰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念恩 “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胡世发手舞足蹈地道,看他那样子、要不是骑在马上,非得跳起三丈高不可,连其身后的那个代成、都有些看不下去地轻轻摇了摇头…… 这回再走起来、可就轻松安全多了,前后都有灯笼火把照着,身边还有胡世发的殷勤相陪,连山路仿佛都变得不是那么的难走了。 从他在马上的动作来看,可以感觉得到、这胡世发的骑术虽称不上高超,却也很是娴熟了,宗吉元有些好奇地问道, “胡兄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啊?而且还开始练习着打猎了。” “噢,还不是听了宗师、啊不、是宗贤弟你的教导么,” 胡世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上次出了那件事后,我就写信将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爹,我爹知道后、就又从京城派了两个师父给我,一个帮助我读书、并学习管理家务,另一个、哦对了,就是代成,他主要帮助我活动身体、练点武功,当然了,倒没指望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真能学出个什么名堂来,但至少可以多明白些事情,不至于再被什么人给骗了。” “是啊,令尊考虑的很是周到啊,” 宗吉元听了,也不禁叹息了一声、又瞧了一眼在前面领路的代成,道, “那么、如此说来,代成岂不是胡兄你的师父了么,小弟怎么看着他倒是没什么架子呢?” “的确是这样啊,” 胡世发连连点着头道, “开始,他和教我读书的方先生一起来到宅子里时、我也曾管他叫‘师父’来着,可他说自己比我大不了几岁,而且我还是主子,被叫着‘师父’会觉得很不自在,就让我称呼他的名字就好。不过、这样一来,反倒觉得象是多了个兄弟似的,平时的管理并安排护院这样的事情、也都交给他来打理,感觉倒也是很不错。” “哦,这就好啊,看着你变的成熟了这么多,我想何大人知道了也会很欣慰的。” 宗吉元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 胡世发反倒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道, “对了,我爹还让我谢谢宗贤弟你、还有何大人呢,还说如果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我们胡家定当尽力相助。” “还什么相助啊,今晚若不是遇见胡兄你,我们四个人恐怕就要在这山里吹一夜的冷风了。” 宗吉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距离已经不是很远,这样边聊边走着,所以时间并不长,大家便已经来到了胡家的别业大院门外。 代成率先来到台阶前,吩咐让仆人们将院门大开,迎接少爷及客人进门。大家一同走进院中,宗吉元抬起头、借着通明的灯火打量了一下,见此处虽没有胡家在辽东县城中的那处宅子宽广,却也是不小的一套院子。 吩咐仆人将晚饭送到正堂内,胡世发陪着客人来到堂前洗过了手、脸,之后便分宾主落了座,继续闲聊着。 宗吉元先将齐青云向对方引见了一下,说明他是自己的叔父,而卢洪、柯义这两个人,就是不介绍、胡世发也认出来他们是什么身价了。寒暄了几句,宗吉元还是很关心留在他府中的那三位姑娘,便问道, “怎么样啊、胡兄,三位嫂夫人都还好吧?” “这个……” 提起这个话题,胡世发的脸上掠过一丝、说不出是喜还是忧的表情来,尴尬地笑了笑道, “她们都挺不错的,整天的凑在一起、可合得来了,就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好在内院里有她们打理,也不用我来操心,我出门做什么、那姐妹三个也不干涉,倒落得个两下心静。” “其实这样就是很不错的,” 听得出那三位姑娘过的还好、宗吉元便也就放下心来,可又听出他心底里的某些失落、便劝慰道, “小弟这两年来、一直在审理各种的案子,看惯了家庭内部中的勾心斗角、相互伤害,胡兄家里能如此和睦,这也是修来的福气啊。” “嗯、嗯,是啊,” 听了她的这几句安慰的话,胡世发的脸色转变速度之快、完全就象个小孩子,立刻又开心了起来, “宗贤弟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儿,我家里的那个老二、半年前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真的啊!那可真得要恭喜胡兄了!” 得知这一消息,宗吉元倒是由衷地替他高兴。 胡世发依然兴奋不已地道, “我给他取名字叫胡念恩了,就是别忘了宗贤弟您和何大人的恩情。等他长大了一些、能听懂说话了,我就将你是怎么将我从罪恶中挽救出来的、全都要讲给他听,让那小子也一直念着你的大恩。” 天呐,难道要告诉自己的儿子,他的三个娘、都是他爹从外面抢回来的么?这胡世发还真是够心大的—— 边哭笑不得地在心中想着,宗吉元边随口道,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胡兄只要用心的好好对待他们母子就好。” 说了会儿话,仆人们已将晚饭送了过来,在圆桌上摆放好后,大家便团团围坐,边吃着、边继续说着话。 此时,觉得时机也差不多少了,宗吉元这才将话题慢慢地转向了自己关心的事情上来、问道, “胡兄,这西屏山中的住户多么?” “不多,” 胡世发倒是问什么就答什么,很干脆地道, “毕竟这里还是要偏僻一些,土地又少,而且还有野兽出没,住在这附近的人大部分都是些猎户,我也是因为听代成说、打猎也可以锻炼人的‘手眼身法’,所以才会经常到这边来住的。” “噢……” 宗吉元表现的就象是很随意地在聊着天儿,想了想又道, “西屏山……这让我想起来在我们县境内的东屏山来了,我们县衙门还在那里抓了不少的盗匪。啊、对了,刚刚胡兄说这山里有野兽,难道就没有强盗匪类么?” “这个、倒没听说,” 胡世发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 “这座别业还是我爹早年间建的,我爹和西关县的县太爷林大人、颇有些交情,还是通过他才得以建起来的。我琢磨着、如果这附近有贼人出没的话,林大人也不会帮我爹选了这么个地方吧。”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啊,” 宗吉元表面上倒是一派的云淡风轻,可内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着,如果真的象他所说的那样,那么,赵宣之所以会逃到此处的唯一原因、就只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了。想到这里,又问道, “哎、对了,刚才因为我们走迷了路,所以也搞不清方向了,听胡兄你这一提才想起来,西屏山应该是属于西关县境内了吧?” “是啊,这里已经是西关县了,” 胡世发连连地点着头、道, “不过、也没有关系啊,宗贤弟无论你想去哪儿,明天我都会带人送你过去的,你就放心好了。” “那么、小弟就先谢谢胡兄了,” 宗吉元对他的热心、倒还真的有几分的感动,却依然做着很随意的样子、道, “不过、让胡兄你说着了,小弟我还真有个地方想要打听一下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松华观 “哦!是什么地方呢?” 听说是宗吉元感兴趣的去处,胡世发的好奇心当时也被引了起来,忙问道。 宗吉元故意想了想,才道, “呃……对了、想起来了,听我娘说、在西关县境内有一座‘松华观’,说那里香火很旺盛,供奉也很是灵验,一直都想去烧柱香、许个愿呢,不知离此处远不远呢?” “松华观?” 胡世发听了、先是愣了一下,忽又恍然大悟地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地方,而且还真就离此不远!” “真的吗?” 果然如此,看来自己又猜对了,宗吉元在心中暗暗地道。 “松华观”这个地点、是前不久由崔江暗地里传给她的,本来应该当时就到那里去查一查,但是,一则是因为其地处西关县,行动会受限制,二刚也是为了保护崔江,免得使其被暴露出来,所以才没有马上前往。 可现在是在追踪赵宣而来,即使找到那个地方去,霸王庄的人也只会觉得、是这个家伙将官府的人引过去的,自然不会再怀疑到旁人的身上。 此时,听说“松华观”果然是在这附近,那么、看起来,十有八九赵宣那家伙是去那里了。知道了这一点,宗吉元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下来,笑问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知那松华观在什么地方?如果顺路的话、小弟还真想去瞧瞧。” “这路嘛、倒还真的顺,” 说到这里,胡世发竟然很难得地吞吞吐吐起来, “其实松华观就在这西屏山的北边儿,说起来离着通往辽东县城的官道并不是很远。不过、宗贤弟……有关那个地方,我听到的和你所说的不太一样,大概是从前那里确实还算可以,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难道说那里的香火已经败落了么?” 宗吉元故意闪动着她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一脸好奇地瞧着对方问道。 胡世发被她这副表情给弄得顿时呆了呆,片刻才缓过神儿来、苦笑了一下、道, “香火倒是没有败落,反倒还盛的很呢,只是那都是给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看的,其实啊、那座观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听代成说,里面好象尽是搞些什么骗人的把戏、来坑害香客的,更谈不上什么‘灵验’不‘灵验’的。” “哦、是这么回事啊,” 听他这么一解释,宗吉元反而轻松的笑了、道, “其实、大多数的庙宇还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如果都象他们所说的那般的灵验,这天底下岂不是就没有受苦的人了。不过、也请胡兄你放心好了,小弟不过就是想替家母到那里烧柱香、完成个心愿罢了。” “是嘛,那我就放心了,” 胡世发看上去也是松了口气,还拂了拂胸口道, “宗师爷您是我的恩人,我总归是不希望您会受骗上当。既然你的心中早已经有了数儿,那么、明天我就带你和各位到那里去看看。” “好啊,如此就多谢胡兄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还调皮地朝对方、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弄得胡世发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吃过了晚饭,胡世发亲自引着他们四个人来到了客房,安排客人们休息。 虽然只是客房,却也是舒适豪华,卢洪、柯义二人长这么大,也没住过这么奢侈的房间,忍不住都有些小兴奋了。 基本上都安置妥当了,胡世发却还是一副赖着不想走的样子,坐在那里找着闲话和宗吉元聊着,直到卢洪、柯义开始哈欠连天了,才“恋恋不舍”地道了晚安、从客房离开,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见他终于肯走了,齐青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 “吉元,你的这位朋友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是啊,这个胡少爷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心眼儿实,” 边说着,宗吉元边大致地将以往的事情说了说、又道, “他对侄儿我及何大人的感恩、倒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对他还是可以信任的。” “嗯,确实如此,” 齐青云拿过桌案上的一杯茶,想了想又道, “不过,那个‘松华观’又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吉元你真的不想再去追那个在逃的家伙了?” “当然想了,” 宗吉元笑着道, “其实、侄儿之所以会打听起那个地方,目的也正是为了要抓那家伙,因为在此之前、侄儿曾接到过一个线报,说松华观很有可能是霸王庄的一个暗点儿,而赵宣那伙儿人也是为霸王庄做事的,既然他会往这里跑,而且方才又听胡世发说这里并没有盗匪之类的人,那么、也就是说,十有八九他是逃到那里躲起来了。” “哦、我明白了,” 齐青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 “那么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对胡少爷直说呢?他应该很清楚你的身份吧。” “我是不想将他卷进来啊,”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胡世发虽然脑子不太灵,却也是个不坏的人,而且还用心照顾那三个、被他抢去的姑娘,如今家里也算是和睦安康,干嘛要把他也拉进这滩浑水中呢?我打算明天、在他带我们找到那个松华观后,就和他分开活动,免得被霸王庄的人发现、是胡世发在帮我们,那样很有可能会遭到那些人的报复的。” “吉元想的还真是周到,” 齐青云深有感触地、缓缓点着头道, “好吧,听你这么一说、齐叔叔我的心里也就有数了许多。” “嗯,明天很难预想到会发生什么,所以还少不了您来协助侄儿我呢……” 宗吉元悠悠地道。 此时的她,脑子里想的可不止是赵宣那家伙单单这一件事情,还有那件有关孩子们失踪的案子,不知为什么,宗吉元总是觉得在那个什么“松华观”中、一定会查出些别的线索来…… 第二天一早,因为经过了前一晚的休息、而使得大家均显得精神百倍。 梳洗完毕后,四个人一同来到前厅,胡世发早已和代成一块儿等在了这里,见宗吉元他们来了,请客人坐的同时、还吩咐了仆人们去准备早饭。 从刚刚迈进客厅时起,宗吉元就发觉胡世发好象有什么心事想要说,果然、大家刚刚落了座,这位胡少爷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宗贤弟,你今天是要到松华观去、是么?” “是啊,” 宗吉元带着几分的诧异、道, “昨晚确实是这么说好的,怎么,难道胡兄有什么不方便的么?” “不、不,那倒不是……” 说到这里,胡世发不由自主地看了代成一眼、才又说了下去…… 第三百章 深入贼观 “只是、宗贤弟啊,那个松华观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胡世发一脸担忧地道, “你们要是去的话、要不要我派人到辽东县衙为你捎个信儿、或者是去西关县林大人那里打个招呼呢?” “胡兄是在担心这个啊……” 宗吉元已经明白了对方这所以会这么说的原因了,看来一定是代成已经察觉并猜测到了什么,只不过不好明说罢了,他倒真是个聪明人,如果能够真心实意地保护着胡世发,那还真的是件很令人放心的事情。 又思忖了一下、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请胡兄尽可安下心来,这次前往、小弟真的只是以私人的身份去的,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即使真的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么、凭着我们这四个人、也足够可以应付并解决得了的。还有啊,” 说到这里,宗吉元索性将目光转向了代成、道, “代兄,小弟对你还有一事相求。” “哦?岂敢,宗大人有事尽可吩咐便是。” 大概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将话头儿转到自己这边,代成先是愣了愣,可很快就恢复了从容、拱手答道。 宗吉元暗自点了点头,此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便干脆很坦然地道, “一会儿、能否请你和我们一同前往,我们到达那里之后、最好就分开行动,不要让其他人发觉我们是一起的,而在那之后还请代兄你、好好的来保护胡少爷的安全。” “这、大人言重了,保护少爷、本来就是小人的职责。” 代成听了,很是谨慎又不失诚恳地答道。 宗吉元这才恢复了轻松的表情、笑道, “其实、胡兄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谁让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个爱惹事的主儿呢,不过我的本事、想必胡兄你也知道,真的不必担心。” “哦、那好吧。” 胡世发倒是真的知道宗吉元的本事,当时便也就不担心了。 早饭过后,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宗吉元一行四人、在胡世发及其随从的陪同引领下,径直朝那座“神秘”的松华观而去。 这松华观所处的位置、果然不是很偏僻,虽然也坐落在山中,可就象胡世发所说的,离着官道并不是很远,而且周围的景致颇佳,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其间很可能掩藏着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还真就是个十分不错的好去处。 远远的已看到了那座高大的山门,宗吉元勒住座骑、扭回头对胡世发说道, “好了、胡兄,我们就此做别吧,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被观里的人察觉到、你我之间是相识的好。” “可是……好吧,” 此时、胡世发脸上的倒不是在担心,而是满满的依依不舍, “等有时间、我还会去辽东县衙中拜望宗贤弟你、还有何大人。” “就这么说定了,” 宗吉元颔首微笑道, “如果忙完了这段、小弟我也会抽空去你的府上串门儿的。” 两下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分手做别。 宗吉元和齐青云,以及卢洪、柯义四个人催动马匹加快了速度,直接来到松华观的观门外后、从马上跳下来,抬头看着这座外观确实十分古朴庄严的道观。 此时,大概是因为时间尚早,来的香客还见不到几个,刚刚开启不久的山门外,还有几个小道士正拿着大扫帚在做着清扫。而宗吉元四人均是骑着马、并且穿戴不俗,所以、当他们刚一接近石阶前时,小道士们本能地抬起头、向这边瞧了过来。 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身边的卢洪,宗吉元朝着其中一个、看起来要沉稳些的年轻道士甜甜地一笑,道, “这位小道长,我和爹爹、还有两位兄长来贵宝刹想要烧柱香、许个愿,可以么?” “啊、无量天尊,” 见了宗吉元用如此清丽可人的笑脸、在对自己说着话,这年轻道士居然红了一下脸、道, “当然可以了,鄙观一直都是很欢迎各位香客前来呢。” “哦、那可太好了,可是、我们的马匹怎么办呢?是牵进院子里去、还是留在门外啊?” 宗吉元故意皱了皱眉、露出一副很犯愁的样子。 那年轻道士却笑了、道, “小公子难道是担心马匹会被偷么?放心吧,就栓在这旁边的树上,有我们的人看着,保证不会丢的。” “如此,就多谢小道长了,” 宗吉元很开心地回过头、对卢洪、柯义道, “两位兄长听到了么?将马儿就栓在这外面吧。” “好嘞。” 两人答应着、去拴马了。 宗吉元又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和他们搭话的这名年轻道士,见其虽然在扫地的这些人中算是年长的,可最多也不超过三十岁,而且目光中还透着些许的忠厚,并不象似奸邪之徒,便闲聊般地问道, “这位小道长怎么称呼啊?” “哦、贫道真青。” 简单地回答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多余的话来。 宗吉元眼珠儿转了转、道, “我们父子头一次来,对这里不是很熟悉,能否麻烦真青小道长您为我们引一下路呢?” “这个……” 真青先是踌躇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已经扫得差不多的了地面,这才点了点头、道, “好吧,贫道愿意为各位引路。” 此时,卢洪、柯义已经将马匹栓好、转了回来,宗吉元很开心地搂住齐青云的胳膊、撒娇般地道, “爹啊,您看真青小道长人多好啊,我们就跟他一块儿进去吧。” “唔、好啊……” 瞧她这宛如少女般娇憨的样子,不仅齐青云有些哭笑不得,连卢洪、柯义都是一脸的愕然,随后又是一副忍不住想要笑的样子。 真青也是愣愣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连忙扭过头去、在前面引着路。不过,表面上看起来、他的眼睛一直都在往前面看着,可宗吉元早已察觉到、他的注意力多半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踏着青砖铺成的地面、在殿前的甬道上行走着,眼看着便要来到正殿,忽见真青朝周围看了看、又瞧了宗吉元几眼,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般地对齐青云轻声道, “这位爷,一会儿进香的时候、千万不要烧那第三柱香……” “哦?” 齐青云当时没有听明白,本能地想要再问一下,却见真青不再看他们,只是加快了脚步、和四个人拉开了几步远的距离,抢先进入了大殿,这才回过身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他的这个举动,齐青云和宗吉元都看的很清楚,情知这大殿内有问题,而且本来他们就是到此探查的,这一下,二人更是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 第三百零一章 第三柱香 两人一同迈入正殿,宗吉元的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拉着齐青云的袖子,表面上还好奇地四下里瞧着,可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却朝着卢洪和柯义示意了一下,二人便心领神会,一边一个地守在了殿门外。 本来,宗吉元还在猜测这“第三柱香”是什么意思,进香不都是需要烧三柱香的么,总不能烧两柱就完事儿了吧,可现在来到殿前的供桌旁、当时就明白真青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了。 却原来、这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个香盒,而那三个盒子的盒身上、很明确地写着“第一柱香”、“第二柱香”,还有、“第三柱香”—— 的确如此,如果是普通香客到此、见了这三个香盒,一定会受其暗示、从盒中依次地取香,看来这“第三柱香”上一定会有些名堂。 不过、到底有什么名堂呢,那么、也只有将那盒子里的香点燃了才会知道,不点燃的话当然就不会知道了。 大概二人的想法是相同的,宗吉元和齐青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点了点头,齐青云拿了宗吉元给的三十两面值的银票、到“功德箱”前交给了守在那里的道士,而宗吉元已来到了供案前开始擎香。 “第一柱香”和“第二柱香”果然都是普通的檀香,没有什么其它事情发生,等到了“第三柱香”的时候,宗吉元伸手从那个标注的很清楚的香盒中取出香来、并到炉前点燃,当那袅袅轻烟缓缓升起时,一股异香随之在周围扩散开来。 是“醉心花”—— 对各种草药颇有些了解的宗吉元、立刻判断出这“第三柱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了,这种植物会令人昏迷,也是江湖中做迷药的主要成分,由此看来、这个“松华观”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时,那守在功德箱前的道士、正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瞧着,宗吉元虽然已经屏息、不让香气侵袭自己,可还是做戏般地在蒲团上摇晃了一下、看起来十分吃力地支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殿门附近、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爹爹!” “怎么了?” 齐青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同样地用了“屏息功”、使自己没有被迷香薰到,听见宗吉元在喊着他、连忙几步赶了过去, “元儿,没事吧?” “我、头晕……” 边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宗吉元边暗中朝他使了个眼色,便软软地往下倒。 齐青云很默契地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嘴里还用很焦虑的语气呼唤着, “元儿、怎么了?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位爷!” 那功德箱旁边的道士、已经从另一个门绕了过来,看起来还很关切地询问道, “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么?” “我也不知道,” 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齐青云内心暗自冷笑的同时、还是要装做很紧张的样子,道, “刚才进殿门时还好端端的,可擎香了之后、不知为什么就昏厥了过去。” “这位爷,您不要急,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殿内有些闷,小公子不太适应吧,” 明明还是在辰时,太阳根本就还没有热上来,这道士还故做精明、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不如请各位随我来,我带你们到客房找个房间、让小公子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这……也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不留下来、又怎么能找机会来彻查这座“贼观”呢,可心里虽然这么想,表面上、齐青云还假意地踌躇了一下,露出一脸的无奈、点头道, “那么、就烦劳道长你了。” “您千万别客气,随贫道来吧。” 说着话的同时、这道士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 可这抹光还没来得及消失,那个叫真青的小道士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见此情景,竟然跺了跺脚、摇了摇头,道, “吾青师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啊、是啊,” 这个叫“吾青”的道士立刻现出一脸的不耐烦的表情、轻轻翻了翻眼皮儿,道, “不过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经常有香客会晕倒么,之后休息了一下也就没事了吧,真青你何必在这里大惊小怪的。” “哦……” 真青又瞧了瞧齐青云臂弯中抱着的宗吉元,见她果然双目紧闭,便道, “那好啊,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交给师弟我来办好了,由我引几位香客去休息,吾青师兄你不是还要负责看守功德箱的么,擅自离开的话、总归还是不好吧。” “你……好、好,就让你去好了。” 虽说看起来有些不甘心,可吾青还是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回到了他本该呆着的位置上去了。 此时,守在殿门外的卢洪、柯义也快步围了过来,见宗吉元这副样子,均有些着急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 “别急,” 这回是真青开口安慰着他们道, “小公子只是被香薰了,歇上一会儿就会清醒过来,各位还是随贫道来吧,贫道为你们找个安全些的地方休息一下。” “有劳道长。” 边随后在他的身后跟着,齐青云边在心里暗暗地回味着、这道士说出的“安全的地方”这几个字,免不了有些好笑,难道这是在承认这观中并不安全的意思了么? 几个人就这样绕过正殿、经过一条不短的巷子,进了一个月亮门、来到一处略显偏僻的院子,直到了这里,真青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齐青云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颇有些诧异地道, “这里是香客们留宿的客房?” “不、这个小院儿是贫道的住处,” 真青的脸色有些阴沉、道, “不是都告诉过你们、不要去点那‘第三柱香’了么,怎么还会搞成这个样子?唉、算了,你们先在我这里休息,如果运气好的话、在文青找到这里来之前,那位小姑娘会好起来,各位就能趁着人少、快点儿离开此地吧,免得再惹上更大的麻烦。” “小姑娘?” 齐青云又诧异、又好笑地看着真青,问道, “小道长在说谁是小姑娘啊?” “还会有谁啊,不就是她么,” 边带着不屑的语气说着,真青边抬手指了指宗吉元, “虽然穿着男装,可长的这么美、不是小姑娘还会是小伙子么?你们也不必瞒我了,贫道虽然是出家人,却也不是从来没见过女人,我只想告诉几位,带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来这个观里、本来就不应该,现在又着了他们的道儿,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第三百零二章 独立的院子 “不应该?他们?” 齐青云当然早就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可还想多套些话出来,便追问道, “小道长到底在说什么?难道这观里……” “好了,别再问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真青此时看起来又变得很紧张,打断了他的问话道, “我不能说得再多了,总之、贫道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房间的门没有锁,你们只管进去休息,我得马上到前面去了,免得时间久了、那些人会生疑,等这小姑娘缓过来了、各位就快点儿离开吧。对了,不要在这后院中到处乱走,尤其是不要去东北角上那个独立的院子。” 说完,真青也不再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一转身便不见了。 他前脚儿刚一走出去,卢洪、柯义二人便抬手捂住了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齐青云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 “走吧,我们先进屋儿去再说吧。” 卢洪走过去将房门拉开,几个人先后走了进去,齐青云将宗吉元放在床上,而柯义却已经是按捺不住、问道, “齐叔,刚才那个道士絮絮叨叨地、到底在说什么啊?” “当然是在说、这座道观的确就是个贼窝。” 躺在床上的宗吉元、此时接过了话茬儿回答道,接着、便翻身坐了起来。 见她果然没什么事儿,卢洪、柯义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又想起刚才那小道士真青所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忍不住了、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声道, “师爷竟然被那道士当成小姑娘了,这可真是、哈哈哈……” “可不是嘛,也是因为我们师爷的确长的太好看了,连说是小伙子、人家都不信了,哈哈哈……” 他们两个在这儿笑得停不下来,可齐青云此时却已经明白了、宗吉元刚才之所以会那样表现的原因,自然是要吸引观中的注意力了。 所谓最能引发贼心歹意的、终归离不了“钱财、美女”这两件事,在功德箱前出手就是三十两,接着,宗吉元再做出、让人想不注意都不可能的举动,如果这观中的道士真是贼人的话、绝对就不会“放过”他们这一行人的了。 只是、让齐青云多少还是有些纳闷儿的是,宗吉元这孩子也太会演戏了,居然连女装都不用换,就将小姑娘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毫无违和感,在某一瞬间,让他将眼前的少年人,与二十几年前少女时期的柳香兰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轻轻摇了摇头、让自己有些恍惚的大脑清醒起来,齐青云扭头看向了宗吉元、问道, “吉元,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暗中搜查一下了,” 宗吉元倒是胸有成竹,不加思索地道, “刚才那个叫真青的道士不是说了、让我们不要到处乱走么,尤其是东北角那里,我们就非要到处乱走、而且还就要到那个独立院子去。” “好啊、好啊,” 此时,卢洪、柯义已经笑够了,听了她的话、便问道, “我们现在就去么?” “是啊,但不是我们,而是我和齐叔叔两个人,” 宗吉元很好笑地看着他们二人道, “你们两位就留在这里守住房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那些道士若是赶来了,就说我还在昏迷中、依然没有醒转过来。如果实在挡不住的话,千万不要硬拼,见势头不好、就‘走为上’,去找我和齐叔叔,听明白了么?” “哦、明白了。” 两个人边认真地听着,边连连地点着头、答应道。 见交待好了,宗吉元和齐青云二人、略微将外衣收拾了一下,然后从房中出来,见此处确实清静的很,四下里竟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便双双纵身跃上高墙、放眼朝观中俯视下去。 眼下已经过了辰时,前院儿的香客们逐渐多了起来,那些道士们均在忙着迎来送往,那态度看上去一个个的、比酒楼的小伙计们还要殷勤。 扭过头朝后院望去,那里就相对的安静了许多,虽然偶尔可以看到有几名道士在进出,却也都是匆匆而过,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这样一来,倒让这叔侄二人行动起来方便了许多,即使是在大白天、从房脊上飞来纵去、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 心中有了数,宗吉元和齐青云互相着点了点头,同时起身、朝东北角那个单独的院子掠了过去。 说这里是独立的、还真的是很恰当,因为该院落不仅仅是与其他地方有院墙隔开,甚至还有个单独通往观外的院门。叔侄俩悄悄地俯身在院子主屋的屋脊上,往下方的天井当中看时,正巧从屋内走出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来,边走还边说着什么。 只听那年长的、稍胖一些的道人,用有些挖苦讽刺的语气说道, “行啊,他说一定要请郎中,那么就给他请好了,不就是从马上摔下来了么,至于这么歇斯底里的么,真是的。” “谁说不是呢,” 那年轻些的道士也随声附和着道, “师父您说这位赵爷啊,平时总是说他武功有多么多么的利害,可今儿个怎么会被一匹马给扔下来了呢,还真是够好笑的。” “说的就是嘛,” 年长的胖道人也带着、好象是听到了十分可笑的事情般的语气,继续说道, “就算是真的摔了一下,他若是武功真的象他自己说的那么的高,又何必还要请什么郎中呢,躺在床上养几天不就好了么……” 从这两个婆婆妈妈的道人之间的对话来看,他们所提到的“赵爷”十有八九就是赵宣,而且还因为被宗吉元的那匹马给扔下来时、摔伤了什么地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家伙绝对就跑不掉了,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确认一下的好。 可巧了,就在宗吉元刚刚想到这儿时,只听从屋中传出一阵怒骂,虽然气力稍显得不足,可依然是怒不可遏, “文青、你这该死的老道!想嚼舌根儿的话、给老子滚远一点儿嚼!在这屋门外叨叨个不停,是故意说给老子我听呢、是吗?!想知道老子我武功是不是真的高,好啊,等我的伤养好了,狠狠揍你一顿、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哟、师父,他在骂您呐……” 那年轻点儿的道人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悄声道。 叫“文青”的胖道人听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还是不肯示弱地大声说道, “好嘞、赵爷,您别生气嘛!贫道我也是替您担心不是,您呐、还是少发点儿火儿,免得气大伤身、这伤痊愈的可就更慢喽!您好好躺着,我这就让徒弟给您请郎中去,只不过得多长时间可就说不一定喽!” 说着,两个道人捂着嘴、相对地笑着,一起转身往前院儿走去。 宗吉元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在屋里叫骂的、正是自己在追捕的赵宣,便朝齐青云轻轻点了点头,叔侄二人飘身沿着屋脊来到房山的另一头儿,随后轻轻落在院子中,透过半开的窗子向屋内看去,果然见那家伙正脸朝内、侧身躺在坑上,而且、此时的屋中,只有他一个人。 第三百零三章 分头行动 却见那赵宣、躺在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看起来是被刚才的那两个道人、给气的不轻。宗吉元和齐青云均在心中暗笑着,轻轻一闪身、来到了屋中。 大概是觉察到有人进来,赵宣动也没动一下、头依然朝着里面道, “还不滚,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看你家赵爷我死没死吗……” 说到这儿,应该是感觉出气息步伐不对劲儿,挣扎着回过头来,当他看清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的两个人时,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可还不等他喊出声音来,齐青云早已出手如电、点住了他的穴道,赵宣当时更是一动都动不得了。 看起来还是相当的顺利,宗吉元瞧着满脸惊讶的赵宣,忍不住也笑道,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以为本师爷是那么容易就甩得掉的么?” 说完,对齐青云说道, “齐叔叔,将这家伙从这里带出观去等着侄儿,我去告诉卢洪、柯义一声,然后在外面汇合、一同赶回去。” “好吧,不过、也要多加小心。” 齐青云嘱咐了一声,将赵宣从坑上提了起来,叔侄二人一起出了主屋,来到了外面、分头行动去了。 虽然宗吉元说是通知卢洪、柯义二人撤出来,可并没有直接的赶回真青住的那个院子,而是重新跃上了屋脊、观察着这个院子。 正看着,却见有两个年轻道士、从一排低矮的房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刚刚迈出屋门、便靠在了旁边的墙上,皱着眉、面色铁青,完全就是一副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另一个道士的脸色也没见到好哪去,可看起来比他要强一些,勉强瞧了同伴一眼、道, “怎么、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习惯啊。” “这种事情你能习惯的了么?” 那不舒服的道士仿佛是在呻吟般地道, “好端端的人、被弄成了那个样子,但凡有点儿人性的、都受不了吧……不行,我忍受不下去了,明天说什么我也得和师父说一声,让别人来吧,再这样下去、恐怕我就得疯了……” “可师父他根本就不会答应吧,” 另一个小道士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师父早就说过、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如果轻易的就换人来,那岂不是又多了两个知道的人了么?恐怕在此事结束之前、你我都别想从这里脱身了。” “可我真的受不了啦,” 先一个道士捂着胸口道, “本以为很快就会弄完了,可那姓包的、弄来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的,他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遭到报应么?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想有个头儿是么,” 两人正在这里唉声叹气,忽然听见头顶上方有人在说话, “那么就由我来帮你们、怎么样啊?” “啊、谁啊?!” 两个道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抬头看时、见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人,正俯身在他们对面的房坡上、笑眯眯地瞧着二人。 见两个道士看着自己发愣,宗吉元一飘身、从房上跃下来,稳稳地落在离着二人约有一丈远左右的地方、笑道, “怎么了、两位,干嘛这么惊讶啊,你们俩不是正在发愁么?本少爷就是来为你二人分担解忧来的哟。” “真的么?你真的是来了结这些破事儿的?” 那个一直在抱怨的小道士、显得很是开心地问道。 宗吉元打量了他们二人一下,又瞟了一眼那几间矮房子、道, “是啊,一点儿都没错儿,我今天来就是让你们从这些‘破事儿’里摆脱出来的。” “可、可是,就你一个人么?” 那小道士看着她、有些迟疑地道, “屋子里那么多的孩子,还有不少半死不活的……” “增安、闭嘴,”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道士、看起来心眼儿要多一些,边打断了同伴的话、边又仔细地看了宗吉元一眼,道, “这位公子,如果进香的话、应该是在前院儿的大殿里,不知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呢?” “我不是刚刚已经说过了么,” 宗吉元不急不缓、似笑非笑地道, “本少爷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进香的,是和那个什么姓包的说好了,来接手这屋子里的人的,而且刚才还和你们的师父、文青打过了招呼的。” “哦,那就好!” 听到了自己师父的名字,那个叫增安的小道士、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扭头看着依然一脸怀疑的同伴、道, “增平师兄、你听见了么,是师父让这位公子来的,我们又何必再多管闲事呢?将这里交给他好了。” “你先等等!” 那增平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皱着眉头道, “这个院子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如果真的是师父同意你来接手的话,他也不会就这么让你一个人来,肯定会亲自带着你一块儿过来的。退一步讲、至少也会再派个别的师兄弟、陪着你到这来告诉我们的。说老实话,真的是师父让你来的么?” 还真是够麻烦的—— 宗吉元内心里有点儿火儿大了,因为她刚才已经听到增安在无意中、提到了“孩子”这两个字,一下子想到、会不会就是失踪的那些孩子呢?因此、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排低矮的房子上。可现在这个叫增平的小道士、偏偏还认真了起来,哪有时间让他在这耽误啊。 边想着,边已做好了干脆将他们二人、就地放倒的准备,可就在这时,侧院儿那边乱了起来,还听到有人在高喊着“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之类的话,而且还朝着这边来了。 难道是卢洪、柯义那边发生什么情况了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来的倒也还算正是时候。宗吉元心中这样想着,故意扭头朝院门前看去,而她这么一看,那两个小道士也身不由己地、同样将目光转向了那边。 很快、脚步声便已经很接近了,只见两个人飞快地从院门外冲了进来,之后、反手将院门紧紧地关上了,等他们回过头一看时,果不其然、来的正是被宗吉元留在真青房门外守着的两个人。 此时,二人前脚一踏入院门,后脚隔着门板、已传来追赶之人的声音, “站住!往哪跑……诶?跑哪儿去了?” “就是啊,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人呢?!” 外面的人在找着,而柯义一见到宗吉元、便暂时算是松了口气,叫道, “师爷……” “师爷?!” 那个叫增平的道士、顿时愣住了,过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张嘴就喊了起来, “来人呐、在这里……” 第三百零四章 怒火中烧 “你给本少爷闭嘴吧。” 宗吉元即好气、又好笑,随着话音的同时,长鞭已经飞出、瞬间绕上了他的脖子,增平的声音顿时象似被截断了一般地戛然而止。宗吉元又将腕子一抖,这道士便被拉得一头撞在了地上、当即摔昏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增安早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直到眼前的俊俏少年人朝自己看了过来,才好象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强做镇定问道, “你们是来……那个、是救那些孩子们的么……” “是啊,” 听他这么一问,宗吉元索性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道, “我的一个小兄弟失踪了,有朋友告诉我们说、是被你们这些道士给藏在这观里了,所以我才特地赶来救他了。” “不、不、那些孩子不是我们抓的,真的!都是那个姓包的干的,” 增安一听,吓得连连摆手、道, “那个姓包的畜牲把孩子们拐来,仗着霸王庄的势力、非要关在我们这个院子里,我们观主也不敢不听啊……现在就好了,少爷你要是能将他们都救走的话、就快点救走吧,救不走的那些、最好干脆将他们杀了,不然、象现在这样的活着,也是干受罪啊……”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增安所说的这些话,让宗吉元从内心中、登时升起一阵阵的寒意,这道士居然能将话说到如此地步,那些孩子们到底是遭遇到了何种程度的虐待。 几步来到增安面前,宗吉元也没有再等他细说,只是伸出手来、看着他冷冷地道, “钥匙、给我!” “噢、钥匙……” 被对方瞬间变得如利剑般冰冷的目光盯着,这增安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在、在增平的腰上……” “你呆在这里、不许乱动!” 宗吉元又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身来到仍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增平的身边,俯下身略略一翻找、便找到了矮房子的钥匙,站起身来到了卢洪、柯义的面前道, “两位兄长,你们守住这院门,我去将孩子们救出来,然后你们带着他们从那边通往观外的门逃出去,齐叔叔就在外面接应着,断后的事情就交给小弟了。” “嗯,我们知道了。” 两个人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道。 那个增安看着他们三个人,见宗吉元拿着钥匙就要往房门那边走,顿时、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惧袭遍了其全身,当即冲动般地喊了一声, “这位少爷!”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宗吉元停住脚步,皱了皱眉转向了他。 增安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吓得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可还是壮着胆子道, “能不能求您、把我也打昏吧……” “好啊!” 这小道士的话音尚未落地,宗吉元已并指做刀手、重重地砍在了他的脖子上,增安也立时摔倒在了地上。 宗吉元抿一抿嘴唇,转回身、几步来到那排房子唯一的一扇厚重的木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那把仿佛将房内、与世隔绝的大锁,“哗啦”一声卸掉铁链,之后将房门推开,顿时,浓重的潮湿、发霉的气息,夹杂着令人做呕的血腥、腐烂的气味迎面扑来,使得连宗吉元这样见过不少凶案现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当她看清屋中的情形时,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继而开始战抖了起来、连连地再次后退了数步。 此时,门外那些搜寻的家伙们、已经来到了这个院子的院门外,一个个大呼小叫着, “会不会是在这个院子里啊!” “不会吧,这里是文青师父特地关照过、说谁都不能随便进来的地方啊。” “唉、看一看又能怎么样,别的地方都找过了、不是没有嘛……” …… 听着这些人吼叫的声音,宗吉元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在往上涌,猛然回过身,那条软鞭已经握在了手中,双目充血地对卢洪、柯义道, “把门打开,谁敢进来、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师爷?” 这两名对她已经十分熟悉了的差役,见宗吉元这副要和这观中的所有人拼命的架势,当时十分的诧异,可也只能提醒着道, “我们还是要以将孩子们救出去为主、不是么?” “孩子们、他们自己走不动了,” 宗吉元的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渐渐地变得湿润了起来,勉强地定了定神、道, “然而、仅仅靠我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全都带出去的……就象增安所说的那样……”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卢洪、柯义真的愣住了。 可还不等再说什么,院门已经被撞开了,就在两扇门分向两边之时、宗吉元手中的长鞭已经飞出。率先迈进院子的三个人、还没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便劈头盖脸地接连挨了数鞭,疼得这几个家伙惨叫着抱住头、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可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有的被踩脚、有的被撞头,还有的干脆就被撞倒在地上,院门前是一片的人仰马翻。 宗吉元还不解恨,向前一进身、刚刚收回的软鞭再次飞出,堵在院门口儿的那些人、几乎全都被抽到,这些人纷纷抱头鼠窜地退出了院子。 反手将院门再次关上,此时的宗吉元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两名紧跟在身边的得力助手,道, “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孩子,无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所以、没别的办法,先守住这个院子,之后再找机会将他们全都救出去。” “哦、好的。” 虽然不知道屋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可仅从宗吉元的神情上、已经看出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所以、这二人也不再多问,一左一右守在了院门两侧。 而宗吉元的大脑却开始飞快地旋转了起来,要想将屋内的孩子们全都带出去,一定要有辆马车、而且还得是要很宽敞的那种,可是上哪去弄车呢?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找到车了,想从这个院子中的那扇狭窄的、通往观外的后门出去,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不仅要找到马车,还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从这座松华观穿行而过,然后从正门出去。 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这样思索着的同时,宗吉元再次跃上了主屋的屋顶,朝四下里望着,目光扫过那些聚集在院门外、却没有胆量再进来的道士们,之后落在了后院正中的一排高大雄伟的建筑上,偏巧、那里正停着一辆很华丽的绿呢子外罩着的马车。 第三百零五章 惨绝人寰 看到这里,宗吉元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可却又因为不能放心的离开此处,而不能马上就去实施,正当她在此为难之即,忽听身后的下方响起一个让人十分惊喜的声音, “吉元,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齐叔叔!” 听见这个声音,宗吉元顿时如同遇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回转过来、纵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几步赶到齐青云的面前,道, “您怎么会回来的?赵宣那家伙呢?” “放心吧,那家伙跑不了,我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他藏在一棵树上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见宗吉元的脸色依然很是苍白,齐青云自然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连忙道, “在观外见你们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出来,我有些担心,所以才会赶了过来。怎么、吉元,这里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了么?” “其实、也不能算是意外,” 见到十分亲近的长辈,宗吉元当时有些不能自制地颤抖了起来, “侄儿我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们了,可是、虽然已经猜到他们会受些罪,可、可我实在没想到……这世上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那些孩子们、他们……” 说到此处,抬起手、抖动着指向了那排低矮的房屋。 孩子们么?齐青云当然知道辽东县衙正在查着的这件案子,见她如此表情,二话没说便转身来到房门外、推门而入。 只见房中、哪里还叫做是人能居住的地方,三间相通的屋子里、连一张床都没有,仅仅是一堆堆的稻草铺在了地上,算是将冰冷的地面隔开,而胡乱地躺在上面的十来个孩子、个个都是血肉模糊,和一些被剥掉外皮的死狗扔在一处,不自然地扭曲着的腿、以及紧闭着的双眼,让人根本就看无法判断出、这些孩子们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原来、这些孩子之所以被拐来、是要做成“人头狗”的—— 看着眼前这副凄惨的情形,齐青云当时就明白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当年在河南、山东一带,就有人灭绝人性地将狗皮、活生生地贴到孩子的身上,以此来杂耍赚钱。虽然那个案子后来也算是告破,可听说真正的原凶并没有抓住,当地的官吏为了急于交差,还造成了不少的冤案,抓了一大批无辜的人来顶罪。 此案发生之时,为了寻找柳香兰的齐青云、当时也在那里,所以、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可真正的亲眼目睹到了,即使是他、也难以压抑住内心的震颤。然而、对青云来说,此时的他所更为关心的倒是宗吉元,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已将那孩子视如己出,知道她虽然外表刚强、可内心却柔软的很。 迅速地退出屋子、来到宗吉元的面前,齐青云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那略显单薄的双肩、道, “吉元,没关系,也许还来的及。我们现在就将孩子们救出去,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是啊……” 齐青云的这几句话、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宗吉元忽然有了某种寻找到依靠的安全感,点了点头, “好……侄儿刚才看到那边的一个大院子里、有一辆很宽敞的马车,如果能将那车弄过来,就可以将孩子们用车带出去了……” “嗯、我知道了,” 齐青云很坚定地点了点头道, “不要担心,把这件事就交给齐叔叔好了。” “另外、还有……” 宗吉元再次定了定神、并竭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道, “如果用那辆马车送孩子们的话,就一定要从正门出去,所以还是要想些办法才好。” “我懂了,齐叔叔会有办法的。” 齐青云温和又很有把握地道。 这语气和目光、均让宗吉元感觉到无比的安心,随即点了点头, “好的,侄儿就留在这里、先做一些准备。” “嗯,等着叔叔回来。” 又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头,齐青云一回身、纵身掠上了高墙,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他们叔侄二人的这番对话、以及从来没有在师爷身上所见到的失魂落魄般的神情,卢洪、柯义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才试探着问道, “师爷,我们俩该做些什么呢?” “哦、对了,还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宗吉元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自若、道, “卢洪兄,你从那边的角门出去,可以直接到这座观的外面,然后绕到观的正门、将我们的马匹牵过去,等着我们出来。” “好,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卢洪转身就走。 可是、宗吉元又想起什么似的将他拉住了, “卢洪兄,记住、出去之后一定要小心,如果这观里的人有埋伏的话,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遇到危险的状况、能往回来就往回来,如果回不来的话、就干脆跑回辽东县衙去。” “嗯,我明白了,请师爷您放心吧。” 知道小师爷是真的很担心大家的安危,卢洪十分感动地点着头,之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从角门出去,又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异常的骚动,宗吉元这才略微放下来心来,和柯义一起、先将昏在地上的增平、增安两个道士捆好,拎到角落里,这样做,一则是嫌他们在这里碍事,二则、也是担心万一过一会儿又打了起来,再误伤了这二人也不是太好。这一切做完之后,宗吉元又再次推开了那矮房子的房门。 虽然刚刚已经见过里面惨绝人寰的情形,可一旦迈进屋内,那种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眩晕感、便再次冲到头顶。宗吉元勉强来到那些孩子们的身边,挨着个儿的查看着他们的生命体征,以及伤势程度,结果,近一半儿的孩子、气息极其的微弱,几乎感觉不到生存的迹象,其他的也是奄奄一息、而且好象还是被用了迷药,神志均十分的不清。 查看过伤处,宗吉元知道他们受的都是严重的外伤,同时、小腿都被扭断了,就算是救回去、能存活下来的话,几乎也都是废人。并且、孩子们的这种伤势,是不能见风的,所以,即使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将他们带出去都实属不易,更何况还要面对着层层的阻拦、更是难上加难。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边尽力找来一些可以将孩子们包裹住的破布、被单之类的东西,将他们的身体遮住,宗吉元边想着能够更快速地把孩子们、从屋中移出去的可以少见风的方法。 正在这里苦思冥想着,忽听观中一阵大乱,接着,就是人喊马嘶的声音、一直来到了院门外。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宗吉元连忙飞跑到外面,却听齐青云的声音传了进来, “吉元、开门罢!” “哎!” 还不等宗吉元回答,守在一旁的柯义、早已冲了过去将院门拉开。 只见刚刚看到的那辆绿呢子马车,此时就停在了院门外,而齐青云正威风凛凛地立于马车的车辕之上,手中还提着一个约有五、六十岁的道人,扫视着围在四周的那些人一眼、厉声喝道, “全都给爷爷我退后!如果有一个人再敢靠前,我就活剐了你们的这个什么观主!” 第三百零六章 疑云 原来是挟持了这松华观的观主,才将马车给抢了过来—— 这倒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即能将车弄到手、同时又解决了可以从观中穿行而过的问题,因为只要是有了这个人质、观中就没人敢过来挡路了。 正在内心中喝着彩,就见齐青云一抖手中缰绳,这辆马车便旋转了个方向,让车尾朝向了院子大门,之后,又向宗吉元喊道, “快,将那些孩子们带到车上来!” “好嘞!” 答应了一声,宗吉元立刻同柯义一起、将那些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屋中抱了出来、并送到了马车的车厢中。 此时,那个观主明明已经体如筛糠,却还要做出一副很有尊严的表情,有气无力地道, “那个、这位好汉,我们这、这座道观可是有贵人相助的……你、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胆大妄为、真的不怕么……” “光天化日?!” 齐青云的两道剑眉几乎要倒竖了起来,大吼一声道, “你给我住口!你也好意思说什么‘光天化日’,你也知道什么叫‘郎郎乾坤’么?!瞧瞧在你们这观中都发生了什么样惨无人道的事情,身为出家人、你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么!你自己看看这些孩子们吧!” 越说下去、就越是气愤不已,齐青云索性掐住这个老道士的脖子、将他按到车厢板上,强迫其看着那些、刚刚被宗吉元和柯义抱到车中的孩子们,看着他们那惨不忍睹的样子。 这观主的目光落在那些破败不堪的、幼小的身体上之时,眼睛顿时张大了,片刻后、竟然发疯般地抱住自己的头,哀号了起来, “怎、怎么会是这样!那个家伙都干了些什么……老道我怎么会允许他这么做……啊——” 他的这阵号叫声、真的是惊恐万状,使得旁边围着的那些道士们、无不毛骨悚然,一个个都战抖地望着他们的观主发呆。 莫非、这老道士真的不知道内情么—— 见他如此疯狂的反应,齐青云的心中暗暗地产生了这个疑问。 而这时,宗吉元和柯义二人已经将那些孩子们全都抱上了马车,勉强安置好,而这外面虽然围着的人多,可眼下却没有谁敢上前。 宗吉元告诉柯义到马车面前的车辕上去,这样可以协助一下齐青云,而她自己跳到车的后辕上,一手抓牢车厢旁的栏杆,另一手紧紧握住防身的长鞭,高喊了一声, “齐叔叔、可以了,我们走吧!” “抓稳了!” 随着这句“抓稳了”一出口,齐青云抖动缰绳、拉着车辆的四匹马便在院中飞跑了起来,而那些道士们所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其实、宗吉元也看出这些道士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主要就是防备着这观中会不会还有霸王庄其他的人、潜藏在其中,所以、尽管暂时没有人前来阻拦,可也依然不能放松戒心。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倒霉蛋儿”出现了—— 那文青和一个弟子、似乎是到前院儿来办什么事情,此时正在往回走着,发现这里一阵大乱、便赶了过来,一见有人挟持观主,还抢了观中的马车、企图穿院而过,好死不死地喊了起来, “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你来的正好。” 一看到了他,宗吉元心中一直憋闷着的这股火儿、倒还真的有发泄的地方了。 东北角那个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切,看样子这观中大部分的道士都并不清楚,但这个文青绝对例外,从几个道士交谈的过程中、就可以听得出来,这家伙肯定是知道内清的人,居然还有脸跑到这里指手划脚的。 就在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宗吉元手中长鞭已经飞出、死死地缠在了文青的粗脖子上,这家伙不防、当时就被拉得扑倒在地上。可马车还在向前奔跑,长鞭还握在宗吉元的手中,这道士就这样在地上被拖拽着,跑出的距离并不算长,仅仅是刚刚来到前院,他身上的道袍便已被地上的石子、砂粒划出一条条的口子,那微胖的身体也现出了道道的伤痕,疼得这家伙本能地抓着勒在脖子上的长鞭,双腿不停地乱蹬乱踹着。 此时,马车已经接近了松华观的大门,前院的道士及香客们见了这个场面,均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而负责驾驭着马车的齐青云、根本没有心事顾及其它事情,眼见得即将从这里冲出去时,却见有几个道士抬了一个近两尺高的门坎、安放在了大门前。 这观门的门坎儿都是活的,通常只是在傍晚关大门之前、才会安上,白日里为了方便香客、都会卸下来的,而那些道士现在这样做、明显就是要阻挡马车的前行。 齐青云一见当时就火儿了,有心把那观主扔过去,可看到此时他那副被吓得已近痴呆的样子,便将手中缰绳塞到了身边的柯义手中、说了声“替我赶一会儿”,之后、提着那观主纵身从车辕上跃起、凌空掠到了大门前飞起一脚,那道足有五指厚的门坎儿、居然在瞬间被踢得粉碎,那些向四周飞溅起的木屑、不偏不倚地打向刚才那几个上门坎儿的道士,顿时、打得他们个个血流满面,惨叫着四散奔逃。 轻轻地冷哼了一声,齐青云将松华观的观主扔到一旁,转身重新跃上了车辕,从柯义手中接过缰绳、赶着马车冲出了观门。 此时,一直被拖拽在车后的文青,已经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宗吉元觉得对这家伙教训的也差不多了,便一抖手收回了软鞭,将他扔在那里,这辆马车终于离开了那座深藏着罪恶的“松华观”…… 跑出了一段距离,宗吉元让齐青云略微放慢些速度,同时朝着道路两旁看着,因为心中还在惦记着提前出来牵马的卢洪,直到真的见他从路边的树林中现身、并招着手喊道, “师爷!我在这儿!” “太好了!你没事吧?” 见自己的弟兄平安地出现在眼前,宗吉元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卢洪却一脸尴尬地道, “师、师爷啊,我没有找到我们的马匹,连您的那匹马也……” “没关系,” 见他身后并没有马匹跟着,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宗吉元很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快点上车吧,我们这就回去。” “嗯,好的……” 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再多耽误一点儿的时间,卢洪便一抬腿、跳上了马车后面的车辕,和宗吉元并肩留神着后面的方向、看着是否会有追兵赶来。 其实,倒不能说马匹丢了、心中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只是、此时此刻的宗吉元,想的倒是另外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这马到底是被什么人给牵走了。 如果是那观中的人,那么、既然他们知道事先将马匹牵走,就只能说明已经有了防备,可从刚刚从院门冲出来时的情形看、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可如果不是观里的道士给牵走的,那么、又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说,早已有其他的什么人、盯上了他们这一行人不成?看来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第三百零七章 援兵 果然、跑出去还不足五里地,身后便传来了纷杂的马蹄之声,回头看时,只见从松华观方向飞奔来了一支、约有数十余骑的马队,紧追不舍、而且还在逐渐的接近着。 就算齐青云驾驭马车的技术再好,可终究还是比不上那数十匹马跑的快,此外、看对方的穿着打扮,肯定不是观中的道士。 宗吉元还在琢磨该如何甩掉这些人时,忽听前面的柯义喊了起来, “师爷、您快看,前面也有人赶来了!” “什么……” 这下可坏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更何况对方的人数还是如此之多,虽然自己和齐青云的身手不错,可最重要的是、还要保护车上的这些孩子们,仅凭他们四个人是很难做到的。 此时,齐青云看了看出现在前方的那些骑马的人,为首之人蒙着面、看不出其身份,但其他的十来人的打扮、倒很象似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丁。 略略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路人马、应该比身后那些追兵容易对付些,齐青云便再次将手中缰绳交给柯义,自己一纵身、从马车车棚上方跃过,来到了后车辕上、道, “吉元,你到前面去,后面追上来的那些家伙、交给齐叔叔我。” “啊?这、这……” 宗吉元当然知道身后那些人不好对付,更知道、齐青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有心不同意,可已经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齐青云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凝视着追得越来越近的马队,嘴上却很平静地说道, “好孩子、听话,到前面去吧。” “我……好吧,齐叔叔,还有卢洪兄,你们要小心啊。” 知道再争下去、也只是凭白的耽误时间而已,宗吉元只好又嘱咐了一声,身子一飘、沿着车厢的边缘来到了前车辕之上,手中紧紧握起长鞭、眼睛死盯着拦挡在前方道路上的那十余骑。 那些人中,除了为首的蒙面人、手持钢刀外,其余的那些随从竟然均是张弓搭箭、等在那里。 这样一来、宗吉元可就真的紧张起来了,她当然知道,如果是面对面的搏斗、反倒相对的容易应付,可现在对方用上了弓箭,真的就非常的难以抵挡。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这辆马车离着那些人已经很近了,几乎到了相距不足十米远的地方,对面的那些站成横排的人们、依然没有将弓抬起。相反,那为首之人居然还抬手向后摆了摆,瞬间,他手下那十余骑、齐齐地向两侧避让开,放马车从他们中间越过去。之后、又再次合扰,不过,这回他们的弓箭却已经抬了起来,并且瞄准的目标、却是从后面追赶上来的那些人。 这可真是出乎了他们这四个人的意料之外,这些持弓的十余骑人,居然是来帮忙的。 宗吉元勒了勒缰绳,让马车的速度稍稍放慢了一些,刚想回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见路边有人兴奋地大呼小叫着, “宗师爷!太好了,你们终于赶回来啦!” “是、胡兄?!” 已经听出喊自己的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了,宗吉元惊讶地朝路边看去,果然见胡世发正兴高采烈地望着自己,身边还跟着他们那几匹“不见了”的马,一下子好象明白了些什么、问道, “这么说、他们是你手下的人喽?那么,那个人是……” “当然就是代成了,” 见宗吉元的手、指向了那个蒙面人,胡世发竟然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说怕被别人认出来、对我不好,所以才把脸挡了起来,好象是他在此地很有名儿似的,呵呵呵……” “哦,是这样啊,” 在这种紧张的情形下,他竟然也能笑的这么无所顾忌,宗吉元真的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只得道, “这回、还真的要感谢胡兄你了。” “别客气,哦、对了,我把你们的马也带过来了,各位想骑么?” 看着依然呆在车上的四个人,胡世发有些为难地问道。 见他到什么时候都是这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宗吉元笑了笑道, “骑啊,当然要骑了。” 就在他们在此说着话的这段时间里,那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几十骑、也已经到了近前,代成一点儿都不客气,将手向前一挥、高喊道, “放箭!” 顿时,十几只羽箭并排射了出去。 那些家伙本来追得正起劲儿,根本没有丝毫的防备,等到发现眼前突然凭空的出现了一排弓弩手时,再想躲、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飞矢突然而至,跑在最前面的那一排人纷纷落马。而紧随在其后面的那些人、也是来不及勒住缰绳,当即、近一半的马匹被前面倒地的同伙绊倒,刹时间、还真的是一片的“人仰马翻”。 蒙着面的代成回过头道, “少爷、你们先走,我们在此再挡那些家伙一会儿!” “啊?这个……” 胡世发听了、顿时有些不知道还怎么办才好。 宗吉元一见、轻轻松了口气,从马车上跳下来、飞身上了自己的爱马,道, “齐叔叔,您来赶车,和卢、柯两位兄长保护着胡兄先走,侄儿我和代成一起留下断后,抵挡着那些人一阵子。” “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了。” 知道眼下的情形、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占了优势,却也已经好转了不少,而且救回那些孩子们才是关键,齐青云便也不再多言,接过缰绳赶着车,同已经骑上马匹的卢洪、柯义二人,保护着胡世发朝着辽东县的方向一路而去。 因为车子上一下子少了三个成年人的重量,负担顿时减轻了许多,驾车的四匹马跑起来也轻巧了不少,行进的速度自然也在加快。 见他们很快离去,宗吉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扭头再看时,见那些追上来的马队、经过一阵子的混乱后,那些没有受到波及的人、大概是已经发现对方的人数并不多,便拨转马头绕过前排的人,再次向上冲来。 代成手下的家丁们还在重新搭箭,宗吉元见了、飞马赶到,长鞭一抖、雨点儿般飞出,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当时无一幸免,均被劈头盖脸地抽中,打得他们哀号不断。而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时间,胡宅的家丁们已经上好了箭、代成喊了一声, “宗少爷、退后!” “好勒。” 宗吉元听了、轻轻向回一带缰绳,座下这匹与主人心意相通的白马、便迅速地倒退着、一直退到了家丁们的身后。与此同时、随着代成的手向前一挥,又一排羽箭飞出,追踪的这些人中、顿时又有一大片纷纷落马、摔倒在地上…… 第三百零八章 平安脱险 经过这两次的反击,对方的那群人中、至少有一多半儿的人带了伤,也可能还有就此送命的。 此时,那辆载着被救出的孩子们的马车、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看样子、应该已经进入了辽东县境内。 宗吉元看了看代成、道。 “可以了,我们也退吧。” “你先退,” 代成的目光始终盯着对面的那些家伙,边示意手下家丁继续搭箭,边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 “因为你不能有事儿,不然的话、我们家少爷会和我拼命的。” “噢、是么……” 宗吉元再次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么、我们还是一起将对面的那些人彻底击退,然后、再一起退下去的好。” “随你的便吧……” 代成依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再次将手抬了起来,而跟在他身边一字排开的那些家丁们,将手中又一次搭好箭的弓举起,均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些已经狼狈不堪的家伙们。 看起来、这个代成颇有军营中的气质,举止做派、以及指挥手下人的行为模式,处处体现出一种领兵带将的风格。 正在心中猜测着,忽听代成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哼,算他们识相。” 宗吉元听了,抬头一看,却原来追踪上来的那些人、居然开始后撤,而且越撤越快,最后几乎是用和来时同样的速度、往回跑着。 代成倒还真的很有大将风度,即使见对方已经退了,也并没有立即撤回,而是依然在盯着那伙儿人,直到他们真的跑远了、才抬手向后摆了摆,让这些家丁们将弓放下,在他的带领下,和宗吉元一同从后追赶着齐青云、胡世发一行人。 追出的并不是很远,不过、此处已经是辽东县境内。远远地、见那辆马车停在路旁,胡世发骑在马上、抻着脖子朝他们这边翘首以盼,卢洪、柯义二人各压腰刀,一左一右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只是、却不见齐青云的影子。 飞马来到近前,还不等宗吉元说话,看见她的胡世发便抢先开了口,大惊小怪地道, “你们还真的这么快就回来啦!宗师爷,您的那位叔叔说时、我还不相信呢,你们俩还真的好利害!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弟兄们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儿。” 看着他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宗吉元边有些好笑地回答着、边扭头看了代成一眼,见对方已经摘下遮面巾的脸上、也同样带着哭笑不得的无奈。 很平静地答过后,宗吉元又问道, “我齐叔叔呢?他人在哪儿?” “啊?齐爷……” 胡世发听了、顿时一愣,四下张望了一大圈儿、喃喃地道, “真是怪了,明明刚才还在对我说、你们已经回来了,让我放心呢,怎么一转眼儿的工夫就不见了呢……” “齐爷啊,” 旁边刚刚松了口气的卢洪、此时走了过来道, “他说是去将那个赵宣带回来,让我转告师爷您一声、稍微等他一会儿。” “哦,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这次虽然有惊、但却也算是无险地闯过了这一关,自己的人没有损伤、倒也真是万幸,直到此时此刻、宗吉元才感觉到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原来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竟然也是紧张到了如此的地步。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略略调整了一下气息,告诉大家借这短暂的机会稍做休息,而宗吉元自己来到胡世发的身边、同他聊了起来, “胡兄,你们怎么没有回去呢?而且还会在半路上接应我们,你可真是帮了小弟的大忙了呢。” “哪里啊,其实都是代成给我拿的主意,” 得到了宗吉元的表扬,胡世发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师爷您当时不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进去,说老实话、我那时挺伤心来着,但代成告诉我说、师爷您是因为不愿意让我受牵连、才和我们分开的,还说、你到松华观来肯定是要抓坏人的。不过、还真的叫他给说对了,怎么样、师爷,我的这位教师爷是不是很聪明啊……” 刚说到这儿,身旁的代成连忙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又横了胡世发一眼。 宗吉元见了、内心里很想笑,可还是忍住了、不无钦佩地看了看代成,又点了点头、道, “是啊,代兄果然非寻常之人,不这样的话,令尊又怎么会派他来帮助胡兄你呢?哦、后来呢?各位如何会等在半路上、及时地来帮我们脱险呢?” “啊、对啊、对啊,” 胡世发好象将刚刚说过的话、忘到了脑后,忽然间又重新想了起来似的、连声道, “听他这么一说时、我当然很着急了,想去报官吧、估摸着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代成还说、看样子,宗师爷您好象不想惊动西关县的官差们,所以、我就只好听他的,让他自己一个人先进去探听一下消息。可他这一听就了不得了,那个叫吾青的臭道士让人给里面送信、说什么宗师爷你们这伙人是什么‘肥羊’,还说要先将你们的马给藏起来,免得你们跑了,您说他们有多可气啊!” “所以、胡兄你就事先将我们的马给牵走了,是吧?” 宗吉元大致已经听明白了,便微笑着问道。 胡世发连连点着头、道, “嗯、嗯,不只是这样,代成还说、凭你们四个人的身手,这观内的道士是拦不住你们的,我们只要在你们回辽东县的路上等着就可以了,也许还能帮上你们的忙呐。” “何止是帮上忙,简直就是帮了大忙了,” 宗吉元很感激地向代成点了点头、以示谢意,之后又向胡世发问道, “那么、接下来,胡兄打算去哪儿?回你的猎屋么?” “不、不,我们干脆也和你们一道、回辽东县城里去,” 胡世发的眼中、毫不掩饰着他的担心, “就算现在已经到了辽东县境内,可也不能说一点儿危险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这世道是哪里不对劲儿了,怎么搞得这坏人越来越多似的,万一再碰上了可怎么办?宗师爷您和何大人都是这么好的人,说什么我也得保护着你。” 听他在这絮絮叨叨地说着,宗吉元是即好笑、又有些感动,回头看了看代成、见他的目光中也带出了一丝的温暖,便道, “那好吧,就有劳胡兄和代兄了。” “根本就不‘劳’嘛,” 胡世发忙着摆手、道, “反正过几天我们也得回去县城去了,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几天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 勇敢地活着 就在胡世发大大咧咧的客气声中,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大家回头看时,见齐青云已打马扬鞭赶了回来,当然了,就在马鞍的后座上、还横担着那个被捆着的、一动也动不得的赵宣。 此行的目的、就算是已经达成了,一行人合为一处、共同朝着辽东县城而来…… 下午时分,大家从西城门进了县城,并不耽搁地直接前往县衙,但是到了离着衙门口还有几条街的时候,宗吉元嘱咐齐青云三人先行,自己拨马来到义父潘光伏的小药铺外,快步来到了里面。 已来不及多叙述,仅仅说是有十几个生命垂危的孩子、需要救助,潘神医便二话不说,带上药箱子、在助手长贵的陪同下,和宗吉元一同赶到了县衙。 此时,那辆马车已经被赶进了县衙院内,并停在了一旁。 听说宗吉元他们回来了,何庆玉便第一时间跑了出来,谁知、没见到想见的人,却正看见刁三郎他们将那些孩子们从车上抱下来。当他见了被残害的那一个个幼小的身体,顿时愣在那里,全身开始发起抖来。 正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一双柔软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何庆玉那抖个不停的双手, “放心吧、庆玉,我绝对不会饶了那些、将孩子们害成这样的畜牲们的。” “吉、吉元,” 回过头来,何庆玉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张清丽的面庞,嘴唇抖动着、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你、回来啦……” 此时,何大人也已经闻讯赶到了前院,见了这情形立刻询问着,宗吉元只说是自己一行四人、为了追踪赵宣,一路来到了西关县境内的松华观,碰巧发现了这些被拐走的孩子们。 虽然隐隐地感觉到了事情并非如此的简单,但何大人依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宗吉元的陪同下、来到暂时用来安置被害人的差官棚中。 在屋内一片凝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潘光伏在长贵的协助下,以及听说了这件事、也从后院自己的住处赶过来的叶光潜,三人正在忙着为孩子们诊治着,见他们进来,潘光伏那严峻的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吉元,这里的十一个孩子中、有六个都已经没有救了,其余的五个身体相对强壮些的、抓紧时间救治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的希望,勉强能保住性命。” “那、就麻烦义父您一定要救救他们了,” 宗吉元听了,真是心如刀绞般的痛,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孩儿也来给您打下手儿,一定要救活这剩下的几个孩子……” “这倒不必,有你师叔在此就可以了,” 看着她那几乎有些抓狂的样子,潘光伏不禁有些心疼地道, “吉元啊,你跟何大人最好还是想想、怎么去安慰他们的父母亲人吧。” “哦……” 义父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连自己这样的外人、见了孩子们变成这副样子,都如此的难过,那么、当他们的亲人见到了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已经是可想而知的了,宗吉元当时也沉默了起来。 潘光伏回过身、拿着刚刚写好的一张纸,交给身边的长贵,让他回药铺去将上面写着的东西如数地取来,之后又安慰般地道, “吉元啊,为父已经给他们用了针,至少、此时孩子们的痛苦会减轻一些。” “哦,多谢义父……” 即使是在平日里聪明伶俐的宗吉元、此时竟然也是完全的不知所措。 而何瑞昌毕竟要成熟许多,依然可以做到保持着冷静,便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问道, “吉元,你是在西关县境内的松华观中、找到这些孩子们的是么?” “正是。” 宗吉元定了定神,勉强地回答道。 何瑞昌看着她顿了顿、才又接着问道, “当时,那里只有这些孩子么?从报案人的统计上来看,至少有二十几个孩子失踪了啊。” “是啊,这个、依学生看来……” 有关这个问题,在最初发现这些孩子们的时候,宗吉元自然已经注意到了,而且有关没见到其余那几个孩子的原因、心中已然猜到个大概,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而现在、既然自家大人问到了,就算是难过、宗吉元也只得准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可就在此时,还不等她再说下去,忽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碰自己的手,宗吉元吃了一惊,低头一看时、惊诧地发现,竟然是刚刚救回来的、其中的一个孩子。 因为后背上连皮带肉已经被弄烂了,这孩子只能侧身躺在炕上,可看得出、虽然是奄奄一息,这孩子依然在努力地活着,并拼尽全力向宗吉元伸出手,嘴巴微微地张着。 见此情景,宗吉元连忙喊着, “义父、义父!您快过来看啊,这孩子醒了!” “哦、是么,我来看看。” 潘光伏听了,快步来到炕前抓着孩子的手腕、试了试他的脉搏,之后道, “还好,只要是能醒过来就好,这孩子真的很勇敢……嗯?” 说到这里,却见孩子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宗吉元,嘴巴仍旧用力地张着,同时好象还在动,便疑惑地皱了皱眉、道, “吉元啊,这孩子好象是有话想要告诉你。” “啊……好,” 听义父这么说,宗吉元急忙俯下身、尽量地凑近了这个孩子,柔声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么?” “……” 果然,孩子在努力地动着嘴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潘光伏见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脖颈咽喉处,又看了看嗓子内部、道, “没关系的,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被灌了会使嗓子哑掉的药,时间并不长,为父会有办法治回来的,只不过、眼下却不能马上恢复。” “那、现在……” 宗吉元当然知道也不能勉强任何人,正要想点儿别的方法,却见这孩子仍然没有放弃般地、用力抓着她的手,嘴巴还在动着。 见他已经如此的努力了,宗吉元十分感动地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对方,竭尽所能地通过口型来识别着、这孩子想表达的每一个字,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孩子听了她的问话、嘴巴在缓缓地变换着形状…… 终于,宗吉元可以大致地看出来了,试探着问道, “小宝儿……是么?” “……” 孩子的眼睛轻轻合了一下,看起来应该是猜对了。 原来,眼前的就是肖家集、刘五家中不见了的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一定是从前曾经在村中见过宗吉元,所以、此时才会如此地信赖于她…… 第三百一十章 废话少说些 宗吉元的心里仿佛是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强忍着难过、冷静了片刻才又道, “好,小宝儿,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可是,小宝儿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有了她的这几句安慰、就变得安心起来,甚至抓着她的那只手、似乎更加用力了,而且仍然倔强地动着嘴巴,眼神中也十分的焦虑。 知道他这是还有话要说,宗吉元便继续识别着, “虎子……还有、唐唐,是么?” “……” 小宝儿再次合了合眼睛、继续“说”着。 宗吉元边看着他费力动着的嘴唇、边猜测着轻声地道, “他们怎么了?被人带走了、是么……被谁带走了?撒……不是、是耍、猴、的……耍猴儿的?是那个耍猴儿的、是么?!” “……” 又一次合了合眼睛,小宝儿看上去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只剩下了不停的喘息…… 然而、这个勇敢的孩子,已经说出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到底是什么人拐走了这些孩子们。 那个耍猴儿的、杂耍卖艺的—— 没错儿,还会有什么人能够走村过镇、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还会有什么人、轻易地就能接触到那些孩子;还会有什么人、更容易哄骗到孩子们…… 自己明明曾几次在案卷中、发现过这个人的存在,可为什么就没能细细地去想想?宗吉元真的十分懊悔、并自责着,好一阵子、才站起身,轻轻抚摸着小宝儿的头,即是象对何瑞昌、又是象对自己,说道, “其余的孩子们,我一定要找到,无论他们是死是活……” “吉元,那些孩子们会不会还在西关县?” 此时,何瑞昌的脸色也不比宗吉元好到哪里去,可还是保持着镇定地问道。 宗吉元缓缓地点着头,道, “应该是,不过、仅仅凭着猜测也不成,学生觉得还是要去审一下赵宣那家伙,也许从他那里会得到确切消息。” “哦、对了,” 经她这一提醒,何瑞昌也想起来了、道, “那个赵宣就是在松华观里被抓到的、是吧?好啊,有关审问他的事情,就交给吉元你来全权负责吧。” “多谢大人。” 知道这是大人对自己的信任,宗吉元便也不再多说,和义父及师叔打了个招呼、便从差官棚中走了出来。 无论如何、也要从那家伙口中得到些有用的东西,宗吉元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可刚刚出了门、一抬头,正看见刁三郎、何庆玉,还有卢洪、柯义均站在面前,稍远些的地方、还有齐青云,大家都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是啊,见到如此灭绝人性的事件,任谁的内心都不会不为其所动,但是,此时的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位年轻的师爷,以及如何来为这些孩子们讨个公道。 “大家、没去休息么……” 宗吉元很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又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 正当她还在斟酌着的时候,刁三郎倒是替她开口了, “吉元,接下来我们还要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这个么……” 宗吉元迟疑了一下,还是看了看他们、才道, “卢、柯两位兄长,你们二位从昨天起就在忙忙碌碌的,一直到现在辛苦的很,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如果有需要的话、小弟自然会让人去找你们的。” “啊?我们……” 卢洪、柯义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仿佛有些不情愿。 一旁的刁三郎见了,抬手拍了拍他们的肩、道, “吉元让你们去休息、就快去吧,接下来、可能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好好的歇一会儿、也好养足精神。” “那好吧,不过、有什么事一定要来叫我们哟。” 边点头答应着,卢、柯二人又强调了一句,这才回另一间差官棚中、去休息了。 见他们离开,宗吉元又扭过头、几步来到了齐青云面前道, “齐叔叔,您先到侄儿的房中稍事休息,回头还有事情和您商议。” “嗯,那我就去等着你了。” 齐青云又很关切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去到宗吉元的住处去了。 此时,身边只剩下了刁三郎,还不等宗吉元再开口,这位总捕头已经抬手阻止了她、道, “哎——、吉元,你可别连我都想支开,有关的事务、刚才我都已经交待给友益来负责了,而接下来我所要做的、就是协助你,知道了么?” “小弟知道了,” 宗吉元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一丝笑容、道, “好吧,我现在要去牢中审那个赵宣,刁三哥您就陪我一起来吧。” “走吧。” 二人一起来到专门关押重刑犯的那处牢房中,见牢头果然按照宗吉元事先所吩咐的、将赵宣单独关在了一间狭小的牢内。 当宗吉元和刁三郎来到铁栏前时,赵宣看到她时的表情,竟然显得即无奈、又好笑, “真没想到你就是宗吉元,早知道的话、在肖家集村外遇到了你,我就该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废话还是少说一些吧,” 宗吉元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这番“感悟”,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道, “告诉你、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哦?什么事儿啊,” 赵宣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 “是有关谁让我们去杀温家人的么……” “这个本官早就知道了!” 宗吉元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了他、道, “我要问的是、被关在松华观里的那些孩子们,他们中还有一部分被弄到哪里去了?哪个姓包的,也就是那个将孩子们拐去的、到处的走着耍猴儿的那个畜牲,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是问那个家伙……” 赵宣听了先是愣了愣、又道, “可松华观是在西关县境内,就算发生了什么,你们辽东县又能管得了么……”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一条长鞭已从铁栏之间飞了进去、将其脖颈紧紧地缠住,接着、宗吉元的手腕一抖,赵宣便被从牢房里侧拖到了铁栏前。 那双因过于用力、而变得发青的手,依然死死抓住、宛如绞索般绕在他脖子上的软鞭,宗吉元的面容早已经变得冷若冰霜、厉声道, “不是已经说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了么?本官没有时间听你说废话!快回答我,姓包的在哪?其余的孩子们都在哪?!” “啊……” 赵宣被勒得即喘不过气来、又发不出声音,只得用手比划着、求她将鞭子放开。 宗吉元冷哼了一声、道, “你若是再敢多说半个多余的字,你家小爷我立刻就勒死你!”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小人之心 边说着,宗吉元边收回了软鞭,可盯着对方的目光、变得愈发的冰冷。 刚刚被鞭子放开,赵宣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这才道, “那个耍猴儿的家伙、他也是霸王庄的人……咳咳、做这些不过就是为了讨好山庄里的客人,也好有个容身之地……既然那小子不在松华观,那么他一定就是在霸王庄的、绿柳山庄里……咳咳……” “其余的孩子们呢?在什么地方?” 问到这个问题时,宗吉元的语气不由得低了下来,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明明害怕听到和自己想的一样的答案,可又不得不询问下去。 果然,赵宣居然也叹了口气、道, “还能在什么地方,被包全那家伙那样的祸害,有几个孩子能挺得过去的,其余的自然是都已经死了,应该是被埋在了什么地方了吧……” “你……畜牲!”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一旦听到这个答案,宗吉元依然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大吼一声、长鞭再次飞向了监牢中的赵宣, “你既然知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吗?!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哎、这关我什么事啊……” 本来赵宣的肋骨就已经摔断了、尚未痊愈,加之牢房内狭小,根本就是无处可以躲藏,挨了重重的一鞭后、只好讨饶般地道, “我不过也是替人家办事的,主子交下来的事情、就算看不下去,我也管不了啊……哎哟、宗大人你就饶了我吧,求你讲点儿理好不好……” “吉元,快住手啊,” 见暴怒中的小师爷、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睿智,虽然心中也仇恨不已,可刁三郎还是竭力地保持着沉稳,上前拉住宗吉元劝道, “还是别跟这家伙浪费时间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要紧。” “哼、好吧……” 缓了好一阵子,宗吉元才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边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迈开步子、边道, “我们走!” “唔……” 见她气愤成这个样子,刁三郎真的搞不清楚、此时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只好对牢头吩咐了一声, “将这家伙看好了。” “好嘞,您就放心吧。” 同样被宗吉元给震惊到了的牢头,连忙点头答应着…… 从牢里出来,刁三郎看了看宗吉元那张仍旧铁青着的小脸儿,问道, “吉元啊,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还是去找大人商量一下的好。” 宗吉元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边快步走着、边回答道。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县衙的二堂、来见何瑞昌。 此时,何瑞昌正在同潘光伏、叶光潜两位神医商谈着什么,何庆玉则坐在角落里、脸色黯然。 宗吉元和刁三郎走进来后,先向何大人施过了礼,宗吉元又见过了义父和师叔,之后、才在一旁落了座。 从二人的神色上、何瑞昌便已经猜测出了什么,便问道, “怎么样,吉元、三郎,你们俩去审那赵宣审得如何?可曾问出什么了么?” “大人,其余的孩子们,具赵宣所讲、应该是均已经被害了,大概就埋在松华观中。然而松华观又是在西关县境内,虽然学生抓赵宣时也是在那里,可毕竟当时没有用官家的名义去,学生觉得……” 因为不可能再象之前一样,毕竟搜寻被害人遗体、和闯进去抓个人出来不同,所以、宗吉元也只能同何大人来商量。 何瑞昌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点头道, “好,本官这就制作公文、尽快地送到西关县衙去。” “这样最好,”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又道, “还有、大人,刚才通过对赵宣的问询得知,那个拐骗孩子们的人,名字叫包全,本是个走街串巷的江湖卖艺的,可他却利欲熏心、做下如此泯灭人性的恶毒之事。可他现在十有八九又躲藏在辽阳州城外的绿柳山庄中,那里隶属于州衙管辖。” “是么,这倒真的不太好办呢……” 何瑞昌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露出很意外的样子,只是又想了想、才道, “那么,还是由本官来出面,去找知州王再先打个招呼,让他协助去捉人如何呢?” “恐怕不成,学生倒不希望大人您出面,” 宗吉元当即摇了摇头、道, “那绿柳山庄的主人是王知州的表弟,很明显王再先他本人也脱不了关系,更何况、这个……他早已经在针对我们辽东县了,而且又生性多疑,若大人真的亲自登门见他,那位王大人说不定会以为、您是要以此事借题发挥,想要报复于他。” “怎么会啊……” 何瑞昌确实是位实在人,还真的没有想到这点,听了之后、竟是有些吃惊,道, “可本官这只是因为有这样的案子、才会去找他的啊。” “的确是这样没有错,” 宗吉元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的冷静,半分析半劝说地道, “只是,那些小人往往都是以自己的心思、来揣摩别人的想法,他自己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别人,就会觉得别人也在时时刻刻算计着他,所以、依学生看,大人您还是不要去的好。” “吉元说的对啊、大人,” 没想到,一向从来都不在他人面前发表看法的叶光潜,此时竟然破天荒地开口说话了,而且语气还十分的肯定, “那个王再先将大人您视为眼中钉,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刚才、吉元所说的完全在理,您还是考虑一下的好。” “哦……” 缓缓地答应了一声,何瑞昌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多年的好友,又瞧了瞧刁三郎及何庆玉,见自己的儿子、忠实的部下,也都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禁叹了口气道, “可是、如此没人性的案犯,本官身为这一县之首,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当然不能放任,” 宗吉元当即接着道, “学生的意思是,还是由我带人直接到绿柳山庄要人,只当是根本不清楚、他们与王再先有什么关系。如果那位山庄的庄主柳升、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将包全那个畜牲交给我的话,那么、这件案子就可以先暂时告一段落,可如果他一味的对那家伙进行包庇,学生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这个……” 何瑞昌用最快的速度、将此案在大脑中又过了一遍,想了想后、也觉得只有这么做还是比较稳妥的的,便叹了口气、道, “也好,不过吉元你也不要勉强,最重要的还是以自己的安危为主。” “学生明白了。” 宗吉元知道何大人是担心她会冲动,便点了点头答应着。 第三百一十二章 登门 说到这里,又一次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何瑞昌接着道, “不过,就算是眼下这件案子确实很紧急,可也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连着忙了这么多天,今天吉元你一定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是。” “好吧,学生知道了。” 其实、就宗吉元自己来说,当然也有疲乏的时候,加上心情又是如此的沉重,所以、无论如何真的也该放松一下了,便点头答应着道。 从二堂出来,边往自己的住处走着,宗吉元边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其实,并非是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大脑闲一闲,而是根本就停不下来,案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又怎么能够不去想。 就这样缓缓地沿着早已熟悉的路线、迈动着双腿,忽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却原来是何庆玉追了上来, “吉元,等等我!” “庆玉、兄,怎么了,是大人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么?” 见他急匆匆地追到自己的面前,宗吉元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何庆玉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连连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我爹有事儿找你,是我自己……” “哦?庆玉兄,你有什么事情呢?” 宗吉元的大脑中、依然在想着自己考虑的那些问题,可嘴上却在机械般地问道。 和她的心不在焉比起来,何庆玉倒是显得一脸的严肃认真, “吉元,明天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让我跟着你一起去。” “啊?哦,” 开始、宗吉元好象还没听明白他所说的,略微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缓言道, “庆玉兄,小弟明天去‘绿柳山庄’、并不会耽搁的太久,当天去、当天就会赶回来的,所以、庆玉兄您不必着急……” “我不是在着急,” 何庆玉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的坚定, “我只是希望在这段很辛苦、压力很大的日子里,能够时时刻刻地陪在吉元你的身边。” “压力、很大……” 宗吉元那双如秋水般的明眸闪动了几下,忽然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微微低了低头,苦笑道, “你是听三郎哥说的是吧,其实小弟我真的没什么事儿……” “不是刁三哥说的,” 何庆玉听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何况、这样的事儿还用的着别人来说么?吉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的很,见到如此惨无人道的罪行、而且还是发生在一群孩子们的身上,象你这样善良的人、自然会受不了的,只不过我没什么才能、帮不到吉元你……所以、也只能想到陪着你这一件事可做……” “好啊,” 见对方的言语之间,已经变得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宗吉元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到了极点,心中一暖、便点了点头,道, “如此、明天就烦劳庆玉兄您和小弟一块儿同行了。” “真的?吉元你答应啦!” 本以为,对方近些日子里、一直都在有意地不让自己参与案子,所以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下来,何庆玉还在竭力地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和言辞才能打动她,可意外地听到宗吉元真的应允了,当时开心的差点儿跳了起来、道, “那、那吉元你不许反悔噢!我这就回去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一定会精神百倍地和你一起前去。” “没错儿,是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宗吉元微笑地朝他点了点头,表示着赞同。 目送着何庆玉乐颤颤儿地离去的身影,别说,宗吉元的心情还真的变得轻松了许多,回过身走向自己的房门、却见齐青云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笑道, “这位何公子、还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呢。” “不但绝对是个好人,而且还很聪明的哟。” 宗吉元笑的有些无奈,和齐青云一同来到房间里。 叔侄二人落了座,齐青云也笑了笑道, “明天我也得去哦。” “唔……好吧,”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不让您去、您肯定也不会答应,本来、侄儿我一直想和您一起回家去看看呢,可这、始终都这么不安稳,等明天从州城回来,说什么也得回去一趟了。” “吉元啊,这样做、合适么,” 齐青云的目光中、显得有些复杂,略显迟疑地问着, “你娘那边、她是怎么想的呢?” “您放心好了,总之、侄儿已经把您当成亲人了,既然是亲人、回家看看又有什么可不合适的呢?” 宗吉元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轻松表情,回答道…… …… 次日一早,在衙中吃过了早饭,宗吉元便开始做着启程的准备。何庆玉也是早早地同何大人打过招呼后、就跑到了她这边来,一副生怕宗吉元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般地、寸步不离。 此次赶往绿柳山庄,需要快去快回,所以同行的人数不能太多,除了她自己和齐青云,以及何庆玉外,宗吉元还找来了郑友益,一行四人、便赶往辽阳州城方向。 之所以会叫上郑友益同行,自然也是有着一番的考量的,考虑到前去的地方、离着安平县比较近,而且此案也已经牵扯到了那里,实在到了紧要关头时、临时前去求助,有他在身边,相对的也比较方便。而郑友益本人这段时间一直被这件案子所困扰着,今天听小师爷说让他一起去捉拿案犯,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很。 携带好县衙的公文,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四个人各自上马、出了辽东县城,马不停蹄地赶往绿柳山庄。 毕竟曾经到过那里,即不需要打听、也不会绕弯路,没用多久的时间、便很快地接近了那个外表奢华、内藏罪恶的地方。 和上次来时一样,依然是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盘问,四人四骑就这么很轻松地过了桥、进入到山庄的势力范围。 直到此时,郑友益已实在压制不住好奇心、看了看宗吉元问道, “师爷,看各位这一路走的这么的熟,莫非是从前来过?” “哦、是啊,” 宗吉元故意摆出一副很是随意的神态、答道, “前段时间出去办了点儿事儿,正好从此路过,因见环境怡人、便进到这山庄里转了转。” “然后呢?” 其实、郑友益身为在两个县衙任过职的捕头,怎么会没有听说过这个绿柳山庄,更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现在听宗吉元用如此轻松的口气、说出这些话,自然也是惊诧不己,忍不住地追问道。 宗吉元对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当然已经料想到了,可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淡淡地道, “然后、自然就是离开了呗。”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误会 “离开了……” 郑友益品了品这句话,说实在的、他真的不太相信就这么简单,可又没有理由继续地刨根问底,心中忽然对自己的好奇心、感到有些好笑,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宗吉元的目光却已经看似无意地、落在路旁的一家小小的茶舍上,那门上方有一块不是很显眼的横匾,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清秋茶舍”四个字—— 那是小姑娘王玉秋和她的养父所开的,大概是出门、或者是办别的事情去了,这家小茶舍今天偏巧没有开张。不过、这样倒也好,毕竟自己此次前来、是以官家的公开身份来的,若被霸王庄的人发现、他们父女俩和她这位宗师爷有关联,说不定会给他们惹来麻烦,那样反倒不好了。 心中这样想着,很快、宗吉元他们四人已经从那里经过,径直朝着“醉月楼”的方向走去。 边走着,宗吉元边瞧了瞧齐青云、问道, “叔叔,您知道柳升和他的家眷平时都住在什么地方么?侄儿我琢磨着着,他一定不会把家也安置在那个楼上吧。” “那是当然了,” 齐青云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因为他注意到、在宗吉元叫他时的称呼中,只剩下了“叔叔”两个字,而将“齐”这个姓氏给去掉了。如此一来、叫起来会觉得更亲近了一些,让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忆起、在松华观中,这孩子喊自己“爹爹”时的那种感觉,心中难免会甜滋滋地,可表面还保持着矜持,朝西南方那边指了一下、道, “柳升住的地方就在那个方向,那里有一套独立的院子,‘醉月楼’不过是他赚银子、搞罪恶交易的所在,自己当然不会住在那里面了。” “西南方向么?他还真不会找地方,偏偏找了‘八门’中死门的方位来建宅子,” 宗吉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如烟的绿柳掩映中,粉白的院墙、以及华丽的飞檐斗拱已经依稀可见,便冷笑了一声、道, “好吧,如果有机会,我们就过去拜访一下这位柳庄主好了,只是现在,还是先到醉月楼去。” 要去的地方十分的醒目,只是远远地望着,就能寻着其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够看到的楼顶,可以顺利地找过去。 四个人径直来到楼门外面的一处、用青石铺成的观景台下,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有庄上的随从仆人们、在此随时侍候着了。 宗吉元和郑友益二人、虽然今天为了行动方便,而都没有穿官服,只是身着便装,可仅从气质上依然能够让人看的出、这四人非寻常之辈,所以,有看到他们的仆从、已经忙不迭地迎了上来,殷勤地问道, “请问几位客官,这是打算去大堂、还是要直接到哪个院子里去呢?” “哪个、院子……” 宗吉元从来没来过,自然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必要就这个问题详细回答,直截了当地道, “我们即不想去大堂,也不打算到哪个院子里去,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辽东县县丞宗吉元,因为一件案子的某些事情、特来求见楼主。” “啊?!” 这个仆从听了、顿时就是一愣,挨着个儿地将他们这几个人打量了个遍,然后才道, “是辽东县衙的、宗吉元宗大人,是吧?” “一点儿都没错儿,你就这么回复好了。” 宗吉元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道。 仆从又看了看她、略微施了一礼,转身跑到了楼门前,对守在那里的一个保镖模样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名保镖便也往这边瞧了瞧,才快步进到楼中,看样子是回禀去了。 看着他们那貌似很是严谨的守卫,宗吉元略略靠近了齐青云、低声问道, “叔叔,那家伙刚才问的‘哪个院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这里面还有很多的院子不成?” “正是这样,” 齐青云也很自然地往她这边靠了靠,凭着自己曾经来过的经验、解释道, “这‘醉月楼’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楼,可并非就是这里的全部,说白了,这楼中都是以散座为主的,主要接待普通的来客。从此楼中穿过,里面那才算是‘别有洞天’呢,按着各种寻欢作乐的方式,均分别建成了一座座专门的院落,喜欢喝酒的、有专门喝酒的院子,喜欢听曲子看歌舞的、就有专门表演唱歌跳舞的院子,喜欢赌钱的、当然也有专门的赌坊,反正想干什么、里面都有适合的场所,而且还为每个院落都专门的取了名字。” “哦……那么,有专门表演杂耍、供客人消遣的院子么?” 听他介绍完后,宗吉元沉了沉、又问道。 齐青云想了想、思索着道, “我上次进去时、没有发现有单独表演这方面的地方,我猜、如果有的话,大概应该在院子东边的‘乐舞楼’,和歌舞在一起吧。” “哦……侄儿知道了。” 边若有所思着,宗吉元边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这里聊着,就见从里面小跑儿着、出来了一个人,在门前的时候还特地向那名仆从问了问,而那仆从抬手指向了宗吉元这边,那人便又小跑儿着、来到了近前,先施了一礼道, “哎呀呀、不知宗大人大架光临,小人真是有失远迎了,请问、宗大人……” 边说着,目光还不停地在几个人身上来回地扫视着,很明显,这人此时还不确定、到底谁才是这位“宗大人”。 而宗吉元因为刚才在和齐青云聊天儿的缘故,所以站着的位置稍微靠边上了一些,使得何庆玉处在了他们的正中间的地方。见对方并不认识自己,宗吉元的眼珠儿转了转,轻轻上前一步,挨近了何庆玉,用一只手指暗暗地在他的后腰上戳了一下。 何庆玉当然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偷袭”,他还在等着宗吉元应声,可后腰处突然地被捅得又酥又麻,忍不住叫了出来, “唉……” “哦、宗大人!” 他这一叫倒好,立刻被对方理解成为了是在回应,对面的这人连忙朝着何庆玉再次施礼,带着献媚的笑容道, “早听说宗大人年少有为、而且生的一表人材,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小人名叫那禄,是这‘醉月楼’的总管,大人您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妨请您及各位上差、到里面坐坐,也好详细地谈谈。” “我、这……” 何庆玉心眼儿实,见对方误会了,还想着要解释,可后背上却再次遭到了一记“袭击”。 第三百一十四章 金蝉脱壳 其实,这就是宗吉元想要的效果,本来这次来绿柳山庄、她就打算着用虚实明暗相结合的方法来探查的,但因为时间紧迫、等不到夜晚间来暗访,所以也只好想别的办法。 此时,见那禄真的如自己所愿地、将何庆玉当成了“宗大人”,宗吉元心中得意地暗自好笑着,手上稍稍一用力、将他往前推了推,道, “那总管还真的的很客气啊,如此、我们就到里面坐坐好了,是不是啊,宗、大、人?” “你……好、吧,那就多谢那总管的盛情了……” 虽然不知道她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可何庆玉确实也是聪明的很,只得顺着宗吉元的暗示、勉强地点头答应着。 就这样,有仆从在旁边将四个人的马匹接了过去,那禄在前面引着路,脸上带着尴尬的何庆玉、同笑得有些“邪恶”的宗吉元一块儿走在他的身后,而齐青云和郑友益二人、均是哭笑不得地紧紧跟随着。 此前,齐青云曾说过,这醉月楼基本上要在傍晚之后、才会热闹起来,白天、尤其是正午之前,还是比较安静的,可现在看起来、这也只是相对的来讲的,因为即使是在此时这“比较安静”的时段里,依然是人来人往、乐声不绝于耳。 那禄引着四个人沿着左边的一条甬道、拐进了一个月亮门儿,瞬间便感觉周围静了不少,等来到这个院子的正堂时,更是有种、与外面的纷纷扰扰两重天的意境。 分宾主落了座,有使女献上茶来,坐在何庆玉身边的宗吉元、抓起面前的茶杯,一扬脖儿、就“咕咚咚、咕咚咚”地喝开了,不等大家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本就不太大的杯子、便已见了底儿。 将茶杯放下,宗吉元一脸的惬意、道, “这茶上的可真够及时的,来的这一路上、都快要把我给渴死了,请问、还能再喝一杯么?” “哦……来呀,立刻给这位小公子再端杯茶来!” 在众人的一阵愕然中,那禄呆了呆,扭头吩咐一旁的使女、再次为宗吉元端上了一杯茶来。 借着这短暂的空隙,何庆玉将疑问的目光投了过来,宗吉元自然是留心着呢,见他看过来、便回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继续“扮演”宗大人的角色。实在没办法,何庆玉也只好按她说的做,回过头、看向了那禄。 见没什么“意外”的打扰了,那禄便故意的咳嗽了一声、道, “宗大人近两年来也是声名大振,小人也早已有所耳闻,本打算请您来鄙处做客,只是担心您公务繁忙、才没敢去打扰,不想今日里、大人居然会主动登门,这还真是鄙庄的荣幸。” “那、总管,是吧?” 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所以,何庆玉边思索着、边随口问道。 那禄听了,连忙摆出一副成慌成恐的样子,连连点着头应道, “哎呀、不敢当,大人您叫小的名字就可以了。” “还是叫那总管的好,” 何庆玉露出很是随和的笑容、道, “本、本官此来是因公事而来,敢问此处的主人在么?能否请他出来相见一下呢?” 别说,何庆玉说起话来、倒还真的是有模有样,隐隐地还有其父、何大人的风采,连宗吉元见了、也不禁在心中称赞着,暗道、看起来将这里的事情交给庆玉兄来应付,应该是不成什么问题的了,自己可以来个“金蝉脱壳”了。 此时,那禄听“宗大人”问起此处的主人,便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道, “大人,若小人言语之间有不敬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这个、此处的主人虽然是我们柳庄主,可这楼中的生意及事务,全都是由小人来打理的,所以、如果是有关这里的人和事,大人尽管对小人说,基本上小人都是可以做主的。而且我们柳庄主为人好清静,较大部分时间里都不会到这种喧闹的地方来的,今天当然也是如此。” “是么……” 何庆玉毫无表情地轻声说道,同时还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他想得很费神的时候,旁边的宗吉元忽然双手一捂肚子,双眉微促地叫道, “哎哟、不好了,我的肚子啊……” “怎么啦、吉、你没事吧?” 何庆玉正好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听她这么一叫,立刻习惯性地将紧张的目光、转向了宗吉元,关切地问道。 而宗吉元却是一脸的苦相、回答道,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得去、那个方便一下……” “你啊,谁让你一下子喝这么多的茶了,怎么样,要不要紧?” 何庆玉听了、顿时有些气结,可还是很关心地试问着。 却见宗吉元朝他使了个眼色、并用低低的声音迅速地说道, “尽量拖延时间,等我回来。” “唔……” 何庆玉这才明白她这么从刚才开始、这么做的原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旁的那禄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扭头叫过一个年纪小些的使女、道, “小梅,你引这位小公子到后面去吧。” “是、总管。” 这名叫小梅的女孩子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向宗吉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子请随我来。” “哎哟哟、有劳小姑娘了……” 嘴上客气着,宗吉元已经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跟着小梅绕过座位后面的屏风,往大堂后方走去。 何庆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回目光时、正看见似乎在忍着笑意的郑友益和齐青云,心中一动,暗想着、有办法了,吉元把一切都推给了我,那么、我何不也同样再推给其他人呢。想罢,便扭过头、重新看向了那禄, “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小人是这里可以做主的人……” 此时的那禄见到这一幕,实在掩饰不下去地、带出了一脸好笑,道。 何庆玉顿做恍然大悟般地连连点着头、道, “哦——对、对、对,一点儿都没有错儿,刚才就是说到这儿了。好吧,既然那总管可以做主的话,本官就对你说好了。近段时间以来,本县接到有百姓来报案,结果都是同类案子,至于具体的案情么……” 说到这里,忽然扭过头看了郑友益一眼、道, “这位是我们辽东县的总捕头郑友益,那总管若是想了解案子的详细情况、以及我们这一行人的来意,就请郑捕头来说明一下吧。” “啊?” 郑友益根本就没有想到,为什么“主角”这个头衔、会突然地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当时就愣住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缓兵之举 不过对郑友益来说,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个案子,加之、毕竟也是多年办案的差官了,所以、虽说开始时确实是吓了一跳,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道, “好吧,那总管,那么就由本捕头来和你说一下我们的来意吧。” 他们在这厅堂之内和那禄进行周旋着,而宗吉元却跟在那个小姑娘的身后、朝着后院儿深处走着,边走,嘴里还边在絮叨着, “哎哟哟,这茶倒是好喝的很,可喝的太多也一样的不行啊。” “那是当然的啦,” 这个叫小梅的小姑娘见她这副好笑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再好的茶叶不也是要用水来沏的么,水喝多了当然就会……” 说到这里,竟然还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宗吉元瞧她笑得那几乎要笑弯了腰的样子、也不禁莞尔,道, “好你个小丫头啊,竟然还敢笑话我,好歹我也算是个差官老爷啊。” “好、好、好——、差官老爷,” 嘴上在叫着“老爷”,可小梅根本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依然笑着道, “你不是要、那什么吗?前面那段花墙后面、就是‘差官老爷’您要去的地方了,您就自己过去吧,恕奴婢我就不奉陪了、呵呵呵……” “多谢小姑娘了。” 看着小梅边笑着、边转身离开,宗吉元在心中暗道,你不奉陪才好呢,不然我还得想办法甩掉你这小丫头。 想着的同时,人已经绕过花墙,只不过、她想要去的地方当然不是茅厕,看看四下并无他人之时,宗吉元一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段矮墙,沿着墙头轻巧地来到一幛较高的房屋上面、并朝着东边而去。 乐舞楼—— 边在心里叨念着这个地方,边飞快地朝那边接近着,转眼间、便已经可以看到刚才齐青云所提到的那座楼了。 名字说是叫做“楼”,可实际上,不过就是一座盛京皇家行宫内的大戏台、建造成的三层戏楼而已,大小规模自然都比不上做为门面的醉月楼,可不知为什么,刚刚一接近这里,便能够感觉到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见四下没有注意,宗吉元飘身从房上跳下来,轻轻拂平了外衫,迈开步子、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可刚刚来到戏台附近,便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下,才道, “这位小爷、您这是要……” “啊?!” 正在抬头朝着四下里张望着的宗吉元,故意做出一副被吓到了样子,吃惊地回过头瞧着对方, “你、你在说什么?” “小人是在问,小爷您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到这个院子里来啊?” 这名保镖倒是一副警觉的样子,依然很认真、又满脸怀疑地询问着。 而宗吉元却摆出十分茫然的表情,又朝周围看了看、道, “怎么?这个院子是不能来的么?我听其他客人说、这座楼里会有好玩儿的表演和戏法,所以才特意跑过来看看的,莫非、是那些人在骗小爷我!” “哦、哦——,原来是客官啊,” 听她这么一说,这名保镖顿时又变得恭敬不如从了起来,连忙改口道, “不、不,那位客人并没有骗你,这里确实有很精彩的表演,只不过这时辰不对,所有的戏码都要等到申时末、会才上演呐,小爷您先到别处玩儿玩儿去,等吃过了晚饭再来,保管您会看的开开心心的。” “真的么?!” 宗吉元立刻露出一脸的兴奋与好奇,又象似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 “对了、对了,这位大哥,听说这里有一个叫包全儿的耍猴的人、也在这里演着,还说他有新鲜玩儿世,而且还很少见,这是真的么?” “包全儿……” 提起这个名字,这名保镖的脸上竟然流露出十分鄙夷的表情,“哼”了一声道, “那小子啊,你怎么会喜欢看他的鬼把戏,也就那些心术不正、还有来这里的洋人爱看罢了。好吧,你若真想看的话、今晚就来吧同,这几天晚上还真有包全儿那家伙登台呢,不过,小爷你现在过来、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哟。” “哦,那可真是的,” 宗吉元看起来带着些许的遗憾,叹了口气道, “恐怕我要看不成了,好吧,谢谢你了、大哥,既然现在什么都没有,那我就去前面玩儿了。” 说着,转身朝前楼的方向走着,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宗吉元往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便一闪身、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里。 此时,郑友益正在和那禄在唇枪舌剑。 那禄这家伙绝对就是个滑头,表面上看起来客客气气、点头哈腰的,可当一提到案情的时候、就推了个一干二净, “这个么,宗大人、郑捕头,各位说的这些我们真的不清楚啊,不知是听什么人说的、残害那些孩子们的凶手就藏在这醉月楼的?” “是此案中的另一个案犯、亲口招认的,” 虽然很恼火,可郑友益还是强压着胸中的怒气、说道, “我们这里有该犯的口供、以及亲笔划的押,这公文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还希望那总管能配合我们官府一下,让那个案犯早日归案。” “哦、是啊,听您所讲、这个什么包全儿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那禄也做出一脸的愤怒的样子来, “象他这样的人、真的该天打雷劈才好,不过、这小子确实不在我们这里啊。不如这么办吧,几位不是已经来了么,这月楼的前前后后、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九个院子,你们随便的搜,若真的能够把他给搜出来,大人尽管将其带走好了,留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地盘儿里,别说是大人你们,就是我们也都觉得瘆的慌,真能把他就此给抓起来,我们这些人也落得个安心不是?” 话说的倒还客气,可谁都听得出来、这分明就是在刁难—— 宗吉元他们一行总共才来了四个人,十八个院子、这么大的一片,上哪去搜啊,如此复杂的地方、若是想藏个人,就算是将辽东县衙所有差役全都调过来,也不见得能够找得到,更何况、此处还是归辽阳州直接管辖,根本不可能拉着大队人马赶来。 听他这么一说,郑友益的怒火实在是压抑不住,刚想要发作起来,却听身后传来了宗吉元、那十分悠哉的声音,道, “哎呀呀,这里可真是个不错的地方,真希望有机会在休假的时候、至此来放松一下呢。我说郑捕头,其实那总管说的确实在理儿啊,我看那个包全儿不过就是一个耍猴儿的,怎么可能在这么漂亮的地方耍把戏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无名火 “是啊、是啊,” 听到有人在为自然帮腔儿,那禄连忙点着头道, “还是这位小公子聪明,您说的可是太对啦。” “那总管请放心好了,” 宗吉元看起来更加肯定地做着进一步的解释、道, “其实这么看来、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一定是赵宣那家伙顺口胡绉,存心地在耍着我们玩儿。依我看,还是先回去吧,对赵宣他们那些个家伙严加审问,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什么、回去?!” 郑友益听得真是又惊又恼,一双眼睛已经转向了宗吉元。 而旁边的何庆玉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略略地思考了一下、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好吧,我们就先回辽东县去,不过……那总管!” “哦、哎,请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听说对方已经知难而退了,那禄的心里自然是得意的很,连应答的声音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何庆玉却依然淡淡地道, “本、官当然是愿意相信你的,只是,如果那个叫包全的家伙、真的到你这里来了,被你发现后、一定要尽快地给我们县送个信儿,本官在些拜托了。” “岂敢、岂敢,” 那禄内心的得意中、又增添了几分的嘲笑,可嘴上还在假意地客气着, “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来,您为一方百姓日理万机,小人自然会多多配合着,若是真的见到那个混蛋,也一定会亲手将其送交官府的。” “好吧,既然那总管如此的深明大义,本官就告辞了。” 边说、边站起了身。 见他还真的要走,郑友益有些急了,可刚刚想开口反对,就觉得袖子被拉了一下,回头看时、见是宗吉元,便只好忍住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四个人和进来的时候一样,由那禄陪着、一直来到楼门外的观景台上,有门前的仆从将马匹牵过来,宗吉元和齐青云叔侄二人上前接过,回头看着还在相互客气着的宾主们。 没什么收获,内心自然会有些失望,何庆玉同郑友益二人出于礼貌,和那禄应付了几句、转过身朝观景台下走着,而在他们身后、那禄那张脸上的嘲讽已经不回掩饰地显露了出来。 他的这一举动,早已分毫不少地落入了宗吉元的眼中,宗吉元也只是同样地冷笑着,心中暗道、就让你再得意半天,等到今晚再见分晓…… 牵着各自的马匹,四个人边走边就刚才的经过谈论着。 还是郑友益忍不住、最先开口问道, “师爷,那家伙很明显就是在搪塞我们,为什么不再跟他耗下去呢?” “耗下去当然也是个办法,可是我们耗不起啊,” 此时的宗吉元、已经一扫刚才那随意得几乎懒散的表情,道, “耽搁的时间越久、被抓走的孩子们就越是多遭受几分的罪,也就越发的危险,所以我们还是要另想别的办法。” “吉元,刚才你借故从厅堂前离开,该不会是查什么去了吧?” 倒是何庆玉了解她多一些,眼珠儿转了转、问道。 宗吉元心中暗笑,果然庆玉是足够聪明的,便不再隐瞒地点了点头, “一点儿都不错,我之前那么做就是想背着那禄、自己潜入后院儿去看看,只是、这个时间段儿来的不巧,并没有找到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那该怎么办啊?” 郑友益再次焦急起来。 宗吉元看着他,先是思索了一下、才又道, “放心吧,我相信天不藏奸,该到了报应的时候,肯定跑不了他们的。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小弟自有打算,只是还需要再回去准备一下。” “哦……” 其实郑友益对宗吉元也是很信任的,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从来都是有的放矢、做事也从不虚言妄断,所以、尽管心中还是有些不平,可也不再追问下去…… 四个人回到了辽东县城,刚刚一迈进衙门的院子,就见里面比平时要多出不少的人来,正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就见刁三郎走了过来,一见他们四人、便连忙迎上来,道, “吉元、何公子,你们回来了,动作好快啊。” “三哥,这衙中出了什么事情了?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宗吉元来不及和他多寒暄,迫不及待地问道。 刁三郎也回头瞧了一眼、叹了口气道, “还不都是因为这件案子么,你们回来的正好,大人就在二堂等着、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好,我这就过去。” 边答应着,宗吉元边回头嘱咐着、让齐青云到她的住处去休息一下,自己同何庆玉一起赶往二堂,而郑友益却被刁三郎拉走了。 当两人一起来到二堂时,却见何瑞昌正在同潘光伏、叶光潜谈论着救出的那几个孩子的治疗情况,见他们两个人进来、连忙打着招呼,并让二人坐下。 简单地见过礼、又落了座,何瑞昌看了看宗吉元道, “吉元,你们离开后不久,西关县的林县令便派了几名差役过来,并带来了回信,说果然在松华观的后墙处、挖出十一具孩子的遗体,所以、本官又给施大人送信过去,告诉他这一情况,刚刚这不是、安平县也派了人过来,随行的还有一些丢失的孩子们的父母。” “哦,我说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原来是那两县都派了人过来。” 宗吉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何瑞昌叹了口气道, “是啊,没想到此案居然牵扯到了我们三个县,对了、你们这一趟走的怎么样,有什么结果么?” “那禄没有承认凶犯在他那里,”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当然,这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不过,学生走这一趟的目的、本来也是为了确认一下,现在可以断定的是、那个包全就在绿柳山庄。” “那么、接下来呢?吉元你打算怎么办?” 何瑞昌听了,也同样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略微思忖了一下,宗吉元看上去很坦然地道, “不瞒大人您说,学生确实有一个想法,只不过不是十分的成熟,所以要再斟酌一下、然后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好吧,” 何瑞昌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目光中掠过一抹的慈爱、道, “你们两个还是快去吃饭吧,这午时都已经过了,其他人都吃过了。用过午饭后,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说别的事情。” “是,学生知道了。” 宗吉元很顺从、又很平静地答应着。 然而这平静只是在表面上,实际上、在她的内心早已燃起一把无名火,并一直烧向了那座充满了罪恶的“绿柳山庄”…… 第三百一十七章 罪有应得 一大早,辽东县衙里便上上下下的、全都忙碌了起来……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就在昨天深夜、居然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近些日子里,辽东、安平、西关的三县境内,均有十几岁的男孩子接连地失踪,经过多方查访探寻,终于知道了做案人是一个名叫包全的、走江湖耍把戏的人。 这家伙利用自己走村窜镇的便利条件,诱拐了二十余名男孩子,之后竟然是用残忍的手法,将狗皮硬生生地贴在孩子们的身上,做成什么“人头狗”,来当成赚钱的方法。 被他拐去的孩子们大多数受不了那种摧残,均已经死去了,只剩下几个身体相对强壮的、才勉强撑着活了下来,并被辽东县的县丞兼师爷、宗吉元带人给解救了出来。但对于犯下此案的包全、以及另外两名男孩子,仍然没有找到。 接下来,通过一些对此案知情的其他犯人、所提供的消息,得知那个包全此时正藏在、一直以来到处生事的“霸王庄”所属的“绿柳山庄”中,宗吉元便同公子何庆玉等人、一起赶往那里要人,可如其所料的那样,山庄的总管那禄不但不配合,反倒百般刁难、根本不承认山庄中有包全这样的一个人,还明里暗里地加以嘲讽。 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结果,多与其纠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宗吉元一行四人当即又返回了辽东县城,打算另想办法。 可谁想到当天夜里,那个包全、还有两个一直下落不明的孩子,居然不知被什么人给送到县衙中来了…… 此时,县令何瑞昌何大人、就坐在县衙的二堂中,旁边的位置上、有宗吉元同何庆玉二人相陪着,三个人谁都没怎么说话,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而且,这种情形几乎是从包全及两个孩子被送来后便开始了,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就在凌晨四更天左右的时候,当差役们在县衙大门口儿的台阶上、发现了他们那一刻,包全的样子就象是一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被扔在那里,如烂泥般地瘫成一堆。 得到消息赶来的宗吉元、经过查看后才弄清楚,原来这家伙的手筋、脚筋全部都被挑断,膝盖骨及腕骨也均被砸断,连喉咙都被捏碎了,要不是这个包全还有进出的气,还真的就看不出这是个活人。 虽然这家伙实在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大家的怒火,可见到抓他的那个人、出手如此的狠绝,令宗吉元及差役们难免也都有些触目惊心。 好在、就包全这家伙本身看来,连一点儿让人同情的余地都没有,便直接扔进大牢,虽然也找郎中为他稍加治疗,可那程度只是维持着别让他断了气儿、仅此而已,只等着以后再商议该如何进行处置。 但是、救回的两个孩子就不一样了,当发现他们之时,已经休息了的潘光伏、叶光潜两位神医,闻讯后便尽快地赶来,连夜为他们诊治着。 被救回来的正是刘四保家的虎子,以及唐姓家以做工为名、被骗走的那个堂堂,这两个孩子的情况很糟,后背的皮肉完全已经和狗皮长在了一起,再想剥离开、虽然不是做不到,但恐怕要再次遭罪,其间的痛苦程度甚至要超过之前,而且孩子的嗓子已经哑掉了,也需要尽早救治。 经时,二堂中的三人、就是正在等待两位神医的消息,看看已经忙过两个多时辰了,等的越久、就越是让人心焦。 不知不觉间,朝阳已在墙壁上投射出一道灿烂的金色的光芒,宗吉元站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又走到窗前朝外面看了看,叹息道, “又是一个忙碌的黑夜过去了啊。” “是啊,” 有她这么一挑头儿,何庆玉也接过了话茬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爹、吉元,这一宿你们好象都没怎么休息呢,不如现在就各回自己的住处去、休息一下怎么样?” “你这孩子,天都亮了、还休息什么呢,” 不知为什么,何瑞昌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些许的忧虑,反驳了儿子一句之后、便又转向了宗吉元, “吉元,有关将包全和两个孩子送到县衙来的那个人,你心中有没有什么线索,会是什么人这么做的呢?” “这个……” 宗吉元从窗前转回身、又重新来到刚才自己坐过的位置坐下,道, “学生也毫无头绪,大概是哪位侠肝义胆的江湖好汉、得知此事后,在打抱不平吧。” “哦、是江湖好汉啊……” 何瑞昌若有所思、又略微的沉了沉,才又道, “本官只是奇怪,具你们回来时所说的、昨天白天那个包全还在绿柳山庄的醉月楼中,可半夜就被打成那个样子、扔到了我们县衙的台阶上,就算是‘江湖好汉’所为,他又是如何进得了这县城的呢?适才我已经派人查问过了,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临时开过城门,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人说的是啊,的确是令人费解。”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宗吉元内心的想法却正好相反,因为、正是何大人刚刚的这番话,竟然让她确定了一件事,而且是从昨天夜里便在猜测着、并一直都拿不准的事情,这一刻、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见她也没给出什么象样儿的说法,何瑞昌不禁摇了摇头、无奈地微微一笑道, “其实、本官多半是在担心吉元你啊……好吧,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么我也就放心了,话说回来,那个包全该怎么来处置、吉元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包全么……” 宗吉元还在回味着大人刚刚说出的、那前半段的话,又见对方将问题抛了过来,先是思索了一下、才又道, “这个、学生还真有个想法,那家伙刚刚被扔到台阶上时,齐叔叔看到了他的长相、当时就对我说,他正是那个曾在河南、山东境内犯下过同类案子的人,当时曾被通缉过很长一段的时间,齐叔叔在山东时见过他的通缉公告,故而、才会认识。” “噢、那可真是太好了,” 何瑞昌听了、也很是感兴趣地道, “案发的时候,因为本官记得山东曾就那件案子、向各处下发过公文,也觉得这两案颇为相似,所以已经差人将此事通知给山东巡抚,如果有回复的话、这几天应该就能到了。” “果然还是大人您考虑的周全,这样一来、我们就不怕王再先来找茬了,一定要让包全这家伙罪有应得。” 宗吉元看着何瑞昌、不无钦佩地说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夜行 见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师爷、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何瑞昌也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正是,当年这个凶徒、在山东做案时,所抓的孩子们中,居然有一个是山东巡抚大人的外孙,可想而知、他要是知道此贼已经落了网,说什么也得亲手报这个仇不可。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不必花费太大的心思、与王知州进行周旋了,只要推说是巡抚大人指名要这个案犯,王再先一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不是嘛,大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边听着何瑞昌侃侃而谈,宗吉元也是露出了笑容。 关于此案就这么商定了,何瑞昌这才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 “时间不早了,厨房差不多也已经开饭了,吉元你快去吃吧。” “好,那么、学生就先离开一会儿了。” 打了招呼,宗吉元站起身、朝何庆玉也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出了二堂。 先是来到厨房,打了两份早餐、并用食盒装了,这才提着食盒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齐青云已经梳洗已毕,坐在那里好象是在想着心思,见她回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吉元,昨天夜里在绿柳山庄时、暗中帮助我们的哪个人,他究竟会是谁呢?” “这个么、侄儿的心里也还是没有个数儿……” 边回答着的同时,宗吉元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天夜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其实、头一天的白天,前往绿柳山庄时,宗吉元本来也没有指望能够将包全给抓回来,一开始、她就是抱着暗中打探的目的去的,所以、才会借故从堂前离开,悄悄来到了后面的乐舞楼,并探知那家伙不但果然就是藏在那里,而且晚上竟然还会登台露面儿。 得到了确切消息后,宗吉元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用最后的、也是最极端的手段来解决此事。因为、她心中十分的清楚,那禄之所以会如此抵赖,背后一定是有柳升在指使,而柳升靠的又是谁?自然就是知州王再先。 王再先—— 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借用自己的权势,一直在做着许多坑害百姓、却疯狂为自己谋利的事情,而辽东县的何大人不愿意与之为伍的同时,还在办案的过程中、坏过不少他的“好事”。加之、其对宗吉元更是恨之入骨,曾几次派杀手前来杀她,所以、仅用官方的手段是根本就行不通的。 当晚,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后,宗吉元便以有些疲乏的理由、向何大人打了招呼,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开始做准备。 而此时,齐青云从里间走了出来、看着她问道, “现在就去么?” “……” 那双正在将靴子绑带系得更紧的手、略略地停了停,宗吉元轻轻点着头、道, “是啊,不过还要再等一下,等城门关上以后再动身,现在只是先做好准备而已。” 心中自是清楚的很,自己的一举一动、绝对是瞒不过这位齐叔叔的,且不说现在他们两个接触的时间多些,只说是齐青云的丰富阅历、及聪明的头脑,就不难看出宗吉元想要去做的事情。 既然瞒不住、又何必再去瞒,更何况本来也没想要背着他,可以说齐叔叔是到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帮助到自己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宗吉元才会让他留在身边。 不过、听了她的回答后,齐青云倒是有些诧异、问道, “城门关上以后?那还怎么出城呢?若是再开城恐怕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吧,可要是不走城门的话,虽然凭我们两个人倒是不成问题,但还要怎么才能将马匹带出去呢?” “放心吧、叔叔,” 宗吉元将绑好靴带的左脚、从凳子上放下来,微微一笑道, “侄儿自有办法,而且已经安排好了。” “哦……那就好。” 知道这孩子是经常会有让人想不到的方法,齐青云便也放下心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叔侄二人吃过了晚饭、之后还特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和门前当值的差役们随便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到了往处、将房内灯光熄灭,趁着窗外无人,便悄悄地溜出来、从后院儿翻墙而出,之后沿着城墙根儿走着。 等终于停下脚步之时,令齐青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城墙下,居然会有一条通道,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此处穿过,很顺利地便来到了城外。 边走着,宗吉元的内心里、不知为什么还颇有些感慨,因为记起上次利用这条暗道时,还是和王玉一同走的,没想到、自那回之后,竟然还会有需要从这里穿过的时候。 出了城走出不太远,远远的、就见李小龙牵着两匹骏马等在那里,见了宗吉元便迎了上来、很关切地道, “大少爷,按您的吩咐、我将马牵出来了,您还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么?” “没有了,多谢小龙哥,” 宗吉元边接过缰绳、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牵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发现呢?” “这、不好意思啊,” 听她这么一问,李小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 “从后院门出来的时候,被二少爷撞见了。然后二少爷问我牵马干什么,我也只好说是大少爷您办案需要,不过、二少爷心眼儿实,应该不会多想吧。” “是宝元啊,那确实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宗吉元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那么、就辛苦你了,小龙哥,趁家里人还没有注意到,就快回去吧。” “好吧,我回去了,大少爷您在外面可也要小心啊。” 边嘱咐着,李小龙边往后退了一步,以便让宗吉元和齐青云二人上马。 将手中的马缰绳递给齐青云一个,宗吉元心中还在想着刚才李小龙对宝元的评价、不由自主地有些想笑,因为宝元确实是个实在的孩子不假,可他却也是聪明的很,也正是因为聪明,所以才没有再过问哥哥的事情。 心中想着的同时,宗吉元翻身跃上了马背,和已经在马上坐稳了的齐青云、一同将马匹拨转向了南面的方向,而此时,却听见身边这人在询问, “怎么了,在想什么?莫非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刚刚想到了二弟宝元……” 知道对方一定是感觉到自己在思索着,宗吉元便也没加隐瞒、便实言相告,可就是在这一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从齐青云那边传了过来,而且这种感觉自打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曾经几次地产生过……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对劲儿的人 此时,齐青云却是很随意地笑着道, “怎么,担心你的二弟会将这件事、告诉给你娘么?” “那倒不是,宝元他从不在我的事情上多嘴的。” 边本能地回答着,那种感觉也更加地强烈起来,猛然间,宛若有一道电光从脑海中划过一般,令宗吉元瞬间醒悟过来—— 是啊,一点儿都没错,齐叔叔和宝元、他们两个人似乎非常的想像啊,虽然具体哪里像、一下子说不出来,可确实就是这种感觉,难怪会在齐青云身上总是会产生某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如果是在平时,宗吉元一定会再详细地试探一番不可,但眼下却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只得将此疑问暂且埋在心里,和齐青云一道、打马扬鞭朝着绿柳山庄飞奔而去…… 已经是第三次前往了,轻车熟路、并不会多耽搁,刚过一更天、叔侄二人便已再次来到通往山庄内部的那座桥上,只不过、与白天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不少的庄丁在此守卫着。 若是将马匹放在庄外,宗吉元和齐青云寻机从别处潜入庄去、倒也不是很难做到的,可此次来、很有可能需要马匹,所以最好还是从这桥上牵着马进到庄内。 只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混进去呢,而且还不能引起这庄里的人注意,更不能让他们认出这叔侄二人来…… 还在思考着的同时,两人已经催马缓步踏上了桥面,而在通明的灯火映照下,庄丁们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叔侄,其中有两个抬头望了望、之后便向这边走来。 已经做好了要应对的准备,不想、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桥的对面有人高声叫道, “哎哟哟,您可来喽!张兄啊,不是说好的晚饭时候到么,怎么直到现在才来啊,这可真是贵客难请啊。” 随着话音,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摇着扇子、迈着大步,一直走到了齐青云的面前,又瞧了瞧宗吉元道, “好漂亮的少年人,是令郎么?走吧,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跟我进去吧,乐舞楼的位置都订好了。” “昌爷,这两个人您认识啊?” 见此情景,旁边正在走过来的两名庄丁先是一愣,其中一个看着那男人、问道。 这位被称做“昌爷”的人点了点头、道, “瞧你们说的,张兄是我请来的客人,怎么会不认识呢?两位兄弟,就算给我个面子、让他们进来吧。对了,张兄以前是来过的,你们不觉得他眼熟么?” “这个……” 两名庄丁相互看了看,有些懵懵糟糟地点着头、迟疑地道, “是有点儿眼熟、以前好象是见过……” “哎、这就对了,” 这位“昌爷”立刻接着说道, “山庄里的规矩是、夜间不许生人出入,但没说熟客也不能进、不是么?张兄他们父子根本就不是‘生人’,让他们进来吧、怎么样?” “那好吧,就给昌爷您这个面子了。” 两名庄丁又打量了齐青云和宗吉元一眼,这才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去。 这意思就是放行、让他们二人进去了吧,这倒还真是个意外的情形,不过、既然可以顺利地通过关卡,那么、当然也不必再耽搁,管他是不是圈套、反正先进去再说。 就这样,齐青云和宗吉元叔侄两个、几乎没怎么费神,就来到了山庄内部。 那个“昌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直沉默地在前面走着,如同是在领路一般,完全就没有了刚才那喋喋不休的样子,最后、还是这叔侄二人先忍不下去了,见近处无人、宗吉元开口问道, “是昌爷、对吧,请问、你认识我们爷儿两个么?” “我才不认识你这小家伙儿呢,” 这人居然回过头白了她一眼,一双眸子在高挂着的灯笼映照下、竟然还是那么的明亮,之后才又转向了齐青云、道, “不过、齐爷,在下可是认识你的哟。” “哦?是么……” 齐青云想了想,在脑海中根本寻找不到有关此人的任何信息,只好认输般地叹口气、道, “恕在下眼拙,真的是想不起阁下了。” “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因为我这个人总是不太显眼,” 这位“昌爷”倒也不觉得尴尬,轻轻摇着扇子、自嘲了起来,边继续朝前走着、边道, “在下之前见到齐爷您的时候,您是和吴家庄的庄主吴尧卿一起来的,那时候、大家都在谈论您的武功有多高,在那些人面前、我可算是个无名小卒,根本就插不上嘴,自然也入不了您的法眼。”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解释,宗吉元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可见人家感兴趣的只是齐叔叔,正好也省了自己多操这份儿心。 话题一挑了头儿,这人便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看是不经意地、却一直在介绍通往醉月楼这一路上的情况,什么地方人少、什么地方人多,连什么地方有船都告诉了二人,就这样、一直来到了楼门前,他这张嘴几乎就没有闲着过。 行动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了,而这位“昌爷”的介绍也终于告一段落,回头又瞧了瞧他们道, “今晚在下在乐舞楼内订了一个包间,同行的也没有别人,齐爷若是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来看看如何?当然了,您二位要是想到别处乐一乐也可以啊。” 其实,就在刚刚听到这个提议时,齐青云还真的有种“幸运”之感,因为他们正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乐舞楼,“方便条件”就这样主动地送上了门儿来,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就在他还有些迟疑的时候,宗吉元却伸手拉住了齐青云的胳膊,道, “爹啊,孩儿我还是想去别处看看,先不要去看戏吧……” “那也好啊,” 不等齐青云回答,这位“昌爷”却已经很干脆地道, “既然令郎想要到其它地方玩儿,那就请便吧。哦、对了,如果之后你们又想看戏了,就过去找我好了,和仆人们打听一下、他们自会引二位到我的包间去的。” “好吧,如此就多谢了。” 齐青云有些好笑地拱了拱手,这位“昌爷”便摇着扇子、迈着大大咧咧的步子,看样子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目光迅速地朝着宗吉元扫了过来,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可仅仅只是一扫而过、之后又不再看她,自顾自地走远了。 心底被微微地触动了一下,宗吉元觉得这个“昌爷”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儿,偏巧,刚刚有了这个想法,就听齐青云幽幽地道, “这家伙不太对劲儿啊……” 第三百二十章 外生枝 “可不是嘛,确实不太对劲儿……” 宗吉元也用同样的语气、幽幽地答道。 意识到两人颇有同感,叔侄二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都笑了,齐青云也不用她来询问,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主动地解释了起来, “这人我的确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如果真的如他所说、我和他从前见过,哪怕他再不引人注目、叔叔我多少都会留下一些记忆的,不可能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另外,就算那时、我是陪着吴尧卿来的,可每次来这里时、我一向都是特地保持着低调,从来就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他说的客人会在一起议论我的武功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齐青云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了宗吉元这边。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宗吉元不由自主地追问道,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具我观察发观,虽然他表面上好象不怎么多看吉元你一眼,可给我的感觉、其注意力有很大一部分都在你的身上,由此可见、那个人应该是认识你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承认罢了。” 齐青云边思索着、边很认真地说道。 见他所说的、和自己所想的果然一致,宗吉元也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叔叔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侄儿我在那人身上多少也有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么看来,他认识我不假,可更加的认识你,之所以会强调和叔叔我是旧相识,应该只是为了不让吉元你看出他的真实身份来吧。” 齐青云这样猜测着道。 宗吉元自然也是这么想,虽然拒绝了同那人一同到乐舞楼,其中也有对他怀疑的因素外,主要还是担心被守门的仆从们认出来,毕竟白天里刚刚才来过,总不能冒这个险,可无论如何、已经没有时间去多想了。 叔侄二人将马匹牵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拴好,然后找到比较合适处、小心地潜入到了醉月楼的后院。 此时,这里已经变得乱哄哄的,乐舞欢歌、吹拉弹唱,加上莺声燕语、放肆狂笑,使得宗吉元顿时觉得头都象似要被震裂开了一般,忍不住抬手按压住了前额。 见她的脸色不是很好,齐青云便拉了她一下、道, “吉元,跟我来。” 虽然算不上常客,可齐青云终归在此前已来过了几回,知道哪里人相对的少些、也知道从哪里可以绕到后面。 就这样,在混乱的氛围中,叔侄二人躲过其他人的视线与注意,来到了乐舞楼后面、专门为上场表演的那些人所准备的一排房间附近。 同前面的灯火通明比起来,楼后面这里就显得幽暗了许多,叔侄俩微微松了口气,顺着木质楼梯来到了二楼,看着那几乎都被灯光照亮着的窗户,心想着、该怎么才能找到包全那家伙、以及被他带走的两个孩子。 正想着,只听离他们不远的一道门内、有女子的声音道, “快点儿、快点儿!一会儿就是我们上场了,晚了的话、又该挨打了,都准备好了没有啊?!” “准备好了……” 其他几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零零落落地回答着。 先前的声音却很是着急地道, “准备好就走吧,宁可早点儿也别晚了啊!” 随着话音,那道门“通”的一声便被推开了,七、八个很年轻的女孩子鱼贯而出。 叔侄俩立刻躲到一旁的黑暗处,直到她们从眼前经过、并下了楼,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走出来,宗吉元想了想、低声道, “叔叔,看来只能挨着个儿的房间找了,那包全应该就在某个房间中。” “是啊,” 齐青云点了点头、道, “我们分头找吧,你从外往里、我从里往外,这样可以快点儿。” “好的。” 答应了一声,宗吉元已经来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间、也是最靠近外面的一间房的窗子前,留神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见她已经开始行动了,齐青云自然也不再耽搁,将步子放轻、朝最里面那间房走去。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齐青云沿着走廊、刚走到了一半儿的地方,出乎意料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狭窄的单间,而且、里面还有两名庄丁坐在那里充当守卫。 大概是前面的噪声太大,齐青云和宗吉元都没有发现此处还有人在把守,而那两名庄丁见有生人从门前经过,立刻冲了出来、喊着, “喂、喂、喂!你是谁啊?干什么的啊?!” “哦?” 见此情形,齐青云先是吃了一惊,可头脑中飞快地转了转,便很快地有了个主意、道, “怎么,那总管没告诉你们么?我们是他特意请来保护包全的,说那小子可能会有点儿麻烦,让我们把他给看好了。” “包全?” 两名庄丁听了,互相瞧了一眼,其中一个撇了撇嘴道, “那家伙算个什么东西啊,竟然还要特地请人来保护,这可真是的……” “好啦,别抱怨了,谁让人家会讨洋大人开心呢,” 另外一个不无讽刺地道,又朝着齐青云看了一眼, “找那家伙的话,就别再往里面走了,他就在第三个屋,你已经走过了。” “哦、是么,那么就多谢两位了。” 齐青云向这两人点了点头,转回身、朝宗吉元示意了一下,二人便一同来到第三间房的门前。 虽然这样可以很顺利地找到了包全,但是这两个意外出现的庄丁、也是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原本,宗吉元打算在找回孩子的过程中,一定要连这家伙一起给抓回去、让其归案伏法,可要做到尽可能地不惊动其他人、就得等到包全登台后、再避开庄内的耳目,将他们一同带走。 可现在偏偏又“节外生枝”地多出这么两个人来,如果他们多事的话,只要找人一问,就会知道这叔侄二人说的是假的,这样看起来,就只能看准备机会尽快地行动了。 边思索着,宗吉元边站在了房间门外,却听见一个残忍又得意的声音道, “你们两个给包爷我听好了,今天晚上可有洋大人来看你们的表演呢,可得给我好好的表现,演好了的话、说不定会被带到海外留个洋什么的哟。可是、如果不听摆弄、耍滑头的话,那么你们两个可也就没什么大用了,没用的下场、就不需要包爷我来说了吧。对啦、你们不是还一直在盼着爹娘来救你们吗?要是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喽,你们说是不是呢、呵呵呵……”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多事的人 不用问,正在说话的、肯定就是那个包全,宗吉元在门外听得怒火中烧,实在是压抑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房间内的床上,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懒洋洋地斜倚在那里,正洋洋自得地笑着,而在他对面的地上、趴着那两个被抓走的孩子,长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和背上的狗皮连在一处、几乎看不出个人型。 这家伙正在得意之时,猛然见从外面有人闯入、不禁也吓得坐了起来,惊声问道, “你、你们是谁……” “别紧张啊,” 跟在宗吉元身后、随即也走进来的齐青云,微微一笑道, “我们是那总管派来保护你的。” “哦、哦……” 听对方这么一说,包全似乎也松了口气、道, “对了,我听说了,白天有几个从辽东县来的什么小官差,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抓包爷爷我,结果被那总管几句话就给应付走了、是吧?” 他的这话是对着先走进来的宗吉元说的,可此时的宗吉元、若不是强压着胸中的怒火,肯定会当场就将其给掐死在这里了,怎么还会搭理他,只是几步来到了地上的两个孩子面前,俯下身来查看着。 见她如此的举动,包全倒也是感到有些诧异,站起身走上前来,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这两个小杂种身体壮的很呢,什么事儿都没有,不会耽误表演的,你不必担心……” 边说、还边伸手去拉两个孩子,没料到、不等他的手碰到孩子们,就见宗吉元突然地怒视着他、反手就给了包全一巴掌, “你给小爷我滚开!” 这一举动,当然会引起了包全的戒心。 这家伙在河南、山东两地犯案时,居然可以逃过官府的抓捕,一直跑到了辽东境内,其狡猾程度可见一斑。如今虽然看起来所处的地方很安全,可他那多疑诡诈的性格、始终不会有改变,见势头儿有点儿不妙,便躲到墙角边上、悄悄地往门口儿蹭去,看样子是打算侍机溜走。 而从刚才开始、就察觉到宗吉元有些因愤怒而失态,所以齐青云已经在留心盯住了这家伙,当包全蹭到门前、准备着要夺门而出的一刹那,早已出手点住了其穴道,之后拎起他扔回到了屋内的地上。 此时,宗吉元也扭过头来,就在他刚想要开口叫喊时,将一柄凉冰冰的短剑、重重地抵在了其咽喉上。 “敢出声儿的话、看我不割断你的脖子,” 这张漂亮的脸孔上,却如同蒙上了一层冰霜般的冷峻,宗吉元用同样冰冷的声音说道, “乖乖地跟我们走,暂时先不会杀你。” “啊、好、好……” 知道真的大声喊的话,确实不会有好果子吃,包全这家伙也不是能吃眼前亏的人,便连连地告饶道, “好汉饶命……其实我也不想做这种事情了,是因为来做客的洋大人看过表演后,也想要几个人、啊、不,是几个孩子,说什么要带回他们国家去,还说会出高价购买……是那总管见有利可图、才让小人多弄几个……” “几个、哈?” 宗吉元气得银牙紧咬、道, “你害了多少孩子、自己心里就没个数么?事到如今还敢抵赖!” “他这是因为,” 包全依然在狡辩着, “因为那些孩子的身体太弱了,没怎么样就、就死了……” “你住口……” 听他这么一说,宗吉元的眼睛都已经瞪圆了。 齐青云一见、担心她又会感情用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出手连这家伙的哑穴也给封住,之后、转向了宗吉元, “吉元,别再和这家伙多废话了,免得耽误了时间,还是立刻带上他和孩子们、离开这里吧。” “好吧,” 听叔叔这么一说,宗吉元自然也就冷静了下来,上前将包全一把提了起来、道,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要是敢耍什么花招儿,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叔叔,将他腿上的穴道解开吧。” “嗯,” 答应了一声,齐青云在包全的后腰上点了一下,然后转回身来到两个孩子面前、轻声道, “别怕、孩子们,我们是受了你们的爹娘的托付,来救你们的,放心好了。” 两个孩子大瞪着眼睛、连连地点着头,看来是听明白了,齐青云伸出双臂用手将他们抱起来、扛到了肩上,道, “我们走吧。” 就这样,宗吉元押着被封了哑穴的包全在前、齐青云扛着两个孩子在后,从屋子里出来、来到了走廊上。 谁料想,正当他们就要快走到楼梯前时,那两个在旁边负责守卫的庄丁,从他们所处的那个小房间中探出来个头,其中一个人还用讽刺般的口吻问道, “喂、我说包全儿啊,干嘛这么卖力气啊,离着你出场差不多还有一个来时辰呢,出去这么早、难道是想多讨赏钱么?!” 此时的包全,被封住了哑穴、自然是无法回答,若是宗吉元和齐青云替他答、又显得不是那么的自然,所以、只得不理那二人,继续向前走着,并来到了楼口准备下楼。 可是很讨厌地、那两个家伙还真的是很喜欢多事的那种人,见自己的调侃没得到回应,不知是出于恼火、还是出于警觉,立刻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同时还在追问道, “喂、包全儿!怎么不理我们哥儿俩啊?是瞧不起我们吗!” “……” 看起来不回应是不行了,宗吉元只好回过头、道, “哪里是瞧不起两位啊,他包全儿刚才和这两个孩子发了火儿,这会儿还在生闷气呐!”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看得出、那两个人也不是太得意这个家伙,问过之后、便转过身,做出了准备重新回到他们呆的地方去的动作。 本以为就这样蒙混过这道关了,只是、宗吉元真的是低估了包全儿这家伙的疯狂程度。 就在同那两名守卫说话之时,这包全儿居然趁着她将目光转向后面的一瞬间,用力地朝宗吉元撞了一下。 宗吉元感觉到了对方向自己袭来,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身,飞起一脚踢向了他,这一脚、顿时将包全踹得从楼梯上一直滚了下去。 而这一滚可坏了,虽然这家伙当时就被摔断了两根肋骨,可同时哑穴竟然也被冲开,刚刚一滚到楼下,包全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来人啊!那两个人要杀我呐——” “可恶!” 听他这杀猪般的号叫声,宗吉元头脑一热、纵身从楼上一掠而下,直朝着正在挣扎着、企图逃走的那个家伙冲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身陷重围 见她再次追来,包全那家伙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边狼嗥般地喊着“救命”,边跌跌撞撞地拼着命向前台方向逃去,宗吉元哪里肯放他就这么逃掉,紧随其后便追了下去。 齐青云一见、急得一跺脚、喊了声“吉元、别再追了”,可根本就没有用,而此时、那两名守卫也被惊动到,每个人拿了一根木棒、恶狠狠地朝他冲了上来。 对付这两个家伙倒不成什么问题,齐青云目光一扫,见旁边有张长凳,连孩子都没有放下,用脚将长凳勾了过来、接着便踢向了那两个庄丁。 那二人见了,忙不迭地往两旁躲闪,可哪里想到,当他们刚刚躲过飞来的长凳、身子还都没有站稳之即,齐青云却已到了面前,一脚一个、将这两个坏事儿的家伙,从走廊的另一侧的栏杆上方踢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两声号叫,齐青云可没时间看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抱着两个孩子从二楼上下来。 此时,其它房间中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推开门、探头向外看着,但没有谁敢真的踏出门来。齐青云心中急的很,想去追宗吉元,可还得顾着两个被救出来的孩子。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就见宗吉元飞快地回来了,一到近前就将其中一个孩子接了过来,道, “叔叔,我们快走!” “好。” 见她回来了,齐青云也是松了口气,虽然见宗吉元并没能将包全那畜牲抓回来,可至少说明她却也没有头脑发热起来、便不管不顾地追个没完。 叔侄两个抱着被救出来的孩子、朝着拴马的地方飞奔而去,而身后已经是一片大乱。趁着这边还没有庄丁们围拢过来,二人顺利地来到马匹旁,宗吉元将自己怀中的的孩子放在马上,道, “叔叔,您带两个孩子先从这庄子里离开,到外面等着我,侄儿去去就来。” “吉元!” 齐青云连忙叫住了她、道, “你回去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去抓那个包全?” “是,今天不抓他回去,说什么侄儿也不会甘心,我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畜牲!” 宗吉元的眼睛都红了,恨恨地说道。 齐青云当然明白她的心情—— 从这个案子发生到现在,尤其是见了那些被害的孩子们、那凄惨的样子,宗吉元的心情一直都被此事压得十分的沉重。现在又眼看着那家伙从手中逃掉,怎么肯就此罢休。 但问题是、眼下山庄内完全被惊动了,再回去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自己怎么能够允许她一个人孤身犯险,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回去怎么向这孩子的母亲交待呢?所以、齐青云竭力地想要劝阻她, “吉元,你冷静点儿吧!那个畜牲我们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今天就先回去吧……” “没关系的、叔叔,” 宗吉元的声音好象是很沉稳,可细听起来、已是因愤怒而在微微地发着抖, “刚才追他的时候,侄儿已经看到那家伙躲到哪里去了,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我还会回去。侄儿突然前去、抓了包全那畜牲后,立刻就到庄外与你们汇合,保护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就拜托叔叔您了。” 随着话音,也不等齐青云再说什么阻止的话,人已经如燕子般纵身离开,将两匹马都留给了他们。 心中顿时觉得一阵绞痛,齐青云急得几乎要晕过去,连忙扶着马鞍站稳,冷静了片刻、心道,如果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我也不回去了,干脆我们就和这座罪恶的山庄同归于尽算了…… 且说宗吉元,从叔叔身边离开,直接朝“醉月楼”而去,因为刚才在追踪过程中、被闻声赶过来的庄丁们所干扰,杀退他们的同时,远远地、她曾见到包全那家伙正逃向那个方向,只不过是因为惦记着两个被救出来的孩子、才又转了回去。 此时,边躲着那些东跑西颠的庄丁、打手们,边向那座楼接近着,虽然也知道在对方已经被惊动了的情况下、很难做到不被人发现,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正在心急火燎地朝那边快速前进,忽听身后有人大呼小叫地喊着, “就是他!前面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子,刚刚打伤了我们的弟兄!” “切——、真是可恶……” 很清楚、这是撞见了之前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些庄丁,宗吉元在心中暗暗地骂了一句,长鞭已握在了手中,也不用转身去看,只凭巡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手甩了过去,只听那叫喊声瞬间变成了哀号。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就不必再特意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来浪费时间了,将身后那家伙抽趴下后,宗吉元索性将身纵了几纵,从挡在面前的那群人头上一掠而过,飞一般地朝着醉月楼方向而去,将那一片的乱嚷乱叫、很快地甩在了身后。 然而冲出去的并不太远,迎面来了两个身高体壮的汉子,各持着一把钢刀拦住了去路,同时大吼着道, “站住!你这小娃娃是什么人啊,竟敢跑到绿柳山庄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过就是个群魔聚集的地方罢了!” 宗吉元恨恨地骂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言,纤腕一抖、长鞭飞出,抽向了那两个人。 没想到的是、这两名汉子的身手还真的十分了不得,见对手用的是软兵器,知道拉开距离与已方不利,离她近些的这人便一俯身、躲过这一鞭,接着、就地一滚,来到了离宗吉元不足一丈远的地方,钢刀一摆来攻她的下盘。 见对方如此纯熟的进攻线路,宗吉元先是吃了一惊,想后撤闪开,可是刚才那一鞭飞出后、虽然被这人躲开、却抽向了另一人,而那人见鞭子来了,当即用钢刀一迎,软鞭的鞭梢虽然在他脸上扫过、留下一道血痕,可接着便紧紧地缠绕在了刀身上。 长鞭和对方的兵器纠缠在一起,而来自下方的进攻也已来到了近前,宗吉元急中生智、腾身而起,借着另一人的拉力、在空中连着翻了几个筋斗,躲过刺向自己的钢刀之后,凭着驾驭长鞭的熟练技巧、手腕轻绕,这条软鞭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从刀刃上脱离开,瞬间回到了宗吉元的手中。 巧妙地躲过对方配合默契的进攻,却并不意味着就此平安了,只见那两个人、见第一轮进攻没有奏效,很快便使出了第二招、分两个方向朝宗吉元袭来。 而与此同时,身后那些庄丁们也追了过来,瞬间将她团团围住…… 第三百二十三章 山庄烈焰 见前后都是对方的人,宗吉元只好再次舞动长鞭、阻止那些家伙靠近自己,同时还要全力与眼前这两个、身手很不错的汉子交手,这样一来,很明显已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局面中。 这下可真的坏了—— 身处险境不说,还没有谁会来支援自己,齐叔叔还要保护那两个被解救出来的孩子,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陷入如此境地,即使是宗吉元、不禁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绝望中、就会想到很多的事情,而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害人的“绿柳山庄”,此时、宗吉元真希望上天能降下一把大火,将“醉月楼”连同那座“乐舞楼”一并烧个一干二净。 诶?!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在回应着她的所思所想一般,猛然间,乐舞楼那边真的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只见火光冲天、火舌乱窜,身处在那里的人们、在火海中四散奔逃,惊叫嘶吼不绝于耳。 正在围攻宗吉元的这些庄丁、以及那两个保镖,也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一个个惊讶地扭头望去,可还没等他们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听见有人在大声喊着, “快看啊!醉月楼那边也着火啦!” 这可真是更加令人震惊了,所有人都一起转头、朝前面看去,果然、那里的火势更加的猛烈,隐隐地还夹杂着爆炸的声音,而且还越烧越旺。 “怎么搞的啊、这是?” 其中一个汉子很是恼火地边说道、边将目光转回,正落在了刚想要趁机溜走的宗吉元身上、道, “别让他跑了!不管怎么样、先抓住这小子再说,反正放火的事肯定是他的同伙干的!” “一点儿都没错儿!抓住他也好交……” “差”字还没有出口,忽然,两道银光闪过、直射向了他二人的咽喉,顿时将其想要说出来的话给切断,那两个汉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在了什么人的手中、便“扑通”“扑通”地摔倒在地上。 其他庄丁一见、当时全都傻掉了,被眼前发生的这一连串儿的“不可思议”弄得目瞪口呆。 抬头望向还在燃烧着的“醉月楼”,宗吉元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心只想抓那个包全,所以迈开步子还要往那边走,却冷不丁地被一只从身后伸过来的手、给抓住了腕子, “还不快走、你还要去哪啊?!” “啊?什么……” 宗吉元一愣、回头瞧了瞧,这才惊讶地发现,抓着自己的这个人、居然是在进庄时为他们引路的那个“昌爷”,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啊,要不是我赶来的话,你今天岂不就交待在这儿了?!” 这“昌爷”的语调、听起来又气又急,说完后、拉起她就走。 宗吉元被对方大力地拉着、身不由己地朝齐青云所在的方向走着,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道, “你放开我、我还要去……” “去什么去,去哪啊?!” 不等她再说下去,“昌爷”便很恼火地打断了宗吉元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啊!你以为现在只是你一个人、在没头没脑地去拼命冒险么?也不好好的想想,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齐爷他还能回得去吗?!你自己豁出去了是小,齐爷他拼了命也得去救你不是吗?若是一定要象你这样的乱闯下去,到头来别说是你自己、就连齐爷还有那两个苦命的孩子,谁都别想活着回辽东县去!” “哦……” 别说,这个人的一番训斥,还真的让宗吉元彻底地清醒了过来,是啊,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儿,自己这么做确实有些不顾后果,甚至是不负责任了。 此时,只听远处有人高声叫喊着, “庄主有令!一定要抓住混入到庄内的贼人、死活勿论!抓住他们的重重有赏——” “快走!” 听到这里,“昌爷”竟然拦腰将宗吉元抱了起来、夹在了肋下,飞速地朝外面跑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宗吉元从下方这个角度、望向了那张本来十分陌生的脸,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能够从这个正在帮助自己的人身上,感觉到某种久违了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很快、又回到了和齐青云分手的地方,宗吉元惊讶地发现,果然就象这个“昌爷”所说的那样,叔叔根本就没有从此处离开。 来到了齐青云的面前,“昌爷”这才将宗吉元放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齐爷,这小家伙儿被我给抓回来了,现在就交还给您了。” “这、哦……” 因为尽管是在这里,可齐青云也早已经看到、“醉月楼”和“乐舞楼”那两处燃起的大火,以及这一片区域内的混乱的情景,又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去看看还不能放下两个孩子。正在原地着急的时候,却见宗吉元被人家给“挟持”回来了,一时间还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宗吉元见叔叔真的一直在等着自己,不由得内心里也是一阵的酸楚、低声道, “叔叔、您怎么没走啊……” “我当然不能走,” 齐青云也被她的情绪、带得有些难过,道, “如果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回去的话,又怎么向你娘交待啊。” “喂、喂,我说你们爷儿俩,” 见他们二人相对的伤感,“昌爷”在一旁看得有些好笑、道, “想诉说感情的话回去再说,现在快点儿带上两个孩子、跟着我马上离开这里。” 边说,边朝着运河上游走了过去。 齐青云和宗吉元这叔侄二人互相看了看,虽然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可也知道、眼前这位奇怪的“昌爷”是在真心实意地帮他们。 往上游走的话,就是在逐渐远离、做为山庄的唯一出入口的的那座桥的方向,尽管是在背对着他们走着,可“昌爷”好象是看到了他们脸上的不解,很自觉地解释了起来, “这会儿的话,能够出入这山庄的进出口、恐怕早就被封锁住了,想从桥上出去已经是很难了,可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他们所想不到的地方……” “那两把火都是你放的?” 宗吉元倒没有在听他的解释,反而问了另外的问题。 “昌爷”扭头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 “你当我是有三头六臂么,怎么可能都是我放的呢?那是有朋友帮我做的。” “是么……” 知道对方不会多说什么,宗吉元便没有再追问、有关他的朋友的事情,只是抬头往前看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急风暴雨 说着话的工夫,“昌爷”已经引领着叔侄二人来到了河边,然后抬手指了指、道, “那边有一条足够你们乘坐的船,而且是属于我来支配的,你们就乘着它出庄去吧,然后还是快点赶回到辽东县城的好。” “哦、好的……” 直到现在,宗吉元才真正的从刚刚经历过的紧张中、慢慢地平缓下来,虽然因没能抓回包全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懊恼,可渐渐地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想着只能以后再找机会抓那个畜牲了,眼下确实还是先平安地回去、才是最重要的,便看着对方道, “不过、船被我们用了,那你呢?要怎么才能离开啊?” “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总比你们两个要安全的多。” “昌爷”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来到河边打了个呼哨,只见停在运河中心的那条船、如离弦之箭般地很快便来到了近前,一个年轻人手扶船桨、好奇地看着岸上的人们。 此时,一直在沉思着的齐青云抬起头、看了看他,问道, “昌爷,我们真的认识么?你帮我们爷儿俩、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和我当然认识了,” “昌爷”轻轻一笑、道, “也许很快齐爷您就会想起来、我们确实见过的。至于为什么帮你们嘛,那是因为、我今晚之所以会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帮你们的。” 说出这个、跟没说一样的理由后,只见这位“昌爷”先走到船头前、然后对着那个扶桨的年轻人嘱咐道, “石头,你将他们渡过去之后、自己也回去吧,不必再等着我,过一会儿、我自己会回去的。” “好的,我知道了,您自己可要小心着点儿。” 这年轻人很听话地点着头。 嘱咐好了,“昌爷”又回过身,帮着这叔侄二人将马匹和两个孩子全都弄上了船,只是、就在宗吉元刚要跳上船板之前的那一刻,这人低声道, “小家伙儿、放心吧,包全那个混蛋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肯定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的,你只要回去等着就好。” 说完,用脚一蹬船头,这条并不小的木船、便离开了岸边。 船在渐渐地远离那座、依然被火光映照着的山庄,宗吉元看了看正在划船的年轻人,问道, “昌爷、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么,名字叫、昌海。” 年轻人如是说道…… …… 此时,听齐青云再次提起那个神秘的“昌爷”,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样一样地取出摆在面前的桌子上,宗吉元边思索着答道, “想了这么时间,侄儿还是不能确实、他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她并没有完全的说实话,就在看到被扔在县衙门口台阶下的包全的一刹那,宗吉元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了…… 带着两个被解救回来的孩子、再次通过自己的“专用通道”赶回了县城的城内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宗吉元和齐青云成功地躲过其他人的耳目,并嘱咐过孩子们、一定要假装之前没见过他们二人后,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县衙门口处,便迅速地潜回到自己的住处。 果然,当叔侄二人刚刚换好衣服,还没等坐下休息片刻时,差役们就跑来敲门了,并惊讶地禀报着发生的“怪事。” 宗吉元自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将孩子们救进衙中之后、隔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的包全、便也被扔到了门外的台阶下。 能够在这个时间、不从城门经过,还能带着一个人进入到城中,那么只能是和自己用了相同的办法,而知道那条通道的、除了自己和弟弟宝元外,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这件“男童连续失踪”的案子,至此算是完全告破,主犯包全被抓,只等山东巡抚衙门那边有了回复、即刻将其转押,而松华观毕竟属于西关县,如何处置自然由林县令说了算。救回来的孩子们依然由潘神医、和叶先生两人继续负责治疗,而对于那些死去的孩子们的家里,也只能是适当加以抚恤、再无别的办法,好在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个准确的消息。 然而,就在大家都觉得可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宗吉元却清楚的很、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相反、很有可能更大的麻烦就等在前面—— 此次、在“绿柳山庄”发生的事情,绝对是给了王再先、及他那一伙儿人以重创,因此,自己和他们所结下的仇可就更大了,等待宗吉元的将是一场、比上回还要猛烈的急风暴雨…… 对这些、虽然在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无论如何也要着手做一些防犯的布局了。 …… 又完成了一件大案子,宗吉元向何大人告了半天的假,之后、和齐青云一同赶回家里去。 果然还是回到家中时、见了亲人们最觉得温暖,而当看到齐青云的那一瞬间,柳香兰脸上闪过的那几分惊喜、自然也没能逃过宗吉元的眼睛,知道、其实母亲还是真的很想见到齐叔叔的。 坐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要谈到让齐青云成为宗家一员的这件事情上来。 事实上、经过这段日子的思考,柳香兰也觉得没必要再矫情下去,而且看得出、自己的爱女已经和他相处的十分融洽,只要这个孩子没有不喜欢、那么什么都不是问题,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自己在少女时期、曾经的最重要的人。 见母亲和齐叔叔能够再次敞开心扉、并吐露真意,宗吉元自然是高兴的很,可该如何办好这件并不算小的事呢?商议的结果、是让管家李森夫妻二人来做这个媒人,具体怎么样做、择日再议。 接下来、便是有关周子通的婚事了,这个倒容易的多,可以说准备的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定确切的日子而已。 边说着话,宗吉元的心中终于算是有了个底儿,因为她清楚、如今的对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那辽阳知州王再先,利欲熏心、心狠手辣,不能不防备着那无耻小人、会将坏主意打到自己亲人这里。虽然母亲柳香兰可以说是、堪称为一位奇女子,可自从先父已逝后、难免显得形单影只,身边若是有齐叔叔这样、可靠又有本事的人陪伴着,自己在外面与对方斗下去的时候、才可以做到真正的无牵无挂…… 正在越聊越开心之即,宝元和月娇听说大哥回来了,便手拉着手、很高兴地一同跑了进来,而且还同时大呼小叫着, “哥啊、你回来啦!”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亲生骨肉 “是啊,我回来了,放了半天的假、回来看看娘和你们两个……” 每次见到弟弟、妹妹,都有种“这两个孩子比之前、又长大了一些呢”的感觉,而且无论长多大,他们两个对自己的感情、始终还是象幼年时期那般的美好,对此、宗吉元已经感慨过不知道有多少年回了。 不过、这次见到宝元时,她的关注点却已不在这里了,因为就在他们进门之前、视线停留的地方正好是在齐青云这边,而弟弟、妹妹这一跑进来,使得宗吉元的目光瞬间又转到了宝元的身上,这一来一去,脑海中曾经产生过的那个念头、就更加的清晰起来—— 果然,宝元和齐叔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很相象啊…… 而此时,也被两个孩子吸引了注意力的齐青云、当时就愣住了,因为他同样的也看到了宝元,不由自主地问着, “这、这孩子是……” “哦、叔叔,” 宗吉元的眼珠儿迅速地转了转、立刻抢着答道, “这是侄儿的弟弟宝元,还有妹妹月娇。” “原来、是吉元你的弟弟和妹妹啊……” 齐青云刚刚似乎也被震惊到了,此时还是一副没有缓醒过来的样子,听了她的介绍后、看起来有些失落,可仍然愣愣地念叨着。 见他如此的反应,柳香兰自然也注意到了,又见宗吉元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也来回地看了看、很快地就发现了其中的奇妙之处,可想到没头没脑地就说出来、恐怕对孩子会不太好,便将差点儿就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道, “宝元、月娇,这是齐青云、齐叔叔,快过来见过。” “哦、这……” 其实,宝元也已经十八岁了,完完全全地就是个大小伙子了,刚刚踏进门时,多多少少也有些察觉出屋内这三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加上此时看过来的、带些古怪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所以、对母亲所说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身边的月娇伶俐的很,拉着他说道, “这什么这啊,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快点儿过来啊。” 边说、边几乎是拖着,和二哥两个人一起来到齐青云的面前、施着礼, “宝元、月娇给齐叔叔请安了。” “哦、好啊、好啊……” 本来一向都是很聪明、又见多识广的齐青云,此时在这两个孩子的面前、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月娇自是生性活泼,又见母亲和大哥都在,所以一点都不怕生,虽然还在抱着宝元的胳膊,可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只盯在齐青云的身上, “齐叔叔是我们家的亲戚么?看见您、不知怎么,侄女就会觉得很亲切,好象从前就认识似的……” 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边又瞧了瞧宝元,猛然大叫了起来, “哎呀、我说的嘛!原来……” “月娇,” 因为看出妹妹肯定也发现其中的“奥秘”了,为了避免让宝元尴尬,宗吉元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你这小丫头又想乱说什么啊,快和宝元一起去到厨房告诉一声,就说、今天晚饭要丰盛一些。” “哎、好嘞!” 听说要招待客人,月娇立刻将刚刚的“重大发现”抛到了脑后,向齐青云又打了个招呼,依然是拖着宝元、一起离开赶去厨房了。 见他们两个出去了,宗吉元这才扭过头、看向了齐青云,很是认真地问道, “叔叔,记得从前您和侄儿我说过、您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只不过是失散了很多年、是么?” “是、是啊……” 若不是宗吉元主动问起来,齐青云又怎么敢再提起来这件事,就算看着刚才那孩子时、顿时会产生莫名的亲切感,可那毕竟是宗家的二少爷,自己又怎么好乱说,所以见宗吉元向自己询问着,这才叹息了一声、接着道, “只是、宝儿还不到两岁的时候、我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了……” “青哥,你说的这是真的么?你曾有过一个儿子?” 柳香兰还真的是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件事,即好奇又惊讶地追问道。 别人问还好些,只是她这一问,齐青云立时有些尴尬、同时还透着几分的心虚,连忙解释地回答道, “当时是因为和朝庭的官兵那一战后,我虽然勉强活了下来、并冲出了重围,可却受了很重的伤,跑出不知有多远便昏了过去,被一家父女二人给救起。伤好之后、经过几年的寻找却没找到你们,后来才和那家的女儿成了亲……” “我没问你这个,” 见这位面对强敌时、都没见紧张惧怕过的英雄好汉,此时竟窘迫成这个样子,柳香兰也不禁觉得一阵的好笑、道,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儿子大概有多大了?是在什么地方失散的?他身上可有什么标记没有,这些、你可还都记得么?” “这个、让我好好想想……” 虽然还没弄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但毕竟谈论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齐青云还是很认真地回忆了起来, “宝儿他娘是京郊东庄人,当年因为我一心想寻找你们、曾经离开他们有半年之久的时间。可哪里想得到、就在那时,河北一带闹了瘟疫,我听说后就赶了回去,可她们父女二人已经先后病死,而孩子么、听村民说是被一对好心的年轻夫妇收留,如果宝儿还在世的话,应该有十八岁了。至于说标记么……哦、对了,我记得那孩子的后腰上、有一块葫芦状的青色胎记……” “好了、不用再说了,宝元就是你的儿子,” 柳香兰用和宗吉元十分相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打断了他的话, “十六年前,就在闹那场瘟疫的时候,我和志明、也就是吉元的父亲就住在京郊附近,只不过、当时因为要躲避官府的追捕,所以临时改了名、换了姓而已。那时因为见天灾人祸、以至于百姓们流离失所、饥荒遍野,就带着家里人到各处施粥熬药,其间就曾到过东庄。 记得宝元的外祖父是先行病故的,这孩子的娘大概觉察出自己也不行了,担心将宝元孤单地留在屋中、会无从照管,所以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抱着孩子挣扎着来到了外面,应该是希望能够被人发现吧。 可能真的是天意,我和志明刚好遇上这件事,其他村民就将这孩子托付给了我们,而且吉元当时虽然才只有三岁,却也拉着他的小手不放,一个劲儿地叫‘弟弟’,想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因此我们就收养了他……”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刚刚见到宝元的时候、他已经能说一些话了,” 略略停了停,柳香兰继续说道, “除了会叫‘爹、娘、姥爷’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叫‘宝儿’,而且他的后腰上确实也有、同你所描述的相同的胎记。” “这、这是真的么……” 一向都是十分冷静、睿智的齐青云,此时竟然哽咽了。 说真的,比起找到自己儿子的喜悦,此时他所怀有的、更多的却是悔恨与愧疚,当然是出于对宝元的娘和外祖父的愧疚。 因为、齐青云清楚的很,自己之所以会和那父女二人成为一家人,主要还是出于感恩、以及当时的孤单寂寞,而和他们一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可以说,自己也从没产生过、象对柳香兰那般的感情,甚至在最需要自己的那一刻、都没能陪在已经是亲人的他们的身边…… 这么看起来、大家的的确确就应该是一家人—— 接下来、需要商议的已经商议过了,而齐青云和宝元父子相认一事、自有母亲来做主,根本不用自己来操心,所以、和全家人在一起吃过晚饭后,宗吉元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觉,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来养足精神应对以后将会不期而至的挑战。 …… 第二天一早,和母亲打过了招呼后,又将齐青云半劝说、半强迫地留在了宗宅,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县衙中。 好在暂时看上去、衙门里面的一切还都正常,宗吉元先是例行公事地向何大人请了安、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可谁知、刚一进门就看到何庆玉坐在那里发愣,连她走进门来、都没能察觉到。 宗吉元心中暗笑、叫了声, “庆玉兄,好端端的,坐在小弟这里发什么呆啊。” “啊?” 大概是何庆玉真的想事情想的过于出神,宗吉元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竟然还能将他吓了一大跳,当他吃惊地回过头来、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正是自己在等待着的人时,便连忙站起身道, “吉元、你回来啦,想死为兄了……” “什么?!” 宗吉元被他这一句“想死了”、给闹得是哭笑不得,很是好笑地道, “庆玉兄啊,你这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的,小弟不过就是回家一趟,离开也不过才半天而已,根本就谈不上想不想的吧。” “可、可不知为什么,看不到你、为兄的心里总象似缺了一大块似的,” 何庆玉被她说得红了脸,可还是喃喃地说了下去, “而且,这些天里见到的这些事情、也让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打算找人说一说时、偏偏却又找不到你,让我真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空荡荡的……对了、就象没了魂儿似的……” “好了、好了,打住吧、您呐,” 宗吉元真是没办法再听下去了,只得带着好笑的表情打断了他的话, “说的就象你真的丢过魂儿似的,不过、你说的小弟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刚刚经历过那样的案子,别说你、就是我们这些人都忍受不了……哦、对了,还是等小弟沏杯茶给你吧。” 边说着,边走到桌前倒上两杯茶来,同时、也是在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在何庆玉的对面坐下,道, “好吧,现在可以说说、庆玉兄想和小弟我到底想要聊些什么呢?” “我、我想踏入仕途……” 出乎意料地,何庆玉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不瞒吉元你说,以前我根本就无心要做官,所以、尽管读书的时候也算是努力了,但参加科考时、始终没有用过心,若不是看着父母对我满怀着希望,恐怕连去赶考都懒得去,事实上,我只想做个教书先生、安安稳稳地过一生而已……” “噢、难怪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宗吉元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揶揄地朝他挤了挤眼睛,道, “我就说嘛,凭庆玉兄你这并不比小弟差的才华,早就该中举了,可为什么一直都上不了榜呢,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原来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想中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 何庆玉倒还心眼儿实,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科举不是简单的事情,只不过为兄确实之前也真的不太用心。但是、自从结识了吉元你以后,见你明明还如此的年轻,就一心都扑在了百姓的身上,而且和你在一起时、又见识到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人间百态,真的,为兄的感触实在是太深了,恨自己不能帮上吉元你什么忙,也不能替父亲分忧解愁。所以、为兄改变了想法,打算和父亲还有吉元你一样,做一些可以造福一方的百姓的事情……” “庆玉兄,” 听得出,他是在发自肺腑地、向自己吐露真情,宗吉元也是颇有些感动,道, “其实、你自己的人生当然要由你自己来做主,而从小弟的角度来讲,无论庆玉兄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另外、关于何大人,庆玉兄恐怕有所误解了,凭着小弟的了解来看,令尊并没有强求你做什么样的人、达到什么样的标准这样的打算,大人之所以会督促你,只不过是希望你早日独立,有自己的见解,走好自己的人生罢了。” “真的么?!” 凭心而论,对于宗吉元所说出的所有的话语,何庆玉的确是非常相信的,所以、听她这么一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若父亲真的只是这样想的话,那么、以后吉元你可更要多多的帮助我,好么?” “好、当然好了……” 刚说到这里,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高声说道, “师爷、您在里面么?大人有点儿事情、想请您到二堂去一趟!” “哦、好的,知道了!我这就来……” 听出是那名叫孙沙的差役的声音,宗吉元连忙回应着,然后又看了看何庆玉、道, “好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改日有时间再接着谈,现在、小弟该去见大人了。” “我可不可以也跟着一起去呢?” 何庆玉连忙问道。 宗吉元本来已经站起身、打算往外面走了,听他这一问、便想了想,之后一笑道, “想来就来好了,本来平时议事的时候、你也经常会在场的。不过、这次么,小弟建议你最好悄悄的去,因为、我估摸着,二堂上恐怕有个不速之客在那里。” “不速、之客?” 何庆玉听了、顿时是一脸懵,追问道, “会是什么人呐?” “等见到后、你就知道了哟。” 便说着,宗吉元边走出房门、来到了外面。 第三百二十七章 唇枪舌剑 站在门外面等候着的、果然就是孙沙,虽然已经大致猜出是什么事情了,可宗吉元还是顺便问道, “哦、是孙哥啊,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师爷、您还是小心着点儿的好,” 孙沙带着一脸的无奈、低声道, “是辽阳王知州手下的那个江先生又来了,哼,他一来准没好事儿……” “哦、是这样啊,” 果然、正如自己猜的那样,宗吉元的心中当时已经有了底儿,便微微一笑道, “好啊,小弟知道了,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大人好了。” 两个人一起朝二堂走去,而何庆玉倒还听话的很,真的就一个人从侧门悄悄地跑过去偷听了。 此时,二堂内的气氛看起来多少有些尴尬,何大人在这边一脸生气的样子、却忍不住地想笑,而在客位上的江文举、竭力地做出陪笑的表情,可看得出、他早已是满脑门子的怒气。 知道这一定是在自己到来之前、何大人已经和对方舌战一番了,宗吉元便做出完全就是一副没事人儿似的,进到堂前来、先是走到何瑞昌的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道, “大人,学生来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是啊,确实有点儿小事情,” 一见到她,何瑞昌的脸上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抬手向旁边示意了一下、道, “其实并非本官要找你,而是这位江先生,吉元你可还曾记得他么?” “啊、噢——、是江先生啊,” 宗吉元故意做出刚刚才发现、坐在客位上的江文举的样子,有些吃惊地道, “原来江先生也在啊,本官倒是没注意到,还真的是失礼了呢。” “好说、好说,” 江文举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宗大人,有些日子没见,您倒是出落得越发的精神了。” “江先生过奖啦,” 因为此时的宗吉元已经是一县的县丞,所以、自然也没必要对他这么一个书办客气,更何况这家伙又没怀着好意,所以、宗吉元只是很随意的朝他拱了拱手、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道, “对了,您可是位大忙人,协助知州大人日夜操劳,怎么会到鄙县这衙门里来呢?莫非是来有什么赐教的么?” “哪里,在下如何敢在宗大人面前称‘赐教’这两个字,” 江文举在说话的时候、依然在咬着后槽牙,道, “只不过在州城附近发生了一件很大的案子,在下是奉知州大人之命、向宗大人来请教几个问题的。” “州城附近么?” 宗吉元故做十分惊讶地道, “发生大案子啦,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在哪里呢?到底有多大的程度啊?” “宗大人真的不知道么?” 此时,江文举已经黑下了一张脸、道, “就是州城外的‘绿柳山庄’,被数名贼人闯入,打死打伤了不少那里的庄丁护卫,还放火烧毁了两座主楼,致使很多的客人受到了惊吓……” “不会吧?!” 不等他说完,宗吉元便打断了他的话、道, “‘绿柳山庄’?真的就是那个‘绿柳山庄’么?前日里本官还因为某件案子登门拜访过那里,也还见过主管山庄的总管那禄,明明还好好的嘛。” “在下说的就是这件事,” 江文举阴森森地说道, “案子就是在当天夜里发生的,白天宗大人刚刚到那里去过,这么巧、晚间就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大案,不知宗大人对此做何感想?” “噢……确实啊,” 宗吉元看起来倒真的在认真的思考着,可立刻又抬起头、脸上还略带着些许的遗憾,瞧向了对方、道, “唉、江先生啊,若是本官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晚就留在那里了,如果有贼人闯入时、还可能帮那总管抓抓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具本官当时的观察来看,那‘绿柳山庄’虽看似悠闲,可是各处的防卫、也是颇为了严密,怎么会被区区的‘数名贼人’就给闹成那个样子呢?” “宗大人……” 江文举的脸、已黑得如同锅底,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真的不知道那些贼人到底是谁么?还是说、在这里故意做戏给在下看。” “江先生,” 听他这么一说,连何瑞昌都忍不下去了,冷冷地道, “请你在说话前、先考虑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刚才这话可是会引发后果的,宗大人虽然年轻,可他毕竟是本县的堂堂七品县丞,是朝庭的命官,所以、本官劝你头脑还是清醒一下的好。” “这……” 江文举被何大人这一顿抢白、顿时也觉得自己说话确实有些过火儿,只好干咳了一声、掩饰般地陪着笑道, “是、是,何大人训斥的是,在下不过是因为此案干系重大,所以有些心急了,还请两位大人多多包涵。” “没关系,先生既然能知道自己不对就好,” 宗吉元倒是显得很大度,摆了摆手道, “我们还是继续聊聊‘绿柳山庄’的那件案子吧,江先生,本官不明白,知州大人为什么会差你来找我呢?对那个地方本官又不熟,只不过因公事去见过那总管一次、仅此而已啊?” “他这个、是这样,” 江文举又看了看何瑞昌,这才将头扭向了宗吉元, “前天夜里案发的时候,有庄丁认出、在那些贼人中,好象有白天的时候、与宗大人您同行的随从……” “这怎么可能呢,” 宗吉元很好笑地道, “白天去的时候,我身边带的三位、均是这县衙中的差役,根本就不可能和你所说的贼人们在一起。首先、案发当晚,本官和他们三个人就在这县衙中,从没有谁单独离开过;其次、就算是是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是白天刚刚到那里去过,晚上又跑去犯案,怎么的也得拿块布把脸挡上一挡啊,根本不会笨到还让那些个什么庄丁给认出来的地步吧?不会、不会,绝对是山庄的人看错了,居然还说我们的差役和贼人们在一起,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 江文举被对方这一番话、当时就给怼了回来,但又不服气,想了想、才道, “事后、大人询问时,不止一个庄丁那么说的,有好几个人都说看着象……” “看着象、不等于就是,” 宗吉元当即打断了他正在说着的话,道, “这些日子里、为了忙‘男童失踪’的那件案子,全衙上上下下都辛苦的很,若说是在别的时间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倒还可以查问查问,可最近弟兄们没有一个闲着的,大家连告一天假的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去和贼人混到一起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步步为营 “可那是白天,夜里不会有谁偷偷离开么?” 江文举还不死心地问道。 重重地叹了口气,宗吉元的表情已现出不耐烦来、看着对方道, “夜里就更不可能了,大家每个人都忙到很晚才去休息,那个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根本就连城都出不去,又怎么可能跑到绿柳山庄去呢?真是一派胡言。如果江先生还不信的话,完全可以到城防营那边去问一问,看看前天夜里有没有谁出入过!” “这个……” 虽然被驳得哑口无言,可江文举依然在竭力挣扎般地道, “若是一个两个人认错还说得过去,可至少有七、八个人都这么说了,这可就说不过去了,总不能这么多的人都认错了吧……” “如果是贼人们的诡计、来存心地离间我们县与州衙之间的关系,那就没有什么可说不过去的了,” 宗吉元胸有成竹、斩钉截铁地说道, “江先生你也说过、那些贼人们跑到山庄去,只是为了打打杀杀,这听起来完全就是故意的大肆破坏,说不定是绿柳山庄生意上的对手、雇佣了那些贼人,偏巧在里面还有一个、长的和我的手下人相似的家伙罢了。本官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不从这方面去查查,仅凭一些庄丁在黑夜里看到某个贼人,就认定了是与我手下的人有关呢?” “可他们所做的不仅是这些……” 江文举看上去、真的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不禁冲口而出。 宗吉元心中暗自好笑、可表面上还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 “哦、真的?这么说起来、你所说的那些贼人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情么?还是说、在这个案子里、你们还查到了其它的线索?” “这、这……” 江文举顿时一阵的语塞。 何瑞昌看得十分的好笑、插嘴道, “江先生这是怎么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么?” “何大人,” 大概是发现再这样同宗吉元争论下去,一定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江文举索性将询问的目标、转到了何瑞昌这边,道, “听说那件‘男童失踪’的案子、已经结了?而且贵县还将主犯原凶包全、缉拿归案了,请问、有这样的事情吗?” “一点儿都没错,” 何瑞昌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有关这件案子的公文、很快就会制作好,并呈报上去,到时候知州王大人就会了解此案的来龙去脉了,江先生自然也同样会知道的。” “不过、听说前日里,宗大人登门去绿柳山庄,目的就是为了索要那个主犯包全,是么?” 江文举试探地继续问道。 何瑞昌看了看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正是,因为当时我们抓住了此案中的其他几名从犯,从而得到了口供说、那名主犯就藏在那里,因此宗大人才会亲自去询问。” “可是、在‘绿柳山庄’时,并没有抓到那人、是吧,” 江文举的神情再次变得阴森森的, “那么为什么,第二天就声称缉拿住主犯、并且归案了呢?不是说在绿柳山庄时、没能得到结果么?” “哦——、你是在纠结这件事啊,” 何瑞昌立刻露出一副轻松又好笑的表情来、道, “其实、我们确实不是在绿柳山庄抓住那名人犯的。说起此事来、也的确奇妙的很,就在昨天一早、不知是什么人,将包全那贼人扔到了县衙门前,说真的、连本官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将其抓获。大概是因为此贼人作恶多端、天怒人怨,才会有不愿意留下姓名的义士、将其擒获,并送交了官府中来的吧。” 在一旁没有再插嘴的宗吉元,此时内心中不禁也对自家大人佩服的很—— 这何瑞昌虽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可实际上却也是聪慧过人,知道“夜里不能随意进出城”这点,也是对县衙中不可能有人去犯案的佐证之一,所以才特意将包全被扔在县衙门外的时间、说成了是次日的清晨,而不是半夜里。若是如实地说是夜里的话,一定又会被对方抓住这点,说什么“那人若能夜间随时进出城、那么衙中的差役也一样可以做到”,这样一来,此一不在场的证明条件、便会被推翻。 另外,江文举之所以会一直强调庄丁们看到“贼人中有宗大人手下”这点,也确实是宗吉元当时耍的“小花招”所导致的,因为当时的情况是、那禄错将何庆玉当成了“宗大人”,而此庄中其他的那些人、顺理成章地都将宗吉元误认为是“宗大人”的随从,所以、即使有庄丁在当晚看到了她,却也没想到那便是“宗大人”本人。 江文举自然也没想到这点,听了何瑞昌的话后、不禁也是很意外, “这么说来,何大人你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把那个包全给抓到县衙来的,是么?” “的确如此,” 何瑞昌瞧着他、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了,本官还正打算贴出公告去,希望这位协助官府捉拿案犯的义士、能够到我们县衙中来,本官决定要好好的感谢他一番呢。” “感谢……” 听到对方这么说,江文举的表情变得古怪到十分的可笑,有些尴尬又还是不甘地道, “何大人居然还想感谢他,怎么知道那人就真的是个好人……” “江先生何出此言,” 何瑞昌顿时不太高兴地瞟了他一眼, “哦、是了,本官倒还忘记问了,这抓住包全和发生在绿柳山庄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位那总管不是说、被抓的犯人们所讲的供词,纯属栽赃污陷么?” “这个……是这么回事,” 江文举的眼珠儿不停地转动着,边思索着、边道, “我们王大人考虑到、毕竟是白天里有那件事由,夜晚便发生了案子,会不会并不是巧合,若是真的其中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如果不提醒何大人一下,将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就不好了。” “是么,那好啊,下官就多谢王大人对属下的关怀了,” 何瑞昌一本正经地道了谢,又接着说道, “不过也请江先生转告王大人一下,请大人放心好了,此案已经结了,而且和发生在‘绿柳山庄’的那件事情毫无关系,希望王大人能够再从其它的方面探查一下好了。” “啊……” 此时的江文举、真是恨得连牙根儿都直痒痒,可他毕竟狡猾的很,见没能从眼前这二人的口中探听出什么来,立刻又将话锋一转、道, “好吧、好吧,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万望两位大人能够通融一下。”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四处打探 “是什么事情呢?” 知道自己这边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何瑞昌也不着急,还是用那不急不缓的口气问道。 见对方并没有什么怀疑的样子,江文举似乎是松了口气般地道, “就是有关‘男童失踪’那件案子,毕竟牵连到安平、辽东、西关三个县的范围,我们王大人自然也不得不过问一下,所以、是不是将做为主犯的那个包全,转交给州府衙门来询问一下,也好留个案卷比较好呢?” “这个么,倒是应该,” 何瑞昌依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可接着又叹了口气、道, “本官也有这个打算来着,而且正想着要向王大人上报这件事呢,只不过、刚刚收到了来自山东巡抚衙门的公文,如此一来、恐怕就不行了。” “山东、巡抚衙门?!” 大概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江文举登时就愣住了, “山东巡抚衙门发来公文、也是为了那个包全?可这又和山东有什么关系?” “江先生你还不知道么?” 何瑞昌做出一个、很是夸张的意外表情道, “这个包全数年前就曾因在山东、河南等地连续犯案,而早就被通缉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跑到奉天地界来、竟然还是贼性不改。如今山东巡抚衙门发来公文、就是要让本官将此人犯转押到他们那里,并由山东来将其处刑。” “怎、怎么会是这样……” 看上去,江文举还真的是的的确确不知道这家伙、身上还背负着如此大的重案,愣了好一阵子、才定了定神,道, “那、那么何大人、宗大人,能否允许在下见一见包全本人,毕竟从他那里可能会得到一些线索,哪怕是能提供的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哦、倒不是不行,” 何瑞昌审视般地打量着他, “本官只是不明白,江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将这家伙、和绿柳山庄的案子扯到一块儿去,不是说他不在山庄里么,又怎么能为此提供线索呢?” 之所以这样反复地询问,何瑞昌在这里也是耍了个心眼儿,有道是、“言多必失”,自己这样问个没完,说不定会让江文举把实话说出来。 不过,倒也没这么简单,虽然这家伙果然被问得心烦意乱,却还是没那么容易就“失言”,只是看起来有些坐不住了,语气也略显得烦躁起来、道, “唉,在下只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抓了他,仅此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呃、不知何大人能否……” “当然可以了,” 见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和他再多浪费唇舌,何瑞昌也想着尽快让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的好,便朝门外高声道, “友益、在外面吗?!” “属下在这里!” 随着话音,郑友益迈步从二堂门外走了进来, “大人,您找我有事么?” “是啊,这位江先生说、想要去见见‘男童失踪案’的主犯包全,你现在就带他过去、到重刑犯的监牢中去吧。” 何瑞昌很平和地吩咐道。 郑友益微微地施了一礼、道, “属下知道了。那么、江先生,请跟我来吧。” 江文举并没有从他们的语气与表情中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心中顿时还真的怀有一丝希望,想着要从包全那里得到些有利的消息,便立刻站起身、朝何瑞昌以及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如此、在下就此告辞了。” “先生慢走。” 出于礼节,何瑞昌也微微地欠了欠身,点一下头、算是做为回应。 看着他在郑友益的引领下、走出了二堂,何瑞昌和宗吉元不约而同地想象着,当江文举见到那个已经半死不活、几乎是废人一个的包全后,会现出什么样的表情,两个人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搞得躲藏在旁边一直在偷看着的何庆玉、吓了一大跳…… 且说、江文举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跟在郑友益的身后、向狱中走着。 此时的他、还在耍着小聪明,想了想、用小心谨慎的口气道, “这位差官看着气宇轩昂,应该不只是普通的差役吧?” “啊、是啊,我是这县衙中的副总捕头。” 郑友益头也没回,甚至连脚步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的减缓,随口答道。 江文举只好竭力地跟上对方,嘴上还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可阁下看眼起来有点儿眼生,在这辽东县衙中当差有多久了?” “没多久,以前我是在安平县当差的,到辽东县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郑友益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步伐、向前走着。 虽然见人家没兴趣和他多聊,可江文举不但还是不肯死心,相反、倒是用更加讨好般的口气说着, “哦,原来如此啊,对了,在下曾听说过安平县的差官捕快、都是很有才能的呢,可不知阁下因为什么会来到这辽东县衙来了,而且到这里、还只是做个副总捕头啊?” “那是因为、我家就在这辽东县,” 郑友益轻描淡写地道, “这里离家非常的近,怎么,在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当差、不是很好的么。” “啊……是这么回事啊,” 江文举顿时有些尴尬,可还是继续地问道, “那么、阁下在这县衙门里过的还习惯么?和那些人都熟悉起来了么?” “彼此都是同僚,当然都熟悉了,” 郑友益很好笑地轻轻“哼”了一声、又道, “江先生问了我这么多、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啊,不妨就直说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等一会儿到了牢里、我可就不喜欢再开口了哟。” “噢、噢、那好、那好……” 见人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江文举连忙干笑着道, “在下只想问问,前日里和宗吉元那个小娃娃一起、到绿柳山庄去的人中都有谁,当天他们可都是在天黑之前就回到这里来了么?也不知和他同行的那三个人、阁下是不是都认识……” “当然认识了,” 郑友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接过了话茬儿道, “因为、当时和我们县丞宗大人一同去的人中、就是我和我手下的两名弟兄,而且,我们当天中午就都一块儿赶回来了,根本就没有等到‘天黑之前’。” 在说“县丞宗大人”这几个字的时候,郑友益还特地加重了语气、来以示强调。 听对方说完,江文举这回可是真的尴尬了,还好、此时已经来到了县狱门前,郑友益也不再理会他,只是引着这家伙、一直来到重刑犯关押的监牢外,示意了一下、道, “江先生,请吧。” 第三百三十章 旧案 朝郑友益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文举有点迟疑,他没想到这位辽东县的差官、居然没有“监视”自己的意思,不由自主地问道, “就是这里了么?” “就在这儿了,里面关着的、就是‘男童失踪案’的主犯包全,江先生尽管去见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说着的同时,郑友益已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完全就是一副对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根本就没有兴趣的样子。 江文举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声道, “那么就多谢了,实在是有劳了。” 虽然同样没能从这名差官的口中探听出什么来,但一想到还有可能从包全这里得到些消息,江文举的心里仍然存着希望地、和两名随从快步走了过去,可当他一见到那个主犯的模样时,脑袋顿时象似当头挨了一棒、“嗡嗡”做响起来,忍不住大叫着, “可、可恶、可恶!” …… 而在二堂上,何瑞昌父子同宗吉元坐在那里、还在聊着此案的后续,以及有关被救回来的孩子们的状况,经过潘神医和叶先生的医治,命算是暂时都能保住了,只不过以后的康复情况、还要看他们的自身条件及努力的程度。 不过,让宗吉元觉得安心的是,自从之前何大人问过一次后,就没有再就到底是什么人将包全抓来的这件事、进行过追究,大概对此已是心照不宣了吧。 又聊了一会儿,却见郑友益带着一脸忍不住的好笑、走了进来, “大人、师爷,那个江文举已经走了。” “见过包全了?” 何瑞昌明知故问地看向了他。 一提起这个,郑友益顿时压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见过了、见过了,当时他那张脸啊、简直就跟猪肝似的,涨得都发紫了,还问我为什么会把人给打成那个样子,我说、我们才懒得碰他呢,是这家伙被扔在衙门口时,就已经这副德性了。” “哦、那他又说什么了没有啊?” 知道江文举一定会气急败坏的,所以、宗吉元接着问道。 郑友益连连点着头, “说了,他当时说、既然人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得到口供进行定罪的,摆明了的、包全已经没法说话,更做不到招供了的。然后我就告诉他、根本就不需要那家伙来招供,有救回来的那些受害的孩子们进行了指认,以及从山东发过来的公文中、所附带的通缉画像,就完全可以为其定罪了。” “回答的好,” 何瑞昌和宗吉元互相看了看,十分满意地笑着点头道, “这下、江文举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吧。” “是啊、最啊,可不是嘛,” 郑友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连声说道, “那么,属下就先回到签押房去了,大人和师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去叫我好了。” “嗯,你去歇着吧,” 何瑞昌说着、又瞧向了宗吉元这边, “吉元,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阵子你也真够辛苦的了。” 就这样,大家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宗吉元自然还是到她自己的住处去,而何庆玉也不声不响地跟在其身后。 看着这情景,何瑞昌虽然心中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可转念一想、觉得儿子和小师爷在一起,总是要比到别处游手好闲的好,便也就习惯了起来…… 很难得地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到了第三天,何庆玉好象是实在沉不住气了,这天早晨、刚刚吃过早饭,又如同报到般地来到了宗吉元的这边,只是打过了招呼后、紧接着便问道, “吉元啊,齐叔他、真的不再来了么?” “怎么、你想他啦,” 宗吉元边从旁边的卷柜里、将准备查看的公文取出,放在了桌上,边看了对方一眼、道, “叔叔他不是我们这衙门里的人,当然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了。对了,我还正要告诉庆玉兄你呐,齐叔叔他其实是小弟我的亲人,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了,你若想见他的话、随时都可以到我家去见啊。” “啊?真的啊,” 何庆玉的眼神中透出了惊讶,同时还有几分的羡慕、道, “吉元,你的亲人都是这么的有本事,真好啊……” “怎么,你看我家好啊,那庆玉你也做我们家的人好了……” 本来,宗吉元也就是随口开句玩笑,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该有的敏感也还是有的,立刻觉得这句话带出几分的暧昧,脸上顿时有些发热,连忙住了嘴。 不过、何庆玉并没有留意到她表情上的变化,被刚才那句话一提醒、反倒一下子想起来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道, “对啊、对啊,之前不是说过、我们要结为兄弟的么?吉元你现在能同意了么?” “傻瓜,” 宗吉元听他又提起了这件事,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这边‘庆玉兄、庆玉兄’地叫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想着来问我,真是的……好了、别再吵了,我要看公文了。” “呃……哦——、我知道啦,原来吉元你早就同意啦,真是太好了!” 何庆玉高兴得就差蹦起多高了,喜气洋洋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很好奇地问道, “吉元你在看什么呢?莫不是又发现什么疑难的案子了么?” “啊、算是吧,” 宗吉元瞧了瞧他那张脸,见上面写满了想讨好自己、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表情,顿时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沉了沉、才道, “这几天翻看着陈年的旧案,发现有个人很有趣,明明数起案子都与他有关,甚至很明显这家伙就是主犯,可每次却又都能找到不在场的证据,因而逃脱律法的惩处。” “哦?这么看来、就不是有趣那么的简单了,” 何庆玉听她说完,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了起来, “只能说是那家伙十分的狡猾,有什么可以脱罪的手段……对了、吉元,你说的这些案子都是什么时间发生的?” “最早的一起、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 宗吉元低着头,边看着拿在手中的案卷、边若有所思地道,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起比一起的严重,最后居然已经到了杀人越货的地步,单从这点上看便可知,那人因为有这种手段、而有恃无恐,得意之余开始变本加厉起来,这些案子中、他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 “天啊,都二十年啦,” 何庆玉带着一脸的吃惊、感叹着道, “恐怕在我出生前,那家伙就已经开始犯案了呢。” “是啊、的确很早……” 边说着、宗吉元边陷入了沉思,那秀丽的眉尖、也很自然地微微促在了一起。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有人找 说心里话,何庆玉非常喜欢看这种状态下的她,所以、也不再打扰,用双手托着下巴、尽情地看着眼前的这张清丽的脸庞。 他倒是不想打扰了,可还有别人来打扰一番,就在这间房中静谧的出奇之时,门外传来柯义的声音, “师爷、您在么?衙门口儿有人找!” “哦?” 正在思索中的宗吉元、被冷不丁的这一声喊,当时也吓了一跳,连忙定了定神、抬头向门外回应着,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找就找呗,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因为这难得的宁静被打断了,何庆玉显得即无奈、又有点儿恼火,嘴里在嘟哝着。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道, “有人来找、自然是要来通报的,庆玉兄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啊。” 边说边站起身来,却将手中案卷往何庆玉面前一推、道, “对了,你不是打算要和我一起造福一方百姓么,那么、在我到前面去的这段时间里,不妨好好的看看这些,等我回来后,一起聊聊对这上面记录的案件、都有什么样的看法吧。” “啊?好、好吧……” 本来还想要和她一起到衙门口儿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找师爷了,可现在意外地被布置下了功课,刚刚离开椅子的何庆玉、只好又坐了回去,面带委屈地道, “那你处理完事情后、就要赶快回来噢。” “放心吧,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不回来又能去哪啊。” 宗吉元随口答应着,起身出了房门,见柯义还等在那里,便做了个手势、二人一起向前院儿走去。 边走着、宗吉元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柯义哥,到底是谁找我啊?” “师爷去了就知道了,” 柯义很调皮地卖着关子、笑道, “放心好了,并不是陌生人,而且肯定也不是来找您告状的。” “哦……” 宗吉元瞧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便也不再问下去。 来到签押房、推开房门走进去,一抬头,却见坐在那里的竟然是温盛堡温家的七爷、温家宁,见她走进门来,便连忙起身施礼、道, “宗大人,小人温家宁在这里给您见礼了。” “原来是温七爷啊,” 宗吉元也拱了拱手、表示还礼,然后道, “快快免礼吧,还是请坐下说话的好,柯义哥,麻烦你沏杯茶来、好么?” “不、不,不必了,” 温家宁连连摆着手、同时也并没有就座的意思, “宗大人,在下来此、只是有几句话想要对您单独谈谈,这个、能否……” “哦,是这样啊,” 知道他这是想要在私下里和自己说些什么,可又不能因此就让签押房里的差役们全都出去,所以、宗吉元只好点了点头道, “那么、我们就出去说吧。” 二人一前一后从房中出来,一直走到县衙大门以里的地方、这才停住了脚步,宗吉元倒是先开口问道, “温七爷,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在这里说就可以了,难不成是有关温家的案子么?” “哦、那倒不是,” 温家宁笑了笑,道, “有关那个大院子里的所有一切的事情、全都已经做了个了结,虽然可以说那里已经不是我家了,可现在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所以,我这次来是想将温家的那座宅子、全权的交给师爷您来处理。” “啊?为什么?” 宗吉元听了、顿时觉得十分的诧异, “可那是你们温家的祖业吧,就算是七爷你自己打算放弃掉,可还有白凤嫂子、以及两个孩子呢,他们也是温家的人啊。” “其实、这就是嫂子的意思,” 温家宁摇了摇头、道, “所以、师爷您就放心好了,是白凤嫂子说、想让孩子从温家的阴影下摆脱出来,才和我一起想到这个办法的。从今以后,那院子就由师爷您来说了算了,您可以随意的支配使用。” 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一大串钥匙、以及用布包装好的各种文书,全部塞到了宗吉元的手中。 宗吉元抱着这一大堆的东西、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可想了想也好,便点了点头、道, “这么办吧,这些就当温七爷和白凤嫂子、权且存放在小弟这里的,如果有一天需要用的话、随时可以来我这里取回去,就这么说定了哟。” “其实、我倒是希望,那个地方能帮上宗大人您的忙呢,” 温家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而且、如果将来有用得到温某的地方、尽管去找我好了,今天就先告辞了。” 说着,又施了一礼、转身迈步走出了县衙的大门,牵过自己的马匹、跳了上去,又回身就着马上朝着宗吉元一拱手、然后打马离开。 此时、宗吉元才发现,原来这位温七爷、倒还真的称得上是个英姿飒爽的人物…… 怀着说不清是喜还是忧的心情,宗吉元抱着手中这一堆的东西、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本想送回到自己的住处,可突然又想起那件陈年旧案,觉得还是找刁三郎问问,也许他会记得一些有关那些案子的细节,便又转身朝着签押房而来。 进了门一瞧、还好,当值的差役们几乎都在,刁三郎自然也在其中,见她走进来、便奇怪地问道, “吉元?你怎么又到我们这边来了,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安排的么?” “不、不,不是,” 边将抱在怀里的东西、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宗吉元边在刁三郎的对面坐下、道, “其实小弟是有件事情、想向三哥您请教一下,是有关一件旧案的事情、三哥,是……” “师爷!” 刚刚说到这儿,却见负责守门的差役跑了进来、并大声喊着, “师父、您是不是还在这儿啊?!” “我、是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想要问的事情、还没等说出来就被打断了,宗吉元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问道。 那名差役走进来之后、朝她做了个鬼脸儿,道, “没出什么事儿,就是衙门口儿有人找您。” “找师爷的人还真够多的,” 一旁的孙沙听了、立刻开着玩笑道, “是不是因为我们师爷长的漂亮、才这么受欢迎啊?不然怎么就没人找我们呢……” “孙沙,门口儿有人找你……” 就在他说出的这句话的话音、尚未落地之时,另一名守门的差役也跑了进来、并喊道。 这一下,屋子里面所有的人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刁三郎边笑着、边指点着孙沙道, “怎么样、‘受欢迎’的感觉如何啊?这回不用再羡慕我们师爷了吧,哈、哈、哈……”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兄弟 “好了、三哥,大家就别再取笑我了,师爷,我们快点儿出去吧,不然被他们笑得耳朵都要振聋了。” 说着,孙沙“狼狈”地拉起宗吉元、就往外面跑去…… 县衙门外、果然有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虽然看上去就知道、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可不知为什么,两人的面色都十分的严肃、外加着有些紧张。 宗吉元和孙沙一起来到外面时,抬头一看,见其中一人却是自己家总管、李森的儿子李小龙,可还没等同他打招呼,另外一个年轻人已经喊了起来、并飞奔到孙沙的面前, “大哥,您快点儿回家去看看吧!出事了啊!” “出、出什么事啦?是谁出事儿啦?” 听他这么一说,连宗吉元都将目光转到了这年轻人的身上来了,孙沙当然就更加的紧张了、连声地问道。 年轻人抓着他的手、急急地说道, “是大嫂、啊不,还有爹……哎呀、这一下子也说不清,你还是快点儿和我回家去吧!” “噢、好、好的……” 孙沙也被他弄得几乎不知所措了,本能地回头看了看,正瞧见了宗吉元、便道, “师爷,我先回家一趟了,麻烦您和刁三哥说一声儿啊!” “好,我知道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快点儿回去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往衙里来送个信儿。” “嗯,多谢师爷。” 边答应着,孙沙边拉着自己的弟弟、迈着心急火燎的步子走了。 看着那兄弟二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宗吉元心中有些放不下,随着到这县衙中来任职的时间越来越长,早已和大家相处的如同一家人似的,现在听说孙沙的家中、好象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自然会牵挂的很,真想现在就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正在这思索着,身边传来了李小龙的声音, “我说大少爷啊,您就先别替人家担心了,您自己也有个弟弟呐。” “宝元?” 宗吉元听了、顿时一愣,心道、宝元会有什么事情让人担心的呢?对他来说,应该正是值得高兴的时刻不是么,亲生父亲找到了,接下来还有一件关于宝元的喜事、也正在筹划之中,怎么会发生什么操心事儿呢?边想着边问道, “宝元怎么了?” “二少爷他……” 李小龙迟疑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道, “大少爷您随我到‘宗记绸缎庄’来一下,等您见到他就知道了。” “哦、好吧……” 边又将关注力转移回到自己家这里,宗吉元边和李小龙一起来到了自家的店中。 一进门儿,有伙计见她来了、连忙打着招呼,坐在柜台里面的周子通听见、立刻也扭过头来,目光中闪动着开心地说了声、“吉元、你来啦”。 不愧是婚期将至的人,本来就是个俊俏少年的周子通,此时脸上更加增添了几分的喜气,宗吉元见了、不禁微微笑着道, “子通兄怎么还在店里忙啊,不是该为迎娶新娘子做些准备了么?” “吉元,别寻为兄的开心了,所有的准备都有娘来张罗着呢,” 嘴上说着,周子通的脸已经泛起了红晕,可还是没忘了宝元的事情,又转而略显焦急地道, “对了、吉元啊,你还是快去看看吧,宝元弟不知怎么了、就躲在后面房中谁都不想见,也不肯回家,这已经都是第三天了。” “啊、三天……” 这不是知道他是齐叔叔的亲生儿子开始的时间么,宗吉元如此的聪慧,立刻差不多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你们放心,宝元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见是大少爷来了,大家很自然地都觉得十分的安心,均各自去忙各自的去了。 这也算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当然不用谁替她领路,宗吉元径直来到后面,果然见那间他们兄弟经常住的房间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大热的天儿、居然将自己憋在屋子里,看来宝元是真的很郁闷,宗吉元不由地升出了几分的心疼,上前敲了敲门、道, “宝元,在么?是我,哥哥,能给我开开门吗?” “哥……” 里面传出宝元那吃惊、同时还带着些许犹疑的声音,停了停才道, “嗯,请稍等,我这就开门。” 时间不大、门开了,宗吉元走了进去,顿时觉得室内的空气憋闷的很,便看了看满面憔悴的宝元,笑道, “我说宝元啊,你这是几天没开窗开门了。” 边说,边将后窗推开,让外面的新鲜气息流通进来,之后、宗吉元在弟弟的对面坐下,道, “宝元,别这样,哥哥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情在伤心,可你这样、全家人都跟着担心,不是么?” “哥、哥……” 当看到宗吉元的那一刻起,宝元的泪水就已经含在眼中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再也忍不住了,哭着道, “可我就是不想见他,他也不是我爹,我只有一个爹、就是宗志明,我也是姓宗、永远都是……” “也没有人说你不是啊,” 宗吉元勉强地露出笑容、柔声道, “谁要是敢说我们宝元不姓宗,就告诉哥好了,哥替你去狠狠地揍他。” “哥……” 宝元被宗吉元给说得哭笑不得,可也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伤心、道, “只是、只是我怎么想都觉得对不起哥,哥的爹爹没了,可我的爹却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是我不好,哥的爹是那么好的人,和娘一起辛辛苦苦地把我们养大了,自己却早早地就走了……而我的爹、他现在却找来了,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儿啊……” “宝元啊,齐叔叔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这么说他、对他也是不太公平啊,” 此时、宗吉元也被触及了伤情,真是心如刀绞一般,可她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自己才能劝说得了宝元,所以只得将心中的悲伤强压了下去、道, “为了找你和娘,他一个人孤独了十几年、寻遍了从关内到这关外各处,而且、你知不知道、自从齐叔叔和哥哥我相识之后,他前前后后帮过我多少的忙、还救过我多少回么?甚至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与我之间、还有娘和宝元你的这层关系呢。宝元的爹爹是位大英雄,这点是绝对错不了的,而且具我看,他之所以会来和我们团聚,不只是为了找到你,大概就是爹爹在九泉之下有知、才托付齐叔叔来照顾我们娘儿几个的。” “但是、但是我想宗家爹爹啊……” 听了她的这番劝慰,宝元忍不住抱住宗吉元、放声大哭起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回忆中的奇案 宝元这么一哭起来、还口口声声地说是想“宗家的爹爹”,宗吉元也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回手抱住宝元也哭了出来, “其实、哥也想爹啊,哥也真的很想爹爹……” 这回倒好、兄弟两个着实地是好一顿的哭,不过、还别说,哭过之后、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二人手拉着手、做好了约定,宗吉元答应当晚到店里来陪宝元说说话,而宝元答应第二天就赶回家去、与齐青云父子相认…… 安抚好了弟弟,宗吉元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然后和宝元告辞、从后面走出来,让李小龙派人给家里捎个信儿,就说二少爷明天一早就回家。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得赶紧回县衙了,边走着、宗吉元边胡思乱想着,总觉得自从入衙当差后,家中的一切都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身上,确实让她辛苦了,现在若能有齐叔叔协助、自己也可以放下心。 想完家里的事情,接着又想起孙沙刚刚被兄弟叫走时、那种紧张的神情,但愿不是他家中出了什么太大的事情…… 从孙家再次又想到自己的家人,寻思着,现在已经是摆明了、自己的对手就是包括辽阳知州王再先在内的,他们那一伙人,只是不知道和他勾结在一起的那个团伙儿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大,几次较量下来,可以想象到自己早已经成了他们对付的目标,个人的安危是小、不要牵连到家里的亲人才好…… 这样想着、已经回到了县衙中,走进大门、先来到签押房,因为要看看孙沙有没有回来,如果没回来、还得替他向刁三郎打个招呼、请个假,而且温家宁交给自己的那些东西也要取回来。 此时,签押房中已经安静了不少,大部分当值的差役都去各忙各的了,只有刁三郎和几位弟兄还在这里。 见她走进了门、刁三郎问道, “怎么了、吉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没有,没什么,”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向周围看了看,见孙沙不在,知道他还没有回来、便道, “不过、孙沙的家中好象出了点儿什么事情,让我和三哥您说一声、也许还要告个假。” “哦、好的,我知道了,” 刁三郎点了点头、道, “对了、吉元,你刚才拿进来的那包东西、我已经让人给送到你那边去了。另外,之前看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来着?” “是啊、是啊,” 没想到,刁三郎居然留心着这件事了,宗吉元连忙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道, “三哥,小弟这几天在翻看旧时的案卷,发现有一个人、总是能够因为有人证明其不在场而脱罪,这件事你是否有些了解呢?” “何止是了解啊,简直就是恶梦,” 见她问起的是这件案子,刁三郎也不禁叹了口气道, “不瞒吉元你说,你提起的这件案子、可是曾经给三哥我留下很大的打击呢。那个人叫杜门里,我正式成为捕头后、经手的第一件案子,就是那家伙,当时他是因为赌钱与他人发生了口角,可之后竟然去报复、下黑手将对方打了个半死,还成了残废。本来是证据确凿、就差当场擒获了,可偏偏有好几个人出来证明、说他在案子发生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呆在家里的。” “这、这却又是为何?” 宗吉元听了、也觉得新鲜的很,追问道, “那么,那些给他做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可信么?” “我知道吉元的意思,” 刁三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其实、当时我的第一感觉也是有人在做伪证,可到他家那里一查问,不止是他自己家中的人,连邻居都说那几天、他一直都在家,甚至每天都和大家聊天儿、打招呼什么的。” “这还真是够怪的,”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之后呢?之后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还能怎么处理呢,自然就是不了了之了呗,” 提起往事,刁三郎仿佛又记起了那种挫败感,连连地叹着气道, “之后、那个杜门里又犯过几起案子,因为憋着这口气,对他的罪行、三哥我都格外的上心,本来花费了大力气才彻查出结果,可每次都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其脱罪。更有甚者、在其中一件十分残暴的案子发生的过程中,他居然在村子里大宴三天,几乎全村人全都可以为其做证!” “啊?这么看来,那个叫什么、杜门里的家伙,他这是存心这么做的啊。”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刁三郎却显得十分的恼火、道,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嘛,那家伙他是成心在气我、和我叫板,仅从这点上看、那些案子绝对都是他犯下的,三哥我那时气得都跑去调查、他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了!” “结果呢?有么?” 宗吉元听了、顿时闪动着她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刁三郎顿时被自己都气乐了,道, “当然没有了,那家伙从小就是在那个村子里长大的,同村儿的人都知道、他是家里的独生子……” “这个倒还真的是很有意思,” 宗吉元转动着眼珠儿、趣味盎然地道, “好了、三哥,小弟不过是看过这个案子的案卷、觉得很感兴趣罢了,所以才来找您问问的,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啊、我知道,” 刁三郎点了点头、笑道, “不过、有关那家伙的案子,就算吉元你不提起来,三哥我也始终都忘不了的。” “嗯,那好,三哥您忙吧,小弟先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说着,宗吉元起身告辞,朝自己的那个小天地走去。 通过刚才这番的交谈,听得出自己刚刚发现的这一系列案子、居然是压在刁三郎心底的一个心结,看来确实有必要再查查看了。 边想着、边回到自己住处这里,可没料到的是、刚一进门,就看见何庆玉带着一副、仿佛被什么人给欺负了似的失落表情坐在那里,手中还捧着一堆案卷、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如此,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道, “庆玉兄、干嘛呐,谁给你气受了么,怎么会这个样子啊?” “吉元?” 听到她的声音、何庆玉好象看起来十分的吃惊, “你回来啦?!” “回来了呀……” 他这么一吃惊,带得宗吉元内心里也是吓了一跳,忙问, “我当然要回来啊,怎么了、这是?为什么要这么说,莫非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庆玉兄你觉得我会一去不复返了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本性难移 “啊、不,不是,” 何庆玉连连摇着头,放下案卷的同时、脸上也变得开朗起来, “刚才有差役将你的东西送过来,还说吉元你刚刚被人找出去、已经离开县衙了,而且还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说话不算数,又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外出了呢……” “什么叫丢下你啊,” 宗吉元真是哭笑不得了, “刚才是我的弟弟宝元有点儿事情,所以才找我出去了一趟。对了、庆玉兄,你看过案卷了么?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么?” “有啊、有啊,” 何庆玉这回又变成了连连点着头、道, “就是这个总是会找到有不在场证明的案子吧,关于案中的那个人、我倒是真的有几个想法。” “真的么?” 本来、宗吉元让他看案卷的目的,只不过是不想让何庆玉独自呆在这里会觉得无聊,可没料到他还真的能看出什么来,同时不止是有“想法”,竟然还是几个“想法”,惊讶之余、连忙问道, “庆玉兄是怎么想的呢?” “首先啊、我觉得,那家伙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呢?” 何庆玉信心满满地道。 这个、刁三哥曾经想到过,也已经不新鲜了—— 宗吉元十分好笑地暗想着,可看到他那张很认真的脸,便不想打消其积极性,点了点头、鼓励般地道, “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只是、这点不太重要,” 很意外地、何庆玉又立刻自我否定了起来, “因为我若是能想到的、当时办案的差官肯定也能想到了。” 而且、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个杜门里也就不敢象那样的嚣张了,所以、这本来就是个不必要的假设—— 宗吉元边想着、边顺嘴问道, “那么、庆玉兄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呢?” “正是啊,而且这第二个想法、才是我真正想要说的,” 何庆玉的目光中闪动着忿忿不平,语气也变得很是激动, “从前到后、看过案卷之后,我算了算、加在一起应该有七起案子与那个人有关,总的来看、一起比一起的严重,而且、手法也是越来越残暴大胆,可见其已经到了有恃无恐、狂妄以极的地步了!” “是啊……” 听他这么说、宗吉元的心中一动,顿时非常好奇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便追问道, “庆玉兄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可是、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本性难移’啊!” 何庆玉更加激动地道, “难道吉元你不这样认为吗?!那家伙在犯下那些罪行时、一定会觉得官府衙门都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心中得意的很。象他那种人,占便宜占惯了、犯罪也会犯得十分过瘾,我觉得、他根本就不会彻底收手的!” “也就是说,他还会继续犯案、是吧?” 宗吉元也和他一样的兴奋了起来、接过话茬儿道。 得到了小师爷的认同,何庆玉也更加地有了信心,用力地点着头、又道, “而且,再次做出的不法之事、肯定比之前的还要严重。” “庆玉兄说的完全在理,非常非常的正确,” 宗吉元是由衷地在钦佩对方,能够在这并不算长的时间里、就将这么多的案卷全部都看过,而且还不是走马观花、甚至还能够从中得出自己的见解,更重要的是、这见解还与自己的不谋而合,心中感慨之余,想法也就收不住般地往外说开了, “小弟也是这么想的,从那家伙所犯下的罪行来看,根本就是毫无底线、没有人性,如果说他会视可而止、及时收了手,几乎就是不太可能,之所以会安静了一段时间,只能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令其不得不蜇伏这么长的时期,或者是正在为了更大的罪行做准备。” “是啊……” 何庆玉露出一脸的赞许、道, “吉元说的是啊,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如果那家伙真的会再次犯案的话,那么、一定就是不得了的事情,吉元、你好聪明啊!” “哪里啊,我这也是在庆玉兄你的启发下才想到的哟,” 宗吉元很自然地又将这份夸赞、送还了回去,道, “而且,庆玉兄你可知道,连刁三哥他们都没能想到这点呢,说起来、最聪明的人该是庆玉兄你才对啊。” “没有啊,我哪有吉元你聪明呢……” 嘴里边谦虚着的同时、何庆玉的脸上已泛起了红晕—— 对于他来说,受到夸赞并不是重点,重点的是、这夸赞是来自宗吉元的…… …… 因为和宝元约好了,所以、今天的这顿晚饭,宗吉元是赶到自己家店里面去吃的,同时还和弟弟在一块儿聊了好久,等到黑夜来临之时、就留在了绸缎庄。 次日一早,目送着宝元从店中离开、踏上了通往北门外家里的那条路之后,宗吉元这才返回到县衙中。 走进大门,和守门的四名差役打着招呼,宗吉元第一件事就问起了孙沙,因为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家里是真的出事了。 听她这么一问,差役们相互看了看,一起摇了摇头道, “没有,自从昨天离开后,孙哥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是么……” 宗吉元略略思索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道, “好吧,我知道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几位适当地也轮换着休息一下、不必都在这里守着。” “多谢师爷!” 虽然宗吉元此时已经是县丞了,可大概是叫着顺嘴了吧,大家依然还是以“师爷”来称呼她。 转身来到签押房,见今天是郑友益在当值,便道, “友益哥,小弟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看师爷您说的,有事情尽管吩咐便可,还跟我们这么客气干啥。” 郑友益边起身让着座、边笑着道。 宗吉元也不再多说什么,在他对面坐下来、说道, “是这样,昨天孙沙的兄弟来找他、说家中出了点儿事儿,我见当时他兄弟的表情十分的古怪,说话时的内容又有些混乱,而且今天早上孙沙又没能赶过来。小弟略微觉得有些担心,所以、想麻烦友益兄派两个弟兄到他家去看看,如果没事自然是好,可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衙门里能够帮上忙的地方、我们也好伸个手。” “嗯,属下明白了。” 郑友益连连点着头、道, “我这就分派人手过去看看,等有了确切消息、立刻就会回报给您,师爷尽可放心好了。” “那么、就有劳友益哥了。” 安排好了这件事,宗吉元心里顿时也觉得稳当了不少,和郑友益打了个招呼,这才回到自己这边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家门中事 不出意料地、何庆玉果然就呆在屋子里、正在等待着她,见宗吉元走进来、当即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来,道, “吉元,我刚刚听说、你要办喜事了,这是真的么?” “我要办……” 宗吉元真的是有些无语了,可瞧着他的样子、小小的坏心眼儿顿时又升了起来,便想着要捉弄他一下,故做得意地道, “当然是真的了,上回小弟不是去相亲了么,难道庆玉兄以为我是在骗你么?” “可、可那是……” 何庆玉“可”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 “我怎么都没有想过吉元你会成亲,因为看着你的样子、总觉得你还小,不过再一想、也是,吉元你其实都已经十九岁了……” “好啦,别再胡思乱想了,”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看着母亲和齐叔叔能够重聚,子通也婚期将至,而宝元和月娇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归宿,只有自己、没有任何的改变,仍然在衙中和大家忙忙碌碌,虽然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且觉得这样的日子、确实也很是充实,可毕竟相比之下、难免还是有些孤单。所以,被何庆玉这番不经意的感叹、顿时触动了内心,只好掩饰般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庆玉兄也不必羡慕,我倒是觉得你办喜事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就别拿为兄开玩笑了,” 何庆玉依然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道, “跟你说心里话,成不成亲的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是担心、你成亲之后,就不会象现在这样、经常的和我相处在一起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 宗吉元看着他那如孩子般纯粹的样子,好笑中、不禁又加入了几分的苦涩,便顺口开着玩笑道, “说不定我真的成亲以后,会每天都和你相处在一起呢……” “‘真的、成亲’……” 何庆玉听了、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吉元你并没有真的要成亲?!” “……” 原本、“每天和你在一起”这几个字一说出口,宗吉元当时觉得有些“失言”之感,可没想到、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反倒是前半句所提到的“真假”的问题,心中暗想着、还是别再就这件事纠缠下去的好,便顿了顿、才说道, “是啊,其实呢、过几天我家的喜事是为我的一位义兄办的,庆玉你就不要再为此胡思乱想了。” “太好了……” 惊喜之余、冲口而出后,又觉得这样讲略微显得不太妥当,何庆玉立刻尴尬地道, “啊、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我知道。” 宗吉元瞧着他微微笑了笑,这一笑、顿如春水和风,让这位县衙公子瞬时便觉得心旷神怡…… 下午、刚刚过了吃午饭的时候,郑友益派出去的差役们回来了,而且按照事先说好的、其中之一来向宗吉元回报着, “师爷,孙沙的家中的确是出事了呢!” “哦?别着急,坐下慢慢的说。” 边将一杯水推到他的面前,宗吉元边认真地看着这名差役。 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差役抹了一下嘴角、道, “我们赶到孙沙的家中时,没想到他家正在办丧事。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孙沙的老爹昨夜里去世了,而且听邻居说、老人家好象是被孙沙的媳妇给气死的,他媳妇昨天就已经被休了……”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宗吉元一听、也觉得很是吃惊,连忙追问道, “那么、孙沙呢?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孙沙哥……” 差役顿了顿、才道, “他自己倒没说什么,只说是爹爹暴亡,让我们替他告三天的假,其他的、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有关他媳妇的事情、更是一点儿都没有提起。” “是么,”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这么说来,他媳妇气死老人家、之后又被休掉的这件事情,你们仅仅是从邻居那里听来的喽?” “嗯、是啊,” 差役们在宗吉元面前向来都是直来直去,自然也就毫无隐瞒,连连地点着头道, “因为孙沙哥他自己又不肯讲,他家人也不和我们说什么,那么我们当然就只得去向邻居打听了。” “好吧,我明白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辛苦你们了,还都没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们留着呐,快去吃吧,之后今天就可以去休息了。” “多谢师爷了!” 差役道着谢,很高兴地走了。 看着仍然在沉思着的宗吉元,何庆玉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吉元?难道孙沙家里出的这件事、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么?” “倒也没那么严重,” 宗吉元抬起头看着他,边依然在思索着的同时、边缓缓地道, “只是我觉得不应该只相信邻居的传闻,毕竟孙沙连对我们县衙中的弟兄们都不愿意透露的详情,那些邻居又是怎么知道了呢?肯定是他们在想当然的胡乱猜测罢了。但是、小弟听说孙沙的妻子素来品行还不错,又没有什么不守孝道的地方,如何会一下子就做出、能令老人家丧命的事情来呢。” “那、那该怎么办呢?” 何庆玉听了、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十分关切地问道, “可孙沙哥没开口,我们也不好去多管闲事吧,毕竟那是人家的家门中事。” “对于家事、我们确实不应该管,” 听了他的置疑,宗吉元却诡谲地一笑、道, “但做为他的上司,他家中出了事,我们去表示一下慰问、总还是该可以的。” “哦、是啊,一点儿都不错啊,” 何庆玉立刻恍然大悟地连连点着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现在就去么?” “我们?” 宗吉元调皮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庆玉兄你也要去么?” “怎么、不行么?是哪里不合适么?” 何庆玉很是诧异、又委屈地反问道。 看着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的表情,宗吉元忍不住笑了、道, “那倒不是,只不过孙家正在办丧事,我担心庆玉兄你受不得那种气氛。另外、你身为我们大人的公子,若是要去的话、只能是代表大人去的。” “啊……是啊,那这么说来,我们还要和爹爹打个招呼是吧?” 何庆玉顿时有些顾忌地问道。 宗吉元知道他是在担心、何瑞昌也许不会同意,便安慰道, “你若真的非常想去的话,那么就让我来和大人说好了,庆玉兄你呐、就只管放心吧。” “哪里是‘非常想去’啊,其实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到哪里……” 何庆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银子、假的 见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居然会有几分的可爱,宗吉元便会心地一笑、道, “我知道啊……” …… 果然、听宗吉元说了孙家发生的事情后,何瑞昌也显得很关切,详细地又询问了一番,然后便对她提出的、去登门慰问一下的想法表示了赞同,同时也允许了何庆玉代表自己前去。 第二天一早,宗吉元同何庆玉一起,还有得到了消息、特地赶过来的刁三郎,带着卢洪、柯义二人赶往了孙家。 孙沙的家就住在县城内,离县衙也不是特别的远,所以没用多久的时间、几个人便已经站在了孙沙家的大门外。 孙家总的来说、虽然不是特别富有,可看起来过的倒还是可以的,不大不小的院子分前后两层,他们兄弟三人都和老人住在一块儿。 不过,此时全院的素白、全家都在举丧,加上有一些没事做的邻居、不远不近地小声议论着什么,所以、给人的感觉确实是发生了大事情。 听说衙门里又来人了,孙沙连忙从灵堂中迎了出来,可抬头看清是这几位后,顿时更加的不知所措起来,边将大家往里面让着、边连声说道, “真的是太抱歉了啊,属下没想到会是您几位,实在是……” “孙沙哥,都是自家兄弟、千万别这么客气了,” 边跟随着他往里面走着,宗吉元边安抚般地说道, “我们也没想到你家里会出这么严重的事情,大人知道后,让何公子、以及我和刁三哥前来慰问一下,看看孙哥你的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县衙帮忙的地方。” “多谢大人,” 孙沙听了、十分的感动,边点着头边道, “多谢公子,还有师爷、三哥……” 来到灵堂前,大家一起为故去的老人家上了香、又行了礼,然后随着孙沙来到待客的侧厅内落了座。 知道了这几位都是县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孙家的人都显得很拘谨,宗吉元一见,接过孙沙递过来的茶后、微微笑了笑,道, “孙哥,让你的家人们都随意、各自去忙吧,不必都在这里陪着。” “啊?哦、好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孙沙也回过头,瞧了瞧身后的弟弟、弟妹,还有几个孩子们,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你们都去吧,别在这里围着了。” “哦,知道了!”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从侧厅内鱼贯而出,室内立刻显得亮堂了不少。 感觉到身边的何庆玉、好象也是松了口气,宗吉元心中暗笑,却没有去看他,开始和孙沙先是闲聊了几句、之后才将话锋转到了正题上来, “孙哥,虽然这是你的家事,可小弟能否问问、令尊大人他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病,如何会这么突然的就离开了?” “唉、家门不幸啊……” 孙沙看起来也是一肚子的委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我爹他哪里是得了什么病啊,事实上他是因为着急上火,一气之下,猛然的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等我赶回来再请郎中时,已经来不及了,人就这么、突然的就走了……” “哦,原来如此啊……” 宗吉元也算是精通医术,听对方这么一讲、自然知道急火攻心会给人带来多大的损伤,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令老人家如此的伤心。 可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出来,一旁的刁三郎已经抢先一步、说道, “孙沙兄弟,我知道令尊的身体看上去一直都还硬朗,你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不知方不方便告诉我们一下呢?”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因为还是谈到了伤心的地方,所以孙沙略显着很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道, “这几年、我们兄弟三人全都成家立业,所有的事情一直都还很顺心,我爹他手头儿也有了些积蓄,本打算再攒上几年、就在城外寻个环境好的地方盖座宅子,老人家也可颐养天年,可谁知,就在前几天将积攒下的银子拿到银号、打算存起来时,却被告知、那些银子都是假的……看着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百两银子、居然就这么突然地没了,我爹他当时就、唉……” “假的银子?!” 宗吉元一双秀丽的眉尖、立刻便挑了起来, “孙沙哥,若真是这样的话,市面儿上会出现如此坑害百姓的事情、我们县衙就不能不管不问了,你又因何不肯对昨天来的弟兄们讲呢?” “这、这个……” 听她问起这件事,孙沙顿时面露难色、支吾了起来。 宗吉元何等的聪慧,眼珠儿转了转、当即明白了些什么,放低了声音问道, “莫非、此时与嫂子有关?” “可不是嘛,” 见被人家猜出来了,孙沙索性也不再隐瞒、道, “听三弟妹说,原来我爹存着的都是一些散碎的银子,积少成多、才攒到了这个数儿,是前段时间我媳妇拿出去兑换成了大块儿的银锭,而正是这些银锭、都变成了假的,这就不能不怪别人多想了……” “所以你就将她给休了,也没听听嫂子是怎么说的么?” 宗吉元听心道,仅凭这个理由就把人家给赶走、未免太独断了吧,不禁有些生气、冷冷地问道。 看出她脸上带出的不平之色,孙沙连忙摆着双手、惊讶地道, “没有啊,我并没有休了她呀,只不过见当时家里所有人都在说她的不是,我也只得让她先回娘家呆几天,而且、当时一切都乱糟糟的,我也没有时间听她说什么……” “是这样啊……” 可以想象出、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宗吉元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但是,那也不能就此把嫂子冷落回娘家、不是么,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又见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万一回到家中再想不开、出了点儿什么意外,孙哥你到时候岂不是追悔莫及?” “是、是啊!” 听师爷这么一说,孙沙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那、那可怎么办啊?我这就让人把她给接回来吗?” “你啊,可真是的,” 见他这副完全就是忙懵了的样子,连刁三郎都忍不住地摇着头、道, “不说别的,就说老人家出殡时,长媳不在场又算是怎么回事啊!难怪邻居们会在门外议论纷纷,说你已经把媳妇给休回家去了呢。” “啊、原来是邻居说的啊……” 孙沙依然不知所措地嘀咕着。 宗吉元朝灵堂那边看了看,知道他的为难之处、便道, “依我看、不如是这样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明显的骗局 宗吉元也看出、孙沙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了,所以才替他分忧地道, “孙哥、你呐,先对弟弟、弟妹们这些家里的人把话说明白,嫂子那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除了给她送个信儿、告诉她出殡之前赶回来外,顺便也问问有关那些假银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此,就麻烦师爷、三哥,还有何公子你们了。” 其实、孙沙也巴不得有人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帮自己一下,当即便致着谢、表示应允。 从孙家离开,宗吉元扫了大家一眼,又看了看刁三郎、道, “三哥,小弟打算现在就去孙沙媳妇的娘家去看看,不过、若还是我们五个人一块儿过去的话,难免会显得兴师动众的,再惹起她家那边邻居的非议、就更加的不好了。” “吉元说的是啊,” 刁三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那么、就由你同何公子一块儿去,我带着卢洪、柯义先回到衙中,也好将此事对我们大人说一说。” “好啊,小弟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他的善解人意、宗吉元十分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可刁三郎却转而又板起了脸孔、变得严肃了起来、道, “不过、吉元啊,有一点你可要记住了,万一发现了什么情况、也不要一个人独自前去冒险,尽快赶回县衙,然后、我们大家共同去应对,知道了么?” “嗯,小弟知道了,” 明白人家这是在真真切切地关心自己,宗吉元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三哥放心好了,就算我自己不当心,也会顾及一下何公子的。” “哦?” 刁三郎立刻故意又将目光、投向了何庆玉。 何庆玉一见、连忙心领神会地向他保证开了, “是啊、是啊,三哥您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吉元给看住了,不会让他到处乱跑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只不过、在这听上去很轻松的笑声中,每个人所怀的、都是并不轻松的心情…… 按照商定好的、大家分头行动。 刁三郎三人直接回县衙且不必细说,只说宗吉元同何庆玉二人,依照孙沙所讲的地点路线,朝着他妻子的娘家而来。 巧了,孙沙妻子汪氏的娘家、所住在的地方,就在北门外、离着宗宅不太远的一个村子里,因为孙沙说的很详细,宗吉元同何庆玉找起来也不难,很顺利地便找到汪家的那个院子。 将院门拍响后,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子,却是一身的重孝,宗吉元见了、便轻声道, “这个肯定就是孙沙的媳妇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何庆玉好奇地问道。 宗吉元调皮地一笑、用下巴朝里面示意了一下,道, “这家院子里根本就没有办丧事的样子,而这女子又是一身的重孝,可见是为她的公公、也就是孙沙的老爹戴的孝……” 两个人低声交谈着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走过来拉开了院门。 除了这满身的孝衣,脸上仍带着未褪去的伤感,当她看到站在院门外的两个漂亮年轻人时、先是愣了愣,之后有些诧异地问道, “请问、两位公子是……” “哦,小生叫宗吉元,是辽东县衙的师爷,” 见她问了,宗吉元抢先回答道, “而这位是我们辽东县令何大人的公子、何庆玉,请问这里可是汪家么?” “啊?原来是师爷和公子,我家正是姓汪的……” 这女子听了、顿时显得有些惶恐起来。 宗吉元心中自是明白,她这是因为不清楚二人的来意、所以才会紧张,便连忙安慰着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是孙家大嫂吧?我们是受何大人及孙沙哥的委托、前来看望您的。” “看、看望我?” 汪氏的眼中立时溢出委屈的泪光,却又慌忙地抬手擦了擦、道, “那、那就快请进来吧!” 边说着,边将院门大大的敞开,请两个人进来。 此时,从正房中走出一对老夫妻,面色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问道, “兰子,是什么人来了呀?!” “爹、娘,您们快过来迎迎吧,这两位是县衙的宗师爷、还有何大人的公子啊,他们可是贵客呢!” 汪氏十分激动地说道。 老夫妻二人听了也是惊讶不己,顿了顿,那老妇人好象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似的,瞧着宗吉元边连连点着头、边道, “没错儿、没错儿,确实就是宗家的那位大少爷,小的时候还在这附近玩儿过呢,现在真的是长大喽!” “娘……” 汪氏有些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 “人家可是县衙的老爷,快请两位贵客到屋子里面坐啊。” “哦、是啊、是啊,看我这老糊涂。” 边说着,汪家这三口人、边将这兄弟二人请到了堂屋中。 落了座、又沏上茶,宗吉元所关心的是假银子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说出了来意, “嫂子,孙沙哥让我们兄弟俩给你带个口信儿,因为出事的时候、当时实在是太过于混乱了,以至于没能够将话说清楚,让嫂子你受委屈了。” “我、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只是公爹他老人家……” 说是“没什么”,可委屈的泪水仍然再次流了下来,汪氏已经说不下去了。 从一见面时、见她这一身的重孝,宗吉元便已看出这妇人十有八九是无辜的,等她缓了缓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才又道, “孙沙哥还让我们告诉你一声,希望在老人家出殡之前、嫂子你最好能够赶回去。” “这个是自然,” 汪氏擦了擦泪水、连连点着头道, “明天、我就让爹娘陪着我回到孙家去。” “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见孙沙的这位媳妇,倒还真的算是个通情达理、而且也很是贤惠的女子,宗吉元略略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小弟想问问嫂子,就是有关孙家假银子的事情。” “提起这个、小女子也是真的搞不懂了,” 大概是已经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汪氏回答的并没有丝毫的迟疑, “原本,公爹手中的银子都是常年积累起来的碎银子,可前段时间里、老人家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有人为了做生意方便、要用大银锭兑换散银,四两散银可以换到五两的大银锭,如果是真的的话,公爹手中的八十两散碎银子、就可以兑成一百两大银锭,凭空就可以多得二十两。” “啊?老人家真的就信了?” 听了这番讲述,连何庆玉都觉得不可思议到好笑,摆明着这就是个骗局嘛,忍不住问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钓鱼 汪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那倒是没有,毕竟这种好事听起来就不太可能,更何况还是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轻信呢。止不过、经不住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的诱惑,公爹这才会将银子拿出去兑换了。” “我来猜测一下……” 宗吉元的眼珠儿转了转、微微一笑道, “是不是老人家见有认识的人中、已经兑换到了,略略动心之后,先是用手头儿的少部分碎银、稍微兑换了一些,结果还真的多得了银子、是吧?” “是啊,正是这样!” 汪氏连连点着头、道, “刚开始、公爹还加着小心,经过几次的交易、便对那人放下心来了,更何况、又见对方始终住在同一个地方,觉得他确实不象是个骗子,最终还是将手中所有的银子都兑换了出去。” “果真是这样啊,” 宗吉元缓缓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 “大约十年前左右,我就曾听先父说起过、有这样的一种行骗手法,好象是被称做为‘钓鱼’,后来因为受害者也不少、官府追查的十分的紧,做案的人便销声匿迹了,不想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哦,对了、嫂子,这兑换银子的决定、明明就是老人家他自己做出来的,那为什么孙沙哥的那些弟弟、弟媳们都把错儿推到嫂子你的身上来了呢?” “这个……” 汪氏想了想、才道, “大概是因为在家里时,我的丈夫是长子、同时还是县衙差官的缘故,虽然他经常在外面忙、不常在家,但公爹相对的来看、还是对我们夫妻比较信任的,每次去兑换银子时、大多数时间也都是让我陪着。另外、当公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手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指着我……直到现在、连我自己也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么,” 宗吉元的目光闪了闪、问道, “该不会是兑换银子的那个人的身份、只有老人家和嫂子你才知道吧?” “是啊、还真的是这样,” 汪氏顿时恍然大悟, “确实是这样!这么说、公爹指着我的意思是……” “没错,应该是这样,” 宗吉元会心地一笑、道, “老人家指着嫂子的意思一定是,拜托你找到那个骗子、为他讨回个公道,而并非是在指责你。” “哦——、是这么回事儿啊!” 此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汪氏的父母、带着一脸“沉冤莫白”的表情,话说到这里、便实在忍不住地道, “这丫头因为这个、自从回到娘家来后就一直哭哭啼啼的,连顿完整的饭都没吃过几口,就以为是被埋怨了,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回可就好了。” “是啊,所以说、嫂子你和两位老人家就不秘再烦恼了,明天尽可放心地回到孙家去。” 嘴上虽然安慰着,可宗吉元心里明白,误会也只不过是一方面,孙家那些人的指责、恐怕更多的是出于妒嫉。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可纯粹就是人家的家事了,自己不便再多嘴,所以、又安慰了几句后,便将话题转回到了案情上, “对了,既然嫂子知道那骗子是什么人,那么、他叫什么名字,长的是什么样子,能否提供给小弟我呢?若是能够多了解一些、我们官府就能够顺利地缉捕捉拿,如果可以追回损失的话、还可告慰一下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嗯,好的,” 汪氏仍然是丝毫不带迟疑地点着头道, “听公爹说、那人姓魏,一直住在东顺客栈,因为我毕竟是妇道人家、见陌生人总归是不太方便,所以每次都是在店门外等着。不过、有一次正好遇上那人送客人出门,远远地、见他有四十左右岁的样子,个子不是很高,对了、和我公爹差不多少,而且人很瘦,说话声音有点儿嘶哑……嗯、其它的就想不起什么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嫂子千万别这么说,” 从内心里讲,宗吉元还是很钦佩眼前的这个妇人的,虽然外表柔弱、看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可思维却是能够如此的有条理,做事也能够拿得起、放得下,毫不混乱、更不胡搅蛮缠,孙沙倒真是娶了个好媳妇,便由衷地赞叹道, “其实你已经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呢,有您提供的这些线索,肯定能够协助我们尽早抓住那个骗子的。” “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听说自己帮上了忙,汪氏显得也是十分的开心,面色随之泛起了红晕。 看得出她是真的已经没事了,宗吉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便提到了最后的一个问题, “对了、嫂子,小弟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老人家那一百两银锭、是打算存到哪家银号去的?” “就是县城里最大的那个‘钱庄’,” 汪氏回忆着道, “因为公爹说他家信誉比较好,也比较安全,所以才决定存在他家。可谁知、拿过去后,竟然会被告知那些银锭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层银粉包着的铅疙瘩……” “哦、原来是他家啊……”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一扭头、正看到何庆玉一脸的不明所以然,不禁笑着解释道, “怎么了?庆玉兄没听说过、嫂子刚才所提到的‘钱庄’么?那里是县城中较大的一家银号,因为老板姓‘钱’,所以索性将店的名字取为‘钱庄’了。不过,正如嫂子所说的那样、他家信誉确实还可以,多半问题不是出在那里。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回头我们还是要去问问的。” “哦,是这样啊,” 何庆玉这才从不解中摆脱了出来、道, “我还纳闷儿呢,银子当然要存在钱庄喽,可到底是哪家钱庄啊?怎么想到、还有银号的老板会想出如此‘标新立异’的店名来,还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是啊,的确如此,”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也笑了笑,道, “那么、庆玉兄,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就此告辞吧。如果嫂子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尽可到县衙来找我。” 边说着、兄弟二人边站起身来,虽然汪家的人很真诚地挽留着、希望他们能吃过饭再走,但宗吉元以“还有公事”为由、婉言谢绝了。 从汪家离开,两个人骑着马走出了一段距离,何庆玉看起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气愤地道, “这骗子还真是可恶,好端端的、一家人的幸福就这么被毁了。” “是啊,所以呐、小弟绝对饶不了那家伙。” 宗吉元也点了点头,附和般地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个惯犯 看了她一眼,何庆玉的语气又变得迟疑了起来,顿了顿才说道, “不过、吉元啊,可能为兄这么说不太合适、也可能有点儿过分,但为了一百两银子、老人家居然会在意到伤了性命,让子女们如此伤怀,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庆玉兄,” 宗吉元叫着他、语气平和到带不出半点儿的情绪, “你是不是想说,为了一百两银子、而丢了一条生命,这样未免有些可悲啊?其实不然,你没听孙沙他们兄弟所说的么,这一百两、不对,其实只是八十两银子,是老人家多少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在你我眼中、可能不算什么,可在他们心中、那意味着是一种希望,是实现颐养天年、与儿女们享受天伦之乐的希望,而这种希望却被一瞬间便夺走,老人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吉、吉元,” 听了她的这番解释,何庆玉顿时觉得不安起来, “是为兄我说错了……” “庆玉兄哪里有错,我们大家都没错,错的是那个骗子,所以、就象刚才小弟说过的,绝对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话说的十分坚定,可宗吉元的表情上、仍然没有现出半分的波澜,不过、具何庆玉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所了解到的,越是这样、说明其内心越是愤怒,再次看过去时,甚至可以感觉到宗吉元目光中那看不见的怒火…… 回到县衙中,宗吉元立刻来到二堂见何大人。不想刁三郎和郑友益也都在,心道、也好,省得去挨着个儿的和他们商量了。 向何瑞昌他们几个人打了招呼、施过了礼,宗吉元同何庆玉一起落了座,之后便将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当说到那个骗子的大致长相时,郑友益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问道, “师爷,孙家嫂子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姓魏么?” “嫂子确实是这么说的,” 宗吉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不过,既然是在当骗子的,十有八九所用的、会是一个假的名字。” “哦、是啊……的确如此……” 边深有同感地点着头,郑友益边若有所思。 见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刁三郎忍不住地问道, “怎么了、友益,难道你已经想到那个骗子是谁了?” “这个么、还不太肯定,” 郑友益还是有些迟疑地说道, “只不过,听方才师爷所描述的,很象当年在安平县出现的一个、经常犯案的贼偷儿……” “贼、偷儿?” 听他这么一说,刁三郎倒觉得有些新鲜,不禁好奇地追问道, “就是专门偷东西的小偷儿么?” “哦、差不多吧,肯定不是什么‘侠盗’罢了,” 郑友益的脸上、也现出了一种无奈的笑容来,道, “那个人名叫成卫,早年也是做过一些生意,家里条件还不错,可后来听他自己说是被人骗了,不但毁了生意,还欠了不少的债,弄得家破人亡的。可这家伙为了还债,居然跑去到处行窃,还偏偏偷盗那些熟悉的人所拥有的财物,被我们捉拿住后、声泪俱下地懊悔不己,而那些失主因为都是他的亲友,知道其曾经被骗的事实,也都表示不想再追究了,我们关了他几天后、也就将其放回去了。 可谁知、这家伙偷过之后,仿佛还上了瘾,没过多久又开始犯案,而且从小到大、不分对象,见什么偷什么,又被我们抓了几回后,施大人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警告其说、如果再看到那小子偷窃,就将他永远关起来,让其烂死在牢里。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成卫那家伙,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哦、成卫……小偷?” 在听着他叙述着的同时,宗吉元还在不停地思索着, “这么说,友益兄你觉得这个曾经是个‘惯犯’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骗子?” “倒不是特别的肯定,” 郑友益很认真地想了想、道, “就是听师爷对那个人的描述,感觉外表有些相像,只是不知道他如何会从小偷、又变成了骗子……” “是不是的,等抓住他之后、友益兄你一认便知。” 宗吉元倒是没有丝毫的紧迫感,轻笑了一声道。 刁三郎一听、立刻做出要起身的样子,同时道, “吉元,听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就要赶到东顺客栈,去把那个家伙给抓来、是吧?!” “不、不,先等等,” 出乎意料地、宗吉元竟然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抓是一定要抓的,但现在去肯定抓不到的。” “可是、现在去的话,也许还来得及,不抓紧时间、岂不是更让他更有机会逃跑了么?” 郑友益顿时颇为不解地问道。 宗吉元笑着再次摇了摇头、道, “现在去、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孙家出的事情、小弟敢说,那家伙也一定是知道的了,这都已经隔了几天了,想跑的话、他早就该跑了。” “那该怎么办呢?这人我们就不抓了么?” 郑友益听的有些着急。 宗吉元倒不象他们这般的焦躁,仍然边在思考着、边道, “人当然是要抓的,但现在若赶去东顺客栈,他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如果全城搜捕的话,不一定会有效果不说,相反,很可能抓不到那家伙的同时、还会打草惊蛇,如果他受了惊吓再也不敢回来了,那么、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吉元啊,” 此时,已经瞧了她有一阵子了的何瑞昌、终于开口说话了,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想出好办法、如何能够抓到那个骗子了?” “是啊,学生倒是有个想法,” 宗吉元连忙将目光转了过去、道, “那家伙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惹火烧身,一定是想到官府会去抓他的,也一定会躲藏起来,那么我们不妨偏偏就不去抓他,来个‘欲擒故纵’,让他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然后从躲藏着的地方露出头儿来,那时、我们再来个‘守株待兔’,等着他自己送上门儿来。” “可是……” 郑友益听了之后,虽然也知道她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可想来想去、仍然还是放心不下地问道, “如果那个骗子真的是成卫的话,那小子因为在安平县多次被抓,早就吓得胆小如鼠了,出了这样的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重新露出头儿来了吧,那我们还得等多久才是个头儿啊?” “友益兄说的这点、确实是个问题,” 听他提出了置疑,宗吉元竟然还很有同感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小弟也想到这点了,所以、打算用个小手段将他引出来。” 第三百四十章 放下香饵 说到这里,宗吉元很诚恳地看向了郑友益, “只不过万一真的奏效了的话,那个家伙中计出现时,抓捕他的事情、可就全靠友益兄你了,毕竟很有可能只有你会认出他来。”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 即使说话时、还是有些疑惑,但出于对小师爷的信任,郑友益依然毫不犹豫地答应着…… …… 孙家老爷子因为手中的银子是假的、而气得当场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这件事、刚发生时可以说是街头巷议的热门话题,可聊过几回之后、便渐渐地冷却了下来,到了第四天头儿上、几乎就没有谁再谈起来了,所有的一切,便又都恢复了平淡。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东顺客栈”意意思思地走进来一个人,来到柜台前、先是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低声地对坐在里面的人、道, “掌柜的,跟您打听个人、怎么样?” “唔……这个么……” 掌柜的迟迟疑疑地看了看他,忽然眼睛一亮, “诶?你不是那个……” “嘘——” 来人连忙示意他小声儿点儿,然后用恳求的目光瞧着对方, “掌柜的,我们都是给人家打下手儿的,看在这个的情分上、还请你给我保个密、怎么样?” “哦——、明白、明白……” 掌柜的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着头、声称“明白”的同时,心中确实也是真的“明白”了,因为他已经认出、站在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年轻人,就是离自家店不太远的“宗记绸缎庄”的少总管,看来他这是有什么“私事”、才会来到这里。 心中有了数儿,掌柜的眯缝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 “少总管有什么事、是想让我帮忙的么?” “您瞧、您就是位明白人,看来这件事儿、我来找您就对了,” 来人立刻讨好般地笑着道, “是这样,这两年来、兄弟我私下里积攒了点儿散碎的银子,想换成份量足些的银锭、也容易收藏起来,可到银号去换的话、还得给他们利银不说、也担心被旁人知道。这不是嘛,前几天听客人说、您这店里住着一位做这项买卖的客人,不但不收利钱、好象还会多给一些,有这事儿吧?” “这个、那个……” 掌柜的瞧着他、心道,别以为我不懂,那银子肯定是你平时在店里私藏的,没有好处的话、谁会平白无故地帮你“销赃”啊,便故意支吾起来。 来人一见、顿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 “老兄啊,如果你肯帮小弟我这个忙,保证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看怎么样?” “哎、老弟太客气喽,” 听说有“好处”,掌柜的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儿、道, “不过、不是我不肯帮你,主要是你说的这个客人、他虽然是的确在我这儿住过,可这几天不知为什么、一直没见到他的影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啊?” 来人立时满脸的失望、叹了口气道, “本来听说他是挺有实力的一个人、我才特意找来的,别人的话、恐怕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和我兑换呢……哎、没办法,也只能去找别人了……” “唔?等等、等等,” 很清楚地听到、对方说要交易的银子很多,这掌柜的连忙叫住了他, “老弟啊,别这么急着走啊,能不能问问、你想换多少啊?” “大概有三百两左右吧,” 来人犹疑地打量了他一下, “怎么了?难道说、老兄你还能为我介绍别人么?” “那倒不是,” 对方这“三百两银子”一出口,掌柜的顿时吓了一大跳,暗自叹道、不愧是“宗记绸缎庄”,果然够财大气粗,连一个打下手的私吞、都能吞到这么多的银子。可表面上、还是堆满了笑容,道, “是这样,虽然那人几天都没回来了,可他有不少东西还留在他的客房里面,而且交的店钱也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我觉得他应该还是会回来的。” “只是说‘应该’可不行,万一他真的不回来了,那我岂不是白白地等着了么?我看我还是找别人吧。” 来人说话的语气、已经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就要离开。 不过、对方越是这样,掌柜的就越是有种“到手的银子、却又要飞走了”的感觉,连忙再次阻止道, “老弟,你要是找别人的话、恐怕不妥吧?就不怕、被你的主子发现了么?”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人果然停住了脚步、将目光重新看向了他,只不过、这回的眼神中多少带出了一些的敌意, “难道说、你还想去向我家主人告发我不成?” “当然不是这意思了,” 掌柜的忙不迭地又陪着笑道, “我的意思是、你若找别人,他们肯定都是本地人,搞不好会走漏风声的不是么?而住在这店中的这个人、他是外地人,做完这笔买卖、肯定就会离开辽东县城,根本不会多做停留,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哦、这个么……,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来人思索了片刻,又看了他一眼,仿佛下了决心似的、道, “好吧,就听你的。只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个准数儿啊,别等到头来、让我空等了一场。” “放心好了,他一定会回来的,至少也得回来一次。” 掌柜的信誓旦旦地说道。 来人又凝视了他一会儿、才又道, “不过、掌柜的,出于对你的信任、我才决定听你的,这件事千万别搞砸了哟。” “不会的,” 掌柜的用一副大包大揽的表情道, “交给我、老弟你就放心好了,如果这人回来了,我会派人给你捎个信儿,但也一定要小心着点儿,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 从“东顺客栈”离开,刚刚还带着做贼般神情的年轻面容、立刻浮现上了一抹的得意与好笑,走下了台阶后、很自然地向周围观察了一下,快步地来到街对面,又穿过一条小巷子,最后果然回到了“宗记绸缎庄”内。 若无其事地走进店中、又来到了后堂,刚一进门儿、便见到宗吉元正坐在那里, “小龙哥、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倒是挺好玩儿的。” 刚刚从“东顺客栈”回来的人,当然就是宗宅总管、李森的儿子李小龙。 此时,宗吉元已经站起身、将一块湿手巾递了过去,道, “来,擦擦脸吧,然后告诉我经过、以及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有啊,不只是进展,依我看、十有八九会将那家伙给引出来的。” 边接过手巾擦着脸,李小龙边用十分开心的语气说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收网 见他如此的有把握,宗吉元多少也放下心来,回到桌前坐下,取过一旁的茶壶、在面前的两个茶杯中倒上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道, “来、坐下吧,边喝茶边说。” “多谢大少爷,” 李小龙也不客气,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伸手端过茶杯喝了几大口,之后便将自己在“东顺客栈”、和掌柜的交谈的经过,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边听着,宗吉元边赞许地、不停地点着头,等他说完后、脸上已经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来, “小龙哥、你做的实在是太好了,听那掌柜的口气、那个骗子应该是并没有逃走、而且还是能再次出现的。” “大少爷,有件事我不明白,” 李小龙和宗吉元之间,虽然在名义上是主仆的关系,而实际上早已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所以说话时、也没有什么身份之嫌,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骗子的去向、以及他所做的那些勾当,掌柜的一定会知晓的呢?” “这点其实并不难猜到,”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因为那个骗子所住的地方是客栈的客房,这样的地方和租住某处房子不同,来来往往的人若是频繁了,店家是不会不加干涉、更不会注意不到的。所以说、对他所做的事情,客栈的管事人一定是心知肚明的,而且肯定也是从中得了好处、甚至是抽了油水的。” “哦、是啊……” 李小龙点了点头、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那么、大少爷,你怎么知道和骗子勾结的人、是那个掌柜的,而不是那家客栈的店主呢?” “这也是明摆着的呀,” 宗吉元轻轻笑了一声、道, “其实、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就会看出那家伙的所做所为、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店主又如何会允许他在自家的店里这么做呢?若是受了他的牵连、弄不好连店都开不下去了,这种图小利、而丢掉了大利的事情,一般店主是不会傻到这么去做的。而那个掌柜的、只不过是店主的一个远房亲戚,这种只顾眼前利益的事,一定会是他背着店主自行其是的。” “哦——、我明白了!” 李小龙恍然大悟地道, “大少爷你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会加以利用,让我以‘利’来诱使他上当的、是吧?你可真的是太聪明了。” “好啦,你就别再替我吹了,” 宗吉元笑着摆了摆手、道, “说到底、还是小龙哥你做的好。接下来、这样吧,我会留一个衙中的弟兄在这店里,一是给你做个帮手儿、二是负责传递个消息,一旦东顺客栈那边有了动静,你不必亲自动身,只是让那名差役赶回县衙、报知给我就可以了。” “那样的话、能行么?我还是去和那个骗子会一下面比较好的吧,不然的话、他若是见不到我,一时间不肯露头儿,你们又怎么知道谁才是那个骗子呢?” 李小龙很是担心地问道。 宗吉元又为他续上一杯茶、道,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们这边有认识他的人,只要那骗子敢接近客栈周围、就别想再逃掉。” “是这样啊,那好吧,我就听大少爷你的。” 其实、就算是宗吉元没有直说,李小龙也清楚、少爷这是不想让他涉险涉的太过于深,毕竟抓捕犯人的事情、非同小可,做为平民百姓的他、能不牵扯进去是最好的,好在自家的这位大少爷、一向都是聪明伶俐,既然说了已经有了安排,那就绝对的错不了,所以也就不再坚持…… 按照宗吉元的预想,那家伙若真的会露面的话、应该不会拖延的时间太长。因为从李小龙回来复述的、与客栈掌柜的谈话内容来看,可以得到至少三条信息—— 首先、是那个骗子确实没有逃之夭夭,这点从掌柜的很肯定其一定会回来的语气中、便可得知; 其次、那家伙之所以没有逃得远远的,是因为还有点儿事情没办完,或者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留在客栈中; 最后、虽然此人并没有逃走,但很有可能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不然也不会躲起来,可以若等他处理完最后的事情,就会真的永远从辽东县离开了…… 从以上几点来看,只是在得到回报后,让郑友益带领差役们、换上便装在外面埋伏着,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还是有很大把握可以抓住那家伙的。 而事实证明,宗吉元所估计的、还真的又对了。 就在第二天,派到“宗记绸缎庄”中的那名差役就赶回县衙,回报说、“东顺客栈”的掌柜捎信儿来,告诉李小龙次日午时交易,奇怪的是、交易的地点并非是在客栈内,而是在县城北门内附近的一个小茶水摊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听了他的回报后、郑友益当时愣了愣。 宗吉元眼珠儿一转、忽然笑了,道, “原来这家伙是真的准备要远走高飞了。一定是他见这几天来、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才打算明天先回客栈中、将所有的事情和物品,该办的办、该取的取,等赶过去做完了‘交易’之后,就会直接出城离开。” “哦、那我们怎么办呢?在哪里抓他才好呢?” 刁三郎听了之后、也忍不住地问道。 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三哥莫急,其实、象他这样一来倒是好办了,有我们友益兄在此、在哪里抓住他都不难。不过、为了简单起见,还是越快越好,我想他将日期定在明天,那么,也就是意味着、明天一早他才会进城,而且约在北门附近见面,说明这大概也就是他的入城之处、以及将要逃往的方向。所以、还请友益兄带上几位兄弟,在‘东顺客栈’附近、通往北门的这边埋伏好,见到他就立刻将其捉拿。” “好,我知道了!” 听说终于又可以抓住那家伙了,郑友益回答的十分的干脆。 刁三郎坐在一边、瞧了瞧他们二人,才问道, “那我呢?没我什么事儿了么?” “怎么没有啊,” 宗吉元笑容可掬地道, “为了保险起见、刁三哥可就得辛苦一下了,还请你带着其他的弟兄们、就在那周围其余方向暗中把守,以防会发生不测状况。” “好嘞!没问题。” 刁三郎立刻用和郑友益同样的语气、痛快地回答道。 …… 次日一早,全衙的差役们、有一多半儿的人都被派了出去。 不过、行动进行的倒是异常的顺利,因为、这家伙的行为路线被宗吉元猜得是一点儿都不错…… 第三百四十二章 擒获 那个家伙的行动、仿佛就是按照宗吉元所“指示”的去做的似的。 当郑友益看着那个、正是自己所料到的家伙,在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眼前的不远处走过,之后、又探头缩脑地观察着“东顺客栈”方向的动静,心中是即好气、又好笑。 还真是他,安平县曾经的“惯犯”、成卫—— 实在憋不住自己的笑意,郑友益放下手中的茶杯,几步来到那个、仍然在试探般地看着客栈大门的那人的身后,用力地在其肩上一拍、道, “嘿!成卫,好久不见啦!” “啊、什么?!” 这家伙被吓得原地跳起多高,大惊失色地回过头来, “是、是、是、谁啊……” “怎么、这才几年不见了,连你郑爷我都不认识了?” 边说着,郑友益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拖到离自己更近些的地方,冷笑着道。 眨了几下眼睛、又定了定神,成卫好象已经认出了他,很是诧异地道, “郑、郑头儿?可、可我也没偷东西啊,你、怎么会追到辽东县来抓我了?” “偷没偷东西、等跟我回去再说,” 郑友益差点儿笑出声来,回过头对身边的一名差役道, “去给刁三哥报个信儿,就说抓到这家伙了,收尾的事情就拜托他那边了。” “知道了!” 那名差役非常轻松愉快地回答着、转身跑远了。 扭过头、看着仍然一脸懵的成卫,郑友益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 回到县衙之时,何瑞昌已经接到回报、在二堂就座,宗吉元同何庆玉、一左一右地在两旁相陪。 直到此时,成卫那家伙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脸抑郁地瞧着郑友益、小声儿问道, “郑头儿,您干嘛要把小人带到这里来了?” “你个傻瓜,” 郑友益真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蔑视了他一眼道, “我现在已经是这辽东县的捕头了,一会儿要见的是这辽东县的县大老爷何大人,过堂时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儿,问你什么、你就乖乖地给我答什么,听明白了没有?!” “啊?这、是辽东县衙……我、我这个……” 成卫这才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也正在这时,二堂内已经传出“带人犯”的指令,郑友益便不再理他,一把抓起来、推推搡搡地走进堂内。 二堂里的气氛十分的肃穆,当郑友益将成卫按跪在那里、报了一声“人犯带到”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死般的寂静。 见半天没有任何动静,成卫本能地偷偷抬起头、向上望去,正对上何瑞昌射过来的那两道冷冷的目光,吓得他差点儿向后仰翻了一个跟头,不明所以地向上磕起头来, “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 其实、就在刚刚接到“犯人落网”的消息时,连宗吉元自己都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又听说做案的骗子、果然就是郑友益所提到过的那个“惯犯”成卫,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 如果只从目前所了解到的这些情况来看,这个成卫并非是个能当骗子的料,也就是说他不是个很聪明的人,那么、他又是如何想到这种骗人的方法的呢?还有那些假银子、他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呢?难道说、在此案中,他并不是主谋者,而是在其背后还有其他的主使人? 想到这点,宗吉元便同何瑞昌父子交换了一下看法,商定好了、等人犯带到之后,以恐吓为主,如果他真的象郑友益所描述的那般的胆小,用这种手段、应该是可以奏效的。 而现在看来,郑友益对这家伙的评价、似乎是一点儿都不错,何瑞昌虽然在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可表面上还依照商定好的、一拍桌案,厉声呵斥道, “下面跪着的人犯、你可知罪?!” “小人、小人、我……” 到了这个时候,连成卫自己也弄不明白,上面坐着的这位大老爷、让他所知的罪,到底是指的哪件事情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脱口而出地道, “我弄不清楚大人让小人知的是、是哪个罪啊……” “大胆!你自己都做过什么昧着良心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还不从实的招来!” 见他言语中居然还有试探之意,何瑞昌不禁带着怒气打断了他的话。 成卫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向上磕头道, “回、回大人,小人的确是曾经偷过东西,可是已经被安平县的施大人惩处过了,这、这点郑头儿他可、可以做证的……” “成卫!我们何大人不是问你这个,” 郑友益接过话茬儿道, “之后,你自己又做过什么,尤其是在这辽东县做过什么、心里就没个数儿吗?” “我、我这个……” 成卫吓的嘴唇直哆嗦,可看到去还是不想就此交待,仍然支吾个不停。 宗吉元见了,抬手叫过离自己不远的卢洪、轻声吩咐道, “你去看看刁三哥他们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们立刻到这里来。” “嗯、好的。” 卢洪转身朝堂外走去,可还没等迈出门、就见刁三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直接来到二堂前、看了看大家。 宗吉元一见、十分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三哥,查到什么了么?” “可以说、该查的都查出来了,” 刁三郎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道, “在这家伙住的客房中、找到的东西可真的不少,能想到的全都在那里呢。” “这是真的么,” 宗吉元心道、成卫这家伙可真是够笨的,居然留下这么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罪行,情不自禁地瞟了他一眼道, “如此说来,用假银子来行骗的人、还真的就是他喽。” “成卫!” 这下,郑友益可真的火儿了,按捺不住地冲到他的面前、一把将这家伙提了起来,咬着牙道, “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一个老人因为受了你的骗、而当场命归黄泉,而那位老人就是我们这衙中一个兄弟的父亲!早知道你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初在安平县、就该把你永远关在牢里,让你烂死在那!我可告诉你、你给我放明白点儿,再不老老实实地交待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信不信我们就在牢里面把你活活整死!” “啊?!哎呀……” 听郑友益这么一说,这成卫吓得全身都软了,摊在那里不停地战抖着、道, “郑头儿、各位、各位老爷们,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我只不过是想学着别人占点儿便宜罢了,没、没想到会、会害死差官老爷的亲人啊……求、求你们饶命吧……饶了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果然还是偷来的 “学别人?” 何瑞昌听了、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问道, “你口口声声地说是‘学别人’,本官且问你,你到底是学的何人?” “小人……小人当初就曾被人这样骗过,” 成卫边磕头边颤颤危危地回答着, “所以、小人才想起这么做,而且、小人、是因为听说辽东县似乎还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才会来……” “岂有此理!” 何瑞昌气得一拍桌案、骂道, “你这个混帐东西!明明知道被人欺骗的痛苦心情,如今反倒又来欺骗其他的受害人!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儿做人的良心啊!”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除了磕头、此时的成卫好象已经不会别的本事了。 宗吉元看着他那即可怜、又可恨的样子,想了想、问道, “成卫,我来问你,那些假银子、是什么人给你的?” “啊?假银子……” 成卫先是愣了愣、又如梦方醒地道, “哦、是啊,那些、不是什么人给我的,是小人偷来的……” “偷来的?!” 郑友益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道, “偷来的、哈,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偷东西了么,怎么现在这些假银子又说成是偷来的了?” “啊、是啊、是啊……” 想起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成卫吓得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了,再次连连地磕着头、道, “那些东西、真的确实是小人我偷来的,小人绝不敢欺骗各位老爷、真的是偷的,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好啦,别再说了!” 何瑞昌被他这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该死”,闹得心烦不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是不是该死不是你自己来说了算的!本官再问你,你说那些假银子是偷来的,那好啊,你倒是说说、是从哪里偷来的?” “是、是从距离辽东县城北边,大概有十多里处的那座‘火神庙’里……” 成卫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堂前的众人听了、不禁都有些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犯起疑来—— 一个庙宇里面、怎么会有为数如此多的假银子呢? 何瑞昌听了、当然也是愣了愣,忽地将脸孔板得更加的严厉,冷笑了一声、道, “成卫,你这家伙休想要用谎言来欺瞒本官,那‘火神庙’根本就不是个很大的所在,香火也不是很盛,如何会私藏了这么多的假银子?本官可要警告你,身为案犯、你已经是罪无可赦,若是再敢有所欺瞒、胡乱地牵扯无辜,那可更是罪加一等、定会治你个从重判罚!” “大人、大人容禀!” 成卫紧张得连忙向上磕着头,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小人真的不敢再欺骗大人您,小人说的是完完全全的都是真的,真的就是从那个‘火神庙’里拿出来的……” “那么、你所偷到的假银子,到底一共有多少?!” 何瑞昌也不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立刻追问道。 果然,听到大人的口气如此紧迫,成卫不加思索地答着, “前前后后拿了三次、一共拿出六百多两……” “胡说!” 何瑞昌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那么重要的东西、虽然是假的,可少了这么多、火神庙里的人肯定也会发现了吧,怎么会容你反反复复拿了三次之多?” “这、这个小人也不明白,” 成卫连忙解释着, “大人啊,小人真的不敢欺骗您,因为小人在安平县、被施大人和郑头儿他们给抓怕了、也打怕了,所以就离开了那里、到处流浪也不敢回去,一个人在外面,有时候乞乞讨、有时候卖卖苦力,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时、也小来小去的偷点儿东西。就在三个月前,小人胡乱走着、便来到了这辽东县城中,被一位姓关的老爷雇用过,做了几天的零工。关爷他出手很大方,给小人的工钱、比其他雇主给的双倍还多,所以小人对他有了很深的印象。 两个月前,小人身上的钱又花光了,在城北到处乱逛时、偶然见到关爷到火神庙去进香。小人寻思着、他出手那么大方,给那里的香火钱肯定也少不了,所以趁着别人不注意、想在那里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的。可没想到,在庙中的后仓房里、竟然发现了好大的一包银子,少说也有一千多两……” “你这家伙也太无耻了,连庙里的香火钱都不肯放过?” 已经听出他说到的这“好大一包银子”、一定就是那些假银子,何瑞昌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冷笑着问道。 成卫将头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再抬起来,喃喃地道, “开始我没敢拿太多,大约有六、七十两的样子……可过了几天之后,又悄悄地到那里去、并没见到庙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那包银子还放在原处,没有一点儿的变化。想着、看来那里的人根本就没发觉银子少了,就又拿了二三百两左右……可、可这次回去之后,小人才看出、原来偷来的银子……都、都是假的……” “哦?之后呢?” 听得出、他所说的应该都是实情,不然的话、凭他的头脑,编不出如此合理的经过来,何瑞昌便略微缓和下语气、问道。 感觉出大人的声音比刚才和缓了些,成卫也稍稍地打起了一些精神、喘了口气道, “这时,小人才明白为什么庙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东西丢了,本来那就不是什么真货。小人本以为是发了大财,可到手的却是假的,正失望之即,却误打误撞地用十两假银锭、换了四两散碎银子,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所以壮了壮胆儿、又去了一次,拿出三百余两的假银子……” “接下来、你就开始用假银子行骗?” 何瑞昌听得十分气愤、可好在这案情多少已经有了些眉目。 成卫再次想起自己“害死差官父亲”的这件事,吓得趴在地上又磕起头来、求饶道, “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以为来换银子的都是有钱人,没、没想到会出人命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火神庙 “闭嘴!” 何瑞昌不想再听他罗嗦,吩咐了一声, “让他划押,然后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嗻!” 过来两名差役、将写好的供词拿到成卫的面前。 看起来这家伙的确是过堂过惯了的,没用谁来指点,自动自觉地就划了押,之后便被带了下去。 二堂内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何瑞昌扫视了大家一眼,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宗吉元的身上, “吉元,对成卫所说的这些、你是怎么看的?” “大人,” 此时、宗吉元还在盯着手中拿着的这份供词,听见何大人问了,便抬起头缓缓地道, “从其前后的经过叙述来看,学生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实情,只不过、成卫所提到的那个‘火神庙’,学生年幼时曾经去过,并不象是个能够藏污纳垢之处,因何会存放了这么多的假银子、这点还有待查证。” “是啊,本官也觉得此事确实蹊跷,” 何瑞昌沉吟了一下、又问道, “那么,又该如何去查证才好呢?” “这个么,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直接上门去问好了,” 宗吉元笑着道, “学生打算和刁三哥一起,到‘火神庙’、找那里的师傅问问,先听听她们自己是怎么说的,然后再决定接下来如何的处置。” “好啊,有吉元你和三郎一起去,我们大家就都放心多了。” 何瑞昌的这句话、倒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儿里去了,所以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吃过午饭,宗吉元同刁三郎便打算动身。也无需做过多的准备,每人带上了一件随身的武器外,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二人牵着各自的马匹、从县衙出来,绕到了北门出了城,之后、直接朝着那座“火神庙”而去。 宗吉元的家就在北门外,所以对城北这边一向都很了解,在她的印象中、那座并不是很大的“火神庙”中,主事的是一位叫妙善的老尼姑,看上去十分的和善。虽然对那里具体住着多少人、以及都是什么样的人,了解的并不是很详尽,但从只有那么几间土坯禅房来看,应该住不了几个人,而且她们处世一向都是非常的严谨、低调,不是必要的时候、根本不会随意地抛头露面。 心里想着这些,催动马匹的速度也在不经意间的加快,而与她同行的刁三郎、因为办案心切,也是同样显得略微的焦急,两匹马就这样一路飞奔、很快地来到了那座庙前。 果然是小的不能再小了的一座庙宇,而且大概是因为香火不盛、看出因年久而有些失修,已经褪了色的外墙上,只能依稀地分辩出原有的红色。 见此情景,刁三郎发出一声不知是同情、还是感慨的叹息,道, “吉元,就是这里么?” “是啊,城北方向、方圆十里以内的‘火神庙’,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座,成卫那家伙说的一定就是这里。” 边随口交谈着,二人边下了马,在旁边的树上将马匹栓好、一同迈步走进了庙门。 上次来时、还是在十年前,可这里并没有丝毫的改变,稍微有些不同的、就是迎出来的妙善师傅,看上去比从前稍微有那么一些苍老。 一见宗吉元,妙善微微地笑了笑、道, “哟,这不是宗家的小少爷么,这么久不见、真是长成大人了呢。” “妙善师傅,好久不见了,您的身体还好吧。” 虽然对方只见过自己一面、而且还是在十年前,居然一下子就能将她认出来,宗吉元暗自也是在称奇,可想到没有时间做过多的闲谈,便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不再多说别的。 二人在神像前上了香,又例行公事般地拜了拜,而妙善却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直到宗吉元回过身来时、这才微微一笑,道, “宗少爷这次来,肯定不止是为了来上柱香这么简单的吧?” “妙善师傅不亏是修行之人,晚辈确实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前来请教的。” 被对方首先点破了来意,宗吉元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便点了点头道。 妙善听了、二话不说,做了个手势、道, “既然是重要的事情,就请到里面来谈吧。” 从刚刚见面时起,刁三郎就开始暗暗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位老尼,见她的外表虽是平凡的很,却能够给人以某种非常庄重沉稳的大气之感,令人不敢小视,对这样的一个人,果然是很难想象出、会和罪犯勾结在一起。 三个人分前后绕过神像,从不大的正殿穿过、来到小院中,妙善将他们二人引到了正房的堂屋里落座,并沏上茶来,这才又问道, “好吧,有什么事情在这里可以说了。” “妙善师傅,” 宗吉元先是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又接着道, “是这样,晚辈如今在这辽东县衙中做事……” “这个么、我知道啊,” 妙善用她那瘦长的指头、轻轻摩索着杯子的手柄、笑道, “虽然平时到我这里来的香客不多,可还是从他们那里听说、宗家的小少爷做了县衙师爷,为这一方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哟。” “岂敢,” 意外地得到了对方的夸奖,宗吉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红、忙着道, “这都是百姓对我们的宽容与理解,师傅……哦、对了,我刚才忘了引见,这位是县衙的刁总捕头。前两天,我们在办案的时候、抓住了一个窃贼,同时还从他那里查没了为数不少的赃银。盘问之下,那窃贼招认说、那些赃银是从您这座火神庙中偷出去的,所以、我二人特地前来核实一番,您这庙上可曾失窃,若有损失的话、能否告知一下数额呢?” “失窃、银子?” 妙善听她说完、先是愣了愣,转而轻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 “那窃贼是不是说错了地方呢,在我这小庙里、平时连散碎的银子都难得见到,何来的这‘为数不少的银子’呢?若非此人记错,就是他在有意地搪塞各位。”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另有失主 这老尼言语中丝毫不见慌乱,显得一派的云淡风轻,宗吉元和刁三郎这两位办案高手、均没能在她身上找寻到任何的破绽,更别提有刻意隐瞒的痕迹了。 她若是没说谎、那就是成卫在说谎,可看成卫那个样子、也不象是顺嘴胡编的样子—— 略略思忖了一下,宗吉元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 “对了、妙善师傅,当时那个窃贼说、是从您这庙中的仓房内盗取的银子,您再好好的想想、那仓房里是不是存放了什么东西?” “仓房……” 妙善想了想,猛然间、一下子将手边的茶杯推开,有些吃惊的道, “难道说、是那些东西么……好吧,请二位跟我一块儿来一下!” 边说着,边二话不说、站起身朝外便走。 宗吉元和刁三郎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也起身、随后跟着走出了堂屋。 妙善此举、看是很平常,可实际上就是在向他们二人展示着自己的磊落,去查看的同时、还叫上两名差官同行,这等于就是在说、“在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对你们隐瞒的”。 三个人一起来到院子角落上的一间、略显得低矮些的房屋前,妙善拉开房门、回身示意让他们两人先进去。不过、已经到了这里,就算是再怎么怀疑、也要分清楚宾主,所以、宗吉元没有顺水推舟地这么做,上半身略略向前倾斜了一下、很客气地道, “妙善师傅、您是主人,还是您先请进吧。” “好啊。” 妙善带着笑意、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进了房门,宗吉元和刁三郎也立刻随后走了进去。 里面十分的狭窄、同时光线也很暗,只有在后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子,屋内除了木架子、以及在上面摆放的各种杂物外,再没有别的什么,的的确确就是个仓房而已。 妙善来到靠后窗的一个架子前,掀开一口完全就是自家打制成的土箱子的盖子,伸进一只手、略略翻了几下,苦笑着道, “果然是这样……” “我能看看么?” 刁三郎忍不住地问道。 妙善将箱子的盖子完全打开,之后回过头道, “当然可以了,刁捕头请看吧。” “多谢妙善师傅。” 客气地说了一句,刁三郎迫不及待地几步来到箱子前,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光线看去,见里面是个大到本应该能够、足足地占满整个箱内空间的包裹,只是、此时却已经塌下去了一大半儿,稍微拨开包在外面的、早已是松散开的包袱皮,露出的果然是一锭锭的银子,当然了、肯定也都是假的。 回过身,这才发现、宗吉元并没有和他一起走过来,反倒是站在后窗前、细细地观察着什么,刁三郎不禁好奇地问道, “吉元,怎么了?你不过来瞧瞧么?” “哦?啊,箱子里的东西、有三哥您来查看就可以了,” 宗吉元这才转过身、抬手比划了一下道, “后窗的插销有被撬开过的痕迹,看来成卫那家伙所说的、的确就是这里。” “是么,” 妙善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唉——、没想到、在我这小庙中唯一存放了一次贵重物品、便遭了窃啊,早知道他要存放的是这么多的银子,老尼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下来的。” “如此说来、这些银子是有人存放在这里的么?” 宗吉元自然听出其话中的含义,便追问道。 妙善点了点头、回手将箱子关上,道, “正是啊,既然丢失了这么多的银子,两位免不了还要就此再了解一番吧,我看、我们还是到堂前去谈吧。” “好啊。” 虽然看的出、遭遇了此等意外事件,妙善也是非常的震惊,可其依然能保持着冷静、沉稳,连宗吉元这向来自带傲气的人、都不得不佩服,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回到堂前时,却见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长相十分清秀可爱的小姑娘,正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沏着茶,见妙善和两个陌生人走进来,先是一愣、接着上前施了一礼, “大师。” “是玲儿啊,” 妙善师傅朝这小姑娘点了点头、道, “怎么、是在给你的姑姑沏茶么?” “是啊,我见姑姑抄经抄得辛苦,就过来给她沏壶茶、也好解解乏。” 小姑娘玲儿说着、甜甜地一笑。 妙善的眼眸中掠过一抹的慈爱,道, “那就快给她送过去吧,顺便告诉你姑姑、别太累着了,多注意身体才是。” “玲儿知道了。” 脆生生地答应着,玲儿用茶盘托着沏好的一壶茶、以及茶碗走了。 见小姑娘离开了,三人这才重新落了座,不过、也没用宗吉元他们二人开口询问,妙善已经叹了口气、主动地说道, “实不相瞒,放在那箱子里的银子、是一位香客寄存在此处的,本来、说好了会很快就取走的,却拖延了这么久。到如今又丢失了这一大半有余,让老尼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妙善师傅,” 此时、宗吉元倒是变得心情十分轻松起来,很爽朗大气地劝说道, “您尽可放心好了,那窃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所以失窃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县衙来处理好了。现在呢,您只要是告诉晚辈、那失主是什么人,他又住在什么地方即可,其余的、均由衙中来与他协调交涉,和这庙上就没有什么干系了。” “说的也是……” 妙善略略思忖了一下、缓缓地道, “这办案的事、当然还是由官府来经手的好,如此说来、就多谢宗少爷您了,同时也拜托刁捕头您了。那名香客么、多少和我们庙上还是有些来往,他姓关、叫关名越,听他所说、就住在县城内西边的一座宅子里。” “关、名越……” 刁三郎听了、先是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印象、便又道, “好的,多谢妙善师傅了,那么、就不再多打扰。吉元,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是啊,” 深知他这是办案心切,宗吉元也是非常的理解。 第三百四十六章 就是这家伙 又思忖了一下,好在、已经得到了想要了解的消息,宗吉元放下手中茶杯、同时又对妙善嘱咐道, “对了,如果这庙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务必到县衙去找我们、或者直接来找晚辈我,还望您千万不要客气。” “老尼记下了。” 妙善微微笑着起身、将二人一直送出了庙门外。 往回走着的路上,刁三郎看了看宗吉元、问道, “吉元,你觉得我们是直接去抓那个什么关名越好、还是先回衙一趟好呢?” “依小弟看么,” 宗吉元稍微思索了一下、道, “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虽然是假的,但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东西,能够放在这庙里这么长的时间,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那个关名越在躲着什么,就是他一直在忙着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而没有回家。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从我们的角度看来、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一旦前去没能抓住他,反倒会打草惊蛇、再想抓他可就不容易了。” “是啊,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瞧着眼前的“小兄弟”,刁三郎由衷地赞叹道,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俩先回衙里去,简单地将这件事和大人回报一下,之后么……” 宗吉元又略加思忖着、道, “主要还是先想办法打探清楚、关名越居住的具体位置,以及他眼下是否真的在家,得到确切消息后、再一举将其捉拿。” “嗯、就这么办!” 商定好了,两人同时打马扬鞭、往县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 这个案子说起来、已经牵动了全衙人的心,且不说其对本地百姓生活造成的危害性,只是从给孙沙家带来的不幸,就足以令每个人都愤怒不已。 所以、当宗吉元和刁三郎二人赶回来的时候,除了正在当值、以及有事情要忙的之外,其余在衙中的差役们、几乎全都跑到二堂来听消息。 大家落了座,何庆玉一声不响地给他们二人端过沏好的茶,之后、搬了把椅子,在宗吉元侧后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等到将在“火神庙”得到的线索讲过之后,何瑞昌的表情好象僵了僵,之后、才掩饰般地挨着个儿看了看他们二人,问道, “既然这件案子的问题、出在那名‘香客’的身上,接下来、那么就该抓捕这个人了、是吧?” “大人……” 宗吉元向来心细如发、自然是发现了大人表现出这些许的不对劲儿,可并没有追问,只是道, “抓是自然要抓的,而且还要尽快。但是,首先还是要查清的是、那个关名越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关名越?师爷你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叫关名越吗?” 一旁的郑友益听了、立刻追问了起来。 听他的口气、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宗吉元将目光转向了郑友益,答道, “一点儿都不错,妙善师傅说的、那人就是叫关名越,住在县城内西边的某处。” “我知道这个人!” 郑友益顿时眼前一亮、兴奋地道, “他家就在我兄弟家附近,的确就是在城西。” “哦?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宗吉元当然也十分高兴,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道, “能肯定一定就是那个关名越么?” “十有八九不会错的,” 不仅语气上有把握的很,连郑友益的表情都是一脸十足的确定、道, “我兄弟在那附近专门卖些粮米油盐什么的,所以认识他们家的人,而且因为那个人的家里有些特殊,才会在闲聊时、特意和我提起过。听说那个宅子本来是曹姓人家住着的,后来曹老爷过世,主人就换成了这个叫关名越的,可不知什么原因、他和老夫人还是一家人,平日里也是以母子相称,真是有点儿怪呢……” “那他的人品如何?” 宗吉元立刻追问着。 郑友益愣了愣、摇着头道, “这、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哎、对了,不如去问问我兄弟郑久益、怎么样?” “嗯,那个关名越住在你兄弟家附近、而且是在城西,是么?” 此时,刁三郎也急切的插了嘴,仿佛在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 郑友益连连点着头、道, “一点儿都不错,就是这样。” “吉元,听友益所说的、八成就是这家伙!” 刁三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 宗吉元也知道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就行动,便扭过头瞧了瞧何瑞昌、道, “大人,那我们就开始行动了,立刻赶往那里。” “好啊,” 何瑞昌的脸上多少还是有些许的不自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 “那么、一切就都交给吉元你和三郎了,行动时别忘了多加小心。” “大人请放心好了。” 答应了一声,大家一同从二堂出来、直接来到了正堂之中。 当然不能让在场的这三十多人都去,除了宗吉元、刁三郎,以及必不可少的郑友益外,又挑选了十名差役跟随着,其余的均在县衙之中留守。 分派完之后,众人一边往外走、郑友益边问, “师爷、我们先去哪儿?” “去你兄弟家,” 宗吉元微微一笑、解释道, “我们尚不清楚关名越具体住在哪家、现在是不是在家,想知道这些、还需要你兄弟帮忙啊。” “那没问题,交给我们兄弟好了。” 郑友益信心满满地回答着。 因为就是在县城内,离的并不是很远,一行十余人也没有骑马,靠步行来到了郑友益的兄弟、郑久益所开的粮油店中。 一见面儿,大伙儿差点儿都笑出声儿来,因为他的这位兄弟、和郑友益长的实在是太像了,除了个头略微矮了些、身材略微显得单薄了些、气质上相对的要安静些外,五官相貌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说话声音都差不多少。 见是自己兄长的上司及同僚来访,郑久益连忙将大家让进后院儿中、请诸位坐下,宗吉元也不耽搁时间,直接便说明了来意。 第三百四十七章 意外 听说问的是“曹宅”中的事情,郑久益微微笑了笑、朝门外斜对面的方向指了一下、道, “师爷您是问他家啊,那不是,隔着一条街、门前有棵大柳树的宅子,就是关名越的家了。” “哦、太好了,那么、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家呢?” 宗吉元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又问道。 郑久益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其实小人和他也不是很熟悉,只不过、他家经常会在我这买米买面,我也就是给那座宅子里送过几次米、仅此而已。” “哦、是么,” 听了他的回答,宗吉元忽然地展颜一笑、将目光转向了郑友益和刁三郎,道, “不过,我倒还真的有办法了,我们不妨就利用这点,假借上门给他家送米的名义,来试探一番好了。” “这么说、久益就要和我们一起去一趟了是吧?” 郑友益看了看自己的兄弟、问道。 宗吉元却是将手一摆、微微笑了笑,道, “这个倒是不必,我看就凭你们兄弟俩长的这么像,说话声音都相似的难分彼此,根本就不需要久益兄一同前往……” 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想到杜门里那件“奇案”,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才又接着道, “等一会儿我们分两路出去,卢洪、柯义你二位带五名弟兄先出去,将他们家的后门守住,以防其偷偷溜走,其余三位跟着我和三哥及友益兄、到前面直接去叫门。” “明白了!” 卢洪、柯义二人答应的十分的干脆,抬起手来、指点了身边的五名差役,尽量做到不引人注目地绕向那座“曹宅”的后门。 又坐了片刻,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宗吉元他们这路“人马”便也动了身,径直走了过去、并敲响了大门。 这边门也敲响了,郑友益才忽然地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回过头问道, “师爷,一会儿是我来负责骗这家人、是吧?” “是啊,” 听他这么一问,宗吉元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你呐,就骗他们说是来给宅子里送米的,而且还是关名越本人让你送的,从他们的答复内容、就可以断定出那家伙是不是在家中。” “好嘞,我知道了。” 郑友益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着头。 两人的对话刚刚说完,就听里面有人问道, “是谁啊!敲门敲得这么响!” “是我啊,来给府上送米的!” 郑友益尽量用非常客气的措辞、来回应着。 就听里面那人居然还“哈哈”的笑了两声, “‘府上’?还真够抬举我们家主人了,我说、是郑兄弟吧?今天没听说要送米过来啊!” “怎么会呢?!” 郑友益用故做惊讶的口气、道, “明明就是你家老爷、前天到我的店里吩咐过的,让我在今天这个时候送五百斤粮过来的啊!” “我家老爷?” 里面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诧异, “郑兄弟,你肯定那是我家老爷么?” “当然啦!” 郑友益越说还越当真起来,语调也显得很急切, “关爷我还会不认识吗?明明就是他本人嘛。我说这位大哥,我可是为了贵宅特意进的这批粮食,他若是甩手不要了,让我这一下子怎么出手啊?卖不掉的话、发霉或是捂烂了的……我这可是小本儿生意啊!求您了,求您去问问关爷怎么样?” “这、郑兄弟,你今天说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和平时不太一样啊……” 里面那人有些纳闷儿地嘀咕着。 郑友益听了、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暗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玩儿的过火儿了的,便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略略缓和下来道, “我这不是有些心急了么……大哥,真的求求您了,去和关爷说一声好吗?” “好吧、好吧,” 里面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虽然前天我家老爷根本就没出过院门,可我还是替你去问问吧,真是的……” “多谢大哥了!” 嘴上答应着,郑友益已经得意地回过头、朝刁三郎和宗吉元二人挤了一下眼睛。 而宗吉元也是略略地松了口气,因为这就意味着、那个关名越此时确实在家。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里面传出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接着、就听有人边向这边靠近的同时,还边在抱怨般地道, “这么点儿小事情自己都解决不了么,还非得让我出来。” “老爷,实在对不住您嘞,” 之前那名仆人在连连地陪着不是、道, “小的也知道您前天没出过门,不过您好好想想、此前不是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么,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况且、郑家兄弟是个老实人,不好就这样不搭理人家,您亲自和他说一声、一定是他搞错了,他也不是个会胡搅蛮缠的人……” “是么……” 不知是被哪句话给打动了,这位听起来、应该就是关名越的“老爷”便也不再继续抱怨,用充满了慵懒与无奈的语气吩咐道, “好吧,过去把院门打开,让我和他来说吧。” 瞬间,门外的几个人自动地向两边分散开,刁三郎带着两名差役闪向院门的左侧,而宗吉元和另一名差役闪向了右侧,中间只剩下已紧紧握住、肋下腰刀刀柄的郑友益。 门开了,里面离大门最近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典型的家仆打扮,而另外一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长相透着几分的清峻,衣着考究、却并不显得特别的奢华,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疲惫。 此时,那家仆一眼便瞧见了郑友益,开口说道, “郑兄弟,我家老爷这不是来了么,你、你……” 说到这里,似乎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头,愣了愣、才又道, “不、不对,你不是……你是……” “哪儿不对啊,我就是姓郑没错儿啊……” 见对方这副呆呆的表情,郑友益觉得十分的好笑。 可还不等他再说出什么,却见躲在左侧的刁三郎脸色已经变了,两道浓眉顿时锁紧、猛然的大吼一声, “杜门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百四十八章 你到底是谁 “刁、刁捕头?” 很明显,这位“老爷”不仅仅是认识、而且对刁三郎应该是十分的熟悉,见了他、便本能地连连后退了数步,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是我在问你话!” 刁三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火冒三丈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到底是个谁?叫杜门里、还是关名越!” “我、我……” 却见这个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人,站在原地支吾了半天,忽然转过身、狼狈地朝后院跑去,刁三郎哪里肯放他走,随后便追了下去。 这一下,院子里面的人可就乱了,只有宗吉元在这一瞬间、脑海中灵光闪过,好象明白了一件事,见那两人你追我赶地往后院跑时,自语道、“被撞上了、你就别再想跑了”,便一纵身、掠出数丈远,接着跃上房坡随后而去。就在奔向后院那一刻,身后传来那名仆人的哀求声, “他真的是我家老爷关名越,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虽然是从后追上去的,但宗吉元走的是房坡,省着穿门绕墙许多的麻烦不说、居高临下的视野也够开阔,很快、便看到一前一后往后院儿奔跑着的两个人,以及那些已经被吓懵了的家人仆从们。 那个关名越已如惊弓之鸟一般,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显得有些慌不择路,而在后面的刁三郎也是铁了心的、一定是要抓住他,紧追不舍。 向后院儿观察了一下,宗吉元已经看出,虽然关名越跑的路线有点儿乱,可还是朝着后门方向去的,便轻笑了一下,就着屋顶抢先赶往了那里,来到接近后院门时,早就赶到了那个正在逃着的人的前面。 此时,就见关名越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宗吉元飘身从房坡上下来、落在离他丈余远的地方、将其去路拦住,笑道, “唉、跑什么啊,关爷?在自己家有什么好躲的呢!” “啊?!这、这……” 关名越吓得脸都青了,本能地掉转了个方向,看样子、还是想要逃离。 宗吉元被他那副、无头苍蝇般乱撞的逃法给气乐了,心中还有些纳闷儿,这家伙真的是刁三哥嘴里所讲的那个、狡猾奸诈的“杜门里”么? 边想着的同时,手中长鞭已经甩了出去,结结实实地将其缠住,接着、纤腕一抖,这家伙便被拉了个“倒栽葱”、摔倒在地。 这下摔的可不轻,不过、这关名越还是不死心般地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赶上来的刁三郎一脚踏住,钢刀的刀鞘也早就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别动!杜、门、里——” “我、我不是……” 这人很绝望地睁大眼睛、看着刁三郎, “求、求刁捕头您高抬贵手……” “求刁爷高抬贵手!我们家老爷真的是关爷、关名越啊……” 没想到,此时院中的那些仆人们、也都跪倒了一片,哀求道。 这样一来,刁三郎倒是有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此时,宗吉元已不紧不慢地将鞭子收回,扫视了那些仆人们一眼、道, “这位真的是你们家老爷、关名越是吗?” “是啊、是啊,千真万确啊……” 仆人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 宗吉元又瞧了瞧他们、追问道, “真的不会是别的什么人了么?” “怎么会呢?我们自家的老爷、又怎么能认错呢……” 有几个仆人仍然很坚定地点着头、说道。 宗吉元忽然调皮地一笑、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要找的还真的就是你、关名越!来啊、弟兄们,将这位关爷带回县衙去。” “是!” 那些随后已经追上来的差役们过来,将关名越从地上拖了起来,直接从后门带出了院子,留下那些不知所措的仆人们、在原地发着愣…… 辽东县衙的大堂之上,提前得到消息的何瑞昌、已经端坐在公案后,两旁差役们列立两厢,只等着犯人带到。 不过、在往回走的这一路之上,关名越倒是显得安静的出奇,和在自家院中那拼命逃窜的样子比起来、完全就是判若两人,在刁三郎那两道利刃般的目光注视下,看上去反而让人觉得有些许的可怜。 眼前就是县衙大门了,关名越忽然冲动般地来到刁三郎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 “刁捕头,小人认罪就是,无论是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承认就是,只求您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什么?” 他这番不知所云的话,让刁三郎竟然一时有些无语了,顿了顿、才道, “无论是什么事?那么、你自己说说,你都做什么事了?” “我、我……” 关名越被问得愣了愣,还想再解释几句,可在对方的逼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宗吉元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倒是一脸的趣味盎然,此时才开玩笑般地道, “喂、喂——,两位,叙旧就先叙到这儿吧,大人可还等着升堂呢。” “哦、好啊,” 刁三郎也轻轻地“哼”了一声、道, “关名越,你不是说要认罪么,那么,就到大堂之上、到大人面前去认吧。” “带人犯上堂——” 与此同时,县衙大堂上传唤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宗吉元及刁三郎一起、和同行的差役们将关名越押上了大堂。 大家很自然地各归到各自所在的位置上,宗吉元也来到自己的那张桌案后落了座,依然很感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就在刚才还被刁三郎认成了“杜门里”的人,心中盘算着,今天的这案子、八成会是很有趣了。 此时、何瑞昌将手中惊堂木一拍, “下面跪着的、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小、小人叫关名越……” 关名越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惊恐、同时似乎还有那么几分的试探。 何瑞昌瞧了瞧他,好象也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便盯住了他, “关名越,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小人愿意认罪……” 关名越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在连连叩首。 第三百四十九章 无果 这样一来、何瑞昌越发觉得蹊跷,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宗吉元,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便有些好笑地道, “既然愿意认罪,那么、本官来问你,你都犯了什么罪了?” “啊?这个、小人、小人……犯了……” 关名越似乎才想起这确实是个问题,吃惊地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又本能地向刁三郎那边扫了一下、才迟迟疑疑地道, “不是刁捕头去小人家中、来捉小人的么,他一定知道小人犯了什么罪……” “大胆!” 听了他这似是而非的回答,何瑞昌重重地一拍惊堂木、道, “你这刁民、竟然敢在公堂之上戏耍本官不成?!” “不、不、不……小人不敢……” 关名越吓得连连摆手道, “小人真的不敢,只是、小人近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出过门,所以、真的不知道大人所问的是何事……才、才会猜想着,是不是刁捕头为了从前的什么事、来……来找小人的……” “所以,你还是不知道本官因何让差役去找你喽?” 何瑞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不过,一直在观察着关名越的宗吉元、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什么,总觉得此时跪在堂上的这个人,和之前曾被押在此处的犹坤、有那么一丝的相似之处。虽然看得出、其本已经是惊恐之极,却还要硬撑着承担一切,这样看来、他也是在担心着什么…… 静了一会儿,关名越好象镇定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回大人,小人并非是想推托罪责,只不过、是真的不清楚您要问的是何事……” “那好吧,本官便来问问你,” 何瑞昌将惊堂木推开,紧紧地盯住了他、道, “在本县的市面上、有一批假银子流通起来,不但致使许多受害者损失财物,更有甚者、还因此出了人命!经本衙的追查得知,那批假银子原本是归你所有、可有此事?” “假银子?” 听了这番话,关名越吓得坐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 “怎么会……假的……” “难道说、你不知道此事?” 何瑞昌片刻不停地追问道。 关名越受惊般地重新跪好、道, “不、不,小人知道、知道此事,那些假银子确实是小人的,错都在小人,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是么,” 何瑞昌冷笑一声道, “果然认罪认的倒是快啊,那么、你就来说说看,你手中的那批假银子一共有多少?” “一、一千两……” 回答着的同时,关名越的表情显得十分的沮丧。 看起来、这点倒是真的错不了,的确是他所寄存的,与“火神庙”并无干系。何瑞昌又打量了眼前这个人一下、又问道, “本官再问你,你的那些假银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是说、是什么人给你的?” “没、没人给我,是、是我自己制出来的……” 关名越边思索着、边答道。 很明显、他是在说谎,何瑞昌当然是清楚的很,当即又一拍惊堂木, “一派胡言!你自己制出来的?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制作的?!” “我、我是用的、铅锭吧……” 关名越象似在猜谜般地、用尽全力思索着, “然后、再包一层银?” “你是在问本官么?!” 何瑞昌这回是真的在怒火中烧了, “好,就算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想制作出那一千两的假银子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的数量也非同儿戏!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么多的铅锭,又是雇用了什么人替你制作出来的那些假银子?!再敢说这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这样话、来企图蒙骗本官,休怪本官打断你的两条腿!” “大人……” 关名越突然趴伏在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请大人您治小人的罪吧,从前到后、都是小人的错,这么多年来、都是因为小人做了糊涂事,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小人真的已经受够了,不想再活下去了……” “……” 见他这副几近崩溃的样子,何瑞昌竟然也是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本能地扭过头看向了宗吉元。 就在刚才做笔录的同时,宗吉元也一直在细品着关名越的供词,此时见大人将目光投向自己、便放下笔、出其不意地问道, “关名越,真相是隐瞒不了的,本官知道你内心里有苦衷,但这也并不能成为包庇罪犯的理由。我且来问你,那些假银子、是不是杜门里给你的?而且同时还虚情假意地说、是对你这些年来辛苦的酬劳?” “啊?你怎么知道……” 冷不丁地被点破了真相,关名越吃惊地瞧着她、冲口而出,可随即又改口道, “不、不、不是,我不认识什么杜门里……” “那你可认识我吗?!” 他这份前后矛盾的言辞,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刁三郎更是气炸了肺、大声质问道。 关名越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万般无奈地道, “小人、自是认识刁捕头……” “那你又是如何认识我的?!” 刁三郎早已按捺不住,几步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抓住其衣服的前襟,死死盯着对方, “我可不记得在什么时候见过什么关名越,我只记得在追查杜门里那家伙、数次杀人越货的案件时,见过他而已!做为关名越、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 关名越有些发抖、可还是在竭力地挣扎, “刁捕头的大名、在辽东县内人人尽知,小人、小人当然也会认识您……” 这番完全是在奉承讨好的话,可在此时听起来、却让人觉得是那么的可恶之极,两旁的差役们听得均有些哭笑不得。 宗吉元见状,想了想、来到何瑞昌的身边轻轻道, “大人,今天就先这样吧,再纠缠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退堂吧。” “好吧,就依吉元,” 何瑞昌点了点头,朝堂上看了一眼、吩咐道, “来人,暂且先将关名越缓押在大牢中,择日再行审理。” 第三百五十章 新账旧账 “嗻!” 两旁差役过来、将关名越拉起来带下了堂去。 何瑞昌立刻叫上宗吉元、刁三郎,还有郑友益等几名得力的下属、来到了二堂,要继续讨论这件案子该如何处理。 此时,公子何庆玉已经给大家端上茶来,见宗吉元走进来、小声道, “吉元,今天这个案子好有趣啊。” “的确是有趣的很,” 宗吉元边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边轻声地说道, “不过,稍微有点儿棘手,如果弄好了、不但可以破了假银子的案子,还能了却刁三哥二十年来的心结。但若是弄不好的话,只能再度平添遗憾而已。” 说到这里,宗吉元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又看向了何瑞昌,因为她总是感觉出、自从此案发生以来,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以至于时常的会精神恍惚。 此时,还是刁三郎压抑不住内心的急切、率先地开了口, “大人,这些假银子恐怕又是出自杜门里那个混蛋之手,而且属下终于弄明白了、当初在他做案之时,为什么在所有证据都确凿的情况下、还会有不在场的证明了,一定是让关名越给他做替身、打掩护,才会屡次三番地逃脱罪责!” “是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何瑞昌悠悠地说道, “三郎你想的倒是非常的有道理,只不过、证据呢?你也见到了,在大堂之上关名越满口否认曾与杜门里相识,若只以此为证明,凭杜门里的狡诈阴险、我们还是不足以将其定罪的。” “可是……” 刁三郎看起来即着急、又是很不甘心,依然坚持着道,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又发现了新的案子、新的线索不是么?总应该现在立刻就去先将杜门里捉拿归案吧,免得让他得到风声再逃掉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 略略思索了一下,何瑞昌看向了宗吉元, “吉元,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呢?” “大人,学生非常想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关名越真的和那个叫杜门里的家伙,长的那么相象么?” 宗吉元十分好奇地问道。 不等何瑞昌说话,刁三郎已经抢先说道, “绝对的象,简直就象是一个人似的,我曾和杜门里打过七、八次的交道,互相还交过手,绝对不会看错的!” “还交过手么?” 宗吉元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这么说、那个杜门里是会武功的喽?” “正是啊,不但会、而且身手还不错呢,也会打暗器,四年前的那个案子中、我就是吃了他手中暗器的亏,才没能当场将其擒住……” 仿佛是因为想起从前的事情,刁三郎的眉头又皱紧了。 宗吉元听了这话,反倒显得有几分的高兴、道, “这倒是个对我们有利的情况,依小弟我的观察,从这个关名越的骨骼及身体条件上、能够看的出,他并不是个会武功的人,即使是会几下花拳绣腿,但也绝对不会在三哥您的面前走过三个照面儿去,更别说会让您吃亏了。” “是么?这么说来,这就是区分他二人的最好的方法喽?!” 刁三郎的精神、顿时也为之一振,道,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做才好呢?” “我们啊,” 宗吉元略略思索了一下、将目光又转回到何瑞昌这边, “学生这次赞同刁三哥的意见,连夜前去、将杜门里抓起来,因为既然现在这个、很有可能一直在给他做替身的关名越,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中了,那么他本人一定也会在他自己的家里,而且应该正在做着假银子的勾当。如果我们立刻动身、迅速地将其控制住,才会有及时搜索到线索、并将其治罪的可能!” “好,就依吉元你,” 何瑞昌当即点头应允, “如此一来,捉拿杜门里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属下领命!” 宗吉元和刁三郎二人、一同起身向大人施着礼回应道。 且不说面对的是老对手,只凭对杜门里的熟悉,刁三郎也是必须前去的,而且,因为知道他们要去捉拿的是个穷凶极恶、同时还身怀武功的家伙,所以、宗吉元特意挑选了三十名身手相对要好一些的差役,一同骑着快马、赶在关城门之前,朝着城外西北方向的、杜家所在的四里庄而来…… 杜门里的家、也是占地很大一片的宅子,待接近那里时,为了不惊扰对方、宗吉元示意让大家停了下来,刁三郎勒住座骑看着那个、在夜幕中却是灯火通明的大院子,不禁冷笑了一声, “又扩大了不少嘛,看来这黑心银子还真的没少捞。” “呵呵……” 宗吉元听了、反倒笑出声儿来,道, “三哥不必着急,这回就和那家伙来个新账、旧账加一块好好的算算。” “好,我们现在就去抓那家伙吧?” 刁三度郎几乎有些等不及了。 宗吉元却拦住了他、道, “三哥、且先再等等,既然杜门里再次犯到了您的手上,就绝对不会有再让他逃了的道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让小弟探查一下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在家,等有了准确消息、再由三哥您出手抓他。” “哦?吉元你打算怎么去探查呢?” 刁三郎十分好奇地问道。 宗吉元一想、也是啊,如果此时有齐青云或者是王玉在身边,还可以一同悄悄潜入那个院子去探听一下,可现在会轻身术的只有自己,若是孤身前往、难免会势单力薄不说,刁三郎他们肯定也不会放心。想到这里,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道, “这样吧,对于这个院子、三哥您肯定熟悉,您就安排一下弟兄们将他家先紧紧围住,别让里面的任何人有逃出去的可能。我和友益兄、带着卢洪、柯义去前面叫门,同时试探一下杜门里是否在家。” “哦,好的,” 刁三郎有些迟疑、可还是点头答应着, “就依吉元你的安排,不过、千万要小心啊,具我所知,他手下的家丁护院中、也有不少的亡命之徒,你们几个可要当心。”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 “小弟知道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就这样商定好了,刁三郎熟练又迅速地指挥着差役们,悄无声息地在杜家大院儿周围、分别隐藏在有利之处,都准备好之后、这回就该轮到宗吉元他们这四人出场了。 此时,天色已将至亥时初,这间院子里仍然有说笑声传出来,宗吉元走上前、敲响了大门。 过了一会儿,就听里面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 “是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敲门,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门栓还是被拉开了,一个家人打扮的老人站在里面、眯着一双眼睛瞧了过来。 宗吉元看得出、这老家人的视力不太好,便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老伯伯、您好啊,小女子是来找我的表哥的,麻烦您进去通传一声、好么?” “啊?” 老家人揉了揉眼睛、眯缝得更利害了,竭力地打量着宗吉元, “小姑娘啊,你说你是谁?” “小女子自然是我表哥的表妹啊,” 宗吉元笑容可掬地和他对付着。 老家人好象是明白了、又好象是更糊涂了, “哦……是这样啊,不过、你的表哥又是谁啊?” “我的表哥啊,” 宗吉元那清脆的声音里、又透出了几分的撒娇,道, “我的表哥就是这个院子地主人嘛,他叫关名越啊!” “关名越?” 老家人一脸茫然地道, “我家主人是叫关名越么?怎么好象不是啊……” “怎么不是啊?” 宗吉元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继续撒娇般地摇晃着, “老伯伯、求求您啦,您就进去替小女子回复一声好不好嘛,就说他表妹遇到麻烦了,求他来救救我呢,好不好嘛?!” “好、好、好,小姑娘你可别再这么摇了,再摇下去、可就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摇散了,我去给你回复一声、不就得了么……” 老家人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脑袋、往里面走去,好在没有将院门给关严,宗吉元就站在门前、向院内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此时,身后躲藏在一旁的郑友益三人、早已憋不住地笑了起来,却还不敢笑出声,几乎要憋出内伤来了,宗吉元回过头、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做好准备,只等着杜门里那家伙出来就动手。 又过了好一阵子,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借着院内的灯光、宗吉元一瞧,心道、一点儿都不错,这家伙肯定就是杜门里了,因为确实和关名越长的是太像了,真的就象是同一个人似的,只不过、就在其走近的瞬间,隐隐的、可以从其身上感觉到一丝的杀气,这是在关名越那里无论如何都不曾有过的。 见他离自己已经不远了,宗吉元立刻“惊喜”地跑向了他,同时还叫了一声, “表哥——、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儿……” “喂、等等!” 杜门里确实是个狡猾的家伙,一抬手、将离着自己还有不足丈余远的宗吉元给挡住了, “你是谁啊?” “是我啊,你的小表妹美坤啊!” 宗吉元故做惊讶地说着,同时又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恍然大悟地道, “哦——、是这样,为了出门方便,小妹才会穿的男装,怎么、表哥你这就认不出我来啦?我不就是住在前面早饭屯儿的美坤么?小的时候、你还经常带着我玩儿呢!听娘说过、看到你住在这个院子里,刚才开门的老伯伯却说不知道什么关名越,表哥你说气人不气人,你不就是我表哥关名越吗?他干嘛说不认识啊!” “哦……” 杜门里被她这“噼哩啪啦”的一顿说,好象也“明白”了些什么,又从旁边取过灯笼照了照,见眼前的、可不就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么,而且又生得如此的清丽可人,贼心一动、便笑道, “原来是小表妹啊,有段日子不见了,你倒出落得是越来越水灵了。” “表哥你又取笑人家,” 宗吉元边将小嘴一噘撒着娇、边暗想着,这家伙就要上钩了,得再加把劲儿、最好能把他引到院门外去,便又向前靠近了一步、道, “表哥啊,你不是说过有麻烦就来找您吗?现在小妹我就有麻烦了、你管不管我啊?” “管啊、管啊,当然要管啦,” 离得又近了一些,也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美啊,虽然说是穿着男装,却别有一番的风情,加上又被她左一声“表哥”、右一声“表哥”地叫得心里痒痒的,杜门里忙不迭地答道, “小表妹你这是从哪里来啊?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小妹我从姑妈家里来、正打算要回早饭屯儿的家里去嘛,” 宗吉元故意朝门外看了一眼、道, “可雇的那几个保护我的人、故意的拖拖拉拉的,直到现在还没赶回去,路上还嘀嘀咕咕的,小妹我担心他们不是好人。忽然想起听邻居说过、见到表哥你在这个院子里进出过,就找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的在这里啊!” “这么说,你娘和姑妈都不知道你到这儿来了?” 杜门里一听、当时是心花怒放,追问道。 宗吉元自然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便顺水推舟地道, “是啊,我要是赶不回家去,娘止不定会怎么着急呢。表哥您替我把外面那几个人赶走,然后送我回家好不好?” “好啊,” 杜门里心道,送你回家?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进了这个门儿、就别想再出去了。边想着、边上前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道, “不过呢、小表妹啊,回家之前还是先跟表哥我进来坐坐、怎么样?” 说罢,回过头朝身边跟过来的几名家丁一挥手、道, “把院门关上,如果外面那几个人敢闹事、就杀了他们!” “是!” 几名家丁齐声答应着、就要去关院门。 宗吉元一见、不禁暗自点头—— 刁三哥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杜门里这家伙果然阴险狡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将大门关上,看来、虽然不能将其骗出院子,可至少也已经让其露了面儿,完全可以动手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短兵相接 就在两个家丁已来到门前、准备将院门再次关上的那一瞬间,宗吉元手中的长鞭已经飞了出去,两个家丁措不提防、每个人背上都挨了一鞭子,疼得那二人惨叫着摔倒在地,门也顾不上关了。 “友益兄、动手!” 随着一声清冽的高喊,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郑友益和卢洪、柯义三人,手持单刀、威风凛凛地冲了进来。 杜门里此时才发觉、明明已经被他抓在手中的“小表妹”,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离自己有丈余远的地方,手持长鞭、正冷冷地盯着他。 他可一点儿都不傻,当即知道自己这是上当了,只不过、一时间弄不清楚对方身份,杜门里便本能地回身、从一名家丁手中抓过一柄砍刀,才又转过目光来、瞧着宗吉元狞笑着道, “小表妹,你这是和表哥我玩儿的什么把戏啊?” “谁是你的表妹啊,” 此时的宗吉元、已经恢复了她那趋于少年人的声音, “小爷我今天就是来找你杜门里算总账的!” “哦?是么,” 杜门里扫视了对方一眼,见他们冲进来的、加一块儿也不过就只有四个人,便阴阳怪气地道, “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么,该不会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吧……” “还没睡醒的是你、杜门里!”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就见从门外飞一般地跃入一人、大声喝道。 杜门里抬头一看、先是一愣,接着故做不屑地道, “我当是谁,这不是刁捕头嘛,怎么,几次三番的来陷害我、还没闹够么?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你给我住口!” 刁三郎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混蛋做过什么、自己比谁都要清楚,今天绝对不会再让你逃了!” 原来是刁三郎对宗吉元他们只有四个人、便去从正门直面那些凶徒,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所以在各处安排好防守的人手儿之后,自己又带着三个弟兄赶到大门前来增援。 此时、见了他,杜门里自然知道来的这些人、肯定是辽东县衙的官差了,不过多出的这几个新面孔、看起来并非是等闲之辈,加上刚才已经听到对方提起了“关名越”这个名字,猜到“替身”的事情、十有八九已经是败露了,所以、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还是“走为上”,便故意道, “刁捕头,你不是在说笑吧,平白无故地、我为什么要逃呢?同样,平白无故地、你也不应该抓我,不是么?!” 话音未落,将手中砍刀交左手,接着、几乎是眨眼之间,右手一抬、三支飞镖直朝着刁三郎打去。 其实、就在四年前,他曾用过这种手段、从对方面前逃过追捕,今天居然还会再次的故伎重演。而刁三郎早已见识过其这一招术,发现这家伙将砍刀换交到左手的一瞬间,便已经加了提防,当寒光闪过、暗器飞来之时,腰刀一摆、三支飞镖尽数被弹出,同时大吼一声, “杜门里、你别想逃!” 不愧是老对手了,杜门里这点儿小阴谋、一下子便被他看穿了,而刁三郎这声大吼、立刻提醒了宗吉元,就在这家伙抽身逃向后院时,立刻如影随形般地追了上去。 杜门里原本觉得自己逃的挺快的,可怎么成想,跟上来的那个漂亮得如同女孩子般的少年人、比他还要快,甚至要快的多,身形轻盈如燕、几无声息地从后尾随着,怎么甩都甩不掉。 无可奈何地边逃着,边向两旁瞧了瞧,见手下的家丁各个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杜门里真是一脑门子的火儿,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们都是死人呐!快把这小杂种给杜爷我拦住!” “哎、好嘞!” 那些家丁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拿着棍棒向宗吉元围了上来。 宗吉元当然早有准备,见那些“小喽罗”们来到了且近,便看准了跑在最前面的几个,长鞭上抖、甩了出去。 随着一阵“啪”、“啪”的鞭响,又是一片“哎哟、哎哟”的惨叫,被抽得晕头转向的家丁们四散奔逃,没头没脑地又撞倒了身后的同伙儿,顿时闹得一片的人仰马翻。 而宗吉元懒得再理他们,纵身凌空跃起、从那些家伙中间掠过,如冲天一鹤、直奔杜门里。 杜门里当时就被她这难得一见的身手给吓着了,不禁暗道了一句、好险,幸好刚才没将对方带回内宅中独处,若真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少年人,等到动起手来时、还不得被他揍得够瞧的啊。 边想着,转身又想要逃,可已经来不及了,宗吉元早已掠到他的前面、挡住了去路, “杜门里,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喂,小表妹、小美人儿,” 这杜门里真不亏是做贼的老手儿,到了此时、居然依旧贼性不改,还想着要用言语激怒对方、以便寻机逃走, “你这么追着表哥我不放、想干什么啊?是不是看上我了,想和哥哥我一块儿私奔呢……” 话还未说完,宗吉元的长鞭已经到了,吓得这家伙跳起多高、连忙用砍刀向外封着,柔软的鞭身瞬间缠绕在刀柄前端的护手上,两个人同时较力、长鞭登时被拉得笔直。 事实上、宗吉元并不打算此时就抓他,因为想到这么多年来、最令刁三郎耿耿于怀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所以希望能够让刁三哥来、亲手将其捉拿归案,以完成他的这个心愿。 也正是顾及到这点,这位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在面对着对方的无礼挑衅之时,可以丝毫不动怒气,只是冷静地与其周旋,但能做到将杜门里缠住、令其不得脱身即可。 此时,其他围在各处的差役们、得到消息后,也都已经冲进了院中,与那些不分好歹、为虎作伥的家丁们打在一起,这样一来,宗吉元这里也轻松了不少,可以全力对付眼前的这名主犯原凶。 而杜门里当然看出情形对自己十分的不利,抓紧时间脱身才是最重要的,当时把心一横,拿出最后的一招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斗勇与斗智 却见杜门里右手握刀、突然地往自己怀中扯去,故意做出用力要将对方拉倒的动作,趁宗吉元本能地将长鞭往回带的一瞬间,左手迅速地探入腰间、居然又拽出一支镖来,一抖手、打了出去。 这可是杜门里用来保全性命的一手,也可以说是他最后的绝招了。 按常理讲,一般人的暗器不会多带,因为太多了也是个累赘,而且通常也只会用同一只手来发射出去。而杜门里性情多疑狡诈,为了能在身逢绝路时脱身,在练习了右手打镖之后、又特意练会了用左手,只不过、因为毕竟左手并非是他的惯用手,所以也只练会了打一支镖出去,而不会同时发三支。 可尽管如此,也是足够出人意料的了—— 宗吉元在他突然发力之时、便已经猜到对方八成是要耍什么诡计,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直到杜门里将手探入腰间、再甩出来时,才意识到这家伙居然还有暗器,本能地在空中向后连着翻了几个身、躲过这一镖,可手中控制长鞭的力度锐减,长鞭立时从对方刀柄上脱离开。 虽然没能打到对方,可毕竟甩开了那少年人的、令人头疼的“纠缠”,杜门里转身便又要逃窜。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般突然而至, “杜门里,你往哪里跑?!” 原来是摆脱了家丁们的围攻,随后追赶而来的刁三郎。 宗吉元一见、长长地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是坚持到三哥赶来了不说,有了他们二人的联手,杜门里完全就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手中已经没有了暗器,杜门的武功本来就没有刁三郎高,再加上宗吉元的从旁协助,这家伙早已做贼心虚、哪里敌得过“分外眼红”的刁捕头。刀来刀往的不到十余回合,只听刁三郎大喝一声、手中刀的刀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后心上。 这一下、力道之大,差点儿把杜门里拍吐血了,踉跄了几步、刚刚勉强站稳,刁三郎已从后一脚将其踹倒、并用膝盖压住,冷冷地道, “杜门里,四年前我就说过、这一天总会来到的!” “我说、刁捕头啊,” 杜门里咬牙切齿地还在嘴硬着、骂道, “你这又是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啊,不过、这回你最好能治得了爷爷我的罪,如果再奈何不了我的话、你可给我小心着喽!杜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是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杂种的!”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刁三郎一阵冷笑道, “这回三爷我要旧账、新账加在一块儿,和你算个总账!” 说罢,起身朝身边赶过来的差役们一挥手、吩咐道, “将他给我锁好了,带到前厅去!” “是!” 有两名差役过来、用铁链将杜门里锁上,押到前院儿去了。 也算是了结掉一半儿的心事,刁三郎显得神清气爽了许多,见宗吉元正在指挥着差役们、收拾那些零星的还在顽抗的家丁们,便来到她的身边问道, “吉元,接下来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么?” “当然、还是要收集证据啊,” 宗吉元不加思索地答道, “只靠关名越一个人、还不足以能够证明杜门里的罪行,小弟觉得那制造假银子的工坊,十有八九就隐藏在这个院子里,等处理完这些家伙,让弟兄们好好的搜上一搜,如果能够找出来、便是铁证。” “好,就依吉元你所说的做。” 刁三郎听得连连地点着头…… 将近三更时,那些反抗的家丁护院们、因见到自己的主子都已经被擒,渐渐的、也都放弃了抵抗,差役们在郑友益的指挥下,将他们关进合适的房间中,同时告诉杜家那些内眷仆从们、都回到自己的住处中呆着,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 一切都安排好后,一部分差役由卢洪、柯义带领着把守好各处,另一部分由郑友益带领着、开始四处搜索起来。 宗吉元和刁三郎二人来到前厅、亲自看守杜门里的同时,也打算先问问口供。 前厅内灯火依然通明—— 虽然已经披枷戴锁,可杜门里依然看不出有丝毫的颓丧,甚至在二人走进来时、还嚣张地说道, “两位贵客请坐吧,虽然这是在我家,可现在这样子,恕杜某没办法招待你们了。” “别在那里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壮胆了,” 刁三郎冷笑了一声、道,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又怎么会到这里来,既然再次前来拿你,就绝对会让你伏法。” “是么,我倒想听听,你们能有什么把握。” 这杜门里真的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没说几句,反倒想要来试探正在捉拿他的人来了。 刁三郎自然也不会上他的当,只是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道, “想知道么,可以啊,不过要等到辽东县的公堂之上,会让你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是么,杜爷我可期待着呢。” 杜门里也同样冷笑了一声。 自从走进厅堂大门,宗吉元便没有做声,因为她知道经过刚才的交手、自己已经给对方留下了戒备之心,所以一直保持沉默下去,这样可以在无形之中、会让他对自己持续地加深神秘感,从而会令其增添压力。 果然,说完那几句话后,杜门里的目光便锁定在了宗吉元的身上,原本他以为刁三郎从自己这里问不出什么后,这同行的少年人一定也会向他询问些什么,可谁知、这少年不但一句话都不说,而且看起来对他完全就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心中有些恼火,可杜门里还是以他那副阴阳怪气的神情、邪邪地一笑,道, “哦、对了,刁捕头,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这位小兄弟是谁啊?” “嗯?” 刁三郎扭头也看了一眼正在品茶的宗吉元一眼,心中寻思着、吉元毕竟是本县衙中的官员,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便道, “这位是我们辽东县新任的县丞,宗吉元、宗大人,是本捕头的上司。” 第三百五十四章 分头行动 “哟嗬!” 可能是真的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然是这样的,杜门里居然发出了一声惊叹来, “原来是位大人啊!不过、宗大人啊,干嘛不说点儿什么呢?刚才大人您的话不是很多么,而且那小声儿又甜又脆生,弄得杜某魂儿都要飞了,现在怎么又不吭声了呢?” “大胆!休要无礼!” 刁三郎一听,他这明显就是在挑逗戏弄,登时恼火了起来。 不过,宗吉元却是一点儿都不介意,轻轻拍了拍刁三郎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道, “没关系的、三哥,别理他。” “哟,小美人儿说话了呢,” 杜门里得寸进尺地笑道, “真的好动听呢,我说、宗大人,你不会真的就是个小姑娘吧?” “哦?是么,” 宗吉元依然不气不怒、轻笑了一声,道, “能把本官真的当成女人,那是因为你自己蠢,现在依然没完没了的,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杜门里早已经是蠢得不可救药了呢?” “你、你这小杂种……” 几句话,怼得杜门里顿时再也笑不出来,甚至连面部表情都好象是被定住般地僵化掉、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宗吉元很好笑地看着他那丑恶的表情、又道, “另外,你所犯下的那些罪行、我们均已经悉数尽知,和你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被律法惩处吧。” “我倒不信,你们都知道了!” 终于,杜门里还是沉不住气了, “是不是关名越那个不知死活的废物说的?好啊,这回在杜爷我要收拾的名单上、再把他的名字也加上好了!” “哦?这么说,你是真的认识关名越喽?” 宗吉元继续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这是不是就算做为典型的‘不打自招’了呢?” “你、你这小杂种!” 发觉自己上了当,杜门里气得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着,可是除了就这么一句外,他也不会再骂出别的什么花样儿来了。 不过,任他再怎么叫,宗吉元也不再看他一眼,反倒是闭上眼睛、开始养起神来。而刁三郎见杜门里被气成这副样子,心中也舒坦了不少,只是、也不能放任他这么骂下去,便冷笑着道, “杜门里,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吧,刁三爷我可正想找机会揍你一顿呢!你这混蛋要是再敢骂一句,我就以‘辱骂朝廷命官’的罪名,给你一顿大嘴巴、你信不信?!” “我……” 对这番话,杜门里当然信了,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刁三郎对他有多么的憎恶,想想,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便闭上了嘴,一声也不敢再出了。 厅堂内这才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郑友益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径直来到宗吉元面前、压低了声音道, “师爷,我们搜遍了前后院儿,并没有发现类似工坊的地方,对家丁和这院子中的管事儿的、也都进行了讯问,可那些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所以……” “哦,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宗吉元点着头、答应道。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宗吉元已经料想到了,试想、如此重要的地方,杜门里肯定不会让其如此轻易的便被人发现,而且凭他那生性多疑的性格,知道内情的人、肯定也不会有几个。 所以,听到郑友益的回复后,宗吉元很是平静地道, “好的,大家辛苦了,让兄弟们分成两组,轮番的去休息,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县衙去。” “是、知道了。” 郑友益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厅堂。 …… 次日清晨,为了不惊动附近的村民,宗吉元和刁三郎、郑友益商议着,尽可能地早些离开杜家,所以天刚刚朦朦亮,辽东县的这些差役们、便在他们三人的分别带领下,已经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首先是宗吉元和卢洪、柯义带着十几名弟兄,将杜门里塞到属于他家的一辆马车中,由一名差役赶着、是第一拨儿踏上返回县衙的路途上的。 第二拨儿是由刁三郎带领着,因为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当然也是和宗吉元一起讨论过的,以用来打破杜门里从前犯案时的、那些“不在场证明”的办法。 就在昨晚,趁着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宗吉元曾问过, “三哥,你是否还记得在四年前的那件案子中,当时为杜门里做证明的那些村民?也就是是说、他在犯案的时间里,正在宴请全村人的、主要的证人们。” “我记得,因为那次给我留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就算是到了现在、都是想忘都忘不了的。” 刁三郎叹了口气道。 宗吉元听了、很是满意地点着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三哥你了,天亮之后,小弟先押着杜门里回衙去,而三哥您等到早饭时间后,尽量的找到那些曾做过证的村民,就说县衙中有事情、要请他们帮忙,将那些人也带回衙中去。” “好的,我一定会做好的,要找多少人呢?是不是越多越好啊。” 刁三郎边答应着、边又问道。 宗吉元轻轻摆了摆手、笑道, “那倒不是,有七、八个人就可以了,最多不要超过十个人,太多了的话、人容易杂,那样的状况下反倒不会好。只不过、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透露为什么找他们的原因,只说是县衙里需要帮忙,其它的就不必再多说。” “好的,我明白了。” 刁三郎点头答应着。 就在宗吉元他们押着杜门里离开后,刁三郎这一路人便开始行动起来,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九名、当年曾为杜门里做过证的人,同样坐着杜宅的马车、赶回了县城。 最后的一路、是由郑友益带领着,确切地说、他们这八个人的任务是留守,负责藏在杜家周围、监视那个大院子里面的动静,以防在差役们撤走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人偷偷地去搞什么阴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升堂审案 且说宗吉元这一路、率先返回辽东县城中,恰好赶上开城门的时间,也算是很顺利地完成任务。 进了县衙大门,宗吉元吩咐弟兄们、直接将杜门里押在班房儿中,不必扔到牢里,然后严加看管,任何人不许和他交谈,之后、才赶往二堂来见何瑞昌。 此时,何大人父子二人也刚刚吃过早饭,公子何庆玉还在不停地向身边侍候着的随从问着“吉元他们回来了么”、这样的问题,见到她走进来、早已高兴得冲过去,紧紧抓住宗吉元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吉元、你回来啦?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庆玉兄放心好了,小弟怎么会伤到呢,毕竟有那么多的弟兄们一块儿同去的呢。” 宗吉元边笑着安慰了他几句,又转向了何瑞昌这边、施礼道, “大人,学生回来了。” “哦,回来就好,快快坐吧。” 见了她,何瑞昌也很高兴地道, “还没吃早饭吧?庆玉,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告诉厨房为吉元准备早饭!” “等等,” 宗吉元连忙拦住正要跑出去的何庆玉,笑道, “既然要准备、就多准备一些吧,过一会儿,刁三哥他们也都会赶回来了,大家都没吃饭呢。” “好的,我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何庆玉二话不说、忙不迭地跑出了二堂大门。 见儿子出去了,何瑞昌这才叹了口气、道, “这孩子,总是这么没轻没重的。怎么样、吉元,抓到杜门里了么?” “抓到了,而且还很顺利,” 宗吉元点着头、道, “不过,正如刁三哥所说的,这家伙的确是很诡诈狡猾,而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又不是很多,真想定他的罪的话、确实不太容易。” “是啊,对于这个杜门里,几年前本官就已经领教过了,只是这次、吉元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么?” 何瑞昌看着她的目光中、早已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的期待。 见大人如此的寄希望于自己,宗吉元想了想道, “学生倒是做了些安排,虽然不是确凿的证据,但愿会起到一些作用吧。” 接着、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何瑞昌听了、缓缓地点着头,道, “好吧,本官心中有数了,那么、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 当厨房的大灶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出锅之时,刁三郎率领着的第二路弟兄们、也都赶回了县衙中。 大家有条不紊地该安置的安置,该进餐的进餐,所需的时间并不长,就听大堂前喊堂的差役高声道, “大人有令、升——堂——” 立刻,三班衙役精神抖擞地列立两厢,刁三郎手按配刀的刀柄、站在差役们队首,何瑞昌和宗吉元官服整齐,从后堂转出来、各自落了座,堂前顿时响起“堂威”之声, “威——武——” 惊堂木被拍响,何瑞昌用十分威严的目光、朝堂前扫视了一下,然后吩咐道, “来啊,先将从四里庄来的村民们带上堂来,注意、要好言相待,不可冒犯,更不能恐吓。” “嗻!” 有两名差役答应一声、下去传唤。 时间不大,由差役们引导着,那九名村民缕缕行行地走上堂来,也不敢到处乱看,刚刚一来到堂口,便你挤我、我挨你地跪在那里, “小人叩见县令大老爷……” “各位乡亲父老,不要紧张,” 何瑞昌用十分和蔼的语气说着, “请各位来的目的、想必刁捕头已经对大家说过了,的确是有个忙儿、希望你们能够对本官给予帮助。” “大人有事尽管吩咐,说帮忙实在是不敢当啊……” 一个胆子大些的村民向上磕着头、回答道。 何瑞昌听了、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向一旁的刁三郎说道, “将他带上来吧。” “是。” 刁三郎立刻带着几个差役、转向了右侧后堂。 村民们一个个都好奇的很、情不自禁地顺着差官们离开的方向张望着,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却又都觉得很是诧异起来。 被带上来的人是关名越—— 只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披枷戴锁,加上在牢里也没受过多少的罪,所以、虽然面容上有些憔悴,可精神状态还算过的去。 来到堂上,关名越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可还不等他开口、何瑞昌便抢先说话了, “你先站起来,没有本官问你话,就不许多言。” “哦……” 关名越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但因为何瑞昌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特别的大,却充满了威严之感,便吓得没敢再说什么,只是磕了个头、站起身,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何瑞昌又转向了那些村民道, “各位都是四里庄的人、是吧?” “是啊,我们都是四里庄的老户了,在那生活了好多年了。” 那个胆子大些的村民连忙回答道。 何瑞昌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 “那就好,各位请好好的看看,刚刚上堂来的这个人、你们可曾认识么?” “当然认识啦……” “这不是我们村子里的、杜门里杜爷吗?” “是啊,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杜爷呢……” …… 这九个村民先是诧异地互相看着,接着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何瑞昌就这样看着他们乱乱纷纷地说了一阵子、才又道, “你们都认准了么?” “认准了,不会错的!” 村民一个个、万分确定地说道。 何瑞昌看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非常沉稳清晰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如此,各位不妨再好好的回忆一下,就在四年前,本县衙中的官差曾就一件案子、到四里庄查问过,而当时查问的日子、就是这杜门里大宴全村人的那天,你们可还记得这件事么?”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其中一名村民连连点着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般地,满脸兴奋地回答道, “回大人,小人对那天记得清清楚楚的呢,当时杜爷他一整天都和我们全村人在一起开怀畅饮,那场面真是热闹的不得了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指认 “是么?那么,当时始终陪着大家一块儿整整一天时间的、可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人么?” 何瑞昌立刻追问着道。 村民们一同频频点头,顿时、一片的脑袋此起彼伏, “没错儿、没错儿,就是这位啊……” “很好,接下来、各位再看看,那边那个人又是谁呢?” 何瑞昌说着,又朝大堂左边一指, “好好的看清楚喽。” “啊?!这……” 这些村民们顿时一愣,本能地顺着何大人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可是这一看,大伙儿可就是更加的愣了,不可思议地说着, “这个、怎么会又出来一个杜爷啊?!” 这回从大堂左侧方带上来的、才是真正的杜门里,而直到此时、这家伙仍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上得堂来、满不在乎地瞟了堂上所有人一眼,最后,当他的目光落在一身官服的宗吉元身上时、方才停留了片刻,又撇了撇嘴、冷笑一下,却并没有做声。 对他的傲慢与无礼,何瑞昌并没有去计较,甚至都没有理会一下,只是继续问道, “各位乡亲,你们是否认识左边的这个人呢?” “认、认识……” 村民们顿时迟疑起来,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道, “看起来、很象是杜爷啊……” “是么,这么说来、你们觉得他也是杜门里喽,” 何瑞昌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的好笑, “那么、本官来问问各位,就在大宴全村的那天,和你们一直在喝酒的人、是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呢?大家可有谁能分得出来么?” “是……” 还是那个胆子大些的人先开了口,他瞧了瞧杜门里、又瞧了瞧关名越,然后试探般地抬手朝关名越指了指, “小人觉得应该是这位……爷,感觉上和他比较像,不过、也可能是那位……这两位实在是太像了,小人说不准啊……” 经他这一带头儿,其他村民也都跟着随声附和着道, “没错儿、我们实在是看不出来……” “可能是这位、也可能是那位……” …… “好了、安静一下吧!” 虽然没能得到确切答案,可即使如此,也算是达到一定的目的了,所以、何瑞昌微微拍了一下惊堂木,让大家安静下来后、道, “也就是说,各位不能肯定那天宴请大家的、一定就是左边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站在你们右手边的这个人、是也不是呢?” “是啊、是啊……” 村民们连连点着头道, “我们不能确定那天和全村人在一起的、到底是这两位爷中的哪一个,还、还请县大老爷您恕罪……” “各位乡亲何罪之有啊,” 何瑞昌用十分和蔼的声音安抚着大家, “其实各位能到本县大堂之上、说出实情来,就已经是帮了本官的忙了。来人啊,带诸位下去好生的招待,之后、小心地护送回去。” “嗻!” 有差役过来引领着这些村民、和上堂来时一样,缕缕行行的又走下了堂去…… 表面上看上去,杜门里在四年前的案子中的、那些“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此时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被打破了,至少包括刁三郎在内的大部分差役、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何瑞昌和宗吉元却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刚刚开始交手,宗吉元便已经感觉到杜门里这家伙身上、体现出的那种绝非寻常的阴险狡诈程度。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以为凭这家伙的狂妄与凶暴,在听到村民们做证时,会恶语相加、甚至出言威胁也说不一定,可偏偏、杜门里虽从头到尾一脸的不屑,却始终一言不发,这未免反倒让人感到奇怪。 大堂上出现了一段暂时的、稍显得诡异的死寂。 发觉大人和师爷均是仍然处于对这家伙的观察中,刁三郎便开了口、用来打破这份不正常的宁静, “杜门里,这里是县衙公堂,面对县令大人、还不快跪下!” “哦?是么,” 杜门里脸上的那种满不在乎、没有丝毫的减退,眼睛瞧着刁三郎,脑袋却向关名越的方向摆了一下、道, “那么、他也是在县衙公堂上,同样也是面对县令大人,为什么不让他跪、却单单只是让我跪呢?” “他是在本官的允许下才起身的,而你却不是!” 此时,何瑞昌也拍了一下惊堂木、开了口道, “是不是一定要让本官治你个藐视公堂之罪、才会懂些规矩呢?!” “哎、别啊……” 杜门里自然不是个会吃眼前亏的人,连忙摆了摆手、顺便跪下来道, “在下知错了,大人您还是息怒吧。” “如果真的想让本官息怒,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岂不是更好么?” 何瑞昌倒也不急,说话的口气竟不象是在审案,反倒象似老师在循循善诱地教导弟子一般。 杜门里却露出一脸的无赖相,嬉皮笑脸地道, “大人想让我交待什么罪行呢?恕在下记性不太好,真的想不起来犯过什么罪了。” “想不起来的话,可总该能听见吧,” 何瑞昌冷冷地瞧着他, “在四年前的那件杀人害命、抢劫财物的案子里,你所说的正在大宴村民的证明已经不存在了哟,也就是说刁捕头亲眼所见的那个主犯、就是你杜门里。” “呵呵……” 听了何瑞昌的指控,杜门里不但没有任何的慌张,反倒笑了起来、道, “我说何大人呐,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还动用了这么多的人手儿将在下抓来,真的就是为了四年前的那个案子么?” “不然的话呢?” 何瑞昌依然不急不缓地说道, “难道说、你还做过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本官倒真想听听呢。” “大人别开玩笑,在下怎么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我可是安善良民一个哟。” 杜门里继续在那里穷对付着。 何瑞昌听了,忽然将“惊堂木”重重地拍响了、冷笑一声道, “好一个‘安善良民’!” 第三百五十七章 抵赖 此时、已经是时候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了,所以、何瑞昌也加重了语气, “杜门里,你屡次犯下重罪,却还想让无辜的人来替你打掩护,如今有你所在的四里庄的村民做证,那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堂上的这位、而并非是你,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趁早的如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大人!” 对于何瑞昌的这番震慑、杜门里的声音中已透出了少许的心虚,可还是故做镇定地说道, “您的这番话、在下可就不敢苟同了,那些村民说的话、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当时他们说宴请全村人吃饭的人、可是我杜门里,就算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和我长的很象的小子来,有意的把村民们给闹糊涂了,可他们说的也是搞不清当时和大家在一起的人是谁了,即可能是这个小子,更可能是我杜门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家伙开始了狡辩,不妨就让他把话说完,何瑞昌索性继续问了下去。 杜门里果然得意地狞笑了一声、道, “依在下看,大人你们是抓错了人,犯下那些重案的人、本来就不是我杜门里,而是这小子、关名越!” “哦?本官有说过他的名字是叫关名越了么?” 何瑞昌冷笑了一声、道, “本官可从没提到过他叫什么,这么看来、你是真的在此之前就认识了他,是也不是?!” “认不认识的、又能怎么样,还是不能证明犯案的人一定就是我、而不是他!” 杜门里还真的是个擅于狡辩的家伙,说了这么多、居然丝毫不被恫吓住。 果然如此,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犯——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宗吉元,边想着,边将目光从杜门里身上、转移到了关名越这边。 此时的关名越面色惨白,头也垂得越来越低,不过看得出,与其说他是在害怕,倒不如说是因为愤怒更为贴切一些。 这么看来,这背后一定还有更为复杂的事情发生,而杜门里也正是利用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因素,将关名越牢牢地控制在掌中。 正当宗吉元坐在那里沉思着,却不成想、堂上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将双眉皱得越来越紧的刁三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地、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了杜门里的面前,不容不分说、一掌拍向了其胸口。 杜门里也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举,本能往旁边一闪身避让开,同时还叫喊着, “喂、喂、喂!干什么、干什么,刁捕头你这是在当堂行凶吗?!” “少废话……” 刁三郎面沉似水,丝毫不见迟疑地又向其拍出第二掌, “就算是我想将你当堂打死在这里,也是你罪有应得!” “不会吧……” 见他是真的双掌带风,不招架的话还真的就危险了,杜门里连忙站起身、边向后退却的同时,顺带的挥起铐在双腕上的铁链、反击起来,而刁三郎依然凭借双掌进攻,一势接一势、延绵不绝地向他袭来。 堂上的差役们也都有些愕然,均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将目光投向坐在上面的两位大人。 就在刁三郎刚刚出手之时,何瑞昌也是微微吃了一惊,但凭借共事了十余年的了解、自己的这位得力下属并非鲁莽之人,他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的目的,所以并没有当场阻拦。 而宗吉元就更不担心了,因为她早就看出来、虽然刁三郎的每招每势看上去强硬狠绝,可出手间却收着力度,也就是说、他所要做的,只不过就是让对方还手而已。 果然、来回过了七、八个回合的样子,刁三郎看起来已不想再理会他,突然发力、将杜门里击倒并按在地上,随即冷冷地道, “老老实实地给我们大人跪好了!” 话音未落,撤步闪身、转眼间又来到关名越的面前,同样的劈手一掌击出。 关名越可没有杜门里那样的身手和本事,刁三郎仅仅打出三掌,便将其逼得连连后退、溃不成军,而直到此时,何瑞昌的声音才施施然地传了出来, “好啦、刁捕头,住手吧,公堂之上、又何必如此呢。” “大人,” 刁三郎用一副刚刚经过健身运动般的、神清气爽的表情,向何瑞昌施了一礼、道, “属下这么做、就是要戳穿杜门里的谎言!他方才不是说四年前,杀人越货的主犯是关名越么?可那时我曾和当时的那名主犯交过手,对方是个身手不凡、极其险恶的人。经过刚才的交手试探,杜门里的招式和那人正好相符,而关名越明显的根本就不会武功,更谈不上和我对打、甚至还用暗器来伤人了!杜门里,你还敢推脱罪责、说那些案子的主谋人是关名越么?” “原来如此,” 何瑞昌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而且、刚才本官也说了,在本官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关名越’这个名字,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叫什么的?很明显、这个关名越就是你出于自己的险恶用心,来给你当‘替身’的,适才还叫嚣着说什么是本官将他找来的,真是岂有此理!事情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那又怎么样?!” 出人意料地,在这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杜门里居然还敢猖狂地吼道, “就算是我事先就认识他、就算是我会武功他不会!可这又能怎么样?!你们不妨现在就问问这姓关的,他敢不敢说是我让他当替身的,敢不敢说犯案的人是我杜门里!” “哦?” 是啊,杜门里其实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就算是有了这些佐证,可做为最关键的证人、关名越,从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何瑞昌此时也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这个一言不发的人, “关名越,事到如今、你就真的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我……” 关名越全身都开始发抖,勉强地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凶狠地斜视着自己的杜门里,忽然趴跪在地上、崩溃般地向上磕着头…… 第三百五十八章 暂时退堂 看他的样子,宗吉元已经发觉不太对劲儿了,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关名越仍然处于惊恐与愤怒之中。 果然,就见他边磕着头、边哀求道, “大人,求您行行好吧,不要再问下去了!小人甘愿领罪便是,所有的罪责、小人都愿意领受,求您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你说什么?!”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试想、有谁会冒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替别人去顶罪呢?见此情景,就连对堂审有着丰富经验的何瑞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自己不做点儿什么是不行的了—— 宗吉元知道、无论如何也得有所行动了,哪怕仅仅是做做样子也好。 正在想着该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可真的还巧了,就在这几乎到了陷入僵局之时,从堂口快步走进来一名差役,直接绕到了宗吉元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了之后,宗吉元故意微微笑了笑、瞟了仍然满脸困兽之状的杜门里一眼,点了点头、道, “做的很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本官来处理吧,你下去好好的休息休息。” “是,属下领命。” 差役答应了一声,仿佛是不经意地、也朝杜门里这边瞟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而宗吉元和嘴角再次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起身来到何瑞昌身边低语了几句,何瑞昌也似乎有些惊喜地道, “是真的么?” “嗯,一点儿都没错儿。” 宗吉元很肯定地点着头、答道。 这一来一去的,杜门里还真的被闹得心虚了起来,忍不住地大声道, “我说两位大人,你们若是商议公事、能不能过完堂再聊,刚才这姓关的已经承认了、他才是你们要抓的人,应该就没有在下的什么事了吧,在下是不是可以走了……” “闭嘴!” 猛然,宗吉元一声清斥、回过头来,两道冰冷的目光直射向了他, “有没有你的事、是由大人来说了算的,岂容你在此指手画脚、信口开河!而且,你以为可以将罪责一推就完了么?你自己做过的何止这些、你心里就没个数儿么!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堂堂的辽东县衙岂是这么好骗的吗?!” “你……” 杜门里被她这一顿斥责、当时弄得哑口无言,同时也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什么、而在心里画开了魂儿。 何瑞昌正好也来个顺水推舟、将手一挥,吩咐道, “来啊,将这两个人分别关起来,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退堂——” 两边差役齐声高呼着,有几个走过去将杜门里和关名越分开押了下去。 看着杜门里在被押走时、那十分不服气的样子,何瑞昌的内心里也犯起愁来…… 几个人一块儿回到二堂,不等落座、刁三郎便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大人、吉元,刚才是不是又发现别的什么新线索了?” “是啊,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宗吉元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小弟之所以那么做,不过是做了个样子给杜门里看,让他心虚而已。” 其实,就在刚才大堂之上,赶来的差役对宗吉元回报的事情是、郑友益他们守在杜宅个时,抓住了几辆前去那里、准备运货的大车,听赶车的人说,是几天前和杜门里事先定好了的。 “会是运什么货呢、竟然还需要几辆大车,难道是假造的银子?” 刁三郎听了之后问道。 边若有所思的同时,宗吉元边点了点头, “小弟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么说来,那制作假银子的工坊、肯定就是在杜门里家的院子中,而不是在其它别的什么地方,只要我们能搜出来,那么、无论任他如何的抵赖、这私造假银子的罪责都是逃脱不掉的!” 刁三郎顿时瞪大了眼睛、说道。 何瑞昌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向宗吉元, “这倒是个能够惩处他的办法,吉元你怎么看呢?” “这个么……” 从回到二堂时,宗吉元就一直在促着双眉、思索着什么,此时见大人问了,才抬起头道, “大人、三哥,具我来看,假银子制造工坊这件事、不太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首先是那么重要的所在,一定会藏在很深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昨晚上弟兄们搜查的也是很仔细、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其次、就算是退几步讲,真的给搜出来了,那杜门里故伎重演、继续将一切都推到关名越的身上,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那、那该怎么办呐?!” 刁三郎的声音里、几乎是带着绝望了, “杜门里那家伙所犯下的罪行、不亚于东山沟的那群贼人,追查他一直过了这么多年,难道又要眼睁睁地看着被他再次逃脱掉么!” “三哥莫要急,” 见他是真的急了,宗吉元连忙缓言安慰道, “俗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杜门里这家伙绝对不会继续这么猖狂下去的。” “吉元啊,就眼下来看,真的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么?” 何瑞昌也有些遗憾地问道。 宗吉元看了看他二人这着急上火的样子,心中不由的泛起了一丝的心疼,又斟酌了一下、才道, “学生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从本案的关键人物、关名越身上下手,无论杜门里如何的抵赖,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了他的,而他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威胁住了关名越,并将罪责全部推给他的这个替身来承担。” “是啊,一点儿都不错,” 此时,不知在什么时候、公子何庆玉已经悄悄地出现在了宗吉元的身后,听到这里、便按捺不住地接过话茬儿道, “如果能够搞清楚关名越因为什么受其控制,解决他所担心的事情,说不定就能让他来指认杜门里了呢。” “你这孩子别乱插嘴,” 何瑞昌被他突然的开口、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瞪了儿子一眼。 第三百五十九章 再访曹宅 见此情景、宗吉元忍不住地笑了,回手拉过何庆玉、让他在旁边坐下,然后道, “大人、其实庆玉兄所说的也正是学生所想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继续监视杜宅的同时,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杜门里对关名越、或者是对关家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关名越会如此的怕他。” “好,我明白了!” 听说还是很有可能解决这个案子的,刁三郎立刻来了精神, “吉元,你就说吧、需要我们怎么做?” “三哥,您还真的要辛苦一下了,” 宗吉元笑了笑、道, “现在守在杜宅外面的是友益他们、一共有八个弟兄,您再带上八个人到那里去,一则可以替换着休息休息,二则遇上什么事情时、您二位还可能商量一下。到杜家之后,明令告诉他的家人、没有充足的理由任何人不许进出,如果有什么必要的事情的话,进出的车辆一定要严加盘查。” “好的,我知道了。” 刁三郎答应了一声、去叫上八名差役,顺便又去账房支了些银两、做为开销,然后赶往了四里庄。 将他派走后,何瑞昌这才又问道, “吉元,关名越这边你打算怎么办呢,是不是还得去牢里劝劝他啊?” “只是劝、对关名越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 宗吉元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人您也看到了,在公堂之上他的表现早已经是将自己豁出去了的样子。对了、大人有没有感觉到他和之前的犹坤有些相似呢?同样的连死都不怕了,会不会也同样的、令其最担心的还是他的亲人呢?” “别说,还真是的,” 何瑞昌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么、依你的意思应该……” “是啊,” 见大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学生觉得还是到他的家中了解一下的好,我现在就去、看看那个‘曹宅’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何庆玉立刻在旁边插嘴问道。 本来正在心烦,见儿子又在多嘴,何瑞昌不禁皱了皱眉、道, “你去做什么?别在这填乱。” “我只是想给吉元帮个忙什么的……” 何庆玉有点儿委屈地嘟哝着。 宗吉元瞧了瞧他、眼珠儿转了转,道, “还真是这样,庆玉兄和学生我一起去、倒还真比别人去强,如果是让那些差役们陪我去,见了他们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关名越的亲人们一定会心存戒备,那样的话、很可能不会讲出真话来。而庆玉兄就不一样了,举止态度总是温和得体的,至少会让那家人放下一半儿的心。” “哦,是么?” 何瑞昌扭头看了看、一脸期待表情的儿子,又回过头瞧着宗吉元道, “这小子不会给吉元你填麻烦么?” “不会、不会,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 见有希望,何庆玉连忙保证着、道。 宗吉元也笑了笑、道, “大人放心好了,其实、庆玉兄也曾帮过学生不少的忙呢,这回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那好吧,就让他跟着你去好了,不过、庆玉啊,你要好好的听吉元的话,不许没规没矩的。” 何瑞昌依然有些不太放心地嘱咐着…… 就这么说定了,宗吉元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换下官服,依然穿着她平时惯常的那身便装,之后来同何庆玉会合、一起出了县衙大门,朝着那座“曹宅”走去。 边走着,何庆玉边略带迟疑地说道, “吉元啊,这几天、我爹他怎么看起来有点儿不太对头,好象是、心事重重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哦、是么?” 何庆玉所说的,宗吉元其实早就发现了,不过还是很想听听他这当儿子的是怎么看的,便故意问道, “眼下这个案子如此的棘手,大人心事重了些、这不是很正常么?” “不是,不是为这个,” 何庆玉苦思冥想般地道, “我爹他这段日子里所牵挂的事、肯定不是因为案子这么简单,因为往日里,他从来不会把公事上的烦恼带回到内宅里。可这些天、我见他不但心绪不宁,而且连在我娘面前说的话、都少了许多,爹和娘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但这些天、有好几回娘和他说话,爹不是象没听见似的、就是吓了一大跳,完全就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是么……” 听他这么一讲,宗吉元也觉得这其中确实有点儿名堂,不过、再细细品品,总觉得就算是有心事,那多半也是何大人的私事,自己怎么说也终归还是个外人,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的好。边想着,便轻笑了一下、很程式化地说道, “也许是大人有些劳累了吧,等了结了眼下这件案子,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应该就会没事了。” “但愿是因为这个……” 何庆玉用一副“只得如此”的无奈表情、说道。 边暗自想着、庆玉兄的直觉与反应力一向都很敏锐,宗吉元边本能地就自家大人的事情、做了一些猜测,可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便只好做罢。 就这样边走边聊着,兄弟二人已经来到了“曹宅”—— 大概是因为出了主人被抓这样的事,虽然同样也是大门紧闭,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阶前就是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寂寥…… 仿佛是熟人来串门儿般的、宗吉元就这么施施然地迈上台阶,抬手敲响了大门。 过了好一阵儿,门内才有了动静,接着有人问道, “谁啊?找谁?有什么事儿啊?” 连发三问,语气中混杂着怀疑、惊惧,同时还有几分的不耐烦。 听声音、知道说话的人正是前几天抓关名越时应门的那名仆人,想必是因为上回他开了门、结果自家主人被抓了,所以才会如此的小心吧,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是我,就找你,有重要的事儿!” “呃、唔……” 里面的仆人似乎有点儿糊涂了,顿了顿才道, “可我不认识你吧,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啊……” 第三百六十章 受惊吓的一家人 “开门吧,是你家关爷托我来捎口信儿的。” 感觉到这家人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宗吉元只好说了个小谎,至少让对方先把大门打开再说。 打出关名越这张牌,果然很奏效,这仆人听了,立刻二话没说、忙不迭地开始开门,随着“哗啦啦”的开锁声,两扇紧闭着的大门向两侧缓缓地张开,仆人的那张脸也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了出来。 “你、你不是那位……” 看着她似乎比较友好的笑容,仆人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依然的笑容可掬, “是啊,我是辽东县衙的差官,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来问些事情,也好辩明你家老爷是否清白。” “大人啊,” 这仆人听了,突然跪倒在地、道, “求您一定要查清啊,我家老爷他真的不是坏人,更不会做什么坏事,虽然有时会发些脾气,可他其实是个心眼儿很好的人,求您了……” “我知道,你别再跪了,快点儿起来吧,” 宗吉元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站起身来、然后道, “我这次来,就是要了解详细情形的,麻烦你带我去见见你家主人吧。” “主人、不是被你们给抓走了么……” 这名仆人小声嘟哝着。 宗吉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你家老爷被带走了,就没有别的主子了么?他的妻子、子女什么的,难道都没有了么?” “啊、这个……还真的都没有了……” 仆人看起来确实很为难,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 “那、那我带你去见老太太吧,不过、她老人家身体不太好,大人您说话能小心着点儿么?” “这个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宗吉元很能理解地点了点头…… 内宅里,一位七十余岁的老夫人正斜倚在一张卧榻上,二目无力地合着,可又会不时地因为什么声音而张开,那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什么人归来的神情,让身旁侍候着的一个婆子、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老太太,您歇着了么?” 门外传来那名仆人的声音。 老夫人的眼睛立刻再次睁开、并问道, “是谁啊,是不是玲儿那丫头回来了?” “不是啊、老太太,是有两位客人想要见见您。” 仆人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门外的宗吉元同何庆玉二人,此时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回复,不过屋内所说的话、却已被她听个清清楚楚。 玲儿—— 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而且就是最近这几天内。宗吉元边在记忆中搜索着,边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这个仆人,直到他回过身、做出“请进”的手势来。 跟随着仆人走进这间内宅的主屋,谁知刚刚来到老人家的不远处,就见这位老太太一双眼睛盯住了何庆玉, “美越啊,你可回来了,这都二十年了,你倒是去哪了呀……” “这、老人家……” 兄弟俩顿时被弄得一脸的懵,何庆玉更是尴尬不已,只好求助般地看向两边的人。 在一旁服侍着的那名婆子见了,连忙哭笑不得地走过来、道, “老太太啊,您认错人了啦,来的这两位是客人,而且人家可是两位公子哟。” “什么……” 老人家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不是美越啊,那、他身边跟着的孩子、也不是玲儿吗?” 好么,这下又把我也给带进去了—— 宗吉元也是很好笑地在心里想着。 不过、看的出,老人家除了眼神儿不太好,还有些糊涂外,她是真的很想念刚才所提到的那两个人。 美越、玲儿…… 一定是这个家里很重要的成员吧。 刚想到这里,那名仆人也上前几步,同那名婆子一起扶着老人家、坐正了歪在一旁的身体,道, “老太太,来的不是美越小姐、和玲儿小姐,不过,这两位公子是来看望您的,是吧?” 边说着,边回头朝宗吉元使了个眼色。 宗吉元自然是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拉着何庆玉轻手轻脚地来到老人家的面前、道, “老人家、您好啊,我们兄弟二人是来看看您的。” “哦、那就快坐吧,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啊,长的真俊啊。”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拉着两个人、让他们在面前坐下。 宗吉元同何庆玉互相看了一眼,暗自有些好笑、可又不能不回应,便道, “老人家,小侄是北门外宗家的,这位呢、是我的兄长何公子。” “哦、是么,可我还是觉得这孩子长的象美越。” 老人家还就认准了、很固执地说道。 宗吉元实在是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一旁的那名仆人道, “老人家说的‘美越’和‘玲儿’都是什么人啊?” “唉……” 仆人叹了口气、道, “不瞒您说,美越小姐就是我家老爷的亲妹妹、关美越,而玲儿小姐正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啊,如今都不在这宅子里……” 果然、关家是出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宗吉元在心中暗想着,可再回过头来、却发现老人家居然很安静地睡着了。 见这情景,那名婆子似乎有些激动起来、悄声说道, “多谢两位公子了,可能是因为您二位在身旁,老太太才会这么安稳地睡下,她可是好多天没能睡得这么熟了呢。” “是么,那么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聊吧。” 宗吉元也悄声地道,并朝那名仆人示意了一下。 三个人来到外间重新落座,此时、那名仆人的目光中也带出了些许的感激,给他们二人端上茶来、才又道, “两位官爷,我家老爷真的不是坏人,求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我知道的,其实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个,” 宗吉元也看出来了,在那位老太太那里、根本也问不出什么来,而眼前的这名仆人,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从他和关名越、以及老人家说话的口气便看得出,他在这个家里绝对是有着一定的地位的,还不如就直接问问这个人的好,便很客气地道, “这位大哥,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曹宅往事 “哎哟、不敢,小人名叫王志,自小便被收留在老爷身边,若没有他、小人不是饿死,恐怕也早就冻死了。” 这名叫王志的仆人叹着气道。 宗吉元听了又朝内间看了一眼、道, “王志大哥,你想不想帮你家主子洗清罪责啊?” “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王志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要是能帮上我家老爷的忙,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要小人的这条命、都不在话下!” “好了,我们是来洗冤的,要你的命干嘛啊,” 宗吉元用开玩笑般的口气道, “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将这家的情况、以及发生过什么事情讲给我听即可。” “真的就这么简单啊?” 王志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我骗你干嘛,你只要告诉我这些就可以了。” “那我可就说了,说完您一定要帮我家老爷,” 王志规规矩矩地在二人对面的一张小凳子上坐下、道, “其实、我家老爷和美越小姐他们兄妹二人、并非是我们家老太太的亲生儿女,这宅子不是叫‘曹宅’么?就是因为老主人姓曹,是老爷和美越小姐的姑父,而老太太正是他们二人的亲姑妈。” “哦、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那么、你家老爷自己的双亲呢?” “自然是早就没了,” 王志叹了口气、道, “所以说、他们兄妹俩也是很可怜的,自幼就没了爹娘,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老爷才会经常收留一些我这样的、无家可归的人在宅子里吧,不瞒您说、这院子里大半的仆从都是这么来的。不过、好在他们兄妹二人有老主人和老太太这样好的长辈,美越小姐也订了门非常不错的亲,听说和对方还是两情相悦的那种。本来这一切都挺好的,可不知怎么突然就都开始不对劲儿了……” “是么,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呢?” 知道关键情节来了,宗吉元顿时又提了提精神、问道。 王志似乎还在想着、背后讲究主人的事情该是不该,可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般地道, “因为老主人故去,我家老爷开始当家,那段时间里、他特别的忙,整天的在外面跑生意。可是有一天从外面回来,从不喝酒的他、居然开始喝酒了,脾气也变得很差,打那以后,老爷的性情就变得阴晴不定、时好时坏,有时还象从前一样的温和,可有时表现的就象‘魔王’似的……这也罢了,可能是因为他太累了吧,但谁想得到、坏事就此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首先是美越小姐,本来就要过门儿了,可只差几天的时间、忽然就不见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没办法,在成亲的那天,只得让一位年貌与她相仿的表小姐、替她嫁了过去。好在对方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虽然开始很生气、可并没有退亲,还是娶了那位表小姐; 接着就是我们家太太、好端端的突然就暴毙身亡了,而老爷虽然好象也伤心过,却没有过多的用心,不过、听内宅的丫头婆子们说,太太死的时候和老爷吵的很厉害、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有这样的事啊,” 听到这里,宗吉元已经明白了什么,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推断,便追问道, “你们家太太故去的当时,你家老爷具体的表现是什么样,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呢?” “他……说来、也怪,” 提起此事,王志似乎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头、便道, “老爷当时看起来根本不在乎,还告诫那些丫头婆子们、不许出去到处乱说的。可在办完丧事才过了几天的工夫,小人又看到他一个人躲在房中,拿着太太的衣服哭得眼睛都红了,您说怪是不怪。” “确实有点儿怪,” 嘴上说着“怪”,可宗吉元心里却在暗道、有什么好怪的,你看到的“老爷”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当然会有不同的表现了。边想着、边又问, “然后呢,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后来……除了老爷仍然会脾气不好外,还算是平静,可是、就在前不久,怪事儿又来了。我家玲儿小姐已经十五岁了,所以头年儿订了一门亲,但这眼看着差半年的时间、就快要过门儿成亲了,玲儿小姐居然也不知去哪里了,和美越小姐当年的情景分毫不差,你说急人不急人……” 说到这里,王志一脸愁容地低下了头、看样子是实在说不下去了。 此时,明明已经答应了“一句话都不说”的何庆玉、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好好的人就不见了、难道你们就没去找一找么?就算你们自己找不到的话、为什么不去官府报案,让县衙帮你们找一找呢?” “他这个……” 王志连头都没抬,只是声音中几乎带出了哭腔, “我们想去找啊,可、可老爷他不让……也不许报官……” “哦、好吧,我知道了,” 宗吉元轻轻拉了拉何庆玉的衣襟、然后道, “王志大哥,你家老爷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官府来办好了,本官别的不能多说,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是他真的没犯什么罪,那么、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他的。只是、有些事实还需要查清,所以恐怕还要让他在衙门里呆上几天。” “这个我懂,一切就拜托您二位了。” 王志连连地点着头、道。 见他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的样子,宗吉元又想了想、继续安慰道, “另外还有贵宅里的两位小姐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力去寻找的。” “是嘛?!” 听她这么一说,王志一下子抬起头来、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般地道, “那、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几天里、这个家中的事情还要拜托你来多多照顾了,” 见他终于又打起了精神,宗吉元也微微笑了笑, “还有老太太、如果她再问起两位小姐的话,你可以告诉老人家、就说过几天她们就会回来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火神庙中有真相 “真的啊!” 王志更加兴奋了,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抱有希望、总比没有要好…… 从“曹宅”出来,何庆玉倒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宗吉元瞧了他一眼、不禁觉得颇为好笑地道, “怎么了,是不是老太太将你当成自己的侄女、让庆玉兄你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啦,” 何庆玉顿时哭笑不得, “我只不过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介意。” “介意?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听他这么说,宗吉元好奇地追问起来。 何庆玉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才道, “刚才听了那个叫王志的仆人讲了关家发生的事情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也说不好是哪里别扭……” “说不好也就不必再勉强自己了,不过……” 宗吉元又看了他一眼,忽然诡谲地一笑、道, “到目前为止,对于这个案子、庆玉兄若是有什么见解的话,不妨对小弟说说如何呢?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的忙么,哪怕只是凭着直觉也好啊。” “直觉么……直觉就是那对儿姑姑和侄女应该还活着吧……” 何庆玉似乎是没怎么思考、便冲口而出。 说老实话,宗吉元真的不得不对他又一次地佩服着,因为这一次的直觉八成又是对的,但宗吉元能得出和他同样的结论、是有一定的依据的,而何庆玉只是凭直觉、确实是了不起的很。 见她在若有所思,何庆玉忽然局促不安起来, “吉元,我不过是顺嘴乱说的,你别当真啊……” “不、不是乱说啊,其实小弟也是这么想的,” 宗吉元很认真地看着他道, “而且、关名越之所以不敢当面指证杜门里,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这两个亲人。” “哦,那就好、那就好……” 连连说着“好”,何庆玉放下心来的同时、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无论如何没说出什么“添乱”的话来,这就比任何事都好。 不过,宗吉元此时的脑海中倒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 既然庆玉兄有如此强烈而准确的“直觉感”,那么、他会不会已经产生了自己可能是女孩子的这种“直觉”呢…… 刚刚想到这点,心跳立刻“嘭嘭”地加快了起来,宗吉元赶紧地又看了身边这位县衙公子一眼,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一如既往地满是关心与敬仰,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 回到县衙里,兄弟两个人立刻赶到二堂来见何瑞昌。 大致地将在“曹宅”中了解到的情况讲述了一下,宗吉元这才又道, “大人,学生觉得、关名越的心结还是担心自己亲人的安危,如果我们能够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他应该会配合我们将杜门里这家伙拿下的。” “那么、该如何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呢?” 何瑞昌也是很干脆地问道。 宗吉元略略思忖、道, “学生倒是有个想法,那关名越会将杜门里给他的假银子寄存在‘火神庙’,应该不止是因为那里安静,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所以、学生打算再到那个高去一次,看看能否从妙善师傅那儿打听到什么线索。” “也好,” 何瑞昌点头同意着, “不过,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去吧。”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果然见何庆玉的脸上、再现那种熟悉的“期盼”。 宗吉元看着眼前的这父子二人,忍不住笑着道, “大人说的是啊,不过,明天还是让庆玉兄和学生一块儿去吧,别的弟兄们都倒不开空儿来,而且那个地方是清净所在,我二人去比较适合些。” “我说不行、他也不能罢休啊,就你们两个一起去好了。” 边说着,何瑞昌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脸的哭笑不得来……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的宗吉元和何庆玉、结伴儿赶往了“火神庙”。 上回是同刁三郎一块儿来的,而且公事在身、多少有些压力,不过这回来时,身边陪伴着的人变了、气氛也莫名其妙地随之改变,就连迎出来的妙善师傅、看起来也比前次显得更加和蔼。 “真巧啊、宗少爷,老尼还正想要打发人去请你呢,不想宗少爷您自己就来了,这还真是如人所愿呢。” 瞧见她时、妙善便笑容可掬地道。 这个“开场白”倒是宗吉元没有想到的,连忙上前边施了礼、边问道, “妙善师傅找晚辈、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要找你的人、其实并非是老尼我,” 妙善边笑着请二人到后院的正堂就座,边解释着道, “是一直住在我这庙上的一位女居士想见你,老尼我和她聊天儿时提起了宗少爷,她听后便很在意起来,还说有件事希望宗少爷您能帮她一帮。” “哦,即如此,晚辈定当尽全力。” 宗吉元不动声色地点着头、答应道。 见她回答得如此痛快干脆,妙善也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那便好,我先让人去给那位居士送个信儿,也好打个招呼。” “这自然是应该的。” 宗吉元随口答应着,可心里却在连连的说着、太好了,如此倒是正中自己的下怀。 事实上,就在王志讲述“曹宅”中的往事,尤其是两位小姐相继出走、并至今下落不明之时,宗吉元便随即联想到这座“火神庙”,确切地说是在这庙里遇到过的那个曾经擦肩而过的、在这堂前沏茶的小姑娘,因为她已经记起来“玲儿”这个名字、正是妙善用来称呼那个女孩子的,而且还记得那杯茶正是为其“姑姑”沏的。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关名越走失的两个亲人—— 所以,虽然宗吉元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来探访这姑侄二人的,不成想、对方居然主动提出要见她,这还真让宗吉元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打发去送信儿的人走了,三人在正堂内落了座,而此时、妙善好象才注意到与宗吉元同来的人…… 第三百六十三章 开诚布公 就在妙善的目光落在何庆玉的身上的一瞬间,眼神中竟然闪烁出一丝丝的惊奇、语气也显得有些迫切地问道, “宗少爷,请问与您同来的这位公子是……” “哦、看我,刚才只顾着说话,都忘记为您做介绍了,” 宗吉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拉过何庆玉道, “这是晚辈的一位义兄,名叫何庆玉。” “原来是何公子……” 妙善回答的时候、神情仍旧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人坐在这里又闲聊了一会儿,却见那个去回话的小尼姑溜着边儿走了进来、细声细气地道, “师父,妙严居士说、请宗少爷过去呢……对了、还说只让他一个人过去。” “啊、是么……” 妙善缓缓点着头,之后将征求意见的目光投向了宗吉元。 而这小尼姑还以为这句是在向她询问,便红着一张小脸儿、仿佛是她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般地低下了头,小声儿道, “是啊,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好吧,我知道了,” 见她这样子,宗吉元倒觉得可爱的很,便笑道, “那么、我就过去了,麻烦妙善师傅照看一下庆玉兄。”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照看么……” 本来得知了不让自己过去、还露出一脸诧异的何庆玉,听她这么一说,便瞟了宗吉元一眼、有些不满地嘀咕着道…… 跟着小尼姑朝西厢那边走去,宗吉元故意找着话茬儿、道, “小师傅,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四岁了……” 边用小奶猫儿般的声音回答着,小尼姑边红了脸、连看都不敢看她一下。 宗吉元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故做神秘地问道, “哎、小师傅,那位妙严居士人怎么样,凶不凶啊?她说要见我、我还真有点儿害怕呢。” “不凶的!” 听对方这么一问,小尼姑立刻抬起头来、一副生怕闹出什么误会般地解释着, “妙严师傅人很好,性格好、人也漂亮,又识文断字的,一点儿都不凶……” “是么,那就好,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夸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惹得身边的这名小尼姑捂住小嘴儿笑了起来。 来到西厢房门外,小尼姑停住脚步、道, “宗少爷您自己进去吧,妙严师傅就在里面。” “多谢小师傅了。” 宗吉元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略略整理一下已经足够整洁了的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空间和想像中一样的狭窄,只不过因为家俱简单、而且布置的十分合理,所以倒并不显得拥挤,进得屋中便能够闻到一缕浓淡适宜的檀香气息,令人有种放松的舒适感。 见她来了,一位外表不过三十左右岁、身穿灰布僧袍的女子从桌前站了起来,温和的声音也随之传递过来, “是宗少爷吧,大驾光临、恕民女不曾远迎,还请见谅。” “岂敢,小生并非是为公事而来,所以在您面前就是晚辈,望妙严师傅不要如此的客气。” 边程式化地回答着,宗吉元边迅速地打量了对方一下,可这一看、倒真是有些愣住了—— 难怪曹宅的老太太会执拗地将何庆玉当成了她的侄女,眼前这位妙严居士那温婉的气质、以及清秀的面庞,还真的同自己的义兄有几分的相似,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象,可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宗吉元连忙将目光从人家身上移开,好在此时、妙严正在吩咐身边那个叫玲儿的小姑娘去沏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两人分宾主落了座,妙严淡淡地笑了笑、道, “真没想到、堂堂的县丞大人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我这区区民女的无礼要求,看来妙善师傅对您的评价一点儿都没错。” “是么,” 宗吉元也笑了笑、道, “晚辈小的时候就认识妙善师傅了,所以感觉就象亲人一般,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有几分的夸张,但为了让对方能够进一步放下戒心,也只得将自己与妙善的熟悉程度有限度地进行了扩大。 正说着,玲儿已经将沏好的两杯茶、用托盘儿端了过来,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妙严看着她将茶放好后、才轻声道, “玲儿,你到外面去玩儿一玩儿去吧,姑姑要和宗少爷说会儿话。” “嗯,玲儿知道了。” 小姑娘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可还是压制不住好奇心地又看了宗吉元一眼,这才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周围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妙严看起来还在斟酌着这次谈话该如何来“开场”,所以沉吟了一下、才又道, “宗少爷,今天你我会坐在此处,是因为有一件民女隐藏在心底二十余年之久的往事,本来是极为隐秘、打算带进坟墓的,只是了解到最近情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想到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还是说出来的好。虽说如此、却又担心所托非人,经过再三的权衡、还是觉得对您说出来比较合适些。” “哦,能得到妙严师傅如此的信任,晚辈定不负您所托。” 果然如自己料想的这般,宗吉元听着时、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了许多。 妙严轻轻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这屋内并无旁人,你我不妨开诚布公,实际上民女本名叫关美越,上面还有一位叫关名越的兄长,原本是住在泗合堡,幼年时父母早丧、被姑父姑母收养,住在了辽东县城中的‘曹宅’中。” “这么说、您果然是关名越的妹妹,而刚才的那位小姑娘就是他的女儿是吧?” 自己的推断完全得到了证实,宗吉元也是终于能够暗暗地松了口气。 谁知、已经阐明了身份的妙严、也就是关美越,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凝视了她片刻、才又接着道, “民女已经对你说了实话,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说点儿你自己的事情了,比如说、宗少爷实际上是位女孩子是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旧事伤情 “啊?!” 对方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属于“绝密”的那种,宗吉元先是吓了一跳,可转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道, “是啊,是妙善师傅告诉您的吧,她一定是早就看出来了,是在我小的时候,而且正因为如此,您才愿意和我进行这次谈话的吧?” “你这孩子真是是聪明伶俐,就象你说的这样,” 关美越也微微地笑了, “不过,这件事我们会一直为你保密的,玲儿那丫头也都不会知道的。” “那真的谢谢您了,接下来我们就继续往下谈吧。” 宗吉元相信她所说的是真的,所以也没有为此过多的担心。 不过、说起要谈的事情,关美越的眼神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很强烈的悲伤,缓了缓才道, “宗少爷,听说家兄吃了官司、被抓到衙门里去了,是么?” “是啊,” 宗吉元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同时却又不乏诚恳地道, “其实我们知道令兄应该是无辜的,所有的罪行都是一个和他长得十分相似的、叫杜门里的贼人犯下的,可那贼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要挟着令兄替他顶罪,而令兄却不敢反驳。” “果然如此……” 关美越痛苦的闭上了那双美丽依旧的眼睛、片刻才又张开道, “这二十余年的疑惑终于可以解开了,好吧,我不妨就在这里、将曹宅中曾发生过的事情讲给你来听吧。” “好的,”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又取过一旁的茶壶、在对方面前的茶杯中续上了水,然后道, “不要急,慢慢地讲。” “谢谢,” 关美越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家兄原本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我一直都很疼爱。本来生活很平静、很开心,直到有一天,民女在家人的陪同下、到文庙进香,遇到一位同样在那里进香的、正要准备参加科举的书生,我二人一见生情,民女用庙上的笔墨给他留字,过几天、他家人还真的上门来提亲了—— 那时、真的很美好……” 说到这里,如涓涓溪流般和缓的声音、仿佛被切断似的顿住了。过了一会儿,关美越才继续道, “民女定亲后,家兄更加忙于生意上的事,开始经常不在家,可有一天回来后性情大变,谁都不理睬,连姑母那里都不过去请安了。民女觉得他是因为生意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才会这样,加之几天后就要过门成亲,再想见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就去他那里看望……谁知、那成了我后悔终生的一天…… 当我来到他的书房,看到自己从不饮酒的兄长喝得全身酒气,见面之后、竟然禽兽不如地将我侵犯……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他可是我的亲兄长、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而且、出了这样的事,让我如何还能在几天后成亲嫁人。 羞愤之余,又不能对他人言讲,民女便一个人逃出曹宅、出了城迷迷糊糊地走着,几乎不想再活下去……也就是在这时遇到了妙善师傅,因为她家和我家曾是邻居,所以才跟着她一起来到这座‘火神庙’隐居起来……”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您才离开那个家的……” 宗吉元听得内心也不禁的悲哀起来,不用问,当年做出那种暴行的人、一定是杜门里,好端端的一段姻缘就这样被毁了,沉了沉、又问, “之后、您家里的人没有人知道您在这里么?” “那件事后,足足的过了六年多的时间,我的心痛才得到了缓解,” 关美越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正巧、有一天,姑母身边的贴身仆人到这庙上来,而且还和我走了个顶头碰,相见后,我让她替我守住这个秘密,之后每当来时,她都会带给我家中的消息,比如家里多了个小侄女,还有、兄长的脾气仍然是时好时坏,嫂子居然也在争执中、被他生生地给打死了……虽然伤心,可我也无能为力,直到前不久,那个仆人来对我说,玲儿也定了亲、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过门,可这孩子在这段时间里、十分害怕自己的父亲,我一下子便联想到当年自己的遭遇,就拜托那名仆人悄悄地将孩子带到我这里来,直到她成亲的日子为止。这回我这个当姑姑的、无论如何也得保护住她。” “是啊,不幸不能再延续下去了……” 宗吉元颇有感触地道。 讲述了这么长的往事,关美越也有些疲惫,再次喝了口茶、之后道, “宗少爷,既然你说有一个和家兄长的很像的贼人,那么是不是说当年的事……” “是啊,应该是的,” 宗吉元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便立刻给予了肯定, “从掌握的案情来看,当年做出那些暴行的人、应该是杜门里那个恶贼,而并非是令兄关名越。” “是么、是么……” 连着发出了几声的感叹,关美越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地低下了头,按在桌面上的、一双纤细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如果、当年我能再冷静些,再相信自己的兄长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悲惨的事情了,我明明也知道当时、他真的有些不太对劲儿的……” “现在阻止也为时不晚啊,” 宗吉元情不自禁地探身向前、抓住了她的手道, “您知道吗?如今那个杜门里作恶多端、犯下滔天罪行,却让令兄为其做替身打掩护,事情败露后、又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而令兄关名越也许是为了您和玲儿及其他家人的安危,屈于那贼人的威胁之下不敢指证于他,这样下去,令兄就真的要背负那贼人的罪名、而伏国法之下了。” “是么,原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关美越听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想了想问道, “那么、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晚辈觉得、令兄之所以宁愿自己负罪也不敢指证那贼人,十有八九是以为您和玲儿处于危险之中。” 宗吉元边分析着边道,, “所以,如果您和玲儿能够去见见他、将杜门里的所有恶行告诉令兄,让他明白如果象这样的沉默下去、并不是在保护亲人,而是在保护那个罪行累累的恶贼。到头来、不仅不会让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有片刻的安宁,相反、只会让其逍遥法外,对你们这些亲人们还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好吧,我懂了,” 又略略思考了一下,关美越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宗少爷来安排吧,我知道该如何来做了。” …… 第三百六十五章 破冰 中午时分,辽东县衙的那唯一的一辆马车、很神秘地从北门悄悄出去,之后又悄悄地从北门方向归来、直接回到了衙中—— 只不过,此时的车厢中、已经有两位客人坐在了里面。 一名差役将马车缓缓地从县衙大门赶了进来、并停到了宗吉元的住处附近,两位神秘的客人从车上下来,被县丞宗大人亲自迎了进去。 来到自己的房中,宗吉元特意将已经除去遮头纱的姑侄二人,让到用雕花屏风隔开的里间、先是就座休息片刻,之后才让差役去将关名越带到这里来。 为了这次见面少些戒备与约束,宗吉元特地让差役去掉了枷锁,所以当关名越被带进门时、正处在诧异多于紧张的状态下。 见他被带来了,宗吉元让关名越在桌案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对押他过来的卢洪、柯义道, “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是、知道了。” 两个人很清楚小师爷那不凡的身手,面对一个关名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双双转身开门出去。 先倒了杯茶递到关名越手中,之后、宗吉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瞧着他, “关名越,这里是本官的私人住处,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么?” “大人,” 关名越的声音比起之前在堂上,显得平静了许多, “小人当然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恐怕又要让您失望了,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不能说大人想听到的那些话,请您见谅。” “关名越,你是不是在担心着什么人的安危,所以才会宁可舍去自己的这条命,也不愿意让她们受到伤害。” 宗吉元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 看来她说对了,关名越听了之后、先是顿了顿,才又苦笑了一下道, “宗大人虽然年轻,却真的聪明的很,不过、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就该知道了和小人之间这样的谈话、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又何必来浪费这时间呢?反正说起来、也算不上完全的冤枉,若不是当年因为我做了那件糊涂事,也不会就此被杜门里要挟、更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 “不愿伤害你的亲人是吧,” 宗吉元听了、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殊不知、对她们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听她这么说、关名越不禁吃了一惊,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 宗吉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 “好了,本官先不说了,不妨让你见两个人。” 说完,扭过头朝里间提高声音道, “两位出来吧!” 话音刚落,依然身着僧袍的关美越、由玲儿陪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关名越怎么会不认识她们二人,尤其是自己的妹妹,虽然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见到,可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顿时分不出是喜是悲地叫着, “美、美越……真的是你么……” “兄长,是小妹我。” 看着眼前憔悴苍白的哥哥,关美越也是心潮起伏、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关名越冲动般地起身、仿佛是要上前抓住或者是抱住妹妹,可又象似想到了什么、颓然地坐了回去,道, “美越,这么久了你连个信儿都不给我,还有玲儿,都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害得我还以为你们……” “兄长,你真的不知道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么?” 关美越很悲伤地反问道。 意识到这兄妹二人要详谈过往了,宗吉元看了一眼玲儿,见这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姑姑,便略略一转念、叫了声, “玲儿姑娘,我陪你到县衙的各处走走怎么样?” “我不……” 玲儿正听着两位最亲的人谈话,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碍事”的建议。 而关美越此时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很温和地道, “玲儿、去吧,和宗大人到外面去等着。” “哦,那好吧,” 见是姑姑的吩咐,这小姑娘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宗吉元出了房门。 来到门外,却见卢洪、柯义仍然守在那里,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二位兄长辛苦了,麻烦你们到二堂通知大人一声,就说可以做好再审的准备了。” “好嘞、知道了!” 听说案子有了进展,两个人痛快地答应着,转身朝着二堂一路小跑儿地赶了过去。 轻轻松了口气,可以想象到关名越在得知真相后、会受到多么强烈的打击,虽然难免会有些同情,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这样的话、还不会让其幡然醒悟,也不会迎来案情破冰的那一刻。 果然,刚刚和玲儿闲聊了几句,就听房中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恸哭,紧接着、就听关名越那悲痛的声音在说着, “美越,我可怜的妹妹、是哥哥对不起你啊……哥哥我真是该死啊……” “爹……” 这一声足以令人撕裂肺腑的哭声、顿时震动了玲儿,小姑娘不顾一切地冲回到房中,宗吉元连忙也跟在其身后。 只见房中关名越跪在屋地当中,带着绝望的啜泣、双手抱头不停地向地上撞击着,身边他的妹妹泪流满面地竭力地在阻止着。 玲儿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连忙跑过去、从另一边拉住父亲的手臂, “爹爹、您怎么了、这是……” “玲儿、我的乖女儿……” 关名越本能地抬起上身、将妹妹和女儿揽在怀中,当他看见站在门前的宗吉元时,早已是愤恨不已地道, “宗大人,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请您转告何大人,小人愿意招认、愿意将全部事实全都说出来!” “关名越,” 宗吉元并没有立刻去见何瑞昌,反倒是向房中走了几步、一直来到他的面前道, “那杜门里是什么样的禽兽、你可认清了?” “认清了、认清了……” 关名越再次全身战抖着道, “小人绝对不会再做那‘为虎作伥’的事情了,都是小人太糊涂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案情大白 “好,认清了就好,” 宗吉元总算是能够彻底地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道, “你放心好了,等惩办了杜门里那恶贼,你们全家人的安危、就由我们县衙来负责,绝对不会再让各位受到任何的伤害。” “多谢宗大人,多谢您了……” 见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对方已经主动提了出来、并做出了保证,关名越真的不知该如何来感激这位大人才好,只得连连地称“谢”。 终于可以有所突破了—— 轻轻松了口气,宗吉元这才转身来到了二堂…… 对关名越的再审、也是在二堂中进行的,这回就顺利的很了,这件持续了二十年之久的罪恶、终于得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年关氏兄妹非常感念姑父、姑母的养育之恩,在姑父故去后、更是将所有的孝心全部倾注于姑母的身上。而身为养子的关名越尤其觉得应该担起照顾全家人的担子,所以、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家族生意中去,同时、当妹妹婚期将至时,希望能给她一份十分象样儿的嫁妆。 只不过,过重的压力往往会导致人们产生急于求成之心,当时、关名越遇到一桩十分不错的生意,只是本钱不太够,只好赶回家想办法筹钱。 就在他此次的归途中、经过四里庄时,很意外地下起大雨来,关名越只好在一家看起来比较气派的人家的门楼中避雨,却被从门内出来的仆人、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硬是给拉了进去。接着、一个女人连摆酒再端菜的,关名越莫名其妙地任其摆布着、之后被女人问起是不是心里有事,不知怎么、神差鬼使地就说出自己做生意需要一百两银子。 当那女人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的一瞬间时,关名越想着家人们的期望、想着姑母的恩情,隐于心底的贪念油然而生,开始顺水推舟地与那女人在言语上周旋着,知道了这家主人叫杜门里,应该是长的和自己一样,而女人自然就是主人的妻子…… 哄骗过这个女人后,关名越带着这一百两银子离开了杜家,很顺利地拿下了这笔生意。 可就在他还沉浸在“万事顺利”的欣喜之中时,一伙儿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挡在了他正在行进的道路上,从中间闪出的、正是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杜门里。 关名越当时自然是害怕极了,开始他还担心被对方送到官府,可是被杜门里囚禁了七、八天后,又被抓了出来,莫名其妙地带着走,直到他亲眼看到一个个无辜的路人死于那伙人的刀下后,才知道自己居然会惹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之后,杜门里便要挟着他利用其这副相同的长相、为其打掩护,并加以威胁着、告诉他不许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还警告说、关名越身边的人无论谁知道了这真相、后果都只有死路一条。 终于被允许回家了,此时关名越才知道妹妹已经不知去向,从亲人们的口中得知、原来杜门里已经来过了,导致他更加的惊恐。 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过着日子,好在虽然杜门里有几次以查看“曹宅”中是否有人知情的理由来过几次,但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而妻子为他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儿,这让关名越的生活中多少有了些希望。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妻子居然被杜门里给殴打致死,当时那家伙的理由是“那女人早就看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还威胁着要去报官,所以她不能再活着”。关名越虽然伤心欲绝,可为了其他亲人的安危,只得忍气吞声、独自一人垂泪。 而杜门里却越来越嚣张,所犯下的罪行也是越来越恶劣残暴,偏偏女儿玲儿也不知去向,关名越以为是这家伙所为、更是不敢声张,才隐忍到了今天…… “关名越,” 听了他的述说,何瑞昌点了点头,又问道, “本官问你,你藏在‘火神庙’中的假银子是杜门里给你的吗?” “正是,” 关名越很是沮丧地道, “就象宗大人所说的那样,那恶贼假惺惺地说是给我的补偿,怎么想到那竟然是假的……” “哦,那么、杜门里正在制造假银子,你可知道那工坊在什么地方么?” 何瑞昌追问道。 关名越先是愣了愣,又思索了一下, “工坊?这、这个……小人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何瑞昌倒是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如此重要的地方、杜门里那家伙的确不会告诉他的,心中琢磨着的同时、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宗吉元。 此时,宗吉元已经做完了笔录,正迅速地从前到后又看了一遍,发觉大人的视线投了过来,便将手中毛笔放下、道, “关名越,你在杜宅呆的时间多么?” “还行吧,杜门里那恶贼为了让我为他打掩护,时常会将我叫到他家去,虽然谈不上多、但这种情况也不少。” 关名越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宗吉元很认真地看着他、又问道, “那么、在杜宅中你可以随意走动么?” “嗯、还可以,我和他交替身份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在他家的宅子里也要掩人耳目,所以虽然不是说能够做得到随意、但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以去的……” 关名越思索着回答道。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那好,关名越,你认真地想想,那个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杜门里绝对不允许你去的?” “绝对不允许我去的……” 关名越低下头、思来想去地过了好一会儿,猛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又将头抬了起来, “对了,虽然在那个院子里有好几处是杜门里不许我去的,但有一个地方他却说了好多回,就是佛堂!他说过、如果我敢迈进佛堂半步,就打断我的腿……” “没错儿,真的是太好了,” 宗吉元轻拍桌案转回头、对着若有所思的何瑞昌道, “大人,这么看来、杜宅里面的那个佛堂一定有问题。” 第三百六十七章 告白 “没错儿,” 何瑞昌当即从重重的心事中、再次清醒过来,对旁边的卢洪道, “立刻派人给刁捕头送信,再次搜查杜宅,重点就是他家的佛堂。” “嗻!” 卢洪转身离开了二堂。 案情到了这里、可以说已经解决了一大部分,杜宅那边有刁三郎和郑友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何瑞昌和宗吉元互相看了看,相对地点了点头…… 将关名越带回牢中,并吩咐牢头小心照顾着,宗吉元忽然觉得身边有些空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了公子何庆玉刚才接受了自己的“委派”,此时并不在这里。 向何瑞昌打了个招呼,自己也从二堂出来,迎面正遇上匆匆忙忙赶来的何庆玉,不知为什么竟然还带着满脸的惊吓,一见她、连忙过来一把将宗吉元拉住,道, “吉元啊,不知怎么了,我娘和妙严师傅一见面、居然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怎么劝都不好使,还什么都不说,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啊?” “啊?” 听他这么一说,宗吉元自然也是愣了愣。 其实就在之前、因为马上又要再审关名越,所以只得将关家那姑侄二人留在自己的住处,可考虑到她们的女性身份,让别的差役们那些大小伙子从旁侍候着又不太妥当,便拜托何庆玉到后面夫人那里,希望能借两名女仆过来帮帮忙。 现在看起来,夫人这是亲自赶过来接待客人了,可这“抱头痛哭”又是怎么回事儿…… 边将大脑全速调动起来,边同依然“惊魂未定”的何庆玉一同往回走着,不过,当她迈进门、看见正手拉着手相互劝慰着的何夫人与关美越之后,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从审这个案子起、大人便心事重重的; 难怪会觉得何庆玉同关美越有相似的感觉; 原来这何夫人就是替关美越出嫁的“表小姐”、关美越的表妹…… 虽然之前也见过夫人几次,可毕竟是大人的内眷,不好过多的接触,此时当两个人坐在一起时才发现、她们姐妹俩长的确实很像,只不过关美越显得娴雅端庄,而何夫人更多的是温婉柔和,而何庆玉本就长的象他娘,再加上从何大人那里继承来的文静气质,反倒更象关美越多一些。 等等,如果关美越的表妹是何夫人,那么何大人岂不就是她在二十年前定下婚约的那名“书生”—— 也难怪大人在审案时会心事重重的,他一定是从关名越的名字上、联想到了那位曾“一见生情”的女孩子了吧,这世间的事情有时还真的很难说的清…… 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后,宗吉元上前将同样被惊得手足无措的玲儿拉到身边,又悄悄地对何庆玉道, “我们还是出去吧,长辈间的事情、我们晚辈先不要问了……” “是啊……” 大概是哭过了一阵子,情绪得到了舒缓,听到她说过这句话后,关美越沾了沾泪水抬起头来、道, “玲儿,你和两位哥哥先到外面呆一会儿,姑姑要和你表姑再聊聊。” “怎么又让我出去啊……” 玲儿满脸的不解与不甘,噘起小嘴巴道。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一手拉着何庆玉、一手拉着玲儿来到了外面…… 有了关名越这最关键的证据,案子终于迎来了曙光—— 傍晚时分,刁三郎和郑友益带着弟兄们兴高采烈地赶了回来,原来、依着大人的吩咐,果然在佛堂的供桌下发现了地下工坊的暗门,不但从里面启出近万两假造的银锭和金锭,还有不少的工具,这回证据算是足够齐全的了。 又忙了一整天,大家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下了。 此时,关美越和玲儿已经被何夫人请到内宅休息,宗吉元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见何庆玉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在发着愣。 庆玉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发生在上一代人身上的往事呢—— 边猜测着、宗吉元边勉强用和平时一样随意的语气道, “怎么了、庆玉兄,这么晚了不回内宅去休息,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吉元……” 轻轻叫了一声,何庆玉抬起头来,令人意外地、他的脸上竟然带着泪痕。 不知怎么,见到这副样子的他,向来冷静的宗吉元居然也是一阵的心慌,情不自禁地上前抓住他的手、问道, “庆玉兄、出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就是好伤心……” 何庆玉边顺势抓紧了她的一只手、边擦了擦泪水道, “吉元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爹和美越表姨的事情了,刚才我也听说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吉元你,如果有一天你也象美越表姨从爹身边消失那样的、忽然从我身边消失,那我想我一定会到处去找你的,若是找不到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疯掉的……” “庆、庆玉……” 宗吉元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真的想不出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照理说、自己在他的眼中应该是男孩子吧,男孩子之间怎么会产生这种无法割舍的感情来?莫非是庆玉兄和索卜拉一样、已经看出自己是女孩子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挑明?还是说、这种感情仅仅是出自于他那有些过分敏锐的“直觉”…… 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宗吉元带着难免会僵硬的笑容道, “庆玉兄在胡说什么呢,难道是喝醉了?” “我没喝,连水都没有、让我喝什么!” 见对方语气中略带着戏弄,何庆玉用力地摇了摇头、有些恼火地道, “我只是、刚才没来由地伤心了起来……” “现在好些了吧,” 宗吉元只想快点儿岔开刚才对方的那番“告白”似的的倾诉,竭力让自己显得随意些地道, “觉得没事了的话、就回内宅休息去吧,小弟我明天还要处理杜门里的案子,也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我……” 何庆玉却坐在原位上纹丝不动,迟疑了一下、道, “今晚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内宅,吉元,求求你了,能不能就让我留在你这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 让其招供的另一种办法 “呃……” 如果在平时,宗吉元应该不会拒绝,因为眼前这位何公子虽然会显得喜欢粘着自己,可对她一向都尊重的很,只不过经过了刚刚的这番“告白”,弄得她也不由得心跳加速,对这个请求也略微犹豫起来。 还好就在这尴尬之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以及柯义询问的声音, “师爷、您歇了么?您家里来人找您了。” “哦、好的,” 太好了,正巧有借口不和这位“活宝公子”在一个屋子里共处了,宗吉元立刻答应着, “好嘞,我马上就来!” “不会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吧?” 柯义的回报、何庆玉自然也听到了,刹那间立时表现得比宗吉元还要紧张、瞪着一双“惊弓之鸟”的眼睛问道。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觉得可乐的同时,心窝儿里又泛起一阵的暖意,温和地一笑、安抚着道, “放心吧,我家里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大概是子通兄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庆玉兄你就先在我这儿休息吧,如果小弟出去后回来的晚了、你也不要急,只管睡你的吧。” “现在已经就够晚了的……” 何庆玉听了、无奈地咕哝着,转身到里间休息去了。 很好笑地摇了摇头,宗吉元推开房门、出来一看,见柯义还等在这里,便问道, “我家里来的人在哪儿呢?” “在门房,” 柯义诡异地笑了笑道, “其实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齐爷啊,我刚才听见屋子里有公子的声音,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哦——” 宗吉元顿时明白了,因为来人是齐青云,而大家都知道何庆玉对他也是佩服的紧,若是知道他来了,肯定也会闹着跟过来的,柯义就是想到还是不给师爷“添麻烦”的好,便没有在刚才明说。 知道了他的良苦用心,宗吉元也笑了,道, “多谢柯义兄了,我们过去吧。” 门房中,齐青云果然等在那里,不过、为了躲开那位“多情公子”,宗吉元提议和他一起来到了自家经营的绸缎庄中。 正如宗吉元所料想的那样,齐青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办喜事的日子,就在三天后,不过这回喜事并非只有一场,却是三场连办—— 除了周子通和宋小姐的婚礼外,还有宝元和月娇、以及柳香兰和齐青云的。 宝元和月娇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宗吉元的弟弟、妹妹,在宗宅中也一直被称为“二少爷”和“小姐”,但他们两个都是宗四爷夫妻二人收养的孤儿,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平日里大家又都看得出这对“兄妹”相处的有多么的融洽。 如今宝元已经找到了生身父亲,眼看着就要和柳香兰成为“真正的亲人”,月娇觉得仿佛只有自己是“外人”了,暗地里难免会有些伤感。宗吉元和柳香兰自然是注意到了,便想着搓合这两个孩子,一则是这样一来、这一家人就会谁和谁都不必分开,始终都可以生活在一起;二则、他二人本就是“两情相悦”,这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宝元和月娇对这个安排也是既高兴、又满意,最后就是柳香兰和齐青云二人、对二十几年前的情缘的再续…… 怀着复杂的心情听了齐青云对自己说完,宗吉元起身做了个长揖、道, “恭喜爹爹、贺喜爹爹,孩儿在此先向您和娘道喜了。” “吉元,好孩子……” 齐青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做爹的话,我齐青云实在还是不够格,以后还请吉元你多多关照与包涵。” 这一下,两个人的心扉同时打开了,坐在那里又聊了好一会儿,出于本能、齐青云还是问起了县衙中的事情,宗吉元便将近期所办的杜门里的案子、简要地说了说。 听过这一波三折的案情之后,齐青云也不禁松了口气、道, “那就好,案子解决了就好……” “不过、爹啊,有件事孩儿还是不能不担心,” 很自然地叫着“爹”,宗吉元开始向眼前这位“江湖高手”请教开了, “那个案犯杜门里、完全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孩儿担心他是那种到了黄河都不会死心的家伙,再来个死扛、说什么都不肯承认可怎么办?虽然眼下所掌握的证据很充分,已足够将其定罪的,但没有他的供词、总还是缺点儿什么,就是结案了、也结的不够完美。” “我明白了,吉元你是想说、有没有什么另一种办法让那贼人招供是吧,” 齐青云真的是久闯江湖、反应奇快之人,顿时知道这孩子想要说什么了,便略一思忖道, “吉元啊,当年我曾教过你娘点穴这门功夫,她有没有教过你呢?” “教倒是教过的,不过、孩儿指力不足,只能借助外力、象用扇子或者是细棍之类的,才能封住对方的穴道。” 边说着,宗吉元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见她这副样子,齐青云觉得这个儿子真是太可爱了,便安慰般地道, “那也可以啊,指力这个问题、容过后爹再教给你,我此时提起‘点穴’这件事来、只是想告诉你,利用人体上的穴位可以达到各种效果,有治病救人的、还有夺人性命的,同时还可以用来增加人的痛苦。吉元你刚刚不是提到的那个家伙么,若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的亡命之徒,只靠县衙大堂上的刑具、恐怕是难以让其认罪的是吧?“ “是啊、是啊,孩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边连连地点着头,宗吉元那双如水般的明眸已热切地望着齐青云, “爹爹,难道说、可以用点穴来让他招供么?” “正是这样,” 很肯定地回答了一声,齐青云回身来到屋内的柜子前找了起来,过了一会、从里面取出一张“中医穴位图”,道, “吉元、你过来一下,我指给你几处穴位,这些都是点中后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对方痛苦万状到难以忍受的地方。” 说着,这父子二人坐在桌前开始研究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银针的妙用 很快、三更已过,转眼到了次日凌晨,知道她白天忙了一整天,晚上又熬了这么久,齐青云不禁也有些心疼、便道, “好了,穴道的位置你已经掌握的很准确了,如果想效果最佳的话、爹不妨给你出个主意,要是能用针来扎、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是那种治病时、用来针疚的银针么?” 宗吉元立刻睁大眼睛问道。 齐青云含笑点了点头, “正是,吉元你能找到么?若是没有、要不要爹爹我去帮你找来?” “不用了,我有办法,”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虽然孩儿现在手中没有,但我知道谁肯定会有的。” …… 次日,辽东县衙再次升堂,对杜门里一案进行了最终审理。 果然如宗吉元所预料的那样,面对着如山的铁证,杜门里不但没有低头认罪,反倒猖狂地咆哮公堂,当场口出不逊,气得何瑞昌都按捺不住怒火,吩咐“大刑侍候”。 见此情景,宗吉元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杜门里面前道, “杜门里,本官不明白的是,就算是你不招供、也改变不了定罪的事实,却偏偏做着这百般抵赖之状,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个小杂种!” 因为上次栽到了她的手中,杜门里一直都怀恨在心,此时见宗吉元更是恼火不已,居然破口大骂道, “我杜门里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失败,更不会容忍被任何人击垮!只有我控制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别人想要控制住你家杜爷我的份儿!做梦也别想!” “是么,不想被别人控制、也不想被人击垮是吧,那好啊,本官今天就让你好好的体会一下、什么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宗吉元冷冷地一笑道, “最后再问你一次,对自己的罪行、你是否愿意如实的招认?” “招什么招啊!” 杜门里依然狂暴地大吼着, “你家杜爷我已经说了、你们做梦也别想……” “恐怕还在做春秋大梦的人是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宗吉元已经轻飘飘地转到他的身侧,抬右手并剑指点上其肩侧后方,当然在她的剑指之下、藏了一支闪亮的银针。 这支银针是宗吉元一大早的时候,从师叔叶光潜那里借来的,而当时叶先生还问过她、“是打算用这针来给什么人治病么”,宗吉元当时诡谲地一笑、道, “差不多吧,不过、是另一种的用法。” 此时,一针下去,杜门里便觉得半身麻木,可仅仅是片刻之间,又觉得好似有万把钢针刺入自己身体,转而又象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全身各处乱爬、乱咬,这种似疼非疼、似痒非痒、似麻非麻的感觉,简直就是无法名状的难受。不消一刻、杜门里早已是大汗淋漓、支撑不住地摊倒在堂上, “好、好、好,我招认就是,求你别再这样折腾我了,太、太难受了……” “难受?你也知道难受么,” 宗吉元存心让他多遭会儿罪,所以并不忙着为他解穴、反倒是斥责着, “你知道你这二十余年所犯下的罪行、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让多少无辜的人承受比你此时还要难受几倍的痛苦么!” “我、我错了……” 冷汗不停地从杜门里额头上流淌下来,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这种神经上的痛楚、弄得他几乎都要发疯了,趴在大堂的地面上本能地蠕动着身体,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求你了……” “大人……” 宗吉元将目光转向了何瑞昌。 此时,何瑞昌的眼神中也写满了“解恨”的意味,不过见这恶贼已经被教训得差不多了,这才向宗吉元点了点头, “可以了,让他起来画押吧。” “学生遵命。” 答应了一声,宗吉元冷笑着、上前将那家伙的穴道解开。 如同落水狗般摊软在那里的杜门里、再也猖狂不起来了,只剩下不停的喘息、老老实实地招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在供词上画了押…… 这件大案终于算是尘埃落地,全县衙的人都为之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不过,宗吉元注意到、就在杜门里被押回牢房前那一瞬间,投向自己的目光中的恶毒、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却更增添了几分的凶狠…… 案卷呈报上去之后,奉天府立刻派人将杜门里提走,因为他的做案范围已经遍布了全省,成为了本地最大的案子,奉天巡抚要亲自督办这件事。 关名越被判了三年监禁,但考虑到他这些年所承担的压力、以及他家实际上是受伤害最大的,何瑞昌便将其释放、让他回家去同亲人团聚、并好好照顾家人,同时委托宗吉元送他出门。 当场给何大人以及其他差官们磕了头、致了谢,去掉枷锁的关名越由宗吉元陪着,朝外面走去。 边走着,宗吉元边看了看他、问道, “关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那些假银子你为什么不放其它地方,偏偏送到了令妹隐居的‘火神庙’中,是不是早已经知道她就在那里了?” “这个么,” 关名越面露惭愧、摇了摇头道, “也不是十分的肯定,当小人知道妹妹离家不知所踪后,曾利用所有机会去寻找过她。有一次我到过那座小庙,见到庙主是儿时的邻居,便同她谈了谈,在问到妹妹时、妙善师傅言语之间尽是模棱两可之词。宗大人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小人隐隐感觉到了这点,可一旦想到美越会在那里、莫名地又担心起来,因为毕竟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家,当时我也生怕杜门里那恶贼会有所察觉,便没敢再深入详查。”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那么相信妙善师傅。” 就这样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县衙门外,只见玲儿和家仆王志正等在那里。懊悔与痛楚一股脑儿地席卷上来,关名越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着。 见他如此动情,宗吉元知道也不必相劝,只是简洁地嘱咐道, “回家去吧,记住,如果再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到县衙来、或者直接来找我也可以。” “罪民知道了,多谢大人。” 再次道了谢,关名越一步步地走向了自己的亲人,见父亲出来了,玲儿悲喜交加地迎上来搂住他的胳膊。 直到那主从三人走远了,宗吉元才转身回到了衙中,却看见何庆玉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瞧着她,不禁有些诧异地道, “庆玉兄,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出什么事儿了么?” “我被娘从内宅里赶出来了,” 何庆玉哭丧着他的那张俊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宗吉元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什么、笑道, “是不是大人在和美越师傅见面呢?” “是啊,” 何庆玉点了点头道,表情再次变得哭笑不得起来, “而且还是我娘硬把他们两个拉着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更离谱儿的是、我娘她还在旁边陪着,吉元你说、这到底是在干嘛?” “唉……、庆玉,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长辈的事情、做晚辈的就不要过问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各归天命罢了。” 宗吉元叹息了一声、道。 第三百七十章 喜庆与阴谋 其实、宗吉元心里很清楚,夫人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表姐关美越能够留下来,和自家官人重续旧缘,毕竟在那小庙中青灯古佛、孤苦一生,实在是太过于悲凉;但同时也知道关美越大概是不会同意的,因为从其目光中就可以看出、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思念。 哀莫大于心死—— 一颗已经万念俱灰的心、是任何人都劝慰不了的…… 果然,经过“三方”长时间的促心长谈,关美越在回家看望了姑母之后、依然回到了“火神庙”,继续做她的“妙严师傅”,与妙善相伴…… …… 宗宅的大喜之日到了,即使事先并没有想大操大办,可知道消息的宾客也来了许多,加上宅子内本来人口就不少,三场喜事虽各有意义、各有办法,却都办得温暖喜庆。 就这样整整热闹了一天,随着夜幕将至、宗家大院内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喜绸、听着不绝于耳的祝贺之词,为亲人感到高兴之余,宗吉元的内心隐隐地泛起一丝丝的惆怅…… 送走最后一拨儿客人、独自踱到了前院儿,才想起此时真的只有自己是孤身一人,抬头望着夜空中、已经从东山升起的那一轮皎洁明月,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本来就是自己当初选择着要去走的路,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起来…… “大少爷,您、这是要出去么?” 身后传来李小龙那关切的声音。 宗吉元回头瞧了瞧这位幼时起便相伴左右,名为仆人、实为兄长的年轻人,微微笑了笑道, “是啊,刚才在喜堂内和宾客们多喝了几杯,现在脑袋里面有些不太清醒,想到外面散散步、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好,您多加小心,侧门我给您留着。” 李小龙边点着头、边嘱咐道。 迈步从侧门出来,沿着熟悉的道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几十步远,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扭回头朝着这种奇妙感觉的来源处望去,却见一名年轻的书生正在那里徘徊着,之后迈着踌躇的步子来到“宗宅”大门外、抬头望着那高大的门楼发呆、叹气,叹气、又发呆…… 带着满心的好奇、悄无声息地接近,之后、宗吉元用很平静的声音打着招呼, “这位兄台,请问有什么事么?” “啊?什么……” 很明显,这书生根本就没有发觉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吃惊地回过头、之后又慌忙施了一礼, “这个……我、我其实是来投亲的……” “投、亲?” 宗吉元更加好奇地问道, “兄台的意思是、要到这座‘宗宅’来投亲么?” “是啊,” 年轻书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来, “可怎么想到偏偏赶上人家在办喜事,而我又身无长物,随身带来的几样干鲜果品实在是拿不出手,故而在此踌躇不前。” “是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发愁,宗吉元顿时觉得对方有那么一点儿的、可爱,便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又觉其说不好哪里同何庆玉似乎有些相似,只不过少了些许的灵动、多了几分的忠厚。边猜测着会是哪边的亲戚、边又问道, “那么,能够告诉小弟、你是和这宗宅的什么人有亲戚关系呢?” “应该是、这宅子的女主人,算起来是在下的姨母。” 年轻书生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刨根问底而感到丝毫的不快,甚至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过、听他这么一讲,宗吉元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好象听自己的母亲确实提到过有这回事—— 母亲柳香兰自从随宗四爷举家迁回辽东、安顿下来后,曾给河南老家的人捎过信,后来确实收到过回信、说她有个姐姐早年嫁到盛京城南郊的一个镇子里,姐妹二人还曾经联络过,只是还没有见过面而已……对了,那位姨母嫁的人家好象是姓、史…… “兄台可是姓史?” 宗吉元试探着问道。 书生立刻整衣冠、又施一礼, “在下史思文,不知公子是……” “我是你的表弟宗吉元啊,” 宗吉元的脸上浮现出十分亲切的笑容来,可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略加试探地道, “我娘就是你的姨母柳香兰,表哥您的母亲是叫、叫……” “柳香云,” 史思文却很开心地上前抓住她的手、同时还有些疑惑地道, “不过还真是怪了,我听娘说、香兰姨母膝下是个可爱的小女儿,我应该有个小表妹才对,怎么会成了表弟……” “呃……” 宗吉元听他这么一说,第一印象就是、这位表哥怎么如此的实在啊,说话都不知道婉转些么,边想着、脸上已带出了古怪的笑意。 见她这副表情,史思文顿时红了脸、连声解释道, “啊、表弟,请你不要见怪,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宗吉元顿时被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给逗乐了, “表哥你到这有多久了?” “中午时分到的……” 边回答着的同时,史思文又不好意思起来。 宗吉元真是几乎要无语了, “中午……直到现在、表哥就这么一直呆在门外吗?好了,快别在这院子外面站着了,和小弟到家里去好好的聊聊。不过、表哥啊,跟你说实在的,你来的还真的正是时候,不然、小弟今晚可就真的好孤单好孤单的了……” “是么,我来的真的是时候么?那就好……” 虽然一时间没弄明白她所说的这些话中的意思,可见到“小表弟”对自己如此的热情,之前存于史思文心中的踌躇与不安、顿时一扫而光…… …… 奉天府大牢—— 周围除了阴暗、潮湿,以及不时扑面而来的令人做呕的发霉气息外,就是偶尔从某处漆黑的角落中传出的一两声的哀号,使得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更增添了许多的阴森与恐怖。 自从被转押到这座牢内,杜门里便知道再无生还的希望,等待自己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那又能如何,反正自己曾有过随心所欲的日子,更曾有过二十年间将辽东县衙上上下下的官差、耍得团团转的“辉煌历史”,虽然最后栽在一个长着一张女孩子般脸的半大孩子手中…… 唉——、这件事不提也罢,说到底这辈子过的也算是值了。 坐在湿冷的牢房地面上,杜门里时而给自己解着心宽、时而又沮丧起来…… 正在他的脑袋里几乎要炸裂开之时,牢房门忽然响了起来,随着“咣当”的一声,从外面走进了两个人来。 “杜门里,知不知道自己犯的案子、该当何罪啊?”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听对方的口气、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官面儿上的人,杜门里冷笑了一声道,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杜爷我就明白地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做官府的棋子,是死是活我自己说了算,任何人别想来控制我!” “这家伙倒聪明的很,而且还很顽固,算了、我们走吧。” 另一人听了、冷笑一声道。 而先前那人有些着急地压低声音道, “可是大人,如果不利用这家伙,又怎么去对付宗吉元那小杂种呢?” 宗吉元? 虽然那两个人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大,可这个名字却清晰地传入了杜门里的耳中,略略顿了顿、当即提高了嗓门儿道, “等等,我想听听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哦?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被称为“大人”的人,用颇感意外的语气问道, “怎么又愿意做‘官府的棋子’了?” “那是因为,” 杜门里诡异地一笑, “我发现了、我们之间好象有了一个共同的,想要报复的人……” 第五部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拙劣的讹诈 金风阵阵、天气转凉—— 只不过、在今年的秋风中透着比往年更深一层的萧瑟肃杀,仿佛在预示着、随之而来的必是一个严酷的寒冬…… 辽东县北门外的“宗宅”的内部、如今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时刻保持着低调,可齐青云毕竟还是成了这座宅子里的男主人;而成了亲之后的宝元和月娇、也正式接管了自家的生意,这样一来,做为女主人的柳香兰、肩上的担子也终于可以卸去了不少。 柳香兰得以轻松下来,做女儿的宗吉元自然也会安心许多,可以放开手、去处理更多的公事与私事。 这不是么,此时此刻、身为县丞——整个县衙中的二把手——的宗吉元,正打马扬鞭出了县城北门,一直来到离此并不是很远的一处、挂着“文书院”牌子的小院儿停了下来。 其实、这里是专门招收蒙童教学的书馆,而负责教习授课的是位年轻的秀才,名叫史思文,本是柳香兰姐姐的儿子、也就是宗吉元的两姨亲表兄。 数月前,史思文从盛京南郊赶来投亲,可见到“宗宅”如此气派后、又觉得这样的“深宅大院”不是特别适合自己,虽然拜见过姨母柳香兰,可自尊心很强的他、还是不想靠着人家来吃饭,在那里住的也不甚踏实。 见他总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心窍玲珑的宗吉元早已看出来,经过同表兄开诚布公地一番谈话后,和母亲商量着、决定帮表兄买下这个位置十分不错的院子,并开办了此间书院。 说这里位置不错,是因为此处位于县城与“宗宅”之间,离着两边都不算太远,即不是在城里喧闹之处、又不是十分偏僻之所,可以说正合这表兄弟二人的心意。 书院刚刚建成时,招学生、买桌椅等等杂事一大堆,宗吉元基本上得暇便会往这边跑,再加上李小龙带人来协助,等一切都办妥了、学生也招的差多了,小小的书院便开了张。 最初,为了不让无课时只有表兄孤单单的一个人,宗吉元经常会到这里陪他,有时何庆玉也会赶来凑热闹。 不过,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清晨,表兄弟俩从外面救进一位饿昏在路上的老妈妈,老人家自称姓田,家里遭了难、唯一的儿子还被恶霸所害,听说已经死去了,自己若大年纪只好在外乞讨渡日,象这样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虽然老人家的遭遇让人心伤,可对看惯了人情冷暖的宗吉元、也只是跟着叹息,而到了史思文这里就不一样了,顿时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满面,当时就央求着表弟让田妈妈留在书院中。宗吉元本来也是热心肠的人,自然会同意,加上老人家十分勤劳,几乎将大部分活计都给包了,如此一来,反倒象似多了一位照顾他们二人的长辈来。 本来、书院开张后一直都很顺利,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田妈妈求人给身处在县衙中的宗吉元捎信,说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情…… 来到书院门外,宗吉元飘身下马,缰绳随手扔在马背上,这马儿便自己到一边寻草吃去了。 迈步走进这座不大的书院,单是看着眼前的情形、便已经猜到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见十多个学生都聚到室内后面,一个个如同受惊了的小兔子,围在田妈妈的身边,而史思文用他那瘦弱的身形、正竭力地将大家护住、同时正怒视着眼前的一伙儿人。 而就在怒视的地方、原本是授课先生的位置,此时却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满脸的瞧不起、乜斜着史思文,在他身后还跟着五个、一看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家伙。 宗吉元一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几个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从前好象没见过,便“哈哈”一笑道, “几位,这是要报名读书么?不好意思,此书院只收蒙童,各位实在是太老了点儿,想学习的话、可以到县城中的‘鸿林书院’去学。” “啊?!” 那个壮汉子正在想着、怎么能快点儿让眼前这个文弱的小书生就犯,可还没等想出来、却又来了一个“小书生”,而且、还是很文弱,不禁诧异道, “你、你是谁啊?!” 宗吉元并没有理睬他,几步来到史思文身边、关切地问道, “表兄,你没事吧?大家都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孩子们有点儿吓到了。” 史思文面带焦虑地道。 宗吉元听了,扭头瞧了这些小学童们一眼,果然见到一张张小脸儿上写满了惊慌,心道、这样可不好,把孩子们都吓跑了,以后再招可就难了。 想罢,便朝孩子们做了个鬼脸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 “孩子们,想不想看个好玩儿的表演啊?” “想——” 孩子们虽然刚刚受了惊,可童心总是向着欢乐,立刻将那些不快抛掉、一起大声回应着。 宗吉元将双掌一拍、道, “太好了,看宗哥哥怎么收拾这些敢吓唬你们的家伙们!” “吉元啊,” 史思文却有些担心地道, “这几个人一大早地就跑来、说什么要收‘人头税’,十二个学生就要交十二贯铜钱,为兄可没听你说过还有这种税啊?” “是啊、吉元,我让人给你送信儿,可你怎么就一个人来了?这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么?” 田妈妈问的倒是很干脆、很直接。 宗吉元忍不住地笑了,安慰道, “放心吧,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无赖罢了,小侄一定会让他们绝不敢再来的。” “喂、那个后来的小家伙儿,你是谁啊?!” 此时,那壮汉有些恼火、同时还带着不耐烦地吼道。 宗吉元回过头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不是说让你们去别处的书院了么?” “别的书院?我们又不是……” 那壮汉还有些好笑地说着。 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眼前忽然青光一闪,随着一阵疾风扑面而至,头上的帽子已经飞起、在半空中翻了几翻,最后滚落出好远。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宵小之徒 惊诧之间,再看其他几人,有的帽子乱飞、有的辫子甩起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些人顿时一个个懵头转向。 只听宗吉元那清冽的嗓音响起, “进到别人家里,连帽子都不摘,连礼也不会施,你们这些无理之徒、还不快给小爷滚出去!” 随着话音,长长的软鞭已回到手中、缠绕在她的纤腕之上。 孩子们一见、果然是好玩儿又精彩,一齐拍着小手、蹦跳着叫起“好”来。 而那些个家伙居然还没有从中领会到什么,只想着被对方耍戏了一番、丢了面子,为首的壮汉气得“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骂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敢和爷爷们动手!” 边说、边伸手去抓椅子背,看样子是想用椅子当武器、也或许是要随手丢过来。 宗吉元一看、这可不行,那把椅子可是自己亲自为表兄挑选的,被这家伙坐了一会儿本就很讨厌了,怎么能容他再来破坏。顿时、纤腕轻抖,不等那壮汉的手碰到椅子背,鞭梢早已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抽中他的手爪子上,疼得这家伙“啊”的一声怪叫。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条长鞭化做游龙飞舞,转眼间、这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挨了一下,还很整齐的、都是在左半边脸上。 这些家伙疼得本能地从那里散开,朝各处躲闪着,宗吉元见这院中并不宽绰,即不想损坏那些教学用具,更不能让史思文、田妈妈,以及孩子们受伤。所以、长鞭飞出,有意地将这些人赶出院子。 别说,那壮汉及其同伴倒很配合,不消片刻、便抱头鼠窜地从院中逃了出去。宗吉元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他们不敢再来,随即飘身跟进、掠出院门。 史思文和田妈妈因为担心、跑到门前来观看,结果、那些孩子们也跟着挤在门口儿、继续开心地欣赏这“好玩儿的表演”。 此时、被人家赶了出来,那壮汉好象才又想起“招摇撞骗”这一招儿来,大声吼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们!我们、我们兄弟可是替衙门来收税的!” “是么?不知是哪个衙门口呢?” 宗吉元不紧不慢地问道,同时手中长鞭依然在轻轻抖动。 那壮汉边心惊胆战地盯着这条长鞭,边又故做凶狠地道, “当、当然是辽东县衙了!而且就是大名鼎鼎的宗师爷、派我们来的!” “哦——、是宗吉元、宗师爷啊,” 拼命忍住、才没有当场笑出声儿来,宗吉元瞧了一眼同样满脸好笑表情的史思文,又道, “那么你们见过他么?他长什么样子啊?” “我、我们当然见过啦,” 壮汉的目光仍然不敢从鞭子上离开,却还壮着胆儿道, “宗师爷那么有名、我们能没见过么?他、他比我还高呢,好象比县大老爷小、小几岁吧……” “住口!” 宗吉元厉声打断、并斥责道, “尔等宵小之辈、竟然打着官府的名义到处行骗!可知小爷我就是辽东县衙师爷、同时也是县丞宗吉元!在本官面前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胡言乱语!” “什么?你、你这小娃娃是宗吉元?” 这壮汉大概是真的没想到、“宗师爷”竟然会如此年轻,一时间还不愿意相信。 偏巧,此时得到消息的卢洪、柯义二人也骑马随后赶到。 他们两个可是身穿差役的衣服来的,来到近前勒住座骑,扫视了那几个无赖一眼,又朝着宗吉元一抱拳, “师爷,请问您让属下来、可有何吩咐?” 这回算是真的得到了证实,那几个家伙一听、当时傻在了那里。 宗吉元十分好笑地边将软鞭缠绕在手腕上、边冷冷道, “怎么、这回肯相信了?还不老老实实地交待、尔等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们是杜门里、杜爷手下的……” 壮汉依然呆呆地念叨着。 明白了,一定杜门里那恶贼被抓后,“树倒猢狲散”,他手下那些小喽罗们没了靠山,就开始到处寻找门路,其中有不少继续进行着“吭蒙拐骗”的行径。 不过、象他们这样纯属无赖的家伙,若是动真格的去抓、确实不值得,若不抓恐怕他们还会前来骚扰,不妨将其吓唬住,最好能让他们跑得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宗吉元冷笑一声、提高噪音道, “那还是真的巧了!杜门里那家伙作恶多端、已经被押赴盛京城即将问罪,而我们辽东县衙奉命正在缉拿他的同伙儿。本官正愁寻你们不到,不想尔等反倒送上门儿来了!卢洪、柯义,将这些贼人全部拿下,休要放走一个人!” “嗻!” 卢洪、柯义立刻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回应着。 这番恫吓还真的奏效了,那壮汉以及其同伙儿一听、顿时回过神儿来,一个个撒腿就跑,那架势真可谓是不要命一般,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宗吉元和卢洪、柯义三人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孩子们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可看着那些原本凶神恶煞般的家伙、转而又狼狈不堪地逃窜的样子,就是觉得很好玩儿,也都跟着开心地跳着、笑着, “宗哥哥好利害!宗哥哥太棒了!” “吉元啊,那些无赖他们会不会、以后……” 此时,史思文还是心有余悸地走过来、问道。 宗吉元拉过他的双手、安慰道, “放心吧、表兄,我敢说那几个家伙已被吓破了胆,别说再来捣乱,就是这辽东县的地面儿、恐怕也不敢再踏进来了。” “你这孩子可真有本事,” 田妈妈也走了过来、笑吟吟地夸赞起来, “对了,既然来了就等吃过午饭再回去吧,还有你的那两个朋友、都一起来吃吧。” “这个就不必了,” 宗吉元同老人家也是很熟了,说起话来根本无需客气地笑道, “我们在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吃午饭了,改天的吧。对了、田妈妈、表兄,以后再遇事就像今天这样去找我,而且若是有时间、我也会经常过来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倒霉事干嘛只找同一人 “那好吧,吉元你们去忙吧,我们会小心的。” 史思文露出请她放心的笑容道。 相互嘱咐过后,宗吉元同卢洪、柯义一起上了马回转县衙,已经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孩子们热情的喊声, “宗哥哥再见!宗哥哥要经常过来玩儿哟——” …… 回到县衙,刚刚一踏进大门,就见郑友益焦急地等在那里,抬头看到她走进来、便立刻迎上前道, “师爷,您回来啦!不好了,孙沙遭人暗算、受了重伤,现在刁三哥已经赶到他家里去了!” “什么?孙沙?!” 宗吉元心中不禁纳闷儿,这倒霉事儿、怎么全都被他一个人给赶上了—— 发生在数月前的那件“轰轰烈烈”的假银子案、就是因为孙沙的父亲被骗才会引发的。虽然说正是因此、才能够得以抓住逍遥法外二十余年之久的杜门里,而且过后宗吉元也将那被骗走的银子、如数偿还给了孙家,但毕竟还是让孙沙承受了丧父之痛。 可是、今天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边想着、宗吉元边连忙追问道, “大人知道了么?” “已经知道了,” 郑友益点了点头道, “而且还吩咐下来、务必彻查此案。”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道, “另外、还请友益兄在此照顾一下衙门口,并替小弟转告大人一声、我这就去孙家看看。” “好的,我知道了。” 郑友益点头答应道。 这县衙中上上下下每个人相处的均如同手足兄弟一般,听说孙沙被打伤了,让人如何还坐得住。宗吉元和卢洪、柯义三人连县衙的院子都没进,直接片刻不停地转道赶往孙家。 也是熟门熟路,不消多时、三人三骑已经停在了那座曾到过的宅子前。 此时、孙家的人早已经认识了宗吉元,见是她来了、便忙不迭地让了进去。宗吉元也不多言、只是略略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赶往孙沙的房中。 这里原本是孙沙夫妻二人的房间,虽说不是很大、可也算宽敞,而此时,却被草药与隐隐的血腥混杂在一起的浑浊气息充斥着,令人觉得十分的压抑。 刁三郎将双眉紧紧地拧到一起、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陪在一旁的汪氏泪痕满面,而孙沙的三弟孙汉愁容中却藏着几许的愧色。 宗吉元快速地观察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头部和身上都缠裹着纱布的孙沙,靠近刁三郎低声问道, “三哥,孙沙伤的怎么样?” “哦、师爷?你来啦……” 刁三郎闻声立刻站起身,目光中本能地闪过看到“救星”般的光彩, “孙沙头部受了重击、肋骨也断了几根,已经请郎中来看过了,用了药、治了伤,说幸好他的身体不错,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应该?” 宗吉元秀眉微促,来到床前看了看头部伤的位置,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最后又试了试脉搏、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道, “眼下看来没有伤及颅骨内部,主要都是外伤,就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说着、又转向了汪氏, “嫂子,麻烦你先照看孙沙哥一会儿,我们几个要到外间聊点儿事情。” “好的,宗师爷、刁捕头,各位尽管去忙吧。” 汪氏边施了一礼、边答应着。 宗吉元向刁三郎做了个手势,之后、在从孙汉面前经过时说了一句, “你跟我到外面来一下。” “哦、好……” 孙汉面带惊异、却又不敢不听,只好跟在两位官老爷身后、来到外面客厅中。 卢洪、柯义二人正等在这里,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赶过来问道, “孙沙哥怎么样了?” “伤的很重,不过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宗吉元面色凝重、简短地回答道,又转向了孙汉,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已经和刁捕头说过了……” 孙汉边受惊般地回答着、边用求助的眼神瞧向了刁三郎。 见她如此严厉,刁三郎也有些吃惊地道, “吉元,你怎么了?刚才我已经问过了,孙沙昨夜晚归、在前面的那个巷子里被人袭击,孙汉发现后、将他救了回来。” “仅仅是这样么?” 宗吉元仍旧盯向孙汉的目光、变得越发的冷峻, “孙汉,你还是说实话吧,好好看看、你大哥都已经变成了这样,身为兄弟的你、难道连将实情讲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我本来也是不想隐瞒的,是大哥他自己说由他来解决,不要再给衙门里添麻烦了的……” 孙汉忽然坐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本来宗吉元是因为从进门起、就发现孙汉的目光一直在无意间地躲闪,好象是在隐瞒着什么,又加上见孙沙被伤的如此重、绝不是普通的斗殴,而他又不是个会到处惹事生非的人,所以才会诈了孙汉几句。没想到、几句话下来,还真的诈出了点儿什么来。 听他这么一说、刁三郎也愣了愣, “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大哥他……” “是啊,大哥他是惹上了一伙儿人,” 孙汉边哭边说着, “小人不知道宗师爷是怎么了解到的,不过都是小人不好、才连累了大哥……” “好了、别哭了!” 刁三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是你大哥说是由他自己来解决,可如今他已经被人害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还在隐瞒!若不是师爷看出些端弥来、是不是就打算让你大哥永远不明不白的这样下去啊?!” “我、我、这个……” 孙汉被他这一顿骂、吓得不敢再哭,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宗吉元一见,觉得这位孙老三被教训的也差不多了,便打着圆场儿道, “好了、孙汉,刁三哥说你的这些话、真的一点儿都不错,你可听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 孙汉低着头、喃喃地道。 宗吉元叹了口气、又道, “既然明白了的话,就说说你大哥到底是因为什么遇上麻烦的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地下拳场 此时,刁三郎也稍稍压了压火儿,道, “师爷说的对,只有说出来、我们才好去抓那些害你大哥的凶手。” “都是小人不好,” 此时,孙汉也冷静了许多,边擦着眼泪边重复着这句话, “宗师爷、刁三哥,小人没什么本事、平日里在一家饭馆儿里帮工。前几天,不小心将店主人家的碗架撞倒,所有的碗碟全都打碎了,丢了活计不说、还得赔偿人家十三贯铜钱。小人做半年的工都挣不出这个数儿来,又不敢回家和大哥说。 这个时候,有一个在同一家店里做工的伙计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在城里北道街、有个‘地下拳场’,到那里打拳可以挣到钱。我、我实在也是走投无路,就和他去了,结果不但钱没挣到,反而连自己的衣服又都输光了。 这回没办法,只得躲在街角里、求人找大哥来接我。大哥知道后立刻赶了过来,还下场连胜三场,不但赢回了我的东西、还多得了十五贯钱。本以为这就算是一切顺利,可谁知、就在回家的路上,被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大汉拦住、不容分说就将大哥打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没打你么?” 听到这里,宗吉元立刻追问道。 孙汉愣了愣、回忆着, “当时、大哥见势不好,就让我快跑……不过现在想想、我跑的时候,那些人中并没有人来追我,好象就是冲着大哥去的……”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又问道, “孙沙赢的那些钱、他们抢回去了么?” “嗯,全都拿走了……” 说着,孙汉又低下了头, “宗师爷、刁三哥,害我大哥的那些人、一定都是‘拳场’里的,一定是他们!” “我知道了,” 宗吉元缓缓地点着头、又道, “你把那个‘地下拳场’的位置、及开场的时间都告诉给我,然后去帮着大嫂好好照顾好你大哥。对了、还有你帮工的饭馆儿是哪家也说一下,之后、赔偿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操心了,就交给我吧。” “啊?这、这怎么好……” 孙汉听得当时就愣住了,连声说道。 宗吉元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你大哥和我们是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你不要再担心了,只管照顾好他就可以了。” “多谢宗师爷、多谢刁三哥!” 孙汉忍不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按照宗吉元所说的,将那间“地下拳场”的位置以及开场时间,还有饭馆儿的名字与地点都说明白了,这才回到里面去了。 见他进去了,刁三郎这才问道, “吉元,你看这件案子、只是单纯的抢劫或者是报复么?” “应该不是,” 边思索着、宗吉元边道, “若只是单纯的报复、不会目标明确的朝孙沙一个人去,孙汉肯定也在报复之列。另外、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报复呢?仅仅是因为人家胜了就报复么?据我所知、这种‘拳场’都是以下注赌博来赢利的,无论输赢都有利可图,怎么会存在所谓的‘报复’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刁三郎连连点头道, “那么、孙沙之所以遭到袭击,会不会是因为他的捕快身份呢?” “很有这个可能,” 宗吉元十分赞成地道, “也许是那间‘地下拳场’中的人、有谁认出了孙沙,而且那里偏偏又隐藏着什么比打黑拳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担心被他发现了什么、才会在半路途中去袭击。”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赶去那个什么拳场,把殴打孙哥的混蛋们给抓回衙门、好好的教训一下吧!” 听着他们二人的这番分析,卢洪、柯义二人早已忍不住了,卢洪抢着说道。 刁三郎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看着宗吉元。 又认真地想了想、宗吉元扫视着三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 “不行,如果就这样冲进去,我们又是以什么理由行动的呢?若是抓捕谋害公差的凶手,可我们并不知道当时下手的人具体都是谁,问他们肯定问不出来,又总不能将那里的所有人都抓了吧?” “那、那我们就以‘私自斗殴’的罪名封了他们的‘拳场’!” 柯义十分不甘心地道。 刁三郎听了苦笑了一下、道, “那就更加的行不通了,首先大清律法中所说的‘私自斗殴’是指临时起意的打斗,而拳场里打拳的都是经过签字划押了的,我们官府是不能管的。” “是啊,另外我们的目的是查清那个拳场里隐藏着的秘密,以及抓出伤害孙沙的凶手,只是封拳场的话、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宗吉元也摇着头道。 卢洪听了、有些泄气地坐在那里道, “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想什么法子才能知道谁才是凶手呢?” “只能再打一次拳了!” 宗吉元忽然斩钉截铁般地道, “我们再去打上一场、而且还要打赢,这样才会有可能将凶手引出来。” “好,就由我来!” 好象明白了她的用意,刁三郎当即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道, “去到那里打拳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不,还是我去的好,” 宗吉元朝他摆了摆手道, “虽然三哥你下场的话、肯定会取胜,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啊、什么?师爷你要去出场打拳?!” 卢洪、柯义听了,当时就坐不住了,异口同声地阻止着道, “不、不行啊,就算是让我们兄弟去,也不能让师爷你去啊。” “是啊、吉元,怎么能让你去呢?” 刁三郎也是惊讶不已地道。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充满了紧张的脸孔,宗吉元心里十分的温暖,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用非常轻松的语气道, “放心吧,这种拳场我以前见过,大多数都是凭着一股蛮力来打斗的,各位兄弟虽然不会败在那些人的手中、但难免也会受伤,这样实在是没有必要。而小弟我有办法对付他们的这种打法,而且还不会伤到自己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拳手、县丞大人 “可、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够只让吉元你一个人去冒险啊!” 虽然知道她说的不假,也知道这位小师爷很有本事,可刁三郎还是不放心地道。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那是自然,小弟并没说是我自己一个人去,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任务。刁三哥你和小弟一块儿到拳场去,当小弟下场打拳时,三哥你要凭着你多年的办案经验、仔细地观察周围,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是地方。” “哦——、好的,我明白了。” 得知原来是让自己陪同在她的身边一块儿行动,刁三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宗吉元点了点头,又转向卢洪、柯义道, “其他弟兄也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好,师爷您尽管吩咐!” 听说要给自己分派任务了,卢洪、柯义这二人立刻来了精神。 宗吉元瞧了瞧他们俩、道, “你们两位今天晚上给我和刁三哥当保镖如何?” “可以啊,那当然好了!” 两人二话不说地答应着。 宗吉元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又思忖了一下道, “另外、还要去给友益兄送个信儿,今晚要有个大行动。” …… 被称为“地下拳场”的、都是由一些亡命之徒组织起来的赌博场所,参与者也都是游手好闲、想着快点儿来钱又不肯做正经工作的人,有些是纯粹的来参赌的,而有些人以下场打拳来赚取“卖命钱”。当然其中也有少许的、因为各种遭遇不得已才靠这种方法来生存的人。 在此之前,宗吉元就曾听人说过那种地方,所以心里还是有底的,而刁三郎就更清楚那里都是些多么混乱的情形,好在小师爷提出和他一起去,这样多少也放心了一些。 按照孙汉提供的线索,四道街的“地下拳场”要定更时分才会开场,而且还要经过下场者的“造势”,之后还要下赌注,基本上要闹到二更初左右、“斗拳”才会真正的打开。 宗吉元和刁三郎、以及卢洪、柯义四个人在差不多戌时三刻来到拳场门外附近,已见那些赌徒们陆陆续续地往里面走着。 回头看了看卢洪、柯义,宗吉元嘱咐道, “一会儿、我和刁三哥先进去,你们两个再等个大约两刻钟后再进去,而且在里面的时候要装做不认识我们,明白了么?” “明白了,” 两人一起点着头、之后卢洪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师爷啊,您下场的话、真的没问题么?” “放心吧,我肯定会赢的,你们就在下面瞧好儿吧。” 宗吉元很轻松地笑着道。 谁知柯义却也跟着调皮地一笑,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也下注啊?如果师爷您一定会赢的话,我们哥儿几个都押您,那样的话就能够赚上好大一笔呢、是吧?” “你小子在胡说什么!” 不等宗吉元回答,刁三郎早已抬腿踹向了他, “你要是真敢在这赌的话,回头我让大人扣你的薪俸!” “别、别、别,三哥啊,小弟不过是在说着玩儿,哪敢真的赌啊,求您饶了我吧。” 柯义笑嘻嘻地求着饶。 刁三郎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 “什么时候了、还敢说笑,你们两个听好了,一会儿进去后、你们可就是我和吉元的后援力量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知道了!” 两个人立刻站的笔直、响亮地回答着。 宗吉元忍不住地笑着,拉了刁三郎一下、二人便走过去混在那些人中,一同进入到了这间“地下拳场”。而卢洪、柯义按照事先说好的,又过了一会儿、才跟着走了进去。 进入“拳场”的人陆续地消失在那扇黑洞洞的门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在减少,直到一个都没有了,街上也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就在此时此刻,郑友益率领着县衙中的差役们,从四下里将此处包围住,并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暗处。 …… 这所谓的拳场、不过就是一间比较宽阔的大房子。 据刁三郎所了解的,此处原本是一家规模不算小的豆腐坊,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生意一天一天地垮掉了,主人全家变卖了家业搬离此地,这里便也随即废弃掉。可不知怎么、又变成了这样的场所。 此时,本来很宽敞的地方,因挤满了吆五喝六的赌徒,加上地当中还用手腕粗的绳子围出一个直径约有五米左右的“拳台”,使得里面显得格外的拥挤不堪,周围的空气也是十分的浑浊。 身在角落里的刁三郎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道、这种地方连自己都难以忍受,象吉元这么爱干净的人、也真的是难为他了。 心中想着、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了身边这个年轻人,却见宗吉元那张清丽的脸上、居然没有半分的犹疑,一双如水般清澈的明眸、正一错不错地盯着拳台那里。 只是从她此时的状态便可知,这位年轻的县丞大人已经下决心、并做好了准备要出场了—— 边旁若无人地注视着场地中心的同时,宗吉元边将长衫下摆提起来、围在了腰间,袖面也向上挽了挽,同时抬手压了压头上的缎帽,嘴角已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来。 “拳台”中的角斗已经开始了,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喝、鼓劲儿声不绝于耳,宗吉元在不停晃动的人群中、缓缓地挤到了这些人的最前端,刁三郎自然紧紧跟在其身后、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在嚎叫、咒骂、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中,几场“必打拳”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随意下场挑战的时间。 这就是孙沙兄弟参与的环节—— 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人都可以下场,观看的人也可以没有额度地随意下注,而下场的人即可以挣到出场的钱,同时也可以对自己下注,但不允许押对方、以防止打假拳。孙汉之所以会连自己的衣服都输光,一定是他自我下了注。 正看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横眉竖眼地来到绳圈中,这一定就是第一个参加“随意斗”的拳手。 第三百七十六章 首战胜出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象没什么,但了解内情的人心里都十分的清楚,这时的“第一个”、往往都是拳场老板手下的人,目的就是来开个头儿的。 “各位兄弟、各位好汉!大家哪位瞧得起在下,上来领教一下如何!” 年轻人将腰板儿拔得笔直,撇了撇嘴,之后用傲视一切的目光、扫视着这些围观的人们。 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才有人上场,可没想到话音未落,宗吉元早已高喊了一声, “我来!” 吉元真的要上场了—— 虽然这是事先商议好的了,可刁三郎也是没想到她竟然第一场就去挑战,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而另一边已经混了进来、并躲在角落里的卢洪、柯义,更是惊得差一点跳了起来, “天啊,师爷他怎么第一个就上啊……” 宗吉元的声音在一般人听起来、就是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感觉,虽刻意伪装得低沉了一些、却又十分的悦耳,加上她几步跳进圈子后,让人们看到的是略显单薄的身材,大多数人都会把她当成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果然、台上这人一见她,当时就露出十分好笑的表情、道, “喂,小家伙儿,怎么跑到这儿来玩儿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娘知道么?” “要打就打,怕了的话就滚开!在这里废什么话啊!” 宗吉元这冷冰冰的反驳,顿时将台下刚刚响起的嘲笑声、瞬间便给压制了下去。 那个“拳手”也被震住了,尴尬了一下、才又道, “你这小鬼别不知道深浅,不然的话、被打死了可别怪别人!” “是啊、小公子,” 一旁负责“监督”的先生也走了过来、道, “在这里真的被打伤打残都是没人负责的,连官府都不会过问的,你要是听明白了、就在这签个字或划个押。” “放心吧,我知道的。” 听出这两个人虽然语气中带着瞧不起的意味,却也不乏好心的成分在里面,宗吉元便也不再出言讽刺,接过笔随便签了个名字,并写上了“同意”两个字。 “监督先生”看了看又道, “好、好,小公子、是这样,下场的人都会有报酬,第一场胜者两贯铜钱、败者一贯;坚持打到第二场所得的、就是这个数儿的两倍,第三场就是三倍,以此类推……当然,你自己也可以对自己下注,小公子可要下注么……” “这个是自然喽,” 宗吉元十分干脆地道, “我押自己五两银子!” “什、什么……” 满场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当时因为朝廷几十年来不停地向洋人赔款,造成白银大量的外流,以至于民间已到了一两银子、可以换到上千铜钱,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摸过银子,所以、听她这么一说,这些人当然会惊讶不已。 那“监督先生”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变,顿了一下、才讪笑了一声道, “好吧、好吧,那么就开始吧。” “等等!” 出人意料的,一直没有丝毫犹疑的宗吉元、此时却一抬手阻止道, “还有一件事也必须要讲清楚,怎么样才算是赢啊?一定要打到对方爬不起来才算么?” “那倒不一定,只要是让对方倒下、或者是出圈儿,这样都算是赢了,不知小公子觉得怎么样呢?” “监督先生”解释着道。 宗吉元颔首笑道。 “不错,很公平,可以开始了。” “开始了”三个字一出口,那位“先生”赶紧退出圈儿去,而那名做为宗吉元对手的年轻人、很自然地将双拳提到了胸前,一双眼睛如同猎犬般地、盯住了对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而宗吉元和刚才的冷峻比起来,反倒显得十分的放松,略略向后退了一步,居然倒背着两手站在那里,目光里写满了“无所谓”。 见她这毫无防犯的架势,那年轻人顿时火冒三丈,不过大概因为已经领教过了、这“孩子”的嘴茬子有多利害,便不再多言、直接用拳头来说话。 对方的右拳带着风朝自己脸上打来,宗吉元依旧负手而立,直到那只拳头已到了眼前时、闪电般一转身,对方的进攻重重地打向了空气。 可能是因为对手年纪小,下意识地、这年轻人的第一拳只用了不到六成的力度,所以虽然打空时也向前闪了一下,却也可以及时地收住。 不过、这一下倒让他更加恼火,片刻不停、将腰一拧,第二拳随即又到了,而且这回可是带出了七、八分的力量。 宗吉元边从他出拳速度与身体倾斜的角度、来判断着对手的用力程度,边轻身向斜后方退去、躲过这第二拳。 两拳打出、居然连对方衣襟都没碰到,这年轻人是真的气坏了,用尽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宗吉元打出了第三拳。 火候儿已经差不多了—— 心中暗自盘算着,宗吉元依然向后躲去,却已在不知不觉中退到场地的边缘,对方的拳头再次打来时,身子忽然如陀螺般迅速地转到其身后,同时飞起一脚踹到对方的后背上。 年轻人本来就用力过猛,再加上宗吉元这助力般的“加速度”,当即无论如何也收不住了,直冲到场地边上、从绳子上方翻出了圈儿外。 赌徒们中只有少部分抱着“投机”的心理、下注押给了宗吉元,这下可赚大了,顿时大喜过望地狂呼乱叫起来,而没押她的人因为后悔,也跟着大吵大嚷着,拳场中显得就更加的乱了。 角落里的卢洪、柯义即兴奋又自豪地挥拳高喊了几声,所有人中、恐怕也只有刁三郎的注意力没有完全放在“拳台”上,因为、他正在仔细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一个初次登场的小孩子、居然连手都没用,就将一个在拳场中还颇有些名气的拳手给踢出了圈子,连主办台上那几个人都满脸的惊讶。 但固执地认为她是靠“运气”才会赢的、也是大有人在,比如、眼前的这位“监督先生”就是如此。 第三百七十七章 打满三局 此时,这先生瞧了瞧宗吉元,又看了看已经爬起来的年轻人,见他虽然不甘心却又没有办法、只得站在那里独自“运气”,便撇了撇嘴、带着笑意道, “这位小公子胜出第一局!您还要接着打么?” “当然了,不打满三局、多没意思啊。” 宗吉元也牵动了一下嘴角道。 “监督先生”眉头挑了挑、点头道, “好!小公子的第二局立刻要开始了,哪位做他的对手请上台来!在场的各位可以下注了!” 话音未落,场中又是一阵乱乱纷纷。 趁这机会,宗吉元扭头朝主办台上看了看,并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便又将目光转了回来。 而此时,第二个对手也上场了—— 这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汉子,从他精壮的身形上、可以看得出,此人应该是练过武功、而非只凭力气蛮干之辈。 正想着,那“监督先生”似笑非笑地道, “小公子,是否还要下注给自己呢?” “我押自己十两银子!” 宗吉元毫不犹豫地道。 那个刚刚登台的汉子听了、不禁笑了, “你这孩子还真的很有自信啊!我可告诉你,这里是靠流血卖命赚钱的地方,象你刚才那种投机取巧的打法、一次可以,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那好啊,我就换一种打法好了。” 宗吉元带着仿佛是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道。 见对方这副态度,那汉子也有些沉不住气、瞪着她恼火地道, “那么、开始了哟!” 话音未落,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宗吉元之所以会故意惹事他生气、就是希望对手陷入急躁状态,这样会很快暴露出实力与不足,以便快速找到其破绽。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这汉子确实是练过武术的,不过从其身法特点上、可以看得出有很强的行武色彩,看起来、他应该是在官军的大营中呆过的。 那么,不妨就用自己在盛京城时、曾经对付过索卜拉的那两位副将时的方法好了。 想到这里,在灵巧的和对方周旋着过了几招儿后,故意躲闪的慢了些、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其实这是一招险棋,若是对方不上当的话,后果就不好说了—— 就在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一瞬间,宗吉元做出仿佛是在挣扎般的、故意将这只被抓住的手转化为掌,用力向斜上方、对方的胸前推去。 人们大多数都有这种“逆反心理”,你越是向上、他就会本能地向下,宗吉元就是利用了这个特点,而这身手还不错的汉子、就这么轻易的中招了。 宗吉元立掌向上推,而那汉子本能地握着她的手腕向下压去。而这正好就是宗吉元想要的结果,瞬间来了个“顺手牵羊”,借着对方向下的力度、迅速往下一拽,就在那汉子被拽向地面时、反手并剑指点向了他的脉门。 那汉子的脉门被封、顿时半身麻木,加上他突然地被对方向下拉去,登时毫无抵抗能力的一头撞向了地面。 这一推、一拽,再加上封脉门,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全场观看的人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汉子便已经是头重脚轻地撞倒在“拳台”的地上,宗吉元抽身后撤、瞧了那个惊呆了的“监督先生”一眼,道, “怎么样,是不是我赢了?!” “啊、对、对、没错儿,小公子胜了第二场!” “监督先生”如梦方醒、忙不迭地宣布着第二局的结果。 这回场内更是人声鼎沸、喧闹声几乎要将房盖掀到半空中,那主办台上的几个人已经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对身旁的一个打手说了几句什么,那打手点着头转身离开。 “那个、小公子是不是还要再打第三场啊?” “监督先生”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问道。 宗吉元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是啊,既然已经说了,自然是要打满三局的,而且、第三局我押自己三十两银子!” “啊?!好、好……” “监督先生”连忙向周围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道, “这位小公子的第三场马上就会开始,请各位下注!” 宗吉元赢下第二场,刁三郎略略松了口气,抬头继续观察着周围,而且将重点放在主办台的方向。 此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跟随在那名刚刚离开的打手身后、来到主办台旁边,朝刚才的那人拱了拱手,然后、他们两个就在那里开始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后来的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又扭头朝宗吉元望了过来,直勾勾地看了一阵子后、连连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那人便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几句。 这一幕、自然没能逃出一直关注那里的宗吉元和刁三郎的眼睛,不过、他们二人均对那年轻人没有丝毫的印象,所以、虽然觉察出这人应该是有点儿什么可疑之处,但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场的拳手就要下场了!还没下注的朋友抓紧时间喽!” 随着那名“监督先生”扯着脖子的一声喊,那年轻人已脱去长大的外衣、几步跳进圈儿来。 看来对这个已胜了两场的“少年拳手”,主办人——也就是这家拳场的老板——还真用了心了,接连派出他们手下的得力拳手出战。 这倒也不都是因为宗吉元连胜两场的成绩,之前别说两场、就是连胜三场的情况也并不少见,但问题是、象她如此轻松的这种胜法,还真没遇到过,加上下注的形势已经被搅动得陷入了混乱,所以拳场必须要来控制局面了。 见对手已经来到了面前,宗吉元自然不能怠慢,也将外面穿着的那件天青色的坎肩脱下,顺手扔给拳台下离自己不是很远的的刁三郎, “三哥,替小弟拿着!” 她的这一举动很自然的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而主办台上有两个人也随之看去,眼神中顿时透出了几分的惊讶。 是不是认出刁三哥了?是不是应该做点儿什么了呢—— 宗吉元的内心中暗暗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只等对方来上钩 如果从“熟知程度”这个方面来看,自然是刁三郎更容易被这县城中的人认出,所以、猜测着这些人八成是发现了他,接下来就要看这“地下拳场”的主人会不会有什么举动了。 边想着,宗吉元边打量了第三局的对手一下,见他的眼睛虽然很明亮,目光却有些散乱犹疑,一看就知道此人心中有事、八成是在担心着什么。 不过,这年轻人仿佛是不太情愿地上了台,所以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问道, “可以开始打了么?” “可以了……” 宗吉元的话音刚落,这人便一掌拍到。 轻盈地侧身用着巧劲儿迎上,谁知对方的掌力却轻飘飘的、便知此招是虚的。 果然,对方瞬间回撤、同时飞起一脚踢向宗吉元的右肋。 这年轻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不过、照着齐青云和王玉比起来还差着一大截儿。 凭着近两年积累出的近身搏斗经验,与对方沉着应对的话、本来也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在今天这种场合还是需要速战速决为好。 略一转念、宗吉元有了主意,不如直接用点穴把他给放倒算了,也正好试试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和齐爹爹练习后的结果。 想到这里,宗吉元看准时机、故意朝对方直撞了过去,就在对手抬手准备招架之时,左掌朝前推出、吸引其注意力,右拳变剑指早已经点向了他的左肋下。 穴道被封住,这年轻人顿时半边身子发软,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连胜三场,而且还都没有超过一杯茶的时间—— 不过、这次和刚才那两场后的吵闹不同,满场的人居然全都安静了下来,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可能是因为这结果来的太突然、太令人没有防备到,本来正打的热闹,其中一个却就这么摔倒了、而且还是爬不起来的那种。 “这位先生,小爷我是不是又赢了?!” 死般宁静的拳场中、只有宗吉元一个人那清亮的声音响起。 “监督先生”定了定神,看了看仍旧趴在地上的年轻人一眼、见他并没有还能起身的意思,脸上这才带出些僵硬的笑容、点着头, “是、是,第三场、小公子再次获胜!” 随着他的这一宣布,满场再次嚎叫了起来,几乎就是鬼哭狼嚎相仿。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几步来到依然撑着半边身子、趴在地上一脸痛苦的年轻人面前,附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的事情、我可是清楚的很哟。” 边说着,边出手如电、解了对方的穴道,顺便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宗吉元完成这一连串儿的动作十分的迅速,以至于在外人看上去、只不过就是胜了之后,又把对方扶起来了,仅此而已。 可这个年轻人却不这么看、此时的他已现出些许的震惊。 当然了,辽东县衙这次乘夜出动、目的当然是为了找出殴打孙沙的凶手。此外,宗吉元和刁三郎还抱着要查清、那拳场中是否还隐藏着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想法。 也正因为如此,宗吉元所做的就是要“引蛇出洞”,故意做出一些让这里的人起疑心、甚至不安的事情来—— 首先,连胜三场、惊动“凶手”; 其次,故意让他们看到刁三郎这位比孙沙的“级别”还要高出许多的、县衙中的“知名人士”,借以发出“官府已经注意到这里了哟”的声明来; 最后,对这位身份似乎有些可疑的年轻人、说些这敲山震虎的话来,使得拳场的老板和他都产生不安情绪来,也算是来个“双管齐下”。 这一系列的行动完成后,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对方能不能上当了。 此时,已经通过眼神、动作得到指令的“监督先生”,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问道, “请问小公子,接下来、还要继续打下去么?” “等会儿啊、让我算算,” 宗吉元扳着她那雪白纤细的手指、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 “五两、十两、三十两……再加上出场的十二贯、够了、够了!不打了,今天就到这儿了!” 边说边连连地摆着手道。 “监督先生”似笑非笑地道, “真的不再打了么?小公子可想好了?” “不打了、不打了,今天够累的了,” 边揉着胳膊、宗吉元边很随便地说道, “等哪天再缺银子了、我再来打……对了,今天我赢的银子可要给我哟!” “这、这个您放心好了……” “监督先生”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敢情你把我们这当成赚钱的地方了。 场内其他的那些人中间有的发出怪声、有的也哄笑了起来,连刁三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而暗中承担着保护他们任务的卢洪和柯义、更是笑得弯了腰。 从台上下来,宗吉元将坎肩重新穿好后,和刁三郎一起呆在主办台不远的地方,边观看接下来的角斗、边等着去结账的人。 虽然这账结的有点儿慢,可两个人也不着急,毕竟知道人家在商议对策,自然是要给点儿时间的。 终于,去结账的人回来了,手中还捧着那四十五两银子、外加十二贯铜钱,勉强地露出僵硬的笑容道, “您是齐元、齐公子是吧?” “是啊,怎么了?” 边迫不及待地抓起银子包,宗吉元边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结账人连忙道, “我们大当家的说了,如果齐公子有意的话、可以商量着合做,那样会有更多的银子赚的……” “是么,” 宗吉元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 “等以后的吧,今天太晚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好,我们大当家的说了、随时恭候。” 这结账人看起来倒还个很认真的人,仍然十分负责任地对她说道…… 提着赢来的银子,宗吉元和刁三郎在许多人那羡慕的目光注视下,顺着“拳场”的墙边朝大门处走去,在经过卢洪、柯义二人身边时,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暗暗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七十九章 袭击、反袭击 出了门,忍不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刚刚从窒息中恢复过来般的、用力吸了吸静夜中的清新气息,宗吉元这才道, “我的天呐,真的要被憋死了。” “是啊,这种地方还真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呆的,” 刁三郎也深有同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不过、还是要小心些的好了,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能跟过来。” “不用看了,他们已经跟出来了,” 宗吉元轻轻笑着,边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边低声道, “就在我们右侧后方墙角的黑影里,有三、四个人现在就正往我们这边看着呢。” “是吗?” 虽然是有些意外,但刁三郎毕竟是“本县第一捕快”,自然是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并没有就此回头去看,只是继续用很平静的神态、做出聊天儿般的样子道,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先往县衙那边走走看,再确定一下那几个家伙是不是真的在监视我们。” 宗吉元也保持着她那很随意的动作、说道。 刁三郎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走吧。” 本来两人正站在原地说着话,突然间地、又一同转身迈步朝三道街那里走去。 果然,他们二人这么一动,躲着的那几个人也立刻动了起来,在注意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位置、悄悄地紧紧跟随着。 又过了几条巷子,再往前面走就是三道街了。 正向前走着,就见月光下,从旁边的一个暗处、如鬼影般地钻出五、六个人来,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 不用问,一定就是袭击孙沙的那些人,连人数和“装备”都差不多。 这点可以得到确定,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压不住了,宗吉元冷冷地道, “你们几个、想要干什么?!” “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你们俩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看上去是为首的人、不但没有回答,竟然还反问了起来。 刁三郎回头看了看、低声道, “吉元,后面那几个也上来了。” “没关系,他们由卢洪、柯义来对付,我们专心对付眼前这些几个家伙就可以了。” 宗吉元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是毫不在意地道。 不过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时,后面那几个人的身后、出现了负责给他们二人“保镖”的那两个兄弟。 其实、基本上已是彼此心知肚明,而且对方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乖乖地回答问题,发觉自己安排好的已经就位,宗吉元的长鞭便飞了出去…… 大约一刻钟左右过后,这十来个人争先恐后地抱头鼠窜,唯恐跑慢了再挨到一鞭子,那可是真的很疼。 这下倒好,来袭击人家的、现在反倒是被袭击。 不过这些打手看起来倒也不是十足的乌合之众,即使在目标明确的往回逃,却也懂得逃跑的方式,时不时地还回击一下。 放他们跑回去也是计划之中的,如果不以追捕这些“敢于袭击差官的贼人”的名义,又能怎么能够有理由去搜查那家地下拳场呢。 只是即使放、也并非全部,宗吉元现在就想知道一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所以轻掠而进、长鞭甩出套住跑在靠后的一个打手的脖子,抖手一拉、将其拉得摔了回来,顺带地、还撞翻了身边一个同伴。 当然,这两个人当场被擒。 鞭子还绕在那名打手的脖子上,勒得他一个劲儿的呲牙咧嘴,宗吉元这才将手中的力度缓了缓、道, “说吧,是谁让你们来袭击我们的?” “是、是我们大当家的……” 边本能地拉扯着勒住自己的鞭子、打手边吃力地回答着。 见他居然还想着挣扎,宗吉元的手上顿时再次稍微加大了些力度, “是因为什么?!” “不、不知、道……是、真的、不知……” 这打手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拼力地说道。 见他是真的不知道,宗吉元又缓了下来道, “那好,我问你,你们那个‘拳场’里都藏着什么人?” “这个,” 虽然感觉到鞭子又松了一些,不过这回他可不敢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道, “小、小人不过是个看场子的,知道的真的不多,不过、好象是有几个不敢在街面儿上露脸的人,投、投奔到场子里了……” 原来如此—— 宗吉元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这个“不敢在街面儿上露脸”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那家“地下拳场”中收留了官府正在捉拿的逃犯。 如果只是这个、其实倒还真的没什么,若他们肯呆在那里不再惹事生非的话,寻个相安无事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当时的世道、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实在是不太好混,除了罪大恶极之辈,其他的给条生路倒也无妨。 留下卢洪、柯义在此看守着这两个打手,让他们就地等候大家回来,而宗吉元同刁三郎一起、朝着拳场方向折了回去。 边走边交换了一下意见,两人的想法却也一致。可谁知、刚走出不足百步,宗吉元好象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这种时候、街上除了他们就是打更的更夫了,难道说…… 脑海中有了这个念头的同时,宗吉元早已经飞身跃起一路冲回向刚刚离开的地方。 果然见卢洪、柯义二人左一个、右一个脸朝下趴在地上,一看就是被打了“黑棍”,而那两个打手已经不知去向。 而就在此时,左侧方向传来急促的、正在远去的脚步声,宗吉元对随后赶到的刁三郎说了句“照顾他们一下”,自己随即朝那边掠了过去。 转过街口,只见那两个打手和另外的一人、正在拼命的逃着,宗吉元眼尖、一下子便看出后来的那人正是自己在拳台上第三场的“对手”。 这家伙还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心里一直对那个人存着好奇心,只是因为当时时间有限、才没来得及对其细查,谁知他居然还敢在此时追了过来。 宗吉元追上去的同时、心里已打定主意一定要抓住这家伙,查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三百八十章 月下重逢 宗吉元身法轻盈,不消片刻便再次追近,看看距离也差不多了,长鞭甩出,随着“啪、啪”的两声,那两个打手再次应声而倒—— 这次的鞭子可是贯了些许力度的,谁让他们跑便跑了,却还敢朝卢洪、柯义的后脑壳上敲棍子的! 果然,这两个家伙如同丧家犬般地怪叫着,而追上来的宗吉元出剑指封住了他们的穴道,说了声“老老实实的给小爷呆在这里”,之后抽身又去追那个“第三场对手”。 而那人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另有打算,跑进了与拳场方向相反的一条黑呼呼的巷子里。 凭着自己较强的夜视力,倒不怕这种地形,宗吉元几步来到巷口、随即看到离她约几丈远的地方有个黑影,便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同时一声清叱, “你给我站住!” 随着话音、长鞭已出。 可令人惊讶的是,对方听到她的喊声、不但没有象刚才那样落荒而逃,反倒将身形侧移、抬起一只胳膊,迎着飞来的长鞭一绕,鞭梢已缠在了他的左前臂上,接着那人便是用力一拉。 这倒是宗吉元所没有想到的,她以为无论如何对手都是刚刚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了,应该不会再来缠斗才对,谁想那人居然还主动出击了。 已经来不及多想,借着对方这一拉的力量,宗吉元飘身而进,同时纤腕也抖动了起来,这条长鞭顿时如活了一般、蜿蜒游转,令那人无法继续握紧,鞭梢瞬间脱手。 一愣之时,宗吉元已经来到眼前,立掌拍向其胸口。 这人还真不赖,侧身躲闪,同时出手如电来扣她的腕子,宗吉元心下生疑,因为这招式和刚才在拳台上好象、不太一样。可也来不及多想,纤腕一翻,现手肘击向了其肋下。 对方本能地疾速后撤,而宗吉元见这一击已不能中,便顺水推舟几乎与他同时后退,双方顿时拉开距离。 这种状态、自然又让宗吉元处于有利的位置中—— 已经收回并缠在腕上的长鞭再次甩了出去…… 只听黑暗中、传来对方一声无奈的抱怨, “怎么又用鞭子,还真是够赖皮的……” 果然没错儿、这声音听起来绝对不是那个“第三场对手”,自己到底在和谁动手呢? 带着狐疑,宗吉元本能地减缓了鞭子的力度,而对手本来也看准了她进攻的方向,正想着要再次空手来抓,可这样一减、反倒令其一把抓空,宗吉元顺势驾驭着长鞭、缠住他的腰身,随即用力将其从黑暗处拖了出来。 交手的双方都处在了月光之下—— 出人意料地,先露出惊讶表情的却是刚才还在使出浑身解数、与宗吉元周旋对抗的这个人, “你……是你?!怎么会是你!” “这个……” 宗吉元顿时愣住了。 月光的映照下,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但果然和拳场中跑出来的救了打手、袭击了卢洪、柯义两人的那个,并非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一个看起来还十分的眼熟。 见她一时间没认出自己,这个身上还缠着鞭子的年轻人、带着即兴奋又遗憾的表情,跳着脚儿道, “你不认识我啦?你再好好看看我啊、小恩公!” “小、恩公?” 听到这个称呼,宗吉元顿时想起来了,抬手扶额道, “哦——、原来是你啊!田雨更、是吧?” “是啊、是啊!就是我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啊!” 这年轻人立刻十分开心地连连点头、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被人家用鞭子锁着。 原来他正是一年前,宗吉元和齐青云在夜探吴家庄时,从那里的总管马凤林手中救下的、险些被其所害的田雨更。 宗吉元连忙收起了鞭子来到他面前,可还没等再问什么,刚刚被放开的田雨更已经开心地拉住了她的手、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小恩公,真是太好了!令叔呢?他是不是也住在这里?我能见到他当面道谢吗?” “啊、是啊……” 见他居然激动成这副样子,宗吉元真的非常想笑。 可不等她再进一步详谈,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及刁三郎说话的声音, “就在前面,大家都快着点儿!” 知道这是县衙的弟兄们追过来了,宗吉元来不及多说,将田雨更又推回到那条漆黑的巷子里、并让他蹲下,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破筐、从头到脚扣了个严实,然后说了一句, “呆在这里别出声。” 刚回到巷子口,已看到了刁三郎带着六、七个差役跑了过来,见了她立刻问着, “吉元、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追到这里就不见了那个家伙。” 宗吉元故意在脸上带出些遗憾地道。 刁三郎却松了口气,回头瞧了瞧此处的地形,向身边的差役弟兄们吩咐道, “你们几个沿着这两边的巷子分头去搜索一下,实在追不上的话、就算了,万事以安全为主。” “明白了。” 几名差役点着头,按照他的安排分头儿去追了。 对刁三郎刚刚说过的几句话,宗吉元听了还是比较满意的,便放松了心情问道, “卢洪、柯义怎么样了?” “头上挨了一棒子、出了点儿血,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事,正和其他后赶到的弟兄们在一起呢。” 刁三郎怕她担心,所以回答的比较详细。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道, “那就好,不过这次看起来、那拳场中只不过是因为窝藏了一些在逃的犯人,所以在发现了孙沙的差官身份后,才会自乱阵脚、跑出来袭击了他,具小弟看、只要能将那些凶手捉拿到就可以了。” “我也是这么想。” 刁三郎很赞成地跟着点了点头。 宗吉元暗暗地松了口气,可为了能够有机会单独行动、也好带着田雨更离开大家的视线,便道, “既然如此,拳场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三哥和友益兄了,小弟先回县衙向大人回禀一声,免得他一直担着心。”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神奇小师爷 “也好啊,那么吉元你要小心些。” 听了宗吉元的建议,刁三郎并没有觉得其此举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相反还认为很合理。 既然说好了,两个人就此分开行动,刁三郎先要查看一下去追踪的几名差役的情况,所以、拐上前面的那条街,顷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仔细地听了听、在确定附近真的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之后,宗吉元这才回到那条黑巷子里,将一脸哭笑不得的田雨更、从破筐下面给放了出来。 “哎、小恩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会和县衙门的那些官差呆在一起,而且、还很熟的样子?” 刚刚再次和宗吉元面对面,田雨更便拉着她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宗吉元竖起了食指放在唇上、向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拽着他迅速地拐上了另一条街道,这才边走边说道,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官府的人,而且还是那些差役们的上司。” “什、什么?上司?!” 田雨更惊得停住了脚步道, “那么你叔叔呢?别告诉我、他其实是这里的县太爷吧?” “……” 听他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宗吉元真的是好笑到无奈,只得道, “你见过有武功象他那么高的县太爷么?我叔叔不过是个普通平民百姓罢了。” “哦、我说呢,不过小恩公您尊姓大名啊?上次您不是说过、等到再见了面就告诉我的么,现在总该可以说了吧。”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兴奋,田雨更一直在不停地问着。 见他确实也是真的喜出望外,宗吉元不由得也笑了笑道, “小弟名叫宗吉元,雨更兄叫我‘吉元兄弟’就好,千万别再说什么‘小恩公’的了。” “宗、吉元?哦——” 看来田雨更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道, “原来你就是这辽东县的‘神奇小师爷’啊!” 神奇、小师爷—— 宗吉元忍不住再次扶额叹息了一声,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美称”。 两个人加着小心来到城东北角,离着县衙隔着还有几条街的地方,宗吉元站住了,指了指前面一座不大的“城隍庙”,道, “雨更兄,你先在此稍微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然后会想办法送你出城。” “诶?吉元兄弟,你去哪儿啊?” 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还要单独呆在某个地方,田雨更有些着急地问道。 宗吉元猜测他是不是依然怀着疑虑,便道, “雨更兄不要担心,小弟得先回县衙一趟,不然那些同僚们该疑心了。不过,尽管放心,此处虽然离衙门较近,却是巡夜过程中的死角,连打更的更夫都不会往这边来的,所以应该还是比较安全。” “哦、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田雨更听了,知道是她误会了,便微微笑了道, “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你,还有好多的话要说给你听,担心很快又得和你匆匆分手、而没有那个机会了。” “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的心中略略有些感慨、随即安慰道, “放心吧,不会的,等我去交待一下就回来,然后我们再好好的聊聊。” “嗯,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在这里等着你。” 边说着,田雨更已经转身、几步走到“城隍庙”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抬起头看回来时、还朝她招了招手。 会心地笑了笑,宗吉元便离开那里、快步地赶回了县衙…… …… 果然,何瑞昌并没有回内宅休息,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外衣、趴在二堂中的桌子上正在打着盹。 何庆玉一声不响地陪在旁边,见她一走进来,这位县衙公子连忙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压低声音、却又显得很急促地问道, “怎么样?抓到袭击孙沙哥的凶手了么?” “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中,” 宗吉元用与他同样的、压低了的声音笑着道, “刁三哥和友益兄他们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逃了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何庆玉轻轻地松了口气,又问道, “那么、吉元你怎么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可不是么,刚才我家在对面的店铺里、派人来找我,说是让我过去一趟……” 宗吉元顺口编着瞎话。 可没想到刚说到这儿,看上去一直在打盹的何瑞昌、开口说话了, “快去吧,这么晚了来找你,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这里你不必担心了。” “大人?” 宗吉元吃了一惊,回过头、看着已经从桌面上抬起头来的何瑞昌, “那……好的,学生争取快去快回。” “嗯,快去吧。” 何瑞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从县衙中出来,宗吉元立刻又赶到了“城隍庙”,可出人意料的是、在那里等候着她的居然有两个人—— 此时,田雨更仍然坐在那一级石阶上,丝毫没有移动半分,而在他身旁的台阶下、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十分理亏地低着头。 发现她真的回来了,田雨更显得十分的高兴,连忙站起身、道, “吉元、你回来啦!真的好快啊。” “嗯,我回来了。” 顺嘴回应着,宗吉元已经看出、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不过是因为见了自己才勉强露出一丝的笑容来。 这一问一答,早已引起了第三个人的注意,不过当他扭过头时,顿时和宗吉元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会是你?!” 原来这名看起来有些愧对于田雨更的年轻人,正是宗吉元在“拳台”上遇到的“第三场对手”。 宗吉元不禁十分好笑,瞧了瞧田雨更道, “雨更兄,你认识他啊?” “是啊,” 看到他们二人的这种反应,田雨更也很是奇怪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地问道, “怎么?你们俩也认识?” “大头领!” 此时,这名“第三场对手”已经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难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他么?可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官府的人啊?!他可是正在抓我们的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大清查 “你闭嘴!眼下这些麻烦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么!” 田雨更恼火地对他吼了一声、打断了这年轻人的话, “我当然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是吉元他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信得过他!” “救命、恩人?!” “第三场对手”更愣了, “他、他救过你?” “是啊!如果不是吉元小恩公把我从马凤林那畜牲手中救了出来,我早就被埋在地底下、死了好久了,更重要的是还不会有人知道!” 说到这里,田雨更仿佛又回到那一刻似的,满是感激地看着宗吉元, “吉元兄弟,这小子自己做了亏心事,说的这些话你别介意啊,而且我绝对是相信你的。” “雨更兄说的哪里的话,这位兄弟说的也是事实,不过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宗吉元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田雨更听了连忙道, “哦、对了,看我倒是忘记说了,如今我住在东山坳那边,而这小子是我们一起的弟兄,名叫董鹏。不过、吉元你又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这个……” 宗吉元看了这个叫董鹏的年轻人一眼,见他一脸的紧张,便有些含糊地说道, “我和他之间有点儿复杂,说起来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完,不如还是让我带你们找个地方休息一宿,明天一早出了城再说吧。” “也好,万一再被那些个官差撞上,我们就都够麻烦的了。” 田雨更点着头并赞成着。 而董鹏却在一旁暗自嘀咕着,还说什么万一啊,官差的话、眼前的这个不就是么?可经过刚才被田雨更的一顿训、又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好带怀疑、却又无可奈何地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走着。 本来,如果只是田雨更的话,宗吉元已经打定主意,将他从在城墙下自己的那个“秘密通道”连夜给送出城去,让其先在“文书院”暂避一时,可谁知偏偏又出现这么一个董鹏。 和他对自己非常的不信任一样,自己也同样的不信任他的—— 所以,“秘密通道”这样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儿不太可靠。 就这样,原本是要往城墙东北角方向去的,而此时、宗吉元已经改变了主意,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带着二人穿过主街,绕到那条稍微窄一些的街上,在一道不起眼儿的门前停了下来,并抬手敲了敲。 里面有人边回应着、边拉开了门,见了宗吉元、不禁诧异, “大少爷?” 原来这里是“宗记绸缎庄”的后门。 被伙计让进来后,宗吉元没有惊动李小龙以及其他人,只是和同来的两个人直接进到了客房。 聊天一开始,田雨更又开启了“停不下来”的模式,详细地汇报起被救之后、这些日子的经历。 这样,宗吉元几乎就是被迫地知道了,原来在同她和齐青云分手后,田雨更潜回自家所在的村子里,遇到了从前的兄弟们,并和他们一起在“东山坳”成立了一支、专门来保护附近百姓的队伍,而且还当上了一个“大头领”。 “哦、是么,” 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安全了,宗吉元便也放下了心,不过还是很关心地询问道, “那么、你娘呢?她老人家怎么样了,还好么?” “我娘……” 一提到这个,田雨更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只是眨眼间、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着,而他那张生动热情的面庞、也黯然而伤, “我回村儿里的时候,家里那间茅草房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了一点点的灰,村里人说、根本就不知道我娘去了哪里……能找的地方我也都找过了,可、可就是找不到、我娘她恐怕已经……” “雨更兄,” 见眼前如此坚强又乐观的汉子,此时竟然难过得象个孩子般地哭泣着,宗吉元也忍不住地一阵阵心痛,可还是竭力地劝道, “不要再伤心了,也许令堂还在世,之后我会想办法拜托朋友再到处去找找,所以、先不要放弃希望。” “真的么?” 虽然也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可田雨更宁愿相信对方所说的就是事实,立刻擦了擦泪水、抬起头感激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吉元。” 他们二人在这不停地在叙着旧,董鹏当然也听明白了个大概,可也只是坐在一边闷声不语。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又向田雨更问道, “对了,你们两位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还……” “还不都是这小子不肯老实的呆在寨子里、非要出来惹事,我这不是出来找他的么。今天多亏遇到了吉元你,不然的话可就坏了!” 一提到这件事,田雨更再次恼火起来。 宗吉元看了看他,用很平静的语气道, “董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会落到‘地下拳场’中去了?” “这个、我……” 董鹏依然有些心虚地瞟了田雨更一眼,最后还是用豁出去了的表情、咬了咬牙道, “都是我不好,出来筹集粮草的时候、不小心陷到里面去了……” 听口气,他是在承认了自己行为中的错误,可事实上还是没有将详细情形交待清楚,有心再问问,可想想、毕竟那是人家内部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过问的太多,宗吉元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向给自己开门的那名伙计交待了一下,安置好田雨更他们二人休息,宗吉元又急匆匆地赶回到衙中。 而此时,刁三郎他们也赶了回来—— 正如事先安排好的那样,在路上前来袭击的那伙儿人,没能得手后又往回跑,正好被守在拳场外面的郑友益等弟兄们堵了个正着,一个都没落下地全部都逮了起来,加上证据确凿,想赖也赖不掉。而且正可以此为由,对拳场内来了个大清查。 虽然搜索的不是非常的彻底,但也看得出、还真就如宗吉元和刁三郎所猜测的那样,这里也就是容留了一些吃了官司逃出来的人,而且其中并没有那些大案要案的主犯。 看看可以见好就收了,刁三郎决定可以结束这次行动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母子重逢 当然、在撤回去之前,刁三郎还是要将官府的“威严”留在此地,免得他们今后还要乱来。 将拳场老板、也就是那些打手口中所称的“大当家的”叫到了面前,并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训诫后,刁三郎又对其处以罚银三百两做为给孙沙的医药费,而那些动手的打手们、全都带回县衙中关了起来,等候第二天何大人来发落…… 就这样、忙了大半夜,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这件“袭击官差”的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 大家都以为今晚的这次行动、不过就是众多案件中的一件而已,却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成为了在不久后涉及到整个辽东县衙、并让所有人都牵扯进去的一场大“灾难”的开端…… …… 第二天清晨,宗吉元早早起了床、梳洗已毕,从县衙中出来,直接赶往了自家绸缎庄。 头天夜里,已经向何瑞昌告了一天假,说要回家中处理一些事情,因此、也不必再打招呼,争取尽快带田雨更他们两个人出城。 其实、即使董鹏没有说出来,宗吉元心中也清楚的很,能落在“地下拳场”那种地方,其中原因当然是不说自明的,肯定是他参与了赌拳,结果输了个净光,才会被人家扣下以打拳来抵偿。 不过,好在,正因为此事,自己才能再次见到田雨更,也才能够知道了如今竟然还有了“东山坳”这样一个穷苦弟兄聚集的地方…… 来到店里,李小龙已经在堂前等着她了。 宗吉元也不必多说,立刻嘱咐对方从柜上支出一百两银子,同时再准备好一辆车、以及其它的一些东西,之后一并送到“文书院”去。 嘱咐过后、大家一块儿吃了早饭,约摸着城门已经开了,三人便一同出了北门、来到史思文住的那个小院儿前。 来的路上,宗吉元已经将要前往的地方说清楚,并告诉他们二人可以在这里暂时住上几天。 田雨更听后、虽然知道对方这是出于好意,可还是颇为不解地道, “吉元兄弟,你帮我们出了城、我们已经很感谢了,就不必再麻烦你了。更何况、也没有理由再逗留,我们还是这就赶回东山坳去的好。” “谁说没有理由啊,” 宗吉元微微笑着道, “董鹏兄弟不是说、他出来是为了筹集粮草的么?如此两手空空地回去、总该不是个事儿吧。” “啊?吉元兄弟,你的意思是、要帮我筹粮么?” 田雨更即惊讶又感激地问道。 宗吉元知道他要说什么,便轻描淡写地一笑道, “是啊,就当是小弟我给那里的各位弟兄们、尽一点儿心意吧。” 边说边上前敲响了门。 出来开门的是田妈妈,可谁知、本来还要对宗吉元再客气几句的田雨更,一见到老人家的这一瞬间,当时就惊得呆住了。 下一秒,田雨更已经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田妈妈的手臂,双膝随即也跪了下去,眼中溢满了泪水, “娘!是您吗?真的是您啊、娘——” “啊……” 可能是老人家的视力及反应速度都跟不上年轻人,直到这名汉子跪在自己面前、连声叫着“娘”时,田妈妈这才恍然大悟、悲喜交集地道, “是、是更儿啊……天啊、更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啊……” “是啊、是啊,孩儿还活着,娘您也还好吧……是孩儿不孝啊……” 田雨更又哭又笑地说着。 看着这骨肉重聚的感人画面,董鹏的目光中闪动着些许的羡慕,同时还有着另外的某种复杂的东西。 而宗吉元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不住地点着头,暗暗地寻思着,对啊,田雨更、田妈妈,他二人可不就是母子俩么,而且从之前叙述过的遭遇的吻合度看,就已经是很明显了,自己怎么会就没想到呢?可能是潜意识里,在自己的内心中对田雨更、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关注吧。 门前这一阵的大呼小叫,惊动了正在准备给学生授课的史思文,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从学堂那边跑了过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道, “怎么了、田妈妈?出了什么事……吉元?” 一眼看到了宗吉元,史思文顿时即高兴的同时、脸上还带着刚刚受惊的表情,看上去难免会显得有些古怪。 宗吉元一见、顿时想笑,上前将他一把拉过来道, “表兄,没出什么事儿,事实上是田妈妈的儿子被找到了。”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嘴上说着“太好了”,史思文那忠厚的脸庞上、立时真的转化成喜气洋洋的开心。 大概是看出刚刚赶过来的这个文绉绉的年轻书生、和自己的母亲都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乘着又见到娘的高兴劲儿,田雨更便开起了玩笑, “娘啊,您这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俊气的小伙儿啊,该不会是太想念儿子我了,就收了个干儿子吧?” “你这浑小子说什么呢!” 田妈妈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拍了儿子一巴掌,又将宗吉元也拉了过来道, “这两个孩子是你娘我的救命恩人!这个院子就是他们俩的,就在娘差点儿饿死的时候、是他们救了我啊,看我无家可归的时候、还让我住在这儿,要是没有他们、你这小子就没有娘了,知不知道啊、你!” “这是真的么?!” 要说田雨更的感情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掺假,听娘这么一说,当即就在大门前再次跪倒,当然了、这回是朝着宗吉元和史思文的, “吉元小恩公啊,还有这位、恩公,谢谢你们救了我娘,我田雨更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两位的大恩大德!” 史思文可是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受了惊吓般地般地躲到了宗吉元的身后,脸上也浮现起了一抹红云。 宗吉元真是哭笑不得,伸手将田雨更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快起来吧,你都把我表哥给吓到了。我说雨更兄啊,我们可不需要你来做牛做马,你只要当我们的大哥就可以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东山坳 “两位恩公,” 边站起身,田雨更依然激动不已地擦了擦眼角上挂着的泪珠、道, “尤其是吉元,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的娘,此恩情我当然要记在心间,不过也是,所谓‘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等日后有机会的吧。” “好吧、好吧,日后再说日后的,我们现在还是快进去吧,站在这大门口儿说个没完没了、又算是怎么个事儿啊。” 半开着玩笑,宗吉元将大家推进了院子…… 史思文还要去做给学生们授课的准备,便到学堂那边去了,而其余四人一同来到后院儿休息。 事实上,宗吉元之所以将田雨更二人带到这里来,一则、确实是要等候李小龙将筹集的给养给送过来,二则、也是想了解一下那个、自己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的“东山坳”。 闲聊般地谈着话,宗吉元也是尽可能地不让对方有被盘问的感觉,不过这也是她多虑了,本来怀着感激、而此时的田雨更对这位小恩公就更加的知无不言。 很快,那“东山坳”的来龙去脉就全部都展现了出来。 尽管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可随着田雨更滔滔不绝地的讲述,宗吉元还是理清了头绪,知道是有人将那些被“霸王庄”逼迫得走投无路的穷苦人、聚集在了一起,有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落脚点。 不过、让她在意的是,听他的描述可以大致地了解到、那个“东山坳”所处的位置,离着此前的“东山沟”并不远,几乎就是那里的一个角落。 真的只是巧合么—— 宗吉元对此表示怀疑。 想了想,看着田雨更说的已经差不多了,宗吉元才微微笑着问道, “雨更兄,这样还真的很好,也难为你们了,是怎么找到那么棒的容身之处的?” “哪里是我们找的,” 田雨更苦笑着摆了摆手、道, “我也是因为一些弟兄们领路、才投奔到那里的,后来人越来越多起来,仗着大家的抬举和信任,才会做了个‘大头领’。” “哦?那么最开始是谁先到那里的呢?” 宗吉元十分好奇地问道。 虽然这个追问,将她的“感兴趣”很明显地便“暴露”得一览无余,而且一直表现的很是不安的董鹏、此时看起来更加的坐不住,可田雨更依然很是坦荡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应该是昌先生吧,要说这位昌先生可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懂的事情多、还很有手段,更重要的是为大家考虑的非常周到,无论什么事情几乎都能提前想到。可奇怪的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担当这个‘头领’的位置,就算有多高的声望,也只是竭力的为大家做事而已。” “昌先生?”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宗吉元连忙再次追问道, “莫不是那位名字是叫‘昌海’的昌先生?” “是啊,昌先生的确就叫昌海,怎么,难道说吉元你也认识他?!” 田雨更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笑道, “何止是认识,他还曾经救过我呢。有一回小弟去探查‘霸王庄’,结果被对方发现,当时就是这位自称叫‘昌先生’的人,暗中救了小弟,并帮着我逃了出来,只是……” 半真半假地说到这儿,宗吉元留了个心眼儿,故做迟疑了一下。 田雨更一见、诧异道, “只是什么呢?” “只是、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一个试探,是因为宗吉元曾经猜测过那位“昌先生”是自己心中所念及的一个人,只不过年纪上有些差异,又怀疑对方是不是易了容。现在想通过田雨更知道一下那人平时是什么样子,毕竟谁都不能总是活在伪装之下吧。 可是,田雨更的回答让她略略有些失望, “昌先生啊,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喜欢穿长衫、总爱拿着一把扇子,看外表象是个读书人,可身体却很结实,而且、绝对会武功。怎么样,和吉元你认识的‘昌先生’、是不是一样儿啊?” “是么,这就不会错了,” 果然和“火烧绿柳山庄”那一夜里,遇到他的时候、是同一个样子,宗吉元听了、表面上看起来很欣慰,而事实上内心却略感失落,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露着她那清丽的笑容道, “昌先生的确是位很了不起的人呢,我记得他身边还有一位叫‘石头’的小兄弟、是吧?” “对啊、对啊,小石头总是跟在他身边的……” 真是越说越对了,两个人就这么不停地聊着、一直到了午饭时间…… 下午,李小龙按照嘱咐好的、将宗吉元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一辆不小的马车的车厢里、塞满了粮食布匹,外加一百两银子,这些都是准备让田雨更他们二人带回东山坳的。 知道眼下不便久留,当田雨更告辞时、宗吉元也不再多说,只是既然找到了儿子,田妈妈就算舍不得这表兄弟二人,可还是决定到“东山坳”儿子那里去。 当下,史思文流着惜别泪,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有时间就过来做客”这样的话,和宗吉元一块儿,送这一行人驾着马车、踏上了东去的大路。 …… 转眼又是一月有余,北风送来的气息中、已经让人感到了些许刺骨的寒意。 县衙中虽然还是要处理各种事务,但经过近两年的辛苦操劳,和从前比起来、明显的要平静得多的多。 但就在以为今年可以迎来一个安安稳稳的跨年假期之时,一匹快马不顾一切地飞奔进了辽东县城的东门、并直朝县衙而去…… 此时,宗吉元正在自己的房中看书,隐隐约约听到大门口儿方向有人在争吵,心中还在纳闷儿,莫非是有人来报官、或者是告状?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必要吵的这么大的声儿吧。 有心去看看,可全身有些犯懒,转念一想、若真的有事情发生,门上当值的弟兄就会来了…… 刚想到这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房门外传了过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山雨欲来 还没等宗吉元做出什么反应,就听有差役在门外喊道, “师爷、师爷!您在这里么?” “在、在、在,不在还能去哪儿啊,快进来吧。” 宗吉元边将手中的书放下、边应着声儿。 门外的差役看来很急,“通”的一声推开门、迈步跨了进来,一股寒气也随之而入, “师爷,衙门口儿有个人想要见您,说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对了、他还说、他的名字叫崔江,说您一定会见他的!” “崔江?!” 一提这个名字,宗吉元立刻站了起来,道, “快、快点儿让他进来!” “是!” 见师爷这种反应,这名差役知道那人说的应该是没有夸张,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崔江,本是住在崔家集的、崔占的兄弟,因为小英子遇害的案子,他们一家人和宗吉元的关系都很好。不过、这个崔江和她之间,除了这一层牵连外,却还暗中存在着另一种特殊的关系,那就是这位“崔家的人”其实是宗吉元安排在霸王庄中的一个眼线。 当时因为识破了他这个当叔叔的才是杀害小英子的真正凶手,但念在其中情有可原,宗吉元并没将其治罪,同时还替他保守了这个秘密。 不过、虽然让崔江成了自己的眼线,但一直都以其安全为重,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被霸王庄的主人、柳升及其总管那禄觉察出来。 我不是多次告诉过他、任何时候都不要轻举妄动么,这崔江怎么直接跑到衙门里来了—— 宗吉元满是狐疑地起身、来到门外,正看见崔江跟在那名差役的身后、朝这边走来。 抬头看到了她,崔江那充满了焦虑的双眼中、顿时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冲了过来,急急地道, “宗大人、不好了……” “别着急,” 宗吉元连忙制止了他,边示意同来的差役自便、边道, “跟我进来再说吧。” “啊、好的……” 虽然已经急得全身发抖,可出于对这位年轻官员的信任,崔江还是依照宗吉元所说的、和她一起来到房间内。 回手关上了屋门,还没转过身来,宗吉元便非常严肃地问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过要注意安全么?” “哎呀、宗大人,小人的安全根本就不重要,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崔江用力跺着脚、道, “您知不知道啊、我的大人!那辽阳知州王再先伙同奉天知府,不知道是从哪找了个什么、什么的强盗,咬定说是受了大人您的指使,犯下了火烧绿柳山庄、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案子……对了,好象说还要请求盛京将军调派官兵、就要来捉拿您了!大人您还是快跑吧!” “什么?” 老实说、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宗吉元的一颗心也是着实地狂跳了一阵子。不过、虽然知道这确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她想的更多的是自己身边的这些亲朋好友,便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能够请求调派官兵,这是对待犯下“谋反之罪”的人,才可以动用的权限,这么看来、王再先此番来对付自己,是已经抱定了“势必拿下”的祸心,将这种“大逆不道”的罪名、强加在自己的身上。 不好、不好—— 宗吉元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着,若真是这样的话,娘和宝元、月娇、齐爹爹,还有宗宅所有的亲人们岂不都是危险了么?! 想到这里,宗吉元回过身、看着崔江问道, “别着急,我问你,你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的?” “小人是偷听到柳升和那禄那两个混蛋的闲谈、才知道的,” 崔江还是一脸的紧张、道, “他们二人在那里得意地聊着,说什么‘这回就算辽东县衙那个姓宗的小杂种、有天大的本事也脱不了罪了’……” 说到这里、发现自己无意间“骂”了眼前的这位大恩人,那满是焦急的脸顿时“腾”地一下子红了,连忙改着口道, “这、不是、我这个、不是想要……” “好了、没关系,” 宗吉元被对方的这副尴尬的样子、差点儿给逗乐了,道,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是找了什么人来构陷我的呢?” “听到了,好象是一个叫、什么‘门里’还是‘门外’的重刑犯……” 崔江边回忆着、边答道。 宗吉元理所当然地就明白了,不用问、一定是杜门里那阴险残暴的家伙,只不过若真只是靠他一个人的证词,王再先早就可以行动了,可为什么要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才有了动静呢?更何况,对于杜门里的污陷,自己很容易就可以将他的假证驳斥得体无完肤,根本谈不上“确凿的铁证”,王再先并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如何会想不到这点呢?莫非、在他们那里还有着其它更重要的歹毒诡计? 思忖了一下、宗吉元又看了崔江一眼道,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要什么时间来抓我呢?” “这个、准确的时间没听到,不过听那两个混蛋说,王再先已经去提请盛京将军来调派官军了,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因为实在是太紧张了,崔江说话的语速一直都很快,以至于差点儿憋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见他是真的替自己担心,宗吉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 “放心吧,你家宗大人我是不会有事儿的,那些混蛋也不会得逞的……” “可是、吉元!你要怎么办?!”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何庆玉从外面一脚踏了进来、急声地问道。 崔江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但宗吉元早就听见他到了门外,所以并未感到吃惊地说道, “庆玉兄,你别急,首先要做的当然就是别让他们抓到我喽。” “可怎么才能不让他们抓到你呢?” 何庆玉走过来、死死地抓住她的手道, “吉元啊,看起来这回王再先的阴谋是蕴酿已久的了,不会向之前那么简单的,你还是快点儿逃吧!这里有爹和我,还有刁三哥这些弟兄们顶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最亲的人 “庆玉……” 竟然可以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果然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宗吉元暗暗叹息着道, “小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的,但逃也要有逃的策略,庆玉兄你来的正是时候,拜托你去和大人将此事说明一下,让他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而小弟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对一些事情做出些安排,晚一点儿会回来的。” “吉元!” 见她转身要走,何庆玉再次用力抓住宗吉元的手、道, “千万要小心,而且若有需要相助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告诉我们,这辽东县衙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亲人!” “啊、是啊……我知道了!” 宗吉元听得心口内涌起了一团火般炙热的暖流,其中还夹带着某种甜蜜的幸福,掩饰不住地动容道, “小弟绝对不会有事的,庆玉、你和大人及弟兄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们会的,而且、一定等着你。” 何庆玉这才放开了自己的双手。 宗吉元扭过头、又瞧了瞧身边的这个冒险来给自己送信的人,道, “崔江,你随我来吧。” “好的……” 崔江被刚才这兄弟二人的对话、也给感动到了,情不自禁地抹起眼泪来。 宗吉元何尝不被何庆玉所感动,尤其是他的那句“这辽东县衙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亲人”,令她差点儿当场就热泪盈眶了,只不过、现在不是更多伤情的时候,自己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当然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 保护好自己的这些、最亲的人们…… 从县衙中出来,宗吉引着崔江边走边说道, “眼下你已经十分的不安全了,不能够再回柳升那里去,你跟着我,我会安排人照顾好你的。至于你的家人、还有崔占大哥及所有亲人,我自会让人去保护他们的。” “什么?这、太麻烦您了吧,大人您自己还……” 大概是崔江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听了这番话后、顿时颇感意外。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道, “这根本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而是必须要去做的,如果王再先察觉到我事先已经有了准备,就一定会追查是如何走漏风声的。那么肯定最终会查到你的头上,他那个人心狠手辣,为泄私愤、再给你扣个和我同谋的罪名,到时候你的全家人势必会受到牵连。不要再多想了,听从我的安排就是了。” “大人,多谢您了……” 见人家在自己本身处于险境之中的时刻,还不忘替他这个平民百姓着想的如此周到,崔江感动的已说不出别的来。 两人直接来到“宗记绸缎庄”,巧的很,除了李小龙外,宝元因为要查账、正好也在这里。 见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宝元先是一愣、随即略感意外地迎上前道, “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宝元、小龙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们两个跟我进来一下。” 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宗吉元边朝二人挥了挥手道。 从她的表情上、李小龙和宝元已经看出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都不再多言地跟在宗吉元的身后、朝内间走去,留下崔江在外间、由伙计们陪着。 刚一进门,宗吉元回手将门关好、道, “宝元、小龙哥,如今我惹上了一些权贵,他们在找茬儿报复我,很有可能会牵连到我们一家人。不过,你们也不必惊慌,听我的安排就好,铺面上暂时做出如常的样子,尽快地将店内重要的东西精简着用车带回宗宅去,其它不重要的就不要动了。今晚关店后、让所有伙计全部都撤回到‘宗宅’,明白了么?” “嗯,明白了!” 虽然宝元多少还有些许的紧张,可李小龙自小时候起、就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并没有显得出一丝慌乱来,只是很认真地问道, “我们这里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其他别处的店铺呢?” “没错,我正要说到这个,” 宗吉元用十分赞许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 “小龙哥,这方面可就要拜托你了,麻烦你安排一下,到各家店里通知一声,所有的都按照此方法打典好,等到关店后就撤到宗宅去。”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 李小龙用力地点了点头,保证着。 宗家名下的买卖、除了“宗记绸缎庄”外,在辽东县、乃至辽阳州城中,加一块儿共有十七家之多,能够组织好大家全部撤离、也确实是件很繁琐的事情,不过交给他来做、宗吉元还是放心的,更何况还有李小龙那坚定的眼神儿,连这位少主看着都十分的安心。 这里交待清楚了,宗吉元和崔江二人从店中出来,各自上马、打马扬鞭出了北门,直朝宗宅而去。 当然了,半路上也通知了史思文,让他今天授完课、就关了“文书院”,回宗宅去。 路上,两个人都十分的心急,却也都不是为了自己—— 崔江是真心的在担心这位年轻的宗大人,而宗吉元自然是在担心着自己的那些亲人…… 很快,来到了那座已经生活了十二年之久的宅院前,宗吉元的内心中、忽然间泛起了一阵阵的酸楚,可是、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来感伤了,立刻将马匹的缰绳交给迎出来的一名院公,同时问道, “我爹、娘都在家么?” “老爷和主母他们都在啊,就在后院内宅呢。” 院公边回答着,边接过缰绳将马匹牵到了一旁。 听说娘和齐青云都在,宗吉元也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后,带着崔江直接朝后院内宅而去。 自从柳香兰同齐青云成了亲,便不再住在原来和宗志明生活过的卧房中,而是将另一间客房收拾出来、做为二人的房间,而原来的那间主卧,已逐渐地成为了几位亲人怀念宗四爷的地方。 径直来到母亲的住处,却见柳香兰、齐青云夫妻二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 宗吉元轻轻走过去、咳嗽了一声、然后小心地说道, “爹、娘,孩儿进来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共同应对 “吉元?” 堂前的两个人、同时诧异地扭过头来,柳香兰问道,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是临时休假了么?” “娘啊、爹,您二老听孩儿说,不过、先请受孩儿一拜。” 边让崔江在一旁落座,宗吉元边来到两位亲人面前、撩衣跪倒。 这样一来,柳香兰当时就愣住了,瞧了同样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齐青云一眼,然后伸手将女儿拉了起来, “吉元儿,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么?” “娘,” 宗吉元上前一步,可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孩儿不孝,可能已经给我们宗家惹来了塌天大祸。” 将事情经过讲完之后,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柳香兰不但没有紧张、反倒象似松了口气般的微微笑了, “我还当是何事,吉元啊,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你齐爹爹已经将发生过的事情讲给为娘听了,也早已想到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的。所幸的是,有那位崔义士来给你报信儿,让我们一家人提前有了准备,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呀。” “可、可是孩儿真的是连累了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 宗吉元心中依然十分的过意不去、低着头说道。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齐青云、此时站起身,来到宗吉元身边,抬手按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上道, “吉元,亲人之间、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而且、这里可是你父亲建立起的‘宗宅’哟,住在这里面的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只管告诉我们、打算怎么应对好了,依我看、吉元你心中肯定已经有了安排吧?” “是,爹您说是一点儿都没错,” 听到齐青云已经将话题带到了最重要的部分上来,虽然还是有些愧对母亲,可宗吉元也不得不抹了抹泪水、道, “孩儿确实已经有了一个粗略的想法,只是、恐怕这座辛辛苦苦建起的宅子……” “吉元,不必因为这个而烦恼,宅子再大、也是人建起来的,何况这不过就是身外之物,又有何所惜?你到底怎么想的、只管说就是了。” 柳香兰用十分平和的语气劝慰着自己的女儿。 母亲的这番话、也确实给宗吉元带来了很大的安慰,便打消了此前的顾虑,又恢复了她那“神奇小师爷”的状态中,详详细细地将自己心中筹划好的、向两位亲人说了一遍,然后又用征求意见的眼神儿看向了娘、和爹, “您二位觉得如何?” “当然可以了,” 柳香兰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这样其实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可以不伤到任何人。好吧,家里这边就交给为娘和你齐爹爹好了,吉元你不必牵挂着,放心地去安排其它事情去吧,只要你安全、我们肯定都没事的。” “嗯,孩儿知道了。” 宗吉元自然知道自己的娘、也是一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更何况还有齐青云和她在一起,外加管家李森叔叔这些、也都不是白给的人物,家里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点了点头、又将崔江叫到面前,嘱咐道, “对了,娘啊,这位就是给孩儿报信的崔江,他和他的兄长崔占都是孩儿的好友,这次又不顾一切地赶来向孩儿示警,肯定也已经惹上了麻烦。还请您和爹照顾好他,再派人将他们全家也都接过来。” “这个吉元你就放心吧,交给爹好了,毕竟我和崔家人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齐青云点了点头、笑着道…… 从家中离开,宗吉元便拨转马头一路向南、奔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 与此同时,辽东县衙内也是一阵的“兵荒马乱”。 听儿子说了将要发生在宗吉元身上的事情后,何瑞昌当时就坐不住了,头上流着汗、在二堂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 “坏了、坏了,都是我不好,当初硬要让吉元这孩子入公门来,如今他帮助我们县衙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反倒害得他惹下如此的祸事……” “爹啊,虽然确实是这样,可眼下事已至此,也不是后悔的时候啊,我们该做的是、要想办法救吉元不是吗?” 何庆玉已经是按捺不住、大声地提醒着自己的父亲。 别说,这几句话还真的让何瑞昌冷静了下来,停住脚步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道, “说的对,我们是要想办法救这孩子,为父欠他们宗家的、实在是太多了。” “爹啊,您快过来坐下、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办,我去将刁三哥他们也都找来,大家坐在一起能拿出个主意就更好了。” 边说着,何庆玉边跑了出去。 时间不大,辽东县衙中最重要的人物全都赶来了,连仵作叶光潜先生都一声不响地坐在了何大人的身边。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的结论是、什么结论都没有—— 如今县衙好象已经习惯了、遇事都先去问问“小师爷”怎么看,这确实是颇为尴尬。 一阵沉默过后,叶光潜忽然幽幽地说道, “不如这样吧,告诉我是哪个混蛋想要害我吉元师侄,我这就去下点儿毒药,把他们象药老鼠一样的都给药死算了。” “……” 没想到在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叶先生、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二堂内比刚才更加沉默了,几乎就是死寂,可这死寂过后、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当然这都是苦中的笑,不过,经叶先生这句话、倒让何庆玉想到了点儿什么,道, “对了、爹,刁三哥、叶伯伯,就在我和吉元谈话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疑问,就是王再先手中应该不止是杜门里这一张牌,因为这根本就不足以来指证一个朝庭命官,不知道他凭什么证据能够打动奉天知府、说服盛京将军的。” “是么?” 何瑞昌微微愣了愣,又点点头道, “若是这样的话,那好,我这就去州府衙门、找王再先去问问,他凭什么将罪名加到吉元的身上,他到底有什么证据!” “啊?这恐怕不行吧!” 刁三郎听了、连忙摆着手阻止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自有安排 何瑞昌不禁一愣,瞧向了他, “怎么了?” “大人、您先等等,” 刁三郎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解释着, “您忘啦,刚才公子不是说、吉元之所以得到消息,是因为他的一个朋友冒险来给送的信儿么?按道理讲、我们应该都还不知道才对,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可以在一起想想应对的方法。您若是登门质问,不但不会得到答案,相反倒会让王再先得知了、我们已经有了准备,这样会有令吉元失去抢占先机的可能。” “哦、是啊……” 已经欠身离座的何瑞昌、听他说的确实在理,便又坐了回去,道, “那该怎么办呢?各位帮助本官想想,怎么才能救救吉元、为那孩子做点儿什么呢?” “大人,属下觉得,虽然您不能直接登门去问,但探听一下州府那边的动向、总还是可以的吧。” 郑友益思索着道。 刁三郎也连连点着头、道, “友益说的对,说白了,虽然我们暂时不能帮吉元脱罪,但帮助他逃走还是做的到的。” “好!” 何瑞昌看了看眼前这两名自己的得力下属,说道, “这探听消息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去安排吧。” “是,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两个人站起身一同出了二堂,去安排差役到城外、前去打探辽阳州及盛京城这两个方向的动静去了。 见他们离开,何瑞昌依然十分的不安,看了看几乎不再发一言的儿子道, “庆玉,你怎么不说话了?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么?” “啊?哦、孩儿……” 其实何庆玉一直都在想王再先手中的“另一张牌”,到底怎么才能探知除了杜门里之外的、其它所谓的“铁证”是什么呢?听见父亲在问,便道, “孩儿、确实没想出什么,不过、吉元已经说了,晚一点儿他会赶回来,我们不妨到时候听听他是怎么打算的。” “是么,还是要听吉元的、是吧,” 何瑞昌轻轻叹了口气道, “难得平日里、吉元还时常的会在为父面前夸奖你,可到头来、还是要靠着他,看来、吉元也是高估了你了。” 对于父亲这带出些许失望的感叹,何庆玉似乎并没有在意,因为相比之下、他更加关注的是“吉元常常会在为父面前夸奖你”这句话,登时反倒显得兴奋了起来,暗地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搞清楚,当然、是为了吉元对自己的信任…… ……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奔波了近一天的宗吉元、终于回到了县衙。 刚刚踏进衙门的大门,立刻如同磁石遇到铁钉一般、每个人都朝着她聚拢了过来, “师爷,您回来啦!” “我回来了。” 看到大家这种举动,宗吉元立刻明白、如今自己的处境,这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八成是都已经知道了。 此时,已经康复返回来的孙沙着急地说道, “师爷!需要我们这些弟兄们做什么,您只管吩咐一声!” “是啊,只要您一句话,无论要我们做什么,我等都在所不惜!” 大家也都异口同声地说道。 宗吉元真的是非常的感动,但她想要的、是这衙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安无事,这样想着,便拱了拱手道, “各位兄长,请不必担心,小弟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吉元!” 刁三郎从人群后挤了进来、叫了一声后,又扫视了众差役一眼道, “弟兄们先散去吧,各回到各自的地方,有需要时、我们自然会来找大家帮忙的。” “好的!我们从现在开始都呆在衙门里,哪都不会去的,随时等候您的分派。” 卢洪、柯义立刻回答着。 刁三郎点头、拉过宗吉元道, “吉元,快跟我来,大人一直在二堂等着你呢。” 两个人一起来到二堂,果然见何瑞昌父子、以及叶光潜都还在这里。 见此情景,宗吉元上前一步、深施了一礼、道, “大人、叶师叔,庆玉兄,让你们替吉元担心了,实在是学生的错。” “吉元呐,你若是这么说的话,倒教本官更过意不去了……” 本来经过一白天的时间,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何瑞昌,听了她的这些话,内心又开始难过了起来。 刁三郎一见、连忙道, “大人,吉元,这错根本不是在我们任何人这边,而是在于王再先那赃官陷害吉元、针对我们辽东县衙。所以、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重要的还是吉元,你现在对他们的阴谋、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个么,学生我都已经筹划好了,” 宗吉元见大家都担心的很,便点了点头、道, “大人,学生家里的亲人们自有安排,他们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我所要说的是大人您、及县衙中的弟兄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王再先若是真的派人来抓我,就让我跟着他们走好了……” “这却是为了什么?!” 何庆玉听了,当时就忍不住地问道, “吉元,你千万别说什么‘你这是不想连累我们’这种话!” “庆玉兄,” 宗吉元露出她那淡雅清丽的笑容、缓言道, “小弟这么说,其实是为了不牵连到辽东县的百姓啊。” “吉元、你……” 在座的其实都是聪明人,对她的这句话的含义自然全都能够理解—— 此次的诬陷,明面上是冲着宗吉元来的,可实际上就象是刁三郎所说的那样、是针对着整个辽东县衙的。 以眼下采取行动的规模来看,加在宗吉元身上的罪名,即使不是“谋反”、肯定也和这差不多了,而王再先很清楚辽东县衙“上下一心”的特点。 如果在这个时候,何瑞昌及其他差官出来“包庇”她,那也正是其求之不得的,正好能够借此机会、将这个衙门口儿的人,从上到下“一锅端”,全总都给拿下,之后再换成他自己的心腹之人顶上来,那么、就真的是去掉身为知州的他的一大块儿心病了,王再先倒真是打了个不错的“如意算盘”。 第三百八十九章 必须要面对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些失去何大人这样难得的好官的、辽东县的百姓们就不会再有平静的日子可过了…… 沉默了片刻,何瑞昌道, “就算是这样,本官也不能让吉元你独自去扛下这一切的,即使是不要头上的这个顶戴,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学生并没有说要去独自扛下来啊,” 宗吉元很轻松地笑了一下、道, “学生不过是在说跟着他们走而已,只要是出了这个衙门口儿,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辽阳州的人来承担了、而非是我们县衙的责任了。” “吉元你的意思是,在前往州府衙门的路上逃掉么?” 刁三郎当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小弟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本事大家一定也都清楚,何况我还在半路上安排好了几个身手不凡的朋友帮忙,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可、这样还是有些冒险……” 何庆玉依然一脸的忧郁。 而此时、那位惜言如金的叶先生,再次的“出语惊人”, “吉元,要不要师叔我给你准备一些迷药粉,在半路将那些碍眼的人放倒?” 天呐,连这种东西他都有,真不知道这位仵作先生、平日里都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堂内的众人再次哑然…… 宗吉元看起来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道, “叶师叔,从州城来的人一定不会少,岂是迷药全都能够放得倒的?何况还是在室外,效力就更有限了,一旦只是迷倒一部分人,其他的人反倒会警醒,那样就不妙了。” 边说、边暗暗地向师叔使了个眼色。 叶光潜朝她翻了翻眼皮,却也不再吱声儿…… 虽然每个人心底里还都在纠结着,可也只得暂且相信小师爷的实力。 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大家这才各回各处去了。 回自己房中洗了把脸,从卷柜中取出厚厚的一摞案卷,看看门外没有人注意,宗吉元拿着案卷、一溜烟儿似地来到了叶光潜住的那座小屋门前,轻轻叩响了门。 谁知手指关节刚刚碰到门板,就听里面传出叶先生的声音, “进来吧,给你留着门呐。” “那侄儿就进来了。” 边打了声招呼,宗吉元边推门走了进去。 看着她面露笑容地看着自己,叶先生将放在桌上的一个小布袋子推向了宗吉元这边, “在这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多谢叶师叔,侄儿就不客气了。” 边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道着谢,宗吉元边将案卷放在桌子上,同时将那个装着“迷药粉”的小布袋塞到袖子里,在师叔对面坐下。 叶光潜又瞟了她一眼、道, “那么,就来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吧。” “我不是刚刚和大人说过了么,离开县衙就逃。” 宗吉元淡淡地道。 叶光潜一双眼睛忽然变得雪亮,死死地盯向了她, “算了吧,骗得了别人、你可骗不了我哟,你这孩子根本没想过要逃,是要到州府衙门的大堂上去、是吧?” “是啊……” 宗吉元轻轻叹了口气、道, “侄儿我不能就这样任凭王再先之流在这世上逞强,而象何大人这样的好官被打压得黯然离开,侄儿一定要反击回去,我想先要知道他们到底凭什么来加罪于我,那些人手中到底有什么证据。” “所以、你必须要上堂、去面对,” 听了师侄吐露了心声后,叶光潜的眉头却锁得更加紧,一口气不停歇地说了下去, “只有在州府衙的大堂之上、才会知道对方的底牌是什么。可是你想没想过、一旦真的落入王再先那混蛋手中,他会怎么来对付你,到那时、你真的还有机会逃掉么?” “这个……” 宗吉元听了、似乎也愣了愣,才又道, “放心吧、叶师叔,到时候我会有办法的……” “你教我如何放得下心,” 叶光潜重重地叹着气道,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可就是过于自信了,说白了就是‘心高气傲’,凡事都不肯求别人,别人的事你全力以赴的去解决,可到了你这里、却又什么事情都靠自己去面对。其实、适时地依靠一下亲人,那才是真正的明智和信任……唉——、反正我和你说了这些,你自己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我……” 再次被师叔这一大串儿的话、给弄得有些吃惊,宗吉元真怀疑、对方是不是将一年的“说话量”全都储存到今天来用了。 可不等她再回答,叶光潜又想起什么似的、瞧了一眼桌子上的案卷, “对了,你来是不是有事情要交待给我的?那就快说吧。” “哦、好的……” 宗吉元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将那些案卷向前推了推, “这些是侄儿近两年来收集到的,是所有关于王再先贪赃枉法、与洋人勾结出卖我大清利益的证据,侄儿我想暂时存放在您这里,等我离开后、请您送到我义父潘神医家中,日后小侄腾出手来、自会去他那里取的。” “哦?是么,好吧,我知道了。” 叶光潜的目光先是闪了闪、之后又一脸不高兴地答应着。 内心很清楚师叔为什么会不痛快,宗吉元忍不住地笑了、解释道, “师叔,侄儿并非是信不着您,而是觉得放在义父那里更加适合些,毕竟那是谁都不会想到的地方。另外、您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照顾好何大人及其一家人,也只有身为好友的您、才能够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关键的作用、不是么?” “这倒是真的,” 听到这儿,叶光潜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得意地道, “他那个人、也只有你师叔我来管住他了。” “就是、就是……” 宗吉元也连忙顺水推舟地继续“吹捧”了师叔几句…… …… 要说对于这件已经策划好的阴谋、王再先还真的是迫不及待地要实施了—— 就在崔江来给宗吉元送信儿的第二天,辽阳州的一队差役、以及盛京将军府辖下的官兵,便兵分成两路同时行动起来,朝着辽东县城的方向赶来了…… 第三百九十章 庆玉的决心、吉元的伤情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刁三郎和郑友益布置了弟兄们、探查这两个方向的动向,所以宗吉元并没有着急,边继续处理自己房中的各种公文、看看是否还有不能落入王再先手中的,边等待着前来报事的差役。 可是、奇怪的是,等了好久、也没能够等到…… 天交巳时末、午时初之即,辽东县东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很快便到了县衙门外。 虽然宗吉元已经很清晰地听到、并注意到,可等了一会儿、那骚乱居然离开、并渐渐地远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刚才的乱纷纷、并不是辽阳州衙的人、来抓自己了,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可是、若真的有别的事情发生,按常理来讲、弟兄们也会习惯性地来告诉自己一声—— 越想越不对劲儿,宗吉元“忽”地站起身、来到了外面,快步来到县衙大门处。 此时,一群差役们围在那里、各个的面带着惊愕,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宗吉元几步走上前、大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那阵骚动是怎么回事?!” “师、师爷……” 几名差役的表情已变得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差役跺了跺脚、上前道, “唉!我们就和您说实话吧,刚才是辽阳州衙的差役们来了……” “什么?来过了?” 宗吉元当时就愣住了, “可、可他们为什么又走了?难道不是来抓我的么?” “他们确实是来抓您的,” 差役们看上去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几乎要哭了出来, “可大概是因为来的人并没有见过您,所以、所以刚刚错将公子当成了您,给抓走了……” “什么?!” 宗吉元真是震惊透了,好一会儿才道, “可、你们没有和那些人说、他们抓错了人,那不是我宗吉元吗?!” “我们想说、可公子他不让啊!” 差役们哭丧着脸说道, “公子他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还让我们转告师爷您快点儿逃,至于您想要查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胡闹、真是胡闹!胡闹……” 宗吉元顿时心如刀绞般的痛,之前她只感觉到何庆玉对自己的关心、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恋,可她从未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人,会为了自己有如此大的勇气、做到去涉险的地步…… 其实、何庆玉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父亲何瑞昌是王再先的眼中钉,即使是县衙公子,那个心如蛇蝎的家伙、很有可能也不会对其留情的。 他何必要这样做——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宗吉元险些摔倒,幸亏有身边的差役将她扶住,急声问道, “师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忽然变得如此脆弱起来,宗吉元用力地摇了摇头、道, “你们告诉大人了么?” “刁三哥已经带着几名弟兄去追了,还叮嘱我们过一会儿再回禀您和大人……” 几名差役仍然担心地看着她、回答道, “而且、三哥他也让我们告诉您、让您还是快逃的好,说是不要辜负了公子的这份苦心。” “是、是啊……” 终于体会到叶师叔在昨晚对她所说的那些话中的深意了,宗吉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 “派去盛京方向打探的弟兄们,可有回报么?” “还没有……” 差役的话音未落,一匹快马便来到县衙门前停住,马上的差役见了宗吉元、连忙跳下马来、道, “师爷!盛京派出来的官兵已经朝这个方向来了,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在离着还有大约二十多里左右的地方停下来,原地扎营不走了!” “是么……” 差役们不知道为什么,可宗吉元却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盛京的官兵肯定是认为王再先不过是在小题大做,觉得抓一个人没必要如此的兴师动众,想着等辽阳州这边抓到人、他们就回盛京大营,岂不是省事的多。 不过这倒也好,自己又能争取到不少的时间,想罢、宗吉元道, “我知道了,你们离远一点儿看着就行,一旦发现官兵朝我们这边来、就直接到‘宗宅’去报信给我。” “是!” 报信的差役答应了一声、拨马转身,再次出城去了。 宗吉元回过身看着门口的差役们、说道, “各位兄长不必紧张,公子是不会有事的,我们大家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你们暂且守好这里即可。” “是,我们知道了。” 有了师爷的保证,大家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安下心来,纷纷点着头。 安抚了弟兄们,宗吉元迈步赶往二堂,别说、除了郑友益外,叶光潜还真的在这里“陪”着何瑞昌,只不过,见了她、叶先生立刻摆出师叔的架子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点儿离开!” “师叔、大人,” 宗吉元撩衣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然后起身道, “学生这就离开,不过、大人,请相信学生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请您务必以各位的安危为重,不必再顾及其它,那样我们才会全部平安无事的。” “吉元,本官知道了,你就放心好了。” 何瑞昌连连地点着头,看着面前这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眼眶忍不住地湿润起来…… …… 从县衙离开,宗吉元打马出了北门、直接赶往自己的家中,毕竟那里才是心中最为牵挂的地方。 途中、看到史思文的“文书院”已关了门、并上了锁,宗吉元带着满意的心情、回到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宗家大院”门外。 往日里本该敞开的大门、此时却紧紧关闭着,走上台阶、抬手轻轻一推,虚掩着的高大门扇便向内方向的两侧打开,露出那仍旧别致、整洁、却又悄无声息的院落。 牵着马来到院中,反手将院门重新掩上,打量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这里,见证了自己从幼童长成大人的过程,到处写满了她的成长; 这里,曾经见证过父亲宗志明和母亲带着全院的人、与东山沟贼人巧妙周旋; 这里、更见证过父母帮助了数不清的贫苦百姓,挽救下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第三百九十一章 贼咬一口 默默地回忆着,越发地思念着那已经逝去的亲人—— 仿佛觉得离开这里的话、就是真正的与自己的父亲永远诀别一般…… 宗吉元的心头再次出现了那种绞痛,连忙在就近的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勉强抬头望着因空无一人、而显得越发幽静的家园。 在带着寒意的微风中,冷静下来又想了想,如果没有捉到自己、那王再先一定会带人赶来,当发现这里也是人去楼空时,那么、那个混蛋一定会恼火得发疯…… 不行,父母辛苦建成的家不能任凭那种家伙恣意妄为,就算毁、也要由自己来动手—— 想到这里,宗吉元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 …… 且说见宗吉元终于肯离开,并确确实实地出了城、赶回家中去了,何瑞昌及二堂内的几个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起身将官服穿好,又恢复了一县之尊的气度,何瑞昌将手一挥, “友益,去备车,然后叫上十名差役、跟着本官走,我这就去找王再先那家伙问问,他到底凭什么抓我的儿子!” “是,属下领命!” 郑友益精神抖擞地回答道。 …… 此时,载着何庆玉的那辆车、在辽阳州衙的差衙们的包围下,就要进入州城之中。 因为此时、宗吉元还没有被定罪,依然还是朝廷命官,所以,州衙的两名捕头、只是让这位“宗县丞”坐在一辆简陋的车里,并没有使其披枷戴锁。 何庆玉倒是一脸的悠闲,随着马车摇晃的节奏、不停地左摇右摆着,似乎还很享受的样子。 此时,一直骑着马跟在车旁的那名姓焦的捕头、瞧了他一眼,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我说宗大人,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你觉得我应该担心么?” 何庆玉边继续摇晃着、边反问道。 焦捕头又看了看他、道, “你也是身在公门中人,眼下这种架势、难道你真的没看出点儿什么来么?” “看出来又怎么样,没看出来又怎么样,反正我又没做什么错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庆玉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焦捕头听了,立刻撇了撇嘴,自言自语般地道, “什么‘神奇小师爷’,不过就是个书呆子罢了。” 说着、一催马,跑到马车的前面去了。 何庆玉心中暗自好笑,可又开始担心起宗吉元来,同时又在盘算、怎么才能够打听出王再先栽赃的“另一张牌”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这支押送队伍已经进了辽阳州城、并来到了州衙门外。 差役们停下来、有人快步跑进去回禀。 不过,出人意料地、王再先并没有急着升堂审理,而是传出话来、吩咐先将“宗吉元”缓押在大牢中。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正在生气—— 生谁的气呢?当然是在生盛京将军派来的那些官兵的气。 本来打算的好好的,辽阳州这边去抓宗吉元,而盛京官兵负责去包围“宗宅”,只等将罪名坐实、就去查抄那个院子。 “宗宅”可是在辽东县、乃至辽阳州都是很有名的一大家族,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这样一来、又可以好好的搜刮一阵子了。 可哪成想,那一路“人马”居然停在半路途中不走了。 现在宗吉元已经被抓了,辽东县那些个人都是他的同伙儿,肯定会给宗家的人报了信儿,一旦他们有了准备、还怎么去抢那座院子里的财物啊。 越思越想越是恨,使得他在听到“已经顺利地将宗吉元抓获”这样的“好消息”时、都已经高兴不起来了。王再先立刻让人把江文举喊了过来、气急败坏地吩咐道, “你、现在就赶往盛京来的那些官兵驻扎的大营,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宗吉元所犯的是‘谋反’大罪,是要抄家灭门的,还望将军能早些下手包围‘宗宅’,且莫让其家人消灭罪证!听清了吗?” “听清了。” 江文举点着头,耳朵里听着这位知州大人的“义正辞言”,可心里却很清楚他的真正目的,不过,无论如何对自己来说、也是有好处可捞的,当然也要“义不容辞”地替主子跑腿儿了。 派走了自己的心腹,王再先略略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恼火,可刚把气儿喘均了,焦捕头却跑了进来回道, “大人,有件奇怪的事儿……” “奇怪的事儿?什么奇怪的事儿?” 王再先听的都新鲜,没好气地问道。 焦捕头有些迟疑,可还是说道, “辽东县的刁三郎带着几个人赶来了,就在衙门口外来回的溜达,让他们进来、他还不进,问他有什么事情、他说是在看热闹……” “刁三郎?!” 王再先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觉得总算是有件好事儿发生了,因为谁都知道,刁三郎是何瑞昌的心腹下属,他若是掺和进来、那岂不是正可以顺理成章地牵扯到何瑞昌的身上,之后将整个辽东县拿下,自己的心头大患终于可以除掉了。 这样想着,王再先很自然地坐得安稳了不少,身子也调整成最为舒适的姿态,翘起的“二郎腿”、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悠着, “别理他,就让他在那里晃吧。” “嗻。” 焦捕头答应着、转身出去。 让宗吉元那小杂种在牢里多呆一会儿吧,杀一杀他的威风傲气,然后再到公堂上用出其不意的两张牌连续出击,让他毫无防犯、无法申辩。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任他再怎么伶牙俐齿、也别想说得清楚,然后就一举将其罪名定成铁案—— 边不停地为自己的计谋叫着好,边因为想象着以后不会再有人碍眼、而自鸣得意着,正在高兴之时、焦捕头又跑了进来, “大人,辽东县县令何瑞昌在衙门外求见!” “他来的好!” 没想到这一根线儿、钓上来了一串儿的大鱼,王再先兴奋得顿时跳了进来, “就说本官有请。” …… 而就在此时,令人想不到的是,身处大牢内的何庆玉,却是意外地同州衙大牢中的两名当值的牢头、正在相谈甚欢着…… 第三百九十二章 出乎意料 刚刚被押进来时,这里所有的注意力、便在瞬间被吸引了过来,因为即使是在这辽阳州内,也有许多人都听说过辽东县有个“神奇小师爷”。 本来,何庆玉还在烦恼、怎么才会打探出那所谓的“第二张牌”,因为王再先是认识他这位辽东县的县衙公子的,更认识宗吉元,只要一上堂、当场就会被戳穿,那么、几乎是没有可能寻找到机会去探听。 可令人“惊喜”的是、那家伙居然没有急着升堂,这样反倒给自己创造了条件。 看着好奇地跑过来的牢头,何庆玉很友好地主动打着招呼,于是乎、牢里牢外很快的就打成了一片…… “我的几个‘同伙儿’都没事儿吧?” 在聊到幸头上时,何庆玉用开玩笑般的口气问道。 一个牢头露出十分好笑的表情道, “还什么‘同伙儿’啊,您还是算了吧,您不就是被您所说的那两个‘同伙儿’给出卖了么。” “那是他们不仗义,我这里不能不问啊,” 何庆玉做出无奈的表情、道, “他们到底怎么样,还都喘着气儿吧?” “何止是喘气儿,” 另一个牢头也学着他的表情、无奈地道, “那两个人活得可是相当的好呢,跟你说吧、我们王大人将他们差不多都当成‘宝儿’了呢。” “是么……” 何庆玉轻笑了一声,心中暗道、果然如吉元所料想的那样,不只是杜门里这一个人、的确还有另外的所谓“证人”。 正想着要如何再套套对方的话,可还没等他费神的开口问,这两个牢头已经自动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不过那俩人真的是您的熟人么?怎么和宗大人您一点儿都不象。” “可不是么,就说那个姓杜的,明明就是个死囚犯,结果整天弄得跟爷似的,居然对我们呼来喝去的。” 两个人嘴上说着,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满满的不屑。 何庆玉连忙顺藤摸瓜地问道, “是啊,姓杜的那家伙本来就是个强盗,也真是难为你们二位了。那么、另外的那个怎么样?就是那个、那个姓什么来着的……” “您是问姓董的吧,什么‘东山坳兄弟营’的那个小子?” 一个牢头很“善解人意”地好心提醒着, “他倒是老实的很,可整天的一言不发,对我们哥儿们也是爱搭不理的,好象是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东山坳兄弟营?这又是个什么团体? 何庆玉还真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一伙儿人,好在虽然尚且不是弄的特别清楚,可好歹总算也是探听出、另外一个所谓的“证人”是什么人了,心中略微地放下了一些。 继续听着两个牢头又抱怨了几句后,从牢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按照王再先心中所想象的,见到自己后、何瑞昌一定是怒发冲冠地质问他,“为什么无故抓捕朝廷命官”、或者说什么“凭什么来抓本县的官员、却不和他这位县太爷打招呼”之类的,然后听到指控的“罪名”后、再据理力争…… 你只管来“争”好了,你“争”的越激烈、本官就越有理由将你一同拉下水—— 王再先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何瑞昌落入自己的圈套时的,那狼狈不堪、不知所措的样子了…… 可是,当对方真的来到面前、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设想,“不知所措”的人反倒成了王再先自己。 只见走上堂来的何瑞昌、虽然看起来确实很焦急,却丝毫没有恼火的样子、更别谈什么“怒发冲冠”了,面对他时也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下官见过知州大人。” “哦、哦……” 既然人家以礼相待,王再先自然也不好怠慢,虽满腹狐疑、可还是连忙起身还礼道, “何大人千万不要客气,不知您来到我这州衙、可是有什么事么?” “王大人莫非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么?” 何瑞昌故做吃惊地问道, “刚才贵衙中的差役到下官的县衙中去了,难道是他们擅自为之的?” “呃……” 王再先一听、这怎么好象有些不对头啊,何瑞昌存着心要将事情往歪了领,他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只好连连摆了摆手、道, “不、不、不,不是他们擅自为之的,何大人您指的一定是本官的下属、到贵县传唤县丞宗吉元的这件事情吧,这个是……” “宗吉元?下官说的并非是宗吉元啊,” 何瑞昌带着一脸的愕然、道, “下官所要请教的是有关犬子何庆玉的事,虽然他年幼无知、做事不分好歹,但不知是因为何事冲撞了大人,以至于会令大人派下属将他捉拿到州衙来了?” “何庆玉?何大人说的是令公子么?!” 怎么越来越不对头了,王再先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一号,追问道, “真的是公子么?何大人没有搞错吧?” “下官当然没有弄错,” 见他这副懵头糟脑的样子,何瑞昌真的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可还是要保持着自己做父亲的紧张状态,又施了一礼、道, “虽然本官听到骚动从内宅出来时,贵衙差官已经离开,但下官的属下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当时因为见是上差,本县的差役不敢阻拦,捕头刁三郎也只好跟随在其后来到这里,却没有胆量提出异议。大人啊,若真的是犬子有得罪之处,望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儿上、万务要多多包涵于他……” “这……” 王再先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为了抓捕宗吉元,用了“严守秘密、快速捉拿”的方法出击,可到头来、自己的手下居然会抓错了人!真是让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定了定神,扭头朝堂下的差役吩咐道, “你、你们去,将那个……刚刚抓捕来的人、带到这里来。” “嗻!” 差役们当然看得出这位知州大人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降下瓢泼大雨来,吓得连忙答应一声、转身跑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气急败坏 依然黑着一张脸,可王再先不得不假意客气着给何瑞昌让了个座位,二人落了座、相对已经是无话可说。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一阵乱纷纷的脚步声、从堂外传了过来,并很快接近了大堂前,果然,在差役们的“陪同”下、走进来的正是何庆玉、何公子。 王再先这火儿“腾”地、一股脑地直撞上了顶门,气得他狠狠地拍了好几下桌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群废物!” “庆玉,你这小畜牲!你到底做了什么了……” 何瑞昌还在假意地骂着儿子。 这样一来,王再先反倒不太好继续发作地骂下去,只得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劝道, “何大人,千万不要再怪罪庆玉了,是我的手下抓错了人,不干这孩子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 此时,始终满脸都带着无辜表情的何庆玉、看上去松了口气,然后向王再先深施了一礼,道, “多谢王叔叔还小侄一个公道,说真的、小侄还真的被吓坏了呢。” “这可真是对不住了,” 王再先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得机械般地说道, “待改日有机会、本官再去给你们父子陪罪。” “哎呀呀、这可不敢,” 何瑞昌此时也站起身、微施一礼道, “既然这是误会,那么、下官是否可以带着犬子回辽东县去了呢?” “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王再先也站起身略还了一礼, “何大人请便吧,恕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了。” “下官岂敢,王大人请留步。” 心里憋着笑,何瑞昌带着儿子出了州衙大门,同仍然等在那里的刁三郎他们汇合一处、共同朝着回辽东县城的方向赶去…… 眼睁睁地看着那父子二人从眼前离开,王再先真的再也压不住心底的火气,抓起旁边桌上的一方砚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将那两个废物给我叫来!” “嗻……” 守在堂前待命的差役连忙跑了下去,时间不大,那位焦捕头和另外那名共同赶往辽东县的朴捕头、肩并肩地走了进来, “大人……” “蠢材、真是蠢材!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你们两个平日里的饭都是白吃的吗?!” 还不等这两个人看清楚知州大人的脸色,对方那裹挟着雷霆万钧之气的暴怒、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两位捕头被闹愣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还有脸问我!” 桌子上的笔筒也被倒霉地摔在了地上,王再先简直气得都要发疯了, “本官让你们去抓人、你们把谁给我抓回来了?!就算不认识宗吉元,可你们就不会问问、等确定好了再动手抓吗?!竟然糊里糊涂地把那个公子哥儿给抓了回来,有什么用啊?!” “什么?大人您是在说、我们抓回来的不是、宗吉元?” 这回焦捕头总算是弄明白了点儿、缩了缩脖子问道。 王再先气得几步来到他面前、狠狠地踢出了一脚,可自己却险些闪了一跤,嘴里还在骂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没睡醒啊!刚刚让你们扔进牢里的是何瑞昌家的小崽子何庆玉,根本就不是宗吉元!这下倒好,本来打算出其不意地将宗吉元那小杂种抓来,可现在、他肯定知道了消息、说不定已经跑出多远去了呐!” “不对啊、大人……” 一旁的朴捕头满脸的诧异, “属下们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怎么会连对方是谁都不问、就随随便便地抓人呢?我们当时是真的问过了,只不过,因为提防着呆久了、那个衙门口儿里的人会出来闹事,行动上快了一些罢了。” “你们、问过了?” 王再先皱了皱眉头、瞧了瞧他们二人,道, “你们真的问过了?而且是姓何的小崽子自己说、他就是宗吉元的么?” “倒没有直接的说过,不过从他的表现看、完全可以确定就是他,” 焦捕头也跟着补充解释起来, “我们赶到辽东县衙大门口儿时,先是对守门的那几个差役说‘我们是辽阳州来的差官,找你们县丞宗吉元有话要说’,接着、那个何家小子就出来了,然后我们问他‘可是宗吉元’,他就点了点头、反问我们有什么事。大人,您看,这小子不是存着心在混淆视听、摆明着在撒谎么?”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王再先狐疑地问道。 焦捕头连连地点着头道, “还有啊,属下在路上还同他搭过话、一直都以‘宗大人’来称呼他,若真是被误抓、那公子哥儿应该当时就澄清才对,这不是故意、又是什么?” “是啊、大人,” 朴捕头也在帮着腔道, “若是不相信属下,您尽可将那何家小子带到这里来,一问之后便知道了呀。” “可、刚才何瑞昌已经来过了,并且还将他儿子给接了回去……” 王再先边说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间明白什么似的、脸色顿时再次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 “好你个何瑞昌,居然敢同本官来这手儿!” “大人、您想到什么了?” 焦捕头很适时地追问着,以便让这位知州大人说出他的“高见”。 因为已经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王再先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道, “真如你们俩所说的这样,那何瑞昌这父子二人、就是在合起伙儿来给宗吉元打掩护,为了让他能够及时地逃走、而来争取时间的!好啊,真是太好了,居然敢如此包庇重犯,他这官儿是不想做了吧!” “那我们怎么办呢?” 焦、朴两个捕头互相看了看、问道, “要不要卑职等再去一趟、把真正的宗吉元给抓回来?” “算了吧,就凭你们两个蠢材,就算再去也无济于事,弄不好又让人家给骗了!” 王再先一肚子的邪火儿、仍然没有发泄完,骂道, “好了!给本官备轿,这回本官要亲自赶往辽东县城!”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不见吉元、誓不罢休 “怎么、大人您要亲自去抓人啊?” 焦、朴两名捕头真的没想到、堂堂知州大人为了捉拿一个人,居然到了要亲自出马的地步。 王再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着说道, “当然了,不然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本官都是为了什么啊!这回去到那里,若是何瑞昌能够将宗吉元那只小狐狸乖乖地给交出来、那么暂时也就算罢了,可如果还敢继续包庇下去,我就让他亲手去将自己的得意下属给抓回来,不然的话、就有他好瞧的。我们走!” “哎、嗻……” 看着知州大人怒气冲天地向堂下走去,两个捕头只好连忙在其身后紧紧地跟上…… …… 而此时此刻,何瑞昌父子二人、与刁三郎这一行人,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着—— 就在刚刚从州衙出来时,何瑞昌就对刁三郎嘱咐着、要做好准备,只要一出辽阳州的城门,大家立刻全速前进。 刚刚听到这句话时,刁三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 “大人,我们这不是已经将王再先那家伙给蒙骗过去了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赶路呢?” “你以为王再先真的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么,” 已经坐在了车中的何瑞昌、冷笑了一声道, “他可一点儿都不傻,刚才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让其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被扰乱了心绪。我敢说、等静下心来后,那位知州大人一定会返过神儿来,看清楚原来是被我们耍了的这个事实。” “是么、那我们确实得快着点儿赶回去,将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吉元一声啊!” 刁三郎连连地点着头道。 就这样,大家迅速地赶回到辽东县…… 刚刚迈进县衙的大门,何瑞昌立刻叫过儿子、吩咐道, “庆玉,你这就去内宅、告诉你的母亲一声,让她略微做些离开的准备,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万一。” “哦、孩儿知道了……” 嘴上答应着“知道了”,可何庆玉的目光却瞧着刁三郎,两只脚也是没有移动出半分。 何瑞昌一见,又是好气、又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还不去?磨蹭什么啊!” “爹啊,娘那边能不能请您自己去啊,” 何庆玉皱着眉头、噘起了嘴巴道, “刁三哥他是不是要去见吉元啊,我想和他一块儿去……”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任性胡闹!” 何瑞昌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平日里被父亲训斥后、便会变乖的何庆玉,今天却表现得异常的固执, “爹,孩儿并非是在胡闹,就在辽阳州衙牢中的那段时间里,我探听出吉元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孩儿见他、就是想将此事转告给吉元。” “你、这小子……” 不过就是传个信儿、让其他人转告一下还不是一样么—— 虽然看的出,儿子这么说、不过还是在找借口而已,可同时也看出他“不见吉元、誓不罢休”的决心,何瑞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就一起去吧,但不许给吉元填麻烦,更不许胡来,快点儿去、快点儿回。” “好嘞、爹您就放心好了!” 欣喜若狂地答应着,何庆玉拉起忍不住露出一脸笑意的刁三郎、从父亲面前跑开,一同出了县衙、骑着马赶往宗宅…… …… 此时、宗吉元已经将整个宅院进行了“布置”,忙了好一阵子、刚刚重新回到门房中坐下,就听到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便是小心翼翼的呼唤, “吉元、你在哪里啊?吉、元——” “庆、玉……” 听见他的声音,宗吉元真的是即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知道他一定是平安无事了,担心的是、他到底还是跑来了…… 可以说、此时的宗宅,就是一个随时便可燃爆的“火药筒”—— 其实、宗吉元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官兵虽然一直都没有动静,可谁又能保证,他们真的就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万一衙中的兄弟们、还有何庆玉,在官兵赶来的时候、正好被堵在此宅院中,那岂不是真的被彻底牵连进来了么。 快步迎了出来,果然见何庆玉正探头缩脑地站在半开着的大门处,好在与他同来的还有刁三郎,宗吉元这才略略放下心,可还是很严肃地问道, “庆玉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不是说过让大家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么?” “吉元,是大人吩咐我们来的,” 刁三郎微微笑了笑、道, “是想让我们将刚刚在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你听。” 接着、便将何瑞昌父子在王再先面前耍的“把戏”讲了一遍。 宗吉元听了、心中略略一沉,因为她知道、何大人及弟兄们到底还是牵扯了进来。不过事已经至此,多说也是与事无补、不过就是多浪费时间而已,便思忖了一下道, “那王再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两位兄长回去后、要让大人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又取出了一串钥匙交到何庆玉的手中、道, “如果万一遇到了什么状况、需要一处藏身之所的话,可以先到‘文书院’暂避一时,之后、自会有人去接你们,这是那里的钥匙。” “好,我知道了……” 何庆玉倒也不推辞,伸手接了过来、又道, “对了、吉元,我知道王再先用来诬陷你的另一个证人是谁了!” “哦、是真的么?” 听他这么一说,宗吉元顿时一阵的惊喜。 老实说,就在差役们转告她、说何公子表示要替她去办“要办的事情”时,宗吉元并没有当真。 这倒不是说怀疑对方的能力,主要还是当时只顾着替何庆玉担心了,根本没有去考虑这件事。可现在居然听到这个好消息,自然会大喜过望。 见她的脸上又绽放出那特有的、清丽绝伦的笑容,何庆玉如同受到鼓励般地说开了, “是真的啊,我在牢里时、和当值的两个牢头聊的挺不错的,具他二人说、除了杜门里外,还有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 第三百九十五章 伤感别离 “哦?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两个牢头有没有说呢?” 宗吉元语气中有些急切地问道。 见她对此是真的是十分的感兴趣,何庆玉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 “哎、吉元,你有没有听到过‘东山坳兄弟团’这个名字啊?” “东山坳……兄弟团?” 对于“东山坳”、她当然听说过,不就是田雨更他们那伙穷苦弟兄们、聚集在一起的地方么?那么、“兄弟团”就是他们所用的名称喽…… 见宗吉元在发愣,何庆玉以为她也是同样没听过、便也不再等其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那两个牢头说,是那个‘兄弟团’中的一个、姓董的人被辽阳州抓到了,而这个人偏偏还是认识吉元你的。之后王再先就硬将他和杜门里给牵扯到一起,说是你和兄弟团的首领勾结在一处、雇佣了杜门里去火烧了绿柳山庄,还犯下了许多杀人越货的罪行。” 这都是哪跟哪啊,居然能想出如此荒唐的罪名来,王再先还真不愧被称为“心如蛇蝎”这几个字了。 不过、他所说的倒也不全是假的,至少绿柳山庄确实是自己和“东山坳”里的那位昌海先生一起烧毁的,只是事先并没有“勾结”在一起而已。 宗吉元正在哭笑不得地想着,身边的刁三郎已经压不住火儿了、怒不可遏地骂道, “这狗官,为了排除异己、还真的是不择手段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了、三哥,您也不必再生气了,” 宗吉元被他这一发火儿、反倒给逗笑了,劝解着道, “那王再先为此事、已经耍过了许多见不得人的花招了,发生的这一切、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好在多亏了庆玉兄、能够打探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小弟心中已经有了数儿,在此就谢过了。” “吉元啊、你怎么跟我还客气起来了,” 何庆玉终于将心情放松了一些,却又捂了捂鼻子、朝四下里看了看,问道, “不过、这院子里怎么了?是什么味道啊?” “没什么,是油,小弟我自己弄的,” 宗吉元轻描淡写地回答着,又看了看二人、道, “两位哥哥快点儿回去吧,依小弟估计、此时王再先已经来到辽东县了,眼下回去保护大人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可是、吉元,你呢?打算去哪儿啊?” 问着的同时,何庆玉的眼圈儿微微发红了,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是不是啊?” “庆玉兄,小弟确实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但是……” 本打算说几句安慰对方的话,同时也算是给自己解解心宽,可谁知、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何庆玉已经伸出双手、将她拉向了自己那边。 下一秒,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宗吉元便一头撞入了对方那并不宽阔的怀中、并被紧紧地抱住,只听这位县衙公子、在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吉元是要保护我们这些亲友们,也知道吉元你不会任凭王再先那伙儿人猖狂无度、还要继续和他们斗下去,还知道吉元你不会有事的,而且、不久以后,你就会回到我们大家的身边,是不是……” “庆玉兄……”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即使是聪明伶俐的宗吉元、也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刁三郎成熟稳重些,见到这场面虽然也是尴尬了一下,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提醒着道, “公子,吉元他一定会转危为安的,也一定会很快回来和我们重新团聚的,你尽可放心好了。另外、刚才吉元说的对啊,你我眼下要做的是赶回县衙门中去、协助大人才是最重要的。” “哦,好吧……” 放开被自己抱得面色通红的宗吉元,何庆玉擦了擦在不知不觉中流下的泪水、道, “那好吧,我们回县衙了,吉元你要多多保重。” “嗯,两位兄长也要多加小心。” 相互嘱咐着,依依不舍地同二人分了手,宗吉元反手将院门重新掩上,回到门房中坐下。 周围再次恢复了宁静,而宗吉元的内心却如同海浪般翻腾了起来。 就在刚刚被何庆玉搂进怀中的那一瞬间,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从对方那颗激烈跳动着的心脏里所流露出来的火热情感,那绝对不是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那的的确确就是爱慕之情。 这种觉悟让她感到茫然,而茫然之后、带来的又是几许的伤感—— 宗吉元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邰光远、想起了索卜拉,也想起了王玉、也就是犹春珏…… 说到底,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虽然做着十分不普通的事情,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凡人…… 带着这种平日里无暇去顾及的、对感情的些许遗憾,以及眼前的这片已是繁华不在的家园、所带来的掩饰不住的凄凉感,宗吉元一个人坐在这里,直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同时还有前去探听消息的差役的示警声, “师爷!您在么?盛京官兵那边有动静了!” “是吗!” 宗吉元再次拉开院门、看着那名满脸焦急的弟兄,道, “他们已经朝这边来了么?” “是啊,虽然推进的速度很慢,可看前行的方向就是您家这里!” 这名差役很肯定地说着。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道,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到县衙中去吧,那边恐怕也已经有事情发生了。” “这……、好吧,那师爷您自己要加点儿小心!” 略微迟疑了一下,这名差役还是点了点头、一抖手中的缰绳,打马扬鞭朝着县城北门方向飞奔而去。 …… 而另一边,刁三郎同何庆玉、同样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了“宗宅”,匆匆忙忙地赶回到了辽东县衙中。 当他们踏进县衙大门时,见到的情景、果然还就象宗吉元所说的那样、王再先真的正黑着一张脸、坐在大堂之上,一双鹰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另一边的何瑞昌…… 第三百九十六章 顶戴花翎没那么重要 见他们二人走进来,何瑞昌立刻送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而刁三郎也立刻朝大人轻轻点了点头、回了一个“解决了”的表情,何瑞昌脸上的神情随即便松驰了下来。 这一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王再先的眼睛,这下让他更加的生气了,气急败坏地道, “何大人,你还不承认故意放跑了宗吉元吗?” “王大人,” 何瑞昌轻轻“哼”了一声、道, “下官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在大人您来到我们这里之前,下官甚至不知道您要抓捕我们县丞这件事,又何来的‘放跑’之说呢?” “好、好、好,” 王再先咬着牙点了点头道, “你说你没放是吧,那好,本官现在就问问何大人,你自己手下的人去了哪里、你这做上司的总该知道吧,你说、宗吉元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个恕下官也不知道,” 何瑞昌摆出一个很容易惹人生气的、类似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道, “刚刚下官的犬子因为误会、而被贵衙的上差给错抓走了,下官去请求大人您还我儿子,这些事情大人您也都是知道的。等我们回来后,宗吉元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连他是在什么时间离开的、我们尚且不曾知晓,对于他去了何处、我们就更不会知道了。” “你、你倒很会抵赖啊,” 王再先气得憋了好几口气、才又道, “那好,本官来问你,你的得力下属犯下了滔天大罪、做为他的上司、你也是难辞其咎的!这点你总该明白的吧!” “如果大人所说的那些罪行是真实的话、那么确实如此,可如果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出自于某个、罪行累累的贼人的胡言乱语,企图还要反咬一口,对这种荒唐的事情、请恕下官难以认同。” 何瑞是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同一把把利刃,一下子戳中了王再先的阴谋,使得他当时就是一愣。 可愣过之后,难免又开始暗自地在心中划起了问号来,纳闷儿道、听对方所说的,难道这何瑞昌已经知道了、自己用来指证宗吉元的所有证据了?这个、不可能吧…… 想到这儿,便索性不管不顾地蛮横着道, “难以认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官来审案、还要先通过你来认同不成?!” “大人审案、下官自然不敢干涉,但既然是牵扯到了我的下属,下官就不得不了解一下了……” 何瑞昌仍然不卑不亢地说道。 王再先已经是恼羞成怒了,在面前的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吼道, “真是大胆!在你的下属中出现了一个犯下重罪的案犯,你非但不自责、居然还要百般包庇。本官就把话说在明处,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你这就给我听好了!” 两条路—— 何瑞昌听了、真的是觉得十分的好笑,不用问,王再先这种人给出的所谓的路,肯定没有一条是好的,所以、也就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瞧着对方。 不过,就算是没能得到回应,王再先也完全不在乎什么尴尬不尴尬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一条是你这就去将宗吉元给本官抓回来、让其立刻归案,这样的话、本官可以看在你没有包庇到底的情节上,对你及你的其他下属不予以追究。” 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一下,见人家依然面无表情地瞧着自己,只好顾做姿态地摇了摇头道, “何大人呐、何大人,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吧,本官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不肯去抓宗吉元、来弥补你的过失的话,那么、就只剩下另一条路了,就是丢官罢职,这辽东县的县令可就做不成了。” “是么,” 没想到,不但没能被这所谓的“两条路”给震慑住,何瑞昌听了之后、反倒是轻轻地笑了,接着、用一种解脱般的语气说道, “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路’呢,原来就是个‘丢官罢职’啊,这也不是什么很难走的路嘛,说到底、顶戴花翎没那么重要,留不住时、自然该舍就舍弃好了。” “何瑞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段话说完,连王再先都顿时愣在了当场。 虽然他一直以来,盼望的就是能够将辽东县的这伙儿、油盐不进的“死脑筋”们给拿下,或者是赶走,可此时听到对方的口气、好象是要主动辞官时,似乎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这位知州大人一脸疑惑地瞪着自己,何瑞昌索性将话给挑明了,道, “王大人一再的说下官是在包庇宗吉元,可就在前一刻、下官甚至不知道他突然就背负上了罪名,更不知道他是因何而获得如此的重罪,如果不是大人你哪里弄错了,那就只能说是下官失查了。既然如此,下官这县令的位置,确实也没有资格、更没有必要再做下去了。王大人来的也算是正是时候,从此以后、我何瑞昌辞去官职,不再是这辽东县的县令!” 说罢,何瑞昌站起身、抬手摘下头上的官帽放在桌上,又脱去身上的官服、丢弃在一旁的座位上,之后,向着堂前所有愣在那里的手下差官们、拱手道, “各位,感谢各位弟兄跟随何某、不分昼夜寒暑,辛苦奔波了这十余年,不但没能得到半分的回报和好处,到头来、却因在下的行为而受到了牵连,何瑞昌在此谢过了,这些年来的大家对在下的的恩情与厚爱,待在下日后有机会自当报答!” 说完,朝着堂前这些朝夕相处的下属们、深深地一揖,随即转过身、看了一眼何庆玉, “庆玉,我们走。” “是、父亲,!” 同其他人的惊愕比起来,此时、何庆玉的神情看上去却显得似乎有些开心,回过身也对着众人施了一礼、很干脆地道了声, “各位兄长,咱们回头再见吧!” 说完,跟随在父亲身后,一路小跑儿地向内宅而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们都不干了 他们父子二人倒是一走了之,可这大堂之上却是沉寂了足有一刻钟。 好半天、王再先才反应了过来、心中暗道,好你一个老奸巨猾的何瑞昌,为了摆脱日后被牵连而获罪,居然主动地辞官逃了!气得他拿起那顶人家不要了的官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回过身、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瞪向了刁三郎等人,吼道, “你们还都杵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本官动一动,去把宗吉元那小杂种给本官抓来!” “对不住了、王大人!” 刁三郎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死死地盯着他道, “我不认为宗吉元会犯下你所说的那些罪,所以也不打算去抓他的!” “反了、反了!” 王再先气得暴跳如雷、道, “不过是个区区的小捕头,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难道说你也不想干了吗?!” “大人你还真说对了,我这个‘区区小捕头’对您来说又不算什么,所以也是可有可无的、不是么?” 刁三郎冷冷地笑了一声、道, “那么、从现在开始,刁某也不再是这里的捕头,我确实不干了。” 说完,解开身上的官衣上的盘扣,任其脱落于地上,之后、拿起自己的腰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王再先万万没有想到、连刁三郎也不干了,目光迟疑地扫向了郑友益、孙沙他们这些人,可是、还不等他再开口,就见辽东县所有的差役们、全都开始脱下自己的官衣,那动作真可谓是整齐划一、令人叹为观止。 就听郑友益道, “王大人,我们这些人都和刁三哥一样,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留下了,同样地、我们也都不干了!” 随着话音,官衣乱飞、脚步纷杂,转眼之间,辽东县所有的差役走得一个都不剩,只留下大堂之上的一片狼藉。 此时的王再先、简直就是“这次第、怎一个气字了得”,可偏偏这火儿又无处去发泄,只好看了看随着自己同来的、这些辽阳州的差役,道, “你们、到内宅去,将何瑞昌给本官抓出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嗻——” 有几个差役、带着一脸的哭笑不得,答应了一声朝内宅跑去。 可去的快、回来的更快,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那几名差役便跑回到了王再先的面前,非常意外地道, “真是怪了,内宅里面空无一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得一个都不剩。” “什么?!” 真是见了鬼了!这何瑞昌父子进去内宅才多大一会儿的时间,怎么就跑得没影儿了?!王再先实在是难以置信,可再好好地想想,立刻又明白了,忍不住再次大骂了起来, “可恶!原来何瑞昌这家伙早就做好了要逃走的准备了。他、他们一家子的人,能跑的这么快,肯定是从离后门最近的北城门跑的,你们立刻到北门问问,何瑞昌他们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嗻——” 差役们一个个无可奈何地、忙不迭地穿衙而过,往北城门跑去。 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所查问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因为人家巡城营的那些守城门的人、回答的十分干脆—— 根本就没有看见何大人全家出城,更谈不上朝着哪个方向走的了。 这一来一去又耽搁了不少的时间,眼看着太阳都已经偏西了,王再先真的是要被气晕了。 正在此时,被派去催促盛京官兵的江文举、小心翼翼地从堂下走了上来,边看着这扔了满地的差役衣服,边询问道, “大人,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哦?你回来的正好,” 见了他,王再先猛然间醒悟般地抬起了头、问道, “盛京官兵那边怎么样?行动了么?!” “他们答应推进了,而且、就在属下往回来时,官兵已经开始拔营动身了。” 江文举边回答着,边仍旧茫然地东张西望着。 王再先听了,立刻重新来了精神头儿,道, “本官这就赶回去调动我们的人,你么……对了,这辽东县整个衙门的人全都不干了,何瑞昌那个可恶的东西也辞了官。你就留在这里吧,暂时先代理一下这辽东县的知县好了!” 说完,叫上身边的几名差役、急匆匆地离开了辽东县衙。 只剩下江文举这个倒霉的家伙,带着一脸的愕然,看着这满地的狼籍、以及身边仅有的几名差役,自言自语道, “当知县?这让我怎么当啊,给谁当啊……” …… 盛京的官兵真的开始行动了么?这件事确实一点儿都不假,而且、他们的目的地还就是“宗宅”。 本打算出来转一圈儿,等辽阳知州将要抓的人抓到后、就回转到盛京北大营去,只当是出来兜了个风儿、倒也是不错。可谁知、那位知州王大人居然没抓到人家,还派来了个江文举来大营里、催促着去“宗宅”抄家。 带兵的是两名游骑校尉,一个姓金、一个姓聂,两人听了江文举一顿的罗嗦后,尽管心里很不痛快,可也只能是在嘴上挖苦对方几句而已,之后还是要带兵前行的。 此时,日暮西斜,偏西的半边天际、已被染成胭脂般的那种鲜红…… 五百名盛京官兵、在两名校尉的率领下,以最慢的速度、施施然地来到这座黑漆漆的宅院外,然后,又以做游戏般的心态、将这里四下的包围了起来。 “我说、弟兄们啊!” 聂校尉边和金校尉一块儿催着马、转着圈儿巡视着,边大声地说道, “咱们接到的命令可就是包围这个院子,至于别的事情、那都是由辽阳州那些当差的们去做的,所以呐,就不要多管闲事了,我们只管好好地围着就足够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官兵们大声地回答着。 这些官兵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的消极怠慢,其实是有原因的—— 虽然眼下,原盛京将军——也就是索卜拉的父亲——索里将军、已经被调回了京城,可这些官兵对他的敬仰基本上没有消减,大部分人对地方官府、都不太愿意接触…… 第三百九十八章 心照不宣 另外,在这次行动中,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王再先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毕竟谁都不傻,知道那位辽阳知州不过是在利用官兵的力量、来铲除异己而已,而能捞好处的事情、却由他自己去做。 这样的话,谁愿意白白的去出力啊,所以、两位校尉才会如此的漫不经心。 不过、就在刚才,聂校尉所训过的那几句话,不止是这些军卒们听明白了,就连躲在门内的宗吉元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倒还真的够有趣的—— 宗吉元在心中暗道。 既然如此的话,自己不妨也给他们一个交待,至少让这两位很“善解人意”的将军、有理由说出“我们已经完成了使命”这样的话。 打定了主意,宗吉元便来到了大门内侧,等听到两名校尉的马蹄声走近了之后,便用火镰点燃了手中的火把,拉开门走出去、站在了台阶之上。 金、聂二人本以为院内没有人,或者是有人也不敢露面儿,可没想到、大门忽然开了,而且从里面还走出一个人来,同时还好象特意用火把、将他自己照得明晃晃的。 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见出来的原来是个半大孩子,两人互相瞧了一眼、均感到有些好笑,金校尉催马走近了一些、问道, “这位小兄弟,你是这宗宅里的人么?” “在下宗吉元,见过两位将军!” 宗吉元略略地一点头,用她那十分清亮的嗓音说道。 很简单的“自我介绍”,却让马上的两个人吃了一惊,聂校尉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什么?你说你就是宗吉元?那个辽东县县丞的宗吉元么?!” “正是在下,”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本来各位远道而来,在下应该请大家进院坐坐,只是、值此非常之时,请恕宗某无法尽此地主之宜了,还望两位见谅!” “好说、好说……” 两名校尉再次互相看了一眼,边在嘴上应付着,边在心里暗想着—— 那你这孩子还露个面儿干什么,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不好么? 刚刚有了这个疑问,却听宗吉元又说道, “不过,无论如何、在下出来见个礼还是很必要的,毕竟知州王大人是个十分‘心细’的人,各位若是没有亲眼见到我,等到过后,王大人对大家是不是真的将在下困住这件事、而产生了一些怀疑,那样的话、恐怕真的就不好办了。现在呢,两位将军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他、各位到达时,我宗吉元就在此院中。” “这个……” 这番话还真的是他们二人所没有想到的,金、聂二人第三次互相看了看,对眼前这个、明明还只是个少年的官员,心中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阵阵的敬意。 又顿了顿时,聂校尉拱手道, “宗大人的意思、我们已经十分的清楚了,也请阁下放心,我等是军中之人,一切只以军令为重,没有被要求做的事情,我等绝对不会去做的。” 这便算是心照不宣了—— 其实、宗吉元此举也并非完全是出于谋算,主要还是因为其本质的光明磊落,可也正是这一个、依从其自身品格的举动,无意间竟然救了她。 这样的话、双方也算互相打过了招呼,金、聂二人本能地命令周围的军卒们又后撤了数十步,与宗宅的院墙保持着一段的距离。 而接下来、宗吉元自然就是重新关好院门,等待着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忽然院外隐隐地传来喧哗之声,宗吉元站起身出了门房,纵身跃上墙角的一棵大榆树上、向外面望去,果然见灯笼火把的映照之下,那位辽阳知州王再先、终于在被耍了几次后,带着手下差役赶到了这里。 远远的、只听王再先道, “两位将军辛苦了,宗宅内的人可有逃脱的么?” “这个我们可不清楚,我们接到的军令只是将此处宅院围起来,又没进去看过。” 骑在马上的金校尉、边将马鞭一下一下地绕在自己手腕上,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再先听了,心中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这官兵们没有闯进院子里去,也就是说、这宗家的财物还没有被抢掠过;忧的是、如果没人进去看过的话,谁知道这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尤其是宗吉元到底还在不在这个院子里。 想到这儿、虽然看出人家不爱搭理自己,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如此说来,宗吉元和他的家眷还都在、是么?” “别人我们可不知道,” 聂校尉很是好笑地瞟了他一眼, “但宗吉元肯定是在里面,因为刚才他还打开大门、往外面瞧着,见我们人太多、就又进去了。” “太好了!” 听说自己的“眼中钉”还在,王再先也没去想想对方说的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兴奋地用右拳砸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心、道, “只要那小杂种还在,就别想逃出这个院子里去!” 说完,回过身朝着跟随在一旁的差役们吩咐道, “你们、立刻给我冲进宗宅去,将犯官宗吉元捉拿归案!” “嗻——” 几十名差役,在焦捕头、朴捕头二人的率领下,一窝蜂地朝着宗宅的大门前拥了上去。而那些官兵们,在金、聂两位校尉的指挥下,只是再次往后让了让,均冷眼地瞧着他们。 冲到那扇高大的黑漆大门前,有差役用点亮的火把照着,而另外一些人快步跑上了台阶,其中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差役、气势汹汹地抬起腿朝着门上踹了过去。 不过、令这些差役们意外的是,大门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一定是栓得紧紧的,与此正相反的是,虚掩着的门扇、还不等被那两个家伙踢到,便自动地向两边敞开了。 辽阳州的这些差役们顿时都有点儿发愣、可还没有看明白门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时,一条长长的软鞭早已飞出,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家伙、顿时嚎叫着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宗吉元、他真的是疯了 “小爷我还当是哪家的恶犬没栓住,来到我宗宅的门前狂吠乱咬,怎么想到、原来是州衙的‘上差’,我宗吉元倒是失敬了!” 随着话音,宗吉元已经傲然站立于大门内,纤腕微微抖动之间,手中软鞭宛若活了一般、在其周身两侧蜿蜒而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宗吉元—— 焦、朴两名捕头愣愣地望着那名少年人,内心不住地感叹着,果然是英姿飒爽、名不虚传…… 此时,躲在差役们后面的王再先、也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宗吉元的身影,立刻狂叫起来, “宗吉元!给本官将他拿下、别再让他跑了!” “嗻!” 虽然就在刚才、对方一出手就放倒了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可这些差役们仍旧觉得自己这边人多,所以并没有太多的顾忌,还是一拥而上、冲向台阶上方的大门。 可他们想错了,人数再多、可空间有限,况且、从宗吉元的角度来看,在敌方人多的情况下、还有对付人多的打法。 当五、六名差役冲过来之时,手中的软鞭顿起、飞舞中如同织成一张大网、将这些家伙完全笼罩在其中。 随着惨叫声连天、滚落下纷纷,冲在前面的差役们、被抽得摔倒在台阶上并滚了下去,而后面的人还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前面的人砸中的砸中、绊倒的绊倒,宗宅门前顿时一片的人仰马翻。 而傲然而立的宗吉元、此时发出一阵的大笑,随即转身走回了院子,反手关上了大门,不过、这回可是将门从内锁得死死的了。 好不容易才从“叠罗汉”中摆脱出来的差役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地站起身,重新望向那里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宗家的这座深宅大院、居然从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 其实一开始、宗吉元就是这么打算的,将所有前来抓捕自己的人、全部都吸引过来,之后、便将这座院子亲手焚毁,一丝一毫也不会留给王再先那脏官,更不允许先父、及母亲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园、被这些人任意践踏。 此时此刻的院子里,早已经布满了干柴及引火之物,并浇上了大量的油,火把扔在上面、顿时在瞬间便蔓延开来,整个“宗宅”如同变成了一片火海。 “宗、宗吉元这小杂种……他、真的是疯了!” 王再先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却也毫无办法,气得他只剩下在原地跺脚的份儿。 可几回转念,又觉得十分的不甘,转回头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辽阳州差役们、吼道, “还愣着干嘛?!快进去把宗吉元给我抓出来……啊、不,还有快把火给灭了!” “大人……” 焦捕头听了、顿时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那院子里的火烧得这么大,兄弟们恐怕是进不去吧……” “本官不管!反正不能让宗吉元逃了!” 王再先发疯般地道。 朴捕头连忙也跟着劝道, “大人啊,您英明!不过、虽然兄弟们进不去,可宗吉元那小鬼肯定在里面也呆不长,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出来的,那时我们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擒获了么?” “话是没错,可这宗家的、的、罪证岂不是都烧没了吗?” 说是“罪证”,可谁都知道,他指的是宗家的财产—— 王再先最关心的当然是这个了。 两名捕头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都立刻就明白了,焦捕头顿了顿、随即“嗨”了一声道, “大人啊,这个当然也不是个问题了,您想啊,宗吉元舍得把自己家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么?肯定不会吧,一定是事先都藏起来了。所以,只要是过一会儿等他出来时、将他抓住,其他的东西还担心会找不到么?” “这……倒也是……” 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样,王再先只得耐下性子、和其他人一起望着大火、等着宗吉元出来自投罗网……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天都亮了,算算早该出来的人、始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而且不止是宗吉元,整个宗宅里竟不见一个人出来,仿佛这座一直在燃烧着的宅院内,从来就不曾有谁居住过…… 王再先真的是彻底的傻掉了。 不过、虽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盛京来的官兵们心里面却都跟明镜儿似的,因为守在宗宅东北角上的军卒们、可以说是目送着宗吉元离开的,当然,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外的三个人…… 就在宗吉元关上院门并锁好,接着、用手中火把将全院点燃后,自己转身朝着内宅那座先父和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卧房走去。 无论如何、也想在那里呆上一会儿,哪怕只是再看一眼。 然而,就在逐渐接近那里时,宗吉元骇然地发现、在那片火光中,居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若明若暗地闪现着,那望向自己的、亲切的笑容令她激动万分、转而却又焦急万状—— 那是她的父亲、宗志明…… 两年前便已经故去的亲人、自然不会再次出现在眼前,自己刚刚看到的情景、只能有一种解释,也就是、那一定是挂在那里的父亲的等身真像,而且看去的方向正是此像所悬挂着的、那面墙的位置。 难道说、娘在带领全家人撤走的时候,居然会忘记将父亲的真像取走么?! 不、不、不能这样!这已经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寄托了—— 此时的宗吉元,真的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连自己的处境都已经完全地抛在了脑后,几掠几纵、冲入了那一片火海之中。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座熟悉的房屋正在崩溃坍塌的边缘,门、窗、床、柜、及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而让她最为关注的那面墙上、被燃烧着的幔帐所缠绕,眼见得化做了残片、如黑色的蝴蝶翅膀四下纷飞,正在倒塌下去的漆黑墙壁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物品。 “不、不、不……爹……” 宗吉元只觉得胸腔中、仿佛完全被一只无形的利爪瞬间掏空,身子如同坠入一处深不见底的冷潭、迅速地向下沉去,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四百章 烈火亲情 “吉元、吉元,我的宝贝女儿……” 耳边传来那熟悉亲切、却又久违了的呼唤声。 勉强将眼睛撑开一道缝隙,原来附身在自己旁边、并充满慈爱地凝视着过来的人,竟然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四爷宗志明。 好象是在下沉时、猛然见到一只从上方伸过来的手,宗吉元就象小时候每逢生病时的那样、胡乱地挥动着双手用力地抓了过去, “爹、吉元好想您……” “吉元,爹的好孩子,你做的很好,爹爹真的很为你骄傲。” 朦胧中传来的,果然是父亲那柔和、宽容的声音。 可听到这句话之后,宗吉元实在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悲伤,真的是彻彻底底地暴发出来、放声痛哭着,边哭边道, “孩儿不孝、竟然毁了爹爹和娘亲手建立起来的这个家,吉元真的是太不孝了……呜、呜、呜……” “傻孩子,尽说些傻话,” 父亲的语气中居然流露出了几许的笑意与宠溺, “吉元你知不知道,如今的你、正是爹爹所期许的样子,爹就是希望你能和你娘一样、成为一位自强自立的巾帼英雄,而吉元你、可以说是比你娘还要勇敢。 记住,今日里发生的事情、并非就是一切的终结,相反、却是崭新的开始,还有更多的人、在等待着我的宝贝女儿去帮助,你一定要勇敢地走下去,懂么?” “爹、孩儿记住了……” 心中的悲伤在不知不觉中散去,可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爹却已经不见了,四周重新陷入了那片黑暗与冰冷之中…… “爹、不要走啊……求您再握一会女儿的手吧……” 宗吉元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着,可身体就是无法动上半分。 此时,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仿佛是某个十分遥远的位置——传来一声呼喊, “宗吉元!你在哪里?!” 很快,这声音便来到了身旁,只听那个声音又急又气地道, “你这个傻丫头!是想死在这里吗?!” 接着,一双结实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了起来,随着一阵晕晕乎乎的、如同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宗吉元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飞速地离开了这片已化做废墟的、让她依依不舍的家园…… 当重新感觉到那夜晚特有的、清新气息的一瞬间时,这个已经伤心到心碎的女孩子,终于再次失去了知觉…… …… 一夜之间,辽东县的人们被一则刚刚发生的传闻、完完全全地给震惊到了,许多不相信其事的“好事者”、纷纷跑到北门外看个真假,可回来后、又全都是摇头叹息,或感慨、或沉默,有的忍不住凭着自己的想象、抱了几句不平,加上一些评论,却也就做罢。 而此时,站在“宗宅”原址处的、一片废墟前,辽阳知州王再先、所怀的可就不止是震惊这么简单了,那真可谓是失望、恼火、外加奇怪。 没错儿,他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奇怪—— 宗家的这个宅院里,据自己所了解、至少住着上百口儿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甚至、连一丝丝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且、刚刚他还特地派人去查看过,宗家名下的十七家商号、也全部关门歇业,空无一人……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看来,一定是宗吉元提前得到了消息、而且至少是提前了一天的时间,才会逃得如此的干净利落—— 到底是什么人给他送的信儿?! 对了、还有宗吉元,明明眼睁睁看见他就在这个院子里,可天亮后进去搜查时、居然什么都没发现,难道说、他会上天入地不成! 看着那仍然冒着缕缕浓烟、散发出焦糊气味的废宅,王再先实在是无法就此甘心,上前几步、朝着还在搜索着的差役们问道, “怎么样、发现宗吉元的尸首没有?!” “回大人,还没有,” 正在用腰刀拨弄着一堆瓦砾的焦捕头、直起腰看过来,回答道, “这场大火烧的真够彻底的,连后花园荷花池里的水都烧干了,可是、别说是宗吉元,任何人的尸体都没有见到。” “真的是见了鬼了,” 王再先嘟哝了一句,可很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目光投向在远处端坐在马上看热闹的聂、金两名校尉,心底里泛起了一阵阵的狐疑。 本不想惹那两位军爷,可被这疑心驱使着,王再先还是来到两人的马前、略一拱手道, “两位将军,昨夜里可曾见到重犯宗吉元从此逃出去么?” “大人是在问我们么,” 聂校尉的语气听上去很平和,可说话的内容却令人气结, “我二人接到的军令是、将宗宅紧紧包围起来,仅此而已,所以、我们包围了之后,其它的事情自然就不必管了。至于是否有人进出、以及进出的是否是宗吉元,就并非我等所要操心的事情了,对大人您的问题、恕我二人无法回答。” “你……” 王再先被他气得脸都绿了,可“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瞧着他的样子,金校尉更是露出了一脸的好笑、道, “对了、大人,这宗宅如今已经被烧成了这个样子,看起来也不需要我们手下的这些兄弟们、继续再围下去了,在下和聂校尉应该回盛京交令才是,就此告辞。” 说完,完全就是出于礼节般地在马上拱了拱手,二人拨马离开,朝着营寨方向奔去。 远远的、一道军令残留在了王再先的耳中, “弟兄们、埋锅造饭,吃饱了肚子、咱们再回北大营去!” 气得几乎当场晕了过去,王再先强打精神,吩咐留下一小部分差役继续搜寻外,自己带着其他属下回辽阳州衙,立刻发出全州缉拿宗吉元、并令下辖县衙严查宗家人的下落。 一时间、风声鹤唳、鸡犬不宁…… …… 几天后,有一些人发现了一个十分奇怪、同时还透着某种令人发瘆感觉的现象—— 就在辽东县境内的温盛堡,众所周知、因为已遭到灭门而一直都是空无一人的温家大院内,突然间炊烟袅袅、欢声笑语…… 第四百零一章 灵异、现象? 若说是闹鬼了,可晴天白日的、也是如此,这世上总不会有嚣张到如此地步的“鬼”吧。 很快,这种“灵异现象”便传到了辽东县“代理知县”、江文举的耳中,这家伙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呈报给了王再先。 王知州得知此事、当然十分的“重视”,并当即推断出、那里十有八九就是宗家人的隐藏地,同时,十有六、七宗吉元也就藏在那里。 得出此结论后,王再先片刻不停地给江文举下达指令、并责问, “你是辽东县代理知县,辖下发现了异常,因何不速速带人前去查问?!犯人若是逃掉了、你又该如何来弥补?!本官现在命你立刻前往,随后本官自会从州衙调派人手、同时前去!” “属下、知道了……” 听到这个指令,江文举当时满额头的黑线。 谁都知道宗宅可是个十分不好惹的地方,当年就是那个宅子里面的人、居然可以和东山沟的那些贼人们巧妙周旋,后来还配合着官府一举铲平了那伙儿悍匪。 如今、他江文举手底下总共才有十个差役,若是知道被发现了后、那宗家的人索性孤注一掷、发起疯来,就他们这点儿人,都不够被那群人一撕的。 可又不敢违背那位王知州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带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战战兢兢地朝着温盛堡而来。 果然,那座曾经令人胆寒、绕而行之的“温家凶宅”,此时却是生机盎然、温暖如春…… 咬了好几次牙,江文举才带着手下的十名差役、来到离着那座宅院的大门十几丈远的地方,看看这里应该算是“安全距离”了,这才吩咐手下一名差役、上前叫门,就说是、辽东县衙的代理县令江文举前来求见。 那名差役也是加着万分的小心,来到门前、敲响了那座并不比宗宅小多少的大门。 别说,还真没让他们等候太久的时间,高大的门扇、旁边的一道小门儿被轻轻地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年轻人的头,吓得差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好奇地打量了差役一下后,年轻人又瞧了一眼躲得远远的、江文举他们那些人,脸上立刻露出十分好笑的表情来、道, “这位差官爷,到这里来敲门、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哦……” 差役猛醒般地答应道, “是、是啊,那边的那位是辽东县代理县令、江文举、江大人,他来此是想、想……哦、对了,是想要来拜望一下的……” “辽东县、代理知县……” 年轻人脸上的好笑表情更甚,几乎就是用“瞟”的方式、又瞧了离得远远的江文举一眼,道, “那还真的是抱歉了,我家主人为人澹泊,只想安稳度日,并不想同任何人交往。” “交、交往?” 差役顿时一愣,连忙又改口道, “不、不,我们大人他是因为公事登门的……” “公事?那就更没必要见了,” 年轻人轻轻地“哼”了一声、道, “我家主人从不与官府的人有任何的往来,公事就更谈不上了,各位还是请回吧。” 人家已经出言往回赶他们了,差役无奈地扭头瞧向、依然躲的远远的江文举。 此时,江文举已经急得不行,却还是不敢靠前,只好不顾“形象”地大喊着, “能不能告知一下、你家主人的身份!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能啊!” 年轻人学着他的样子、也大喊着, “我家主人为人低调,不想显露自己的身份!” 说罢,那扇小门也随之紧紧关闭,留下被吓了一跳的差役,以及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江文举等人…… 而门内,刚刚关好门的年轻人、顿时忍不住地笑弯了腰,对身旁的其他人道, “瞧他们被吓得那副样子、还敢自称是什么‘代理县令’,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其实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宗宅少管家、李小龙。 还真叫王再先给猜对了,此时、住在温家大院中的,还真的就是从宗宅中撤出来的人们,以及其他相关的人等。 那日,宗吉元奔走了整整一天,第一站就是到了肖爷爷那里,而第二站、找的就是温家七爷、温家宁,让他们帮忙将亲朋好友们转移出来、分别安身,而住在这里的是最多的一批人。 可吃了“闭门羹”后的江文举当然不会甘心,却又没有别的办法,正在这里着急上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猛然一抬头、见远远地起来了一队车马—— 原来是辽阳知州王再先真的亲自赶来了。 江文举连忙迎上前去、几步来到车前施礼道, “属下见过大人……” “别说这些没用的,那个宅子里的情形到底如何?!” 王再先看起来是真的急了,连官仪官威都顾不上了,匆匆忙忙地问道。 自己根本没问出什么来,可又不能一问三不知,江文举只得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果然、古怪……” “古怪?!” 王再先顿时一皱眉、道, “我难道只是让你说什么古不古怪的么?你倒是说说、如何个‘古怪’法?!” “这个、他们不让属下进门、连问话都不肯答一下……” 江文举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王再先气得骂道, “那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用‘古怪’这一说法来搪塞本官,真是蠢材!快滚一边儿去,本官要亲自过去看看,那里住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说着,向前一挥手,示意所有差役上前、并散开,将那座神秘的大院门前这一块封锁起来,然后让车停在门前不远处,吩咐手下差役们前去叫门。 不知是不是给了这位辽阳知州大人的面子,这回打开的、总算是正中的大门,而且、从门内缓步走出来的人,也换成了宗宅管家李森。 却见他稳稳当当地来到门前,站立于台阶之上、轻轻笑了一声,双手抱拳道, “我当是何人,原来是辽阳知州王大人,不知大人您大架来此、可是有何贵干么?” 第四百零二章 御赐令牌 “阁下既然知道是本官便好,” 见对方认识自己,可态度虽然是不卑不亢、却很明显地带出几分的厌恶,一种恼火与心虚、交织在一起的奇怪感觉,充斥着王再先的心口儿,令他不得不竭力端起官架子、道, “本官如今正在调查在逃犯官宗吉元的案子,刚刚接到举报、说该犯就藏在此宅中,故而前来搜查,还望你能够让本官立即入内。” “这个恐怕不行,” 李森仍然纹丝不动,冷笑了一声、道, “因为我家主人在此是为了隐居,拒绝来自任何方面的打扰。” “你说、你家主人?” 本来见对方气度不凡,还以为他就是这里的主人,谁知并非如此,王再先一愣之即,却已经是恼羞成怒、提高声音说道, “本官还真不知道,在辽阳州这片地界上、还会有本官到不了的地方!你家主人到底是何人?凭什么阻挡本官查案!休要故弄玄虚、来企图包庇犯官及其家眷!” “大人是在问凭什么吗?” 李森再次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这个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明白,知州大人不妨自己看看吧。” 说罢,就见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高高的举了起来,展示在王再先的面前。 一看到此物,这位堂堂的辽阳知州居然傻在了那里,片刻后才缓过神儿来、掸下马蹄袖、跪倒在地,高声呼喊着, “皇上吉祥!臣王再先给皇上请安!” 他这一跪可不得了,跟在其身后的江文举、以及那些差役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立刻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只见李森手中所执的,是一块七寸长、三寸宽的碧玉令牌,在其正面、那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着的“御赐”两个大字,便已经足够威慑住所有人,以至于其背面上的两行小字,王再先都没有胆子去看、到底写的是什么了。 “王大人,可还要到本宅中搜查什么‘犯官’了么?” 边将“御赐令牌”收好,李森边讽刺般地问道。 王再先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声道, “不、不、不,请恕下官惊扰了贵人,还望恕罪,下官这就带人退去。” 边说、边匆匆忙忙地上了车,带着江文举、及手下差役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面小小的“玉牌”、居然能令其如此的胆战心惊,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在辽东的这伙儿“卖国团体”中,王再先并非是主要人物,在他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隐藏着,不过这位“大人物”曾经再三地叮嘱过他,在这块地面上、谁都能够惹得,单单唯一不能惹的就是位于辽阳州城外的那座、“低调的伯爵府”。 因为这座府的背后靠山、是任何人都搬不动的人—— 也就是当今太后…… 今天,当王再先见到这面御赐令牌时,立刻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在无意间惹上了那位“不能惹的人”,所以、才二话不说的退了回去。 那么,李森手中的这面令牌是从哪里来的呢?自然是宗吉元给他的; 而宗吉元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当然就是从宋老夫人那里…… …… 此时,已经是从宗宅脱险的第三天,宗吉元方才悠悠地转醒过来。 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很宽敞、很舒适的卧房中,略略动了动、身下柔软的被褥让她舒服得几乎再次睡去。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一旁传来脚步声,接着、母亲柳香兰的面庞、出现在了眼前。 见到了娘的这一瞬间,好多想要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令宗吉元的头几乎都要炸了。 略略清醒了一下,随即抓出其中最想知道的那件、一把抓住母亲的手,问道, “娘,爹爹的等身真像、您可带出来了么?!” “当然了,” 女儿这一脸的急切,令柳香兰有些诧异,连连点了点头道, “这么重要的念物、娘怎么会不带出来呢。” “哦……” 宗吉元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焦急渐渐地褪去, “这便好、这便好……” “吉元啊,你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女儿的表现有些异样,柳香兰忍不住地追问了一句, “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不过、你放心吧,你爹爹的真像好好的,若是想看的话、娘现在就让人去取来。” “那倒是不必了,” 母亲所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可宗吉元又回忆起自己在烈火之中、所见到的那一情景,莫非真的是爹爹从冥冥之中赶来、见自己了么?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也许是近些日子自己实在是有些疲惫、而且对先父愈发的思念吧,不过、话说回来,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当时爹爹那温暖的话语、足够给女儿留下终生的回忆…… 想到这里,宗吉元的心中泛起一丝丝的幸福、便轻轻地笑了笑、道, “只要是在娘那里保存着就好。” “嗯,这个吉元你就放心吧。” 虽然还有些疑问,但既然女儿不肯说了,柳香兰也不好再问,便叹了口气、道, “吉元儿,知不知道、从你被救回来时起,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孩子啊,你可真的是累坏了。” “啊?睡了这么久吗?!” 宗吉元倒是吃了一惊,可紧接着又想到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对了、娘啊,我记得女儿好象是晕倒了,是谁把我救出来的?” “还说呢,就是因为这个、娘当时都被你给吓到了,” 柳香兰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地道, “一个人在那里硬撑着,要不是你齐爹爹、和另外一个叫田雨更的年轻人赶过去,把你给救了回来,娘此时此刻可就没有女儿了。” “是齐爹爹、和雨更兄?” 听娘说完,宗吉元十分的奇怪,细细想想,当时自己虽是朦朦胧胧间、可的确听到有人在叫她“傻丫头”,而齐青云和田雨更均不知道宗吉元实际上是个女孩子,那么、那个将自己从宗宅中抱出来的人、到底是谁呢? “娘,除了他们二人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么?” 第四百零三章 牵挂之人 “这个……哦、对了,” 略一思索,柳香兰忽然想起了什么, “听那个田雨更说,还有一个同行的伙伴儿,好象是叫、‘昌海先生’,不过、他并没有久留,说是要赶着回去处理一些兄弟团内部的事情。” “昌、海先生……” 又是他么,难道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心中所念及的那一位……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可为了不再让娘过多的担忧,宗吉元便将话题转到了第三个疑问上, “对了、娘,您知不知道,何大人及衙门中的兄弟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 柳香兰微微地笑了、道, “何大人已经带着家眷寻着机会逃了出来,眼下就在思文原来的那间‘文书院’里暂住,目前看起来还是很安全的。” “是么……” 宗吉元听了、若有所思—— 其实在她看来,虽然何瑞昌一家已经躲了起来,可“文书院”那里也并非十分的保靠,若王再先那家伙发觉他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时候,说不定又会想出什么卑劣的坏主意,万一再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何大人身上,那岂不是就危险了。 正在思索着,忽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帘儿一挑,齐青云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俊俏的少年人,其中一个是周子通,而另外的一个、竟然是宋三公子、宋少卿。 一看到他,宗吉元先是略略愣了愣,可立刻明白了什么,同时、产生在心中的最后一个疑问、在此时也有了答案—— 原来,自己正在身处的地方、居然是那座“低调的伯爵府”中。 宋三公子进来后,一瞧见已经坐在床上的宗吉元,顿时开心得从齐青云身后跳出来、扑到了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吉元哥哥,你醒啦!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少卿啊,” 虽然眼前的这位少年人承袭着“伯爵”的爵位,可宗吉元已经认了宋老夫人做祖母,加之这宋家的几个人在他们面前、从来也不摆什么“贵族”架子,所以在宗吉元看来、还是有着几分的亲切感,便微微笑了笑道, “哥哥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让少卿弟弟担心了……” “没事就好,” 宋三公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想了想突然又跳了起来喊道, “我这就去告诉祖母一声儿,她老人家知道了、肯定会乐坏了!” 边说着、边蹦跳着跑出门去。 瞧着他慌慌忙忙跑出去的背影,齐青云忍不住笑了、道, “这位三公子还真是可爱的紧呢。” “爹,还有子通兄,你们快快请坐吧。” 因为还有事情想要说,所以宗吉元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的意思。 看了看她,已经就近坐了下来的齐青云、似乎是感觉到了,便劝慰般地道, “吉元、你就放心好了,所有和我们有关的人全部都安排好了。崔家全家人暂时住在肖伯伯那个院子里,我们宗宅的人都住在温家大院,王再先那赃官去过一次,可被宋老夫人的‘御赐令牌’当场就给吓跑了,何大人全家住在‘文书院’,总之、所有人都很安全。” “哦……”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又关切地道, “那么、刁三哥和衙中的弟兄们呢?” “大家都同何大人一起辞去公差之职不干了,不过也没什么,我和你娘已经派人为每家每户都送去了钱粮,足够熬过这个冬天的了。” 齐青云很沉稳地说道。 宗吉元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爹,雨更兄是不是也赶来了?他现在还在不在这里呢?” “田雨更么?他就在外间,一直都在等着你醒来,我这就让他进来。” 边说着,齐青云边起身走了出去。 时间不大,又和田雨更一同走了回来,看到她,田雨更便快步走了几步、来到床前道, “吉元,你没事了吧?” “雨更兄,我没事,你快坐下,小弟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讲。” 边说着,宗吉元边拍了拍床边的椅子。 见对方满脸的严肃,田雨更不由自主地也紧张了一下,顺势坐下问道, “是什么事啊?” “雨更兄,是有关上回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名叫董鹏的人的,” 宗吉元不多赘言、直接了当地道, “他已经被辽阳州衙门抓去了,这件事你可知道么?” “是这个啊,唉……” 听她说起此事,田雨更竟然长叹了一声, “说起来还真的是对不住吉元你了,都是那小子的诬陷,才让你陷入了现在的境地。” “这么说、雨更兄已经知道了,这便好,想必你们兄弟团为此也有了准备了。” 宗吉元长长的松了口气。 见她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反倒是东山坳的兄弟们,田雨更的内心中不禁更加深了几分的感动,道, “其实这都是昌海先生发现的,得到消息后,我们二人才急着赶去宗宅通知你,可还是晚了一步,好在吉元你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 “那么、你们呢?” 宗吉元听了,还是有些担心那伙儿穷苦弟兄,瞧着他又问道, “董鹏这一被抓,不会将你们驻扎地点的事情、给暴露出去吧,要是那样的话、弟兄们岂不是危险了么?” “这个你就放心吧,这一切都有昌海先生来处理,” 田雨更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道, “先生说,已经想到办法了,而且、董鹏他自己的一家老小也都在我们驻地中生活,那小子不可能不顾及。” “是啊……” 宗吉元何等的聪明,自然已经是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为了亲人的安危,董鹏才会在王再先的面前、选择了出卖宗吉元的这条路。而在王再先看来,比起能搬倒宗吉元、以及辽东县衙这块“绊脚石”,东山坳那些人已经是不值得一提,当然可以暂时不去管他们。 这样看起来,基本上暂时不需要再去操心了,除了何瑞昌那一家子人,必须再换个安身处才好…… 第四百零四章 得道者多助 可巧,宗吉元刚刚想到这里,就见齐青云的表情浮现出一丝好笑的样子, “吉元啊,其实、一直在等着你醒来的,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人么?到底是谁啊?” 细细想来,和自己的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见过了,那么、还会有谁呢?宗吉元自然也很是好奇地问道。 齐青云依然带着笑意,朝向门口处扭过头去、提高了声音招呼着道, “胡少爷,你可以进来了哟!” 随着话音,却见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先是朝室内张望了一下,接着一眼看到宗吉元、便扑跪到了床前,悲喜交加地道, “宗大人、您真的没事啊!可吓死小人了……昨天听代成和小人说、宗家遭了难,我还以为大人您……呜、呜、呜……” 边说着,还边捂住脸哭了起来。 宗吉元仔细一看,原来跪在眼前的、竟然是那位胡家少爷、胡世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见此情形,齐青云不禁也露出了一丝的笑意、解释道, “昨天上午、我到宗宅原址去了一趟,本来是打算探查那边的动静,可正好见到胡少爷跪在被烧毁的大门处、放声大哭着,这才把他给带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 脑子里灵光一闪,心底里道了声、正好,宗吉元便轻轻笑了一声道, “胡兄啊、别这么跪着了,快快请起来吧,如今小弟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我们以后还是以‘兄弟’相称的好,胡兄不妨就叫我‘吉元兄弟’吧。” “这、这怎么可以啊……” 胡世发一脸的不知所措,瞧了瞧两旁的柳香兰和齐青云,又眼巴巴地望着宗吉元。 宗吉元更加好笑地道, “有什么不好的,只有做了兄弟、我也才好求你办事嘛。” “真的么?吉、吉元兄弟有事情交待我去办么?” 说出“吉元兄弟”这几个字后,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胡世发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 看着他真诚中、却又有些滑稽的脸,宗吉元竭力表现的很认真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是啊,不知胡兄可愿意帮忙?” “当然啦!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做!” 胡世发连连点着头,脸上却显得越发的红润。 看出他的确是实心实意的,宗吉元也产生了几分的感动,道, “是这样,如今何大人因为小弟的关系、已经辞官不做了,不过、小弟担心那王再先还会变本加厉地陷害于他,所以、小弟才想要拜托胡兄,将何大人全家人接到你位于山中的那座猎屋处容身、以保护起来,不知胡兄你……” “当然可以了!” 听明白了对方所请求的事情,胡世发毫不犹豫地点着头、道, “说起来,何大人和吉元兄弟你一样,都是我胡世发的恩人,小人一定会保护好他们一家人的!” “如此就多谢了。” 宗吉元道着谢,又委托齐青云和周子通、带他去见何瑞昌父子,胡世发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宋府离开。 所有的牵挂之事、与牵挂之人均有了个妥善的安排,宗吉元的思绪又回到了王再先、以及其背后的那伙儿人这件事上…… 屋中已经没有其他人,见女儿若有所思、目光炯炯,柳香兰内心里已是猜到个十之八、九,便道, “吉元,你是不是在想如何解决这次的事件呢?” “是啊,” 宗吉元倒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道, “孩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再先之流为非作歹、而放任不管,更何况还有何大人这样的好官、不但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反倒还处于时时刻刻不得安宁、还要躲藏度日的境地。” “这倒也是,不过、吉元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啊,” 柳香兰看起来有些忧郁地道, “虽然娘知道孩子你的本事,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身犯险,终究难免会有遇到什么意外的可能,如今娘只有吉元你这么一个亲生骨肉,你要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叫娘的余生、可怎么过下去啊……” “娘,您就放心吧,” 知道自己的母亲始终替女儿担着心,宗吉元轻轻笑了笑、安慰道, “谁说孩儿是一个人‘以身犯险’啊,事实上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有一些亲朋好友在帮助着我,有的是在明处、还有的是在暗处,所谓‘得道者多助’嘛,女儿的安危、您真的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是么……” 听女儿说话的语气十分的有把握,柳香兰内心中略感宽慰,又道, “好吧,不过、无论如何,对娘来说、女儿才是最重要的,吉元你可不要害得为娘失去你这个唯一骨肉哟。” “当然了、娘,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边说着,宗吉元边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送给了母亲。 母女二人正在这里说着话,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之声,接着、宋三公子首先冲了进来,随后又转身将宋老夫人扶着走入房中。 不过,令宗吉元没有想到的是,这祖孙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居然是王玉秋。 柳香兰一见、立刻站了起来,宗吉元也打算从床上起身,却被老夫人给制止住了, “老身不过是来看看我的乖孙子的,没那么多的穷讲究,你二人坐着就好。” “宗哥哥,你真的没事了么?!” 小玉秋也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急急地问着。 不知为什么,见了她、宗吉元心中总是会升出一种宠溺的感觉,便开玩笑般地抬手、在小姑娘的前额上轻轻点了一下、道, “宗哥哥当然没事了,让你这小丫头担心了。” “没有啊……” 小玉秋轻轻摸着自己那光洁的额头,一张小脸蛋儿却已经红了,开心的表情中、还掺杂了些许的羞怯与幸福。 已经在旁边落了座的宋家祖孙二人见了,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用“原来如此啊”的表情、相互看了一眼,接着、又同时露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笑容。 第四百零五章 惊人的身世 虽然被他二人的反应、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可宗吉元也没必要为此做出什么解释,只是客套般地道, “祖母,孙儿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唉,担心是小,更重要的是生气,” 老夫人也是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之后又赌气般地嘟哝着道, “这次真的好险,不过、就算吉元你没事了,对于那个可恶的王再先,我真的饶不了他、绝对的!” “祖母……” 见她老人家的脸上、居然在瞬间便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宗吉元倒有些想笑, “您老人家不必为那种小人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没什么,主要还是心疼孙儿你啊,” 老夫人叹了口气、又瞧了她一眼道, “这里没有外人,老身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我们宋家居住于此地,一向都是不问世事、与世无争的,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不想被一些别有用心、心怀歹意的人所利用。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就此任人欺负到头上来!所以孩子啊,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么?无论是什么事情,祖母我一定都会帮到你的!” “哦……”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宋老夫人、以及这座伯爵府,因为不愿意卷入朝中之事,而不能以自身的名义出面,但可以在幕后帮助宗吉元。 既然如此的话,自己当然要为何大人、及衙中的弟兄们讨回这个公道;当然要扳倒王再先那伙、害国害民的朝庭蛀虫;当然要为辽东百姓争得个、象何瑞昌这样的好官,来为民众做主…… 心中想着,宗吉元已经坚定地点了点头、道, “孙儿自然有打算,我要赴京申冤、前去告御状,至少要让朝中知道在辽东县、乃至奉天府这片地界里,所发生过的桩桩件件,让所有的事情揭示于天下。” “好!有志气!” 老夫人那平时看上去有些迷糊的神情,此时却变得一派的清明,双眸中也透着赞许与鼓励, “孩子,你若真的决定下来了,那么、祖母我就把这座伯爵府中的事情,以及我和玉秋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你听。” “这……可以么……” 从老人家的语气便可知道,这座府邸中隐藏着的、绝对是一些不能让外人所知道的事情,如今这位祖母居然要和她说这个,目的自然是表示对其的信任,同时也是表达一下自身的能力。 宗吉元刚刚有些迟疑,宋三公子早已是笑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么。” “是啊,” 老夫人也又变回了她平时那笑眯眯的样子, “其实啊、老身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子,而小玉秋是太后嫡亲的亲孙女,也就是先帝的女儿。” 什么—— 宗吉元和柳香兰这母女二人、当时就愣住了。 其实对这祖孙两个的身份,宗吉元当然也曾有过猜测,本以为老夫人不过就是太后的什么亲戚,而小玉秋最多也就是、有可能是哪位与老人家相识的王公贵族的、那种“不能公开”的孩子罢了,哪曾想到她们居然还有如此惊人的背景。 而对柳香兰来说、知道的就更少了,更加不可能联想到那么远去。 见这娘儿俩吃惊的表情,宋老夫人却笑了, “不过、你们两个可不要因此就和我们闹生分哟,我们这一家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家已经是亲戚了,这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老夫人,晚辈自然不会和您闹什么生分的,” 见对方依旧是如此的随和,柳香兰恭敬中、却也重新露出了轻快的笑容道, “止不过是乍一听到这件真相、有些吃惊罢了。” “是啊、祖母,” 此时,也已经恢复了从容神态的宗吉元也微微地笑了、道, “既然您和玉秋妹妹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因何会隐居在辽阳州这里、而不为人知呢?” “这当然是因为祖母不愿意、也不能够被别人所知道喽,” 一旁的三公子宋少卿接过话茬儿道, “吉元哥哥、您是有所不知,当年祖母可是一名‘逃犯’哟。” “逃犯?” 宗吉元听得有些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瞧着这祖孙二人。 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拐杖头、轻轻地敲了一下孙子的脑袋, “谁是逃犯啊?!你这个小混蛋净能瞎说。” 知道这一老一少是在开玩笑,宗吉元和柳香兰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直到老夫人讲述了当年所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往事—— 却原来、几十年前,当今太后做为秀女被选择入宫后,宋老夫人身为她的嫡亲妹妹、也被列入了选秀的名单之中。 而此时,老夫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根本不想进宫待选,竟然从家中逃了出去、躲藏起来…… 现在总算是知道宋小姐的脾气禀性象谁了,这祖孙三人还真是够可以的。 宗吉元听着,竭力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又问道, “可是、皇家选秀、乃是天下的大事,怎么可能就此做罢呢?” “说的就是啊,”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 “当时上面追查了下来,爹娘只好说了个谎,说我得了一场重病、已经死掉了,可这也不算完,上面来的人又将我更小的一个妹妹列入了名单,这才做罢,不久后,小妹妹便也送入了京城…… 唉,我自己倒是和意中人团聚了,可家里人却已经因此犯下了‘欺君之罪’。吉元啊,你这么聪明,一定懂得其中的严重程度吧……” “孙儿确实已经明白了。”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 她当然是真的已经捋清了这其中的原由—— 虽然当前在朝中、太后的权势冠盖朝野,可这并不能说、她就是高枕无忧了,政敌肯定也是存在的。 就算只是几十年前的一件往事,若真的被对立的势力团伙儿所知晓到,抓出来、并咬住不放,这“欺君”的罪名、无论如何都是十分的严重,一旦被揭发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摆平的。 难怪这家人会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百零六章 深宫秘闻 见她已经领会到其中深意,老夫人又接着讲了下去—— 后来,直到太后专权、才寻了个“对她有恩”原由、给宋家人封了个爵位,主要还是这姐妹二人感情一直都很深,但其身份自始至终都是不可为世人所知的…… 本以为不会再和姐姐有任何的牵扯了,可谁知、小玉秋的出现,又将她二人联系到了一块儿。 说到这里,便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 其实、对先帝的事情,宗吉元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是因为得了暴病、年纪轻轻便撒手而去,而他的皇后也随之殉葬,夫妻二人并不曾留下过一男半女,可这玉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老夫人很详细地进行了说明—— 就在先帝崩亡之时,先皇后已经有了身孕,而且是八个月有余,因为担心被他人所害,一直都对外谎称是只有三、四个月而已。 先帝亡故,先皇后在心腹之人的保护下、生下了小玉秋,但传出的消息却是声称孩子并没能保住。 继而、为了骨肉的安全,先皇后拜托忠心耿耿的内监、戚公公——也就是玉秋的养父王安,将小公主悄悄带出宫中,而她自己却吞金自尽、以身殉了先帝而去。 戚公公本来是由太后亲自从家乡选入宫来的,也是被当成她自己的人进行培养后、安排在了皇后的身边,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被皇后的仁慈善良所感动,直到彻底倾向了这边,所以经他口中所说的话、居然没有引起太后的疑心,这才得以让玉秋这可怜的孩子、逃出了那冰冷的深宫,拣了一条小命儿。 算起来戚公公也是太后家的一房远亲,对她家中的事情略微有所了解,知道在辽阳州这里有宋老夫人这门亲、以及宋府中的隐情,便带着小玉秋一路投奔到此地,而出于各种考量,老夫人最终还是妥善地安置了这主仆二人…… 听着这祖孙俩这不寻常的身世的同时,宗吉元的大脑也在不停地转动着,她需要弄清楚这复杂的宫庭秘闻,更要考虑好哪些可以用来利用、而哪些又是必须小心到不能碰触的。 将所有的一切都讲明白后,老夫人这才又道, “其实、在这辽东地界与洋人勾结的那伙儿人中,王再先也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与对方做交易的出头人而已,在他的背后还有朝中权贵的支持。虽然那个‘权贵人物’名义上也是太后这边的人,可在‘权力’的框架下、关系到底如何,谁都是很难说清的。 所以、吉元,如果你真的决定去告王再先的话,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老身将会交给你一些东西,还会告诉你到京城内、可以去找谁,这些都能够帮助到你的。只是、要如何的来安排与利用,那就要靠孩子你这颗聪明的小脑袋了。” “好的,孙儿明白了。” 虽然还没有明确指出该如何的打掉那伙儿人的方法,但是、宗吉元对此已经是心领神会,而且在最短的时间里、脑海中已经构思出一个粗略的框架。 此时,一直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大家的小玉秋,忽然从怀中取出个黄绫子小布袋,拉过宗吉元的手、放了上去,道, “宗哥哥,这是额娘留给我的,你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是啊、是啊,吉元哥哥,” 一旁的三公子宋少卿、也跟着挤眉弄眼地笑着道, “您一定要收好了哟,这可是玉秋妹妹最重要的物品喽。” “哦?” 宗吉元先是愣了愣,之后才明白过来,少卿公子是不是将这当成了、小玉秋送给自己的“定情物”了。 宋少卿误会是小事,可玉秋呢?她是怎么想的,这点自己不能不在意一下,所以,宗吉元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还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女孩子。 玉秋的脸蛋儿上也红了红,嗔怪地瞪了宋少卿一眼,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解释般地道, “宗哥哥,这是义父从宫中带出来的,他说可以用来证明我的身份,因为这个……我才想送给你,要是能帮上忙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太好了……”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脸蛋儿也是越来越红。 见她这副可爱到不行的样子,宗吉元将手收回、当然掌心已紧紧地握住了那个小布袋,温和地笑着道, “宗哥哥知道了,谢谢玉秋妹妹。” “不用谢,只求宗哥哥能够平安归来,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啊、我是说和所有的这些亲人们一起……” 发觉自己说出了“真心话”,小玉秋连忙又红着脸更正起来,这下,惹得屋中的人们实在是忍不住了,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 赴京告状的这件事、应该算是已经决定了下来,但那笑声的背后、当然也隐藏着许多的忧虑—— 尤其是做为母亲的柳香兰…… 入夜,在同一个房间内休息着的母女二人、仍然在长谈着。 虽然对女儿这不屈不挠、敢于承担的品格感到自豪,可这欣慰的同时,出于母亲的本能,为此而产生的担心更是占据了上风。 “吉元,你觉得赴京之后,真的就可以申冤了么?” “娘,您是怎么看的呢?” 知道一直以来,娘始终都是替自己提着心、吊着胆的,觉得还是让她将心里话说出来的好,所以、宗吉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柳香兰轻叹了一声、道, “你问娘么,跟吉元儿你说实话,我从不觉得‘为民请命、替民申冤’这种事会有什么作用,说白了、朝廷还有太后那些人,他们才不会因为百姓的遭遇而动心,相反,屠杀无辜平民倒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再者、进京告御状本就是危险的事情,你所告的人、就真的会没有任何防备么?所以啊、娘真的不希望你去做这种即危险、又很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事情……” “娘,孩儿知道您所说的意思,” 宗吉元的语气显得十分的平静,安慰般地道, “这些,女儿自然都是已经想过的了,只是,这次的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不只是何大人、还有衙内所有的弟兄们,而且、王再先他们那些人的所做所为、实在是令人发指,孩儿不能自己一走了之、不闻不问。 不过、娘啊,您也不要担心,孩儿不是蛮干的人,如果真的做不到事情、也不会‘一条道跑到黑’的,我会依照着情势的发展而做出判断,真的有危险、也一定会及时抽身退出来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第四百零七章 与你相伴 “娘倒是相信自己的女儿,只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啊……” 女儿在竭力地安慰着,可是柳香兰仍然忧心忡忡地道。 想了想,紧紧抓住了母亲的双手,宗吉元又接着劝道, “另外、娘您也看到了,宋老夫人、还有小玉秋,她们将有关自己的、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们,这说明已经是在全力地相帮了,从这点来看,女儿也不能辜负了这一家人,会全力以赴地处理好的……” “其实、这也是娘担心的一个方面,” 柳香兰苦笑了一下、道, “吉元你现在知道的事情可以说是太多了些,到了京城、太后那边会甘心么?” “这个女儿也想到了,也会处理好的,” 心中在为母亲想的如此周到而感动着,宗吉元边点了点头、道, “只是,在女儿离开辽东赴京的这段日子里,家里的亲人、以及其他相关的亲朋好友们,就要靠娘和齐爹爹来照看着了,您二老就要辛苦了……” “家里的事情,吉元你就放心吧……” 知道女儿的决意已定,柳香兰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深情地凝望着爱女的面庞、久久未动…… 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宗吉元整理完所有的应用之物,细细地打典成了一个小包袱—— 这里面包括宋老夫人和小玉秋为她准备好的东西,同时还有派人从义父潘光伏那里取来的、往日里收集到的所有证言证词,以及她自己留存的、觉得应该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正在这忙着,就听房门被什么人犹犹豫豫地敲响了,宗吉元心中纳闷儿、这会是谁啊,便喊了一声, “请进吧。” 门被推开,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的人、却是史思文。 见对方进来后、几次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宗吉元不禁有些想笑,边走过去将他拉过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边道,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在我的面前还要这么吞吞吐吐的么?” “这、吉元,你是不是要离开此地一段时间啊?” 再次犹豫了一下,史思文这才问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没错儿,我是要外出一些日子,可能至少要几个月吧。” “吉元,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啊?” 终于鼓起了勇气,史思文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突然听他说出这句话,宗吉元先是一愣,顿了顿才道, “可是、表哥,我此次出门是有重要的事情,而且、可能还会有一些的危险,表哥你……” “我知道,” 史思文轻轻低下了头,表情显出些许的惆怅, “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可、可是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让吉元你、在这一路之上不必孤单单的一个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去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表哥……” 宗吉元被他说的心内怦然而动,不禁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凭心而论,谁又会愿意一味的形只影单,可此次之行、吉凶祝福尚且无个定断,这样的经历对史思文来说、实在是过于艰辛了。 想到这里,宗吉元还是咬了咬牙、道, “表哥,如今我们宗家的情势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依小弟看、你最好还是回家陪在姨母身边,照顾好她老人家,至于你我、等我从京城回来再……” “回家?吉元你是说让我回家么,” 史思文听了、居然露出一丝的苦笑, “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表哥我之所以会投奔到这辽东县来、是因为在家中被长兄长嫂所不容,娘是因为看不惯、却又没有别的办法,这才会让我来找姨母的。 吉元啊,在那个家里、我受够了白眼,根本就感受不到亲情,相反、倒是和吉元你及姨母在一起时,才会知道亲人们之间应该有的样子……” “表哥……”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的心中、隐隐地痛了一下,可还是想了又想。 见她依然没有应允,史思文的双眸中、已闪动着泪光, “吉元,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女孩儿,娘早就告诉过我了,但你可以把我当成亲哥哥来对待,虽然我不会什么、但和你在一起时,我会照顾你,我、我……” 说到这里,已然是说不下去了。 宗吉元事实上也是真的被他所打动着,也开始希望对方和自己共同前往,可、总觉得有什么不踏实的感觉,这让她几乎无法继续坐在那里,本能地站起身、在房中来回地走动着, “表哥,这个、能不能容我去问问娘,看看她会不会同意……” “不用问了,就让思文去吧,” 房门再次被推开,柳香兰已经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道, “娘还真的正想着、让吉元你在路上能够有个相伴的人呢,这样的、相互之间也会有个照应。” “谢谢姨母的信任,” 不等宗吉元说什么,史思文已经跳了起来、朝着她深深一揖,道, “思文一定会照顾好吉元、啊不,是一定不会给她填麻烦的……” “你这孩子,心眼儿就是这么实,” 柳香兰用疼爱的眼神看着他道, “你们两个在一起时、要互相照顾才是啊。” “嗯,孩儿知道了。” 有了母亲应允,宗吉元终于放下心来,可不知为什么,那种不踏实的感觉、还是久久的无法消减下去…… 事不易迟、迟了唯恐夜长梦多—— 宗吉元决定次日一早便走。 可问题是,要如何的从辽阳州这个地面儿离开呢? 从外面回来的、派出去探查的府中护卫所回报的看,眼下,整个全州的范围内,所有的道路、关隘都有各处的差役、乡丁把守。 不仅如此,到处还都张贴着宗吉元的通缉影像图形,想要悄然无声地逃出去,并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听到这个疑问,三公子宋少卿却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道, “这有什么难的,吉元哥哥,你就坐在我府中的车里,三弟我送你出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敢拦着小爷我不让过!” 第四百零八章 启程赴京 其实就是少卿公子不开口,在座的大多数人的心中、也都有这个想法。 只是、唯独宗吉元她本人不这么认为。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还是替宋府的人着想—— 在此之前,辽阳州差役探查温家大院儿时,虽然没有出面儿,但当时拦住那些人的那面玉牌、已经保护过大家一次了。 王再先可不是个糊涂人,事后他怎么会不将宋、宗这两家人往一块儿想呢?就算是当时没有想到、过后也会有些怀疑的。 所以,这样的苗头发生过一次也就够了,若是再发生一次宋府的人“行为可疑”这样的事情,那王再先肯定会确定他自己当时的“怀疑”,而向京内的那个“权贵人物”通风报信,到时候说不定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果呢…… 见宗吉元没有做声,其他人便也都没有点头,只是一齐看着她。 没能等到大家的回应与肯定,宋三公子也不免有些心急,望着她问道, “吉元哥哥,就让我送你们吧,好不好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话音未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贴身仆从,施着礼回道, “老夫人,那位胡世发、胡少爷来了。” “太好了,他来的正好。” 听说是胡世发来了,宗吉元眼前顿时一亮、笑着道。 见她如此表现,老夫人便已经明白了其心中的用意,便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 “那就快请胡少爷进来吧。” “是!” 贴身仆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时间不大,胡世发便小跑着进入门来。 此时,老夫人也从宗吉元那里听说过、有关这个人的简单介绍,知道他虽然性格上有那么一小点儿的“欠缺”,可本性却纯真的很,便也有几分的喜欢,立刻让胡世发在宗吉元的下首落了座。 道了谢坐了下来,胡世发已是迫不及待地向宗吉元“汇报”起来, “吉元兄弟,何大人一家、小人已经给安置好了,他们肯定没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多谢胡兄,辛苦你了。” 宗吉元微笑着、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人拱了拱手。 她的神情态度中、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可胡世发却已是激动得涨红了脸, “说什么辛苦啊,能为吉元兄弟您做些事情、是小人的荣幸……” “真的么?那么、小弟再求胡兄你一件事情,可以么?” 宗吉元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道。 胡世发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几乎是闪闪发光地问道, “小人还能够为你做事么?当时可以啦!还说什么‘求’啊,该是小人求之不得才对啊!” “是么,” 看着对方单纯到傻气的脸,宗吉元也不再逗他、温和地一笑道, “胡兄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帮了小弟这么多忙,这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胡兄,如今小弟要离开辽东一段时间,但刚才听说到处都有王再先派出的人在把守着,所以才想让你帮我个忙……” “行啊、行啊,是什么样的忙呢?吉元兄弟你尽管说好了,我一定会做到的!” 胡世发将他的一颗头、点得让人看着都觉得晕乎,可就是没有自己去猜一下。 宗吉元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顿了顿才又道, “小弟想让你送我出关卡、离开辽东。” “可以啊,现在就走么?” 回答的干脆,行动也干脆,胡世发已站起身来,看样子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动身了。 大家均有些哭笑不得,宗吉元好笑的表情也更加的甚,道, “胡兄且先坐下,刚才小弟不是已经说了,各处均有王再先的人在把守,目的就是要抓我,你是不是没听清楚啊?” “我听清楚啦,可那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胡世发的表情倒显得有些愕然、反问道, “这根本就不成问题,我和代成两个人、带上十几个手下的弟兄们,一路的杀将出去、送吉元兄弟你出关不就结了么?” “啊,若是杀出去的话、还用得着你么,” 宗吉元听了,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道, “我一人一骑就能够做得到,关键是不能让王再先那家伙查觉到我已经离开此地了。” “哦——” 胡世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般地道, “原来是这样啊,这我就明白了!那么、吉元兄弟,你只管说好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听他“哦”的那一刻,大家还以为这位胡少爷是真的懂了,谁知道接下来,他还是要问人家该怎么办,众人差点儿都笑出声儿来。 宗吉元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来,道, “小弟还是要靠胡兄你来将我送出关卡了,当然了,具体该如何去做、就由小弟来想办法好了。” “嗯、嗯,小人一切都听从吉元兄弟你的。” 胡世发坐在她的对面,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于是、在正午时分,已经做了充分准备的一行人,辞别了宋府中的亲人们、踏上了远赴京城的道路…… …… 一支人数不多、但也不算少的队伍,正以不急不缓的速度、从辽阳州朝着盛京方向而去。 队伍是由二十骑、加上一辆马车组成的,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但只是从马车的考究程度、以及骑在马上的二十人的衣着打扮,便可以看得出、这伙人一定是哪个有权势的人家在出行。 不用说,这些人正是由胡世发所带领着的,目的自然就是混出关卡、将宗吉元和史思文这表兄妹二人护送出辽阳州地界。 行进的方向是朝着北方、盛京走着的,这当然也是出自于宗吉元的主意—— 因为本地的有钱有势的人、经常会往盛京跑,所以、朝着这个方向走会显得很自然,基本上不会给把守着的那些人、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这样也就给胡家免去了、会带来什么麻烦的危险…… 所有人不是坐车、就是骑着马,即使不用很匆忙的速度,走起来也慢不到哪里去,所以、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便已经能够望到设在前方大路上的关卡了。 第四百零九章 巧过关卡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匹马上,坐着的就是胡世发和代成。 勒住缰绳、抬头朝前看了看,代成道, “少爷,还是让我先过去瞧瞧,探看一下情况后、您再带人过去,怎么样?” “哦?那、好吧,你就去看看吧。” 大概是没有想到还会这么烦琐,胡世发先是愣了一下,却又出于对代成的完全信任、便很快地点头应允。 代成当即一催座骑,向前跑了过去,远远的见他和把守关卡的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之后又一拨马、掉头奔了回来,道。 “少爷,前面的关卡是由两名辽阳州衙的差役、以及十名乡勇组成的,看起来应该不难对付。” “是嘛,那太好了!” 答应了一声,胡世发早已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马车那边。 坐在车厢中的人并没有出声,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异议的了,胡世发见了、便放下心道, “那我们就过去吧,也不知道前面还会不会有关卡。” 边说着,边催动着马匹、和代成一同引着队伍,施施然地向关卡前面走了过去。 见了这样的一伙儿人,把守关卡的那些差役和乡勇们、也都知道对方绝非普通百姓人家,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显得客气很多, “各位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哦,我家少爷是前往盛京城看望一位世叔的,” 代成抢先做着回答道, “两位差官爷这又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干嘛要在此设卡呢?” “好端端的谁会呆在这种四处受风的地方啊,” 听了他的问话,其中一名差役也忍不住地抱怨了起来, “还不是为了要抓辽东县那个在逃的犯官宗吉元么?那不就是他的通缉画像吗!” 边说着,这名差役边朝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指了指。 他这一指,不仅是代成,连胡世发都跟着瞧了过去。不瞧还好,可这一瞧,胡世发顿时用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道, “这画的是什么啊!一点儿都不象,宗大人的眼神儿哪有这么凶啊!” “少爷!” 代成听了、当时气结,真是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急好了,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那名差役也愣了愣,打量着胡世发道, “难道这位爷认识宗吉元那在逃的犯官?” “这个宗吉元是辽东县的县丞,经常会在街上到处的逛,我们县很多百姓都曾经见过他的,当然了,我们少爷也是在街上看到过的。” 代成连忙解释着道。 差役的目光中透着狐疑,扫视了他二人一下、又看向了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道, “是这样么?好吧,上面有令、来往人等车辆一律都要盘查,所以,我要看看你们的这辆车。” “啊?你是说车里吗?!” 胡世发听了,顿时满脸的不可思议、道, “车里面坐的人、是本少爷的内眷,这你们也要看啊!” “这位爷、请您多多包涵着点儿,” 那名差役的口气仍然很客气,可就是不肯让步, “上支下派的,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头上,不敢不按上面吩咐下来的办啊,还请爷不要让我们这些当差的为难。” “是我让你为难啊、还是你在让我为难!” 胡世发依旧十分的不满,边摆弄着手中的马鞭,边道, “这车里坐着的明明就是本少爷的二夫人,你却非要看看,我说,如果现在反过来、我非要死气白咧地看你的老婆,那你是不是很为难啊?!” “这,小人的老婆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那名差役倒也不着急,就这么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跟胡世发胡乱对付着, “再说了,小人哪里是要看尊夫人啊,我们只想确认一下这马车的车厢里面、没有藏着宗吉元罢了。” “什么?我会藏着宗吉元?!你这家伙……” 胡世发听了,却已经是火冒三丈,可还不等他将这把火儿给发泄出来,就见车厢的帘子被掀起来了一角儿。 代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连忙对胡世发道, “少爷,二奶奶好象是在叫您。” “哦?是么?” 胡世发依然是吃了一惊的表情,愣愣地催促着马匹、来到车前低声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只见车厢内的人好象对他说了些什么,胡世发听了之后、露出了一丝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叹口气道,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说完,向车内伸出手去,就见从车帘内探出一只纤长的手,缓缓地放在胡世发的手中,接着、随着他引领的方向,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从车厢内渐渐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女子不但生得美,而且举止气度十分的娴静端庄,让那些把守着的差役与乡勇们、同时产生一种感叹—— 这愣头青似的胡世发、居然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而且还是给他做二房的。 可无论怎么样的感叹与不平,每个人又都看的出、这位“二奶奶”绝对不是宗吉元。 此时,胡世发已经牵着他的“二夫人”撤到一旁,代成瞧了瞧那名差役道, “这位差官爷,现在你可以过去看看了,你可要看清了、那辆车厢内是否藏着宗吉元。” “多谢胡少爷行这个方便,” 差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尴尬,动作也显得有些不自然,来到车前掀起车帘看了看,见车厢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便又尴尬地回过头、道, “好了,在下已经查过了,没有犯官宗吉元,弟兄们,放行!” “小的替我家少爷谢过了。” 代成在马背上拱了拱手,之后一拨马、躲到了路旁。 此时,把守关卡的这些人、已经七手八脚地将路障挪开,只等着让这支队伍通过,可谁知、偏偏这位胡少爷看起来又不着急了,扶着“二夫人”轻手轻脚地上了车,又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整理好了之后,这才对车夫道, “可以了,我们走吧!” 就见那名车夫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将长鞭一甩,一行人就这样以不急不缓的速度、顺利地通过了这道关卡…… 第四百一十章 后会有期 走出一段距离,队伍便开始加快了速度,直到身后的那道关卡、已经看不见了,大家这才停了下来,只见那名赶车的“车夫”将马车停好,摘下头上的斗笠、回过身来瞧着胡世发和代成,拱手道, “多谢两位兄弟的相助,小弟才得以通过此关。” 原来,这位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车夫”、才是宗吉元所化妆而成的,而坐在车中、改扮做“二奶奶”的,竟然是她的表哥史思文。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出自宗吉元的安排—— 从一般人的眼光来看,都会将关注力放在最醒目的事物上,而这驾从宋府中“借”来的马车、其华丽程度正好可以达到这一目的。 注意到了马车,那么很自然的、就会只顾注意车厢内的人了,而一直都坐在车辕上的“车夫”,根本就不会被任何人所留意到。就这样,宗吉元便顺利地从把守着的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 不过,这个主意对史思文来说、可真的是难为他了,第一次扮成女子坐在车中,即不敢开口、又不敢乱动,明明已经变冷的天气里,却令其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儿,若不是为了宗吉元,说什么、他也不肯答应这么做的。 此时、已经过了关卡,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胡世发因为能够又一次帮到了宗吉元、使得他的脸上带着成就感般的兴奋,还着礼道, “吉元兄弟、千万不要如此地客气,都说过了,这是小人的荣幸。” “好吧,过了这道关卡,余下的路、就由我们兄弟二人自己来走吧。” 边说着,宗吉元边将披在外面的、用来伪装的粗布长袍甩了下去。 胡世发听了,顿时又露出那种吃惊的表情来,同时还有些失落地问道, “怎么、吉元兄弟,以后就不用我们来护送了么?”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 “其实刚才那道关卡是最关键的,通过之后就好办了,我们自己完全能够应付得来。对了,胡兄,你和代兄也不要就此回去,最好在外面兜一圈儿、然后再回辽东,不然会让那守关的家伙们怀疑的。” “放心吧、宗大人,” 代成很赞许地点着头、道, “我们会绕道从西关县那边回去的。” “如此、后会有期吧。” 宗吉元再次朝二人拱了拱手,挥动长鞭、赶着马车朝前行进着,渐渐地越走越远。 呆愣愣地看着那辆马车逐渐在变小,胡世发忽然自言自语般地道, “那个、宗大人那么聪明,肯定会没事的,也肯定会成功的、是吧?” “是啊,就象少爷您说的,宗大人又聪明、又这么有本事,肯定不会有事啊,” 代成瞧了瞧自家少爷那一脸的紧张,只好安慰道, “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就差人给京城内的老爷送个信儿,让他时常的打听着点儿不就行了。” “是啊,你说的太对了!” 胡世发猛醒般地连连点着头、道, “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就照你说的办吧!” 虽然看起来少爷好象是误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可代成也不好再多问,只得跟在这位胡少爷的身后、带着队伍半游半玩地向西南方向拐了过去…… 且说、宗吉元赶着马车前行了一段距离,来到一条河附近,见此地人烟稀少、便将车停住,回身道, “表哥,这里看着比较安静,我们就在此休息一下如何?” “好啊,就听吉元你的。” 史思文很温顺地答应着,同时掀开车帘、好奇地朝外面张望着。 宗吉元一瞧他、当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史思文仍然是那副女装打扮,便笑着道, “表哥啊,你怎么还没有把衣服换回来啊,这要是被歹人看到了,把你当成小娘子给抢走了、可怎么办啊,哈哈哈……” “吉元,” 见她笑的前仰后合,史思文真是哭笑不得了,嗔怪地道, “你又没说、我已经可以把衣服换回来了,表哥我又哪敢呢?现在、反倒来嘲笑我了,真是个小坏蛋……” “好吧,是小弟的错,” 宗吉元这才收敛了笑容道, “表哥你换好衣服后、就出来看看,辨认一下、对此地可否熟识。” “嗯,好的。” 边答应着,史思文边在车厢中将女装换下,等再次走下车来时,又是那位文质彬彬、温和可亲的年轻书生了。 同宗吉元并肩站在河边,朝四周眺望了一会儿,史思文道, “吉元,在我印象中,这里已经出了辽阳州、是归盛京管辖的地界了。” “是啊,果然在这个方向的把守不是很严啊。” 宗吉元轻松地点了点头、道。 扭头瞧了瞧她,史思文问道, “吉元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无论王再先如何的猖狂,可他的势力范围也只能在辽阳州境内而已,而盛京这边他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而且,具我看来,王再先好象惧怕着盛京的某些人,所以、朝向这边的关卡也不敢设的太多,应该是只有那一处而已。” 宗吉元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势,边娓娓道来。 史思文对她的话一向都是十分的信任,表情上也轻松了下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不再有关卡,路上就会顺利多了。” “但愿吧,” 将地势看的差不多了,宗吉元朝着西边一指、道, “我们就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吧,应该就能到达官道上的。” “好啊,就依你所说的。” 兄弟二人在河边洗了把脸,擦干净之后、一同坐在了车辕上。 当然,赶车的活儿、还是由宗吉元来做,史思文坐在她的身边,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向前走去。 饿了就吃些宋老夫人给准备的糕点果品、以及母亲亲手做的干粮,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四下看去,马车已经来到一片荒郊野外,思忖了一下,就算是继续往前走、也只能找到个小村落罢了,还不如就着这郊外、在马车上休息一夜,天明再继续往前走……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有人偷马车 这样想着,宗吉元便将自己的想法、对表哥说了一下,可巧了,史思文因为不愿意到陌生人家中投宿、也是正有此打算。 商量好了,兄弟俩一同找了个平坦舒适的地方,将马车停好,二人来到车厢内、背靠着背躺在车厢底板上,安心地休息着。 心里盘算着今后该如何、同时还挂念着家中的亲人—— 就这样带着满脑子的思绪、宗吉元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有多久,耳边好象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叫嚷声,宗吉元立刻警觉地惊醒过来。 仔细听听,感觉那叫嚷声离着还很远,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自己所处的地方、竟然在急速地移动着。 宗吉元晃了晃头、才想起,对了,自己和史思文正身处于马车之上,这么说,是有人在赶着车跑喽。 是贼人么?偷马车也不看看车上有没有人,难不成还想将两个大活人一起偷回家去么—— 宗吉元忍不住一阵的好笑,扭头看了看仍然在沉睡着的史思文,然后轻轻起身、来到车厢前端,无声无息地掀起车帘,果然见到一个人正拉着马的缰绳、快步地跑着。 因为天还很黑,看到的又是背影,所以分不出这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宗吉元心道,这家伙也够笨的,偷都偷了,干嘛不上车赶着车走呢,这样跟着跑、他就不怕累么? 轻轻回到车厢中,此时、史思文也被惊醒了,撑起上半身、惊讶地道, “吉元,这马车……” “嘘——” 宗吉元连忙伸出一个指头、压在了他的唇上,用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表哥,有人在偷我们的马车,不要声张,小弟到底要看看、那家伙能将我们带到哪里去,要真是个贼人窝儿的话,搞不好我们还可以好好的‘捞’上一笔。” “?!” 虽然没有出声,可史思文的眼睛已经瞪大了,几乎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知道、他是被自己给吓到了,便又笑着轻声道, “我逗你玩儿呢,不过、小弟还是得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能够想出适合的办法、来对付那家伙。” “……” 史思文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躲到车厢的里侧。 宗吉元复又转回到车前,挑起一点车帘、继续观察着那个“偷车贼人”的一举一动。 又跑出一段路程,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听上去好象是离着吵闹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偷东西的话、应该是背着别人,往没有人的地方跑才对啊,莫非前面真的是“贼窝”么? 心中想着,宗吉元抬头看了看,见前面影影绰绰地、能看到点点火把的光亮在闪烁着,便飘身来到车辕上坐下,随后附身靠近已跑得满头大汗的“偷车人”、道, “前面好吵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呢?” “可不是嘛,好端端的遇上了土匪……啊?!” 这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顺口回答着,等他缓过神儿来时、吓得跳起多高,回头惊讶地看了宗吉元一眼、转身就要跑。 宗吉元这好奇的心性是不会变的,怎么会让他就这么跑了,一抖手、长鞭已飞出,缠住那人的脖子、硬生生的给拉了回来, “诶、别跑啊!你这人可真是的,既然有胆子偷我们的马车,干嘛又没胆子面对我们呢?” “对不起、对不起……” 这人猛的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小人以为这车上没有人呢!都怪小人一心想着去救自己的弟兄们,觉得有了这辆马车、就能把弟兄们从土匪手中救出来……小人真的是不知道您还在车上,我从车窗看时、没看见您……” “你是说遇上匪人了?” 宗吉元瞧着他追问道。 这人边继续磕头、边道, “是啊、是啊!我和弟兄在那边休息,睡的正香、就被那伙人给围起来了,不容分说就是一阵乱踢乱打……” “是么?这么说前面有个土匪窝喽?” 宗吉元试探地问道。 没想到、这一下反倒把对方给问愣了,想了想才摇着头、道, “没、没有吧,我记得再往前走、是一个叫‘水鸭屯’的小村子,没听说有土匪窝……” “没有土匪窝?有的是一个小村子?” 宗吉元听了,觉得这十分的不合情理,若不是这人和他的伙伴儿们、因为接近了土匪圈子而挨揍,那就是遇到匪人拦路抢劫,可若是这样的话,抢劫就抢好了,没必要上来就打人吧。 又想了想,宗吉元道, “你说要用我们的马车去救同伴儿、是吧?” “正是啊,这位小爷,求您饶了我吧!” 这人见人家又提起此事,连忙又磕了一个头。 宗吉元看他紧张成这个样子、倒象是个老实人,便道, “你先起来吧!坐到车上来,赶着车走、岂不是更快些么。” “可、可小人不会赶马车……” 这人木讷讷地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原来是不会赶车,难怪只会跟在车边跑—— 宗吉元很好笑地摇了摇头、道, “不用你赶,坐上来就可以了,给我指一下方位,小爷我和你去看看、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匪人在做怪。” “吉元……” 虽然一直很老实地呆在车厢里,可史思文已经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宗吉元居然想去“看看土匪长什么样儿”,顿时有些担心地掀开车帘叫了一声。 刚刚来到车辕旁边的那个人、当时被吓了一大跳, “啊,这还有一位爷……” “别大惊小怪的,”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又回身安慰着史思文道, “表哥、放心吧,小弟我心里有数。” 那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上车来,小心地坐在一旁,然后朝着前方还在闹腾着的地方指着, “就是在那里。” “好嘞,坐稳了哟!” 说了一句“坐稳了”,宗吉元手中已挥起马鞭、凌空打了个脆响,驾着车的两匹马便随之飞奔起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那边匪、这边贼 转眼间离的已经很近了,果然见眼前火把晃动,火光的映照下、足有二十几人围着六条汉子在群殴。 宗吉元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而那个刚刚从车速带来的眩晕中、摆脱出来的人,挣扎着指了过去, “这位小爷,那、那不就是吗!挨打的六个人、都是我的哥儿们,打他们的就是土匪!” “土匪?” 虽然只是扫视了一眼,但宗吉元已经看的很清楚,围殴他们的这些人穿着各异,手中所执的“兵器”更是参差不齐,可以说完全称不上是“凶器”,根本就是平日里干农活儿的农具。 这哪里是什么匪人啊,十有八、九就是这附近的村民—— 看着打成好几团儿的人们,宗吉元不禁摇了摇头,好在那被殴打的六个汉子身体强壮,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不过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无法还手罢了。 又瞧了一眼身边急得不得了的那个人,宗吉元问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人叫于禄,” 那人边回答着、边从车辕上跳了下去,道, “这位小爷,您能不能帮帮我的这几名弟兄啊?!” “让我来看看吧,你先去喊一嗓子,让他们住手。” 宗吉元看着那毫无章法的群殴,对于禄道。 于禄倒还真听话,跑上前、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你们这些土匪、都住手!” “啊?!” 这一嗓门儿还真起了作用,扭打在一起的人们当时还就都住了手。 不过、这安静只是片刻的,打人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又高又壮的大个子看了于禄一眼,顿时骂道, “你不是刚才逃走的那小子吗?!明明是你们自己做贼,还敢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土匪!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着,大个子迈开长腿、就朝于禄扑了过来。 可不等他靠近,宗吉元已经赶着马车到了,直接横在了二人中间、将他的去路挡住。众人一愣之即,宗吉元早已将马鞭在一旁插好,起身站在车辕上,朝大家一拱手道, “各位,有话好好说,何必这么打打杀杀的,若真的伤了谁的性命,你们以为真的可以就这么算了么?!” “这位小爷,他们可都是土匪,怎么会听你讲道理……” 躲在马车旁边的于禄听了,连忙好心地提醒着。 谁知这一“提醒”,还不等宗吉元说话,那大个子先发起火儿来, “你小子还敢骂我们,你们这些贼人还真是欠揍!” “等等、等等!” 宗吉元这回心中可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虽然此时这一方说另一方是“土匪”,而另一方又说这一方是“贼人”,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混乱,但宗吉元已经略略明白了、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便朝那个大个子做出一个“停一停”的手势、道, “请问这位大哥,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 大个子上下打量了宗吉元几眼,脸上也现出一丝的犹疑, “我们都是前面‘水鸭屯’的村民!” “村民?” 倒是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可宗吉元还是故做诧异地问道, “既然是村民,为什么在大半夜的出来群殴这些人呢?” “还不是因为他们先去包家、打死了包老爷子,还抢走了他们家的东西!” 大个子气愤地说道。 此时,于禄的那几个伙伴儿也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渐渐地围拢在了一起,可听了大个子所说的这些话,顿时一同叫起“屈”来, “没有啊!我们冤枉啊!” “是啊,我们根本就没打死过什么人,更没抢谁家的东西啊!” 于禄也跟着大声叫嗓着道。 宗吉元一见,知道这误会是绝对存在着的了,便又瞧了瞧他道, “那好,你说说、在此之前你们一直都在什么地方?”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休息,可睡的半夜觉、就被他们给打起来了,害得我们还以为他们是土匪呢。” 于禄很委屈地道。 宗吉元看着他、又问道, “这么说、你们从没到他们那个村子里去过?” “去是去过,不过、我们是在白天去的,” 于禄的表情显得即着急、又沮丧, “这位小爷,我们兄弟几个是打把式、卖艺的,一直都是到处的走,昨天白天到他们那个‘水鸭屯子’中去卖艺,可结果一个大子儿都没挣到,没办法,天黑了以后、只好找了这个还算平整的地方过夜了。我们傍晚出村儿后,根本就没再回到那里去过,又怎么会杀人抢东西呢?” “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大个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 “白天你们不是和包家的那个小三子吵过架吗?除了你们为了报复去他家、还会是谁啊!” “吵过一架就值得杀人吗?!” 于禄也急了,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跺着脚道, “当时那小子看我们卖艺、不给钱也就算了,结果他还在一旁讽刺挖苦,我们兄弟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和他吵了几句。可谁又能因为这个就去杀人啊!更何况,我们又怎么知道那小子是姓‘包’、还是姓‘鼓’,又怎么知道他们家住在哪啊?!” “是啊,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宗吉元听了,轻轻点了点头、道, “而且,若真是他们这些人杀人越货,早就该逃得远远的了,怎么还会呆在此地、等着你们来打啊?” “……” 那些村民听了,似乎也觉得宗吉元说的对,均面面相觑、说不出什么来。 那个大个子也语塞了片刻,转而看向了宗吉元, “哎、不是,你这小孩子是什么人啊?!干嘛在这里多管闲事!” “小爷我管的可不是闲事,”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面腰牌、道, “小爷我是奉天府的办差官,因为公事途经此地,遇上杀人的事情、自然不能不过问一下。” 其实、这面腰牌是她从辽东县衙中带出来的,普通平民百姓连识字的都很少,哪里分得清楚这腰牌是哪个衙门口儿的。 听她这么一说,这些村民都不吱声儿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杀人越货 憋了好半天,那大个子才道,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包家老爷子、白白的就这么死了吧!” “这是当然喽,” 见自己真的将局面控制住了,宗吉元也是暗暗地松了口气,扫视了众人一道, “这样吧,你们先带我到案发之处去看看,而这七个人做为嫌犯,也跟着大家一块儿去。” “啊?这、‘案发之处’是哪儿啊……” 大个子听得有些发愣、问道。 宗吉元被他问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解释着道, “我的意思是说、让你们带着我到被杀的人那家去看一看,等看过了、我才能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而且、你们不是怀疑这七个人么?公平起见,那就让他们也都跟着大家一块儿过去。” “哦——、好吧,就听差官爷您的。” 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顿时、这些村民有的在前面带领路,有的举着火把照明,还有的紧紧盯着于禄那七个人,宗吉元赶着马车走在队伍中间,大家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赶到人们所提到的“水鸭屯”时,东方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儿白…… 宗吉元抬头看了看,见眼前的村子也就有几十户人家,绝对超不过五十户,象这样的小村落、会发生命案,确实不太多见,难怪他们会如此的“群情激奋”。 不过,相对的来讲,案子应该也不会很复杂。 跟在众人身后、一直来到村东头的一家门前。 刚到院门外,便可以看得出、这家确实是出事了—— 小院儿的大门敞开着,大冷的天儿,全家几口人几乎都站在院子里。 见大家来到院门前,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人、快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找到那些畜牲了没有?!” “找到了,不过老三、你先听我说,” 那个大个子走过去、劝道, “我们已经将那七个人抓回来了,正巧、有位官爷从此路过,他说可以帮俺们找出杀你爹的凶手。” “官爷?” 那包老三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已经停在院门前的马车。 此时,宗吉元将马车停放好、跳下车来,又回身掀起车帘、扶着史思文从车上下来,然后、才扫视了所有人一眼,道, “被杀害的人在什么地方?” “在院子里!” 大个子连忙边回答着、边对村民们说道, “乡亲们都让开一下,请、两位差官爷进来。” 虽然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车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可想想、既然这位小爷是差官,那么、那位看起来比他成熟一些的、肯定也是差官喽,很可能还是更大的官爷呢。 在他的“指挥”下,村民纷纷向两旁让开,宗吉元和史思文便走进了院门。 抬头看了一下,果然见院子东北角儿那里躺着一个人,宗吉元回头轻声对史思文嘱咐道, “表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嗯,吉元、你要小心。” 从没见过死人的史思文,声音有些发抖地点头答应着。 宗吉元迈步来到死者身边,见被害的是个六十余岁的老者,外衣有些零乱、仰面躺在那里,头微微偏向一旁。 俯下身细细观察,原来在这老者头部的一侧、有一块压缸石,从伤口处及其衣着上来看,这被杀的人应该是和什么人发生了冲突,接着被推倒,头正好撞在石头上身亡的。 看罢,宗吉元站起身、回过头瞧了瞧包家的这些人,道, “老人家应该是被人推倒、头碰在石头上而死的。” “官爷您真是利害,确实是这样啊!” 那包老三听了、立刻大惊小怪地叫着。 宗吉元听他这么说、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随即盯向了他, “确实是这样?莫非是说、你看到老人家被害的过程了?” “是啊、也不是,” 包老三先点着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 “他是这么回事儿,我是看到了、但看到的不清楚……” “好好,你不要急,慢慢的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对方有些紧张,宗吉元便缓下口气、安慰般地道。 这包老三定了定神,然后才又道, “昨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院子里有声音,接着、还有狗叫声,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就爬起来披着衣服出来看,结果正好看见我爹和两个人扭打着,我爹当时还喊着什么,可我没听清楚……我见了就冲出来,可还没等跑过来,那两个人就用力把我爹推开,从院墙上跳出去跑了……等我、过来再看时,我爹他、已经撞死了……” “你说是两个人吗?!” 虽然他说的话不算少,可宗吉元立刻寻找到其中的关键点,追问道。 包老三被这声追问吓了一跳,愣了愣、才连连点着头道, “对,就是两个人……” “那么、这些卖艺的共有七个人,你们为什么认定是他们干的?!” 宗吉元步步紧逼地问道。 包老三顿时愣住了,支吾地道, “这、这个是因为……” “那是因为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 又是那个大个子接过话茬儿、大声说道, “官爷您大概是不知道,我们这个村子里每家每户、每个人都是非常的熟识的,谁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呢?一定是外来的人干的!而且昨天白天、这些卖艺的又和包老三吵过一架,所以我们才觉得是他们!” “乡里乡亲的下不去手哈?” 宗吉元听了,心内暗自地好笑,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地说了一句,之后又转向了包老三, “听说你家里有东西被抢走了、是么?” “对、对,有一件很值钱的东西,本来一直都放在爹屋子中的柜子里,可昨晚出事后、我马上过去看了、已经不见了……” 那包老三十分心疼地道。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对那名大个子道, “好吧,既然如此,这位仁兄,可否请你到这七个人身上搜一搜,看看能否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丢失的东西,哦、对了,包老三,你家里丢的东西是什么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黑尾巴 “是一只瓷杯……” 被她突然的这么一问,包老三很自然地回答道,可说完了、好象又有些后悔,脸上满是尴尬。 宗吉元心中暗笑,又看着大个子、拱了一下手, “有劳了。” “好吧!” 大个子想了想,也回了个礼,转身来到于禄他们七个人面前、开始搜查起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宗吉元已经看出来、这大个子在村民中还是有着一定的威信,而且,虽然他的脾气暴了些,可思维也算是有条理,并非是个鲁莽之人,和他讲道理的话、也许能够说的通。 过了一会儿,大个子已经搜完了,摇着头道, “没有,他们几个人身上都没有什么杯子!” “那、那也可能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包老三听了,很是不服气地道。 案子似乎是陷入了僵局,如果详细询问查访,自己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凶手,可眼下的情形、不允许她这样做—— 宗吉元不免也有些发愁。 偏巧、就在这时,从屋后面跑出来一条黄色的、有着黑尾巴的狗狗来,见有这么多人、先是愣了愣,忽然直接朝着宗吉元扑了过来。 大家都以为这狗是想要袭击这位“差官老爷”,均是大惊失色,而包老三吓得连忙大喊着, “黑尾巴、不能咬啊……” 话音未落,就见这狗狗已经扑到了宗吉元的面前,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如大家想像的那样进行撕咬,而是摇头摆尾、显得十分的亲昵。 说真的,不仅是周围的村民,连宗吉元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可见了这狗狗的这副亲热劲儿,便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它的头。 看到没发生“伤害官爷”的事件,包老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 “这、这是我家的狗,叫‘黑尾巴’,昨天夜里,它也帮忙咬那两个贼人来着……” “是么,” 刚才在他说“有狗叫声时”,宗吉元还以为是邻居家的狗,不成想就是他们自己家的,又见狗狗的腿有些瘸,想必是受了伤,再看了看它的嘴巴,灵机一动、起身道, “这就好办多了,这狗狗看起来是咬过那两个贼人的,狗的嗅觉向来灵敏,若是被它咬过的、一定就会记得,再见到那人时肯定会再次撕咬,不如现在就让‘黑尾巴’当场来认一认如何?” “可、可以啊,当然行啦……” 村民们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儿,均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那大个子看起来现在对宗吉元所说的话、也开始信服起来,便点着头道, “好啊,这位官爷,就照您所说的去办吧!” “多谢各位。” 宗吉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引着“黑尾巴”在人群面前缓缓走过。 在经过史思文面前时,这狗狗居然也摇了摇尾巴,可在经过于禄他们这七人面前时,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回大家都不说话了,顿了顿、包老三抱着头跪在地上,哭道, “可是、到底是哪个畜牲杀了我爹啊……” 站在一旁的、他的两个哥哥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宗吉元见村民们暂时不再针对于禄他们了,心里已经是放下了一半儿,才又道, “乡亲们、大家别急,做贼的人、终究是在做贼心虚,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等我再细细查看一下。那个、包老三,你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还想起什么来,另外还有、当时那两个贼人朝哪个方向去了?” “哦、我想想……” 包老三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大声道, “我想起来了!他们是从东墙跳出去后、又朝着南边儿跑了……对了、还有啊,跑在后边儿那人跳出去后、好象还绊了一下……” “哦?南边儿?” 按道理讲,事发的地方在东北角儿上,出去后向北跑才是更为方便的,而那两个人不嫌费事、反倒朝南边儿绕过院子逃走了,这只能说明、那贼人要去的地方是在南面、或者是靠近南面的方向,也就是说、他们在往村子里面逃…… 略一思忖,宗吉元对包老三道, “走,我们带着‘黑尾巴’、一起过去看看吧。” “好的!” 见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知道这位官爷应该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均兴味盎然、前呼后拥地跟在宗吉元的身后,一同出了院子、绕到东北角儿的外墙处。 别说、还真的有了新的发现—— 一只黑土布的夹棉鞋、被胡乱地丢在那里,一看就知道八成是那贼人逃跑的时候失落的。 宗吉元带着“黑尾巴”来到那只鞋前、示意让这狗狗嗅一嗅。 “黑尾巴”很听话地嗅着、随即狂吠起来,宗吉元一见大喜道, “好孩子,去找到那两个家伙!” “黑尾巴”仿佛是听懂了她所说的话、立刻撒开腿飞奔而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需解释、村民们也都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均跟在宗吉元的身后、随着“黑尾巴”一直追了下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周围的环境事物可以看得十分的清楚,也无需再用火把来照着了。 “黑尾巴”真是一只很聪明的狗狗,有时候跑远了、还会主动地停下来等着。 虽然凭着宗吉元的身法、完全可以跟得上它,可为了能让村民们由始至终都可以看清经过,所以、一直保持着和大家同样的速度。 渐渐地,正要赶往的目标、在众人面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这村子的西南角儿上,有一个并不算小、却显得空空荡荡的院子,一大早儿的,住在这里的一家人、居然在打架…… 大家跟着“黑尾巴”越来越接近了那里,同时都将视线投了过去,而宗吉元自然也同样地望向了那边。 就见那家院门也是大开着,从不高的院墙望过去、可以看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坐在鸡窝前大哭着,看上去好象是夫妻的一男一女、分左右站在她的身边连拉带扯,在旁边还有个老爷子、看起来是要打那个男人,可他自己连站都站不稳,气得只剩下了哆嗦。 第四百一十五章 真正的凶手 此时,就听老太太边哭边骂着, “你们这两个不孝的畜牲啊,早晚不得好死……” “那也是死在你后头!” 那女人边拉老太太、还边还着口道。 老太太气得哭喊着, “家里被你们败得就剩下这几只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我们当初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畜牲啊——” “没错儿,我是畜牲,” 那男人听了、冷笑着搭茬儿道, “齐青云那家伙倒是对你们好,可他现在在哪儿呢?他不是有钱么,你们两个老东西倒是去找他啊!” 听到这里,宗吉元双眉微促、心道,这家人和我齐爹爹有什么关系?真是怪了…… 边想着、边问身边的那些已经在摇头叹气的村民们, “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啊?” “差官爷,这家的老人姓徐,正在拽老太太的那个小子叫徐贵,是他们的儿子,边儿上的女人是徐贵的媳妇,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什么都不干、只会到处招摇撞骗,还双双的都好赌,把家里的东西全都输光了,这不,八成又想拿什么去卖了。” 大个子口齿清晰,一口气将这家情况说了个大概。 只是、还不等宗吉元再说什么,就见“黑尾巴”猛然窜了出去、飞一般进了院子、扑上前对着徐贵那两口子便撕咬了起来。 那夫妻二人大概还没发现门外来了这么多人,更没想到这条狗会突然出现,吓得他们二人同时怪叫了起来, “啊——、这畜牲怎么会追到这里来了?!” “那是因为你们两个所做下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院门前,宗吉元威风凛凛地说道,之后又转向大个子, “麻烦这位大哥、和几位乡亲过去看看他们的脚脖子,是不是有被咬过的痕迹。” “好嘞!” 此时,不少人已经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大个子答应了一声、挥了挥手,顿时、有几个小伙子随着他一块儿将那夫妻二人团团围住。 “黑尾巴”转身跑向被放开的老太太,老人一把抱住这狗狗、哭了起来。 那徐贵夫妻早已经慌了神儿,却还在嘴硬, “你、你们想干什么……” “老实的呆着!” 大个子看起来已经很生气了,一把抓住徐贵的脖领子道, “你还有脸问我们,你自己倒说说、都干了些什么?!” 这些小伙子们不容分说,抓住这二人、提起他们的裤脚,果然见两个人脚腕上、都有犬齿的痕迹,此外、大家也清楚地看到了,那女人脚上穿着的鞋根本就不是同一双,而其中一只正好和刚才发现的那只鞋是相称的。 大个子可急了,抬手就给了徐贵一个大嘴巴, “我才想起来,大家发现包老爷子被杀时,就是你这家伙说的‘可能是那些卖艺的干的’,谁想到、原来杀人的就是你们这两个混蛋!” “你、你们凭什么说是我,” 徐贵这家伙还真是个泼皮无赖,虽然已经被吓得直发抖,却还在嘴硬, “那、那条该死的狗,本来就是看到我们就咬,我们、脚脖子上的伤也是它刚刚咬的……还、还有我老婆的鞋肯定也是、是那畜牲偷偷叼走的……” “好一个刁徒,” 宗吉元负手站在他们面前道, “居然将什么都推脱到狗的身上,你骗得了谁?!半夜里咬的伤、和刚刚咬的伤痕根本就是不同的,何况大家方才都看到了,‘黑尾巴’刚才只是在拖拽着你们的裤脚、根本就没咬到你们二人。” “还有!” 此时,包老三也想起了什么、道, “我家有那只瓷杯的事情、也只有你才知道,你还敢说不是你!” “瓷怀?” 徐贵带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 “好啊,你们尽管到屋里去搜啊,要是能搜出来、我们俩任打任罚好了。” “是么,” 宗吉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地一笑、道, “要是搜出来的话,那可就不是‘任打任罚’这么简单的了。” 边说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思考着、这两个混蛋会将东西藏在哪里—— 回忆着他说的“尽管到屋里去搜”,又想起刚刚来到院子外面、所看到的那些情形,宗吉元灵机一动,抬手指向了鸡窝, “就在那里,到那里去找找!” “好嘞!” 几个小伙子闻声而动,拥上去将鸡窝围住,七手八脚地一顿找。 时间不大,还真的从里面找到一个小布包,随手打开、一只精致的瓷杯从里面显露出来,大家立刻站起身、将其交到了宗吉元的手上。 徐贵夫妻的脸色变得惨白,“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着头道, “乡亲们、包三兄弟,是我们错了,求你们饶了我们吧……” “你、你们两个畜牲……” 包老三已经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同那些骂声不绝的村民们比起来,那大个子倒还冷静, “大家不要再吵了!我们应该听听差官爷的!” “是啊,官爷您看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宗吉元的身上。 宗吉元端详着手中的瓷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冷冷地看了那夫妻二人一眼、道, “你们两个都做了些什么,还不如实地招来!” “官、官爷?” 这夫妻二人也听到村民对宗吉元的称呼,那女人早已吓得哆嗦成了一团,徐贵战战兢兢地磕了个头、道, “是、是这么回事,大约一个月前,我和包老三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这个瓷杯,说是从盛京皇家行宫里弄出来的,倒卖后会很值钱。当时小人先看到的、本想着要买下来,可手中没有钱,就向包老三借,可他不但不借、反倒自己买了下来。 昨天,我们两夫妻又赔了不少钱,小人才又记起这个瓷杯,因为记得是被包老三放到他爹房中的柜子里了、才想到要去偷……我们、两个趁老爷子半夜上茅厕的时候,进到了屋中拿出来,可明明已经到手了,谁知那条狗叫了起来,接着老爷子也看到了…… 小人、真的没想要杀他,只不过太害怕了、就是推了一把而已,谁想到他竟然会跌死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假货引来的不幸 “你、你这个畜牲啊……” 说了这么多,此时、这徐家的二老也终于弄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徐老爷子看来身体不好、依然说不出什么,而徐老太太坐在地上、哭道, “我见你在鸡窝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你要把鸡拿出去卖,谁想到你们两个竟然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天啊……” “而且还很不值得!” 宗吉元冷冷一笑、提高声音道, “这个瓷杯在盛京城的有钱人家里、是十分常见的,根本没他们说的那么值钱,你们居然会为了这个杀人?!” “什么……” 不仅徐贵夫妻目瞪口呆,连包老三都垂头丧气起来。 宗吉元又瞟了他们一眼,转向那个大个子、道, “这位老兄,烦劳你带着一些兄弟们、将这夫妻二人扭送到奉天府衙去,就说他们半夜入户抢劫财物、并伤人害命……” 随即又压低声音道, “到了衙门口儿,就说这两个家伙是被你们当场抓获的,有这么多人做证,他们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得,说不定知府大人还会奖赏你们,也省去了过堂查问的麻烦。” “好的,我明白了!” 大个子听了十分的高兴,一挥手、叫上了十几个年轻人,将这夫妻二人从地上拖起来,推推搡搡地出了院子、朝村外走去。 宗吉元见包老三盯着自己手中的瓷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朝他招了招手、道, “你过来一下,府衙大堂让你的两个哥哥先去吧,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说。” “哦、好吧……” 包老三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此时,院子里差不多已经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徐家老太太低声呜咽着。 一向心软的史思文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取过两个小凳子、扶着两位老人坐下,“黑尾巴”在一旁围着他们转个不停。 宗吉元将包老三叫到一旁道, “包老三,你家的不幸都是因为这个瓷杯引起的,刚才我已经当众宣布过、这并不是什么值钱物件,此后应该不会再因此有什么麻烦了。不过、你自己又有什么打算呢?” “这、都是小人贪心、听信了集市上那个骗子的话,买了个假货不说、还害了爹爹的性命……如今、小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包老三这回是真的伤心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宗吉元瞧着他、叹了口气道, “这么办吧,你这杯子花多少钱买的?我出双倍的价钱买过来,权当做是给你家中损失的补偿吧。” “这、这是真的么?!多谢官爷!” 说实在的,包老三以为这买杯子的事情、也就是一场空了,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官爷还会给自己补偿,激动地连连鞠躬, “小人是花了一贯铜钱买的……” “我给你两贯,” 边说着,边让史思文去到包袱里取出两贯钱、交给他道, “回去好好的安葬你的父亲,以后千万不要再轻信他人了。” “是、小人明白了、小人知道了,多谢官爷……” 手里捧着那两贯钱,包老三大喜过望地走了。 终于彻底地安静了,大概是哭累了,那老太太也没了声音,只是抱着头坐在那里。 宗吉元拉过一张长凳坐下,同时、示意让史思文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用她那清泉般动听的声音、道, “两位老人家,晚辈能否问一下,刚刚提到的齐青云、是你们家的什么人啊?” “啊?青云?” 听到提起这个名字,两个老人同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她, “青云他、是我们的恩人,可是、这位官爷,您是怎么知道青云的?” “恩人?怎么回事啊?” 宗吉元仍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老太太打了个“唉”声,拍了一下大腿道, “说这话儿,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这不是有一天、徐贵他们两个畜牲跑来向我们要钱,不给就打。 当时、青云那孩子打这儿经过,看不过去、就出手教训了他们俩。之后、好象是他自己身上也有伤,就在这儿住了几天,还给我们买了不少东西,帮我们找大夫给老头子治了病…… 可后来因为还要去找他的未婚妻、好象是姓柳的,只得离开了,但留下不少钱,对了、这条狗‘黑尾巴’也是青云留下的……” “可是、老人家,那徐贵明明是您二老的儿子,怎么敢如此对待你们呢?” 史思文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老太太再次叹了口气、道, “这真是造孽啊,其实那畜牲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老两口子成亲十几年都没有个一男半女的,快四十岁时的一个冬天,有人在村口儿拣了这孩子,我们见他可怜、就收留了过来,当成亲生儿子养大,还为他娶了媳妇…… 可哪知道成亲后,这两个畜牲却是一天比一天不象话,终日跑出去赌,后来又听说他不是我们亲生的,就在他爹得了重病时、就说什么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搬出去住……搬出去倒也就罢了、我们也落得个清静,可他们还是时不时就来拿、来抢…… 被青云教训了之后,知道那孩子留了钱给我们,而他们自己正好落得个无家可归,又跑回来道歉,我们两个老家伙也是心软,就同意了。可哪想到回来后没几天,他们还是这副德行,把钱都花光了不说、连‘黑尾巴’都被他卖给了包家……” 难怪“黑尾巴”见到自己会显得如此的亲昵,大概是嗅到了齐爹爹的气息吧—— 宗吉元边在心中暗想着、边安慰道, “老人家,你们不要难过了,实不相瞒,晚辈就是齐青云的儿子、名叫齐帼英,这位是我的表哥史思文,我们是来看望您二老的。” “这是真的吗?苍天真的是开眼啦……” 两位老人听了、真是悲喜交加地道。 宗吉元知道也不能多耽搁,便以最快的速度、和史思文一起,去为老人家买来了足够过冬的米、面、盐,又到包家将“黑尾巴”赎了回来、以便陪着两位老人家,之后、也只好告别…… 第四百一十七章 新的罪证 临行前,宗吉元给徐家二老留下一些碎银子,嘱咐道, “徐爷爷、徐奶奶,如今那两个畜牲不会再来欺负你们了,二老多多保重身体,等到来年春天、孙儿我一定会来接您二位、去我们自己的家。” …… 从“水鸭屯”离开,坐在车上的表兄弟俩、都没怎么说话。 史思文还在回想徐家二老的悲惨境遇,过了好一会儿、才抹去在不知不觉中流下的同情之泪、道, “吉元,那两位老人家真的好可怜。” “嗯……” 宗吉元轻声应道。 发觉对方语气中、颇为心不在焉,史思文扭过头,见宗吉元正在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从包老三手中买来的那只瓷杯…… 见她看得如此的仔细,史思文不禁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吉元,这只杯子、有什么不寻常的么?” “哦、是啊,” 宗吉元看了一眼正在驾着车、自由地向前走着的两匹马,道, “其实啊、表哥,我刚才在那些村民面前说了个谎。” “啊?说谎?说什么谎了?” 史思文带着一脸“吉元你不可能说谎”的表情,惊讶地问道。 宗吉元被他这夸张的样子、给逗乐了, “就是在有关这只杯子的事情上,小弟刚刚是在说谎,我对包老三及村民们说、这杯子很常见,然而事实上、这杯的确是皇家御藏品,在民间当然是见不到的了。 我曾听宋老夫人说过、当今太后酷爱瓷器,还曾经亲自设计过几款、命官窑烧制而成,并藏于盛京行宫。从这只杯子上的御印及质地来看,这定是出自官窑。另外、这上面的藕荷色花纹颇为少见,听说太后喜爱此色,由此看来,定是御制无疑了。” “哦——、是这样啊,” 史思文听得频频点头,可想了想道, “既然是御藏品,如何又会流落到了民间?” “表哥问的好,这也正是小弟会‘说谎’的原因,” 宗吉元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道, “既然这是太后的心爱之物,还特地藏于这陪都行宫,却能流到民间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有人在偷偷倒卖御藏品,很有可能是卖给洋人的。而能够做到这点的人、还能会有谁?肯定是奉天官府在监守自盗,而这只杯子只是在倒卖过程中、出了一个小意外罢了。” “这么说、吉元?” 史思文终于明白了、惊讶地叫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冷笑道, “一点儿都没错,恐怕这又是王再先他们那伙人的、又一个新的罪行,而且还是直接偷到太后那里去了。” “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 史思文听得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着, “幸好这件事情让吉元你给看破了。” “是啊,” 宗吉元听他这么说,便展颜一笑、道, “可能是老天爷开了眼,让我给遇上了,不但又送来了一个新的物证,还救了几个无辜的百姓,那包老三还做梦拿这杯子多卖点儿钱,这要是被官府的人发现了,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了,还哪来的钱啊。” 就这样,兄弟俩边聊着天、边向西边走着,基本选着偏僻的道路行进着,尽量避开人口稠密的地方,一路下来、倒也无事。 转眼间、便接近了山海关…… 东北人习惯将南方人叫做“关里人”、而将东北地区叫做“关外”,这里的“关”、指的就是山海关—— 过了这里,几乎就是“京畿之地”了,所以、表兄弟二人也算是略微的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是午后申时初,两人核计着找个地方休息一夜、明日再进关。 再往前走出不远、一座不太大的镇子出现在了眼前,宗吉元看了史思文一眼, “表哥,这一路之上,十天有七、八天都睡在这马车上,今晚我们就找个客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那当然是好了,只是、不知道那个镇子里会不会有象样儿点儿的客栈。” 史思文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消极的一面儿,不过、正因为如此,倒也可以弥补一下宗吉元那、不顾一切向前冲的性子。 瞧了瞧那越来越近的小镇,宗吉元也觉得、此担忧并非是多余的,正巧、迎面儿来了一队人,大车小辆的、看起来象是一支商队。 这眼看着就是傍晚了,这些人怎么会越镇而过、没有住下呢?莫非、那镇子里真的无店可住—— 想到此处,宗吉元就着车辕上站起身,朝着已经来到近前的一辆车上的赶车人、拱了拱手,道, “这位大哥!能和您打听点儿事情么?” “啊、行啊,什么事儿啊!” 那赶车人大着嗓门、问道。 见对方好象很着急,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马上就要擦身而过了,宗吉元连忙道, “请问前面那个镇子里、可有客栈啊?” “客栈?有啊!” 这人已经赶着车、从宗吉元二人这辆车前经过,扭回头笑道, “你们尽管去好了,保证会吓你一跳,哈、哈、哈……” “吉元,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在渐渐远去的那队车马,史思文有些莫名其妙。 宗吉元也是满脸的茫然、道, “我怎么知道,还是进镇子里看看再说吧。” 二人赶着车、不急不缓地继续向前走着,还没走出多远,大约离着镇子不足半里地时,忽见从旁边的一条岔路上、飞奔出七、八匹快马,仿佛是在追赶着什么人似的、急匆匆地从他们的马车旁一掠而过,带起一阵狂风、从身边吹过。 就在这一掠之即,宗吉元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杀气…… 本能地回过头、望向了那只小型马队,虽然那些人跑的很快,可宗吉元还是看清了他们那清一色的黑布劲装、与肋下配戴着的腰刀。 怎么看起来象劫匪似的,可问题是、劫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么? 心中狐疑着,但想想还是不要管闲事了的好,便一甩长鞭、马车继续向前走去。 进了镇子,这表兄弟俩还真的如那赶车人所说的那样“吓了一跳”—— 第四百一十八章 疑云顿生 就见这看起来并不大、不足百户的人家的镇子里,几乎家家都在做生意,仅有的一街三巷上、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 有饭馆、有商铺、还有当铺,客栈的话,至少也有十几家,仅仅是看起来较大的、就有五、六家。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兄弟二人商议了一下,来到就在镇子东边的一家、比较宽敞的大车店门前,然后将马车停了下来。 店里的伙计一般眼睛都很尖,见到如此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立刻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哎呀、客爷,您这是要住店吗?” “是啊,” 宗吉元淡淡地笑了笑、从车辕上跳下来,回手将史思文也扶下车道, “小二哥,你们店里可有安静些的上房?” “有啊、有啊,” 见两人来到面前,伙计顿时觉得周围好象都亮堂了许多,在心底里暗自嘀咕着、这两个小哥儿长得还真是俊啊,随即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们店里后面有个小跨院儿,里面有几间上房、那可是贼安静,保准让两位小爷满意。对了,您二位要是不喜欢到大堂吃晚饭的话,小人还可以给您送到房里去……” “好、好,我知道了,” 见他一开口便说个没完,宗吉元只好摆了摆手中的马鞭、道, “我们就住在这里吧,烦劳小二哥将我们的马车赶进去。” “好您嘞!” 伙计立刻叫过门口儿专门负责停车的人,让他将马车从客栈旁边、便于车辆出入的大门牵进去并好生的喂上,自己陪着这表兄弟二人走进店门。 伙计的话还真是不虚,虽然前面吵吵闹闹,可后院儿的上房的确很是幽静,更重要的是,旁边的院墙、应该是可以通到街上的。 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客房中,宗吉元环顾四周,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两位小爷还算是满意,伙计也是心花怒放、递过菜单来道, “客爷,这是晚饭能准备的菜和主食,请您随便儿点,要是有什么特殊要求、也可以在现在提。” “好啊,” 宗吉元边接过来看着,边做出很随意的样子、道, “小二哥,我怎么看你们这镇子上、都是做生意的啊?全都开买卖、卖给谁去呢?” “当然是招待您这样的、尊贵的来往客爷喽,” 伙计半开玩笑、半讨好地笑道, “从我们这儿、再往前不到十里,就是山海关了,我们这个镇子虽不大,可恰好就在这出关入关的必经之路上,来往的客人常年都不断,所以啊、只靠着招待这些人,就足够各家各户活着的了。” “原来如此……” 宗吉元听了、细一想,可不是嘛,确实是这个道理,可忽然又想起什么、瞟了伙计一眼,问道, “哦、对了,小二哥,这一带的路上可否太平啊?” “瞧客爷您说的,” 伙计自然明白她所说的话中含义就是、“这附近有没有强盗之类的”,便露出即好笑、又有些骄傲的表情来, “在这里您就放心好了,我们这儿方圆二十里、从来没出过什么乱子,虽然这年头不是很太平,可从此地到关口、保证您平平安安的。” “那就好啊,” 宗吉元做出一个放下心来的表情、又好奇地道, “进镇之前,我好象看到大路旁还有一条挺宽的岔道,那里是通向哪里的?该不会是什么近路吧?” “您是问那里啊,” 伙计很殷勤地回答着, “其实那里也不算是什么岔道,因为根本就走不通,那里通往的是本地的巡防大营,是归我们千户大人管辖的巡防大队驻扎的地方,我们这一带全靠他们来保护着呢。” “哦——、是嘛,那我就放心了。” 嘴上说着“放心”,可宗吉元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 巡防营的驻扎地?这么说来、那七八个人的马队是巡防队的人?可怎么看起来那样子、根本就不象似在巡逻,反倒象似在赶着去杀什么啊? 内心的疑问并没有带到脸上来,宗吉元点好了晚饭,将菜单交还给伙计道, “就这些吧,回头烦劳小二哥给我们送些热水过来。” “这个您就放心吧,马上给您送来,您二位先歇着。” 边答应着,伙计边退了出去。 从进门后,史思文就安静地将二人的东西放好,又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此时、才轻声地问道, “吉元、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哦?” 宗吉元略略吃了一惊,自己明明将情绪隐藏的很不错了,怎么会被表哥看出来了,不过、还是不想让他担心,便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啊?表哥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我从你的脸上看到了、平时在思考问题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史思文笑了笑道, “不过没事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只管放心吧……” 虽然语气上在轻描淡写,但宗吉元的内心里、可以说是有些许的震惊—— 她还真没发现,史思文居然细心到、已经可以达到通过表情、便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地步了,还真的“小看”了这位表哥。 其实,宗吉元也知道、之所以会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自相识以来,便一直都在关心着她。 再想想,一直都在关心着她的人、又何止是史思文,在辽东县有多少人正在为她牵挂着、正在盼望着她早日回去…… 吃过晚饭,表兄弟二人略微洗了洗、便各自就寝。 为了让表哥能够睡的沉些,宗吉元特地在倒给他的茶水中、加入了一些助眠的药草,再加上白天的奔波,很快、史思文便熟睡了过去。 而躺在床上的宗吉元、却在犹豫着。 本来、在刚才看到表哥那关切的目光的一瞬间,宗吉元真的想不再“多管闲事”、安安稳稳地赶往京城,可此时、那支看起来十分诡异的马队,始终在脑海中闪现着、而且挥之不去—— 那清一色的黑色劲装、那统一的应手利刃,以及那飞奔的快马,绝对不是巡防队该有的。 对面传来表哥那均匀的呼吸声,而一直在思考着这些的宗吉元、果然还是无法入睡…… 第四百一十九章 官乎贼乎 索性起身、轻悄悄地从窗子出来、到了外面,听着前院儿也已经安静下来,便从院墙跳出去、飞快地朝着那只马队前往的方向而去。 说老实话,即便在此时、宗吉元自己都没搞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只是个下意识的行为。 然而,当她从那条岔路经过、已经有了要回转的打算之时,猛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因为离的还很远,所以尚且听不清那声音具体在喊些什么,只不过那其中所含带着的绝望、已经传递了过来。 没有再多想,宗吉元已经朝那个方向掠去。 跑出一段距离,忽然见到、在已经升起的上弦月的映照下,一辆马车发疯般地朝这边狂奔,随着渐渐接近、那呼喊声也可以听得清楚了,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乖乖地给爷爷回去!三源镇方圆二十里可是不出乱子的,少给爷爷们找麻烦!” 呼救声传来的同时,其身后紧随而至的叫骂声、也随之传了过来,宗吉元清楚地看到、马车后面那紧追不舍的一人一骑,正是之前遇到的那支马队中的成员之一。 果然如此—— 在这一瞬间,宗吉元什么都看清楚了。 哪里是什么“保一方平安”的巡防队,完全就是一群抢劫杀人的强盗罢了,只不过是从不在自己地盘里面动手而已。 气愤已极,宗吉元飘身迎上,待那辆逃命的马车来自近前时,一纵而起、落在车辕之上,就在这赶着车逃命的那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时,劈手夺过缰绳、向左侧一领,这辆车顿时向左疾拐,由于惯性,竟跑出了一个不大的圆圈儿来。 而紧跟其后的那匹马上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此变化,直接冲了过去,这样一来、反倒成了这人骑马在前,而被追的马车已经绕到了其身后。 不等车上这人反应过来,宗吉元手中的长鞭已经飞出,缠住马上之人的脖子,刹那间,那家伙如麻袋般一头从马上掼了下来,仅仅是惊叫了半声、便再没有了声息。 大概是得救来的太突然,驾车逃命的这人、居然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 宗吉元从车辕上跳下去、走到仍然躺在那里不动的家伙面前看了看,才知道、这人摔下来之时,竟然摔断了脖子,眼见得已经是没气儿了。 回头又瞧了一眼受惊的赶车人,发现他正巧就是路上、和自己搭过话的那个人,便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是您啊?!” 这人似乎也认出宗吉元来了,便道, “是这样,我们本想乘夜多赶点儿路、所以就没在三源镇住店。可半路上,我们刚刚吃过晚饭、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时,这些强盗就追来了!我们根本就打不过他们,所以才想着赶回来向巡防队求救……” 向他们求救?那你们就更活不成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宗吉元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故做紧张地道, “来不及了,带我过去看看,快一点儿!” “哦、是!” 本来还想着要说、你一个人去能行吗?可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语气中、有某种不容人反驳的气势,加之、刚刚又见到对方瞬间便解决掉一个强盗的身手,这人只是顿了一下、便点头答应着。 宗吉元跳上那名“强盗”留下的马匹,说了声“我们走”,这一车一马便又转回头、向着这人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果然,就在离着刚刚出了“方圆二十里”距离的地方,打斗依然在进行着。 商队里应该也是有保镖的镖师,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月夜下,已经有数人伤亡、倒在地上。 宗吉元见了也不说话,扫视了一眼,见有两人一前一后、挡在最大的一辆马车前,正挥刀砍向正要拼命赶车逃走的车夫。而那车夫很明显不会武艺、只是本能地躲避着。 刀光闪烁、寒气森森…… 两个车夫毫无章法的乱躲乱避、如何能逃得过去,两把腰刀眼看着就要砍到他们的身上。 宗吉元自然发现、此处是最紧急的地方,所以手腕一抖、长鞭飞出,随着两声清脆的声响,这两个“披着官府皮的强盗”、接连号叫着、相继后退。 可还没等他们看明白发生了什么,长鞭再次飞到,如长蛇般从二人的眼前扫过,随着两声惨叫,两个强盗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双双变成了瞎子。 与此同时,宗吉元已纵马从二人身旁掠过,闪电般出手封住了他们的穴道。 此处的变故,立刻惊动了其他贼人,可就在那些人暂时停止行凶、刚刚一愣神儿之即,一条长鞭飞到,宛若游龙一般从他们面前飞舞着,只是转瞬之即、几乎每个人都挨了一鞭子。 突然的袭击、令这些人巨痛的同时、均愣住了。 而宗吉元本就打定了要速战速决的主意,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抽出靴筒中的短剑,几起几落、从每个人身后的马上纵身掠过,余下的这五个人的咽喉便已被割开,鲜血顺着他们在本能中捂着伤口的指缝中、汩汩流出。 知道这应该是已经获救了,可这支商队的人们均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得呆住了,直到宗吉元圈回马来、瞧向他们,用清冽的嗓音告诫着, “还不快走、还在等什么?!” “哦……” 虽然是被眼前的这名美得不似凡人的年轻人所救,可大家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恐惧,所以、吓得连个“谢”字都没敢多说,将受伤的同伴扶上车,并将死去的同伴尸体带上,头不也敢再回一下地、赶着马车落荒而走。 见那支商队逃的远了,宗吉元这才松了口气,瞥了一眼已经从马背上摔落于地上的、那五死两盲的强盗,冷冷地哼了一声。 拨转马头、赶回了那个名为“三源镇”的镇子附近,下了马并拍了一下、任其跑远,自己迅速地回到了店房,依然从院墙跳进去,又从窗户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中。 第四百二十章 三源镇的恐怖 周围依然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次日清晨,当伙计来敲门时,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休息的好,史思文的情绪看起来开朗了许多,而宗吉元也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而感到开心。 就这样吃过了早饭,表兄弟二人算了账,从客栈大门出来,早有伙计将马车牵出来备好。 扶着表哥上了车,宗吉元也在车辕上坐稳。 轻轻扬起马鞭、还没等落下,就见从镇子外面飞奔进两匹快马,沿着主街朝镇西一座高大的宅子而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怎么一大早儿的就去找千户爷啊……” 送出门来的伙计看着这一场面,有些纳闷儿地道。 宗吉元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 “怎么了?那边住的是什么人啊?” “哦,是我们千户爷,” 伙计的目光还在盯着那边,嘴上却在回答着, “我们这个镇子就是归他管的,不过,看刚才跑过去的应该是巡防大营的军爷,莫非是巡防营出了什么事了么……” “巡防大营?那里会出什么事啊,有谁敢惹军爷呢?” 宗吉元故意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问道。 伙计也随之点着头、并继续纳着闷儿, “说的也是啊,巡防营的军爷们一向都很利害的呢,他们又会出什么事啊。” “唉,不管出什么事、肯定也不会太严重,我们可要走了哟。” 轻轻抖动了一下缰绳,两匹马便按宗吉元的指令拉着马车、缓缓向前进行着。 身后、伙计还在热情地告别道, “两位小爷,下回路过、还到我们店里来住哦!” “一定、一定!” 宗吉元回过头、朝他摆了摆手,可心思却放在刚刚奔过去的、那伙送信的人身上。 虽然已经确定,那八名劫匪十有八九就是巡防营的人假扮的,可毕竟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证实,所以宗吉元尽管让马车前进的速度放慢些,希望能听到最终结果。 他们住的店在镇子东边,所以几乎是要穿过整条街、才可出镇子,马车缓缓地来到主街中间段时,又见一伙人、连男带女的足在几十口儿,悲天怆地、哭哭啼啼地往千户宅邸而去。 这下街上的人都注意到了,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还凑上去打听消息,等宗吉元兄弟二人来到那附近时,已经有“能人”探听到出了什么事儿,并开始在百姓中传播了起来,逐渐地、每个人似乎都感到了那种异常的“恐怖”, “可了不得了,那‘快刀八兄弟’被人杀了!” “什么?你说的是巡防队的‘快刀八兄弟’么?” “还会有谁啊,就是他们啊!听说是遇到悍匪了……” “哎哟我的妈呀!能把那八兄弟都给杀了,那得是多利害的‘悍匪’啊!而且人数肯定也少不了吧,真吓死人了……” “别胡说,我听说也没都死啊。” “是啊、是啊,有两个残了,什么都看不到,还什么都记不得了,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啊?!” “那也不能说都死了呀……” …… 听着这些议论,宗吉元的嘴角流出一丝得意的冷笑,然后道, “表哥,我们走吧。” “好啊。” 史思文的表情依然平静深沉,只是目光中流露出的关切、却是更加的浓了…… 离了三源镇,表兄弟二人顺利地进了山海关,来到河北京畿之地。 已经到了这里,就算没有史思文那双忧郁关切的眼神、始终在时刻不离地望着自己,宗吉元也决心不再多管任何“闲事”,毕竟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够麻烦的了。 表兄弟俩就这样赶着马车、一直来到了距离天津卫不太远的地方。 这一路上,真是越来越热闹,却也是越来越让人愁,繁华之中冷暖相随,富贵背后贫困交加,又如何的不愁呢? 满眼的权贵、随时可见的洋人,同时还有不时被踢开的乞讨者,而到了此时,即使不平之心依然在胸中激荡,可宗吉元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只得将目光移开,扭过头、却见史思文双眸中已是泪光盈盈。 “表哥,这就是当今的世道啊。” 宗吉元叹了口气,安慰道。 史思文轻轻拭了拭泪、轻声道, “是啊,所以吉元才会那样的奔走查案,现在又要赴京申冤、为民请命。这样做,至少可以让何大人保住官职,至少可以让辽东的百姓有安定的生活,是么?” “哦、的确是这样……” 本以为只是触景伤情、对穷人的怜悯,谁知表哥居然联想到了这么多,宗吉元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表兄弟二人之间产生了片刻的安静……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宗吉元笑了笑道, “哎,悲天悯人不是坏事儿,可是填饱肚子更是重要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唔?好啊,” 史思文听了,也随着露出温和的笑容、道, “不过,今天表哥我可要吃点儿好的。” “那没问题,正好小弟我也嘴馋了哟。” 见表哥难得的能和自己开起玩笑,虽然这并没起到、能让自己变得开心的效果,可宗吉元还是笑了出来、附和着道…… 既然说好了要吃点儿好吃的,自然就不能在街边随便的吃碗面、或者来一套煎饼果子什么的了,表兄弟二人来到了一个不大、但也不小的饭馆门前,将马车停稳。 伙计见到、连忙将他们让到大堂中,找了一张比较安静、而且靠窗的桌前就坐,宗吉元点了几样精致又实惠的饭菜后,便和史思文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等这些“好吃的”陆陆续续地上齐了,二人便安心地吃了起来。 边闲聊着、边吃着饭,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很柔和悦耳的声音, “施主,小僧是‘松林寺’的弟子,特来化缘。” 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这是宗吉元和史思文这表兄弟俩共同的想法,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那话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饭馆儿门口望去,果然见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小和尚、站在那里。 第四百二十一章 奇怪的小和尚 不过,这小和尚长得还真是漂亮,几乎可以和周子通不相上下,只是年纪看上去要小一些,最多也就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此时,那伙计已经很熟练地从掌柜的手中接过一把铜钱,来到小和尚面前、道, “林生小师傅,这是掌柜的让小的给你的。” “多谢施主,愿佛主保佑贵店。” 声音悦耳、态度温和,只是,从这个小和尚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缺少感情,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般地、完成着什么特定的动作一般。 虽然不关自己什么事,可宗吉元的好奇心、还是被引了起来,等那伙计再次靠近他们这张桌时,便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小二哥,刚才那位小师傅常到这里来么?长得还真是漂亮啊。” “可不是嘛,” 伙计听了不禁有些无奈地道, “那孩子才三、四岁时,连路都走不稳呢、就出来化缘了,正是因为大家看他长的可爱、又可怜的很,才都会给他几个钱。不过,那‘松林寺’的和尚们也真是够可以的,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一直都把这化缘的差事交给他,说白了,就是欺负他孤苦伶仃的呗。” “孤苦伶仃?” 宗吉元听着十分的纳闷儿, “身在佛门之中,这‘孤苦伶仃’四个字又是从何谈起?” “唉,虽然说是在佛门中、其实和俗世中还不都一样么,” 那伙计继续感叹着道, “林生小师傅是‘松林寺’拣的孤儿,那孩子刚出生几个月、便被扔在了寺门前,谁都不知道他爹娘是谁……这么可爱的孩子都忍心抛弃,真不知什么人会如此的狠心。”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他的动作会那么的机械、同样的事情做了十几年,当然不会再有什么感情掺杂在里面了—— 不过、这也确实不关自己什么事,见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吃过饭、结了账,表兄弟二人赶着车继续往前赶路了。 可偏偏该着这件事情并没完,就在他们这辆马车、从一片树林的边缘经过时,忽然听到林子里面传出一阵字正腔圆的戏腔。 宗吉元可是在孔家戏班子里“混”过的人,对这唱戏的欣赏水平还是很高的,但在她听起来、那位林子里面的“角儿”、唱的也是很不错的了,便忍不住拍着巴掌、叫起好来, “好!唱的真不错!” “吉元……” 史思文顿时哭笑不得,很显然的,人家躲在这种地方练嗓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竟然还大声小气地叫好。 可想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正躲在树后的身影、受了惊吓般地回过头来。 不过,让这表兄弟二人实在是没想到的是、那颇具水准的唱腔,居然出自于刚刚见到过的那个小和尚、林生。 见了他们二人,林生小和尚也是愣了愣,可很快便一个箭步冲到马车前,用一种“满怀仇恨”的表情、瞪着这表兄弟俩、厉声道, “你们两个、不许说出去!不许告诉其他人!” “……” 史思文首先愣了愣,接着便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道, “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途经此地,又能说给谁听呢?何况这样做、对我们来说又没什么好处。” “你们……” 小和尚的眼神中满是怀疑,片刻皱起眉头来道, “你们别想骗我,平日里这镇上的人没少在背后拿我当话题,该不会从明天开始、又会闲谈着说什么‘松林寺的林生小和尚戏唱的还不错,下回让他唱一段儿、我们再给他钱吧’,是不是想这样啊?!” “小师傅你说的太对了!” 见对方居然会想的这么多,宗吉元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诡异地一笑道,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好吧,从今儿个起、我就让大家这么办好了。” “你……”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给自己挖了个坑、下了个套,林生小和尚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道, “不许你这样做!” 边说、边凑上前来,看样子是要抓宗吉元的手腕。 见他急成这副样子,宗吉元倒是越发的觉得这小和尚很有趣,也就更想逗他一逗,就在他抓过来、几乎就要抓到时,灵巧地一翻腕子,小和尚一把抓空。 微微愣了愣,林生小和尚随即将掌调了个方向、再次抓了过来,动作倒也是十分的敏捷。 而宗吉元的手腕依然柔若绵丝、围着对方的手绕来绕去,明明离着只有不足寸余,可就是抓她不到。 如此一来,小和尚真的是又气又恨、将手收回道, “好了,算我求你们了!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好不好?” “吉元,别再闹了,” 本来就已经知道这小和尚身世可怜,又见他此时担心得脸都红了,史思文内心里顿时又软了下来,轻轻拉了拉宗吉元的衣袖、道, “小师傅很不容易,就别再逗他了,更何况我们还要急着赶路。” “好吧,就听表哥你的。” 宗吉元也觉得将这小和尚逗的差不多了,便笑道, “放心吧、小和尚,我们才没兴趣拿你的事情到处去说呢,更没兴趣无缘无故地给素不相识的人找麻烦。” 说着,抖动缰绳、就要赶着马车离开。 可谁知,那小和尚林生竟然还是不依不饶地道, “不行!你们得对天发誓,不会将我学戏的事告诉别人!” “啥?!” 这小和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会如此在乎这件事呢—— 宗吉元的大脑开始迅速地转动着,又打量了他一下、道, “也好,我们会对天发誓,但是、有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小和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的犹豫,一脸怀疑地瞧着她。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就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回答、问题?” 见不是让他当场来唱上一段儿,林生似乎是松了口气,可还是戒心重重地道, “倒是可以,不过、我只能回答一个问题,而且只能回答一次!”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道加菜 “好吧,我们对天发誓、不会将你学戏的事情说出去,” 竭力忍住不笑出声儿来,宗吉元瞧着他道, “现在,就由你来回答一下、小师傅你为什么要学戏呢?” “这个……是因为、” 听对方问的竟然是这件事,小和尚看上去不是很情愿要回答,可既然已经说好了、不答又不好,一双灵动的眼珠儿转了转、才道, “那你可要听好了哟,我只回答一次,那是因为俭亲王就快到天津卫来了!” 说完,用逃离般的速度、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小和尚还真是莫名其妙—— 表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同样的不明所以、之后又同样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着、史思文边连连摇头,道, “从没见过心眼儿如此多的小和尚,真是笑死我了。” “哪里是什么心眼儿多,只不过是多想了罢了。” 宗吉元也笑着道,随即挥动马鞭,赶着车继续向前行进。 这件事看似不过就是一个小插曲、甚至就是一个笑话而已,似乎就这样的过去了,可事实上,在宗吉元的心中、却让她十分的在意起来。 因为,表面上那个小和尚的回答、根本就是不着边际,可在其中、却应该是包涵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俭亲王—— 宗吉元自然是知道的,这个人是当今朝中、唯有的两大亲王之一,也是太后的“坚决拥护者”。 而另外一个亲王、和亲王,却是坚决的“保皇派”,这也难怪,毕竟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岂有不保之理。 先帝崩后,由于没有子嗣,所以由太后做主,立和亲王的儿子为新君,之所以会这样,主要还是因为算起来这孩子也不是外人,正是太后的小妹妹——也就是替宋老夫人入宫待选的那位——的儿子。 当初,这位小妹妹并没能选上秀女入宫,却被指给了和亲王为福晋,绕了一大圈,大家都不是“外人”。 如今、这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太后拥护者”、俭亲王要到天津卫来,会是为了什么呢—— 宗吉元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暗道、不如就在那里住几天,了解一下详细情形,看看是否有什么可利用的契机。 这样想着,便扭头看了史思文一眼、道, “表哥,俭亲王要到天津来了,想是有什么热闹事情,不如、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怎么样啊?” “可以啊,只要是吉元你觉得好、就去好了。” 史思文答应的倒很是干脆,而且目光中也没有了前几天的那种“关切”,看起来似乎颇为平静…… 很快,这辆马车便进入了天津地界—— 到了这里,自然是更加的繁华,表兄弟二人先找了一家很大的客栈住下,打算休息一夜、次日再打听“俭亲王驾临”的事情。 宗吉元要了一间上房,是一处分成里外的套间,安顿好后、两个人便来到楼下吃晚饭。 其实、按照往日的习惯,兄弟俩基本上都是让伙计将晚饭送到客房中来的,只不过、今天,宗吉元见此店中客人很多,想着在大堂中就餐的同时,说不定还可以从客人们的议论中、收获到一点点的信息,所以才决定到这人声纷杂的大堂中来。 和史思文边吃边聊着的同时,宗吉元的听力也投向这满是京腔津味儿的大堂中,竭力地在各处的扫听着。 只不过,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有关“王爷驾临”的话题,宗吉元不免有些遗憾。 正想着该怎么办、才能了解更多一些,忽然有一个伙计来到他们的这张桌边,将一盘菜摆放到这表兄弟二人的面前。 两人不禁一愣,再仔细看看、原来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银耳素烩”。 宗吉元的心中、不禁一动—— 这道菜是母亲的拿手菜,更是先父宗四爷的最爱。 可是、平白无故地,伙计为什么会端上这样一道、对自己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菜呢? 带着警觉的狐疑,宗吉元抬头瞧了一眼、满脸堆笑的伙计,十分诧异地问道, “小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兄弟二人并没有点这道菜啊。” “两位小爷,” 伙计还是那么笑嘻嘻地道, “您二位确实没点,可这是我们店主特地嘱咐小人、来给两位加的菜,也就是赠送的。怎么,不合两位的口味么?” “倒不是不合口味,” 宗吉元转念一想,该不会是这家店主认错人了吧,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便又问道, “只是、为什么会给我们加菜呢?难道说每张桌的客人都有么?” “这还真不是,” 伙计的笑容略略地收敛了一些、可依然殷勤的很, “我们店主只让小的给您二位小爷加了菜,而且还特意嘱咐、一定要送这道‘银耳素烩’。” “是么……” 果然,这里面有些名堂,宗吉元将手中筷子放下、道, “你家店主在什么地方?可否容我们兄弟二人当面致谢?” “啊?致谢?” 伙计听了,顿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道, “我们店主大概是看着二位顺眼,所以就加了道菜,应该没必要去当面儿致谢吧?” “诶,这就不对了,” 宗吉元连连地摆着手、很认真地道, “古人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小二哥你看,连一滴水都算是‘恩’呢,更何况是这么好的一道菜呢?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当面儿对店主道声‘谢’。” “这……好吧、好吧,” 伙计被她的这番“理论”给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位小爷您还真够较真的,那么、就让小的我去问问店主好了。” “有劳了。” 宗吉元很有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一直都没有做声,直到那名伙计走开了,史思文才有些不解地问道, “吉元,这加菜又不是什么十分少见的事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店主呢?” “那是因为、并非是小弟我想见店主,而是这家店主想要见我们啊。” 宗吉元看着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地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故人 史思文听了,当时就更加的不明白了,顿了顿、忙又追问着道, “什么?是店主想见我们?吉元,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表哥你有所不知,” 宗吉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这道‘银耳素烩’对我们宗家来说,一直都是有着非凡的意义的,而这位店主大概是认识我爹和娘,今天又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我和他们二老有关系,所以才特意送上来这道菜。若真如此的话,在我看来、这八成就是对你我二人的一种试探。” “可是、万一要是他们的仇家呢?就这样平白地去相见,不会有危险么?” 虽然已经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可史思文还是有些担心。 宗吉元听了、顿时笑了起来,连连摆着手道, “不会的,若真是仇家的话、只会记得我娘用过什么武功,哪里会知晓我爹喜欢吃什么菜呢?” “哦……也是啊……” 史思文想了想、不禁也笑了笑道, “也只有是朋友、才会了解到彼此喜欢吃什么啊。” 表兄弟俩在这聊着,也只是片刻的工夫,那名伙计便快步赶了回来、道, “两位小爷,我们家店主说了,不敢劳烦您二位前去,待晚饭后、定更天时,店主会亲自到客房中拜访,还说、务必请二位等着。” “这……好吧。” 本来觉得让人家店主登门来拜会自己,这样似乎不大好,可又一转念,既然店主如此的安排,想必是有人家的理由,自己也不必过于矫情,听从对方的决定就是了,所以、宗吉元便点头应允…… 晚饭过后,宗吉元和史思文回到客房,早有伙计送来热水、热茶,两人洗了手、脚,收拾好后,只等着那位神秘的店主前来。 天刚交定更,房门便被敲响了,接着传来那名伙计的声音, “两位小爷,我家店主来了。” “哦、好的。” 表兄弟俩立刻站起身来,宗吉元抢先一步上前、将客房门拉开。 只见门外的那名伙计已经退到了一旁,而出乎意料地、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位中年女子。 不过、虽然已是中年,但这名女子却依然是风韵犹在、楚楚动人,眼角眉稍自带的忧郁、更给人一种为之着迷的感觉。 没想到来的所谓“店主”、竟然会是位女性,宗吉元当时也是愣了一下,可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躬身一揖道, “晚辈齐帼英、见过店主。” “齐、公子?” 这位女店主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的迷茫,顿了顿才又道, “此次任性来访,实在是多有讨扰,还望两位公子见谅才是。” “岂敢,店主您快请到房中一叙。” 微微笑了笑,宗吉元侧身闪开、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店主轻轻点了点头,回身对那名伙计吩咐道, “你去吧,这里不用侍候着了。” “呃……好吧,有需要的话、就叫小人一声,小人先退下了。” 边说着,伙计边施了一礼、转身下了楼。 女店主转回身、迈步来到房中,三人依次落了座。 按道理讲,宗吉元是晚辈、同时又是客人,应该先开口问对方的来意,可这位女店主似乎是有什么很急切的事情,刚刚坐稳、便看着她问道, “刚刚听小公子说的是姓齐、是么?” “哦、并非如此,” 宗吉元有些迟疑,想是不是该说出真名才好,可想了想、还是谨慎些的好,便朝着史思文示意了一下,改口道, “晚辈是姓齐,但这位是我的两姨表兄,他是姓史、名叫史思文。” “哦、哦……是这样啊,” 刚刚开始听她说“并非如此”时,女店主的目光中立刻闪动出一丝的希望,又听了后面这句话时,转瞬间又变成了失望,随即又转为了略微不甘心地道, “难道、小公子不是姓柳么……”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可笑,难道人家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还需要你来提醒么? 虽然宗吉元听得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可再看眼前的这位女店主、已经是满面的忧郁,连连地摇着头,用梦呓般的语调自言自语着, “不、不对,你不应该是姓柳、应该是姓宗才对啊……” “这……” 见对方这样的表现,连史思文都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 “店主,您这是怎么了?” “啊?哦,真是抱歉……” 女店主如梦方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是这样,齐公子让我想起了两位故人,因此、适才小妇人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望两位公子恕罪。” “哦?店主人想到的那两位故人,对您来说、应该是十分的重要吧?” 心中暗自想着、果然如此的同时,宗吉元试探地问道。 女店主眼神中透着温和、又端详了宗吉元一下,笑道, “小公子果然和他们两个人很相象,仿佛就是融合了那二人,” 边说着,边起身倒了两杯茶,用托盘端着、分别放在这表兄弟二人的面前,之后又重新落了座、道, “小妇人夫家姓金,而我自己姓梅,这家店本是官人家的祖业,但他的兴趣在别的生意上,所以这里才由我来全权打理。 两位公子,刚才我说到的那两位故人,严格地来说、应该是我的两位恩人。二十多年前,小妇人曾嫁过一次人,可经常被婆家人虐待,后来还被卖到了青楼,险些就落入了火坑。当时,多亏了恩人柳香兰和宗志明夫妻,他们二位遇上后、将我救了出来,这样才得以在后来、同现在的官人结为一家人。 齐公子,这么多年来、小妇人一直期盼能够再次见到两位恩人,今天见到长相和他们十分相似的你,又勾起了我对他们的思念,因此、才会有此失礼之处。” “原来是金夫人,” 听了对方这虽简洁、却很清晰明确的叙述,宗吉元了解到了这位女店主、与自己的父母之间曾经的过往外,同时也知道了该如何称呼对方, “敢问您一句,晚辈和您说的那两位恩人、真的就那么的相象么?” 第四百二十四章 俭亲王的使命 “是啊,真的很象,” 金夫人叹了口气,目光依然十分温柔地凝视着她、悠悠地道, “齐公子的长相、同宗志明宗四爷很象,可性格、举止、神态,又与香兰姐姐非常的相似,感觉就象是同一个人似的……” “其实、这也很正常,” 看着眼前的金夫人十分的动情,想了想后、宗吉元便微微地笑了出来, “因为、您的两位恩人,正是晚辈的爹娘。” “哦——” 金夫人顿时露出一脸的“果然如此”的惊喜表情,可还是不解地问道, “可、可是为什么小公子你会姓齐呢?” “这个么、晚辈是有苦衷的,” 宗吉元苦笑了一声、道, “事实上,小侄的真名叫宗吉元,之所以会化名‘齐帼英’,是因为某种原因、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还望夫人见谅。” “哪里、哪里,都是小妇人一定要刨根问底的,让小公子你为难了。” 金夫人脸上洋溢着开心,可嘴上还是很客气地道。 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情况,聊起天来、相互的话题也多了不少,而宗吉元最关心的还是俭亲王来天津这件事情,又聊了一会儿,便尽量显得自然一些地问道, “金夫人,有件事情、晚辈想跟您打听一下,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 金夫人满面笑容地道, “不过,小公子能不能别再称我什么‘夫人’了呢?我和你娘本是姐妹相称的,若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梅姨’如何呢?” “好啊,” 宗吉元甜甜地一笑, “那么,梅姨也不要称我为‘小公子’,就叫我吉元,叫我表哥思文好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吉元,刚才你说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啊?” 金夫人很认真地问道。 宗吉元倒没有显露出、她对这件事有太大的关切程度,只是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是这样,我们刚刚在路上好象听说,俭亲王要来天津了,真有这事儿么?” “原来你们两个是想知道这个啊,” 金夫人松了口气般地笑道, “吉元你还真问着了,若是问旁人可能还不知道呢,此事在平民百姓中知晓的人并不多,那俭亲王来此也算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可来我们天津、也不过只是为了挑选戏班子。” “挑选戏班子?” 就算宗吉元再聪明,也没能猜测出金夫人是如何知道这件“百姓都不知道”的事情,便用一种十分天真的表情问道, “堂堂的亲王来一趟,就是为了这?” “是啊,不然这些王公贵胄们、又能有什么事情可做呢?” 金夫人不禁轻轻“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宗吉元和史思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 “不过,吉元、思文,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莫非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那倒不是,” 宗吉元连忙摆了摆手、道, “本来小侄是要赶往京城、拜会一个朋友的,只不过是途经此地罢了。” “哦,是为了会朋友……” 金夫人略略思索了一下、道, “按道理讲,俭亲王来此不应该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可这世道实在是不太平,洋人来了胡作非为,百姓受不了就起来跟洋人打,来来回回的、都已经有几十年了,可依然还是这么的乱哄哄的。 那些王爷贵人什么的,自然就心虚的很,生怕有什么怨恨朝庭的人、提前知道了,会跑来搞刺杀,所以才如此的小心谨慎,还派了索少将军、事先带兵来天津,将守卫防护的事情做好,随后才敢到这里来。” “索少将军?莫不是曾在盛京驻防过的、索里大将军的公子,索卜拉?” 宗吉元听了,顿时眼前一亮,追问道。 金夫人点了点头、道, “正是那位索少将军,怎么、吉元你认识他?” “也不算是认识,只是在盛京的时候、曾听说过这个人,” 宗吉元轻描淡写地将此话题带过,又问道, “不过,说起戏班子,京城不是有很多名角儿大家么,为什么那俭亲王还特地跑到天津来找呢?” “还不是因为太后么,” 金夫人轻轻笑了笑道, “那位老佛爷听厌了已有的戏文、和戏角儿,希望能在过年的时候看到新戏新角。” “可是、梅姨您、这个……” 本来觉得再问下去似乎有些不太好,可宗吉元还是压不住心底里的疑问,言语之间、便略微的显露出些许的犹豫。 谁知、金夫人却已经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不等宗吉元再问,便很干脆地道, “吉元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的如此地详细呢?” “唔、是啊……” 宗吉元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着头。 金夫人却爽朗地笑道, “那是因为啊、我家官人是世代的皇商,与宫中的一些人颇有些来往。另外,此次挑选戏班子的事、与我家也有很大的关系,吉元你还不知道吧,在这天津卫有一家还算有些名气的戏班子、‘吉家班’,那就是由我家官人资助的。” “吉家班?” 听到这里,宗吉元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孔祥宾带的“孔家班”,听燕儿说,他们从前也是在天津这地面儿上唱过戏,只不过后来被对手算计、才被迫出关到了辽东。 想到这里,便问道, “对了、梅姨,小侄在辽东的时候、曾听来往的客人说过,这天津卫有一个孔家戏班,戏唱的还算不错、是么?” “何止是唱的不错,” 看起来金夫人很了解当时的孔家班,听她这么一提,当时便叹着气、道, “孔家班的班主、孔祥宾夫妻二人的唱腔、在当时来说,是谁都比不了的,只是、遗憾的是,太出色了就会引来麻烦,他们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如今早就离开这里、不知去往何处了。” 果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当时暗算孔家的是什么人—— 宗吉元心中一动,看金夫人说话的口气,在她手下的“吉家班”、应该也是很有实力的一个戏班,那么,当年和“孔家班”相争、并害他们的,有没有可能……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够复杂、够乱 心中有了疑问,宗吉元随即便从审视的角度、观察起眼前这位金夫人。 可从对方那叹息不已的神情上看,又觉得应该不是,便索性直接了当地问道, “这么说来,孔家班是受了什么人的逼迫、才会离开的,那么、那逼迫他们的又是什么人呢,这个、梅姨您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呢,” 金夫人倒真的是有问必答,表情也是十分的坦然, “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津门,孔班主的妻子、一头碰死在大门前的那一幕,可以说至今都让人无法忘却。那时、我们的‘吉家班’还没有成立,和孔家班相争的就是现在天津卫最有名的‘桂绣班’。” “桂绣班?” 宗吉元听了、眼珠儿转了转,道, “那他们肯定也知道俭亲王来此的事情了,会不会故伎重演,也对梅姨您手下的这个戏班子、打什么坏主意呢?” “你这孩子心眼儿还真多,” 金夫人一听、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道, “这点我和官人也想到了,只不过、我们家也不是好惹的,背后也算是有点儿靠山,所以、那‘桂绣班’的班主桂子良、绣子香二人是不敢明着来害我们的,而且我们又从来都不和他们有任何的来往,他们若是想暗害的话、根本也不会有机会。” “这就好啊……”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也安下一些。 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金夫人暂时告辞,并说好了、等明日里有时间再聊…… 送走了金夫人,史思文将客房门关好,回身瞧了瞧宗吉元、道, “吉元,这几个戏班子的事情、很重要么?” “可以这么说吧,” 宗吉元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却没有喝下,只是凝视着那青绿色的液体, “其实、刚刚我和梅姨所谈到的‘孔家班’的人,和我是相识的,而且、包括孔班主在内,他们都是些很善良的人们。” “哦?难道、就是是辽东县城里的那个……、‘孔家班’?” 这么一提,史思文也一下子想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宗吉元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正是他们啊。” 说真的,刚才和金夫人的这番交谈中,即使是对宗吉元来说、信息量也是有点儿大,所以需要尽快的整理一下—— 首先,是索卜拉居然就在天津卫,这个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本来,宗吉元最初的打算、就是先到京城去找这位少将军,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寻找到契机、达到面见太后的目的,可现在竟然和他离的如此之近,那么、又该如何去见他,这又成了个问题。 其次,就是俭亲王,虽然临别前,宋老夫人曾经告诉过她,在那些皇亲贵族中,可以找到突破口的、并非是太后的妹夫和亲王,相反倒是这个俭亲王。虽然如此,可总还是要想个周全的办法、才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最后,就是那个“桂绣班”。 能够遇上将孔祥宾一家人、迫害到那种地步的罪魁祸首,这倒还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只是、虽然有心替孔家人报仇,可自己此次入京的使命实在是重大,暂时还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做这件事情…… 对了,还有那个小和尚林生,区区一个化缘的寺院小弟子、说白了就是讨饭的孩子,他是如何知道俭亲王要来天津这件事情的…… 真是够复杂、够乱的—— 还是先不要去想了,等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再仔细地梳理一下的好,眼前最重要的是、虽然金夫人说她已经做好了防犯,可还是不得不多加小心,不如就等此次挑选戏班子的风头过去了,再和表哥离开吧,反正、索卜拉也是在这天津。 大脑飞快地转动着、盘算着已经了解到的这些情况,等做好决定、反过神儿来时,正看到史思文那双平静的眼睛、正在出神地注视着自己,宗吉元不禁有些不安地道, “表哥,你怎么还没进去休息,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不用管我。” “不急,” 史思文微微笑了笑、道, “反正我们明天也不会赶路,还要在这店里住上一阵子、是吧?” “唔、是啊……” 果然,表哥是位什么事情都能看清的人,只不过平时不喜欢多言多语罢了,宗吉元边感慨着、边道, “金夫人是位好人,既然遇上了、就不能看着不管,等选戏班子这件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去京城也不迟。” “嗯,好啊,不过,为什么吉元你让表哥我去里间呢,应该是你在里面休息才对吧,毕竟我是你表哥,在外间休息就行了。” 边说着,史思文已经绕过了屏风、在那后面的的床上一躺、又道, “别再傻站着了,快进去休息吧,表哥我还真的想睡了。” “这、好吧,那么、明早见吧。” 宗吉元轻笑一声,边想着、表哥还真是够可靠的,边转身进了里间屋…… …… 次日一早,表兄弟二人刚刚起床、梳洗完毕,便有伙计端来一些简单的早茶、早点,并告诉他们、不必再到大堂吃饭,一日三餐自会有人按时给送过来的,还说是店主特地吩咐下来的。 还没等宗吉元和史思文来得及反应,说好的早餐就已经送了过来,另外的一个伙计用一个很大的托盘,端来了一顿搭配合理、营养丰富的早餐,表兄弟二人一看,好意自然不能推辞,那么就坦然接受好了。 吃过了早饭,二人收拾利落,向伙计打听着、一同来到金夫人的住处,前来请安。 见了他们兄弟俩会来见自己,金夫人当然也很高兴。闲聊了一会儿,知道她今天还要去戏班子看看,宗吉元立刻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撒娇般地央求着、想要“和梅姨一同去瞧瞧热闹”。 不知什么原因,金夫人听到她这个请求时、居然也显得很高兴,当即点了头,吩咐伙计们备了车,三人一同乘车前往“吉家班”所在的“隆和大戏台”。 虽然想的很好,不希望再多管闲事,可偏偏、“闲事”就在这戏园子里发生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主打戏 要说这个“隆和大戏台”、在天津也算是一个很出名的戏园子,门前做买做卖的也是不少,自然也是热闹的很。 此时,大概是知道了俭亲王、会来天津挑选戏班,“吉家班”的弟子们一个个的都很卖力气,还没等进大门,远远的、就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吊嗓子声音。 下了车,宗吉元朝史思文使了个眼色,史思文也是心领神会、和她一左一右的扶着金夫人朝戏园门前走来。 表兄弟二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其中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从昨天接触到现在,宗吉元发现金夫人并没有提及到她的子女,要不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在身边,那就是夫人和她的官人根本就没有孩子。正因为意识到了这点、宗吉元才和史思文做得就象她的孩子一般。 果然,有了他们二人在身边服侍,金夫人的脸上顿时洋溢着欣喜、又很骄傲的表情,在随行的伙计们的陪同下,一同走进了戏园子大门。 看到东家来了,大家自然都会过来请安问好,有性格开朗的、瞧见宗吉元表兄弟二人,还特地问道, “东家,这两位小公子长的真漂亮啊,是您的孩子么?” “是啊,是我的两个侄儿。” 金夫人满脸笑容地回答着。 刚刚来到后院儿,班主吉东来已经得到了消息、迎了出来, “东家,您来的正好,刚刚馆驿派人传令过来,说俭亲王明天要到我们这里来看戏。” “啊?!” 金夫人听了,顿时十分诧异地问道, “不是说、先去‘桂绣班’的么,怎么又突然要到我们这边来了?” “谁知道呢,” 吉东来也是愁眉苦脸地道, “偏赶上这几天小红的表现、还不是特别的好……” 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宗吉元和史思文的身上,不由的眼前一亮、急切地问道, “东家,这两个小兄弟是从哪来的?该不会是您请来的新角儿吧?” “净瞎说,” 金夫人一听、顿时瞪了他一眼道, “你这小子在胡说些什么啊,这可是我的两个侄儿,这个名叫齐帼英、而这个稍大一点儿的是叫史思文,他们可是来探亲的。” “啊?哦,” 知道自己是闹误会了,吉班主顿时红了脸、连连作着揖道, “抱歉、真是抱歉了,两位公子、请恕小人冒犯了。” “哪里是什么冒犯啊,小弟倒是觉得吉班主你、是在夸我们兄弟二人长的漂亮呢。” 宗吉元的这句玩笑,让大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尴尬的气氛也在瞬间化解,而吉东来班主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微微的闪动了一下。 扫视着瞧了他们几个人一下,金夫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指了指吉东来、对宗吉元道, “英儿,这位吉班主和他刚才提到的‘四岁红’,原本都是‘孔家班’的弟子,两人都是孔班主的得意门生呢。在孔班主一家人被迫离开后,他们俩被我收留下来,后来我才让他们组建起了这个吉家班。” “哦,原来如此,” 宗吉元的心中一动,难怪看他如此年轻便已经成了戏班的班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便拱了拱手、笑道, “这么说来,小弟更要好好的听听吉班主的戏,饱一饱耳福了。” “岂敢……” 嘴上客气着,可吉东来看起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又忍住了,转向金夫人, “东家,明天的戏该怎么唱啊?” “还能怎么唱,就那么唱呗,老规矩,就唱‘长恨歌’了。” 金夫人看起来倒不是那么紧张,反倒很随意地摆了摆手, “走吧,我们进去再说。” 这“吉家班”的驻地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孔祥宾现在的班子要强着许多,由此也能看出、金夫人对这个戏班子还是很照顾的。 大家来到后院宽敞的正堂中落座,吉东来让弟子献上茶来后,便又迫不及待地道, “东家,演‘长恨歌’或许有些麻烦,小红这几天似乎不太舒服,而且还一直心事重重的,我担心她明天会演不了啊。” “是么,这还真的麻烦,” 金夫人听了,也是皱起了眉头, “即不能改戏、也不能换人,这可怎么办呢……” 看着他们二人相对地发着愁,宗吉元瞧了史思文一眼,却见他一脸的平静,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便朝表哥眨了眨眼睛。 谁料想、史思文倒真对得起她,不但没有“心领神会”,反倒还做出一脸的茫然、假装没看懂。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翻了翻眼皮,只好自己开口问道, “梅姨,出什么事了?您和吉班主为啥会这么愁眉不展的啊?” “唉,英儿你有所不知,” 金夫人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 “我们这个‘吉家班’的主打剧目就是刚才提到的‘长恨歌’,听戏名、你肯定也猜到了,说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完全是我们班子自创的。有很多客人都是为了看这出戏、才会经常来‘隆和大戏台’看戏的。 英儿你想,如果俭亲王来此看戏,我们若是不唱‘长恨歌’,那不是摆明着没把王爷放在眼里么,所以这戏无论如何也是改不得的。” “是这样啊,” 宗吉元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假做故意想了想,才问出了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 “那么这不能换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才是我最发愁的啊,” 金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个四岁红和东来他们两人是吉家班的台柱子,但那丫头的心太大,总是希望这戏班能扩大名声、以及规模,去争取当‘天津卫第一戏班子’。可争这第一、第二的又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和东来只求平安、不求名望,所以四岁红才会时不时的闹些小情绪,这不是么,又不肯出来了。 不过呢,虽然是这样,这出‘长恨歌’确确实实少不了她,尤其是其中有一段戏,就是‘马嵬坡’杨玉环自缢那段,普通戏台上、这种情节都是用个人偶放上去代替一下罢了,可四岁红这丫头、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竟然自己创出‘真人上吊’的绝活儿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各怀心事 “哦?是么?” 听到这里,还真的引起了宗吉元的兴趣,不住地眨着她那如水般的眼睛,道, “这么说,小侄我更要看看这出戏了!” “是啊,” 金夫人瞧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不禁也是会心地一笑,道, “这算是她独创的,所以、这场戏也成为了这部戏中最叫响的段落之一,而且除了她、其他任何人都演不了的,这回英儿你该明白了吧。” “小侄明白了,” 宗吉元点着头、道, “正因为是最叫响的一场戏,若是在俭亲王面前不演的话,同样是大不敬,这还真是难啊……” “难什么难啊!” 话音未落,忽然从正堂的一侧方向、走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带着满脸的冰霜,大概是不好意思对金夫人发脾气、眼睛只是瞪着吉东来,气呼呼地道, “放心好了,我明天一定会登台的,而且把戏演好就是了,省得被人说什么‘忘恩负义’的!” 说罢,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吉东来看着她的背影,仿佛是被噎着了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喊道, “小红!你给我回来……” “算了、算了,” 金夫人倒是没怎么介意,笑道, “由她去吧,这丫头啊,只要是答应明天能登台就好。” “可她这样也太没规矩了,且不说东家您在这里,就是当着两位客人的面儿、也不能这个样子啊……” 边说着,吉东来边又踌躇了一下、道, “我看,我还是瞧瞧这丫头的好,东家,您和两位公子且先坐着。” “我们又不是外人,不需要你陪着的,尽管去好了。” 金夫人点了点头。 见这两位“台柱子”全都离开了,宗吉元立刻又恢复了自己的随意状态,口若悬河地说开了, “梅姨啊,不是小侄多嘴,这‘长恨歌’的故事、是不是不太适合拿去给太后唱呢?您看啊,这里面又是被外族打,又是上吊的,大过年的演这样的戏、不太吉利吧。另外,不管怎么说,那杨玉环是后妃,而太后从前也是后妃,这题材是不是有点儿……哪啥啊……” “你这孩子真的和你娘一样的机灵,” 听完她的这一番的分析,金夫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吉元啊,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所以我和东来一直在想着、要写一出新戏呢,当然了,明天给俭亲王演,只不过就是为了展示一下我们班子的功底实力罢了。” “哦,我说的呢,” 宗吉元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朝四处瞧了瞧、小脸儿一红,道, “啊、不好意思啊,梅姨,这茶喝的有点儿多,我得去方便一下。” “快去吧,出了门儿,往左拐,再走个三十步左右的就是了。” 金夫人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道。 宗吉元答应了一声“好嘞”,便跳起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要去方便,主要还是对那个四岁红很感兴趣。 虽然、刚才见到那位“名角儿”仅仅不过才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但宗吉元已经在其身上发现了、好几处不太寻常的现象。 首先,是四岁红说话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一顾与厌烦,似乎所处的位置、根本就是个让其恨不得立刻逃离的地方; 其次,是那不屑的背后,似乎有什么靠山在支撑着她,让她可以有足够的底气来抱有这种态度; 最后的一点、也是宗吉元最在意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女子的气色不是太好,当然,也不是说那种病态的不好,相反、从她说话的声音中判断,四岁红的身体还相当的不错,只不过在其眉宇之间、似乎隐藏着忧虑、以及某种晦暗…… 出了正堂门,按着金夫人所说的、向左边拐去,可接下来、自然不会赶往那个“距离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宗吉元一转身,凭着超人的听力、追寻着吉东来的脚步声、尾随而去。 原来觉得、这位吉班主是去见四岁红了,只要能跟上他、就一定能见到自己想找的人。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当宗吉元来到那几间、为他们这几个名角儿特殊安排的住处附近时,却见吉东来正在和一名年纪很小的女弟子说着话,脸上还带着疑惑与失望, “怎么?小红她并没有回来?” “是啊,四岁红姐姐刚才说她去前面见东家,之后就没见到她啊……” 小小的姑娘、用小猫儿一般的声音解释着。 吉东来还有些不甘心地、朝着小姑娘身后的那个房门看了看, “她明明只说了几句话、便又转回来了,不在这里、又会去哪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说道。 其实,吉东来的这句话、本就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的,并没有在问这孩子,所以也不再多说、只是摆了摆手、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嗯……” 小姑娘怯怯地点着头,直到看着自家班主离开、不见了踪影时,还在呆呆地站在原地。 和她一同没有动的、还有宗吉元。 不过,宗吉元可不是对此有什么怀疑,因为、仅凭那间房中没有一点的声音来看,这小姑娘并没有说谎,那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四岁红又会跑到哪里去呢? 凭借着旁边的一段矮墙,宗吉元纵身跃上了屋顶,居高临下地四处张望着。 这么做,果然还真的有了成果,就见在离她不远的一处角落里,四岁红正藏在那里,看样子、似乎是正在同隐藏在房檐下的一个什么人说着话。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她对面的那个人,宗吉元蹑手蹑脚地从房坡处、朝着那边移动了一段距离,可已经来到最边缘,也只能看到其侧后脸、及大致的轮廓。 远远的、只能看出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蓝布长袍,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坎肩,皮帽子压得有点儿过分的低,更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第四百二十八章 背叛 此时,只听这个神秘人用略显冷漠的声音、道, “你何必着急呢?我们老板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 “可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四岁红的声音、因急促而有些颤抖, “明天、明天是我所能忍受的最大极限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如果你们老板不答应,那我自己说不上会做出什么来!” “瞧你啊,何必要这样呢,” 那男人也许真怕这个“小辣椒”似的女子会乱来,便温和下来声音、安抚般地道, “凭你四岁红、有谁会不想要你呢?且不说老板那里,就是我、也舍不得放开你啊。” “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大概是这种话听了不止一回了,四岁红并没有因此就变得脸红心跳、柔情万种,反倒是变得很沮丧般地道, “明天,是我最后一次为吉家班子唱戏了,之后、一切都要有个结果,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那男人的声音更加的温柔,可宗吉元听得出、那里面没有掺入半点的感情,只是那样地说着, “明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所谈的、具体是什么事,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四岁红打算背叛“吉家班”、背叛金夫人了。 只是没弄清楚、她是要转投到哪里去,尽管去“桂绣班”的面儿大,可毕竟这两个人的言语之间、始终都没有提到,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了。 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给金夫人呢? 略略思忖了一下,宗吉元决定还是先不要揭穿的好,因为这样做的话、实在是弊多利少—— 若是让她和吉班主知道了,势必会影响到明天的演出,那样反倒不好了,不如暂时隐瞒下来,等这出为俭亲王准备的戏、唱完了再说吧,大不了、在四岁红离开后,自己帮忙排一出新戏……对了、那出“女秀才移花接木”就不错…… 边想着心事,边回到了正堂前,见吉东来也已经回来了,不过看得出、尽管是在竭力地陪着笑容,可还是掩饰不住那内心的愁苦。 又聊了几句,宗吉元瞧了瞧吉东来,然后转向金夫人, “梅姨,明天的戏、小侄说什么也要看的,不如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 金夫人含笑点着头,又回身对吉东来道, “东来,让人将那两间客房收拾好,今晚我和两个侄儿就都住在这儿了。” “啊、好啊,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吉东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很开心的表情、转身走了…… 俭亲王这出人意料的驾临,让戏班子里的弟子们都很紧张,每个人都抓紧时间排戏、练习。 要知道、来的可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真的出些差错的话,不只是演砸了的问题,万一千岁爷一生气,打一顿板子、挨一顿揍,这都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此时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忙碌着的身影。 午饭过后,宗吉元和史思文陪着金夫人在院中四处走动着,来回几次,果然没看到四岁红。 暗中想着心事,忽听身边的金夫人轻叹了一声, “这丫头,看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莫非、梅姨已经知道了四岁红要离开了么—— 宗吉元扭回头望着金夫人,假意没听清楚地问道, “怎么了?梅姨您是有什么心事么?” “不是,我只是担心小红,怕她被什么人给骗了,” 金夫人无奈地笑了笑、道, “可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是真的不小了,如果有了什么她自己的想法、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 不加评论地应了一声、宗吉元看了看她那有些失落的面容,轻声道, “梅姨,您是不是有些倦了,不如让表哥扶您去休息一会儿。” “我还真的累了,” 金夫人顺势点着头,瞧了他们二人一下,道, “吉元啊,你自己随便啊,我和思文进去坐一会儿。” “好的。” 宗吉元看向史思文、朝他点了点头, “表哥,我再去走一圈儿,随后就回去。” “嗯,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史思文便扶着金夫人,向正堂方向走去。 见这二人离开了,宗吉元立刻扩大了自己的“参观”范围,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刚才同四岁红说话的那个人、是否还在这个院子里,以及那个正想着背叛的台柱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再次来到弟子们休息的那个跨院中,隐隐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这声音很微弱,应该是某个人躲在房中偷偷地哭,也许还用被子蒙着头,所以是凭着宗吉元的听力、才能将将的听到,普通人应该是听不到的,不过,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正是四岁红的住处。 “傻丫头……” 宗吉元不禁摇了摇头,却莫名其妙地联想起当年孔家班中的那个六月红。 正在这里感叹着,忽然,离她很近的一个房门开了,吉东来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愣,可吉东来很快又变得有些欣喜、道, “齐公子,您怎么会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情么?” “啊,不是,我就是随便走走,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儿来了。” 宗吉元凝视着他,很平静地答道。 吉东来听了,似乎是松了口气,看着对方再次欲言又止。 已经是第三次在他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了,连宗吉元都看得有些难受,索性问道, “吉班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啊?” “唉——、是啊,” 吉东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这个,请问齐公子听您的口音、是不是关外辽东的人啊?” “正是,怎么了?” 宗吉元大概猜到他想要打听什么了,可还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吉东来又踌躇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般地道, “是这样,我曾听从辽东来的客人说过,我师父孔班主他们一家好象流落到了那里,不知是不是真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王爷驾临 “是真的,” 宗吉元微微一笑,暗道、果然是要问这个,不如就全都告诉他好了, “孔班主带着孔家班、如今就在辽东县城内,并且他们都还好,孔班主的女儿燕儿也已经长大、可以为爹爹分忧了。” “是真的么?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吉东来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连声说道, “当初我太优柔寡断了,没有跟着师父一起走,到现在都在后悔,真希望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他们父女一面……” “一定会有机会的,” 宗吉元安慰了他几句,又问道, “明天的戏没问题吧,小弟可都等不及了想要看了呢。” “没问题,应该没问题……” 嘴上说着“没问题”,却明显的、这位吉班主并没有多大的底气…… 这一天、大家都忙到很晚,虽然第二天要来看戏的人并不多,却是哪个都惹不起的,所以头天晚上就得将所有需要的、全都准备妥当,一时间从台上到台下、从台前到台后,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的宗吉元、并没有看到同四岁红相见的那个男人,本身当时看的就不太清楚,只不过是牢牢记住那人的声音而已,所以、即使真的出现了,若是他不出声、而且换了衣服,宗吉元就很难认出来。 想了想、还是算了,大家都在这忙,只有她在周围转来转去的,连自己都觉得碍眼,边转身离开、到客房中陪金夫人说话去了…… 次日一早,起床后、梳洗已毕,宗吉元和史思文走出房间,当时就愣住了—— 本以为、他们兄弟俩已经够早了,可当二人来到院中时,见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了,而且在他们中间,宗吉元还看到了四岁红的身影。 四岁红当然不会做那些搬东扛西的事情,此时,她正在认真的验看着几件道具,一抬头、正好瞧见这表兄弟二人,却不知为何、一双柳眉居然皱了皱、也不理会,转身朝前面走去。 宗吉元看着有些好笑,本想和史思文闲逗几句,可身子刚刚向表哥倾斜过去,身后便传来了金夫人的声音, “哟,你们两个孩子干嘛要起的这么早啊。” “梅姨,给您请安了。” 兄弟二人连忙回过身,一同施着礼,之后、又一同走过去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宗吉元便笑道, “我们俩恐怕这已经是最晚的了。” “你们俩又没什么事情,” 金夫人笑着道, “不过也好,馆驿差人送信来、说王爷辰时末到,等会儿、吃过早饭后,你们两个就陪我迎接一下好了。” “这个……” 说心里话,宗吉元还真不想去迎接那个什么俭亲王,因为她担心会碰见索卜拉。 虽然索卜拉本来正是她要找的人,可象这样突然地遇到了,说不定会弄出什么乱子来,凡事还是要求稳的好。 不过、又转念一想,也许、那位少将军只担负着保护的职责,也不一定就会到这戏园子里来,借这机会、了解一下俭亲王的为人、倒也不是不行的,便又点了点头、道, “好啊,只是我们兄弟俩年纪轻,没见过什么世面,担心会礼数不周、得罪了王爷,所以、能不能只让我们跟在您的身后,这样可以么?” “可以啊,你们这两个孩子就跟着我好了,不必做别的。” 金夫人微微一笑、道。 不过,说是辰时末,可一直等到了巳时中,才听戏园子门前的街上有点儿乱,接着,守在门前的戏园子伙计、便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着, “班主、不好了!俭亲王爷来啦——” 王爷来了,他竟然说什么“不好了”,看来这伙计也真的是吓懵了。 宗吉元暗自好笑着,和史思文一起跟在金夫人和吉班主的身后、出去跪迎。可当她一看到已经来到门外的、那位贵人时,登时也在心底里面大叫了一声“不好了”,因为,在俭亲王身边的、赫然就是索卜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宗吉元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心道,就算是“狭路相逢”,可我跑还不行么,想到这、便小声儿对史思文道, “表哥,我茶水又喝多了,还得去方便一下,一会儿你和梅姨说一声啊。” “啊?” 史思文当时就愣住了, “可、这,吉元……” 不等他再说什么,宗吉元早抽身退出,一溜烟儿地从人缝儿中钻了出去。 可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略略想了想,一抬头,正看见眼前那个宽敞的戏台,立刻有了主意,趁所有人不注意,迅速地躲进了后台上场门儿的内侧。 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宗吉元的脑子里立刻敲响了警钟,疑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捣乱? 二话不说,纵身掠了过去,可在这狭窄杂乱的后台中、根本就找不到那个“人影”,侧耳想听上一听,可此时,看戏的和唱戏的全都回到了戏园子里,周围已经是人声吵杂,无法再去辨认。 虽然不太甘心,可宗吉元也只得叹了口气、退回到台口处。 扭头再看时,只见索卜拉已陪着俭亲王、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特殊席位上落了座,身边的随从护卫们,有的端茶、有的上点心,戏园子在之前事先摆好的那些、全都被撤了下去。 金夫人经过王爷的允许,在旁边下垂首所设下的一处座位坐了下来,史思文自然而然地侍立在她的身后。 宗吉元就这样从后台口往台下看着、却见金夫人在不时的朝四周围张望着,直到史思文对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点了点头,稳稳地坐在了那里。 估计这就算是躲过去了,宗吉元也安心地观察起了周围的动静,可正看着,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公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不是该陪着东家、和她在一起么?” “啊?哦……” 回头看时,见站在身后满脸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原来是已经上好妆、带好了行头,正准备出场的的吉东来。 第四百三十章 众目睽睽下的罪案 一看到眼前吉东来的这身戏装,宗吉元忽然灵机一动、连忙道, “是梅姨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说具她估计、今天人手似乎不太够……”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吉东来听了,先是愣了愣,转而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立刻拉住她的手、边朝上妆的那间屋子里走,边兴奋地道, “齐公子过来的还真是及时,正好有个小太监的龙套没人来演,还需要小弟子一人分饰两个角儿,齐公子正好可以来缓解一下。” 宗吉元一听,顿时哭笑不得,本来只是应付一下、免得他再追问,谁知这位吉班主还当真的。 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再想反悔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转念想想,这样倒也不错,扮上戏装后、哪怕是正面和索卜拉遇上,应该也不会被那位少将军给认出来了,便坐在镜子前给自己上起妆来…… 锣声一响、这便是开戏了。 吉东来和四岁红的唱腔、真是精彩得令人拍案叫绝,而做为“龙套”、可以在台上近距离地欣赏这场戏,对宗吉元来说、还真是个难得的体验。 很快,这部主打戏在缠绵悱恻的戏文中、来到了前半段的尾声,也就是唐明皇李隆基、在马嵬坡被迫赐死杨玉环的这段戏。 经过一段生离死别的对唱,饰演贵妃的四岁红、就要进行她被称为拿手好戏的“贵妃投环”,也就是她自创的“真人上吊”了。 四岁红不愧是天津卫的名角儿,连上吊这么凄惨的戏、都能让她给演得如此的唯美—— 只见她在吊上去时,那不停的抖动、挣扎的身姿,带动着配合着剧情的素白长裙、翩翩飞舞着,直到不动,真是令观戏者倍感惊心动魄…… 这可真是实在让人叫绝,害得连宗吉元忍不住都要叫起“好”来,却偏偏还不能这么做。 台上死般的宁静,而台下在死寂片刻后,忽然地传来喝彩声—— 是俭亲王和索卜拉在带头叫好。 到了这里,按照剧情的发展,四岁红应该就要从“环”上飘然而下,向观众略微答谢一下,之后稍做休息、还有下半部“唐明皇神会太真”的另一场重头戏。 可是、四岁红始终没有动…… 在喝彩声中,最先感觉出不对劲儿的当然就是宗吉元,可因为不知道真正的剧情走向如何,同时也不想引起索卜拉的注意,所以没有敢擅动。 直到吉东来忽然惊叫了一声“小红”、扑上前去时,宗吉元这才跟在他的身后,冲到了仍挂在上面的四岁红的身旁。 抬手摸了摸那低垂着的手的腕处,已经没有了脉搏,宗吉元小声提醒着已经乱了方寸的吉东来, “吉班主,快点儿将她放下来。” “啊、好……” 吉东来连忙用双臂抱住四岁红、并竭力向上托举着,宗吉元早已拉过旁边做道具的凳子、跳了上去,用靴筒中的短剑将那条“贵妃”用来上吊的白绫子割断。 随着四岁红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吉东来的怀里,之后又被放倒在地上时,台上的其他人、终于乱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四岁红姐姐她……” 七嘴八舌的、戏台上已经是一片惊呼,宗吉元连忙小声对紧抱着四岁红的遗体不放的吉东来道, “吉班主,先让大家安静下来,王爷还在看着呢。” “啊……” 抬起已被泪水冲花了的脸,吉东来眼中只剩下了绝望,嘴微微地张了张,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啊,是索卜拉—— 宗吉元本能地将自己缩到吉东来的身后,硬生生地将他拉了起来、推向了前面,压低声音道, “吉班主,你一定要冷静下来,眼看着这已经是惊驾了,如果不能说清楚的话,这整个戏班子的人、可就都完了。” “啊、我、知道了……” 吉东来就着戏台上、朝着俭亲王的方向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 “这里、会发生如此的事情,让王爷您受惊了……万务求您恕小民之罪……” “恕罪?!” 应声的仍然是索卜拉,代替已经面色铁青的俭亲王、向前踱了几步、道, “既然你承认有罪,那好,本将军倒想问问你,你所犯了何罪?” “我、我个……” 看来吉东来的确不善言辞,被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这么一问,顿时再次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到了这一步,金夫人当然不能再不管不问了,而且身为此戏班子的东家,就是想将自己摘出来、恐怕也是办不到了,只好上前跪倒、道, “王爷、少将军,都是我们之前没有详查,以至于道具出了问题,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是小民们的过失……” “过失?呵呵,你这妇人倒真的会说,” 索卜拉瞟了她一眼、回身向俭亲王施了一礼,道, “俭王爷,可否让小侄再多问他们几句?” “唉——、真是吓了本王一大跳呢,” 此时、俭亲王好象刚刚如梦方醒一般,又瞧了瞧那乱糟糟的戏台一眼,转而又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道, “本以为是演戏,哪想到还真的勒死了一个,本王我还得坐在这儿缓上一缓,那好吧,就交给你小子处理吧。” “明白了,交给小侄来办好了。” 索卜拉看起来却是胸有成竹,扫视了戏班子这边的人们一眼,对身边的两名副将郎永宽、项永忠嘱咐着, “保护好王爷。” 话音未落,都没等两个副手回答、便一个箭步冲上了戏台。 他这一行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然、最吃惊的还是宗吉元。 其实,见了索卜拉刚才对金夫人和吉东来的态度,宗吉元心里有些许的不痛快,所以一直在想着心事,同时、因为担心着吉东来,一直都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就见索卜拉突然地直接奔着这位吉班主来了,使得宗吉元险些和他来了个脸对脸。 第四百三十一章 双簧 虽然已经上了妆、穿了戏服,而且为了不被认出来,还特地画了个丑角儿的小花脸,可若是离的过于近了,难免不被对方认出来。 心中一急之下、却也是急中生智,宗吉元当时一附身、在吉东来身旁也跪了下来,做出一副因为害怕、而不敢抬头的样子。 还好,索卜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来到吉东来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幽幽地问道, “吉班主,你也想说、这只是过失么?” “这、是啊,是过失……” 吉东来原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你让他说出点儿别的什么理由来,恐怕他还真就想不出来,所以也只能顺着金夫人的说法说了。 索卜拉瞟了跪在眼前这个人一眼、冷冷地一笑,突然、出人意料地朝着跪在其身旁的“小戏子”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对方。 宗吉元自然没有想到、他还会有这么一手儿,可凭着本能、向旁边一闪身,索卜拉一下子抓空。 本来,他这一抓、并非是认出扮成“小太监”的是谁了,只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目的、想就近抓个戏班子的人来审问而已,可被对方象条鱼儿似的、瞬间躲过,登时也是一愣,可抬头再找那个小戏子,却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是个年轻的书生。 这书生当然就是史思文—— 对于自己的这个聪明伶俐、又很有本事的小表妹,史思文这当表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所以没多久,便已认出台上那个手捧拂尘、画着小花脸儿的龙套,正是宗吉元。 开始他还没弄明白、这丫头怎么跑到台上唱戏去了?可后来慢慢地、似乎看明白了些什么,再后来、台上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他真的很想听听宗吉元是怎么看的,便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主要的几个人身上时,自己悄悄地也登上了戏台。 偏偏、这时,索卜拉出人意料地来了这么一手,而与此同时,史思文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表妹是在躲着这位年轻的将军,便在宗吉元躲闪的一刹那、将其拉到自己的身后。 吃惊之余,索卜拉也没时间再去追着那个“逃的很快”的“小戏子”不放,只得重新就近拉过另一名龙套弟子来,冷冷地道, “本将军要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 “啊、是……” 这名早已被吓傻了的龙套弟子、当时就跪了下来。 索卜拉丝毫不肯放松、死盯着他追问道, “刚才唱的这出戏、你们前后共演过多少场了?!” “前后、演过很多场……” 龙套弟子吓得上下牙直往一块儿碰,勉强地回答着。 索卡拉听得一皱眉头、喝问道, “很多场是多少场?!几十场、还是上百场!” “这、没有上百场,可、也有几十场……” 龙套弟子好不容易才答出来,浑身已经抖成了一团。 躲在史思文身后的宗吉元、真的有些生气了,心道、好你个索卜拉,这才多久没见啊,居然也开始学会欺负弱小了。 正在这暗自憋气,就听索卜拉又问道, “演了几十场了哈!那么、每次这女戏子演这上吊一幕时,都是这么扭来扭去、挣扎着的么?!” “这个、没有,今天确实与往日不同,这都是因为事出仓促、才会……” 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那小弟子被吓成这副样子,吉东来终于冷静了下来、仗着胆子回答道。 索卜拉听了、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又道, “你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么?既然这场戏已经是演熟了的,难道还需要详查、还会有仓促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吉班主在见到这女子发生异样时、就该及时的救下她,而你不但不救,反而任其挣扎下去、直到她命丧戏台前。 这一切可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你还敢狡辩称、这只是过失?!” “将军,这、这真的是过失……” 吉东来此时已是百口莫辩,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索卜拉仍然不为所动、冷笑道, “什么过失,明明就是当众杀人!而且还敢当着俭亲王的面儿,尔等真是胆大包天……” “将军你此言谬也!” 旁边传来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打断了索卜拉所做出的判断。 所有人均是一愣,同时将目光转了过去,却见史思文站在那里—— 这个平日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此时看起来十分的生气,而躲在他身后的宗吉元、可就更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却不敢露面当场驳斥对方,只好在索卜拉发出质问之时,压低声音、以最简短的语句对史思文说明了如何应对他的质疑。 这表兄弟二人、索性在此唱起了“双簧”,当吉东来被逼迫到绝境时,由史思文出头、宗吉元在他背后出主意。 只不过、因为心中带着愤怒,所以这一开口、就震住了所有人。 索卜拉也是微微地愣了愣,瞧着眼前这书生的神情举止,好象似曾相识,顿了顿才道, “‘谬也’?你倒是说说看,本将军的话哪里谬了。” “将军,” 其实、史思文自己都被自己刚才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还好对方并没有发脾气,反倒让他解释,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将军您刚才说这是‘当众杀人’,试问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吉班主怎么会糊涂到、当着各位杀人的地步? 另外,将军的根据是、这出戏已经是吉班主他们演惯了的,不应该再出现过失,可这话若是放在往常、自然是不错,可在今天这个场合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呢?” 索卜拉皱着眉头、死盯着他问道。 史思文又定了定神、道, “往日里,来看戏的客人都是平民百姓、以及常来的熟客,大家只要用心演便可;但是今天、台下坐着的是俭亲王爷和将军您,吉班主他们自然因敬重而感到紧张,而且为了演的更好、还准备新创一些更精彩的情节。 可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王爷竟然会提前了七天前来,以至于刚刚策划好的剧情、根本没加排演便匆匆忙忙地开场。 当然了,所说的这‘新创’,就是刚刚让四岁红丧命的那一幕,也正是因为如此,吉班主才没能弄清楚四岁红的挣扎过程、是不是她出于剧情新加的动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及时上前抢救,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将军、王爷,小民抖胆问一句,是什么原因让亲王提前驾临,不是说好了、今天是去‘桂绣班’,而七天后才是到吉家班这里来的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缓兵之计 “这个……” 史思文的这一番侃侃而谈、还真的让索卜拉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顿了顿、才又盯着对方道, “这其中的原因、你无需多问,可是、无论如何,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死在台上,不可能就这样因为你的这番话就算了,何况、你所说的也不过就是一面之辞,用来狡辩的借口而已,尤其是、还偏偏发生在俭亲王爷的面前。来人啊,立刻去通知天津知府衙门,让他们前来彻查此事……” “且慢!” 史思文再次出言阻止,而且还是凭着他自己的本能, “将军,如果知府衙门的人来了,本地的民众、对吉家班势必会有不好的误解,即使是最终查出他们是无辜的,将来也会受到影响。” “这个、本将军可不管,” 索卜拉居然笑了,缓缓地道, “我只管负责王爷的安全,其它的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么,可这正是将军你的职责,为何要推给天津知府衙门呢?” 从史思文的身边传出一个奇怪的、略微沙哑的声音。 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个人敢反驳这位将军,大家再次吃惊地将目光投在那个、大半个身子都躲在史思文后边的“小戏子”身上。 此时的宗吉元是实在按捺不住了,心道、这家伙难道真的不顾百姓的死活了么?!而且,再靠“演双簧”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伪装的了自己的嗓音、亲自出面了。 她这一露头儿,索卜拉一见、正是刚才那个“逃得很快”的小戏子,目光顿时闪了几闪,冷冷地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不是很明白么,” 宗吉元不由自主地瞪了他一眼、道, “你带了这么多人、口口声声是来负责王爷安全的,可真的发生事情了,却往知府衙门一推了之,这可真是够‘负责’的。” “不是、你……” 索卜拉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不知怎么、从这个“小戏子”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似曾相识”、就更加的甚,忍不住地问道, “那好啊,你倒说说、该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大家听得都有些惊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少将军,居然会愿意听从一个“小戏子”的意见。 宗吉元也不客气,继续沙哑着嗓子道, “刚才东家和吉班主都说了是过失了,虽然说、出现这样的过失一定有其原因,但班主一定会查明白的,何必要惊动官府呢?如果将军你真的肯负责,那不妨给我们七天的期限,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的。反正、七天后俭王爷还要去‘桂绣班’,在这期间又不会离开天津卫,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些弱小的人们一条出路呢?” “七天哈?” 索卜拉带着很新鲜的表情、瞧着眼前的这张“小花脸儿”,接下来、却问了一句似乎不相关的话, “你这小家伙真的也是唱戏的么?” “是又怎么样……” 宗吉元不高兴地道。 索卜拉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的笑意, “既然是唱戏的,怎么会让嗓子哑成这个样子啊?”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哑的……” 宗吉元噘起小嘴巴咕哝了一句。 不料,索卜拉再次出人意料地进前一步、朝她靠了上来。 宗吉元一见,立刻闪身躲到史思文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大声叫道, “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 在众人一片愕然的目光中,索卜拉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吧,就象你说的那样,让你们自己来查吧。不过,若是在这七天内、你们这个戏班子的人要是都跑了,那可怎么办呢?” “怎么可能,这些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啊,” 宗吉元依然伸着脑袋、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不放心,就让你手下的那些兵、将戏园子围起来,任何人都不准随意出入,这不就完了么?!” “这倒还真是个好主意,” 索卜拉居然还很的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可以,就按你所说的这样,给你们七天的时间,若到了期限给不出个说法来,别说本将军饶不了你这个‘小家伙’。” 说完,转身下了戏台,对郎永宽、项永忠吩咐道, “你们两个,将兄弟们分为两班,然后把这家戏园子给我围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嗻!” 两个人一同施了礼、之后去分派那些亲兵们。 索卜拉陪着俭亲王起身返回馆驿,离开前、再次朝戏台上看了一眼,却没能如愿地再次看到那个有趣的、哑嗓子“小戏子”,心中莫名地升出几分的惆怅。 而此时,宗吉元早已和史思文一起、将瘫坐在台板上的吉东来扶起、并隐没在那些弟子中间…… …… 不管怎么说,这缓兵之计也算是争取出一段时间。 四岁红的遗体暂时安置在她原来的房间中—— 因为事情还没算完,不能任意处置,不过宗吉元已经和金夫人、吉东来二人一块儿去看过,并仔细地查验过了,果然、除了颈部的勒痕外,再无其它的伤处。 此时,俭亲王和索卜拉的人全都已经离开,戏园子里又只剩下戏台的伙计、及戏班子的人。三个人、外加上史思文来到后院的天井中,打算商量个办法出来。 直到了这个时候,金夫人才长叹了一声、道, “本来我也没有奢望、要去给太后唱什么贺岁戏,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发愁。” “东家,都是东来的错,是我给弄砸了……” 看样子,四岁红的死的确给他很大的打击,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吉东来还没有从悲伤中摆脱出来,只剩下了一味的认错。 宗吉元一见,觉得这个人真是即可怜、又令人无奈,只好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对金夫人道, “梅姨,眼下不是发愁的时候,有件非常要紧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办。” “哦、是什么事情呢?英儿你尽管说吧。” 金夫人听了,立刻用满是希望的目光看着她。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个多出来的人 经过刚才与索卜拉的那段交涉,金夫人和吉东来都看的出、这两个年轻人绝非是普通百姓可比,所以、现在听说有事情要办,猜想、一定就是有关四岁红之死的了。 宗吉元瞧了一下周围、才道, “梅姨、吉班主,立刻让所有戏班子中的弟子、以及戏园子里的伙计,全都到这院子里来,任何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啊、好的……” 虽然并不太理解,可金夫人还是二话不说的对吉东来道, “东来,立刻按照英儿说的去办。” “嗯,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吉东来小跑儿着去通知了。 趁这段空档的时间,宗吉元主动对仍然不是很理解的金夫人、解释着道, “梅姨,刚才在台上,大家都在乱着的时候,小侄看了一下,四岁红演‘投环’的一幕中、用来做踏板的短梯,结果发现被人为的破坏掉了,因此、才导致了四岁红当时踩空、才会送了命。 所以、虽然我们对索少将军说是‘过失’,但事实上、确实是有人在拆吉家班子的台。另外,小侄似乎看到一个可疑的人、一直在躲躲藏藏,说不定那就是凶手。” “这么说来,真的存在一个凶手喽!” 听了她的说明后,史思文和金夫人都吃惊地点了点头,可很快,史思文又有些不解地问道, “可是,让大家都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找到那个人,” 宗吉元边回头瞧着开始往院中聚集着的同时、还在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的人们,边道, “因为那个可疑的人、在俭亲王来的时候还在这里,当时戏园子的四周围、已经被亲兵们把守住了,而亲王走后,索卜拉又立刻让他带的人、将此处封锁住,所以,那个混进来的人、应该是没有机会离开的。” “哦,也就是说、那个凶手现在就躲在这戏园子里?!” 史思文恍然大悟、立刻也将目光转向那些越聚越多的人们。 宗吉元见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担心他会过分紧张,只得安慰道, “不过、表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会儿、你陪着梅姨和吉班主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交给小弟我来处理。” “嗯,我知道了。” 边答应着,史思文边本能地靠近了金夫人,并扶住了她。 此时、戏园子里,大家得到了消息、差不多都已经来到这里,整个院子的大半都被挤满了。 朝吉东来点了点头,宗吉元上前一步、对着众人道, “大家听我说!刚才索少将军派人来传令,事情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个戏园子里的任何人都不允许随意出入,但若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还可以进来,只是要事先告知他们。所以让我们先自行查点一下,有没有外出还没有回来的人,如果是有的话、就告诉他们一声。 既然如此的话,我们现在就查点好了,各位都找一找你们平日住在一块儿的伙伴,如果都在的话、就一起走到院子的另一边来;若是发现缺了谁的话、那么就尽快告诉吉班主,也好做个统计。 大家可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答应了一声,戏园子的伙计、以及戏班子的弟子们均开始忙了起来,互相地找开了。很快,便有人三三两两、四五成群地结伴来到院子的另一边。 宗吉元将双手交叉着、叠抱在胸前,神色悠闲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表现。 其实,今天本来是十分忙碌的日子,根本就不可能有谁会外出。事实上、连“索卜拉让查点人数”的这个理由,都是她随口编造的,而且宗吉元真正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看有没有缺了谁,而是要看会不会多出了什么人。 就这样,随着原来那边的人数越来越少,而另一边的人数越来越多,最终、原地只剩下了一个人—— 一个多出来的人…… 所有诧异的目光都落在这个、还穿着戏装,却早已经是不知所措的人身上。 虽然似乎看着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而宗吉元也不想去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道, “好吧,现在你没有地方可躲了吧,能告诉你、你是谁了么?” “我、我……” 这人看起来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惊恐地瞧着四周围、均对他怒目而视的人们,最后仍然将目光收回到宗吉元的身上。 猛然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怕到不行的事情,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其实,就眼前这种情况,他还能跑到哪里去,不说门外有被王府亲兵团团包围着,就说从院子中的这些人们中间冲出去,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人的这此种举动、不过也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只是、宗吉元本来就很是生气,见他如此、就更加的失去了耐心,一纵身瞬间掠去,转眼之间、已经到了那人身后,一伸手将其垂在脑后的辫子紧紧抓住。 没想到的是、这一抓,竟然连帽子、外带着辫子全都给揪了下来—— 原来、此人是个没有头发的秃子。 不过、这一下,不仅是宗吉元,连史思文都认出、这个混进戏园子里的人,竟然会是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和尚、林生。 诧异之余,不等宗吉元开口询问,这小和尚反倒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满肚子委屈地叫着, “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这个人干嘛到处盯着我不放啊?!呜、呜、呜……” “喂、喂,是你说反了吧,” 宗吉元真是又奇怪、又好笑地道, “谁会有那个闲心盯着你不放啊,这里是我姨妈家的戏班子,我和表哥是来探亲的!反倒是你,混到这里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什么?你姨妈家?” 林生小和尚登时愣了愣,也顾不上哭了,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中流露一丝丝的心虚,声音也低下了很多、道, “我能有什么目的啊,我只不过是想学唱戏……才、悄悄地溜进来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谁是真凶 “是这样啊,” 听了他的解释,宗吉元是一点儿都没信,只是冷笑了一声、道, “想学戏是么?那你怎么学着学着、就把短梯给弄坏了呢?” “短梯?什么短梯?我没有啊……” 小和尚听得是一脸的懵,抬起头、吃惊地望着对方,完全就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虽然知道他肯定是在说谎,可从林生此时的反应上看,破坏短梯的行为、这小和尚应该是不知道的。 可还没等宗吉元再做出近一步的反应来,旁边的一名吉家班弟子、忽然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大声喝斥着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谎!那短梯就是这小子弄坏的!” “你怎么知道?” 见这个人说的如此肯定,宗吉元当即瞧着他、问道。 这名弟子听了、先是愣了愣,之后又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 “因为、我亲眼看到他在短梯前做着什么,问他时,他还说是要帮忙将东西搬到戏台上去。” “这么说来,你是认识他的喽?” 宗吉元不容他多想、继续追问道。 这名弟子的脸上现出几分的尴尬、再次愣了愣、才道, “我当然不认识他,只不过看到他时、还误以为是暂时雇来的小伙计,本来今天就人手不足、所以才……” “你才是在说谎呢!” 这回轮到林生小和尚来打断他的话了, “我根本就没到台前去过!我只是躲在台口、想看看吉家班今天到底会演什么样的戏而已……” “你说谎!除了你、这院子里的都是我们自己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你干的!” 这名弟子立刻将声调提高了近一倍、大吼道。 小和尚也不甘示弱、同样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我才没有、你才说谎!” 宗吉元站在他们两个中间、觉得十分的有趣,看看吵的也差不多了、才摆了摆双手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吵的我头都疼了。” “班主!” 那名弟子见宗吉元、似乎并没有要将这小和尚如何如何的意思,甚至连个明确表态都没有,便扭过头向吉东来“求助”道, “都是这小子在些搞鬼、才会让四岁红姐姐丧了命!依着弟子看,应该马上将他交给外面的那些官兵、治他的罪,不然、我们这个班子就没办法再混下去了!” “这个……” 吉东来看上去好象很赞同他的说法,可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求助地看向了金夫人,而金夫人一直都只是看着宗吉元。 见了这情景,宗吉元忍不住地笑了,很随意地指了指那名弟子、问道, “这位是谁啊?” “啊,是我们班子里的武生、名叫向春。” 吉东来主动回答着。 宗吉元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再看这个向春一眼,对着金夫人和吉东来道, “梅姨,吉班主,今天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眼见得俭亲王和索少将军、对我们戏班子充满着怀疑,若只是草率地将这孩子交出去的话,万一回头再查出他是无辜的,我们岂不是凭添了一个‘诬告’的罪名么?那样的话、反倒是更不好了。” “是啊,的确有道理,” 金夫人频频地点着头、又问道, “那么、英儿,你说该怎么办呢?” “要小侄来说的话……” 宗吉元故意做出思索的样子、顿了顿,才道, “不如,今晚就先将这小和尚关起来,容我再细细地询问一番,如果可以确定他就是暗害了四岁红的凶手,明天一早再将其送交给官府治罪,这样也可以稳妥一些。” “什么?暗害!我根本就没有暗害过谁……” 林生听了十分的不服气、大声地抗议着。 宗吉元一见,心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当即一抬手、闪电般地封住了他的哑穴。 经过齐青云的指点,宗吉元这点穴的功夫,虽不能说已经是炉火纯青、却也是达到了精妙的地步,被封住哑穴的小和尚、当时就发不出声儿来了,坐在地上、一张小俊脸儿憋得通红。 金夫人看着这一切、又问道, “英儿,你看这孩子关在哪里才好呢?毕竟这院子里没有能关人的地方。” “就关在我和表哥住的地方吧,”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这样的话,无论是看守、还是询问,都比较方便一些。” “那就交给你了。” 金夫人很放心地点了点头、笑了。 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在宗吉元的建议下,吉东来发出告诫、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没事的话、不能出来随意走动,晚饭自会有专人送到各个房间中去。 暂时再没有别的事情,大家纷纷散去、各回各处。 宗吉元将赖坐在地上不肯站起来的林生、从地上拉了起来,可这小和尚还是半步也不肯挪动一下。 实在是没办法,索性将这个耍小孩子脾气的小和尚腿上的穴道也给封了,然后直接扛到了肩上,在大家哭笑不得的目光注视下,宗吉元扛着一动也动不得的林生,大踏步地朝着自己住的客房走去。 史思文虽然是连连地摇头,却也只得从后跟上。 回到他们二人那间客房中,宗吉元将小和尚往外间的一张大椅子上一扔,然后抓起桌上的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后才瞧了他一眼、道, “你学戏就是为了这个么?” “……” 被封了穴道的林生,当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很是愤怒、又透出几分委屈地瞪着对方。 此时,史思文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金夫人和吉东来。 宗吉元一见,连忙让他们几个人坐下,之后,不等人家开口询问,已经主动地说道, “凶手到底是谁,这个还很难说,不过、想知道的话,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英儿你真的有办法查出真凶了?” 此时、虽然是在普通弟子不得入内的客房中,可毕竟吉东来还在,所以金夫人只能仍然以“英儿”相称,不能叫她“吉元”。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和尚的目的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朝小和尚那边歪了歪,道, “是啊,真相还得从这小家伙身上找,不过,他太不听话了,等一会儿让他稳当下来、才能再继续向他问话。” “那好,你问吧,我和东来听着就可以了。” 金夫人点着头道。 宗吉元轻轻一笑,拿起旁边的一张矮凳子、放在林生的面前,然后在上面一坐,同小和尚来了个脸儿对脸儿,笑嘻嘻地道, “我说林生小师傅啊,本来我不想这样子对你,可你这小家伙儿脾气实在是太大了,又不肯听别人说话,所以、小生只得让你先闭上嘴巴听我说完,然后自然会给你解开的。” “……” 林生用眼神表示着屈服,看样子已经在听对方所说的话了。 事实上,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宗吉元都只能继续说下去,而且还满脸笑意融融, “好吧,其实呐,我知道那短梯不是你弄坏的,四岁红的死、可以说是不关你的事,但是、我也知道,你混进来、可不只是为了学戏这么简单,我们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你给骗过去的。 只不过眼下,比起这些、我们最关心的是刚刚发生过的这件人命案,你也听到了,这是有关我们戏班子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下,同时、这也是帮帮你自己。 我说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吧?” 别说,就在宗吉元说这段话时,林生听的还真的很认真,见她问自己、便思索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 稍稍舒缓了一下心情,宗吉元抬手先将其哑穴解开,能够重新开口说话的小和尚,立刻惊讶的问道, “你这是怎么弄的?是法术么?!”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什么法术,” 宗吉元被他问得哑然失笑、道, “这只是一门功夫而已,想学的话、等有机会了我可以教给你,不过,现在你要做的是回答我几个问题。” “哦……好、吧,你说……” 刚刚闪动出兴奋光芒的大眼睛、瞬间又黯淡了下来,小和尚无可奈何中、又透着不安地点着头。 宗吉元瞧着他问道, “你是一个人混进来的么?还是同别的伙伴儿一起来的?” “就我一个人来的,” 林生低下头、喃喃地说道, “而且,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们会为俭亲王演的什么戏而已……” “只不过,从本身来说、不是你自己想来的是吧?” 宗吉元微笑地问道。 “不是自己想来的”、那就是说是有人指使他来的——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而且宗吉元大概已经猜到、在背后指使他的是什么人了,但是、对于这点估计小和尚不会说实话,所以也没就这个问题、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将话题一转道, “对了,上回相遇时我曾问你为什么学戏,而你说是因为俭亲王要到天津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 小和尚犹豫不决地看了看屋中的其他三个人,可还是回答了起来, “因为,我想找个人,找那个人、就要到戏园子里……可、想进戏园子就得会唱戏,还得等到需要人唱戏的时候……俭亲王来的话、就会要多点儿人唱戏,所以我只能在这时候来,还得学会唱戏……” “原来如此……” 宗吉元边听着、边缓缓地点着头,似乎是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可其他三人却都是完完全全的听糊涂了—— 进戏园子不是买票就能进的么,谁说只有会唱戏才能进的啊,这小孩子是不是对戏园子有什么误解? 而宗吉元的明白确实是真的—— 林生所说的“戏园子”、实际上是指戏班子,这孩子想在天津的戏班子里面找某个人,结合着其身世来看、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亲人。 为了进戏班子,这孩子才会努力学唱戏,打算在俭亲王驾临,戏班子缺人手的时候、进到其中,以便打听自己要找的人。 只不过,从他混到吉家班里来的行为上看,应该是找到那人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受了那人的指使、来探听这边的情况的。 可问题又来了,那个“指使人”若真的是林生失散多年的亲人,怎么舍得让这么小、又这么可爱的孩子,来做这样的事情呢? 唉——、十有八九这小和尚是被人利用了,而利用他的人、非常有可能就是那个无耻的“桂绣班”…… 想到这里、宗吉元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好吧,我权且相信了你,不过,也不能这样就放你走,毕竟这里被亲兵围的跟铁桶似的,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还是等这个风头避过去,那些当兵的都退了、再走吧。” “啊?真的么!你真的肯答应放我走?!” 小和尚十分惊讶地问道。 宗吉元瞧着他喜出望外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道, “我有必要骗你么?放心吧,能走时、我会让你走的。”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小和尚高兴极了,可立刻又露出一脸的愁容、道, “可是、你能不能用你的‘功夫’,让我的腿也动起来啊?这么半天了,我的腿都麻了……” “那是当然的了,”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再次出手为其解开了穴道,然后对史思文道, “表哥,你能陪林生小师傅到里面休息一下么?” “可以啊,我们走吧。” 知道宗吉元这是有事情要和金夫人、吉班主谈,史思文便带着林生、向里屋走去。 通往里间的房门刚刚关上,还不等宗吉元说什么,只听金夫人道, “这孩子可真是很有意思。” “唔……” 宗吉元元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因为在这句话的话音中,隐隐地可以体会到某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即象是思念、又象是惆怅,更象是宠溺,让人不由的为之动容。 扭头看时,果然见金夫人的目光、还在追随着那个已经被隔在了门后的少年人。 略一转念、宗吉元顺着她的话音、试探般地轻叹了一声, “是啊,是个可爱的孩子,只不过、命太苦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夜袭 “哦?为什么这么说?” 果然、听了这句话后,金夫人立刻追问了起来。 见她是真的感兴趣,宗吉元便顺水推舟地将那孩子的身世、大致地讲述了一遍,惹得连吉东来都不住地叹息,而金夫人的目光却显得更加的忧郁。 梅姨她不会也有孩子失踪了吧—— 脑海中忽然跳出这样的疑问,可很快又觉得不可能。 象金夫人如今的家世与财力,怎么可能将亲生骨肉抛弃呢?另外、虽然从闲谈中得知,金夫人确实没有子女,不过、从林生的表现上看,那孩子的亲人似乎是个唱戏的戏子,应该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正聊着,门外有戏园子的伙计前来请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以做的,吉东来便起身出去,准备带人到各屋里给大家去送晚饭。 见他出去了,金夫人这才回过头问道, “吉元啊,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地觉得、破坏短梯的不是林生那孩子呢?” “因为确实不是他,” 宗吉元很平和地解释道, “首先、能达到将那短梯被破坏的那种程度,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我试探了一下,林生根本就不会武功,而且身体还弱的很,是根本就做不到这点的,加上从在我问他时、他的反应上来看,那孩子也不是在说谎。 除此之外,小侄不是说过、曾见到有一个可疑的身影在后台出现过么?虽然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仅从身形上看、也不会是林生的。” “原来如此……” 金夫人听了、若有所思地道,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不给个说法的话、王爷那边也不会罢休的呀。” “这点么,小侄自有计较……” 说到这里,宗吉元的话音突然地断了片刻,同时目光也跳动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才又接着道, “小侄觉得混进戏班子来的人、不止这小和尚一个人,我会在这几天内尽量搜查寻找另外那个,找到了自然是好,若真找不到的话、那也没办法,只能将林生交出去了。” “什么?” 实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金夫人十分诧异地瞧着宗吉元问道,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那孩子很可能是无辜的么?怎么能这么做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 边用无奈的口气回答着,宗吉元边朝她使了个眼色, “毕竟,我们戏班子的安危才是重要的,只能舍了那孩子了。而且、林生虽不会是凶手,可他也是怀着自己的目的混进来的,从这点上来说、也不是完全的无辜。 只要是将他交给官府或者是王府,有可能还会查问出真相、追问出真凶,这倒也不是件坏事。” “哦……、这么说的话,” 看着她的表情,金夫人立刻明白了什么,也随着她的语气说道, “倒也是,本来查案子、抓坏人这样的事,就应该是由官府来做的,我们只要是能够洗清罪名、别的也不用想太多……” “就是、就是,” 宗吉元也是频频点头, “而且也是那孩子他自己不肯说实话的,所以也怪不了我们了,今晚干脆就将他关到柴房里去吧。” 两个人真是越说越对,直到伙计和弟子将晚饭送了过来。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还真的将林生那小和尚从住处带了出来,并押到柴房中、关了起来…… …… 夜深了,经过一天忙碌的人们、几乎都进入了梦乡。 而就在此时,位于后院的一处房门被拉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来到门外、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院中真的无人,这两个人才急匆匆地朝柴房的方向赶去。 柴房这里并没有人看守,这也难怪,此处毕竟只是戏班子,又不是府衙大狱,哪会有那么“专业”。这二人自然也没有怀疑,站在单薄的小木板房门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便动手将门打开,而另一人在原地为同伴放风。 开门的人很顺利地走进了柴房。 因为没有灯,里面是一片的漆黑,侧耳细听,竟然还可以听到阵阵轻微的鼾声、从角落中的草堆上传来。 来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讽刺般低低地自言自语着, “这种情形下、还能睡得这样熟,那‘桂绣班’怎么会派了这么个‘小糊涂虫’来。” 边叼咕着,这人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估计已经离对方很近了,便掏出火折子、就在将其点燃、照亮那个面朝里蒙头而睡的瘦小身形的瞬间,伸手将他的嘴死死捂住,低声道, “对不住了、小兄弟,你我之间虽然没有任何的深仇大恨,但谁让你也蹚进吉家班子这滩浑水里来了,为了不让人查到我家主人那里,只好用你来做了结了。 不过呢、放心好了,我会给你来个痛快的,然后挂到房梁上,让你看着象是‘畏罪自杀’的样子,这样一来、就能通过吉家班子来给金子辛那家伙找点儿麻烦了……” 这家伙话还真多,不打自招地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边说着,就见他一手压着被制住的人,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绳子、用力抖开,然后就要往对方脖子上套。 然而让他所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在睡梦中被制服、而且还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瘦弱孩子,此时忽然身子一扭,眨眼间、便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 还不等这个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已挣脱出来的孩子、如同鲤鱼般地原地弹起,闪电般地用双腿绞住他的脖子、用力一甩,这人便向后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堆砍好的木柴垛上,顿时,被撞散了的木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反击成功,那孩子早已跳了起来,飞身来到此人面前。 而这家伙看起来也绝非等闲之辈,意识到自己好象是中计了,慌乱中、见对方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抓过一块木柴、狠狠地砸了过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别让他们跑了 当然,事先在柴房中等着他的“孩子”,肯定不是林生小和尚,而正是宗吉元。 见这个杀人凶手、此时做出困兽之状,自然不敢大意,凭着自己超人的夜视力、躲过对方扔过来的木柴,伸手将腰间的长鞭拽出。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负责望风的那个人、推开了门探进头来,用压低了的气声嗓音、道, “方大哥,你小点儿声啊,收拾一个孩子没这么费劲儿吧……” 可还不等他再说下去,那个凶手早已跳将起来、冲了过去,一把将这家伙拖进了房中。 这人吓得“啊”的一声大叫,尚没有搞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被当成挡箭牌推向了宗吉元。 本来想要用长鞭、将那凶手生擒,却被望风的这家伙给干扰了,紧接着他的人又被推向了自己,宗吉元只好用长鞭将其卷住、甩到了一旁的柴垛上。 而趁着这短暂的空档,那名凶手早已一个箭步、从柴房中冲了出去。 宗吉元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声—— 虽然可以断定这望风的家伙、应该就是戏班子里的“内奸”,可真正的凶手却是逃走的那个,宗吉元哪里甘心就这么放他走了,一纵身、随后掠出门去。 那人并没跑出多远,但是、已脱离了手中长鞭的距离,宗吉元索性一提气、顿时如云中燕子般一掠而至,瞬间便追到那人的身后。 觉察到对方的气息,那个凶手真的是吃惊不小,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戏班子里,会藏着一个如此身手不凡的人物。虽然不一定就生出惧怕之心,可毕竟他是来搞暗杀的,当然不能恋战,唯一该做的、就是快点儿逃走。 而宗吉元想要做的、却是一定要生擒对方,一则、只有抓活的,才能洗脱吉家班的罪责;二则、必须要问明白他背后的指使人、到底是谁,因为从刚才那家伙所说的话中、可以听的出,他之所以要杀四岁红,并非只是出于“戏班子之争”那么简单。 眼见得距离缩短了许多,宗吉元的长鞭已经飞了起来。 但没想到、与此同时,对方出人意料地一回身,右手扬起、一道寒光迎面而来。 暗器—— 这家伙居然还会用暗器?! 意识到这点,宗吉元凭着自身的本能,一个后翻躲过,可手中的长鞭顿时也出现了偏差,并没能将对方缠住,仅仅是从他的脸颊上扫过。 虽然只是扫过,可那家伙已经疼得“啊呀”地大叫一声、捂着脸、逃向院墙方向。 宗吉元自然不能放他跑了,可刚要去追,在附近事先藏好的十来个青年伙计、也都跑了出来,大声问道, “齐少爷,出什么事了?那家伙是谁?!” “他就是凶手!我正要去追,柴房里面还有一个、是他的同伙!你们将那个抓住、交给金夫人!” 宗吉元简短地交待了几句,同时人已经纵身追了过去,转眼间和那名凶手一前一后、从院墙上跳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这些伙计们听得似懂非懂,可还是按照宗吉元所吩咐的、举着灯笼来到柴房中。 当那间原本漆黑的柴房被照亮时,大家惊讶地发现、刚刚从木柴堆里爬出来的“同伙”,竟然是戏班子里的那个向春。 心里画着问号,伙计们将向春从柴房中拉了出来,迎面正看到金夫人站在面前,身边还有陪同着的吉东来和史思文。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金夫人冷冷地一笑、道, “原来是你啊,难怪英儿不肯明说是谁,若非亲眼所见,我和东来怎么都不会相信是你这个畜牲!” “东家、班主,这、这是误会……” 向春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且说宗吉元紧追不舍,而那凶手逃的速度倒也是飞快,转眼间越过院墙、来到了街上。 宗吉元如影随形、纵身轻掠跟了上去,顷刻之间、也来到了外面。 本来,戏园子后面的大街上、是有索卜拉分派的亲兵们在巡逻的,只不过到了这个时间、难免都有些懈怠,所以、当那凶手从眼前一闪而过时,这些人都愣了愣,不等他们缓过神儿来,宗吉元又到了。 守卫的兵卒们一见,居然有人从他们负责把守的院子里跑了出来,当时都不困、也不乏了,正想要去追,谁想到又出来了一个,立刻想着、第一个没拦住,这第二个绝对不能再放了。 见这些人的表现,宗吉元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去,那样的话、岂不是耽误事了么?灵机一动,索性抬手一指那个凶手的背影、大声喊道, “快点儿抓住他!那家伙是杀人凶手!” “啊?!这……” 正想要过来拦住她,可听了这一声大喊,兵卒们顿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有的还本能地扭过头、去看正在逃远了的那个人。 趁这机会,宗吉元早已经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追了上去。 这下倒好,索卡拉下令、一个都不能放走,可这同时逃出去两个,负责看守的兵卒们可急了,尤其是带队的卒长、气得大叫道, “发信号,别让他们跑了!” “嗻!” 两旁的兵卒连忙取出信炮,点燃后,只见一道火光冲上了夜空、并炸响,这样一来,守在其它各处的亲兵也会得到消息、并向这边汇聚。 之后,那卒长将手中刀一挥, “跟我快快去追!一定要把那两个人给抓回来!” “嗻!” 顿时,脚步声纷乱,朝着宗吉元和那名凶手而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而宗吉元此时倒觉得很意外,主要是因为前面那人的轻身术还真是不错,凭她的身法速度、想要追上去也着实要费些时间。 可随着身后信炮炸响,周围的街巷之中、到处都传来了亲兵们的脚步声与喊话声。 不过,看起来那人并没有慌乱的意思,似乎是轻车熟路地穿街过巷,虽然不时地要躲避偶尔出现的兵卒,可很明显地、他完全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愧是你 这样下去,若是再追不上,那可就真的让他跑了—— 一时半会儿的追不上对方,宗吉元心中也是万分的焦急,可只能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其身后、同时还要小心别被那些亲兵们发现。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从斜刺里冷不丁冲出一匹青骢马,来到离着宗吉元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马上端坐一人、威风凛凛地喝问道, “三更半夜、探头缩脑,能问一句、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诶?” 怎么听着这声音、是如此的耳熟啊,宗吉元顿时一愣,心道、不会吧,这样也能遇到熟人?扭头看去时,见月光下马上的这位、可不真的就是个自己认识的人么, “代成?怎么会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宗大人?!” 端坐在马上的这个人、竟然就是胡世发身边、最信任的教师爷外加朋友、代成,与此同时、代成也认出她来,连忙将马匹又向前催动着靠近了几步,道, “大人你不是要去京城么?怎么会大半夜的、在天津的大街上逛啊?” “唉、一言难尽,” 宗吉元真是又着急、又无奈地叹道, “刚刚跑过去一个人,我务必要抓住他,代兄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是当然的了,” 代成二话不说地向她伸出了左手, “宗大人你的事情、在下必需要帮,来吧,到马上来,我们一起去追。” “呃……也好,” 虽然措手不及,可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便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随着他一拉的力道、跃上了马背,然后一指那凶手逃走的方向、道, “去那边!” “好嘞!” 代成一抖缰绳,这匹马便稳稳地向前跑去。 大概是周围大部分地方都有亲兵把守,那人转了几圈后,又转了回来,迎面正好遇上他们二人骑着这匹马,大惊之下,扭头钻进另外的一条巷子里。 宗吉元一见、连忙道, “就是那个家伙!别让他跑了!” “放心吧,跑不了他!” 边胸有成竹地回答着,代成边催马追了上去。 看眼下这情形,估计那名凶手肯定是无处可逃了,宗吉元这才稍稍放松下心情、问道, “不知代兄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哦,不瞒宗大人您说,自从和您在辽东分手后,我家少爷一直都放心不下,天天都念叨着,最后还是赶往京城、希望能够帮得到您。” 代成倒是一点儿都不隐瞒,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而我家老爷原本就是在俭亲王府中做事的,虽然后来到了京城提督府任职,可每当王爷有事情、就一定会随行,这回到天津来也是一样。而在下就是跟着老爷、一同保护着亲王来到这天津的。” “这么说的话、胡兄现在就在京城?” 宗吉元听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好笑。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代成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笑意,便也笑着点了点头、道, “可不是嘛,毕竟、宗大人您是少爷最放不下的人哟。对了、宗大人您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唉、别提了,” 宗吉元倒是真的很上火,又叹了口气、道, “本来我和表哥来天津、只是想探望一位亲戚罢了,可谁知正遇上俭亲王来看戏,看戏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有人死在了台上。 我的这位亲戚也被此事卷了进来,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不管,只好帮忙找凶手。这不是、虽然找到了,可那家伙跑的倒的快,我这不是正在追么。” “呵呵……” 代成听得居然笑了起来,道, “不愧是宗大人您,到哪都能遇到案子。哦、对了,您说您的亲戚、是哪位啊?” “就是吉家班的东家、金夫人,” 被对方打趣了一番,宗吉元倒也不在乎,毕竟抓住真凶、让梅姨摆脱麻烦才是最重要的,便又补充了一句, “这位金夫人其实是我的表姨,对我非常好。” “是这样啊,那好办,等我和老爷说一声,让俭亲王不再向她追究好了,宗大人您就放心吧。” 代成的语气很轻松,似乎是很有把握。 而宗吉元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连忙道, “对了、还有件事我得求代兄你一下,千万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给索卜拉、索少将军。” “哦?哦,好吧……、我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虽然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代成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走投无路的凶手、可能是因为见这边人数比较少,所以又调头踅了回来、朝着宗吉元和代成两个人直冲了过来。 本来,宗吉元想要从马上跳下去、迎战那个家伙,不成想、却被代成抢了先,并拦住她道, “宗大人,你且等在这里,让在下来抓他!” 说完,人已经纵身跃下马背,挡在那人面前,冷笑一声道, “没想到方兄居然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给我闪开!” 那人看起来已经急了,大声吼着,同时、手中刀也劈向了代成。 见对方不愿意和自己搭话,代成只得闪身躲过、抽出自己肋下的腰刀和他对打在一处。 宗吉元坐在马上看着,见这名姓方的凶手、虽然轻功不错,可武功却实在是稀松带平常,根本就不是代成的对手,只不过,也许是与其相识的缘故,代成并不想伤害到他,处处留着分寸,只想生擒对方。 既然如此的话,何必再多浪费时间呢—— 宗吉元瞅准机会、索性长鞭一抖、便飞了出去,准确地将那凶手的刀头紧紧缠住,之后往回猛拽。 姓方的那人、哪里想得到突然间会飞来这么一鞭,腰刀顿时脱手。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刚刚一愣之即,早被代成一脚踢中左胯,整个人被踢得平着飞了出去。 不等他起身,代成已经跟步上前、抬脚将其踩住,并用凶手的腰带将这家伙紧紧地捆住。 见这姓方的被抓住了,宗吉元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 “代兄,怎么、你认识这家伙么?” 第四百三十九章 抵赖 “从前在同一个步兵营呆过,这小子叫方勇,” 听她问起来,代成边回答着,边又瞧了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这人一眼, “只是不知道、好好的,他怎么会落得个当杀手的地步。”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既然了解他的底细,那么就不难推测出案情来了。” “这个……、宗大人,” 说到这里,代成似乎有些为难,可还是迟疑不决地说了出来, “虽然这小子是您在追捕的,可是、能不能将他交给在下带回去审问呢?毕竟、他的背后应该会牵扯到不同寻常的人。不过,您放心好了,若是问出口供,我一定会及时赶去转述给您的。” “可以啊,” 宗吉元倒是一点儿不痛快的表情都没有,很爽快地答应道, “本来我现在也不适合管太多的事情,这家伙、还有我表姨的事,就拜托给代兄你了。” “岂敢。” 代成谦逊地一笑。 正说着,已有数名亲兵跑了过来,见了这情形不禁都愣住了, “代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大惊小怪的,” 代成不以为然地瞧了他们一眼,然后一指脚下的方勇道, “这就是你们要抓的人,立刻带回去交给胡大人。可要给我当心着点儿,别让他给跑了!” “是!可、您呐?” 一个兵卒好奇地看了看宗吉元、问道。 代成瞪了他一眼、道,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要先护送他回去,随后会立刻去见大人的。” “哦、哦,小的明白了。” 知趣地答应着,那几名亲兵将已经被拉起来的方勇、押解着离开了巷子。 见他们走了,代成这才将马匹牵过来道, “走吧、宗大人,在下送您回您的住处去。” 有了他的护送,自然就可以平安顺利地回到“吉家班”,而且不必再从院墙跳出来、跳进去的,直接敲开有亲兵们把守着的大门、走了进去。 临分手前,宗吉元再次嘱咐道, “代兄,千万不要让索少将军知道我在这儿。” “放心吧,我会替您保守这个秘密的,” 代成笑了笑、又问道, “宗大人,您会一直住在这里么?问出方勇那小子的口供后,我就来这里找您么?” “唔、好啊,这七天内、恐怕我都得住在这儿了。” 宗吉元点着头。 商议好后,两个人便分了手,宗吉元进了戏园子的大门、直接来到了后院。 此时,后院正堂中并没有声音,反倒是金夫人所在的客房里、灯光亮的很。 宗吉元明白、梅姨这是不想让太多的人了解到内情,所以才会将向春带到自己那里去询问。 果然,刚一进门,就见那个向春还在抵赖着, “东家、班主,小人真的冤枉,我只是从柴房那里路过、听见有声音去看看,可偏偏就被那个贼人给拉了进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齐少爷才会误会了吧……” “英儿,你回来啦,怎么样、你没事吧?” 见宗吉元走进来,金夫人看起来非常的高兴、同时又有些担心地问道。 宗吉元一脸的轻松,笑着扫了向春一眼道, “侄儿没事,而且一切都很顺利。怎么样,这小子招认了么?” “这不是么,一直在说他是如何如何的被冤枉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一个说法,真的要气死我了……” 金夫人又变得十分恼火地道。 已经料到他一定会耍滑头,宗吉元一点儿都没着急,只是冷笑了一声、道, “我说向春啊,你一个人还在这里胡绉什么啊,知不知道、方勇那家伙已经被抓住了、并且交到了索少将军的手中。你非要等到同伴将什么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才肯说实话吗?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人家凭着步兵营的出身、也许还能活命,而你呢?恐怕就是想说实话、都没有人肯再听了,这个‘杀人惊驾’的罪名、你就自己担去吧。” “啊?!” 向春听了,当时就惊得呆住了。 其实,这家伙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吓住的,只不过他的那个“同伴”的名字、以及来历,让眼前这个年轻人给合盘托出,根本就不容他不相信。 呆了片刻、向春终于有些泄气了,瞧着宗吉元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 “当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宗吉元冷“哼”了一声、道, “就在我将林生抓出来的时候,故意提到了短梯被破坏这一细节,而你当时就跳出来、一口咬定就是那孩子做的,而且还说什么‘亲眼看到’。 可你知不知道,当时、这件事我只告诉了金夫人和吉班主,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四岁红的真正死因。 林生当时的表情十分的意外,看起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你正相反,好象是什么都知道,由此可见,就算不是你亲手破坏掉的短梯,那也肯定是知道是谁干的。” “这、这只是我太着急了,想着要……” 向春脸色依然铁青,可嘴上还在狡辩。 宗吉元自然不会再给他机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 “没错儿,嫁祸于人的确是个好主意,可你做的也的确太心急了些。不过呢,当时我还不敢就此武断地下定论,毕竟事关重大,所以才进行了第二次的试探。” “第二次、试探?” 向春目光中带着惊恐、瞧着她喃喃地道。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是啊,这不过只是一次普通的试探罢了,而你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更让我惊喜的是、你还拉上了你的同伙。 还记得当时我建议、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中,任何人都不要随意地走动么?那就是为了让你更清晰地暴露无遗,因为、为了探听消息,你一定会找机会出门的,而这个机会、只有在往各屋送晚饭的时候。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儿,你以送饭的机会、偷听到了我和梅姨之间的对话。” “我……” 向春似乎还要抵赖,不甘心地再次开口。 第四百四十章 你这算是招供了吧 宗吉元才不想听他接下来的废话,便继续打断了这家伙,不容他再多说半个多余的字来、道, “你不承认也是没有用的,因为随后我就向吉班主确认过了,负责给我们这边送饭的人中、果然就有你一个。 不过、当时你肯定没有想到,你所听到的内容、都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因为当感觉到窗外有人偷听时,为了引你和同伴上钩,才会说要将林生交给俭亲王府发落,还说要将他关到柴房中去。 我猜想你们一定不会希望他落到俭亲王那里,才会挺而走险地去杀他,只不过在柴房里等你们的、是你家少爷我。” “你、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此时,连老实的吉东来,都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看着他的同时、已经气得声音直发抖, “我一向待你不薄,还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此时,向春反倒冷静了下来,看上去也不象刚才那般的害怕了,脸色虽然还是铁青,可口气已经变得阴冷, “还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你以为我愿意象你一样、当一辈子让人瞧不起的戏子吗?!方大哥说、如果我愿意在这次帮他一个忙,他就会替我在官衙中某个差使,我、早就受够了低三下四的生活了!” “你……” 听了他的这番话,吉东来顿时愣在了那里,完全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样子。 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宗吉元冷冷地道, “你这算是招供了吧?!” “我、我……” 一句话,让向春刚才的那几分的疯狂、当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沮丧地低下了头、道, “我也是看错了人、下错了赌注,方勇那小子说、他是在为一个非常有权势的人做事的,还说能在京城户部为我谋职……” “好了、我知道了,” 宗吉元不让他再说下去、免得会透露出一些不该透露出来的事情,当即道, “你会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的,吉班主,让人将他带到柴房关起来、明天一早交给该交的地方。” “哦、好……” 到了这种时候,老实的吉班主能做的也只有答应着“哦、好”,然后、按吩咐的去做了。 见他们都出去了,不再有外人时、金夫人这才略带不解地问道, “吉元啊,你怎么不问问向春、为什么要杀四岁红呢?真的只是为了不让吉家班进京这个理由么?” “当然不是了,”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道, “但这其中的细节似乎有些复杂,向春这小子不过是人家手中的工具,还是用过就扔的那种,根本不会知道什么的。 不过梅姨您尽可放心,俭亲王府上的人已经答应了小侄,等对那个凶手问出个结果后,就会将该说的实情、都告诉给我的。” “哦,那就好。” 金夫人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而且这笑容里、似乎还包含着很深的深意…… …… 周围都静了下来,金夫人也回她自己的客房中休息去了。 小和尚林生毕竟年纪还小,经过这一番的折腾、早就乏了,倒在内间一张临时搭好的床上、很快就睡熟了。而宗吉元和史思文也都各自安歇。 躺在软榻之上,却无法入梦,因为宗吉元在替吉家班担心—— 吉东来这人虽然戏唱的好,可能力实在是有限,人又过于老实,且不说四岁红会打算跳槽,就连向春这样的弟子、都有背叛之心,保不准还有其他怀着同样心事的成员,这样下去,吉家班子怎么能够长久下去,不如、帮帮他排个新戏,实在不行带出关去、投奔孔祥宾……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过饭,有戏园子的伙计突然跑了进来、兴奋地大呼小叫着, “东家、东家!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事啊,喊的这么大的声、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金夫人用长辈般、慈爱的眼神儿,瞪了这伙计一下、问道。 伙计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下舌头、将声调降低了一些道, “东家,把守在门外的那些当兵的,全都撤了!而且他们中一个管事儿的还说,真凶已经抓到,王爷答应不再追究吉家班了!” “哦,那就好!” 虽然也很高兴,可金夫人还是很矜持地说道。 可还不等宗吉元和史思文说话,一直坐在旁边发呆的小和尚林生听了,立刻就跳了起来,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么?!” “你……想走么?” 金夫人被他说的一愣,看着林生反问了一句。 奇怪的是,语气中并不含带着一丝的质问,更没有“你敢来我们这探听消息、竟然还想走”的那种凶巴巴的恼火,相反、还透出一点点的不舍与宠溺。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和尚听了金夫人的问话,脸上顿时红了红,早没了刚刚被抓进来时的那种、胡搅蛮缠,低下小小的脑袋、道, “这段时间、给您填麻烦了,可是、我必需得回去……” “想回去的话,当然可以了,”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这满是“依依不舍”的两个人,宗吉元放下手中的茶杯, “但是、林生啊,你一定要明确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啊?还要回答问题啊,你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么?” 林生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噘着嘴道。 瞧他这有点儿、可爱的样子,宗吉元不禁微微一笑、道, “我知道是一回事儿,而你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们就放你走了,这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唔……那、我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因为、因为……” 林生似乎也觉得对方说的有一些道理,可又不能放下诫心,只好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宗吉元一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故意叹了口气道, “唉——、你这孩子啊,还是太年轻了。也罢,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也不需要你开口回答,你只要点头或者是摇头就可以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够复杂、够热闹 “诶?真的么?那好啊、你快说吧!” 也许觉得这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林生居然还有些迫不及待了。 边再次感叹着、这小和尚虽然诫心很强,可还是单纯的很,宗吉元已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你之所以会到吉家班探听底细,其实是‘桂绣班’的绣子香、绣班主让你来的是吧?” “……” 稍微愣了愣,林生还是犹豫不决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立刻用右拳、重重地砸在左手的掌心,将林生吓了一跳, “痛快!好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送?!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也不是小孩子,自己能够回去的,干嘛还要你来送啊?!” 林生即不解、又不甘心地道。 宗吉元又喝了一口茶、道, “若是往常的话,你当然可以自己回去,可经过昨晚那么一闹,街上到现在还有官府的暗探在查访,万一觉得你这小和尚比较可疑,将你抓回去、投到牢里可怎么办啊?所以,还是让我送你回去的的好。” “哦、是这样啊……” 小和尚听了,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只好点了点头…… 就这样,向史思文嘱咐过,如果代成来找自己的话,就先让他进来等一会儿,之后、宗吉元便赶着马车、离开吉家班,带着林生朝着“桂绣班”所在的那条街而来。 边熟练地赶着车,宗吉元边瞧了坐在身边的、愁眉不展的林生一眼,笑道, “放心吧,我只是送你到那附近而已,等确定你已经安全了、就会让你一个人回去的。另外、回去后,你可以对绣班主说,吉家班因为在戏台上出了人命,根本就没戏了,让他在俭亲王面前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好了,我知道了!” 看来,宗吉元所说的这两点,正是他发愁的根源,林生听了她的这几句嘱咐,立刻变得笑逐颜开、连连地点着头。 很快,来到了那家挂着“桂绣戏台”的戏园子大门前、对面的街上,看着很开心的小和尚,宗吉元心中暗叹着道, “林生,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处,你随时都可以到吉家班来找我。” “唔?” 小和尚十分不解地瞧着宗吉元,愣了愣、又笑道, “我知道了,不过、齐哥哥您放心吧,我已经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和尚’了。” “那就好,我也希望你一切顺心。” 宗吉元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用马鞭朝那座规模不小的戏园子指了指, “快去吧,应该还有人在等着你吧。对了,你可不要说被我们逮到了这件事哟,只说是因为吉家班被封了大门,所以直到现在才可以脱身的,记住了么?” “记住了!” 林生用力地点着头,将头上的风帽戴好,棉衣也裹紧了,这才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儿着奔向了那个戏园子大门。 直到看着他和把门的两名伙计解释了好几句、可终于还是进去了,宗吉元立刻将马车赶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停好,然后转身回到林生刚刚走进去的大门附近,只听两个把门儿的正在嘻笑着, “你说那小孩儿不会真的是两位班主的孩子吧?” “别开玩笑了,就算是、也只是绣班主一个人的,跟桂班主有啥关系啊。” “呵呵……、也是啊,桂班主没这本事吧……” “好了、别瞎说了,我看八成就是绣班主太闷了,弄这么个孩子来、逗着解闷儿的。” …… 果然如此啊—— 轻轻叹了口气,宗吉元一转身来到戏园子后院院墙外,看看四下无人,一纵身跃上院墙,顺着院墙来到房坡上,目光向下一扫,正看到林生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里,离他两三步远的一方、还站着一个女人。 大概是已经听完了林生的“汇报”,这女人瞧着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 “好吧,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有事的话、我会让人去找你的。” “知道了、娘……啊、不,是绣班主。” 林生小声地道。 看来这女人就是绣子香,不过、听到林生叫她“娘”时,却见这女人立刻将柳眉一挑,一只手的指尖迅速地动了几动,若不是这孩子很快就改了口,看那样子、会当即一巴掌就搧过去了。 林生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小动作,依旧规矩地施了一礼,转身退下。 瞧着那瘦小的身影,绣子香不知在想着什么,就在宗吉元考虑要不要再多留一会儿时,忽见从旁边一个角门儿中转出一人,“嘿嘿”地笑了一声、道, “怎么,我们的绣大班主对那孩子动心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绣子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 “他不过就是个小孩崽子,也值得你吃醋啊!让子良听到、又该象个娘们儿似的跟我闹个没完没了。我说、你有时间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讨好俭亲王,让我们能够顺利进京呢!” “还用讨好么,只要你往台上一站,那王爷还会看别的戏班子么?就象十年前、那么有名的孔家班,不是一样被你给……” 这人撇了撇嘴、带出几分讽刺地说道。 可听他提起“十年前”、绣子香顿时象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似的,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同时还硬梆梆了扔下了一句话, “三天内,姑奶奶不想见到陆清你这个混蛋!” 还真够复杂、够热闹的—— 隐藏在房坡上的宗吉元、不住地摇着头。 想想不能耽搁的太久,而且院子里这一幕也告一段落,宗吉元便飘然而出,从原路返回、出了戏园子,赶着马车回到了吉家班。 刚刚一迈进大门,有一名伙计抬头看见她,连忙小跑儿着过来, “齐少爷,可不好了!” 这些伙计们、怎么对什么事儿都觉得不好啊,动不动就会来这么一句—— 宗吉元听得真是哭笑不得了,停住脚步、扭回头看着他问道, “出什么事情、又不好了?” “刚才有人来找过您啊,而且还是不好惹的人呢!” 伙计大惊小怪地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缠人的少将军 有人来找我?难道会是代成么?可是、自己不是已经嘱咐过表哥了么,是代成的话、他自然会招待着……若不是他的话,那么、又会是谁呢…… 刚刚纳了一下闷儿,就见史思文也快步地迎了出来,一见她便一把拉住、道, “表弟,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见他也是一脸的紧张,宗吉元知道、来找自己的人肯定不会是代成,便也颇为好奇地问道, “刚刚听伙计说有人来找过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表弟、你先跟我进来,” 边拉着她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史思文边神色凝重地道, “刚才来找你的人、是索少将军手下的人。” “索、卜拉?” 宗吉元愣了愣,暗自划着问号,难道是他认出我来了?想了想、又问道, “派来的的人是怎么说的?” “就说是、索少将军要找‘那个哑嗓子的小戏子’,虽然没有明确点出名字,可很明显的、指的就是吉元你啊,” 史思文皱着眉头、又看了她一眼道, “吉元,你是不是和那位少将军认识啊?” “是啊,以前是见过一面,” 觉得也没必要遮掩过多,宗吉元便点了点头、简短地解释着, “那回铲除东山沟贼人的时候,我们县衙和他们盛京的官军联过手。对了、表哥,他派人来找我,你们是怎么答复的?” “当然就说你有事出去了,没在戏园子里啊。” 史思文的眉头还是没有放开。 见他如此的为自己担心,宗吉元忍不住笑了,轻松地劝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么回答就相当的不错,以后索卜拉的人再来的话、就照这么答复好了,我倒不是怕他,就是嫌他太缠人了……” 当然,这就是顺嘴说说罢了,过后还是要去找他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心里这么想着,表兄弟二人边说着话、边来到金夫人的房间,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不再好好的聊聊。 进了门,见金夫人正在若有所思地喝着茶,见到他们二人、立刻露出了笑容,好象专程的正在等着这兄弟俩。 施过了礼,落座后,宗吉元简单地说了一声“已经将林生平安地送回去了”,接着、又问起吉家班是否还有别的新剧可以上演这个话题上来。 刚刚听到她问起这件事时,金夫人还稍微地愣了愣,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的角度看,这吉家班入京的事、绝对是已经“没戏”了。 不过,宗吉元对此倒是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认为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但从自身这方面、还是要做到“有戏”,万一真的有了转机,到时候反倒是自己这边没有准备,来了个措手不及,那岂不是落了个遗憾么。 金夫人还真的被打动了—— 不过、想想也确实是这样,凡事都有个万一,若真等到事到临头、两手空空,岂不是又得罪了王爷么…… 心中想着,便已经点头道, “吉元说的对啊,不过、时间这么紧,眼下除了已经演不得了的‘长恨歌’外,也没有其他的新戏能拿得出来的,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您不必发愁,” 见她这是赞同了自己的看法,宗吉元便也不再“卖官子”,很干脆地将做好的准备、讲给对方听, “说到新戏的话,小侄手中倒是有一出现成的。其实、也不能算是新戏,但只是在辽东县上演过,而且还很卖座,除此之外、其它任何地方都没演过。如果说、您和吉班主要是想试试的话,小侄立刻就给您写出来。” “真的么?!” 金夫人的表情中满是惊讶与佩服,原以为、做为两位恩人的孩子,宗吉元肯定是优秀得非比寻常之人,可没想到她的本事竟然大到如此地步、还如此的广泛, “真能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把东来叫到这里。” 金夫人决定了的事、几乎就是定下来的,而且吉东来听说此事之后、本身也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索性一直就坐在这里,宗吉元边给他讲戏的内容的同时,边开始动笔写起了戏文。 史思文自己也不能闲着,坐在旁边帮着抄抄写写,等到了晚上,一叠厚厚的戏文稿子、已是整整齐齐地交到了这位吉班主的手上。 当然,为了迎合“贺岁”这两个字,宗吉元还在戏中加入了不少喜剧的成分,让看稿子的吉东来、看得几次都笑出了声儿,可当他全部看完时,眼泪却流了出来, “多谢齐少爷,这真是一出精妙无比的好戏,只可惜、小红她……” “吉班主,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边安慰着对方,宗吉元边提醒道, “如果班主你觉得还可以的话,就抓紧时间排练吧,至于其他的事情么,我相信没有什么能解决不了的。” “好,就依齐少爷您。” 当下,吉东来着手做起了准备,次日一早,便带着弟子们抓紧时间开始排戏。 见他再次提起精神,暂时从悲伤中摆脱出来,宗吉元也是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刚松下来,门上的伙计便跑了进来, “齐少爷!门口儿有人找您!” “他说是什么人了么?” 宗吉元仍旧看着正在忙碌着的戏班子弟子们,随口问着。 伙计连连地点着头、道, “没用小的问,他自己就说了,说他是您的朋友,是姓代。” “哦?” 应该是代成没错了,可刚要到门外去见,宗吉元又多留了个心眼儿,对身边的史思文道, “表哥,麻烦你去看看、是否真的就是代成本人,如果是的话、就将他让到我们的那间客房中,我在那里等他,如果不是他本人,就说我不在。” “嗯,我明白了。” 史思文自然心领神会,跟着伙计朝大门口走去。 站在原地的宗吉元、略略思索了一下,转身回到了客房,边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边等着表哥的回复。 时间不大,院中传来了脚步声音,透过门缝悄悄地看去,见在史思文的陪同下、走过来的还真的就是代成。 第四百四十三章 朝权之争 来到房中,双方见了面,互相客套了几句后落了座,代成也不多加赘言,开门见山地道, “宗大人,那个方勇已经招供了,在下来、是为了告诉您详细情形的。” “小弟可正在等着呐,代兄请讲吧。” 宗吉元边为他倒上了一杯刚沏好的的茶、边道。 可代成又瞧了这兄弟二人一眼,略略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想如何的措辞,片刻才道, “其实,这内情是颇为隐密的,宗大人,您二位知道后,千万不能对他人言讲。” “这点、代兄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宗吉元立刻做着保证道。 代成点了点头,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道, “也是,对宗大人、在下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其实、那个方勇是户部侍郎肃景的手下,而肃景有个兄弟、名叫肃兴,是京城中很有实力的皇商之一。宗大人,提起皇商,您的表姨丈金子辛——也就是这吉家戏班的老板——也是其中之一,这下、您该知道他为什么要派方勇来、暗中使坏了吧?” “哦……” 宗吉元当即就明白了,做为竞争对手,那个肃兴自然希望能将这位金老板给彻底的搬倒,只是、虽然知道这位“表姨丈”是皇商,可没想到他竟然拥有如此强的实力,连背后有户部高官做靠山的人,都会将其视为“眼中钉”了。 略略思忖了一下、才又问道, “那么,他因何一定要杀掉四岁红呢?” “关于这点,方勇也招认了,” 代成并不迟疑地道, “本来,肃景只是让他去想个办法,借俭亲王选戏班子之时,给金子辛手下的吉家班拆个台,以此来得罪王爷、引起他的不快,这样就可以借此将金家挤出皇商之列。 那方勇本来是打算的挺好,想从四岁红身上下手,说可以带她离开,给她什么好处之类的,而条件就是将戏唱砸。可谁知、这女子还真的认准了他,并说不但不会将戏唱砸,反而、做为对戏班子的回报还要演好,只不过在为俭亲王演完后,要当众宣称、离开吉家班,另投到别处去。 若那女子真的这么做的话,很可能非但不会引起王爷对吉家班的反感,反而会让他老人家产生同情,所以那方勇才干脆破坏了短梯、让四岁红当场送命在了戏台上。”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可宗吉元还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 “对了,小弟还要多谢代兄您,外面那些亲兵之所以会退去,一定是你在王爷面前美言了吧。” “哪里啊,我哪会有同王爷讲话的资格呢,真正去讲情的是我家老爷,而我只是和老爷说了一声而已,” 代成微微一笑、道, “宗大人,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和老爷讲过了,老爷说、若您想告御状的话,从俭亲王这里着手、倒真是个好办法,因为你所要告的那些人、都是和亲王那边的人。 众所周知,当今朝中两大势力就是俭、和两位亲王,而和亲王虽然是太后的亲戚、又是当今皇上的生父,可正因为如此,太后才对其存在着戒心,担心他的权势过于大了,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压制。所以、这其间的‘可乘之机’,想必宗大人也一定明白吧。 另外,我们刚刚抓住了户部侍郎肃景的把柄,而这肃景也是和亲王的人。老爷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的话、他随时会帮你打通此间关节。” “请代兄转告胡大人,就说我宗吉元谢过了。” 宗吉元听的心中也是热乎乎的,虽然她知道这一切是因为自己挽救了胡世发、而种下的因果,但对方肯如此帮忙,倒也真是难得…… 三人正在这里说着话,忽然听外面又传来跑动的脚步声,一直来到门前时,一个伙计就开始大声小气地说道, “齐少爷,外面索少将军的人、又来找您了!” “就说我不在!” 没有丝毫的犹豫,宗吉元想都没想、便冲着门外同样大声地回答着。 伙计倒也干脆,答应了一声“好嘞”、就又转身跑远了。 “索少将军?” 听了伙计的话,代成的目光中顿时闪动着好奇, “他为什么会来找大人您呢?” “唉,谁知道呢,以前在辽东的时候,我们一起合作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还是说因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宗吉元轻描淡写地道。 可她的这一番解释、却让代成的眼睛看起来更亮了一些,瞧着眼前的这位宗大人道, “如果大人您能和他熟识、那可就更好了。索里将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站在两大亲王的任何一边,可谁都看的出,他还是更倾向于俭亲王,为了在他们之间保持平衡,连太后都有拉拢索将军的意思。这不,几个月前还曾为索卜拉少将军赐了婚,将两个皇族的格格指给了他,这其中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赐婚?这么说来,索卜拉已经成了亲、娶过媳妇了?” 意外地得知了这个消息,宗吉元还是真的很在意的。 代成倒没想到她会对这件事感兴趣,更没想到此间有何深意,只是连连点了点头,道, “是啊,不但娶了,而且还是一下子娶了俩。” “哦……那就好……” 听他这么说之后,凭心而论,宗吉元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 说实在的,宗吉元之所以不想现在就和索卜拉相见,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当时在戏园子里面的那种场合,突然的碰了面之后,恐怕那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索少将军、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来,而接下来、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躲躲藏藏的局面; 可是,另一个原因、就是当年曾经的“求婚”,而他用来“定情”的白玉扳指、此时就戴在宗吉元左手的拇指上。 正因为有了这个过往,真怕他以为自己赴京、是因为答应了他的请求,那样的话、还真是够让人头疼不己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四章 桂绣班 不过眼下来看,既然他索少将军已经成婚了,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用“不愿给人做侧室”这样的理由、直接回绝掉,而且错还在对方,更何况、“理亏心虚”的他,再次见面时、肯定也不会上来就提这件事的了…… 只是,为什么在“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外,心底里莫名其妙地、还有着几分的、惆怅…… 右手纤柔的指头在无意间、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眼睛目送着代成离开的背影,宗吉元忽然抬眼看了史思文一眼、道, “表哥,闷了好几天气了,你我不妨在这天津大街上走走吧。” “好啊,吉元你看、去哪边走走好呢?” 史思文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问道。 宗吉元倒是顿了顿,然后抬手向着西南边的街道一指, “去哪边吧,那个什么‘桂绣班’就在前面过几条街的地方。” …… 表兄弟二人就这样看似散步地向前走着,等到从几条主街穿行而过后,意外地、看到林生正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只是,在那孩子的肩上、居然扛着好大的一包东西,显得那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的瘦小,不仅这样,在他的手中还提着另一个虽然没那么大、却也不算小的包裹,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这么冷的季节里,一张小脸蛋儿却还涨得通红—— 不用问,那一定是累的。 既然已经“偶遇”到了,这忙还是应该帮上一帮的。 很快,三个人离的已经很近了,宗吉元故意做出很吃惊的样子,打着招呼道, “哟、林生!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 “啊?!是、是你们啊……” 明明目光朝表兄弟二人这边看着,可林生似乎根本就没看到他们,顿时被这一声“招呼”给吓了一大跳,很是慌乱地道, “你、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紧张什么啊,我们俩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的,” 宗吉元看着他仍然是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便轻笑一声道,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大包小包的、不觉得累么?” “哦……” 林生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不好意思地道, “我……是绣班主让我出来替她买些东西,说是今晚有重要客人……” “是这样啊,” 宗吉元似乎并没有在意他所说的话,只是扭头瞧了瞧、又道, “这儿离着你们那个戏班子还有好几条街呢,这样吧,既然遇到了、就让我和表哥送你过去吧,我们替你拿一会儿、你也好歇一歇。不过、林生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只送到街对面,不会被那里的人看到的,你说、好么?” “这个……” 大概是这孩子、也真的被这么多东西给累得够呛,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那么、就多谢你们两位哥哥了……” 将他肩上的大包接过来,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一左一右地一块儿提着。 史思文还很关心这个可怜的孩子,柔声询问着、诸如过的怎么样啊,一切都还好吧……这样的话,而宗吉元却一反常态地没怎么做声,因为、她此时正在想着林生刚刚说过的那句—— 晚上,绣子香要招待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表兄弟俩将林生送到“桂绣班”附近,随后又到处逛了逛,大约在午饭之前、赶回了吉家班…… 好在接下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除了和吉班主一块儿讨论了一下戏文,基本上就是和史思文坐在那里休息。 只不过,到了吃过晚饭后,宗吉元将自己略加收拾了收拾,让全身的衣服更加利落些,这才对史思文道, “表哥,我要出去一下,到‘桂绣班’那里暗中打探些消息,小弟担心他们还会做出不利于梅姨的事情来。” “哦、好的……” 史思文的目光中、立刻又带出几分的担心,可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道, “那,那吉元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不过是区区一个戏班子而已,还能比东山沟贼窝更危险么,” 宗吉元笑得很轻松, “对了,如果梅姨、或者其他人来找,你就说我白天里有点儿乏了,已经睡下了,我会争取尽快赶回来的。” “嗯,我明白。” 史思文用力地点着头,脸上的担心、在瞬间也变成了“相信我吧”的这种可靠……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吉家班,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现,宗吉元也不做停留,直接赶往几条街外的“桂绣班”的后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说不上是轻车熟路,可毕竟头一天也来过一次了,所以、不费什么周折、直接来到了绣子香住的地方。 这里仍然是灯火通明、人声吵杂,看起来、确实是在请客。 此时,在绣子香住处的正堂中,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桌边除了那位美貌的绣班主外,还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清秀男子坐陪,而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客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大约有四、五十岁的、生得十分富态的男人。 这位客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隐藏在房坡上的宗吉元、非常好奇地想着。 透过揭开的屋顶瓦片、而形成的缺口处,从这个角度可以很好地观察到、这宾主三人的一举一动。 却见绣子香十指纤纤、捏着一把颇为精致的酒壶,为中间的那名客人满满斟上了一杯,娇声细语地道, “荣老爷,多谢您这么多年来照应着我们戏班子,来,让子香敬上您一杯。” “好啊,美人儿配美酒,自是不可多得,来,干!” 被称为“荣老爷”的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过后,三人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后、那清秀的男子如梦方醒般地干咳了一声,用他那抑扬顿挫的嗓音说道, “对了,荣老爷,这回也是多亏了您,那吉家班的戏、才会唱砸了的……” “诶、桂班主,这件事我可不敢受领,吉家班的事情、真的真的和荣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他们自己弄砸了的。” 荣老爷连连摆着手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陈年旧事 原来这清秀男人、正是“桂绣班”的大班主桂子良,见对方这么一推辞,竟也是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才好,顿了顿、才又略显尴尬地道, “话虽如此,这其中还是要谢谢您的……” “是啊、是啊,” 发现桂子良似乎没词儿了,绣子香连忙莺声燕语地接过话茬儿、道, “若不是荣老爷您想办法说服了王爷,让他老人家先去看吉家班,恐怕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故发生了。小女子听说,正是因为俭亲王提前了观看的日期,才让他们准备不及、四岁红那小蹄子也才会被勒死了的。” “是啊,四岁红啊、美人儿一个哟,可惜喽——” 提起此事,这位荣老爷还叹起气来。 知道他这句话是另有深意,绣子香连忙再次敬酒,还故意朝门外喊了一声, “林生!再拿壶好酒进来!” “是……” 随着话音,那个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孩子、忙不迭地小跑着去取了一壶酒,又恭恭敬敬地走进门来、送到了桌上。 荣老爷似乎只是不经意地瞟了眼前的林生一眼,嘴角掠过了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同时看到了这一丝的笑意,绣子香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些,可桂子良的脸色却变得更加的不自然。 又劝了一会儿酒,故意让林生围着酒桌回来地多走了几圈儿,绣子香这才让他退了出去。 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宗吉元,顿时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看来、这女人之所以会收留那孩子,真的根本就没有怀着什么好心,如此看来,林生岂不危险了…… 果然,就在那瘦小的身形退出去后,荣老爷轻轻笑了笑、道, “绣班主什么时候收了这么可人儿的小戏子?长的还真是招人疼啊。” “哦?是么?” 绣子香还在故做惊讶状, “这孩子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我见他可怜、就留下做了个小仆人,根本也不是班子里的弟子。荣老爷您要是喜欢的话,改天我就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虽然笨手笨脚的,可做个下人应该还是不成什么问题。” “绣班主您这可就见外了,” 这位荣老爷表面上还很持重,没有立刻就表现出料想中的那种丑态来,道, “这个先不提,说说吧,此次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丑话可先说在前面,对那个吉家班、也只能暗中使点儿坏,不能再过分了啊,毕竟他们的老板、实力也是很雄厚的。想再象十年前对付孔祥宾那样,弄得他家破人亡、彻底赶出天津卫去,恐怕是办不到的。” “这个、小女子自然是明白的,” 绣子香娇俏地笑道, “谁让孔祥宾那么不识抬举呢。” “就是啊,” 荣老爷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 “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很喜欢孔班主这个人,只可惜他实在是太死板、又不识好歹,区区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戏子,还故做清高,我当时那么做、也是想让他吃点儿苦头罢了。 可没想到,这傻瓜还跑到天津府衙门去告我,他真的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我本家大哥么?他老婆会落得那个下场、纯属他们自找的…… 好了,不提这事儿了,说到底,在天津地面儿上,只要你们两个闹得别太出格了,我都会罩着你们的,这样总行了吧。” “那就多谢荣老爷您了。” 绣子香边满面笑容地道着谢,边狠狠地瞪了呆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桂子良一眼…… 杯盘相碰声中,宗吉元早已咬紧了牙关,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现在就下去捏碎这三个人的喉咙,只不过、眼下还没到和他们算账的时候,相比之下,更让她牵挂的是林生那个无辜的孩子。 好在,从那个“荣老爷”的态度上看,暂时还没有对这小可怜有什么太大的威胁,救他出来的行动、可以再往后延缓几天,眼下有另一件事情先要搞清楚。 想到这里,宗吉元转身顺着房坡来到了正堂的前面,果然见林生还站在房门外、瑟瑟地发着抖。 轻轻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溜进旁边的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听了听、房间内似乎是没有人。 四下打量了一下,见这里的陈设、布置的还很不错,宗吉元猜想着、这里也许就是桂子良的住处。 再次环顾、见桌上放着一只手炉,便拿起来点燃,重新回到了门外,轻手轻脚地来到林生身后,抬手在其肩头上拍了拍。 林生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可还不等他叫出声儿来,早已被对方捂住了嘴,一个低低的声音对他道, “别叫,林生啊、是我。” “齐哥哥?” 从她的手中摆脱出来,林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的欣喜, “你怎么会来的?” “我是来看看你的,” 边将已经暖起来的手炉塞到他的手中,宗吉元边将这孩子拉到一个角落中,问道, “林生,你老实回答我,之前你学戏、是不是为了找你的生母啊?” “我……是啊……”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再否认了,林生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又将头低了下去, “齐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这么小,最想见的人肯定是自己的娘了,” 宗吉元很温和地道, “不过,你觉得绣子香真的就是你娘么?” “啊?” 被她这么一问,林生当时惊得又把头抬了起来, “她就是我娘,可、齐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绣班主说、除了我和她之外,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啊,就连桂班主都不知道呢。” “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宗吉元真被他这单纯到不行的样子、给闹得有些心疼, “林生啊,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你娘呢?难道你来寻亲时,真的就一点凭据都没有的么?” “有啊、有啊,” 林生睁大眼睛连连地点着头、道, “听寺里的师父说,我只有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人放在松林寺的大门口儿了,当时还有一封信,上面说‘与其做一个戏子的儿子,还不如做佛门弟子的好’这样的话。” 第四百四十六章 林生的身世 “所以、大家猜想你应该是个唱戏的人的孩子,” 宗吉元听了,轻轻点了点头、道, “然后呢?除了这些还有么?” “有啊,” 林生继续点着头、道, “而且,师父又见我当时身上穿的、戴的都很不错,又觉得我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戏子,应该是个名角才对。 之后,师父又在当地的镇上打听过,说那几天、只有一伙儿从天津来的客人、看起来条件应该是不错的人家,因为这个,才觉得我是天津某个名角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边听着的同时,自己也在推测着,当时、天津有名的戏班子还有孔家班,但凭着孔祥宾的为人、不会做出抛弃亲生骨肉这样的事情的。 这么看来,还真的只有绣子香了,只是、无论从哪方面看,那女人都不像、也不会是这孩子的生母。 略做思忖,宗吉元又问道, “哦……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佐证而已,就没有什么别的具体的东西、来做证明的了么?” “啊、也有啊,” 经她这么一提,林生立刻想起了什么、道, “在我的襁褓中、有半张画,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的,也许这就是个凭证吧!” “画?那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的眼睛顿时一亮, “那么,对这半张画、绣子香可有什么说法么?” “这个、她倒是没有提过,” 林生的表情又黯淡了下去,道, “不过、对于还没有成婚的女子,谁会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认做是自己的儿子呢?绣班主若不是我娘、又会是谁呢……” 她哪里是在认你了,不过是将你当成白拣来的一个物件罢了—— 宗吉元暗自地叹了口气、怜惜地嘱咐道, “好吧,林生,你先照顾好自己,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的。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注意了,如果绣班主想将送到别的府中去,你可千万不要去,想办法溜出来去找我,记住了么?” “哦?我、记住了……” 林生茫然地瞧着对方回答着,可完全就是一副根本就没有听懂的样子。 轻轻捏了捏他那单薄的肩头、宗吉元又道, “还有这个手炉,是我从桂子良房中拿出来的,一会儿你若是已经觉得暖和了、就将它扔到一边儿,省得被别人看到了、会惹麻烦。” “啊?!” 一句话,让林生顿时张大了嘴,还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个情况,宗吉元已经纵身掠上院墙,回过头、留给他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后,便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孩子、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半天,忽然露出一个即羡慕、又钦佩的笑容来,林生喃喃地道, “齐哥哥、他可真是了不起啊……” …… 没有惊动到他人、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和表哥的客房中,果然见史思文还在等着她,当宗吉元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脸上那紧张不安的神情、随即也就了温暖开心,忙倒了杯热茶、并招呼着, “回来啦,快坐下歇歇吧。” “好啊,” 回手将外衣脱下来挂好,宗吉元边坐下、边问道, “没什么事情发生吧?” “有啊,而且、还是很大的事情呢。” 史思文在她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道。 宗吉元顿时一愣,连忙追问道, “发生什么‘很大的事情’了?” “还是来自索少将军的,” 提起那个人来,连史思文都有点儿无奈了, “刚才派人过来通知说,明天他们还会来找你,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在家里等着,哪都不许去。” “岂有此理,恁什么啊!” 知道桂绣班所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后,宗吉元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儿,听了这番话、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道, “好啊,明天我就不去,看索卜拉他能把我怎么样!” “吉元,消消气、消消气,” 见她竟然会发起小孩子脾气来,史思文也有些哭笑不得, “具我看,那索少将军不象是有什么恶意,也许就是真的认出你来了、而且想和你商量什么事情吧。” “商量事情?有这么死皮赖脸地找人家商量事情的吗……” 刚想再抱怨几句,可看到表哥那又带出来了关切与担心的目光,宗吉元连忙住了嘴、又想了想,才道, “好吧,等明天看情况再说吧,表哥你也不必紧张,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这么晚了,还是休息吧。” 嘴上说着“好”,可史思文的眼神、看起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索卜拉手下的人还真来了,而且来的这五个人、到了大门前也不费话,就这么骑在马上、站在大约丈余远的地方,齐声高喊着, “索少将军有请‘哑嗓子的小家伙’到馆驿做客!” “……” 吉家班戏园子里所有的人都顿时无语。 这喊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终于有个愣头青的伙计、实在忍不下去了,扭头吼了一声, “我说你们这些军爷,是不是没事儿干了呀!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们,还整天的过来缠个没完没了,烦不烦啊!” “什么?!” 这些兵卒从来没被一个小伙计如此抢白过,何况为首的还是个小头目,听了这话,火气顿时也大了起来, “你这小子是不是活腻味了,正好,那小戏子不是不肯出来吗?那我们就拿你来出气好了!兄弟们,把他给我抓过来,绑到那边儿的树上,什么时候那小戏子肯出来,什么时候再放了他。” “是!” 站在他一左一右的两名军卒齐声答应着,同时翻身下马,恶虎扑食般地扑了上来。 只是,当扑在前面的那个兵卒的手、也碰触到伙计的棉袄领子上了,从门内飞出的软鞭也到了,鞭梢正抽在那军卒的手背上,疼得他把手一甩,大叫着“哎哟我的妈呀”,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 其他的几名军卒也都吃了一惊,抬头向戏园子大门内看去,却见宗吉元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紧紧跟随着史思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 其实、宗吉元早就出来了,而且已经决定了要去见见索卜拉,因为差不多时机也成熟了。 只不过刚才觉得这五个军卒站在那里大喊的样子、十分的有趣,本想再看一会儿,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出手欺负把门的伙计,心里的火气顿时升起老高,二话不说、便将长鞭甩了出去。 那军卒头目一见是她出来了,因此之前少将军曾吩咐过、不得对其无礼,所以也不敢多得罪,只好降低声调道, “这位小兄弟,我们索少将军请你去一趟……” “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宗吉元给打断了, “你们回去告诉他,请人就要有个请人的样子!不但骚扰得四邻不安,还外带着欺负人的,这又算哪门子的‘请’?!真想请小爷我去的话、让索卜拉他亲自来!” “呃……” 那小头目听得目瞪口呆,被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好半天才道, “我说、这位……,你可知道我们索少将军是什么人吗?!他父亲索大将军且不说,就是他本人如今也是三品副将,怎么会亲自来见你这么个小戏子!你今天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你耳朵不好使么?” 宗吉元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 “除非索卜拉自己来,不然、小爷我是不会去的!这回可听清楚了,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你……好、好、好,” 那小头目气得点了点头,道, “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反正不能带你回去、也会挨少将军的骂,就别怪我多有得罪了!你们几个、过去将他抓回去。” “是!” 四名军卒听了,全都下了马、朝着宗吉元而来。 此时,金夫人带着吉东来也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来到大门外,一见这情景、当时就有些惊慌地叫了一声, “吉、英儿!你……” “梅姨,您不必担心,且后退几步。” 宗吉元不慌不忙地说着,那条软鞭早已握在了手中。 接下来就简单了—— 当长鞭雨点儿般抽打在这几个人的身上时,四名军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连滚带爬,好在冬天衣服穿得比较厚实,不然的话、还真的猜不出会是个什么样的狡猾相,即使是这样,这些人的手上脸上、也都带了伤。 结果,这一行五人、便以此种惨兮兮的样子、逃回了馆驿中。 没想到,这位漂亮瘦弱的齐少爷、居然会这么利害,在一旁看热闹的伙计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可金夫人的表情却没有放松下来,相反还更加的紧张了,上前一把拉住宗吉元的手、小声道, “吉元啊,你这下可是惹了大祸了,赶快回去收拾一下,和思文先去躲一段时间,等会儿索少将军来了、就让我来应付他吧。” “放心好了、梅姨,” 宗吉元轻松的一笑、道, “小侄我没事儿的,不瞒您说、其实我和索卜拉挺熟的,而且我也正想着要见见他,那家伙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真的……” 金夫人十分惊异地看着她…… 那些军卒逃走的很快,而转回来的速度更快,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刚才的那五个人又回来了,并且、身后还真的跟着少将军索卜拉。 怎么会这么快呢?自然是早有准备。 原来,自从那天从吉家班戏园回到馆驿中后,索卜拉一直都在心里划着魂儿,就觉得那个和自己穷对付的“小戏子”很眼熟,怎么看都象个熟人,最后终于想了起来、不就是象宗吉元么? 几次派人去找后,“小戏子”居然还敢不来,这样、心里更加确信了些,今天便又派这几个心腹亲兵去了,结果让人家给揍了回来。 只是,当索卜拉听说对方用来揍人的、是一条长鞭时,高兴得顿时跳了起来、还大喊了一声“太好了!”,弄得几名亲兵好顿的伤心—— 手下被人家打的这么惨,他居然还会如此的高兴。 就这样,索卜拉当即跟着这几个人,片刻不停地赶到了戏园子门前,果然见宗吉元在那里负手而立,冷冷地瞧着自己, “吉元!” 见果然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索卜拉几乎是从马上滚落下来的,几步便来到她的面前, “真的是你啊!既然来了,干嘛还要躲着我,不肯出来相见呢?” “索少将军,” 不动声色地躲过对方伸过来的手,宗吉元用她那清冽的嗓音道, “小民不懂你的意思,你贵为三品将军,而我又算个什么,怎么敢与你‘相见’呢?” “什、么……吉元?” 被她这充满讽刺的冷淡口气、给震了一下,索卜拉当时就愣住了,思索了一下、面上顿时带出些许的尴尬、道, “这个、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好朋友,就算我索卜拉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能不能请你到馆驿中、你我再好好的聊聊。” “对不住我?” 宗吉元立时露出十分好笑的表情, “你索少将军对不住的人、哪里是我啊!真正对不住的、是吉家戏班上上下下这几十口人,平白的被你冤枉不说,还连日里的被你派来的人骚扰,弄得大家整日的担惊受怕,难道你真的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吗?!” “呃、哦——、是因为这个啊,” 听她这么一说,索卜拉居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吉元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是愚兄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么、这么办吧,我就在这里给金夫人、和戏班子里的各位陪个不是吧。” 说罢、一转身,向着金夫人做了一个揖。 金夫人根本没想到、这位几天前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少将军,此时居然会降低身份、向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陪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瞧着身边的、更显得深不可测的世侄,轻声道, “孩子,这……” “梅姨,您只管领受好了,本来就是他不好嘛。” 虽然言语间还有些赌气的意味,可是很明显的、宗吉元心里的火气已经消减了一大半儿。 第四百四十八章 内忧外患 索卜拉也是颇会察言观色的人物,觉得机不可失、连忙上前一步又道, “吉元,确实是我错了,你消消气儿,到我那里去、好么?” “那可不行,在吉家戏班子里,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眉头依然紧皱,但宗吉元的语气中、已经不再象之前那样的绝决。 索卜拉赶紧地解释着道, “那也没关系啊,吉元你不妨先到我那里坐坐,在一起聊聊天、叙叙旧,之后再回到这里来处理事情,并非是立刻就让你和我一起走。” “这个……” 宗吉元略略沉吟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也好,我还真有点儿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然后、转向金夫人道, “梅姨,我和表哥到少将军那里去一趟,最迟晚饭之前即归,您尽可放心好了。” “哦、好的,你们去吧……” 也不可能不让他们去啊,尽管心里还是不太踏实,可金夫人也只得点头。 一手拉过史思文,宗吉元瞧了有些发愣的索卜拉一眼, “瞅什么呐,走不走啊?” “啊、走啊,可、这位是……” 已经认出被她拉着不放手的书生、就是之前在戏台上为宗吉元“打掩护”的那个,索卜拉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史思文、小心地问道。 宗吉元轻声一笑、道, “这是我表哥史思文,不管到哪儿、我们都要在一起,怎么、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呢……” 虽然无奈,可也只得连连点头。 就这样,在索卜拉哭笑不得的目光注视下,这表兄弟二人跟随着他们,一直来到了馆驿。 说是馆驿,却非是寻常的那些客栈可比,真是豪华得吓人,仅仅正院、跨院加一起,就分成了十二个,好在、索卜拉和他手下的人,单独占了三个跨院儿,而且进了正门、就有独立通行的院门,不必和俭亲王那边的人碰面。 来到自己的住处,索卜拉引着表兄弟二人、来到正堂前落座,早有亲兵打来净面水、并沏上了热茶,然后知趣地退了下去。 此时、堂前只剩下这宾主三人,索卜拉这才笑了一下道, “我送你的扳指、吉元还戴着呢。” “是啊,若是想要回去的话、随时可以来拿回去哟。” 边用毛巾擦着手,宗吉元边瞧了他一眼、笑道。 索卜拉“吓”得连连摆手, “别、别、别,你要真是还回来的话,那岂不是说明要恨我一辈子了。” “……” 宗吉元听了,不知为什么、内心里泛起一丝丝的酸楚,顿了顿才道, “索兄说的哪里的话来,无缘无故地、我这恨又从何处而来啊……” “吉元……” 索卜拉一眼眸中,也难得地现出一丝的忧郁来。 见他居然还真的“多愁善感”起来了,宗吉元连忙将话题岔开、道, “对了、索兄,我临来之前、不是说了有事情要和你商议么?你想不想听呢?” “想啊,吉元你有事尽管对我说好了,是不是有关吉家戏班的事情呢?” 边很热切地瞧着对方,索卜拉边认真地猜测着。 宗吉元顿时语塞,咳嗽了一下、才道, “吉家班子的事情、主要还要靠他们自己来努力,而我为什么会来天津,索兄你就没想过要知道么?” “还想什么啊,这些我都知道,” 索卜拉的口气近乎是在讨好了,边将沏好的茶送到她面前、边道, “其实、吉元你在辽东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都十分清楚,本以为你会去京城找我,哪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了。 不过、吉元你放心好了,虽然王再先背后的势力很大,可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回头你跟我回京城,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对你有任何的不利!” “嚯,不愧是少将军,好大的气魄哟,” 宗吉元带笑瞧着他,还不失时机地揶揄了一下、道, “可若真是为了躲起来,我又何必跑这么大老远的路、来到这京畿之地呢,在辽东就有好多地方可以让我躲着的。 只是、这样一来,我一个人倒是平安无事了,但何大人呢?那些和我一起同生共死的弟兄们呢?” “哦……” 索卜拉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还不由自主地朝着俭亲王住处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么,看来也要等到回京后、才可以解决,吉元,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自然是要先寻个契机,” 宗吉元思忖着、道, “好吧,等俭亲王这件事情办完了之后,我会和你一起去京城的。” “太好了!” 索卜拉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 这一白天,索卜拉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除了让宗吉元将发生在辽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自己听外,还将京城朝里的许多“奇闻轶事”如数地告诉给对方。 通过交谈,宗吉元也更加了解到了当今朝庭的腐朽与没落,并敏感地意识到、那些来自西方的列强,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一再的软弱、不但不会让他们的贪欲获得满足而收敛,相反的、只会使其变本加厉,直到用武力来征服。 只是,虽然这是令人忧心之事,可在这内忧外患之时,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可以的话,等回到辽东,一定要为保卫家乡多做些努力—— 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所能做到的了。 另外,尽管两个人交谈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谁都没有提起索卜拉因太后的指婚、而成亲的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心虚”,索卜拉他自己没有提。而宗吉元呢,更是觉得没有必要去问起这此事,因为那样的话,倒是显得她好象将那回的“求亲”当真了似的。 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好在宗吉元一直在留心着时间、及时地截断了这次的谈话,赶在晚饭前回到了戏班子里。 见他们二人真的按时赶了回来,金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同样地焦急万状的吉东来、还悄悄地拭了拭泪水…… 第四百四十九章 拆台这种事、谁又能不会呢 剩下的几天里,除了帮助吉东来指导戏班子的弟子们、排练新戏外,宗吉元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桂绣班”那里。 象绣子香这种人,绝对不能让她得意的太久了,一定要给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至于其人之身”。 经过几次观察,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上回在绣子香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叫陆清的男人,和绣子香的关系的确是不清不楚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他们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桂子良是压根儿就不知道—— 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所谓“拆台”这种事、谁又能不会呢。 心中有了计划,当然还要选个好时机,最好的时机、那就应当属“桂绣班”为俭亲王演出的那一天了,准确地说、行动应该是在前一天的夜里…… …… 此时、已经是定更天,“桂绣班”的大院子里、也是一派的忙碌,这场面、与吉家班为俭亲王演出的前一晚,如出一辙。 这些人努力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变的好一些,此种心情其实都是一样的吧,只可惜,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所跟随的班主,实在是太差劲儿了—— 附身在对面的房坡上、宗吉元不由自主地在内心里叹息了一声。 转身来到绣子香住的院子,先到拐角儿的一个简陋的小屋前看了看,发现住在这里的林生、还算是安全,这才潜到那间主屋的窗外。 巧的很,窗子里面正好传来来了两个人的交谈声,听声音、一个是绣子香,而另一个、正是那位并非属于戏班子里的神秘客、陆清。 “你这个时候叫我来,就不怕被桂子良知道了么?” 陆清用懒洋洋的语气问道。 绣子香的回答倒显得有些急切,似乎是正在做着什么紧要的事情, “他现在在前院忙的很,今晚肯定不会过来的。我写了封请柬,一会儿由你给荣老爷送过去吧。” “送请柬?” 陆请用一种、明显觉得对方多此一举的口气,不以为然地问道, “这明天就唱戏给王爷听了,现在还送请柬、有这个必要么?” “当然有了,” 听出他话音中所带出的轻视,绣子香立刻提高音调,嗓音几乎有些尖的刺耳, “你以为我们戏班子肯定就能进京了么?!王爷来此、仅仅是来看看有没有能让太后感兴趣的戏,谁说一定就要带个戏班子回京了?如果不极力讨好他,说不定来那么一句、‘天津卫根本就没有好戏班子’,那样的话,我们岂不也是到头来一场空吗?!” “那么、找荣爷就有用了么?你以为他劝得了堂堂的王爷么?” 陆清的语气依然是那么轻飘飘的,根本就是没将对方当回事儿。 看来这个男人确实是有些背景的,从他并不十分讨好绣子香的态度上、便可得知。 而绣子香也是憋闷了一下、才又道, “你这个人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连这么点儿事儿都看不懂啊,我给荣老爷下请柬、不只是为了请他自己,而是想让他将知府荣大人也叫上,荣大人的话、王爷总该能听得进去吧!” “原来是这样啊,” 陆清微微一笑, “那你就写吧,别等到半夜了,我可就没法送过去了。” 宗吉元在暗处听着,心道、这绣子香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不错,不过、我可不能让她真的“如意”了。 想到这里,转身到前院儿看了看,果然见桂子良正忙着指挥伙计们,瞧他那紧张的样子,的确不会再到绣子香那里去了。 这边可以放心了,宗吉元便又回到后面,纵身跃上屋顶,轻轻掀起一个瓦片。 此时,只听绣子香道, “我想过了,你说的也对,还是给荣大人也送一张请柬的好……” “闭嘴!” 奇怪的是,陆清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头,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绣子香自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恼火地吵着, “你让我闭嘴?!你犯什么病啦……” “我让你别出声!” 陆清并不顾及绣子香那气得有些变形了的脸,再次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那神情似乎是在探查着什么。 莫非他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了么,可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了—— 边诧异地想着,宗吉元边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纸包来。 不大的小纸包中,藏着的是师叔叶光潜送给她的迷药,本来是用来以防万一的,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果然、宗吉元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只见陆清听了一会儿后,突然将头仰了起来,目光也转向了屋顶这边,而与此同时,小纸包儿中的药粉也扬洒了下来。 叶先生所制做的迷药的药效、还真的令人赞叹,那陆清本来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而且、一只手也伸向了怀中,可也就是在这转瞬之间,刚刚迈出一步的他、居然一头扎倒在了地上,而绣子香早已仰面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四周安静极了,虽然对方已经被放倒了,可宗吉元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在房坡上潜伏了一会儿,约一刻钟过后,才飘身从房上下来、落在院中。 再次确认一下周围没有人发现,这才闻了闻解药,然后推门而入。 屋中的两个人虽然是被迷昏了,但表面上看起来、倒象是在熟睡—— 据叶师叔所说,这包药的效力会持续六个时辰,这样算起来、要等到次日辰时,这二人才会苏醒过来。 将他们两人一个接一个地扔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宗吉元转身来到桌前。 因为刚刚那个绣子香写过请柬,笔墨纸砚、以及两张写好的大红请柬还都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里,宗吉元将请柬拿在手中、细细地观察着上面的字迹。 别说、绣子香这个女人还真的写了一手秀丽的字,看来也是受过教育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会成了戏子,更不知为什么会生长出这么一副歹毒的心肠。 看了一会儿后,宗吉元就着桌前坐了下来,从旁边拽过几张纸、提起笔,模仿着绣子香的笔迹和口气,写了一封给那位荣老爷的信…… 第四百五十章 桂绣班出了大事 想当年、在学堂读书时,先生教的所有的书都读会了后,宗吉元闲来无事、为了打发时间,就曾经练过模仿他人的笔迹,虽然说不上一模一样,却也足够以假乱真。 写完之后,又从前到后看了一遍,见没什么破绽,这才用镇纸压住,然后将那两张请柬揣在怀中,吹熄了灯,轻手轻脚地从房中退了出来,出了院子、返回到了吉家班…… …… 第二天一早,尚不到辰时,“桂绣班”的院子那边、便如同开了锅一般,哭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隔着几条街都传了过来。 虽然知道那里肯定会出乱子,可毕竟具体会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宗吉元所能预见到的,只好叫来一名腿脚快的伙计,让他前去打听一下,而她自己和史思文一同来到金夫人这边请安。 时间用的并不长,那名伙计便风似风、火似火地跑了回来,一进门、便大呼小叫着, “东家、齐少爷!出大事了!桂绣班的绣班主死了!” “什么?!” 听了这个消息,不只是金夫人,连宗吉元都是大吃一惊,心道,我用的只是迷药而已,并非是毒药,那女人如何就会死了呢?心下狐疑着,连忙追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好好说说。” “这个,小人也不是知道的太清楚,” 伙计一脸古怪地道, “我只是听那里围观的人说,桂班主不知为什么、发起疯来,用菜刀将绣班主当场就给砍死了。本来俭亲王的亲兵护卫们都已经提前到达了那里,可现在、连知府衙门的荣大人都带着差官赶过去了。” “那么、桂班主现在怎么样了?” 金夫人还真的很关切地问道。 伙计摇了摇头、道, “这个、小人实在是不清楚,那里已经被亲兵护卫们包围住了,外人根本进不去,所以……” “哦、我明白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转身对金夫人道, “梅姨,我想和表哥一起过去看看,弄清楚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吉元啊,” 金夫人满脸担心地道, “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是非之地,你们两个孩子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呢?”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安慰般地道, “而且、小侄一定要过去看看,毕竟、林生那孩子还在那里,无论如何、我也得把他带回来。” “林生啊……” 提到这个名字,金夫人的眼神中、顿时也流露出许多的关心与慈爱,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道, “好吧,那你们兄弟两个可要小心了。” …… 虽然隔着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可这一大早的,天气冷的很,为了不让表哥受寒,宗吉元还是将自己的那辆马车赶了出来,和史思文乘车前往那里。 其实、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自己布下那个“迷局”的目的、就是要在桂绣班中引起一阵风波,可是、也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同样出个乱子、从而将今天的戏搞砸,哪里想到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来—— 边驾驭着马车往前走着,宗吉元边暗自思忖着,很快、便来到“桂绣班”戏园子大门外。 将车停稳了,宗吉元扭头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只见之前在附近围观的人们、早已经被王府亲兵们、以及府衙的差役赶开,却还是躲在稍远的地方、看着热闹。 他们这辆车一过来,便有亲兵发现,可对着如此华丽的马车、这些人的语气自然也还是客气了许多,边走过来、边询问道, “请问、你们二位,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啊,在下是索少将军的义弟,来此是有件急事、需要找他。” 宗吉元也是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刚说到这里,就听旁边有人打着招呼道, “哟,这不是齐公子么?您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代兄,” 看着朝自己面前走过来的,正是代成,宗吉元也不禁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这不是么,听说桂绣班院子里出事了,我有个朋友还在里面,担心他受到牵连,想进去看看、能不能将他带出来。” “是这么回事啊,” 代成点了点头、立刻扭头对那几名亲兵道, “这位公子确实是索少将军的朋友,找他有急事,让他们进去吧,代某愿意为此事做担保。” “瞧代爷您说的,” 亲兵们很清楚这位年轻的公子来头确实不小,便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道, “我们哥儿几个还信不过您么,说什么担保啊,两位公子就请进去吧。” “多谢各位。” 微微一揖后,宗吉元将马车停到旁边,和史思文一块儿从车上下来。 代成自然是认得这辆车,又叮嘱着那些亲兵帮忙看着点儿,自己陪同着这表兄弟二人迈步走进桂绣班大门。 此时,整个戏园子加上后院儿的戏班子,各个角落都被亲兵们看守着,这里的伙计、及戏班的弟子们、全都被赶到一个院子里不得擅动。而最为吵杂的地方、就是后面的一个院子里了—— 宗吉元自然是清楚的很,那里正是桂子良和绣子香的住处…… 有代成陪着,这表兄弟二人自是畅通无阻地来到案发地、也就是最乱的后院儿门前。再往前走、可就有点儿困难了,因为那个院子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眼见得想进去是不可能的。 见此情景,宗吉元只好朝两边望了望,却意外地看到索卜拉的老部下项永忠,正带着一帮人守在那里,便喊了声, “项将军!好久不见啦!” “唔?是宗……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冷不丁地看到她,项永忠顿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地问道。 宗吉元却依然十分随意地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 “小弟是来找索少将军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里。” “少将军、他当然在……” 看来几年前被摔的那个跟头还没有忘记掉,项永忠带着一脸的不情不愿的表情,用视线向另一侧示意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僵持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见索卡拉两手交叉地抱在胸前、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一副“发生的这些事情、与我完全无关”的神情。 此时,这位少将军似乎是也感觉到了视线,立刻将目光转移了过来,当他那悠闲的眼神儿落到宗吉元身上时,立刻惊喜万状地大踏步走了过来,同时开心地叫着, “吉元,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专门儿来找我的呀?” “其实啊,还真不是,” 宗吉元哭笑不得地瞧着他、毫无顾忌地驳着他的面子、道, “我是刚刚听说这里出事了,所以才想着要过来看看,可这一看,事情好象闹的还很大,真是没想到啊……” “可不是嘛,王爷被气的够呛哟,” 索卡拉的脸上居然也现出很好笑的表情、道, “你说老人家这两场戏看的,吉家班是在台上被勒死了一个,可到了桂绣班这边就更好了,戏还没唱呢,两个主角一个死、一个疯,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 “一个死、一个疯?” 宗吉元看上去越听越糊涂,连忙问道, “到底是谁死了、谁疯了?” “哦、是这样,” 忽然想起宗吉元是个对案子非常感兴趣的人,索卜拉连忙解释起来, “之前我问过这里的小戏子,听他们说今天早晨、本来应该早起做登台的准备,可都已经卯时末了,也没见绣子香到前面来,桂子良很生气地来这院子找她。可这一找就坏了,桂子良发疯似地到厨房取了一把菜刀,不容分说就将绣子香给砍死了。” “是这样啊……” 说真的,凭着绣子香的所做所为,这也倒是应了“罪有应得”那句话了,可不知为什么、宗吉元心里还是有些许的不舒服,定了定神、才又问道, “那个桂子良、桂班主呢?” “疯了,” 索卜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 “自己一个人躲在房中,拿着那把菜刀到处乱砍,谁也不敢接近,这不,知府荣大人带着差役、就这么和他僵持着呢。” “僵持?” 宗吉元听的十分好笑, “桂子良我见过的,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戏子,居然还用和他‘僵持’?” “嗨,那些府衙差役能有什么本事啊,” 索卜拉也跟着笑道, “若是我手下亲兵进去,分分秒秒就能将其制住。可人家荣大人说这命案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执意要‘负责到底’,我又何必打消人家的‘满腔热忱’呢?” “也是啊。” 宗吉元听了,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 索卜拉说的这些,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在俭亲王所要驾临的地方,竟然会发生这种凶案,身为地方大员的荣知府、自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如果能迅速地解决掉此案,倒也算是有个补救的机会…… 就这样,索卜拉和宗吉元就站在原地聊了几句,因为又看到身为王府护卫的代成也在,惊讶之余、相互引荐,了解到大家原来都是朋友。 只是才聊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只听院子那边一片哗然,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位“杀人凶手”桂子良已经自杀了,死了有好一会儿的工夫了。 人都死了,这些差役竟然还在和他“僵持”,这案子让他们给办的—— 宗吉元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好在,杀人的和被杀的都死了,这案子大概也算是结了,“桂绣班”的后事、自然有荣大人来处理,而宗吉元关心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有关林生、另一件就是绣子香留下的——其实就是宗吉元仿造她的笔迹写的——那信封,此信即要让荣知府看到,同时也要让林生那孩子看到。 在索卜拉和代成的陪同下,宗吉元让史思文在门外等着,自己再次走进了绣子香的房间。 被砍死的女人还躺在床上,屋内的一片血腥与狼藉自是不必细说,宗吉元瞧了瞧桌案上,正看到自己伪造的那封、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绣子香手书”。 可以想象到、当桂子良看到这封信时,被气成什么样子,好不容易才将这张纸铺平,宗吉元又看了一遍、假意叹了口气道, “难怪桂班主会如此气愤,这绣子香实在是不堪。” “哦?” 索卜拉听了,接过来也看了一遍、冷笑道, “老话儿说的好,‘戏子无义’,这种人本来大多数都是没有‘情义’二字可言的。对了、吉元,你刚才不是说有朋友困在这里了么?他叫什么名字,我替你将他叫过来。” “是啊,我要找的是一个叫林生的孩子,他胆子小,告诉兄弟们千万别吓着他。” 宗吉元十分认真地嘱咐着。 索卜拉二话不说,立刻吩咐手下亲兵去找,而他们几个人站在门外等着,不大一会儿就将那个抖成一团、双眼红肿的孩子给带了过来。 见他几欲崩溃的样子,宗吉元上前拉起林生的手、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林生?有人欺负你了么?” “这……” 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林生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片刻后,忽然抱住宗吉元放声大哭起来, “是齐、齐哥哥啊……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好不容易找到了娘、虽然她对我不是很亲,可这好歹也算是个家啊……可现在、她死了,林生又没有家了、呜呜……” “林生,” 原来他还是将绣子香当成了亲人,宗吉元真是即好笑、又心疼地道, “林生,你好好听齐哥哥对你说,绣子香她根本就不是你娘,你应该认识字吧,这是那女人亲笔所书,你自己好好地看看。” “啊?这是……” 林生满脸疑惑地从宗吉元手中接过那封“手书”看了起来。 虽然这么做、多少有些残酷,可只要他看了,就一定会醒悟的,因为这上面用绣子香的口气写着—— 若荣老爷助她进京、成为京城名角,那么她就会甩了桂子良,为荣老爷做一辈子的“牛马”,还说将林生这个“小可人儿”当成礼物送给他,反正这孩子也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谁家的野种”,等等……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共戴天 越往后看下去、林生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而且越来抖得越利害,到了最后、几乎无法拿得稳手中这张薄薄的纸, “这、这个人不会是我娘……她、不是……” “她当然不是!” 虽然信是伪造的,可那上面写的基本都是事实,所以、宗吉元也是十分坦然地接过他的话,道, “你娘应该是位即善良、又美丽的女子,而且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去寻找,说不定、她也一直在找你呢。” “齐哥哥、你说,我真的还能找到我娘么?” 林生那满是绝望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宗吉元,让人看着、是那么的心疼。 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那单薄的肩头,宗吉元半安慰半承诺地道, “放心吧,齐哥哥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亲娘的,你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先和表哥到外面马车里等着,一会儿我办完事情、大家就一起回去、好么?” “嗯,我听齐哥哥的……” 此时的林生、完全没有了主意,很乖地跟着史思文朝着戏班子外面走去。 终于、将这孩子给带了出来,宗吉元不禁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心底总还是觉得有什么不踏实的地方,似乎是忽视了点儿什么,而且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边琢磨着,宗吉元边又转身踱回了绣子香的房中。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鲜血四溅的床上时,猛然记起来、这张床上缺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那个叫陆清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会不见了。 仔细想想,昨晚、他和绣子香同时被自己的迷药放倒了,而且都被自己扔到那里,可绣子香被砍死,陆清却不知去向,这又是怎么回事? 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就这么跑了—— 想到这里,宗吉元将那封信重新放好、并用镇纸压住,等会儿、府衙的差役们来了自会发现,这也会成为结案的“重要线索”。 再次回到房门外,见索卜拉和代成果然谁都没有离开,便做出想起什么来的样子、道, “对了,前几天我来看望林生时,偶然撞到绣子香、和一个名叫陆清的男人在一起,看样子还很亲密,我想若是能找到那个人的话、也许会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陆清?!” 听她提到这个名字,代成的一双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宗大人,那个叫陆清的人长的什么样子?” “这个,我当时看的也不太清楚,只是一走一过而已,” 宗吉元似乎是在回忆思索了片刻,才道, “好象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稍微高些,和代兄你差不多少,长的也很周正,看举止动作、似乎还练过武功……” “就是他没错!” 不等宗吉元说完,代成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 “这家伙是个杀手!当初也在步兵营里呆过,可他忘恩负义、为了偷窃军饷,居然杀害了对他有恩的老管营,我也是因为这家伙才被步兵营除了藉。那时若不是我家老爷挽救了我、恐怕我早就……” 看样子,这个陆清与代成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知道了这个消息,宗吉元心中一动,也许这件事也可以利用一下…… 正在这思忖着,身边的索卜拉瞧了瞧他们二人、道, “如此说来,就更不能让那个家伙逃了,我们不妨再多留几天,把那个叫什么的……给抓住怎么样?” “好啊!” 宗吉元和代成同时表示着赞成。 可代成又皱起了眉头, “只是、俭王爷看起来很生气,那样子、似乎一刻都不想等,马上就要转回到京城里去,而且、这案子本来就归天津府衙管辖了,我们得想个什么理由才能够再多留几天呢?” “是啊,吉元你快点儿拿个主意吧。” 索卜拉很理所当然地看向了宗吉元。 轻轻瞟了他一眼,宗吉元也真的思索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 “有了,我们还是从看戏这上面做文章,不如你们二位回去后、想方设法地劝说王爷再去吉家班看一次戏。就说他们上次是被别人算计了,若再给个机会的话、也许还能唱的更好。” “哦——” 两个人听着,不住地点头的同时、目光中还闪动着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宗吉元可不管他们两个、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随手一挥道, “好了,主意也帮你们出了,能不能做到、就看你们的了,我也就不再多留,真的该回去了,改日咱们再见吧。” “诶?吉元、你先等等!你之后怎么打算的?” 见她真的说走就走,索卜拉有些着急地追了上去,问道。 宗吉元微微低了低头、笑了, “放心吧,我不会跑掉的。” 说完,迈开步子、快速地从后院离开,出了大门、和等在门前的史思文及林生,一块儿赶着马车回到了吉家班的所在地…… 见他们回来了,金夫人再次将一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尤其是看到林生那一瞬间,目光中更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宗吉元边让史思文将林生、带到他们的那间客房去休息,边拉住金夫人的手、道, “梅姨,您请过来一下,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小侄想和您商议商议。” “哦,好啊。” 金夫人点了点头、和她一起来到自己的客房中。 落了座后,宗吉元十分诚恳地道, “梅姨,其实小侄是有事相求,就是有关林生那孩子的。林生并非是桂绣班那两个班主的孩子,绣子香之所以会收留他、根本就是没怀着好意的。 小侄刚刚已经问过他了,据林生回忆,从收养他的‘松林寺’的师父那里可以得知,林生大概是十五、六年前、在这天津卫的某个当红戏子的孩子,这个人即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男人。 另外,林生说他手中还有半副画,可以做为相认的证物……” “什么?吉元你说什么?是半副画么?” 听到这里,金夫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激动起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半副画 这么一来,倒是让宗吉元吓了一大跳、心道,不会吧,梅姨不可能就是那个“天津名角”吧,可看她此时的表现,真的还有那么点儿、不可思议。 边狐疑着,宗吉元边点了点头、道, “的确如此,是林生亲口对孩儿说的,当他被抛弃在松林寺门前台阶上的时候,大概只有两、三个月的样子,襁褓中就藏着半副画。” “这、这可真是……” 金夫人的声音早已变得哽咽起来,似乎是很艰难地抬了抬手、道, “吉元,你、先等等……” 说着,却见她转身从床头上取过一个小巧精致的箱子,颤抖着双手将其打开,里面居然是几件漂亮的婴儿衣服、和精美的玩具。 金夫人小心地在里面翻找着,最后从最底层取出卷着的、一个发黄了的纸卷儿。 回到桌前,金夫人用如同呵护孩子般爱惜的动作、将那卷纸缓缓地展开铺在桌案上,这、竟是半副画。 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林生千辛万苦要寻找的亲人、还真的就是金夫人—— 宗吉元的心里似乎是开了一扇窗子,同时也非常的替林生庆幸,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很冷静地问道, “梅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半副画……” “林生、他就是我失散了十六年的孩子啊……” 金夫人全身都在发抖,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下,连那半张画都被抚在上面的双手带动着、在桌面上微微地移动着。 缓了缓,金夫人才又道, “吉元啊,之前、我只说过你的双亲是我的救命恩人,却没有具体说过、他们是如何救的我。 其实、在二十几年前,遇到你姨丈之前、我嫁过一次人。对方姓杨,我和他是由双方老人、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在我十六岁那年,双方长辈给我们完了婚,可成亲之后、才知道,比我年长三岁的那个‘夫君’,他在那之前早就有了一个相好的女子,即使在我们成亲之后、他们也没有断了来往,仍然背着我在外面私会。 不仅如此,在家里、那男人对我一直冷言冷语,反倒还说我冰冷冷的象块石头,后来又找了许多借口中伤于我,而且他的妹妹不知为什么、也总是找我的不是。 开始、我还可以忍,但时间一久,带得他们杨家、全家人都对我冷落起来。一年多后,我娘家出了变故,父母相继离世,这样一来、他们那一家人对我就更是没有个好脸。 那时、我才不过十七岁多一点儿,实在忍受不住、就逃了出来,无处可去时、就在当时的孔家戏班门前坐着。刚巧、孔班主夫妻二人上街回来见到了,我只说是投亲不遇,他们就收留了我。说实在的,那时我真的打算就留在那里、学唱戏好了。 可不知怎么、这件事被杨家人知晓,说什么、我丢了他们杨家的脸,带着一大堆的人将我从戏班子中强行带走,之后、居然想就此卖入青楼中去。 也就是这时,被途经那里的宗四爷和香兰姐姐遇到了,见我在街上抵死反抗,便上前询问,明白真相后、将杨家那些人打得抱头鼠窜……” 说到这里,金夫人的目光又变得悠远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时刻,嘴角也浮现出一抹很会心的笑容, “吉元,当时香兰姐和你打那些王府亲兵时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差,简直真是太像了。” 宗吉元看得出、梅姨这是真的很感念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恩情,便也跟着微微笑了笑、却并没有打扰她的叙述。 也只是略做停顿,金夫人又继续讲了下去, “教训过他们后,宗四爷让杨家人写下休书,和香兰姐一起带我来到他们住的客栈,也就是你们住的那个、现在由我管理的那家。 可巧的很,客栈的东家就是我娘家的老邻居,和我家关系一直都很好,而当时掌柜的少东家、知道了我的遭遇后、才说,其实他一直很喜欢我的,他也就是你现在的姨丈、金子辛,而我因此也才寻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见到我真的安稳下来后,宗四爷和香兰姐、这才放心地离开。而我和你姨丈成亲后,感情一直都很好,几年后还生下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儿子。 本以为我已经是苦尽甘来了,可哪里想到、那杨家人依然包藏祸心,趁着我那次回去给双亲上坟时,竟然买通几名匪徒、在半路上劫杀,我也是在随从拼力保护下、才得以活下来,可孩子、却被他们给抢走了…… 那时,你姨丈动用各种关系、在天津一带四处悬赏寻找,可始终寻不得这孩子的下落。后来有一个杨家从前的女仆、悄悄地找到了我,告诉我幕后的指使人是杨家兄妹,而且、因为风声太紧,他们已经将孩子带出城、不知去向。 在杨家时,那女仆曾经对我的遭遇十分的同情,也就是她、趁那兄妹不注意,将我曾送给过她的一副画撕成两半,一半藏在了孩子的襁褓中,另一半带来交给了我,还对我说、为了留个相见的证据。 有了这个线索,我们再次开始寻找,可始终没有任何音讯,我甚至以为、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怎么想到这可怜的孩子、就在离我们并不很远的松林寺内,大家找遍了城镇乡村,就是没有想到寺院这样的地方,这可真是……” “梅姨,您还是不要伤心了,今天能见到亲骨肉,也算是‘苍天不负善良人’啊,” 宗吉元连声安慰着道, “我这就将林生弟弟叫过来,您看好么?” “好啊,多谢吉元你了……” 金夫人边擦着眼睛、边点着头答应道。 从金夫人的客房中出来,宗吉元是真的很开心,即是为了林生开心、更是为了梅姨开心,所以、走起路来也是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推开自己和史思文住的这间客房门,只见表哥正悄声细语地、在安慰着对面的林生,而林生的眼圈儿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第四百五十四章 好事成双 进到屋中,宗吉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上前一步、来到林生的面前、道, “林生,你快跟我来一下,对了、别忘了拿上你的那半张画!” “啊?画?哦、我知道了……” 其实林生还是很聪明的,听她这么一提、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愣了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来到旁边的架子上、将自己的小包袱取下,又手忙脚乱地在里面找了一阵儿,终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卷儿来,这才转回身来、问道, “齐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跟我来好了,表哥你也一起来、怎么样?” 此时,宗吉元那张清丽的脸蛋儿、早已笑成了一朵花儿。 三个人就这样、一同来到相隔不足十几米的房门外,没料到、却听见里面有交谈的声音,是一个男子、正在和金夫人说着什么。 想了想、觉得眼下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宗吉元便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三个少年人依次走了进去。 只见金夫人身边的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生得虽算不上英俊,却给人一种温暖的宽厚,这人见了三人、尤其是看到宗吉元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此时的金夫人、仍然是满面喜悦,对宗吉元道, “吉元,这位就是我家官人、金子辛,辛哥,这两位年轻人就是……” “是两位恩公的孩子、是吧,” 不等介绍完,金子辛早已经抢先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几乎难掩激动地拉住宗吉元的手、不住地点着头, “像、真像,真的太像了……” “姨丈,小侄给您请安了,” 虽然双手被对手握着,可宗吉元还是微笑着低头施礼, “这位是我的两姨表哥、史思文。” 表兄弟二人都见过了礼,身边的林生瞧着他们,犹犹豫豫地、似乎也想见礼,却被宗吉元一把拉住、道, “林生,先不急,你能不能把你手中的那半副画取出来,让梅姨和姨丈看看?” “哦、好的。” 经她这一提醒,林生连忙将手中的布卷儿打开,从里面取出另一个发黄的纸卷儿来。 金夫人与金子辛二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这张并不算很大的纸卷上,过了片刻、金夫人这才颤声道, “林生,能让我看看、你的这半副画么?” “好、好的……”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可经过几天前那并不长的相处时间,不知为什么,林生对眼前的这位女子、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与亲近,所以、也不做多想,便用双手将纸卷儿捧到了她的面前。 金夫人连忙起身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眼睛顿时红了,又将自己的那半张画打开,与这张放在一起铺平,果然是一副完整的画作—— 远山近水、一座石板桥、横在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上,山下有两座庭院,院中有栀子树、开着雪白的花朵,一朵一朵画得十分的传神,右上方还有四句诗: 雨里鸡鸣一两家, 竹溪村路板桥斜。 村妇相唤采桑去, 闲着中庭栀子花。 “这、这……” 林生望着这副终于拼接完整的画,嘴唇不住的抖动着,本来已经做出要喊“娘”的口型,可还是谨慎地改口问道, “金、夫人,请问、这画……” “孩子,我就是你娘啊!” 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金夫人一把将林生抱在了怀中。 林生的泪水也如同开闸泄洪般地、滚滚而下, “娘?您真的是我娘啊……娘——” “这下可好了,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看着这感人至深的场面,宗吉元也是欣慰地一笑,拽了拽正在陪着人家抹眼泪的表哥、悄声道, “我们先出去吧,让这一家人单独相处一会儿。” “嗯。” 史思文答应了一声,拉着宗吉元的手、两人一块儿来到了外面。 刚刚松了口气,忽然看到吉东来、满脸紧张地从前院儿走了进来,宗吉元立刻迎上前去、问道, “吉班主,干嘛这么匆匆忙忙的?出了什么事了么?” “啊、是啊,刚才……” 说到这里、似乎是听到了客房中传出来的哭声,吉东来不禁十分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怎么了,东家他们这是怎么了?” “噱——、小点儿声,别吵到他们,”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不必担心,梅姨他们一家人这是喜极而泣,吉班主、你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哦,是这样,” 虽然还是不明所以地、朝依然没有停止的哭泣声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可吉东来倒也不再追问下去,复又变得紧张起来, “刚才,馆驿那边又派人来说,三日后、俭亲王要再次来我们这里看戏,齐少爷,您说这、是不是有点儿奇怪啊……” “咱们先不说怪还是不怪的问题,我只想问一下,吉班主您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宗吉元边在心中暗道,索卜拉和代成他们二人、办事效率还真够高的,边微微一笑、反问道。 吉东来的紧张神色、被她这么一问,明显地缓解了不少,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后、道, “其实,还确实是件好事。” “那就行了呗,” 宗吉元拂掌而笑, “这若是好事的话,那今天还真是应了‘好事成双’这句话了。吉班主,贵班全戏班子上上下下的,不是一直都在忙着排演新戏来着么?如今、俭亲王一来,不是正好用上了么?” “可、我只是有点儿担心,怕这其中会有什么蹊跷……” 别说,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吉东来似乎也变得谨慎了起来,只不过,谨慎的有点儿、不是地方。 见他胆子还是这么小,自己又不好将实情告诉给他,宗吉元心内寻思着、看来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在京城中混,边想着、边安慰道, “放心吧,吉家班就是本本分分地在唱戏、在过自己的日子,就算真的有什么‘蹊跷’,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桂绣班’出了那样的事情,也许王爷想再给你们个机会、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赴京 “是啊,您说的对,那么、好吧,” 宗吉元的这几句话,将吉东来内心底里已剩下的不多的希望之火、又给点燃了,使得他连连地点着头道, “我们就演齐少爷您给我们写的这出戏吧,这么好的戏,如果不在人前演上几回,真的是暴殄天物。只不过、这女主角该找谁呢?除了小红外,其他女弟子还都没成长起来,恐怕都不行……” “这件事么、吉班主您尽管放心好了,” 早已经想到了对方会有此担忧,宗吉元听了、便狡黠地一笑、道,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宗吉元想到的人、当然就是林生—— 之前曾“偷听”到过这孩子的唱腔,知道他肯定是下过苦功的。 而且,让林生演、还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好处,就是他从来没有露过面儿,只要是随便用个艺名,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将来无论唱红与否,那都是无所谓的,想继续唱下去、就继续唱,不想唱下去、也可以及时收手。可以说、绝对是个“可进可退”的人选…… …… 当晚,金子辛一家人、要吃个团圆饭。 当然,除了他们三口人之外,还邀请了宗吉元、史思文表兄弟俩,以及吉东来。 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找回来了,金家这夫妻二人真是一阵喜、一阵悲,小林生也是开心得直掉眼泪。 宗吉元见状、只好从中相劝,又讲了几个笑话,使得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止,席间的气氛这才又变得热闹起来。 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宗吉元又提到俭亲王复又来看戏这件事,金子辛夫妻难免有些担心,不过,已经有了足够心理准备的吉东来,这回倒是显得很有信心,那么、接下来就是商量让林生上场的事情。 将由林生来担当女生角的好处说了一遍,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会很感兴趣,既然见他没什么异议,金家的夫妻俩、便也随了这孩子的性情。 三天后的戏,算起来、此时只剩下两天的准备,令人惊喜的是、林生竟然还是个唱戏的“小天才”,大部分唱腔很快就能掌握了。遇到一些不熟的段落,便由吉东来及时进行了改动,改成他能够很快记住的段子。这样一来、两人下来,这出戏真的可以正式登台演出了…… 其实,俭亲王之所以会同意再来吉家班一次,也是因为自觉就这么回到了京城、确实交待不过去,更何况、天津卫两大戏班子都出了“横事”,说起来,好象他这位王爷、是“阎王爷”似的。也正是为此原因,当听了手下心腹一劝,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吉家班这回的戏、真的令其有耳目一新之感,不止是剧情新颖、唱腔优美,还逗得他连连大笑不止,当即便拍板、让他们准备准备,腊月二十三去京城、为太后演出。 “俭亲王选戏班子”这件事、及其引发的一连串儿的风波,到了此时、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就在王府卫队护送王爷回转京城的头一天,那位索卜拉少将军、果然如宗吉元所料地、再次来到了吉家戏班。 见他这副“死盯”的劲头儿,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将他和两名亲随、让到自己的客房正厅中落座,沏上茶来后,便主动问道, “索兄是不是想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是啊,” 索卜拉试探地说道, “吉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可以啊,” 出乎意料地,宗吉元居然会很干脆地答应了, “本来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到京城中去,在天津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碰巧遇上了而已。眼下,梅姨他们一家人、以及吉家戏班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也就不再耽搁了。” “太好了,” 没想到可以谈的如此顺利,索卜拉喜上眉梢地道, “对了,那个陆清已经抓到了,你猜、他现在是在什么人的手下做事?” “还是你告诉我吧,我可没这闲心跟你猜来猜去的。”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道。 可索卜拉依然满面笑容地道, “真让人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天津的荣知府手下当暗卫。虽然是躲在人后的那种,可这家伙却实实在在的是老荣身边的人。 幸好,那天我们没将此事转告给知府衙门,不然的话,非打草惊蛇、让他跑掉了不可。” “荣知府?” 这点、宗吉元还真的没料到,可一转念、又想起什么来,问道, “听说、这荣知府也是和亲王那边儿的,是么?” “正是啊,这人就是靠和亲王的提携、才会升到这一步的,” 索卜拉连连点着头、道, “哎、吉元啊,我们已经知道陆清是老荣的人了,当然不交给他,而且‘桂绣班’的案子也结了,还闹得满城风雨。抓住他时,代成本来当场就想把这家伙给掐死,可又想了想,觉得还是问问你怎么处置的好。” “多谢索兄和代兄了,” 宗吉元由衷地感激着,同时、在内心里盘算着、也许这个陆清还真的有利用的价值,便道, “能不能先由您二位将其秘密关押着,之后、自有用的着的那一天。” “没问题,” 索卜拉将手一挥,目光又落在了宗吉元的脸上, “那么、吉元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呢?” “你动身之前,派人通知我一下,我和表哥就一块儿过去。” 虽然宗吉元还是在若有所思着,可给出的回答却是十分的明确。 而索卜拉更是明确地当场决定下来,道, “那就不用派人过来了,王爷明天辰时末启驾,代成属于王府的护卫,和他一起走。而我和手下的步兵营、属于京城提督府的官军,要稍晚些走,大概是在未时动身,吉元你午时来找我、如何……哎,还是我派人来接你吧,免得找来找去的麻烦,你只要收拾好东西、在这等着我就行了。” “就这么说定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将军府 次日,提早吃过午饭,宗吉元同史思文一起、来和金夫人这一家三口儿人告别,并且相约,腊月二十三在京城相会。 之后,将他们二人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打成个包袱,由史思文抱着、来到门外。 马车已经有戏园子的伙计给备好、并牵了出来,表兄弟二人上了车,刚刚才坐好,一抬头,正看见郎永宽带着两名随从、骑着马小跑着赶了过来。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手中马鞭一甩,宗吉元便赶着马车、随着郎永宽三人,一起来到那布满了、正在整装待发的一队队官兵的馆驿门外。 索卜拉就站在大门的台阶上,一边看着手下兵卒们在集结,一边还朝着他们来的这条路上张望着,远远的见到马车的影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就这样,宗吉元和史思文的这辆马车、被安排在索卜拉的身边,在亲兵们的团团护卫下,启程赶往了北京城…… 本来,他们这路人马完全可以更快点儿进京,可架不住前面那伙晃晃悠悠的王府卫队。索卜拉带的人是负责押后阵的,总不能快马加鞭地跑到前面去,所以也只好同样、以“晃晃悠悠”的速度前行,就这样足足地走了两天、才算进了京城。 见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了,索卜拉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一提缰绳、让座下的这匹马,离着宗吉元更加靠近了些,道, “吉元,一会儿我还得到宣武门的步兵统领衙门去交下令,你和令表兄、先随这两个亲随到我府中等一会儿,我去去、立刻就回去。” “索兄有公事尽可去办,小弟又不急。” 边善解人意地回答着,宗吉元边驾驭着马车、跟在指定的那两名亲随身旁,朝主街右侧的一条街道走去。 可能是彼此不熟,也可能是看的出、少将军和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一般,因而不敢惹,所以、这两名亲随只是闷声不响地带着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更何况是闲聊了。 宗吉元和性格本是很活泼的,见他们这副样子、不觉有些好笑,道, “两位,你们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是去索大将军的府上,还是去少将军他自己的住处呢?” “呃……” 两名随从一听、顿时愣了愣,又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这才道, “这位小爷,我们少将军虽然已经成亲,可并没有分户独立出去,还是住在大将军府中。小的想、应该是去那里的……” “是、这样啊……”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就是想找个话题聊几句而已,省得这气氛沉闷的让人心烦,可没想到、却问出点儿问题来了—— 如果象他们二人所说的那样,索卜拉住在将军府里,那么这两名随从应该回答的很干脆,根本没必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可是、看他们两个那样子,就好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以至于让这两个做手下的、还要替少将军藏着盖着似的。 难道说,这里面真的另有“隐情”…… 很快,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那座、很醒目地挂着“大将军府”牌匾的府邸了,两名随从又互相瞧了瞧、朝宗吉元一拱手, “小爷,您二位且先候着,容我们俩上前说明一声、然后再接二位进去……” “不必劳烦两位了,” 出乎意料地,宗吉元摆了摆手,然后用马鞭指了指王府对面的一家饭馆儿、道, “我和表哥暂时先不过去了,就到那边坐一会儿,等索少将军回来之后、我们再一同进去,岂不是更方便些么?” “啊?这……” 两名随从再次互相瞧了瞧,大概是也觉得这样好一些、便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两位小爷请吧,在那家吃的喝的、之后全都记在大将军府的账上就行了,我们哥儿俩在这给您看着点儿马车。” “有劳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表兄弟二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直接来到饭馆门前,早有伙计看见了,忙不迭地跑过来将二人让了进去,找了一张安静些的桌子、请两人坐下,边擦抹着桌子、边问道, “两位客爷,想吃点儿什么呢?” “唔……” 宗吉元边想着、边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表哥一眼,见史思文只是笑笑、示意着“全听你的”,便略加思索了一下、道, “这样吧,听说京城的茶点小吃非常的不错,不知你这店里可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么?” “有、有、有啊,” 伙计连声答应着、笑道, “不瞒这位小爷您说,我们这店虽然不大,可就是吃喝儿全,您想吃的、想喝的,我们这儿大部分都会有的,您想要什么样的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就拣着精致美味的、多上来几样儿,另外再沏壶龙井过来。” 宗吉元很随和地一笑、嘱咐着。 伙计答应了一声、“好您嘞”,便下去准备,时间不大,满满的一大盘各式点心就摆到了表兄弟二人的面前,同时还有一壶香喷喷的热茶、及两只十分漂亮的杯子, “两位小爷,您二位先尝尝、看看是不是合口味,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小的立刻为您调换。” 宗吉元心道,这家店还真的很不错啊,伙计服务的周到不说,这东西也是齐全美味,难怪刚才那两个随从开口就让他们记账,看起来那将军府的人、没少到这来过。 边这么想着,边随口问道, “小二哥,你们这店如此的会做生意,买卖一定很兴隆吧?” “兴隆?” 见问,伙计居然露出一丝的苦笑, “哪里谈得上兴隆,不赔本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哦?怎么会这样?” 宗吉元被对方的神情闹得、当时就是一愣,脱口而出地问道, “难道说、对面的大将军府的人,不经常到你们家的店里来么?” “来,当然来啦,” 伙计看起来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们不来还好点儿,正是因为经常来,才害得我们差点儿关了门儿。” 第四百五十七章 吃饭是要付钱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听出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而且还很严重,宗吉元略一思索、反倒将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 “我听说索大将军父子二人都很正直,难道他们还会做出欺压弱小良善的事情来么?” “正不正直的、小人我是不知道,” 伙计摇着头叹息、道, “两位小爷看着都面善的很,小人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对面儿那座将军府里的人、经常会到我们店里来采办酒席不假,可大多数都不给现钱、只是记账,到如今下来、少说也得有上千两银子了。 更可气的是、逢年过节时,送点儿东西过来,还说什么是大将军赏赐给我们的!您说,欠账不还不说,我们掌柜的还要感谢他们赏赐,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做人的么……” “小五子、闭嘴!” 刚说到这里,从身后传来一个又急又气的声音、将伙计的话给打断了, “你小子不去好好的干活儿,在这里跟客人嚼什么舌根儿啊!还不快滚。” “哎、好您嘞……” 伙计吓得一缩脖子,转过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而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几步来到宗吉元他们这张桌前,做了个揖、然后道, “两位小爷,别听刚才那小子胡说八道,小店之所以能够支撑到现在,多亏了有大将军府的照应,小人真的是感激不尽。 您二位先在此慢慢的用,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叫小人……哦、对了,小人就是这里的掌柜,名叫邓林。” 经他这么一说,史思文当时就糊涂了,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纳闷儿的同时、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他糊涂了,可宗吉元却明白的很,知道伙计所讲的这些、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至于那掌柜的,一定是看到他们表兄弟俩、刚才在和将军府的人说话,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所以才打断了伙计的话,自己跑过来否认这些事情。 正说着,只见从对面将军府的大门内、走出五个人来,直接朝着这家店而来。 宗吉元一见,心道、正好,我倒要看看索卜拉家、都养出什么样的奴才来了,便不动声色地道, “来客人了,掌柜的,您快去忙你的吧。” “哎、好的……” 这位叫邓林的掌柜的,连忙微施一礼,转身向店门前迎了过去。 此时,那五个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其中四人虽然穿的并不差,可一看就知道是仆人的身份,而为首那人倒是穿着象模象样,而且还带着一副主子的派头儿,人还没进门来、声儿倒先进来了, “邓掌柜,我说、邓掌柜在吗?!” “在、在、在啊,小的正在这候着何爷您呐,” 邓掌柜连忙露出笑脸来,全身都透着殷勤地迎上前去, “请问您,今儿个是不是将军府上需要办酒席啊?” “费话,不办酒席、上你这儿来干嘛啊,” 这个被称为“何爷”的家伙,用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瞟了邓掌柜一下,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 “今天我们少将军就要回来了,我们家老爷要请几位尊贵的客人、过府来一叙,你们可要备一桌象样儿的‘满汉全席’送过去。做的好了,让我们将军老爷和客人们吃高兴了,保证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自当竭尽全力……” 邓掌柜连连鞠躬、答应着。 这位“何爷”听了,嘴角轻轻吊了吊,又道, “对了,这酒席钱……” “自然是记在账上,小人明白。” 边说着,邓掌柜的眼神儿、还不由自主地朝宗吉元表兄弟二人这边溜了溜。 那位“何爷”倒没有注意这些,也许他根本也没将在旁边吃饭的、那两个并不相干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所以、听到邓掌柜的话后,当时即满意、又得意地道, “这就好,邓掌柜果然是明白人,这生意肯定也一定会越做越兴隆!那么、何爷我就先回去了,别忘了,日落前、一定要将酒席送过去哟。” “不敢忘、不敢忘……” 邓掌柜连连地哈着腰,回应着。 这位“何爷”哈哈一笑,挥了挥手,带着那四个仆人转身就走,可是,就在他的脚、还没等迈过门坎儿的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等等,先别走!” “啊?” 这个“何爷”顿时就是一愣,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个好听的声音、十有八九是在对他说话,却本能地又觉得不太可能。 顿了顿、这家伙才回过头来,见到那个已经从桌边站起身来的、竟然是个清丽绝伦的少年人,恼火中、立时又在心里升起了几分的波动,斜眼打量了对方一下、道, “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不是对你、又能是谁,” 说着话的同时、宗吉元已经转身从桌后绕了出来,道, “你们、就这么走了?” “诶?” 见此情景,那邓掌柜觉察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头,刚才还以为这两位少年人、一定也是将军府里的,可现在看起来,他们根本就是不认识。 再想想、刚刚那伙计所说过的话,邓掌柜顿时担心事情闹大了,自己摊上了事儿不说,这两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恐怕也会吃大亏,想到这儿、连忙从中劝解道, “这、这位小爷,何爷他是将军府的二管家,您不要管这么多了……” “我知道他是对面那个将军府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管。”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听了他们的对话,这个何二管家好象也明白了什么,却也没在乎,只是邪邪地一笑、道, “不这么走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要把你这个小美人儿也带回去不成?” “还真巧了,你家小爷我、正想要见识一下你们这个将军府呢,”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不过,吃饭可是要付钱的,你们连这么点儿做人该懂的道理、都不明白么?所以,在此之前,你先将欠这家店里的所有酒席钱、全部都要给我还上!” 第四百五十八章 想打架么? “什么、还酒席钱?我说、你到底是谁啊?凭什么管这么多!” 这位何二管家的语气十分的蛮横,可凭着宗吉元这两年来断案的经验,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底的那隐藏着的心虚。 莫非、这家伙是背着他家主人这么做的?可若真的是这样的话,算起来索大将军一家、来京城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如何会瞒过这么久?而且他就不怕、这掌柜的去找索家人讨个说法么? 脑海里飞速地盘算了一下,但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宗吉元冷冷地道, “我是谁、你暂时还不必知道,我倒想知道一下,到饭馆中不管是吃饭、还是订酒席,就一定要付钱,此乃天经地义的事情,难道、你家索大将军就不知道么?还是说,根本就是你背着主人家、私自将酒席钱给扣下了?!” 宗吉元之所以会这么说,目的也就是为了诈他一诈,谁知、还真的起了作用,就见这何二管家那一张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狠狠地咬了咬牙、道, “不关你这小杂种的事!你竟然敢在大将军府门外、对府里的人撒野,我看你是想挨揍了、是不是!” “想打架么?” 听了他的威胁,宗吉元反倒笑了、道, “可以啊,不过、别在人家饭馆儿里打,真要是砸坏了桌椅、碰坏了碗碟,过后、你还得照价赔偿,不如我们到街上去打吧。” 边说、边一提袍襟,朝这位何二管家招了招手, “来吧。” “这位小爷,” 这一下,可把邓掌柜的给紧张坏了,也顾不上什么了,一把将宗吉元的胳膊给拉住、低声劝道, “您替小人说话、小人感激不尽,可那人您真的惹不起啊,还是别管了的好。” 这掌柜的怎么如此的胆小,难怪会一直被那家伙欺负、却还不敢吱声儿—— 宗吉元心中暗想着,脸上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笑道, “放心好了,就凭他们几个、还不能将我怎么样,麻烦你帮我照看好我的表哥。” 说完这些后,安慰般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然后甩开邓掌柜,身形只是一闪,宗吉元居然已到了街上。 那何二管家等人、几乎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的这个门儿,只觉得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人家就已经从他们面前掠过。 其实,宗吉元也并没想真的出手将这几个人打得有多惨,毕竟他们都是将军府的奴才,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在人家大门口儿、揍人家的人,着实也是太不留情面了,所以才特意来到街上,等着索卜拉的那两名随从过来“拉架”。 稳稳地在一个稍微宽阔些的地方站好,宗吉元朝着还呆呆地站在饭馆里的那五个人招了招手, “过来呀,你们不是想打架么?” “你、你、你……” 大概是习惯了狗仗人势,那何二管家没想到、今天会被对方如此的奚落,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剩下一声嗥叫,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揍!” “哦、是!” 那四个仆人听了、也不敢怠慢,你拥我挤地从门内冲了出来,直奔宗吉元。 宗吉元目光如电,扫了这几个奴才一眼,从他们的身形动作上、就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些不过都只是普通人,根本就不会武功,心下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用自己拿手的长鞭,仅凭躲闪就足够了应付得了,只要是能拖延到“拉架”的人赶到、就可以了…… 转眼间,最先冲过来的两个人已经到了。 这些家伙也不讲什么招式,一左一右挥拳就打,宗吉元飘身后退,两个奴才不但没打着她,反倒用力过猛、撞在了一块儿,顿时大吵大叫了起来, “我说你不打那小崽子、撞我干嘛啊!” “明明是你朝我撞过来的,干嘛说是我撞你啊!” 他们俩在这吵着,另外那两个人也已经冲了过来,同样是用拳头打过来。 宗吉元一见,迅速地闪身躲过,同时抓住其中一人的腕子、往他对面一领,这家伙顿时收不住脚,拳头直朝另一边的同伙打去。 而对面那家伙也是用力过猛,与之前那二人如出一辙、这两个人也是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而且、比另外那两人撞得还狠,顿时,一个捂脸、一个捂鼻子,蹲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宗吉元抽身退出几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负手而立。 此时,两个负责看马车的随从、总算是被惊动了,扭头一瞧,顿时叫了一声“我的个天呐、可了不得了”。 他们虽然不认识那几个奴才,却认识呆愣在饭馆门前的那个何二管家,急的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喊道, “住手、住手、快住手!二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来的正好!” 认出赶来的是自家少将军、身边的亲兵,寻思着他们肯定比那几个仆人会打架,便抢着上前、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那个小崽子无缘无故地、就出言辱骂我们,我气不过、想和他理论,结果手下这几个废物就被他给打了,拜托两位过去教训那小子一下、行吗?” “什么?教训……” 两名随从当时无语,心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二管家哟,你知道这位小爷是谁么,就敢口出狂言啊。 边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其中一个随从边道, “二管家,你可别再胡说了,这位小公子、他可是我们少将军的朋友啊。” “少将军的、什么?!” 何二管家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反问道。 可不等那两名随从再次重复,就听旁边响起了马蹄之声,接着,一个威严中透着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是本少将军的好友,你想怎么样?!” “啊?少将军……” 听到这句话,那何二管家吓得头都没敢抬、直接扑跪在了当街,连连磕着头, “奴才不知道是您回来了,求少将军恕罪!” 第四百五十九章 少将军是个大好人 “哼!” 索卜拉也不理这位二管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从马上跳下来,迈着大步来到宗吉元的面前,关切地看着她、问道, “吉元,这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都还好吧?” “我自然是好得很呢,” 宗吉元瞧着他一直走到自己面前,脸上带着不冷不热的表情、淡淡地道, “不过,这家饭馆可就没那么的好过了。” “这、这却是为何?” 索卜拉一脸茫然地瞧了瞧躲在一旁的邓掌柜,十分不解地问。 宗吉元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来到邓掌柜的面前、道, “掌柜的,当着少将军的面儿,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好了,不必担心,如果他不给你做主的话,我今天就饶不了他!” “饶、饶不了……” 虽然邓掌柜尚不知晓眼前这少年人的身份,可从他说话的语气、以及少将军对其的态度,也能看得出这位“小爷”一定不是等闲之人,便咬了咬牙、跺了跺脚道, “少将军、是这样,贵府这一年多来的酒席钱、始终都是记账,可这样下去,小店真的有些吃不消……” “什么?你是说、我们将军府一直都在欠账?!” 索卜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同时伴随着十分的震惊,本想再追问一句,却停住了,略略想了想、对身边的一名随从道, “你去,将账房先生叫来,对了,让他带上采买账本。” “嗻!” 那名随从转身朝着将军府大门跑去。 宗吉元一见、心道,这索卜拉办事还算不错,并没有向邓掌柜追问个没完,若真那样的话,人家还不得吓得、就是真的想说都不敢说了么。而现在、他要从账上去调查,很明显已经是在给邓掌柜找个说法了。 想到这儿,便回过头、对邓掌柜说道, “将军府欠的酒席钱、你也都留着账吧?现在就回去拿出来吧。” “哦、好的……” 边答应着、邓掌柜边又瞧了瞧开始围观的那些路人,道, “还请少将军和、这位小爷,到我们店里坐坐、如何?” “也好。” 索卜拉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又转回身指了指那个面如土色的二管家,吩咐了一句, “将何德这小子给我看住了!” “好嘞!” 几名亲兵答应了一声,呈圆弧型围住了这位何二管家,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来到店内,一直在门内看着的史思文迎了过来,和宗吉元、索卜拉二人一起、回到了刚才那张桌前坐下。 之前那名抱怨的小伙计,根本想到自己的一顿唠叨、居然将少将军给唠叨过来了,急忙在旁边殷勤地倒茶、端点心。 宗吉元一见、笑道, “小二哥、不必忙了,让邓掌柜只管将账本拿过来就好。” “来了、来了!” 随着话音,邓掌柜已经捧着账本来到近前、并放在桌子上。 这本上有专门的一页是记着将军府的账,果然上面所欠的酒席钱、一行一列的记得十分清楚,除了最初的两笔已经还上了,还有掌柜的签收字据,再往后的二十多笔账、始终都没还上。初略地估算一下,可不是真的足有几千两了。 索卜拉的眉头越拧越紧,而此时,将军府的账房先生听说少将军在叫他,哪里敢怠慢,匆匆忙忙地抱着账本赶了过来。 经仔细查看后,那酒席钱写的很明白、每一笔都已经被二管家何德支取,同时还都签了字。 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明摆着的,这酒席钱全都被何德那家伙从中给贪了,他一定是以为这家饭馆儿的人、没有胆子前去索要,所以可以“瞒天过海”…… 真是越思越想越气恼,索卜拉顿时大喝一声, “让何德那混蛋给我滚进来!” “少将军……” 其实见了这架势,何德早就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了,听见索卜拉这怒气冲冲的吼声,吓得几乎真的就是“滚”进来的,哀求道, “求您原谅小人吧,小人前段日子、家里出了点儿事,急等着用钱,这、这才将酒席钱一直欠着……原想着、这段时间手头宽裕了后、再还上的……” “何德,你抬起头来。” 奇怪的是,索卜拉并没有立刻发作、声音反而倒是平静了下来。 那何德先是愣了愣,战战兢兢地将头抬起来,可还没等看清面前这位少将军的表情,索卜拉的巴掌早已狠狠地搧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一派胡言!家里出事儿?要真是那样的话、将军府里哪回没有给你们支银子救急了?!还要你来克扣平民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些血汗钱吗?!” 何德被这巴掌打得摔出好几米远,半边脸顿时红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鲜红的血迹。 索卜拉也不再看他一眼,扭头吩咐那个账房先生道, “你立刻到府中账房,按所欠的银两的数目、双倍支取过来,交给邓掌柜。” “小人明白。” 账房先生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那邓掌柜听了,连忙上前做揖拦阻道, “等等,少将军且莫如此,您只要将那该付的都补给小人,小店这里就已经挣了您府上的钱了,怎么敢要双倍的数儿呢……” “给你多少、你就收多少好了,” 索卜拉因愤怒而变得阴沉的脸色、依然没有放松下来, “本少将军说出的话、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而且、今天的酒席还要拜托你,另外、还有我这两个朋友的饭钱,这些也都算在里面了……” 说到这儿,不由地抬头看了宗吉元一眼,发现此时她的神情早已和缓下来,这才叹了口气、又道, “还有,邓掌柜,如果今后将军府中的人、有谁再胆敢行仗势欺人之事,让此类事情发生,你只管告诉给我,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少将军……” 邓掌柜被他这番话说得、竟敢感动了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哽咽着道, “多谢少将军,您、可真是位大好人……和其他那些当官儿的、有势力的人不一样啊……小人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第四百六十章 一座私宅 “好了、好了,还谈什么谢不谢的啊,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将军府对不起你的。” 说着的同时,索卜拉的脸上、还带着那种尴尬的失落,对两名随从吩咐道, “你们两个、将何德这小子交给你们将军爷,同时把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告诉给他老人家,请他处理吧。” 说完,连看都不看那个何二管家一眼,对宗吉元和史思文道, “我们走吧。” “好的。” 宗吉元淡淡地一笑、拉起史思文,跟在索卜拉身后、走出了这家饭馆。 不过就是隔着一条路,根本已经没有多少步远了,可刚刚来到了街上,宗吉元又将脚步停了下来, “索兄,你真的想让我们住到你这将军府中去么?” “唔、是啊,怎么了、吉元你不想去么?” 索卜拉似乎有些紧张,连忙询问道。 见他完全就是一副、生怕自己会从其身边消失的表情,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索兄不要误会,既然来了,我就不会不明不白的就离开此地。只是、今天兄长您刚刚回府,令尊和令堂又特意为你设了晏、还请了客人,我们表兄弟二人不打声招呼、就贸然登门,似乎不太好吧。” “这……倒也是,只是、让吉元你住客栈的话,为兄于心难安。” 索卜拉听了、立刻发起愁来。 宗吉元一双秀丽的眉尖挑了挑、道, “住客栈?谁说是要住客栈了,索兄你不是在别处有座私宅么?难不成、是小弟我想错了,还是那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二人去不得么?” “啊?吉元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她一语点破,索卜拉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可很快又略显沮丧地道, “那座宅子是我前不久刚刚买的,到手也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且还没有完全地收拾好,若是要让吉元你住在那里的话,不会让你们觉得委屈么?” “瞧你说的,哪来的什么委屈啊,兄长只管带我们去,住处越清静才会越好,也正合了我们表兄弟俩的心意。” 宗吉元满不在乎地笑道。 见到她那清丽的笑容,索卜拉终于放松下了心情、道, “那可就更好了,我正担心会有什么事情考虑不周的,给吉元你惹麻烦呢。” 既然已经说好了,三人索性上了马车,由索卜拉赶着,绕过将军府,朝着后街走去。 还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位少将军的眼力,眼前的这座小院虽不豪华,却显得古朴幽静,十分的肃雅。 上前拍了拍门环,立刻有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仆人开门迎了出来。 打了个招呼,三人便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有两层院子,算是个小三合院儿,一水儿的青砖建成,里外收拾的也很干净,宗吉元四下里瞧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兄长特地将此处买下来、莫非是要金屋藏娇不成。”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提起、“索卜拉有私宅”的这件事,也是刚才从那两名陪他们过来的亲随、表上的表情上看出来的,所以,顺口揶揄了对方一下。 谁知,这本是一句玩笑的话,居然令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少将军,眼圈儿红了起来,沉了沉才道, “其实、这个院子是我买来送给你的……” “哦?” 宗吉元还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心跳不禁加快了不少,可表面上还做出不在意地道,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座宅子又有什么用啊。” “唉——” 索卜拉边示意让他们表兄弟二人往里面走,边叹了口气道, “是为兄先有负于你啊……吉元,当知道你在辽东被人陷害时,我就想、有没有可能吉元会来找我呢?想着想着,就将这宅子买了下来,所幸的是,你还真的来找为兄了。” 从二人相认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宗吉元就已经发现、这位原本很豪爽活泼的少将军,此时竟然会变得忧郁起来。 虽然猜出多半是因为他已经成亲、而且还一下子就娶了俩这件事,可毕竟自己和索卜拉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婚约,有的只是一个玩笑般的“定情物”、玉扳指,这又根本算不得什么,若真的主动提起来,未免会显得尴尬。 这样想着,宗吉元也只能一语带过、笑道, “嗯,做的不错,看来我真的没白交索兄这位朋友。” “只要吉元满意就好,” 此时,索卜拉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将两名仆人叫了过来、道, “这两个人、就是为兄安排在此做事的,有是什么事情的话,吉元,你们兄弟二人就吩咐他们去做就好。嗯……、我现在得赶回府中去了,刚回到京城、事情肯定又不少,今天恐怕不能过这边来了,不过、明天一早我一定会过来的。” 然后对两个仆人嘱咐着, “老三、张妈,这两位公子是本少将军的好友,你们要心侍候着,回头我自会让人将所需要的钱财物品送过来的。” “少主人、您只管放心好了,小人们一定尽心尽力。” 其实不用叮嘱,这二人也已看的出、自家少主人带来的这两个年轻人、绝对地位不低,便连连地点着头…… 就这样,表兄弟二人暂时住在了这里。 从辽东到京城,这一路的奔波、一程的忙碌,直到此时,宗吉元和史思文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虽然也只是暂时的,可毕竟在眼下不必去担心、去思考。 二人索性让两名仆人在前院儿里随意,没事可做时只管休息着,而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连烧饭炒菜这样的事、都亲自动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文书院”度过的日子,这样一来,两下里都落得个轻松又自在…… 转过天来,果然一大早的、索卜拉便匆匆忙忙地登门了。 见他面带疲倦,宗吉元边沏了杯茶端了过来、边笑道, “兄长昨天刚刚到家,又得应付那么多的客人,一定辛苦了,何必这么早就急着赶过来呢?我们这里自是无事,一切都很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 跑马场 “唉——” 听她这么一说,索卜拉顿时叹了口气、道, “吉元你倒是体贴,可即使我自己想歇歇,却也是没时间歇着啊,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那天,步兵统领衙门还要在丰台大营那边来一次操演,提前两天就得做准备。明天就又要忙了,我这也是抓紧时间过来看看你。” “操演?” 宗吉元听着觉得新鲜,忍不住问道, “这眼看着就快过年了,怎么又想起操演了呢?” “这还不是内忧外患闹的么,” 索卜拉牵了牵嘴角、苦笑道, “听我阿玛说,那些洋人列强、根本就都是狼子野心,随时都可能再次动武威胁我们大清江山,那些朝中大臣们怎么想且先不说,至少我们这些人、既然身为武将,就要时刻准备着挥刀上阵。 而且、李中堂还交待下来,越是年终岁尾、越是要振一振军威,所以、才要进行此次操演。” 可朝庭的腐朽没落、只靠几员武将又如何能够挽救得了呢—— 宗吉元在心中暗想着,脸上却是异常的感兴趣, “哦,那肯定会很壮观吧,兄长你能不能把我们也带上呢?” “吉元、你也想去么?” 索卜拉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眼睛又亮了起来。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道, “是啊,上回我们联手平灭东山沟贼人那次,你们那些官兵还的确是让我开了不少眼界,如今虽然只是操演练兵,可一定也会有排兵布阵吧?我真的很想再见识一下。怎么、难道说、这样会让兄长您觉得为难么?” “不、不,不但不为难,反倒还很方便,” 索卜拉的笑容又变得阳光起来、道, “你们就扮成我身边的亲兵,只需跟在我的左右就可以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吉元你、还有令表兄?” “只要兄长你同意就好,不许反悔哟,” 宗吉元开心得就象似个孩子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么、兄长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找一个、能够练习骑马的地方,好么?” “啊?这却又是为何?吉元你不是已经会骑马了么?” 索卜拉诧异地问道。 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宗吉元已经提前将史思文拉了过来, “我会骑马倒是没错,可我表哥还不会呢。” “什么?” 不等索卜拉说话,史思文就先被吓了一跳, “吉元,你是说、要让我去学骑马?”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跑出去玩儿玩儿。而且这一路上、我们的这两匹马一直都在拉车,肯定是早就闷坏了,趁这机会、也让它们放松一下,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当然,宗吉元会做出如此决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此次入京主要的目的,就是面见太后、告状申冤,即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辽东县衙、上上下下的所有官员和差役们。 眼下虽然他们二人还藏在暗处,可一旦寻得机会、将诉状递到太后的眼前,那么、自己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明处。 朝庭中的权势之争非同儿戏,到那时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是有可能的。 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宗吉元身怀武功、倒还好说,可表哥史思文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拼全力保护、也很难说就会周全。所以、不能不提前做些准备,至少、能让他学会一些逃跑的本事,也是没白白地浪费时间…… 史思文却没能领会到宗吉元的这分思虑,只不过、在他的心里,这位小表妹一向都是聪慧过人,她所做的事情、也都必然是有其理由的。所以,就算是心惊胆战,可还是咬着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在当天下午,表兄弟二人在索卜拉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处专门为京城的王公贵族弟子们准备的、用来练习骑马射箭的跑马场上。 宗吉元催着自己的那匹马,撒着欢儿地跑了几回,充分回味了纵马飞奔的感觉后,这才圈回马来、回到了索卜拉和史思文的面前,涨红着她的那张小脸儿、开心地道, “真是太痛快了!兄长,您不必顾着我们,不妨也去跑上几圈儿吧,我就留在这里教表哥怎么骑马。” “也好,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哟,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的。” 索卜拉其实也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宗吉元纵马飞奔的飒爽身姿,兴头儿顿时也被撩了起来,所以、也不再多想,吩咐两名随从在一旁守护着,然后自己便催动战马、向着场中绝尘而去。 见他也放松下来、随心所动,宗吉元会心地一笑,这才回转过身来、替表哥检查了一下他的这匹马,见马鞍、缰绳都扣的很结实,便放心地笑道, “怎么样、表哥,想不想和我们一样的‘跃马扬鞭’呢?” “你可饶了我吧,” 史思文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表哥我这两只手都不敢离开这鞍环,能在这马背上坐稳当、不摔下去,就已经满足了,还谈什么‘跃马’,更不敢‘扬鞭’啊。” “其实啊,这骑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边闲聊般地说着,宗吉元边从地上拾起几个光滑的小石头子,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另一只手牵住史思文的这匹马的缰绳,道, “我先领着你走一圈儿,表哥你边听好我讲解要领的同时,边体会一下骑马的感觉。” “好,就听你的,有吉元你领着、我就不会怕了。” 嘴上说着不会怕,可史思文脸上的紧张、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去半分,就这样僵硬着一张脸,看着宗吉元将他骑着的这匹马、领到了跑马场的边缘。 他们所处的这片场地、方圆可算是非常的广阔,原本依着满清族人的传统习惯、都是很注重骑射的。 可一代接一代地下来,到了如今、此传统早已经被遗弃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所以还能够到这里跑马习射的王孙贵胄、实在是少之又少,放眼望去、几乎就是一片的空旷……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有人偷窥 扭头看了看已经放慢下速度的索卜拉,宗吉元引着史思文的这匹马、开始在场周围缓缓地绕起小圈儿,而那两名随从、因为有索卜拉之前的吩咐,所以也是跟随在他们身后、寸步也不敢离开。 见此情形,宗吉元略略放下心,知道至少这里是安全的,便看着史思文道, “表哥,怎么样了?能在马背上坐稳了么?” “还可以,至少不象刚开始那般的害怕了。” 史思文的嘴角、勉强地牵动出一点儿笑容,语气中也平静了不少。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也亮出了她那明媚的笑容、道,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可以不必一直这么瞧着表哥你了!只是、那个一直在偷偷看着我们这边的那个家伙,给小爷我滚出来!” “滚出来”这三个字刚刚冲口而出,就见宗吉元猛然急转过身、同时右手一抬,顿时、那两枚一直被她撰在手里的石头子,如同流星般地、朝着场地外围一处干枯的草丛中飞了出去。 猛然发生这样的情况,身旁的几个守卫的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朝石子飞去的方向望去。 就见那片足有半人高的枯草丛,在那一瞬间、猛烈的晃动起来,同时还传出一声惊叫,接着、有一个人从里面窜出,转身就逃。 宗吉元一见、对身边的两名随从说了句“保护好我表哥”,之后、纵身掠出数丈远,朝着逃走的那人的背影紧追过去。 那个在草丛中窥探的人、虽然因为宗吉元打出的两枚石头子给打到了,可似乎并没有伤的太重,只是捂着右肩、飞快地从马场边上离开,跳上一匹马、向远处逃去。 对方跑的很快,而且还是骑着马,宗吉元有心继续尾随,可有道是“穷寇莫追”,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够追得上,只好边抱怨着这跑马场的守卫实在是太差了,边噘着嘴巴转了回来。 此时,索卜拉也发现不太对头,连忙催马带着手下亲兵赶了过来,见她回来了、远远地便喊了起来, “吉元!出什么事了?!”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宗吉元仍然一脸的不高兴、道, “刚才我发现有人在偷偷地观察跑马场这边,就扔了个石头子、把那家伙给打了出来,谁知道他跑的倒挺快的,一转眼就没影儿了。我说,这周围就没人守着么?” “这……” 瞧她噘嘴发脾气的样子,索卜拉反倒笑了,道, “吉元啊,这里只是私人跑马场,就算是有护卫,也都是到这里来的人们、从自己家带过来的,我见你不喜欢太吵闹,所以就没多带人手过来。” “少将军,小的有话想说、可以么?” 正说着,旁边的一名随从、小声的插嘴道。 索卜拉扭头瞧了瞧他、一点头, “有话尽管说好了。” “是这样,虽然刚才小人离的有点儿远,可能看的不太清楚,但也能模模糊糊地认出、那个偷看的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是步兵营的号衣,只是没带帽子,号坎儿的地方也被遮盖住了,所以分辨还出是哪个营的。” 这名随从小心翼翼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索卜拉和宗吉元同时愣了一下,连忙追问道, “步兵营的号衣?你可看清楚了?” “十有八九不会错的,即使不是真正的号衣,也是和它相似的衣服。” 随从回答的很肯定。 但他的回答越是肯定,索卜拉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可是,步兵统领衙门派人来监视我做什么?!” “兄长莫急,” 宗吉元倒是有些别的想法,安慰般地道, “穿着步兵营的衣服,不见得一定就是步兵营的人,也许还有别的可能、这都是说不一定哟。” “哦……” 索卜拉听她这么一劝,顿时觉得说的有道理,脸色也放缓下来。 可不管怎么猜测,那个“偷窃者”并没有抓到,所以也无法知道真相如何,只好先就此做罢,但是余下的时间里,大家不约而同地都警觉了起来。 相比之下,宗吉元倒没怎么太在乎,仍然细心地照顾着表哥练习骑术、以及其中的技巧,直到日头偏西…… 次日,表兄弟二人仍然要去跑马场,而那位索少将军却不能再陪着了,因为他必需要赶去为操演做准备。 虽然索卜拉对头天发生有人偷窥这件事、还有些担心,可宗吉元并不以为意,她觉得、既然那人并不是明目张胆地来,也就是说、还不能够轻举妄动,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想想她说的确实对,可索卜拉还是派了六名亲兵、在他们二人身边保护着。 事实上,宗吉元之所以坚持来跑马场,一是因为史思文,二还是因为想再试探一下,看看还会不会有人来。 可两天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宗吉元在心中暗自盘算着,照这样看来,那家伙如果不是出于偶然、就是冲着索卜拉来的,总之、不会是冲着他们表兄弟二人。 真不知道、索卜拉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说、是因为他的父亲索里大将军…… 两天多的“培训”过后,史思文的进步还真的不算小,可以说是已经学会了骑马,虽然还达不到“跃马扬鞭”的地步,但也算是行动自如了一些。 三天后,就是丰台大营操演的日子了—— 吃过早饭,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穿上、索卜拉特地为他们送来的亲兵衣服,各自提着马鞭来到院中。 刚刚收拾完屋子的两名仆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看见了他们,顿时睁大了眼睛瞧着二人, “这、两位公子这是在干嘛呢?” “哈、哈、哈……” 瞧着他们那一脸的愕然,宗吉元先是放声大笑、之后才道, “今天,我们兄弟二人要和少将军一起去教军场参加操演,以便长长见识。怎么样,我们穿成这样、还象那么回事儿吧?” “一点儿都不象,两位小爷就算是穿了官兵的衣服,可怎么看、都还是两位漂亮的小公子。” 张老三和珍妈二人、齐刷刷地摇着头。 第四百六十三章 行刺 不过只是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可这夫妻二人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年轻人是非常的温和善良的人,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不少。 听他们这么一说,连史思文都被逗乐了,同时、不停地往宗吉元这边瞧着。 嘱咐了一声,让这夫妻二人看好家门,表兄弟俩便来到了外面,正巧,迎面碰上了前来汇合的索卜拉、以及其随从。 上下打量了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一下后,索卜拉忍不住摇头叹息着道, “吉元啊,你们二位就算是穿着亲兵的衣服,看起来也一点儿都不象是当兵的。” 这句话,几乎和张老三那夫妻二人、刚才所说的话如出一辙,这表兄弟二人顿时哑然,片刻、互相看了看,又同时笑出声来。 索卜拉被他们笑得直发愣,不禁问道, “怎么了?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让你们笑成这样?” “不、不、不是兄长的话好笑,而是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巧了,” 宗吉元连连摆着手,解释道, “就在刚才,有两位很有见识的人看到我们,也说出和兄长同样的话来,而且前后相差只是片刻,故而、我和表兄才觉得好笑。” “原来是这样啊。” 听说是自己和两位“很有见识的人”说出同样的话,索卜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自豪,转而对两人嘱咐着, “你们兄弟俩就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走散了。一会儿到了丰台大营的教军场,可有三万多人在那里操演呐。” “好的,我们知道了,兄长你就放心好了。” 宗吉元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却扯住史思文的这匹马的缰绳,以便让他离得自己更加近了些…… 索卜拉此时已迁调到宣武门步兵营,并补任右翼尉,是这里的副统领。 当他们来到驻扎地时,时间正是辰时末、巳时初。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的正式操演要到午后才能开始,之所以这么晚,其中的原因不明,总之、是上面提督大人定下来的。 既然不急,那么队伍出城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等赶到教军场时、还有近一个时辰左右,大家便先来到头两天就已经扎好的大营中休息。 刚刚在大帐中落座,索卜拉就问起了他很关心的一件事, “吉元,之后的那两天,你们在跑马场又发现那个可疑的人没有?” “还真的没有,” 宗吉元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史思文,边朝着索卜拉微微一笑,道, “兄长,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依小弟看,三天前那个逃走的人,之所以会穿一件与号衣相似的衣服、并非是出于偶然,所以该小心的人、恐怕不是我们兄弟二人,而是兄长你才对。” “哦?吉元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暗算我么?” 索卜拉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问道。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道, “是啊,小弟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会是什么人呢?我好象在朝里朝外的、都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更别说会让对方恨到来杀我的仇人……” 索卜拉思忖着道。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笑了、道, “倒不一定就是兄长你的仇人,也有可能是令尊的对头,当然、也不见得就是来杀你的。不过、说到底,小弟也只是希望兄长平时能够多多留心罢了。” “吉元说的是,为兄一定会小心的,” 索卜拉知道宗吉元这是替他着想,便连连点着头道, “等这次的操演完了,我一定会派人好好地查查。” 本来、在他心里面觉得,此时教军场上有数万人,又能有什么人会存着那么大的胆子,敢到这里来打什么坏主意,所以、就算是要抓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可眼下应该也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的。 可是,这位少将军还真的就想错了…… 操演的时间总算是到了,所有到场参加的九门步兵营军卒们、列开阵势随着令旗而动,进退之间、有章有法。 开始,一直跟随在索卜拉身边的宗吉元、还在留意着周围的状况,因为,仅从那个“偷窥者”穿着号衣这一举动、就可以猜的出,十有八九那家伙就是想在这次操演过程中、要谋划着做些什么事情,而对这位义兄的安危、实在是不能够掉以轻心。 虽然这样想着,可时间一长,很自然地就被场上的这些阵法、给吸引住了。 宗吉元对各种知识涉猎的都很广,唯独对行军打仗这方面、了解的少之又少,主要是因为一直以来、经常接触在她身边的人中,几乎没有懂得军事这方面的人。 而眼下,难得可以见到京城中最精锐的军卒们、在进行操演,当然一下子就将其的大部分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阵法演练之后、就是实兵对抗,九门各营分为几路,按照一定的要求开始拼斗起来。一霎时,教军场上烟尘滚滚、刀光四射…… 索卜拉做为宣武门副统领,负责在后阵监督,所以,并没有到阵中去。而宗吉元和史思文也只是勒住自己的座骑、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驻足观看。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微弱的、与这教军场中不太相融的声音,将宗吉元给惊动了。 警觉地扭头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离着他们这里有数十丈远的一棵树后、有一道寒光在不停地闪烁。 还没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一支冷箭已经射出,直朝着正在聚精会神督战的、索卜拉的后背方向飞去。 “兄长!小心暗箭!” 大声示警的同时,宗吉元已经催动座骑、试图帮他将那支箭拦下来。 可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眼见得再赶过去、已经是来不及了。只不过,大概是因为索卜拉对她的声音、过于敏锐,所以、即使是在这喊杀震天的环境下,竟然还听到了这声警告。 虽然冷箭来的飞快,但索卜拉毕竟是位身手不凡、经过大阵仗的将军,反应也是奇快,根本就没有回头、就势向马鞍上一趴,那支冷箭擦着他头上的顶戴一掠而过……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手儿绝技 躲过这一箭后,索卜拉随即拨转马头、让座下这匹战马原地绕了一个小圈,这才转过身来、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兄长……” 见他没受到什么伤,宗吉元暂时松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暗箭发出的那棵大树,同时已经做好要冲过去、抓捕刺客的准备。 可当她这一看过去,就见隐藏在那棵树后的人、并没有就此逃走,反倒是露出大半个身子,手中的硬弓仍然高举,不但又一次搭上了羽箭,而且、这回还是一下就是两支。 大惊之下,宗吉元只好再次高喊, “索兄,那家伙还要放箭!” 话音未落,两道寒光已经射向了索卜拉。 此时,因为刚才那支冷箭,其他的亲随们也都已经被惊动了,可眼睁睁看着、却又都做不了什么。 就在那两支挟带着杀气的利箭、离着索卜拉的身前已不足几米远时,忽然、一条长鞭疾速飞到,如同活了一般,准确地将两支箭杆卷住,在空中宛若灵蛇、将其又甩了回去。 “我的天呐——” 亲随中、立刻爆发出一片惊叹声,纷纷将钦佩的目光投向这条长鞭的驾驭者。 而宗吉元根本片刻都不停一下、大声道, “兄长,帮我照看一下小弟的表哥!” 说罢,一催座下这匹白龙驹,朝那个已经跳上马背、落荒而逃的刺客追了下去。 她倒是不顾一切地去追了,却将索卜拉给急坏了,谁又能够保证、那刺客就是一个人,而没有同伙呢,若真的有其他贼人在接应,吉元一个人去追,那岂不是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了么? 情急之下,回过头一瞧,见手下亲兵们还都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儿来,气得索卜拉用手中马鞭朝最近那排人一扫、道, “还愣着干嘛?!你们这一排人、随本将军去追!” …… 且说宗吉元盯着那个刺客紧追不舍,转眼间,便远离了教军场。 倒不是说、没有想过对方会有同伙这件事,可若是此时不抓住那个家伙,这行刺的行为、恐怕会难以再调查出个结果不说,也许还会没完没了。所以、宗吉元也尽量不去顾忌的太多,只想追上去抓住对方,然后问个明白。 只是,虽然宗吉元这匹马非常神骏,可前面的那匹居然也不赖,追出好几里地,才慢慢地将距离拉近了一些。 那怆惶出逃的刺客、早已经发觉身后有人在苦苦追赶,可仗着自己这匹快马、以为一定会将对方甩掉,哪里成想、不但没能甩掉,那追赶的人、反倒越来越近,心中一急,又想故伎重演。 只见他、取下腰间的那张硬弓,伸手拽出两支箭来,飞快地搭在弦上,略略控制一下马匹奔跑的速度,猛的一回身,箭发似流星、来了个“二龙斗宝”,直射向身后那匹马上的少年人。 其实他这一连串儿的动作,一丝一毫都没能逃过宗吉元的眼睛,知道他擅射,而且箭法还不错,岂还会有不注意的道理。远远地见那家伙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些,当时便加上了万分的小心。 果然,两只箭带着杀气迎面而来,若是想躲、宗吉元自然完全可以做得到,可她稍微动了些小心眼儿,心道、不如就在这里亮一手儿绝技好了。 打定了主意、便死死盯住了对方的一举一动,直到那两支箭的箭尖儿、离着自己只有不足两米远时,才将身子向左一歪,同时还大呼小叫着, “你这家伙,竟然还能放箭、啊——” 声音似乎被切断了,接下去、就只剩下马蹄奔跑的声音。 这样一来,那名刺客却是糊涂了起来—— 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容易地就射中了…… 本来,在他射箭的同时、还做不到放任马匹自由地奔跑,一定要留几分注意力来控制,所以,当两支箭发出后,紧接着就要观察一下前面的道路。 当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追着自己的少年人,在那一刻、似乎是被射中了,因为、那轻盈的身子倒向了一边。 可当他看清前面的路、并驾驭好座骑继续奔跑后,再回过头、惊讶地发现身后仅剩下一匹空马,之前的那个嚣张的少年、居然真的不见了踪影。 这么看来,那小子真的被自己的箭给射中了、而且还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原本、以为他会很难对付呢…… 心下狐疑着,手中控制马匹的动作也变得稍微迟钝了一下,而这种迟钝、随即便传给了自己的座骑,这匹马顿时也同时狐疑着、将速度放慢了下来。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迟钝”,就见那匹白龙驹、突然如同一道闪电般地,风驰电掣地瞬间而至,转眼间来到其左侧。 就在这个刺客一愣神儿的工夫,从他所看不到的、那匹马的另一边,宗吉元的身影、如燕子般敏捷地一跃而出,用手紧紧抓住鞍环,双脚却早已凌空飞起、踹向了他。 此时,这刺客才弄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有受伤,不仅如此、还凭着出色的骑术、躲到了马匹的身下,以此骗过了他。 只是,等他也弄明白了的同时,一切也都晚了,这刺客再想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被对方踹了个正着,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好在,此时虽然是天寒地冻,可他的身手倒也是不凡,落地的那一瞬间、就地滚出一丈多远,除了手和脸有些擦伤外,没有其它的伤处。 这家伙也顾不得什么了,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已经追到了这个份儿上,宗吉元哪里肯放他逃了,催马从后边追了上去,同时、手中长鞭也甩向了他,打得那家伙“哎哟”的一声惨叫。 若仅凭此时的情形来看,这名刺客已经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就在宗吉元正打算下马、将其擒住时,从另一边由远而近、赶过来一支约有十几人的马队,马上的那些人瞧见这边的情景,均不禁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这刺客一见,忽然连滚带爬地朝那一队人逃去,同时还大叫着, “各位来的正好,快快救救我!” 第四百六十五章 这里都有熟人 难道说、这些人是他的同伙儿—— 这是宗吉元的第一反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就坏的不能再坏了…… 心里已经加了小心,准备着、实在打不过就先撤,盯住这些人后,等索卜拉带后援赶到了再说。 可主意也拿定了,后来那伙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看起来象似个头领的人,瞧了瞧这名刺客、然后来了一句, “你是谁啊?我们干嘛要救你?” “我、我是义军啊!” 这家伙迅速地又打量了这些人一下,一咬牙、又狠了狠心道, “而这小杂种是朝庭的走狗!” “义军?” 领头的听了、盯了他一会儿,又瞧了一眼宗吉元、冷冷一笑,道, “可我怎么看着、你们两个都穿的是官军的衣服啊,而且、从外表来看,你倒是更象‘朝庭的走狗’呢?” 义军、朝庭的走狗—— 宗吉元心里顿时一动。 能把这两个词轻易地说出口,还真得需要勇气,可明明眼前的这名刺客、已经狼狈到了极点,而且很显然、他和这伙儿人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求救话”来呢? 在此之前,同索卜拉的交谈中、就曾听他提起过,这河北京畿一带的民间反抗组织、始终都没有停止过。再看对面这十几个人的神情、气度,宗吉元瞬间明白了,他们应该真的就是“义军”,而这个刺客一定是也猜到了,才会在情急之下这么说的。 得出这个结论,宗吉元倒也没紧张到哪去,毕竟她自己的母亲柳香兰、还有爹爹齐青云,从前都是当过义军的,可以说,她本人就是义军的后人,又听这位头领说的这些话,眼珠儿一转,便笑道, “这位兄台果然好眼力,也好聪明,事实上,这家伙是个骗子。” “骗子?难不成、他骗了小兄弟你么?” 那头领听她这么一说,居然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的笑意。 宗吉元做出一副“我可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那种十分坦然的表情,道, “可不是么,又被兄台给猜中了,小弟我还真就是被他给骗了。” “那我可要听听,他是如何骗到你的。” 很明显,这名头领也没有相信宗吉元的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说道。 就在刚才,宗吉元已经在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过程中、所争取到的片刻时间里,脑海中飞快地编好了“瞎话”,便真象那么回事儿似地,用满是愤怒的目光扫了那个刺客一眼、道, “这不是么,我本来是到京城里来寻亲的,很倒霉地遇到了这个叫王二的家伙,当时、他说能够帮我打听到亲戚住在哪,还拍着胸脯说他是步兵营的人,有的是门路。今天借着九门提督操演,带我来找熟人,还让我和他一起穿成了这样。 可谁知道,这衣服是他偷来的,目的是、骗我到那里之后被官兵给抓住,这样他就可以回去私吞我随身带的财物了!好在,我从小练过骑马,费好大的劲儿才摆脱了官兵,追赶着他、来到了这里……” “他纯属就是胡说!” 那刺客听了宗吉元的这番瞎话,顿时气得涨红了脸, “我才没有骗过他、也没有见过他!我、我更不是叫什么‘王二’……” “你当然不会叫‘王二’,试问有哪个骗子、行骗时会报上真名的。” 宗吉元也不急,只是笑眯眯地用言语气他,同时尽量地在拖延着时间、等着后援。 而这名头领听了,再次打量了他们两个人一下,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刺客身上,眉头微微一挑、道, “你说你没见过这个小兄弟,那么、又是怎么知道他是朝庭的走狗的呢?” 问的真好,可谓是正中要害—— 宗吉元差点儿就直接叫起“好”来,心道、这位大哥真是个聪明人,而且,他那挑眉头的动作、似乎看着有那么一点儿、眼熟…… 此时,那名刺客真的是又急又气,吼道, “他、他真的是官兵!而且就是跟在那个什么将军、索卜拉的身边!你们要相信我……” “是么?” 这头领听了,略略思忖了一下,扭过头仔细地打量了宗吉元,忽然象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地、惊讶地问道, “这位小兄弟,听你的口音是关东人吧,那么、你该不会是姓宗吧?!” “我……” 不会吧,怎么会连在这个地方、也有认识自己的人? 宗吉元边在心里划着问号、边琢磨着,若是的确认出自己来的话,那么,对方也一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在官府中做事的,表情也应该不会如此的热情吧……会不会只是巧合呢? 这样犹疑着的同时,宗吉元已经迟疑地点了点头, “倒是没错,我确实是姓宗,可、兄台您是……” “那你是不是叫宗吉元啊?” 这头领再次追问道。 得嘞,这下说的更清楚了,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人家的的确确就是认识她。 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怎么会……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判断出对方是敌是友,宗吉元边不由自主地多加了几分小心,边再次打量了这位精神抖擞的年轻头领,真的、好象有那么点儿眼熟…… 猛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宗吉元立刻反问道, “敢问这位兄台,你可是姓李?” “对啊、对啊,我的名字叫李天亮,是河北文安人,” 这名头领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点头道, “你就是关外辽东县的那个……宗吉元、宗少爷是吧?!” “就是我,” 此时,宗吉元也已经可以证实了自己刚才的那个猜想,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脸上顿时露出甜甜的笑容道, “难怪看着兄台眼熟,想必、李兄你一定就是李森叔叔的亲人喽?” “是啊,李森正是我的三叔,我是他的本家侄子,李小龙是我的本家兄弟,前段时间里、三叔捎信过来,说宗少爷您可能会到京城这边来,而且、还夹带着一张你的画像。本来、我只想着到这边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的就遇上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你是谁 李天亮越说越兴奋,看上去、要不是因为骑在马上,都能冲过来将宗吉元抱在怀里了。 宗吉元当然也很高兴,这可真是意外的相逢,但这也不能让她忘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微微笑着道, “是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亲人,这样的话、就更不可能让这家伙逃掉了!” 话音未落,长鞭已经迅速地甩出,眨眼之间,便已经牢牢地勒在了、正想着要趁机偷偷溜走的那名刺客的脖子上, “别跑啊,话还没说清楚呢,怎么能就这样的跑了呢。” “弟兄们,将这小子给我绑起来!” 李天亮见了,立刻朝身边的人们挥了挥手。 这刺客本来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又见原来是对方遇到熟人了,更是绝望到了极点,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人家捆了个结结实实。 看着眼前这个被捆得象个粽子似的家伙,宗吉元突然又升起了其它的想法,回头对李天亮道, “天亮哥,能不能让小弟到你们那里去一下,有关这个人的一些事情、我想仔细地再问问。” “你不说,我也正要请宗少爷到我们驻地去坐坐呢,” 李天亮用一脸“必需的”表情、连连点着头,又回身对手下兄弟道, “把这家伙带上,我们回去。” “好嘞!”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这名刺客抬起来、搭到了马背上,然后前呼后拥地沿着一片林子边、绕行而走。 走出大约有三四里地左右,前面出现了一片低矮的草房,看上去象似个小村落,只是每个院子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些,几乎是一座挨着一座的。 李天亮抬头看了看、用马鞭朝那边一指,道, “那里就是我们的驻地,宗少爷,先请到我的院子里坐坐好吧。” “当然好了,” 宗吉元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又将语气一转、道, “不过,天亮哥能不能不要叫我什么‘少爷’啊,听着怪别扭的,就叫我‘吉元’好了。” “这、也好,我就叫你吉元兄弟了。” 这么说着的同时,李天亮的表情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大家来到一个比较宽敞的院门外,纷纷下了马、走了进去,有人将马匹接过,牵到一旁的马槽边喂上,而李天亮先让手下兄弟们将刺客押到旁边的小柴房里看好,自己陪着宗吉元来到堂屋中落座。 这里的生活看起来十分的简朴,没有茶叶,只有一碗烧得滚热的白开水,宗吉元将水碗捧在面前,边暖着手、边问道, “天亮哥,你们这里难不成是什么团体么?” “正是啊,” 看起来,李天亮对她是无所隐瞒,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道, “不知吉元兄弟你有没有听说过‘义和拳’这个名号?” “听说过啊!难道你们就是……” 宗吉元立刻睁大了眼睛,目光不停地闪动着问道。 李天亮笑了,似乎十分地自豪、道, “嗯、嗯,我们就是这一带的‘义和拳’,以反抗洋人、杀洋鬼子为宗旨的。” “哦,真是可敬、可敬啊,” 宗吉元连连地赞叹着, “在辽东的时候,小弟就听人谈起过你们,没想到今天能在此地遇上。” “其实也没什么,朝庭不顾百姓的死活,我们这些平民也只能自己起来争取活路了,” 李天亮露出一丝、分不出是喜是忧的笑容来, “不过、吉元兄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你刚才追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该不会真的是骗子吧。” “当然不是了,” 见他提起这件事,宗吉元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将一些可以告诉给他的事情、粗略地讲述给他听,之后、又道, “索卜拉虽然是朝中的将军,可他也是小弟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不管不顾。” “这个我能明白,” 李天亮颇为理解地点着头, “说起来,我们虽然是义军,可也并不想一味地和朝庭做对,说到底,都是大清的人,眼下对付入侵的那些外敌、才是更为重要的。而且,我们内部已经产生一种主张,要‘联合清庭、灭掉洋人’呢。” “是么……” 可是,清庭的人中、大部分都不是那么的可信啊—— 宗吉元听了,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丝的不安,可是,自己毕竟也算是“朝庭中人”,而且又是完完全全的外人,也不好再多说,只得附和着道, “这一想法、倒也是可以的……哦、天亮哥,小弟能不能在你这里审一审那名刺客呢?” “当然可以啦,我这就让人将他给带过来。” 李天亮答应了一声,回头吩咐手下弟兄去办了。 又聊了几句,那个刺客也就被推了进来,宗吉元让其他人退出去,只和李天亮二人留在了屋中。 让李天亮和自己一起审这名刺客,在她看来、也是必需的,这正是宗吉元在向眼前的这位“义军头领”、充分展示自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说说吧,你到底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瞧了瞧跌坐在地上的这名刺客,宗吉元心平气和地问道。 刺客翻了翻眼皮,竭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隐藏在那外表下的不解与惶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面前这位对手的眼睛。 见其如此的神情,宗吉元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哟嗬,不愧是刺客,只敢偷偷摸摸地来搞暗杀,连个名字都见不得人。” “你说谁见不得人啊,我叫陆海、你又能如何?!” 这名刺客顿时被这番话给激怒了,冲口吼了起来。 宗吉元也不管他怒还是不怒,只是轻轻重复着这家伙的名字,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陆、海……那么,你和陆清是什么关系啊?” “你……” 听到“陆清”的名字,陆海顿时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你们……告诉你,陆清就是我同胞的亲生大哥!” “你大哥?原来如此,是亲兄弟啊,” 瞧着对方怒不可遏的样子,宗吉元反倒越发的觉得有趣,忍不住故意逗着他、道, “可是,我怎么看着、你和陆清长的一点儿都不像啊。” 第四百六十七章 刺客的真相 “你、我、我们兄弟像不像的,又关你什么事啊!” 陆海没料到对方会冒出这么一句来,气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憋了好一会儿、才回道。 宗吉元见他如此、便“哈哈”一笑,向后靠坐着道, “好吧,你是陆清的兄弟陆海,这个我现在知道了,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跑来刺杀索卜拉的呢?” “你还有脸来问我!” 提起这件事,陆海的怒火又窜了上来,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 “索卜拉他杀了我大哥陆清!你是他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吗?居然还要明知故问!” “喂、喂、喂,什么叫我是‘他的人’啊,你这可是用词不当啊,” 宗吉元一脸的不急不气,轻笑着、更正起了他的用词, “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朋友罢了,又不是归他管的,还有啊,你听谁说的、陆清是被索卜拉给杀了?怕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吧。” “难道不是吗?!” 陆海的语气仍然强硬,可很明显地、少了一些底气, “我大哥好一段时间没有音信,如果不是被他杀了、那又会是谁啊!” “是谁杀的、我不知道,但绝对和索卜拉没关系,” 其实,在刚刚知道陆海的身份时,宗吉元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便在心底里快速地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很从容地道, “据我所知,天津卫的一家戏班子里、发生了一件不太光彩的案子,而你大哥陆清就牵扯在了里面。 此案是经由天津知府荣大人一手查办的,巧得很,陆清也正是荣大人的秘密下属,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么?照这样看起来,你大哥最应该落在哪里了,这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吧? 另外,你到底是听谁说的、他已死了或者是被杀了的,说这句话的那个人、又是凭什么下的定论的呢? 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索卜拉的确是在天津,可是、他那时是做为护卫,和俭亲王一同去的,试问,整天都和王爷在一起的他、又如何能够杀得掉一个行踪不定的人呢?更何况,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是么?”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海的眼神中、也现出十分的犹疑, “可、可对我说这话的人,是我大哥多年的好友,他为什么要骗我……” “那你最好再想想,你大哥那位‘多年的好友’、是不是他自己和索卜拉有仇呢,然后借你这把刀、来杀他的仇人呢?” 宗吉元不错眼珠儿地瞧着他、道, “还有,连官府那里都不曾得到你大哥的死亡消息,他又是如何会一口咬定,陆清已经死了的?” “这……” 陆海听到这里,顿时“如梦方醒”, “原来、是这样!我、我一定要找商志怀那家伙问个清楚不可!” “你算了吧,”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暗道、这家伙也太好骗了吧,便略微沉思了一下、又道, “无论如何,你今天在操演时、去刺杀索将军,这已经是犯了死罪,但念及你在此事过程中有其内情,我就先不将你交给步兵统领衙门了。但为了防止你在此说谎,也不会就此放你走,等我们做过核实后,若断定你所言的都是真的,那时再做道理。 而现在,先告诉我、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商志怀住在哪?” “他在、塘沽宁河县住,开了一家塘宁当铺……” 大概是知道人家不可能就这么容易地放他走了,陆海低垂着头,小声答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然后,扭过头看了看李天亮, “天亮哥,能不能先把这个糊涂虫关在你这里,等过几天查证属实了、我再来将他提走。” “没问题啊,这么说、宗少爷你还会来喽?” 李天亮倒是毫不迟疑,相反还很高兴地问道。 宗吉元听了,不禁展颜一笑, “那是自然了,有亲人在此处,小弟怎么能够不再来呢,只是、这个陆海还要麻烦各位弟兄了。” “放心吧,跑不了他的。” 李天亮信心满满地点着头。 …… 从那片驻地离开,想到这段时间也不短了,索卜拉和表哥肯定要急坏了,宗吉元出了村子,便催马加快速度、朝着教军场方向飞奔而去。 果然,离着目的地还有四、五里远的地方,就见有十几名亲兵骑着马,一个个东张西望、边走边四下里看着,其中的一个人眼尖,一下子瞧见宗吉元,顿时兴奋得大呼小叫起来, “那不是吗?!我们索将军的义弟啊!” “是啊、是啊,我们找到他啦!” 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这十几个亲兵、居然一起欢呼了起来,好象是刚刚打了个大胜仗似的。 最先看到她的那名亲兵、催马跑了过来,拱了拱手, “这位小爷,可把你给找到了,我们找你都快找半个时辰了,少将军急的不得了啊!” “真对不住各位弟兄,” 宗吉元也很客气地还了一礼、道, “小弟刚才只顾着追赶那名刺客,不知不觉地就跑得远了。” “没关系、没关系,” 这名亲兵满脸陪笑地道, “我们快去见少将军吧,免得让他还这么急下去。” “好啊,那么、就烦劳各位带路了。” 宗吉元催着马,和这些亲兵们一起向前又走出约二里多地,此处是一个岔路口,果真见索卜拉立马站在路的正中间,不住地对身边的兵卒们喊着, “找到没有?!再找不到的话,就将搜索的范围扩大些!” “兄长!” 见到他那急得发红的脸庞,宗吉元连忙片刻不再耽搁地、策马奔了过去,喊道, “我回来了!” “吉元!” 听到她的声音,索卜拉猛的回过头来,目光中竟闪动出某种亮晶晶的光泽, “你可回来的,你一个人的、这是跑到哪儿去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没事儿,小弟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追刺客追的远了些……” 见他是真的很担心,宗吉元的心窝里也是不由的一热,连忙安慰般地解释着…… 第四百六十八章 打上门来了 大概是见宗吉元两手空空、只身返回,料想着一定是没能捉到那个刺客,索卜拉反倒安慰起她来了, “抓不抓刺客的、并不重要,为兄这不是没事嘛,吉元你又何苦一个人去追呢?该有多危险啊……” “兄长,说起来也不算有多危险的事情,小弟加着小心呐,” 宗吉元边和索卜拉带着那些、已经集结到一起来的兵卒们往回走着,边微微笑了笑、道, “其实,我已经追到那名刺客了,而且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是么?” 索卜拉听了,倒还真的很是意外,连忙追问着道, “那么、那家伙他人呢?” “唉——” 宗吉元叹了口气,故意提高了声音、以便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小弟刚刚问出他的姓名,正打算再多问些,可一不留神、又让他给逃脱了。再去追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慌不择路、掉到一条河里被水冲走了。真是白白地浪费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早知道这样、就将他绑回来交给兄长你来审问多好,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是这样啊,” 索卜拉听了她的叙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 “没关系,反正那家伙不也是没能逃掉么,只要你没事儿就好。” 兄弟两个带着手下人,边走边聊地赶回了教军场驻地…… 此时,当天的操演已经结束了,可光天化日之下、教军场竟然混进了刺客这件事,顿时惊动了提督大人、以及其他的将领。 经过商议后、做出了决定,将原本定下的“操演三天”进行了缩减,改为了两天。 可即使是这样,因为看出史思文被这件事惊吓的不轻,索卜拉干脆派人将这表兄弟二人、护送回了京城内的住处,并嘱咐说、自己次日从教军场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去看他们。 就这样,表兄弟俩在傍晚时分、就已经回到了巷子口…… 看看最多也就几十步远了,宗吉元先将护送的亲兵们打发了回去,自己和表哥下了座骑,牵着马悠闲地朝那座院子的大门处走去。 可还没等来到门外,却见那两扇黑漆的大门、被什么人从里面拉开,接着,有几个家仆打扮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表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宗吉元将自己的缰绳、交到史思文的手中,道, “表哥,你等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哦、不过,吉元你要小心啊……” 史思文那张俊秀的脸、顿时又开始发白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可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在乎,暗道、不过就是几个奴才罢了。 当她来到近前时,那几名家仆已经基本都退了出来,一个个的就站在门前的街上,看起来、似乎打算离开。 只是其中一个人的样子、还是一副的不依不饶,忽然又转回身去、指着门里的人骂道, “我告诉你们两个!别以为能侍候着一个小贱人,就有了仗势、高人一等了,今天不在,算她走运!” “你们就是说八百遍、也还是那句话,这里住的是两位公子,是少将军的朋友,不是什么……” 里面传出来的、是张老三的声音,不过,听上去口齿不是太利落。 莫非是被这些奴才给打了么—— 想到这里,宗吉元暗暗地皱了皱眉。 而此时,那个嚣张的家仆又骂了起来, “你个狗奴才、还敢嘴硬,如果真是两个男的话,少将军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回府里住,怎么会特地买了个宅子把他们安置在这里?!再敢说谎,当心我把你满口牙全都打掉!你告诉那个小贱人,就说刘爷我还会来找她的!” “你想找谁啊?” 话音未落,一个如清泉般明澈柔和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那家伙顿时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清丽得如此纯净的人儿,让人看一眼,便有种“如饮甘露”般的、说不出的舒服感,无论这人是男是女、都绝对会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你是谁……” 那家伙有些呆呆地问道。 宗吉元的明眸中流光微转、轻笑一声道, “我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啊。” “你、就是你……原来是你啊?!” 那家伙梦呓般地念叨了一下,忽然砸了一下自己的头,将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魂儿收了回来、道, “对了,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么?” 边顺口问着,宗吉元边瞧了瞧站在门内、满脸焦急的张老三夫妻二人,可这一看、火气顿时油然而生,因为很明显的、这两个人不但被打了,而且打的还不轻,张老三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这伙儿奴才真是找揍—— 暗暗地咬了咬牙,宗吉元那纤细的指尖、已经触及到了腰间的长鞭…… 而那家伙根本就没个自觉,依然耀武扬威地道, “找你嘛、就是要来告诉你一声,明天日落之前、赶快给我滚出京城去,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又能怎样?!” 没等他说完,宗吉元那秀丽的眉尖、早已经挑起,冷冷地道。 那家伙被她的这一声质问、给噎了一下,顿了顿、才又吼道, “不然的话,我们就把你给打出去……” “你敢!!!” 依然是不等他叫唤完、就再次被打断了,可这回的高声断喝、却并非是出自宗吉元之口,出人意料地、是从巷子口方向传了过来。 原来、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宗吉元身上时,不知何时,从巷子外面又来了一伙人,而“你敢”这两个字、就是为首的那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吼出来的。 宗吉元回头一瞧来人,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从辽东县一直跟到京城的、“痴情公子”胡世发。 正想着要上前、和这位“老朋友”搭个话,可是、那个奴才却已是发起怒来,气急败坏地指着胡世发、大骂道, “你这小子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到这里来撒野!小的们,给我揍这个野小子,狠狠地揍!”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史思文的担忧 “是!” 这伙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一窝蜂地朝胡世发冲了过去,这样一来,宗吉元倒成了“没事人儿”了。 胡世发当然也不甘示弱了,尤其还是在他最为“崇拜”的吉元兄弟的面前,便也将手中马鞭一挥,喊了声, “兄弟们,给我揍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们,狠狠地揍!” 这下可好了,就在这并不宽敞的巷子里、两伙人打到了一处,场面那是相当的混乱。 宗吉元强忍着笑,轻盈地从这些打得不可开交的人们身边穿过,拉住史思文的手、护送着来到院门前,然后嘱咐着、让他和张老三夫妻二人将门关好,先在院子里躲上一会儿,然后,这才飘身来到胡世发的面前、略略的一揖, “胡兄,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就是有点儿着急,想着要快点儿见到你,” 嘴上这么说着,胡世发居然还忸捏了一下,道, “前儿个听代成说、吉元兄弟你已经到了京城,而且他还见到你了,本想当时就跑来看你,可谁知、你又住进了将军府。今儿个总算是打听到、兄弟你住在这儿,这不就赶过来了……可、可那个家伙又是谁啊?干嘛跑来找你的麻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将军府的人。” 宗吉元含笑道。 可听她这么一说,胡世发当时就糊涂了起来,懵懵糟糟地道, “什么?将军府!可是索少将军他、不是……” “是啊,这里大概是有些误会吧,” 宗吉元轻叹一声,回头瞧了一眼那些被胡府家丁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奴才们,道, “所以,教训这些人一下,让他们知道利害了就行了。” “哦,好吧,就听吉元兄弟你的。” 既然知道对方是索府的人,胡世发知道也不能做的太过了,便将手一挥,大声道, “好了,弟兄们,今天就先揍到这儿吧!” “知道了、少爷!” 也不知道是他们实力太强,还是那些奴才们太没用,胡府的家丁们还真的都不错,居然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收了手、又齐齐地退到了胡世发的身边周围。 而那些奴才们却无一例外地鼻青脸肿,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姓刘的家伙,也不知是被谁打了个乌眼青,一只手捂着腮帮子、可还在嘴硬,道, “你、你们给我等着,竟敢打我、你等着……” “好啊,小爷就在这等着你,你就只管来好了!” 毕竟不能让胡世发惹祸上身,所以,宗吉元尽量地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引到自己这边。 那些奴才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歪歪斜斜地走了,引来了胡府家丁们的一阵哄笑。 宗吉元忍不住也笑了,然后请胡世发和他的手下们进院、并到屋子里面休息着。 张老三和珍妈二人、虽然遭到了殴打,可也都只是皮外伤,加上刚才见行凶的那些人被打得那么惨,伤痛早就消失得没了影儿,回屋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又赶到堂前端水沏茶,忙着招待大伙儿。 胡世发已不象从前那样的、一点儿心眼都没有了,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难免掂记着, “吉元兄弟,刚才那些混蛋看着好象不能完啊,他们再来可怎么办呢?要不、我就带人呆在你这里,一直保护着你们好吗?” “胡兄啊,别担心,” 已经在喝着茶的宗吉元,听了他这充满关切的提议,不禁轻轻一笑、道, “那些人若真是将军府的人,有索兄在、他们还敢怎么样,若不是将军府的,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对这种小事,胡兄你尽量不要轻易地卷进来,不为你自己想,也要替令尊考虑一下,在京城这块儿地界上,牵扯的过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嗯、嗯,” 胡世发很认真地听着,还不住地点着头道, “吉元兄弟你说的太对了,我爹他也是这么告诫我的。” 听见他竟然拿着宗吉元和他爹来对比,堂前的史思文、以及张老三夫妻二人,均被这位胡少爷的憨直、逗得一直的在忍笑。 就在这座小院儿里、大家一起吃过了晚饭,可见他依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直到天色已经很晚了,晚到宗吉元都开始赶他了,胡世发这才一脸牵挂地带着手下人离开。 将院门关严了,史思文扭头瞧着自己的表妹,不无担忧地道, “吉元啊,我总觉得胡少爷的担心、并非是多余的啊,那些人要是真的再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表哥尽可放心好了,” 宗吉元用她那和缓得、令人安心的特有音调说道, “那些家伙一看就是些家奴,不可能象贼人那般地会在夜晚行动的,就算是会再来、怎么也要等到明天天亮以后,那个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他们真的敢闹得太过分,我也不怕将事情往大了闹,最后吃亏的总归还是那些奴才。” “是啊,小少爷说的真是这个理儿,” 听过她的这番分析,珍妈不住地点着头道, “虽然我们并没见过那些混蛋,可看他们的穿着,的确应该就是索大将军府中的家奴,只是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罢了。他们要是真的敢再来闹的话,等少将军回来,绝对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噢、是这样啊……” 史思文轻轻点了点头,但脸上的忧虑仍然没有减去多少…… 还真的如宗吉元所料想的那样,这一夜里、果然无事。 …… 次日清早,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里起了床,梳洗已毕,宗吉元出了自己的房间,意外地看到、平时应该是在看书的表哥,今天居然会比她还要早地、站在院子里沉思。 “哟,表哥,天这么冷,干嘛一大早地站在这外面啊?” 边打着招呼,宗吉元边朝他走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想的太出神,史思文似乎被惊到了,转回身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将心里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吉元,你老实告诉表哥,我们此行最危险的是不是并非在路上,而是在京城啊?” 第四百七十章 事儿闹大了 “表哥?” 宗吉元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心底刹时间也难免泛起一丝丝的混乱,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笑着问道,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到了这个?” “因为,自打吉元到了京城之后,行事明显地比之前要小心谨慎的多,” 史思文十分温和地道, “不过、吉元啊,若真是有危险的话,那肯定也是你面对的、比我这边的要多得多,而且对于我这个人、不会被太多人当回事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所以、我的小表妹,你一定要答应表哥,如果在告状的过程中、真的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先逃走,凭你的本事保护自己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千万不要因为顾及我、而不顾及你自己的安危,知道了么?” “表哥……” 站在自己眼前的表哥,真的是个心思细腻到令人惊叹的人,让如此温柔的一个人、为自己担惊受怕,宗吉元真不知道是该觉得幸福、还是该觉得难过。 强压下内心的波动,慢慢地抓牢他的双手,柔声安慰道, “放心吧,你表妹我不会让我们陷入困境的,绝对不会。” “那就好,有吉元你这句话、表哥我当然放心。” 史思文听了,很开心地笑了,这笑容、竟如冬天里的暖阳,连宗吉元看着、都有些陶醉在其中…… 半日的时间过去、平静依然…… 只是刚刚一过午时,院门外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最开始是吵吵闹闹的一片乱、接着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然后又是一阵人的喊声、加杂着车马声的乱糟糟、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在院子里的几个人、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奇怪现象,互相瞧了瞧,均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宗吉元又仔细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回过头对其他三人道, “你们等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少爷,” 张老三听了,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道, “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又是那几个混蛋来了,肯定会带了更多不讲理的家伙来,小少爷你要是一个人出去、肯定会吃亏的。” “是啊,吉元,” 史思文也劝着道, “现在已经是到了午后,索少将军应该就快回来了。我们还是别开门,等着他赶到后就好办了。” “放心吧,我不用开门、也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轻轻一笑后,宗吉元几步来到院墙边,纵身一跃而上,俯在墙头朝巷子里看去。 这一手儿,把张老三夫妻俩给吓了一大跳,两人互相瞧了瞧、嘀咕道, “原来、小少爷、会飞啊……” 宗吉元却没有再看院子里面的几个人,只是专心地放眼望向了巷子口,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外面一会儿乱、一会儿又静的—— 原来是一伙儿足有二三十个家奴、在驱赶着附近的路人,等人都跑光了以后,来了两辆华丽的马车,旁边围着不少的丫环、婆子,乱糟糟地走了过来、之后才又安静了下来。 看来、自己是真的猜对了,闹事的十有八九就是索卜拉的两个夫人。 边琢磨着,宗吉元索性在院子大门上方的门楼上坐了下来,一脸好笑地瞧着这伙儿人。 还别说,昨天那个领头儿的、姓刘的家伙还真的又来了,顶着他那还没消褪的乌青眼圈儿、朝院子这边贼眉鼠眼地瞧着,一眼就看到了宗吉元,连忙指手划脚地喊道, “就是他!昨天让人打我们的、就是那个小杂种!” “啊?就是……” 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顺着那姓刘的家伙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一见到坐在门楼上方的宗吉元,不禁都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就是、那个小孩子么?” “他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他一定是……” 其实、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也没弄明白,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正这时,却听车中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既然他们在家就好,我还真担心经过昨儿个那么一闹、他们就都跑得没影儿了呢。我说,徐妈,让他们开门、出来回本少奶奶的话。” “是、少奶奶。” 旁边一个陪着的中年妇人答应了一声,迈着很“富态”的步子,往大门前走了几步,然后抬头朝着宗吉元喊道, “门上边儿那个孩子,让你们家管事儿的大人出来回话!” “大人么?我就是啊,”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有什么事儿的话、就对我说好了,我听着呐。” “你这孩子不要不知好歹,让住在这里的那个、谁出来,态度好的话,我们少奶奶不会和她计较的,告诉她、还是乖乖地出来的好。” 那个妇人还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来。 可这些在宗吉元看来,除了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好笑,干脆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打着节拍,幽幽地道, “都说了、我就是这里的大人,有什么事情只管讲好了,干嘛这么罗哩巴嗦的啊!” “徐妈!” 那个妇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被车里那个女人给打断了, “既然她们不识趣,就把大门给少奶奶我砸开,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躲到哪儿去!” “是嘞!” 听到这句吩咐,那个妇人很熟练地向回退去,而本来站在后面的家奴们一拥而上,朝着院门前冲了过来。 还真敢来啊——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飘身回到院子里,下一刻、竟然出人意料地将大门给拉开了。 不仅史思文和张老三夫妻二人、被惊到了,连门外那些、已经冲上台阶的奴才们也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下去。 本来在想象中、应该紧紧关闭的两扇院门,在他们还没等碰到的情况下、居然会自己大大的敞开了…… 可毕竟是有恃无恐,这些人也只是愣了片刻,有几个家伙便又重新冲上了台阶。 只是、当他们也看到站在门内的那个少年人的同时,一条长鞭也已经飞到了眼前……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这是他的家事 知道此时不震慑他们一下是不行的了,所以宗吉元下手时、几乎没怎么留着情,专门朝这些人的脸上抽去。 眨眼间,最先冲到门前的五个人的脸上、血痕顿时显现,一个个惨叫连连,捂着伤处,你撞我、我绊你地,纷纷摔下台阶,而宗吉元回头对史思文说了一声, “表哥,将大门闩好,千万不要打开!” 随着话音,人已经宛若一片青云,飘然而出、将院门反手关好后,傲然站立于台阶之上。 这些家奴们顿时一阵纷乱,虽然他们是跟着少奶奶赶来“踢门”的,可毕竟都不清楚要来找的、到底是什么人,被人家出手就来了个“下马威”,一个个互相瞧着、再也不敢轻易靠前。 周围死般地静了一会儿,忽然见前面的那辆车的车帘、猛地被抛了起来,一个满身华丽的年轻女子、气忿忿地从车内现身,一旁侍候着的那两个婆子、连忙赶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扶住她,嘴里还在叫着,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我倒要看看少将军到底私藏了什么样的女人,把他给迷得天天的不着家!” 那年轻女子边骂着、边从车上下来,可是、当她抬头看到宗吉元时,登时呆住了,两只眼睛也开始发直。 她在这里发着呆,而坐在那第二辆车里的人、听到这吵杂声及叫骂,立刻也走下车,直接来到先一个女子身边、劝道, “妹妹啊,说好了、我们不露面儿的,你、怎么……你看什么呢?” 边有些奇怪地问着,边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宗吉元望去,目光顿时也有点儿、挪不开了, “这、这是谁啊……” 见了这尴尬的场面,宗吉元还调皮地朝她们两个挤了挤眼睛,然后甜甜地一笑,弄得这姐妹两个、脸上顿时一片的绯红。 就在大家都哭笑不得的时候,忽听巷子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就见索卜拉带着十余名亲兵,驱散开那些家奴、飞马而至,一直来到了宗吉元近前、才勒住座骑, “吉元,这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兄长,你回来的正好,” 宗吉元连忙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上前一揖,道, “小弟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昨天那几个家伙就来闹了一回,还殴打了张老三和珍妈,被小弟我教训过后、今天又带了这么一大群人来堵在门前,真不知道我这是在哪里得罪了他们。” “是么,” 索卜拉并没有看那些个家奴,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那两名年轻的女子,冷冷地问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少将军,” 那个年轻些的女子、虽然和那年长些的一样害怕,可仍然不甘心地争辩着, “我们是过来看看、少将军每天都是到什么地方来了,你整天的都不往内宅去,害得我们姐妹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昨天听下人说,这段日子里、少将军偷偷地在外面置了私宅,而且只要在京城、就会往这边跑,比到我们那去的还要勤,我们当然想知道,能把你给勾过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听下人说的?你们是听哪个下人说的?!” 索卜拉从马上跳下来,死死地盯住她问道。 这个年轻些的女子——此时、可以断定她就是索卜拉的夫人——先是愣了愣,接着目光往旁边迅速地扫了一下、咕哝着道, “不管是听谁说、这难道不是事实么?自己做出来的事、还怕别人去说……” 还不等她说完,索卜拉的巴掌早已挥了起来,一左一右打向了他的两个夫人的脸。 在所有人的震惊中,两个女人被打得跌倒在地,再看她们的脸,一个左半边、一个右半边,顿时肿了起来,直被打得号啕大哭起来, “你、你为什么打人……” “为什么?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简直就象个青楼女子一般!你们两个不守妇道、败坏门风的东西!立刻从本将军面前消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给我滚!” 索卜拉早已经是怒不可遏,一声怒吼、吓得那些仆人们全都跪在了地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下。 院子里的史思文、此时也已经将大门打开,正巧看到了这个场面,而且也已经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中顿时不安起来,小声对宗吉元道, “吉元,你是不是该劝劝少将军啊?” “这是他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其实,宗吉元早已发觉,这一直以来、索卜拉的心情始终不太好,今天发生这件事,与其说是在“教训内人”,倒不如说是将朐中的郁闷、全都发泄了出来,所以、并没有插嘴。 此时,那个年轻的少夫人还坐在那里大哭着,而那稍微年长些的勉强擦了擦泪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 “好、好,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是看不上我们姐妹俩,我们走好了……妹妹,他不是说不想看到我们么,那我们就不让他看到行了吧!我们走……” 那个年轻的听了,也不再哭天抹泪,只是抽抽搭搭地站起身,两个人在丫环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乱乱纷纷地离开了。 巷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可索卜拉依然站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都没有动一下,就这样、足足过了有一刻钟。 手下的那些亲兵、谁都不敢出声,而宗吉元估计着他也该冷静下来了,这才走到索卜拉的身边、柔声道, “兄长,都是小弟不好,没有好好地和两位夫人说清楚。” “不、不是的,” 索卜拉立刻拉住宗吉元的手、示意着不让她再说下去, “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 “兄长,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宗吉元不希望他冲动之下、再说出什么不能被他人听去的话,连忙阻拦着提议道。 索卜拉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道, “也好,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将军召见 交谈了几句,兄弟二人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他们两个倒是进了院子,可随着索卜拉一同来的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开也不是,还不敢跟着进院子,史思文一见、连忙上前将他们也让了进来,并安排到偏房休息。 宗吉元和索卜拉来到堂屋里落了座,珍妈过来奉上茶后,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凝视了对方一阵,宗吉元这才缓言道, “兄长,本来我不该对你的家事、过于多嘴的,只是、婚姻的事情,无论你自己怎么样想的,却也都是命中所注定好的,更何况、既然亲事已经做成了,就不能对她们太过苛刻,其实、两位嫂夫人也是很无辜的啊。” “我知道、是我不好,” 索卜拉听着她的这番话,顿时、又将头垂了下去, “当初、是我没有勇气,觉得不应该私自决定你的生活、更不能任意地去改变,所以没能将我和你的事情告诉给父母,以至于他们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的情况下,就答应了太后的指婚,之后、再想推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宗吉元心中暗道、幸好你没告诉给你的爹娘,不然还真的就不好办了,自己哪是个能老老实实地当少奶奶的料啊。 可心里这么想,嘴上还不能说出来,只好道, “兄长,诚心相交不一定就非做夫妻不可,做个知心好友不也是一样么,而且、就你我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这样倒是更适合一些,不是么?” “吉元你就会安慰我,只要你不怪为兄就好,” 索卜拉看上去、神色比之前稍有些许的缓和,抬头瞧着她、片刻还是叹了口气, “当然,能和吉元你成为知心好友,已经是为兄的幸事了。” “兄长说笑了,能受到你这位少将军的青睐,有幸的是我才对,” 宗吉元浅浅一笑,将茶杯推倒他的面前,随即将话题一转、道, “对了、兄长,有关那个刺客的事,在教军场时、因为人多眼杂,小弟我当时并没有说实话,其实那家伙已经被我给抓住了。” “是么?” 索卜拉听了、着实地吃了一惊, “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知道、这件事今天已上报到步军统领衙门、并安排进了日程的,各门都下令要严查此事呢。” “哇、这么严重啊,” 宗吉元也故做吃惊地道, “那我更得好好地讲讲了。” 接着、便将陆海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问道, “对了,那个陆清现在关在什么地方?都有谁知道啊?” “那小子是由代成负责关押的,知道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外加上代成的主子胡大人,不过、发生了这件事,我们就更有理由押着他了,” 边说着,索卜拉的脸上掠过一丝的笑意, “这回代成可以报仇的机会就更大了,回头我会派人去抓那个唆使陆海的、叫什么来着?” “商志怀,那家伙叫商志怀,在塘沽宁河县、开了家塘宁当铺。” 宗吉元笑着回答道。 索卜拉立刻点着头, “对,商志怀,问清楚他干嘛要暗算我。至于那个陆海……诶、吉元,你的那个‘义军’朋友可靠么?” “自然可靠,而且他那里应该还很安全。” 宗吉元回答得可谓是信心满满。 索卜拉对她也是绝对的信任,点着头道, “那就先把陆海放在他们那里,以后若真是有能够用得到他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说用他来牵制陆清、都是个不错的条件。” 说罢,宗吉元端起茶杯、悠闲的品了起来…… 本来,索卜拉还打算在这里、呆到傍晚之前再回府,可是刚到了申时,院门便又被敲响了。 张老三出去开门,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工夫、便跑了进来,变颜变色地来到索卜拉面前道, “少将军,是将军爷派人来、让您立刻回府,而且、还……” “还什么?” 自己的父亲找他回去、这倒并不奇怪,可除了这些、还能怎么样呢?索卜拉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有些纳闷儿地问道。 张老三也是下意识地瞧了宗吉元一眼,低声道, “还说、让小少爷和您一块儿去……” “啊?这……” 这确实出乎了索卜的意料之外,眼神中带着紧张、瞧了宗吉元一眼,道, “吉元,你先留在这儿,等我问过阿玛、他为什么要让你去之后再说吧。”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见他已经乱了方寸、宗吉元连忙提醒着, “我只是你的好友、你的义弟,到兄长你这里来做客而已,令尊即召,小弟我若是避而不见,岂不是要失了礼数?” “哦……也是啊,” 索卜拉愣了一下,这才又冷静下来,可还是有些担心地道, “只是、一定是那两个贱人在二老面前恶人先告状,止不定回去胡乱说些了什么,阿玛和额娘若是听信了她们的话、迁怒于你,又该如何?” “瞧你、又来了,那可是你的妻子,怎么能如此称呼,” 宗吉元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又道, “据小弟看、应该不会的,令尊令堂岂是那种市井小辈,怎么能随便偏听偏信?另外,若小弟不去的话,反倒会显得‘做贼心虚’,也真的让人生疑了呢。” “那、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索卜拉还是有些迟疑,看着她、问道。 宗吉元很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必需要去,而且还不能再拖延了。” 其实索卜拉也是个明白人,细想想她的话、觉得也确实说的在理,便也由着她。 就这样,留下四名亲兵、在这里负责保护史思文和张老三夫妻二人,索卜拉和宗吉元带着剩下的那几个亲兵,骑着马赶往将军府。 来到那座森严的将军府门外,早有门上的护兵看到、迎了过来道, “少将军,我们将军爷吩咐过了,您若是回来了、就立刻到小书房去见他老人家,而且、带上您的这位、朋友……” 第四百七十三章 终于见到你了 索卜拉本来就一肚子的不痛快,瞧他这副样子、便狠狠地瞪了这护兵一眼,道, “我知道了,还不退下!哦、对了,把本少将军和我兄弟的马拉到后面、好生的喂着。” “嗻!” 护兵顿时一吐舌头、连忙招手又叫过来另一名护兵,二人一同过来牵马。 索卜拉也不再理他,拉起宗吉元的手道, “吉元,我们进去吧。” “好啊,” 宗吉元微微一笑、点着头,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座将军府的大小似乎不及原来的“宗宅”,只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有如此规模的府邸,倒也足见索里将军在朝中的地位、的确不低。 在古朴肃穆的院中穿行着,自然引来府里的那些仆役、以及随从们的注目,许多人忍不住在咬着耳朵,却没有谁敢过来打招呼,大概是被索卜拉那张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全都给吓退了。 终于、来到内宅一座幽静的小院中,索卜拉指了指前面已经掌上灯的正房、道, “吉元,这里就是我阿玛的小书房,平时都是只有我的父母才能来的,旁人从来不往这里带。你且等等,我先进去打个招呼。” “好的,小弟知道了。” 宗吉元很平静地点着头,那气质、宛若一泓清泉。 略略平复一下心情,索卜拉迈步来到书房门外,可还不等他抬手敲门,那扇门竟然被别人从里面拉开了,接着、一个老家人探出个头来,道, “少爷,您回来啦?老爷让您和您那位小朋友、一块儿进来。” “哦、是么……” 索卜拉犹疑着,回过头看向了宗吉元。 宗吉元自然已经听到了、便迈开步子来到他的身旁,说道, “兄长,我们进去吧,说起来小弟也早该来拜见令尊令堂大人了。” 兄弟二人推门走了进去,穿过外间、绕过屏风,正看到身着便服的、端坐在炕上的索里大将军,还有他的夫人。 索卜拉上前施礼, “孩儿见过阿玛、额娘……” “卜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动手打两个弱女子?!” 索里倒也不拐弯抹角,劈头便问道。 索卜拉知道父亲肯定会问这件事,便带着恼火的口气、道, “阿玛,不管她们两个和二老说了什么关于我的坏话,可都是那两个贱、女人不守妇道!身为将军府的少夫人、竟然象泼妇无赖般的,到别的院子门前纵奴行凶、还哭闹不休、败坏我们家名声!孩儿实在是气急了、才会打了她们……” “卜儿啊,” 此时,夫人听了他的话,不住地摇着头道, “这你可就想错了,你的两个媳妇并没说你的什么坏话,事实上、她们被你打了之后,直接就回娘家了。人家可都是皇家贵族的格格,怎么能容你打来骂去的。” “回娘家了?那正好,回去就别再回来了……” 索卜拉忍不住赌气地道。 可他这句话、被索里的怒斥给打断了, “你这个小畜牲、还不住口!今天要不是听下人回来报给我们听,我们根本还都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居然还敢说这种混话!” “可是、阿玛,您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骂孩儿我啊……” 在父母的面前,索卜拉完全就成为了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一般。 此时,宗吉元似乎听出些门道,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 “兄长,你且先听两位老人家说完……” “哦……” 索卜拉听了,先是愣了愣,这才闭上了嘴巴不吭声了。 似乎发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一“小动作”,索里的目光很自然地朝宗吉元扫视了一眼。 而夫人的视线、却落在了她那放得端端正正的双手上—— 确切地说,应该是注意到了手指上、戴着的那枚玉扳指。 又瞪了儿子一眼,索里这才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你阿玛我不分青红皂白了?其实、今天这件事的起因都在那个二管家何德的身上。 前不久,卜儿你抓到他私吞酒席钱后,那小子被罚了二十板子,私吞的银子由他的薪水来补偿。谁知、他不但不思悔改、还怀恨在心,到你的两个媳妇面前搬弄是非,说你在外面置私宅、暗中养小妾,也是她们俩个不懂事,才闹得家门不宁。” “是、是何德那混蛋……” 索卜拉气得牙根儿直痒,道, “那么,那家伙现在怎么处理了?” “我已经将他又打了四十板子、赶出府去了,那种家伙、根本不必管他的死活。话说回来,接下来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索里余怒未消地瞧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索卜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求救般地看向了母亲, “我、孩儿该怎么办好呢……” “你这不省心的孩子啊,” 夫人瞧着他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道, “明儿个我陪你去把两个媳妇接回来,你好好地向岳父、岳母陪个不是,听见了吗?” “是,孩子听见了……” 虽然不太情愿,可索卜拉还是点了点头。 索里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问道, “这就是辽东县那个、有名的小县丞宗吉元,是吧?终于见到你了啊。” “回大将军,正是晚辈,” 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宗吉元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坦然道, “晚辈宗吉元,见过索大将军、见过夫人。” “好了,你也不必担心,虽然辽阳州那边还在抓你,可通缉的范围、也只限那一州,他王再先不敢将事情闹得过大,毕竟无论大小,你也是个地方官员,真的惊动朝庭的话,他也怕不好收拾,所以、在京城这块儿,你也算是无罪之身。” 索大将军倒还真直率,一口气、将眼前这少年人的顾虑打消掉,然后、又问道, “听亲兵们说,昨日里在教军场上,卜儿遭遇到刺客放冷箭袭击,被一使鞭的少年人所救,那少年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命还一状 “这……正是晚辈,” 对方这一大串儿的问话,几乎让宗吉元这么伶俐的人、都差点应付不来,只得再次一揖道, “晚辈不过是尽友人之义、不值得一提……” “哈哈,你这孩子倒真有意思,” 索里听她这么一说,居然笑了, “早就听卜儿提起过你,说他的朋友宗吉元如何如何的聪慧过人、又如何如何的有本事,今天看来、此言不虚啊。” “大将军过奖了,事实上是索兄一直在关照着晚辈才是。” 宗吉元的目光一直向下垂着,始终不敢有半点儿的失礼。 见她如此,索里这夫妻二人很自然地升起了些许的喜爱之意,而夫人虽一直没有开口,可目光却一直没有挪开,注视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近乎惋惜的长叹。 略略思忖一下,索里又道, “无论怎么说,终归你也是救了卜儿一命,本将军绝不能知恩不报,这样吧,我们就来个‘一命还一状’,你看如何?” “……” 宗吉元开始还没听明白,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眼前的这位大将军, “这、这是何意?恕晚辈愚钝、实在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真是么?那我且问你,你此番到京城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不就是打算状告辽阳知州王再先、以还你自己个清白么?” 看起来,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说起话来、比这位索里大将军更直接的了,明明应该细细密谋筹划的事情、就这么被他给搬到了明面上来。 宗吉元有些震惊地转过头、瞧向了索卜拉,索卜拉忙不迭地摆着手、摇着头,连连解释着道, “不是我、我没说,我真的没有说……” “好了,我是听别人说的,” 见他们二人如此,索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吉元啊,关心你的、可不止犬子一人,还有其他肯为你奔走出头的呢。” “胡、兄……” 宗吉元一下子就明白、到底是谁说的了,不禁也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索里倒也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道, “转过头就是腊月二十三了,这段时间里,那些王公贵族都要来来往往、周旋于各府的拉关系,而且在陪太后看戏那天,朝臣们大多都会坐陪的。借着这机会,我会帮你联系一些人,也好替你想想办法,让你手中的状纸、直接递到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面前。” “吉元在这里替辽东县百姓谢过大将军!” 宗吉元听了,面容看起来也是十分的激动,边说着、边撩衣跪倒,规规矩矩地朝着索里磕了个头。 索里的表情微微闪过了一丝的柔和,向索卜拉示意一下,让他将宗吉元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又道, “谢就不必了,从辽东到京城这一路上,也真的辛苦你了……” 然后又转向自己的儿子, “你带吉元下去吧,这孩子若是愿意回那个院子里、就先回去,若想更安全些、也可以到我们府上来住,总之、由你们自己来说了算。” “多谢阿玛。” 索卜拉很开心,拉着宗吉元、一同给大将军夫妻二人施了礼,随后退了出去。 见他们出去了,夫人又再次叹了口气、道, “原来如此,难怪卜儿对太后的指婚、会那么的不情愿……” “啊?为什么?你在说什么?” 索里却没有听明白,立刻追问道。 夫人轻轻摇着头、道, “看来卜儿心里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姓宗的孩子啊……” “胡说八道!他可是个男孩子啊!” 索里立刻将眼睛瞪圆了,大声反驳道。 夫人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副不怕他的样子,反倒白了他一眼、道, “什么男孩子啊,你们大男人都是这么心粗,那姓宗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子,只不过是太优秀了而已,把你们这些大男人都给比下去了!” “什么?你是说……” 索里还是不敢相信地摇着头、道, “不会、不会,那宗吉元我曾了解过的,他十二岁就考中的秀才,十八岁中了举,不愿意入京寻求更高的官职,只在辽东县当了主薄、后来才升迁为县丞的,他怎么会是……” “所以才说、人家太优秀了么,而且、卜儿大概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儿了,你没见皇上御赐的扳指、已经不见了好久了,可今天我才发现、就带在那孩子的手上,唉——、这可真是……” 说着说着,夫人又叹起气来。 索里愣了好一阵儿,才又道, “那又能怎么样,象宗吉元这样的人,就算他真的是女孩儿,我们卜儿恐怕也没那个福气娶到人家,你没见这孩子满身的责任、一脸的承担,怎么肯留在京城里无所事事?始终还是要回到那辽东县去的。” “说的也是啊……” 轻轻念叨了一句,夫妻二人沉默了…… …… 而那兄弟二人、从两位老人面前离开后,真的是倍感轻松。 本来,索卜拉还想留宗吉元在府中吃晚饭,可宗吉元惦记着表哥,担心时间久了、会让他不安,便不再多留,索卜拉也只得送她回到那个小院中,而且还将已留守的四名亲兵、安排在那里,让他们小心保护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却是即紧张、又放松的一段时间—— 紧张是在心里,而放松是在表面…… 知道索大将军已经开始在暗中为自己铺平道路,以便这次告御状的愿望得以达成,只是、谁又知道会不会那么顺利呢? 不过,无论如何的担心,自己这边能做的只有等,所以、每天看起来倒是悠闲的很,除了出去看望了已经来到京城的吉家班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只能和表哥一起看书、聊天、下棋、喝茶……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腊月二十五这天,胡世发带着几名随从、风风火火地来窜门儿了—— 见面后,宗吉元将他让到了自己的房中、并请其落座,而这位胡少爷倒是一脸的兴奋,身子刚刚一沾到椅子,便迫不及待地道, “吉元兄弟,知道吗,你告状的那件事情、应该是有眉目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俭亲王 “果然是你说出去的呀,” 边倒了杯茶给他,宗吉元边轻笑着道, “只不过,索大将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莫不是令尊告诉给他的?” “我、这……”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嘴快了,胡世发的脸“腾”地变红了,结巴着道, “我没经你的同意、就说给我爹听了,这个、我……” “唉,胡兄你千万别误会,小弟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还要谢谢你的热心相助呢,” 宗吉元摆了摆手、笑道, “那么,胡兄今天登门前来,该不会是又给小弟带来什么好消息了吧?” “是啊、是啊,” 听她问起,胡世发立刻又重新来了精神,连声道, “昨晚我爹告诉我说、不要急,此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吉元兄弟,你说这是不是有眉目了呢?” “令尊若真的这么说,那肯定是错不了的了,” 宗吉元略略点了点头,思索着道, “真是辛苦胡兄、还有令尊了。” “千万别这么说,就象我爹说的,当初吉元兄弟你不仅仅是救了我一个人,而是挽回了我们全家的前程和性命,所以、为你做这些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上去、胡世发是在努力着将自己的感激之情给表达出来。 凝视着眼前的这张略微涨红着的脸,宗吉元内心也在被他的真情流露、所触动着,同时在想着,看来胡世发的父亲也是个看重情义的人,如此说来,他这边也是可以放心的了…… 就在胡世发透露出消息后,刚刚过了一天多的时间,一辆马车停在了这座小院儿的门前。 得到消息、走出门来时,宗吉元发现、这伙人中,包括领头的、及旁边守卫着的护卫们,均是脸生的很,心里难免犯疑。 不过,等车里的人纵身跳下来时,宗吉元顿时将心放宽了,原来这个表现得神神秘秘的人、正是身着便装的索卜拉。 别说,这样打扮的他,不但没有减去半分的英武,相反还更增添了几分的潇洒。 几步来到她的面前,索卜拉拽着宗吉元的手、道, “吉元,快点儿跟我来一趟,我们去个地方。” “呃、好的,不过要等我和表哥说一声。” 向史思文打了招呼,宗吉元跟着索卜拉一起上了马车。 厚重的车帘放下,车轮转动、马蹄踏着冰冷的青石路面,一行人向前行进着。 透过车窗缝隙,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准备办年货的人们,宗吉元回过头瞧了索卜拉一眼, “兄长,这是谁家的马车?” “俭亲王府的。” 索卜拉轻声答道。 回答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却足以说明眼下的情形。 宗吉元目光一闪,迅速地在脑海中、将会遇到的情况,全都过了一遍,然后问道, “这么说、已经安排好了?” “算是吧,但王爷说、他还要亲自和你谈谈,之后才可以做决定。” 边回答着的同时,索卜拉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的担忧, “吉元,你真的准备好了?” “嗯,请兄长放心吧。” 宗吉元点了点头、并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笑容…… 年关时节,做为最有权势的朝臣,俭亲王的府门前自是车水马龙,所以他们这辆马车自然不能从正门进入,而是往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拐去,又走出一段不短的距离,这才在一扇偏门前停住。 看来事先已经进行了安排,不必上前去叫门,便有王府中的下人将门打开,让这辆车直接赶了进来,索卜拉也不多言,拉着宗吉元下了车、向一处清静些的院子走去。 此时,已经没有了旁人,索卜拉这才嘱咐道, “吉元,见到王爷后,有什么都照实说,不要让他觉得你有所隐瞒,毕竟在权势争斗中、混过这么多年的人,难免有时会想的多些。” “小弟明白。” 宗吉元自然清楚,这“想的多”、指的就是多疑,这点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也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沿着石板路来到正房前,索卜拉上前和守在那里的护卫们打着招呼, “烦劳各位回禀一声,就说索卜拉将人带来了。” “好,少将军且请稍候。” 护卫转身进去通报,时间不大,便返了回来、道, “王爷请你们二位进去呐。” “多谢。” 索卜拉略一拱手,拉着宗吉元走了进去。 绕过一扇高大华丽的雕花屏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很宽敞的厅堂,正中大椅上、坐着的正是俭亲王,因为在吉家班戏台曾经远远地见过,所以宗吉元自然认识。 除了王爷外,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个人,左边的客位上坐着的、正是大将军索里,而右边陪同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约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看其相貌、生得还是比较端正,再细看、和胡世发竟有几分的相似,只不过显得沉稳了许多,不象那位胡少爷那般的憨拙。 若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就是已经久闻大名的胡世发的父亲了—— 宗吉元暗自在琢磨着。 心中想着的时候,索卜拉已经上前施过礼,并依吩咐退到父亲的身旁侍立。 宗吉元自是伶俐,早已经上前叩头、称道, “小人宗吉元给王爷磕头了,并见过两位大人。” “呵呵,” 俭亲王居然笑了、道, “说起来、你也是从七品的官员,何况这里又是内宅,还是起来回话的好。” “多谢王爷。” 宗吉元又磕了个头,缓缓起身后、还不忘记向索里及胡世发的父亲微微一揖。 俭亲王见了、便引见道, “这位索大将军你已经见过了,而这边的这位是本王身边的近臣、名叫胡平远,他家的那个小子和你关系也很近,所以、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王爷肯屈尊见小臣,吉元再次谢过。” 宗吉元很是谦卑地道。 俭亲王又打量了她一下、道, “早听说你宗吉元是个俊俏少年,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是、宗吉元啊,你这娃娃本事可不小啊,连这两位从来都是不多言多语的人,都到本王面前替你说好话了,你到底是有多大的事儿、特地跑到京城来告状了,就先说给本王听听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万民折 “吉元遵命,王爷容禀……” 想想索卜拉刚刚的忠告,宗吉元便也丝毫没有隐瞒,将王再先的所做所为,从幕后操纵、到亲自策划的所有罪行,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这些事情都在她的心里装着,加之其本就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将这桩桩件件、如此庞大的案子,说得条理清晰、丝毫不乱。 等她全都说完了之后,厅堂中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没想到的是、最先开口的却是索里大将军, “王爷,依末将看来,这辽东地界绝对不能容下、如此蛀食朝纲社稷的朽官,那里本就与外夷接壤,那东洋人狼子野心,一直在暗中窥视我大清国土,若内部再有这种卖国之辈,岂不是内外皆为患吗?” “是啊,大将军说的有道理啊。” 胡平远也不失时机地附和着道。 俭亲王瞧了瞧他们两个,又扫了一眼、已经瞪大眼睛的索卜拉,食指在茶几表面上轻轻地敲了敲,思忖着道, “那么、宗吉元,你又是怎么打算的?要本王将你的状纸递到刑部去么?” “王爷,请恕小臣无礼,” 宗吉元听了,立刻否定了这个提法、道, “依吉元看,若只是将此案交与刑部,那么恐怕要拖很长时间,拖延时日之后能够得到处理倒还好,可很可能、牵扯过多之后,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哦?倒也是,” 俭亲王自己明白她所说的的确是实情,便试探地问道, “依着你、又该如何呢?” “小臣想将此状、直接告到太后的面前。” 宗吉元十分坚定地回答道。 俭亲王顿时一愣,又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才又思索着道, “你的胆子倒还真的不小……那就这么办吧,宗吉元,初三的那天、我们这些近臣要进宫给太后贺岁,那时本王会想办法把你也带进去,你可以将状纸呈上。对了,状纸和证据这方面、你可都准备妥了么?” “请王爷放心,小臣有比状纸更好的东西、呈给太后。” 宗吉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答道。 听她这么一说,厅堂前的其他四个人、顿时都非常有兴趣地瞧向了宗吉元,而俭亲王的兴趣就更加的浓厚,追问道, “那又是什么呢?” “是、‘万民折’。” 宗吉元依然很有信心地道。 俭亲王又略略思忖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连连地点头称赞, “好!好一个‘万民折’,这个想法真的是太妙了,如果只是状纸的话,有再被转发到刑部的可能,而这‘万民折’、就是专门呈给皇上的,太后不但要收、而且还要好好的看!好、这可真是个绝好的主意!” “是啊,王爷所言极是啊!” 嘴上在夸奖着这位老王爷“英明”的正确分析,可索里和胡平远那赞赏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宗吉元。 其实,这“万民折”的说法、只不过是宗吉元临时现抓出来的一个词—— 本来、她是有别的、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办法,足以牢牢地吸引住太后的注意力。 但是、在平日里宗吉元也是“故做神秘”习惯了,不由自主地在俭亲王面前也玩儿起了这一套,可当王爷问了的时候,又不能用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样的话、来打发了,灵机一动,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做回复,却歪打正着地、受到了大家的赞扬,进而想到、也许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又商量了一下个中细节,最后、还是由索卜拉将她在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暗中送出了王府。 再次回到那个小院儿后,索卜拉的神情却凝重了起来,嘱咐道, “吉元,虽然此事做的很是周密,可也难说会走漏出风声去。这段时间、因为繁事略多,我不能每天都过来,若是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时,你们只管往将军府赶,不必顾忌什么,知道了么?” “小弟知道了,” 宗吉元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兄长也要注意身体,切莫过于劳累了,一般情况下、我这里都可以应付得了的。” “好吧,那就回头再见了。” 又嘱咐了那四名亲兵几句后,索卜拉才离开回府…… …… 爆竹声声、红灯满城…… 感受着这京城中节日的喜庆气氛,宗吉元心中想念着远在辽东的亲人们,可脸上还要做出轻松开心的笑容,和表哥一起、叫上张老三夫妻二人,以及四名奉命不得离开的亲兵,一起度过了除夕,同时也准备好了、应对将要到来的“战斗”。 初三这天一大早,索卜拉便驾车前来接她了。 这回用的是将军府的车,因为今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所以用王府的车、反倒会不太方便。 头天晚上,宗吉元已经将要交待的、都向史思文交待过了,需要用的也已经打典好,可当她提着包袱要迈出门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还是回头看向了表哥。 而此时、史思文也正在凝望着她,见宗吉元这一回眸,目光中顿现不舍,嘴角动了动、最终流露出的、仍然是他那清雅的笑意, “放心去吧,表哥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 仍然是从那个偏门进入了王府,可到达的却是另外一间偏房,而且、等着迎接他的却是胡平远。 “宗贤侄,王爷让我在此候着你,” 一见面,胡平远便主动地解释起来, “他要先进到宫中去为太后贺岁,之后还要陪同着一起见百官,若你一直陪在旁边、万一遇到认识你的人就不好办了。 所以,由我带你一同到皇宫外等候,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再以辽东来的‘万民朝贺代表’之名、觐见太后,那样、会显得自然些的,王爷的这番安排、你可懂了?” “小侄明白,” 宗吉元自然听懂了这样安排的用意,立刻施礼道, “多谢王爷,及胡大人的这番苦心。” “嗯,很好,” 见她的神情,知道对方确实领悟了其中的深意,胡平远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四百七十七章 胡大人的忠告 又略略思忖着,胡平远扭头对索卜拉道, “少将军,你就别在这里陪着了,令尊在前面等着你、要立刻进宫,还不快点儿赶过去。” “哦、好的,那、我们就在宫里见了。” 索卜拉答应着,又看了宗吉元一眼、转身往前厅赶去。 见他走了,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胡平远落了座、又抬手让道, “宗贤侄,我们还有点儿时间,先坐下聊聊吧。” “好,就依胡大人。” 宗吉元很有规矩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胡平远瞧着她道,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直以来都受宗贤侄你的照顾了,胡某早就想当面感谢一番了。” “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来,其实胡兄本性纯良,是个很可交的朋友,小侄也没少受他的照顾呢。” 宗吉元笑着道。 胡平远又看了她一会儿、道, “在这里没有外人,胡某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也算是给贤侄你个忠告。宗贤侄,此番你要状告的王再先,你可知他真正的后台是谁么?” “大人说的、小侄知道,是当今圣上的生父、和亲王。” 宗吉元很平静地点了点头、道。 胡平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苦笑、道, “贤侄还是不要叫我什么‘大人’了,别看我现在是个四品官儿,可却是俭亲王府里的包衣奴才出身的,即使是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在王爷身边服侍了近三十年,对他的秉性思维也算是很了解了。 其实,王爷之所以会答应帮你告这个状,并非是看着索大将军的面子,更不是看在我的面儿上,而是见到其中有利可图罢了。 俭亲王与那个和亲王,看似和和气气,可暗中较劲儿了多年,若真能剪除其在辽东的羽翼,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的话,也会在太后那、对和亲王造成些不好的影响,更何况、太后因皇上这层关系,一直都是对和亲王又拉又打,再添加些不信任岂不是更好?反正对他又没有任何的损害,怎么看都不吃亏。 只是、若真办不成的话,真正吃亏的、是宗贤侄你啊,所以,太后那里一旦准不下此状的话,就不要强求,及时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这点,贤侄你心中一定要有个数啊。” 听得出,他这是发自肺腑的替自己着想,宗吉元内心中的感激之情、不禁一阵阵的向上涌着,立刻站起身做了个长揖,道, “多谢叔父,叔父的关切之恩,小侄没齿难忘。” “千万别这么说,” 胡平远抬手虚扶一下、又道, “只求宗贤侄你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辽东,继续守护着辽东的百姓们,那里少不了你、还有何大人这样的人啊。” 这一番心与心的交谈,彼此之间也更加的信任,等一同离开王府、来到皇宫太和殿外面时,那些朝中重臣已经基本觐见朝贺完,等候着的、也只是些普通京官而已。 胡平远命随从们将轿子、停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只等着里面的人出来传唤。 …… 此时,在中和殿内,因为接受朝贺、已经显得疲乏了的太后、正在一大群的宫女太监们的侍候下、闭目养神,留下皇上一个人在太和殿中、继续“坚守”着。 觉着恢复了一些精神,太后抬了抬眼皮儿、吩咐上些粥来,让一直陪在身边的这些近臣们、喝了一小碗补补体力,这才道, “哎哟,可把本宫这把老骨头给累坏了,看来啊、这些见朝臣的事,还是让皇帝自己去做就好,本宫也没必要再掺和了。” “老佛爷,这话奴才可就不敢赞成了,” 一旁正在给她捏肩头的总管太监李公公、连忙接茬儿道, “皇上毕竟还年轻,少不得您老人家从旁扶正呢。” “就你会说……” 太后白了他一眼,可心里却很满意自己的心腹、所做出的适时的“劝阻”。 事实上,虽然名义上太后已经还政给皇帝,自己退养了有几年了,可谁都知道、真正的朝权还是掌握在她的手中。 今天又点出完全退出的意思,即可以探探身边这些近臣的心思,也可做个姿态出来,而李公公接了这一句,也正好和她上演了一个巧妙的“双簧”。 接下来、就看看其他人的表现了,好在,自己的妹夫、那个和亲王,正在太和殿上忙着帮儿子、应付朝臣贺岁呢。 果然,此话题一开头,大家纷纷开始表态,无非都是太后如何的重要、如何的是大清的“主心骨儿”之类的,尤其是俭亲王、所做的“分析”就更加的深刻,却听他十分诚恳地说道, “各位所说的、均是肺腑之言,而且有许多事情、是皇上能力所不能及的,老佛爷若不再此掌控大局的话、那可怎么得了啊。” “俭王爷说的是啊,” 一直等待机会的索里大将军、终于开口说话了, “比如说今儿个,就有一个从辽阳州特地赶来贺岁的、说是代表辽阳全州百姓来,专门向太后贺岁的人。” “什么?辽阳州?” 听了这个地点,太后当时就不累了,两只眼睛也放出光来,精光闪闪地瞅着索里, “真的是从辽阳来的?那么、这人可说是谁让他来的了么?” “这、他是在路上拦住了臣的轿子,只说是代表‘辽阳百姓’来的……” 索里表现的还真的很不错,被太后这一问时、还真的愣了愣,完全就是一副“我没想到那么多”的样子,略显尴尬地回答着。 狐疑地看着对方,太后的脑袋里可就乱了起来,要知道“辽阳”这个地名,对她来说、是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的,难道真的是妹妹家派人来了?可若是妹妹、为何又去拦索里的轿子?哦、对了、索里曾当过盛京将军…… 这样胡乱猜想着,可表面上却还保持着不冷不热,缓缓地问道, “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回老佛爷,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索里连忙离座,微微躬了躬身、很谨慎地回答道。 第四百七十八章 献给太后的礼物 索里的话音未落,俭亲王立刻“起哄”般地“哈哈”一笑、道, “会不会是辽阳那边的百姓、感念着太后老佛爷您的恩情,特地派这少年来表达大家的心意的呢?想必召进来见见、也是无妨的吧。” “有这个可能啊……” “是啊、是啊……” 其他近臣们也纷纷地跟着附和着道。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太后的心眼儿顿时也活了起来,道, “好吧,那就见见吧,本宫倒是要看看、是个什么样儿的小猴儿崽子、有这么大的心。” “那、臣……” 索里看上去、反倒还有些犹豫了,顿了顿才道, “臣就让那孩子进来了?好吧,臣遵诣旨。” 这样一来,包括太后及李公公在内的每个人,都有些好奇般地期待起来,很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百姓代表”。 此时,早已做了充分准备的宗吉元、又接受了胡平远的一小轮嘱咐,等聆听过后,刚好索里派出来传唤的人也到了。 捧着已经被多次检查过的、“敬献给太后”的锦盒,跟着侍卫绕过太和殿、直接来到了中和殿外,又等了一会儿、才有太监出来传道, “太后老佛爷传辽阳来的小民、觐见——” “草民谨遵诣旨。” 宗吉元答应了一声,迈步走进殿内。 大殿中的人并不多、却也不算少,算起来都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同太后关系较近的重臣。 正中座位上靠坐着的、满身贵气的老妇人,自然就是太后。只是一扫之间,宗吉元便已感觉到满殿中人的大致表情—— 俭亲王和索里自然是不必多说,其他人却如出一辙地、均是满脸的好奇,而太后那张脸、看似平静的背后,却是满满的怀疑,而唯一让人看不懂的、却是站在其身边的那个太监,从内到外、似乎真的毫无半点儿情绪一般。 对殿前的判断、不过在眨眼之间,宗吉元已经打定主意、还是用自己原本的计划,来让这位太后不得不问下去。 几乎不为人所察觉地观察着、并做出决定后,宗吉元已俯身跪倒,向上叩头、道, “草民王玉秋叩见太后老佛爷,祝您老人家福寿绵长、岁岁安康!” 王玉秋?! 俭亲王和索里顿时都是一愣,心道、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名字? 可太后已经是被下面传上来的、这个温婉清澈的声音给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道, “哦?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是……” 宗吉元故做拘谨,犹犹豫豫地将头抬了起来。 太后瞧着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回头对李公公道, “哟,这辽阳州来的小猴儿崽子、长的倒真不错,把后宫里那些个、全都给比下去了。” “是啊,这孩子的确很漂亮……” 边说着,李公公也忍不住地瞟了宗吉元一眼。 而此时,宗吉元却在心里暗自怼着,这老妇人居然叫我“猴儿崽子”,一会儿就让她知道、她自己也是个“老母猴儿”。 边想着、宗吉元却没有出声儿,而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她,问道, “王玉秋?这名字有点儿意思……那么、你这小家伙儿来见本宫,到底是有什么事啊,尽管直说好了。” “回老佛爷的话,” 宗吉元又很规矩地磕了个头、道, “草民是背负辽阳州百姓的重托、前来向您老人家问安,并呈上两样虽轻如鸿毛、却承载着万民之心意的礼物,请太后御览。” “还有礼物啊,” 太后的目光已落在宗吉元面前的那只锦盒上,笑着道, “小李子,去拿过来,咱们瞧瞧吧。” “嗻——” 李公公满脸带着轻松的笑容,可动作却格外的小心翼翼,而且、来到宗吉元面前时,目光轻轻地朝她的脸上溜了一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用双手将锦盒捧起、缓步来到太后面前,轻轻放在几上,小声问道, “老佛爷,要不着、就让奴才替您打开吧。” “嗯、行啊。” 说着的同时,太后的身子还向后让了让,直接靠坐在椅子中。 李公公小心地将锦盒打开、直到里面的物品安全地展现出来,只不过,见到摆放在其中的两件东西时,还是令他愣了愣—— 很简单的一个长条型布袋、以及一个不大的布包,且不说里面到底是什么,只看外面用来包装的明黄色织物、便已经让人吃惊。 这明明只能是皇家御用的布匹,一个小小的百姓如何会得到、并拿来使用的?可若是说、这两件物品原本自带的,那又说明这本就是皇家之物,这个出自民间的少年人、又是怎么弄到手的? 目光中终于带出些许的困惑,李公公回头请示般地看向了太后, “老佛爷、你瞧这……” “哎、哪那么多的事儿啊,快拿过来让本宫瞧瞧。” 太后似乎并没有想的太多,招了招手、道。 李公公微微一点头儿,这才伸手、先将那个小包儿捧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从里面露出来的、是一只玲珑剔透的小茶杯,一看便知是出自于官窑,那少见的藕合色花纹,甚是惹人喜爱。 可这问题又来了,这样的瓷器、天底下仅有一套,而且收藏于盛京皇家行宫之中,那么、这只杯又是从何处而来? 太后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瞟了宗吉元一眼、问道, “本宫来问你,这么好看的杯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是小民在集市上见到,顿觉得爱不释手,便花了十九两银子买了下来。之后、又找一熟识的鉴宝师傅看过,听他说、此杯乃是‘天下无双’的宝物,小民觉得、若果真如此,也只有太后老佛爷您才配拥有……” 宗吉元一口气说完,连忙又象似怕了一般地闭上了嘴巴。 太后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地道, “集市上?你这小家伙儿倒还有点儿孝心……” “老佛爷,这另一件……” 李公公瞧着那个长条型的布袋、有些犹豫了。 太后却“哼”了一声、道, “拿过来,本宫倒要看看、还会有什么‘惊喜’。” 第四百七十九章 寿康宫中吐真情 “嗻……” 李公公又瞟了仍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的宗吉元一眼,依然保持着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将布袋捧了出来,又轻轻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画轴。 等全都展开时,这才发现,原来这并非是一副画,而是一副很简单的字,用秀丽的笔迹写着四句诗。 而这回,太后的脸色真的再也掩饰不住,刷地、变了…… 宗吉元自然想到会有此效果,确切地说、这也正是她所要达成的目的。 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四句诗,最后,太后的目光、还是紧紧地盯在了押尾的那款印章上,好半天,才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 “老几位,本宫这把老骨头啊、真是有点撑不住了,就不陪你们了。” “哦、臣等告退……” 虽然在座的都看出、这其中必然是有些名堂,尤其是俭亲王和索里、更是满腹的狐疑,可太后已经在“送客”了,却也只好起身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没了,太后才又瞧了李公公一眼、道, “让人告诉皇帝一声,本宫先去休息了,让他自己随意吧……摆驾寿康宫,对了、把这小猴崽子也带着,本宫还想和他多聊几句。” “嗻。” 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李公公谨慎地做了安排,连跟随在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略微进行了筛选。 跟在太后的御辇后侧方,宗吉元边走、边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盘算着若真发生意外,自己能否顺利地脱身。就这样,一直来到西边的寿康宫中。 太后在退隐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颐和园,但慈宁宫和寿康宫依然是她的专属,所以,能呆在这里的人,毫无疑问地、都是太后的心腹。 在李公公及其他内侍的搀扶下,在正中的一张榻上半卧半坐着,太后轻轻轻轻摁了摁额头,又瞟了一眼不远不近跪在那里的宗吉元,嘴上又轻轻念叨了一下、 “王、玉秋……” 忽地转过头、叫着, “小李子,把那副字拿过来,本宫要再看看。” “嗻,请老佛爷您看。” 仿佛是已经料到她会有此举,李公公不等其话音落地,那副字早就捧到了面前,并展开。 宗吉元始终没有抬头,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仅凭推测与感觉,就已经大概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当然,所以的事情还是要以这两样“礼物”来做为契机的—— 官窑瓷杯是她在来的路上、所得到的“赃物”,而做为重头戏的那副字,却是宗吉元精心“制造”的“赝品”。 此时,太后的目光再次盯在那四行字、及其下方的印章上, “世间爹妈情最真, 泪血溶入儿女身; 殚竭心力终为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恭录母后诗句” 这是一首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诗,因为此诗句就是她为自己的生身母亲六十大寿所做,而这上面的字迹和印章,却是属于先皇后、也就是太后那已经死了十六年的儿媳妇的。 又盯着看了好一阵子,这老妇人终于又瞧了一眼宗吉元, “老实说,这副字、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这个……” 宗吉元故做紧张地支吾着。 太后的两道眉毛跳了跳、道, “送都送来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老实说就是。” “嗯,小人、说了便是……” 看上去宗吉元鼓了鼓勇气、又向上磕了一个头…… 从哪里得的?自然是她自己伪造的—— 这四句诗、本是从宋老夫人那里听来的,而这字迹和印章均是来源于小玉秋的馈赠。 临分手时,那个女孩子曾送给她一包东西,说是“可以说明其身份”的证物,而这“证物”就是先皇后留给自己这唯一骨血的一封手书,以及她自己的专有私章。 宗吉元就是利用了这些条件,在胡世发的陪同下,特意到古玩店、找内行的人询问过如何做旧后,精心制造了这副看上去有些年月的字轴,笔迹当然是她模仿先皇后手书所写,而印章却绝对是真的,所以、从这点上来说,也并非是完全的“赝品”。 心中早已想好了“台词”,可当耳朵里听到那老妇人问起时,宗吉元还是做出胆怯迟疑的样子,低声道, “其实,这字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 太后的眉毛挑得几乎要直竖起来, “你娘又是何人?” “我娘,就是写这副字的人……” 宗吉元用满腹委屈、强压悲伤的表情说道。 还真别说,这太后不愧为掌握朝政、舞弄风云的女人,听了之后、并没有就此发作,而是又略做思忖、抬手一招,道, “小李子、你也过来再看看,看这小猴儿崽子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嗻……” 李公公在一旁早就听明白了,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一阵儿,最后同样将目光锁定在那枚印章上,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轻声道, “回老佛爷,奴才看着、是真的。” “是么,” 听了他的话,太后反而倒冷静了下来,又看向了宗吉元, “你可知、你娘到底是什么人,而你自己、又是什么人么?” “回太后老佛爷,” 宗吉元向上磕头道, “小人从小就没见过爹和娘,一直都是由义父抚养成人,直到半年前才得知,我娘她、是先皇后……而小人、就是太后老佛爷您的亲孙女。” “孙女?” 听她这么一说,太后和李公公的眼中顿时全都闪过一丝的异样、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 这也是当然的—— 刚刚就在这主从二人、几乎已经猜到跪在下面的这少年人的身份时的那一刻,同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先帝的儿子、就应该算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那么此时正坐在太和殿的那个人呢,又该算是什么? 而且对太后来说,亲孙子总比亲外甥更近一些,这要是传出去,一定又会有一群另有“想法”的朝臣、拿来做文章,说老实话,太后也真的不想再搞什么“政变”之类的事情了—— 实在是太累人了…… 第四百八十章 暗中斗智 可眼下,来到面前的这个是女孩儿、那可就好办多了,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松了口气后,原本紧绷着的脸孔、也得到了些许的舒展,太后微微一笑、道, “这么说,其实、你是个女孩儿喽?” “回老佛爷,玉秋的确是个小丫头,只是为了行走方便、才会扮做了男装的。” 宗吉元柔声答道。 太后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转而又睁开、道, “孩儿啊,你近前来说话吧。” 知道就算是让“近前”,也不可能真的象在“奶奶”身边那样的、靠到那老妇人的面前去,所以、宗吉元也只是稍微往前挪了几步远,依然跪在那里。 太后看着她的举动,似乎也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玉秋、十八岁了……” 宗吉元按照事先斟酌好的、回答着。 事实上,真正的王玉秋、今年只有十六岁,是在先皇驾崩、先皇后殉葬那一灾难时刻降生的。只是、从她这里来讲,却不能这么说—— 一则,即使宗吉元外表看上去显小,可若一下子少说了四岁,自己心里怎么都有些不是那么安稳; 二则,就是要考虑到、会不会有其他人为此受到牵连的可能…… 若自己出言不慎地、真的将当时的情形照实说出来的话,那么,协助戚公公将玉秋带出宫的那些好心人,无疑都犯下欺瞒太后之罪,谁又敢保证这老妇人不会在一怒之下,依然要追究一番,如此一来,十六年前曾在坤宁宫服侍过的宫女、太监们岂不是都要倒霉了。 正因为不能累及无辜,宗吉元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说法、以便应对,让她找不到要追究的人。 太后听了她的回答、倒也是愣了愣, “十八岁?这么说来,先皇及先皇后去时,你也已经有两岁大了?可是因为什么、本宫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老佛爷容禀,” 宗吉元向上叩了个头、道, “听义父对玉秋言讲,当年我娘一直想生个皇子、以便让您老人家高兴,又担心不是皇子、反倒惹您不开心,所以、即使有身孕之时,也没敢对外宣扬,知道此事的人也几乎是没有。 当玉秋降生后,果然只是个小丫头,我娘就托一个比较信任的、正待遣出宫的宫女,将玉秋送到京郊她的一个远亲家中扶养。 这样,直到爹爹故去,我娘殉爹爹而去之前,才拜托了戚公公带着她的手书、以及这副字,赶去将我接了出来,带到辽东县、并在那里生活,而戚公公就是玉秋的义父,这十六年来、都是他在照顾着玉秋……” “本宫就说那小戚子、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呢,” 说着话的时候,太后的语气中、已经是缓和了下来,可对这背后依然存着疑问,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儿来找皇祖母我来呢?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皇儿的骨肉,本宫了解到了、自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都是我娘的遗愿,” 宗吉元自是对答如流地道, “在她留给玉秋的手书中,嘱咐说、曾做过许多愧对于您、惹太后老佛爷你生气的事情,所以,让玉秋我不要再来烦您,让我就留在民间、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故此,玉秋不敢不听从娘的话,还请太后您恕罪。” “叫我皇祖母吧,” 太后忽然叹了口气,神情也变得疲惫了不少、道, “还从来没有听谁这么叫过本宫呢,不妨也让我体会一下、做祖母的感觉吧……” “是,孙女谢过皇祖母。” 宗吉元倒也不客气,让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不过,太后毕竟是太后,又想起什么、问道, “听你所说,你额娘还真会替本宫着想,只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又想起来见祖母我了呢?” “那是因为、出了一件只有皇祖母您、才能够帮到孙女的事情,万务求你老人家为孙女做主,孙女求您了!” 说到这里,宗吉元顿时跪俯于地、连连地向上磕着头。 太后一见,眼神居然也现出些许的慌乱,连声道, “怎么了、这是,说的好好的,这又是做什么?” “皇祖母,请您恕孙女之罪,” 宗吉元用几乎是“痛心疾首”般的语气说道, “孙女此次可以说是背负着辽东县万民之托、前来见您的,要状告那辽阳州知州、王再先,他搜刮平民、残害百姓,倚仗权势勾结外夷、出卖我大清财富,连皇家御藏品、都被其偷换出来倒卖给洋人! 就在其发现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败露出来后,还反咬一口、污谄清正廉洁的辽东县衙官员,抓捕无辜之人! 皇祖母,在那锦盒最下层、有一个承载着辽东县百姓血泪的‘万民折’,还请您老人家御览。” “什么?!” 听过她的这番控诉后,太后的脸色又变了, “小李子,过去找找、然后拿过来,本宫要好好的瞧瞧。” “嗻……” 李公公连忙过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在锦盒底部,将那本宗吉元事先藏好的“万民折”取出,并捧到了太后的面前, “老佛爷您看。” “哦……” 太后抬手将这道“万民折”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道折子当然是出自于宗吉元自己的手笔,只不过在字迹上、稍微加了些修饰,比平时所写的看上去略显得刚劲了一些。 自从那天、偶发奇想地冒出这个想法,本来是用来搪塞俭亲王的问话,可之后、发觉这倒也确实是个好办法,便将“认亲”和“万民折”这两个对策、结合在一起,进行了运用。 折子的字数不是很多,可内容却十分的充足,而且写得简洁精练,完全抓住了要点。 要知道、宗吉元在辽东县办了两年的案子,期间还当过一年多的主薄、专门来负责公文案卷这方面的事务,想做到这点、根本就不难。 从头到尾地看过了,太后又抬头瞧着宗吉元、问道, “玉秋,这道折子、是出自什么人的手笔?” 第四百八十一章 防不胜防的问题 “出自辽东县县丞、宗吉元宗大人,” 听她这么一问,宗吉元的脸上、顿现伤感,道, “因为被王再先所迫害,眼下他和县令何大人、均已经不知去向……” “是么,” 太后又思忖了一下,试探般地道, “如此重要的事情,那辽东百姓那么多的人,为何会让你这么个小丫头来担当此重任呢?” “回皇祖母,是玉秋自己要来的,” 宗吉元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难过,道, “孙女不敢隐瞒皇祖母,玉秋幼年时和义父曾遭遇到市井无赖的欺凌,多亏当时还在读书的宗大人搭救,后又几次蒙他照顾,对孙女来说、宗大人是我和义父的大恩人,也是孙女最重要的人。 如今、他与何大人遭了难,孙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才主动来求皇祖母您,一定要还两位大人这个公道。” “原来、如此……” 最重要的人么—— 若让一个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其中深意不言自明,太后她也是从“女孩子”时代过来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为情而逃”的妹妹,又怎么能感受不到她这个“孙女”、所要表达的意思…… 沉吟了片刻,太后却忽然又问了一句、令宗吉元防不胜防的问题, “玉秋,你恨皇祖母么?” “……” 该怎么回答才好? 坐在上面那个老妇人、可是经过数回“夺权风云”的人,精明程度自是无人可敌,而且她问的这句话又是什么用意? 为了不至于让这片刻的“迟疑”显得很“可疑”,宗吉元将头低低地垂了下去,边蕴酿着情绪,边在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 如果此时在这里的、真的是小玉秋那孩子,对她的这位“老祖母”会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对了,民间早就有传言,说先帝是被太后所害,那么,从这点上看、应该是“恨”才对,可是、真能这么说么…… 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下去了,宗吉元并没有抬头,压抑着、却又让殿内所有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 “恨……” “……” 一旁的李公公听了,目光中闪过阵阵的焦急,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太后。 而太后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瞧着下面跪着的这个女孩子,可不等她做出什么回应,又听宗吉元继续说道, “在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世时,孙女有那么一刻、真的是恨过皇祖母,恨您不管孙女、让义父吃了那么多的苦。 可是,当孙女看到亲娘留下的手书、及皇祖母您的那首诗后,才知道、真正受苦的人,是您才对。我们苦只是苦在身上,而您老人家却是苦在心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您一定是为了先帝操碎了心,可最终却被辜负了期望,白发人送黑发人,皇祖母您真的是……” “老佛爷,您这是……” 耳边传来了李公公略显惊讶地问询。 正巧,宗吉元也已经说得不爱说了,适时地住了嘴,也很是吃惊地抬起头、向上看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太后用一方帕子捂住眼角—— 她居然哭了…… 其实、自从先帝崩亡,虽然心里怀着怨,可毕竟那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身为人母、太后又岂能真的没有一丝的心痛? 可是、在旁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这妇人的决绝,谁又能去猜测她是不是还有不舍,就连一向探知其内心的李公公、那时都不敢就此事多发一言。 所以,今天听宗吉元所发的一番“感慨”,还真的引出她内心底的那份、似有似无的“思子之情”,顿时、再也忍不住了,将憋在心里所有的不痛快、全都发泄了出来,老泪纵横地道, “我的孩儿啊、你怎么就不早点儿到祖母身边来啊,这么多年来、你祖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贴心的话儿呢……我的、乖孩子啊……” 不说“本宫”了么—— 宗吉元心里有些好笑。 可抬头看到若大年纪的妇人、而且还贵为太后,竟然会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也难免升出几分的同情,连忙磕头道, “皇祖母,是孙女不好、惹您伤心了!求您切莫要过于悲伤,当心身体要紧……” “别这么说,能象今儿个这样哭一下,你祖母我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孩子啊,到祖母面前来,别再离这么远了,让我好好的看看你……小李子,快点儿,赐座!” 太后边擦着眼泪、边连连招着手。 李公公听了、忙不迭地从旁边搬过一张矮方凳,摆放在太后的下手边,宗吉元磕了个头,道了声“谢谢皇祖母”之后,依然规规矩矩地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太后拉起她的手、又端详了好一阵儿、道, “不愧是本宫的孙女,长的真是招人疼,玉秋啊,这时辰也不早了,肚子饿了么?” “……” 宗吉元真的是无语了,心道,我冒险来见你,可不是为了混饭吃的,便迟疑了一下道, “回皇祖母,孙女还不饿……” “诶,怎么可能不饿呢,你年轻还小,应该多吃些东西才对啊,” 太后还真象个“老奶奶”似的,絮絮叨叨地道, “小李子,挑最好的点心,给我们祖孙两个端过来些。” “嗻,奴才这就去。” 边连声答应着,李公公心领神会地、让身边儿守着的几个小宫女,全都跟着自己走了。 见周围没有人了,太后这才笑了笑、道, “玉秋啊,皇祖母知道你心里急,但这样的事情是急不来的,不过、你放心好了,皇祖母一定会给你个交待,不会让玉秋你在乎的那些人、受欺负的。” “孙女多谢皇祖母……” 说着,宗吉元又要下拜,被太后一把拉住道, “好啦,别再拜了,你我祖孙俩就这样随便说说话吧。” “孙女听皇祖母的。” 嘴上开心地回答着,可宗吉元心里清楚的很,这老妇人不过是在继续试探罢了。 不过,自己早有充分的准备,你有来言、我就有去语,不怕对方那刁钻又细致的问题…… 第四百八十二章 有人在跟踪 就这样、很从容地和对方“聊着天”,宗吉元完全可以做到“轻松自如”,而且从事先编排好的经历看,本来她所知道的也有限,叫不准的事情、就干脆说不清楚,义父没告诉过她,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就这样,聊了有一刻钟左右,李公公终于带着宫女、太监们,将一大堆的点心摆了上来…… 天色渐渐转暗,太后瞧了瞧宗吉元、道, “玉秋啊,就留在宫中吧,和皇祖母我做个伴儿。” “皇祖母,” 宗吉元带着即紧张、又很是遗憾的表情道, “玉秋是您的孙女,自当在您膝前尽孝,只是眼下暂时还不能留下,因为还有同行的伙伴、在替孙女担着心,想知道孙女是否还平安,所以、今天我不能留下来、请皇祖母千万不要生气……” “祖母生什么气啊,” 太后的语气显得有那么一点儿的、不冷不热, “也好,毕竟这皇宫里的确‘不是人能呆的地方’,而且,对你来说、也不太安全,那就等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你我都无牵无挂的时候、孩子你再来看看皇祖母我吧,好不好呢?” “到那时,孙女一定会守在您的膝下,永远不离开。” 宗吉元是在尽量地、拣这老妇人喜欢听的话来说的。 太后似乎也没太往心里去、道, “怎么可能永远不离开呢?净说些傻话。好吧,那么、你今儿个就先回去吧,过几天事情有了眉目、皇祖母自然会派人捎信给你。小李子,送玉秋出去吧,要你自己亲自去送哟。” “嗻,奴才明白。” 李公公点头哈腰地答应着,转向了宗吉元, “玉秋小主子,奴才送您出去吧。” “多谢了。” 宗吉元又向太后磕了个头、转身退了出来…… 总算是平安地从那个压抑的皇宫中、全身而退,接下来就看后续有什么反应了—— 边绕过太和殿回到皇宫外苑,宗吉元边暗自盘算着…… 此次入京告御状,看似告的只是区区一个辽阳知州,可实际上却是在无意中、挑起了两大势力的争斗,虽然这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可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今,俭亲王所代表的保守派、一直想找机会压制一下、思想激进些的和亲王一派,而和亲王恰恰又很自然地、被人同皇帝拉扯到一块儿…… 而太后呢?她会支持哪一边? 若是从执掌朝权的风格来看,这老妇人并不排斥洋务的那一套提法,所以会默许皇帝的主张; 可若是从权势之争的角度来看,那父子二人的势力若真的越来越大,几经“风云变幻”的她,又如何放得下心,偶尔地来个“釜底抽薪”式的方法、来打压打压,自然也是必要的,从这点上看,她似乎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支持俭亲王一回,以求平衡…… 思来想去、两下权衡着,宗吉元的内心中也是十分的忐忑,就这样、一直来到朝臣已经不多了的太和门外,一抬头,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辆十分熟悉的、从辽东一直赶到京城的胡府马车,就停在那里。 看来胡世发真的按照自己的嘱托、一点儿不差地去办的—— 宗吉元内心十分的喜悦,和身后一直护送着的几名侍卫说了一声“可以了、就到这儿吧”后,快步走了过去。 见了她,扮成车夫的代成也很高兴,敏捷地从车辕上跳下来,取下矮梯为她放好,边虚扶着、边低声道, “少爷就在车上等着您。” “好的,小心点儿,有人在跟踪。” 宗吉元不着痕迹地回答道,轻手轻脚地上了车、并坐好。 听了她的提醒,代成虽然愣了愣,可很快便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重新跳上车辕,马鞭一挥,两匹驾车的马、便轻快地小跑了起来。 将车后帘轻轻地掀起一条缝隙,看那两匹不远不近、紧紧尾随着的两匹马,宗吉元轻笑一声、将目光转回到端坐在对面的胡世发的身上,道, “都准备好了?” “嗯,都准备好了,” 胡世发露出很有成就感的笑容、道, “都按照吉元兄弟你吩咐的,在俭亲王府和索府之间的地方、给您找了个客栈,重要的是、还很僻静,而且房间的后窗临着街。” “有劳胡兄了。” 宗吉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胡世发却有些不解地问道, “可是,吉元兄弟,你为什么不想回索少将军那个小院儿去了呢?” “不是不想回去,是不能回去啊,” 宗吉元轻叹了一声道, “如今状子已经递到了太后的面前,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敢说,用不了几天,很快的就会在朝臣中引起一场风波来,京城这些人、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肯定会变着法儿地来查我的底细。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将包括俭亲王、和索大将军在内的任何人牵扯进来,这也是今天我为什么会让胡兄、用这辆车来接我了,和那两个府里的车比起来,胡兄的这辆车的辨识度还低些,不会被后边跟踪的那几位认出来。” “啊?跟踪?!” 胡世发听了,立刻大惊小怪起来, “有人在跟着我们吗?!” “是啊,而且还不止一伙儿人,不过、这其实是很正常的,胡兄不必为此紧张,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见他这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宗吉元轻轻一笑、安慰着道。 真的很正常么?确实如此,至少宗吉元早就已料到了。 就在太后对她说“事情有了眉目,会派人知会一声”这句话时,却并没有继续问她、眼下住在什么地方,这虽然只是个小细节,却是说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即使不问,太后她也会知道的,这等于是在告诉了宗吉元,做“皇祖母”的、会派人一直盯着她。 只是,这真的是那老妇人言语中的“漏洞”么?应该不是。 在宗吉元看来,太后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告诉她,就算这个“孙女”不愿意留在宫中,也是无法逃离其掌心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有些不一样 真不愧是“太后”啊—— 宗吉元轻叹一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只听代成的声音从车前方传来, “宗大人,已经到了定好的那家客栈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停车呢?” “停啊,当然停了,” 宗吉元向前探着身子道,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管那些‘尾巴’们。对了,等我和胡兄下车后,代兄你就驾车离开,转一大圈儿后、再到客栈后街等着我们。” “好嘞!” 代成知道这位宗大人鬼主意特别多,便一点儿疑问都没有地答应着,将车靠着路边停稳。 宗吉元和胡世发一同下了车、之后,代成便片刻不留地赶着车走了。 胡世发却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那、那我呢?” “胡兄你跟着我一起进客栈去。” 宗吉元笑着答道, “小弟还要占用你一点儿时间。” “哦、我明白了,” 胡世发似乎是猜想出什么来,十分兴奋地道, “吉元兄弟是要我帮忙、是这样吧?” “这是当然的喽,” 见他这副喜笑颜开的表情,宗吉元真的是即好笑、又很是感动,点着头道, “如果没有胡兄你的相助,小弟真的许多事情都是没法办成的,走吧,我们进去。” 两个人一同进了大堂,因为事先胡世发已经用“史思文”的名字、在此订好了一间上房,所以,也不必多罗嗦,在吩咐了伙计到晚饭时、送到客房里去就可后,很顺利进地来到了属于她的房间。 刚刚一走进去,门在身后合上的那一瞬间,胡世发便跃跃欲试地问道, “吉元兄弟,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好了!” “小弟需要的、就是请胡兄在此休息片刻,等一会儿、代成回来后,你再回去就可以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将他让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胡世发有些失望地道, “这算是什么忙啊……” “胡兄,且听小弟对你说,” 宗吉元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道, “正如你刚才看到的,此时已经有人盯上小弟了,目的多半是看小弟到底落脚在何处、与什么人在一起。 如果此时,只有小弟一个人在此,那么很明显,此客栈就只是个幌子而已;可若有胡兄在小弟身边,那就不一样了,那些人多半就会相信、我确实是住在这里,而胡兄你和小弟一样、来京城的时间也不久,可以说是最适合来为小弟打这个掩护。” “噢——、是这么回事啊!” 胡世发拍着脑门儿,恍然大悟着。 宗吉元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 “所以说、胡兄这已经是在帮小弟的大忙了。” “哎、这不算什么,我又没真的出什么力……” 边说着,胡世发的脸又红了……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宗吉元来到后窗前,轻轻推开一道缝,往下一瞧,果然代成已经准时地将车停在了楼下的后街上。 看看四周无人,宗吉元扭回头, “胡兄、这边来,你该回去了。” “啊?回去?怎么回去……” 边不由自主地也来到对方所在的后窗前、正摸不着头脑之即,宗吉元已经推开窗子,一揽他的腰、带着胡世发从楼上一跃而下。 胡世发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已经站到了代成的面前。 “这、这这……” 胡世发张大了嘴巴,仿佛身处在云里雾里一般。 见他这副样子,连代成都被逗乐了,略略靠近着道, “少爷,听宗大人的话,我们回去吧。” “可、吉元兄弟你呢?” 终于返回神儿来的胡世发、情不自禁地拉住宗吉元的袖子、急匆匆地问道。 宗吉元平静依然, “小弟得留在这里,以防有人前来试探。对了、还要麻烦胡兄回府之前,去给我表哥捎个信儿,告诉他、我会晚些回去。” “知道了,” 胡世发很放不下心地瞧着她,可想想、自己又真的做不了什么,只好道, “可是吉元兄弟你、千万要小心了……” “胡兄、代兄也要多多保重。” 说着,宗吉元向这二人拱了拱手……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宗吉元确信周围没有人注意后,纵身跃上二楼,回到客房中。可巧、刚刚将窗子掩上,门便被敲响了,原来是伙计送来了晚饭。 一个人吃过后,等伙计将碗碟收走,宗吉元便合衣躺在床上休息着。 就这样、朦朦胧胧之中,直到夜静人稀,周围完全安静下来,这才复又起身、检查一下门及前窗都关严实了,然后从后窗而出,乘着夜色、回到了自己和表哥住的那个小院儿前。 同京城中的千家万户一样,这里的院门也已经上锁,里面静悄悄的,纵身跃上院墙,发现一间厢房中还闪着微弱的灯光,想必是值夜的亲兵、还在尽着职责。 如一片鸿羽般、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同表哥住的那两间正房的门前,听了听,史思文的房间中没有声音。 宗吉元不禁苦笑了一下—— 都这个时辰了,大家当然都已经睡了,便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整理了一些必用之物,打成个小包儿系在了腰间。 当她重新回到院子里时,忍不住再次望向史思文的房门,凝神静听时,里面依然没有其它响动,只好摇了摇头,暗道、还是不要去打扰表哥休息的好,便转身、跃出粉墙,离开这个静谧的院子。 宗吉元哪里想到,这一夜、史思文彻夜未眠…… 几天下来,虽然也会到客栈门前走走,看看那些“兢兢业业”守在附近、探头缩脑的家伙们,宗吉元几乎都是呆在自己的客房中、重复不变。 而这天就有些不一样了,首先、发现那些从不会擅自离开的“守卫”们,比前几天要少了许多,而且还有人居然会到柜上打探着什么。 当然,宗吉元知道那些人并非是同一路人所派来的,这样看来、一定是有几路家伙的主子、认为已经没必要再监视着了,所以、把人给撤了,或者是、有其它更隐秘的安排……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夜袭 站在二楼的步台上,手扶楼栏杆、冷眼看着这一切,宗吉元心道、看来今晚必定会见分晓。 回到房中,将会用得到的东西全都准备好,卧室里也精心地布置了一下,回身来到外间的一张长椅旁、半靠半卧着,边闭目养神、边等着将要发生的。 “笃、笃、笃……” 迟疑中、又略带些心虚的敲门声传来,宗吉元的嘴角儿处牵出了一丝的笑意—— 果然来了…… 站起身、走到房门前问道, “是谁啊?” “这位客爷,小的是这店里的伙计……” 外面的人犹犹豫豫地答道。 宗吉元故意用十分诧异的语气问道, “伙计?有什么事么?” “是啊、是啊,” 伙计连忙回答着, “是这样,楼下来了两位爷,说是想要见见您二位。” “见我们?” 宗吉元顿了顿,将房门向内拉开了一道缝隙,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瞧着站在面前手足无措的伙计,问道, “是什么样的人啊?” 虽然打开的只是窄窄的、不足半尺宽的一道缝隙,可宗吉元却故意让伙计、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外间桌子旁边的情形—— 那里有一个经过精心布置的“假人”,不细看的话、就是一个坐在桌边的男人的背影。 看到这客房中真的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伙计似乎是松了口气、道, “那两位爷说,他们是您在京城中的朋友,说是要……” “纯属胡扯,” 宗吉元十分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告诉他们,我们在京城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就说我们不见!” 言罢,不容分说地、反手将房门严严地给关上了。 伙计的鼻子尖儿、差点儿被门板给撞到,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转身从门前跑了。 他倒是跑开了,可宗吉元却并没有就此从门前离开,反倒是更加靠近、细细地听着那伙计的脚步声,果然,伙计并没有真的下楼,而是在另一边的一间客房前停住,并敲响了房门。 好在,这里的确很安静,凭着自己超凡的听力,宗吉元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伙计和房里边那人的对话, “这位爷,那间上房里、确实是有两个人……” “你真的看清楚了……另一个人真的在?” 客房里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应该是刻意压制着的。 伙计回答的很肯定,甚至因为受到了质疑,而本能地提高了些声调, “客爷您放心好了,那屋子里真的是两个人,即不多、也不少……” “小声点儿,” 对方打断了他的声音、又道, “好吧,有劳了,这是给你的……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好您嘞!” 伙计的语气中带着开心,忙不迭地走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宗吉元迅速地将房门欠开了一道缝,看清那伙计从哪间房门前离开的后,又严严地关紧了。 看来今晚的确会有动静了—— 宗吉元一转身、来到内间卧室,将用被子伪装成的“假人”,放在床上,又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好,若不知内情的人、冷不丁的看去,还真的会以为那里正有一个人在熟睡。 摆好了“迷魂阵”,宗吉元又重新回到外间,一切照常地等着伙计送来一日三餐、以及热水,照常地和伙计打着招呼,照常地在同一时间吹熄了灯,只是、今天却没有在床上合衣而卧,而是到屏风后面盘膝而坐,等着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更鼓敲响了三下,耳边传来阵阵细微的“沙沙”响声,凝神听着,果然是什么人的脚步,轻掠过楼板发出的、因摩擦而产生的声响,有谁已经来到了这间客房的门外。 停了片刻,那人开始轻轻晃动着门扇—— 宗吉元很清楚、对方这是在试探,想知道房内的人是否真的已经入睡。 心中暗道、来的倒还是个很谨慎的家伙,那么、自己自然也要小心为上。想罢,屏住气息、等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过了约有一刻钟,大概是能够确定住在此处的人、确实没有觉察后,外面那人、才真的动手拨弄起了门闩。 而此时、也正是宗吉元行动的最佳时机,因为她知道,拨门闩也是个细致活儿,尤其还是这种“上房”的门、相对的要复杂些,会吸引住对方一大半儿的注意力。 所以、抓住这一时机,宗吉元飘身从屏风后转出,掠过外间屋地、转瞬间躲到了房门旁。 门闩被拨弄的声音停止了,接着门扇被来人轻轻地向内推开,一个漆黑的身影缓缓地探进了半个身子。 宗吉元不动声色,屏住气息就这么瞧着他,却见对方的整个身体全都钻进来之后,目光直接投向了通往里间的卧室方向。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你给撂倒——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琢磨着。 可奇怪的是,这家伙并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在不自觉间、发出“嗯”的一声疑问。 坏了,是呼吸声,没错儿,若是这里真的有两个人正在熟睡,怎么会如此的安静,连一丝的鼾声都没有? 宗吉元随即明白了,果然遇到了一个十分谨慎的对手,那么、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不能再容对方多想下去,紧靠着门边墙壁的宗吉元、发出了一声轻笑…… 对方真的被吓得不轻,本能地扭过头来,可不等他再做出任何的反应,宗吉元右手早已扬了起来,一方帕子向他的脸上迎面罩了上去,那人顿时一声不响地摊软了下去。 叶师叔的迷药就是赶劲儿—— 边不知是第几次赞叹着、这无色无味却又威力十分的药效,宗吉元边将用来包裹迷药的帕子收好,拉开房门、轻掠出去,直接赶往对面那间客房,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伙计所说的、要见他们的是“两位爷”。 轻手轻脚地来到那道门旁边,用手试探着一推,果然已经闩上了,看来里面真的还有另一个人。 很干脆地直接敲了敲,离门内侧并不远的地方、传出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 “回来了?这不是也挺快的吗,都处理好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奇案与做案人 “嗯。” 宗吉元用特意压低的声音、回应了一声。 里面那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怀疑,很快,脚步声来到近前,随着“哗啦”的一声响,门扇便被拉开。 当然,仍然是不等到里面的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宗吉元的迷药帕子再次扬出,这家伙甚至于连暗算自己人的样子都没看清,便也倒了下去。 将他拎进了客房里面,点上灯,在这间房中仔细地搜索了一下,并没有找到什么可以说明这两个家伙身份的物件。 可是细想想、这也是很正常的,便也不再继续耽搁时间,熄灭了灯、确定四周没有人发现后,便从这间房出来,回手将门掩好,拎着这家伙来到自己那间上房中。 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他们,宗吉元推开后窗,将这两个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带到了楼下,拎到了离此不远、一个狭小巷子里的垃圾堆处,并扔在了那里,暗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没有被冻死,就算是他们的命大吧。 丢完这两件“垃圾”,宗吉元并没有立刻回到客房中,而是转身直奔史思文的住处。 等飞一般地赶到那里时,见那座院子平静如常,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事先写好的两封信、留在桌案上最明显的位置。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在,表哥也每天都会到这边来看看的,也就是说、即使不特地去将他从睡梦中唤醒,自己留下的信、也一定会被表哥看到。 就这样,宗吉元再次没有和、已近在咫尺的史思文见上一面…… 不过,她对表哥的了解还真的一点儿都不错,次日清晨,刚刚起床、梳洗过后的史思文,便捧着要读的书,来到了宗吉元这边的房间,而那醒目的两封信、立时间闯入了他的视线—— 两封信、写给不同的人,一封是给索卜拉的,而另一封、就是写给史思文他本人的。 知道这一定是表妹在他没有觉察的情况下、送过来的,史思文迫不及待地将写给自己的那封拆开来看,可看过之后、顿时令他不能自抑地颤抖了起来。 在信中,宗吉元提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即将会发生的情形,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发抖。 其实,仅仅就语言文字上看,却是十分的简洁清晰,宗吉元先是略略数语、说明自己现在一切安好,然后就是天亮之时,告状的事情就应该有个结果了,那时、也许会有两种情况发生—— 首先是、如果顺利的话,自己午后差不多就能回到他的身边,可若非如此,如果等到过了未时、自己还没有赶回来,那么务必请他将给索卜拉的那封信、亲手交给那位少将军…… 今天可能就会再次见到吉元了,想到这点,史思文是兴奋的激动,可若表妹回不来,看那文字中所要表达的、那就是有危险了。 当他想到这点时,史思文又惊恐得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只好不安地坐在椅子中,等着这度日如年的一天、快点儿过去…… 然而,宗吉元猜的一点儿都没错。 头天晚上收拾了那两个“擅闯私宅、意欲图谋不轨”的家伙,又给表哥送了信,这才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客房中,关好窗子、堵好门,睡了一个下半夜的好觉。 直到第二天早上伙计来敲门时,这才抻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将用来堵门的椅子挪开、拉开了门闩,见依然是平时给自己这边、送水送饭的那个伙计站在面前。 只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在他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诧异,看到宗吉元时,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客爷,小的给您送热水来了。” “哦,有劳了,” 边将水壶接过来,宗吉元边瞧了他一眼、笑了笑,调侃般地问道, “怎么了、这是?瞧你的脸,干嘛这一副的、象撞见鬼了似的样子。” “还真叫您说着了,这店里啊,可能就真的出鬼了,” 说着,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砸自家店的牌子”之嫌,这伙计连忙又改口道, “不过、客爷您别害怕,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小的这么说、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宗吉元显得似乎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顺口问道。 这名伙计一直都想着、能和这位漂亮的小客官多说几句话,便立刻回答道, “也不知道您昨晚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反正这全店上下、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偏偏就是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儿。您瞧、那不是,就住在您斜对面客房中的两个客人,一夜间、平白无故地就这么不见了,您说怪是不怪?” “是么,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宗吉元仍然表现出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道, “该不会是想赖店钱不给,半夜里人偷偷地跑了吧?” “就算是这样,可他们又是怎么跑的呢?” 伙计的这张嘴仿佛是收不住闸了一般、不停地说开了, “倒是、他们的房门没有闩上,可是想走的话、就得从楼下店房的总大门出去,可大门只有掌柜的有钥匙,而且一直都是从里面锁好的,根本就没人出去的痕迹。 唯一可能离开的就是他们的后窗子,对着后墙,可是那后窗也是从里面锁的好好的,您说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出去的呢?真是奇了怪了……” “确实很奇怪,” 让这伙计如此一讲,还真的成了一桩“奇案”,只不过宗吉元就是这“做案人”,当然不会再感什么兴趣,仍然很随便地道, “那么,掌柜的为什么不去报官呢?” “哎哟、我的小爷哟,” 伙计一听,连连地摆着手道, “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去报官啊!这老话儿说的好,凡是和‘官’字沾上边儿的,不死也得脱层皮,掌柜的已经下了‘封口令’,赶明儿若是有人来问的话,就推说只道是那两个人、赖账偷偷跑掉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宗吉元点着头、表示赞成…… 第四百八十六章 再次入宫 聊了一会儿,从那名“话多”的伙计那里可以得知,昨晚的两个刺客并没能回到店里来,而且、掌柜的也不会主动去查问,这样的话、暂时还不会再发生什么麻烦,可以不去理会了。 因为猜到今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比平时提早要来了早餐,可即使如此,这早饭刚刚吃到一半儿,楼下客栈大门前的街上、就传来一阵乱纷纷的声音。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人喊马嘶,宗吉元不禁微微一笑,随手抓起剩下的一个馒头,边吃着、边悠闲自在地踱出客房门,倚着栏杆向下瞧着“热闹”。 只见掌柜的急匆匆地跑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直奔这边的楼梯,等来到楼下一抬头,正好看到宗吉元,连忙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快步跑了上来,对着她一揖到地,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贵客!” “哎、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宗吉元手里还抓着馒头、轻盈地往旁边一躲,道, “掌柜的如此大礼,岂不折杀了晚辈。” “哎哟,您可就别再逗小人了,” 掌柜的又急出一脑袋的汗,道, “小店门外有从皇宫大内来的车马侍卫队,说是来接小爷您的。” “怎么会这么早啊,我还没吃完饭呢,” 宗吉元皱起眉头,不满地嘟哝着, “好吧、好吧,等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让他们等会儿。” “啊?!好的、好的……” 掌柜的听了、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心道、这位小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连皇宫侍卫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又不敢多嘴多舌地催,没有办法,只好转身下了楼、跑去回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那个小包儿而已,宗吉元依然将其小心地系在腰上,再次抓起馒头、施施然地走下楼来。 掌柜的站在门旁边,看着她问道, “请问,另外那位客爷呢?” “我那位朋友不必去的,等过一会儿、他自己就会离开。” 边说着,宗吉元边咬着馒头迈出店门。 客栈门前已经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也有好奇的路人、想看看这么大的排场,到底是在接什么人,可也都是被隔得远远的,店里除了掌柜的外,其他的伙计们根本不能靠前。 站在台阶上,宗吉元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了嘴里,警觉地观察着整整齐齐站在眼前的这些人,威风是真威风、气派也够气派,可是有一点、没有一个是自己看着眼熟的人。 刚刚皱了皱眉,就见为首的一名御前侍卫走了过来、一拱手, “请问您可是王玉伙?请随我等即刻入宫。” “我不,” 经历了头天晚上的暗算,宗吉元自然不能不小心着点,所以、很干脆地摇了摇头、道, “我又不认识你们,这么大的京城,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带我去皇宫!” “这……” 这名侍卫被她说的登时就是一愣,转而又有些好笑地道, “除了皇宫大内,哪里还会有如此的排场,阁下还是别再闹了,请快快随我们走吧。” “说了不、就是不,除非我见到自己认识的人,不然绝对不会跟你们这些陌生人走的!” 宗吉元挑起她那双秀丽的眉尖,瞪着对方道。 这侍卫真是恼不得、气不得,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却见他身后的那辆、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的车厢帘,被轻轻地掀起一个角儿来,李公公的那张脸、从后面显露出来了半个,瞧着她哭笑不得地道, “玉秋小主子,别再闹了,快点儿上来啊。” “哦、好吧。” 见是他带人来接的,可以确定这些人、的确是太后派来的,宗吉元这才轻快地跑下了台阶,来到车前。 早有侍卫端过矮梯摆在车前,宗吉元也不客气,抬脚踏了上去,钻进了车厢,在旁边空着的地方坐好。李公公见她已经坐稳了,抬手在车厢板上敲了敲,队伍便闻声动了起来。 和一个太监坐在同一辆车里,宗吉元当然会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无论如何、这样是最安全的,所以只得将就一下了,却也不去看对方,将车帘掀起一个角、向外面张望着。 李公公瞧了她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问道, “玉秋小主子,这几天歇的好么?没有什么人来打扰您吧?” “打扰倒是没有,就是无事可做,有点儿无聊罢了。” 宗吉元也不看他,仍然关注着车外的情形。 李公公听了,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可太后老佛爷一直没怎么睡好,想了很多的事情。” 肯定是在想怎么处理这个案子才好吧?不过,想的越多、就越不好办,看来不会太顺利啊—— 宗吉元明白、他想说什么,不过就是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是么,” 宗吉元假做不明白他所给出的暗示,脸上还带出了些许的关切、道, “那、皇祖母她的身体没事吧?” “老佛爷的御体倒是没什么,只是、小主子您见到太后时要多做些体谅的事情才好。” 见她在打岔,李公公也只好叹了口气、尽量嘱咐着…… …… 这次进到皇宫后,即没有去中和殿、也没有到寿康宫,而是直接来到养心殿才停了下来,李公公引着宗吉元一起下了车、低声道, “老佛爷就在里面等着呐,小主子您随奴才来吧。” 宗吉元抬头看了看、上面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的“养心殿”这几个字,心中已经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暗道、看来自己留的“后手”真的是要用上了。 这“养心殿”是皇帝的居所,如果太后真的想不留情面、将和亲王在辽东那边的势力一网打尽的话,就一定会在寿康宫处理这件事。 而眼下到了此处来做决定,很明显就是给了皇帝几分的情面与尊重,同时、也就是给和亲王留下了几分的余地。 心底里虽然很不痛快,可除了状子告的能否顺利外,宗吉元不得不考虑到另一件事,就是她自身的安全,更明确点儿、就是从今以后、还能否有属于她的“自由”…… 第四百八十七章 年轻的皇帝 跟着李公公来到里面,果然见太后斜倚在正中的暖炕上,奇怪的是、做为这里真正的主人,皇帝并不在场。 可无论如何,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宗吉元几步上前、跪倒叩头道, “皇祖母,孙女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快起来吧,自家人就别这么客气了。” 太后摆着手道,而侍候在旁边的李公公、也是及时地将凳子搬了过来。 宗吉元谢过后、很规矩地在下首处坐下来、道, “皇祖母,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唉,什么好不好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边说着,太后边还捶了捶自己的腿、道, “玉秋啊,祖母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有些话想对你说说。” “皇祖母有何训教、尽可说来,孙女一定好好地听着。” 宗吉元瞧着眼前的老妇人,如水双眸眨了又眨。 凝视了她片刻,太后才道, “有关你提交上来的这份状子,祖母我也仔细地考虑过了,孩子你尽管放心好了,那辽东县的县令和县丞两个人,本宫自会让他们官复原职,而王再先么、也不会再让他呆在辽阳州,所以他也不会再有挟私报复的机会,你看这样可行否?” “祖母,” 宗吉元当然明白这样的处理结果、意味着什么,不过都是为了应付她这位“王玉秋”—— 何大人和宗吉元继续当他们的官儿,而王再先,不用问,当然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当他的“敛财使者”,之后奉天府上上下下几乎就是一切照旧…… 知道正象是母亲柳香兰说过的那样,若以平民百姓的处境这种道理、来加以说服打动,根本就不会压过“权力平衡”这种思路、在眼前这老妇人心里所占的比例,更不可能占了上风。 略略思忖了一下,宗吉元才道, “孙女明白,祖母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都是替孩儿着想、为了让玉秋放下心来。只是,孙女之所以会不顾危险、带着‘万民折’千里迢迢来到皇祖母的面前,并非只是为了给心中最重要的数人寻求暂时的平安,而是还要为了更多人求得安宁……” “没错儿,这话说的太对了!” 就在宗吉元还在思忖着如何才能说服太后,让她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辽东地区的问题时,却听从旁边传来一个很赞赏的声音,接着、自屏风后转出一个年轻人来,快步走到太后面前跪倒请安, “儿臣给太后老佛爷请安了。” “皇帝来啦,快快平身吧,” 太后瞧着他、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淡淡地道, “玉秋,快过去施礼,这位就是当今皇帝,按辈份来讲、也是你的堂叔。” “玉秋给皇上请安了。” 宗吉元边回味着刚刚对方所说的那句话,边上前跪拜施礼。 这位年轻的皇帝仔细地端详了她一回,用叹息般的口气道, “快平身吧,你就是那位怀揣‘万民折’、从辽东赶来的玉秋小格格?真的不愧是先皇之女、太后的亲孙女啊。” “皇上过奖。” 宗吉元边简单地应答着,边在心里反驳道、你自己不过也就是个“小皇帝”罢了,有资格说别人“小”么…… 小皇帝倒是没感觉到对方的不快,只是很快又将目光转向了太后, “太后,适才您和玉秋的对话,儿臣已经听的很清楚了,从这份‘万民折’上所列的罪行来看,若只是简单的处理,根本就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辽东地区的事情,更不能还‘万民’一个安宁。” “哦?那么、依皇帝的意思呢?” 太后仍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小皇帝似乎已经拿定的主意,当即回答道, “依儿臣看来,立刻派钦差前往辽东彻查,凡是有真实罪行的、全部追究,任何人均不得姑息,不这样做的话,百姓如何得以安生!” 哟嗬,这小皇帝倒的确还很有气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表里如一—— 心里想着,宗吉元忍不住又扫了他一眼,见对方应该和自己年轻相仿,身材不高,而且略显得单薄了些,很清秀的面庞、似乎有什么地方和那伯爵府中的宋三公子略有些相似,看来这血缘关系还真的差不了。 听了他的话,太后半晌无言,大概是在权衡着。 见她不开口,皇帝有些沉不住气了,本能地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可是、在这种时候,还没有弄清楚他们的真实想法,谁知道是不是在演什么双簧,所以、宗吉元并不想说什么,只是将头一低,装做没有看到。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用试探的口气道, “皇帝,你可知奉天府上下的一干官员人数众多、而且还都是重臣。” 这意思就是让小皇帝好好想想、那里的官员都是谁的手下吧—— 宗吉元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盘算着。 很明显、小皇帝也听明白了这话中的含义,却仍然不加思索地道, “儿臣不管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管他们都是谁,如果此次不查处、继续姑息下去的话,将来败坏的是朝纲、是社稷。” 果然是个年少气盛的人,连收敛一些都不懂—— 虽然年纪并不比对方大,可对从小就见过太多尔虞我诈的情形的宗吉元来说,赞叹之余、也不免要替他担了那么一丝丝的心。 “皇帝的意思是、那些官员根本就不会收敛悔改,是吧?” 太后的嘴角掠过一抹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中所含的,好象是讽刺…… 小皇帝倒没管她那是什么意思的笑,依然一脸责任感地加以说明, “儿臣的确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件事也没必要和阿玛商量,应该怎么做是对的、就该怎么去做好了。” 这回连自己的老爹都甩开了,看来小皇帝这里是没有问题的了,主要就是太后这老妇人,而且、看起来,除了借此案制衡两大朝权外,她心里还有别的主意。 “这样的话,那就再商量一下吧,”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宗吉元道, “不过玉秋啊,你和同来的朋友也该交待过了吧,这回可要留在宫里陪陪祖母我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第二次‘暗算\’ “孙女遵您老人家之命。” 就知道肯定会是这样,宗吉元倒也没显得如何的紧张,很从容地答应着。 一旁的小皇帝听了,似乎才想到了什么,连忙又看了看宗吉元,目光中闪过一丝的喜悦、道, “太后,玉秋该住在哪里?要不、就让儿臣来做安排吧。” “安排什么啊,本宫的孙女、那当然要先跟着本宫住在寿康宫里,” 说到这儿,也瞧了瞧宗吉元,又看了看小皇帝,道, “不过你们两个多点儿时间相处、倒也不是不可以的,皇帝你平时若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只管过来吧。” “好啊,儿臣正想要多了解一下民间的事情呐。” 见太后允许他可以随时到寿康宫去,小皇帝很高兴地点着头。 他们两个倒是高兴了,可宗吉元却开始郁闷了—— 现在看来,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她身怀着武功,所以、凭本事从皇宫出去,倒也不成什么问题,可问题是、眼下还不能这么做。 首先,这状告的还没有个结果,若抽身便走、就是半途而废了,而若是不能通过朝庭这条道、除掉王再先那赃官,就只剩下“鱼死网破”般的办法,带着自己的人、亲手收拾掉那家伙,可这是一条两败俱伤的不归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的; 其次,就是有关小玉秋的,此次既然借用了她的身份前来,就已经是将那孩子、从暗处推到了明处,从而、给她带来了麻烦,正因为如此、从玉秋这方面来看、也要做好个全身而退的安排…… 幸好,在此之前做了一些准备,只是不知道表哥和索卜拉他们见了信之后、会不会领会自己的意图,能否放心地去完成。 …… 此时,正身处于索卜拉那座小院儿中的史思文、却是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了未时后半段,早已经等不下去了,来到院中叫过一名亲兵、道, “烦劳兄台,到将军府、给少将军送个信儿,请他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一下。” “哦,小的知道了。” 虽然眼前这名书生、从来都不对他们几个摆什么驾子,可就算没有少将军的吩咐,仅凭他个人的为人,这些亲兵对其都怀着好感,所以、听到史思文的嘱托后,立刻答应着、赶往了将军府。 等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索卜拉便独自乘马赶到,身边仅有那名报信的亲兵一人跟随。 一进门,这位少将军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思文兄,是吉元那里有什么消息了么?” “正是,少将军且先请坐,听在下跟你说,” 边在心中暗想着,不愧是表妹的好友,史思文边将对方让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也来不及沏什么茶了,直接将那封信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吉元昨天夜里送过来的、是写给少将军您的。” “昨天夜里?” 听到这个时间点,索卜拉顿时愣了愣,转而又微微地笑了、道, “原来如此,那两个家伙果然是吉元给收拾掉的。” “啊?什么?哪两个家伙啊?” 史思文根本就是一点儿都没听明白,只好问道。 索卜拉边展开信纸看着、边笑着道, “昨天晚上,顺天府衙门在离吉元所住的那家客栈附近、发现了两个快要冻僵了的人,便拜托步军统领衙门帮忙查询那两个人的身份。 听代成说、其实那两个家伙都是天津荣知府手下的,一个是专门出坏主意的,另一个却是名杀手,看样子、八成是想暗算吉元,反倒被吉元给收拾掉了。” “那、那么吉元她没事吧?!” 史思文听了,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索卜拉正在认真地看着信,便随口答道, “这不是都能来给我们送信了么,自然应该没事了,反倒是那两个家伙,一个当场就冻死了,另一个不死也废掉了……诶?怎么,思文兄没见到吉元么?” “是啊,吉元只是在夜里悄悄回来、将信放在此处又离开了……” 史思文有些忧郁地道。 索卜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态,只是笑了笑道, “吉元这小家伙,总是这个样子……唉、果然啊,需要我们来帮忙了。” “是么……” 史思文还在想着、宗吉元险些遭到了暗算这件事,即象似自言自语、又象似发问般地道, “可是,那荣知府为什么会派人来对付吉元呢?吉元和他并没有什么冲突啊……” “这个嘛……” 刚刚发觉对方很在意这件事情,索卜拉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书生,应该就是在京城中、陪在宗吉元身边唯一的亲人了,便转而认真地解释道, “我听阿玛说,虽然不知吉元是如何进行说服的,但太后已经接了她的状子。可之后、又和皇上进行了商议,这样一来、肯定是皇上身边的什么人,将此事暗中通风报信给了和亲王知晓,导致到今天为止、朝中已经有近一半儿的大臣、都得到了风声。 而和亲王那边的人肯定是坐不住了,可想而知,那个荣知府一定就是受他们之托,才会去暗算吉元的。” “如此说来,他们并不会就此收手啊!那么、吉元岂不是危险了?” 史思文老实是真的老实,可头脑却也是十分的聪慧,立刻敏锐地想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听他得出如此的结论,索卜拉也不禁有些佩服起来,连连地点了点头道, “吉元也是这个意思,而且,就算是那些人想收手、也来不及了,这第二次‘暗算’一定会有的,因为、绝对不能饶过那个荣老贼!” “这又是什么意思?” 史思文实在是紧张到了极点,情不自禁地追问道。 索卜拉倒也没多想,便如实地道, “吉元在这封信上说,如果今天她没能回到此处,那就是被太后给留在宫里了。在皇宫大内自然会暂时安全些,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让我们再安排一次针对她的‘暗杀’,和亲王手下那伙人不是想要斗么,那么,不用他们费尽心机地来算计,这第二次就由我们来‘帮’那些人这个忙儿好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险中求胜 “这……暗杀?对吉元么?” 史思文终于坐不住了,双手一摁桌面、站了起来。 见他真的是被吓到了,索卜拉连忙笑着解释道, “放心吧,我们安排的、当然就不会真的伤害到吉元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荣老贼那些家伙们、逍遥法外下去罢了。” “可是,什么人去刺杀吉元呢?又是在什么时间呢?” 史思文还是放心不下地问道, “如果是想让那些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中,就一定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就算是吉元不会真的有事,那个‘刺客’又该怎么办呢?” “是啊……” 索卜拉被这一连串儿的发问、也弄得有些答不上来,顿了顿才道, “哦、对了,这些吉元在信上也提到了,让我去找代成商量……噢,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见代成。” 边说着,索卜拉也是急不可待地站起身,看样子这就要离开。 史思文却上前一步,将他的袖子紧紧地拉住了,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道, “等等,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好吧。” 本来觉得一个文弱书生、不太适合参与到这种“算计人”、而且还很“刀光剑影”的事情中去,可对上他那双紧张的眼神后,随即又能体谅到对方的心情,犹豫了片刻后,索卜拉还是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骑着马、一同赶往步兵左营,因为常来常往的,所以并没费什么劲儿,索卜拉便见到了代成。 将他们二人带到自己的住处,看看没有人在四周后,代成这才询问了这两个人的来意。 索卜拉将经过大致说了一下,代成忍不住笑了, “得知被丢在垃圾堆里的那两个家伙、当时的诡异样子后,我就已经在想、会不会是出自于宗大人之手,不想果真如此。” “好啦,你这是在夸奖吉元、还是在讽刺啊,” 索卜拉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还是想想、怎么才能将吉元托付给我们的事情,给圆满地办好吧。” “宗大人这不是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了么,” 代成倒是一脸轻松地笑道, “他让少将军来找我、就已经说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只是、吉元她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啊?” 索卜拉实在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只好无奈地问道, “还有啊,这第二次刺杀的‘任务’,交给谁来完成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当然就是陆清那个混蛋喽,” 虽然过去这么久了,可提到这个名字,代成还是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道, “若不是还有用处,干嘛白白养了他这么长的时间啊。” “陆清?” 先是微微地愣了愣,索卜拉随即恍然大悟,可很快又犹豫了起来,非常不安地道, “可是,那家伙并不是我们自己的人,让他来当这个刺客,吉元会不会真的遇到危险啊?” “是啊,那怎么行啊……” 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做声的史思文,此时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紧张,不由地插嘴道。 代成看了看他们二人,缓缓地道, “正因为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才会安排那家伙来呢,难道你们忘了,那陆清就是荣老贼的下属,这样做、也是为了将这个‘幕后人’给挖出来啊。 其实、细想想,这也正是宗大人的行事风格,看是每次都是设下险局,可每次又都能在险中求胜……而我们、要做的也只是相信他,这样就可以了。” “哦、是这样啊……” 索卜拉看了看仍旧一脸忧郁的史思文、点了点头,道, “看来在信赖这方面,我们真的不及代成你啊。” “属下只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而已,所以才会看的更清楚一些,” 代成微微地笑了笑、道, “而你们二位都是处在亲朋好友的角度、在对宗大人关心着,自然是‘关心则乱’嘛。” “那好吧,虽然定下来了,可陆清他那个家伙、能乖乖地听话么?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呢?代兄你心中一定已经有数了吧。” 此时,索卜拉看起来也坦然了不少,立刻问道。 代成边思索着,似乎还在斟酌,边轻轻点了点头,道 “原本我的心里也没个准数,不过几天前、我家少爷给我带来宗大人捎的信儿,再结合今天少将军你的这封信,大致的框架已经可以拼凑到一起了,不过,明天一早、我们还是要再去见个人,而且路程要稍微远一些,少将军今天可要尽早做好准备才是。” “好,我知道了。” 索卜拉连连地点着头…… …… 他们在这里精心地策划着,而宗吉元那里也没有闲着—— 几天来,除了陪太后在宫里游玩,和皇上讲讲民间的事情,再就是给身边的人“洗脑”。 因为清楚的很、这消息都是从宫里传出去的,说不上哪个宫女太监就是传信儿的人,所以、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仅仅一两天的时间,那些已经得知“在太后面前状告辽阳州官员”的少年人、原来并非是宗吉元本人,而是他的“未婚妻”,本就是个女孩子…… 这可真是令人震惊的消息,俭亲王立刻明白了,那日里、因何那个孩子会自称“王玉秋”了,认为这个“迷团”就此解开,还暗想着、难怪她会长得那么漂亮。 所有的朝臣中,也只有索里大将军没有意外的感觉,一个劲儿地在暗暗佩服自家夫人的眼力。 就在“自己不是宗吉元”这件事,很快得到了公众的认知后,很倒霉地、又一个麻烦接踵而至。 初八这天,各国公使前来为太后贺岁,第一次换上女装的宗吉元、也在太后的强拉下,陪在了那老妇人的身边。 可谁知,站了还没有多久,其中的法兰西公使的一双蓝眼睛、就一个劲儿地往她这边瞟。 发觉了事情很可能不太妙,宗吉元也只好将头一低、尽可能地往后躲了躲,可既然已经被盯上了,又怎么能轻易地逃过那双鹰一般的视线—— 最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四百九十章 将军、义军 适当地应付过之后,宗吉元便借故离开,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太后忽然提出了一个、让她意外的问题, “玉秋,你愿不愿到西洋去留学呢?” 怎么,想把我远远的支开,别再去管辽东的事情了么—— 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可又一转念、应该不止是为了这个…… 故意地做出略略愣了愣的表情,宗吉元立刻用一副撒娇般的样子、道, “我才不去呢,玉秋还要留在皇祖母身边、一直陪着您呐。” “傻孩子,这宫里有什么好啊,你可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耗在这儿啊。” 太后倒是做出了一副、满满的疼爱表情来。 可宗吉元心里清楚的很,这番话之后、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便也不动声色、看她到底何时才能把实话给说出来。 果然,还不出一分钟,这老妇人就又开了口道, “其实啊,是今天有一国的公使、见到了你后就非常的中意,打算向玉秋你求婚呢。不过、他倒也不是个不讲分寸的人,答应先将你送到他们那边儿去读书,四年以后,等他卸任了回国、再和你正式成亲。” 嫁给西洋人?开什么玩笑—— 宗吉元差点儿当场就骂了出来。 这老妇人难道以为她不知道,西洋的那些列强、曾对大清国发动过多少次的无理战争了么?他们不是都在其间么?!而且、就眼下看来,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完,嫁给他们的人,完全就是无异于和禽兽结亲。 勉强压下了火气,宗吉元噘起了嘴巴道, “皇祖母,您老人家忘啦,孙女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皇祖母没忘,不就是那个什么宗吉元么,” 太后翻了翻眼皮儿、道, “听说他好象人样子长的不错,而且也算是很能干,可是,就算是官复原职了、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小的县丞,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孙女呢?更何况他还是个汉人。玉秋你呐,是先帝的骨肉、本宫的孙女,正式认祖归宗回来之后,就是固伦公主,和那个人根本就是不登对嘛。” 那嫁给西洋人就登对了? 宗吉元在心底里怼着的同时,还在暗自替小玉秋庆幸着,还好不是她本人回到这老妇人身边,不然的话,还没怎么地、就已经被当成“权力的牺牲品”了。 见她没有回音,太后也知道自己的“孙女”一时间想不开,便冷下口气道, “玉秋,你这大老远的、从辽东来到了京城,不就是为了还辽东县的那些人一个公道么?如果你乖乖地听皇祖母的话,本宫一定会派钦差前去、严惩奉天府的那些所有涉案的官员,而且还会让辽东县的县令和县丞等人、有晋职升迁的机会,你看如何?” 明白了,看来这是以此来要挟她的这位“孙女”了—— 宗吉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看起来不逃是不行的了,幸亏安排了后手啊…… 边想着,边试探般地问道, “皇祖母,您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那当然,你皇祖母我可一向都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 眼前这老妇人的脸上、露出某种骄傲的神情来。 虽然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可宗吉元还是带着“慨然赴险”的表情,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向着太后叩首道, “既然如此,孙女全凭皇祖母做主。” “好孩子,” 见她居然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不知是因为不舍、还是愧疚,太后的眼中也闪动出点点的亮光、道, “快起来吧,等过了十五,皇祖母我就会让皇帝降下正式的旨意,然后就会派钦差赶往辽东。” “多谢皇祖母。” 暗暗叹了口气,宗吉元心道、不知接下来索卜拉他们能否顺利地安排妥当…… …… 一大早的,索卜拉就从将军府离开,赶着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头天夜里已经打好了招呼,并告了一天的假,所以、不必再去宣武门,而是直接来到他那座“私宅”中,史思文正在此等候着。 考虑到路稍远,刚刚学会骑马的书生、一定会吃不消的,所以、索卜拉吩咐着那几名亲兵将马车套好,让史思文坐在车里,而他自己却化身为车夫、赶着车来接代成。 辰时中,三人汇合,由代成在前面骑着马领着路、出了京城一路西行。 又走出了好一阵子,索卜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 “我说代成,你这是要带着我们、往哪里去啊?” “这个嘛……” 代成神秘中还透着几分的犹豫,吞吞吐吐地道, “属下是要引少将军去见一伙人,不过、您千万别多心,那些人都是宗大人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中掌握着一个人,一个可以控制陆清的人……” “是他的兄弟陆海吧?” 索卜拉听得有些好笑,当即问道。 见“秘密”被瞬间揭开,代成顿时惊讶的不得了,诧异地问道, “少将军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是宗大人已经告诉给你了?” “那是当然的了,” 索卜拉依然带着好笑的表情、摇了摇头道, “你以为吉元会做那种、两头儿瞒着的事情么?我说你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去见一伙儿义军嘛。” “哦、是啊,” 代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属下不是担心少将军对那些人、会有抵触感嘛,不过、那些人不仅仅是宗大人的朋友,而且还知道少将军你是宗大人的好友,若真的和他们见了面,比起我来、恐怕人家倒会更愿意相信你一些。” “那就直说好了,就算是不相信他人、我又怎么会信不过吉元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而坐在马车内的史思文、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按照宗吉元之前所指示的、绕过一片林子,便来到那个不知名的、特殊的“小村庄”附近。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见从一旁的树后、转出两个村民打扮的年轻人,来到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站在了那条唯一的路上。 第四百九十一章 策划 知道眼前的一定是义军的人,索卜拉和代成都没做声。 两个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几个人、然后才问道, “几位这是从哪儿来啊?又是想到哪里去啊?” “哦,两位仁兄请了,” 代成首先勒住座骑、向那二人略略拱了拱手、道, “我们是要到前面那个村子里、打算拜访一位友人。” “友人?” 两个年轻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十分怀疑地问道, “那么,能不能问一下,你们要拜访的那位友人、他是叫什么名字呢?还有、各位又该怎么称呼呢?” “哦,当然可以啊,” 索卜拉接过话茬儿道, “我们要找的友人名字叫李天亮,至于我们几个、麻烦二位就说是宗吉元的朋友即可。” “你们找……” 听了他的回答,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下,又打量了这几个、穿着打扮明显的很是不俗的人一番,其中一个对身边的同伴道, “你去告诉李大哥一声,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好,那、你要小心着点儿……” 那名同伴很警觉地又瞟了索卜拉他们一眼,转身飞快地跑远了。 对这两人的谨慎,自然是可以理解的,所以、索卜拉并没有介意,只是转身和马车中的史思文解释了几句。 当得知他们要找的人、是李小龙的本家兄弟,史思文也是松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注视下,索卜拉和代成都能感觉到、这附近盯着他们的目光不止一处,暗自赞叹着、这民间组织也真是不可小视。 等的时间并不长,李天亮便飞马赶到,当他来到近前时、先打量了一下两个英姿飒爽的访客,以及已经掀起车帘向外张望着的书生,然后略略拱了拱手道, “各位,可是从京城那边来的?” “正是,阁下可是李天亮、李兄?” 索卜拉连忙边还着礼、边问道。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双方均是心照不宣,就这样、这三人随着李天亮进了那个看似村落的义军驻地,并直接来到了他的住处。 时间不能耽搁的太久,所以落了座之后,三方的几位将自己所了解到的、大致地都说了说,等全都说过了、这才发现,若是将他们三个人接受到的嘱托拼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计划。 看了看索卜拉他们,李天亮不禁叹了口气、道, “以前就在三叔的信中得知,宗四爷家的少爷、已经成长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今天看来、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假哟。这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再多费神了,计策这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么。” “是啊,但是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时间。” 索卜拉似乎还在思索着的同时,又提出一个问题。 代成也立刻点着头道, “是啊,计策虽然已经有了,可在什么时间才能实施呢?就算时间定了下来,可眼下宗大人为了告状、被困在了宫里,我们又怎么才能通知给他呢?” “这就得看你们的了,决定下来告诉我就好。” 李天亮瞧着他们二人道。 而索卜拉应该是已经想了该怎么办,便抬起头、道, “就定在十五这天吧,至于如何将这件事通知给吉元,就交给我来办好了,等到完全定下来,我会再给李兄你送个信儿的。” “那好,我们再把过程好好的对一遍,以免会出什么差错。” 听他这么一说,李天亮立刻提议道…… …… 而在宫中,宗吉元却在安安心心地等着、正月十三这天的到来,因为她知道、等到了这天,自己应该就会收到消息了。 果然、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十三这天是“上灯节”,在民间家家都要将花灯挂出来,而皇宫里更不能落后,除了平日里那些就已经辉煌万千的灯笼外,还要再挂上堪称国宝的、已经收藏了一载的稀奇宫灯,以示“朝运齐天、一片光明”。 为了让气氛显得更热烈些,太后还特地让小皇帝传旨,命一些朝中重臣携家眷入宫、游乐赏灯。 等的就是这一刻了—— 那些“朝中重臣”中、肯定包括了大将军索里,而他的家眷自然是少不了、少将军索卜拉了…… 宗吉元自然还是要陪在太后身边,只不过今天、她以“穿不惯”为由,脱下了女装、换上一身更随身的袍子,足蹬小牛皮靴,一头秀发梳成很活泼的发式,显得既飒爽、又不失女孩子的娇艳,连太后这老妇人看得都直咂嘴、连声道, “真的又要舍不得喽……” 知道她说的、还是要送自己去西洋这件事,宗吉元倒也不在意,只是扶着太后,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陪同下,来到了御花园。 虽然此时正值深冬,可这里栽种着不少稀有的、耐寒植物花木,所以看上去依然是一片的郁郁葱葱。 见太后来了,早已经等在此处的大臣们及其家眷,在皇帝和皇后的带领下、一同过来请安,顿时“奴才”“臣”的声音、喊成了一片。 在人群中、果然见到了索卜拉的身影,而且还正在往她这边瞧着,宗吉元顿时一阵的心花怒放。 这么一大波儿的人、凑到了一块儿,场面实在是有点儿乱糟糟的,宗吉元虽然心里有些烦,可也是没办法,只想着再挨过几天、就又可以自由了…… 其实、说是游玩赏灯,可这大白天的、根本就没法“赏”什么灯,而游玩就更别提了,这群人中、有一大半儿的人走不出几步路去,说白了、就是太后嫌闷了,让大伙儿来陪她解闷儿罢了。 可也不能就这么干呆着,还是李公公提议,让在场的公子、少爷们玩玩游戏的好,其他人围坐观看,倒也算是有番乐趣。 太后当时就点了点头,可问题是进行什么样的游戏好呢? 按常理讲,满族弟子应该喜欢跑马射箭,可就眼前这些公子哥儿们来说,恐怕知道怎么正确拉弓的人、绝对都超不过三成去,所以,略一商讨,干脆来个折中的办法—— 投壶! 一旦提出来,大家连声称“好”,不过、也没做什么硬性的要求,谁愿意投、谁就上前,投进了更好,投不进的话、也只是博得众人一笑而已。 就这样,这些年轻人们便开始了你退我上,反正都是乱糟糟的,谁也别笑话谁。 只不过,这投的姿势可就千奇百怪了,宗吉元还不时地会发挥些想象、在太后身边加以“说明”,惹得这老妇人、不停地大笑着。 终于,索卜拉上前了,因为他可是被誉为“未来名将”的少将军,他的举动、立刻引来较大部分人的关注…… 第四百九十二章 传信 一支、两支、三支…… 每人一次可投十支,转眼间,拿在索卜拉手中的羽箭中、有五支已经掠过朝向四方的兽头、稳稳地落入到红木雕的壶腹中。 随着一支支翎羽的投入,周围的喝彩声音、是越来越高起来,宗吉元似乎被感染的来了兴致,偎依到太后身边,道, “皇祖母,孙女我也想去试试玩儿一下看看、您说好不好嘛?” “哦?你也会投壶么?” 太后有些意外地问道。 宗吉元做出一副天真的表情,用一只指头挠了挠额角、道, “这……孙女又没玩儿过、也不知道会还是不会,就是看着有趣,也想凑个热闹。” “就知道你贪玩儿,快去吧。” 太后露出一点点的宠溺神情,微微笑了。 为了不让旁边的人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宗吉元倒也没有急着就走,而是撒娇地道, “那先说好哟,孙女若是投不进去,皇祖母可不许笑话我噢。” “知道,皇祖母怎么会笑话自己的孙女呢……” 说是不笑,可这老妇人已经笑了出来。 宗吉元歪了一下头,噘了噘嘴巴,转身朝围在那边的人群走去,立刻有两名小宫女也跟随了过去。 此时,索卜拉已经投完了,十支箭全中,四周暴发出的喝彩声、也早已是震耳欲聋。 不过,有一个似乎是不太服气的“八旗子弟”、立刻上前,从主事的太监手中夺过一把、也不知是多少支的雕翎箭,气势汹汹地站到了投掷处。 虽然谁都看的出、这位“挑战者”的意思,可索卜拉看上去却根本就没在乎,仿佛压根儿就没瞧见,只是很自然地向后退回到原位上。 而就在这一瞬间,宗吉元恰到好处地和他擦身而过,一方被折成小小块儿状的信,已经从索卜拉手中、转入了她的掌心中。 真的只是眨眼之间、便完成了交接,快到没有任何人发觉,甚至在紧紧跟随着的那两个小宫女的眼中、他们二人之间也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接触。 此时,那位“挑战者”的两手已经空空如也,成绩还算不错,总共投进了五支,虽然周围也有人象征性地在投进时,也喊了几声“好”,可更多看过来的眼神中、只有好笑。 等那人灰头土脸地退下去后,主事的太监道, “各位小爷,还有哪位来试试呢?” 没有回音,大概是因为索卜拉的过于出色,以及随后那个“挑战者”的失败,让大家觉得若此时出场,这处境实在是有点儿、尴尬…… 正在这有些冷场的时刻,忽听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我来试试!” “哦……” 主事太监先是愣了愣,可扭头看清来人时,立刻变得恭敬万分。 有哪个在此侍候着的宫女太监、会认不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后老佛爷对她的宠爱,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册封,可也晓得、这是个惹不得的主儿,连忙上前躬身道, “小、小主子,您要几支箭?” “嗯……那就照规矩来吧,给我拿十支好了。” 宗吉元几乎是蹦跳着、来到投掷线上,仿佛发现什么新鲜玩具的孩子一般,用左手从主事太监手中接过一把羽箭,右手从中拣出一支来,很随意地抛出,那支箭便即稳当、又准确地投进了壶腹中。 这一下可把周围的这些公子哥儿们、给震到了。 本来,刚才就已经有不少的年轻人留意到了,一直陪在太后身边的这个从没见过的、看上去美丽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有的还互相打听着那是谁家的孩子,可没有一个人得出个肯定的答案来,更没有谁敢胡乱猜测。 而现在,这位神秘的小姑娘、居然会来到离他们如此接近的地方,而且能够很清楚地目睹她那清丽可人的娇容,其中几个人早已经是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 恍惚间,又见那纤纤玉指轻弹、羽箭正中壶中,这些人登时就象是、痛饮了高纯度佳酿般的“上头感”,愣了片刻后、随即便暴发出一片的叫好声。 本来,宗吉元并没有想过要故意“展示”一下自己的身手,只不过刚刚将索卜拉传给她的纸条稳妥地收好,箭已经送到眼前,所以还真的只是“随手一掷”而已。 可她忘记了自己的“随手”一向都非同小可,直到身边的叫喊声响起,才发现似乎有点儿没收住…… 看到这些公子哥儿们、连蹦带跳的古怪样子,宗吉元也跟着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啊——、我居然投进了!” “小主子真好身手……” 主事太监连忙奉承着道。 宗吉元先是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接着又不乏得意地道, “我哪里有什么‘身手’啊,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接下来再投、看看怎么样。” 边说着、边瞪大眼睛又拈起一支箭来,很“用心”地投了出去。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连索卜拉都显得认真的不得了。 要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穿着女装的宗吉元,刚才为了不被旁人发现什么、所以一直没怎么敢朝太后那边看,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了过去,索卜拉也就不必再刻意躲着,正好可以放心大胆地望了过去。 可是,当这第二支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又向下俯冲着,直接落在了离壶筒足有三尺多远的地方。 所有人都不禁莞尔,而宗吉元看起来却很不甘心、道, “怎么回事,我明明都瞄准了的!看来还是不瞄的好。” 说着,又拿出第三支,抖手扔了出去,可这回离的就更远了。 已经有不少人脸上的微笑、已经变成了咧嘴笑。 宗吉元更加气急,干脆将剩下的几支全部都抓了起来、交到右手中, “我就不信投不进、都给我进去!” 随着话音,将手中的箭全都抛了出去,别说、其中还真有一支掉进了壶中,宗吉元立刻高呼, “噢——、我又投进了一支!” 顿时、笑声和掌声响成一片—— 当然、大部分都是善意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你已经被卖了 刚才忍了好一阵儿的公子哥儿们、终于笑了出来,同时又不敢显得太失礼,纷纷鼓着掌。 经过这么一闹,刚刚已经留意到宗吉元的一些大臣、此时也看明白了,原来之前的那第一投,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她给碰上了,还以为这女孩子是什么高手呢,不过只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罢了。 而那些公子哥儿们中的气氛、却再次活跃了起来,之前因索卜拉和“挑战者”带来的尴尬、也立时被冲散,大家又开始争先恐后地玩了起来。 这边,已经得到了传信的宗吉元,自然是退回到太后身边,接下来的、就是按计划好的行事了…… …… 时逢新春佳节,大多数的人们都借着过年的喜庆劲儿,尽量让自己多多开心一些,可是、也有人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莫名其妙地、在那天晚上就遭到了暗算,好不容易才狼狈地逃了出来,陆清就很惊悚地听说、那个“桂绣班”出了轰动天津卫的大事。 正打算着去找自家主子想办法,哪知道这暗算根本就没完,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罩住。 来不及挣扎,就被突然冲上来的七、八个彪形大汉死死摁住,接着,一条麻袋从头扣到脚,随之而来的就是、暗无天光的日子…… 这到底是惹上了谁…… 从那天开始的十几天——这只是个估计的数目,毕竟在这种状态下,任谁都无法准确地计算清楚日期——直到现在、都没想出个头绪来,甚至连身处何地都不知道,陆清几乎要崩溃了。 不过,今天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平时来给他送那两顿饭时,都是一个人,而且从来都象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可今天,随着牢门的开启,居然会传来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 只是,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儿耳熟…… 终于,门外那两个人停止了交谈,接着、脚步声渐渐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所处的这间牢房外。 从门外透进的光线、可以判断出来,此时正是白天,只是、没人理睬的滋味会让人崩溃,可一旦有人来到面前、又令人惊恐。 陆清只好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听天由命。 牢房门锁被打开,看守的那个人道, “代爷,小的和您说的就是这小子,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个家伙。” “哦,好吧。”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看起来很是威严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代爷? 陆清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额头上的冷汗也瞬间冒出。 可还不等他的冷汗冒全,那人已经一个箭步来到近前,伸手抓住了陆清的前衣襟,几乎将其从地上拖了过去,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陆清这回凉的不止是后背,连心里都凉透了,因为他太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也清楚自己所做过的勾当、以及对方对他有多么的痛恨。 代成一双冰冷的眼睛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仿佛真的是初次见到一般、认真地在辨认着这张脸,好大一会儿、嘴角才流露出一丝冷笑,又将陆清扔回到角落中,道, “没错儿,就是他,有劳弟兄们了。” “太好了,是这家伙就好,总算是帮到代爷您了。” 那名“看守”听了,显得非常高兴地道。 代成回过身、边示意着和他一起往外走,边道, “别这么说,兄弟们替我抓到这个混蛋,这可真的是了却了我最大的一桩心愿,所以、该给的自是一分也少不了大家的。” “代爷您太客气了……” 那名“看守”还在推脱般地客气着。 只是,陆清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扑到牢房门前、嘶吼着, “等等!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有脸问我是什么人!” 代成猛地回过头,目光如炬、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透明的窟窿。 陆清吓得险些跌回到原处去,连忙定了定神、咬着牙道,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他们!他们应该不是你的手下吧?” 这个结论、是从刚刚两个人那几句对话中得出来的,陆清还怀着侥幸的心理,企图找寻一丝生路。 那名“看守”听了,顿时嗤笑了一声、道, “没错儿,可就算是这样,你也是已经被我们弟兄卖给了代爷了,你啊、还是自求多福吧。” “别再听他费话,我出去在外面等你们,各位尽快将他带出来。” 说完,代成早已是厌恶得、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卖给了代…… 陆清立刻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些人,不过就是一群所说的“亡命徒”,平时专门靠绑票、或者做些替别人出头的“赃活儿”,完全就是以赚银子为目的的。只是、若真的是这样,也许还真的有点儿希望…… 心里想着,嘴上已经忙不迭地道, “等等,这位兄弟,那姓代的出了多少钱?我愿意给双倍,我是天津府荣知府的手下,我……” 可还不等他将自己的想法讲完,一团破布已经塞进了陆清的口中,接着,那个让他头晕目眩的麻袋、再次将他扣了个严严实实,一条粗麻绳也牢牢地捆了个结实。不过、好在这回只是上半身,大概是还需要让他自己行走。 看来是真的完了—— 虽然之前也曾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可象现在这么绝望的时候、还真的是头一回。 迷迷糊糊地被拖着、出了关押的地方,又被抬了起来、扔到一个平板上,当身下的“平板”晃动起来、并伴随着马蹄声响起,才知道这是一辆马车。 代成那家伙要带自己去哪儿?该不会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就这么给埋了吧……要真的是那样、还真是便宜了他陆清,凭对方那份更深的恨意,不把他活剐了才怪呢…… 真是越想越害怕,出于本能,陆清开始用脚试探着蹬动周围的车厢板,别说,还真的没白折腾,这么一蹬,的确有了新发现…… 第四百九十四章 拔刀相助 原来,就在这辆马车行进的方向、靠左侧这边的车厢板,感觉起来好象不那么太结实。 陆清不敢再用力蹬了,以免动静大了、被外面的人听到。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抓得住才行—— 心里寻思着,便屏住呼吸、注意听着周围动静的同时,努力寻找着时机。 可大概是代成这一伙儿人、始终都是选着偏僻的路走的,已经走出很远了,除了这辆车、以及跟随着的马蹄声,仍然没有听到周围有其他路过人的声音。 又走出一段路,终于听见远处似乎传来马队之声,而且、让人惊喜的是,居然还往这个方向来了。 陆清心底已经熄灭了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点燃,立刻小心翼翼地挪动到那个“不太结实”的车厢板旁,蜷起双腿、准备着发力猛踹的那一时刻。 终于,由远而近地、马队已经离着不足几丈远了,陆清用尽全身的力气、用两脚踹向那扇车厢板。 老天还真的开眼了,那块本就不太结实的木板、被踹得“喀嚓”一声爆响,顿时裂成了碎片。 陆清也顾不得什么摔不摔、疼不疼的了,反正逃命要紧,翻身从车厢内滚了出来,凭着听觉朝向对面的马队方向、跌跌撞撞地逃了过去,同时被堵住的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身后传来一阵的咒骂声,只听代成怒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抓回来!” “是、代爷!” 有几个人边答应着、边从后面冲了上来,立刻、陆清的手臂及辫子都被用力地抓住,眼看着就要被拖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慢着!先别这么急着把人抓回去,干嘛不好好地说说、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位兄台,” 这是代成的声音,语气中依然带着恨恨的意味, “这个家伙是我府中的家奴,因为偷了东西逃走,刚刚才又被逮了回来。” “家奴?” 对面的声音中、很明显地带出那么几分的不以为然,冷中顿时又加入了些许的冰、道, “就算是家奴,阁下也不至于将他弄成这个样子吧!” “我说这位兄台,” 代成听得有几分的好笑,道, “这是我府中的私事,别人管得着么?” “还真的是巧了,你家李爷我还真就喜欢管别人家的‘私事’,尤其是象你这种、不把下人当人看待的家伙!” 对面这人嗓音洪亮,几乎在旷野中都能带出回音来。 陆清的嘴被堵住、头被罩着,可耳朵却听的很真切,求生的欲望、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左右来回一撞,抓住他的两个人不防,顿时被撞向旁边。 而陆清虽然也摔倒在地,却已经就势滚向了这位“拔刀相助”的人。 对面这人见了、冷笑一声道, “看他这样的表现、肯定是另有隐情吧,我们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话音未落,陆清就觉得麻袋外面似乎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寒气森森,不等他反应过来,寒凉中、却又透着十分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威风凛凛的年轻人、正立马执刀,端端正正地立于他的面前—— 原来是这人挥刀将麻袋划开、让他终于可以露出本来面目。 瞧了瞧嘴巴还被塞着、已经狼狈到不能再狼狈的陆清,年轻人冷笑道, “这位真的只是一个家奴么?你想骗谁啊!” 说着、又转过头,对陆清道, “我说老兄,站稳了别动,不然的话、伤了你我可不负责。” “……” 还没弄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手中拿着的那把刀、已经挥到了面前,恰到好处地将堵在嘴里的那团破布给挑了出去。 “哇——” 憋了好久的陆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后,立刻扑跪到对方的脚下, “好汉救我,他们是一群强盗、绑架了我……” “你是在胡说吧,虽然李爷我看出那位是在说谎,可你现在所说的似乎也不是真话。别想骗我,真的想要活命的话,还是说实话的好。” 这年轻人一脸好笑地瞟着他。 陆清真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如此睿智的人物。 略略思忖、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难得的、而且还是唯一的机会溜走了,连忙道, “阁下果然是真英雄,正如你所说的,在下是天津府衙的官员,而那家伙是京内步军统领衙门的武官,可他却因为私怨、雇凶绑架了我,若不是遇到阁下仗义出手,在下肯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其所害……” “原来如此,” 年轻人听了,嘴角微微吊了吊、转向了代成道, “不用问,这位官爷,肯定是你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这又关你什么事?!你走你的路、我报我的仇,我们两不相干不是吗!”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代成的眉头早就皱紧了,勉强听他说到这儿、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 可这年轻人倒还真的不怕他的强硬态度,反倒冷笑了一声道, “瞧你这蛮横劲儿,错在你这边无疑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人我可就带走了!” 随着话音,早已伸手抓住仍然捆在陆清身上的绳子,竟然将他就这么提上了马背。 见此情景,代成可真的急了、大吼道, “你把他还给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在干嘛,让这世上少个冤魂罢了!” 这年轻人显得十分从容,一拨马头、看样子转身就要走。 见讲理根本讲不明白,代成干脆也不再废话、把手一挥道, “弟兄们,快快把人给我抢回来!” “哦、是!” 他手下的这些人就要往上闯,却没能闯上去。 此时陆清才发现、原来救他的这个人,身边竟然跟随了二三十号人,数量几乎是代成手下人数的二倍,而且还都带着兵刃、骑着马,双方真的动起手来,当时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只听年轻人大笑一声,催马扬鞭飞奔而去,只剩下代成在那里破口大骂…… 第四百九十五章 你兄弟在我手里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从“相见眼红”的仇人手中逃了出来,陆清那一直狂跳不止的心、终于能够稍微平静了一些,忍受着被摁在马背上的颠簸与不适,一声不吭。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穿过一片林子,很令人惊奇地、前面就这么出人意料地闪出了一座村庄,而这些人径直进到了村里,直到在一个院落前停住,那自称“李爷”的年轻人、这才将他放回到了地面上。 经过这一路的折腾,陆清的双腿早就不听使唤了,刚刚一着地、便软软地摊坐在了那里。 年轻人从马上跳了下来,随手将马缰绳扔给身边的人,踱着步子来到了他的面前,又瞧了瞧这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道,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哦、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反正已经是坐着的姿势了,陆清也不顾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磕着头道。 年轻人倒是一点儿谦让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绑绳都没有为他解开,反而还带着一些满不在乎的表情、打量着他道, “先别忙着说谢不谢的,我又不是成心要救你的,只不过是那家伙的态度、让李爷我看着不顺眼,所以才把你给抢了过来。 但是、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能让他恨成那个样子,你肯定也是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干嘛不把实情在这说上一说呢?” “这……也好,” 陆清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非是很容易骗的人,只好思索着,怎么才能编一个比较合理的情节、能够让对方相信,边想着边道, “是这样,在下名叫陆清,是在天津荣知府手下做事的……” “什么?陆清?” 这年轻人听了、当时就是一愣,也不等他再讲下去,便追问道, “你说你叫陆清么?” “呃、是啊……” 对方这样的反应、还真的让他没有想到,只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在、在下的确就是叫陆清……” “还真的是你啊,” 这年轻人的脸上,此时已转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 “那么、陆海就是你的兄弟喽?” 这位自称“李爷”的年轻人,当然就是李天亮,而且、此时正在发生的一切,均是之前计划好了的—— “第二次刺杀”中的刺客就是陆清,这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但考虑到让代成来做这个“指使人”、未免会有些奇怪,而且从这家伙的狡猾程度上看,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经过商量后,还是由李天亮来出头,以陆海为“人质”、要挟陆清不得不去做…… 就这样,由索卜拉去给宗吉元送信,让她做好准备,而代成就以这一走一劫的办法、巧妙地将陆清交到了李天亮的手上。 饶是陆清再怎么狡诈、也想不到此间所包含着的“奥秘”,此时,突然间听对方提到自己的兄弟,早已是惊讶不己地问道, “这、正是,好汉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 李天亮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道, “你们两兄弟跟我‘有缘’是怎么的,居然都被我给撞见了。” “这么说,李爷您见到我兄弟了?!” 连称呼都从“好汉”变成了“李爷”,看来陆清的确很在乎他的这位兄弟。 李天亮微微牵了牵嘴角儿、道, “见到是见到了,不过他的处境、和你也可算是半斤对八两、差不到哪儿去。前些日子,你的那位兄弟陆海去暗杀京城的、一个叫索卜拉的少将军,口口声声地说是要为你报仇。 结果不但仇没能报上、反倒被一路追杀、跑到这里来了,好巧不巧地、也是被我撞到给劫了下来……” “报、报仇?这么说、他……” 听说自己的兄弟、莫名其妙地为自己报什么仇,还是去杀索少将军,陆清的脑子里顿时就象似进了上百只苍蝇、“嗡嗡”地乱做一团,急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瞧了瞧他这呆若木鸡的样子,李天亮轻笑了一声、道,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就眼下来说,他还没什么危险,而且就押在我这里。虽然还不必将你兄弟交给那位少将军,但因为某种缘故,我也不能就此放他走。” “那么、求李爷可否让我们兄弟见个面?” 陆清顾不得身上还裹着麻袋、捆着绳子,急不可待地问道。 李天亮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道, “倒不是不可以,但李爷我可要在旁边看着,你们两个绝对不许耍什么小聪明哟。” “不敢、不敢……” 陆清连声说道。 李天亮微微一笑,挥刀将他身上的绳子割断,又拽去了那条已经破掉了的麻袋、道, “跟我来吧。” 就这样,李天亮在前面引着路,陆清在后面紧跟,当然,在陆清的身后、还有几名义军弟兄跟随看守着,一直来到几间低矮的草房外、停了下来。 抬手推开其中一间草房的门,李天亮示意了一下, “陆海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 “哦,好的……” 陆清听了,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低头、走进房门去。 里面虽然低矮,却并不是很狭窄,加上窗子也不小,采光还是不错的。 双方一见面,这兄弟二人立刻就认出了彼此,顿时来了个抱头痛哭。当得知兄弟被人家抓住的原因后,陆清一顿的埋怨、陆海一顿的懊悔…… 等他们兄弟说的已经够多了的时候,李天亮当即命人将陆清带了出来。 这次回到院子里,李天亮倒没有继续让他在外面冻着,而是将其带到一个房间里。而陆清早已是垂头丧气、颓然地坐在那里、半晌方道, “李爷,我兄弟他年轻不懂事,能不能看在他并不曾得罪过您的份儿上,放他一条生路呢?” “陆清,你说的倒是没错,” 李天亮的声音里带不出半点儿的情绪,十分平缓地道, “你兄弟确实没有得罪过我,可他得罪的是索少将军,因为某种原因、我欠少将军一个人情,所以才会替他收押陆海。” 第四百九十六章 替你除掉个人 停了停,又看了对方一眼,李天亮继续道, “少将军遇刺、十分的震怒,一心要查出幕后主使者,可你兄弟说出的那个人、早就提前逃走了,所以说、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个结果来,若就这么放了他的话,实在是让我不好交待……除非、你能给我个理由,不然的话、呵呵……” “可、我兄弟很明显地就是被别人利用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清也是乱了方寸、不停地摇着头…… 怎么回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是那个什么商志怀为了报私仇,才利用了陆海这个傻瓜,可就是不能告诉他—— 李天亮心中好笑,可表面上却带出为难、缓缓地道, “你只说你兄弟年轻不懂事,可你陆清一定懂得其中道理吧。” “如果说,我愿意替他承担罪责、可不可以呢?” 到了这一步,陆清真的非常的恨,却又不知道恨谁才好,本能就说出这么一句来。 李天亮听了,当时就直接将好笑、带到了脸上来, “你?替他?你打算怎么替,罪责又怎么能替得了?总不能说、当时去刺杀索少将军的是你,而不是你兄弟,是少将军他当时抓错了人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旦开始讨论起这个话题,陆清倒真的开始考虑起来, “李爷您有所不知,虽然在下表面上是个文官,可却也是出身于军营,会些武功的,尤其是擅长暗杀这种事情。当然这方面要比我兄弟强的许多,这点请您要相信……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你想要除掉的仇人,我可以替你把他给做了……” “我明白了,” 李天亮的眼神略微有些改变,似乎对他的这个想法、有那么一点儿“动心”,同时、对他本人也有些“刮目相看”, “你是说,要替我杀个人,而以此来做为交换的、是放了你的兄弟,是这样么?” “在下不敢,” 陆清完全就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得对方不高兴,连忙道, “在下不敢提什么条件,只想能够救自己的兄弟一命,如果这样做还不够的话、我愿意来替他、李爷您就说是我把他给救走了,我去任凭索少将军处置……” “陆清啊、陆清,” 李天亮轻轻叹了口气、道, “也好,至少这样做、对我来说倒真不吃亏,我的确有个想要除掉的人,但是想要杀了那个人、恐怕有些难度。” “无论有多难,我都会去做的!” 唯恐对方改变主意,这难得的机会又要落空,陆清忙不迭地道, “只要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能够给我兄弟一条生路!” “这个你放心,只要做完了这件事情,我向你保证,会让你兄弟平安回家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李天亮也很郑重地道。 而陆清的表情、却再次变得凄凄然然的,道, “在下相信李爷,若我兄弟得以保全性命,我也一定会回到这里任凭处置、绝对不会食言。” “回来就不必了,” 李天亮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恐怕你根本就回不来了,可嘴上仍道, “如果能顺利地完成此事,陆清你也就自由了,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只是万一被抓了之时、不要将我说出来就好,你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吧。” “什么?这是真的么……” 大概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的“宽宏大量”,陆清顿时两腿一软、跪在了当地,连连地磕着头道, “多谢李爷、多谢李爷!” “算了吧,有什么好谢的……” 说实在的,若不是已经知道了、从前这家伙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李天亮还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个陆清、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怜…… …… 十五这天,皇上和太后老佛爷降旨、要“与民同乐”,看过戏后、要和百官一起来到金水桥前,让百姓都能看到当今天子的“龙颜”、以及太后的凤仪。 不用问,宗吉元自然是要陪在身旁的。 两天前、索卜拉在传过来的那封信中告诉她,一切都已经按照宗吉元的意思安排好了,并嘱咐着、此计毕竟存在着一定的凶险,千万要小心行事,所以,一大早的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头天晚上、就先以要见到的人会很多为由,向太后请求着、不打算穿女装,而太后倒也很喜欢看她穿男装的样子,便也答应了下来,还特地吩咐人准备了一套、以贝子制式为标准的服饰。 宗吉元倒也不挑,接过后、便拿回到自己的房中,今天早上就穿了起来—— 当然,这倒也正合了她的心意,可以很好地掩藏里面的衣服。 辰时刚过,皇上、皇后照例陪着太后,先是起驾一块儿赶往畅音阁大戏楼、看了几出戏,直到天交午时、外面气温相对地升高了些,这一群人、才又行行列列地移向了午门。 此时,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节气眼看着就要到了“雨水”,时值中午、散发出暖意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们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春意盎然”、的确也是舒服的很。 就这样,过了午门、来到外城登上了高大的城楼…… 京城百姓已经知晓今天的“重大事件”,皇城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而那些九门步军的军卒们、更是如临大敌般,将皇城由内至外、把守得风雨不透,筒子河的两侧全是兵卒。 跟在太后及皇上的身后,宗吉元也在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当然,她这是在找那名“刺客”、陆清。 知道成与不成就在今天,但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且还有其他人的配合。 城楼之上,两边站立的全是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另外就是一些武官自带的亲兵,可宗吉元惊奇地发现、表哥史思文居然也跟随在了索卜拉的身边,出现在将军府这边的人中间。 心中顿时有些急、可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分开的这十多天里,表哥肯定每天都在为自己担着心,所以才会要亲自过来看看。 不过,虽然今天要“上演”的这出、“金蝉脱壳”的戏码会很凶险,但是、相信索卜拉一定早已经和他说的很明白了,就算让表哥看着,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目光转向了城楼下方,正看见一身官服的代成、正立马扶刀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便用动作向宗吉元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方向,然后又暗暗地用左手做了个“八”的手势。 宗吉元顺着他暗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离着代成不远的那排兵卒中,左起第八个人、赫然正是陆清—— 要来刺杀她的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刺杀 陆清是在同李天亮达成“协议”之后,便离开了。 当然,这离开并非是让他随意走动,而是有专门的人、用马车将他送出了村子,一直来到一片旷野荒郊,才将蒙在其眼睛上的黑布取下、让陆清下了车。 “陆爷,这是我们李大哥让我转交给你的,” 始终跟在马车旁的一个骑马的汉子、将手中的一个小包袱递到了他的手中, “而且、从现在开始,在下就负责从旁协助于你。” “哦,替我谢谢李爷……” 其实,陆清心里清楚的很,这“协助”二字的含义中、自然也包括着监视的意思,虽然同时也确实是会帮他的忙。 这汉子微微一笑,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道, “那边就是京城的方向,陆爷先请自便,我随后再去。” “好的,我知道了。” 陆清接过对方交给他的马缰绳,提着那个包袱、上了马,朝着对方指给的方向而去…… 说心里话,陆清是打心眼儿里有些佩服那位李爷,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真正是干什么的,因为一直都没敢问,可从其处理事情时、那恰到好处的手法来看,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在这次事情解决后,如果可以活下来,一定要打听一下他到底是什么人,若是能结交到这样的人物、倒也不错—— 边走着、陆清边寻思着,可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想的、有点儿多…… 连忙将思路又拽回到正要完成的“使命”上来。 从李天亮给他交下的底儿来看,对方是正在发生的“朝权之争”中的关键人物,而且、此时基本上都呆在宫中。 所以、能够接触到的机会、的确是很渺茫,看来真得耐下性子等等了,同时先将自己所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这样才能做到“随时出手”。 李天亮让人交给他的包袱里、除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十几两的银锭、和一些散碎的银子,用这些银子找了个小一点儿的店房住下,然后又找了家当铺、去置办刺杀时所需要的东西。 要说这当铺里、事实上是东西最全的地方,表面上摆着的都是古董字画什么的“高雅货”,可如果你会打听的话,那么、就什么都能够找得到。 经过一番的“斗智斗勇”,终于将要准备的东西、全都弄到了手中。 很满意地回到店房里,安稳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早饭还没吃、就有伙计送进一封信来。 展开一看,原来是告知他动手的时间、就在十五这天,因为当天皇上、太后要登上皇城楼,说是要与民同乐,而要杀的那个人就在太后身边,随信还附上目标人的画像…… 这可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居然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而且这“众目”之中、还包括了当今皇上和太后,以及文武百官,还有一大堆的护卫…… 可已经不容他后悔了,更何况人家李爷开始就说过、这件事很难,是他陆清自己打了保票、一定要出手来做的,想退缩是不可能的,只得先想好退路,再筹划一下如何能有机会出手吧…… 哦?这信上还不止通知了时间和目标,同时还约他在十五早上卯时,到宣武门附近、帮他混进步兵营里。 是嘛,那样就好办一些了,能潜到那些军卒的中间、的确会方便的多—— 又重新筹划了一下,毕竟也是在军营中呆过的,不至于没头没脑,同时做出决定、刺杀行动完成后,就从水里逃走…… 次日、早早地起床,将该带的全都带在身上,便骑着马赶往宣武门,等到那里一看,只见“协助”他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二人一同来到僻静之处,交给他一身军卒的衣服、让陆清穿好,之后、那汉子才道, “今天他们要在皇城正门守卫,相互调换的很混乱,估计混进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万一有人询问起来,你就说是西北丁字号营的。” “好,我记住了。” 两个人刚刚说完,就听那营中已经吵嚷了起来,原来、步兵营已经开始了集结。陆清看准机会混在期间、跟着跑向军械库取了长矛,又随着队伍赶往皇城门。 果然、这些兵卒们似乎有很多的人、相互都不认识,动了些心眼儿后,如愿以偿地被安排到、就在城楼的不远处来把守,可刚刚站了没多长时间,危机就发生了,只见代成骑在马上、正由远而近地走了过来。 天呐,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就遇上他在这里巡视—— 陆清连忙将头低了下去,让那顶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从离着能有几丈远的地方、慢慢地走了过去,不过也不敢立刻就此抬头,直到听着那匹马的蹄声真的走远了…… 而此时,已经发现了这名“刺杀者”的宗吉元、知道一切都是在按计划顺利进行着的,便将目光转向皇城外、那人头攒动的百姓们中间,“皇上万岁”、“太后吉祥”的高呼声不绝于耳。 故意做出对此感到十分新奇的表情,宗吉元从太后身边悄悄离开,跑到东侧城楼边缘、手扶栏杆向下面张望着,她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陆清的注意。 原本,刚刚锁定了那个少年人、就是自己的刺杀目标时,陆清还真的有些发愁,不仅仅是在其周围的人太多,更重要的是,那孩子离着皇上和太后、实在是太近了些。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虽然在心底里浮现出这点疑惑,可已经来不及再思考下去,何况就在这一刻、机会似乎也来了…… 假做漫不经心地瞧着眼前这热闹的场面,宗吉元早已经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就见那家伙将手中长矛交到了左手,而右手从号坎的下摆处、悄悄地探了进去。 来了、来了…… 宗吉元知道一切即将开始。 没有谁注意到这一切,当那人的手再次抽出来时、已经多了一个散发着寒光的利刃,之后,随着目光转向这边,右手一挥、打了过来。 是一支飞镖—— 若真想躲过的话,对宗吉元来说、是很简单轻松的事情,可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躲”,而是“做戏”。 当那道寒光就快到了眼前,宗吉元并没有灵巧地躲开,而是做出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般的、将目光转向别处,同时身子也离开原地一尺有余,而那支镖、瞬间从眼前擦过,牢牢地钉在她身后的柱子上。 “啊——” 装做被惊吓到了,宗吉元顿时向旁边连退了数步,水般的双眸、无助地望着那支镖,呆住了。 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因为周围实在是太吵了,只有守在附近的几名御前侍卫,以及始终都在关注着宗吉元的、索卜拉这边的人。 见一击未中,陆清忍不住原地跺了跺脚,顿时什么都不顾了,转眼间又拽出两支镖,一抖手、同时打了出去之后,也不管是不是打中了,一回身、跳进了刚刚解冻的筒子河中。 而在那高大的皇城楼上,宗吉元的目光仍盯着柱子上的暗器,仅凭着听力、来判断着再次袭来的危险—— 没错儿,她打算承受下来…… 如果没有这次“被刺”、那么就无法达到刺激皇上、尤其是太后的效果; 如果没有因这次“被刺”而受伤、甚至“死亡”,那么也就无法从此处逃出…… 听着那两道带着杀气的寒风、眨眼间即到,宗吉元做出受惊的样子、向旁一躲,算计着能够躲开其中一支,而另一支会刺到自己的后背上—— 从暗器打过来的速度上看,有事先穿在里面的、特制的绞麻背心护着,大概会刺进约有一寸深左右吧。 做好心理准备的同时、宗吉元轻轻咬住了唇,等着那即将到来的、被利刃刺中的巨痛…… 然而、那巨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一双并不是很有力的手臂、将她抓住,随即,宗吉元整个人便被护在一个略显单薄、却又温暖异常的怀抱中。 耳边传来史思文那轻柔的声音, “吉元、我的小表妹,你总是、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表、表哥……” 宗吉元恍若梦醒、明白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地扶住、史思文那已经向下摊软着的身体,却见那支本应打在自己身上的飞镖、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表哥的后背—— 原来是他用自己那文弱的身体、替表妹挡下了这次袭击…… 胡乱地查看着他的伤处,却并不见流出血来,宗吉元顿时觉得脑子里“嗡嗡”做响,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伤情不止是被刺中这么简单。 连忙从已经奔到身边的索卜拉手中接过一柄短剑,将表哥后背上的衣服挑开,再看那伤口、却已如炭般的漆黑—— 这暗器上有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巨毒,如果不是表哥替她挡下来,即使是宗吉元、被刺中后也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自己一向自认为很聪明,可为什么却没想到这点,正是她的盲目自信、害了表哥…… 宗吉元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史思文、放声大哭了起来, “表哥、不要这样,你快快睁开眼睛啊——” 第四百九十八章 伤情 此时,皇城上下全都乱了起来,“有刺客”、“抓刺客”之声,响成了一片。 城下的步兵营军卒四处散开、前去围堵行刺之人,而城上的大内侍卫们把守住各处,以防还有刺客出现。 皇上和太后也被这一变故给惊到了,好半天,太后才在李公公的安抚下、缓过神儿来,扭头看着仍在痛哭着的宗吉元。 而宗吉元已经哭的有些糊涂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应该如何做才好,可就在这时、朦朦胧胧的,似乎觉得袖子被什么人给拉住,低头看时、却是史思文那瘦弱修长的手指,当时惊得止住悲声、用力将他的手握住、道, “表哥,你……” “吉元、别再哭了……” 史思文用尽最后的气力、微弱地说道, “其实、表哥一点儿都不疼……而且、我来,就是为了、保护你……吉元啊、还是早些、离开此处吧……”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几句话,宗吉元听了,顿如五雷轰顶、几乎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悲伤,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只有泪水还止不住地往下流淌着…… 见她伤心成这个样子,索卜拉真想将宗吉元拉起来、好好的安慰劝说一番,可他也知道、不能这么做,只能在旁边束手无策地看着。 终于,耳边传过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响,以及李公公有些着急的劝说, “老佛爷,您倒是慢着点儿哟……” “太后!” 索卜拉连忙回过头来请安,同时、也是在提醒着宗吉元。 太后和皇上带着一大群的人、已经来到了近前,见这情景时、应该也猜到了些什么,太后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的冷漠, “玉秋,这个孩子是什么人啊?” “……” 听见这老妇人的问话,刚刚在索卜拉的提醒下、已经稍稍冷静些的宗吉元,回过头来道, “回老佛爷,他是、玉秋姨祖母的义孙,也就是我的、表哥,更是……玉秋所提过的最重要的、那个人……” 表哥已经去了,他是将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地都交给了表妹,那么、就借此机会,让他最后再帮自己一回吧—— 边想着,宗吉元边站起身、转向了太后,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大概是听到她提起“姨祖母”这几个字,太后的表情显得十分的惊异,不由自主地想看看史思文的样子,可视线被跪在眼前的宗吉元给挡住了。 沉吟了一下,太后才又试探般地问道, “玉秋,莫非这孩子就是……” 就是宗吉元么—— 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吧…… 宗吉元暗暗地想着,同时点了点头、道, “正是,从辽东到这里,玉秋都是由表哥陪同照顾着的。 刚刚的那个刺客、明显是来杀我的,其中原因、老佛爷您一定很清楚,而表哥他又为了救我而死。他担负着辽东百姓期盼的同时,又将所有关怀和爱护、都付与了玉秋……” 说到这里,宗吉元又向着太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道, “表哥为我身死,我实在不能再有负于他……老佛爷,请恕玉秋不能在您的身边尽孝,民女和表哥所求之事、就拜托给您了,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待玉秋来世再报答!” “玉秋、你……” 听她这么一说,不仅是太后和皇上,连索卜拉都有些发懵了。 却见宗吉元回过身、将史思文的尸身抱了起来,沿着步道、飞快地朝午门东侧的东雁翅楼奔去。 所有人全都呆住了,忽然间、太后似乎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喊道, “快、快将那孩子给我拦下来!快——” “嗻!” 守在两侧的御前侍卫们、纷纷随后追了上去。 只是、令他们奇怪的是,侍卫们虽然称不上个个都是高手,但也都是身手不凡,可这些人却怎么都追不上那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的少年。 宗吉元抱着表哥、飞奔至东雁翅楼边停住,只见她对天长叹了一声, “表哥,且慢走,我来陪你了!” “不要——” 不知身后是谁发出了如此绝望的呼声,然而、任何人都别想拦住她,宗吉元早已抱着史思文的遗体、纵身跃上了楼栏杆,义然绝然地跳进了皇城外的筒子河中…… 随后而至的索卜拉,已经伸出双手向她的背影扑了过去,然而指尖仅仅触及到她的衣后摆,眼睁睁地看着那轻盈的身形消失不见, “为什么……” 虽然知道在今天、宗吉元是要以“诈死之计”来做为逃出皇宫的方法,可原计划是被陆清所刺后,以药物之力让她处于假死状态,可哪里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呆愣了片刻、索卜拉扑到楼边向下望去—— 皇城外,是五十多米宽、数米多深的河水,放眼看去,根本见不到其踪影。 索卜拉真的慌了,他弄不清楚、这是不是宗吉元安排好的第二条逃离路线,会不会有什么人在接应着。 然而、就算是事先做了准备,可这样的季节,即使河水已经渐渐融化,却依然刺骨的很,人若跳下去,很容易会被冻出病来…… 此时,太后和皇上也都赶了过来,当听说“王玉秋”已经抱着死去的表哥跳了下去,顿时痛心不已地叫着, “玉秋,苦命的孩子啊……” 这老妇人看上去是真的很伤心、同时又很愤怒—— 或许是因为刚刚得知、在这世上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亲骨肉,可转眼间又失去了; 或许是因为和那位西洋公使达成的某种协议、恐怕要就此告吹; 更或许是、居然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夺走她身边的人…… 总之、没人能猜到她真正的所想,只是见太后大怒道, “皇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你给本宫一个交待!” “是、太后,儿臣一定会彻查到底!” 皇上的样子、看上去比太后还要生气,转回身叫过侍卫统领, “立刻去给朕查清楚、幕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那个刺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全力搜救玉秋格格,一定要找到她!” “嗻!” 侍卫统领大声回答后,飞快地跑去分派手下。 城楼下顿时乱成一片,那些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真算是倒了霉,早已经被步兵统领衙门的军卒们团团围住,任何人谁都走不了…… …… 而此刻、躲在冰冷的筒子河水中的陆清,正在奋力地逃离。 已经顾不得去想任何事情,自己是否刺杀成功、之后又会怎么样,这些早已不再占据他的脑海,唯一要做的、就是能够活下来。 好在之前做的准备足够充分,而且仗着他自身条件也好,虽然处在这刺骨的环境中,依然可以支撑着游向事先观察好的位置。 三尺多长的通气管、直通水面,可以维持呼吸,沿着能够躲避岸上人们视线的河边游着,一直来到具他所知、没有军卒布防的地方,听听周围果然很安静,陆清这才敢悄悄来到岸边、准备着从河水中出来。 然而,就在陆清刚刚一露头儿之即,一双仇恨的眼睛、正怒视着他。 “代、代成?!” 不等陆清再多说出半个字,对方早已劈胸将他抓住,一柄比河水还要刺骨的短剑、直直地插进其腹中,接着、就听代成那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陆清,今天就让你这混蛋也尝尝、当年老管营被你溺杀前的痛苦,如何呢?” 随着话音,抓住他的那支手、闪电般扯去陆清身上所带着的维持呼吸的通气管,然后、又将他推回了那已无法再逃离的河水之中…… 第四百九十九章 完结篇 三月初的天气,春意融融、和风送暖…… 处于京郊的一处院落中,宗吉元从正房的卧室里、缓步踱到了院中。 正在一棵如烟般翠绿的柳树下过招儿的两个人、立刻发现了她,随即收手、一同迎了上来。 其中一人忙问道, “吉元兄弟、你怎么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多谢胡兄关心,小弟已经没事了……” 微微笑了笑,宗吉元已将这二人的满脸关切、看在了眼中。 胡世发却仍然很不安、道, “可、潘神医说了,你还不能随意在外面走来走去的……” “少爷,我们还是先扶宗大人进去吧。” 一旁的代成提醒着道。 知道他们是真的在关心着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更多的替身边人着想的宗吉元,轻轻地点着头, “有劳两位兄长了。” 三人一同回到卧室的外间,胡世发扶着她在几前的藤椅上坐下,代成拿过一件大氅、为宗吉元披上道, “若宗大人觉得屋中憋闷的话,那就开开窗子吧,不过您就得多披上点儿喽。” “好啊……” 宗吉元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自己这回病得如此重,甚至险些送掉了性命。 细想想,除了五岁那年病了一回、让爹娘在她身边日夜不离地照顾了半个月外,还真的没再象这样的病过。 当然,在那样的心情下、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又怎么会不给身体造成伤害呢? 回想起来,当时那种绝望、懊悔、无助、伤心交织到一处、无情地向自己袭来,甚至让她真的想要就这么和表哥一起去了。 然而她的意识已渐渐模糊之时,朦胧中,一双有力结实的大手、将她拉住并拥入那温暖的怀抱中—— 那感觉,就象五岁那年生病时,被先父抱在怀中一样,令她不由自主地紧紧靠了过去…… “傻丫头,你要是死了,该有好多人伤心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宗吉元竟然在水中听见、有人对自己这么说。 是啊,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自己身边有这么多的人、都在关心着她、为她担心着—— 不止是默默地守在身边、将生命都交付于她的表哥史思文,还有索卜拉、胡世发、小玉秋、何大人和刁三哥他们,更有母亲柳香兰、先父宗志明,齐爹爹,潘义父、叶师叔、何庆玉,还有、更多更多的亲人们…… 宗吉元不停地在自责,自己一直都以“辽东百姓为重”这样的理由,一味地去做想要做的事情,相反的、却从没有多付出一些心思,替身边这些爱护自己的人们着想…… …… “大少爷,您起来啦,感觉怎么样?” 宗宅管家李森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本家侄子李天亮。 宗吉元连忙站起身请二人坐,边道, “李叔叔,侄儿已经好多了,麻烦您大老远的、从辽东赶了过来。” “自家人就别再说两家话了,” 李森扶着她重新坐了下来、道, “大少爷,到今天为止、表少爷的丧日就满了七七四十九天了,您打算之后怎么办呢?” “我……想等再过几天、身体完全没事了之后,就带着表哥的骨灰、回辽东去安葬。” 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回答时、宗吉元根本就没怎么考虑。 其实、李森的意思也是想试探一下,要不要将史思文送还到史家,可既然大少爷表现的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多言,而是将话题一转、笑道, “大少爷,一会儿又有人会从家里赶过来了,要不要猜猜这回会是哪位呢?” “我猜、会是……” 宗吉元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开心起来,便也顺势装做猜测的样子…… 自从来到京城以后的这段时间里,时刻都有至亲和好友在守护着她—— 就在与宗吉元偶遇后,李天亮便及时地捎信给了李森,收到信后,李小龙便和刚巧到宗家探望的田雨更、以及那位昌海先生一同赶了过来,而那天从筒子河中、将宗吉元救出的也正是这二人。 昌海先生—— 虽然当时一直处于昏迷中,并没有见到他和田雨更,可在苏醒时、听说了二人之后,宗吉元已经很确定、那个人就是“他”,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继续在帮助着自己而已…… 算了,既然“他”不愿意表明自己是谁,那也就没必要一定问个清楚,维持着现在这个状态、倒也是不错。 而且,就在她因为过于悲伤、与冰冷河水的双重侵袭,令宗吉元一直高热不退时,也正是昌海先生提出先尽力延缓她的病情,同时、让李小龙将此事传信给柳香兰、让她看看该如何办才好。 这样做,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首先、当时全京城范围内都在寻找宗吉元,大家将她安置在这处属于胡家的、比较隐秘的产业里,却不能走漏出半点儿的风声;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因为昌海先生是知道宗吉元“身为女孩子”这件事的,可是、其他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所以才让宗家人自己拿主意。 果然,最终还是由李森带着潘神医赶了过来、为宗吉元进行了治疗—— 当然,就此潘神医也成了、又一个得知此秘密的人。 只是,见到她基本上脱离了危险时,之前几乎日夜不离的昌海先生、却和田雨更返回了辽东…… …… 还会有谁能来,这还用猜么,肯定是自己的至亲长辈、来接她回去的—— 宗吉元心中暗笑,可还是故做苦思冥想了一番,然后才道, “难道、会是齐爹爹不成……” “大少爷真是利害,” 瞧着她的样子,李森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儿, “真的就是老爷他要亲自赶来了,而且、还会带来不少辽东的消息哟。”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我还真的很想知道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家里那边都发生了什么呢。” 宗吉元终于笑了出来…… 当天下午,齐青云就赶到了。 见到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的宗吉元,边上前扶住、让她不必太多礼,齐青云边拉着、比亲生骨肉还要亲的孩子的手,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齐青云道, “临来之前,你娘嘱咐爹爹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这是自然,” 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不过、爹爹,听李叔叔说,您还带来了辽东的消息、是么?” “是啊、是啊,从辽东县、到辽阳州,乃至奉天府,都有好大的事情发生呢,” 提起这个,齐青云显得也有那么点儿、兴奋,连声道, “吉元你这次的努力、真的没有白费,听说太后和皇上对此案都很震怒,派了钦差前来审理,王再先那赃官已经被罢了职、并押送京城交与刑部处理。 除了他、包括奉天府衙在内,大小官员被查办了足足能有三十余人,还有、应该是最让吉元你开心的,如今、何大人不仅仅恢复了官职,还升任了辽阳知州。” “哦?这个孩儿还真的没有想到呢!” 这的确是个让宗吉元惊喜的消息。 齐青云爽朗地一笑、道, “其实,最开始是要由安平县的施大人来代理的,但施大人力荐何大人来担任,钦差当时也就应允了。之后,任命文书一到,何大人正式就任了辽阳知州。 哦、对了,不过还有件奇怪的事情,吉元你被‘追封’为辽阳同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因为、太后将表哥误认为了是孩儿我,所以……” 提起此事,宗吉元的心情难免又有几分的伤感。 齐青云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忙道, “原来如此,看来京城的这些人、都以为吉元你已经不在人世……其实、这倒也是件好事,不是么?” “是啊,的确是件好事……” 在太后看来,此时此刻,王玉秋和宗吉元这两个人、都已经命丧在那条冰冷的筒子河的河水中了。 既然如此,就已经达到了之前所想的、不要为小玉秋引来什么麻烦的目的,这确实也正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 也许,从今以后、真的可以过上“自在逍遥”的日子了…… “吉元,家里人都想你想的紧呐,” 齐青云凝视着她这张若有所思的面庞、道, “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家才好呢?” “什么时候……” 宗吉元听了、甜甜地一笑,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 —— 一点儿都没错,有道是、“青春做伴好还乡”,此一去,等待大家的、应该就是梦寐以求的宁静祥和的日子了—— 大概、会是这样的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