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阿蛮》 作品相关 《南阿蛮》全集[精校版] 作者:蛮 本书简介——地理 无尽森林:位于整个大陆的东方,正如其名,森林无尽。 虎跳崖:位于整个大陆的西方,崖名虎跳,实则大罗金仙也飞不过去。 南谷:位于整个大陆的南方,谷幽林密,深处更有一片蛮荒古原,罡风常年不息。 北海:位于整个大陆的北方,海畔居住着狄族人,海中为鲛人所栖。 百花山:南谷附近一座山峰,山上百花四季皆开,故名百花山。又有一说为百花娘娘显灵之地,具体已不可考。 百花城:百花山下城市,为方圆百里内最大,受百花门庇护,昌盛繁华。 麒麟城:位于大陆地理正中央,也是大陆商贸中心,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道之人,南来北方必经之地。 青城: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青城起于此地,故此得名。 老榕村:南谷入口处,蛮族人聚居的村落,村口有棵老榕树,以此得名。 采石村:村头有个石料场,以此得名。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门派 青城:正道第一大派,门派中人所修甚广,包罗万象,居于整个大陆东方。 白虎山庄:大陆西边修道领袖,门派中皆是修习剑道,窥伺正道第一的位置。 魔教:位于大陆北方,其中多是些因痴迷修道而走火入魔之辈,行事诡异。 百花门:二流修道门派,位于大陆南端的南谷附近。 金刚门:三流小排,不值一提。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种族 中原人:中原人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吸纳了许多民族,与外族区别。 蛮族:传承自上古九黎族,族中最善战的战士被誉为“蚩尤”。但经过与中原人的通婚,九黎族血脉渐渐不纯,千年来再无“蚩尤”现世。 狄族:传承自上古九黎族,继承了九黎族好战的本性。族中成年战士能生裂虎豹,更有萨满,能施展各类妖术邪法、恶咒毒符。族中首领被称为“鬼戎”。 鲛人族:北海鲛人族,上身人形,下半身却如鱼似蛇,满覆鳞片。那鳞片刀枪难入,水火不侵,常有人去剥其鳞片做成 贴身护甲,所以向来敌视两脚人类。鲛女擅使法术、幻术,族中男性体态魁梧,力大无穷,族中首领被称作“巡海夜叉”。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灵兽篇 灵兽乃是天地灵气所化,其中以四灵兽为首。 青龙:东方灵兽,一心求真力,为四灵兽之首。 白虎:西方灵兽,杀伐决绝,亦正亦邪。 朱雀:南方灵兽,以女子相貌示天下。 玄武:北方灵兽,龟蛇合体,能知百年事。 火鼠:御火灵兽,居于火山之中,幼体似松鼠,成年后有御火奇术。 耳鼠:身材娇小的灵兽,兔头鼠身,长耳能飞。擅长吸气吐刃,牙尖爪利,性格活泼。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恶兽篇 恶兽皆为洪荒遗种,因种种原因而吸纳天地间戾气,变得残暴嗜杀,为祸人间。 凿齿:人形恶兽,身高逾丈,其脸似狼。两颗利齿向下弯曲生长,几乎戳到胸前,手中一根青色大棒,臂力千钧。 诸怀:四角、牛首、人身,能直立,高近两丈,有蹄,善奔。最喜食活人血肉,见活人则暴怒不止,性贪婪,嗜杀成性。 讹:人面兔身,性格狡诈、阴险,喜食人肉。常与其余恶兽结伴,每欲食人,必先施幻术致人恍惚,再学人声唤人姓名,诱之使恶兽害人命也。 马腹:人面虎身,身高近两丈,叫声如婴儿啼哭。性残忍,贪嬉,最喜食人肉。 山膏(音为欢):猪头人身,脚生猪蹄,生性懒惰贪吃。虽只有丈余高,却天生力大无穷。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凶兽篇 诸多恶兽体内混杂有戾气、灵气,独有四兽遍体之内唯有戾气,故名四凶兽。 混沌:四凶兽之一,似犬如罴,为洪荒异种,祸乱天下,被上古仙人封印于某处。 穷奇:四凶兽之一,其形似虎,肋下有双翅,翅能隐于皮毛之下。约战四灵兽之白虎,大败而逃,不知所踪。 梼杌:四凶兽之一,虎头猪牙,浑身毛长二尺有余。尝遍寻天下灵兽挑战,后被四灵所败,封印于某处。 饕餮:四凶兽之一,身形如牛,无蹄有爪,面无长(chang)相,能随意变化形容。后 败于上古大能者,不知所踪。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畏兽篇 畏兽,畏取辟意,辟即辟邪。畏兽虽不似灵兽般以维护天下为己任,却最好与恶兽相斗。 九尾天狐:御火畏兽,生于青丘,天生九尾。后因为祸南方,被南方灵兽朱雀封印。 狸力:御土畏兽,猪头犬身,足生四爪。专爱刨土挖洞,口中涎水可使泥土硬化,坚逾钢铁。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本书简介——神兵利器 断水剑:世人皆知水性至柔,柔能克刚,却不知若刚至极致,则刚亦可克柔。此剑取天心钢所铸,非心性坚定之人不可用,若为有大毅力者得之,非但可以断水,便是似水柔情也可断得。 裂风剑:风无形,故斩之不碎,可此剑为上古大能者取大鹏之翼所铸,起手处,快到风不及四散,似此,如何斩不裂风? 掩日剑:上古时代,两兽斗于峡谷之中,声势震天,地裂数百丈,后从地裂处涌出黑铁一块,因其阴寒无比,故名极阴铁。此剑即为极阴铁所铸,若以之指日,则日光为阴气所侵,定然黯淡三分,故名掩日。 奔雷剑:上古大能者有感于天地之威,故此施展无上法力,取天雷铸造此剑。挥舞时,天地为之变色,若以之为媒催动剑气,则能引得天雷下地。 月下美人:传说天地初开时,地上生有一株奇花,名为昙,含苞待放却十年不开。后终有一日趁着满月而开,开之即败。蕊中藏有一剑,因月美、花美、剑美,故名月下美人。 (后续出现的会持续补充) 第零章 南殿(一) 南谷深处。 这一片荒原上连根草也没有,目力所能及处的沙子全让日光烤的发白。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太阳看起来远的很,莫名的又让人心中生出些许寒意。 远处,两个人影施施行来,等他们走到了近处,这才看清其中一个是作道士打扮的老者,另一人将脸庞躲在兜帽阴影下,身上也披着黑色斗篷,腰间却有一块青色龙形玉佩。外观上只能看出身形消瘦,皮肤虽然光滑细嫩,唇角却有些未刮干净的胡须。 老者在前,眼中不时闪过一丝焦急,黑衣人在后,只是不疾不徐的跟着。 二人就这般走着,黑衣人突然开口问道:“怎么还没到?”他的声音嘶哑的很,还透出一股阴寒之气。 老者回头瞥了黑衣人一眼,还未张嘴,黑衣人突然大声叫道:“小心!” 一道无形气刃带着厉啸破空而来,老者似早有准备,右掌一挥,身前就结出一层青色屏障,气刃只击的屏障一颤,便化作无形,消散了。 黑衣人声音中略带一丝敬重道:“飞叶道人果然名不虚传,这罡风只随随便便就可接下。” 被叫做飞叶道人的老者显然不吃这一套恭维,语带凝重的说道:“你家主人可不是派你来拍我马屁的,快些走吧,离南殿可还有不少路要走呢。”说罢,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黑衣人被他呛了,也不恼,快走两步赶上了飞叶道人,迟疑问道:“那为什么还要走着去,御空而去岂不是快些?” 飞叶道人突然停下脚步,黑衣人纳闷不解,正待开口,“唰唰唰”三道气刃两前一后而来。飞叶道人如先前一般,凝起青色屏障去挡。黑衣人也运起周身灵气凝成屏障,只不过他的屏障是黑色的,而且隐隐有些绿光。 飞叶道人撤去屏障,开口说道:“蛮荒古原比你想像的危险太多,常年刮着罡风,尤其是高处,罡风更是厉害,现在咱俩碰到的估计还不到高处一成的威力,御空?怕你撑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黑衣人摇摇头,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走着,越向前走罡风就越密集,威力也越大,渐渐的二人的额角都开始渗出汗来。 眼看着日头西斜,忽的,极目处不再是漫漫黄沙,而是出现了一个黑点。 飞叶道人双眼微眯,回头叮嘱黑衣人道:“靠近些,再往前就不好走了。” 果不其 然,再往后,罡风是接连不断的袭来,二人的护体屏障被敲的光芒闪烁,却屹立不倒。 终于走到了地方,原来是根满是图案的石头柱子,说也奇怪,二人一到这石头柱子下,漫天的罡风就都停了,非但罡风,便连微风也都没有。 天地间就如此突兀的出现了一根三人合抱的石柱子,周围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它孤零零的立在那。飞叶道人围着石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与黑衣人并肩而立,抬头盯着石头柱子。 黑衣人摸不着头脑,转头问飞叶道人:“这就是南殿?” 飞叶道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谁知黑衣人竟然笑出了声,虽然声音不甚好听,却终究是在笑,他说道:“怎么就剩根破柱子了?该不会南殿就让这古原上的罡风给吹的灰飞烟灭了吧。” 飞叶道人不理会他,反而问道:“你可知道这柱子上雕的是什么?” 黑衣人把头转了回来,细细的看着石柱上的图案,最后肯定的说道:“朱雀。” 飞叶道人嗯了一声,喃喃说道:“朱雀,既然这柱子上雕的是那南方灵兽朱雀,这里就肯定是南殿,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只见黑衣人已经探出手去,要摸一摸柱子。 飞叶道人吓了一跳,疾呼道:“别碰!”却已经迟了,黑衣人的手已经摸在了柱子上。 “嘶,好烫!”黑衣人连忙收回了手,再一看时,指头上竟然被烫出了水泡。 黑衣人大声骂道:“这鬼地方,怎么如此古怪!” 飞叶道人还要责怪他两句,忽然大地一阵颤动,两人险险摔倒。 这下黑衣人也不再叫痛,有些紧张的四处环顾起来,嘴里低低说了句:“莫不是地震了?” 话音未落,地面又抖了起来,直颠的二人晕头转向,又突然的停了。 飞叶道人站稳以后举目四望,再回头时,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柱子呢?” 黑衣人被飞叶道人这一叫,这才发现刚刚烫着自己手的石柱子已经没了,地上只剩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黑衣人再顾不得手指上火辣辣的疼,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办?” 飞叶道人微微皱眉,说道:“那本典籍上只说入了南谷一直向南,见着朱雀图腾柱便是南殿,却没说如何进入,为今之计只有看看再说。” 黑衣人想起临行前自家主人的吩咐,点点头,与飞叶 道人并肩站在了一处。 地底忽然传出一阵“轰隆隆”巨响,飞叶道人与黑衣人被震的脚底发麻,黑衣人运起灵气就准备飞到空中,还没飞出三丈高,“唰唰唰唰”无数道罡风袭来,唬的黑衣人赶忙又落了下去。 飞叶道人招呼他趴在地上,黑衣人也顾不得体面,连忙一个前扑趴下了,动也不动。 “怎么周围的地都在往下陷?”黑衣人扯着嗓子对身旁的飞叶道人喊话,附近的声音太响,不扯着嗓子怕飞叶道人听不到。 飞叶道人四下看了看,不仅是附近的地面,远处的地面也都在一点点的往下陷。飞叶道人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忽然醒悟,起身拉着黑衣人就跑。 黑衣人摸不着头脑,飞叶道人回头对着他吼道:“是这一块在往上升!” 从远处看,此刻的飞叶道人与黑衣人正在一座巨大宫殿的顶上往边缘跑。黑衣人心中惊骇,这传说中的南殿竟然会从地下冒出来! 飞叶道人拉着黑衣人的袖子,从殿顶一跃而下,身后宝剑化作一道剑光,载着二人缓缓落了下来。待站稳之后,黑衣人啧啧赞道:“飞叶剑果然是第一等的灵物。” 飞叶道人不置可否的笑笑,只一抬头,目光就被凝住了。原来两人正站在这南殿的正门处,抬头匾上用古体大字龙飞凤舞的书了“南殿”两个字。笔锋强劲刚烈,单纯的看了一眼就再收不回目光,只觉得浑身气血激荡不止。 黑衣人被正门上浮雕着的一只朱雀吸引住了,那朱雀双翅高举,口吐烈火,脚下似在抓着一只狐狸,却有九条尾巴。再看朱雀的眼,黑衣人胸口一窒,竟被朱雀的眼神看的倒退一步。 不觉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黑衣人捏了捏汗湿的手心,却发现飞叶道人神色古怪,上前拍了拍飞叶道人。 飞叶道人“哇”的吐出好大一口鲜血,终于回过了神。黑衣人喃喃道:“这地方怎么如此古怪……” 飞叶道人用袖摆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对黑衣人说道:“咱们进去吧。” 黑衣人迟疑着,耳边飘来飞叶道人的一句“想想你家主子。”黑衣人心里一寻思,主人的任务还没完成,也罢,就在这办了……打定主意,又紧紧的跟在了飞叶道人的身后。 二人到了门前,才觉出了自己的渺小。这正门岂止十丈?便是百丈也有的!飞叶道人抚摸着石门,寻思着这百余丈的石门自己与黑衣人如何能推得开,没想到石门却自己“吱吱 呀呀”的开了一个小口子。 飞叶道人与黑衣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飞叶道人一咬牙,带头进了去。 “这就是南殿……这就是南殿……”飞叶道人精神有些亢奋,也顾不四周漆黑一片,头也不回往深处走着。忽然觉得不对,蓦然回头,身后已经没了黑衣人。 飞叶道人一个“谢……”字还没叫出口,就闭了嘴。他知道那黑衣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八成是奉他主子的命,要来灭自己的口了。心中这样想着,飞叶道人慢慢敛住气息与灵气,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越向深处走就越是黑,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飞叶道人执着的向前走着,呼吸变得极其悠长。忽的轻轻嗅了一下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飞叶道人心中纳闷,脚下却不停,那股味道越来越重,飞叶道人皱着眉,又嗅了一下,却更疑惑了,哪来的腥臊之气? 飞叶道人闻着这股浓的化不开的腥臊之气,隐隐的又听见了些声响,不过未来得及听清,那声响就消失不见了。 正出神间,只觉得身后一道劲风袭来,飞叶道人大呼一声“不好!”却已经躲不开,只能勉强运起灵气,结出一道青色屏障。 仓促间结成的屏障却意外的没有被击碎,那劲风击在屏障上,立刻化作了粉碎,原来是颗石子。 飞叶道人心头一凉,只顾防守身后,身前却疏漏了。 果然,下一刻,一柄漆黑的匕首已经探了到了飞叶道人的胸前。 飞叶道人暴喝一声,鼓荡全身灵气向后飞退。 那匕首没想到飞叶道人有如此实力,变刺改划,从飞叶道人的胸口带出一蓬鲜血。 “嘿嘿嘿嘿,”原来是那黑衣人,此刻他掂量着手里的匕首,阴仄仄的笑道:“飞叶老道,可别怪我,这都是主人的吩咐。” 那匕首明显是喂了毒,飞叶道人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晕目眩,若不是用飞叶剑撑着地,只怕已经倒了下去。 “找到南殿就要灭我的口,咳咳咳,你家主人打的好算盘!” 黑衣人显然胜券在握,哈哈大笑道:“谁让你飞叶道人名头这么响呢,百花门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就连我家主人也忌惮你那卜卦的本事。我们修道之人多少也都会算上两卦,可如你这般事事料中,那可……” 黑衣人忽然觉得脖颈有些刺痒,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 盯着自己。 飞叶道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零点五章南殿(二) 黑衣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慢慢的转过头去。 好浓的腥臊气,黑衣人不禁皱紧了眉头。 怎么会有面镜子呢? 黑衣人大惑不解,可若不是镜子的话,眼前怎么又倒映出了另一个自己? “嗬!”黑衣人吓了一跳,连退三步,上上下下看了几个来回,心中疾呼道:这哪是镜子,分明是一个两人多高的眸子!两人多高,我的天,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眼珠子! 再退一步,黑衣人按捺不住惊骇,浑身哆嗦了起来,失声叫道:“九……九尾天狐!” 飞叶道人也顾不得胸口的伤势,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流出的血给浸的乌黑一片。 像是在回应黑衣人的惊呼,从门口开始,一盏盏的灯亮了起来。 原来二人正处在大殿中央过道上,两边各有十八根四方石柱,每根石柱上又分挂着四盏油灯,此刻整个大殿灯火通明,飞叶道人与黑衣人的心也凉了个通透。 正前方匍匐着一只狰狞巨兽,长嘴獠牙,双耳冲天,身后九条大尾巴扑来扫去,不是那传说中的九尾天狐又能是何物? 据说九尾天狐生于青丘,天生九尾,神力无边,后来作孽于南方,结果被南方灵兽朱雀击杀,人间这才少了一个祸患,没想到它竟然没死,而是被关在了南殿之中。 “不对,这不是九尾天狐,”飞叶道人双眼微眯,“天狐通体洁白如玉,怎会是这般颜色?” 黑衣人定睛一看,果然,这狐狸虽然有九条尾巴,全身的皮毛却是红的妖异,浑不似典籍中记载的那般通体纯白。 那狐狸眨了下眼,竟然似人般发笑,腥臭之气扑面而来,熏人欲呕。 这笑声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飞叶道人只觉得胸口气血激荡,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就要跌倒。可是值此生死关头,哪能束手就擒,当下强提一口气,右手伸出食指中指,运起灵气当胸一划,原本被匕首划出的细细伤口瞬间扩大数倍,深可见骨。 本来麻木的毫无知觉的胸口又微微有了痛感,飞叶道人想再运灵气,将胸口的毒给逼出来,奈何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笑声,飞叶道人的意识渐渐模糊 了。 更靠近九尾天狐的黑衣人也是咬着牙勉力支撑,不过他不似飞叶道人般身受重伤而且中了剧毒,但境况也并比不比飞叶道人强多少,此刻单膝跪地,浑身上下黑气蒸腾,显然是在极力催动体内灵气。 那九尾天狐停了笑,眼波流转,慢慢低下头,深情的注视着还在兀自抵抗的黑衣人,语带娇媚的说道:“你回来……你回来……” 黑衣人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神大乱,护体灵气黯淡不少。 黑衣人调整着呼吸,暗道九尾天狐好厉害的手段,再看了一眼身后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飞叶道人,已经萌生了退意。 打定了主意,黑衣人再不犹豫,左手微曲,拈起袖中一粒石子,直往九尾天狐的面颊射去。弹完石子,也顾不上去看看效果如何,右手一拍地面,整个人借力向后疾掠而走。 这粒石子的力道和刚刚偷袭飞叶道人的不同,刚刚那是佯攻身后,所以只用上了三分力道,这一粒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下手时就用了八成力道。 只见石子裹着乌芒,划出声厉啸,正打在九尾天狐鼻尖。 石子太小,九尾天狐压根就没注意到,它只看见那人要跑,刚准备张嘴去衔住他,鼻尖突然受此一击,一个激灵后浑身红毛根根炸起,本来半眯的狐眼瞬间瞪的溜圆,右爪高高举起,重重的往地上一顿。 这一顿当真是威势十足,掀起的气浪直把昏迷不醒的飞叶道人吹出了老远,一头撞在了过道旁的一根石柱上。 因祸得福,本来已经失去知觉的飞叶道人竟然悠悠醒转,除了胸口酸麻难忍外,只是头晕的厉害。待看清形势,飞叶道人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那黑衣人周身被黑气包裹,变作一道流光直往大门飞去,九尾天狐已经站起了身子,正追着黑衣人。 不知怎地,飞叶道人隐隐觉得正门好像正在慢慢合拢。 又一阵恍惚,飞叶道人不敢托大,赶忙运起灵气去逼出胸口的毒,不然以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休说应对,就连逃跑都难。 黑衣人瞅空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叫苦,那九尾天狐怎么速度如此之快,眨眼间就将将要追上自己。这让它追上了还了得,也怪自己手贱,非要去弹那颗石子,偷摸潜走就是,留着飞叶老道给它吃去,想来它也不会再追自己。现在可好,惹恼了这畜生,今天怕是走不掉了。 再一回头,黑衣人眼眶直跳,不禁在心里连连 骂娘,什么时候这门开始合拢了? 照着这个趋势,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门可就要关上了。这百来丈的石头门可不是开玩笑的,关上了就关上了,谁能推得开它? 当下一发狠,身上黑气又涨了三分,提起速度直奔即将闭合的门缝。事到如今,也只有拼上一拼了。 “怎么那畜生不追了?”黑衣人有些纳闷,回头一瞥,他看见九尾天狐蹲坐在地上,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像在打呵欠。 世事哪有这般如意,那九尾天狐“轰”的一声吐出一道火柱,都快赶上两旁的石柱般粗细了。 刹那间,火柱就快要追上了黑衣人。也就片刻的功夫,黑衣人的袍子已经快要烧起来了。 怎么办,黑衣人在心里嘀咕,这么直直飞过去的话,虽然能赶在大门关上前飞出去,却势必要被身后火柱给烧成飞灰。可是自己只要稍一变向,估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 也罢,黑衣人也是当机立断之人,一低头,避过头顶火柱,向地面落去。 待得大门关上,黑衣人暗自庆幸自己的决断,因为那火柱撞在门上,真真是威势震天,脚下的地都在颤抖,自己是断断不可能抵御住如此威力的火柱的。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黑衣人扫视一圈,周围也没个出路,这可如何是好。 九尾天狐却不管他作何感想,见火柱一击不中,便趴下身子直奔黑衣人冲来。 黑衣人周身黑气缭绕,也看不清脚踩何物,“倏”的一声就向侧面飞去。 九尾天狐紧随其后,眼瞅着就要将黑衣人逼到角落,突然“扑棱棱”一阵响,九尾天狐竟然人立起来。 黑衣人这才看的清楚,原来九尾天狐的脖子上栓了一根好粗的链子,那链子像是异铁所铸,颜色极红,不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九尾天狐恨恨的挣了挣链子,对着黑衣人好一阵龇牙怒吼。 黑衣人刚刚被它追的险象环生,现在逮着了机会,讥笑道:“锁住了?我看你这畜生还……” 九尾天狐似能听懂人语,不等他说完,又张大了嘴巴。 黑衣人唬了一跳,后面三个字生生的憋了回去,刚刚化作流光闪开,先前所站的地方一道火柱轰然而至,溅起无数火花。 黑衣人道了声好险,这畜生狡猾的很,趁着他刚刚心神放松而突然发难,若不是自己还有些能耐,只怕就要被它偷袭得 手了。 这一人一兽你追我赶,黑衣人渐渐有些焦躁,自己体内灵气还剩下多少自己心里清楚,反观那九尾天狐,喷了无数道火柱也不见力竭,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但也无可奈何,这四周已经让自己给转了个遍,终究还是寻不到一个出口,没办法,只好继续带着九尾天狐兜圈子。 南殿一角,飞叶道人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走着。那黑衣人匕首上的毒着实厉害,自己驱了半天也驱不出去,好在自己修为深厚,勉强将其压在胸口,暂时算稳住了。可是自己强撑着身体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难不成今天就要死在这了?飞叶道人又咳出了一口黑血,闭上眼,靠着墙根缓缓坐了下去。 大殿另一角落里,黑衣人与九尾天狐斗法正在关键处。 不成!飞叶道人想着自己还有件事没做完,哪能就这么放弃。一睁眼,吐出口浊气,就准备站起身再寻他法,怎么着也得先出去再说。 有光!飞叶道人眯了眯眼,顶上有光! 飞叶道人“嚯”的站起了身,若不是刚刚自己不经意间仰头,根本看不出那里竟然有个小孔。 说是小孔,因为是从大殿底部向大殿顶部去看,光光一个殿门都高达百余丈,更别说整个大殿的高度了。 飞叶道人忽的醒悟,自己早先与黑衣人在外面的时候不就是站在殿顶的吗,那时候还以为雕着朱雀图腾的石柱子沉到了地下,现在看来,那八成是将南殿从地下引出的机关。 再不迟疑,飞叶道人运起体内灵气,化作一道青光直往殿顶飞去。 另一边,黑衣人与九尾天狐斗了许久,发现九尾天狐似乎是疯的,因为它老是用女子声音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正想着,眼角瞥见一道青光拔地而起,这才记起这南殿中不止自己,还有一个飞叶道人。顺着飞叶道人往上看,黑衣人也瞅见了那个小孔,当即晃开九尾天狐,也冲着小孔飞去。 那九尾天狐无法飞行,在地上踱来踱去,竟然双眼流泪,用女子声音凄婉叫道:“冷剑!你回来!你回来啊!你别丢下我!” 眼见着能死里逃生,黑衣人不管不顾的朝着殿顶加速,忽然发现,那小口似乎在不断缩小。 离出口还有几丈的距离,黑衣人发现那出口还能容自己通过,不过急切间却出不去,因为飞叶道人拦在了那里。 飞叶道人胸前满是血污,目光凌厉,右手飞叶剑更是青光熠熠。 “飞叶,你干什么?”黑衣人试探着问道。 飞叶道人却不答话,似下了决心,双眼微闭,片刻后又猛地睁开。 这一睁,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气势暴涨,体内青色灵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你怎么也会此法!”黑衣人心中惊骇,飞叶道人此刻使出的强行提升实力的法门他是知道的,除了自家主人与自己等几人外,什么时候飞叶道人也学会了此法? 飞叶道人双唇紧闭,右手飞叶剑凌空虚劈,一道剑光轰然而下,将黑衣人击退了十数丈。 黑衣人在空中好容易站稳了身形,飞叶道人已经站在出口之外了。黑衣人再想前进,飞叶道人还是一剑劈下,黑衣人又退。 “轰隆隆”,那出口终于是关实了,里面传出黑衣人一声绝望的“飞叶老道!你不得好死!”的咒骂,便再无声息。 飞叶道人心头一松,一口鲜血到了喉间,强行将其咽下后,御剑落在了南殿的大门处。 “南殿?南殿啊!”飞叶道人叹口气,转身走了。 半日后。 飞叶道人本来就中了毒,后来再运用强行提升实力的法门,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幸亏他提升实力之时,已经用强横的灵气将毒逼了出来,所以暂时无碍,不过这一身修为怕是废了。 现在的飞叶道人已经御不了剑,只能徒步走着,疲劳加上失血过多,已经渐渐目不能视。 隐约间看到前面似乎有一棵参天的老榕树,强撑着身体走到树下,再也支撑不住,仰头摔倒在地。 第一章 老头儿 南谷,老榕村。 村口的老榕究竟长了多少个年头,刚刚九岁的铁头不知道,反正是很长。眼前这个躺在老榕边上,须发皆白的老头有多大年纪,他也说不上来,可是看这老头浑身血污,出气多、进气少,铁头知道这老头怕是活不久了。 面对这种情况,铁头的表现完全符合九岁孩子的标准——只见他张大了嘴、扯着嗓子嚎道:“爹!” 闻讯而来的村民把铁头和“血人”围成了一个圈,叽叽喳喳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只好由着铁头嚎着。 躺着的老头好像被铁头的大嗓门吵醒了,挪了挪胳膊,挣扎着想睁开眼,却终究还是没能睁开,脑袋一耷拉,又昏了过去。这时一个浑身还散发着酒意的中年黑脸汉子拨开人群,走到铁头旁边,拍了拍还兀自哭嚎的铁头,道:“去,找你娘去。”铁头如获大赦,也顾不上哭,推开周围的大腿就跑回了村里。 那黑脸汉子突然一皱眉:“还不把人给抬村里去!”马上就走出了四五个壮硕汉子小心翼翼把老头抬了起来,直奔村里。抬着老头的几人走在前面,后面缀着看热闹的众人,走在最后的是黑脸汉子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黑脸汉子对那少年说道:“中原来的。”少年一脸疑惑,“你看到他腰里那把剑了没有,那是中原人的玩意,看那样子,八成是件好东西,想来在中原混得不错,却还被伤成这样,仇家怕是了不得啊。” “那悉泥叔还要收留他,不怕他仇家找到这来?” 听了这话,叫悉泥的汉子站住了,那少年也就站在他身后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悉泥转身说道:”阿蛮,你去给老榕铺层新土,把血迹掩了,再去村那头找你花姨要两把香蒿烧了,淡淡这周围的血腥气,我去看看他的伤。”少年略一点头,就走开了。 屋内,老头已经被放在了床上,断断续续地喘着气。悉泥坐在床边,一点一点撕开老头的上衣,露出的伤口吓了门口的众人一大跳,一齐“嗬!”了一声, 悉泥一脸怒意,对着众人喝道:“都在这看什么看!没事儿干的都回家去!”众人立刻化作鸟兽散。悉泥对旁边一个妇人说道:“烧点热水,我去备点药。”说罢站起身向后院走去。 后院小柴房内,悉泥正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挑着药草,身后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阿蛮。 “妥了?”悉泥略停了停手。 “恩,妥了。” “阿蛮,你去给他擦干净伤口,待会我给他上药。” 阿蛮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 床边,阿蛮用热水细细擦拭着老头胸口的血污。刚刚被血迹遮住,只露出个大概就吓了众人一跳,现在擦干净了,只怕得吓晕几个——还好村民们都被悉泥撵了回去。只见一道伤口从老头的左边锁骨开始,一直划到了右胸口,伤口边缘的肉都翻了过来,甚至能隐隐看见肋骨。阿蛮皱着眉,实在不知道这种伤口该怎么处理,只好检查其他的地方,却只在身上找到了一些擦伤淤痕,都不是非常严重,看来这最要命的只有胸口这处伤了。 正想着,悉泥走了进来,也不说话,直接从手里的小罐里捏出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之上。撒完药粉,悉泥又从腰间取下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悉数倒进了老头的嘴里,激得他一阵咳嗽,脸色却转而红润了些。悉泥将小瓶挂回腰边,拍了拍手,说道:“怕是撑不了不多久,伤这么重,而且年岁已大……这些药救不了他的命啊。” 阿蛮一阵不忍,虽然与这老者素昧平生,却还是没办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当下一声叹息:“能有株赤胆草或许还是有救的。” “前些日子我和阿爹去林子里玩,远远望见回坡那边似乎有熊,可阿爹不让进去。”不知什么时候,铁头站在了门外,正扒着门框往屋里看。 悉泥当即喝道:“你小孩子懂什么,那地方叫回坡就是让你到那就回来,可不能进去!”铁头被他阿爹一吓,嘴一咧,又哭着跑了。 阿蛮略一沉吟,说道:“阿叔,我想……” “你不要想了,”悉泥一挥手打断他,“教你认药的时候就告诉你了,赤胆草必有熊护着,那是它的命,你说,你有几成把握干倒一只熊?再说了,回坡啊,那地儿的东西都邪的很,指不定有什么怪物在里面呢。晚上你过来吃饭,咱爷俩再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阿蛮看他态度坚决,不好再开口,当下就应了一声,心中却打定主意,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再说。 第二章 黑罴 心中有了计较,阿蛮便回到家中作准备,细细一想,自己只是去看看而已,不需要准备什么,真要碰到了熊,躲着点就是,回坡虽说没怎么去过,但也曾经与村中的伙伴一起进去探过险,地形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于是只捡了把柴刀,刚要出门,远远看见铁头在外边玩耍,就把他唤了过来。“铁头,跟我说,你是在哪看见熊的?”阿蛮认真的问着。 “蛮哥儿,你是要去回坡吗?”铁头一脸惊讶,“阿爹说那地方不让去啊。” 阿蛮摸了摸铁头的脑袋,说:“谁说我要去了,我就随便问问。” 铁头脑袋一扭,躲开了阿蛮的手,一脸的不相信:“少骗我了,你就是要去。” 阿蛮见骗他不过,就说道:“那你想不想救那老爷爷,你看他那么可怜。” 铁头抓了抓脸,说:“蛮哥儿就是心好,你进了回坡就能看到路边老树上的爪子印了,阿爹说那是熊爪子挠的,你一进去就能看到。” 阿蛮掂了掂手里的柴刀,放在了地上,对着铁头摆了摆手:“回去吧,不过这事儿可千万别让你阿爹知道了。” 铁头点了点头:“恩,知道了,蛮哥儿你自己小心啊”。 天还没黑,阿蛮就想趁着还有天光,找起赤胆草来也方便,便快步向村外走去。一会儿便入了林子,从小到大,这林子也不知道被他钻了多少遍,当下认准方向,直奔回坡。 回坡就是个小土坡,村民们说的回坡是指这个土坡向南,更深处的那片林子。那片林子一年四季都阴森森的很,里面经常有怪声怪响传出来,村民们谁都不敢进去,说里面是一片死地,进去了就出不来。 进去了出不来肯定是骗人的,但是这里面的确到处透着一股邪气——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回坡里就暗的好似晚上。阿蛮皱着眉往深处摸索着,心里后悔怎么没把柴刀带来,这一路乱草丛生,根本也就没个路。 那熊爪印刚刚还没往深处进的时候就看到了,乖乖,两人合抱的大树都快被挠穿了,再来几下怕是直接就给挠倒了。一想到这茬,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寻思着是不是晚上跟悉泥叔商量商量再说,毕竟悉泥叔经常去百花城卖皮货,见多识广。可又一转念,若再迟些,怕那老人家撑不住了。 阿蛮咬了咬牙,四下一张望,也没见个熊的影子,就作势准备去采草。 刚一探头,就觉得后背发凉,回头一看,悉泥叔正站在 身后,嘴还没张,悉泥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 阿蛮心中疑惑,不知道悉泥叔这是怎么了,悉泥也不说话,拉着阿蛮就慢慢往后退去。退了约莫十多步,悉泥抬头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好小子,你胆子可真大,你看没看清楚那边到底有什么?“阿蛮摇了摇头,悉泥又带着阿蛮转过几棵树,向着一个方向怒了努嘴:“你看。” 阿蛮顺势看去,我的天,好大一只黑熊! 这黑熊身高一丈开外,正抱着一棵树,脑袋在上面蹭来蹭去,时不时还伸出爪子刮刮树皮,享受的很。阿蛮张大了嘴,问道:“阿叔,这是熊吗?”悉泥摇了摇头,“这东西叫罴,算是熊,不过这么大一只,得活多少个年头。”阿蛮皱着眉头:“那赤胆草……”悉泥摆了摆手,拉着阿蛮往回坡外走。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出了林子已经是深夜了,除了远远听见村里的几只土狗在汪汪的吠着,再没有别的声响。眼看着快要进村,阿蛮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阿叔。” 悉泥站定身子,也不回头,叹了一口气。阿蛮继续说道:“阿叔,就真没办法了吗?” 悉泥转过脸,说道:“你也看见了,那黑罴别说你和我两个人,就是把全村人拉上,怕也伤不了它。这么大的黑罴,我活了几十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那回坡里果然都是些不得了的东西啊。” 说罢,悉泥就要走,可腿还没抬起来就又放下了,对着阿蛮说道:“你也别怪铁头那孩子,晚上我见你没来吃饭就随口问了一句,那孩子也犟的很,怎么打就是不肯开口,为这个,你花姨还跟我生了气,哎,行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咱爷俩明天再说,可不能再一个人往回坡里钻了。” 阿蛮点了点头,看着悉泥渐渐走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了。 第三章 蜜 第二天天还没亮,阿蛮刚刚睡着,就被铁头的叫门声吵醒了。 “蛮哥儿!蛮哥儿!快开门啊!” 阿蛮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给铁头开了门,有气无力地问道:“咋啦,铁头?” 铁头不由分说,抓着阿蛮的胳膊就往外跑,嘴里叫嚷着:“那老头儿醒了,蛮哥儿,快去看看吧。” “哪个老头?”,阿蛮还没睡醒,正一脑子浆糊,抖开了铁头的手,站在那打哈欠。 谁知铁头急了,凑上来摇着阿蛮说道:“就昨天躺在老榕树下浑身是血的那个老头啊,阿爹昨天不是让人给抬回村里了吗,醒了,他醒了啊!” 阿蛮听了这话,打了个激灵,睡意也没了,迈开步子就往铁头家去。这下倒剩了铁头跟在后面边追边喊:“蛮哥儿你等等我”! 那老人家的确是醒了,至少眼睛是睁开了,阿蛮风风火火闯进门的时候,悉泥正在给老人家号着脉,那老人家则微眯着浑浊的双眼打量着刚进门的阿蛮。 阿蛮喘了两口气,咽口唾沫润润嗓子,叫了声:“阿叔。”悉泥知道他来了,小心地把老人家的手塞回被子里,看了一眼床边的那把剑,转过脸对阿蛮说道:“人是醒了,却还不能说话。” 阿蛮看向床上的老人,见他面色惨白,浑不似活人,又想到他胸口的伤,心中一片不忍。 悉泥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老人家身体也真是硬朗,伤成这样如果换成旁人,只怕昨晚都撑不过去,他今天竟然还能恢复意识。” “那,阿叔,他是不是有救了?” “暂时是没什么危险了,可是如果取不来赤胆草,治不了胸口的伤,只怕……”看着阿蛮脸色变沉,悉泥转而说道:“不过,夺草的法子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阿蛮一听这话,赶忙道:“阿叔,快说来听听。” 悉泥不慌不忙地说:“那黑罴虽然凶恶残暴,力大无穷,却生性贪吃嗜睡,而且视力不怎么好,最主要是蜜对它来说就跟酒一样,吃饱了就醉,所以只要用蜜把它给喂饱,趁它睡着的时候把草给摘了就行。” “这法子是以前猎户专门用来捕杀罴的,不过这只这么大,想杀它估计不易。” 阿蛮笑着回道:“阿叔,咱杀它干什么,只要取了草回来救了这老人家就行,不过这得多少蜜才能给它喂饱,到哪弄这么多蜜去?” 悉泥似乎早想到了他会这么问,说道:“咱家后面小院里有不少存着的蜜,村里人家每户也都存着点,再不够就叫铁头那群小子去把附近的蜂窝都给掏了,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把蜜给凑足。正好,你待会回去的时候顺便通知各家各户,把存着的蜜都拿点出来,毕竟人命关天的事。” 阿蛮轻轻应了声“诶”,转身要出门,发现门外围着一群村民,原来大家听说这老人家醒了,纷纷过来看看,却不想扰了清净,就在外面静静站了好一会儿了。 阿蛮出了门开口道:“大家也听悉泥叔刚刚说了,都拿点蜜出来吧,能救人。”说完给大家鞠了一躬。 一个壮硕汉子走上来扶住了他,说道:“救人是自然,不过听阿叔的意思,你们是要去捉熊啊,这可得叫上我,毕竟我可跟阿叔学了不少年的打猎。” 阿蛮跟他道了声谢,就让过身,准备回去。还没走远,就听一个女人声音小声责备着:“给点蜜就算了,你非要逞什么能去捉熊,你三伯不就是给熊瞎子挠了一下,都瘫了一辈子了,还得让我们养着……” 后面的话阿蛮没听清,不过他知道那是土安的老婆,土安就是刚刚那个壮硕汉子,村里有名的猎户,是悉泥叔一手教出来的,为人忠厚,算是古道热肠,却偏偏是个妻管严,而他老婆又是村里有名的母老虎,所以怎么说呢,阿蛮只好一声苦笑。 到了下午,悉泥叔家门口,算上每家每户和一群孩子掏蜂巢掏来的,满满一缸蜜就这么放在那。 悉泥把女眷和不懂猎术的都给遣了回去,只留下了几个精壮汉子,其中就有那土安。 悉泥摩挲着装着蜜的缸摩挲了半天,缓缓开口道:“一个人跟我一起进去就行了,人多了反倒不好办事。 要说手脚麻利,就属土安,不过土安你回去可得把你家婆娘摆平,别让她回头闹到我这来。” 这话引得几个汉字哈哈大笑起来,土安一阵脸红,分辩道:“她敢!” 悉泥又接着说:“这次进回坡可是危险的紧,万万不可马虎大意,剩下的你们几个在林子外候着,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好有个接应。” 众人应了一声,约好了明天早上碰头的时间,就各自回家,准备家伙。 第四章 夺草 其实也没什么家伙好准备的,这么大一只黑罴,普通兵器肯定伤不了它,所以天一亮,每个人只是拎了把猎叉,就来到了悉尼家门外等着。 过了一阵,悉泥一手拎着一个大罐子径直走到了土安的面前,往地上一放,说道:“土安,这俩罐子一会儿你拎着,等进了回坡就把它们分开放,一个放的离那赤胆草近一些,一个放远一些,我到那附近找棵树爬上去等着,等你布置好了就看我手势,先把近一些的罐子上封口的蜡给刮了,那黑罴闻着蜜香肯定会去喝蜜,然后远远看着,觉得它喝的差不多了就把第二罐的蜡给刮了,引它去喝第二罐,我就趁机下树摘草从林子另一边回来。剩下的人就都在林子外候着,谁都不准擅自进回坡。” “阿叔,我想跟你一起进去。”阿蛮站在人群后,低低说了一声。 悉泥摆了摆手:“你一小孩子去干什么,虽说你长的壮,可那黑罴一爪子就能给你拍没了。”说完觉得大家情绪有些低落,又开口说道:“看看你们还一人拿个猎叉,那是抓野猪獐子的,你们这次带它去干什么,咱们这次啊,是要去智取,跟那黑罴动脑子,别看黑罴块儿大,要说动脑子,估计还不如我家铁头呢。” 听完这话,这十几条汉子也只是干笑了两声,悉泥也觉得再多说也是没用,手一挥,说道:“走”。 一路上,阿蛮都走在众人的后面,看着走在最前头的悉泥叔和土安哥,阿蛮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总觉得不安心。可是悉泥叔的计划倒真是非常可行,换做自己恐怕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用力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再纠结于此。 快到回坡了,悉泥示意大家先停下来,他把阿蛮唤了过去,轻轻拍了拍阿蛮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当年你娘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还不到我这巴掌大呢吧,看看现在,都快跟叔一般高了,哎,这一眨眼那么多年就过去了。这次叔要是回不去,你可得照顾好你花姨跟铁头,他娘俩我可就交给你了。” 阿蛮眼眶一红,说道:“阿叔,让我去采草吧。” 悉尼笑了笑,“叔还没老呢,放心吧,刚刚说的话就是让叔心里有个底。好了,你就跟大家伙在这等着吧,叔跟你土安哥进去了。” 说完伸手招呼了土安,就进了林子。剩下这十几个汉子手里还拎着猎叉,一人找了棵树就靠着坐了下去。 阿蛮一手扶着树,脑子里还在想着悉泥叔临走时的话。 阿蛮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一面 ,他只知道娘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了,临去前硬是撑着要见悉泥叔,把自己托付给了悉泥叔,自己则是花姨一手抱大的。 村里人一直都不待见自己,除了悉泥叔一家,人人都不给自己好脸色,处处躲着自己,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早已习惯了。 阿蛮想过弄清自己的身世,可是一说到这些,悉泥叔就只是叹气,有一次去问了花姨,花姨一听这些眼泪就下来了,自己也不好再开口。 奇怪的是他也从来没听村里人谈过自己的身世,好像大家都对这件事回避着,谁都不想提起。 阿蛮捏紧拳头,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跟悉泥叔问清楚,一定要问清楚自己的身世。 回坡里,悉泥已经爬到了一棵几人环抱的大树上,不远处土安正低着头用小刀细细地刮着封住罐口的蜡。刮完之后对着悉泥作了个手势,就转身退到了第二个罐子处静静等着。 不一会,一阵低低的咆哮传来,只见那黑罴不停对着空气嗅着,贪婪地吸着香味,摇头晃脑的好不享受。 确定了香味就是面前这个罐子里传出来以后,就把脑袋凑了上去,对着蜜就是一顿猛吞,吃的啧啧有声。 几口吃干了罐子里的蜜,还觉得意犹未尽,双爪捧起来罐子把脑袋都伸了进去,舔了个干净。 舔完了,一把把罐子甩在树上,罐子当即被甩的粉碎。黑罴还不满足,又是一阵猛嗅,恰好前面又传来了蜜香,乐得它眉开眼笑,扭着大屁股就奔了过去。 悉泥见时机成熟,赶紧下了树,蹑手蹑脚走到了赤胆草旁边,正准备伸手去采,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自己就眼冒金星地飞了起来,然后重重撞在了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上,强睁着眼见那黑罴正对着自己咆哮,下一刻,就失去了知觉。 第五章 异变 阿蛮见过了这么许久,悉泥叔还不回来,心中渐渐焦急,可又不好不听悉泥叔的话擅自进去,正无可奈何,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熊咆,林子里的树叶子都被震的漱漱直往下落。 阿蛮的心咯噔沉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同来的汉子你看我,我看你,十几张脸上都满是震惊与恐惧。 其中一个下意识地想撒腿就跑,可是林子里还有两个同村,而且这还有十几个人在看着,如果就这么跑回去,以后还有什么脸见村里人。 正当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万分尴尬的时候,回坡里跑出来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正是土安。 只见他满脸慌张,浑身哆嗦却跑的飞快,一出了回坡就软在了地上,阿蛮赶紧上去问道:“阿叔呢?阿叔在哪呢?” 那土安好像才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阿蛮,哆嗦了半天,终于能开口了:“阿叔怕是让那黑罴给撕了。” 一听这话,阿蛮眼都红了,劈手从身边夺过一把猎叉就要进回坡,还没起身,刚刚那个准备跑的就拉住了他,说道:“悉泥都死了,你还要干嘛?” 阿蛮也不理他,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回坡。 那汉子受这一辱,脸涨的通红,对着阿蛮的背影喊着:“要死你自己去死,我们才不在这陪着你死!你这灾星!” 阿蛮自然听不到他喊了些什么,他现在一心只想把悉泥叔带回去,他就是不信悉泥叔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虽然这么想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想起小时候悉泥叔对他的好,想起花姨对自己的好,想起铁头一直拿自己当亲哥哥,当下一声大吼,似是涨了无边的勇气,哪还怕什么黑罴! 也就两三次眨眼的功夫,阿蛮就窜到了那黑罴的身后。 此刻那黑罴正扬起爪子准备把倒在树边的悉泥一把拍碎,阿蛮双手攥紧猎叉,使出全身力气向前一捅,正叉在黑罴左后腿上,黑罴吃痛,回身一声大吼,阿蛮早将猎叉拔了出来,退到了一边。 黑罴不曾想能被这么小个东西伤着,更是气急,抬爪就去扑阿蛮。 得亏阿蛮退的快,这一爪只将他身前土地打出深深一个爪印,若是打在他身上,怕真被拍碎了。 阿蛮不为所动,单手高举猎叉,向着身前巨爪用力扎下,竟将猎叉全根贯入巨爪,牢牢将它定在了地上。 阿蛮掣出半截 ,向怀里一掰,生生在爪子上撕开一条血口子。 黑罴受这一叉,本就疼的钻心,再被撕开,当即嚎的撕心裂肺,挥起另一只爪子就把阿蛮打飞了出去,正撞在一棵老树上,身子都快嵌了进去。 黑罴不停甩着左爪,看样子真是痛的不行,双眼中红光更甚,低头找着那个小东西。 没成想,阿蛮虽然遭此重击,竟然还能站起来,只是一直捂着胸口咳嗽,似是喘不过气来,脸憋的通红。黑罴一声巨咆,挥起右爪就要把阿蛮拍碎。 其实阿蛮刚刚就被拍晕了,却不知道怎么还能站起来。只见他呼吸渐渐平稳,死死盯着黑罴,眼中凶光暴涨,甚至比黑罴还要强上三分。 眼看着巨爪就要当头拍下,阿蛮一声暴喝,双手向上就要去托起那巨爪。 竟然托住了!阿蛮竟然真将那黑罴全力一击给托住了!虽然全身骨头被压的咯咯作响,但阿蛮还是托住了。 黑罴显然没想到这么小个东西能托住自己的爪子,当下收了爪子向后退了几步,也忘了左爪的疼痛,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右爪看。 黑罴一撤力,阿蛮膝盖一软就单膝跪在了地上。黑罴看他已然力竭,又鼓舞斗志,怪叫连连,挥着右爪又是一爪拍下。 阿蛮挣扎几次想站起来,却都不成,眼看着巨爪拍下,想躲避已经不可能了。 “砰”的一声,黑罴的爪子又拍到了阿蛮举着的双掌上,阿蛮双臂颤的厉害,却还是又一次托住了。 黑罴并不死心,一边大声咆哮着,一边加重右爪的力道,两只后爪不停刨着地。 阿蛮越抗越吃力,只感觉下一刻就要超过自己的极限,可是这下一刻却总不来,心中憋闷的难受,胳膊明明还有力却总也发不出来。 阿蛮心想,难道今天就得死在这了?可那边悉泥叔还不知生死,自己的身世也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又想起了村里人看自己的眼神,处处躲避自己的样子,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中越想越急,越想越气,酝酿了半天,终于把这满腔愤怒化成了一声大吼。 黑罴受这一吓,爪子上的力轻了两成,阿蛮抓住机会,一个借力,好似扔个包袱似的把黑罴甩出去好远,一路撞倒数棵参天古树。 阿蛮见黑罴被甩了出去,再也压不住喉咙里的血,张嘴“哇”的吐出好大一口,仰面倒下失去了知觉。 半晌,黑罴摇着脑袋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虽然缓了 过来,却始终不敢再靠近分毫,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一低脑袋,钻进了回坡深处。 第六章 老先生 入了夜,悉泥家里还是不时传来低低的哭声。 铁头一边哭着一边念叨:“阿爹,阿爹。”花蔓搂着铁头,在抹着眼泪。桌上摆的是土安两口子备的吃食,看样子热了许多次。其他人或坐或站,也都一脸愁容。 土安先开了口,说道:“花姨,东西都热了多少次了,你不吃孩子也得吃点吧,悉泥叔已经去了,你们娘俩可得保重身体啊。” 花蔓听了他这话,眼泪又“扑扑”的落了一地。 土安家的那口子推了把土安,让他闭嘴,想开口宽慰几句却寻不到词,只好小声劝道:“花姨,吃点吧。” 花蔓擦了擦眼泪,说:“我怎么能吃得下……”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扑通”一声响。 土安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前脚刚出去,后脚就听他大叫:“阿蛮把悉泥叔给背回来了!” 花蔓闻声第一个冲出门去,其他人还在愣神,铁头大喊一声:“阿爹!”也跟着跑了出去。 众人这才乱哄哄挤出门,又手忙脚乱给两人抬了进来,花蔓跟在后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轻点,轻点。” 等抬进了屋才看清楚,悉泥背后被抓了个稀烂,右边胳膊估计是折了,正扭着,其他地方倒还好,往鼻尖一探,还有气。 花蔓刚刚放心,又想着还有阿蛮,再往阿蛮身上看去,不论是前胸还是后背,就没一块好肉,现在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尤其是两条胳膊,肿的厉害,想回个弯都不行,真不知道这一路他是怎么把悉泥给背回来的。 花蔓已经听他们说了整个经过了,本以为两人已经死在了林子里,没想到又都回来了,当即伏在阿蛮身边好一阵大哭。 哭了两声,花蔓把耳朵凑到阿蛮嘴边,问道:“你说什么?阿蛮你慢慢说,花姨没听清楚。” 只见阿蛮蠕动着嘴唇,低低说着:“草,草。” 花蔓略一皱眉,又马上想通,在阿蛮身上翻找起来,果然在他怀里找到了那株赤胆草。 阿蛮又说着:“给…给…老…”还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花蔓把赤胆草递给土安,吩咐他赶快去配药,三人份。土安握着手里的药草,点了点头。 这一过就是一月有余,悉泥中间醒过几次,每次都是要问问给那老人家用了药没。 虽然花蔓每次都说用了用了,可下一次醒的时候他还是要问,问完就又睡 了过去。 阿蛮虽一次未醒,却呼吸平稳,伤口渐愈,能咽的下稀粥,这就让人放了心。 花蔓经常笑着对铁头说:“你看你阿蛮哥跟你阿爹可真像亲爷俩。” 铁头这一段时间也都在帮着花蔓照顾那爷俩和那位老人家,打水煮饭,一下子像长大了几岁。 村里人也都帮衬着,土安更是每天都来帮着做活,还带着他家那口子,甚至说暂时搬过来帮着照顾,花蔓连说不用不用,大家帮的已经够多了。 几天之后,那老人家倒是先醒了。 当时花蔓正在厨房做饭,铁头在扫着院子,那老人家就这么推开了他小屋的门走了出来。 抬头眯眼看了看太阳,一甩袖子将手背在身后就径自走进了大屋。 铁头握着扫帚呆立在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盯着他看。 大屋里躺着的是悉泥和阿蛮。老人家坐在了悉泥的床边,给他号了脉,点了点头,小心的将悉泥的手塞回被子,正准备去号阿蛮的脉,悉泥却是醒了。 老人家冲悉泥微微一笑,说道:“悉泥是吧,老朽多谢救命之恩了。” 悉泥哑着嗓子,连忙说道:“不敢不敢,要说到救你命的可是旁边躺着的这个孩子”,说完他扭头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阿蛮。 “我的命也是他救的,啊,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那老人家捏了捏胡须,说道:“称呼我老先生就行。” 说完便起身准备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倒是吓了正准备端稀饭进来的花蔓一跳,险些将餐盘掉在地上。 花蔓进了屋,放好餐盘,一勺一勺喂悉泥吃着粥,喂了几口,花蔓放下勺子,问道:“那老人家跟你说了些什么?” 悉泥略略摇了摇头,说道:“没说什么,就是道了声谢,我看他倒觉得和善的很,这次救人没救错。” 说到这节,又想到了阿蛮,悉泥就问道:“阿蛮这孩子还是没醒过吗?” 花蔓将勺子拿了起来,边喂悉泥边说道:“虽说没醒,却依旧能吃能喝,而且他身上的伤也已痊愈了,若是醒了,只怕下地就能跑了。” 听了这话,悉泥笑了起来,忽的又想到了什么,一阵眉头紧锁,花蔓还未开口,悉泥就阻止她说道:“等他醒了再说。” 第七章 前尘 这一等又过了一月有余,眼见着就要入秋,阿蛮还是没见丝毫好转。 悉泥已经能下床,有人扶着的情况下能绕着小院走上两圈。那老先生最近可是忙了许多,他把村里一间废弃的屋子给打扫出来,要开学堂给村里的孩子讲学上课。 一开始没什么人去,毕竟在村里人看来他来路不明,不好将自家孩子托给他,可是渐渐的发现这老先生倒真是有见识,天南地北什么都知道,尽讲些连村里大人都不知道的趣事,来听课的孩子也就多了起来。 甚至有些手里没活计的大人都来这旁听,想听老先生说那吃了就不饿的祝余花,想听那长着鸟头蛇尾的旋龟,等等种种都是大家想听想知道的,原来这世界并不是只有南谷,只有老榕村,老榕村之外还有更大的一片天地,总之老榕村很小,世界很大。 于是,最近村民都在商议遣两个小伙子去百花城买些书来好让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老先生是乐于做这些的,从他一天到晚都是笑呵呵的就可以看出来。 不过他也有皱眉头的时候,就是每天晚上给阿蛮号脉的时候,他总是眉头紧锁。老先生说阿蛮的身体早就恢复了健康,身上的伤疤都只剩了浅浅的痕迹,阿蛮这恢复能力远胜常人,可是至今还未能醒转,老先生也纳着闷。 悉泥一开始怀疑老先生的医术,可是自己号了脉也是说明阿蛮身体健康,而一次与老先生谈论医理后更是让他对老先生的医术信服的很,所以对于阿蛮不能醒转的原因,悉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时间一长,悉泥一家与老先生都习惯了,村里人更是对于阿蛮闭口不提,直到这一天,阿蛮发了烧。 老先生轻轻扣着阿蛮的手腕,却还是被阿蛮皮肤上不断传来的高温刺的直皱眉,一旁的悉泥早已经急的一头是汗,嘴里不停叨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也不能怪悉泥大惊小怪,毕竟谁也没见过发烧能烧的浑身火红,就跟烙铁似的那种情况。 花蔓眼里闪着泪光,强忍着不哭出来,悉泥回头焦躁地说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铁头早让他撵了出去,没了发泄的对象,只好对着花蔓埋怨。 花蔓也不理他,就这么盯着阿蛮看。看了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嘴里说道:“阿蛮你这孩子命也真苦。”说着话就带上了哭腔。 悉泥也不再埋怨她,而是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老先生开口问道:“这些日子我也算留心,注意到村里各户对阿蛮都有些看法,回避的很啊。” 悉泥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长叹一声,“老先生,实话不瞒你,这村里人都把阿蛮看成是灾星,真真是避之不及啊。” 老先生一皱眉,问道:“这是为何?”悉泥接着说道:“老先生你有所不知,要说这原因可就得往三十年前说了。” “三十年前,阿蛮他娘刚刚五六岁大,她爹她娘就让林子里跑出来的狼给吃了,剩她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也亏着村民照顾,日子总算能熬过去。那时节我也就跟阿蛮现在差不多大,见她小姑娘怪可怜的,就对她很照顾,她又因为住在花蔓家,跟花蔓情同姐妹,所以我们三个关系很好。” “就这么过了几年,眼瞅着阿蛮她娘出落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却发生了一件事。” 老先生忙问:“什么事?”悉泥犹豫了半天,又看了一眼花蔓,才继续说道:“阿蛮他娘怀孕了。” 顿了一顿,“未婚先孕在村里可是一件大事了,村里人将她绑了起来,问她孩子的爹是谁,可她就是不说,不管谁问都说不知道。我问过她,她一口咬定就说不知道,我也问过花蔓,花蔓天天跟她住一屋,从没见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我俩就四处帮着求情,就想保着她。可她却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来,这哪成,于是就给她绑在床上,叫隐婆去把孩子给拿了。” 说到这,悉泥却不由自主抖了起来,老先生也不打扰他,等他继续。过了一阵,悉泥像是稳住了情绪,接着说道:“那隐婆进去了,不一会就出来,说孩子拿不掉。村民正没办法的时候,就听着屋里阿蛮她娘的哭嚎,竟是要生了!从知道她怀有身孕到那晚,拢共可不到半年啊!” 第八章 往事 沉默了有半晌,悉泥才接着说道:“后来折腾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人从屋里出来,说阿蛮他娘要见我最后一面,我还稀里糊涂呢,就被拉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到孩子哭了,阿蛮他娘浑身是血,紧紧攥着我的胳膊不撒开,一字一句对我说:‘悉泥哥,这孩子我就托给你和花蔓了。’话还没说完,人就不行了,等再去探她呼吸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她连阿蛮一眼也没有见就去了。那时节我跟花蔓刚定亲,亏得她爹心善,让我们赶紧把婚事办了好收养阿蛮。” “阿蛮这个名字也不是他娘取的,是因为他生下来左边胸口就有一个‘蛮’字,我跟花蔓就阿蛮阿蛮的叫着。” “村里人一直叫他妖怪、灾星,说他是个祸害,谁都不愿意搭理他,那时候他小,不明白这些,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开始懂事了,村里这些人的话落在他耳朵里也就开始伤他的心了。” “可这孩子犟的很,从不当着人面流眼泪。他也问过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就一直瞒着他,他估计心里也知道这些,毕竟还是有些人喜欢嚼舌头的。” “后来有了铁头,就有人开始叫铁头小妖怪,阿蛮听了这些,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就搬出去了。” “那一年他才刚刚六岁。他每天也就吃饭的时候过来,再后来他自己学了做饭,就很少再来。这孩子是怕自己牵连了铁头,他知道打小就被妖怪妖怪的叫着是什么感觉。”说到这的时候,花蔓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 悉泥继续说着,“阿蛮这孩子心善,他九岁那年的冬天,连着下了三个月的雪,大雪封了谷,外面冷的大人都受不了。家里就剩些粗粮,大人还能对付过去,可铁头那么小的孩子,吃了两次粗粮就生了病,给花蔓急的在家直哭。” “当时,村里哪家还能有细粮?正没办法,我听到有人敲门,就过去给开了。一看是阿蛮这孩子,脸都让冷风给吹出了血丝。” “他进来也顾不得抖抖身上的雪,从背后取下个包袱递给我,说:‘阿叔,我给铁头带了些吃的过来。’我打开一瞅,将近大半袋的鸟蛋。” “我正愣着,阿蛮开了门就要走,我赶紧把他拦下,看他整张脸都冻的发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叫他等一会,等蛋熟了他也吃几个。” “他冲我微微一笑,回了一句:‘阿叔,我不饿。’就关了门走了。我悉泥活了这么多 年,还没怎么掉过眼泪,那天我是真哭了。” “阿蛮他多好一个孩子,命就这么苦,偏偏村里人还都对他有偏见,这些年倒还好些,前些年要不是我在村里还有些威望,怕是都要给他撵出村了。”说完,悉泥又是一声长叹。 老先生听他说了这么些,也不禁动容道:“真是个好孩子啊。” 再一看阿蛮,脸上的红像是下去了,伸手往脑门一摸,烧也退了。悉泥本来正抹着眼角,看老先生如此动作,急忙问道:“烧退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悉泥又问道:“那依您看…”老先生忽然笑了起来,悉泥正疑惑,老先生说道:“若不是听你一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昏睡这么久,现在嘛,估计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悉泥赶忙一拱手:“还请老先生明说。”老先生抓起阿蛮的手,边给他号着脉边说道:“阿蛮他无父有母,怀胎不足月却已成人形,这正是灵胎啊!” 悉泥不解,老先生接着说:“能孕育灵胎的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这灵胎本是天地灵气所化,自然不能受浊气所扰。但凡有些造化的灵物都是以灵胎降世,若不如此,又怎能体现出这个‘灵’字的不同一般呢。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最后一劫竟是应在了这里,应在了这孩子身上。真是天意啊!” 说完,老先生站起身就准备出门而去,悉泥被他这一通说的一头雾水,只好问道:“那阿蛮不会有事吧?”老先生回头看了看阿蛮,认真说道:“不会,就让他睡吧,睡醒了他自然会起来了。毕竟还有一场造化等着他呢”。 老先生就这样径自出了门,剩下悉泥一个人呆坐在阿蛮身边。 悉泥慢慢捧起阿蛮的手,想起的是阿蛮九岁那年漫天的白雪,漫天的白雪下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单薄的背影与后背包袱里大半袋的鸟蛋。 第九章 雪 冬天的雪总是飘的那么突然,前一日还大大的太阳,这一天就下了第一场雪。 没事的人都猫在家里图个暖和,有事的就只能顶着风雪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老先生的学堂里依然在讲着学,时不时传来小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估计这种天气里,最勤奋最努力的也就是这群小孩子了。 风忽的就起来了,带起了地上那片落下却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又飞了起来,飞过了学堂,飞过了学堂外的老树,飞过了老树旁的那间茅屋,又从茅屋前打着旋地飞到了茅屋后。 飞了许久,久到风也累了,雪花就落了下来,正落在了刚刚推门走出来的阿蛮的脖颈里,激的他一阵哆嗦。 阿蛮就这么醒过来了,毫无征兆的。 他走到了院子里,坐在了石墩上,抬头看着这天,这雪,那神情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反倒像一个饱经沧桑,脸上写满了故事的中年人。 也就那一刹让人对他的年龄产生了错觉,因为下一刻,他就站起了身,伸出舌头对着这天地间的白雪好一阵舔,嘴里还呵呵有声,一边吐着热气一边手舞足蹈,快乐的像个疯子。许是玩的累了,阿蛮便又坐回了石墩子,坐在那一丝不动,真真的一丝不动。 雪更大了,风又起来了。阿蛮紧了紧领口,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却不是要回屋。 他推开了后院的小门,正是往村口的老榕树走去。人家都说榕树怕冷,更见不得雪,可是这棵老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没见它枯了死了,什么大风大雪没见过,不一样还活着吗。 阿蛮走近了,抬起头看着老榕,林子里的树大多都光秃秃了,可就是这棵本来应该怕冷的老榕依然枝繁叶茂。 阿蛮忍不住拍了拍树身,说了一句:“好样的”。 风把学堂里读书的声音传了过来,阿蛮侧着耳朵却还听不真切,索性迈开步子往学堂走去。这一路也没见到人,雪越下越大,别说没活计的,就是有活计的也都回了家了。 这样一来阿蛮倒也开心,估计也没个人希望看见自己,自己也不希望见着他们。 到了学堂,学生们已经不读书了,是老先生在讲。 阿蛮看老先生早已不是第一见的时候那般模样,现在的他双眼眯着,开口讲着,手里拿着本书,真是位和蔼的老人,阿蛮是这样评价他的。 老先生把书放下了,开始挨个问学生们问题。 答的上来的自然是一脸骄傲,答不上来的只好不情愿的把手伸出来等着挨先生的板子。 有个小一点的学生因为怕挨板子,吓的哭了起来,老先生不忍再打他,敲了敲他的额头叫他去背熟,明天再问他,那时答不上来,可就得挨双份的板子。 那学生头点的好似小鸡啄米。 看到这,阿蛮咧嘴笑了,觉得当初自己跟悉泥叔豁出命去救他算是救对人了。 不过马上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老先生抽到了铁头背书,看铁头那样估计是背不出来,正憋红了脸站着。 老先生要他把手伸出来好打他板子,铁头却抵死不从,说再给自己点时间想一想。 老先生执意要打他,铁头就说自己也回去背熟,明天再给老先生检查。 老先生气的直发笑,说你这小子跟谁学的伶牙俐齿,还明天再检查,明天检查是可以,但今天先得把板子挨了! 铁头双手背在身后,就是不给老先生打,老先生硬是拽着他的胳膊偏偏要打他,两个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学堂里其他的学生都已经闹成了一片。 有两个孩子甚至抱作一团扭打在一起,其他的孩子则是给铁头助威。 阿蛮实在看不下去,推开了门,说道:“铁头,别胡闹。” 铁头一听这声忽的一怔,等转过身来看到真是阿蛮,当即大叫一声:“蛮哥儿!” 这三个字已经带了哭腔,等一把扑在阿蛮怀里的时候,已经哭的满脸是泪了。 阿蛮看着老先生,说了句:“老先生您继续讲吧,我在外面好好说说铁头。” 老先生也没异议,挥挥手让把门关了,他就在里面继续讲课,只是眼睛老往窗外的阿蛮身上瞟。 阿蛮在门外训着铁头,铁头则抱着阿蛮哭个不停,阿蛮想他恐怕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就摸着铁头的脑袋,轻轻说道:“好好听先生的话,别再捣乱了。” 铁头狠狠的应了声是,阿蛮给他擦擦脸上的眼泪,说:“进去吧。”到了门口,铁头还回头望着阿蛮,阿蛮挥了挥手,让他赶快进去。 铁头进去了以后走到老先生面前,伸出右手,说:“先生,你打我吧。”老先生看了一眼窗外还在看着铁头的阿蛮,像是生气的说了一句:“哼,你倒知道认错,去吧,回位子上坐着吧,这顿板子先记在我这,明天你若还是背不好,就要挨双倍的。” 铁头低着脑袋,毕恭毕敬地回道:“多谢先生。”再回头往窗口去找阿蛮的时候,阿蛮已经回去了。 第十章 夜谈 这天晚上,阿蛮正坐在自己屋里的小桌前啃着悉泥叔刚送来的烤猪蹄儿,弄的一手一脸满是油。 嘴里吃的快活,心里也没忘了去想下午发生的事。 自己刚刚从外面散完步回来,悉泥叔就一把给门推了开,嘴里说道:“好哇你小子,刚醒就乱跑!”上来不由分说一个熊抱,直给阿蛮勒的喘不过气。 后面的花蔓一个劲儿说着:“哎呀你轻点,阿蛮这才刚好。” 阿蛮哭笑不得的回道:“花姨,没事没事。”然后这两口子对阿蛮是摸这摸那,问东问西,最后终于确定阿蛮恢复的又跟从前一样,这才放过他。 悉泥赶忙遣花蔓回去弄点吃的来,自己留下来陪着阿蛮,阿蛮看着悉泥,说道:“阿叔,我没事的。” 悉泥听他这一说,反倒有些尴尬,搓着手说道:“那行,那行,那阿叔待会再过来。” 傍晚的时候,悉泥给阿蛮送了几个烤猪蹄,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去了。 剩阿蛮一个人在屋里啃到了现在。 阿蛮正吃的开心,听到有人敲门,就胡乱擦了擦嘴,起身去开门。门一开,是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一袭白衣,一头白发,眉毛胡须都是白的,还带了满身的白雪。 进了门先将身上的雪给抖落个干净,看到桌上有猪蹄,也不客气,嘴里说了一句:“嚯,好香的猪蹄儿。” 那手就直接抓了一个,放在嘴里啃起来。阿蛮也不拦他,关了门,闩好,坐回桌边继续吃了起来。 等这一老一少将这些个猪蹄都啃了个干净,外面的雪也停了。 老先生把手和嘴上的油腥擦了擦,对着阿蛮说道:“陪我老人家出去走走?”阿蛮眉头一皱,说:“还有风呢,外面可冷的很。”老先生也不顾他,开了门就出去了,撂下一句“我老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阿蛮摇摇头苦笑着,只好了跟了出去。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老榕下。 老先生先开了口,说道:“那日我逃到了这里,奄奄一息,本来已经想着就这么去了吧,却终是不甘,这才散尽一身修为,只为强撑几日,至于后来,你们采药救我,遇那黑罴,却都是我意料之外的事。谁又能猜到这许多呢?” 阿蛮问道:“老先生是被何人追杀?” 老先生却不理他,兀自说着:“我们修道之人最信命中劫 数,这劫数是谁也逃不脱的,谁也逃不脱啊。” 说完这句,老先生便不再说话。阿蛮等了许久,还不见回复,就转身要离开,老先生叫住了他,说:“日后你若是遇见有人带着青龙玉佩,要多多提防。” 阿蛮回头说道:“我不明白。”老先生从身上摸出一块青玉,对着阿蛮晃了晃,说道:“就是这种样子的。” 阿蛮问老先生讨了过来,映着雪光,看了半天看不出个门道。老先生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 笑完了正色说道:“你不是问是什么人追杀我的吗?我告诉你,就是带着这种玉佩的人,要杀我的那个被我杀了,所以这玉佩落在了我的手里,时间长了还没得到我死的消息,估计还会有第二第三个人来取我的性命,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找到了你。” “找到了我?”“正是,这天地大劫将至,我就是因为知道了会有‘应劫灵物’出现才会被追杀,不过却不知道这‘应劫灵物’究竟是个什么,真是造化难勘啊。” “那老先生怎么会有‘找到了我’这一说呢?” 老先生捋了捋胡子,说道:“上一次灵胎降世的时候,还没我呢,我却听我师父说过,‘但凡降世之灵胎,都会有一番大造化’,如今,我便是赌一赌,我赌这天地大劫应在你身上。” “应在我身上?怎么应?” “这我却是不知的,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会被逼的要靠散尽修为来续命?” “那我该怎么做?” “这个我也不知。” “那敢问老先生知道些什么?”老先生低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明年开春的时候,我就要死了,” 老先生迎着风,头发被吹的有些乱,神情落寞了许多,“你本性善良,我便希望你记住这善,万万不要有忘记自己本心的一天。” 听了这话,阿蛮也沉默了半晌,最后对老先生拱了拱手,说道:“我记住了。” 老先生却一摆手,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全不在意的模样,对着阿蛮说道:“明天你就来跟他们一起上课,日后你出去闯荡,总要读书认字。” 阿蛮不解问道:“闯荡?去哪闯荡?”老先生又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剩阿蛮一个在榕树下晒月亮。 第十一章 临别 这整个冬天,阿蛮都忙了起来。白天要去学堂上课,跟一帮半大孩子一起学读书认字,到了晚上还要被老先生留下来,记一些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兽。 读书认字还好,奇珍异兽就要了阿蛮的半条命了,那些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阿蛮又没见过,却偏偏要熟记它们的特征,谁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老先生却说这些以后用得着,既然用得着,那阿蛮就只好拼了命去背。 老先生曾透露过一次,希望阿蛮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去百花山。 阿蛮从没出过老榕村,自然不知道这百花山在哪。 阿蛮就只好跟悉泥叔打听,悉泥说他去百花城卖皮货的时候听人说过,那百花山就在百花城外,那山高不见顶,传说上面还住着神仙,神仙厉害的很,上去的人再也没有下来的,所以就没人敢爬上山顶去看看传说中的神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段时间以来跟老先生学了不少东西,阿蛮就打趣老先生道:“你该不会就是那百花山上的神仙吧?” 老先生正色说道:“还真让你说对了。” 阿蛮一窘,无言以对。老先生接着说:“我们修道之人自然有些厉害的手段,像御剑而飞更是平常,所以被些个凡夫俗子当做神仙也是正常。那百花山正是我百花门山门所在,百花门上上下下一千多弟子都在那修行,若如他们所说,那就是一千多神仙。” “那老先生你在百花门里算的上高手吗?” “我?那山门内除了我师兄百花真人,其他都是我徒子徒孙辈的。”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吹牛呢?” “这个等你上了百花山,自然就能知道。” “那我什么时候去?” “等开春了就去。” 一说到这,两个人都沉默。 过了一会,阿蛮才开口:“你在你那个什么百花门里,不会人人都叫你老先生吧?” “我自然有我的道号。” “告诉我吧。” “等你去了就有人告诉你了。” “现在告诉我得了。” “我偏偏就不告诉你。” “你……”阿蛮气结,不去理他。 老先生却拿起书自己读了起来。 又过一阵,阿蛮开口问道:“我去了做些什么呢?” 老先生放下书,说道:“这得你去了才知道。” “我发现你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我去了他们要撵我回来呢?我又不是神仙中人,又没什么厉害的手段。” “那不会,到时候你拿着我这把剑去,徒子徒孙辈的见我这把剑都得跪着说话,还能有人敢撵你?” “那如果你那个什么师兄要撵我呢?”老先生却已是出了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阿蛮推了推他,老先生回过了神,接着说:“我那师兄人最善良,他肯定会收留你的。” “你说我能不能学会你们神仙中人的那些手段呢?像你说的那个御剑而飞,是真的在天上飞吗?” “当然是在天上飞,你能不能学会我不知道,别瞪眼,这个我真不知道,现在我没了真气,没办法探知你气海,自然不知道,若是以前,扫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跟你聊天感觉跟别人聊天都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 “我跟悉泥叔聊天,虽然亲却不是无话不说,花姨也大抵如此,铁头还是个孩子,至于这村里其他人,倒也没说过几句。” “这村里人对你,对你娘的看法是错的,你知不知道?” “这我知道,那天你跟悉泥叔说话的时候我都听着呢。” “你知道就好,这普通人啊,最见不得超出他们阅历的东西。对了,你今年多大?” “刚好十四了。” “我要是记得不错,我那师兄可是有个女儿,今年也十四。”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你不能说些别的?”“好吧,我累了,你回去吧。”阿蛮就回去了。 阿蛮刚走,老先生就看着手里的剑发呆,嘴里嘟嘟哝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蛮回了自己屋里,躺在床上仰面看着窗外的天空,这个冬天的雪特别多,却都不大,现在又绵绵的飘了起来。 风吹进来,把蜡烛上的火苗吹的东倒西歪,墙上阿蛮的影子也迷离了起来。 阿蛮起身关了窗户,吹熄了蜡烛躺回了床上,心里默念着老先生今天白天讲的字,晚上讲的黄鸟和玄蛇,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十二章 初离老榕村 冬去春来的时候,老先生果然去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在雪开始融化的时候他就去了。 临去之前,老先生就不停的咳血,从一开始是带着血丝的痰,再后来一口一口往外呕血,拢共只过了两三天。 一切来的是那么突然,让这村里所有人都没想到,除了阿蛮。 那天夜谈的时候老先生就告诉过他,自己的身子撑不到春天,阿蛮当时不信,如今被他言中,也只得相信了。 所以从老先生开始咳血那天,阿蛮就遵照老先生的吩咐收拾包袱。 老先生的最后一天,就一个背着包袱阿蛮陪着他,其余的人他都不让进来。 床上的老先生已经面色枯槁,没了血色,双眼却是炯炯有神。 他正对阿蛮说着话,阿蛮不停地点着头。 阿蛮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头发也束了起来,不但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眉眼之间更是多了一分帅气。 老先生说:“真快啊,转眼就要开春了。” 阿蛮应了一声是。 老先生又说:“你这小子气色倒好,这一收拾还有几分人样。” 阿蛮点头称是。老先生接着说:“说你们未开化也就是因为你们不怎么爱干净,头发身上总是一股怪味,以后你可得注意这一点。还有件事忘了嘱咐你,你以后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你的身世。” “这是为什么?” “为了你好,万一有人知道了你是‘灵胎之体’,可是有杀身之祸的。” 阿蛮只好再点头称是。 “过一会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带着我那把剑。” 阿蛮从床边把剑拿了起来,递给了老先生。老先生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接过宝剑,也不拔出来,而是长叹了一口气。 叹完气,老先生又把剑递给了阿蛮,说道:“等你见到了我那师兄,记得给我带句话,就说‘叶已归根’。” 阿蛮接过宝剑,问了一句:“‘叶已归根?’什么意思?” 半晌老先生都没再回话,再看老先生,已是去了。 等把老先生葬了以后,阿蛮又逗留了一日才走。来村口送他的只有悉泥一家。 阿蛮看着悉泥叔,说道:“阿叔,回去吧,外面还冷呢。” 悉泥说道:“你这孩子那么急着走干什么?” 阿蛮笑着不回话。 悉泥见他去意已决,只得说道:“一个人在外面多注意些身体,阿叔这有些银两,你用得着。” 说这话就递给阿蛮一个布包。 阿蛮刚想推辞,悉泥开口说道:“你要是推辞,那以后可就别认我这个叔了。” 阿蛮只好把布包揣在怀中,说了一句:“多谢阿叔。” 这时花蔓过来说道:“你这正当长身体的时候,在外面可别亏着自己,吃喝什么的都不要太约束,没钱了就捎个信来,花姨托人给你送去。你看看这才一个冬天,就已经长的和你阿叔一般高了。” 阿蛮心中一暖,说道:“花姨你就放心吧,以后还请你多保重。” 花蔓却是开始掉眼泪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怨阿蛮道:“非要去那什么百花城干什么,就安安心心在这村里多好,等再过两年花姨给你说门亲事……” 还没说完,就被悉泥打断了,悉泥说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阿蛮这孩子想去外面闯荡也是好的,一辈子呆村里可没什么出息。” 又对着阿蛮说:“行了,你去吧,有空记得回来看看就行。” 阿蛮却是一下跪在地上,对着悉泥和花蔓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说道:“阿叔和姨娘这十四年对阿蛮的养育之恩,阿蛮无以为报,只有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若他日我能所有成就,再回来报答阿叔和姨娘的养育之恩。” 说完就站起身,扭头就踏上了村外的土路。 铁头一直都哭的说不出话,等阿蛮走了一阵,铁头才放开喉咙大吼了一声:“蛮哥儿!你可别忘了铁头!” 花蔓这时已经哭的不行,悉泥也在抹着眼角。 远处的阿蛮听到铁头这一声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就这么任眼泪在脸上流着。 这一走就走了一整天,悉泥叔说顺着这条路出了南谷,在南谷外有座小城,说是小城,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村子,村子没名字,是往来的猎户和商人自己建的。 来这的人只要看见空闲的屋子都是可以进去住的,屋里有柴有水有床铺,为的就是方便。走了也不用锁门,只要把柴和水再添满就成。 阿蛮来的有些迟了,等到这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屋子也没空的了。正寻思自己晚上没去处的时候,却看见一间屋子门口有一个少年正看着自己。 阿蛮正想询问自己能不能进屋过 了今晚再说,那少年已经开口说道:“进屋来吧,只要你晚上睡觉别打呼就成。” 等进了屋,迎着光才看清眼前这少年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正盘腿坐在床上,床边放着一把宝剑,看那样子绝不是俗品。 阿蛮站在那手足无措,因为那少年占了床,这屋里也没个椅子板凳什么的,除了那张床就只剩四个墙角,阿蛮就只好挑了个墙角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觉得有些饿,就从包袱里拿了些干粮吃着,顺手把老先生的剑给摆在了面前。 这剑一拿出来,那少年的眼刷地睁开了,好似一道剑光。那少年看了看剑,又看了看阿蛮,开口问道:“这剑是你的?” 阿蛮说了声是。 那少年就又闭上了眼,继续盘膝坐着。 阿蛮正莫名其妙,那少年又问道:“你也是修道之人?” 阿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少年又说道:“想来你也不是修道之人,身上一丝灵气都没有。” 阿蛮气结,虽然不明白什么是灵气,但对方这么说,显然不是在夸自己。 那少年接着说:“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是把好剑,在你身上却是可惜了。” 阿蛮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脸一扭干脆不去理他。 那少年却走了过来,伸手想摸老先生的剑,阿蛮一脸警惕,问道:“你想干嘛?” 少年缩了缩手,说道:“借我看看。” 阿蛮却把剑护在了怀里,说:“不给,我都不认识你。” 少年却笑了,说道:“我叫姜炎,这就算认识了,把剑借我看看。” 阿蛮看他也不像坏人,而且先前他肯让自己进屋,算欠他个人情,犹豫着还是把剑递给了他。 姜炎接过剑,迫不及待地拔出来,屋内顿时寒光暴涨,姜炎赞了一句:“好剑!” 阿蛮也是第一次看这剑从剑鞘从拔出,正看的出神,姜炎已经把剑给插了回去。 阿蛮还没缓过神,姜炎已经把剑递了过来,说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阿蛮接过剑,说:“我叫阿蛮。” 姜炎显然不在意他叫什么,忙着问道:“那剑你是从哪得的?” 阿蛮握着剑,说道:“这是一个老先生的遗物,他托我带给他的师兄。” 姜炎一听 这话,眼中炽热退了大半,说道:“是受人之托,那你可得用心保管。” 说完这话,就回床上继续坐着。 阿蛮细细抚摸着剑鞘,想起了这一个冬天老先生对自己的教诲,想起了悉泥叔和花姨,还有铁头。 正想着,姜炎又说话了:“那人托你送到什么地方?” 阿蛮一想老先生对自己的嘱咐,说道:“送去百花城。” “百花城?正好我也要去百花城,不如咱俩同行吧?” 阿蛮开口就想拒绝,可一转念,去百花城的路还长,这一路多个人也多个照应,就点点头应允了。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一个盘膝坐在床上,一个蜷腿坐在墙角,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就一同踏上了前往百花城的路。 转眼到了中午,两人正路过一片茂密的林子。 通过这一上午的交谈,阿蛮听这个名叫姜炎的少年说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修道之人,修行的却是剑道。 什么是剑道,阿蛮不知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阿蛮却并不认为这少年就是老先生口中的那种修道之人,老先生口中的修道之人都是有大手段的神仙,这少年顶多和自己一般年纪,甚至还没自己大,这能有多少本事? 说真的,阿蛮觉得姜炎在吹牛,只是他一脸认真,让阿蛮忍不住发笑。 姜炎问道:“你笑什么?” 阿蛮说:“你说自己是修道之人,那你能御剑而飞吗?” 听到这个,姜炎脸上一红,阿蛮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吹牛。” 姜炎却分辩道:“不是我不能,是我这把剑不好。师父这次让我离了山庄就是为让我去找能炼成仙剑的灵材,这灵材只有自己找到的,才能炼制出最适合自己的仙剑。” 阿蛮不听他解释,还在笑着,这下姜炎可恼了,怒道:“你再笑我可生气了!” 阿蛮赶忙说:“不笑了不笑了,那行,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适合你的灵材。” 姜炎却还是不说话,阿蛮说道:“不是吧,你怎么那么小心眼?” 姜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别说话,这林子里有人。” 第十三章 阿蛮与姜炎 话音未落,林子里“嗖嗖嗖”窜出十几个人影将阿蛮和姜炎围住,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提着把砍头刀,正上上下下打量阿蛮和姜炎。 打量完了,偏过头对着身边一个喽喽说道:“是哪一个?” 那喽喽生的贼眉鼠眼,谄媚的说道:“就是那边那个大个子背后背的,昨晚我看的真切,那剑一拔出来顿时光华万丈,肯定是件宝物。” 首领点了点头,开口对着阿蛮和姜炎说道:“识相的快快把身上东西都留下,省得爷爷自己动手。” 阿蛮虽然身高体壮,却哪见过这阵势,当时就慌了,不停的往身前身后看去。 姜炎虽然比阿蛮还要矮半个头,体型也略显单薄,脸上却是淡定的很,轻松说道:“一群土匪罢了。” 那首领不慌不忙,笑着说道:“你这少年郎好大的口气,想来没吃过苦头,今天爷爷就教教你以后怎么跟土匪打交道。” 姜炎还要说话,阿蛮一把拉住他,说道:“姜炎,他们是看上我背上这把剑了,与你无关,大不了我把剑给他们,让他们放你走。” 那首领接口道:“你这少年倒是晓事理,快快把身上东西交出来,兴许爷爷一高兴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阿蛮强撑勇气,说道:“剑我可以给你们,不过你们得让我朋友先走。” 姜炎眉毛一挑,打趣阿蛮道:“剑给了他们,那你怎么完成那人的托付呢?人家可没交你托给土匪吧?” 阿蛮听姜炎一说,嘴里一个“这……”字这了半天也没下文。 那首领叫姜炎满不在乎的口气惹动了怒,将砍头刀往地上一杵,说道:“你俩这耍爷呢?弟兄们,给我废了他!”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喽喽操起一把七环刀直扑姜炎。 阿蛮打小不知斗过多少猛兽,虽说是第一次与人对上,眼见着对方要持刀行凶,还是给激出了凶性,他本就不想连累姜炎,这下见对方更是直扑姜炎,就想把姜炎推开,自己迎上去。 谁知那姜炎“仓啷”一声拔剑出鞘,一剑直向前刺去。 那土匪横刀欲挡,姜炎不问,手上继续发力,正点在那七环刀刀身上。 这土匪本来见这少年出剑娴熟,以为有两下子,谁知一剑点在自己的刀上自己并无多大感觉,心中大定,正欲挥刀将姜炎砍翻在地,却挥不动这手中的刀,定睛一看,鼻尖正被剑尖指着。 姜炎还保持着向前一刺的姿势,剑尖却是点透了刀身,直接戳在了那土匪面前。 姜炎手腕一抖,那土匪受不住力,七环刀脱手而出,落下时正插在土匪首领面前。 首领眼角微跳,却终究是个狠角色,开口说道:“就一半大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一起上,给我砍了他!” 又有四五个土匪挺刀而出,只见姜炎手中一把剑,或点或挑,或刺或撩,几个呼吸就将这些土匪手中的武器全部崩飞。 土匪首领还想再招呼同伴上前,姜炎却是把剑插回剑鞘,说道:“打住吧,你也看出来就你跟你手下这群废物不是我对手,我只打飞你们的武器而不伤你们性命并不是我伤不了,而是我这剑法未成,师父说我最好不要开了杀戒,以免影响了剑心,你们要是识相就赶快滚,别在这现眼了。” 土匪首领本来被他剑法给吓的脸色惨白,听他这话又被羞的满脸通红,不过知道自己这些手下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忍气吞声,口中却还是发狠:“行,你小子有两下子,兄弟们撤!”打了声呼哨,这群土匪麻溜地钻回了林子里。 姜炎看他们走了,回身对阿蛮说道:“人家都已经走了,还愣着干嘛?”阿蛮却还没缓过神。 姜炎看他这样,扭头就走,边走边说:“你要在那发呆就发呆吧,等一会他们要是回来了可没人保着你了!” 听了这话,阿蛮赶紧追了上去,说道:“姜炎,你那剑法可真厉害。” 姜炎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脸上的表情可不像,简直臭屁的不得了。 看他这样,阿蛮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家是真有本事的人。 姜炎勉强拍着阿蛮的胳膊,说道:“早跟你说了嘛,我也是修道之人,而且修行的是最最厉害的剑道。别说这些个蟊贼,就是再来十倍的我也不放在眼里。” 阿蛮小声嘀咕:“又吹牛。” 姜炎还是听到了,不满的分辩道:“谁吹牛了?我可是从六岁就开始修习剑道,到今年也是七个年头了,师父说我这剑法在式上已经是炉火纯青,随时都可能领悟出剑意,那时候我就能御剑而飞。你要知道,能把剑式练到炉火纯青这一地步,普通人可是得用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至于修出剑意那更是万中无一,不是靠着努力就能做到的,需要的是对剑与意的悟性,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都不是修道之人。” 阿蛮被他最后 一句说的微窘,不服道:“谁说的。” 姜炎也知道自己刚刚说话太过了,就开始转移话题:“刚刚那些土匪连套像样的刀法都耍不出来还想学人做土匪,真是不自量力。” 阿蛮也附和道:“就是,我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刚刚的表情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惊慌失措啊。”姜炎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蛮脸上一红:“我那是担心你,怕你在他们手上吃了亏。” 姜炎嘿嘿一笑,说道:“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吧,还‘剑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得让我朋友先走。’你当土匪都是好人啊?你把剑给了他们,他们杀你你更是没了反抗的力量。他们要是只图财不害命那还是土匪吗?” “土匪我见的多了,还没见过手上没人命的。幸亏你这才出了家门就碰上我,要是没我这一路保护你,你到得了百花城吗?” 阿蛮听他这话,又想到了老榕村里的悉泥叔一家还有已经去世的老先生,就沉默了下来。 姜炎看他不说话,以为阿蛮被他说恼了,换了语气又说道:“不过你刚刚说让我先走倒真仗义。” 阿蛮还是不说话,姜炎只好接着说道:“我这人天生就这样,说话比较惹人嫌,说难听点就是嘴贱,可是我也是觉得和你投缘才这样,平常人我可是从来不多说废话的。” 一听这话,阿蛮乐了,说道:“哦?那我还要对你道声谢,多谢你对我高看一眼了?” 姜炎却是一脸严肃,点头道:“那是自然。” 阿蛮一巴掌拍在姜炎头上,说道:“你这小屁孩,你拽个屁啊。” 姜炎怒道:“谁让你拍我脑袋啦!说我小屁孩,你也不见得比我大!” 阿蛮呵呵一笑:“你刚刚说你六岁开始修习剑道,现在七年,你今年是十三岁吧?” 姜炎点了点头,阿蛮接着说道:“我今年十四,叫你一声小屁孩也是应当,别以为你剑法了得就怎么样,我比你大就是比你大。” 姜炎也乐了,说道:“不知咋了,我看你就是觉得顺眼,你拍我脑袋我也不生气,要是在山庄里,别说拍我脑袋,我一根手指头也没人敢动。” 阿蛮也说道:“我也觉得看你特别顺眼。正好我十四你十三,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认你做了小弟。”说着就又想伸手去拍姜炎的脑袋。 姜炎一把打开阿蛮的手,说道:“少来,年纪 大就能做我大哥,那我不是有了千千万万个大哥。” 阿蛮听他这样说,扭头就走,撂下一句:“不干拉倒。” 姜炎回道:“拉倒就拉倒。”快走几步追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在这条林间土路上。 走了一阵,姜炎突然开口说道:“你把你那把剑包好放在包袱里,别再给人看到了。” 阿蛮想他说的有理,就小心的将剑包好,仔仔细细的放在了包袱里,重新背上。 姜炎问道:“你这剑究竟是要送去哪?” 阿蛮回道:“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告诉你。” 姜炎皱着眉问道:“为什么要叫你大哥你才告诉我?” 阿蛮拍了拍背后的包,说道:“你若是叫了我一声大哥,咱俩就是兄弟,有什么话能瞒着兄弟?现在咱俩只是朋友,有些话自然不方便说。” 姜炎左右为难了一阵,最后一咬牙,说了一声:“大哥。” 阿蛮正了色,说道:“咱俩一起给这天地磕三个头,就算是结拜了。” 说罢拉着姜炎就在这土路上跪下,对着这天地磕了三个头,也没什么誓词,就算是结拜了 。 拜完,阿蛮看着姜炎,说道:“这剑其实是要送去百花城外的百花山上,那里有个百花门,我要把这剑交给掌门百花真人。” “百花真人?那这剑岂不就是飞叶道人的飞叶剑?!”姜炎一脸惊愕。 阿蛮也是一脸惊愕,他头一次知道老先生原来是叫做飞叶道人。 姜炎眉头紧锁,小心问道:“那飞叶道人?” 阿蛮也不瞒他,说道:“飞叶道人临终时把这剑交给了我,托我一定要带给他师兄百花真人,所以我才要离了家。” 姜炎点了点头,说道:“我就说,这把剑必定不是俗品,原来是飞叶剑,这飞叶剑可是取材极东神木顶上的一片青叶,锋利异常,飞叶道人一身修为更是厉害,怎么会死了呢?” 阿蛮又想起老先生也就是飞叶道人临终时的交代,说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将这件事托给我之后就气绝了。” 姜炎应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可一定得把这剑送到。现在既然咱们结拜了,大哥的事就是小弟的事,包我身上了。” 阿蛮趁机又“啪”的拍了一下姜炎的脑袋,说道:“行啦,快走吧,再这么磨磨蹭蹭的什 么时候能到百花城。” 说完抬头就跑。 姜炎被他拍的一愣,醒过神来一声大吼:“你又拍我!”追着阿蛮就要讨回来。 附近一座山头上,刚刚的土匪头子正躬身对着一个人说道:“大师,近日我得到一把宝剑的消息,您肯定有兴趣知道。” 那人眉毛一挑:“哦?跟我说说。” 强盗头子附耳一阵嘀咕,那人点了点头,说:“带我去看看。”一行人便闹哄哄的下了山。 第十四章 “黑线鼠” 天色渐晚,已经能看见些许的星星。 路也宽了起来,再不是林间小路。 阿蛮手里拿着干粮边走边吃,姜炎却不肯,他说百花城近了,再走个大半夜就能到。 百花城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城镇,城外也有一些小客栈提供住宿,等到了那边再休息。 自从那次昏迷中醒过来,阿蛮觉得自己食量大的厉害,动不动就觉得肚子饿。 姜炎笑他贪吃,阿蛮却不以为意,随他说去,继续吃起来。吃了一会觉得有些噎得难受,一摸身上的水壶没水了,就向姜炎讨。 姜炎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水袋递给阿蛮,阿蛮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喝完一咂嘴,老觉得味道不对,就开口问姜炎给自己喝的是什么,姜炎一回头看阿蛮把整袋子都给喝了,吓了一跳,劈手夺过袋子倒了倒,一滴也不剩,对阿蛮竖了竖大拇指,说道:“你真牛,那可是一袋子酒啊!” 阿蛮一摸脑袋,想想自己在老榕村也曾偷喝过酒,都辣的很,哪有没个酒味的酒呢?嘿嘿笑道:“你小子瞎说,一点酒味都没有,这哪是酒。” 姜炎愤愤的把袋子装回包袱,说道:“这可是我从山庄里出来的时候偷偷带的,是山庄里最好的酒,我师父连招待来访的各派掌门都舍不得用这个酒,平日自己也喝的很少,被他知道我偷了这么大一袋子酒,非得罚我面壁一个月,你倒好,一口给闷了。” 阿蛮撇了撇嘴,说道:“什么好酒,跟水差不多,喝在嘴里没滋没味的。” 姜炎没好气的说:“你懂什么,这酒叫‘虎涎’,喝起来虽然没什么味道,可它后劲大,哼哼,你喝了这么多,等会后劲上来倒在路边我可不背你。” “谁要你背,我自己能走。”说着这话,阿蛮脸上却是浮起了红晕,嘿嘿笑着,快步往前走着。 姜炎没法,只得摇了摇头,跟在了后面。 走着走着,阿蛮就不行了,开始摇头晃脑的呼嚎起来,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又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脚面看,结果左脚踩右脚给绊倒了。 姜炎上去扶他起来,说道:“起来起来,等转了前面的弯找棵大树让你靠着睡会,等你酒醒了再赶路。” 阿蛮却是咕哝着说道:“我没醉,你别扶我,让我起来,咱俩今夜还要到百花城呢。” 姜炎扶着他,边带着他往前走边糊弄他:“没醉没醉,马 上就到百花城了,你再撑着点。” 好不容易拖着阿蛮过了转弯,路却让人给堵上了。 路中央正是那个土匪头子,他手下的喽喽也都还在,只是一个个看着姜炎的眼神有些躲闪。 姜炎眉头一皱,说道:“怎么,没挨够?” 那土匪头子被他一呛,恨恨说道:“待会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横。” 说罢弓着身子让出身后一人。 那人三十多岁,一身道袍,背后斜插一柄剑,看样子就有两下子,只是蟑头鼠脑,形容猥琐,让人印象分大打折扣。 土匪头子恭敬说道:“大师,请。” 那人踏步上前,姜炎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穿的倒像有那么两把刷子,就是长的不像那么回事。” 那人气的脸上一红,咬牙切齿说道:“你这娃子好毒的嘴!待会让你见识我‘黑线鼠’的厉害!” 姜炎听他报上名号,险些把大牙笑掉。 酒劲正上头的阿蛮似乎才感觉到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对着姜炎说道:“嘿,我说姜炎,你这酒劲可真厉害,我咋看着前面像有个穿着衣裳的老鼠呢?” 姜炎听这话,笑的双手捂着肚子满地打滚,阿蛮没人扶,一屁股坐在地上,定睛看了看前面的“黑线鼠”,咂了咂嘴,说道:“老鼠咋还穿了衣裳呢?”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就嘿嘿的傻笑着。 对面的一众土匪也憋的厉害,其实他们也一直觉得“黑线鼠”道人长的就跟一老鼠似的,怪不得道号叫“黑线鼠”,只是他们可见过这位杀人,那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所以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这边“黑线鼠”气的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红了,额头青筋乍起,大吼一声:“小辈欺我太甚!”一把拔出背后剑,直向姜炎刺去。 姜炎见他出剑颇有几分实力,放下了心中轻视之心,沉着拔剑相迎。 两剑刚一接触,姜炎便加了腕上力道,想一剑破了对方剑法,却不想对方剑法古怪的很,不与他相抗,腻滑异常,却又缠着自己的剑不让走脱,当下心中大急,使出大力,终于震开了对方的剑,退回阿蛮身边。 姜炎没想到对方的剑法竟然如此难缠,若不是自己底子好,怕是这第一剑就要吃了亏。那“黑线鼠”道人显然也没想到姜炎有如此实力,自己修道十年,虽然再无寸进而只好兼修剑道以求突破,前 前后后二十来年,竟然打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心中就发了狠,抖擞精神刺出第二剑。 姜炎接剑,又与他缠斗了几个回合,“黑线鼠”道人已落了下风,逮着空,“黑线鼠”道人回身对着众匪大喊:“我缠着这小子,你们先去把那边躺着的砍了,再一起上,把这小子也砍了!” 众匪本来已经被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剑惊呆了,被他这一喊回过了神,土匪头子一点头,说道:“上!” 众人一窝蜂扑向阿蛮。 姜炎一看不好,便要离了“黑线鼠”去救阿蛮,可“黑线鼠”这时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姜炎缠的死死的,姜炎没办法,只好又与他斗了起来。 那边阿蛮正趴在地上睡的香,嘴里嘟囔着:“猪蹄儿,好吃好吃,再来两个。” 土匪头子已经到了阿蛮身边,扬起手中砍头刀就要砍下来。 姜炎拼着左边肩膀被刺了一剑,回手一剑正刺在土匪头子大腿上,土匪头子吃痛,手中的刀掉了下来,正插在阿蛮耳边。姜炎一抽剑,带出一蓬鲜血,剩下的土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上前分毫。 “黑线鼠”此时气喘吁吁,看了看姜炎左边肩膀的伤口,哼哼的笑着说道:“今晚你们俩都得死在这。” 姜炎却没功夫理他,口中叫着:“阿蛮!阿蛮!你再不醒咱俩可就要完了!” 阿蛮还在哼唧着猪蹄儿,姜炎见情况危急,一剑拍在阿蛮脸上,带出两道血印。 阿蛮受疼,悠悠地睁开眼,等看清了眼前的情况,想站起来却是头痛欲裂,强撑着坐起身,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黑线鼠”看这情况不好,赶忙左手持剑立在胸前,右手掐诀,浑身泛起一阵土光。 姜炎心头一凉,沉声说道:“炼气的。” 阿蛮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撕开这躯壳,疼的厉害,嘴唇都直打哆嗦,脸色却不是惨白,而是红的妖异,比刚刚酒上头还要红。 姜炎此刻也顾不得看阿蛮的异状,只想着该如何接下“黑线鼠”的一剑。 众匪本来准备跑了,一见“黑线鼠”似乎还有绝活,又纷纷站定,准备看看情况。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黑线鼠”终于运气完毕,大喝一声,从身体里竟是飞出十几把气剑,颜色正是土色。 姜炎知道这是修道之人炼气一途的法门,将身体里的灵 气幻化成气剑激射而出。心中想着,手上也不停歇,挥舞手中宝剑乒乒乓乓一一接下了气剑。 姜炎看似不落下风,心中却是凉了大半,那“黑线鼠”每一道气剑自己都要全力才能接下,不用多久自己气力不接恐怕就危险了,也无暇顾及阿蛮,只得全心应战。 众匪见这边斗的火热,那边阿蛮又趴在地上喘息,有个胆子大的提刀就要上前砍翻阿蛮,这边手中刀刚一扬起,就觉得腰部以下一片冰凉。 低头看去,自己竟然被人拦腰砍断,下半身正缓缓倒下去,还能看见内脏洒了一地。 再向前看去,刚刚还趴在地上的阿蛮此刻手里提着把砍头刀,站在那一动不动摆着造型。这土匪上半身飞在空中还能开口说道:“你的眼好红。” 阿蛮单手反握刀柄,一刀将还飞在半空的半截土匪插在了地上,那土匪竟然还未气绝,嘴里还“嗬嗬”的吐着血沫。 也不知道谁先把刀扔了然后转身就跑,反正一次呼吸之内,所有的土匪都是空着手玩命地跑,边跑边妈呀娘的叫唤。 毕竟大家都是土匪,别说见过杀人,谁手里还没两条人命,可是这么杀人的还是第一次见,吓的魂都飞了,只顾拔腿就跑。 那土匪头子因为腿上被姜炎刺了一剑,走都不利索,更别说跑了,此刻坐在地上拼命的撅着屁股往后蹭,神经质地说到:“别杀我,别杀我。”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阿蛮一脚踩住半截土匪的头,手上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映着血光,土匪头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砍头刀是真锋利,锋利的可以把人劈成两半,当下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那边“黑线鼠”嘴角流着血,强行催动的真气,面色灰败,身体里激射而出的气剑也淡了不少。 可是姜炎情形更糟,左边肩膀本来就受了伤,“黑线鼠”又玩了命的催动气剑,自己身上多处受了伤,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太多,气力已经跟不上,下一波气剑怕是接不住了。 “黑线鼠”也知道此刻正是关键,咬紧牙关,正准备催出最后一波气剑结果了姜炎,谁知自己头皮一痛,竟然被人揪着头发提了起来!受这一吓,灵气倒流,口中哇的喷出好大一口血。 阿蛮左手揪着“黑线鼠”道人的头发走到路旁一棵大树边,右手提着砍头刀。“黑线鼠”此刻也顾不得灵气反噬的内伤,惊慌的瞪着小眼睛,嘴里讨饶道:“ 壮士饶命!壮士饶命!”阿蛮也没表情,右手一动,左手揪着的头就与地上还在冒着血的腔子分了开。不远处姜炎却没多大惊讶,只是眉头皱的厉害。阿蛮将左手的头扔了老远,右手的砍头刀在“黑线鼠”的身上擦了干净,径直走到姜炎身边,一头栽倒在地。 第十五章 百花城近郊的交谈与冲突 时近正午,阿蛮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此刻正光着上半身仰面朝天的躺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边伸手摸着脸一边坐起身,正看见不远处姜炎在树下坐着,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发白。 阿蛮赶忙起身走了过去。还没近前,姜炎闭着眼说道:“你该不会连我也要杀吧?” 阿蛮一怔,随即说道:“你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边说边蹲在了姜炎面前。 这才发现姜炎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想必是姜炎昨天晚上自己动的手,可是那些绑住伤口的布条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阿蛮皱着眉,一低头想起自己光着上半身,当即抬手一巴掌打在姜炎的脑袋上,说道:“你小子倒不客气,撕了我衣服也不跟我说一声。” 姜炎龇牙咧嘴的说道:“轻点轻点,我这可还带着伤呢,别回头没死在外人手里,倒死在自己大哥手上了。” 阿蛮听他这话,有些失了神。 姜炎看他发呆,说道:“怎么?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呃,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阿蛮一点头,说道:“酒劲上来了,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脸上这个,是你用剑拍的吧?我记着呢,现在还疼呢。” 姜炎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那你把我酒喝光的事就算了,说说你醒了呢?” “我醒了就醒了呗,可这酒劲还在,慢慢就控制不住身体了,不过我意识还是清醒的。” 姜炎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阿蛮咂了咂嘴,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妥贴的说法,说道:“我能看到我自己挥刀杀人,却控制不了自己停手,杀人的那个不是我,不对,是我,也不对。” ”哎呀到底是不是你?” “是我,却不是现在跟你说话的这个我。” 姜炎忍不住伸手去摸阿蛮的额头。 阿蛮向后一躲,说道:“干嘛?” 姜炎收回手,说道:“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给脑子烧糊涂了,怎么尽说些胡话。就算是你想去杀这些人我也觉得你做的对,因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了咱们俩,而且我们跟他们本来没什么仇,他们是见财起意,他们该死。只是你杀便杀了,还要将死人订在地上,别说当时那些土匪想跑,要是我看见了,我估计也得离你远远的。” 阿蛮低下了头,不吭声。姜炎却拍了拍阿蛮 肩膀,说道:“你不用放在心里,就是些土匪罢了,既然我认了你做大哥,就永远认你这个大哥,哪怕日后你变成了一条狗,我也认你这个大哥。” 阿蛮越听越不对味,没好气说道:“谁变成狗了?你就这么说你大哥的?” 姜炎也觉得把阿蛮比作狗有些过分,就开始转移话题,说道:“你胸口怎么还有文身啊?” 阿蛮低头一看,是自己心口上的那个“蛮”字,就说:“这不是文身,这是胎记。” 姜炎眼一瞪,说:“胎记?你当我傻啊,胎记有长成这样的吗?你见过谁的胎记能长成个字的?” 阿蛮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真是胎记,我天生就有。” 姜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果然‘蛮’啊,看看你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就知道了,真‘蛮’。” 阿蛮一摆手,说道:“少来,若不是我这个蛮子,你昨晚可就死了。” 姜炎却是认真道:“说的是,若非大哥你我昨晚可就真悬了。” 阿蛮被他这一说不好意思了,挠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还是快赶路吧。” 姜炎说:“我这样子怕是没法走。” 阿蛮一把扯起姜炎背到了背上,空出右手把两人的包袱都抓在手里,说道:“什么没法走,这不有大哥在呢吗。” 一路就这么走着,周围渐渐能看见农田了。 姜炎看着一处田里,哥哥在带着弟弟玩,弟弟让哥哥去小河里捡什么东西,哥哥正弯腰伸手探着头,弟弟一把给哥哥推了下去,哥哥在河里笑,弟弟在岸上笑。 姜炎收回了目光,说道:“大哥,给我说说你小时候吧。” 阿蛮也不矫情,略略想了想,开口道:“我小时候吧,村里孩子都不跟我玩,我就只好一个人玩。一个人下河摸鱼,一个人上树捉鸟,一个人进林子里逮獐子,一个人去田里钓青蛙。长的大一些的时候吧,才有了些玩伴,就有人陪我去干这些了。” “反正那时候就是一个玩,成天的玩。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虽然不是我亲弟弟,但是比亲弟弟还亲,他叫铁头。” 姜炎问道:“那铁头平日里叫你什么?”阿蛮笑了,说道:“铁头喜欢叫我蛮哥儿,哈哈,那傻小子。” 阿蛮笑着,却发现姜炎不说话了,回头看他,姜炎正望着远方,神情有些落寞。 阿蛮开口说道:“也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呗。” 姜炎抿着嘴,说道:“我小时候没什么可说的。” 阿蛮回道:“就随便说说。” 姜炎抵不住,说道:“我小时候就是练剑,练剑,从白天练到晚上,然后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剑。” 阿蛮皱着眉问道:“谁让你练的?怎么还没白天没黑夜的?” 姜炎说:“没谁,是我自己要练。” 阿蛮奇怪了,说道:“你为什么要练呢?” 姜炎说道:“为了给山庄里的人看,我姜炎不是个废物。” 阿蛮说道:“你不是说能把式练到极致,普通人都要一辈子才能办到,你现在就办到了,别人为什么还要说你是废物?” 姜炎说:“你不知道,我一生下来我娘就死了,偏生我又比同龄人迟的多才学会说话,到了六岁才能勉强说一句完整的。” “你不是六岁就开始练剑了吗?” “恩,我学会说话的那一年,山庄里的人才拿我当正常人看,以前一直叫我傻子,笨蛋,废物。都是私底下偷偷的叫,明面上都叫我少爷。” “少爷?”“我爹就是山庄庄主,他们当然叫我少爷。不过我爹却从不在意我是不是他儿子,他只在乎有没有剑道的天赋。我六岁以前,他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我才下定决好好练剑,所以我才日日夜夜地练剑,所以我才咬紧牙关一直坚持着。有时候我挥剑挥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我就在心里喊着我要让别人都能看起我。” “你何必这么难为自己呢?” “你这样问是你没被人从骨子里看轻过,你没被人叫过傻子笨蛋白痴,所以我一能说话,我就要让自己牙尖嘴利,我不要再被人欺负,不要再有弱点。” 阿蛮苦笑着摇头。 姜炎却还说道:“可是等我真的达到了同龄人的巅峰,我从我爹眼里看到的不是父亲对儿子有成绩的喜悦,而是像在看着某样有价值的东西似的,我想明白了,我这十三年为之努力的东西并不值得我为之努力。恰好我爹又让我外出寻找灵材,我就离了山庄,四处游历着,看能不能找到灵材,或者领悟剑意,把剑心修得圆满。却并不是再为了让别人去看,而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这样。” “你不是说是你师父遣你出来的吗?” “我爹就是我师父。” 阿蛮无话可说,沉 默的背着姜炎继续走着。过了好一阵子,姜炎开口说道:“我也想叫你蛮哥儿。” 阿蛮随口说道:“那就叫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铁头了,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好好念书没。” 说道这节,阿蛮才想起老先生已经去了,村中大概还没找到新的教书先生吧。 一路就这么走着,远远的看见了一座大城,阿蛮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城镇,确切说,他根本也没见过什么城镇,所以一边走一边感叹。 路边的行人也在感叹着,这幅光景可不常见——一个壮硕少年光着上半身,裤子上都是血渍,背后背着一个浑身都是血渍的瘦弱少年。 阿蛮起先只顾看着不远处的大城,没怎么在意周围人的表情。 等醒过味来,前前后后已经围了不少人。姜炎脸上一红,说道:“你不走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让人当猴看啊?快点到城里找个客栈住了,我好把这浑身的血给洗干净。” 阿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没一会,终于走到了城门口。 门洞里两个门卒在检查着进出的行人,望见两个浑身血污的人靠了过来,就把兵器给拿了出来。 阿蛮慌了,不知该怎么办,姜炎说道:“我那包袱里有个木牌,拿给他们看看就成了。” 阿蛮在包袱里一阵摸索,摸出了一个木牌,正面雕着一个虎头,背后白虎两个字。 门卒看他们递了东西过来,一脸紧张戒备,却还是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喝住了二人,拿出镣铐就准备铐了再说。 阿蛮正欲辩解,一个门卒已经上前将镣铐扣在了阿蛮一只手腕上,阿蛮一急,挥拳将他打翻在地,另一个门卒举刀就砍,阿蛮背着姜炎不好动作,就连退了几步。 那门卒一刀劈空,却不再上,而是吹了个响亮的呼哨,顿时,城门里躁动起来,一会儿就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卒,将阿蛮与姜炎围了起来。 阿蛮从腰间抽出砍头刀,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随着一声“上!”众兵卒挥刀就上。阿蛮背着姜炎,行动不便,以一对多怕是不妙。危急关头,一声“且慢”让所有人都停了手。 第十六章 百花城内的谢青云 阿蛮听得这一声喊,并没有放松下来,却终于逮着个空,回头低声问姜炎“怎么回事?” 姜炎摇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估计是那门卒不认识腰牌。” 阿蛮心慌,问道:“那怎么办?” 话没说完,那群兵卒让了个缺,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人走过来问道:“白虎山庄的?” 他手里正拿着刚刚阿蛮递给门卒的那块腰牌。 阿蛮背上的姜炎点了点头,那人连忙吩咐众人:“都把兵器给我收起来,快快把这二位少侠给迎到城里去!” 听到白虎山庄这四个字,众人眼里都透着惊讶,看这二人一副落魄样,怎么也不像白虎山庄出来的。 刚刚说话的那人看兵卒没动,没好气说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这下众人才闪开条道路,立马又有两个人过来从阿蛮背上扶下了姜炎,有人将落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递给阿蛮,一行人就这么往城里走去。 阿蛮路过那个刚刚被他一拳打翻的门卒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抱歉。”那门卒有些意外,对着阿蛮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不妨事。” 阿蛮还想再说话,前面姜炎已经走远了,只好对着门卒一拱手,转身就追了过去。 姜炎被送去治伤,阿蛮就只好一个人待在客栈里。 房间里已经备好了热水,阿蛮洗个了澡,换身干净衣服,却不习惯给头发束起来,索性就让它披散着。 不一会有人敲门,阿蛮起身去开,是店小二,店小二恭敬说道:“大人,我们掌柜的给大人您准备了些酒菜,您看,是不是给端进去?” 阿蛮让开身,说:“端进来好了。” 店小二对身后一摆手,从转角处陆陆续续出来五六个姑娘,手里都端着餐盘,一个个将餐盘放在屋里的大桌上后,就站在了桌边。店小二见布置好了,就准备关门,道了一句:“大人慢用。” 阿蛮却一把抓住小二手腕,脸上微窘,问道:“她们在这干什么?” 店小二嘿嘿一笑,说道:“大人光吃多无聊,姑娘们可以给大人唱个曲儿跳段舞什么的。” 阿蛮赶忙说道:”不用不用,让她们回去吧。” 小二眉头微皱,却还是点了点头,对着姑娘们一招手,姑娘们就带着阵香风退了出去,小二这才把门给关上。 阿蛮用力嗅了一 嗅,一撇嘴,咕哝了一句:“真香。”就坐到桌边准备吃饭。 菜都是好菜,阿蛮从没吃过,恨不能连盘丢肚里去,又怕自己这么吃,待会来收盘的见自己舔的那么干净,觉得自己是个乡下土包子,就努力克制自己文雅一些。 还有一壶酒,阿蛮却不敢再喝,上次喝了姜炎的酒发生了什么自己可都还记得。 想到这茬,阿蛮又将包袱拿来,老先生的剑还在。 阿蛮还是习惯叫他老先生,虽然姜炎说老先生是什么飞叶道人,不过飞叶道人阿蛮可不认识,他只认识老先生。 自己终于到了百花城,阿蛮恨不能立刻就去百花山,将这把剑交给百花真人,了却老先生的心愿。 这么一想,心里就急躁起来,姜炎还没消息,难道自己就要在这一直等着? 在屋里踱来踱去,只觉得憋闷,就觉得出去逛逛再说。 临出门,阿蛮觉得不妥,就返身将那把飞叶剑学姜炎的样子背在身后,还是觉得不安心,环视屋内,砍头刀还在,就干脆连砍头刀也一并带出去好了。 推开门,门外有人正低头候着,是那店小二。见阿蛮出来,问道:“大人用完了?”阿蛮点了点头,店小二就进去将桌子给收拾了干净,又对着阿蛮行了礼才下了楼。 阿蛮将门关好,也顺着楼梯下了楼,楼下却是空无一人,阿蛮就径直走出门去。 虽然入了夜,可百花城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城镇,自然免不了夜市。 阿蛮打小在老榕村长大,哪见过这场面,嘴里“嚯嚯”有声,抬头四处乱看。 再一低头,完了,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去了,回头看看,也看不见自己住的那家客栈了,阿蛮心想:这是真迷了路了。 想问人,可是出门前忘了看看那客栈叫个什么名字,阿蛮连骂自己糊涂,自从进了城以后就拘谨的很,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 可这么骂自己还是于事无补,只好顺着这路一直走。 沿街小贩还在叫卖,各家店铺门口也挂起了灯笼。 走了这么许久,阿蛮还是没找到回客栈的路,正焦急时,见一条街上灯火通明,热闹的很,就想过去看个究竟。 走在这条街上,阿蛮最大的感觉就是一个字,香! 阿蛮四处嗅着,到底是哪那么香呢?这街上来往的全是男人,一个个身上都是酒气熏天,还 都是中原文士的打扮。 阿蛮也穿一身中原人的衣服,头发却是披散的,引得路人多看了他几眼。 阿蛮纳着闷,搞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抬头往街边楼上看去,有许多姑娘正花枝招展的笑着。 阿蛮想这中原人果然与自己不同,男人看起来都弱不禁风,女人倒开放的很。 这么想着,不自觉又抬头往二楼的姑娘们看去,这下他听清楚了,姑娘们嘴里说的是:“大爷,上来玩玩嘛。” 阿蛮立马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界,脸“腾”的就红到了脖子根,低头快步疾走,想赶快离了这条街。 许是走的太疾,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刚从挂着“怡红院”这三个字大招牌的楼子里出来的公子哥。 阿蛮抬头一看,那公子二十左右,一身素白文士装,手拿描金纸扇,好不风流! 阿蛮赶紧低头拱手,说道:“抱歉抱歉。” 那公子却像没看见阿蛮,迎着他就走了过来。阿蛮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直直走过来,躲闪不及,被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下附近楼上的姑娘们一个个掩嘴笑着,来往的行人就没那么文雅,一个个哈哈大笑。 阿蛮本来就窘的很,这下出了丑更是恼的不行,站起身也顾不得拍拍身上的灰,开口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听到我已经道歉了吗?” 公子哥笑道:“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这不是两相抵消了吗?” 阿蛮气极,说道:“这是什么理论,我撞你是无意,你撞我却是故意,怎能两相抵消?” 公子哥作了个无辜状,说道:“就因为你没撞倒我,你就是无意,我撞你个屁股墩,我就是故意?大家给说说,有这种道理吗?” 这周围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个个闹哄哄说着:“哪有这种道理!” 阿蛮辩不过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直挺挺地挡在他面前。 那公子哥“唰”的抖开扇子,说道:“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你在那杵着算怎么回事?” 阿蛮不想把事闹大,咬着牙将这口气咽下,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谁知那公子哥“啪”的将扇子一收,抵住了阿蛮的肩膀,说道:“你怎么走了?我还没找你算你撞我那一下呢,我谢青云好歹也有些身份,被你不明不白撞了一下就这么算了?” 阿蛮沉声道:“那 你想怎样?” 谢青云微笑说道:“跪下来给我磕个头,这页就算揭过去了。” 阿蛮咬牙切齿说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青云却不应他。阿蛮见谢青云不说话,就低头继续往前走,二人刚一错身,谢青云抬腿一脚就往阿蛮的膝盖窝踹去,阿蛮早有准备,回身一脚踢在谢青云腿上,两人各退一步,算是平手。 周围人群一看两人动了手,纷纷叫好。 谢青云沉声说了句:“有两下子。”将手中纸扇向前一递,直插阿蛮心窝。 阿蛮挥拳去打,不想是个虚招,想收拳却来不及,被谢青云一扇打在拳头上. 阿蛮吃痛,身上的劲一松,谢青云又一脚踹了过来,正踹在阿蛮胸口。 阿蛮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滚出去好远,谢青云掸了掸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将脚放下。 阿蛮想起身,只觉得胸口一闷,哇的吐出好大一口血。 谢青云调侃道:“叫你跪你不跪,非得要打的你跪,你说你贱不贱?” 阿蛮心中已然恨极,拔出腰间砍头刀,使出全身力气一刀劈了过去。 谢青云用扇子去挡,不想阿蛮力气如此之大,扇子当即被切成两段。 亏的谢青云反应快,狼狈的向旁边一滚,不然定被砍成了两片。 看到阿蛮动了刀,再没人叫好,一个个惊叫着跑了开去,整条街立马空了。 谢青云吐了口唾沫,说道:“有把子力气。”说完,从背后拔出了把剑。 剑柄上浮雕着条青龙,剑柄是个龙首,一看就是把好剑。 阿蛮却不问,挥刀又砍. 谢青云这下不敢大意,掐了个诀,瞬间无数把剑将阿蛮围了起来. 阿蛮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谢青云一剑已到,正削在阿蛮左臂上。 阿蛮再一抬头,面前又没了剑阵。左臂钻心的疼,不知道谢青云这一剑有多深,反正不会浅,血都已经顺着手指不住的往下流了,再一定神,剑阵又出来了。 谢青云在阵外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万象剑阵’如何?就你一个蛮子也想跟我动手?” 阿蛮只觉得胸中无边怒气憋的难受,一把扯开上衣,一声大吼。他这一吼,胸口的“蛮”字由黑转红,慢慢的又像是溶了,化作红红的一团。 不一会又伸出手脚 ,竟是成了个人形,那小人不停婆娑起舞,姿势怪异。 阿蛮没注意到胸口的变化,谢青云却注意到了,低声说了句:“邪门歪道。” 阿蛮紧紧盯着谢青云,眼中杀意暴涨,只见他反手握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拧腰出手一气呵成,将砍头刀掷了出去。砍头刀带出一声厉啸,直奔谢青云。 谢青云深知阿蛮力气多大,这含怒一击他也不能轻视,口中念念有词,身上青光若隐若现,“蓬”的一声,剑身青光大涨,谢青云剑尖直指砍头刀,是准备以剑尖对刀尖。 也没个什么大声响,砍头刀刀身就成了粉碎,剩个秃秃的刀柄正往下落。 另一边,谢青云受这一刀之力,整个人被击飞了起来,手中宝剑也没了青光,颓然的被随手甩了出去。 谢青云还在向后飞着,边飞边喷血,那血就跟不要钱似的在半空中洒着。 终于落了地,却还不肯停,咕噜噜滚了起来。 谢青云飞了多远没人去量,滚了几圈也没人去数,整条街都静的能闹鬼。 停下来了,谢青云右边胳膊不自然的扭曲着,整个人倒在地上咳着血,哪还有翩翩公子爷的样子? 阿蛮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胸口又只有一个黑漆漆的“蛮”字。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看样子是城防军来了。 第十七章 百灵 来的正是城防军,带队的恰好是白天在城外将阿蛮与姜炎迎进来的那位,他是认得阿蛮的,一见阿蛮左边胳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还在往下滴,赶忙招呼一个校官去叫大夫来,自己快步走向阿蛮,边走边说:“少侠,你这是怎么了?” 阿蛮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时两个小兵去把谢青云给架了起来,带队的军官一看是谢青云,心里暗暗叫苦。 他以为阿蛮是白虎山庄的,那谢青云也是大有来头,这下可好,两边自己都得罪不起,嘴里“这……这……”这来这去没个下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蛮简单将伤口给包扎了,等着一会来了大夫再处理,又接过一个小兵递过来的衣服给穿上了,随意将头发束了起来。 一扭头,正瞥见一个黄衣少女推开人群向自己走了过来。 该怎么去形容她的相貌呢?阿蛮额头一聚,开始了思考。 怎么才能用自己知道的词去形容她的眉眼、她的鼻子与她的唇,才能像她的相貌本身一样美丽?这时的阿蛮好像成了一个哲人,苦思着不得解答案。 “就是你动手行的凶?”一声娇叱打断了阿蛮的思绪,这话她哪是在问,分明就是在责备阿蛮。 她不但人长的漂亮,声音也好听,阿蛮如是想着。 “跟你说话呐!傻了?” 阿蛮看她双唇一开一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再向下看,她正抬着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阿蛮不但不觉得生气,还觉得她这样挺可爱,不自觉的,竟是咧着嘴笑了。 这一笑,阿蛮终于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了,赶紧敛住笑,假装咳嗽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却不回话,皱着眉看阿蛮。 阿蛮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只觉得自己脸上像长了花,想伸手在脸上抹一把,却终究忍住了。 刚刚已经咳过了,这招不好再用,可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打破这僵局,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阿蛮真觉得有一万年那么长,那少女开口了:“你不是喜欢装听不见别人说话吗?” 阿蛮大窘,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好学着那位城防军长官,嘴里“这……这……” “这什么这,我问你,是不是你动手行的凶?” 阿蛮低声应道:“是。” 那少女点了点头,老成的拍拍 阿蛮的肩膀,说了一句:“打的好。” 阿蛮一愣,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说你打的好啊!你存心的吧?” 阿蛮看她脸上薄有怒意,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 看阿蛮那么紧张,那少女反倒开朗一笑,说:“逗你的,你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反应这么慢?” 阿蛮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比她高一头,为什么一开口说话倒觉得是自己矮了一头。 再想开口说话,那少女已经转身要走了,阿蛮赶忙喊道:“哎!” 少女回了头,问道:“干什么?” 阿蛮又开始“这……这……” “有话就说!” “我是想问问你叫什么。” “百灵。” 说完话,百灵就走了开去,身后跟着那个城防军军官在陪着笑。 阿蛮呆呆站在那,嘴里嘀咕着:“百灵,百灵。” 正想着,耳朵里又飘来了百灵的声音,“傻大个!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阿蛮!”喊完这句话,阿蛮觉得自己像是脱了力,浑身乏的很,要不是刚刚赶来的大夫给扶住了,阿蛮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大夫连忙问道:“少侠你这是怎么了?” “腿有些软。” “腿软?恩,这倒是应该的,毕竟失了那么多血,快让老夫来给你看看伤口。” 阿蛮就站在那伸着胳膊任大夫摆弄,视线就没从叫百灵的那个姑娘身上移开过。 他看那城防军长官不停地说着什么,百灵听了以后也热切的说了几句,军官就谄媚的笑着,嘴里也不停应着,看那嘴型,像在说着:“小姐说的是,小姐说的是。” 小姐?哪家的小姐?阿蛮想着,再一抬头,已不见了百灵.. 军官在比手画脚的对着手下吩咐。再看身前,那大夫给自己的胳膊上好了药,正跟自己说着话,“少侠,你这胳膊上的伤口太深,不好处理,少侠?少侠?” 阿蛮只觉得这大夫突然转了起来,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阿蛮最先看到的是姜炎,他正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着自己。阿蛮咧嘴笑笑。姜炎没好气的说道:“笑?你还笑!你捅了大篓子了你知道吗?” 阿蛮一脑门问号,问道:“什么大篓子? ” 姜炎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说道:“你晚上是跟谁动的手?” 阿蛮想了一想,说道:“他好像说过他叫什么谢青云。” “谢青云,你也知道他叫谢青云,你知道谢青云是谁吗?” 阿蛮摇了摇头。 姜炎一脸无可奈何,说道:”想你也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跟他动手。谢青云是谢蟠的儿子,你又要问我谢蟠是谁,谢蟠是青城城主,青城你知道吧?” 阿蛮还是摇了摇头,姜炎恨不能一掌拍死他,说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阿蛮认真说道:“就算我当时知道了他谢青云是什么人,我也会揍的他满地找牙。” 姜炎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阿蛮就把晚上发生的事详细的跟姜炎说了。 听完阿蛮的话,姜炎一捏拳头,嘴里说道:“打的好,这种人打他都活该!” 说完又觉得不妥,就接着说道:“可你也太狠了,你把他一整条胳膊都给打断了,是真断了,听说还断了两根肋骨什么的,反正伤的挺重,没个半年下不来床。不过他家势大,弄些个好药给他治伤也是正常。那青城,是天下第一大修道门派,城主谢蟠修为深不可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谢青风,天资极好,比他爹年轻时都要强上三分。小儿子就是你打的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自己身后是青城,没少干欺负人的事,可恨的是他欺负你你还不敢还手,所以声名极差。” “哦?那他欺负过你吗?” “欺负我?我家白虎山庄虽然比不上他青城,但好歹也是修真大派,能是他想欺负就欺负的?” “哦,合着我这种没背景没身份的就得被他欺负的死死的?” “你要这么说,那还真对,他也就能欺负些没背景没身份的,稍微有些背景的,青城未必给他撑腰,谁让他是小儿子呢。” “那你家和他家到底哪个厉害?” “往东算的话,青城没得说,绝对是第一号的,可要是在西边,就是以白虎山庄为首的。” “百花门怎么样?” “百花门只能算是二流门派,毕竟南边这的门派多的很,却没有个说话管事的,各个门派之间有的还有冲突,所以实力比不上东边的青城与西边的白虎山庄。” “那北边呢?东边是青城,西边是白虎山庄,南边修真门派林立 ,北边呢?” “北边?听说北边是魔教所在,都是些丧心病狂之徒。” “魔教?”“魔教之人都是修习一些旁门左道,像什么抽人生魂啦,吸人精魄什么的,手段大多是驱鬼起尸,恶毒的很。不过我没跟魔教打过交道,所以不是很明白。刚刚的都是听人说的。” 阿蛮点了点头,起身去倒了杯茶喝,顺便就找了个凳子坐在了窗口。 姜炎在一旁说道:“大夫说你胳膊伤的深,不要乱动。” “不妨事。”阿蛮随意说道。 过了一会,阿蛮觉得耳朵有些痒,一转头,不知道姜炎什么时候也把凳子搬了过来,凑在自己面前,此刻正对着自己饶有意味的笑着。 阿蛮觉得不妙,皱着眉头问道:“干什么?” 姜炎一脸八卦的问道:“你刚刚晕过去的时候,嘴里‘百灵百灵’的叫着,百灵是谁?” 阿蛮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嘴里却说着:“百灵是种鸟。” 姜炎一巴掌拍在阿蛮肩上,说道:“你小子糊弄谁呢?” 阿蛮笑骂道:“你就这么跟你大哥说话?你管你大哥叫‘你小子’?” 姜炎却不理他,一个劲的说着:“百灵是谁,快说快说。” 阿蛮见唬他不过,就把打了谢青云之后与百灵说的话告诉了姜炎。 姜炎听完直点头,说着:“这丫头性格倒是好,怎么叫了个鸟的名字?” 阿蛮说道:“我们蛮族给女孩子起名字都是以花鸟为名,反正都是些美的东西。” 姜炎打趣道:“哎哟?我说什么了你就开始护着她了?还蛮族,她跟你们蛮族有什么关系?” 阿蛮脸上一红,干脆扭过头不去理他。姜炎还不放过他,开口问道:“那你打听到她家在哪没有?” 阿蛮回了句没有,姜炎一脸痛惜,连连叹气,说道:“哎,你连人家家在哪都没打听到,以后哪还能再见到她?” 阿蛮心中已是后悔不及,嘴上却强辩道:“有缘自会相见。” 姜炎对他一翘大拇指,说道:“你牛,你就有缘自会相见吧,我看你这辈子是别想再见到她了。” 阿蛮心里连骂自己糊涂,脸上却还装作没事。 姜炎讨了个没趣,又坐回桌边,倒了杯茶润润嗓子。刚刚说了这一大段确实也累。喝了没两杯,姜炎又开口了:“ 那她长的漂亮吗?别回头说了这么大半天,她长的也跟你一样,一副蛮相,那多无趣。” 阿蛮刚想张嘴,就听见“啪啪啪”,有人敲门。 第十八章 初上百花山 阿蛮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见了两次面的军官。 军官手里捧着把剑,恭声说道:“少侠,这可是你的宝剑?” 阿蛮一看,他手里捧着的不是飞叶剑吗?这才想起与那谢青云打的兴起时,是将自己的上衣给撕了,估计当时也忘了背后还背着剑。 幸亏这军官捡到了送来,不然等上了百花山可没的交代。 当下赶紧说道:“正是正是,有劳大哥了。”说着就把剑给接了过来。 军官一听阿蛮叫他大哥,嘴里说着“不敢不敢’,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又客套了几句,告辞离开。 还没过转角,阿蛮喊道:“等等!”军官赶忙跑了回来,问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阿蛮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想问的话咽回了肚子,只好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军官正纳闷,阿蛮已经转身回屋了。 进了屋,姜炎埋怨道:“好家伙,飞叶剑都给丢了,我说怎么我回来了没见着呢,敢情让你给丢了。” 阿蛮不耐烦说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姜炎见他心情不好,说道:“行,谁让你是大哥呢。”说完又坐到桌边去喝茶,茶却冷了,姜炎撇里撇嘴,索性盯着茶壶发呆。 盯了好半天也没能将壶里的水盯热,姜炎就倒了杯冷的喝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阿蛮开口了,问道:“你伤势怎么样?” 姜炎惊奇道:“你还能想起来问我的伤势?” 阿蛮刚要发作,姜炎连忙接着说道:“大夫说没什么,但是最近都不要动的太厉害,免得伤口再裂开。” 阿蛮点了点头,说道:“我明天就要上百花山。” 姜炎问道:“怎么那么急?” 阿蛮回道:“早点去了百花门,见了百花真人,我把这剑交给他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省的我天天想着这事。” 姜炎说道:“恩,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你要是明天就上山的话,我可陪不了你了。” 阿蛮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陪我去,就你那张嘴,别回头还没见到百花真人就让百花门弟子给撵下山了。” 姜炎也笑了,说道:“我要去了百花门,他们肯定把我奉若上宾。” 阿蛮不屑说道:“就你那两下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还上宾,上宾就一身伤?” 姜炎也不恼,乐呵呵说道:“因为我是白虎山庄弟子。” 阿蛮问道:“白虎山庄那么厉害?” 姜炎肯定的说道:“那是当然,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你明天把剑交给他们掌门以后就回来吗?” 阿蛮摇头说:“我想拜入百花门。” 姜炎眉头一皱,说道:“百花门?来我白虎山庄多好。” 阿蛮一想也是,白虎山庄比百花门强的多,可是自己受老先生许多恩惠,算了算了,还是先把剑这桩事给了结了再说其他,于是说道:“等我上了百花山再说吧。” 姜炎点头。 第二天一早,阿蛮就准备了妥当。送他出城的只有姜炎一个人。晨间的风还有些凉,阿蛮嘱咐姜炎赶快回去,身上伤还没好,别回头再受了风寒,姜炎却一再强调把剑给包好,到时候交给百花真人也显得是用心保管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也不墨迹,就算暂时道了别。 阿蛮沿着城外的小路一直向西走着。刚刚出城门的时候跟门卒打听了,这百花山是在百花城西边的位置。其实根本用不着打听,出了城远远就望着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话是一点不错。走了两三个时辰,阿蛮才算刚刚到了山脚附近。日头晒的人浑身发汗,阿蛮就找棵大树,坐在树荫下乘会凉,顺便喝点水。 这一仰脖喝水不要紧,阿蛮抬头正看见天上一道流光“唰”的飞过,惊的水都从鼻子里呛出来了,“吭吭吭”咳个不停。 背后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是你啊!”阿蛮想自己在这边也没认识几个人啊,会是谁呢?转头一看,是百灵。 百灵没什么变化,只是把头发高高的盘在了脑后,身后背了把剑。 阿蛮嗯嗯啊啊说不出句完整的话,百灵却一脸笑意,说道:“你跑到这百花山下干什么呀?”阿蛮定了定神,说道:“上山找人。” “找人?你找什么人?” “找百花真人。” “百花真人?你找他干什么?” “这个……”阿蛮为难的很,想告诉她,可是自己与她算上这次也只见过两面,对她并不知道底细,所以不放心。 “什么这个那个的,快说!”百灵看他又支吾起来,忍不住急了。 “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百灵朝 阿蛮一伸手,阿蛮摸了摸包袱,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动作。 “不给就不给,小气鬼。”说完,百灵扭头就走。 阿蛮怔怔的看着百灵的背影,心里连骂自己没用,窝囊废,可是不管怎么骂,也鼓不起勇气追上去。 眼看着百灵越走越远,阿蛮一咬牙一跺脚,闭上眼睛豁出去,叫了一声:“哎!姑娘!你别走!” 百灵却不理他,兀自走着。 阿蛮只觉得身体被人掏了个空,心底正懊悔自己刚刚没有空快的告诉百灵自己是去送剑的,百灵却回头了,喊道:“傻大个,你不是要上山吗!再不走你天黑了也到不了百花门!”说完又扭头走了。 这下,阿蛮觉得整个人精神暴涨,立马拔腿飞奔着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着,阿蛮看这方向,问道:“姑娘你也上山啊?” 百灵头也不转,说道:“废话,不上山我去哪?” 阿蛮试探问道:“你是百花门的?”百灵轻轻应了声。 阿蛮搓着手,说道:“其实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 不等他说完,百灵就打断道:“我不要看。” 阿蛮大窘,问道:“你刚刚不是还要看吗?” 听了这话,百灵站定了,抬着头看着阿蛮,说道:“现在我生气了,所以不要看。” 阿蛮脸通红,低低“哦”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向上走着。 阿蛮身强力壮,走些山路自然不在话下,奇怪的是百灵一个女孩子,两条腿“嗖嗖嗖”的不停打着来回,还偏偏非要比阿蛮快一个身子。 阿蛮看了半天明白了,敢情是跟自己较劲呐,当即放慢了脚步,说道:“走了半天也该累了,要不休息休息?” 百灵干脆的到路边坐了下来,阿蛮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拿手当扇子往自己脸上扇着风,看来这一段路是走的太快了,额角都冒了汗。 气氛尴尬。 阿蛮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话题,说道:“你叫百灵对吧?昨天你跟我说的。” 百灵点了点头,阿蛮继续说道:“我叫阿蛮。” 百灵看了他一眼,说:“你昨天说过了。” 阿蛮语塞,又想了一会,问道:“你怎么叫百灵呢?” 这个问题让百灵也想了半天,直到日头又偏了一些的时候 ,百灵才开口说道:“是我娘给我取的。” “你娘可真会取名字。” 阿蛮很认真的说道。确实,在阿蛮看来,蛮族人以花鸟为名确是美些。 百灵听了这话对,阿蛮笑了笑,说道:“快走吧,再走一会就到了。” 走了一段,山路没了,前面是一级一级的阶梯。一级阶梯有十丈宽,阿蛮回头往下看,一片白云,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又走了一会,百灵朝前一指,说道:“快到了。” 阿蛮抬头去看,好大的一个青石铺成的广场! 广场正中是一条走廊,两旁都是些参天古树。古树全部是种在一个个小盆里,那盆口也就一尺大小,阿蛮怎么也不明白那树是怎么种在那盆里的。一路跟着百灵在走廊里走着,还没想清楚这个,又被眼前的大门给吓了一大跳。那大门宽五六丈,高三丈有余,顶上一个大匾,书“百花门”三个大字,此刻正大开着。 阿蛮张着嘴,呆立在那。百灵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点跟我进去?天黑了就要关门了。”阿蛮回过神,赶忙随着百灵进去了。 进了里面才发现里面比外面更大,不过空旷旷的没人。 阿蛮四处张望着,百灵奇怪道:“咦,这人呢?”正说着,一个小孩跑了过来,说道:“师姐!师姐!” 百灵循声望去,问道:“杜师弟,人都去哪了?” 那杜师弟急急忙忙说道:“谢青云在百花城里让人给打了,这不,给送到百花门治伤了,今天当值的师兄弟们都去看热闹了。” 百灵饶有意味的看着阿蛮,说道:“要我说,打的好。” “那是那是,”杜师弟跟着说道,“他这种人就是被打死了都不可惜。” 百灵看阿蛮在望着别处,就对杜师弟说:“那边那个是来给我爹送东西的,你把他带到后面等着,我去叫我爹。” 说完就走了。阿蛮正想问百灵去哪,杜师弟先开口了,说道:“这位少侠是哪个门派的?” 阿蛮看百灵已经走远,就说:“无门无派。”杜师弟却不再说话,领着阿蛮七拐八拐,总之绕了无数的弯,终于到了间房前,说道:“师姐已经去通知掌门了,少侠在里面稍等。” 阿蛮进了屋,桌上有热茶,就倒了来喝,往门口一看,杜师弟已经走了,阿蛮就坐着等。 等到了天黑,还不见有人来,阿 蛮在屋里踱来踱去,想出去找人,可是自己不认得路,乱闯怕是不好,再坐下继续等吧,心里又急的不行,只好喝着茶压住火气。 正无可奈何,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敲了敲门,问道:“你就是阿蛮?” 阿蛮回到:“是我。”那中年人就径自进屋坐了下来,说道:“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我的?” 阿蛮没听明白,那中年人缓缓说道:“我就是百花真人。” 阿蛮一口茶喷了出来,大呼:“你就是百花真人?” 中年人一笑,问道:“不像吗?” 阿蛮擦擦嘴边水渍,说道:“我以为百花真人是……” “是个老家伙?”中年人自己先笑了起来,说道:“要不要我把掌门印信拿给你看看?” 阿蛮连道不用,他说:“我今日前来,是因为与人有约定,要将一样东西送给百花真人,东西就在这。”说着,阿蛮就把包着飞叶剑的包袱递了过去。 第十九章 百花殿 百花真人不紧不慢地解着包袱,对着阿蛮笑道:“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阿蛮不答话。包袱一解开,百花真人只看了一眼就“腾”的站起了身,惊呼道:“飞叶剑!” 说完将飞叶剑翻来覆去看个仔细,又把剑拔出来去看剑身上的飞叶图案,终于是确认了,颤声问道:“怎么会在你手上?” 阿蛮低声回道:“飞叶道长已经去了。” 百花真人虽然心中已经作了预想,一听阿蛮说了,还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理了半天气,最后长叹一声,问道:“师弟是怎么去的?” 阿蛮记着飞叶道人的嘱托,只说那日在村口,飞叶道人已经身受重伤,临去之时把飞叶剑交给自己,让自己日后带上百花山,交给他师兄百花真人,说完就去了。 百花真人皱着眉,问道:“飞叶师弟可还有话要你带给我?” 阿蛮接着说道:“飞叶道长托我转告您,就说‘叶已归根’”。 百花真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么一说,前面的话只怕都是师弟叫你说的,不过剑在这,师弟估计已经去了。现在跟我说吧,原原本本告诉我。” 阿蛮迟疑了一阵,却还是开口了,详详细细地从飞叶道人被铁头发现,说到了开春自己跟他道别,中间只省去了自己采药救他与自己的身世。 说完,过了良久百花真人还是没有开口。阿蛮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沉默地坐着。 月光从窗子里透了进来,百花真人似是现在才记起了时间,站起身,说道:“飞叶剑我就带走了,等下我去叫人安排你的住处,明早会有人唤你去大殿,有人问起师弟的事,你就照着师弟交代给你的那么说。其他的,你到时见机行事吧。” 说完就出门去了,剩阿蛮一个人对着月光发呆。 过了一会,杜师弟过来了,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住处。” 阿蛮就跟着他去了。这一走又是七拐八绕,阿蛮走的眼都晕了,终于到了地方,是个单间小屋。 杜师弟推开门,说道:“今晚你就先住在这吧。平时来访百花门的客人都是住在这附近,所以天天打扫,里面的东西都齐备,有需要就去前门找我,我今日当值。” 阿蛮心里想着:我到哪去找你?前门?我现在保准出了门就迷路。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声谢,就转身进屋关了门。 阿蛮看桌上放着许多糕点水果,想起 自己晚上还没吃饭,就一顿大吃。 吃完咂咂嘴,觉得这百花门真是好,吃食都比别处好些。 躺在床上,阿蛮想着今天一天,早上别了姜炎,姜炎说会在城中等自己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自己还是没下山的话,那就是拜入了百花门,再相见只有等以后有缘了。 然后上了百花山,遇见了百灵。想到百灵,阿蛮坐了起来,谁知道百灵是百花门弟子,自己如果能拜入百花门,跟她岂不是成了同门?以后更是可以天天相见。 想到这茬,阿蛮嘿嘿笑了起来,自己拢共跟她见了两面就放不下她,真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 心里美完了,阿蛮又想到,隐隐约约听那个什么杜师弟说过,谢青云在百花门治伤,那以后自己岂不是要跟他打照面? 想到谢青云,阿蛮又躺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阿蛮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蛮被拍门声吵醒了。 开了门,杜师弟端了盆热水进来了,说道:“掌门昨天交代我,早些叫你起床洗漱。” 阿蛮洗了脸,发现杜师弟还没走,就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杜师弟笑嘻嘻的说道:“你是从山下来的吧?” 阿蛮点头道:“是啊。” 杜师弟就问:“那你去过百花城吗?” 阿蛮笑了,说道:“当然去过。” 一听阿蛮去过,杜师弟来了兴致,问道:“城里有意思吗?” 阿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下过山吗?” 杜师弟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小在山上长大,打小就开始修炼,师傅也从来我不准我下山。听那些下山修行过的师兄师姐说,山下百花城最是繁华有趣,我就想着等以后我够了下山修行的年纪,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百花城。” 阿蛮笑着拍拍杜师弟的肩膀,说道:“你会长大的。不过百花城有趣吗?没看出来,我倒觉得你们这山上挺好。” 杜师弟接口道:“山上自然是好,可你在这十年八年的试试?天天就是修炼,无聊的很。” “说什么呢?”百灵推门而入。 阿蛮与杜师弟一看是百灵,都闭了嘴。 百灵对阿蛮说道:“快点跟我走吧,我爹和几位师叔师伯在大殿等你呢。” 杜师弟问道 :“带他去大殿干什么?” 百灵回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杜师弟头一低,端着水出去了。 阿蛮看了看外面,说道:“这么早?” 百灵打了个哈欠,说道:“听说我爹他们一晚上没睡,就聚在大殿那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连我都给那么早就叫起来,也不知道什么事。反正快点走吧。” 阿蛮就跟在她身后,往大殿去。 路上,阿蛮才醒过味,问道:“你爹?你爹是哪位?” 百灵随口答道:“我爹就是百花真人,百花门掌门。” 阿蛮吃了一惊,愣在那。 百灵上来拽他的胳膊,说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走。” 阿蛮被她拽着走过一个转角,百灵一指前面,说:“上去吧。” 阿蛮顺着她手指看去,前面是一层一层的阶梯,阿蛮抬头去看,却看不到个尽头,傻呵呵问道:“从这儿上去啊?” 百灵没了耐心,说道:“就是这儿!上去吧,我回去了。”丢下阿蛮,一个人走了。 阿蛮顺着这阶梯往上爬,爬了半天终于是爬到了顶。抬头一看,好一座气势恢弘的大殿!正中匾额书百花殿三个大字。 阿蛮一边仰望一边赞叹,这修道之人真是好手段,能在这么高的山上修建出这么大的殿。跨进殿门,迎面就是百花真人端坐在中央最高处,左右各两张椅子。 左手第一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眉毛胡子头发都一样长。第二位是个美貌妇人。 右手第一位也是个老者,不过这位老者鹤发童颜,皮肤看起来比左手边那位好的多。右手第二位却是空的。 百花真人今天穿一身墨色道袍,比昨天看起来更像修道之人。 看阿蛮进来,他就对阿蛮说道:“阿蛮,把你昨天跟我说的话再对这几位前辈说说。” “且慢,我有些话要问。”坐在百花真人左手第一位的那位开口了。 “逐叶师兄有话就问吧。”百花真人点头说道。 阿蛮抬头去看,被称作”逐叶师兄“的老者捻了捻胡须,问道:“你叫阿蛮?” 阿蛮点了点头,回道:“是。” 老者眉头一皱,又问:“你是蛮族人?” 阿蛮听他语气中似有鄙夷,抬头盯着他看,并不做回答。 那老者见他如此,嗤声笑道:“果然是蛮族人。” 阿蛮心中火起,说道:“蛮族人怎么了?” 老者不去管他,又说道:“那你可有姓?” 阿蛮沉声应道:“有。” 老者像是开心了起来,问道:“蛮族人还有姓?那你姓什么?” 阿蛮脱口而出:“姓南。” 老者张嘴还要说话,百花真人咳了一声,说道:“逐叶师兄问这些作甚?” 逐叶道人冲百花真人一拱手,说道:“掌门,这蛮族人非我族类,其心难测,飞叶师弟已去,他编造些言语来糊弄你我,谁也没法查证,所以还是问清楚的好。” 这下阿蛮恼了,说道:“那你是在说我撒谎了?” 逐叶道人一拍椅子,大声说道:“难道不是吗?去年年初飞叶师弟传信来,说他要去东边无尽森林一趟。怎么年末却到了南谷,还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 阿蛮被他一声吼,已是头脑发晕,险险站立不住。 百花真人说道:“逐叶师兄你这是为何?” 逐叶道人说道:“掌门,昨天夜里你将飞叶剑拿给我看时我就觉得奇怪,这飞叶剑灵气丝毫未减,完全不像经过一场大战,飞叶师弟又怎么会伤重而亡?” 百花真人点头道:“这我也看出来了,可你何必拿这孩子出气?” 逐叶道人说道:“如今飞叶剑在这,飞叶师弟想必已遭不测,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终得查个水落石头。至于这孩子所说未必可信,不如将他遣下山吧。” 阿蛮此刻回过了神,听到逐叶道人说要遣自己下山,正准备开口说正合我意,百花真人却开口了。 百花真人说道:“这个怕是不妥,飞叶师弟临终前已经收了他做徒弟,咱们就这么把他遣下山,只怕对不住飞叶师弟。” 逐叶道人急忙开口,说道:“未必可信,未必可信。” 百花真人不给他说完,接着说道:“就算要查,把他留下也才方便查。不如且信了他,就去他说的那个老榕村将飞叶师弟的遗体带回来,若他真是撒谎,那时再做计较。” 逐叶道人还要开口,百花真人已经对着阿蛮说道:“南阿蛮,你今后就是我百花门弟子,不论山上山下,都要守我门规。你可明白?” 阿蛮本不想再待下去,可 是想起飞叶道人临终对自己的嘱托,弯腰行礼说道:“弟子明白。” 百花真人一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出去吧。我已经叫了你段师兄前来,日后你就跟着他修行。” 阿蛮又行一礼,转身就出了大殿的门。 第二十章 段水流大师兄 出了殿门,脑袋让风一吹就清醒了许多。自己对于百花门弟子这个身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不想得到也不想失去。阿蛮忽然去想,若当初飞叶道人没有去老榕村,若当时没采到药草治了他的伤,若自己不愿出村,若路上没有遇见姜炎而被那群土匪杀了,若在百花城中自己决定跟姜炎去白虎山庄,现在的自己会在想些什么呢?阿蛮站在这大殿门口去看下面的云,只觉得目所能及处的云雾翻来滚去没个固定形状,正如自己这一路的际遇。不过自己成为百花门弟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么一想,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禁笑出了声。 “你就是新来的师弟吧?”阿蛮刚刚想的出神,没觉察身边什么时候有了人,转过身子去看,来人年纪二十上下,丰神俊朗,一袭墨色道袍,此刻正对着阿蛮拱手,说道:“段水流。”阿蛮赶忙行礼道:“段师兄。”段师兄微微一笑,问道:“还没请教,师弟如何称呼?”阿蛮回道:“叫我阿蛮就好。”大殿里传来逐叶道人的声音,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大概还是在反对百花真人将阿蛮收入门下。段师兄看出阿蛮的尴尬,说道:“师弟是刚上山吧?不如我带师弟四处转转,如何?”阿蛮点头,说道:“有劳师兄了。” 大殿内,逐叶道人已是站了起来,对百花真人说道:“掌门,飞叶师弟向来懒于授徒,要论徒弟,也只有段水流一个。他曾说不是资质品性俱佳,不配给他做徒弟,那南阿蛮,资质先不说,就说他刚刚顶撞我,这等品性,飞叶师弟怎么会收他为徒?” 百花真人烦不胜烦,左手撑着头,右手不住的敲打着椅子把手。 一旁的美貌夫人笑了,开口说道:“要说飞叶师兄的徒弟,可并不止段水流,还有掌门师兄的宝贝女儿,百灵。”一听百灵的名字,逐叶道人的气焰灭了大半,嘴里咕哝道:“优昙师妹倒是会做人,好话都让你说,坏人尽让我做。” 百花真人也笑了,说道:“逐叶师兄今日是怎么了,非要和一个晚辈置气。”逐叶道人分辩道:“非是我和晚辈置气……”话没说完,就被坐在百花真人右手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位打断了,那位责怪道:“逐叶师弟,你就少说两句吧。”逐叶真人悻悻一拱手,说道:“枯叶师兄说的是。”说完坐回椅子,几人都不再说话。 另一边,阿蛮和段师兄已经转了不少地方,两人也熟络了起来。段师兄问道:“阿蛮,昨天掌门师伯对我说你是师父收的弟子,可真是如此?”阿蛮点头,段师兄叹了口气,说 道:“如今师父已经去了,同门虽多,可真正的师兄弟就你我二人了。”阿蛮惊奇道:“师父就收了你一个徒弟?”段师兄一拍脑门,说道:“忘了忘了,还有一个,百灵。”“百灵?”这下阿蛮更惊奇了。段师兄解释道:“百灵她的道法都是跟我师父学的。其实当初掌门师伯是要自己教百灵的,可是百灵跟师父投缘,师父才收了她作记名弟子。”阿蛮小心问道:“那百灵就是我师姐了?”段师兄爽朗一笑,说道:“是啊。” 阿蛮撇了撇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就说道:“段师兄,掌门师伯怎么看上去比师父年轻?他不是师父的师兄吗?还有我今天在大殿里见到的那几位,都是谁啊?”段师兄说道:“掌门师伯比师父年轻是因为师父入门迟,师父三十五岁才上山修行,那时掌门师伯已是正式弟子,自然是师父的师兄。比师父入门迟的是优昙师叔,坐在掌门师伯左手边第二位,只收女弟子。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是逐叶师伯,逐叶师父掌管门中刑罚,向来严厉。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是枯叶师伯,枯叶师伯一向深居简出,弟子也较少。右手边第二位,是师父的位置。”说到这,段师兄神色有些黯然。阿蛮安慰道:“师父他老人家走的时候很开心,他嘱咐我的事我也办到了,想必他老人家会瞑目的。”段师兄说道:“身为师父的弟子,却没陪在他身边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真是惭愧。”阿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么走着。 段师兄忽然想起一桩事,说道:“你在山上还没个住处吧?”阿蛮点头。段师兄说道:“走,我带你去后山,我那住处旁边还有几间空屋,你去随便挑一间吧。”阿蛮说好,两人就直奔后山而去。 到了后山,段师兄一指眼前一排屋子,说道:“挑一间吧。”阿蛮问道:“怎么如此多的空房?”段师兄说道:“我这人喜欢清静,恰好后山这边没人愿意住,我就向掌门师伯讨了来,这样地方宽敞,心情舒畅些。我就住在那边第一间。”阿蛮笑道:“那我就住在这边第一间好了。”段师兄一拍阿蛮肩膀,说道:“行,昨天掌门师伯找过我以后,我就去支取了一套被褥,在我屋里,待会你拿去铺了,以后那就是你的屋了。”阿蛮道了声谢,就随段师兄去他屋里拿被褥了。 给房间收拾好,阿蛮坐在刚铺好的床上,心情大不一样。昨天睡在厢房里,自己还是个客人,今天坐在自己铺的床上,以后就是百花门弟子。去年冬天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普通的蛮族少年,今年春还未尽,就踏上了修道一途。一切都源于飞叶道人,自己到现在都不了解飞叶道 人,即使他已经是自己的师父。阿蛮只知道飞叶道人一定是个好人,但他背后有太多秘密,让人琢磨不透。逐叶道人说的对,飞叶道人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是自己只是刚触到修道的边,连今日逐叶道人的一声吼都受不住,更别说其他。阿蛮又想到了姜炎,他伤势没什么大碍,自己定是不下山了,那他一个月后就又要去四处寻找灵材。他还没修出剑意,一个人上路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还有自己有时候会不受控制,黑罴那次,土匪头子那次,还有谢青云。这三次都危险至极,可每次眼看着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身体就会不受控制,不但爆发出一阵阵力量,脑海中还会涌出连自己也感到心悸的杀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蛮开始相信了飞叶道人说自己是灵胎之体,可是如此暴戾,自己究竟是个什么? 阿蛮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天色擦黑。段师兄推开了门,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阿蛮赶紧站起身,说道:“师兄,你来了。”段师兄把食盒放在桌上,说道:“阿蛮,吃些东西,吃完我教你炼气之法。”阿蛮一气吃完,把食盒收拾好给放在了一边。 段师兄找凳子坐下,对阿蛮说道:“炼气首先要吸收天地灵气,你先试着感受一下天地灵气。”阿蛮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努力去感受。结果好半天什么也没感受到,问道:“师兄,这灵气是个什么样的?”段师兄说道:“我感受到的是一条条、一缕缕的白色气流。别担心,师父当年教我感受灵气的时候,我可是感受了大半夜才算入了门。”阿蛮皱着眉毛,还是感受不到。段师兄问道:“感受不到吗?”阿蛮摇头。段师兄沉吟一下,说道:“跟我来。”阿蛮一脸疑惑的跟着出了门。 到了后山一片竹林前,段师兄站定了,叫阿蛮脱了上衣去竹林中坐着感受,自己在林外等候。阿蛮脱了衣服,就进了竹林。 山风吹来,阿蛮只觉得神清气爽。找块地方坐好,又闭着眼去感受这天地间的灵气。在林中的感觉跟屋内就是不一样,渐渐的,阿蛮觉得自己不用睁开眼也能看清楚周围的竹子,连竹叶上的纹理都能看个清楚。风大了些,阿蛮已经能捕捉到风的轨迹,甚至隐隐看到了风。 段师兄在林外候着,许久不见阿蛮有动静,索性盘腿坐下开始修炼。 月光正亮,山风也止住了。偶有虫鸣,只短促的响了一下就又回归平静。 段师兄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他一睁眼,眼中剑光闪过。段师兄站起身,向林子里喊了一句:“阿蛮?”没人应。段师兄四周望了一下,迈 步往竹林里走去。风又起来了,吹的竹叶悉悉索索的响。段师兄又喊了一声:“阿蛮?”还是没人应。段师兄放慢脚步,走到了竹林深处,只见前面一个人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一棵竹子。段师兄第三次喊道:“阿蛮?”这下有了反应,那跪在地上的人一把将手中竹子连根扯起,随手丢在一旁,转过了身。 映着月光,段师兄看清正是阿蛮。只是他面目狰狞,眼中涌出无穷杀意,胸口一个红色小人手舞足蹈。段师兄双眼微眯,第四次喊道:“阿蛮?”阿蛮听了这声喊,大口喘着气,眼中杀意褪了,胸口小人渐渐蜷缩成一团,由红转黑,化作了一个蛮字。阿蛮压住胸口烦闷,哑着嗓子回了句:“师兄。” 第二十一章 后山一夜 段师兄稍稍放松,问道:“出什么事了?”阿蛮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兄说。段师兄说道:“今天就这样吧,咱俩先回去。什么事明日再说。”阿蛮点头,两人就顺着来路回去了。 回了屋子,阿蛮没有上床去睡,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外看月亮。段师兄又出去了,现在整个后山就剩下自己。阿蛮靠在椅子上,又开始去感受天地间的灵气。刚刚在后山的时候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天地灵气,正如段师兄说的那样,灵气是一条条一缕缕的白色气流,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后面的异状,阿蛮也是清楚的。是因为自己太投入于去感受灵气,身体脱离了控制,才会渐渐变作那般模样。 再细细回想前面几次,每一次都是因为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才会如此。黑罴那次是因为自己被拍晕过去,失去了意识。土匪那次是因为自己的恐惧。谢青云那次是因为自己的愤怒。这次是因为自己放开了心神,后来听见段师兄发喊,自己努力去控制身体,才恢复了正常。因为放开了心神的关系,阿蛮清楚的感受到了胸口“蛮”字的变化,也感受到了一直压抑在自己肉体中的凶性与暴戾是怎样一步步控制身体。 自己肯定不是正常人,阿蛮自嘲的笑了,正常人哪有动不动就变成恨不能将眼前的一切撕个粉碎的怪物。还好自己已经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里会涌动着这种情绪,但是自己还能控制住。至于原因,以后再慢慢去探。 凝神静气,阿蛮照着段师兄说的去做,果然又感受到了灵气,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体中的暴戾。阿蛮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虽然自己全力以赴去控制涌出的情绪,可这情绪来的越来越凶,不断冲击自己的心神。阿蛮咬紧了牙关,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脸涨得通红,呼吸也困难起来。阿蛮只觉得胸口有无尽闷气,仰头就要长啸,这时一只手“啪”的打在了阿蛮的额头上。阿蛮只觉得心神一阵清明,赶忙压住浑身戾气,调整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 阿蛮睁开眼,眼前是百花真人,正站在自己身前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阿蛮赶忙起身行礼,却被按回了椅子上。百花真人皱眉开口道:“我来了好一会了。起先还好,怎么后来这么浓厚的戾气?”阿蛮顾不上擦脸上的汗,恭敬说道:“掌门师伯,弟子只是照着段师兄教的口诀去感受灵气,不知怎的,身体里不断冒出戾气。开始我以为自己能控制,没想到戾气如此重,最后差点被夺了心神。”百花真人神色有些古怪,说道:“我这百花门的心法须不是 那些魔教中人修行的法门,修炼时怎么会有戾气?”阿蛮摇头道:“弟子实在不知,还请掌门师伯明鉴。”百花真人神色严肃道:“你再感受一次。”阿蛮眼中现出犹豫之色,百花真人一笑,说道:“怎么,有掌门师伯在这给你护法,你有什么好怕的?”阿蛮连道不敢,当即闭上了眼,去感受灵气。 百花真人将一只手按在阿蛮的额头上,也闭上了眼。 良久,阿蛮开口道:“掌门师伯,你按着我,我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怎么会感受不到?” “我紧张。” “你这孩子,快快感受,难道要我在这陪你一夜不成。” 阿蛮稳了稳心神,调节呼吸,慢慢进入了状态。 百花真人“咦”了一声,对阿蛮说道:“你放开了,别束手束脚的,我也好探个究竟。”阿蛮“嗯”了一声,放开心神,顿时无边戾气又涌了出来。百花真人运起体内灵气想去阿蛮体内探个究竟,却被黑色戾气挡在体外。百花真人加大力道,身上白光若隐若现,阿蛮体内戾气也不甘示弱,一丝一缕的从阿蛮身上钻出来。 不知道从哪飘来了一片厚厚的乌云,将本来的漫天月光给遮了个严实。 百花真人皱着眉头,没想到这些戾气这么古怪,浓厚的宛若实质,自己的灵气不但不能击散,反倒有些要被其吞噬的危险,当即提起一口气,左手掐诀,右手指尖白光大放,照的四周犹如白昼。瞬间山风大起,将百花真人身上的道袍吹的猎猎作响。阿蛮正处在白光中心,不但没被照亮,反倒浑身漆黑如墨,细细看去,竟然是身上裹着一层黑气,只是这黑气太过浓郁,已看不清阿蛮的眉眼。 百花真人心中大惊,自己刚刚聚起的灵气瞬间被阿蛮体内的戾气吞噬大半,此刻已经强大到涌出了体外,将阿蛮层层包裹。自己站在那黑色气团外尚且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阿蛮被包裹在其中只怕撑不了多久。百花真人强提一口气,将体内灵气催动到极致,不断向右手指尖灌去,大吼一声:“开!”一时间风雷声大作。阿蛮身上的黑气经不住百花真人这一击,一缩一涨后猛然崩裂,化作无数碎片四散开去。百花真人连退两步才算站定,脸色有些苍白,胸口一起一伏,身上道袍被划出一条条小口子。反观阿蛮,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连发丝都没乱,此刻已是睡熟了。 乌云又被风给吹走了,不知去了哪。月色如常,只是略略暗了些。 百花真人一脸担忧 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阿蛮。自己不但无法将灵气打入阿蛮体内,还差点被他体内的戾气所伤,这实在是罕见。除了那些存于传说中的蛮荒凶兽,还真没听说过能拥有如此戾气的生灵。百花真人叹口气,随便理了理衣服,负手站定,凝眉深思。 一道剑光划破天际,剑上站着一人,正是段水流。飞至百花真人身前,脚下剑光一闪就插回背后剑鞘中,变回原先的样子。段水流行了一礼,抬眼看百花真人,问道:“掌门师伯,这是怎么了?”百花真人想自己堂堂一个掌门,竟然差点让刚入门的弟子给伤了,脸上一笑,说道:“飞叶师弟收了个好徒弟。”段水流以为是在说自己,连道惭愧。百花真人也不去解释,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百花真人问道:“你看这天气如何?”段水流恭敬回道:“弟子不知掌门师伯所指何物。”百花真人抬手指天,段水流顺势去看,看了半晌,说道:“今夜月色正佳,却没个星星。”“还有呢?”百花真人问道。段水流挠了挠头,回道:“弟子实在不知,还请掌门师伯明示。” 酝酿许久,百花真人开口道:“天地大劫的事,你听说了吧。”段水流略一沉吟,说道:“听说倒是听说了,不过这消息无根无源,弟子是不相信的。”百花真人悠悠说道:“并非是无根无源,这消息是从北边传出来的。” “北边?北边尽是些魔教之人,所说之话未必可信。” “再北。” “再北?再北可就是到了无尽海了,消息怎么会从那传出来?” “无尽海中有一只灵兽,唤作玄武。它是这天地灵气所化的四灵兽之一,一向居于极北之地。每百年会生出一片‘字甲’,这‘字甲’上便预言世间百年中所发生的大事,从它诞生以来,从未有错,最近一片‘字甲’于十四年前长成,被青城城主谢蟠所得。随后谢蟠召集一些修道有成之士一同参悟,只因那‘字甲’实在是蹊跷。” “蹊跷在何处?” “那‘字甲’上空无一字,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谢城主对着‘字甲’看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说莫不是要有天地大劫,世间众生都要毁于此劫,所以‘字甲’上空白一片。众人哗然大惊,谢城主说自己也不能肯定,只是随便猜测。鉴于这条消息实在是太大,临分别前谢城主再三嘱咐在场诸位,万万不可四处去说,免得世间众生人心惶惶。但看样子,还是有人给说了出去。” 段水流听着百花真人说的这些,心中 大惊,没想到天地大劫确有其事。但转念一想,也未必,这毕竟只是谢城主的猜测,而非那“字甲”所言。 百花真人看天色渐亮,阿蛮还在那边睡着,就对段水流说道:“你把阿蛮给抬回屋吧,晨间有些凉,别让他着了风寒。”说完便转身走了。段水流恭敬对着百花真人的背影行了一礼,回过身去抬阿蛮。阿蛮虽然十四岁,可是人高马大的,不但跟段水流一般高,身子还比他壮了一圈。段水流苦笑,却听见阿蛮嘴里说着话。将耳朵凑过去仔细听,原来阿蛮嘴里说着:“好吃,好吃。”段水流连连摇头,心道:你这小子倒是自在,睡着了都还惦记着吃,若是你知道了天地大劫这回事,看你还吃不吃的下。心里这般想着,手上也没停,运起灵气,这才给阿蛮抱了起来。 月亮已经隐的看不见,另一边,朝阳正烧的旺。 第二十二章 板栗与秦罗敷 这一觉阿蛮睡到了正午才醒,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舒泰。转了转脖子,阿蛮起身,桌上放了个食盒,边上有一张字条,是段师兄留下的,字条上说段师兄今日有事,可能晚些时候才回来,白天就不能指导阿蛮修炼,可是又担心阿蛮自己修炼会出危险,就让阿蛮等他回来再说。阿蛮看着字条,心道这段师兄真是个好师兄,什么事都为自己着想。几口吃完了午饭,坐在屋里也没事干,想到外面天气大好,就搬个椅子去门外晒太阳。 太阳晒的暖,阿蛮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啪”,一块石子正中阿蛮脑门,阿蛮被砸的眼冒金星,站起来大喊一声:“谁!”没人应,阿蛮使劲眨着眼,终于缓了过来,四周一环视,什么都没有。阿蛮纳闷的挠头,心道难不成自己做梦了?伸手去摸脑门,嗬,都肿起一个包了。阿蛮心中大怒,一声吼道:“到底是谁!”还是没人应。阿蛮听得有动静,屏气侧耳去听。 果然,屋后一阵轻微的吱吱声,像老鼠在磨牙。阿蛮循声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到了近处才听清楚,分明是笑声,不过什么东西会笑的这么古怪?阿蛮探头去看,心中大惊:这是什么?松鼠? 在林子里长大,松鼠不知道见过多少,这么大的松鼠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阿蛮估计这货站起来得有大半个人高。只见这松鼠蹲坐在地上,一只前爪攥在胸前,另一只前爪捂着嘴偷笑。它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阿蛮发现,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阿蛮看。阿蛮皱着眉,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突然,那松鼠猛地挥起攥在胸前的爪子,又一颗石子向阿蛮飞来,扔完石子,松鼠拔腿就跑。阿蛮抬手接住石子,再去看时,松鼠已不见了踪影,当即大叫一声:“别跑!”抬腿追了上去。 这松鼠跑的极快,阿蛮怎么都追不上,可是松鼠也跑不脱。一人一鼠你追我赶,直往后山密林中跑去。眼见松鼠就要钻进林子,那时再也追不上它。阿蛮脑门上的大包开始阵阵发疼,心中气极,运起浑身力气,将手中刚刚接住的石子用力向松鼠掷去。巧了,正中松鼠后脑勺,松鼠眼前一黑,“咣当”一下撞在迎面一棵大树上。这一撞可真不轻,树叶子都落了一地。那松鼠瘫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阿蛮虽说已是气急,可也没想要去害它性命,现在心头火气消了,张着嘴,杵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儿,松鼠的爪子动了动,阿蛮松了口气,想过去看它还能活不能活。那松鼠扭着大屁股,摇摇晃晃终于又坐了起来,可明显是还没缓过来,头靠着树干,大尾巴耷拉 到了地上,来回的扫着。阿蛮向前走了两步,松鼠听见身后有声响,转过头,两颗大眼珠子水汪汪的,看的阿蛮一阵心疼。松鼠沉默着站起了身,伸出一只爪子摸了摸后脑勺,想必现在它的后脑勺跟阿蛮的额头一样,都有个大包。看了一会阿蛮,松鼠转身进了树林子。 阿蛮被它看的心中后悔之极,只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想追上去,可是自己跟它说些什么呢?去跟它道歉?松鼠能听懂自己说话吗?阿蛮心里矛盾的很,追上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犹豫了半天,终于打定主意,就算它听不懂,自己去跟它道个歉也算落个心安。当即迈步进了林子。 阳光都被古树的叶子给遮在了上面,所以林子里有些暗,阿蛮进来转了半天也寻不到松鼠的影子,想必它已经去了深处。阿蛮站定,开口说道:“松鼠兄弟,刚刚是我不对,我下手有些……”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风声乍起,阿蛮心中连道不好。果然,那松鼠不是个善茬,把阿蛮骗到了林子里,然后自己藏身在树上,待阿蛮背对着自己,就从树上跳下,正好将阿蛮扑倒。阿蛮被它压在身下,没想到这松鼠力气这么大,自己努力挣扎不脱。松鼠吱吱大笑,阿蛮憋足了力气要把它掀倒。松鼠抬爪一巴掌扇在阿蛮后脑勺上,顺势将阿蛮的脑袋按在了地上。阿蛮吃了这一嘴泥,气的脖子根都红了,大声吼道:“你这畜生!我饶不了你!”松鼠笑的更欢,爪上加力,又将阿蛮的脑袋按了下去。渐渐感觉按不住阿蛮,松鼠挥爪“啪啪”两巴掌扇在阿蛮头上,放开阿蛮,“跐溜”一下蹿的无影无踪。 阿蛮受这一顿辱,仰头大吼道:“你这畜生!”喊完也顾不得其他,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往林子深处追去。 追了半晌,阿蛮有些气喘。想来可笑,自己这半天算是被一只松鼠给欺负的死死的,不但让它揍了,还被它骗的团团转。阿蛮咽了口唾沫,唾沫还都是一股子泥味,赶紧呸呸吐了两口。看见不远处有条小溪,阿蛮走了过去,想洗把脸顺便漱漱口。 没走几步,正见那松鼠在溪边喝水。阿蛮轻手轻脚摸了过去,没想到还是被松鼠给发觉了。阿蛮见扑它不到,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就扔了过去,砸的松鼠吱吱乱叫。阿蛮还不解气,又抓起一把,就要追上去再砸。那松鼠却是躲在了一个女子身后。 阿蛮抬眼去看,这女子眉若黛、肤胜雪、眼似秋水,一袭浅紫色长裙将她衬的真如画里走出的仙女。阿蛮看的呆了,手里抓着的石子“哗啦”撒了一地。那女子掩嘴轻笑,阿蛮大窘,赶忙 拍了拍身上的土,谁知手上更脏,拍来拍去把自己拍成了个泥猴。阿蛮耳朵尖都红了,恨不能赶快找个地洞钻进去。那女子笑了两声,开口问道:“你就是南师弟吧?”阿蛮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末了一想,自己那日在大殿上确实说自己姓南,赶忙又说道:“我是我是。”对面女子眼波一转,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阿蛮点头,认真说道:“我是。”“秦罗敷。”她檀口轻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阿蛮觉得这仨字太美了,哪是人的名字?分明就是,分明就是……结果措了半天的辞,还是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那松鼠此刻正拉着秦罗敷的袖摆,一只爪子指着阿蛮,嘴里吱吱叫唤。秦罗敷抬头,正迎向阿蛮的目光。阿蛮被她看的心慌,便拱手说道:“秦师姐怎知我姓南?”秦罗敷说道:“早些时候曾听师父提过,说飞叶师伯又收了个徒弟,名叫南阿蛮。今日见师弟有些面生,想来就是南师弟了。”阿蛮眉头微皱,问道:“飞叶师伯?师姐莫不是优昙师叔的徒弟?”秦罗敷一点头,说道:“正是。”说罢,看了一眼阿蛮,又指了指身边松鼠,说道:“今日之事,板栗都告诉我了。师弟你脑门上……这样吧,师弟你跟我一道回去,我去取些伤药给你擦了。”阿蛮摆手,说道:“不妨事,些许小伤我回去自己就能处理了,不用劳烦师姐。倒是你家板栗,刚刚一头撞在树上,只怕不轻啊。”秦罗敷摇头,对着板栗一指阿蛮,说道:“去,给南师弟道个歉。”板栗磨磨唧唧晃着身子,边走嘴里边咕哝,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好容易到了阿蛮面前,抬起两个前爪,竟是要向阿蛮作揖。阿蛮赞道:“师姐你这松鼠好聪明啊!”秦罗敷又掩嘴而笑,说道:“板栗可不是松鼠,它是灵兽火鼠,平日里四处调皮捣蛋,都快让我头疼死了。”阿蛮尴尬一笑,说道:“灵兽嘛,都是这样。” 二人相对而站,秦罗敷还有些不放心,说道:“师弟你这额头……”阿蛮摇头示意真没事,秦罗敷抿了抿嘴,说道:“既然如此,天色也有些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对着阿蛮行礼,阿蛮赶紧回礼道:“师姐慢走。” 再抬头时,秦罗敷已经走开了,板栗在她身边跑前跑后。阿蛮现在看着板栗也觉得有些顺眼了,自嘲一笑,顺手拍了拍脑门。这一拍正拍在被板栗砸出的大包上,登时疼的龇牙咧嘴,心里刚刚对板栗有些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阿蛮顺着另一条山路往回走,生怕路上碰见个人。自己这一身狼狈样,被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秦师姐还好,被她看 见了她也没笑话自己,不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就猜不准了。想到这节,阿蛮又恨起板栗来。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板栗,自己今天也不能见到秦师姐,心中又矛盾了。 走了好长一会儿了,终于是走到了。看着前面不远处一排房子,阿蛮加紧了脚步。后山果然如段师兄说的那般清净,走了一路还真连个人都没见到。阿蛮想着回屋了赶快收拾收拾这一身的灰土,然后弄点饭吃,眼看着天色擦黑,自己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才转过个弯,阿蛮就看见自己门前有个姑娘,像是在等人。 第二十三章 爱笑的百灵师姐 走近了看,正是百灵。 百灵见阿蛮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跑过来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阿蛮开口欲说,百灵狠狠嗅了嗅鼻子,问道:“你见过秦师姐了?”阿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百灵微微一笑,说道:“秦师姐身上的香味可是非常独特的,我自然一闻就闻出来了。不过你怎么弄成这样?你跟秦师姐打架了?”阿蛮又要开口,百灵却自顾自的说道:“那不会,秦师姐待人一向温和,我还从没见她发过脾气。”百灵皱着眉头思考,突然叫道:“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作了什么轻薄秦师姐的举动了吧?不然秦师姐是不会跟你动手的。”阿蛮急忙分辩道:“你瞎说什么,是板栗。” 百灵脸上微红,说道:“那畜生我倒是见过,它确实坏的很,被我收拾过几次后,现在见了我老实多了。不过,你敢说你对秦师姐没动心思?”阿蛮被她说的恼了,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一把推开房门,进去后又“砰”的一声关上。 百灵心知是自己胡说在先,可是又不肯低头认错,就站在门口不走。 阿蛮透过窗子去看百灵,见她眼眶都有些红了,心中不忍,开了门,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百灵将身子一转,背对着阿蛮不去看他。 阿蛮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道:“有什么话进屋去说。” 百灵撅着嘴,说道:“不要你管。” 阿蛮无可奈何,却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只好陪着她站着。 天色终于是全黑了,月亮冒出了头,星星也跟着凑热闹。 阿蛮终于站不住了。下午好一顿折腾,现在还没吃饭,脑门上的大包估计现在已经青紫的厉害,时不时的跳着疼两下。阿蛮无力的说道:“你到底要干嘛?”百灵转过身看着阿蛮不说话。阿蛮看着她,她也看着阿蛮,俩人就这么看着。阿蛮许是伤着了头,脑袋有些迷糊,越看越觉得百灵可爱,生气皱着的眉头可爱,撅着的小嘴也可爱,怎么看怎么可爱。阿蛮憨笑一声,伸手捏了捏百灵的脸蛋。百灵没想到他如此轻薄自己,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阿蛮。阿蛮这下也清醒了,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伸手了呢? 笑容还僵硬的挂在阿蛮的嘴角,见自己的脏手还捏着百灵的脸蛋,阿蛮赶忙颤抖着收回了手。 百灵刚刚回过神,大叫一声:“你混蛋!”抬起右手一巴掌就向阿蛮的脸上扇去。 阿蛮已有了准备,左手抓住百灵的手腕,颤声说道:“百灵,你听我说。” 百灵右手被捉,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抬起左手又要去扇阿蛮。 阿蛮右手一探,又捉住了百灵的手腕,开口说道:“百灵,你听我说。” 百灵左手右手都被捉住,已是动弹不得,哭着大喊道:“南阿蛮!你混蛋!” 阿蛮张嘴要分辩,百灵却不给他机会,抬腿一脚踹向阿蛮胯下。这下阿蛮没手去接,被踹了个结实。当即腰弓成了一个大虾,双手捂着胯下倒在了地上,嘴里“嘶嘶”抽着冷气。 百灵站在一边哭了个梨花带雨,阿蛮倒在地上疼的翻来滚去。 一道剑光破空而至,正是段水流段师兄。 段师兄见此情景,慌忙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百灵哭的不能说话,阿蛮疼的说不出话。段师兄见他头上一个青紫大包,浑身灰土,后背的衣服还被撕成了一条条的,正双手捂着胯下,好不凄惨。段师兄看他手捂着的位置就知道伤哪了,皱着眉说道:“师妹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百灵听段师兄偏袒阿蛮,带着哭腔喊道:“你问他!”阿蛮赶忙摆手,说道:“不关她事,不关她事。” 段师兄叹口气,心中好笑,这二人可真是冤家。 过了一会,百灵的哭声小了,阿蛮也不再打滚了。段师兄强忍着笑意,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也得给我说说清楚吧。”百灵见段师兄看向自己,又加大了哭声。段师兄笑骂道:“行了丫头,别哭了,跟师兄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百灵见被段师兄戳穿了,擦了擦眼泪,啜泣着说道:“他轻薄我。” 段师兄看向阿蛮,问道:“阿蛮,你轻薄她了?” 阿蛮慢慢直起了身子,点了点头。 段师兄看阿蛮这副狼狈样,责怪的对着百灵说:“那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百灵脖子一梗,说道:“不是我打的。” 阿蛮也开口说道:“确实不是她打的,她只踹了我一脚。” 百灵一指阿蛮,说道:“你……” 段师兄一挥手,打断了百灵,说道:“师妹你都把人家踹成这样了还要怎么样?” 百灵吐了口气,说道:“我要他给我道歉。” 段师兄要开口,阿蛮却说道:“段师兄,是我有错在先,我愿意道歉。”说罢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向百灵走去。段师兄憋了半天 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百灵也想笑,可是自己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于是强行忍着,整张脸都紧绷绷的。阿蛮好容易挪到百灵面前,拱手行礼道:“百灵,是我有错在先。”百灵仰起头,不让自己发笑,故作严肃说道:“叫我师姐。”阿蛮深吸一口气,说道:“师姐,是我有错在先。”百灵却还不松口,说道:“声音大点。”阿蛮理了理气,大声说道:“师姐,是我有错在先。” 段师兄在后面“哈哈哈哈的”一阵大笑,百灵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弯了腰。 阿蛮再不管二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自己的屋子挪去。 待阿蛮进了屋,两人笑的差不多了,百灵开口说道:“他那狼狈相是让被秦师姐的板栗给弄的。”一听秦师姐,段水流脸上一红。百灵看的分明,指着段水流说道:“师兄你暗恋秦师姐!” 段水流慌得摆手,说道:“你这丫头天天就瞎说。我问你,你这大晚上的往后山跑干什么?” 百灵这才想起自己来后山是有事,便说道:“是我爹让阿蛮去找他。” 段水流问道:“掌门师伯要见阿蛮干什么?” 百灵回道:“叫他去吃饭。” 段水流摇头,说道:“你去跟他说吧,我先回屋了,这一天也跑了不少地方了。”走了两步又转身说道:“等一会你见到掌门师伯的时候,就说我已经把需要用的药材都买来了,我晚一些再去见掌门师伯。” 百灵问道:“什么药材还需要去别处买?” 段水流无奈道:“掌门师伯怕谢青云的胳膊落下病根,就想给他配最好的断续膏,缺青犀角和赤胆草,青犀角倒还好,那赤胆草我可是跑了附近几个大城的药铺才总算买到一株。” 百灵恨恨说道:“他住我们这吃我们这也就算了,伤药还要我们给他配,这不是欺负人吗。” 段水流苦笑一声,走开了。 百灵又站了一会,咳嗽了两声,没人应,只得磨蹭着到了阿蛮门前,“啪啪啪”拍了三下门。阿蛮正缩成一团面朝墙躺着,不想去理会百灵。百灵见没人给她开门,就自己推开门进去了,看阿蛮还在躺着,又咳嗽了两声。阿蛮挪了挪身子,还是不理她。百灵小心问道:“你生气了?”阿蛮没好气地回道:“不敢生师姐的气。”百灵忍住笑,说道:“我跟你闹着玩的。”阿蛮没反应,百灵又走的近了些,探头问道:“你真的生气了?”阿蛮扭过头看着百灵,学着百灵的语 气说道:“不要你管。”一听这话,百灵“扑哧”一声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阿蛮看她笑,原本满胸怒气登时烟消云散,再一想刚刚自己说的那句“不要你管”真是像极了百灵,结果怎么忍都还是没能忍住,就咧嘴笑了。 笑了两下,扯到了痛处,阿蛮又记起百灵那一脚踹的可真狠,于是敛了笑容,一脸严肃看着百灵。这下百灵笑的更欢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阿蛮微窘,沉声说道:“你来找我干嘛?”百灵终于是收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爹叫你过去。”还没说完,又笑了起来。阿蛮想站起身,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方便,只好说道:“你先去,我等一下就过去。”百灵边笑边说道:“行行行,你快点就好。”然后生怕自己再呆在这会笑背过气去,赶忙跑了出去。 阿蛮坐在床沿,心中郁闷:这百灵哪有个师姐的样子,可偏偏她是飞叶道人的记名弟子,还比自己入门早,自己叫她一声师姐是理所应当。段师兄多好,俨然一副大师兄的模样,处处都为自己这个师弟着想。跟段师兄一比,百灵这个师姐可对自己太狠了。想到这,阿蛮动了动腿脚,还好,没一开始那么疼了,勉强可以正常着走路了。 一想到掌门师伯叫自己过去,阿蛮赶紧找了身干净衣服,弄些水来洗了洗脸。脑门上的大包又隐隐作痛,阿蛮 第二十四章 百花真人 离了后山阿蛮就找不着北了。 这一顿转,绕来绕去感觉像是在打圈圈。阿蛮走的一脑门子汗,倒不是累,而是急的。半个时辰前百灵就从后山走了,眼看着月牙越升越高,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去了。 来来往往的师兄师姐也没个认识的。不过他们都不错眼的打量自己,师兄们都转过脸去笑,师姐们都捂嘴偷笑。阿蛮也想上去问个路,可是被他们笑的着实尴尬。 好容易看见个熟面孔,阿蛮快走两步上前,拱手行礼道:“杜师兄。”那人一回头,正是阿蛮上山那晚,被百灵唤作“杜师弟”的看门小童。“杜师弟”显然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称作师兄,一脸惊讶,仔细的看了看阿蛮的脸,恍然道:“你是百灵师姐带上山的那个……你这脸怎么了?”阿蛮见对方对自己脑门上的大包很感兴趣,可是此刻自己急着去见掌门,只好说道:“掌门师伯此刻要见我,可是我不知该去哪找掌门师伯。”“杜师兄”一听掌门师伯,沉吟道:“现在掌门师叔应该是在祠堂那边,你快随我来。”阿蛮还要行礼,却被“杜师兄”扯着袖子跑了开去。 又一阵千回百转,终于到了处僻静所在。“杜师兄”向前一指,说道:“前面就是祠堂了,掌门师叔应该就在旁边的那间屋里。”阿蛮行了礼道声谢,“杜师兄”回了个礼就走了。 阿蛮小心走上前去,轻轻叩了两下门。里面传出百花真人的声音:“进来。”阿蛮缓缓推开门,见百花真人与百灵正围着一张四方小桌坐着。阿蛮脚还没迈进去,就听百灵说道:“你再不来我可是要饿死了。”百花真人笑了起来,吩咐百灵去把饭菜端上来。阿蛮这才想到行礼,赶忙说道:“掌门师伯。”说完又对百灵拱手,说道:“百灵师姐。”百灵点头说道:“行了,算你懂得尊敬师姐,在那坐着吧,我去端饭菜。” 阿蛮却不敢坐,站着问道:“掌门师伯叫我来何事?”百花真人一脸笑意,说道:“坐那吧,等吃完了饭再说。”阿蛮局促的坐着,看着百灵把饭菜都给上齐了。百花真人一手执着筷子,说道:“吃吧。”自己就吃了起来。阿蛮也拿着筷子夹了口菜,放在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也没吃出个滋味。阿蛮还在想着百花真人找自己是什么事,脸上渐渐被百灵热切的目光给刺的发烫。 阿蛮疑惑的看着百灵,百灵一脸期盼的看着阿蛮。阿蛮想这百灵是怎么了,盯着自己看什么,难不成脑袋上的大包这么明显吗?想伸手去摸摸看,可一手拿碗一手拿筷摸不到,不自禁的就 想抬眼去看。百灵见他眼珠子向上翻,以为他在翻白眼,气的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说道:“我去把汤端来。” 百灵把汤端来了,阿蛮狠狠嗅了嗅鼻子,百灵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知阿蛮咂咂嘴,继续吃起饭来。百灵恨恨的哼了一声。百花真人看阿蛮不像个笨孩子,今天怎么迟钝成这样。微叹口气后,笑着说道:“阿蛮,这饭菜包括这汤,可都是百灵亲手做的啊……”说道“百灵”这两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阿蛮恍然大悟,赶忙接口道:“百灵做的?我就说嘛,香,真香,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尤其这汤,没上来我就闻着香味了……”百花真人看他说的又太过了,赶忙咳嗽打断。百灵倒不嫌阿蛮夸的过,脸上微红,低声说句:“算你识相。”就坐回了椅子。阿蛮一阵低头扒饭不敢抬头。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开头是三个人一块吃,吃到最后变成百花真人和百灵看着阿蛮吃。阿蛮起先想着心事,没尝出菜的味道,吃着吃着放开了,好一顿风卷残云,就跟那林子里饿了几天的狼似的,眼都快吃绿了。 百花真人摇头苦笑,百灵把汤锅往阿蛮这边推了推,说:“喝点汤,别噎着。”阿蛮抬眼去看,见二人面色古怪,这才意识到自己吃相是有多难看,耳朵尖子都红了,直起腰,抿了抿嘴,说道:“我吃饱了。”百花真人作了个请的手势,说:“吃吧吃吧,还好今天备的饭多。”阿蛮这下连脖子根都红了,羞的说不出话。百灵皱了下鼻子,说道:“我就说吧,我做的饭可好吃了。看阿蛮吃了多少。”阿蛮脸上都要滴血,百花真人哈哈大笑,说道:“把桌子收拾收拾,我跟阿蛮出去走走。” 百花真人领着阿蛮径直进了祠堂。 祠堂里有些昏暗,烛光闪烁,桌上的灵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阿蛮低头站在百花真人身后,偷偷抬眼去看牌位。不知是光线不好还是怎的,阿蛮没有找到飞叶道人的牌位。“飞叶师弟的牌位不在这,在隔壁那间屋,这屋里放的是历代掌门的。”顿了一顿,百花真人接着说道:“我死了以后,牌位也是要放在这的。”阿蛮不知道百花真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没敢搭话。 等给历代掌门上过香,百花真人迈开步子,说道:“来,我带你看。” 进了隔壁的屋子,一排排一列列都是灵牌。百花真人捏过几柱香,对着一个牌位鞠了一躬,将香稳稳的插住了。百花真人让阿蛮来给飞叶道人上香,阿蛮取过香,点燃了,恭敬说道:“师父,弟子给您上香了。” 后山的风有些冷,百花真人与阿蛮一前一后在小道上走着。 两人离了祠堂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阿蛮想开口去问到底是什么事,却觉得太唐突,只好一路跟着。好容易百花真人停了下来,结果却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一看又是半晌。 阿蛮几次忍不住开口,百花阵人似终于发现了阿蛮的不耐,悠悠说道:“飞叶师弟上山那年,正好是三十五岁。” 只听了这一句,阿蛮就不再想问,而是静下了心。 百花真人又重复了一次:“飞叶师弟上山那年,正好是三十五岁。当时我才十来岁的样子,还不如你大。当时我也问过飞叶师弟怎么会想来修道,飞叶师弟说他这人随性,听说山上有神仙,便想来看个究竟,上来了又觉得山上的糕点好吃,就不想再下去了。” 阿蛮摇头微笑,百花真人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吃糕点才来修道。我即位成掌门那天,他对我说这一天都是天命。后来他执意要去东边,我也拦不住他。反正他这个人怪的很,却又正常,师父临走时说我们五人中飞叶最知‘道’,我起先不信,现在信了。” 阿蛮不明白百花真人到底要说什么,谁知百花真人伸手一指阿蛮,说道:“我现在信了他,是因为你!” 阿蛮惊讶的抬头问道:“因为我?” 百花真人又抬起头看月亮,说道:“青城城主谢蟠,他请我去参悟‘字甲’那晚我见到了师弟,师弟他偷偷潜入我的房间,说白天示人的那枚‘字甲’被做了手脚,但是具体情况他不清楚。再后来他说要远行去东边无尽森林,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我阻他,却终究阻不住,他还是去了。直到那天你背着飞叶剑上了山。” 风起了,吹得人真有些冷。 “阿蛮,”百花真人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蛮族从何而来?” 阿蛮摇头,说声“弟子不知。” 百花真人朗声说道:“蛮族,承自上古九黎族,九黎族战士骁勇善战,不畏洪荒恶兽,不畏漫天诸神,族中最善战的战士被称作蚩尤。一路披荆斩棘,在南疆打下好大家园,却人丁稀少,不得已和别族通婚,这才渐渐没了九黎族,而有了南疆许多民族,其中之一就是蛮族。所以才说蛮族人流的是真正九黎族的血。不过这血不是说你受伤后流出来的血,而是指血脉。” 虽然做了十四年的蛮族人,阿蛮还是第一次听说蛮族承自上古九黎族,就连九黎族也是第一次听 说,心中十分意外。不过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真是假都难说,所以阿蛮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异样。 百花真人却很激动,说道:“师弟他去东边做些什么,我这个师兄当然知道,他叫你带回话说‘叶已归根’,我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他临行前说完不成心愿就是死也不瞑目,结果他托你送剑回来,看样子是把这一切都托付在了你的肩上。” 阿蛮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百花真人到底要说什么。飞叶道人说自己是“灵胎之体”,阿蛮觉得这个靠谱,自己每每都会变得暴戾异常,肯定不是常人。可有什么大造化在等自己,阿蛮不信,毕竟未来的事谁能说个准。今天百花真人更是反复提起飞叶道人,还有什么“字甲”,自己完全不得要领,偏偏百花真人不肯说透,每件都是稍稍点一下,阿蛮又不好追问,只好一阵点头。 百花真人沉吟半晌,又说道:“你体内戾气诡异的很,稍不留神就会控制你的心智,所以你先不要跟段水流修行炼气,最近这段时间去跟逐叶师兄修行心性吧。” 阿蛮有些迟疑,问道:“逐叶师伯?” 百花真人哈哈一笑,拍拍阿蛮的肩膀,说道:“去吧,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明日记得去找逐叶师兄报到,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阿蛮只得行个礼,退下了。 第二十五章 逐叶道人 这一夜睡的不怎么踏实,阿蛮翻来覆去的想昨晚百花真人的话,去想百花真人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可是怎么理都理不出头绪,都快天亮了才好容易有了睡意,心中盘算着早饭就不吃了,干脆睡到中午早饭晚饭一并吃了。 还没到吃午饭的点,阿蛮就被“啪啪啪”的拍门声给吵醒了,阿蛮装作没听见,可门外的人似乎知道阿蛮在里头睡觉,狠命地又拍了一阵。阿蛮没好气地喊道:“来了!”起身开了门,阿蛮揉着眼,阳光照的眼睛有些涩。来人大喊一声:“蛮哥!”阿蛮一怔,想到的是铁头那张脸,可等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人是姜炎。阿蛮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姜炎也不等阿蛮请他进屋,自己就钻进去一屁股坐凳子上了。 阿蛮坐在床上,等着姜炎说话。姜炎四处看了看,很满意的说道:“这屋子不错,难怪你在这住的连兄弟都忘了。”阿蛮还是很奇怪姜炎怎么来了,问道:“咱俩不是约好了吗,这才几天你就跑上山来了?”姜炎的表情颇堪捉摸,说道:“你上山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入了百花门。” 阿蛮看着姜炎,姜炎也看着阿蛮。 阿蛮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炎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说道:“本来兄弟我是为你着想,所以你刚走我就去问那守门军官,问他你跟谢青云交手那天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来历。那军官一告诉我她是百花门弟子,我就什么都清楚了,你哪是来送剑,你分明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送了。还一月之约,估计你这辈子都得呆在山上。” 阿蛮也不反驳,笑呵呵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后山?” 姜炎一脸自得,说道:“到了山门,我把白虎山庄的腰牌拿出来给守门的看,马上就被当做贵客接待。我说谁都别接待我,我要找阿蛮,就有个叫什么段水流的说你在后山,我想让他们都散了,自己一个人到后山找你,可他们好说歹说非要让段水流陪我一起。不过那段水流跟我聊了两句后,给我指了路就走了,他说要下山有事,叫我自己过来,我就过来了。” 阿蛮又躺下了,说道:“段师兄人不错,对我挺照顾的,你别一口一个段水流的,叫他段师兄吧。” 姜炎有些不爽,问道:“这才多长时间,段师兄就比我这个兄弟还重要了?” 阿蛮想了想,缓缓说道:“瞎说什么,段师兄真是个好人。” 姜炎撇嘴,突然又想到一桩事,跑到床边,对着 阿蛮挤眉弄眼说道:“你那个,她叫什么来着?” 阿蛮没听明白,皱着眉头看着姜炎。 姜炎推了一把阿蛮,说道:“别装傻!就那个,她呀!” 阿蛮可算反应过来了,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人家叫百灵,是掌门的女儿。” “掌门的女儿?”姜炎瞠目结舌,“那你完了。”说罢,姜炎摇头叹气,坐回了椅子上。阿蛮被他说的不高兴了,一骨碌坐起身,问道:“我怎么就完了?” 姜炎故作惊讶,说道:“还不完呐?掌门的女儿那是一般人能想的吗?虽然百花门是个比较小的门派,但那也不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的。” 阿蛮沉默了,表情有些落寞。 姜炎看出阿蛮怕是真有些喜欢百灵,走上前与阿蛮并肩坐着,说道:“所以你现在要么忘了她,以后都不去再想,要么好好修炼。” 阿蛮点头,说道:“修炼我自然是会好好修炼……”说到这里,阿蛮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记起了上午还要去逐叶道人那修行,当即一拍床沿,大叫一声:“糟了!” 姜炎被他吓了一跳,埋怨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阿蛮却来不及与他解释,甩下一句“在这等我回来。”就奔出门去。 这次阿蛮学了个乖,遇到人就问路,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独门小院。给他指路的那位师兄说逐叶道人平日里就住在这。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阿蛮就这么走了进去。环视一下四周,院里种了些不知道名字的书,地上落了厚厚一层叶,看样子是有阵子没打扫了。小院里就一间房,想必逐叶道人就在房里。 阿蛮过去轻轻叩了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阿蛮顿了一下,才将门给退了开。 正对着门是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些笔墨纸砚,逐叶道人正端坐在书桌后,右手执笔,看样子是要写字。 阿蛮恭声说道:“逐叶师伯,掌门师伯遣我来跟您修道。” 逐叶道人神色不变,问道:“哦?那掌门可曾说修哪条道?” 阿蛮记着百花真人的话,回道:“掌门师伯说要我来学心性。” 逐叶真人一挑眉,问道:“心性也算是道吗?” 阿蛮将头又低了一低,回道:“弟子不知。” 等了半晌,逐叶道人还是没回话。阿蛮腰杆都有些酸了,却又不敢直起身,只好 偷偷抬眼去看。只见逐叶道人正凝神静气,想着这个字该怎么起笔。 阿蛮将眼神收了回来,心里开始嘀咕这逐叶道人故弄什么玄虚。又一会,渐渐有了“沙沙”声,阿蛮知道这是逐叶道人开始写了。 逐叶道人终于写好了,对阿蛮吩咐道:“去把门外的叶子扫了。”阿蛮心中不解,却只得照做,行了礼,说道:“是。” 看着阿蛮转身出去,逐叶道人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刚刚写好的这一个“蛮”字。 小院里,阿蛮寻了个扫帚就开始扫起地来。手上动着,心里也想着,真不知道逐叶道人怎么想的,百花真人明明让自己来跟他学心性,他却拿自己当打杂的使唤,要不是因为他算自己的长辈,自己才不会那么痛快的说扫就扫。说来也奇怪,这些书长的也就是平常摸样,落下的叶子却有些古怪,一片片好似黏在了地上,不使劲都扫不走。阿蛮捡了片叶子放在手里,正看反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用手搓了一下,也没胶。闹不明白却还是得继续扫。 扫了许久连一小半都没扫干净,阿蛮直起腰擦擦汗。自己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却还要扫这个破叶子。想到这,阿蛮一把将扫帚扔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了地上。心里琢磨着八成是逐叶道人没什么真本事,只好弄这些个粗活来糊弄自己,百花真人怎么就想到让自己来跟逐叶道人修行呢?自己入门的时候就是他一个劲反对,现在逮到了机会肯定会好好折腾折腾自己,阿蛮越想越气,恨不能现在就离开这鬼地方。 逐叶道人从房里出来了,看阿蛮坐在地上,扫帚扔在一边,也不去责备他,只是淡淡说道:“扫到天黑就可以回去了,明天早点来。”然后就出了院子。 阿蛮坐在地上看着逐叶道人的背影,不满的哼了一声。抬头看看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拿起扫帚胡乱扫了两下,发现叶子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扫都扫不动,气的一把将扫帚折成两段,扔到了墙角,迈着大步子离开了小院。 回了后山,姜炎不知道跑哪去了,阿蛮一个人坐在屋里,觉得一肚子气,吃不下饭,灌了两口冷茶就躺在了床上。躺了半天还是没睡意,肚子又饿了,阿蛮起身要去弄些东西吃。 刚开门,段师兄在门口就要进来,阿蛮赶忙敛住脸上怒容,行礼说道:“段师兄。”段师兄一脸兴奋,拉着阿蛮就往屋里走,说道:“师兄给你看样东西。” 阿蛮被他扯着进了屋,段师兄从身后取 下个大包袱,看那形状像是把刀,等段师兄一层一层解开来,果然是把刀,是一把九环刀,刀身漆黑,连刃口都不反光,刀背上九个环子却是银光闪闪,一看就是把好刀。 段师兄将刀递给阿蛮,说道:“从你来那天开始,师兄就想着送你件见面礼,可是师兄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今天在山门处见到了白虎山庄的姜炎,他说与你是旧识,我看你一直也没个兵器,就跟他打听你擅长用什么兵器,他说你用刀,我就下山去买了把来,不是什么好刀,聊表师兄的心意吧。” 阿蛮接过刀,入手沉甸甸的,刚准备开口说话,被段师兄打断了,段师兄说:“行了,也别说什么感谢师兄的话了,以后好好修炼,师兄先回去了。” 段师兄刚走没多久,姜炎回来了。姜炎进屋看阿蛮手里捧把刀呆坐在椅子上,问道:“干什么呢?” 阿蛮抬头看姜炎,想问他去哪了,姜炎一把夺过阿蛮手里的刀,啧啧说道:“好家伙,黑面鬼。” 阿蛮疑惑问道:“什么黑面鬼?” 姜炎把刀竖起来,仔细盯着刃口看,肯定的说道:“你看,这刀连刃口都不反光,肯定是用黑铁打造的,刀背九个环,刀柄画着鬼头,没错了,肯定是黑面鬼。” 姜炎把刀还给阿蛮,接着说道:“黑面鬼这把刀是黑铁矿脉所生,天成之物,不过不具灵性,所以没人用它,好在坚固异常,也算值些钱。你从哪弄的?” 阿蛮小心的擦了擦刀柄,说道;“段师兄送的。” 姜炎坐下,诚心说道:“你那师兄对你还真是不错。” 阿蛮将刀收好,问姜炎道:“你下午去哪了?” 说到这个,姜炎来了气,问道:“你还问我去哪了,你撂下一句话就跑了没影,我当然是去找你了!你下午去哪了?我怎么找你没找到。” 阿蛮也来了气,不过不是对姜炎,而是对逐叶道人,就将自己如何见逐叶道人,如何扫了一下午的地详细跟姜炎说了。 第二十六章 扫地第二天 听了阿蛮的话,姜炎却有些不以为意,说道:“让你扫你就扫好了,都说是要锻炼你的心性,扫地怕只是入门。像我们剑道一途,要想领悟出剑意,首先要能看到风,你说这不扯吗,风哪能看到,不过还就有那些傻子瞪着眼看空气。”顿了一顿,姜炎继续说道:“他们炼气一途比我们更神神叨叨的,只怕修炼的方法更扯淡。” 阿蛮沉吟一下,肯定的说道:“风,我能看到。” 姜炎眉头一拧,问道:“当真?” 阿蛮重重点头。 姜炎哈哈大笑,说道:“少吹牛了,你才涉足修道几天,更何况你跟他们学的是炼气,而不是剑道。” 阿蛮耸肩道:“不信拉倒。” 两人又吵闹了一阵,姜炎说道:“待会跟我去隔壁,帮我把屋子收拾收拾,从今天开始我就住你隔壁了。” 阿蛮问道:“没给你安排住处吗?” 姜炎已经开了门,说道:“我觉得后山这就挺好。我去找你的时候见到了你们掌门,我说我要住在后山,他痛快的答应了,还叫人送来了套被褥。不过我看了一下,屋里好久没人住,落了不少灰,打扫起来估计得花些时间。” 阿蛮一拍手,说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等帮姜炎收拾好,阿蛮就回屋睡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早,阿蛮就起了床,心中记着昨天姜炎所说的扫地是锻炼心性的方法,不是逐叶道人刻意难为自己。收拾了心情,整理了容貌,直奔逐叶道人的小院。 还未进院,就听小院里阵阵“沙沙”的扫地声,阿蛮心中好奇,快走两步踏上三层石阶,原来是逐叶道人正拿着把扫帚在扫地。那地上的叶子被他轻轻一扫就聚成一堆,全不似阿蛮昨天扫的那样一片片粘在地上。 逐叶道人看阿蛮来了,就将扫帚放下,说道:“你来扫吧。”说完,催动身上灵气灌注右手,掌中拍出一道劲风,将刚刚被扫成一堆的叶子又吹的到处都是。 阿蛮向逐叶道人行礼,目送他进了屋。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临近中午的时候,看门的“杜师兄”提着个食盒过来了。“杜师兄”站在门外,将食盒放在门口,对阿蛮说:“掌门嘱咐我来给你送饭。”阿蛮道了声谢。“杜师兄”临走时又对阿蛮说他晚些时候还会再来给他送晚饭。 阿蛮掂了掂手里的扫帚,又看了看这满院子的落 叶,心道照自己的速度,别说今天了,这辈子都是扫不完的。当下一声叹息,放下扫帚去吃午饭。 正午的阳光照的人发懒,阿蛮躺在树下小憩,不知觉的,一个人影遮住了光。阿蛮眯着眼看了半天,这才分辨出是逐叶道人,手忙脚乱爬起来,红着脸不敢说话。 逐叶道人轻叹一声,问道:“你可知你为何扫不动这树叶?” 阿蛮摇头道:“弟子不知。” 逐叶道人负手而立,说道:“我这院里种的是菩提树,却不是寻常菩提树。一天如一年,经历叶成叶落,所落之叶,名曰‘心尘’。现在你可知你为何扫不动这落叶?” 阿蛮沉思半晌,却还是琢磨不透,只得摇摇头。 逐叶道人微微叹气,说道:“继续扫吧。” 这一扫就到了晚上,吃了“杜师兄”送来的晚饭,遵了逐叶道人的吩咐,阿蛮就出了小院,准备回后山。一路上,阿蛮还在想着逐叶道人的话,似乎有了些明悟,可又抓不住。不过自己这一天腰酸背痛的辛苦还算没白费,院子已经让自己清理出一小片了,估计再过个两三天就能把院子扫好。 刚到后山,就见姜炎迎面而来,阿蛮还没说话,姜炎一脸凝重的说道:“跟我来。” 两人进了姜炎的人,阿蛮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怎么了?” 姜炎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不是不能炼气?” 阿蛮有些意外,说道:“什么?” 姜炎让阿蛮坐下来,自己也坐到了椅子上,说道:“今天我去山前转悠,听你那些个师兄师弟什么的在谈论,说山上新来了一个废物,不能炼气,就被派去扫地了。” 阿蛮脸有些红,分辩道:“我只是感应灵气的时候容易出问题。” 姜炎却恼了,大声说道:“出问题?你可知道他们炼气一途的基础就是感应灵气?感应灵气都不行,你怎么把灵气收入体内?体内没有灵气,后面你学再多的道法又有些什么用?他们为什么明知你不能修炼却还要将你留在山上?”,姜炎越说越气,竟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我还以为让你扫地是教你修行,敢情是他们缺个打杂的!明天你就跟我下山,去白虎山庄,我去找最好的剑法给你学,省的在这山上被人说闲话!” 阿蛮拉他坐了下来,好在后山僻静,不然被人听到姜炎刚刚说的话,免不了在背后议论。 姜炎还没说够,接着说道:”你不肯跟 我下山难道是因为你那个师姐?我问你,这几日你那师姐可曾找过你?” 阿蛮脸色微黯,说道:“没有。” 姜炎又加大了嗓门,说道:“那就是了!人家心里根本没你,你还在这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阿蛮不想与他争辩,推开门走了。 段水流正在阿蛮门前等着阿蛮,阿蛮一见段水流,上前两步行礼道:“段师兄。” 段水流看了姜炎的房子,问道:“你俩怎么了?” 阿蛮摇头说道;“没什么。” 段水流一手搭在阿蛮肩膀上,微笑说道:“掌门师伯让你去逐叶师伯那扫地肯定是有他的用意,逐叶师伯的小院一般人可是进不去呢。” 阿蛮刚要答话,姜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冷声嘲讽道:“扫个地还要故弄玄虚,你们炼气一途真是讲究。” 段师兄侧过脸去,轻声问道:“你可修出剑意?” 姜炎坦然道:“没有。” 段师兄哼了一声,说道:“连‘道’都没入,还敢妄加评论,你们剑道的果真都是能人啊。” 姜炎动了火气,沉声说道:“那我就只好讨教几招了。” 阿蛮看姜炎要跟段水流动手,跑过去拉住姜炎,小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哪能打的过段师兄?” 姜炎被阿蛮说的火气更大,厉声说道:“放开!” 阿蛮不松手,姜炎被他抱住,动弹不得。段水流缓缓说道:“小孩子脾气,我若跟你动手,那也就不是段水流了。”说罢,利落的转身走了。 姜炎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恨恨的看着段水流的背影渐渐远去,阿蛮这才松了手,姜炎哼了一声,回屋了。 阿蛮回屋后,觉得今天非常累,尤其是心神,几乎是粘着床就睡着了。 半醒间,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一阵牙酸的“吱呀”,接着“轰隆”一声,然后是“刷刷”的落叶声。阿蛮揉揉眼,看窗外正月上中天,一想不对,窗外那棵老树去哪了?一骨碌爬起身,好家伙,正看见姜炎和段水流。 刚刚那一剑应该是姜炎砍的,他此刻正握着手中宝剑一阵眼花缭乱的急刺,时不时挥剑劈砍,带出一道道剑光。段师兄双手背在身后,不停退着,身体忽左忽右,摇摆不定。 二人暂时分了开,月光大亮。 姜炎闭上眼,提起一口气,藏剑 于胸。酝酿半晌,迈开脚步一剑刺出。剑还未出,剑光已至。段水流身法更快,稍微一转身子,姜炎的剑擦胸而过。 阿蛮看的有些呆了。 段水流站定身子,摇头说道:“剑是把好剑,可惜了。” 姜炎见对方不但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自己的全力以剑,还有心情在这嘲讽自己两句,心中不免有些急躁,上前一步,运足力气后将手中剑指天,再向下猛地的一劈。 段水流向后急闪,却不想姜炎杀招在后,劈不中就顺势一个斜撩。段水流腰上使力,才勉强躲过。谁知又是一个花招,斜撩不中,姜炎反手一握剑,就势直扎段水流心窝。 只见段水流伸出右手中指食指,以指作剑,直刺姜炎额头。姜炎狠下心来,对方的手指头哪能快的过自己的剑,一咬牙就继续刺了过去。 没想到段水流的手指就是比姜炎的剑快,这一指好似乘风而来,“啪”的一声正点在姜炎额头,而姜炎此刻刚刚才把剑刺出去。 姜炎不知道段水流是如何在这须臾之间就点中自己额头,却还是放下了剑,诚心说道:“是我败了。” 流对姜炎点了点头,说道:“都说白虎山庄出了个剑道天才,果不其然。现在你还没悟出剑意,若他日你悟出剑意,只怕远胜于我。” 姜炎对着段水流一拱手,转身回屋了。 段水流还在外面看着月亮,阿蛮走过去问道:“段师兄,你为什么要跟姜炎比试呢?” 段水流像早知道阿蛮会来,淡定说道:“他对掌门师伯和逐叶师伯出言不逊,我自然是要教训他一下。不过也是为了帮他一把,让他有些东西可悟。” 阿蛮不解,问道:“可师兄你早些时候为什么说不与他一般见识呢?” 段水流转过身来,富含深意的对着阿蛮说道:“那却是为了帮你。” 阿蛮还想再问,段水流已经回屋了。 第二十七章 扫地第三天 第三天阿蛮又去了个大早,逐叶真人今天却不在。阿蛮拿起扫帚开始扫,才扫了两下发现不对,怎么昨天扫干净的地方又多了许多落叶?阿蛮四处看去,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不像是有人刻意给自己捣乱,挠挠头,只好继续扫地。 时近正午,阿蛮抬头看看太阳,估摸着再过一会儿“杜师兄”就该给自己送饭来了。果然,也就几次呼吸的功夫,门口一声食盒着地的声音。 阿蛮心中想着给眼前这一块扫了再去吃饭。谁知那送饭来的人却等不及了,径自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怎么我来给你送饭,你也不道声谢呢?” 阿蛮听这声音,心中一跳,抬头看去,果然是百灵。百灵笑意盎然,走了过来。阿蛮面露喜色,问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百灵四处打量一番,说道:“听说‘杜师弟’天天来给你送饭,今天我瞅个了空,就代他给你送饭来了。”说完这句,百灵也将这小院给看了一遍,见阿蛮还看着自己,就又加了一句“顺道来看看你这个师弟。” 此时虽然已是正午,可小院周围清静的很,两人脸对着脸,阿蛮有些紧张,不自然的摆了摆扫帚。 百灵倒没那么多讲究,笑嘻嘻的跑出去把食盒拿了过来,递向阿蛮,说道:“趁着还热,快些吃吧。” 阿蛮接过食盒,低头行礼,说道:“谢过师姐。”这一低头,阿蛮就皱眉沉思起来。 百灵大咧咧说道:“行啦行啦,跟我还那么客套。”见阿蛮没反应,而是低头看着地面,百灵也低头去看,看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就问阿蛮:“你看什么呢?”阿蛮嘴里咕哝着,百灵听不清楚,只得把耳朵凑过去听,原来阿蛮在嘀咕着“所落之叶。名曰‘心尘’……不扫而扫……”声音越说越低。 阿蛮突然回过了神,见百灵的脸离自己只有一寸多的距离,惊的“啊”的一声连退了几步,站定之后,红着脸问道:“师姐你这是干什么。”百灵被他闹的脸上也有些发烫,嗫嚅着说道:“食盒我放这了,你吃吧。”说罢扔下食盒就跑了。 阿蛮挠头,心想百灵今天是怎么了。不过女孩子家的心思向来难猜,阿蛮就又低头去看地上。原来刚刚阿蛮看似不经意的两下,已经将眼前这一片的树叶扫了个干净。阿蛮看看自己的两手,又看看扫帚,手一直都是自己的手,扫帚也还是那把,唯一的区别就是刚刚自己心里完全没想着扫开树叶。自己以前都是一门心思要将这叶子扫个干净,接过反倒累个半死 也扫不出多大的空地。 阿蛮的脑中像是迸出了一道灵光,可是还没有抓住,整个人就失神般的站着。 已经过了饭点,食盒还放在那纹丝未动。 蓦地,阿蛮深吸一口气,迟迟不突出,就这样憋在胸口好一会才慢慢突出。稳住心神,阿蛮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叶子,渐渐感觉眼前一片空白,阿蛮挥起了手中的扫帚,可是却没有第一次的效果好,只比之前好一些,阿蛮自己能明显的感受到落叶并没有之前粘的紧了。 多半是自己还在想着这些叶子,阿蛮这样告诉自己,调整了半天,开始准备下一次挥动扫帚。 这一准备就又过了好一会,可是阿蛮久久不能动手,因为心里清楚还没到动手的时候。还差些什么东西呢,阿蛮冥思苦想不得解,渐渐觉得心神交瘁,随时都可能失去知觉。 正值此时,一个声音沉沉说道:“不止要忘了这满地落叶,还要忘了你手中扫帚,忘了你自己,忘记一切你所能忘记的。” 阿蛮觉得脑海一阵清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该记住些什么呢?” “扫。” 阿蛮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虽然闭着眼,却已经能洞悉院中的一切,那树顶正飘落的叶的轨迹,这树间正吹过的风的轨迹,以及身边站着的逐叶道人被风吹起的胡须的飘动轨迹,一一映入眼帘。 阿蛮却顾不得向逐叶道人行礼,此刻他一心一意调起四肢百骸全部的能量,灌注双手,灌注于手中扫帚。 一旁逐叶道人眉毛皱的厉害,因为他身边的阿蛮此刻正浑身包裹于一团黑色戾气中。逐叶道人想将他体表黑气劈散,却怕伤了阿蛮,正一筹莫展,周围起了异变。 小院里的风刮的越来越急,渐渐起了个龙卷,中心正是阿蛮。满地的枯叶都被龙卷吸起,化作一条贯天黄龙。 逐叶道人一身道袍被吹的猎猎作响,运起浑身灵气这才站得住。 阿蛮催动周身黑气向双手汇去,渐渐全部覆在扫帚之上,猛地睁开双眼,暴出无限凶光,舞起手中扫帚向前刺去,口中大喝一声:“着!”贯天黄龙像得了指令,带出一声厉啸,将厚三尺有余的院墙撞个粉碎,这还没完,又向前奔出近百米才最终消散。得亏这小院周围没人,不然不死也得伤着几个。 阿蛮傻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扫帚已经化作齑粉,飘散在了空气中。 一旁的逐叶道人散了灵气,压住心 中惊讶,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能悟道这层,飞叶师弟好眼光。” 阿蛮这才想起身边还有逐叶道人,赶忙躬身行礼道:“逐叶师伯。” 小院外开始有人围上来了,毕竟刚刚声势太大,已经惊着了在附近的百花门弟子。 逐叶道人对阿蛮一挥手,说道:“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阿蛮迟疑问道:“这墙……” 逐叶道人难得的对阿蛮笑了笑,说道:“我自会找人来处理。” 阿蛮恭敬又行一礼,转身离开。经过那些百花门弟子身边的时候,不免有人指指戳戳,嘴里小声嘀咕着“废物,扫地的……”之类的言语。阿蛮摇头,加快了脚步,不去与他们一般见识。 回了后山,见姜炎房门开着,就进去看个究竟。屋内,姜炎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捧剑,正闭目沉思。阿蛮叫了两声“姜炎!”,姜炎不应,阿蛮想他肯定是练功紧要处,就转身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到了自己屋里,阿蛮坐在椅子上,脑中回想着自己是如何用扫帚引出体内戾气,却不让它失控,而为自己所用的。正如逐叶道人说的那样,自己当时只想着扫,却不想着扫何物,在何处扫,周围的一切都被忽视后,才能紧紧抓住最想要抓住的部分。 让自己的想法变得纯粹,阿蛮如是想到。 只有想法变得纯粹后才能不被戾气控制,不然哪怕带上一丝情绪,戾气都会将其无限扩大,让自己失控。 不过真是如此吗?阿蛮有些拿不准,毕竟戾气本身也带有种种负面情绪,深陷其中的危险没人比阿蛮更清楚。 “蛮哥,来陪我练会剑吧。”姜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蛮颤了一下,回过了神,应道:“姜炎,”起身出门,“我陪你练什么剑?我又不会剑法。” 姜炎已经在门外站好了,伸手一指,说道:“你就在那站着就行了。” 阿蛮撇嘴,说道:“敢情是让我给你当活靶子。” 姜炎不耐烦,说道:“快点站好,我怕马上感觉没了。” 阿蛮站定身子,不再说话。 姜炎开始调整呼吸,缓缓从背后拔出宝剑,斜指地面。 月光有些暗,显然乌云不少。 等了半天,姜炎把剑收了,说道:“你去把你那黑面鬼拿出来。” 阿蛮纳闷,疑 惑问道:“拿它干什么呢?” 姜炎啧了一声,说道:“你手里没个兵器,我下不去手,怎么帮我练剑?” 阿蛮扭头进屋去拿刀,说道:“行行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取来了刀,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 月光蓦地大亮,直照的黑面鬼刀背上九个大环银光闪闪,刀身却还是漆黑一片,有些狰狞。 又过了许久,一缕清风袭来,正从姜炎手边拂过。姜炎一挑剑尖,顺着风势刺出一剑,剑身挟风,快的异常。 阿蛮还未起刀,剑已至面前,勉强横过刀来,姜炎一剑正中刀身,击的阿蛮连退三步,刀上大环一阵“扑棱棱”响,手中黑面鬼险些脱手而出。 阿蛮心中惊骇,赞道:“你小子行啊,这才几天时间,剑法就进步这么快。虽然我不是很懂剑,但是你这一剑比在山下刺穿土匪刀身的那剑看上去可厉害多了,力道也真不小。” 姜炎却有些懊恼,还有些想不通,恨声说道:“进步个屁!不还是让你给挡住了。这剑我酝酿了半天,你虽然挡的有些狼狈,却还是挡住了,我要是想再使出这样一剑,又要准备许久。有这时间你都把我劈成八段了!” 阿蛮一耸肩,说道:“没关系,你再去准备就好,说好了我是陪你练剑,你想准备多久都行。” 姜炎还在懊恼着,说道:“那一剑,我不但将身体调整至最好的状态,手边还正巧刮过一阵风,借着风势还是被你挡住,我想不通,想不通。段水流,我不敌他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你都能胜我,蛮哥,你是不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 阿蛮一想,自己还真是得了高人指点,只不过高人不止是逐叶道人,还有百灵。想到百灵,阿蛮就一阵开心。 姜炎看他面色古怪,撅嘴道:“胜了我也不至于那么开心吧。”说罢插剑回鞘,转身就走。 阿蛮问道:“你去哪啊?不练剑了?” 姜炎头也不回说道:“回屋!明天再练!” 第二十八章 扫地第四天 阿蛮又早早的起身,不过今天在去小院的路上遇见了不少平时见不到的面孔,一个个在路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阿蛮不去管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百花门弟子,抬头走自己的路。 小院门口,逐叶道人正等着自己,阿蛮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逐叶师伯。”说完抬眼去看,小院的围墙已经被修补好了,看来这些百花门弟子不光会看热闹。 逐叶道人点点头,说道:“今天你还是继续扫地吧,不过可小心些,别再把我这院墙给打烂了。”语气中竟似有几分调侃,这可不像平时的逐叶道人。阿蛮有些意外,再看逐叶道人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往小屋去了。 阿蛮直起身子,觉得身后有道道目光,回头去看,那些还在围观的百花门弟子赶忙去做自己的事,有的抬头看初升太阳,有点低头数搬家蚂蚁。阿蛮摇头。 进了院子,果然又落了满地的树叶。逐叶道人说这并非寻常菩提树,真真不假,一天如一年。阿蛮从台阶上捡起新扫帚,自顾自的扫起地来。 时近正午,阿蛮没将送饭的“杜师兄”盼来,倒等来了姜炎。姜炎人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喊了起来:“蛮哥,说好的今天陪我练剑呢?” 阿蛮放下扫帚,说道:“没看我这扫地呢吗。” 姜炎不管,要阿蛮先陪他练一会。 阿蛮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摊手说道:“我兵器都没拿来,怎么陪你练?” 姜炎一看左右确实只有把扫帚,一咬牙,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说罢一溜烟跑出门去。 阿蛮目瞪口呆,没想到姜炎平时嘻嘻哈哈,对剑道却这么执着,甚至有些固执了。 又过了一会,“杜师兄”还没来,阿蛮觉得奇怪,“杜师兄”每天都是这个点给他送饭,怎么今天迟了? “杜师兄”迟了,姜炎却是不迟,这山前山后也有不短的路程,他这么一小会就跑了个来回,已是气喘吁吁,把手中黑面鬼甩给阿蛮,自己坐到台阶上喘气去了。 没过一会,“杜师兄”终于来了。阿蛮向“杜师兄”看去,心道怪不得来迟了呢。“杜师兄”正双手抱着个大食盒,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着。好容易将食盒放在了石阶上,“杜师兄”好一阵抹汗喘气,也学着姜炎,坐在那石阶上。 阿蛮走过去,疑惑问道:“‘杜师兄’,这些是什么?” “杜师兄”嫌拿手擦不过瘾,正挽着袖子擦 汗,见阿蛮发问了,没好气说道:“都是百灵师姐托我捎来的,说给你加加餐。” 百灵?阿蛮好奇的揭开食盒的盖子,细细一数,正是那天晚上自己去百花真人那吃的几道菜,百灵又给做了一份端来了。阿蛮看来看去,还真是一样都不少。再看“杜师兄”那小身板,赶紧说了一声:“有劳‘杜师兄’了。” 看样子“杜师兄”真是累的不行,一个劲儿摇头不回话。 “杜师兄”说不出来话,姜炎能说的出来。这小子是缓过劲了,把头往食盒里一探,赞道:“这么香!”说着就要伸手去抓着吃。 阿蛮一把拿过食盒,说道:“这是百灵给我送的,你凑什么热闹。” 姜炎要抢,阿蛮不给。一旁“杜师兄”倒急了,连声说道:“那里面还有汤!小心洒了!” 阿蛮一手护着食盒,说道:“你不是要我陪你练剑吗?快点,我接了你一剑你就赶快走,我好安心吃饭。” 姜炎一听练剑,暂时压抑住食欲,狠狠咽了口唾沫,说道:“来吧。” 阿蛮不放心,把食盒放在“杜师兄”面前,说道:“‘杜师兄’你帮我看着,别让这小子给抢了去。” 姜炎不屑的哼了一声,向小园的一边围墙走去。 阿蛮喊道:“你去那干嘛?” 姜炎自信满满说道:“不站的开些我怕你挡不住我这一剑,你待会站到另一边去,这小院大概六七丈,我要收剑的话还能来得及。” 阿蛮随他说,手里提着黑面鬼就站在了另一边墙下。 “杜师兄”傻眼了,这是干什么?为了顿饭就要动刀动剑了? 姜炎右手持剑,自然垂在身侧,双眼微闭,呼吸极缓。他站着的地方正好是树下,此时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上照出星星点点的光斑。有风,不大,却足以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阿蛮右手持刀,刀尖斜指地面,双眼微眯,呼吸深沉。因为头顶上没个遮阴的,所以被阳光直直的照着,渐渐被烤出了汗,手心有些痒。 两人对峙着,姜炎在等出手的机会,阿蛮在等姜炎出手。只有“杜师兄”不知道该等什么,神经质的转着头,视线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 姜炎动了,虽然眼睛还闭着,却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阿蛮,脚尖点着地,一下、两下、三下,转眼间和阿蛮就只剩一半的距离。此刻“杜师兄”嘴里的唾液刚到舌根,还 没咽下去。 太快了,阿蛮心里念叨,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黑面鬼。 第四步,姜炎终于是睁眼了,眼中一片森然。离阿蛮还有两丈,姜炎却已经一剑刺出,悄无声息。 阿蛮前一刻还在疑惑姜炎怎么那么早出剑,下一刻姜炎的剑已经到了眼前,阿蛮甚至已经有了自己要被一剑刺穿的感觉。当即横刀在胸,“叮”的一声,正是用刀刃迎上了姜炎的剑尖! 姜炎似乎早料到如此,手腕一拧,竟然从剑身激出无数道剑气!剑气化作条条虚无龙形,一阵一阵冲击着黑面鬼的刀刃。 阿蛮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刀身大环抖个不停,心想姜炎怎么比昨天晚上又厉害了许多,再不尽全力只怕自己顶不住一回合,手上加力,心中只想着摒弃心中杂念,引出体内戾气。 此刻看似姜炎占着上风,其实姜炎自己心里清楚,他已经尽了全力,要是再一次呼吸的时间还不能把阿蛮击败,就算是自己输了。拉开的这一段距离与其说是用来给自己收剑,以防不测,不如说是因为自己需要时间来激出剑气。更何况剑气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阿蛮身上开始渗出黑色戾气,直往黑面鬼上裹去。姜炎心中大急,狠命催动剑气向前,却终究攻不破阿蛮的防守。 阿蛮拉开脚步,作势推刀。姜炎把剑一竖,封住阿蛮推刀之势,却再难作为,气力渐颓。阿蛮重重踏出右脚,口中暴喝一声:“抹!”右手横向一抽刀,直剌的姜炎剑身火星乱冒。姜炎抵不住这股力道,手中宝剑险险被阿蛮刀势带飞出去,赶紧急退两步,稳住气息。 阿蛮还不罢休,改成双手握刀,压低身形,重跨一步,抡起黑面鬼一招力劈华山挟风带势而来。 姜炎心中发苦,勉强横剑于顶以图挡住。 刀未至,势已至,刀势压的姜炎浑身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势未衰,刀又至,刀剑相接的一刹那爆出“当”的一声巨响,震的人耳膜发麻。 姜炎周身剑气被这一刀劈散,化作道道气流“嗖嗖嗖”射向四处。 阿蛮眼中一寒,略抬身形又猛地压下,姜炎所跪之处青石板立刻寸寸龟裂开来。 场间安静异常,树不动,叶不落,风已停,只有姜炎双手虎口的鲜血缓缓滴下,打在身前石板上。 “杜师兄”的唾沫这才刚刚咽下。两个脸蛋被姜炎的剑气吹的生疼,都没想到躲一躲,只 因为这二人交手在电光火石只间,没容自己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阿蛮用自己还在发着抖的手把刀给收了回来,想拿在身侧却抓不住,结果黑面鬼“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阿蛮一言不发,努力平复心中戾气。 姜炎见阿蛮撤了刀,自己手上力气一松,宝剑掉落身侧。又缓了半天,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埋怨阿蛮道:“说了是陪我练剑,你下手那么重干什么。” 阿蛮心想自己心性果然还是修炼的不到家,没能够做到收放自如,刚刚差点就要失去控制,对姜炎下了杀手。即使现在胸中还是一片狂躁,便哑着声音说道:“你先回去吧。” 姜炎也不废话,捡起剑就走了,临出门,拍了拍还在呆坐着的“杜师兄”的肩膀,“杜师兄”这才回过神来,“腾”地站起身,想说话结果舌头有些打结,张着嘴站在那。 阿蛮看他这样,有些想笑,刚咧嘴,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杜师兄”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问道:“你没事吧?” 阿蛮想说话却止不住咳嗽,只得对着“杜师兄”不停摆手。 “杜师兄”心中惊骇异常,没想到那个姜炎年纪轻轻就能使出剑气。剑道之人只有修出剑意才能做到如此,他也就比自己大个两三岁,真真是了不得。更了不得的是自己这个师弟,才上山没几天,就能把修出剑意的姜炎打败,看起来他用的好像还不是门派中的招式,百花门哪有刀法? 细细去想,这个师弟身上的黑气绝对不是灵气,隔了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黑气暴戾异常,绝不似灵气那般中正平和。 再想到昨天那股声势,有个师兄说他在这小院的上空看到了一条黄色的龙。还有自己来了以后看到的那堵被轰成渣的墙。 “杜师兄”只觉得这小院危险异常,自己不想在这再呆哪怕一秒,嗫嚅着说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二十九章 后山斗(一) 半年后。 阿蛮的日子也就这般过着,每天起个大早去小院扫地,却得带着刀在身上,因为姜炎时不时来找他练剑。姜炎自从得了段水流指点以后,进步飞快,整个人更是全心全意扑在剑道上,走路吃饭甚至是睡觉时手里都握着剑,弄得不少百花门弟子背后叫他剑疯子。 中午送饭的差事大半落在了“杜师兄”的肩膀上,偶尔百灵会亲自来给阿蛮送饭,俩人顺便聊聊天。段水流也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很匆忙,他实在是让姜炎给缠的怕了,姜炎有事没事就找他“讨教”,所以最近一直在躲着姜炎。逐叶道人很少再来这个小院了,来两次也是行色匆匆,阿蛮对他行礼他也是视而不见,钻进院中小屋一过就是大半天。 阿蛮心中还是有些感激逐叶道人的,虽说他一开始在自己能不能进百花门这一问题上持强烈反对意见,但是百花真人把自己的心性修炼托付给他之后,他还真帮助阿蛮完成了修炼。现在每天的扫地任务只是为了让阿蛮稳固心性,算是对修炼成果的巩固。 说到百花真人,阿蛮听百灵说他焦虑的很,像是有什么心事,成天唉声叹气,不过都是背着人的,百灵问过,却问不出个结果,后来就不再问了。 估计整个百花门里最自在的就是来这治伤的谢青云了。听说他的胳膊前段时间好了,百花真人给他配的果然是好药,没留下一点残疾。他伤好了也不下山,整天就在百花门四处晃荡,调戏女弟子。碍于他是青城城主小儿子的身份,百花真人不好撵他下山,逐叶道人为这事跟百花真人吵了无数次,优昙仙子这一次也是站在逐叶道人这边,要百花真人将他撵下山去。他们二人还想拉上枯叶道人,一起给百花真人施压,可是枯叶道人真如枯叶,每次都是闭目养神,不言不语。 阿蛮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饭点,百灵怎么还不来。昨天“杜师兄”带话,说今天正午是百灵过来送饭,眼瞅着迟了这么久还没见到百灵的人,阿蛮眉梢跳了一跳。 没来由的心中慌了起来,阿蛮放下手中扫帚,决定顺着百灵来的路去找找她。 小院在山门的这边,厨房在山门的另一边,两处隔着不短的路。 阿蛮出了小院才想起黑面鬼还扔在小院里,一转念,不带也罢,谁还能给偷去不成? 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快到了山门广场所在,阿蛮隐隐瞧见前面聚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心中一沉,赶忙加快了脚步。 走近了再看, 围成一圈的是百花门弟子,中间二人,一个是百灵,一个是那谢青云。 百灵手里提着个食盒,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却强忍着就是不掉下来,倔强的盯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谢青云,哽咽着说道:“你胡说,我爹不会这样对我的。” 谢青云脸上挂笑,一拍手中折扇,说道:“百灵姑娘,我谢青云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爹,看他如何回答。” 百灵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谢青云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手帕,要去给百灵擦泪。 阿蛮心中火起,三两下拨开人群,两步到了谢青云身后。谢青云觉察身后有恙,正想回头去看,阿蛮大手已到,一把从后面揪住谢青云的衣领,生生提了起来。谢青云还想有所动作,阿蛮腰上发力,直把谢青云扔出去两三丈远,化作个滚地葫芦。 阿蛮上前两步,沉声问百灵道:“怎么了?” 百灵却不说话,丢下手中食盒,一把推开阿蛮,自己哭着跑开了。 阿蛮顾不得周围百花门弟子手指为谁,口中言甚,想去追百灵,却让一人拦住了。 谢青云一脸狼狈爬起身来,一见是阿蛮,不但不怕,反倒笑了起来。阿蛮眯眼去看他,谢青云慢悠悠的拨开人群,走到阿蛮对面,一字一句说道:“你死定了。” 阿蛮怒极反笑,问道:“哦?那请问我是怎么死的?” 谢青云不知何时把折扇又捡了起来,此刻在手中拍呀拍,说道:“自从百花城那晚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结果半年多了都没个消息,没想到今天你倒自己冒出来了!” 阿蛮想再教训他,可是自己现在是百花门弟子,若打了他只怕连累百花门。强行压住心中怒气,从地上提起食盒,要回小院。本来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动给阿蛮让了条道出来,阿蛮抬眼看去,这些都是百花门低级弟子,此刻眼中满是惊疑、兴奋、恐惧等等情绪。 谢青云不拦阿蛮,而是大声喊道:“好!好!好!”说完“啪”的一声打开纸扇,转身而走。 回了小院,阿蛮总算冷静下来。幸亏没在山门广场那跟谢青云动手,不然怕是真要惹祸。可是又一想百灵,阿蛮恨不能现在就提刀去给谢青云劈成两半。 今天是没心情再扫地了,阿蛮捡起黑面鬼背在身后,提了食盒回后山。 阿蛮就是觉得心头不宁,抬头四顾,今天这小路上怎么连只鸟都 没有?脚下青石板也透着一股寒意,身前身后都没个声响,静的可怕。 阿蛮站定,放下食盒,缓缓从背后取下了黑面鬼。 果不其然,前面林子里走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袭紧身衣,头发紧紧束在脑后,身后背着一把剑。此刻挡住了阿蛮的路。 阿蛮对眼前这个人毫无印象,应该不是百花门的人。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不用回头阿蛮也知道,是谢青云。 谢青云不但换了身衣服,还找来了两个帮手。一个挡住阿蛮的去路,一个站在谢青云身边。 谢青云身边的那个阿蛮认识,金刚尊者,是金刚门门主,这两日拜访百花门,在山上做客。阿蛮远远见过他,却没打过照面。不过金刚门是个小门派,除了金刚尊者和几个亲传徒弟外基本就没什么人了,这都是听“杜师兄”说的。看样子金刚尊者和谢青云关系不错,都被他找来当打手了。 阿蛮嘲讽说道:“金刚尊者是吧,怎么有兴致来后山玩?掌门不是给你安排了山前住处吗?莫非你想来后山与我同住?” 金刚尊者不应,谢青云接口说道:“少扯淡,还是那句话,要么自废右手然后跪下给小爷磕头认罪,要么,“谢青云顿了一顿,面容狰狞继续说道“要么小爷帮你废!” 阿蛮脸色不变,淡淡说道:“我在这等着呢。” 谢青云恨声叫了句:“好!谢三,把他右手给我剁了!” 谢三显然是那个挡住阿蛮去路的人的名字,他也不多言语,运起周身灵气,手指向前虚划,一声“去”字还未落下,背后宝剑“仓啷”一声脱鞘而出,凌空带出一道厉芒直奔阿蛮。 阿蛮心中一紧,这个叫谢三的出手速度如此之快,只怕是个高手。当下不敢大意,双手握紧黑面鬼,抡圆一刀正砍在剑尖上。 只听“当”的一声,阿蛮被击的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虎口震的发麻。 谢三心中也是大骇,自己的飞剑被对方一刀劈回,剑身白光暗淡,显然灵气受损了。没想到对方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就能有如此实力,更可怕的是对方这一刀好像全凭的是力气,而不是靠灵气催动。心中打定主意,下一招就要出狠手。 阿蛮却是大声喊道:“且慢!我看你能以灵气驭剑,实力不俗,敢问可是百花门弟子?” 谢三向谢青云看去,谢青云一点头,谢三执剑对阿蛮拱 手道:“在下不是百花门弟子,实是青城护卫,现任二公子贴身护卫,谢三。” 阿蛮“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不是百花门弟子,那杀便杀了。” 谢三一听对方原来是在打趣自己,大怒,恨声说道:“不知死活。”嘴上说着,手中不停,一把将手中剑抛起,催动浑身灵气灌注过去。感觉差不多了,谢三大叫一声:“化剑诀,一化为三!”头顶宝剑霎时光芒暴涨,刺的人睁不开眼。待光芒暗下去后,出现三柄一模一样的剑,正在谢三头顶打圈圈。 未等阿蛮多想,那三柄剑已呼啸而至,当先一把骤然加速,阿蛮挥刀去砍,却砍了个空,第二把剑又至,阿蛮狼狈向旁边一滚,险险躲过,第三把剑直刺阿蛮面颊。阿蛮躲无可躲,只得低头含胸,蜷起身体,却被那剑斩断脑后束发布条,头发就这么披散开来。 谢三一勾手,那三把剑又回到了他的头上打圈圈。 阿蛮明白了,那三把剑里只有一把是真的,其它两把是灵气所幻化,并不具备杀伤力。可是自己改如何去区分哪把是真哪把是假呢? 谢三像是看穿了阿蛮的心思,嘴角一挑,说道:“看可看不出个真假,化剑诀讲究一个化字,若那么简单被你看破,岂不是可笑?” 见阿蛮一筹莫展,那边谢三心中得意,又催动灵气,三把剑直向阿蛮刺来。 第三十章 后山斗(二) 眼看飞剑将至,阿蛮巍然不动,调节着呼吸,准备去拼一把。飞剑已到眼前,阿蛮看准时机,弯腰向前一滚,后背被“刺啦”一声剌出好长一道伤口,也不回头看,直奔谢三而去。阿蛮身后三把飞剑还保持着向另一个方向刺去的状态。 谢三不知道阿蛮搞什么鬼,等阿蛮提着黑面鬼向自己冲过来他才明白,原来对方是想躲过飞剑,直接灭了自己。谢三心头微慌,手指一勾,想召回飞剑。 可阿蛮哪给他机会,手中大刀高高扬起,带起刀风“刷”的一声劈了下来。 谢三本想凭着体内灵气硬抗这一刀,可又一想到自己全力一剑被对方一刀劈回,心中打鼓,也学着阿蛮,作势向前一滚,算是勉强躲过。 阿蛮一刀劈在青石板上,直把青石板劈的四散开来,飞起的石渣打了谢三满脸。阿蛮不待转头,扯起黑面鬼向身后扫去。 谢三还未起身,便觉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不及多想,赶忙运起周身灵气化而为盾,凝在身后。阿蛮的刀受灵气一阻,速度慢了一慢。谢三险险躲过,与阿蛮拉开了距离。 阿蛮不去追他,脸上挂着笑,看着他向后退去。 两人相距有三丈,谢三这才敢扭过身子看看后腰。只看了一眼,谢三就冒了一头冷汗。后腰上一道清晰的红印,正火辣辣的疼,得亏自己反应快,用灵气挡了一挡,对方只是刀风伤着了自己,不然现在自己只怕变作两段了。 因为后腰的衣服也被刀尖划破,现在正“呼呼”的往里灌着风,吹的谢三的心渐渐冷了。 站在谢三身后的谢青云不干了,按他所想,谢三应该三下五除二的把阿蛮打倒在地,然后自己趾高气扬的走过去好好羞辱对方一番,再剁了对方的右手。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谢三明显敌不过阿蛮,这不是让自己在金刚尊者面前丢人吗?亏自己前面还夸下海口,让阿蛮跪下给自己磕头认错,这一会要是谢三败了,自己的脸往哪放。 谢青云对着谢三的背影一声大吼:“谢三!你干什么呢!” 谢三听见主子发话了,持剑而立,心道对方既然已经有了对策,自己只好用些别的办法。眉头一皱,将手中宝剑凌空向阿蛮刺去,口中大喝:“化剑诀!化剑为龙!” 随着他喊,那宝剑真的幻化成一道虚无龙影,爆出一声龙吟,张牙舞爪直奔阿蛮而来。 阿蛮早已经调息完毕,此刻身上不时冒出一丝一缕的黑气。见对方使出剑诀, 阿蛮叫了一声:“来的好!”挺刀而上。 龙影探出右爪,直抓阿蛮脑门。阿蛮右手起刀,一招斜撩正中龙爪。“当”的一声,龙影一阵激荡,退了一丈有余。 阿蛮披头散发,用刀尖一指对方,示意再来。 谢三脸上充血,运起浑身灵气向龙影灌去。龙影得了灵气,光华大放,扑腾两下,发出一声震天龙吟,又朝阿蛮冲来。 阿蛮推刀在前,迎上龙影双爪,直绞的火星乱冒,登时一片金铁交加声。 一人一龙就这么僵持着。 阿蛮将体内戾气向黑面鬼引去,同时左手推刀,右手反握刀柄横向一抽,“呲啦”一声,飞剑所化龙影被阿蛮刀气震退一尺。 谢三连道不好,想召回飞剑,阿蛮早已擎刀在手,拧腰一个下劈,正中龙影额头。龙影被一刀劈在地上,阿蛮就势一刀直刺,插入龙影口中。龙影如遭雷击,颤抖着变得近乎透明。 对面谢三嘴角渗血,眼中一片疯狂,大吼一声,拼了命的把灵气灌注到龙影体内。 龙影得了灵气滋润,扭着身体要爬起来,阿蛮也不管它,而是引出更多戾气。待得龙影起身,阿蛮目光一寒,横着一刀斩在龙影面颊之上。龙影再受不住,瞬间分崩离析,化作点点星屑四散开去。 谢三“哇”的一声喷出好大一口血,两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他的剑打着旋的飞了回来,“当啷”一声掉在身侧。 阿蛮眼神微凝,也不说话,径直走向谢三,右手拖刀在地,剌的青石板“吱吱”呻吟。 金刚尊者面带疑惑的问谢青云:“你那手下不打紧吧?”谢青云咬牙说道:“再看看。” 未几,谢三站起身,擦了擦嘴角血渍,右手提剑,闭上眼开始运起灵气。 阿蛮离他还有一丈,淡淡问道:“你还要再战?” 谢三身上猛地爆发出惊人气势,浑身灵气破体而出,紧身衣都鼓涨起来。“刷”的睁开眼,眼中满是癫狂,对着阿蛮吼道:“那是自然!”说罢,执剑向阿蛮刺去。 阿蛮心中疑惑,这谢三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刚刚还很平静,像一个池塘,这会儿还像个池塘,只是被洒满了生石灰,此刻完完全全沸腾了起来,狂躁的沸腾。 不及多想,谢三的剑已至,阿蛮横刀去挡,手上一麻,心中惊骇这谢三怎么实力怎么突然涨了那么多? 谢三疯了,不管不顾的一阵猛 刺,看上去他就是想和阿蛮同归于尽,一味进攻。 阿蛮被打的心中窝火,谢三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法,一下子就打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抵挡他的出剑,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谢三攻了一会,终于气力不接,顿了一顿。阿蛮抓住机会,一刀劈下,谢三横剑挡住,没来得及抽剑,阿蛮手上加力,让谢三只能跟他拼力气。 阿蛮咬牙,一手握,一手压住刀身,不让谢三走脱。谢三明知自己拼力气落了下风,可是自己一抽剑就得被劈成两段,心中发狠,大喝一声,身体白光四射,不计后果的使用灵气。 阿蛮眼见压他不住,索性放开心神,任由体内戾气涌上来。 谢三心中有苦,自己使的这法子可是有损修为的。虽然能临时让体内灵气暴涨,可是过后,修为会永久性的降低,是拼命的法子。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豁出去了! 计较已定,谢三咬破牙根处一个小药丸,喉结一动,吞了下去。 阿蛮哪还能注意到这细节,此刻正忙着压制戾气,不让自己情绪失控。渐渐感觉到谢三剑上灵气越来越浑厚,还透着一股狂暴,体内戾气被这一勾,瞬间汹涌澎湃起来。 一呼一吸之间,谢三已经满眼通红,几乎看不见黑眼珠。阿蛮呼吸粗重,像在压抑着痛苦。 场外谢青云和金刚尊者都察觉到了场间异变,尤其是金刚尊者,眉头皱的厉害,若不是知道底细,他还以为那二人是魔教中人呢。谢青云脸上则是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外的人在想着各自的心思,场间的人又打了起来。 谢三已经凭着浑厚的灵气逼退了阿蛮,双手握剑,向天上一抛,嘴里喊道:“化剑诀!剑化万千!”头顶宝剑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眨眼间密密麻麻,一小片天空都是相同模样的飞剑。谢三面目狰狞,朝着阿蛮一指,吼道:“去!”霎时,无数飞剑铺天盖地朝阿蛮激射。 再看阿蛮,正满脸痛苦之色,跪在地上,黑面鬼被扔在一旁。 眼看着飞剑就要将阿蛮射成筛子,谢三嘴角刚要挑起,阿蛮却抢先笑了。 阿蛮整个人跪伏在地上,笑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下一刻,万千飞剑已经到了眼前,阿蛮却不躲不避,迎着剑雨站起身,一把扯掉上衣,张开双臂,从喉咙里憋出阵阵笑声,状若疯魔。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 是,阿蛮还真是笑到了最后。看起来威力无边的剑雨打在阿蛮身上,只激起阵阵黑烟,除此之外再无影响。 谢青云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自己的护卫有几分实力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没想到用了秘法,吃了秘药后还打不过对方,打不过也就算了,毕竟这世间高手太多,可是对方竟然用肉体去硬抗,而且抗的毫无压力,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金刚尊者也半晌说不出话,谢三那一招“剑化万千”他可是看出了门道,每一把都是灵气所化带有杀伤力的,而不是一开始那种真假难辨的幻术。刚刚那一瞬间,谢三体内的灵气充沛的令自己也有些心颤,若自己在那种剑雨激射的情况下,抵挡是能抵挡住,怕也得消耗不少灵气,更别说就靠着一副肉体去硬抗。硬抗?这个叫阿蛮的别是什么灵兽所化吧,肉体竟然强到这种程度。 最惊讶的莫过于谢三本人了,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刚刚真的是自己有史以来最强一击,换了谁来,都得手忙脚乱一番,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站着就顶住了。自己莫不是在做梦吧?谢三摸了摸后腰,那里还隐隐作疼。不是做梦。谢三苦笑一声,自己这么多年修了个什么道?岂不可笑? 阿蛮终于笑完,眼睛一瞟谢三,沉声问道:“没招了?” 此刻的阿蛮看起来平静的很,如果不是他的嗓音太难听,简直跟平常没两样。 谢三被阿蛮轻蔑的眼神勾出了真火,心道大不了今天就是死在这,也得让对方难受难受!一把扯起地上宝剑,大喝一声:“当然还有!” 这一次是真拼命了,顾不得嘴里吐血,胸中憋闷,双手攥紧宝剑,一字一句说道:“化剑诀!万剑归一!” 第三十一章 后山斗(三) 每多吐一个字,谢三手里的剑就亮上三分,待全部说完,已经光华耀眼,就如提着个太阳在手中一般,令人无法直视。 谢青云退了半步,借着金刚尊者的身体挡住了那刺眼的光芒。金刚尊者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正凝眉注视着前方,嘴里喃喃道:“怎么如此暴戾?”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不是在说谢三,而是在说阿蛮。 阿蛮眼中变得空洞无物,不带一丝感情,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谢三看。 谢三此刻模样有些瘆人,浑身上下不但在流汗,还往外渗着血,两眼通红,嘴角神经质的抽搐着。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从胸膛中挤出一句:“给我死来!”最后一个“来”字还未吐出,猛地透体爆出阵阵气流,真真是怒发冲冠,一身衣服“撕拉”一声化作条条破布,手中光团气势又涨,几乎将谢三整个人吞没了。 谢三就这么提着光团迈开步子,向阿蛮冲去。 一步、两步、三步…… 第四步,阿蛮已经迎了上来,左手持黑面鬼一刀横斩,“当”的一声抵住光团,却斩不破光团外围毫光。 见攻不破,阿蛮右手一锤刀背,虎吼一声:“开!”黑面鬼竟一丝一毫斩了进去。 还攻不破,阿蛮体表开始燃起一层淡淡的黑色火焰,那光团被黑色火焰一灼,气势大减,阿蛮抓住机会,一把掣出黑面鬼,运足了力气,一刀竖劈正劈在光团之上。 时间忽然给人静止的错觉。 谢青云自然一脸惊讶,瞠目结舌躲在金刚尊者身后。 金刚尊者面色凝重的看着阿蛮。 阿蛮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暴戾,眼神更是癫狂无比。 谢三面如死灰,已经闭上了双眼。 也就下一秒的样子,光团像一个鸡蛋,里面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于是蛋壳表面开始一寸寸开裂,裂缝一寸寸变大。终于,“啪”的一声,非常的清脆,光团就破了,就像太阳爆炸了一样,每个人都被瞬间的光芒刺的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金刚尊者赶忙运起周身灵气,去抵挡这阵狂风,也顺手将谢青云包裹在灵气之内。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风终于停了。 谢青云错过金刚尊者的身子,却只看见了阿蛮将刀插在地上,此刻正在起身准备拔刀,往另一边看去,谢三呢? 像是在回应谢青云的问题,谢三“啪”的一声从天上掉了下来,正掉 在阿蛮与金刚尊者和谢青云之间。 谢三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看样子是被刚才的气流给划开的,皮肉都翻卷着,更严重的是右手只剩下血淋淋的白骨,已经完全没有了皮肉。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死,还仰面朝天的吐着血泡泡。 阿蛮咧着嘴,用刮铁皮般的声音问道:“没招了?” 这下谢三没能像刚刚一样,有骨气的回答“当然还有!”此刻他还在吐着血泡泡。 阿蛮“仓啷”一声从地下拔出黑面鬼,一步一步的走向谢三。 谢青云狠狠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身旁的金刚尊者,这才没拔腿转身就跑。 阿蛮走到了谢三身边,仔仔细细看了看谢三的脸,忽的眼珠一瞪,高举手中黑面鬼,一刀斩下,直把谢三的脑袋砍飞了出去,一腔子血喷了老远。 谢青云两腿直打哆嗦,险些失声叫了出来。谢三明明已经没有了还手的能力,对方还要一刀把他的头砍下来,哪有人能残暴如斯?他肯定不是人,对,他肯定不是人!想到这,谢青云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金刚尊者,就要让他带着自己快跑。 没想到金刚尊者倒是开口了,他朗声说道:“他已经明显没有还手之力了,你为何还要伤他性命?” 阿蛮抬起头淡淡说道:“不服?不服你来杀了我就是。” 金刚尊者心头大怒,区区小辈不知死活,正准备出手教训教训他,却被一边谢青云攥住手腕,谢青云颤声说道:“大师,快带我走。”金刚尊者心中犹豫,谢青云是青城城主的儿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辞其咎。可是对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自己好歹也是一门之主,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见金刚尊者半天拿不定主意,阿蛮就帮他拿了。 阿蛮也不多话,拖着黑面鬼直直走了过来。 金刚尊者一挥手,让谢青云退到一旁,自己双手合十,开始运起周身灵气。 阿蛮还没近前,金刚尊者猛地拍出一掌,顿时,一个金色掌印凌空飞出,见风就长,到了阿蛮身前已经约莫一人大小,结结实实打在了阿蛮身上。 阿蛮仰面飞出两丈有余,“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谢青云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心道还是金刚尊者厉害,等这次的事结束了,就按他说的,在青城里给他安排个供奉的身份,省的在外面经营什么金刚门,又辛苦又没前途。 金 刚尊者面带嘲讽,轻声道了一句:“不自量力。” 阿蛮坐起身,摇了摇脑袋,很认真的对着金刚尊者说道:“你还有两下子嘛。”说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又拖着黑面鬼走了过来。 金刚尊者巍然不动,待得阿蛮又走到刚才的位置,便又是一掌拍出。这一次,阿蛮有了准备,一招斜撩将金刚尊者的掌印劈散了,却不再近前,而是站着说道:“你也就这两下子?” 金刚尊者勃然大怒,右手握拳,隔空打出一个金色拳印,阿蛮推刀去挡,不料被击的“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阿蛮像有些扫兴,皱眉说道:“就这么些力气?” 金刚尊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火气,怒声吼道:“竖子怎敢如此狂妄!”双手结印,顿时周身金光大放,逼的人只能仰视。 阿蛮脸上挂着无所谓,冷声说道:“那个谢三帮着谢青云,所以他该死,你护着谢青云,那你也该死。”说罢,一催体内戾气,顿时周身又燃起黑色火焰,面容已经看不真切,只听得一阵怪笑,黑面鬼已经带着残影劈到了金刚尊者的面前。 金刚尊者临危不慌,双手猛地于额前合十,正夹住了黑面鬼。 阿蛮眼中跳动着狂躁,面目狰狞的吼道:“你再接一刀试试!”说着,双手下压,将黑面鬼向怀里抽,使出割字诀,剌的金刚尊者手上灵气火星乱冒。 金刚尊者被烫的手心生疼,却不能松手,只得咬牙坚持,催动浑身灵气向手掌汇聚,务必要将阿蛮的刀夹住。 阿蛮抽不出刀,干脆两手一撒,不去问它,右手捏拳向金刚尊者脸上打去。 金刚尊者正专心致志的夹刀,哪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乱来,心中一紧,也忘了用灵气去挡,就这么瞪着眼看对方的拳头锤在自己的脸上。 “啪”的一声,这拳锤的可真结实,直把金刚尊者锤的仰面腾空,还没倒飞出去,阿蛮一把扯住金刚尊者脚踝,借力上前,又一肘从上到下砸在金刚尊者的脸上,“轰”的一声,都快把脑袋给砸进了地里。 阿蛮缓缓起身,看了金刚尊者一眼,自顾自的走到另一边,弯腰去捡黑面鬼。 谢青云已经吓傻了,金刚尊者完了?一门门主就这么完了?想咽唾沫却觉得口干舌燥,一双腿抖似筛糠。地面忽的一颤,谢青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地面又跟着一颤,怎么了?这是要地震了?谢青云神经质的左顾右盼,摸不着头脑。 阿蛮已经捡起了黑面鬼,眼中疯狂之意更甚,龇牙咧嘴的看着谢青云。 正准备向谢青云走过去,身后一阵劲风,阿蛮连躲也来不及躲,被一拳打飞出去,“啪擦”一声撞折了路边老树。 金刚尊者浑身恍如纯金打造,映着阳光闪烁着迷离的光泽,体表更是一圈一圈荡漾着金色波纹,四周氤氲着金色雾霭,整个人若隐若现,真如天神! 阿蛮晃悠悠站起来,迎着宝相庄严的金刚尊者一步一步的走着,嘴里说道:“你击不溃我。” 话音未落,金刚尊者已经从原地消失了,下一刻,拳头印在阿蛮脸上。阿蛮的半边脸庞都被锤的扭曲,整个人打着旋飞向了更远处,又撞折了一棵千年老树。 半晌,阿蛮晃悠悠的站起来,嘴里喃喃道:“你击不溃我。” 金刚尊者大怒,眯眼说道:“再吃我一拳!”又一拳,这次阿蛮被完完全全的锤进了树身里面,“刷拉拉”叶子落了一地。 金刚尊者心头讶异,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拳拳打在了他身上,怎么好像个没事人似的。 果然,嵌进树身的阿蛮挣扎了一会就把自己弄了出来,站在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你击不溃我。” 金刚尊者有些慌了,闪身过去左手擒住阿蛮的脖子,用力一贯将他按在地上,举起右拳,一下、两下、三下……直把阿蛮的半边身子给锤进了地里才停手。 金刚尊者等了一会,见阿蛮终于是没了反应,这才站起身,还没迈开步子,阿蛮的右手就抓住了他的脚踝,随即,阿蛮陷在地里的脑袋发出一阵阵疯狂的笑声。金刚尊者已经掩饰不了自己心中的惊讶,一脸愕然的呆立在那。 阿蛮笑声停了,保持着趴伏在地上的姿势,慢慢仰起了脑袋,状若疯癫的吼道:“你击不溃我!” 第三十二章 后山斗(四) 金刚尊者动了真怒,弯腰劈手抓住阿蛮的右手腕,正准备挣扎起身的阿蛮仰头对着金刚尊者怪异一笑,金刚尊者将脑袋向阿蛮凑近三分,也笑道:“我看你死与不死。” 说罢,金刚尊者大吼一声,抓紧阿蛮手腕,将阿蛮抡过头顶,重重摔下。然后毫不客气,直把阿蛮抡作一个破口袋,来来回回摔了六七次。 阿蛮并不挣扎,由着他去摔,仿佛一次次被摔的震天响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旁的的不相干的人。每次被高高举起,就发出一声大笑,浑不在意。 金刚尊者有些气喘,纳闷道:自己手里抓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像是不知道疼痛,而且还根本摔不坏。渐渐被阿蛮笑的有些发毛,手上加力,一把将阿蛮扔飞了出去。 阿蛮被扔出七八丈,在地上滚了十几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般。 金刚尊者看了看四周,青石路面已经碎成一片,有深有浅全部是凹坑,换做谁都绝无再站起来的可能。可是,金刚尊者眉头微跳,他有种预感,对面那人下一刻就会站起来。 果然,阿蛮还是站起来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再笑,而是闭着眼调息。 金刚尊者心头一紧,对方从跟谢三斗法开始,一直都是靠着一副身体,而且单靠那副身体就将使出浑身解数的谢三斩杀,现在,对方是要开始使用灵气了吗? 不对,对方浑身并没有灵气的光晕,反倒燃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火焰,这是什么邪法?金刚尊者不明就里,要说修行方法千千万,可是这么邪门的还是第一次见。不但没有灵气的中正平和,而是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暴戾。 金刚尊者有些紧张,怎么百花门一个普通弟子会有如此实力,而且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他到底是谁?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看他也就十几岁的模样,年纪轻轻不像个狠角色,没想到啊没想到。 金刚尊者心中一跳,谢青云呢?左看右看,已经不见了谢青云的影子,金刚尊者眉头一皱,若不看他是青城城主的儿子,还答应给自己一个供奉的身份,自己哪会甘心给他当打手。现在倒好,碰到个棘手货,转身就跑,真是个怂包。 这边金刚尊者思绪万千,那边阿蛮也开始有所动作。 只见他双拳紧握,慢慢压低身子,颤抖着保持微蹲的姿势,不停的有黑气往他体内钻去。 金刚尊者终于看出了点眉目,这黑气可是天地间的戾气,对方竟然能吸收 天地间的戾气,好偏门的邪法!除了魔教中人,谁还会修行此法。金刚尊者打定主意,定要除了这妖人。 忽的眼角一跳,金刚尊者望向阿蛮。阿蛮已经看不真切,被层层包裹在黑气当中,唯一醒目的是胸口的红色小人,扭曲着身体,跳着诡异的舞蹈。 渐渐的,随着阿蛮的身体颤抖,他附近的空气也在颤抖,脚下的大地也在颤抖,然后是路边的树,树顶的叶,甚至是天,都在颤抖。 金刚尊者心头一凛,对方还没出招就已经能有如此声势,若等他出手只怕迟了。当即双拳互撞,大声吼道:“金刚伏魔,本相!” “相”字刚吐出,就见金刚尊者浑身爆出无穷金光,身形暴涨,直至约莫一丈高才算罢休,怒目圆睁,肌肉虬结。背后一个更为巨大的虚无人影,眉眼宛如金刚尊者,神态却和蔼的很。 已经现出本相,金刚尊者挥起右拳,大声叫道:“金刚力!破天锤!”一拳打出个一人高的金色拳影,带着风雷之声砸向阿蛮。 包裹阿蛮的黑气见拳影袭来,也化出一个黑色拳影迎了上去。“轰隆”一声,两拳相撞,直撞的四周烟尘大起。 金刚尊者凝神静气,开始准备强力一击。 阿蛮带着浑身戾气,一步一步向着金刚尊者走来。戾气太过浓厚,已经完全看不见他的面容,除了一对眸子与胸口的小人闪烁着血腥的红色,周身的黑色戾气颜色深沉的让人心悸。 阿蛮捡起刚刚丢掉的黑面鬼,放在手里好一阵抚摸。倏地抬头直视金刚尊者,右手一动,刷出一道黑色刀风,直扑金刚尊者。 金刚尊者巍然不动,全凭身体四周金色灵气就阻挡住了黑色刀风。 阿蛮也不停顿,抡起黑面鬼照着金刚尊者的大腿就砍去。 金刚尊者右拳一挥,打在黑面鬼上,阿蛮一个趔趄,金刚尊者得势不饶人,双手抱拳,由上往下直直砸向阿蛮头顶。 阿蛮向后跳开,身前“轰”的被金刚尊者锤出个大坑。阿蛮横刀去斩,刀身与金刚尊者的拳头带出一片火星。 金刚尊者吃疼,收回拳头一看,双拳上被割出一道黑线,是凝而不化的戾气,正一点一点的腐蚀着自己的护体灵气。 金刚尊者还没反应过来,阿蛮一刀又至,赶忙挥拳去挡。一连十几刀,阿蛮如疯了一般不停不休,金刚尊者勉力抵挡,不住的后退。 阿蛮像是力竭,出刀有了个空档, 金刚尊者瞅住这个破绽,左手作掌,一掌劈了过来,阿蛮不及防,正被劈在胸口,仰头飞出去老远。 金刚尊者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只觉得右手火辣辣的疼,一看手背,护体灵气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只剩薄薄的一层在支撑。金刚尊者深吸口气,鼓动全身灵气往右手灌注,猛地一捏右手,金色灵气一涌而出,再看时,黑色戾气被冲散个干净。 阿蛮摩挲着刀柄,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刚尊者忽的开口问道:“你是北边哪个门派的?” 不怪金刚尊者会认为阿蛮是北边的人,毕竟阿蛮实在太过诡异了些。不论是靠戾气来护体还是施展攻击,抑或是一运功就变得暴戾异常,都像极了魔教之人。北边魔教猖獗,正道基本上从不涉足,其一是因为那边是魔教的大本营,魔教妖人实在太多。其二是那地方满是些妖兽,都生性凶残,甚至比魔教妖人还要危险一些。其三是因为北边穷山恶水,除了魔教妖人与蛮荒野兽什么都没有,不值得去拼命。 金刚尊者这样说,明显是已经想扯扯关系,将这页揭过去,谢青云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两个人再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阿蛮将嘴角一咧,沙哑着声音回道:“你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 金刚尊者想自己堂堂一门之主,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当即怒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阿蛮双眼一阵闪烁,“腾”的燃起无边杀意,森森说道:“那你就来杀我试试。” 金刚尊者再也不去考虑许多,运足灵气,大声吼道:“金刚力!撼地击!”双手暴捶地面,顿时一阵地动山摇,阿蛮左摇右晃,站立不住。 金刚尊者双手抱胸,又吼道:“金刚力!铁山靠!”压低肩膀,直向阿蛮冲来。 阿蛮身形还没稳住,就见金刚尊者好似一座山般的冲势,弃刀于地,不退反进的要与金刚尊者较力。 “砰”的一声,阿蛮的双手死死按在了金刚尊者压低的肩膀上。 金刚尊者一声虎吼,硬顶着阿蛮向后退去。阿蛮吃不住劲,双脚都要陷进地里了。 眼见着顶金刚尊者不住,阿蛮再想躲,可是双脚已经陷住,怕是躲不开。只得咬紧牙关,手上不断加力,以图多撑一会。 金刚尊者暗暗吃惊,自己的力气有多大,自己是清楚的,更何况还是催动了全身灵气使出的这招“铁山靠”,对方不但没有被立马 撞飞,反而现在还在支撑。刚想加力,感觉右肩不对,灵气被消耗的厉害,可这时候哪有功夫去注意这些,便不住的引出体力灵气往右肩灌去。 阿蛮渐渐感觉压力小了,便稳住身体,蓄积力量。 二人就这般顶着牛,只不过阿蛮的情况在不断好转,金刚尊者的灵气消耗的越来越多。 又过了一会,金刚尊者渐渐使不出力,阿蛮暴喝一声,竟然开始推着金刚尊者向后退去。 金刚尊者凛然,自己的灵气已经开始跟不上,怎么对方的力气还是这么足,竟然能推动自己。 还没多想,身体已经被阿蛮推的倒退如飞,阿蛮猛地一扬手,金刚尊者止不住后退之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蛮站在那不停的喘着粗气,看样子他也消耗了不少。 金刚尊者倒没大碍,这会儿去看自己的右肩,护体灵气已经被黑色戾气销蚀的没了,皮肉也被腐蚀的发黑。金刚尊者赶紧驱动体内灵气去冲散戾气。 两个人又如刚开始那样相对而立,就这么彼此互相凝视,金刚尊者心里想的是今天这事只怕不倒下一个人怕是不会结束的了,自己一个门主竟然要在另一个门派的后山跟一个无名小卒决一生死,说出去估计得笑掉不少人的大牙,也罢,让人笑就让人笑吧,今天定要杀了这厮。 阿蛮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模糊,只见他缓缓张嘴,从胸膛里挤出一串冷笑。 然后两个人都动了。 第三十三章 受罚 这一场,两人打的惊心动魄。拳来脚往,势来刀架,谁也不让着谁,每一击都是要致对方于死地。金刚尊者自然实力高上许多,可是阿蛮实在太皮实了,不管被击倒多少次都能再爬起来。 说实话,金刚尊者是动了杀心,可是无奈自己竟然伤不到对方,只能一次次把对方打倒在地,实在是不爽。对方那些手段在他看来幼稚的很,若不是他体表那层黑色戾气着实古怪,能不停腐蚀自己的护体灵气,自己干脆就是站在这让他打都行。这样一想,心中生出倦意,也就不怎么想打下去了。魔教之人又如何?那时他百花门的事,自己犯不着费力气去帮他们清理门户。 阿蛮不停的喘着粗气,浑身抖个不停。倒不是因为他累了怎么的,而是神智有些清醒了,正在努力的控制着戾气,要将它压回体内。可是先前被谢三暴躁的灵气瞬间引出太多的戾气,超出了阿蛮的控制,就算现在神智稍稍清醒,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眼见着再控制不住身体,天边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住手!”来人是逐叶道人。 金刚尊者已经解了本相,又回到常人模样。 阿蛮脸上满是挣扎,不用回头他就知道刚刚喊话的是逐叶道人,可是自己越是想要控制身体,身体就越不受控制。 刚刚二人在后山的斗法,当真是气势冲天,他们二人沉浸其中,自然没有发觉,可是山前已经乱成了一片。逐叶道人感知到后山灵气躁动,就来探个究竟,靠近些又发现附近戾气浓厚,心道不好,八成是与南阿蛮有关,赶忙加快御剑速度,到这一看,果然如此。 见阿蛮摆不脱戾气控制,逐叶道人大声喝道:“还不去扫?” 阿蛮心头一惊,想起自己半年多的扫地修炼心得:越是想去扫“心尘”,“心尘”就越是难扫。当即抛开杂念,保持心神清明。 金刚尊者不知道这一老一小在干什么,开口问逐叶道人:“逐叶道友,这是……” 逐叶道人向金刚尊者行了一礼,回道:“尊者有所不知,这南阿蛮是飞叶师弟收的小徒弟,可惜练功时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会失了心智发狂,好在并非无药可救,只要努力修炼心性,还是能够恢复正常的。” 金刚尊者一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嘴上是这样说,金刚尊者哪会信他这般鬼话,练功走火入魔,那他浑身冲天的戾气怎么解释?还好金刚尊者不想去较真,就算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逐叶道人接着说道:“还请尊者随我一同前往山前大殿,掌门有事相商。” 金刚尊者也不废话,运起灵气,化作一道金光飞向山前。 逐叶道人看着阿蛮的背影,叹口气,说道:“待会你也去。” 阿蛮还未能完全控制身体,没办法回应。只听得身后一道破空声,估计逐叶道人已经御剑飞走了。 不扫而扫,阿蛮在心中反复默念,渐渐的将戾气引向手中黑面鬼。感觉差不多了,阿蛮抡起黑面鬼一招横斩,这一刀好似恶灵泼墨,刷出一道漆黑的刀风,也不知削倒了路边林子里多少棵树,这才终于消散。 阿蛮胸前赤红小人又变回那个浓黑“蛮”字。 阿蛮大口的喘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下巴落在地上,也顾不得再多歇息,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就往山前走去。 不远处,谢三的无头尸体还躺在地上。 走完千回百转的小路,爬上高不见顶的台阶,阿蛮发现今天大殿外一改往日的冷清,已经有了不少人。 首当其冲的是段水流,段师兄一脸的凝重,看着阿蛮不说话。 阿蛮对着段水流行礼,说道:“段师兄。”段水流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点了点头。 阿蛮抬腿没走两步,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南师弟。” 循声望去,原来是秦罗敷。阿蛮行礼道:“秦师姐。”秦罗敷冲阿蛮一笑,还未开口,段水流过来了,说道:“秦师妹还是让阿蛮先去大殿见过掌门再说吧。”秦罗敷想了想,便点头不再说话。 场间还有些百花门弟子,阿蛮大多不熟。有些见过几次的,此刻也都避着阿蛮的目光,阿蛮四处张望,只是不见百灵的身影,不免有些落寞。 这一路都没人再与阿蛮说话,阿蛮走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进了大殿,百花真人还是坐在大殿正中,右手边枯叶道人,左手边依次是逐叶道人与优昙仙子。 阿蛮一一行礼道:“见过掌门师伯,见过枯叶师伯,见过逐叶师伯,见过优昙师叔。” 百花真人还没开口,逐叶道人一声怒喝:“还不跪下!” 阿蛮“扑通”跪下,将黑面鬼扔在一旁。 百花真人开口说道:“后山之事,刚刚金刚尊者也与我说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阿蛮回道:“没有。” 逐叶道人“啪”的一拍椅子,说道:“好!那我就下去打死你!” 一向古井不波的枯叶道人忽然睁眼了,问道:“逐叶师弟为何今日这么大火气?” 逐叶道人向枯叶道人拱手,说道:“师兄有所不知,此子这些日子都是跟随我修行心性,如今犯了如此大错,自然是该我亲手惩罚他。” 枯叶道人眉眼含笑,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百花真人问阿蛮道:“南阿蛮,你可知错。” 阿蛮回道:“弟子知错。” 百花真人又问:“那你说说自己所犯何错。” 阿蛮回道:“弟子不该杀人。” 百花真人接着问道:“还有呢?” 阿蛮摇头道:“除此之外,弟子不知。” 逐叶真人跳将起来,说道:“好!我打死你个不知错的!” 优昙仙子在一边皱眉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干嘛张嘴闭嘴就要打死他。” 逐叶道人恨声道:“飞叶师弟已然不再,此子又这般不成器,我不替他教训谁替他教训!”说罢,对着大殿外候着的段水流吼道:“这是你的小师弟,你去祠堂把藤杖取来!” 一听要取藤杖,殿外炸开了锅,乱哄哄一阵吵嚷。 段水流脸上不忍,向百花真人投去求情的目光,百花真人摇头,段水流“哎”了声,一甩袖子就去了祠堂。 这藤杖是一直供奉在祖宗祠堂的,倒没多大的神奇之处,只是一直作为百花门行门规的工具。怎么行门规?就是往你身上打。 段水流取来了藤杖,逐叶道人劈手夺过,说道:“我自来打他。”段水流对着逐叶道人行个礼,就退到了一边。 刚要动手,门外一声“爹!”止住了逐叶道人手中藤杖下落的势头。 百灵脸上挂泪,进门跪在阿蛮身边,对着百花真人说道:“爹,你们要打就打我,是我……” 还没说完,阿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头让她别再说了。 百灵不管,甩开阿蛮的胳膊,还要开口,上面百花真人怒声说道:“你这丫头跑这胡闹什么,还不快点出去!” 优昙仙子眼神示意,秦罗敷进来对着百灵说道:“师妹你快些出去吧,别再惹掌门师伯生气了。” 百灵还要说话,段水流过来拉住 百灵就往外拽,百灵急的直哭,段水流低声说道:“你再闹,只怕阿蛮待会被打的更重!” 一听这话,百灵老实了,随着段水流秦罗敷还有一大帮百花门弟子在大殿门外朝里看着。 终于清场,逐叶道人对着阿蛮喝道:“跪直些!” 阿蛮深吸口气,双手扶着膝盖,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啪!”逐叶道人手中的藤杖重重打在阿蛮后背上,瞬间砸起一片血花。 阿蛮疼的眼角一跳,“嘶嘶”吸着冷气。 不少大殿外的弟子都“嗬”了一声,显然没想到逐叶道人会下那么重的手。 秦罗敷低下头去,不忍再看。百灵脸上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了一地,捂着嘴在哭。段水流也微微侧过脸,不住的叹气。 逐叶道人却不为所动,举起藤杖“啪”的一声又打了下来。 阿蛮身体一个前倾,险险支撑不住。 优昙仙子看向百花真人,百花真人对着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求情,优昙仙子只好低头侧脸,可是“啪啪啪”血肉飞溅的声音还是不住的传来,优昙仙子眉头皱的厉害。 唯一神色自然的就是枯叶道人,一如既往的老神在在,仿佛没人被打,仿佛他不在这大殿之中。 又打了几杖,阿蛮双手一软没撑住,正面磕在大殿石板上。 百灵再顾不得许多,大叫一声:“爹!”就要往里冲,亏得段水流和秦罗敷一左一右给拉住了。 优昙仙子也忍不住道:“掌门师兄,打的也不少了,就算了吧。阿蛮他还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再这么打下去只怕他身子骨……就算他能撑得住,你也想想飞叶师兄,飞叶师兄可就这两个徒弟。” 未等百花真人开口,逐叶道人对着倒在地上的阿蛮喊道:“你给我起来!想睡打完了回去睡!” 阿蛮一咬牙,双手撑地,又直直的跪了起来。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三十四章 后山疗伤 其实逐叶道人心中也是不忍,可是他自有苦衷,不得不如此。眼见着阿蛮又跪了起来,心一横,又一杖打了下去。 这一顿打,直把阿蛮整个后背打的血肉模糊,流下来的血水把下半身裤子都染红了还不算,在大殿地板上渐渐汇聚成了一个血泊。百灵早哭昏了过去,被秦罗敷给扶走了。殿外百花门弟子个个噤若寒蝉,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阿蛮终于是扛不住打,晕了过去,倒在血泊里。 逐叶道人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藤杖,他都怀疑阿蛮再不倒下,自己能不能舍得下手继续打。 优昙仙子也早离开了大殿,她说是去看看百灵,其实是因为她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见阿蛮晕倒,百花真人赶忙招呼段水流,让他把阿蛮背出去。段水流哪敢怠慢,顾不得阿蛮浑身血污,背起来就往外跑,在门口却让一人给挡住了,抬头一看,是谢青云。 段水流肩头一动,一道灵气透体而出,将谢青云击了个趔趄,段水流却不敢再做动作,怕伤了背后阿蛮,侧身背着阿蛮往后山跑去。 殿内逐叶道人看了个分明,对着谢青云吼道:“这是我百花门之事,你看什么看!滚!”说罢一拂袖摆,走了。 百花真人一阵摇头叹气,站起身也走了。 枯叶道人像才觉察到这一切,四下望了望,也随着百花真人走了。 门外百花门弟子一哄而散,只剩谢青云孤零零站着。 百花门后山。 段水流刚把阿蛮放到床上让他趴着,姜炎“哐当”一脚踹开房门,大声叫道:“你们百花门好会欺负人!” 段水流看了他一眼,不去理他,安顿好阿蛮后就要回屋去给他取伤药来。 姜炎直愣愣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盯着段水流。 段水流长叹一声,说道:“不然你去给他取药去?” 姜炎梗着脖子,最后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段水流摇摇头,走出去了。 姜炎见他出去,赶忙跑到阿蛮身边,蹲下身子抚着阿蛮的胳膊。 阿蛮早就醒了过来,埋怨姜炎道:“你那么大声音干什么呢,好歹段师兄也指教过你剑法。” 姜炎一捏拳头,说道:“蛮哥,咱走吧,去白虎山庄,保证没人敢打你。你看看你这后背……” 姜炎已经说不下去了,阿蛮的后背 还在渗着血。 阿蛮却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从你上山那天你就叫我下山,说了多少次要我去白虎山庄,等赶明儿有空了,我肯定是要去你们文人小说下载那山庄看看的。却不是现在,不然我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见姜炎还是一脸愤恨,阿蛮拉了拉他,接着说道:“这是在百花门,虽然你是白虎山庄的人,可也不能放肆,明白了吗?” 姜炎不甘愿的点点头,咕哝道:“百花门百花门,你就知道百花门。” 阿蛮摇头苦笑,正好段水流取来了药,阿蛮恭敬说道:“段师兄,辛苦你了。” 段水流又叹口气,说道:“你呀,快点趴好,我给你上药。”说罢,转头又对姜炎说道:“去打盆热水来。” 姜炎“腾”的站起身,没好气说道:“你当我是打杂的!” 阿蛮赶忙说道:“叫你去就快去。” 姜炎气焰顿消,低着头出去打水了。 段水流苦笑不已,阿蛮说道:“段师兄你别介意,姜炎他就这性子。” 段水流打趣道:“行了,你看看你这好兄弟,都把我当成百花门第一大恶人了。” 姜炎打来了满满一盆热水,又拿了几条毛巾。段水流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招呼姜炎把热水盆放上去。姜炎小心翼翼的把热水盆放好,退到了一边。 段水流对姜炎说道:“站那么远干什么,你过来把阿蛮后背上的血渍给擦了,万万注意不要让水沾到了伤口,小心一些。” 姜炎嘴上小声嘀咕“不消你吩咐。”手中毛巾还是细细的沾了点水,生怕沾多,又拧了一拧,感觉差不多了,才轻轻的去擦拭阿蛮背后的伤口。 段水流坐在一旁,摆弄起他带来的瓶瓶罐罐,看样子是在配药。 这期间,姜炎一共换了五盆热水,毛巾自然也换了无数,才终于将阿蛮背后的血污给擦了干净,露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阿蛮背后翻卷的皮肉,姜炎好几次手一抖就要碰到了伤口。段水流在一旁直问:“行不行?不行我来擦。”姜炎摇头,咬着牙继续坚持。 清理好了伤口,段水流一点一点的将配好的药均匀的撒在阿蛮的背上。阿蛮疼的“嘶”了一口冷气,姜炎劈手就要夺过药瓶,断水流将他推开,轻声对着阿蛮说道:“疼就忍着点,男子汉还在乎这点疼吗。” 阿蛮笑道:“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过你这是 什么药啊,怎么感觉后背像烧起来似的。” 段水流用手指轻点瓶口,边上药边说道:“这药就叫做伤药,是门派里用来治疗外伤的药,只不过师兄给你找的都是些最上等的药材,所以药性烈了些,这样对伤口却更有些好处,总而言之,就是好的快些。” 阿蛮诚心说道:“多谢师兄了。” 姜炎在一旁接口道:“打都打了,治伤还要谢他,这是什么道理。” 段水流不去理会,对着阿蛮说道:“你先休息吧,师兄还有些事要去做。” 阿蛮回道:“师兄有事自去忙吧,这有姜炎陪着我就好。” 段水流一点头,起身离开了。 姜炎将污水拿出屋外倒了,又将满是血污的毛巾统统拿了出去,放木盆里装好,再回屋的时候,百花真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阿蛮挣扎着起身,嘴里说道:“见过掌门师伯。”百花真人淡淡说道:“背上有伤,你趴着就好。” 觉察到身后有人来了,百花真人回头,正撞见刚要进屋的姜炎。 百花真人转身,笑着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后山住着?你爹姜天问可等着你回家呢。” 姜炎一撇嘴,说道:“他叫我回家我偏不回家,再说了,我还没找到灵材呢,等我找到了再回去。” 百花真人调侃道:“你白虎山庄还能缺那点东西吗,让你个小孩子成天乱跑,我看是你贪玩不想回去吧?” 姜炎嘴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 百花真人冲他一挥手,说道:“你愿意的话,就在这后山住着吧。我跟阿蛮还有些话说,你先回你的屋吧。” 姜炎对着段水流可以耍横,但是一面对百花真人,顿时没了气焰,一拱手,转身出了门,顺便把屋门也给带上了。 姜炎走了,百花真人寻了个椅子,就坐下了。 屋内的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阿蛮不知道百花真人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所以就一直没开口,等着百花真人先说。 百花真人酝酿了一下,像是在措辞,末了,却只是平淡着说了一句:“你可莫要怪逐叶师兄下手狠。” 阿蛮一笑,说道:“我可不会怪逐叶师伯。” 百花真人有些意外,问道:“哦?为何不怪?” 阿蛮说道:“逐叶师伯打我,是因为我自己不 争气。而且我也知道,逐叶师伯他是想让我继续留在百花门,不然他完全不需要动手,直接逐我下山就行了。” 百花真人欣慰一笑,说道:“你这孩子倒是通透,我本来还怕你会怪责逐叶师兄,这才来走这一趟,看来是多余了。” 百花真人嘴里说着多余,人却还安稳的坐着,阿蛮猜他还有话说,就恭声说道:“掌门师伯,有话但讲无妨。” 百花真人摸了摸下巴,良久,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开口说道:“阿蛮,你可知修道是为了什么。” 阿蛮摇头。你们这些人修了一辈子都未能参透,自己才刚刚入门半年多,当然不知道修道是为了什么。 百花真人仰头,像在思索,接着说道:“不论是我们炼气,还是修剑道,又或者是北边魔道之流,修道统统是为了一个‘力’字。” 阿蛮皱眉,疑惑问道:“‘力’?” 百花真人继续说道:“是因为普通人太过于无力,面对猛兽是如此,面对天灾如此,面对人祸亦如此,才会存心修道,只为修得一身实力,对抗猛兽,对抗天灾,对抗人祸。” 说到这,百花真人便停了,双眼茫然的看着屋顶,阿蛮不敢打断,只好耐下性子等。 半晌,百花真人收回视线,对着阿蛮悠悠说道:“人说道途三千,依我看,何止三千,一人便有一道,千万人就有千万道。炼气用灵气,剑道靠剑意,魔道尽使些旁门左道,皆非正道,却也都没错,这些只是路,一条条通往道这个终点的路。你要做的就是顺着你的路走下去,至于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了。” 顿了一顿,百花真人饶有深意的说道:“你在百花门算是修道,出了百花门自然也算修道。” 阿蛮听的云里雾里,百花真人前面说的,他还能明白,越往后就越糊涂。刚想追问,百花真人已经笑着离开了。 阿蛮趴在床上,皱眉思索着,屋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阿蛮扭头,斥责姜炎的话还没出口就咽下去了。 门外站着的是百灵。 第三十五章 私奔 百灵的一双大眼睛哭的红红的,肿的像桃子。 阿蛮龇牙咧嘴的爬起身,不想让百灵看见自己后背的伤口。坐稳身子,阿蛮双手撑着床沿,嗫嚅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百灵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影子被身后的夕阳拉的老长,直到了阿蛮脚下。 阿蛮好一阵心痛,尝试了几次,结果后背都火辣辣的疼而站不起来,只好轻声说道:“你别哭……” “南阿蛮!”百灵大声打断了阿蛮的话,“谁要你多管闲事!”嘴里这样说着,眼泪却落的更急了。 阿蛮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得低下头去看脚边百灵的影子。 百灵走到阿蛮身边,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啪嗒,啪嗒。”一滴滴眼泪落在了地面。阿蛮的视线顺着百灵的脚、百灵的腿、百灵的腰、百灵的肩、最后落在了百灵的脸上。看着百灵鼻涕都快哭出来了,阿蛮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身一把将百灵抱在了怀里。 百灵推开阿蛮,一巴掌扇了过去。 阿蛮不去躲,脸上瞬间多了五个指头印。 百灵却一把扑在了阿蛮怀里,趴在阿蛮胸口好一阵痛哭。 阿蛮右手轻轻拍着百灵的脑袋,左手尴尬的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哭了一阵,百灵忽然哽咽着叫了声“阿蛮。” 阿蛮低头“嗯”了一声,正迎上百灵的目光。 百灵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开口说道:“带我走。” 阿蛮一愣,问道:“去哪?” 百灵又将头伏在阿蛮胸口,说道:“我爹要把我嫁给谢青云,再过两日谢家的聘礼就要来了。” 阿蛮略一沉吟,点头道:“行,咱一起下山。” 百灵“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阿蛮有些脸红,说道:“我去叫上姜炎。”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阿蛮看着初升的月亮,出了会神,苦笑一声,“啪啪啪”拍响了姜炎的房门。 门里传出姜炎烦躁的声音“谁呀!”阿蛮不说话,过了一会,姜炎过来开了门,一见是阿蛮,担心问道:“你怎么起来了,背上还有伤呢。” 阿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轻声说道:“咱们今天下山。” 姜炎有些疑惑,问道:“你刚刚不还说绝不对下山的吗?”没等阿蛮 回答,百灵还带着一脸泪容地站在了阿蛮身后。 姜炎声音有些颤,问道:“该不会‘咱们’里还有她吧。” 阿蛮点头。 姜炎瞠目结舌,等终于平复了内心的震惊,这才对着阿蛮一竖大拇指,说道:“有本事,掌门的闺女都能拐走,真不愧是我大哥。” 百灵的脸通红,阿蛮有些恼,说道:“废话什么,你到底走不走?” 姜炎连声回道:“走走走,当然走。”说完,一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阿蛮和百灵,问道:“你俩就这么走?” 阿蛮不解,姜炎说道:“你俩什么都不带就要去私奔,保准走不了多远。”眼见着阿蛮要发作,姜炎一阵招手,说道:“进来进来,离家出走这事我有经验,你们进来再说。” 等三人进了屋,姜炎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边收拾边说:“首先你得有银子,不然你下了山,住没地方住,吃没地方吃。虽然你可以说你是百花门人,在山下骗吃骗喝,可那不就暴露行踪了吗?你以为你俩跑下山她爹不会来捉你们?到时候逮回来恐怕就不是一顿打,估计得要了你的命。” 百灵听姜炎张嘴闭嘴就说私奔、离家出走之类的词,脸红的要滴血,搡了一把阿蛮,叫他去管管姜炎。谁知阿蛮也一脸害臊,忸怩着开不了口。 姜炎倒没觉察那么多,自顾自说着:“还有衣服、兵器什么的,能带的就带上,不过别太多,免得走不快。咱们这不是去游山玩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姜炎转过身子,对着阿蛮说道:“你这后背的伤口……你那段师兄屋里应该备着不少东西,你去寻些纱布来把伤口裹了,不然没法穿衣服。” 阿蛮转身要去,百灵拉住他胳膊,说道:“我去吧,你在这等着。” 阿蛮点头,百灵拉开门就出去了。 姜炎叹口气,说道:“蛮哥,你可想好了,这不是小事,你拐走他们百花门掌门的宝贝女儿,别指望人家会放过你。” 阿蛮说道:“你不是说你白虎山庄如何如何吗,我就带着百灵去投奔你白虎山庄。” 姜炎强自说道:“你去了我自然敢收留你们,我白虎山庄可不怕他百花门。” 阿蛮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又不是庄主。再说了,还得问问百灵不是。等她回来再说。” 姜炎将包袱系好,回头看着阿蛮道:“你怎么尽让那小丫头牵着鼻子走?看你以后也是怕老婆的份。” 阿蛮急辩道:“瞎说什么。” 姜炎嘴一张,却看见百灵正推门进来,赶忙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低头拍了拍包袱。 百灵叫阿蛮找个地方坐好,姜炎跑去搬了个凳子,扶着阿蛮坐下,百灵就开始解纱布。姜炎在一旁说道:“裹紧些,不然待会下山会疼。” 百灵看了眼阿蛮,阿蛮点点头,百灵就将纱布一端递给姜炎,让他拿着,自己一圈一圈的在阿蛮身上缠起纱布来。 阿蛮忍住痛,问百灵道:“你怎么跟段师兄说的?” 百灵手上不停,回道:“我就直接问他要纱布,他也没问我干什么用,让我自己去找,他就出门去了。” 三人就这般折腾了许久,终于是将阿蛮给裹好了。阿蛮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嘿嘿笑道:“是不怎么疼了!” 姜炎把包袱背好,说道:“你们俩人啥都没有,还好我这准备的比较充分,咱们这就下山吧。” 百灵拦住了要往外走的二人,说道:“等半夜了再出去,那会当值的师弟们应该睡了,这会儿只怕出不去。” 姜炎一想也是,就把包袱扔回了床上,三人就这么对坐着干等。 终于到了午夜,本来清冷的月光让乌云一遮,倒让人安心了许多。 姜炎在前,百灵居中,阿蛮殿后,三人就这么蹑手蹑脚的往山前走去。 眼见着到了山门处,姜炎示意他俩先在这等着,自己摸过去看看情况。 过了一小会,姜炎打了个手势,示意没人,阿蛮与百灵就赶快迎了过去。 百灵自得的说道:“看,果然没人吧。” 阿蛮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百灵趁着没人快些走。 山门处,姜炎已经取下了门闩,等阿蛮过来,姜炎让百灵先退后,等自己与阿蛮轻轻的推开山门后再一起出去。 姜炎与阿蛮一人一边,慢慢的发力,山门渐渐的开了个口。 门外,却站着一个人。 三人吓了一跳,匆忙聚在一起,姜炎“仓啷”一声掣剑在手。 “你们这是要去哪?”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段水流。 阿蛮将百灵与姜炎统统掩在身后,恭声说道:“段师兄,我们是要下山。” 段水流眉头一皱,身上青光微现。 门内三人齐齐后退一步,此时的段水流气 势当真惊人。 四人就这么僵持着,段水流站着不动,阿蛮他们却不敢再进一步。 毫无预兆的,天上开始飘些零碎的细雨。 姜炎跳了出来,恨声说道:“段水流,今天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段水流眉头一挑,也没见他出手,一道青色剑光擦着姜炎的头皮斜斜飞出去,带走两缕发丝。雨势为之一滞,待灵气消散,雨才重新落下。 姜炎后背冷汗直冒,握剑的手都有些抖,颤声说道:“好一个‘断水流’。”说罢,强打精神就要出剑,早被阿蛮一把拉住。 百灵从阿蛮身后走了出来,轻声叫了句:“段师兄。” 段水流眼神一软,阿蛮赶忙说道:“段师兄,谢青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你就忍心看着百灵嫁给他?” 一念及此,段水流长叹一口气,让开了半个身子。 三人见此情景,哪还敢停顿,急匆匆就要下山。 脚步还没迈开,段水流叫了一声:“慢着!”阿蛮右手掩着百灵后退,姜炎又把剑给拔了出来。 段水流悠悠说道:“那边柱子下放着百灵的剑和阿蛮的刀,你们一并带走吧。” 阿蛮恭敬的对着段水流行了个礼,转身去取兵器,百灵则是笑嘻嘻的过来拉着段水流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师兄人最好了。” 段水流看着百灵,埋怨道:“哎,你们俩啊,就不肯让师兄我省心。你以为山门这为什么没人看守?还不是师兄我把他们都给遣走了。” 阿蛮取来了兵器,段水流认真说道:“你们快些走吧,我这还有瓶药,等你们在山下安顿好,就给阿蛮背上的伤口换次药,千万别忘了。” 百灵接过药瓶,拉着阿蛮对段水流行了礼,姜炎在一旁直撇嘴。 段水流轻轻点了点头,三人就一路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段水流看着他们的背影,摇着头叹气,末了却是笑了。转过身准备关上山门,忽的面色一冷,停了手上动作,拔剑一指,轻声说道:“出来。” 漆黑的雨幕深处,渐渐走出一个窈窕身影。 第三十六章 段水流与吴昊天 来人正是秦罗敷。 段水流垂下剑,问道:“秦师妹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秦罗敷莞尔一笑,回道:“段师兄不也没睡呢吗?” 段水流将剑插回剑鞘,转身闩上了门。 秦罗敷忽然问道:“你那宝贝师弟师妹走了?” 段水流面带疑惑,转身看着秦罗敷。 秦罗敷向前走两步,与段水流近了,轻声说道:“枯叶师伯座下大弟子,吴昊天回来了。” 段水流一皱眉,问道:“他不是半年前就去了老榕村,说是去取回家师的遗体,半年多了也没个音信,怎么现在回来了?” 秦罗敷又上前一步,附在段水流耳边说道:“那吴昊天似乎早就回来了,我傍晚时瞅见他悄悄下了山,此刻估计在山下呢。”说完,秦罗敷退了半步,对段水流点了点头。 段水流这才明白秦罗敷所指,悚然变色。 秦罗敷又说了一句:“去吧。” 段水流对着秦罗敷拜了一拜,说道:“多谢师妹。”说罢,背后宝剑青光大放,裹着段水流冲天而起,直奔山脚。 秦罗敷目送着段水流,直至看不见,这才转身走了。 下山途中。 阿蛮披着姜炎的衣服,还好雨不大,不然淋湿了后背就糟了。 三人由于紧张,才跑了一小会就累的气喘。阿蛮招呼两人慢些走,再跑下去只怕后背伤口要裂开。百灵扶着阿蛮的胳膊,姜炎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蛮没听清楚,百灵却听清了,对着姜炎说道:“刚刚段师兄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找他比试去?现在来充好汉了。” 姜炎脑袋一昂,“我”字还没吐出来,百灵就插嘴道:“行了,实话告诉你,段师兄他可是炼气化神境界的高手,你那两下子还不够看的。” 阿蛮看姜炎满脸通红,怕他难堪,就问百灵道:“炼气化神是什么?” 百灵白了阿蛮一眼,说道:“你都入了百花门半年多,怎么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 阿蛮无语,姜炎在一旁说道:“炼气化神是炼气一途的境界之一,他们炼气分为五个境界,引气入体,气充百骸,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 阿蛮好奇道:“哦?还有这种事?” 这下姜炎也忍不住白了阿蛮一眼。 百灵接 着说道:“引气入体是基础,首先要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然后引入体内。气充百骸是说你要能将引入的灵气慢慢汇聚、积累。等到了一定程度,就进入了炼气化神这个境界,我爹跟我说,每个人的‘神’并不相同,我还不够境界,所以理解不了。再往后,炼神化虚更是常人难以到达的境界。” 阿蛮问道:“还有炼虚合道呢?” 百灵摇头,说道:“我还没听说过有能达到这个境界的高人,所以我一向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境界。” 姜炎嘴里小声咕哝道:“罗里吧嗦的,炼气的就会故弄玄虚。” 百灵一皱眉,阿蛮赶忙拦住,接着问道:“那你爹呢?掌门师伯他是什么境界?” 说道百花真人,百灵一脸得意道:“我爹可是炼神化虚的高手。” 阿蛮有些意外,惊道:“那么厉害?” 百灵洋洋自得,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了吧,百花门里就我爹的修为最高,达到了炼神化虚的境界,其次是优昙师叔,炼气化神上层,逐叶师伯也是上层,实力却没优昙师叔厉害。” 阿蛮没想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优昙仙子竟然有如此实力,忽的神色一暗,缓缓问道:“那我师父呢?” 百灵被勾起了回忆,微笑着说道:“飞叶那个老头儿,比我爹还要厉害一筹。” 这下阿蛮真的惊讶了,大张着嘴巴站在那。脑子里浮现出大半年前的那个飞叶道人,浑身血污的倒在榕树下,笑意盎然的在学堂里教书,一脸颓唐的躺在床上,哪个也不像是百灵口中的飞叶道人。 百灵也有些失神,姜炎插口道:“百花门不是还有个枯叶道人吗?他怎么样?” 问了两声,百灵没有反应,姜炎拍了拍她的肩膀。 百灵这才回过神,“啊”了一声,说道:“枯叶师伯从来不出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境界,不过他座下大徒弟吴昊天倒是有几分实力,跟段师兄一般,也是炼气化神境界的。不过他这人神出鬼没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阿蛮点头,示意百灵和姜炎赶快赶路,大家边走边说。 百灵忽然说道:“阿蛮,你可知道被你打死的那个谢三,是什么境界的?” 阿蛮摇头不知,百灵神秘一笑,说道:“他可是气充百骸上层的高手,听谢青云说,他可是快要突破到炼气化神境界的,竟然被你打败了,快说,你怎么打败他的?” 阿蛮继续摇头装傻,眼睛却看向了姜炎。姜炎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姜炎会怎么跟百灵说。 姜炎一眼看出了阿蛮的意思,撇过头,表示自己不会多嘴。 阿蛮打岔道:“那个金刚尊者呢?是不是也很厉害?” 百灵说道:“那是自然,人家好歹也是一门掌门,是炼气化神上层的高手。” 阿蛮耸肩,修为那么高不还是拿自己没办法吗。 又想到一事,就去问姜炎道:“你们剑道是怎么个分法?你是哪个境界的?” 姜炎不屑道:“我们剑道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就两个境界,式与意。式是基础,意就是剑意。还有就是剑心,不过剑心却不是用来衡量实力的,而是……而是……”想了一想,姜炎寻到了一个自己觉得比较贴切的说法才又说道:“剑心就好比蛮哥你这半年多的扫地修炼修出的心性。” 阿蛮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炎嘲讽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阿蛮嘿嘿一笑:“不知道又如何。” 百灵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可知道咱们下了山要往哪走?” 阿蛮说道:“姜炎要带咱们去白虎山庄,而我想先回老榕村看看。” 百灵看看姜炎,又看看阿蛮,沉吟道:“那我们就先去老榕村好了。” 三人计议已定,就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到了山脚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阿蛮取下披着的衣服,微微有些潮,姜炎也懒得去拧一拧,直接就给穿上了。 乌云散了,惨白的月光将四周照的亮了些。 阿蛮一眼看见不远处的道上站着一个人,不是很亮,所以看不真切。阿蛮一推姜炎,问道:“你看那边可是站着个人?” 姜炎抬眼望了望,沉声说道:“还真是。”说着,扶了扶背后的剑。 百灵拉着阿蛮,有些无措。 阿蛮将百灵掩了掩,刚准备往前走出一步,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剑直指鼻尖。阿蛮双眼微眯,这人好快的速度,刚刚还离着好些距离,一眨眼就拔剑出鞘站在了自己面前。 姜炎的剑这才刚刚拔出,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快,有些惊讶。 百灵看清了来人相貌,惊得掩嘴“啊”了一声。 来人面沉如水,正是吴昊天。 吴昊天低着嗓子, 说道:“回去。” 阿蛮明白他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我若是不呢?” 吴昊天手腕一翻,剑刃就架在了阿蛮脖子上。 姜炎咽了口唾沫,按照对方这出手速度,自己怕是无能为力。 百灵失声问道:“吴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吴昊天看了百灵一眼,依然冷淡说道:“回去。” 阿蛮微眯双眼,已经开始运起体内戾气,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蓦地,一道剑光破空而至,是段水流。 段水流看着吴昊天,略带嘲讽道:“吴师兄这柄‘裂风’好威风啊,尽指着本门师弟师妹。” 吴昊天一脸凝重,收剑回鞘,说道:“段水流。” 段水流负手而立,朗声说道:“吴师兄想找人切磋,与我说了便是,何必为难他们呢。” 吴昊天也不罗嗦,上前一步,直接说道:“那今日便领教一下名剑‘断水’。” 段水流向阿蛮他们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快走。 阿蛮不放心,站着不动。 吴昊天冷笑一声,说道:“听你师兄的话,快走吧,你们留在这只会给他添麻烦。” 阿蛮还在犹豫,姜炎已经拉开了架势就准备上去帮忙。阿蛮又看了看段水流,一咬牙,说了句“走。”就拉着百灵与姜炎跑了。 待得他们三人走远,吴昊天一脸疑惑问道:“你段水流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 段水流淡然一笑,道:“一个是我师妹,一个是我师弟,你说我不管他们谁去管?”顿了一顿,段水流反问道:“那你吴昊天什么时候又那么多话了呢?” 去往百花城的小路上,姜炎不住的回头看,迟疑问百灵道:“段水流没事吧?他能顶得住那什么吴昊天吗?” 百灵也有些拿不准,毕竟刚刚吴昊天表现出的实力太骇人了。 阿蛮却坚定说道:“放心吧,段师兄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山脚下的二人已经开打了。 第三十七章 城外的夜 三人身形一滞,不约而同回头看去。段水流与吴昊天纷纷化作剑影,在天上斗于一处,顿时剑光漫天,灵气乱射。隔了这么老远,依然觉得劲风扑面,光芒耀眼。 姜炎看的目光炙热,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加入其中。阿蛮一把拉住他,扭头招呼百灵继续走。 百灵问道:“吴昊天怎么知道我们今晚下山,还在山脚下等着?他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连珠炮似的发问搅的阿蛮也有些发懵,只顾低头赶路。 姜炎却悠悠说道:“依我看,八成是你们那什么枯叶师伯派他来的,他不是那枯叶老道座下大弟子吗?” 百灵眉间带着忧虑之色,脚步也慢了下来。 阿蛮宽慰她道:“甭管那么多,反正你是不想嫁给谢青云才跑出来的,不想嫁就不嫁,大不了咱们三个浪迹天涯去。” 百灵忧色更浓,嗫嚅说道:“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吧?” 姜炎不干了,开口说道:“那不成,跑都跑出来了,还连累你那个段师兄跟‘死人脸’斗法呢,”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后,接着说道:“看,现在还在斗着呢。蛮哥现在已经算是叛出师门了,回去了你们百花门能饶的了他?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跟蛮哥要去白虎山庄。” 阿蛮看百灵要被姜炎说哭了,推了推姜炎叫他住嘴,认真对着百灵说道:“姜炎说的其实在理,我是没法再回百花门了。你要想清楚,到底是要继续跟着我们走,还是回去嫁给谢青云。” 百灵强行把眼泪给忍了回去,一跺脚,头也不回的顺着小路继续走了下去。 阿蛮与姜炎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赶忙追了上去。 百花山脚下。 吴昊天面色苍白,不住的喘着粗气,眼神却依旧锐利,刺的人不敢直视。 段水流看起来比他好些,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抖个不停。稳住嗓音,段水流平淡的问道:“吴师兄,可还尽兴?” 吴昊天脸色恢复了过来,吐出一口浊气,冷哼一声,化作一道剑光飞回百花山了。 段水流这才放松了下来,不觉后背已经汗透,看了一眼百花城的方向,也化作一道剑光飞回了百花山。 百花城外。 三人眼看着就要进城,姜炎却拦住了百灵与阿蛮,说道:“咱们三个在城中太过显眼,干脆我一个人进城去采买些东西,你俩在城外等我,天亮之前我定会回 来。” 阿蛮与姜炎对视一眼,姜炎放下自己的包袱,转身就朝城里走去。 百灵有些神不守舍,呆呆的倚着路边的一棵树。阿蛮知道她还在想着刚才姜炎的话,只是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干脆找个地方坐下了。 姜炎行至百花城下,城门却早已经关了。姜炎也不意外,寻了个僻静处,闭上眼调息起来。忽的身上衣服无风而鼓,道道剑气破体而出,好似游龙般缠绕不休。姜炎低喝一声,竟然拔地而起,跃上了城头,再看时,整个人已经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了。 许是才下过雨的缘故,郊外的空气冷而湿。 阿蛮怎么坐着都不舒服,后背的伤口奇痒无比,想往树上蹭,又怕给蹭破了,难受的好一阵龇牙咧嘴。 百灵见阿蛮如此,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蛮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 百灵走了过来,看着阿蛮胸口隐隐露出的纱布,忽的想起来一件事,说道:“段师兄嘱咐我到了山下之后就要给你换药,估计是你那伤口受了潮,所以才会难受吧。”说完,弯腰从姜炎的包袱里翻出一卷纱布,又从腰间取出段水流先前给她的药瓶,对阿蛮说道:“坐下吧,我帮你换药。” 阿蛮脱了上衣,果然,后背处的纱布已经湿了,微微的还有些血丝。 阿蛮从左边肋下开始解纱布,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待解开最后一层时,百灵忍不住“啊”了一声。 虽然已经看过了一次,但是再看见阿蛮背后翻卷的皮肉,百灵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探出右手,轻轻碰了下阿蛮的伤口。 “嘶”阿蛮疼的吸了口冷气。 百灵触电般的收回了右手,人也禁不住退了半步。 阿蛮坐在树桩上,将腰又弯了一些,缓缓说道:“上药吧。” 百灵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却还是不得不双手攥着药瓶,生怕一个哆嗦掉在地上。 撒一次药,阿蛮便抖一下,实在是因为疼的可以,百灵没撒几次,阿蛮就已经出了一脑子的汗。 百灵的手忽然停了,阿蛮皱着眉等了一等,还是不见百灵动作,只好开口道:“没事的,些许疼痛不碍事的。” 又过了一会,阿蛮觉得不对,转头去看,却瞅见百灵满脸泪水,正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阿蛮慌得站起了身,四下一望,没发现什么异常,只 得纳闷的挠了挠头。 百灵带着哭腔说道:“你坐下。” 阿蛮只好又坐了回去。 百灵右手继续给阿蛮上药,左手在擦着脸上的泪痕。 阿蛮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的把话都吞回肚皮。 终于上完了药,百灵又用干净的纱布将阿蛮的伤口裹好,整个过程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阿蛮还是坐在树桩上,百灵就坐在他的旁边看月亮。突然阿蛮觉得脸上有些热,扭过头去,原来是百灵在看他。阿蛮的脸红了一红,刚想把脸转回去,百灵眼带笑意的问道:“阿蛮,我是不是很任性?” 像是在自言自语,百灵又看回了月亮,说道:“我从小生在百花门,我爹是掌门,所以大家都宠我、爱我,可是我知道许多人这么对我只是因为我爹是掌门,他们看重的是我爹,而不是我,你能明白吗?” 她虽然像是在问阿蛮,却不等阿蛮回答,接着说道:“谢青云说我爹会把我嫁给他,我不信,结果却由不得我不信。我不想,可是我找不到能帮我的人。然后我发现我错了,阿蛮,你知道吗,其实我去找你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你会那么痛快的带我走,我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劝我认命,劝我安心呆在山上等着谢青云来娶我。” 说到这,百灵显得有些激动,深吸了口气,才又说道:“可是你没有,你二话不说的就带着我下山,哪怕白天才因为我而被逐叶师伯打的遍体鳞伤,你也要带我下山。在山门处被段师兄拦下来,你也没回头,在山脚下遇见了吴昊天,你还是要带着我走,为什么呢?阿蛮,你告诉我为什么?” 阿蛮迎着百灵热切的目光,四个字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唾沫咽了回去,只剩下“我……我……”的咕哝。 见阿蛮这幅模样,百灵“噗嗤”一声笑了,忽的又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做百灵?” 阿蛮一愣,嘴里说道:“百……师姐,不知道。” 百灵的眸子变得有些黯,沉声说道:“百灵是我娘给我取的。” 阿蛮心中疑惑更重,来百花门也算大半年了,却从未见过百灵的娘,也没听人提起过。 百灵将头低了下去,阿蛮并不催他,静静的等着。 半晌,百灵才又抬起头来,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娘她和你一样,是蛮族人。当年我爹游历四方,认识了我娘,并带她回了百花门。可她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是一个蛮族人。所以不但没人赞成这门婚事,还要将我娘赶下山。” 百灵的眼中泛起了泪光,用手抹了抹眼角,继续说道:“可是我爹顶住了所有的压力,最后还是跟我娘成了亲。后来我娘就有了我,我娘要按照蛮族人的风俗给我起名字,我爹同意了,所以我就叫做百灵。” “我娘的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我爹想了无数的法子也没能治好。直到我五岁的一天,我娘就去了。” 说完最后一句,百灵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阿蛮好一阵心疼,却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于是干脆将百灵揽入怀中,借她个肩膀。 百灵伏在阿蛮的胸口,“嘤嘤”的哭着。阿蛮用下巴抵着百灵的额头,不时拍拍她的后背。 天边有些鱼肚白的时候,姜炎终于回来了。 百灵哭的累了,已经在阿蛮胸口睡着。见姜炎回来了,阿蛮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炎满脸的戏谑之色,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阿蛮微恼,却怕吵了怀中百灵,不好发作。谁知百灵已经被吵醒了,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待看清了姜炎脸上的表情,一个激灵从阿蛮怀中蹦了出来,红着脸不说话。 姜炎打趣道:“我在城中奔波了一夜,你俩在这好甜蜜啊。” 阿蛮站起身,压着声音说道:“你瞎说什么!” 姜炎见阿蛮真有些恼了,赶忙打住,说道:“行了行了,开个玩笑嘛。东西我这都买齐了,咱们该上路了吧?” “去哪?”百灵惊疑的问道。 “咱们先去老榕村。”阿蛮看着百灵,又看了眼姜炎,坚毅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百花城到老榕村 时值正午。 百灵、阿蛮、姜炎三人一行向南走着。 百灵走在前,魂不守舍的,只顾着低头赶路。因为也就这一条路的关系,所以也不怕走错。 阿蛮与姜炎走的稍微靠后些,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百灵似听见了什么,猛地一回头,阿蛮赶忙仰头看天,嘴里啧啧有声。姜炎登时住了嘴,讪讪干笑一声,低头看地wen人$huwЦ,咕哝道:“这地怎么不平啊。” 待百灵不再向后看,姜炎用胳膊肘了下阿蛮,低声问道:“想到办法了没?” 阿蛮眼睛却是看向别处,嘴里说着:“我有办法还问你?昨晚到现在她都没说过话,也不知是怎了,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就这么低着头赶路,可如何是好……” 姜炎突然又一肘打在阿蛮肚子上,可能力度有些大,阿蛮怒道:“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百灵已经站在了阿蛮的面前,仰头看着他。 阿蛮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摸摸头。 姜炎则是一脸无可奈何,陪着阿蛮站着。 百灵有心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又咽了回去,只轻轻说了一句“走吧。”就转身继续向南了。 姜炎对着阿蛮耸耸肩,轻叹口气,道:“谁的女人谁去想办法。”说完拍拍阿蛮的肩膀,然后自己也觉得好笑,摇着头走了。 阿蛮呆了一呆,细细琢磨了一下姜炎的话,方才明白,笑骂一句:“你小子就会胡扯。”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三人都有些累了,百灵就寻了个干净处坐下歇息。姜炎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两块干粮递给阿蛮。阿蛮接过干粮就往嘴里送,姜炎一把拉住阿蛮的手,冲百灵那边使了个眼色。阿蛮撇嘴,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百灵双手抱膝地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忽的光线一暗,抬头看时,原来是阿蛮过来了。 阿蛮伸出右手,递过来一块干粮,百灵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阿蛮掂了掂手里的干粮,扭头看向姜炎,姜炎一摊手,示意只有这些。阿蛮再转过头,一脸歉意的看着百灵,百灵微微笑了一下,便低头不再看阿蛮。 阿蛮坐在了姜炎身边,埋怨道:“人家可是百花门掌门的女儿,你就弄这些粗粮给她吃?” 姜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说道:“那我倒想弄桌山珍海味伺候她呢,可 我也得有啊!再说了,当初又不是我拐她下山的。”说完,别过脸去,像是生气了。 阿蛮知道不是姜炎的错,毕竟三人不是出门游山玩水,所以难免艰苦些,可是看着百灵憔悴的神色,心中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口气。 姜炎瞄了一眼百灵,又看了看阿蛮,语带责怪的问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阿蛮一愣,问道:“看出来什么?” 姜炎没好气的说道:“她是有心事,有心事你懂吗?”看阿蛮还是一脸茫然,姜炎眼一翻,无奈的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阿蛮咂嘴,片刻后小心的问道:“那你知道她是什么心事吗?” 姜炎一副老成的样子说道:“俗话说的好,女人心,海底针,她想些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你还那么多废话。”阿蛮被姜炎吊了半天的胃口,最后得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当然有些恼。 “哎哎哎,”姜炎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却是有办法开导她的。” 阿蛮来了精神,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姜炎神秘一笑,把手中干粮扔给阿蛮,自己站起身,拍拍屁股,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看好了。”说罢,径直朝百灵走去。 阿蛮见他先对着百灵行了礼,然后蹲在百灵旁边,一脸谄媚的说着些什么,距离有些远,所以听不真切。随着姜炎说话,百灵往阿蛮这边看了几眼,阿蛮迎着目光看回去时,百灵又躲开了。 阿蛮干脆专心吃起干粮来。 正午的阳光有些热度,可是林间的风也不小。阿蛮回头眺望已经看不见的百花城,心中感慨颇多。一路走来,经历的都是些原先在老榕村里想也不敢想的事。 不知道悉泥叔知道自己也成为神仙中人时会作何感想呢?铁头应该又长高些了吧,他现在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还有花姨,一想到花姨,阿蛮心中一暖,想起今年早春时,村口送自己的那个女子和她满脸的泪水。 阿蛮憨憨的笑着,全没注意姜炎又坐回了自己身边。 姜炎劈手从阿蛮怀里拿回自己的干粮,阿蛮一惊,扭头看向姜炎,却发现姜炎脸上满是尴尬之色,再去看百灵,她还是坐在那一动未动。 看这情况,阿蛮估计姜炎是无功而返了,微微叹了口气。 姜炎面子有些挂不住,却又没什么好的说辞,只得幽 幽叹道:“女人心,海底针呐!” 阿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炎更加尴尬,不由搡了阿蛮一把。 谁知阿蛮笑的更欢了,嘴里的干粮悉数喷了出来。姜炎窘不可耐,脸都通红的。忽的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俩人干脆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百灵被这俩人的笑声吓了一跳,以为二人都得了失心疯,好端端的怎么笑成这样。但看着他俩这么开心,脑海中回想起刚刚姜炎的话,嘴角挑起了一个弧度。 下午的时候,百灵虽然没有恢复平日里开心的模样,却不再一身不吭,偶尔会问两句关于老榕村的话。阿蛮见百灵不再沉默,自然是乐得为她说东说西,讲天讲地,从自己开始记事起的每一件自觉有趣的事都说给她听。 百灵听着听着,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阿蛮一阵手足无措,慌得问百灵道:“师姐,可是我说错什么了?”百灵没说什么,姜炎却在一旁说道:“蛮哥,没想到你小时候是这么过来的。” 阿蛮纳了闷了,心道我这还是挑一些自己觉得不错的事说给你们听,你们就觉得自己挺惨,要是我挑些自己都觉得惨的事,你们不得哭出来? 心中这样想着,阿蛮却没有说出来,嘿嘿一笑就带了过去。 百灵擦了擦眼角,对着阿蛮灿烂一笑,阿蛮忽然觉得这十几年来遭再多罪也值了。 临近傍晚,三人赶到了南谷外的那个小镇。 时间还早,所以空屋有的是,百灵挑了一间比较干净的,阿蛮与姜炎为了方便,就两人挤在旁边一间。百灵要了份干粮,就背着包袱躲到自己的屋里,门一关,算是跟阿蛮和姜炎说晚安了。 阿蛮与姜炎的屋里,两人正在争论今晚谁睡在床上。 阿蛮将自己的包袱扔在床上,说道:“上次来这的时候就是你占着床,今晚该自己睡床上了。” 姜炎不管,率先坐在了床上,说道:“那时候本来就是我先到的,能让你进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所以这次我睡在床上就算是你偿还我了。” 阿蛮被他一说,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有些道理,当时就愣在那了。 姜炎一看计谋得逞,嘿嘿一笑,说道:“行了,也就这一晚上,你凑合凑合吧。” 阿蛮越想越不对,可又说不出是哪不对,索性也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姜炎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阿蛮心知 自己论口舌肯定不敌姜炎,干脆闭上了嘴,就这么坐着。 姜炎又道:“你怎么不讲理呢?” 阿蛮眼睛一亮,心声一计,缓缓说道:“要讲理是吧?” 姜炎心中一紧,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阿蛮成竹在胸的说道:“既然是讲理,我们就来讲理好了。我可是你大哥?” 姜炎心道坏了,刚想狡辩,阿蛮哪给他机会,接着说道:“既然我是你大哥,大哥让你把床让出来,你敢不让?” 姜炎气结,嘴里:“你……我……”了一阵便没了下文,咕哝着拿了自己的包袱蹲到墙角去了。 阿蛮乐的不轻,第一次打嘴仗赢了姜炎,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姜炎越想越来气,将包袱往地上一贯,气鼓鼓的躺倒了。 阿蛮见他这样子,倒没了继续打趣的心思,说道:“空屋还有,你大可以去寻一间。” 姜炎没听出他话里的安慰,将脸转向墙,闷声说道:“我就是喜欢睡地上,我偏偏要睡这地上。” 阿蛮叹口气,趴在了床上,双手枕住下巴,有些舒服的扭了扭身子。 过了好半晌,阿蛮忽然叫了声“姜炎。” 姜炎瓮声瓮气道:“干嘛?” 阿蛮问道:“你说,百花门会派人来抓我们吗?” 姜炎恨恨说道:“我巴不得派人来,最好把你俩都给抓回去,好好打一顿。” 阿蛮笑了,说道:“正经的,万一要是有人来,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姜炎转过了身子,皱眉道:“可千万别是那‘死人脸’,咱仨捆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段水流在这,也不至于怕他了。” 一说到段水流,阿蛮又想起来百花山脚下,不禁叹道:“也不知道段师兄怎么样了。” 姜炎却是对段水流很有信心,说道:“放心吧,你那段师兄还是有些实力的。” 阿蛮眼一低,说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段师兄一般厉害。” 姜炎语含讥讽道:“怎么还没睡就开始做梦了呢?” 阿蛮一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不跟你吵了,早点休息,明天就能到老榕村了。” 姜炎问道:“那之后去哪呢?” 阿蛮已经闭上了眼,说道:“到时候再说。” 天刚亮,百灵就过来敲门了。 经过昨天的一番梳洗休息,百灵已不似原先的憔悴,神采飞扬的招呼阿蛮与姜炎快些收拾妥当好赶路。 姜炎叫苦不迭,昨天睡在地上怕是落枕了,脖子疼的厉害,一边嚷嚷着一边埋怨阿蛮。百灵对着姜炎说道:“阿蛮背上有伤,难道你要他睡地上?” 姜炎双唇微动,分明是在说“偏心。” 这一折腾又折腾了好一会才妥当。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吃些干粮喝些水。 许是近乡情怯,阿蛮变得很少说话,眼中的热切却是越来越浓。 百灵与姜炎也是很兴奋,毕竟马上就要看到阿蛮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眼见着黄昏,三人终于入了南谷,看看要到了老榕村,阿蛮却是眉头紧皱,念叨了一句:“不对啊。” 第三十九章 百灵的心 夕阳西下,浸在暮色中的云朵被烧的火红,阿蛮的心却凉到了冰点。 自小在这村里长大,阿蛮早已经对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是自己都已经到了村口老榕下,还是不见村中冒出哪怕一缕炊烟,心中顿时布满阴霾。 百灵与姜炎自然不知晓其中的因由,只是看着阿蛮面色焦急的往村里走,俩人一言不发的跟在阿蛮身后。 进了村,但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全无生气。 阿蛮不回自己家,先往悉泥家跑去,还没到,阿蛮先大声喊了句:“叔!” 竟是无人应,阿蛮又颤着声音叫了句:“叔。” 这个“叔”字传了出去,又弹了回来。四周静的只剩下不可分辩的回声,阿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险就要晕倒。 姜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阿蛮,小声问道:“蛮哥,怎么了?” 阿蛮深深吸了口气,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却还是一把挣开姜炎,跌跌撞撞的推开了悉泥家的院门。 若不是地上的落叶厚厚一层,恍惚间阿蛮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半年前,自己站在这院子里看雪,慢慢平复第一次发现体内戾气时的惊慌失措。 又一阵晕眩,阿蛮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自己在院里逗弄着刚刚学会走路的铁头,一旁的悉泥叔与花姨笑的合不拢嘴。 百灵拉了拉姜炎的衣袖,担忧的问姜炎道:“阿蛮这是怎么了?” “叔!”阿蛮歇斯底里的长声叫道,直至额头青筋毕现,满脸涨红。 阿蛮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喊这个字,以至于喊完后已经摇摇晃晃,站立不住。 百灵要去扶他,阿蛮扭过身子不让她扶,自己像个瞎子一般摸索着往悉泥的屋子走去,嘴里念叨着:“叔,姨,铁头……” 阿蛮抖抖索索的拉住了门环,直把门环摇的乱响,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姜炎与百灵,眼角竟然滑落一滴泪。 姜炎眉头紧锁,百灵则是心疼阿蛮这幅模样。 阿蛮再转过头,终于攒足了勇气,一把推开了门。 放眼看去,屋里空无一人。 阿蛮“扑通”一声迎面摔倒在地。 百灵掩嘴惊呼,连忙携着姜炎跑了过来。 两日后。 阿蛮生病了,发着高烧。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只 能胡乱叫着“叔……花姨……铁头……” 百灵眼角隐有泪容,此刻正拿着条湿毛巾,细细的擦着阿蛮的脸颊。 姜炎推门而入,与百灵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道:“这村里怎么一个人也见不着?我从村头找到村尾,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屋内却都是没人,真是奇了怪了。” 百灵嗓子有些哑,担忧的说道:“阿蛮还在发着烧,都已经两天了也不见退,这可怎么办。” 姜炎搬了个凳,喝了口热茶,似是没听见百灵的话,兀自咕哝着:“怪事……怪事……” 百灵看了姜炎一眼,见他还在想着别的事,就转过脸来将毛巾浸湿,微微拧干后敷在了阿蛮的脑门上。 姜炎左手托着腮,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嘴里嘀嘀咕咕的不停歇。 百灵终于恼了,不知从哪拿起块抹布就扔在了姜炎头上,两片粉腮气鼓鼓的。 姜炎却不恼,“嘿嘿”一笑,伸手将脑袋上的抹布取了下来,顺道擦了擦桌子。 眼见着百灵又寻摸东西要砸将过来,姜炎连忙转过身子,慌张问道:“干什么干什么?” 百灵一指床上的阿蛮,气愤说道:“阿蛮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天天还嬉皮笑脸的,亏得他还是你大哥!” 姜炎稍稍正色,肯定的说道:“放心吧,蛮哥不会有事的。” 百灵不去理他,自顾自的看着阿蛮。 姜炎站起身来,慢慢踱到阿蛮床边,忽的仰头叹了口气。 百灵见他做这动作,心里有些紧张,问道:“不是说他没事的吗,那你叹什么气?” 姜炎深深看着阿蛮,沉声说道:“蛮哥这是急火攻心,现在看来,却没什么大碍,挺过这两天应该就会退了烧了,我担心的是等他醒了,到时……” 百灵眉头一皱,显然也想到了这层。 姜炎接着说道:“这村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让我找了个遍都没见着一个人,我四处看了下,像这般空无一人的状况应该是持续了一阵子了,不少户人家里都落了厚厚一层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 百灵与姜炎都陷入了沉吟,床上的阿蛮忽然痛苦的哼了一声,百灵急忙取下阿蛮脑门上的毛巾,伸手探探温度。姜炎摇了摇头,又出门而去了。 又过了两日,倒真是让姜炎说中了,昨天傍晚,阿蛮的烧的确退了,只是人 还不见醒。 姜炎这几日已经将老榕村里走了个遍,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丝丝线索,却找到把躺椅,此刻正躺在小院里晒太阳。 百灵一直忙着照顾阿蛮,所以都没能好好休息,神色日渐憔悴。如今阿蛮的病情好了些,百灵终于放了心,正在屋里小睡。 姜炎舒服惬意之极,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吱呀”一声轻响,姜炎闭着眼说道:“你都两天没合眼了,若是放心不下蛮哥,就让我替你看着就是,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姜炎皱着眉扭过头去,原来是阿蛮醒了。 “蛮哥!”姜炎兴奋的叫出了声,阿蛮却像是没听见,径自推开小院的门走出去了。 姜炎脸色渐渐黯了下去,看着阿蛮的背影,目送他离开,然后又躺了下去,舒服的晒着太阳。 村口老榕下。 阿蛮蹲在地上,看着点点婆娑的阴影发呆,手指抠弄着泥土。 隐约间听见背后一声熟悉的“蛮哥儿!” 阿蛮猛地回头,却空无一人,四下望了望,全不似有人的样子。 抬头看着榕树的树冠,阿蛮觉得落寞的很,心里空的发慌,渐渐的有些心悸,像是喘不过气来。 然后阿蛮又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眼泪就顺着指尖的缝隙落了下来。 小院里。 姜炎正沉沉睡着,突然听见了百灵的尖叫。〖txt小说下载:.txt99.org〗 姜炎一个激灵起了身,却听见屋里百灵继续叫道:“人呢!阿蛮人呢!” 一听这话,姜炎咕哝了一句“女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然后又躺了下去。 眼刚闭上,“砰”的一声,一个物件正砸中姜炎面颊。 姜炎吓了一跳,一挺身站了起来,低头一看,脚下是一个枕头,再抬头,正看见百灵叉着腰站在不远处。 姜炎火起,还没开口,倒挨了百灵的骂。 百灵一手指着姜炎骂道:“叫你看着个人,人呢!你倒好,躺在外面睡觉,阿蛮人呢!” 也不知道怎了,一向伶牙俐齿的姜炎对百灵是真没脾气。 深吸一口气,姜炎强行将满腔怒火 压下。 百灵却不放过他,接着骂道:“说话!哑巴了你?” 姜炎又吸一口气,寒着声音道:“醒了。” “醒了?”百灵有些意外的挑眉,瞬间脸色又冷下来,问道:“醒了人呢?” 姜炎冷冷瞟了眼门口,说道:“出去了。” 百灵还准备再骂,想了想还是闭嘴了,恨恨一跺脚,转身就出门去找阿蛮。 阿蛮此刻正像个游魂一般在村子里晃来荡去,眼不去看,心不去想,浑如还躺在床上发着烧。 等百灵找到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摔了几次,反正浑身上下都是灰土,脸上有些淤青,八成是撞在哪了,此刻正坐在一个小屋的门前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走过来的百灵。 百灵吃了一惊,轻声叫了句:“阿蛮?” 阿蛮双眼直勾勾的,百灵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旁人,又叫了一声:“阿蛮?” 还是不回话,百灵干脆走到了阿蛮身边,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了下去。 百灵微微侧过脸,然后顺着阿蛮的目光看去,远远的只有天空。 “阿蛮,你看什么呢?”百灵柔声问道。 百灵微微一笑,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可还记得那日百花城中,谢青云为难你,结果你不问他是谁,将他给打的筋断骨折,那一日,我觉得阿蛮你真有胆气。” “后来你上了百花山,入了百花门,遵着逐叶师伯的意思扫了半年地,从未停歇,我觉得阿蛮你有大毅力。” “再往后,谢青云欺负我,你明知他的身份还要给我出气,让他在百花门这么多弟子面前颜面尽失,我开始好奇,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百花殿上,你孤零零的跪在那,我多想陪着你,看着逐叶师伯一杖一杖打在你身上,我忽然想到,若换了旁人,会不会为了我去挨这一顿打?” “你二话不说带我下山,面对吴昊天也不曾回头,即使段师兄没来,恐怕你也会与他动手的吧。” “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我以为光光是因为我是你师姐,而你是我小师弟,我想不到答案。” “那天姜炎劝我吃些东西,他说我若再不吃,恐怕你这个为我痴心的人会先饿昏过去。” “他的语气是在开玩笑,可我认真一想,难道不是吗?” 说道这里,百灵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她语带哭腔的说道:“阿蛮,你看着我,我现在叫你好起来,你听见了吗?” 阿蛮眼角微动,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百灵将脑袋夹在膝间,“嘤嘤”的哭着。 阿蛮终于转过了头,拍了拍百灵的肩膀,说道:“别哭了,咱们回去吧。” 第四十章 线索 正午的时候,三人围坐在桌前吃着饭,姜炎一边吃一边啧啧有声道:“没想到你这丫头性子那么野,却能烧得一手好菜,难得,难得啊!” 百灵白了他一眼,说道:“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就该让你像前几日一般,吃那些个又干又硬的馒头才好。” 姜炎讪笑,准备找阿蛮抱怨几句,却看见阿蛮魂不守舍的坐在那,一碗饭动也没动,到嘴边的话只好又给吞了回去。 姜炎这一沉默,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百灵偷偷抬眼瞅了瞅阿蛮,见他如此,只得摇头叹气。 姜炎连连向着百灵使眼色,百灵眉头紧皱,不知道他搞什么鬼,脸上满是疑惑。姜炎想了一下,然后用筷子微微指了下阿蛮,作了个“喂他”的嘴型。 百灵脸一红,张嘴就要说他两句,转念顾及旁边阿蛮,只得恨恨瞪了姜炎一眼。 百灵与姜炎又没从小生长于老榕村,自然不知道此时阿蛮心中的悲苦。 不说村中与阿蛮相好的玩伴,只说悉泥一家,那对于阿蛮而言可是真正的家人。悉泥与花蔓于阿蛮有养育之恩,阿蛮岂止当他们是叔与姨?还有铁头,这个自打会叫人以来就追着阿蛮屁股后头一口一个“蛮哥儿”叫着的小弟弟,如今都没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去了哪,阿蛮感觉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想到这节,阿蛮一声长叹。 百灵与姜炎不约而同放下筷子,担忧的看着阿蛮。 阿蛮抬起脸,目光在百灵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又看向姜炎,问道:“怎么样了?” 姜炎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迟疑回道:“什么怎么样了?” 倒是百灵明白阿蛮所问何事,接口道:“姜炎已经将村中找了个遍,除了我们三个,再无旁人。” “一个人都没了吗?”阿蛮还是不死心。 百灵沉默了,慢慢低下头去。姜炎伸手拍了拍阿蛮的肩膀,也没再说话。 吃完饭,阿蛮刚刚站起身,百灵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你去哪?” 阿蛮错愕了一下,说道:“出去走走。” 百灵明显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想说自己可以陪着他,忽的想起先前对阿蛮说的那些话,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回过神,阿蛮已经出去了,再看旁边,姜炎吃干抹净也准备起来,百灵对他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张嘴 就道:“上哪儿去?” 姜炎一愣,心道自己没招惹她呀,当下小心翼翼的也回了句:“出去走走。” 百灵用下巴点了点桌子,说道:“等会把这收拾了,碗也去给刷了。” “嘿!”姜炎不乐意了,“凭什么我……” “要不然你晚上继续吃馒头。” 一听这话,姜炎没了脾气,悻悻的耸了下肩,嘀咕了一句“死丫头。” “你说什么!” 姜炎见百灵手里摸着个碗,吓的拔腿就跑,临出门还不忘撂下句“桌子我待会回来收拾!” 阿蛮出了屋,抬头看了眼太阳,觉得微微有些刺目,便低下头,径直走向了自己原先住的房子。 推开了小门,摆设还如原先一般,只是上上下下落了不少的灰尘。 “呼!”阿蛮捡了张小凳,吹吹上面的灰尘,又用手拂了一拂,这才坐下。 心中一边感叹着,阿蛮一边四处打量这间自己住了将近十个年头的小屋。 忽的眉头一皱,“不对,”阿蛮小声说了一句,“我走的时候桌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原来桌子上放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包,因为本来就很平整,而且时间长了落了不少的灰,所以阿蛮并没有一进门就看见。 阿蛮赶忙将纸包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却空无一字。 满心的希望落了空,阿蛮有些垂头丧气。 再细看时,倒发现纸包中间有些粉末状的东西,时间久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咝……”阿蛮吸了口气,心里像重新燃起了火,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粉末看。 翻来覆去看不明白,阿蛮索性用指头沾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药粉?”阿蛮眉头紧锁,这药粉受潮日久,早已经没了味道,更别说药效了。 又沾了一点,这次阿蛮抿着嘴,尽可能的让自己味觉敏感一些。 舌尖忽然划过一丝灼热。 “赤胆草!”阿蛮一声惊呼,这药粉原来是赤胆草磨成的粉末,可赤胆草不是早就给飞叶道人入了药了吗。那眼前的这些粉末八成就是赤胆草配出的药,可是又是谁把这纸包放在桌上的呢? 看样子有些日子了,那人放这东西在桌上,又是什么用意呢? 阿蛮冥思苦想不得解,嘴里反复念叨着 :“赤胆草……赤胆草……” 脑中灵光一闪,冒出“回坡”两个字,阿蛮再不管其他,直奔回坡而去。 眼见着要到了回坡,阿蛮忽然想起一桩事,黑面鬼并没有带在身上,待会进了回坡万一碰到些猛兽可如何是好。而且自己回去取了兵器来,再叫上百灵和姜炎,也算有了帮手。 可是此刻心急如焚,一咬牙一跺脚,阿蛮还是继续走了下去。 正前方那棵树的树身上还隐约可见熊爪印,正是当年黑罴所为,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已经淡了许多。 回坡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暗,连空气中都渗着股阴森。阿蛮仰头四顾,终究还是没什么发现。 极远处有兽吼声传来,阿蛮下意识地向更深处望了望,片刻后迈开了脚步。 傍晚,老榕村。 村中唯一冒起炊烟的地方,就是悉泥家的厨房了。 百灵正在灶台上翻炒着什么东西,一旁姜炎夸张的猛吸鼻子,嘴里“吧唧吧唧”好像已经吃到了嘴里似的。百灵微微一笑,手腕加力,“轰”的一声,火苗窜起来老高。 “好手艺!”姜炎忍不住赞了一句,接着悠悠说道:“怪不得蛮哥要带你一起下山呢,若早知道你有这门手艺,便是他反对,我也得拉着你一块下山。” 百灵白了他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姜炎全不以为意,嘿嘿笑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比我们白虎山庄里最好的厨子做的都好吃。” 百灵歪了歪脑袋,嘴角微挑,说道:“飞叶。” “飞叶?可就是那柄‘飞叶剑’?”姜炎有些不敢相信,语气中满是惊讶。 “是呀,”百灵笑了,“小时候最喜欢吃飞叶那个老头儿做的饭菜,后来便缠着他,叫他教我。不过我学的慢,好几年了也没学齐菜式,后来他老人家事多了起来,成天见不着人,所以到现在我还没出师呢。” 姜炎一阵点头,沉吟道:“想不到那飞叶道人不但修为聊得,还能烧得一手好菜,没想到啊没想到。”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这还叫没出师呐,若你这叫没出师,那天底下估计没哪个厨子敢说自己会烧菜了。” &文&百灵不吃他这一套,还了他一句:“油嘴滑舌。” &人&这香味勾的姜炎肚里馋虫都要爬出来了,姜炎咽了口唾沫,问道:“这还得多久才能好 ?” &书&百灵不慌不忙的说道:“还得一会呢,汤才刚刚放上去炖。” &屋&姜炎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煎熬之色。 百灵看他这样,说道:“反正都要等,你出去把阿蛮找回来吧,他都出去半天了,估计你们俩回来就能吃饭了。” “好嘞!”姜炎爽快的应了一句,转身刚要出门,突然“腾腾”两步退了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从锅里夹出一片肉来。 “哎!你……”百灵正要训斥他两句,姜炎已经把肉片吞在了口中,一边往外跑,嘴里一边含混不清的咕哝着“好烫……好烫……” 月挂枝头。 百灵双手撑着脸,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发呆。 阿蛮自打中午吃过饭出去后就再没回来,傍晚的时候叫姜炎出去找他,结果到现在了姜炎也还没回来,一桌菜热了又热,百灵心中不安起来。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百灵慌得站起身,待那人进了门,原来是姜炎。 百灵向姜炎身后看去,却只有他一个。 “阿蛮呢?”百灵焦急的问道。 姜炎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我从村前找到村后,挨家挨户的推门进去看,也没找到他,估计他出村了吧。” “出村了?他出村干嘛?” 姜炎一摊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只有等他回来再问他了。”说完,姜炎坐到了桌旁,拿起筷子就准备吃饭。 百灵有些急,劈手夺过姜炎手里的筷子,“阿蛮都不见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吃饭!” 姜炎无奈,说道:“大小姐,那你要我怎么办?” 百灵用筷子一指门口,说道:“出去找去!” 姜炎赖在椅子上,满脸的委屈,说道:“外面天都黑了我怎么找,而且我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我出去找蛮哥,结果迷路了,等蛮哥回来,是不是他又得去找我?你放心吧,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而且又对这一片熟悉的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百灵将筷子扔在了姜炎身上,恨声道:“你不去找,行,我去!” 姜炎一把拉住快要夺门而出的百灵,连声道:“好好好,要不这样,咱俩再多等一会,若蛮哥还不回来,咱俩再一起出去找,你看怎么样?” 百灵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姜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百灵看了看门口,终于也坐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百灵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往外走,正撞上了要进门的阿蛮。 阿蛮神情疲惫,身上衣服多有划破的地方,只是手中捏着的银项圈被月光一照,闪烁出熠熠的光泽。 第四十一章 恶兽凿齿 百灵薄怒,嗔道:“上哪儿了也不说一声,这么晚才回来!” 阿蛮微窘,向边上迈一步准备躲开百灵,谁知百灵跟了上来,继续指着阿蛮的鼻子骂道:“这么大的人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我和姜炎都快急死了!” 阿蛮看向姜炎,那小子一门心思都放在什么时候吃饭,正盯着桌上的菜咽口水。 “你去哪了?衣服怎么都弄破了?”百灵上下翻看着阿蛮的衣服,一道儿一道儿的,像是树枝划开的。 阿蛮朝百灵晃了晃手里的银项圈,百灵眼前一亮,接过项圈,问道:“哪儿来的?”说着,就拿在手里反复把玩起来。 阿蛮终于能坐下来了,穿口粗气,这才说道:“林子里找到的。” “林子里?”姜炎神色一动,转过脸看向阿蛮。 “嗯,”阿蛮肯定的点点头,“回坡深处的林子里。” “那这项圈……”百灵有些疑惑。 阿蛮接过项圈,沉声说道:“这项圈是给小孩子戴的,保命保平安。不过回坡一向被村民们视为禁地,很少有人进入。再看这项圈的大小,多半是个两三岁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又怎么会独自跑到了回坡深处?” 姜炎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想到要去那什么回坡深处转悠呢?” 阿蛮遂把下午自己如何在屋里发现纸包以及纸包里赤胆草的来历详详细细跟姜炎与百灵说了。 这三人里就数姜炎的脑瓜子好,所以另外两人都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姜炎被他二人看的有些发毛,思绪也乱了起来,说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朵花。” 阿蛮收回目光,嘴里不住的说着“行行行。” 姜炎眉头紧锁,一字一句的回忆着阿蛮从进门到现在所说的话。 百灵也在沉思着,只是不知道这个丫头在想些什么。 蓦地,姜炎眉毛一挑,说道:“如此说来,那纸包是有人刻意给你留下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一天你回来了以后能去一趟回坡。” “然后呢?”阿蛮焦急问道。 “你在回坡里找到了一个两三岁孩子的银项圈,如此小的孩子是断断不会独自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的,所以肯定是有人带着他。” “许是有贼人把那孩子掳去了?”百灵插口道。 姜炎想了一想,摇头道:“不 会,这荒山野岭的,贼人掳孩子干什么。”顿一顿,姜炎说道:“要我说,回坡、银项圈、老榕村村民集体失踪这三件事之间肯定有关系。”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姜炎兴奋的说道:“会不会是这样,老榕村村民遇到了什么状况,危及到全村,所以村里的男女老少统统躲进了回坡。要我看,八成是万分危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匆忙得将银项圈丢了。留纸包的估计就是你悉泥叔一家,他们怕你回来以后寻不见他们,所以才留了纸包在你房中,就是要告诉你他们去了回坡。如此一来,就全说通了!” 阿蛮还是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他们要往回坡里躲呢?那地方可危险的很。” 姜炎无奈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神仙。” “可是,我今天已经走到了深处,除了这个项圈之外,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们去哪了?” “不得而知。”姜炎也有些纳闷。 阿蛮面色阴沉,回坡里有多危险他是清楚的,听姜炎说,村民们失踪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呆在回坡里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只怕…… 阿蛮狠狠的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百灵将手搭在阿蛮肩膀上,轻声说道:“别想了,今天先吃了饭,明天我和姜炎陪你一起去回坡里看看情况,成吗?” 一听吃饭,姜炎甩开腮帮子就一顿猛吃。 阿蛮有心事,胡乱扒了几口饭就说饱了,起身回屋去了。 百灵看着阿蛮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二天。 三人早早的准备好了,兵器干粮随身而带。 姜炎拍拍自己的包袱,长叹一声道:“吃过百灵做的饭,还叫我如何能咽得下干粮啊!” 百灵拧了他一把,道:“别贫了,赶快走吧。” 阿蛮在前带路,百灵居中,姜炎走在最后,一行三人就进了回坡。 甫一进林子,姜炎就喊道:“嗬,阴气这么重!” 的确,这里的树都太高了,阳光根本照不到下来,所以连空气都是湿湿嗒嗒的,更显得阴森恐怖。 百灵虽然有些本事,可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当下不自觉的走快了些,紧紧跟在阿蛮身后。 阿蛮顺着自己昨天走出的路一直向南,所以手中的柴刀还没派上用处。脑海中猛然冒出那只黑罴的影子,回头嘱咐二人道:“都小心些,这 林子可危险。” 百灵心中微暖,对着阿蛮点了点头。 姜炎浑不在意,大咧咧说道:“纵然有些毒蛇猛兽,又算的了什么。正好多了些肉食,回头给你们展示展示我的烤肉绝活。” 阿蛮见他如此大意,开口说道:“说来你都不信,我可是在这见过一只黑罴的。” “黑罴?”姜炎丝毫不放在眼里,“那种小角色我一剑就可以解决了。” “可有一丈多高呢。”阿蛮又加了一句。 姜炎只道他吹牛,说道:“才一丈高?若没个五六丈都不够我看的。” 百灵看阿蛮不像是在开玩笑,问了一句:“真有一丈多高?” 阿蛮站定,转过身来,认真的说道:“真真有一丈多高,我亲眼见过。” “那不是跟房子一般大小了?”百灵惊讶道。 姜炎不高兴了,对着百灵说道:“你听他吹牛,哪有那么大的黑罴,若真那么大,不得活个几百年,早都成了精了。” 阿蛮有些恼,当下不再与姜炎辩驳,转身继续走路了。 百灵瞪了姜炎一眼,快步跟了上来。 姜炎嘴一撇,嘀咕道:“吹牛。” 三人就这般走着,许久之后,终于到了阿蛮昨天找到银项圈的地方。 姜炎抬头四处看着,疑惑的问了一句:“蛮哥,我看这到处都差不多,你是怎么分辨方向的?” 阿蛮想起了教他猎术的悉泥,微微一笑道:“学的。” 姜炎奇怪道:“怎么炼气的都喜欢故弄玄虚呢?” “你说什么呢!”百灵一步踏在姜炎面前。 姜炎连连摆手,道:“算我多嘴,你俩是一条心,我说不过你们。” “你……”百灵气结,就准备出手教训教训姜炎。 阿蛮在一旁已经挥开了柴刀,正在劈砍着荆棘。 见百灵动了真格,姜炎赶忙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然后一指阿蛮,道:“你看蛮哥在那忙着呢,我去帮他一把。” 阿蛮真是烦不胜烦,这里的荆棘又硬又韧,刺还特多,稍不留意就会被划出道口子。 姜炎从背后拍了拍阿蛮的肩膀,阿蛮问道:“干嘛?” 姜炎伸出手,道:“把柴刀给我。” 阿蛮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把柴刀给了姜炎 。 姜炎接过柴刀,也不见他动作,反而是闭目调息起来。 “他这是干什么呢?”阿蛮问正走过来的百灵。 “谁知道呢。”百灵也挺好奇。 只见姜炎右手握着柴刀,猛地睁开眼,双眸之中剑光一闪而过。下一刻,柴刀已经刺了出去,顿时从刀身上涌出无穷剑气,带出阵阵呼啸,将这荆棘丛剿了个天翻地覆。 姜炎收回柴刀,转身对阿蛮笑了一笑。 阿蛮再去看时,前方已经清出了十来丈的走道。 “有两下子嘛。”百灵忍不住夸赞道。 姜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稍一正色,姜炎又说道:“你俩在后面跟好,一路向南不是?我来开路。” 又向南走了许久,姜炎早就一脑门子汗了,回头问阿蛮道:“这得走到什么时候?” 阿蛮魂不守舍,直到姜炎问了第二遍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姜炎放下了柴刀。 “我在想,”阿蛮沉吟道,“这附近的荆棘又乱又深,完全不像有人来过,咱们莫不是走错了?” “不会不会,”阿蛮摇了摇头,“方向是对的,一路向南,可是怎么一点痕迹都找不到,难道是想错了,村里人根本就没进回坡?” 这么一说,姜炎也迟疑了起来,掂着柴刀,一下一下的敲击地面。 “你们听,”百灵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什么声音?” 阿蛮直起了身子,侧着耳朵仔细去听。 “熊!”阿蛮低声惊呼,这隐约传来的分明就是一声熊咆。 姜炎淡定道:“熊又怎样,看我……” 话音未落,阿蛮就伸手捂住了姜炎的嘴,另一只手示意百灵蹲下身子。 三人就这么蹲在荆棘丛里,姜炎一把打开阿蛮的手,“呸呸呸”了一阵,埋怨道:“你手那么脏,就往我嘴上放!” 阿蛮拉住姜炎,叫他别再说话。姜炎莫名其妙的看着阿蛮,又看了眼百灵,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轰隆隆隆……”由远及近的巨响伴随着让人牙酸的老树折断声重重击打着三人的耳膜,三人甚至觉得地面都在颤抖。 姜炎、百灵、阿蛮彼此交换了眼神,都从对方的眸子了看出了紧张与骇然。 阿蛮 微微抬头,嗬!真是冤家路窄! 刚进回坡自己就念叨着黑罴,这不,总算给它念叨来了! 那黑罴低着脑袋,一路倒树而来,看方向,正是他们三人的藏身之处。 阿蛮心头一惊,怎么被发现了?可是再一看,那黑罴神色之间满是惊慌,甚至还有丝丝恐惧。 它是在逃命?阿蛮心里冒出了这么个荒诞的想法。 不会,它一丈多的身高,还有什么东西是它怕的? 姜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直起了身子,喃喃道:“乖乖,还真有那么大的黑罴。” 百灵捂着一张小嘴,紧紧的靠着阿蛮。 阿蛮右手摸向黑面鬼,再有几丈的距离,那黑罴就要到面前了,到时候不管许多,先砍它一刀再说。 黑罴似乎发现了荆棘丛里的三人,不过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略一转向,与三人擦肩而过。 阿蛮不解的看着黑罴的背影,心里纳闷它这是怎么了? 姜炎早抓着阿蛮的胳膊,大声吼道:“还不快跑!” 阿蛮问道:“怎么了?” 百灵颤着声音说道:“恶兽凿齿!” 第四十二章 死斗(一) “凿齿?”阿蛮不明就里,微微扭头看去,瞬间亡魂大冒。 背后一人形巨兽,身高看看比黑罴还要高上三分,似人般用两足奔跑,却偏偏生了一副狼脸,尤其是一张巨吻最前端,两颗犬齿划出诡异的弧度,都快戳到了胸前。右手拖着一根青色大棒,口中不断发出“吼吼吼”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阿蛮嘴里呼喊着,脚下也没停。 “真是撞了鬼了!”姜炎咒骂道,“凿齿不是只在大泽周围出现的吗,怎么这边树林子里都能有一头?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跟上黑罴!”百灵向前一指,“有黑罴在前面开路,我们也能跑的快些。” 阿蛮跑在最后,转头看了一下,凿齿似乎更近了一些。 “说啊!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阿蛮冲面前两人吼道。 百灵与姜炎哪还有功夫回答他这个问题,俩人都一门心思的往前跑。 阿蛮不知道凿齿的凶名,自然没前面二人那么慌张,可它的块头也实在是太大了点,让人看着就提不起一战的勇气。 这凿齿乃是人形凶兽,本是天地间凶戾之气所化,经常出现在南方沼泽地中,最喜肉食,食量之大简直骇人听闻。生性凶残,捉到猎物后并不立即杀死,酷爱用一对巨齿或剜出猎物眼球,或戳穿猎物颅骨,然后再用一条满是倒刺的舌头直接吸食脑髓。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莫说普通人,就是实力稍差的修道之人也不敢惹它,所以百灵与姜炎才会跑的那么决绝,连头都不回。 阿蛮三人渐渐赶上了黑罴,那黑罴真是拼了老命的在跑,鼻子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连嘴角都有白沫飞出。 忽然背后一阵劲风呼啸,阿蛮不及回头,大声吼道:“趴下!”这边喊着,已经一个前扑抱住百灵,将她护在怀里,向一旁躲去。 姜炎刚听得阿蛮喊,便做出了反应,抱头蜷身就是一滚,头顶“唰”的一声就有个物件飞过。 黑罴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也觉察出身后有异,刚准备转向,奈何身躯肥胖不是那么灵活,左后腿上重重挨了一下,当即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不远处的凿齿见自己的青色大棒击中了猎物,兴奋的手舞足蹈了起来,口中还不断发出“哦啊哦啊”的欢呼声。 百灵从阿蛮怀中挣扎起身,见阿蛮面色痛苦,赶紧又蹲了下来,紧张的问道:“阿蛮,怎么了?” 阿蛮脸上都是汗,显然已经疼到了极点。 姜炎也顾不上拍拍身上的灰土,两步跑了过来,问道:“蛮哥怎么了?” 百灵刚刚把阿蛮的身子扶起来一点,阿蛮就捂着右边肩膀,疼的“咝咝”直吸冷气。 姜炎拿开阿蛮的左手,摸了摸阿蛮的右肩,神情一变,说道:“坏了,八成是脱臼了。” 原来刚刚阿蛮一心护着百灵,落地时右肩着地,两个人的重量突然压下来,肩膀自然就脱臼了。 “那怎么办?”百灵急声道。 “无妨,我给他上上就是,你……”姜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震天熊咆给打断了。 得亏黑罴也算是耐打的好手,虽然挨了凿齿一记大棒,看起来却无伤大雅,此刻它顿爪昂首,冲凿齿发出一声声咆哮。只是声音发颤,听起来有些虚。 本来兴高采烈的凿齿一见应该倒地不起的猎物居然又爬起来了,不但如此,还冲自己挑衅,立马怒不可遏,双拳一对撞,口中嘶吼着就朝黑罴奔去。 黑罴是有苦自知,虽然自己长年累月在松香烂泥里打滚,身上有一层厚厚的铠甲,可这哪能顶得住对方一棒子?左后腿现在已经有些木了,身体完好时都不是它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还得拖着条废腿。可是眼见着对方扑来又不能坐着等死,只好一咬熊牙,强忍左腿疼痛,人立而起“腾腾”两步迎了上去。 这俩货一相撞可真是有股子地动山摇之势,以它俩为中心竟然有一道无形波纹扩散开来。 阿蛮瞪大了眼睛,也忘了肩膀上的疼。 姜炎趁着他走神的机会,右手抓住阿蛮手腕,左手扶住手肘,向下一顿,再向上一顶,就算给他的肩膀接上了。 阿蛮却没叫疼,两眼一翻白,直接晕过去了。 百灵看阿蛮软软倒下了,吃了一惊,再看,原来是姜炎在给阿蛮上肩膀,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姜炎又摸了摸阿蛮的肩膀后,满脸尴尬之色。 百灵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怎么了?” 姜炎吞吞吐吐,道:“上歪了。” “上歪了?”百灵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怎么能上歪了呢!” 这边二人大眼瞪小眼,那边黑罴和凿齿已经斗的不可开交了。 黑罴本不及凿齿高,可是仗着自己比它胖了一圈,更靠着一股子拼了命的狠劲,刚开始竟然能隐隐 不落下风。 可是奈何自己左腿慢慢失去了知觉,正与凿齿较着力黑罴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凿齿双手抵着黑罴的双爪,觉察到对方力竭,当即臂上发力,压的黑罴又矮了一截。 姜炎心中微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恶斗的黑罴与凿齿,忽然计上心来,对百灵说道:“快去帮黑罴!” 百灵纳闷,“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帮它干什么?” 眼见黑罴就要不行了,姜炎哪还有功夫解释,对着百灵连连催道:“快去快去!” 百灵也是个聪慧的女子,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姜炎的意思,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阿蛮,然后一把掣出背后长剑,就要上前去帮黑罴。 黑罴已经完完全全处在了下风,只怕再过一会,就要被凿齿的长牙戳穿脖颈,忽的一道剑光刺来,凿齿下意识的用胳膊去挡,剑光打在凿齿的皮肤上竟然只擦出了点点火花,就像打在钢铁上一样。 百灵嘴巴发干,虽然早听说这凿齿不是一般的厉害,可是没想到自己全力一击竟然连对方皮肤都割不破,看它的样子,似乎连疼都疼。 百灵虽然伤不了凿齿,可是还有个黑罴呢。黑罴见凿齿分神,右腿猛一蹬地,一颗硕大的脑袋正撞在凿齿面颊上,直把凿齿撞的“噔噔噔”连退几步,最后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罴前爪落在了地上,昂起头一声巨吼,然后“哼哧哼哧”的喘了几口,慢慢朝百灵靠了过来。 百灵有些害怕,想躲开去,谁知黑罴竟然冲百灵点了点脑袋,想不到这畜生也有如此灵性,它也知道百灵是来帮它的。 凿齿坐在地上左右摇晃着脑袋,似乎被黑罴撞的不轻。过了一小会儿,凿齿“腾”的站起了身,眼中凶光大涨,直勾勾的盯着百灵。 百灵心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凿齿张开血盆大口,“呜哇呜哇”的叫了两声,作势就要来撕碎百灵。 百灵刚刚刺出那一剑后就觉得身上有些发软,现在再被凿齿骇人的气势一吓,险险瘫倒,连站着都勉强,更别提躲避了。 再几步,凿齿就能一拳将百灵锤成肉酱,危急关头,却是那黑罴挺身而出,扬起右爪拍了过去。 凿齿对于黑罴的力气还是有两分忌惮,当下怪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黑罴一爪拍空,凿齿却抓住机会,右手按住了它的脑袋,左手“砰”的一拳打了下来。 百灵还心有余悸,两条腿都打着晃,被姜炎推了一把,失声叫道:“啊!” 姜炎又推了她一把,说道:“蛮哥的肩膀让我给上上了,现在还没醒,你去后面照看他,这里我顶着。” 也不知百灵听进去没有,嘴里“嗯嗯啊啊”的。 场间黑罴挣扎着想要起身,凿齿右手死死揪住它脖子上的皮毛,硬生生将它按住,同时左手不住的往它身上锤去。 突然间,凿齿只觉得后腰一凉,紧接着又是一凉,稍微转过脑袋,原来是有个小人在拿剑划着自己。凿齿一声怒吼,放开黑罴就要抓姜炎。 姜炎连连叫苦,这凿齿的皮也太厚太硬了吧,自己竟然只能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那血都是一滴一滴往外渗的,一看就知道不深。 凿齿已经气红了眼,自己竟然被这么小个东西给伤到了,真是奇耻大辱,一听身子,竟然朝姜炎扑了过来。 姜炎被唬了一跳,心道:这么大一座肉山压下来,不得把我给压成个肉饼?更不迟疑,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勉强躲了开去。 虽然躲过这一扑,人却被气浪冲倒,变成了个滚地葫芦,“骨碌碌”滚出好远。 凿齿扑了个空,刚准备起身,忽觉背后像有座山压了下来,“轰隆”一声又被压回了地面,暂时动弹不得。 原来是黑罴缓过了劲,见凿齿去扑姜炎,它也学着扑了过去,只不过它扑的是凿齿。 扑倒了凿齿,黑罴顿也不顿,张嘴一口咬在了凿齿脖子后面。 凿齿吃疼,仰头发出一声怪吼,奈何黑罴着实沉重,扭来扭去就是摆不脱,恨得双手重重锤地。 姜炎单膝跪地,刚刚那一摔可是不轻,浑身都有些疼,也不知道具体伤在哪了。 凿齿怒极,竟然生生将黑罴掀翻了过去,这边双手紧紧抓住黑罴的右爪,腰上一发力,居然把黑罴扔了出去! 黑罴“咚!”的一声撞在了树上,软软的滑落到地面。 姜炎吞了口唾沫,侧脸看着黑罴,还好,黑罴颤悠悠却还是爬了起来。 凿齿伸出奇长无比的舌头舔了舔獠牙,用手摸了摸脖子,放在眼前一看,满手是血,看来它被黑罴那一口咬的也不轻。 黑罴摇着脑袋,晃晃悠悠的又扑倒了。 姜炎大急,若没了黑罴,自己哪是凿齿的对手! 一声震天吼把姜炎的神 给惊了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凿齿又将青色大棒拿在了手里。 第四十三章 死斗(二) 经过前一阵的恶斗,周围已经是满目狼藉。附近本来还有些鸟兽,在听了这边一声接一声的震天怒吼后,早已远远逃开了。 黑罴一贯是这片林子里的霸主,平素里,诸兽统统望风而逃,跑的快的,心怀侥幸,跑的慢的,自认倒霉,只怪没投好胎。可是今日不大对劲,怎么有一兽敢正面与之抗衡,更奇怪的是,听其吼声,竟然稳稳盖过了黑罴一头。这下,方圆几里内恐怕连根兽毛都看不见了。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黑罴正趴在地上喘粗气,嘴角细细的流出血来。 姜炎不住眼的来回看着黑罴与凿齿,只盼望黑罴赶快爬起来,若没了它,姜炎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一转头,百灵已经把阿蛮搂在了胸前,正远远的看过来。 好在凿齿见黑罴已经倒下了,完全放松了下来,在那边不停的扭头摆手,好不快活,嘴里兴奋的叫着“呜哇呜哇!” 许是动作太大了,牵扯到了脖子后面的伤口,凿齿疼的一阵龇牙咧嘴,于是拼命的想扭过头去看自己的脖子,就在原地转起圈子来。如果不是正值生死关头,姜炎非笑出声不可。 姜炎看凿齿还得忙上一会儿,也不管那黑罴听不听得懂,对它说道:“你还准备趴到什么时候?再不下狠劲,咱哥几个今天可就都得交代在这了。” 估计黑罴是听懂了,只见它狠命的甩着脑袋,连背上厚厚的脂肪都跟着颤抖起来,然后四足一发力,勉强算是站住了。 姜炎心忧,这黑罴连站着都费力,待会肯定就要被凿齿三拳两脚打趴下,靠它不如靠自己,当下凝神静气,开始调息起来。 凿齿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黑罴又能站起来了,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黑罴一阵咆哮。 黑罴壮起熊胆,人立而起,扯着喉咙回应了一下。 凿齿大怒,鼻中喷出两道白气,拖着青色大棒,裹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黑罴是真作了拼命的准备,双爪一擂胸膛,重重往地上一顿,后腿发力,一往无前的与凿齿对冲而去。 姜炎看黑罴虽然气势十足,不过跑起来有些跛,八成是一开始左后腿上挨的那一记重锤着实不轻,到现在黑罴还没缓过来劲。 只怕黑罴这个回合要吃亏,姜炎心中暗想。 姜炎这边想着,那边两兽脚步也未停。 凿齿看似憨痴,内心实则狡诈的很,见黑罴 全力冲来,它反倒减慢速度,只等黑罴到了眼前就抡起大棒直接将它砸翻在地,省得近身搏斗。 黑罴看看近前,凿齿算准了距离,高高将青色大棒抡了起来,作势就欲砸下。 凿齿狡诈,黑罴又岂是易相与的货色,它早看出凿齿手中有所动作,却还是一鼓作气的向前冲,为的就是此刻! 黑罴右腿猛的蹬地,瞬间将速度提起三分。凿齿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还有能力加速。这一惊不要紧,手上登时顿了一下,再想加力拦住黑罴,却已经来不及了。 黑罴张开熊嘴,直扑凿齿胸口。 凿齿只来得及微微止住身形,黑罴的獠牙就戳了上来。 这一顿连戳带撞,凿齿受不住力道,连连后退,一路洒下满地鲜血。 “咚!”的一声,凿齿背靠着一棵参天古树,这才没再继续往后退。 黑罴嘴上发力,一颗熊头都拧了一拧。 凿齿疼极,仰头长嚎一声,低头时,咧开嘴就咬在了黑罴左肩上,一对巨齿将黑罴肩膀穿了个通透,尖端从黑罴的胸膛露出半截。 黑罴吃疼,嘴上的力道当即松了。 凿齿眼中满是恨意,高高举起右手青色大棒。 黑罴一张熊脸满是惧色,四足蹬地往后蹭,凿齿哪肯放过它,左手一把将黑罴按在了地上,头一昂,拔出长牙,对着黑罴一阵吼。 那对牙一拔出来,黑罴胸前背后当场喷出两道血柱。 黑罴趴在地上,仰着脖子一声惨嚎,声音里全是求饶的意味。 凿齿巨嘴一咧,握紧手中的青色大棒,对准了黑罴的脑门就砸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唰”的直奔凿齿手中的青色大棒而来,“当!”的一声打在青色大棒上。 受这一击,凿齿右手虎口一麻,青色大棒脱手而去,倒飞出两三丈远。 那白光更是不堪,就如同半空中被击中的石子,直直的砸向地面,深深嵌进了地面里。 凿齿愕然,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还没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黑罴趁着凿齿发呆的当口,撅着屁股退出了老远。 凿齿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地面上的那个小坑,再扭头望望身后被打飞出去的青色大棒,一阵茫然。 半晌,小坑里传出一声“咝……哎哟……”的叫疼声,又过了一 会,姜炎艰难的爬了出来,胸前衣服已经让血给浸透了。 原来刚刚姜炎看凿齿的大棒就要砸中黑罴的脑袋,万分危急间,自己仗剑而上、人剑合一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这才将凿齿的大棒打飞,救了黑罴一命。倒不是姜炎舍不得黑罴死,只是黑罴如果现在就死了,姜炎他们三人恐怕也成不了多久,这才拼了命去救它。 凿齿的劲儿可真够大的!姜炎忍不住想到,自己不过是跟它硬拼了一下就伤成这样。再看旁边的黑罴,拼了几回合还没死,姜炎忍不住佩服起它的求生意志来。 黑罴趴在地上,身下已经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小血泊,不过它却没有一副等死的样子,反倒像准备放手一搏了。 姜炎紧了紧手中的剑,忽然喉间一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一阵咳的姜炎站都站不住,得蹲在地上去咳,好容易渐渐止住,心口一紧,“哇”的喷出好大一口血。 “想必是伤了心肺。”姜炎嘀咕了一句,好在最后那一口瘀血喷出,才好受了许多。 姜炎转过头去,与黑罴对视了一眼。 黑罴抖擞精神,强撑着又站了起来,前胸处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在血泊里打出一片涟漪。 “吼!”这次倒是黑罴率先发难,决然的冲向凿齿,不管不顾,状若疯癫。 凿齿被它气势所慑,竟然呆了片刻,等黑罴冲到了面前才想起来用大棒去砸它。 这一次,黑罴不再躲避,硬拼着挨了一记大棒也不肯停下冲锋之势。 凿齿吃了一惊,下手力道也有些不足,竟然没能将黑罴砸倒。 黑罴借着冲势人立而起,扬着右爪挂着风声就拍在了凿齿脸上。 凿齿被拍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黑罴鼓起余勇,又一巴掌狠狠拍了上去。 这一巴掌拍的凿齿眼冒金星,一阵头晕目眩,手中青色大棒也再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连着被拍了两下,凿齿左边脸颊已经血肉模糊,隐隐都能看见了牙根。 这两下似乎耗尽了黑罴所有的力气,拍完后,它两条后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 凿齿真不负恶兽之名,受此重创竟然不倒,猛地转过头,龇牙咧嘴地就要去咬黑罴。 黑罴眼中透出绝望之色,两眼一闭,干脆等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姜炎从背后一步踏在了黑罴身上,又一步, 踏在了黑罴肩上,再一步,已经跃至凿齿面前。 凿齿左边脸上已经满是鲜血,视线被模糊了,等发觉不对,再想护住面颊已经来不及了。 姜炎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一剑上,当下口中一声低吼,剑身倏的窜出无数龙形剑气,密密麻麻,纠缠不休。 人还在半空,姜炎又一拧剑柄,漫天的剑气纷纷附着在剑身之上,竟然渐渐汇聚成了一柄巨型光剑。 带着尖啸,巨剑“噗嗤”一声扎进了凿齿的左眼之中。 凿齿还没发出惨嚎,姜炎左手按着剑柄,大喝一声“嗨!”随着他喊,光剑立马又变作了无数剑气,只不过这次剑气是四处激射,黑的、红的喷了姜炎一身。 姜炎正想抽出剑,凿齿的巴掌已到,重重拍在了姜炎身上。姜炎像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打着旋的飞了老远后,撞在了一棵树上才停下。这一下摔的太远,也看不出他是生是死。 凿齿浑身颤抖着,两颗长牙尖端不断的往下滴血,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往上看,整张脸已经被姜炎的剑气剿的稀烂,只剩下一个通红的右眼,可它竟然还是不死。 凿齿忽然安静了,它伸手摸了摸脖子后面被黑罴咬出的伤口,又看了看胸前同样是黑罴撕开的豁口,再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面颊,布满倒刺的舌头刮下好些自己的血肉悉数让它卷到了嘴里。 咂咂嘴,凿齿忽然兴奋了起来,“嘿哦嘿哦”的叫唤着,又蹦又跳,状若疯魔。 黑罴的生命力真是夸张,到现在还没死,现在的它正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往后蹭,生怕引起那自娱自乐的凿齿的注意。 可凿齿还是注意到它了。 凿齿静静的去捡起了它的大棒,慢慢走到了黑罴的面前。 黑罴微微仰头,一双熊眼猛地瞪大,刚准备站起来跟它拼命,凿齿的大棒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它的脑袋上。 黑罴呜咽一声,脑袋重重贯在地上。 再抬头,又是一棒砸下,这次黑罴只能哼哼唧唧了。 脑袋一动,又是一棒,黑罴眼角嘴角都流出血来。 还是没死,黑罴的前爪软软的划着。 又是一棒,黑罴的鼻子里都流出血来。 黑罴还在动着,凿齿怒不可遏,双手抡起大棒,狠狠砸下。 这次把黑罴的脑袋都给砸出了个瘪子,黑罴的眸子渐渐黯淡了。 凿齿还不解恨,一棒、一棒、又一棒……也不知它砸了几棒,最后直把黑罴的脑袋砸成了烂泥才罢手。 眼中寒芒一闪,凿齿看向了另一边正在挣扎着爬起身的姜炎。 第四十四章 死斗(三) 刚刚那一巴掌拍的实在太重,姜炎的脑袋里现在还“嗡嗡”作响,躺在地上缓了半天还是胸闷的厉害。尤其是左边肩膀,已经没了知觉。微微转过脸,正看见凿齿狠命的锤着黑罴的脑袋,四溅的血肉糊糊看的姜炎心惊肉跳。 这下黑罴估计是死了……姜炎忍不住想到,他还没见过什么东西在脑袋被砸的稀烂的情况下还能起身搏斗的,管你有多强的求生意志。 黑罴死了,下一个就该我了吧……姜炎轻轻叹口气。 “哎……”姜炎又叹了口气。 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姜炎本来已经无神的眸子瞬间被重新点燃,放射出一片炽热。 我姜炎不能就这么死! “嘿!”姜炎发出一声低吼,勉强着终于坐了起来。 右手将掉在一旁的剑给摸了过来,拄着剑,姜炎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一阵晕眩突兀的袭来,姜炎一个踉跄,险险跌倒。才动了这几下,姜炎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软绵绵的只想倒下去不再起来。 强提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稳住,胸口不受控制的猛一收紧,姜炎张嘴“哇”的就吐出血来。 一手捂胸,一手拄剑,总算没有倒下去。姜炎咧嘴苦笑,站起来有什么用,自己根本就不是凿齿的对手。 凿齿拎着青色大棒,不慌不忙的朝姜炎走过来。只是他血肉模糊的一张脸与悠闲这两个字压根扯不上一点关系,满满的都是森冷的杀意。 姜炎握剑的右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却还是义无返顾的挺起胸膛,直视着凿齿那张丑脸。 只希望百灵与蛮哥趁着凿齿不注意,能逃走就好了,姜炎在心里期盼到,若他俩能逃走,也不枉我姜炎死在这了。 微微向一旁侧目,姜炎看见百灵与阿蛮原先待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没来由的,姜炎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目光渐渐坚毅,姜炎看着凿齿手中还挂着黑罴脑浆的青色大棒,竟然云淡风轻的笑出了声。双手负在身后,真如绝世高手一般,慷慨赴死。 凿齿被姜炎气势所慑,脚步缓了一缓,片刻后醒过神,自己竟然被这么个小东西给吓住,真是丢人。当下微怒,就准备冲上去把那装神弄鬼的小东西给砸成肉泥。 只听得脑后一声炸雷惊响:“畜生!给我滚过来!”(文*冇*人 -冇-书-屋-w-Γ-s-h-u) 凿齿惊疑的转过脑袋,上上下下打量着正提刀而立的阿蛮,似乎觉得阿蛮发不出那么有震慑力的声音,又将视线跳过阿蛮,往他身后看去,只有一个更为瘦小的身影。凿齿歪歪脑袋,左手挠了两下,显然搞不明白那声炸雷般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百灵站在阿蛮身后,暗暗打量着这个小师弟。刚刚从他身上爆发出的气势实在是太过震撼,就像一个人面对大山大河时的那种无力感一样,那一瞬间的阿蛮让人觉得不可匹敌。可是只有那一瞬,然后阿蛮就回归于平静,变成平日里的小师弟。 阿蛮额头出了少许的汗,其实在黑罴被砸死的时候他就醒了,百灵将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阿蛮就与百灵埋伏了起来,伺机重创凿齿。可是刚刚他眼见着凿齿就要抡起大棒去砸姜炎,姜炎又一副躲也不躲的样子,情急之下,阿蛮跳了出来,将体内戾气引至胸膛,发出这一声震天吼,吸引住了凿齿的注意力。 不过这样一来,不但伏击的机会没有了,而且阿蛮刚刚那一瞬间调用太多戾气,此刻心神微乱。 凿齿看来看去附近也只有那两个小人能发出声音,后面一个瘦小的肯定不是,那八成就是前面那个了。前面那个虽说比后面的高些壮些,却还抵不上自己的一条腿。自己怎么被他给唬住了?心头大怒,舍了姜炎就奔阿蛮而来。 见凿齿终于被自己给引过来了,阿蛮反倒一阵放松,起码姜炎现在性命无虞。 阿蛮回头对百灵道:“师姐,你快走!” 百灵脖子一梗,什么也不说,直接与阿蛮并肩站着了。 “站在一起目标大!”阿蛮还没说完,凿齿的棒子就到了。 一声呼啸,青色大棒当空砸下,百灵看了一眼阿蛮,身上白光一闪,借助灵气向旁边飘了开去。 阿蛮不退反进,横刀直往凿齿的小腿上斩去。 凿齿一棒砸空,正惊疑间,看见阿蛮挺着刀上来了,它仗着身高腿长,当先一脚踹了过去。 阿蛮躲无可躲,一咬牙,双手推刀迎上了凿齿的脚底板。 一阵火星乱冒,阿蛮被一脚踹的飞出去老远,好在百灵接住了他,倒没受什么伤,只是双手虎口发麻,再加上右臂刚刚脱臼,胳膊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百灵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阿蛮摇头,一脸凝重的看着凿齿。 凿齿的举动颇为好笑,它弃了大棒,正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被阿蛮砍中的那只脚,待看清楚脚掌上那道被阿蛮砍出的伤口时,怒不可遏的呼嚎起来。 阿蛮喃喃道:“这凿齿行为乖戾,脑子却不是太好使。” 百灵扯了扯阿蛮的衣服,说道:“待会我来吸引它注意,你找准时机再出手。” 阿蛮一个“你”字刚出口,百灵已经向凿齿冲了过去。 百灵掐个剑诀,手中宝剑白光大涨,右手向前一送,口中娇喝一声:“去!”那剑裹着白光直刺凿齿面颊。 凿齿已经捡起了大棒,见一物飞来,右手随意抡起大棒向白光砸去。 却没想砸之不中,那白光在百灵的操控下竟然灵敏的向旁边一闪,正好躲过凿齿的大棒。 右手砸空,凿齿伸出左手去抓,又抓了个空,两次不中,白光已经到了眼前。 凿齿的左眼让姜炎的剑气绞成粉碎,只剩下一颗通红的右眼,眼见着右眼也要被废掉,凿齿硬生生将脑袋歪了过去,才勉强躲过。 那白光没刺中,又折返回来。 凿齿再不敢大意,全神贯注的盯着白光。 许是知道凿齿难对付,那白光在到了凿齿面前一丈多的时候开始往上升去,想从高处寻找凿齿的破绽。 凿齿不敢放松,视线随着白光慢慢抬了起来。 阿蛮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到了凿齿脚下,凿齿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白光上,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阿蛮。 阿蛮瞅准时机,暴喝一声,右脚猛地一顿地,竟然平地跃起一丈多高,双手将黑面鬼抡圆了,挟着阵黑色刀风正向凿齿面颊劈去! 凿齿听得脚下有动静,刚准备低头去看,阿蛮已经跳到了它面前。现在它终于确定了刚刚那股慑人的气势就是面前这个小矮子身上爆发出来的。 心头微惧却是不慌,凿齿勉强抬起左手去挡。 “噗”的一声闷响,带着风雷之声的黑面鬼竟然连凿齿左臂上的皮肉都没砍穿,更别说伤到骨头,按着阿蛮想,这一刀不说将凿齿的左手斩下来,至少也得废了它的左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只能给对方添一处皮肉伤。 急切间再想将黑面鬼拔出来,奈何凿齿肌肉极为坚韧,居然把黑面鬼卡住了,看看凿齿反应了过来,右手已经丢了大棒准备来拍自己,阿蛮双 手一松,也不再问黑面鬼了,直接跳了下来。 凿齿一声怒吼,伸出右手就要把还在下落着的阿蛮攥在手里。 “阿蛮!”百灵疾呼道,右手一引,白光陡然加速,打在凿齿的右手上。 凿齿动作一滞,阿蛮已经落在了地上,两个翻滚与凿齿拉开了距离。 凿齿盛怒之下,劈手抓住来不及闪避的白光,右手捏拳,紧紧的将其握住,满脸的狰狞之色。 一见自己的剑让凿齿抓住了,百灵心头大急,连连催动发决,可是凿齿的蛮力何其巨大,大吼一声捏散了白光,现出了剑的真身。 凿齿还不肯放过它,口中低吼,右手加力,生生将其捏成了麻花状才恨恨的一把丢下。 百灵捂着胸口喷出一阵血雾,向后一倒便人事不省。 凿齿仰天长啸,将左臂上的黑面鬼扯下,左臂登时喷出一道血箭。 再无阻拦,凿齿一步一吼的朝阿蛮与百灵走来,誓要将二人锤成一滩烂肉! 忽的脖颈一凉,凿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什么东西。 竟然是姜炎!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凿齿的肩上的,只见他低头跪坐在凿齿的肩膀上,却异常的稳,细看时,原来全靠一柄插入凿齿脖颈的剑。 双手握剑,姜炎面色灰败,一丝一缕的气息顺着他的身体缓缓注入到全部没入的剑身上。 姜炎并没力气将剑深深插入凿齿的身体,他插入的是先前被黑罴咬出的孔洞。 深吸一口气,姜炎咬着牙大吼一声“啊!” 像是充满了气的皮球让人戳了一针,瞬间从那孔洞处喷出了无穷剑气! 姜炎忍着被剑气在身上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伤口的痛楚,双手死死抓住剑柄,一头长发随风狂舞。 凿齿一声惨嚎,踉踉跄跄向后退着,边退边试图抓住肩膀上的上姜炎。 姜炎终于承受不住,被剑气吹飞了出去,远远跌在地上,生死不知。 凿齿像是发了疯,乱嚎乱叫着,左半边后背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就连脖子都少了一块,鲜血喷涌而出。 它竟然还是不死! 虽然左边胳膊耷拉了下来,可它还是挥舞着右拳,朝着离它最近的阿蛮与百灵砸将过来。 百灵已经昏迷不醒,阿蛮抱着她躲不开,只得眼一闭,将百灵紧紧护在胸前, 全凭自己的后背去抵挡凿齿的拳头。 哪能抵挡的住? 阿蛮飞起的一瞬间就喷了血,临落地时勉强翻了个身,又让自己的后背先着地。 这一落一摔之后,阿蛮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只是晕过去之前,他依稀看到了个绝色女子缓缓走来。 第四十五章 有故事的女子 冷……阿蛮使劲的揪紧自己的衣领,不让刀子似的寒风灌进来。 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有那么一个小黑点在踽踽前行。站住脚,阿蛮眯着双眼向前方眺望,除了风就是雪。 转头四顾,再没有旁的颜色,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儿的白淡一些,那儿的白浓一些。 自己在什么地方? 阿蛮一拍脑门,对了,自己是出来给铁头找东西吃的。铁头生病了,吃不下粗粮。 等等?那年不是找过了吗? 阿蛮呼出口气,张嘴大叫了一声:“铁头!” 一阵风卷走了这声喊,抛到了天边。 阿蛮有些惶急的转着身子,忽然听到了一声“阿蛮……” 是哪儿?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传了过来,虽然听出是悉泥叔,可是他在哪儿呢? “叔!”阿蛮又叫了一声。 “阿蛮……我在这呢……” “嗬!”阿蛮唬了一跳,周围的雪怎么突然没到了自己胸口了?而悉泥叔的声音正是从面前的这堆雪里传出来的。 “叔!你等着!”阿蛮双手并用,开始挖起雪来。 怎么没声了?阿蛮更加焦急,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了。 突然挖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阿蛮细细看去,雪白中夹杂着乌黑,一丝丝的……头发? 阿蛮又挖了两下,待看清那物件是什么东西之后,吓的连退两步。 是颗脑袋! 只是一颗脑袋,竟然连脖子也没有。 那脑袋忽然转了过来,变成面对着阿蛮了。 “叔!”阿蛮惊呼道。 那脑袋眉眼乱动,嘴里叫着:“阿蛮……” 阿蛮刚待上前两步,身后又传来一声:“蛮哥儿!” 阿蛮一转过身,远远的是铁头正向自己跑来。 “蛮哥儿!”铁头又发了一声喊。阿蛮惊疑间回头去看,悉泥叔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堆。 “铁头!”阿蛮暂时摒弃心中的疑惑,开心的叫道。 “蛮哥儿!”铁头跑着笑着,距离却未见减少。 阿蛮心急,自己先迎了上去。可是见阿蛮过来,铁头反倒站住了。 “怎么了,铁头?”阿蛮慌忙问道。 铁头鼻子一皱,却是哭了,嘴里“呜呜呜……”不住的揉着眼角。 阿蛮还在向铁头跑着,边跑边问:“怎么了,铁头?” 铁头就站在那哭,不一会儿,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全都流出了血来。 阿蛮大张着嘴巴,站在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 “蛮哥儿……蛮哥儿……呜呜呜……”铁头哭着哭着,慢慢化成了一个虚影,让风一吹,登时不见了。 阿蛮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天地间又是那一片苍茫的白,自己紧了紧衣领,不让寒风裹着雪花灌进来,踽踽前行在无穷无尽的路上。 “啊!”阿蛮一口气险险没喘上来,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憋的满脸通红。 好容易顺了气,阿蛮重重跌回床上。后背瞬时疼的难以附加。阿蛮龇牙咧嘴的扭着身体,想控制自己坐起身,可是身体居然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像条虫子似的拱来拱去。 无穷的倦意袭来,阿蛮只把眼睛眨了一眨便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阿蛮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打量了一下四周。 一间普通的小木屋,屋里只有一张木床,一把木椅,连张桌子也没有。阿蛮使劲的低着头,却看不清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什么,只感觉很暖和,而且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侧过头,阿蛮看见外面月上中天,看来现在是深夜。 稍微再想做些大的动作,阿蛮就疼的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这身伤是哪来的?自己又怎么会到了这里? 阿蛮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什么也记不起来。 越是想就越是毫无头绪,索性将眼一闭,问着这股淡淡的香味沉沉睡去了。 这一次醒的时候是中午,窗外的阳光直直照了进来,阿蛮眯着眼,不是很习惯。 “你醒了?”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轻柔的让人心头一软。 阿蛮微微转过脸,正看见了面前这个女子。 云容月貌说的就是她了,那一张脸毫无修饰,直透出股淡雅的美。 “你醒了?”她又问了一遍。 看着这等容貌,听着如此声音,阿蛮的心里平静到舒坦。 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阿蛮尴尬的脸有些红。 那女子本来坐在椅子上,见此情景,便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阿蛮的脑门,柔声道:“别 急,你伤着脑袋了,修养几日便会好。” 说完,她就转身出门去了。阿蛮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已经痴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木碗。碗里是稀粥之类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其中加了些什么,一阵异香扑鼻,勾的阿蛮拼命的咽着唾沫。 她将椅子拉近了些,右手持着木汤匙,舀了一匙的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还不算,又用嘴试了试温度,这才喂到了阿蛮的嘴边。 阿蛮将全程看在了眼里,虽然从她端着碗进来,阿蛮就猜到她要喂自己,因为自己连动动手都做不到。可是,阿蛮没想到她会用嘴去吹,更没想到她还要用嘴试一下温度。长了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对过自己。 阿蛮红着脸望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再不吃可就凉了”她嗔道,“有什么好害羞的。” 阿蛮干脆将眼一闭,“啊”的一声张开了嘴。 觉得有东西到了嘴里,阿蛮赶忙含住,顿时只觉得一个字——香! 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当日初上百花门的时候,以为百花门的糕点零食就算是世间少有的美味了,现在来看,比嘴里的粥还是要差些,而且差的还不少。 “莫非你想把这汤匙也给吃了?”那女子声音打趣道。 阿蛮猛地睁开眼,才想起汤匙还被自己含在嘴里,赶忙又把嘴张开了。 女子娇笑一声,又舀了一匙、吹了一吹、试了一试,然后递向了阿蛮的嘴边。 一碗粥喂了许久才算喂完,待阿蛮吃完最后一口,她便从身上摸出条手帕给阿蛮擦擦嘴角,出去了。 阿蛮有时候白天醒来,有时候晚上醒来,反正只要他醒来就能看到这女子坐在自己身边。 这一天,阿蛮终于能说话了。 一开口,阿蛮就问道:“这是哪儿?” 递过来的汤匙停在半空,然后收了回去。她想了一想,说道:“这是我家。” “我……”忽然一阵头疼欲裂,阿蛮记不起自己下面想说什么了。 “放心吧,”她似乎明白阿蛮心中所想,轻声道:“他们没事。” “他……们……?”阿蛮迟疑问道。 “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姑娘和少年,他俩没事,在隔壁的屋子里呢。”她眉眼含笑,接着说道:“等你身体好了,能走动了,我就带你去看看他俩。” “我……我……”阿蛮还是想要说话。 “行了,我知道了,”她打断阿蛮道,“来,先把粥喝了再说吧。” 阿蛮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日,阿蛮的情况比先前好多了,已经能勉强在她的搀扶下走上几步了。 “去……看……他……俩……”阿蛮的语速极缓,可还是清楚的说完了一句话。 那女子扶着比她高上半个头的阿蛮,丝毫也不显得费力。 到了隔壁的屋子,一进门就看见床上的那人被纱布裹的跟个粽子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阿蛮指着那人说道:“姜……炎……” “哦,原来是叫做姜炎,他伤的可重,浑身上下都是见骨的伤口,尤其是一对胳膊上的经脉,真算得上是千疮百孔了,好在我这还有些药,倒不难治。走吧,我扶你去看看那个姑娘。” 又到了一间屋子,布置和前两间都一样,一张木床,一把木椅。 床上的百灵似乎睡着了,只是眉间隐约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好像在做噩梦。 那女子说道:“她虽然身上没什么外伤,可是法宝让蛮力生生毁坏,这对于炼气的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不但修为会大受影响,就连性命都难保。” 看着阿蛮脸上涌出了紧张的神色,她拍拍阿蛮的手,徐徐说道:“不过你放心,我这儿好药有的是,不怕治不好她。” “百……灵……”阿蛮指着躺在床上的百灵说道。 “百灵?名字真好听,人也长的俊俏,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的?” “她……我……”阿蛮一急,又说不好话了。 “别急别急,慢慢说,慢慢说。”女子不停的抚着阿蛮的背,抚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那女子看着阿蛮的脸,直把阿蛮看的羞的不行,这才算满足了,开口问道:“说了半天,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南……阿……蛮……”阿蛮指着自己的鼻子,嘿嘿笑了。 她也笑了,迎着阳光,她的侧脸被勾勒出一道婉约的弧线。 床上的百灵似乎也觉得阿蛮的举动好笑,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阿蛮扭过头看看床上的百灵,她出了面色苍白些,看起来倒真没什么大碍。 转过头,阿蛮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女子的脸,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你……呢?” “我?”她一愣,眸子里闪过别样的光辉,“我吗?”她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阿蛮点头。 “我……”这次倒是她嗫嚅起来,忽的莞尔一笑道:“你觉得小九这个名字怎么样?” “小……九?”阿蛮疑惑道。 名叫小九的姑娘却没听见阿蛮这一问,她的思绪已经从窗户里飞出去了。 窗外阳光明媚,有风微微拂过树叶。 她脑海中浮现了也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轻声喃喃道:“前尘往事皆如风,一剑斩去,落得心空空……” 第四十六章 小九 阿蛮觉得她一定有她的故事,若她肯讲述出来,必定颇为精彩。因为她总是出神的望着窗口、房门,仿佛下一刻便会有一人推门而入,轻声唤她的名字。 “你在想些什么呢?”虽然阿蛮不想打断她的思绪,可是心底止不住的好奇最终还是让他开口了。 这几日阿蛮身体恢复的挺好,已经能自己到处走动,说话也不再是那种拖长声音滑稽的语调,正常了许多。不过一些动作还是不能作,比如弯腰转头,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僵硬的很。 小九左手托着腮,还在看着窗外。 “想法又怎能说的出来?我上一刻所想与这一刻全然不同,下一刻连自己也没办法琢磨,你叫我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比阿蛮稍大些,可她不论语气还是神态里总是有一股俏皮在里面。 阿蛮要叫她九姑娘,小九不允,说非要叫她小九才好,不然就要把阿蛮撵出去。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是阿蛮明显拗不过她,只好称呼她小九。 “小九,那就说说你上一刻所想吧。”阿蛮沉吟了一下,才终于没被她给绕进去。 两人这几日熟络了许多,不知怎地,阿蛮对她亲近的很,就好像她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似的。若不是因为自己身世清楚明白,他真想问问小九记不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嗯……”小九点了点脑袋,似在思考。 “我在想,他什么时候回来。”想到了答案,小九肯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阿蛮疑惑问道。 小九转过脸来,冲阿蛮甜甜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些日子里阿蛮也曾听小九说过几次“他”,可每次问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因为没到这个时节小九就冲他微微一笑,阿蛮便不好再问。 两个人就这般对坐着,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的射进来,正洒在阿蛮的后背上。 觉得有些太热了,阿蛮扭了扭身子。 “别动!”小九赶忙说道,“你背后的伤最重,千万动不得。” 阿蛮咧嘴一笑,“嗨,小伤小伤。” 刚认识了几日,阿蛮真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姐姐。 “那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你怎么能从凿齿手中救到我们三个呢?”阿蛮的记忆昨天就恢复了过来,可是到了今天才有机会问她。 小九这次双手托着腮,怔怔的望着窗外。 阿蛮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想什么呢?” “想法又怎能说的出来?我……” “哎!打住打住!”阿蛮的手晃的更急了,“快说说那天。” 小九直起了身子,认真的看着阿蛮,一字一句说道:“你们三个小屁孩儿的胆子可真大。” 虽然她声音好听,可是被说作小屁孩,阿蛮嘴一撇,说道:“谁小屁孩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哦?是嘛?”小九把脑袋一探,模样可爱极了。 “说那天说那天。”阿蛮无可奈何了。 “那天我在屋里睡着,被外面好大的动静给吵醒了,当然是十分生气,就打算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竟然敢打扰我睡觉。”小九现在的语气里还有一丝薄怒。 “远远听见熊叫兽吼,我就猜大概是林子里又有新来的野兽在跟原来的争地盘。争就争呗,怎么还闹出这么大声音,我就更想去看个究竟了。” “谁知到了近前,原来是你们三个在斗那凿齿,凿齿的厉害想必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若不到的话,估计你们三个都得被它吃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小九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看的阿蛮一阵发笑。 阿蛮笑着说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 “你看我像女孩子吗?”小九打断了阿蛮。 阿蛮愕然,细细凝视了她一会,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淡雅出尘,让人提不起丝毫邪念。 “莫非女孩子都得如我一般五大三粗,似你那般婀娜温婉的反倒都是男孩子吗?”阿蛮语带调侃。 小九忽然伸出手,一把就捏住了阿蛮的脸蛋,拧了两下道:“哎呀,你可真会说话。”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阿蛮完全来不及反应,愣愣的看着小九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待他反应过来,小九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阿蛮的脸“腾”的红到了脖子根。 “你这反应也太慢了吧!”小九语气里虽是不满,脸上却乐开了花。 经她这一顿打岔,阿蛮哪还能记得再仔细问问她那一天的详细情况,糊里糊涂的就算带过去了。 稍稍过了些时候,阿蛮一个人去隔壁看姜炎。 姜炎已经醒了两日了,只是浑身上下裹得层层叠叠的,丝毫动弹不得。 阿蛮看他这幅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笑什么笑 !”姜炎没好气的说道。 阿蛮毫不在意,边笑边问:“感觉怎么样了?” 姜炎想把头转过去,不看阿蛮,可是才刚刚一动,就疼的好一阵抽冷气。 阿蛮赶忙正色道:“别动了别动了,我不笑就是。” 姜炎这才看了看阿蛮,沉声道:“死不了。” 阿蛮最是知道姜炎的性子,嘴巴里虽然总爱说些伤人情感的话,心地却是极好的。当日两度忘死去拼那凿齿,若不是他,三人估计撑不到小九到来。 阿蛮费力的搬了椅子,一步一歇的移到姜炎床边,等好容易坐下的时候,已经微微冒汗了。 姜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蛮也跟着笑了。 “哎哟哎哟……”许是牵扯到了伤口,姜炎连忙叫疼,可是笑意还停在脸上,表情霎时扭曲的很。 阿蛮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姜炎又恼了,重重哼了一声。 阿蛮今年勉强十五,姜炎小他一岁,算是十四。两个年轻人已经同生同死过,感情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你可还记得,咱俩一起去百花城的路上,你拜了我作大哥?”阿蛮悠悠问道。 “哼!”姜炎何止记得那段,他还记得前一阵阿蛮以此为借口硬生生夺了自己的床铺,害的自己在墙角睡了一晚,当即说道:“多亏你这个大哥,让我这个小弟好生练习了一番吃苦受难,多谢多谢。” 阿蛮知道他所指何事,那一次也是阿蛮迄今为止第一次在口舌上胜了姜炎,心中不免得意,又嘿嘿哈哈的笑了出来。 “好哇!你今天就是为取笑我而来是吧!哼!”若不是自己不能动,姜炎早就动手把他撵出去了。 阿蛮也是吃准了他不能起身轰自己,迎着姜炎愤恨的目光笑了好半天才算心满意足。忽的想起了什么,阿蛮神色一敛,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百灵。” 听到百灵的名字,姜炎静静的点了点头。 百灵躺在床上,没了往日里嬉笑怒骂的活泼开朗,倒凭添了些许静谧的美。 阿蛮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满脸都是微微的笑意。 小九说百灵性命无忧,而且因为吃多了这里的灵材妙药,修为反倒会稍许提升。想到此节,阿蛮真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平常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怎么小九这里会多到泛滥的地步了。 小九她究竟是什么人呢?阿蛮侧着头,慢慢靠在了椅背上。 她肯定不是寻常之人,否则哪能从当时已经失去理智的凿齿手中救得自己三人。 可是看她的年纪也就二十上下,便是有些修为又能有多厉害呢? 不过她全心全意的搭救自己与姜炎还有百灵,而且她出水芙蓉一般的面貌,断断不会是坏人的。 阿蛮觉得好笑,为什么长的好看就不会是坏人呢,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几日的交谈,阿蛮打听出这里还是南谷,只是相较之于老榕村已经向南了太多,基本上快到了南谷的深处。她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呢。 不对,听人说南谷越往深处,猛兽就越是多,这些日子自己也在周围走动了一下,怎么连一只也没见到,非但如此,更是听不见哪怕一声野兽的呼嚎,怪呀怪呀…… 反正她不是坏人,阿蛮想到,心中又冒出那个莫名其妙的理论——坏人是不会长那么漂亮的。 床上的百灵忽然低低“嗯”了一声,阿蛮急忙看向她,以为她醒了,可是百灵只是眉头皱了一皱,全不见苏醒的迹象。 阿蛮叹口气,又微笑起来,他想到了百花城与百灵的初见。想到了第一次上山时,百灵用手点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呐,快叫我师姐。”想到了自己太过迟钝,忘了夸赞百灵的厨艺而惹她不高兴。想到了百灵看自己挨打,竟然会哭昏过去。想到了百灵那晚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又扑到自己怀中。想到了百灵眼中含泪,满脸委屈的说“带我走”。想到了百灵偷偷看着自己的后背伤口然后又暗暗垂泪,咬着牙给自己上药。想到了百灵陪自己坐在地上,却忍不住泪,只得将脑袋埋在膝间哭泣。想到了百灵宁肯法宝被毁,也要救自己…… 想着想着,阿蛮觉得眼眶有些热,刚准备伸手去擦,却看见一滴泪珠挂在了百灵的睫毛上,晶莹剔透。 阿蛮轻轻慢慢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百灵眼角拭了拭,抬头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天上的月亮正圆。 刚出门,阿蛮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在倚栏望月。 蹑着脚步,阿蛮走了过去,果然是小九。 小九深情的凝视触不可及的月亮,两行清泪挂在粉腮边,嘴里低声呢喃着:“一百年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四十七章 苏醒 阿蛮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觉察到身后有人,小九不但没有收敛泪容,反倒满眼深情的看着阿蛮,语含凄凉的问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阿蛮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看着小九这般模样,又不好什么也不做,只得静静走过去,轻轻将她搂在了怀里。 “他为什么再也不来找我了?”这句话,小九像是在问自己,声音几不可闻。 阿蛮嗅着她满头青丝的香气,轻声说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我不能!”小九一把推开了阿蛮,像是他忽然变成了一只怪兽,然后她连连后退,边退边说:“我不能……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阿蛮伸出手,结果却抓了空。 小九神色惊慌,不住的摇着头,还在说着:“我不能……我不能……”只是声音渐渐低了。 阿蛮痴痴的看着右手,他很确信自己的右手刚刚穿过了小九的身体,那一瞬间,小九的身体好似一道虚影,完完全全是透明的。 “你去睡吧,已经很晚了。”小九眼神躲闪,说完这句以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阿蛮还在发怔,再抬头时,已是看不见小九了。 月光清冷,照的人心发寒。 阿蛮趴在自己的床上,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小九变作虚影的那一个瞬间。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蛮从没见过这种事,忍不住脑袋发懵。 难道小九是不存在的?阿蛮不禁想到,可是她给自己治伤,喂自己吃饭,这都不是假的。 莫非自己在梦里?阿蛮又冒出了个古怪想法,可是这床、这椅子、后背的伤痛,一切的一切真实的不能再真实,怎么会是在梦里呢? 想着想着只觉得头昏脑胀,不知不觉间却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蛮起了床,习惯性的向床边的椅子上一摸,却摸了个空。 以往小九总是一早熬好了粥放在那,每次时间都拿捏的非常好,阿蛮一醒,粥也差不多到了能喝的温度。 心中一惊,阿蛮有些不好的预感,慌慌张张的就推开了门,扫视一圈,不见小九。 “坏了。”阿蛮嘀咕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怎么了,可总有一丝阴霾萦绕心头。 “小九!”阿蛮叫了一声,隐隐听见姜炎的屋里有动静,阿蛮快走两步,推开了姜炎 的屋门。 原来姜炎正睡得熟,被阿蛮那一声喊给吵醒了,正在床上微微扭来扭去,嘴里也不知道咕哝些什么东西。 “坏了坏了。”阿蛮“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这下姜炎完完全全被吵醒了,隔着门对阿蛮喊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阿蛮正焦急的走来走去,蓦然间多看了一眼,却透过窗口看见小九正在百灵的屋里与百灵说着话。 百灵醒了!阿蛮心中一跳,上前就推门进去了。 百灵真的醒了,只是脸色苍白的很。此刻她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冒冒失失就进来的阿蛮。 小九转过头来,巧笑嫣然,颇有些调侃的说道:“女孩子说话呢,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阿蛮被她这一问搞的尴尬无比,搓着手讷讷道:“这个……她……”说着,眼睛看向了百灵,“你……我……”结果说了半天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完整了,红着脸站在那。 小九笑道:“怎么前两日那么会说话,今天倒像块木头了?” “啊?”阿蛮像没听清,傻傻的张着嘴。 “我是说,你怎么像块木头了!”小九明显还不打算放过阿蛮,故作严肃的说道。 百灵实在看不下去阿蛮这幅窘态,亲昵的拉了拉小九的袖子,小声埋怨道:“姐姐……” “好了好了,不逗你俩了,我去准备准备早饭,待会给百灵好好补补。”说着,小九就站起了身。 阿蛮看小九要走,下意识的跟在她身后也要走。 “跟着我干什么?去,陪百灵说话去。”小九一回头,刚好与阿蛮对视。 “哦。”阿蛮挠了挠头,看了眼百灵,又看了看小九。 “去呀!”小九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块木头!” 等阿蛮挪到椅子边上的时候,小九已经出去好一会了。 百灵就那么笑吟吟的看着阿蛮,看着他慢慢坐下了。 酝酿了半天,阿蛮只酝酿出了干巴巴的“你醒了?”三个字。 说完以后,阿蛮连骂自己发傻。 “嗯,醒了有一会了。”百灵丝毫不介意,末了,问阿蛮道:“你的伤好了没?” “好了好了,早好了。”说完,阿蛮似是还想补充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阳光静谧的照了进来,整个屋 里暖融融的。 “那你……”百灵想了一下,才又说道:“那你这些日子可曾找到你阿叔他们一家人?” 说到这节,阿蛮的目光有些黯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我也问过小九了,她说她在这附近没有见过我阿叔他们。她还说这里猛兽遍布,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活过一个时辰……”阿蛮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百灵深情的凝视着阿蛮,一张脸上写满了心疼,也许是后悔说起这个话题,她重重的抿了抿嘴。 “姜炎呢?他没事吧?”百灵小心翼翼的问道。 想到了这个兄弟,阿蛮才微微把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语气里也有了些生气。 “他就在隔壁屋呢,天天吵着要小九将他身上的纱布拆了,说那副样子实在是难看。” “哦……”百灵拖长了声音,点了点脑袋。 又陷入了沉默,不过两人觉得这份沉默一点也不尴尬,反而还有些享受。 “那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阿蛮关切的问道。 “我当然还好,”想到了什么,百灵语气一滞,“只是我爹送我的剑……” 阿蛮当然知道她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如此,当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只得低下了头。 百灵看他如此,急忙道:“没事没事,我……咳咳咳……”她本就虚弱,一急之下竟然咳嗽了起来。 阿蛮赶忙扶她坐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拍了一会,百灵终于止住了咳嗽,只是脸上浮起了两抹红晕。 阿蛮将右手往她额头上一放,又在自己的脑门上试了试,奇怪道:“没发烧啊……” 百灵气结,一把搡开了阿蛮,低声骂道:“呆子!” 阿蛮纳了大闷,坐回椅子上抓耳挠腮的思索着。 百灵看他这幅傻样子,没好气的说道:“把手拿来!” 阿蛮一怔,迟疑着还是把右手伸了过去。 百灵贝齿轻咬,鼓足勇气,一把攥住了阿蛮的手。 阿蛮唬了一跳,本想缩回手来,奈何最后还是遵了自己的内心,红着脸任她握去。 “呐!你发烧了吗!”百灵的语气里可没有些许问的意思。 阿蛮终于醒悟了过来,微微避开了百灵直视过来的目光。 百灵觉 得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当下一用力,就要把手拿回来。可是抽了一抽却纹丝不动,抬眼看时,阿蛮厚着脸皮嘿嘿傻笑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反被他握住。 “你……你快放开!”百灵语带娇羞的斥道。 阿蛮猛地将手缩回来,更不敢再看百灵。 谁知却听见百灵低声责道:“怎么叫你放开你就放开!” 阿蛮抬头,看见百灵一双美目宛如秋水,哪里有生气的模样? 不知怎的,阿蛮心里冒出当日姜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女人心,海底针呐……阿蛮叹道。 过了些时候,小九准备好了早饭,都是些清淡的吃食。 阿蛮、姜炎、小九、百灵四人坐在一桌之上,还没动筷子。 本来按小九的意思,姜炎行动不便,就让他躺在床上过会她去喂姜炎。可姜炎叫嚣着什么百灵都能自己吃饭,我这个大男人怎么能还躺在床上的奇怪论调,硬是叫阿蛮搀着他也要与大家伙坐在一起。 百灵被小九一顿梳洗打扮,气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只是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全不似往常的那个百灵。 阿蛮看在眼里,脸上不自觉的就挂起了笑。 “笑笑笑,一大清早的就被你吵的睡不着,你还笑!”姜炎一上来就忍不住埋怨阿蛮。 阿蛮正待回嘴,却被百灵推了下胳膊,不由向百灵看去。 百灵向姜炎也使了个眼色,右手悄悄指了指小九。 原来他们三人聊得正欢,小九在一旁有些出神。 姜炎大咧咧惯了,张嘴就说:“小九,你怎么了?” 阿蛮叫她小九,姜炎也非要叫她小九。 百灵要被他气死,却又不好责备他,只得朝他甩了个白眼。 小九一愣,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阿蛮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重。 姜炎又大包大揽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帮忙什么的我绝对义不容辞!” 一听“帮忙”这两个字,小九的眸子闪了一闪。 姜炎自然看出了她的变化,眼珠一转,道:“帮忙找蛮哥,他人好,我这伤还没好全乎呢……” 小九有些的期盼的扫了阿蛮一眼,终究还是摇头道:“算了……不……” “别!”阿蛮开 口了,“义不容辞。” 虽然听出了阿蛮语气里的坚定,可是小九还是有些迟疑。 百灵将自己的手放在小九的手上,说道:“姐姐,有事要帮忙的话就说出来吧,你救了我们三个人的命,就当是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也好。” “对对对,”姜炎附和道,“不然我们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小九低头沉吟了半晌,最后抬头认真问道:“你们真的要帮我?” 第四十八章 小九的故事 “稍一疏忽便会有性命之虞,可想清楚了?”末了,小九又加了一句。 被她这一问,阿蛮等人同时一怔。 一看如此,小九眸子里燃起的光瞬时又黯了下去。 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微笑起来。 “怎么?”小九的语气里深深藏着些希冀。 姜炎伸手一指阿蛮,对着小九道:“交给他好了,他这人胆大心善,没错的。” 阿蛮笑着打落姜炎的手,说道:“怎么那么多话,你让她说。” 百灵也说道:“就是,先听姐姐怎么说。” 小九没再说什么,而是站起了身,向后退了几步。 桌上三人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晒干了露水的阳光悄悄探进屋里,将小九整个身体包裹其中。 “别怕……”小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着话,慢慢的闭上了眼,不知什么缘故,睫毛还在微微抖动。 一阵微风吹来,小九张开怀抱,迎着风开始轻轻旋转。 姜炎眉头微皱,翻着眼想了想问道:“这是什么舞,怎么这么好看?” 阿蛮拍了他一下,叫他别出声。 小九旋转着,身上隐隐发出光来。 “啊!”百灵一声惊叫,“好美!” 的确是很美,屋内现在已经一片通明,说是如梦似幻也不为过。 “别怕……别怕……”小九还在呢喃着,忽的身上光华一闪,刺的三人立马遮住了眼睛。 待得光线弱了下去,阿蛮揉了揉双眼,正看见姜炎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阿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原先小九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却多了无数身体几近透明的蝴蝶上下蹁跹。 “这……这……”阿蛮大张着嘴,被这美轮美奂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百灵反倒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只见她伸出芊芊玉指,立马就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轻轻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一双水晶也似的翅膀收拢在背后,不时扑扇两下。 “好美。”百灵又赞了一句,眼中满是爱慕之色。 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那只蝴蝶扑腾两下翅膀,划着弧的飞了起来。 三人不由自主的仰脖去看,看见那无数蝴蝶渐渐聚拢作一处 ,乱哄哄翻飞一阵后竟然组成了人形,仔细看去,正是小九的模样。 由蝴蝶组成的小九冲三人微微摊手,又开始翩翩起舞,在一阵光芒后,才变回了原先的小九。 直到小九重新坐回了椅子,阿蛮与姜炎都是一言不发,保持着痴呆的样子。 百灵有些欣喜的拉住小九的手,激动问道:“姐姐,你那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太美了!” 小九苦涩一笑,缓缓道:“其实你们看见的‘我’,并非真正的‘我’。你们看到的,是一团灵气而已,是一团天地间到处都是的灵气。” “怎么会这样?”姜炎失声问道,“难道你并不存在?” “不会,”阿蛮肯定说道,“你让人家继续说好不好。” 小九看了眼阿蛮,继续道:“用我自己的话来说,我是一缕心念。” “心念?”姜炎把这两个字反复念叨了几遍,突然瞪大双眼,惊讶道:“莫非你是鬼!” 百灵白了他一眼,说道:“瞎说什么,姐姐怎么能是鬼,姐姐她……”说着说着百灵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小九点了点头。 “姐姐……”百灵轻轻叫了一声,不自觉的将小九的手抓的更紧了。 “说我是鬼,也并不是很贴切,因为鬼是人死后魂魄不投往生,留恋尘世而渐生怨念才形成的凶戾之物。”顿一顿,小九继续说道:“我,却不是有怨念的魂魄,我……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帮你呢?帮你完成未了的心愿,让你去投往生?”一直沉默的阿蛮突然开口了。 小九摇了摇头,说道:“都说了我不是魂魄,投什么往生。” “那……”阿蛮分别看了看姜炎与百灵后,发现他们二人也如自己一般不知所措。 小九扫视了一圈,末了,似是下定了决心,徐徐道:“我先给你们说一个故事。” 阿蛮压住了心中疑惑,点了点头。姜炎还在想着前面那节,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到底是不是鬼……”之类的废话。百灵则是左手托腮,一副认认真真听故事的样子。 “那一年,我就在这片林子里散着步……” 虽然隔了那么些年,记忆却依旧清晰。小九含笑说着那日的初见,将阿蛮他们三个的思绪引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一年的小九漫步在林间,草儿也为她的清秀歌唱,鸟儿也为她的美貌欢鸣。 小九手里提着个花篮,忽的惊叫了一声。 原来这条窄的不能再窄的林荫道另一头,竟然缓步走来一个俊俏青年。 小九哪里见过陌生人,吓的连忙躲在了树后。可是禁不住好奇,偷偷探出了脑袋去看他,只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浑身白衣胜雪,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好像已经发现了小九,径直朝她走来。 小九心中一慌,隔着树身就向他叫道:“站住!” 那少年郎闻声一滞,停顿了片刻还是继续走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小九的声音有些颤。 少年郎眉头微皱,忽而展颜,笑了起来。 小九语含娇嗔,斥道:“你笑什么!” 少年郎冲着树后的小九一抱拳,说道:“这位姑娘,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你还是快快现身吧。” 小九看他相貌、听他声音也觉得他并无恶意,犹豫了许久,还是怯生生的走了出来。 少年郎眼前一亮,口中赞道:“嗬!好漂亮的姑娘!” 小九呸了他一声,双颊微红道:“你这厮好厚的脸皮,还说自己不是坏人,怎么张嘴就是轻薄之词!” 少年郎觍着脸,笑呵呵的就往上凑。 小九唬了一跳,赶忙退开几步,转身就要走。 少年郎嘴里喊着:“姑娘别走!别走呀!”说着话,快跑两步就一把拉住了小九的袖子。 小九羞得不行,恨声道:“快放手!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他借机绕到了小九身前,又对着小九行了个礼,缓缓道:“请问姑娘芳名。” 小九哪有心思回答他,当即换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他倒不再问了,只是一路跟在小九的身后,亦步亦趋。 小九不耐烦,干脆回过头,气势汹汹的说道:“你到底要干嘛!” 他也不恼,微微一笑后又是一抱拳,说道:“请问姑娘芳名。” “我没名字。”小九干脆的说道。 那少年郎一愣,嘴里嘀咕道:“没名字?”然后抬头看着小九,问道:“当真?” “嗯!”小九肯定的点头。 少年郎直起了身子,沉吟半晌后说道:“那你便叫做小九罢。” 小九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道:“不 好。” 少年郎一窒,问道:“为什么不好?” 小九怒了努嘴,说道:“因为你这人不老实,所以我不要你给我起的名字。” 少年郎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我不是好人?谁敢说我……哎!小九!你怎么又走了!” 不等他说完,小九扭头就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九的眼里已然噙满了泪。 “这个‘他’可就是你那天晚上对月而泣时想到的人?”阿蛮试探着问道。 “阿蛮你怎么会知道?”百灵看了看阿蛮,又看了看小九,好奇问道。 阿蛮摇头,说道:“我只是那天晚上无意间看见小九偷偷的哭,又听见她在念叨着一个人,想必就是刚刚她所说的那位‘少年郎’了。” 小九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后来呢、后来呢?”姜炎有些猴急,“你俩在这瞎扯什么,快让她说下去。” 小九美目微转,继续说道:“后来我便爱上了他,爱的不可救药。他曾说过要带着我浪迹天涯,要带着我从日出的东边走到日落的西边,从四季如春的南边走到常年飞雪的北边……” 眼眸里的幸福神色瞬间消失无踪。“可是……可是……”小九的声音里满是凄凉,“可是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他对我的态度骤变,最后干脆对我不理不睬,我不怨他,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希望他有一天能回心转意。” “他没有,他却再没有回心转意。他热切的去追求那个女人,决绝的对我说,他真正爱的是那个女人。我知道,不论我再做些什么,他的眼睛里也不会看到我了。” “那一刻,我的世界里便没有了光,为了逃避那撕心裂肺的痛,我选择了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不知道是多久,直到有一天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他和那个他爱着的女人站在一起,联手与一只妖兽斗法。” “那妖兽道行奇高,转眼间他俩就险象环生。我知道,我还是爱着他,我还是那么深的爱着他,所以,我以我自己的全部封印了那只妖兽。” “可是,却有一缕心念飘了出来,回到了与他初次相见的这里,守在这等着他。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百余年。” “我,就是那缕渴望再见到他的心念。” 第四十九章 去南殿 “王八蛋!”姜炎恨恨骂道,“怎么会有这种人!” 百灵已经成了个泪人,双手紧紧攥着小九的手,哭道:“姐姐你怎么这么傻……” 一行清泪划过小九的脸颊,垂在下颌处久久不愿落下。 阿蛮长叹一口气,许久之后方才说道:“你等了一百年,他还是没回来,你又何苦要再去找他呢?他值得你这样做吗?” “哪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小九惨然道,“一切的一切只在于愿意与否,为了他,我自然是心甘情愿,不然也不会有我这一缕心念徘徊于此百余年。莫说百年,就是千年、万年我也等得。我只想他有朝一日能回来,哪怕再来看我一眼,只一眼,我就满足了。” “可是,”小九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那天阿蛮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我忽然间醒悟,既然他不来找我,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呢,若我找到了他……若我找到了他……”小九的声音低了下去,眸子登时又黯了。 “当然要找他!”姜炎怒不可遏道:“待得我找到他,肯定要好好揍他一顿狠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负你!” “姐姐,都已经一百年过去了,咱们去哪儿找他呢?”百灵敛了泪容,问小九道。 “北边,”小九从胸前摸出一块玉佩,“他现在在北边。” 百灵接过玉佩,拿在手里直感觉这玉佩一个劲的往一个方向挣,虽然力度极小,却是明显可以分辨的。 “这是什么?”百灵疑惑道。 小九拿回了玉佩,朝百灵晃了一下,说道:“这个呀,叫‘灵犀玉佩’,是他送与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东西。这玉佩天生两块作一对,无论相隔天涯海角,始终会向着彼此靠拢,所以才叫做‘灵犀玉佩’。”小九将它捧在胸口,满脸幸福。 百灵有些羡慕的看着小九,眼神一转,向着阿蛮扫了一眼。 阿蛮倒没察觉出百灵的小动作,他一门心思放在去找那个“他”上,当即说道:“那好,我们就凭着这玉佩去找他,什么时候动身?” 小九将玉佩收好,摇头道:“没有身体,我是走不出这片林子的。” 阿蛮皱起了眉头。 小九接着说道:“所以如果要去找他,首先得取回我的身体。” 姜炎问道:“取回?上哪儿取?” 小九环顾三人一圈,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 “南殿。” 阿蛮略一思索,脑中对这个地方完全没印象。再看姜炎与百灵,却不是自己这般茫然的样子,显然他俩是知道的。 “南殿?”百灵问了一句,“南殿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说完看了姜炎,又迟疑道:“怎么会……” “对呀,”姜炎也点了点头,“传说中的南方灵兽——朱雀,就是居于南殿之中,你怎么会跟那里扯上关系?” “我不知道,”小九摇了摇头,“我只记得自己的身体在南殿之中。毕竟我只是一缕,而不是全部,记忆并不完整。” “这些先不问,”百灵有些担忧的看着小九,“我听说南殿在南谷最深处的蛮荒古原当中,那里常年罡风凌冽、处处危机,多少修道之人慕名去寻那南殿,不说找到的,就连回来的也没有几个,咱们四个……只怕有去无回啊。” 小九肯定说道:“路我是知道的,至于罡风,遇见时只要趴在地上就不会有事,飞的越高反而越危险,还有其他的沿途猛兽,我这里有个香囊,闻着这股香味,任它是何异种都不敢靠近。” “既然如此,”姜炎看着小九,“好像南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会这么多年也没人找到过它?” 小九娓娓说道:“首先,很少有人知道如何躲避罡风,没等找到地方就被吹成了天丝。其次,徒步进入荒原根本没有视野,若不知道南殿的准确位置,只会在那里转来转去兜圈子。再者,南殿并不是矗立于地面的,而是隐藏在地下,只有触动了机关,南殿才会露出真面目。” 说到这,小九喘口气,环视三人后,沉声说道:“最后,即使你克服万般阻挠进入了南殿,只怕也再不能出来了。” 姜炎的胃口被吊的极高,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阿蛮凝视着小九,问道:“为什么?” “因为守护南殿的,”小九目光灼灼,“便是那上古妖兽——九尾天狐。” “嗬!”姜炎倒抽一口冷气,连百灵也是呆住了。 九尾天狐……九尾天狐……阿蛮的脑海中这四个字飘来荡去,萦绕不休。还在老榕村的时候,飞叶道人曾经让他去记那些灵兽、妖兽及许多蛮荒异种。当时的阿蛮以为是老先生吹牛,世上哪有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多半是他老人家胡诌的。 如今的阿蛮也算是有了些见识,自然不会再以为九尾天狐是杜撰出来的。 半晌,无人再说话。 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小九又说道:“不过没关系,那九尾天狐被条异铁所铸的链子栓住了,而且它常年沉睡,只要小心翼翼的进入,它是不会发觉的。” 姜炎嘴巴有些发干,九尾天狐的名头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之中,那可是较之天地四灵兽都不逊色分毫的妖兽,传说中不是让南方灵兽朱雀给杀死了吗,怎么又跑到了南殿之中做了守殿之兽。信息量太大,姜炎的脑袋有些懵。 阿蛮有些疑惑,徐徐问道:“那我们进入了南殿以后怎么做呢?躲开九尾天狐去寻找你的身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吗?” 其实阿蛮是想问会不会被九尾天狐给吃了,话到嘴边觉得这么说不大合适,就改了口。 “不是我们,”小九摇了摇头,“我不能进南殿。” “那……这……”阿蛮搞不懂了。 小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能进南殿,无论如何也不能。至于身体,我只知道在南殿之中,却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过,”小九话锋一转,“南殿之中有一个祭拜朱雀的祭坛,祭坛上摆着一个玉匣子,将匣子取来给我,我便能进去了。” 阿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沉默不语。 “那我们什么出发?”百灵一心想要帮小九,既然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决办法,当然是越早动身越好。 “不急不急,”小九连声说道,“姜炎的伤还没好,而且百灵你也是刚刚苏醒,虽然并无大碍,可是已经没了法宝。南殿毕竟凶险异常,我们做些准备只能稍稍心安而已,断不是说就可以无恙。还是再过些日子再说吧。” 姜炎看到身边阿蛮脸上表情古怪,便问道:“蛮哥,怎么了?” 阿蛮咂咂嘴,悠悠说道:“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百灵又恢复了急性子,一把拉住阿蛮的胳膊来回晃着,“快说快说。” 阿蛮被她晃着,嘴里说道:“不如我一个人去吧。” 百灵一愣,慢慢收回了手。 阿蛮不管百灵诧异的目光,继续说道:“姜炎行动不便,百灵身子还很虚弱,小九你没办法进南殿。沿途我就佩戴着小九的香囊,到了荒原我也知道如何躲避,不用担心罡风。南殿的准确位置想必小九也能说清楚,还有那机关。进了南殿我一个人也好行动,拿了玉匣就回来,岂不是更好?” 百灵嘴一张,却不到词,只好说道:“不行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小九则是眉头紧锁的看着阿蛮,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他的心里去。 阿蛮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问道:“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不错,”倒是姜炎点了点头,“蛮哥的这个想法不错。” 百灵瞪了姜炎一眼,姜炎吓的缩了缩脖子。 百灵又拉住了小九的胳膊,撒娇道:“姐姐……” 谁知道小九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阿蛮的这个想法不错,可行。” 百灵看回了阿蛮,还没来得及开口,阿蛮就对她温柔说道:“没事,放心吧。” 百灵便不再说些什么。 于是四人商定,三日后由小九将阿蛮送到蛮荒古原,然后阿蛮只身前往南殿去取玉匣。小九则回来照顾姜炎与百灵。 阿蛮的伤势本就好的差不多了,这两日小九又是极尽所能的寻来些好东西给阿蛮补补,吃的阿蛮都快要流鼻血了。 姜炎心里其实是想陪阿蛮一起去,但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去了反而会拖累阿蛮,所以也不再提什么同去,只是反复嘱托阿蛮一切小心。 百灵这两天有些奇怪,成天的躲着阿蛮,动不动就关上门在屋里一闷就是一整天。甚至晚上也不停,只能听到她跟小九两人嘀嘀咕咕的,阿蛮来来回回“路过”了几次也没能听到她俩在说什么。 有一次,阿蛮趁着小九又给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交代这一路上得要小心注意的东西,问小九道:“百灵这两天干嘛呢,怎么神秘兮兮的?” 小九笑吟吟的看着阿蛮,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阿蛮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笑了一声就不再问了。 一大清早,阿蛮就要出发了。 屋门口,阿蛮紧了紧身后的包袱,眉宇间有些着急也有些好奇。 姜炎站在一旁,不住的看阿蛮,笑呵呵的直让阿蛮心里起毛。 “来了来了!”小九踩着小碎步跑过来,压低声音冲他俩喊道。 阿蛮微微伸长脖子。 “吱呀……”一声,百灵的屋门缓缓的打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百灵才怯生生的出来,低着头往阿蛮这边走。 走一步,百灵的脸便红一分, 待走到阿蛮面前,脸已经红的跟个大苹果似的。 “嘿嘿嘿嘿嘿嘿……”姜炎忍不住发出一串笑。 照百灵往常的性子,早一个白眼甩了过去。可今天的百灵,水汪汪的眼波里只有阿蛮一个人。 “伸手。”百灵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 “啊?”阿蛮没听清楚,傻乎乎的杵在那。 这可急坏了百灵身后的小九。只见小九伸出自己的右手,不断用左手指着,嘴里还作着“伸手”这两字的嘴型。 “哦!”阿蛮这才明白,伸出了右手。 “啪”百灵将一个物件拍在阿蛮手里,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直到百灵跑回了屋子,阿蛮还在发着呆,有些莫名其妙。 “啧啧,不错不错,虽说丑了些,倒也还算用心,哈哈哈哈……”姜炎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一把拿走了阿蛮手里的东西。 阿蛮劈手夺回,放在眼前一看,登时愣住了。 原来是一个荷包,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两朵花。 姜炎还要再拿过来看,阿蛮早藏在怀里。 “哟!不得了!”姜炎故作夸张的说道,“还不给看了啊!” “去去去,”阿蛮早习惯了姜炎这幅嘴脸,自然不会在意,“就是不给你看。” 小九在一旁早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说道:“快别闹了,时候不早了。” 听得她这一说,姜炎收敛了笑声,正色道:“蛮哥,一路小心。” 阿蛮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小九在前,阿蛮在后,姜炎目送着二人没走两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哭喊。 “阿蛮!早些回来!” 虽然隔着扇门,可是百灵的声音还是传到了阿蛮的耳朵里,阿蛮的心里。 第五十章 至南殿 晨间的露水有些重,阿蛮走在林荫小道中,不知觉间衣角裤腿之类的地方已经有些湿了。→文¤人·$·书·¤·屋←可是他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只看着前面衣袂翩跹的小九。 小九像是察觉不到阿蛮的目光,缓缓的在前面带着路。 忽觉手腕有些凉,阿蛮低头一看,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 阿蛮心里想着大概是不小心蹭到了哪儿吧,这会儿的露可还没干呢。 再一抬头,她的衣服怎么就不湿呢?阿蛮不禁嘀咕了一句。 转念一想,小九她是灵气聚集成的身体,哪里会沾到露水。 想罢了这个问题,阿蛮又去想些旁的的问题,反正这一路上脑子里的想法就没停过。 等到花儿草上的晨露都被太阳烘干约莫一个时辰后,小九送阿蛮到了地方。 像是被人突兀的切了一刀,树林与荒原就这么硬生生的分了开去。这一寸还是能滋养无数生命的黑土,那一寸便已经是能吞噬无数生命的焦土。 阿蛮站在分界线的这边,小九站在分界线的那边。 踩着脚下滚烫的土地,阿蛮细细的看着小九,听她再复述了一遍如何去寻找南殿。 同一轮太阳,头顶有树荫的时候阿蛮只觉得它不够热烈,现在直直的被它照着,阿蛮又恨它太过炽热,简直就是奔着要烤焦自己去的。 “清水带够了吗?”小九问了一句。 阿蛮拍了拍腰间缠了一圈的几个大葫芦,说:“放心吧,这些不够我身上还背了个大水袋呢,半日的路程足够了。” 因为小九说走对了路,半天就可以到南殿了,若走不对,这辈子也到不了,所以阿蛮带了许多的清水,至于干粮,则只带了少少一点。 小九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然……咱俩先回去,多准备几日以后再去,成吗?” 阿蛮冲小九笑笑,摇着头不说话。 “那你可千万小心,实在不行就回来,百灵还在等你呢。”小九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小九。”阿蛮轻声叫住了转身准备回去的小九。 “嗯?”小九回过身来,看着阿蛮。 话涌到了嘴边,阿蛮还是忍住了,他心里一直有着疑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风从树林里吹了出来,夹带着的水汽瞬间就被烤了个精光 ,吹的人面颊燥热。许是风拂过小九发丝的缘故,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小九,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阿蛮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一句。 小九的眼神飘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用清澈无比的眸子迎上了阿蛮的目光。 “我不能说。”小九咬着牙,颤声说道。 阿蛮笑了起来,像是小九说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 小九颇有些意外的看着阿蛮,脸上写满了不解。按她所想,阿蛮也许会刨根问底,也许会暴跳如雷,但是……笑?的确出乎了小九的预料。 阿蛮敛了笑容,一步走到小九面前,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能说就不能说罢,我相信你。” 太阳斜了个角度,一束光就打在了小九的身上。 “我相信你”这四个说的莫名其妙,却让小九的头低了下去。 阿蛮默默看着转身的小九,脑海里又浮现出小九的故事。 对,就是故事,她的故事太过凄婉哀怨,唯美的好似一个悲情故事。不是阿蛮觉得小九撒谎,而是觉得其中有蹊跷,反正绝不是她说的那般简单。 虽说心中揣着疑惑,阿蛮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前往凶险异常的南殿。小九待自己三人如何,阿蛮当然清楚,若没她,自己怎么能活到今天? 或许她当日救自己三人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让自己去帮她取回身体。可是阿蛮觉得她一个水般纯美的女子,万万不会有如此想法的。 看到自己苏醒之后她的喜悦,一勺一勺喂自己喝粥,悉心照顾浑身是伤的姜炎以及昏迷不醒的百灵,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心,阿蛮能看得出来。 一个天性善良如此的女子,纵然对自己隐瞒了些事情,阿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谁还没点苦衷呢? 一路向南。 太阳渐渐移到了头顶,将整片大地烤出了阵阵扭曲的蒸腾虚影。 阿蛮仰脖喝干了一个大葫芦,摇了两下后扔到了一旁。 腰上的葫芦是昨晚上灌满的井水,清凉解渴。同样的还有背后那个鼓鼓囊囊的水袋。走了大约一小半的路,阿蛮就喝干了两个葫芦,看着腰间剩下的三个葫芦,阿蛮甚是庆幸自己带了那么多的清水。 脚下的焦土渐渐变作了黄沙,阿蛮警惕起来。小九说踩到了黄沙之上才算走了一半的路程,那时候就该出现罡风了。 “罡风。”阿蛮小声嘀咕了一下,右手摸了摸紧紧绑在大腿上的黑面鬼。 那日斗凿齿,百灵的法宝飞剑被生生摧毁,姜炎的剑插在凿齿的身上,被凿齿带走了。巧的是阿蛮的黑面鬼就被丢在阿蛮的身边,小九顺手捡了回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因为腰上要绑葫芦,所以黑面鬼就给绑在了大腿上。 虽然小九一再叮嘱自己万万不可以去硬接罡风,但阿蛮还是觉得黑面鬼拿在手里更有底。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眼看着前面一道呼啸气刃直奔自己而来,可是阿蛮早有准备,向旁边一躲,就见那气刃打着旋的飞向了天边。 “好厉害!”阿蛮心有余悸,虽然自己躲开了那气刃,可是脸上被它旋转带出的气流割了一下,火辣辣的疼。本来他还想试试看能不能用黑面鬼去接下一两道罡风,被这一吓,当即打消了念头。 一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期间真真是险象环生,亏得阿蛮受了小九指点,实在躲不过就往地上一趴,那气刃一旦只离地面三尺高,顿时就化成了无形。 阿蛮遵着小九的嘱托,一直向南而走。这越走罡风越是密集,好几次不是阿蛮趴的快,就真要被裁成几截了。 伏在地上,阿蛮摸出最后一个葫芦,狠狠灌了几口,随手丢在一旁。 “这也太密了吧!”阿蛮怪叫一句。此刻他头顶上满满都是罡风,正“呜呜呜”的飞来飞去,时不时的冲下来一两个,阿蛮赶忙扭腰蹬腿的闪到一旁。 “唰”即使化作了无形,罡风带出的劲气还是在沙地上劈出一道裂痕。 一下一下向前爬着,还得注意头顶的罡风,阿蛮真是苦不堪言。 小九说,等到罡风密集如云时,就去找一根石柱子。可是这么趴着,视线太低,完全看不到哪有什么石柱子。 没得办法,阿蛮一咬牙,“腾”的站了起来。 “嚯!还真有!”阿蛮喜出望外,看样子终于快到地方了。 片刻之间,头顶上风声大作,唬的阿蛮亡魂大冒,还没来及往地上趴,面前一道气刃横削过来。阿蛮勉强低下头,那气刃擦着后脑勺斩断阿蛮几缕头发。 “好险!”阿蛮咽了口唾沫,正待朝着刚刚看到的石柱子方向去爬,只觉得后背湿哒哒的。回头一瞅,阿蛮连道糟糕。 原来刚刚自己的脑袋虽然躲过了气刃,可是后背水袋太鼓了,被那气刃一下就划出个大口子,里 面的清水正不要命的往外流。 阿蛮连忙扯下水袋,可是水已经快流干了,只剩下些底子。 “完了完了”,阿蛮心头微慌,“这下没了水可怎么回去。” 虽然如此,可阿蛮到底是心性坚定之人,略一思量就决定先找到南殿再说,或许那里会有水源。 再往前爬了一段,阿蛮看见头顶上的罡风已经完全消散了,可他还不放心,试探性的站起了身子然后立马趴下,却没见到罡风来袭,又试了两次后终于肯定没了罡风才彻底的站了起来,心中更加坚信小九说的话。 拍拍身上的沙子,阿蛮抬头看了看这根石柱子。 这根突兀立在这的石柱子上刻着一只展翅而飞的巨鸟,八成就是传说中的朱雀了。 忽的心神一荡,阿蛮只觉得那柱子散发出一圈无形波纹,重重击在自己脑海深处。 怎么回事?小九可没说这柱子还能让人发晕。 多半是她忘了交代吧。 阿蛮再不去想其他,而是对着石柱子低低念起了小九教给自己的口诀。 念完口诀,虽然没有什么异样,阿蛮还是遵照小九的吩咐拔腿向后跑去。 还没跑出两步,地面突然颤抖起来,颠的阿蛮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唰”一道罡风斩了下来,阿蛮赶快趴下,回过头再往柱子的方向看去。 哪还有什么柱子,若不是地面还在颤抖,阿蛮真觉得是自己刚刚眼花看错了。 地面抖的越来越厉害,扬起的黄沙腾了起来,呛的阿蛮直咳嗽。阿蛮使劲的揉着眼,什么都看不清。吸到鼻子里的也都是沙子,阿蛮险些把肺都给咳了出来。 等到大地恢复平静,沙尘慢慢降了下来,阿蛮的双眼还是让泪水模糊的睁都睁不开。阿蛮一擤鼻涕,满手都是沙子,再抖了抖身子,沙子“漱漱”直往下落。 “小九说会有些震动,这是有些吗!要不是我心里有准备,还以为地震了呢!起又不敢起来,趴在那差点被活活呛死,回去我再……”阿蛮的牢骚抱怨被含在了嘴里,再吐不出一个字。 因为他被眼前的巨大宫殿给惊呆了。 第五十一章 九尾天狐(一) “我的天!”阿蛮一声惊叹,当即又被灌了一嘴的沙子。 脑海里将南殿的的宏伟壮阔幻想了无数次,可等它真正的出现在面前后,阿蛮才明白自己的想象力的确是有些苍白无力的,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大”字。 “大……真大……”阿蛮喃喃自语着,忽的想起小九曾交代万万不可直视南殿的正门以及门上的匾额,赶忙低下头来。 小九说那正门及匾额上都有禁制,修为不够或定力稍差的人只要看了一眼就会被勾出心神,轻则心神激荡受些内伤,重则就此失神,再也回不过神来。 阿蛮虽然有些怀疑那什么禁制会不会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却还是不敢托大,一路深深的低着头拾级而上,没几步就到了正门跟前。 这门里面可就是那上古妖兽九尾天狐了,前些日子姜炎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它是多么的凶恶,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不但身躯巨大,更兼法力无边,在上古传说当中是为祸一方的恶兽,若非南方灵兽朱雀,不知它还要荼毒多少生灵。 阿蛮深吸一口,又重重的吐出,念及小九于自己、于姜炎、于百灵的诸多照顾,生死也就置之度外了。 果然,又如小九所说,大门会自己打开。阿蛮快走两步,闪进门内,却没有再向里走,而是靠在墙边,一路向大殿左边的角落摸过去。 小九说殿门自动打开之后,九尾天狐会稍稍苏醒片刻,如果那时候就急着往里进,势必会将九尾天狐惊醒,以阿蛮这点实力,真真不够给它做热身运动的,所以阿蛮一进来就向黑暗中隐去。 置身角落里,阿蛮的呼吸渐渐均匀了。 “轰轰隆隆”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殿门缓缓的关上了。阿蛮眼见着周围再无一丝光亮,反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左手扶着墙,右手探着路,阿蛮半蹲身体,轻手轻脚的向前摸索着。 向前摸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阿蛮右手终于探到了前面是一堵墙,当下再不迟疑,转而顺着那堵墙继续摸了起来。 阿蛮心里算着大约是有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舍了那墙,向着右手边的黑暗中摸索前进。 轻轻嗅了几下,一股子腥臊味扑面而来,阿蛮厌恶的皱眉,从小在树林里长大的他不知道闻过多少狐狸的味,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抵不过这只的味道那么浓。 “祭坛……祭坛……”阿蛮在心里默念着,照小九所说,此时应该摸到另一 面石墙,是那祭坛的底座,顺着底座摸过去就是台阶,上了台阶取了玉匣顺着原路摸回去,到了正门处念一遍当时对着那根石柱子念过的咒语,正门就会应声而开,到时自己夺门而出,就算九尾妖狐发现也奈何自己不得,谁让它被拴住了呢。 可是,怎么还没摸到什么石墙? 阿蛮有些慌,却还没乱,又向前摸索一段,突然刮来了一道弱不可察的阴风,阴风一拂而逝,却把阿蛮吹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阿蛮慢慢立起了身子,右手摸在黑面鬼的刀柄上,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看。 没什么异状,可是阿蛮却不敢放松。 鼻中腥臊之气渐浓,阿蛮知道那九尾天狐多半是醒了,而且就在自己的周围,却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才惊醒它,当下一动也不敢动,连眨眼的幅度都小了很多。 阿蛮的一颗心“咚咚……咚咚……”的跳着,在这一片静谧而压抑的环境里显得那么突兀。 好在四周一片漆黑,想必那九尾天狐要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这样想着,阿蛮心中稍安,敛了气息,一双眼四处看着。 “少年郎,你来我这儿做什么?”那声音温柔无比,在阿蛮听来却不另于耳边炸雷,险些就要叫出声音。 不对,阿蛮心中寻思,姜炎说那九尾天狐狡诈异常,此刻大概是猜到自己在殿中却搞不清自己的位置,故意说这话来诈自己现身。一念及此,阿蛮连道好险,差点儿就要着了它的道,于是压低了身形,也不管有用没用,先趴着再说。 “哎……”那声音轻轻叹气,随着它叹气,“轰……轰……轰……”的一盏盏巨灯亮了起来。 原来这南殿中央过道两边各有十八根石柱支撑,每根柱子上方又各有四盏巨型油灯,此时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阿蛮的心也沉到了底。 离自己大约两丈左右蹲坐着一只狐狸,那狐狸闭目垂首,似是睡着。 只是这狐狸大的邪乎,阿蛮也就跟它一根脚趾一般大小。 阿蛮惊骇的无以复加,要不是还有些自制力,非得一屁股坐地上不可。 过了半晌,还不见那狐狸有所动作,阿蛮心想它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可是刚刚那句话又是谁说的呢?阿蛮左看右看,周围再没个活物。 正当阿蛮左顾右盼之际,那狐狸“唰”的睁开了眼,一双眸子雪亮,看的阿蛮心底生寒。 “九尾天狐……”阿蛮颤声道。 “你既知是我,又何苦来这呢。”九尾天狐的声音里带些哀怨,听起来倒惹人怜惜。 阿蛮皱紧了眉头,这九尾天狐怎么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听起来还有几分耳熟? 见它暂时无意伤害自己,阿蛮不复刚才那般惊慌失措,脑子里开始琢磨着如何脱身。可是取不回玉匣,小九怎么办,阿蛮左思右想,心乱如麻。 “是小九让你来的吧。”九尾天狐一句话,就把阿蛮心中的那团乱麻撕了个粉碎,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你怎么知道是……”阿蛮如遭雷殛,浑身抖个不停。 见对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九尾天狐咧开巨嘴,发出一声轻笑,然后缓缓伏了下来,两只前爪叠着垫在下巴处,鼻尖将将要顶到阿蛮。 阿蛮连退几步,终于跌坐在地,仰头去看那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微微向左侧头,用散着寒光的右眼盯住了阿蛮,问道:“她叫你来做什么?取那只擭魂铃吗?” “擭……擭魂铃?”阿蛮大惑不解,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就是我身后祭坛上的那个,玉匣子里的就是擭魂铃。”九尾天狐向身后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盯着阿蛮看。 阿蛮顺着它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祭坛。说是小,当然是跟九尾天狐比较,若拿阿蛮作比,那祭坛可真当得起一个“大”字。 小九的确是让自己来取那个玉匣,至于玉匣中是什么,小九一直守口如瓶,不愿吐露分毫。难道真如九尾天狐所说,小九是要让自己来取那什么擭魂铃的吗?可是擭魂铃又是什么东西? 见阿蛮面露疑惑之色,九尾天狐讥笑道:“怎么?她连取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就心甘情愿来送死了?” 阿蛮面上怒色一闪而逝,右手摸向了黑面鬼。不管能不能敌得过它,看样子是没法儿善了了,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老是被它这么猫戏老鼠似的的玩弄,阿蛮心里早窝了一股子的火。 “哈哈哈哈哈哈……”九尾天狐一阵妩媚的笑,右眼抵在了阿蛮面前。 阿蛮怔怔看着从九尾天狐眸子里映出的自己,右手黑面鬼“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会错的,那笑声是小九的声音。 阿蛮竭力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是九尾天狐眸子里的倒影渐渐变成了小九的模样。 怪不得乍一听到九尾天狐的声音会有些耳熟,阿蛮的身体抖似筛糠,好容易站起来没多久,又一下子坐回了地上。 “你发现了吗?你终于发现了吗?哈哈哈哈哈哈……”九尾天狐的声音里道不尽的癫狂,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流了出来,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蛮像被人抽出了灵魂,只会呆呆傻傻的重复这句话。 九尾天狐又把脑袋凑到阿蛮面前,用满是诱惑的声音说道:“我就是小九,我就是你心中的那个小九,现在我让你去那祭坛取来玉匣给我,快去……快去……” 阿蛮脸上全是痴色,他已经被九尾天狐蛊惑的失去了心智,听得九尾天狐吩咐,当即左摇右晃的朝祭坛迈开步子。 九尾天狐站起身,给阿蛮让开道路,自己绕到了阿蛮身后。 “小九……玉匣……取……”阿蛮嘴里咕哝着,双目无神的踏在了第一级台阶上。 九尾天狐却似乎很忌惮那祭坛,保持着三丈的距离不再靠近。 “啪”阿蛮又上了一级,九尾天狐眼中光芒大盛,兴奋的嘴角都咧了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到了祭坛顶部,阿蛮径直走向中央的石质供桌,供桌上果然放着一只玉匣。 那玉匣通体纯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阿蛮的手刚握在玉匣上,但觉手中一温,一道暖流顺着胳膊走遍了全身,心神登时清明了许多。 九尾天狐似乎早料到如此,当下张嘴继续蛊惑道:“快给我……快给小九……” 只见一阵无形波纹从九尾天狐的嘴巴中发出,瞬间就波及阿蛮。 阿蛮心神一荡,眼中光华又黯了下去,机械的抓起玉匣,作势就要扔给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看着阿蛮如此动作,登时心花怒放,就等着阿蛮扔出玉匣,自己上去就给衔在嘴里。 就在这时,南殿那沉重如山的两道正门轰然而开,阳光将门口那人的影子拖出老长,直到了九尾天狐的身前。 “阿蛮!不能给它!” 第五十二章 九尾天狐(二) 阿蛮听了这一声喊,手中动作登时一滞,艰难的转过头向正门看去。 距离太远而且那人还背着光,急切间也看不清究竟是谁。 阿蛮神智清醒了许多,可是身子依旧不听使唤,只得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拼尽全力的想把手中的玉匣收回。奈何九尾天狐的妖法实在了得,阿蛮急的脑门子上青筋直跳。 “给我拿过来!”一声尖锐嚎叫灌入阿蛮耳中,只一瞬间,阿蛮就已经心神失守,又变作痴傻模样。 九尾天狐脚下荡出一圈圈的波纹,把地上的浮灰都激了起来,口中兀自发出一串串低沉的咆哮,一双细长狐眼却瞥向了正门处。 刚刚叫住阿蛮的女子一头青丝盘在脑后,身着白色纱衣,一根洁白飘带无风自起,衬的她真如月宫仙子一般,映着夕阳,隐约可见玲珑玉体。 看她眉眼、听她声音,不是小九又是何人?可是再看装扮,小九何时作过这种打扮?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便飘然踏风而来,一身白纱勾勒出极好的身材。 九尾天狐两步上前,挡在了她与阿蛮之间,嘴角挑起个戏谑的弧度,不以为意的问道:“你来了?” 白衣女子似是与九尾天狐相熟,毫不客气的一指阿蛮,说道:“你快放了他!” 九尾天狐懒散的趴下身子,一颗硕大的脑袋左摇右摆像是极为得意的样子,徐徐说道:“这小子体质极为罕见,我在这里闷了许多年,自然要好好耍上一耍。” 白衣女子俏脸一寒,看她样子是准备来硬的了。 “行了行了,”九尾天狐像人一般摆着右爪,“都斗了这么些年了,咱俩早知根知底,谁也奈何不了谁,动起手来好生无趣。” 忽的一声闷哼,将九尾天狐与白衣女子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原来是祭坛上的阿蛮。 阿蛮脸上大汗淋漓,还保持着那个准备将玉匣掷出去的动作,突然间身体一颤,手中玉匣拿捏不住,“啪擦”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叮铃”一声轻响,玉匣中滚出一个铃铛,大小如婴儿的拳头,通体金黄灿烂,闪烁着迷离的光泽。 九尾天狐眼中贪婪之色大作,作势就要冲上祭坛,可是还没迈出一步就收回了爪子,悻悻的又坐下了。转头一瞅那白衣女子也如自己一般神色,讥讽道:“你不是要去找‘他’吗,去呀,铃铛就在那,只是这禁制不止是防我,连你也给防住了吧!哈哈 哈哈哈哈……”说到最后,竟然状若疯癫的笑了起来。 白衣女子贝齿咬着朱唇,把下嘴唇都给咬的失了血色。 九尾天狐“嚯”的起身,把一张巨嘴凑到白衣女子面前,恶狠狠的说了四个字:“自作多情。” 前一刻,白衣女子还一副悲痛之色,下一刻,已经笑颜如花了。 “你这蛊惑之法对我是没用的。”她轻声说道。 九尾天狐脸上凶色未退,恨声说道:“那他呢!”说罢,蓦地转过头去,冲祭坛上的阿蛮吐出一阵无形波纹。 阿蛮本就被九尾天狐的蛊惑之法扰的心神俱乱,拼尽全力去抵挡还是毫无起色,此刻再被这波纹一震,当即口喷鲜血,跪在了祭坛上。 白衣女子猛的一挥手,肩上的飘带如灵蛇出洞般飞了出去,正打在九尾天狐的嘴巴上。 九尾天狐虽然让她这一下打的脑袋歪了一歪,却不生气,继续对着阿蛮说道:“把铃铛给我……给我……” 白衣女子大急,单手一招,那飘带倒飞而回,片刻之后再次飞出,却带上了风雷之声,威势着实不小。 九尾天狐不敢再托大,右爪一顿地面,瞬时拍出一条赤炎火龙,裹着热浪就直奔飘带而去。 “轰”的一声,两物相撞,以飘带与火龙为中心,爆出一圈灼热气浪。白衣女子与九尾天狐屹立不动,任凭劲风拂面。 飘带飞回,火龙消散,她俩竟然打了个平手。 还欲再交锋,突然又是“轰”的一声,这一次是地动山摇,连南殿顶上都开始“漱漱”的落下灰尘来。 白衣女子和九尾天狐面面相觑,她俩只交了一次手,怎么会有两声?而且这第二声,声势好大。 待得目光扫光一处,白衣女子忍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 九尾天狐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去,正是祭坛的方向。 只见阿蛮双膝跪在地上,脑袋都快低到了地面,口中不停的喘着粗气。 “他身体里有东西。”九尾天狐好像刚刚没和白衣女子交手一般,转回脑袋平静说道。 白衣女子眼中忧色渐浓,忍不住上前两步。 阿蛮猛然间把身体绷的笔直,仰着脑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紧紧的咬着牙,双手捏拳,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嗯……”阿蛮痛哼一声,脖子上的血管都凸了出来 。 “我当然知道他身体里有东西,只不过凶戾异常,我试探了几次都险些让那戾气所伤。”白衣女子藏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了。 “哦?还能伤着你?”九尾天狐非常惊讶,“能伤着你的东西可不多。” 白衣女子哪还听它说些什么,迈开步子就要往祭坛那走。 “别去!”谁知九尾天狐把她拦了下来,一只硕大的爪子挡在白衣女子的身前。“那祭坛附近的禁制端的厉害,你根本过不去。” 她当然是知道那禁制的厉害,可眼见着阿蛮在祭坛上受着莫名的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白衣女子秀眉微蹙。 这样一看,倒又多了三分像小九。 “不如咱俩联手冲一次试试?”白衣女子看了看阿蛮,又看了看九尾天狐,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后才这般说到。 “他值得吗?”九尾天狐认真的问了一句。 半晌,白衣女子点了点头。 九尾天狐淡然一笑,说道:“我先把他从祭坛上弄下来。”说罢,只见它深吸一口气,用满是诱惑的口吻对阿蛮说道:“下来……下来……” 听到了九尾天狐的呼唤,原本低着头的阿蛮慢慢抬起了脑袋,双手垂在身侧,还保持跪着的姿势,脸上黑气若隐若现。 白衣女子心口忽然一颤,不自觉的捏住了自己的袖子。 果然,一直闭着眼的阿蛮忽然睁开双目,露出一对漆黑的眸子,那眸子黑的妖冶,似有无边的吸力,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觉察到九尾天狐在对自己施着法,阿蛮霍然转头用目光迎上了九尾天狐,眼中杀伐之意暴涨,张嘴发出一声犹如野兽的咆哮,哮声化作一把巨刃,斩开九尾天狐发出的声波,劈波斩浪般转眼间就到了九尾天狐的面前。 九尾天狐吃了一惊,再想急退时已经来不及。危急关头,一条飘带飞至,阻了巨刃一阻,九尾天狐趁机向旁一跳,险险躲开。 那巨刃余势未衰,在地上划出好长一道豁口后才渐渐消散。 “好重的戾气!”九尾天狐目光凝重,“他到底是人还是妖兽?” “妖兽中也没有戾气如他一般重的。”白衣女子沉声说道,“他体内戾气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寻常妖兽便是有他万分之一的戾气也早该丧失神智,变得嗜血好杀,他偏偏生了副人类的皮囊却……” 没等她说完,阿 蛮高举双拳,那对拳头举至空中忽然变大,直变作两口锅般大小的黑色巨拳,然后挟着风声轰然砸到祭坛之上。 这一拳砸的大地又是一颤。 阿蛮慢慢站起了身,眼中空洞一片。 “阿蛮!”白衣女子叫了一声,“别失了心神!” 阿蛮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片刻后浑身的黑气沸腾起来,上下飞舞着窜来窜去。 “糟了,”白衣女子暗道一声,“只怕他守不住心神了。” “他身体里该不会藏着一只凶兽吧?”虽然遭此大变,可是九尾天狐一点都不紧张,似乎根本不把阿蛮放在眼里。“我看他体质特殊,莫不是灵胎之体,体内孕育一只凶兽?” “凶兽?混沌、梼杌俱被封印,只有那饕餮、穷奇久不现世……是了,也只有那四凶兽才有如此戾气……”白衣女子的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阿蛮,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忧虑,却不是很明显。 “你猜是饕餮还是穷奇?”九尾天狐看着白衣女子,“不过不管是哪一只,他今天都死定了。” 祭坛下的一人一狐讨论的激烈,祭坛上的阿蛮却痛苦异常。 他受那九尾天狐的蛊惑之法,心神渐渐恍惚,如果不是体内戾气冲将出来,自己早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阿蛮本来借着戾气去抵挡九尾天狐的妖法,谁知戾气不但将那妖法驱了个干净,捎带手还攻下了自己的心神,怪只怪自己当时心生侥幸,以为体内戾气在经过那么久的修行之后,早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此刻却是后悔也晚了。 “啊!”阿蛮状若疯癫,只觉得头疼欲裂,似乎马上就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七窍之中尽皆喷出黑色戾气,那戾气越聚越多,渐渐在阿蛮的头顶汇聚成一片乌云式样的东西飘忽不定。 阿蛮捂着脑袋,踉跄几步正好撞在祭坛中央原本放玉匣的供桌上。 值此当口,供桌后面的朱雀雕像却渐渐亮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九尾天狐(三) 雕像也就三尺余高,雕的是那朱雀单足着地,昂首高歌作振翅欲飞状。此刻整个雕像由内而外的放出温润红光,本来石质的雕像已经变作玉质,尤其是朱雀的一对眸子,流光溢彩,竟像是要活了一般。 一圈一圈的祥瑞之气以朱雀雕像为中心扩散开来,别说是九尾天狐和白衣女子,就连已经丧失神智的阿蛮都怔在了当场。 “她怎么会在这?”九尾天狐的声音里有三分惊讶、七分仇恨,却不是对阿蛮,而是对着那朱雀雕像。 突然,原本灯火通明的南殿内顿时暗了下来,所有的光华被统统吸入朱雀雕像之中,那朱雀雕像也重新变回了普普通通的石头模样。 阿蛮倏的瞪大双眼,眼眶都要睁裂,一根一根红色的血丝渐渐爬满了阿蛮的眼珠。 “啊!”阿蛮放声长啸,捏紧的右拳瞬间变大,不管不顾的就照着朱雀雕像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朱雀雕像应声而碎,直被砸成了齑粉,飘散在了南殿的空气里。 九尾天狐与白衣女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疑惑,难道祭坛上的朱雀雕像就这么轻易被毁去了? 九尾天狐不可置信的向前伸出了爪子,明明已经伸过了禁制所在的地方,怎么没有触发禁制?九尾天狐还不放心,又用爪子轻轻的拍击了地面,依然没有触发那挡住它百余年的禁制。 九尾天狐的耳朵竖了起来,眼中精光大作,高声叫道:“禁制没了!”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身形化作闪电,直奔祭坛而去。 九尾天狐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直站在它身边的白衣女子,见自己还在发呆,她却已经准备上去夺宝了,当即怒不可遏,一张嘴,几人环抱的火柱轰然而至。 却终究还是迟了,白衣女子占得先手,火柱只能追着她的身子却始终赶不上,眼瞅着两步窜上了祭坛的石阶,下一刻就要把地上的擭魂铃拿在手里,只听得身前风声大作,白衣女子不等抬头,双手就护在胸前结成白色屏障。 “砰!”白衣女子被砸的倒飞出去,身后九尾天狐的火柱又至,只见她也不回头,右手一引,那火柱像是受她指挥一般,在身体周围盘旋起来,渐渐化作一条赤色火龙。 她立在空中,一袭白衣让周身缠绕的火龙映的通红,本来披在肩上的青丝随风飞舞,真如火神降世。 一旁的九尾天狐好像全不在意自己的火柱让白衣女 子利用了去,它的心思都放在刚刚一拳把白衣女子击退的阿蛮身上。阿蛮那一拳中蕴含的戾气即便是隔了这么老远也让它暗暗心惊,本来说他是灵胎之体,孕育着四凶兽之一还多半是猜测,现在看来,只怕果真是如此。 阿蛮轰出那一拳后便不再动作,只静静的看着那一人一狐。 火龙慢慢消散,白衣女子也重新落回了地面,只是与九尾天狐隔了些距离。 “照这样下去,不消一时三刻,他就得让自己身体里的凶兽给活撕了。”白衣女子沉声道。 “撕了就撕了,”九尾天狐丝毫不以为意,“与他相识的那条尾巴在你那又不是在我这,他便是死了我也不心疼。” 说着话,九尾天狐对着周围嗅了嗅,“什么味道?” 白衣女子面色一凛,向四周瞟了一眼,说道:“我就知道,她来了。” 南殿里的空气忽然燥热了起来,温度也在一点一点的升高,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扭曲,像要被这高温熔化一般。 九尾天狐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声声低吼。 南殿里突然闪出一道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待得光华消散,已经看不见那个白衣女子了。 她原先站着的地方蹲坐着一只巨兽,除了通体雪白之外,竟然与那九尾天狐一般无二! 九尾天狐是一身火红皮毛,此刻它的身边又多了一只雪白皮毛的九尾天狐,两只九尾天狐都是眼边一圈黑毛,嘴边一圈黑毛,若不是身上毛色不同,还真让人以为它俩中间有一面好大的镜子。 不过南殿实在太过宽广,就算再多个十几二十只那么大的妖兽也不会显得挤。 温度还在沉默的上升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人两狐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看向祭坛。 许是应了众人的期盼,祭坛上原本供奉着朱雀雕像的地方,很突兀的冒出了一团火。 那团火只有个拳头大小,却越烧越大,也不知道它烧的是什么,反正几次呼吸间就已经与阿蛮一般大小了。 阿蛮直接一拳向那团火打去,不料拳头才刚刚举起,一道火光正中阿蛮胸膛。阿蛮连个顿也没打就跟个断线风筝似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一红一白,两只九尾天狐中间。 刚一落到地上,阿蛮就爬了起来,看那样子,似是一点也没被那火光所伤。 “他倒是结实。”红色的九尾天狐语气里不无调侃。 白狐却没有理它,一双眼睛在看着祭坛上的火。 那火燃烧的寂静无声,每跳一次就大了一圈,渐渐的已经快跟整个祭坛一般大了。 两只天狐与阿蛮一共四大俩小六只眸子里都映着那火光,三颗心也跟着那火一跳一跳的。 突然间像是漏了气,那团火的体积急剧缩小,待缩到与九尾天狐差不多大小时便停止了收缩,变得光华万丈,不时从火光中传出声声清唳。 阿蛮倒拖黑面鬼,口中低吼,几步跨上祭坛,抡起黑面鬼照着那团火劈将过去。 拖刀、跨步、劈出一气呵成,快的只留下阵阵黑色残影,两只九尾天狐还在愕然中,阿蛮的刀斩碎了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开那团火周围的红光,眼见着就要砍中那团火,却突然从火中伸出了鸟喙模样的东西,轻轻点在了黑面鬼的刀刃上。 一团若有若无的火焰顺着鸟喙传到了黑面鬼上,又顺着黑面鬼的刀身传到了阿蛮的双手上,最后将阿蛮点燃了。 虽然被点燃了,可是阿蛮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反倒有些凉爽的感觉。 “火精!”祭坛下的两只九尾天狐同时发出惊呼,看样子那火精是个不得了的什么东西。 阿蛮周身腾起无形火焰,本来覆盖体表的黑色火焰瞬间被蒸发殆尽。阿蛮脸上表情惊愕,双手一松,黑面鬼“当啷”掉在了地上。阿蛮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随着无形火焰的燃烧,阿蛮眼中黑色渐退,神智又复清明。 忽的一阵劲风扇过,阿蛮连忙用手遮挡脸部,隐约间只见一只赤色巨鸟从那团火焰中飞出,发出一声清唳。 阿蛮仰头去看那巨鸟,不是四灵兽之一的南方灵兽朱雀又是何物? 正惊疑间,两道火柱交相缠绕着直奔朱雀而去,阿蛮一低头,正看见祭坛下一红一白两只九尾天狐。 “两只!”阿蛮瞪大了双眼,“怎么有两只九尾天狐!” 祭坛上的阿蛮还在发呆,飞在半空中的朱雀已经双翼合拢护在身前,任那两道火柱来势如何凶猛也不能将朱雀击退分毫。 “这……”阿蛮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四灵兽之一的朱雀是居于南殿不假,可那只是传说,甚至连南殿的存在与否都没人能给个准确答案。若不是小九告诉自己来南殿的路并且真 的到了南殿,自己肯定一辈子就拿四灵兽当故事听了。今天真的见到了其中之一的朱雀,阿蛮的脑子有些发懵。 这还不止,怎么九尾天狐有两只了呢?不是一只吗?阿蛮真是抓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一只纯白的,一只深红的,两只都是九条尾巴,十八根大尾巴在那摇来晃去的阿蛮不是数不清楚,只是想不通,一点都想不通。 低下头,小九托自己来取的玉匣已经被摔成了粉碎,掉出了一个金光灿灿的铃铛。 阿蛮拿起铃铛,只见铃铛上写了三个古体字“擭魂铃”。 “擭魂铃?”阿蛮问了自己一句,“这大概就是那只红色的九尾天狐口中的擭魂铃了吧,小九让自己把玉匣带给她,现在玉匣没了,就把铃铛带给她吧。” 说罢,阿蛮把这铃铛放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番,“这铃铛有什么特别的?”阿蛮捏起铃铛,轻轻摇了一下。 “叮铃……”铃铛只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但瞬间,地上四处奔窜着的两只九尾天狐与半空中飞着的朱雀都停下了动作。 阿蛮看它们三个都不再打了,反倒是看向了自己,有些紧张了起来。 “阿蛮!快把铃铛给我!我是小九啊!”白色的九尾天狐冲阿蛮喊着话,那边白光一闪,变回了人形,看那模样,正是小九,不论眉眼语气还是衣服装扮,都是阿蛮熟悉的那个小九。 阿蛮刚准备张嘴招呼她,红色的九尾天狐竟然也发出一阵红光,变成了人形,再向她看去,也是小九的模样! 阿蛮要说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这……这……”的不知说什么好。 两个小九互视一眼,又齐齐的抬头看向了慢慢落在阿蛮身后的朱雀。 第五十四章 九尾天狐(四) 朱雀双翼收拢,落到祭坛上时已经变得只有常人般大小了。似这种灵兽自然是能够随心所欲的变大变小,由此可见上天对于它们这一类的恩宠。 阿蛮转过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朱雀,又看了看祭坛下的那两个小九,暗自捏了捏手里的擭魂铃。 “阿蛮!快把铃铛扔给我!”先前由白色九尾天狐变成的小九冲阿蛮喊道。 阿蛮虽然一直在猜测小九的身份,并且已经猜出她肯定大有来头,却万万没有想到小九竟然是九尾天狐变成的,可是九尾天狐不是传说只有一只吗?从自己一进南殿便看到的那只红色的肯定是九尾天狐了,那白色的,真的是小九? 阿蛮细细的去看祭坛下那两个小九的表情,左边这个与平日里自己印象中的小九一般无二,右边这个虽然一脸冷淡,眉间却跳动着一股淡淡的疯狂,决然不是小九。 这么说来,大概左边这个就是小九了吧,阿蛮心中盘算到。 可是身后的朱雀…… 阿蛮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朱雀。 朱雀用一对清澈的眸子迎上了阿蛮的目光,似是看穿了阿蛮的心思,开口说道:“下面的两个都是九尾天狐也都不是九尾天狐,至于谁是小九,就看你所说的是哪条尾巴了。” “尾巴?”阿蛮一脸的疑惑。 “那你以为九尾天狐的名字从何而来?九尾天狐,天生九尾,九条尾巴即有九个分身,九个分身合九为一才是九尾天狐。”朱雀的声音婉转清丽,若不看外表,还真以为在说话的是一位美貌妇人呢。 “可是下面只有两个……不是九个吗?”不知怎的,阿蛮对于朱雀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就好像当初第一眼看见小九一样,从骨子里透出的亲近。 “可以一分为九,自然也可以一分为二,这其中……” “你不是朱雀!”祭坛上的朱雀还没说完话,就被祭坛下右边的小九打断了,“你并不是那朱雀。”说罢,脸上漾起了颇堪捉摸的笑容。 “没错,你不是朱雀。”左边的小九深深看了一眼朱雀之后,也得出了和右边的小九一样的结论。 “我不是朱雀?”随着她说话,浑身上下朱红色的羽毛渐渐发起亮来,体表更是慢慢燃烧起一层明黄色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都要熔化。 “那我是什么。”她的声音虽轻,可是话音刚落,身上爆发出一阵磅礴气势,激起的风将身旁的阿蛮吹的连退两 步才算站稳。 “哼,少吓唬人,”右边的小九丝毫不以为意,“刚刚差点让你给唬住了,你若真是朱雀,以我们两个分身之力根本不能抵挡。朱雀去哪了?你竟然敢在南殿里假冒朱雀,不怕她来把你撕了?” “朱雀死了。”站在号称朱雀寝宫的南殿中央祭坛上,面无表情的去说朱雀死了,偏偏自己还变化成了朱雀的模样,场面端的是有些诡异了起来。 右边的小九继续嗤笑道:“吹个牛皮都不会,那朱雀乃是火之精华所化,即便肉身被毁也能浴火重生,何来死了一说,真真是贻笑大方。” “我说死了便是死了,”站在祭坛上的“朱雀”声音冷了下来,“我为何要骗你?” “你!”右边的小九一时气结,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对方的确没必要骗自己,可是朱雀怎么会死? “那你是什么东西?”左边的小九开口问道,她已经沉默了半天了,此时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自然要开口发问,只是她心里所考虑的不单单是朱雀的死活,更多的是另一个人的状况。 “我?我是朱雀留在这南殿里的一丝灵气。” 祭坛下的两个小九同时点头,右边的小九说道:“是了,这些年守护擭魂铃与祭坛的就是你吧,只是你今日为何现身了?” “因为等的人来了,我的使命完成了,过一会就要消散了。”这边说这话,眼睛看向了一直杵在祭坛边缘发愣的阿蛮。 阿蛮左右看了两下,别说祭坛上,就是整个南殿里也只有自己算是个人了,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问道:“我?” 自称是朱雀残留灵力所化的“朱雀”一点头,“不错,你记住了,从这出去以后,向北,一路向北,去极北之地,那里有你的宿命。” 阿蛮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极北之地?那不是魔教所在吗?自己去那儿干什么? 那“朱雀”说完话,身上忽然放出无边光华,却不刺眼,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直欲瞌睡。 “等等!”祭坛下左边的小九冲着那道光芒喊道:“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已经只能模糊看见身形的“朱雀”转过头,笑着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打算用哪一面去见他呢?” “我……” 不等她说完,“朱雀”化成一道冲天火焰拔地而起,绕着整个南殿飞舞三圈后又变作一条匹练,将阿蛮裹在正中间 ,上下翻腾一阵后,火光轰然消散。 消失的太过突然,甚至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空中一个小铃铛“叮铃……叮铃……”的缓缓落下,正好落在了左右两个小九之间。 阿蛮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里的擭魂铃飞了出去,估计是刚刚自己浑身上下被火焰包裹时没注意给扔出去的吧。 两个小九的目光都被地上那只小铃铛给吸引着,可是谁都没有动手去捡。 “她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右边的小九收回了目光,看了眼左边的小九。 左边的小九抿着嘴,一言不发。 “别说你不想见他,这一百年来你处心积虑想要夺得擭魂铃,不就是为了用它来控制我吗,一百年前你为了那个伤你心的男人舍弃所有法力来封印我,为的不就是讨他欢心,让他回心转意吗?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把你抛弃在那荒无人烟的树林子里不闻不问!一心去追求那该死的朱雀!” “你告诉我,这些都值得吗?” 说到最后,右边的小九语气里满是惨然,冷笑着退后两步,似是觉得左边的小九愚不可及,不愿与她站在一起。 左边的小九一直低着头让她说,因为她找不出什么话能去反驳、能去辩解,便只有低头沉默了。 “初生之时,你与我本是一体,虽说可以一化为九,却九尾同心。你爱上他便是我爱上他,便是九尾天狐爱上了他。他呢?始乱终弃,被朱雀迷的神魂颠倒、不可救药,那时起,九尾天狐的心里就有了恨,恨他、恨朱雀、恨这天地,更恨这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生灵而非只有九尾天狐与他。” “你是爱,你爱他、爱天地间一草一木,爱所有你能爱的东西,却独独不爱我,不爱你心里的恨。” “可是咱俩终是一体,分割不得,所以你逃避,你用沉睡去逃避这一切。” “那好,既然身体归了我,我就要好好的闹上一闹,把这天地搅个天翻地覆!” “就因为杀了几个修道之人,九尾妖狐便被挂上了妖兽之名,为那些所谓灵兽不容,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南方灵兽,不过也难怪,谁让咱总在人家的地盘上闹腾呢。” “可是他不该,他不该去帮那朱雀!他不该帮着朱雀来对付我,来对付九尾天狐……”语至这节,已经泪流满面。 “朱雀 啊!南方灵兽啊!那又能怎样!”右边的小九脸上挂着疯狂,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 “恨就是我的力量,而我心中早已经恨意滔天,所以她和他在我手中根本讨不得好,一点也讨不到好。” “可是你!”右边的小九伸手一指,“可是连你都要帮着他们!”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说到这里,右边的小九已经泣不成声,跌坐在了地上。 左边的小九一直不敢抬眼去看那个声嘶力竭把往事说穿、说破的女人,她是在逃避,一直都是在逃避,她以为他之所以离开自己去追求朱雀,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里有着恨,不是全心全意的爱。所以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个此刻跌坐在地上的女人,让她去疯狂,让她去歇斯底里,从未考虑过她其实也是自己。 爱了世间万物,却忽略了自己。 哪怕他不爱我,自己也要爱自己。左边的小九如是想到,慢慢抬起了头。 祭坛上的阿蛮心中震惊得难以言表,听来听去他终于是明白了,左边的是九尾天狐心中的爱,右边的是九尾天狐心中的恨,爱与恨的分裂让九尾天狐分裂成了两个人甚至更多,小九应该就是最纯粹的爱,而左边那个应该是包含了更多其他的东西,也就是说小九就是她的一部分,但总而言之都是美好的。 右边那个是九尾天狐所有的负面情绪,这一百年来,九尾天狐的肉身都是让她所掌控,所以自己所认识的小九才会说自己没有肉身便不能去寻找他。 关键之处就是那擭魂铃了,看样子它能控制九尾天狐的肉身或者有些别的什么功效,反正是能让左边的小九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那种。 不过擭魂铃所在的祭坛周围一直以来有朱雀留下的禁制,她俩之中任意一个都无法击溃,所以左边的小九一直都不能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可是拥有身体控制权的右边的小九又被封印在了南殿中,出去不得。于是左边的小九既无法突破禁制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又因为不能远离肉身所以才一直徘徊在树林里。 阿蛮想的脑仁发疼,却终于还是捋顺了些,当即抬头向祭坛下看去。 左边的小九已经蹲在了还在兀自哭泣的右边的小九身边,轻声说道:“恨也是爱啊,若是不爱自然不会去恨,恨了,才说明有爱。”说完,张开双臂搂住了她。 于是南殿里只有一个小九了。 第五十五章 九尾天狐(五) 石柱上的火把“噗噗”的燃烧着,火光晃的阿蛮有些失神。 没想到小九的过去竟然如此离奇,现在完完整整的九尾天狐就在自己的面前,她是小九吗? 姑且称她作小九吧,阿蛮心中暗道。 只见小九俯下身子,很随意的将那枚擭魂铃捏在了手里,正反看了两下后别在了腰间。 “看什么?还不赶快走?”小九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对阿蛮说道。 阿蛮还站在祭坛之上,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 其实,在阿蛮心里,不管小九是所谓九尾天狐心中的爱又或者是那所谓的恨,都无妨,小九就是小九,是救了他与百灵还有姜炎的命的小九,是一勺一勺喂自己喝粥的小九。她夺回身体也好、只是灵气所化也罢,并无影响,真的并无影响。 “百灵,姜炎,”小九看着阿蛮,脸上慢慢绽出了笑,“还在家里等着你呐!” “小九?”阿蛮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九没好气的说道:“哎呀,你怎么又这幅傻样子,百灵又不在这儿!” 阿蛮让她一说,脸登时红了三分,眼珠子一翻,嘀咕道:“刚刚疯疯癫癫的模样还挺惹人怜惜,现在正常了就只会说些挖苦人的话,如此,我倒希望你疯下去好了。” “咦!”阿蛮轻呼一声,“这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阿蛮刚刚注意力都放在祭坛下面的小九身上,现在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缠着个东西。双手取下后放在眼前一看,是一张弓。 “弓?”阿蛮挠了挠头,“我出门时带弓了吗?”后面一句,是阿蛮问小九的。 “那是朱雀给你的。”小九冲阿蛮点了点头,“现在能从祭坛上下来了吗?” 阿蛮左右看了一下,祭坛上除了自己便什么都没有了,当即从祭坛上跑了下来。 小九扭头朝南殿大门走去,没走开两步,忽然回头轻声叫了一下阿蛮。 阿蛮本来紧紧跟在她身后,让她这一叫,顿时感觉莫名其妙,只等着她说些话出来。 谁知小九看了阿蛮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继续朝着大门走了去。 阿蛮快走两步,与小九并肩了,勾着头看了看小九,结果没从小九的脸上看到些什么异样的表情,这才咧着嘴笑了笑,笑声里说不出的开心。 “你笑什么?”小九也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阿蛮点着头,认真的说道:“的确是比以前更好看了,不过以前也好看。” “你呀!”小九摇头叹气的,“在百灵面前怎么跟截木桩子似的,到我面前就那么油嘴滑舌了呢?” 阿蛮嘿嘿一笑,并不去解释。 两人这么并排走着,渐渐就到了南殿大门口。刚一出殿,两扇万斤巨门轰然合拢,小九拉着阿蛮的胳膊,踏风而飞,身后,南殿一点一点的向地下沉去。 飞了一小段,小九便带着阿蛮降了下来,毕竟蛮荒古原上的罡风不是闹着玩的。 月明星稀。 小九在前,阿蛮微微落后半个身子。 走了这么许久,阿蛮早就饥渴难耐,身上的清水喝的喝、洒的洒,没了清水,纵然带着些干粮又如何下咽?硬捱了一段,阿蛮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连连冲小九摆手道:“不行了,休息休息再走吧。” 小九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一脸苦相的阿蛮。 阿蛮看她并不着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料定小九身上肯定带了清水,干脆自己也老神在在了起来,呵呵笑着,低头数沙砾、仰面观星辰。 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小九拿出清水给自己喝,忍不住提醒道:“我渴了。” “哦。”小九也学着他的模样,仰面观星辰。 阿蛮啧了一声,搞不清小九到底是装傻逗自己还是真不明白,只得低声说道:“我意思是,我渴了,给我点水喝。” 哪只小九一摊手,说道:“我没带水。” “没水?”阿蛮蹦了起来,“没带水你还那么镇定!” 小九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我又不用喝水,带什么清水啊。” 阿蛮叫了声苦也,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地上,叫道:“完了完了,这还有一半的路要走呢,我怕是走不到了。” “你要水啊?等着。”小九说完,站起身子向空中一跃,登时化作那条阿蛮在南殿中见过的白毛九尾天狐,冲着阿蛮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转眼间已经没了踪影。 阿蛮双眼瞪的溜圆,怎么跑的这么快?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那九尾天狐便跑了回来,看看近前,忽的白光一闪,就变回了小九的模样,只是左手右手各拎一个水袋。 阿蛮口渴难耐,顾不上多问,拿过一个水袋 就仰脖喝了个干净。 “从哪弄的?这水好甜啊。”阿蛮咂咂嘴,似是回味无穷,伸手又要去拿另一个水袋。 “从家里取来的,两袋水还是百灵给灌的呢。”小九说着,把另外一个水袋递了过来。 “噗!”阿蛮还没来得及咽到肚里的水让气一顶,当即喷了出来,喷的太急又把自己给呛着了,立马咳了个昏天黑器,连眼泪都出来了。 “从家里取来的?”阿蛮抹着眼泪,不可置信的问道。 “那是当然,不然怎么来的甜井水?”小九似笑非笑,看阿蛮眼泪擦的快干净了,又赶紧正了色。 阿蛮拿过另一个水袋,颓然的坐在地上,把水袋拿到嘴边放了半天,又落了下去,长叹一口气,说道:“你有时间跑个来回给我取两袋水,不如刚刚把我也带回去了。” “哈哈哈哈……”小九再也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一下一下拍着阿蛮的肩膀,险些坐在了地上。 阿蛮面无表情的让她拍着,浑身上下透着两个字——幽怨。 小九笑了半天,好容易收住了,这才与阿蛮并排坐着,说道:“行了,不逗你了,其实我是有些话向想跟你说。” 想了一下,小九幽幽问道:“阿蛮,你可怨我当初骗了你?” “骗我?”阿蛮一皱眉,“你什么时候骗我了?” “就是当初让你来南殿,我说的那些话。真要说起来,也并不是我骗你,我只是没把实情全说出来而已,你怨我吗?” “哼,”阿蛮眉毛一挑,“难道你把实情全部告诉我,我就不会帮你了吗?实话跟你说吧,我早就知道你有所隐瞒,但是我还是义无返顾的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九好奇问道。 阿蛮仰头看了看空旷寂寥的天空,“因为我信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信你。可能我说的太玄了吧,反正就是有种感觉,你不会害我。” “阿蛮,”小九慢慢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我当时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因为……”小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是干脆不说了。 阿蛮也不去催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月亮。 “因为我怕你知道我是九尾天狐,怕你知道了我还有那么邪恶的身份以后就不会去帮我,甚至转身就走,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怕会有第二次。”小九抱着膝盖,蜷在一起,看上去单薄而又无助。 阿蛮展颜一笑,说道:“我管什么九尾天狐不九尾天狐的,你就是小九而已,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好了,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做小九吧。”忽一转念,阿蛮又问道:“那你还会去找那个‘他’吗?” “‘他’?”小九自然之道阿蛮在问谁,“我想我还是不去找‘他’了吧。”言语之间,满是坦然。 “那你这一百年就白等了?”阿蛮问道,“至少也该像姜炎所说的那般,找到‘他’了以后好好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小九昂起头,脸上含笑,说道:“‘他’的本事可大的很呢,只怕你跟姜炎两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那你就真不去找‘他’了?”阿蛮又问了一遍。 “不去了,等了这一百年还没回来,想是‘他’心里根本没了我吧。我又何必再去苦苦纠缠呢,不如在这南谷里做一辈子的小九,也落得个逍遥自在。” 说完,小九看了看阿蛮,继续问道:“那你呢,别忘了朱雀可是跟你说什么,要一路向北,去那里有你的宿命在等着你。” 阿蛮一撇嘴,说道:“我才不信什么宿命,八成是那朱雀唬人的吧,哎,对了,你看这张弓,”阿蛮从身后把弓取了下来,“我怎么拉不开啊?” 刚刚小九去取水的时候,阿蛮闲来无事,就试着拉了拉朱雀留给自己的弓,可是无论自己怎么使劲,都是拉不开分毫。 小九把弓拿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丢还给了阿蛮,摇摇头示意自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就这般沉默着,半晌,小九说道:“你如果去了北边的话,见到了‘他’,就帮我带句话,就说我还在这里等着‘他’。” 阿蛮将弓背回身后,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放不下,行了,就冲你这句话,我也是要去北边把他给你捉回来的。” 小九却没有笑,而是抬着头,目光跳过阿蛮的肩膀,远远的望向了北方。 第五十六章 九尾天狐(六) 看着面前的小九,阿蛮还是无法想象她这么清丽的女子会是九尾天狐所化,照着姜炎的说法,九尾天狐生性凶恶,何止是吃人不吐骨头。而且更是性淫至极,遇到美貌男子就会化成人形,用些让人不齿的法子吸干对方的精气。 至于是何法子,阿蛮当然知道,只是看着眼前人,估计姜炎说的那套全是让人胡诌出来的吧。 “阿蛮?”小九轻叫了一声。 阿蛮让她一叫才回过神,左右看了一遍,哪还有小九的影子,再一抬头,原来小九已经变回了九尾天狐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阿蛮站起了身,仰着脖子问道。 “回家!”小九所变的九尾天狐一顿前爪,白光闪过,一道清风托着阿蛮扶摇直上,落在了九尾天狐宽阔的背上。 阿蛮稳稳的趴着,还不忘用两手抓住雪白的狐毛,将脑袋往前一探,问道:“咱们用走的行吗?” 话还没说完,九尾天狐已经跑了起来,带出的风灌了阿蛮满嘴。 温凉如水的月光下,一匹浑身毛发雪白的狐狸甩着九条大尾巴飞驰在蛮荒古原上。 “小九!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阿蛮浑身肌肉紧绷,双手死死揪住狐毛,声嘶力竭的喊道。 “对啊!兜会风再回去,反正时间还早。”九尾天狐连脑袋都没转过来,颇不以为意的说道。 好一个兜风,奔跑在蛮荒古原上的九尾天狐全凭一道薄薄的护体灵气去硬抗罡风,虽然那护体灵气看上去几近于无,可偏偏任那漫天罡风如何劈砍上去都不曾动摇分毫。 跑到高兴时,九尾天狐迎月而跳,原本就已经密集如云的罡风阵登时密无可密,化作一张大网直直的罩了下来。九尾天狐低头摆尾,一瞬间就讲罡风结成的网撞了个支离破碎。 阿蛮可是领教过那罡风的厉害,虽然知道小九的道行高,心里却还是有些颤。趁着小九稍稍减速,好容易顶着风把脑袋抬起来,喊道:“玩够了没?咱回去吧!” 小九虽不答话,身形却一下子停住了。阿蛮受不住惯性,往前拱了一拱。 看着小九停下了,阿蛮压着嗓子说道:“玩够了咱就回去,姜炎还……”忽的感觉身下九尾天狐身体一绷,阿蛮暗叫一声糟糕,双腿一夹,两手紧攥,赶忙把身子贴到了九尾天狐绸缎般的后背上。 九尾天狐前爪抬起,后爪蹬地,向着月亮高高跃起。 “啊!”阿蛮也不顾冷气往嘴里直灌,张大了嘴叫出声来。 九尾天狐四足踏在空中如履平地,换着花样的朝天上奔跑起来,一次比一次高,远远看去,竟是快要跑到了月亮之上。 罡风铺天盖地而来,九尾天狐翻转跳跃,左右腾挪,实在躲不过就凭着灵气结成的屏障去抵挡,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和阿蛮的惊叫。 “小九!回去吧!”阿蛮也不问小九能不能听见,扯着喉咙叫道。 “你怕啦?”小九头也不回的问道。 “我自然是不……啊!”小九猛的向上一窜,惊的阿蛮险些撒手掉了下去。 九尾天狐越跑越高,渐渐跑到了云雾里,阿蛮向下瞟了一眼,赶忙把脑袋转了回来,眼也给闭上了,双手攥的更紧了些。 九尾天狐纵身一跃,化成一道白色匹练,卷着阿蛮直刺天边皓月。 阿蛮咬牙闭眼,哪敢去看?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剌的脸皮都有些疼了。 突然一震,身下净是些“沙沙”声,阿蛮略微把双眼睁个小缝,待视线变得清楚些后才看见九尾天狐奔跑在一片树林里,那些树梢都还擦不到九尾天狐的肚腹。 “天上也有树林?”阿蛮非常惊讶,忍不住问道。 “天上哪有树林!”小九没好气的回过了头,“咱们这是要回家啦!” 远处已经隐隐能看见些许灯火。 林子里转出两人,是一脸笑意的小九在扶着面无人色的阿蛮。 阿蛮喘了好几口长气才算缓了过来,哑着嗓子说道:“别告诉他俩,尤其是姜炎。” 小九脸上笑意更盛,拍了拍阿蛮的肩膀,径直朝小道尽头的那几间屋子走去。 “哎!”阿蛮叫住了要走的小九,“等等我。” 小九回过头来,疑惑问道:“你怎么不走?” 阿蛮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一下,然后低头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小九没听清阿蛮说了些什么,往阿蛮这走了两步。 别说小九没听清楚,阿蛮那么小的声音任谁也听不清楚。 “我说,”阿蛮又咳了一下,“我腿有些软走不动,你来扶我一下。” “哈哈哈哈……”小九笑弯了腰,捂着嘴好一顿大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阿蛮窘在原地,还没从刚刚那段“飞行”经历里 缓过来,两个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阿蛮?”小道的尽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原来是百灵一直等在那,这时听见了动静,跑过来一看,正是笑的前仰后合的小九与一脸尴尬的阿蛮。 百灵远远看见阿蛮脸上红的邪乎,以为他受了伤还是怎了,赶紧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 阿蛮见她冲自己跑过来,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谁知腿脚不方便,很干脆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阿蛮你怎么了?”百灵不知其中缘由,一见阿蛮跌倒,顿时芳心寸乱,拉着阿蛮的胳膊不住问道:“阿蛮你伤着哪了?伤着哪了?” 本来小九不得不扶着小道旁的树才没笑趴下,正不停的捏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不能笑了……不能笑了……”可一听百灵问阿蛮怎么了,灵光一闪,故作严肃的答道:“伤着脸面了。” 百灵不得要领,仔细看了看阿蛮的脸,喃喃道:“没伤着呀,就是红的很。” 阿蛮的脸岂止是红,简直都红透了。 小九一下一下的拍着树干,笑的都不出声了,哪还有一丝平日里的模样。 百灵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嗤嗤”两声眼瞅着也要发笑了。 小道的另一头又走来一个人,边走边问:“大晚上的在这闹什么呢?” 正是姜炎。 姜炎在屋里呆的好好的,外面有百灵看着,只要阿蛮和小九一回来,百灵就会通知自己。可是隐约间听到树林里有些笑声,姜炎透过窗户一看,百灵不见了,这才拄着拐棍一步一挪的过来看个究竟。 眼前的景象着实有些怪异,百灵蹲在阿蛮身边,阿蛮脸红的跟个烂柿子似的的坐在那不说话,最奇怪的就是小九了,抱着棵树在那干什么呢? “干什么呢?”姜炎又问了一次。 小九对着姜炎招了招手,说道:“过来,我说给你听。”她说这句话笑了三次,搞得姜炎莫名其妙的看了阿蛮和百灵,不知道小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九收敛了笑容,强忍着要笑出来的冲动,详详细细的把她扶着阿蛮走到这里后以及姜炎来这之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百灵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碍于阿蛮就在自己身边,看他表情严肃的吓人,笑了两下就借着咳嗽掩饰住了。 阿蛮的腿恢复了知觉,当下双手 一拍地就站了起来,也不看小九和姜炎的表情,径自往小道尽头走了,边走边说:“要笑就笑去吧,真是。” 走了两步,身后还是没有笑声传来,阿蛮有些纳闷的转过头,正看见姜炎也似刚刚小九一般,张着嘴却笑不出声,只得一下一下拍着树干的场景。 阿蛮脸上红了个通透,一低头就走了。 小九嘿嘿哈哈的笑着,阿蛮听到这声音,走的更快了些。 百灵慢慢站了起来,摇着头苦笑两声,回头看了看姜炎与小九,追着阿蛮的脚步走了。 小九笑够了,姜炎却没笑够,渐渐笑出了声,可是架不住身上伤口的疼痛,“咝咝”的抽着冷气。 小九一拍姜炎的脑袋,说道:“快走吧,树林子里这么凉,你这伤口还没好呢,赶快回屋去吧。” 阿蛮并没有回自己的屋,而是坐在了平日里四人在一起吃饭的屋。 百灵随着阿蛮进来,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小九与姜炎也进来了。 四人坐定,阿蛮扫视一圈,沉声问道:“笑好了?” 姜炎还要发笑,百灵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笑了,马上要说正事。 阿蛮看了看小九,小九也正看着他,对着他点了点头,阿蛮就把自己在南殿里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向着百灵与姜炎说了。其间小九进行着补充,尤其是阿蛮为戾气所控制那一段,更是全由小九来说,阿蛮自己也听的心惊。 好半天以后总算是把整件事给说完了,四人都不再说话。 烛火跳了一跳,把四人的影子都给闪的模糊了一下。 “这么说……小九你就是九尾天狐了?”姜炎突然抬头,看向了小九。 “不错。”小九点了点头。 姜炎也点了点头,咂咂嘴,说道:“那以后我要是碰到了什么狠角色,你可得帮我出头啊。” 小九把双手一摊,耸肩道:“没问题。” 百灵眼波流转,酝酿了半天才开口问道:“那姐姐你还要去找那个‘他’吗?” 小九一怔,却是看向了阿蛮,然后百灵与姜炎也都看向了阿蛮。 阿蛮见三人都看着自己,想了一想,肯定说道:“咱们去找‘他’,照姜炎说的那般,揍他一顿!” 第五十七章 离南谷 烛火又跳了一阵,原来是外面起风了。 月色皎洁,四下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树林子里一片静谧。偶有虫鸣也不甚响,闷闷的好似裹在被子里的呼噜声。 阿蛮等四人还在围着桌子商讨以后何去何从。 姜炎是想要出了南谷以后直奔西边白虎山庄,要带着阿蛮、百灵还有小九去领略一下白虎山庄的里山的壮与庄的丽。 百灵虽未明说,言语间却透着想回家看看的意思。毕竟她以前最远也就去过百花山下的百花城,如今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一个女孩子想家也是难免的。 阿蛮则是去哪都行了,老榕村里空无一人,悉泥一家至今杳无音讯,自己也算是找遍了南谷还是没能寻到一丝线索,不免有些心灰意懒。 小九则是笑着听他们去吵去闹,心思根本不放在这。 商量来商量去,首先把自己这些人肯定是要出南谷这件事定下来了,至于出了南谷之后往哪去,姜炎要往西,百灵要回百花山看看,二人争着争着就抬起了杠,咬死都不肯松嘴。要不是一个重伤未愈,一个身体虚弱,保准就要动起手来了。 阿蛮和小九把他俩人拉开,两个人还隔着桌子互相瞪着眼睛。 姜炎一把抓住阿蛮的胳膊道:“当初就叫你不要带上她,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还得跟她回什么劳什子百花门,敢情是嫌那时候打的不够重、不够疼?” 百灵本来气鼓鼓的就准备反唇相讥,可是听到后面姜炎说起往事,眸子一黯,脑袋却也低了下来。 阿蛮责怪的看了姜炎一眼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姜炎也知道自己的话是说的重了些,当日又不是百灵打的阿蛮,可是他的性子哪是能当即服软的人,兀自嘴硬道:“我说错了吗?”说罢看向小九,对着小九说道:“小九你是不知道,那天蛮哥被打的多重,那真是……” 百灵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哭了。 小九哪还让他继续说下去,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了姜炎的后脑勺上,把他还想说的话给拍回了肚子里。 “没看到人家都哭了!”小九很是不忿。 姜炎悻悻的耸了耸肩,余光瞥见小九又扬起了胳膊,作势还要拍自己一巴掌,赶忙把双手护在头顶叫道:“我可还带着伤呐!” 看他这幅活宝的样子,小九再下不去手,收回了巴掌。 姜炎还不敢放松警惕,谁知道她们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保不齐待会搞个突然袭击呢。 阿蛮看着还在沉默不语的百灵,轻轻叹了口气。 小九一指百灵,对着姜炎说道:“快去给人家道个歉。” 姜炎哼了一声道:“我们从白虎山庄出来的汉子从来就不向女人道歉。” 小九柳眉一竖,“去不去?” 姜炎把脑袋一昂,将下巴对着小九,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百灵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九扬着胳膊,却始终打不下去。姜炎梗着脖子,就是不肯道歉。 阿蛮实在也找不出个办法,干咳了一下。 姜炎也觉得无趣,“哎”了一声算是作罢,不情愿的说道:“行了行了,你要去哪咱就去哪吧,谁让你是个女人呢。” 小九脸上转笑,说道:“这还有点男人样儿。” 见场间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小九扭头问百灵道:“妹妹,你要去哪?” 百灵慢慢抬起头,脸上哪有一丝泪痕?反倒是挂着狡黠的笑。 姜炎看在眼里,当即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嘴里刚叫了个“你……”,忽的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小九,“嘿嘿”一笑后又坐回去了。 阿蛮大感头痛,百灵什么时候学得了这一手,以后的日子怕是有的熬了。 小九却好像早料到如此一般,坐在百灵身边,亲昵的拉着百灵的手。 这下阿蛮明白了,原来是小九教的。阿蛮极其隐蔽的冲小九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姜炎,他也在看着自己,兄弟两人同时做了个发苦的表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好不可怜。 百灵的面上有些红,清了清嗓子,眼波明澈的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百花山这些日子我们是回不去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说着话,目光不自觉的就看向了阿蛮。 阿蛮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百灵接着说道:“咱们在百花山上待些时候,一天不成,咱们就待半天,半天不成,咱们就待一个时辰,总之我是真的很想回去看看。” 姜炎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致意思就是你早这么跟我商量不就成了。 百灵又看向了小九,笑着说道:“然后咱们就一起向北走,去帮姐姐完成心愿。” 小九笑了笑 ,向着三人扫视一圈后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三人同时发问。 小九想了一想,认真说道:“我若是随着你们一起走的话,只怕会给你们平添许多麻烦。” 阿蛮问道:“怎么会呢?” 小九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谁啊?妖兽九尾天狐,如果重现天下的话,少不了许多自诩为正道的修道之士想来收了我,本领差些的自然是来送死,可是万一来的是有些手段的呢?我不愿你们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所以我还是在这南谷深处的树林子里藏着更好。” “那我们这一路北行岂不是没了靠山?”姜炎忍不住叹道。 “年轻人要多些历练才会有进步的嘛,”小九眉开眼笑的说道,“不过,如果以后你们在外面受了欺负,自然是可以来这找我,天上地下,只要我寻到了就肯定不会放过对方。” 姜炎略一沉吟,说道:“眼下的确是有个麻烦要解决。” 小九好奇道:“谁呀?本领高不高?怎么欺负你了?” 姜炎故作深沉道:“本领自然是极高的,至于我,他倒是没怎么欺负,吃了苦头的是蛮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百花山上,百花门中的百花真人。” 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冲着姜炎的脑袋就砸了过来。 看这手法,不是别人,正是百花真人的宝贝女人,百灵是也。 “让你胡说!”眼瞅着姜炎躲过了自己扔出去的茶杯,百灵又抓向了小九面前的茶杯。 姜炎哪还有半分重伤的样子,一下子蹿了起来,边摆手边往后退,嘴里还说着:“开玩笑,开玩笑嘛,刚刚你都耍了我一次了,也该让我……哎!你真砸啊!” 一连砸出去两个杯子,百灵才算消了气,恨恨的看着姜炎。 阿蛮觉得自己真是把这辈子能叹的气在今天晚上叹完了,不住的摇着头。 小九却很是快活,哈哈的笑着,还不忘拍拍阿蛮,说道:“你们几个可真有意思。” 阿蛮面无表情的看着小九,道:“有什么意思?商量个事,这都闹腾一晚上了,连个头绪都没商量出来,说不了几句就得闹将起来,哎……” 姜炎坐回椅子上,冲着小九说道:“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没看到那两个茶杯都是奔着我脑袋来的吗,要不是我伸手敏捷,早被砸个满头包了,你还笑。”又对着阿蛮说道:“你也不拦 着她,真要给我砸出个好歹来,拖累的不还是你们吗?” 百灵冷哼一声道:“砸着你也不碍事,我连一分的力气都没使出来,就是吓唬吓唬你。” 姜炎不服气道:“我半分力气也没使出来,想砸中我?”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阿蛮一拍桌子叫道:“别闹了!先把正事商量下来再吵。” 姜炎与百灵都不做声了,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跟刚才闹腾的模样比较起来浑不似同一个人。 阿蛮说道:“咱们出了南谷,就去百花山上看看吧,稍有不对就赶快下山。万万不可让人给瞧见了,毕竟我和百灵是偷跑下山的,算的山叛出师门了,让人抓住可就不好办了。” “下了山以后,咱们就一路向北,去找那个小九所说的‘他’,顺便也去见识见识最北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风景。” 说是去见识风景,阿蛮其实还是有些想要去见识见识朱雀口中自己的宿命,想去看个究竟。 百灵与姜炎不住的点头,忽然姜炎问小九道:“说了半天,那个‘他’到底是谁?又是个什么样子?不说清楚了,咱们去了那边也找不到‘他’啊。” 阿蛮也“嗯”了一声。 “‘他’呀?”小九眼中含笑,“‘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洒脱不羁、至情至性……” “打住打住,”姜炎打断到,“说这些没用,你得说些外貌上的,像什么屁股上的胎记啦,脸上的雀斑啦,眉心一点朱砂痣啦……要这些。” 小九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徐徐道:“忘了。” “忘了?”姜炎叫出了声,“你忘了!” 小九一摊手,“百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他’是个什么样子。”说完,从胸口把那枚玉佩拿了出来,朝着姜炎一晃,说道:“有它不就行了。” 姜炎一挠头,说道:“也是,有这好东西自然是能找到他的。” 百灵忽然插嘴道:“姐姐,‘他’就没什么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能将‘他’与旁人区别开来的特征吗,你不是说这两块玉佩处在百里之内便不再互相吸引,而是同时发亮了吗?” 小九看着百灵,点了点头,然后莞尔一笑道:“那就看缘分吧。” 第五十八章 别小九 转眼间便过去了一月有余。 姜炎的伤势早就好了,期间更是得了一把小九所送给他的宝剑,名为“奔雷”。 这“奔雷”传说乃是上古之神人偶见天雷撼地,感其威势,便施展大神通以单手擒雷于握,那股雷电之力化而为剑,名为“奔雷”。不过这柄剑从来没人见过,因为它只是存在于口口流传的神话中。 小九说,若不是姜炎天天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说好话、拍马屁,自己是断断不会把这柄剑给他的。要怪也怪自己那天说漏了嘴,偏巧还让姜炎给听了去,知道自己有这么件宝物,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姜炎是一脸的无所谓,只要你把东西给我,随你怎么说去。可是等小九一递到他手上,他只看了一眼就大呼上当,说小九舍不得就不给好了,干嘛要拿个假东西来糊弄自己? 原来姜炎接过剑,正看反看它也不像什么好剑,剑身无刃,拿手一比划,有些歪八扭七的,压根儿还不抵自己原先的那柄破剑呢。 这话可把小九说的恼了,把剑按在姜炎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蛮与百灵在一旁看热闹,尤其是百灵,还跟着瞎起哄,让小九好好教训教训姜炎。 小九走了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到一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又嘻嘻哈哈的笑开了。 姜炎朝着百灵撇嘴,又翻着眼去看小九,满脸的吃亏上当。 阿蛮从姜炎的手里拿过剑,整柄剑通体深蓝发黑,剑身与剑柄浑然一体,材质看上去不怎么样,这块儿蓝深些、那块儿蓝的浅些,就跟打了补丁似的。剑身无刃,这倒着实奇怪,没刃口难道要把它当做铁棍子去抽人不成? 虽然如此,阿蛮却是知道小九的,可眼目前这“奔雷”剑确实太次了点。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门道?阿蛮心里琢磨着,当下就用手去抠剑身上的“补丁”。 抠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可又不能当着姜炎的面漏了怯,还在抠个不停。 “别抠了,”姜炎阴阳怪气的说道,“再抠这剑就要让你抠断了。”姜炎说着话,劈手从阿蛮手上拿回剑,掂量了两下,虽是面对着阿蛮,目光却斜向了小九那边,说道:“这可是小九送的‘奔雷’剑,抠坏了你担待的起吗?” 阿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九正绘声绘色的跟百灵说着什么,忽的百灵示意她别说话,然后在她耳 边说了几句。小九猛地把头一扭,冲着姜炎喊道:“说什么呢!” 姜炎赶紧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跟蛮哥在这赏剑呢。”说完,不可察觉的冲阿蛮龇了龇牙。搞得阿蛮很是郁闷,又不是我告的密,你冲我龇什么牙。 小九拉着百灵,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问姜炎道:“赏的怎么样了?” 姜炎把剑捧在手里,作陶醉状,酝酿了半天,张嘴道:“好!好!好!”看他那样子,是兴致上来了,就要给大家舞上一段。 百灵哈哈大笑道:“就你这还舞剑呐,你会吗你?” 姜炎脸上微红,却还是扮作深沉的样子,徐徐说道:“持此宝剑却不舞上一舞,岂不可惜?” 小九连连摆手,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别在那丢人现眼了,把剑给我。” 姜炎满心疑惑的把“奔雷”递到了小九的手上,问道:“你还懂剑道?” 小九白了他一眼道:“我是说舞剑!” 姜炎恍然大悟,退开两步与阿蛮百灵并肩,示意小九可以开始了。 阿蛮突然说道:“等等!我去搬几把椅子过来,大家坐着看。” 百灵也有了主意,说道:“姜炎你去把茶桌搬来,我去泡壶茶来喝。”才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着小九说道:“姐姐你去弄些茶点来吃吧,正好大家在这说说话聊聊天。” 四人又忙活开去,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切算是妥当了。 一个小亭子,算不上大,却还是够这四人玩耍了。一边是并排的四把木质躺椅,其间放着三张小茶桌,桌上茶水糕点应有尽有。 姜炎、阿蛮、百灵分别躺在一把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小九。 小九换了身窄些的衣裳,一水儿的素白。左手执着送给姜炎的“奔雷”,右手抚在小腹处,冲着场边三人逐个行了礼。 姜炎眉开眼笑道:“不错不错,有些样子!” 百灵朝他扔了个果子,叫他别说话。 阿蛮又拉住了百灵,说道:“开始了开始了,别闹了。” 三人坐定,小九也开始了。 虽然身上紧些,可是偏偏袖口与裤脚松的很。小九迎着风舞起剑来,那柄原本看上去有些丑陋的“奔雷”,在她的手里也不像先前那般难看了。 姜炎连声赞道:“啧啧,看看、看看,这才叫美的不可方物。 ”边说着话边看向了百灵,“你也跟人家学着点,别光学那些个捉弄人的法子。” 百灵当然知道他还在记恨那天晚上自己捉弄他,逼得他只好同意几人出谷后去百花山看看再说,只是眼前的小九让她移不开目光。 有风自南来 飞蓬入我怀 怀中花骨朵 愿为君子开 小九舞着舞着,竟然是唱了起来,那声音婉转悦耳,真如黄鹂出谷。用心去听,似是响在耳畔,可再一凝神,又飘了开去。 唱着南风来,便真有风自南而来,还送来一只初生蛱蝶。那蝶虽然生的美丽异常,却飞的十分生涩,扑棱着翅膀,将小九的脚步扰了个乱。 小九微摇臻首,却不去赶它,而是配合着它、迁就着它来舞。虽不及开始时那般流畅,不过一人一蝶同时蹁跹起舞,倒也算相映成趣。 琴瑟难相伴 岁月催人来 投我木瓜者 报以琼琚牌 唱完这四句,小九把剑尖一挑,微风绕剑而过,送走了那只蛱蝶,又带起一片香风,扑着阿蛮、百灵、姜炎的面就卷了过去。 场边三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似是享受的很。 百灵当先叫了起来:“太美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姜炎也跟着起哄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就连阿蛮的眼神里都有了些热切,看着小九一眨也不眨。 小九却不为所动,淡淡笑了笑,说道:“不来了,看一次就够了。”然后把“奔雷”递给了姜炎。 姜炎小心翼翼的捧着剑,喃喃自语道:“别说它只是样子不好看,就算它现在变成了根铁棍子,我也舍不得放手了。” 一向大大方方的小九也让姜炎这两句给说的有些害羞,干脆坐到了那个空椅子上不去理他。 静了一会,似是都在回味刚刚小九的那段舞剑,百灵忽然冲着姜炎说道:“不如你也上去舞一段给我们大家看看?” 姜炎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看了小九的舞剑,我这辈子可都不敢再说自己会舞剑了。” 这话引得其余三人齐声而笑,姜炎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以来。 时间飞逝。 这一天清晨,南谷深处,一条幽深小道尽头,站着两男两女共四个人。 正是要走的阿蛮、百灵与姜炎,小九站在那像是在和三人道别。 姜炎看着小九,说道:“答应我的可别忘了,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了我,你可得帮我出头啊!” 小九一巴掌拍在姜炎的头上,“就惦记着这些,没别的话要说了?” 姜炎思索了片刻,很突兀的冲小九鞠了个躬,正色道:“多谢了。” 小九微微点了点头,面上含笑。 姜炎直起身子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百灵早一把扑到了小九的身上。 “姐姐,我舍不得你……”百灵带着哭腔说道。 小九的眼中也有些湿,抱着与她一般高的百灵,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 百灵稍微止住了眼泪,说道:“要不然,姐姐与我们一起去吧。” 小九慢慢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姐姐!”百灵又哭了出来,抱得小九更紧了。 姜炎在一旁咕哝道:“女孩子就是麻烦,又不是不回来了,非得哭来哭去,跟个生离死别似的。” 阿蛮责他道:“怎么不说些好听的,什么叫生离死别。不过也是,说两句不就行了吗,看她俩这样子,估计还得再絮叨半天。” 果然,百灵与小九两人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百灵让小九独自在这的时候没事就去到处转转,想些开心的事,自己肯定会去找到那个“他”的。小九让百灵以后出门在外小心些,遇见什么情况都要好好的…… 不远处,姜炎与阿蛮都快站着睡着了,小九这才算是把百灵还了过来。 阿蛮居中,姜炎在左,百灵在右。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望着越走越远的三人,小九用力的朝着他们挥手,许是动作太大,眼泪也掉了下来。 阿蛮三人不停的回头去看小九,百灵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嘴里喊着:“姐姐!多保重啊!等着我们回来!” 小九左手捂着嘴,右手还在朝她挥着。 终于是看不见了小九,姜炎深吸一口气,把眼眶里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沉声问阿蛮道:“咱们去哪?” 阿蛮偷偷抹了抹眼角,看看还在哭着的百灵与故作坚强的姜炎,大声说道:“再上百花山!” 第五十九章 天狗 阿蛮、百灵与姜炎一行三人,别了小九之后便一路向北,期间又再老榕村里住了几日,结果还是没能找到一丝线索,就只好再度启程继续向北走着。 这一日来到了百花山脚下。 三人可就犯了难,因为据百灵说,百花山除了山门一处可以进出之外,再无他路。现在正是晌午,到了山门也不过是傍晚,那时候还有值守的弟子,只怕是进不去。即便到了深夜,门房处也会有人,除非…… “除非那个段水流再把看门的弟子给遣开了,咱们才能进去吧?”姜炎看着眉头紧锁的百灵道。 见百灵迟迟不答,姜炎又说道:“就算咱们进了百花门又能干什么呢?平添许多麻烦,你呀你呀,真是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我早就说过……” “你就少说两句吧,天天跟个女孩子较什么劲?”阿蛮挥手打断姜炎的喋喋不休,又止住了百灵要说的那些个表示歉意的话,肯定说道:“那就先去百花城里找个地方住下,商议商议再说。” 阿蛮俨然已经成了其他二人的主心骨,他这一作决定,百灵与姜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条小路三个人也不是第一回走了,所以倒没觉察出什么异常,只是过百花城城门的时候被好好检查了一番。原本只有大概一个小队的城防兵现在变作了也不知几个小队,反正宽阔的门洞里都是人,一排排的枪明戟亮,一个个的脸上也显着紧张。 姜炎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蛮又哪见过这些事,当即摇头说不知道。 姜炎又想过去跟那些当兵的攀谈,可是还没靠近,便有个人“哒哒”骑着马过来了,把手中的长枪一横,挡住了姜炎,喝道:“干什么的!” 叫便叫了,怎么还把枪横在了我头上?姜炎心中无名火起,“嘿”了一声,上去就准备给那人揪下马来。 一见姜炎有所动作,四周当兵的纷纷捏紧了手中兵器,慢慢的围了过来。 阿蛮赶忙拉住姜炎,低声说了句“别生事。”然后冲着骑马的军官一拱手,说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话还没说完,那骑马的军官竟然不由分说,挺起长枪就冲阿蛮刺了过来。 阿蛮看的分明,右手当空抓住枪杆,向身后一扯便把那军官带下马来。 那军官在地上滚了两滚,挣扎着还能起身。幸亏阿蛮并无意伤他,只是夺了他的兵器就罢手,不然他哪还能够站起来。 阿蛮向后退了一步,与姜炎、百灵站在一处,眼瞅着四周的官兵越围越近,明晃晃的枪头都有些刺眼。 刚刚被阿蛮拖下马的军官此刻才算回过了神,看着满是鲜血的右手,眼中凶狠之色大作,这边拔出腰上短剑就要招呼手下的兵一拥而上把这三个作乱的给擒住。 不知谁发了声喊,叫道“杀人魔王又来了!”那军官闻言一怔,扭头向阿蛮身后一望,脸上颜色数变,望一眼的功夫竟然生生被吓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再顾不得阿蛮三人,冲着手下叫了声“走!”也不再去骑马,自己当先抄着城门边一条小道跑了。 手下的那群兵看着领头的军官跑了,当下更不迟疑,一窝蜂的跟在后面跑远了。 转眼间,刚刚还有些拥挤的城门口,现在除了阿蛮三人便再无旁人了。 阿蛮摸不着头脑,喃喃道:“这些人是怎么了?” 百灵扯了扯阿蛮的袖子,向着他身后指了指。阿蛮顺着百灵的手指看去,远远只见一人右手拎个什么物件,左手提着把剑,一摇三晃的冲自己走来。 道丧向千载人人惜其情 有酒不肯饮但顾世间名 所以贵我身岂不在一生 一生复能几倏如流电惊 鼎鼎百年内持此欲何成 听着他的声音,沿途的商铺店家纷纷关门合窗,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阿蛮等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怔在了当场。 待来人走近了,阿蛮才看清他右手拎着的原来是个酒壶。再看他面貌,并不如何出众,只能说是不丑。年纪也就二十上下,一身寻常青衫,面料也很普通,总而言之,这就是个一般人。 可是刚才明明是有人喊了声“杀人魔王又来了!”那军官再向自己身后望了望才被惊走,现在自己转过身去看,这条路上也就只有那个寻常青年了,莫非他就是那什么“杀人魔王”? 正在阿蛮沉吟之际,姜炎忽然说了一句:“好剑。” 阿蛮闻言就去看那青年左手之剑,阿蛮不是很懂剑,看了几眼还是没看出个名堂。 剑长约莫七尺,乍一看上去也如那青年一般普通。随着青年走路,手中的剑自然也晃来晃去,可是每当它晃一下,四周的光线便会猛然一暗。 阿蛮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太阳还是一如往常,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剑上了。 姜炎沉声道:“我曾经听说世间有一把神兵,名字唤作‘掩日’,若以之指日,则日光尽暗,不知道是不是这把。” “好眼力!”那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晃到了三人面前,随意的行了个礼,就对着姜炎说道:“正是此剑。” 姜炎跨出一步上前,问道:“那前辈便是人称‘天狗’的青城第一剑客,穆啸天了?” 那青年哈哈笑道:“第一之名不敢当,只是有些手段罢了。我看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还请问是哪位大能的高徒?” 姜炎恭谨的拱手,回道:“家师只是颇有些小名气,想来前辈也并未听说过。”忽的话锋一转道:“今日只是与两个朋友路过此地,不曾想竟然扰了前辈雅兴,还望前辈海涵。” 那青年只是微微一笑,提起右手酒壶喝了起来。 姜炎悄悄示意阿蛮与百灵快些跟着自己走,然后又对着那青年行了一礼,说道:“晚辈这就走了。”说罢对着阿蛮使了个眼色,阿蛮拉着百灵,对着青年行了个礼。 姜炎一手抓着阿蛮,一手抓着百灵就要往城里走,突然听到身后青年喊了声:“且慢!” 阿蛮有些错愕,倒不是因为那青年叫住了自己三人,而是他感觉到姜炎抓自己的手正在哆嗦个不停。扭头看了看百灵,二人都不知道姜炎在抖个什么劲。 姜炎狠狠咽了口唾沫,努力压着嗓子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百花山就在前头吧?”那青年问的很随意。 姜炎“嗯”了一声,估计是太紧张的缘故,声音都有些变调。 那青年一挥手,说道:“那你们走吧。” 姜炎如获大赦,拉着百灵与阿蛮头也不回的走了,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都要跑了起来。 三人一口气跑过了整条街,附近的店家渐渐重新开了门,却只是在门口张望着,远远近近的都看了一遍,才又有人出来走动了。 姜炎靠在墙角喘着粗气,阿蛮这才看到他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百灵看着城门的方向,担忧的问道:“他怎么问百花山在哪?” 姜炎终于把气喘匀了,冲着阿蛮摇了摇头,说道:“我猜他八成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阿蛮点了点头,说道:“你一说他是青城的我就明白了,前些日子才把人家城主的小儿子给打了,我看他估计是谢青云又问他爹要来的帮手。” 姜炎思索了片刻,说道:“这穆啸天在青城里的地位不低,不像是谢青云能使唤的动的。他这次只怕是来者不善。” 阿蛮看他还是满脸的汗,问道:“你怎么慌成这样?” 姜炎用袖子擦了擦脸,说道:“你也听见那些城防兵是怎么叫他的了吧?‘杀人魔王’这四个字,他还真当得起。” 阿蛮皱眉问道:“‘杀人魔王’?” “不错,”百灵接过话来,“‘天狗’之名我也曾经听说过,传说他打小便拜在一个剑道小门派下,可是因为资质不好,不得长辈器重,师兄师弟也是成天的欺负他。后来他巧合之下得了一柄天赐神兵,名为‘掩日’,自此道行精进,可是却始终不得大成。后来由于太急功近利,修行时为心魔所缠,仗着一柄剑将师门上下几百口杀的一人不剩,漫天的血腥气遮天蔽日,又因为他的兵器名为‘掩日’,所以得了个‘天狗’的绰号,意即‘天狗吞日’。” 姜炎接着百灵的话说道:“更有传说他屠尽满门之日,剑道终得大成,可是心魔却未曾除去,从此便杀性难止,动辄拔剑杀人,不论男女老幼。我估计他来这百花城也有些日子了,不然城防军不会那么紧张,远远看到他都会吓的拔腿就跑。” 阿蛮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可我看他也就二十岁左右,真有那么厉害?” “他看起来二十岁,可是实际的年龄远远不止于此。”姜炎看了看左右,“我听说他是有什么邪门的法子,所以才如此驻颜有术,一张面皮还是那么年轻。” 这一段话说的阿蛮冷汗直冒,后怕不已,若是刚刚在城门处让他知道了自己三人的身份,以他嗜杀的性格,自己三人肯定凶多吉少,还好姜炎反映快,胡乱扯了些就算应付过去了。 百灵还在担心那穆啸天打探百花山究竟是何目的,毕竟他凶名太甚,去了百花山只怕不是为了去觐见百花真人…… 三人各怀心思之际,未曾察觉一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 第六十章 再遇天狗 “咳!”来人一声轻咳,把还在兀自愣神的三人的目光都给引了去。 “段师兄!”百灵惊呼一声,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作势就扑在了段水流的怀里。 阿蛮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去看,细看之下,不是段水流又是何人? 段水流微笑着点头,说道:“还好,总算记得我这个师兄。” 百灵仰头冲段水流天真一笑,说道:“师兄你怎么跑下山了?” 段水流把身子站定,打趣道:“怎么?许你往山下跑就不许师兄往山下跑了?”说着话,还看了看阿蛮。搞的阿蛮在一旁尴尬的很。 百灵脸上也是一红,嘴上却是不肯服输,说道:“要是连你也跑下了山,那山上的秦师姐……” “打住打住!”段水流一听百灵提起了秦罗敷,哪还敢让她再说下去,“你这妮子净会胡说八道,你秦师姐哪里会看得上我。” 完了!段水流心中自忖糟糕,最后一句话不知怎的的就从嘴里溜了出来,再看百灵,脸上已经浮起了笑,估计马上就该张嘴拿那句话调侃自己了,当下赶紧冲着阿蛮问道:“最近在外面都还好吗?” 阿蛮当然不知道段水流心中所想,朝着段水流行了个礼就说道:“段师兄……” “段师兄”三个字刚叫出口,阿蛮就说不下去了,按说他与百灵现在都是叛出师门的弟子,别说身份不会被百花门承认,便是现在段水流不由分说的就把自己二人擒下也是理所应当。 段水流自是知道阿蛮所担心的,说道:“这个‘师兄’两字还是叫得的。另外,掌门真人前些日子嘱咐我说,他遣百灵与你下山修行有些日子了,得个空就回去看看。” “爹他原谅我了?”百灵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了段水流的衣袖。 段水流点了点头,说道:“你爹可就你这一个女儿。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见不着你,掌门真人气色都差了许多。” 听到百花真人,百灵的眸子里满是忧虑,恨不能立马就回了百花门。 “不忙不忙,”段水流轻描淡写道,“你们近日先在城中住着吧。” “在城中住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姜炎忽然开口问道,“为何要在城中住着?百花山不就在城外吗?” 段水流面色如常,看了看姜炎,说道:“最近山上来了些客人,所以你们上去了不太方便,过些日子吧,过些日子我下山来接你们 。” “段师兄。”阿蛮轻轻叫了一声。 “阿蛮你说。”段水流依然笑容可掬。 斟酌了半天措辞,阿蛮方才徐徐问道:“那‘天狗’穆啸天,可也是山上的客人?” 段水流明显一怔,旋即掩饰住了,说道:“不错,怎么?你们见过他了?” 阿蛮、姜炎、百灵三人互视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 段水流接着说道:“青城城主专门遣他来,就是为了感谢掌门真人这些日子里对谢青云的照顾。” 姜炎冷笑道:“派个杀星来表示感谢,真是好想法。” 段水流看了他一眼,并不去与他争辩,而是对着阿蛮叮嘱道:“不管他此来以何为目的,自有百花门接着,你与百灵这些日子就呆在百花城里,明白了吗?” 阿蛮郑重的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百灵。 百灵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她举目望着百花山的方向,面上满是不安。 段水流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又想什么心思呢,刚刚我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百灵回过神来,也只是轻轻点头。 段水流吐出一口气,说道:“行了,你们就先寻个地方住下吧。我自回去禀报掌门真人,就说你们已经到了百花城了。这几日我都在城中晃荡,就为了寻你们几个,不觉已经出来好些天了,掌门真人怕是等急了。” 说完这些,段水流再不废话,心神一动,背后断水剑化作一道华光,裹着段水流腾空而起,直奔百花山的方向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 晚些时候,一间客栈的客房里。 这客房倒是极为宽敞的,正中间一张圆桌上摆满了酒菜,可是坐在边上的三个人都一副出神的模样,谁也没有去动手边的筷子。 百灵面沉如水,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桌面,秀眉紧蹙。 便是一向没心没肺惯的姜炎,这次也不再不以为然了,难得的保持了沉默。 阿蛮虽然不知道那“天狗”为何来百花山,但是从段师兄的态度上猜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多半还是冲着自己来的,是让他打了谢青云呢。 “要不然,咱们今夜就上了百花山去探个究竟?”阿蛮实在是不能再这么干坐着,小声了提出了这个颇有些冒险的想法。 百灵左手扣着右手,犹豫着不 知该说什么好。 “不成不成,”姜炎摇着头,“既然你那段师兄不让你们上山,其中自有情由,咱们三个要是冒冒失失就上了山,反倒会给百花门添上许多麻烦。” 阿蛮一想,也的确如姜炎所说,眼下情况不明,贸然上山的确多有不妥。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桌上的菜都有些冷了。 “哎……”阿蛮叹了口气,终是想不出个办法。 姜炎又变回了豁达的样子,捏起筷子就准备先吃饱喝足再说。 忽的,窗外传来一声喊:“三位小友,何不出来一叙?” 那声音里透着三分清爽、三分洒脱还有四分酒意,不过听在屋内三人的耳朵里,却被生生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姜炎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上,朝着阿蛮作口型,问道:“他怎么找到这的?” 阿蛮微微摇头,搞不明白对方怎么知道自己三人在屋里。 百灵向前倾着身子,示意阿蛮与姜炎都把身子压下来,小声说道:“许是他胡猜乱蒙的,咱们别露头。” 躲了一会儿,窗外再无动静,姜炎猜着外面那人多半是走了,却还是不敢直起身子。四下望了望,也没什么状况,正好看见刚刚的筷子掉在自己面前,就伸出手去拿筷子,准备先吃几口再说。 手还未到,一道白光突兀的闪过。 姜炎愣了一下,眨眨眼,哪还看见什么白光,再去看阿蛮与百灵,也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姜炎悄声问道:“刚刚怎么了?” 阿蛮也如他一般压着嗓子,回道:“不知道,没看清。” 姜炎又看向了百灵,百灵也是摇着头。 姜炎嘀咕道:“莫名其妙。”这边伸手拿起筷子,还没伸到菜碟里,两根筷子断作了四根。 姜炎怔怔的拿着短了一半的筷子,慢慢放到了眼前,只见断口平整,隐隐还透着丝丝寒光。 姜炎唬了一跳,当即把筷子甩了出去,不停的拍着胸口。 阿蛮看着他这奇怪的举动,问道:“怎么了?” 姜炎指着被扔出去的筷子,颤声说道:“剑气……剑气……” “啊!”百灵低低的惊呼一声。 阿蛮向她看去,原来是桌上的汤汁滴到了她的衣服上。 顺着那汤汁再往桌上看,原先盛着鱼汤的大海 碗不知道何时裂成了两瓣,里面的鱼汤洒了满桌。 瞬时,“喀拉喀拉”之声大作,阿蛮循声去找,最后看向了面前的桌子。 一条细缝横亘在桌上,将桌子、桌上的碗碟,反正只要是在那条线上的东西都分成两部分,这一边与另一边。 姜炎狠狠咽了口唾沫,双眼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地面,这一看不要紧,何止是桌上,正见屋子都被那条线切成了两边。 “莫非要让我进去请你们出来?那房子可住不得了,马上要裂了。”窗外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 阿蛮心中大骇,再也顾不得许多,拉着百灵与姜炎就往外冲。 前脚刚出门,后脚那屋子便裂开了去,倒作一片废墟。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便是人称“天狗”的穆啸天。 阿蛮当先而立,冲着穆啸天一抱拳,说道:“前辈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穆啸天醉眼朦胧,问道:“你就是南阿蛮吧?” 阿蛮面色恭谨,回道:“正是晚辈。” 穆啸天点着头,“唔,那这边的就是姜家小子,那边的便是百花真人的掌上明珠,百灵了。” 说罢,细细看了百灵两眼,赞道:“不错不错,端的是水灵无比。” 百灵不解其意,有些紧张的拉住了阿蛮的胳膊。 阿蛮也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顾忌对方的凶名而不敢乱动,只得直直的站在那。 喝了口酒,穆啸天咂了咂嘴,说道:“那你可准备死了?”说完话,左手往身后一招,掩日剑便握在了手中。 忽的,姜炎拔剑在手,一步踏出,挡在阿蛮身前,沉声道:“要杀他,先杀我。” 穆啸天随意的投来一瞥,眼中剑意盎然。 姜炎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喉间发甜,张嘴喷出了好大一口血。挣扎着直起腰,却奈何受伤颇重,握着奔雷剑的手也抖个不停。 “奔雷?”穆啸天眉毛一挑,“想不到这等神兵竟然会落到了你这小辈手里。” 阿蛮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对百灵说道:“你与姜炎快走,这里我来应付。”说着话,已经抽出了背后黑面鬼,右手摩挲了一阵刀柄,却还是不见百灵动作,把眼一瞪,吼道:“快走!” 平日里阿蛮对百灵的态度说是温柔也有、体贴也有,向来细声细语,从没有这般严厉过。 被他一吼,百灵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虽然明白阿蛮的用心,却怎么也不能抛下他不管,于是双手缩回了袖子里,那里有小九送她的法宝,这摆明了是要与穆啸天拼命了。 姜炎回头朝着阿蛮翻了个白眼,坚定说道:“我可不走,我姜炎就不是那种人。” 阿蛮心头一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看来今日自己这三人真是在劫难逃了。 穆啸天哈哈大笑道:“别争了别争了,谁也走不脱。” “是吗?”黑暗处传来一声幽幽女子之声。 第六十一章 优昙仙子 值此危急关头,黑暗中一句“是吗?”硬生生的止住了穆啸天右手掩日剑上漫卷的杀意。 阿蛮听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也记不起究竟是何时听过。 穆啸天收了剑,冲着黑暗处问道:“仙子怎么来了?” 本来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慢慢转出一个娉婷身影,正是那百花山上的优昙仙子。 月色如水,优昙仙子着一袭素色轻纱,让月光一照,便真如月宫里的仙子下凡。 “优昙师叔!”百灵忍不住叫出了声。 在她想来,优昙仙子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着也不会让穆啸天乱来。 果然,优昙仙子两步走了过来,将阿蛮等三人掩在了身后。 “掌门师兄还有些事与阁下相商,便着我下山来请阁下回去。”优昙仙子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语气不卑不亢。 穆啸天颇堪琢磨的笑道:“久闻‘月下美人’之名,都说仙子你人如其名、剑如其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优昙仙子笑意盎然,回道:“谬赞了。” 穆啸天随意把右手酒壶丢向一旁,左手了捏了捏剑柄,瞬间,周身便剑气鼓荡,如龙吟虎啸。 场间气氛紧张到极点,百灵紧紧的攥着阿蛮的胳膊。阿蛮自己心里也虚的很,却还是拍了拍百灵的手,只不过他的手抖的也不比百灵轻。 优昙仙子面上笑意丝毫微减,说道:“掌门师兄还在山上等候呢。” “哦?”穆啸天的语气不置可否,手中的剑却是松了。 “那便走吧!”穆啸天倒也似个随性之人,说走便走,也不再问呆若木鸡的阿蛮三人,转身走进了黑暗深处。 优昙仙子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又转头深深的看了眼阿蛮与百灵,微微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便也走了。 一阵凉风吹来,阿蛮却是感觉到了透骨之寒。刚刚那副场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危险之极。本来自己三人已经准备以死相搏,不曾想竟然为优昙仙子所救。 即便如此,优昙仙子能否挡住穆啸天也是未知,阿蛮的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噗通”一声,是姜炎跪坐在了地上,刚刚他实在是太紧张了,身子绷的都有些僵硬,此刻放松下来,不免腿脚发软,再也站立不住,干脆坐到了地上。 “险,太险了,”姜炎现在还是心有余悸,“一个 不小心,咱仨可就悬了。” 阿蛮长出一口气,别看他一开始面对穆啸天的时候还能泰然自若的说上两句,其实都是仗着一头愣劲,现在想想兀自后怕不已。 又喘息了一阵,阿蛮终于是能动弹了,低头看着百灵,满怀歉意的说道:“刚刚我不是故意……” 百灵摇摇头,却因为喉咙发紧而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示意没事。 姜炎坐在地上苦笑道:“枉我当日悟出剑意便以为天下大可去得,现在看来,真是井底之蛙般的见识,可笑,可笑啊……” “哎哟……哎哟……”就在姜炎说着话的当口,他们三人身后的废墟里传来阵阵呼疼的声音。 阿蛮心头一动,说道:“糟了,那客栈里还有别人呢,现在怕是都给埋在废墟下了吧!”说罢就扯起姜炎,跑过去顺着声音开始扒拉起废墟。 姜炎也是救人心切,早把自己腿脚发软的事抛在了脑后,跑起来就跟踩了棉花套似的,深一脚浅一脚。 俩人扒了一会,从废墟里拖出了一人,那人八成是脑袋给砸了,糊的满脸都是鲜血,映着月光看去真是吓人。不过阿蛮与姜炎哪还管这些,两人抬着他给搬了出来,稍微擦了擦脸,认出是客栈的掌柜。 把客栈掌柜放在道旁,两人又去扒着废墟。 百灵也回过了神,赶忙跑去照看受伤的掌柜,也不顾他脸上身上的血污,用自己的手帕按住了老掌柜脑袋上的豁口。 老掌柜的意识虽然模糊了,却还在咕咕哝哝的喊着疼,左手耷拉在一旁,估计是断了。 陆陆续续的,附近的住户终于敢露头了,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不见了那“杀人魔王”,这才招呼着家里的赶快来救人。 一时间街上又复灯火通明,大家齐心协力的忙了半宿,终于是把废墟清理干净了。 快天亮的时候,阿蛮与姜炎两人满身灰土的坐在道边,百灵身上都是血渍,呆呆的站在他俩身边。 客栈里的人有死有伤,伤者都给抬去了医馆,死者都用被单蒙了头,摆作一排。 “哎!”阿蛮恨恨的一拳砸在地上,沉声道:“因为我们,平白害了这许多人的性命!” 百灵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慢慢蹲下了身子,眼睛却还是望着百花山的方向。 姜炎叹气道:“自责也没有用,那些人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阿 蛮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他明明知道客栈里还有旁人,为何还要劈了客栈,伤及无辜呢。” 姜炎把眼一翻,说道:“蛮哥,你可知这天下苍生在他们那种有所成就的人眼里,与那些猪狗也没什么区别。” 阿蛮眉头紧锁,等着姜炎继续说下去。 姜炎又叹口气,接着说道:“也不知是怎了,一旦道有所成,那些人一个个的就都变得忘了本,以神、仙自居,视芸芸众生为脚下物,踩也踩得、杀也杀得。偏生他们的手段高强,普通人莫说反抗,就是想换个死法都难。” “我也算是走过了许多地方,这种事情见得也确实多了,却还是如蛮哥你一般,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阿蛮问道:“那青城不是以正道第一自居吗?正道第一就做这些事?” 姜炎回道:“说了你也别不信,青城里似穆啸天这般嗜杀之辈还真是不少。至于什么正道,谁知道究竟这个‘正’字在哪。” “那你家白虎山庄怎样?”阿蛮又问道。 “白虎山庄?”姜炎苦笑着摇头,“白虎山庄啊……”却再也说不下去,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阿蛮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些所谓正道便是这般德行,按他原来所想,正道与扶济天下可是同一个意思。 百灵忽然插口道:“百花门就不是如此,我们百花门可一向以行善乐施为修行一部分的。” 阿蛮点了点头,虽然在百花门的时间不长,可是所见所闻向来都是门中弟子今日行了哪些善、昨日帮了什么人。 姜炎眼光灼灼,说道:“所以百花门才成不了南方第一大门派。” 阿蛮不解其中之意,姜炎又说道:“世人只知道青城是正道第一,却不知道这个第一是从何而来。我告诉你,正是那些动辄杀人之徒帮着青城打出的天下,青城从建城之初,哪一次实力的扩充不是通过吞并周边较小的修道门派的,几百年间东边的修真门派除了青城便再无第二家,不是因为不曾有过,而是因为那些小门派不是归了青城就是被灭门,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 说及此处,姜炎想到了白虎山庄,白虎山庄不也是如此吗?历代的庄主日夜提防着青城,生怕白虎山庄在自己的手上被青城给吞了去,逐渐也如那青城一般,不择手段的提升起了实力。 “告诉你们个秘密,”姜炎神秘的说道,“我听说那青城城主谢蟠,已经快要炼虚合道了。” “哼,”百灵嗤之以鼻,“似他那种人,合道也八成是邪魔歪道。” 姜炎一阵结舌,心道这百灵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阿蛮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拍来拍去都拍不干净,只得放弃了,四下张望一番,说道:“咱们还是先再找家客栈吧,把身上都洗洗干净。” 姜炎忽然从地上摸起一张木弓,问阿蛮道:“蛮哥,我早想问你了,你从哪弄来的这张破弓,这做工也太糙了吧。” 阿蛮也是奇怪,从小九那走后这弓就一直挂在包袱上,刚刚一阵混乱中丢在了客栈里,没想到墙倒屋塌之后竟然没把这张弓给砸毁。 姜炎反复拉扯这张弓,却偏偏拉不开分毫,惹得他“嘿”了一声,运起双臂之力,龇牙咧嘴的一声低吼,却还是作了无用功。 姜炎挠了挠头,想不明白这就是一张破弓,怎么自己拉不开呢? 百灵从姜炎手里拿过了弓,递还给了阿蛮,对着姜炎说道:“我听小九姐姐说了,这张弓是朱雀留给阿蛮的。” “朱雀?”姜炎眼珠子瞪的老大,半晌笑出声来,“小九也真是瞎说,她给我的剑还是奔雷呢,雷在哪呢?”末了一想,刚刚穆啸天似乎提过,自己手里的剑是神兵奔雷,自己不识货,穆啸天应该是识货的吧,当下又说道:“拿来我再看看。” 姜炎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个门道,扔还给了阿蛮,说道:“看不明白。” 阿蛮接过弓,又挂在了包袱上,对着百灵与姜炎说道:“回头再说这些,先找客栈。” 三人又在附近找了家客栈,起先掌柜的看他三人身上又是灰又是血的,说什么都不让住进来,得亏姜炎说他们三人原本是旁边客栈的住客,刚刚客栈被毁以后他们三人帮着清理废墟又帮着往出救伤者,这才弄得如此狼狈,说罢又拍出了三锭银子。 好说歹说,兼之利诱后,掌柜的才给他三人开了房间。 姜炎又拿出一锭银子,让掌柜的吩咐小二再开炉烧些热水给他们洗个澡。 掌柜的眉开眼笑,连声应了下来。 洗过了澡,三人又随意吃了些东西就睡下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晌午。 天光大亮,昨天夜里被毁客栈里的死者都给抬走了,废墟也给隔了起来。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交头接耳的嘀咕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一个说的比一个玄乎,真好像他们就在当场看的 分明似的。其实没一个看到,当时都躲家里缩着呢。 长街尽头,一人负剑徐徐而来,正是段水流。 第六十二章 北地玄武(一) 段水流坐在桌边,阿蛮与百灵分坐两边,姜炎斜倚在窗户旁。 “段师兄,山上到底怎么了?”百灵万分担忧的问道。 段水流轻轻摇着头,目光闪烁不定。 “段师兄……”阿蛮犹豫了半天,迟疑问道:“可是青城……” 段水流把手掌一竖,阻住了阿蛮要说的话。 “山上的事自有掌门师伯他们去操心,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莫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段水流话虽说的清淡,眉间的忧色却是浓的很。 “怎么能不问?”百灵说道,“如果不是我执意不嫁给谢青云,还偷偷的跑下了山,哪会有这许多事端?现在倒好,累及整个百花门了。”百灵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 阿蛮眉头一皱,说道:“如此说来,也有我的事。若不是我打了谢青云,估计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 段水流苦笑连连,说道:“你们俩就别在这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又揽不去,即使揽去了,你俩能担得住吗?实话说了吧,这次青城的主意,其实不是打在你们俩的身上。” 百灵还想要说话,却被姜炎打断了。 “蛮哥,百灵,段水流说的是。”一直靠在那边的姜炎插口说道,“恐怕青城的主意是打在百花门满门之上。” “什么意思?”百灵疑惑问道。 姜炎走过来,坐到了桌边,说道:“青城不但势大,城主谢蟠的心更大,一直不满足于正道第一这个名号,他还想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百灵是女儿家的心思,哪懂得这许多,“这还能往哪进?” 姜炎竖起一根手指,一字一句说道:“天下只此一家。” 阿蛮虽然刚刚便想到了姜炎话语间所指,不过此刻真正从姜炎口中听到这六个字,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百灵起先还不明白姜炎所说的“天下只此一家”是什么意思,可稍一转念就想出了个究竟,不由得也如阿蛮一般瞠目结舌。 “你小子看的倒是通透!”段水流眉头一聚,忍不住赞道。 姜炎丝毫不以为意,略微往后靠了靠身子,这才说道:“白虎山庄日夜提防的就是东边的青城。这一任城主谢蟠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不但将青城的实力经营到如此巅峰,自身实力更是出神入化。与之相对应的,他这人的野心也是极大,所以我才说他妄图‘天 下只此一家’。” 阿蛮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姜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姜炎咧嘴一笑:“我听我爹说的。” 阿蛮点头,能说出如此睿智言语的也不会是寻常之人。 姜炎又说道:“谢蟠的野心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不过谁都没办法,因为青城明里暗里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姜炎对着阿蛮竖起两个指头,说道:“要么从此归到青城名下,要么世上再无你这个门派,除此二者以外,再无第三条路可走。所以青城越坐越大,现在已经成为了修真界的庞然大物,再也撼动它不得。” “那白虎山庄呢?不是号称第二大门派吗?”阿蛮不解问道。 姜炎收回了手指,苦笑道:“说是第二大门派,其实实力与青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自保尚且困难,哪还有余力收拢其他的小门派?目前西边的修真门派还未悉数收服,更别说染指东边了。至于南边,青城既然已经动了手,肯定是十指捏螺的事。待得谢蟠腾出手,就轮到西边白虎山庄了。” 经姜炎这么一说,阿蛮心中逐渐了然,忽然想到一事,便问道:“还有北边呢?” 话刚出口,阿蛮就想起北边尽是些魔教妖人,无论是青城还是白虎山庄都以正道自居,是断然不会去往那边发展的。 谁知姜炎看了看段水流,最后把牙一咬,算是下定了决心,说道:“起先青城是往北边发展过,却吃了不小的几次闷亏。白虎山庄看得有机会可趁,便也试图往北发展,不想……” “怎样?”阿蛮好奇问道。 “北边魔教出了个雄主,胸怀大略,将从古至今散乱不堪的魔教众人统领在自己麾下。虽说极北苦寒之地,可是那边灵兽灵材也是断断不少的,民风更是彪悍异常,所以才能让青城吃了亏。” “民风彪悍?”阿蛮细细品味这四个字,“莫非修道之人连些个普通人都打不过吗?” 姜炎所知的这些都是以前在白虎山庄里听那些个供奉长老之类的谈论过,自己并未去过极北之地,所以被阿蛮这一问,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民风彪悍里的‘民’,在极北指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段水流看姜炎说不出来,便接过话头,“在那里指的是极北狄族。” “狄族?”这真是闻所未闻,阿蛮不由得与在一旁听傻了的百灵面面相觑起来。 姜炎自然 也没听说过狄族之名,可是先前已经在阿蛮面前表现出了无所不知的样子,刚刚听得段水流口中说出“狄族”两个字,现在表情便也如阿蛮一般惊奇,当下赶紧咳了两声,算是掩饰住了。 还好阿蛮与百灵都没注意到姜炎这些动作。 阿蛮问道:“狄族是什么?” 段水流指了指阿蛮,说道:“狄族如阿蛮的蛮族一般,也是一个种族。不过与蛮族不同的是,狄族性恶且凶。因为常年生活在那苦寒之地,人人生的筋骨强健、毛发虬结,成年狄族人能生裂虎豹。更兼族中又有萨满,会些妖术邪法、施些恶咒毒符,端的是难缠。” “这就把青城打走了?就靠这些……这些什么狄族?”姜炎不禁疑惑道。 阿蛮想想也是,青城是正道第一,手段奇高之辈肯定大有其人,怎么会在这些北地土著手里吃了亏? 段水流摇摇头,说道:“你们未曾见过狄族人的手段,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 姜炎一脸的跃跃欲试,探着头说道:“快给我们说说。” 段水流徐徐说道:“狄族人天生神力,生裂虎豹我刚刚说过了。但是你们可知道,他们族中萨满还能在本族人身上施咒,被施了咒的狄族人身形能涨到近丈,而且不知畏惧,勇往直前。” “近丈?我的天!”姜炎脑子里冒出的是以前在南谷里碰到的黑罴与恶兽凿齿,那一次自己与阿蛮、百灵三人可真是命悬一线,若不是小九,恐怕今天也不能坐在这听段水流说话了。 阿蛮脸上也满是怖色,那黑罴与凿齿是何等之高之壮,人岂能到达那种程度?心中既然打了鼓,不由开口问道:“真能近丈?” 段水利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我也曾去那边历练过一些时日。萨满可还不止这些手段,还能借先祖之力召唤些恶兽为之驱使。不光恶兽,他们还能用诅咒符篆伤人。” 话锋一转,段水流又说道:“不过诅咒符篆之类的我倒没见过有萨满能使,驱兽法决我却经常能看到他们用。” 姜炎声音发颤,说道:“驱兽?驱使恶兽?那凿齿不就是恶兽吗,我的天,那咱们还要不要去北边了?” 段水流自是不知阿蛮他们撞见过恶兽凿齿,此时见姜炎提起,便点头说道:“凿齿的确难缠,以后你们要是碰到了只管跑吧,现在你们还对付不了它。” 阿蛮看了看姜炎,又看了看百灵,三人互视一笑没说话。 心念一动,段水流问道:“刚刚姜炎说你们要去北边?” 阿蛮沉吟片刻,说道:“正是,我与百灵还有姜炎约好,先回百花山看一看便一路向北,去极北苦寒之地历练一番。” 阿蛮没把与小九的约定说出来,毕竟小九的身份太过耸人听闻了。 段水流想了一想,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你们便不用回百花山了,明日就启程向北吧。” 姜炎本来就无所谓,他根本不想回百花山。阿蛮却是决定遵照段师兄所说的,能走就尽早走。只有百灵犹豫不定,毕竟百花山上有她太多的牵挂,这次极北之行,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念及此处,眼眶里就满是眼泪在打转了。 段水流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百灵,掌门师伯他神通广大,你照顾好了自己,他才能安心料理门中事务,你说是不是?” 百灵含着眼泪,狠狠点了点头,可是由于动作太大,泪珠儿反倒止不住了。 阿蛮叹口气,用手拍了拍百灵的手。 姜炎也不忍再看着百灵流泪,便问段水流道:“再给我们说些极北之地,也好让我们心里有数。” “那我便和你们说说此前青城究竟因何在北边吃了亏。”段水流一脸的神秘之色,就是为了引得百灵注意。 果然,百灵看向了段水流,泪容稍敛。 “其中有狄族的原因,也有姜炎所说的魔教雄主的原因,但最为重要的,却很少有人知道。” 说着话,段水流扫视了三人一圈,见三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方才缓缓说道:“那便是北方灵兽玄武。” “玄武!”阿蛮与姜炎齐声惊呼起来,百灵也是满脸诧异。 第六十三章 北地玄武(二) 段水流目光深远,说完那句话便不再说了。 这下可好,众人被吊起了胃口,一个个的瞪着段水流看,盼着他赶快开口好满足内心的好奇。尤其是姜炎,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不住的嚷着:“说啊!你倒是继续说啊!” 哪知段水流把手一摊,说道:“这也都是我听来的,做不得数,还是不说的好。” 姜炎险些一口气背过去,气的浑身直抖。 阿蛮也忍不住埋怨段水流道:“段师兄,你这也太……哪能说话只说一半,不是成心让我们难受吗?” 段水流哈哈一笑,说道:“也罢,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我可是听说,青城曾经派出不少得力弟子往北边,想占个山头开个门派什么的,收拢收拢北方部族。如此一来,魔教可就不干了,真格儿的跟青城交了几次手后,虽然有狄族相帮,可毕竟青城实力超绝,几次下来,空自折损了许多人手。青城城主谢蟠一见势头大好,便又向北遣了不少弟子,可是万万没想到,一向不问世间纷争的北方灵兽玄武突然出手,青城那些弟子自然不敌,一个个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了。” 姜炎纳闷的挠了挠头,说道:“我曾听我爹说,那玄武背后生有‘字甲’,‘字甲’上刻有天下百年内的走势,向来是被青城所得,既然青城能得‘字甲’,怎么反倒奈何不了玄武了呢?” 段水流却说道:“那‘字甲’是玄武所献,而不是青城所夺,想那玄武是四灵兽之一,有移山填海之能,若非上古仙人,谁还能是它的对手。” 虽然没见过玄武,朱雀阿蛮却是见过的,不过阿蛮并不觉得朱雀有多么大的法力,当下问道:“段师兄,那四灵兽真的那么厉害?” 这下轮到段水流惊讶了,问道:“这还要问?” 阿蛮面上一红,闭嘴不再说话了。 百灵看出了阿蛮的窘态,连忙说道:“段师兄,阿蛮他才开始修道多长时间?不知道些事也是正常。不知道你就说与他知道便是,何必刚刚那样问呢。” 段水流讪讪一笑,说道:“阿蛮这些日子修为大进,我倒是忘了他入百花门也不过一年。”清了清嗓子,段水流接着说道:“传说四灵兽是天地间至纯灵气所化而成,分守四方。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这四兽镇守天下四方妖兽、恶兽和洪荒四凶兽。” “四凶兽?”阿蛮的确是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四凶兽的说法。 “混 沌、穷奇、梼杌、饕餮。四灵兽是天地灵气所化,而四凶兽却是天地间戾气所化。所以四凶兽生性凶残暴虐,各自为祸一方,才得了凶兽之名。好在那时候多有大能之人,携手四灵兽将四凶兽分别封印在各处,如今却是看不见那凶名远播的四凶兽了。”说完这一大段话,段水流也觉得有些口渴,就端起茶碗喝了几口热茶。 忽的想起一事,阿蛮迟疑问道:“那九尾天狐算是什么兽呢?” 段水流端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疑惑的看着阿蛮。 姜炎一扯阿蛮袖子,对着段水流说道:“九尾天狐是我说与他听的,我还跟他说了许多东西。他这人也是,已经是个修道之人了,偏生什么都不知道,还喜欢到处乱问,真是没办法……”姜炎扯着扯着就要不着边际,被百灵一瞪眼给打断了。 段水流放下茶碗,说道:“九尾天狐乃是妖兽,生于青丘,为祸南方,后来被南方灵兽朱雀擒下,封印在了某处,再往后就不得而知了。” 阿蛮又想起一事,转头问姜炎道:“那白虎山庄名带白虎,山庄里真有西方灵兽白虎作护庄之兽?” 段水流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顿时喷了出来,好一阵摇头苦笑。 这下连百灵也忍不住了,却还是给阿蛮解释道:“白虎山庄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山庄里有一块巨石,名为‘虎卧石’,相传就是西方灵兽白虎曾经休憩打盹时卧过的,所以才叫了个白虎山庄。” 阿蛮作恍然大悟状,问姜炎道:“是吗?” 姜炎淡淡一笑,算是承认了。 段水流说道:“现如今,除了北方玄武,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都已经好些年不曾现世了。就算是玄武,也只有一百年一次献‘字甲’的时候才会出北海。不过那一次出手帮了魔教,想来魔教之中与玄武也有些渊源,不然以它的性格是不会与青城为敌的。” 如果不是听段水流去说,阿蛮哪会知道这些秘辛,此刻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说到北海,”段水流面色微凛,“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 阿蛮三人同时瞪大了眼,问道:“什么话?” 段水流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严肃,这才说道:“如果遇到了北海鲛人一族,能躲就躲,不能躲……想着法儿的也得躲,总之千万别去惹。” “这鲛人一族又是什么来历?”今天段水流的这一通说教可 着实让阿蛮长了不少见识,所以现在段水流又说出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鲛人一族,阿蛮已经完全不惊讶了。 “鲛人一族,与那狄族相似,也是一类种族,不过……”段水流顿了一顿,似是在想该怎么去形容,“不过他们一族上半身虽然是人形,下半身却如鱼似蛇,满覆鳞片,鲛女擅使法术,男的则体态魁梧,力大无穷,更兼一身天生鳞甲,刀剑难伤。而且其心团结,曾经狄族有一个部落的首领捉了只鲛女,意图献给狄族之王。结果鲛人一族倾全族之力,将北海畔的狄族部落扫荡一空,后来因为不善陆战才被狄族赶回了北海。” 阿蛮大张着嘴,万万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半人半鱼的种族,真是纷繁世界,无奇不有。 段水流的那一番话勾起了百灵的女儿心思。只见百灵烟波流转,问道:“那传说中对月流珠的鲛人可就是段师兄你说的北海鲛人?” 段水流点点头,说道:“对月流珠的正是北海鲛人中的鲛女。相传每当满月之际,平常居于海中的鲛女便爬上大大小小的沿海礁石,对月而泣,落下的眼泪就化成了珍珠。” 百灵双手托腮,一脸希冀。 姜炎看百灵这副表情,忍不住打趣道:“刚刚还愁眉紧锁,我看你现在巴不得立马飞到北海畔,去弄些鲛人之泪化成的珍珠吧?” 百灵冷哼一声,把脑袋转向一旁,压根不去看姜炎。 姜炎讨了个没趣,也不懊恼,而是对段水流说道:“这个你放心,鲛人一族也基本不会在岸上出没,我们还不见得碰到呢。要真碰到了,肯定也按着你说的,躲开就是。鲛人的恶名我也是听过的。” 段水流点头道:“如此最好。” 阿蛮在心里反复记了几遍狄族、鲛人、魔教、玄武,以及段水流的一些嘱托,看看姜炎,又看看百灵,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向北?” “明天,”段水流说道,“明天你们就启程,我送你们到麒麟城,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不用不用,”这次是百灵开口了,“段师兄你还是留在百花山上吧,你告诉我们如何去得麒麟城,一路上我们三个作伴就成。” 其实百灵是想着段水流在百花门中也算是实力超强,万一真和青城起了冲突,段水流留在山上对百花门的帮助更大些。 段水流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担心阿蛮三人没得他的护送,怕是到不了麒麟城。 姜炎看段水流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有些为难,转头向阿蛮那边扫了一眼,恰巧阿蛮也正看向姜炎,两人目光一对,姜炎已经明白了阿蛮的意思,便对段水流说道:“我认得如何去麒麟城。” 段水流双眼一亮,问道:“你当真认得?”紧接着又一啧声,眉头微皱,说道道:“一路艰险,怎么能让你们三个孩子独自上路?” 姜炎笑道:“百灵我不知道,但是蛮哥与我可不能再算是孩子了,我们俩那可是斗过凿齿的狠人!” 百灵在一旁听得分明,这下再不能无视姜炎,恨恨瞪了姜炎一眼,就要起身教训教训他,没想到却被段水流给一把拉住,只得坐回了椅子上。 “你们遇见过凿齿?”段水流的语气里满是惊讶的问道。 于是姜炎便把那日在南谷里如何与黑罴一同斗凿齿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虽然姜炎并没有添油加醋,可是听到惊险处,断水流也不禁为他们三人捏了把汗。 最后,姜炎却没有提及小九,而是推说被一个路过的高人前辈所救,那前辈救下他们三人后就走了。 段水流忽然把眉头一聚,问道:“你们去南谷深处做什么?” 姜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说,就看向了阿蛮。 段水流见姜炎看向阿蛮,身边百灵也看向阿蛮,便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阿蛮。 阿蛮早就想把心中疑惑问个究竟,当下便把自己离了百花门,下了百花山后如何回了老榕村以及老榕村内已经空无一人跟段水流说了,末了问道:“我曾听掌门师伯说,会派门中弟子前往老榕村内取回恩师飞叶的遗骸,我想请问段师兄,是哪位师兄去的老榕村,他在村中可曾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 段水流脸色微变,心中冒出了一个人来。 第六十四章 采石村(一) 那日被百花真人遣去百花山的不是别人,正是百花门枯叶道人座下大弟子,吴昊天。 段水流抽了口冷气,猛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阿蛮。 阿蛮看段水流面露难色,知道他有些苦衷难以开口。可是老榕村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是曾与阿蛮朝夕相处的同村,现如今一个个杳无音讯,阿蛮是不得不刨根问底了。 只见阿蛮抽开椅子,慢慢站起身,对着段水流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还请段师兄明白告诉我。” 姜炎与百灵都是面色肃然,两双眼睛一会儿瞟向阿蛮,一会儿瞟向段水流。 段水流情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是含糊不掉了,便叹了口气,说道:“是吴昊天。” 一听“吴昊天”这三个字,阿蛮的眉头当时就聚在了一处,眼中杀机顿显。 段水流冲着阿蛮招手,说道:“阿蛮,吴昊天虽然去过老榕村,可是他只是按着掌门的意思去确认你的身世,据他所说,他回来之时老榕村里还是一如往常,你可千万别乱想。” “据他所说?”阿蛮的声音冷如坚冰,“那我便要上百花山去问问他,让他当面跟我说清楚。” “不行!”段水流断然说道,“你与百灵不能露面。” 阿蛮呼吸渐渐粗重,本来自己对于全村人的去向毫无眉目,没想到竟然从段水流的嘴里说出吴昊天曾经去过老榕村。 百花山下,是谁用裂风剑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自己回百花山。 “吴昊天……”阿蛮捏紧了双拳,恨不能现在就冲上百花山,揪住吴昊天问出个究竟。 姜炎也还记恨着那天晚上被吴昊天用剑逼着的窘境,也如阿蛮一般捏拳道:“蛮哥,咱们上山吧!” “不行!”段水流的声音冷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势不再收敛,逼的屋内其余三人心口一紧。 阿蛮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虽然自己急于上百花山找吴昊天问个明白,可是眼前的段水流明摆着是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上山。如此不可调和之下,难道自己还能对他出手不成? “段师兄……” 阿蛮话刚出口,姜炎便“仓啷”一声拔剑出鞘,虽未动手,却已经开始调整呼吸,浑身上下剑意澎湃。 百灵看刚刚还坐在一起谈笑的三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个个剑拔弩张的,就差动手打起来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百灵气道,说罢一指姜炎,“把剑给我收了!” 姜炎本想梗着脖子不去理她,却被阿蛮扯了一把,只得懊恼的哼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把奔雷剑插回剑鞘。 段水流看也不看姜炎,而是对着阿蛮说道:“阿蛮,你也该为百灵想想吧。” 这话一出口,就如同一声炸雷响在阿蛮脑海中。 是啊,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百灵想想吧。 一念及此,阿蛮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半晌后,缓缓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启程向北。” 段水流欣慰的点点头,收敛浑身气势,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在那喝起茶来。 如此一来,气氛变得尴尬无比,姜炎又倚在了床边,百灵心事重重,阿蛮也懒得再说话。段水流见状,又交代了众人一番便走了。 段水流一走,阿蛮三人又重新聚在了桌子边。 阿蛮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炎拿指甲划拉着桌面,一双眼睛不时抬起来看阿蛮两下。 百灵想着心事,想着想着,眼眶不知觉的就红了…… 第二天一早。 三人收拾妥当,刚出了客栈,就看见了等在客栈门口的段水流。 段水流也不说话,示意阿蛮三人跟着他走就是。 一直到出了百花城北门,这一行四人都没说一句话。 出了城门,段水流站住身子,沉吟良久,才转过身来对着阿蛮说道:“这一路北行,你们要多加小心。”说完话,又看看了百灵,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姜炎身上。 “旁人可比不得我,被你呛上两句也不在意,出门在外少说些话,别动不动就拔剑。”段水流笑容和煦如春风,说得姜炎心中颇暖。 即使是姜炎如此的性子,也还是点点头,说句:“知道了。” 段水流上前一步,拍了拍阿蛮的肩膀,说道:“其实我并不赞同你们向北。虽然南边呆不住了,可你们往西去也比往北去强些。我问你们为何向北,你们也不说。北边……北边实在是凶险啊。” 阿蛮抬头迎上段水流的目光,眼中只有坚毅执着。 段水流看阿蛮眼神清澈而坚定,知道他心中有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说,冲着三人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阿蛮对着段水流行了礼,刚要走,却被段水流拉住了胳膊。 段水流认真的对着阿蛮说道:“照顾好百灵。” 阿蛮用力点头,段水流微微一笑,转身飘然而去了。 这一期间,百灵始终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样子,此时看见段水流返身回城了,口中再要说些道别的话,可是段水流已经走远了。 姜炎走了过来,对着百灵说道:“咱们走吧。” 阿蛮闻言,收回了看着段水流背影的目光,踏上了向北的大路。 百灵跟着阿蛮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两眼,却已经看不见了段水流。 三人一路向北,起先这条大路上还能看到些行人,但走着走着,路上便只剩了他们三个。路边却还是有些田,看样子附近还有人家。 中午吃些干粮喝些水,晚上就找附近的村舍,找些有空房的人家借住。有时给些银两,有时碰到好心的村民,连银两都不用给。有些知道阿蛮三人在赶路,还会帮他们准备些干粮清水之类的。 “真是民风淳朴啊!”姜炎赞叹道。 一连走了半月有余,三人心中诸多烦恼早已烟消云散,统统化作了兴奋。 “是啊。”百灵一脸的笑意。 这些日子一路向北,沿途经过了不少村庄,其间发生了许多有趣之事,百灵的心境也不像刚离开百花城那般,整个人又回复了开朗模样,这不,正跟着姜炎聊起前些日子所见所闻。 “行了,你俩别乐呵了,咱们的干粮可不多了。”阿蛮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来找去,最后只捡出来了半个馒头。 姜炎满脸的无所谓,把手一搭凉棚,朝前方看了几眼,回头喊道:“前面有烟!炊烟!又有村庄啦!” “哪呢哪呢?”百灵不如姜炎高,瞪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便索性一跳一跳的蹦跶着看,没两下,也冲着阿蛮喊道:“还真有!” 阿蛮微微抬头,果然看见了前面大道上有一条岔道,岔道稍远些的地方,隐隐有炊烟腾起。 “这下晚上有着落了!”阿蛮语气里透着欣喜,把手一招,“走!” 三人踏上小道,一路说着笑着去找那村庄投宿。 看着挺近,走起来真远,等阿蛮三人走到了村口,天都黑下来了。 “有些不对……”阿蛮站在村口,扭头对着身后二人说道。 “有什么不对,”姜炎朝村里扫了两眼,“快些找户人家吧,我可都要饿死了。” 阿蛮想了一想,说道:“这天才刚擦黑,怎么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的?” 百灵往左右看了一下,说道:“对啊,怎么都把门关那么紧?” 忽的,村口一户人家把门开了个缝,还没等阿蛮看清楚露头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木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 阿蛮没看清楚,姜炎却是看清楚了。只见姜炎大咧咧走了过去,“啪啪啪”拍了拍门,说道:“老丈,我们是赶路的。现在天色已黑,我们身上的干粮也吃完了,想请老丈行个方便。” 等了一等,门里面还没动静,姜炎心头火起,把门拍的“啪啪”作响,叫道:“老丈!老丈!” “你别拍了!”百灵上去拉住了姜炎,“你这样子再吓着人家。” 阿蛮站在远处,透过窗户口的烛光,正看见里面来来回回晃动的人影。 百灵轻轻敲敲门,对着门里说道:“这位老丈,我们不是坏人。” 多半是百灵声音甜美,屋里人还倒信了她的话,一阵沉默后,终于小心翼翼拉开了门闩,把门打开了个小缝。 门内果然是个老丈。 只见他探出个头,看看百灵又看看姜炎,猛然瞅见姜炎背后有剑,吓的“哎呀”一声就要把门关上。 姜炎看在眼里,早伸出两手扒住门框。许是觉得这么做不妥,就咧着嘴对那老丈笑了一笑。 姜炎的笑在那老丈看来不另于“豺狼的微笑”,惊得他好一阵手足无措,退了两步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这老丈看着约莫七旬的年纪,要是挨了这一摔,只怕就要给摔掉半条命去。 百灵眼疾手快,带起一阵香风,就把老丈扶住了。 阿蛮这才走到了门口,责了姜炎一句“你看你把人家吓的。”就过去看看那老丈摔着了没有。 姜炎挠挠头,自言自语道:“我长的可不丑啊……” 阿蛮生的高于常人,虽然才十五岁的年纪,却壮硕异常。本来那老丈让百灵扶着,脸上惊色稍退,忽的看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走了过来,当即把眼瞪了个溜圆,颤声道:“好汉饶命!看上了屋里的什么直管拿去,莫要害了小老儿的性命啊!” 阿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 姜炎在阿蛮身后哈哈大笑道:“还说我,你看人家都把你当成谋财害命的土匪了。” 阿蛮脸上一红,微微弓着身子把那老丈扶到了床边,让他坐在床上再说话。 老丈哪敢不从?颤巍巍的挪到了床沿,却说什么都不敢坐下,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阿蛮。 百灵把阿蛮推开,自己去扶着老丈坐下,轻声道:“老丈你别怕,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赶路的路人,想在这借宿一晚上。” 百灵相貌美丽,声音轻柔,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那老丈伸出右手指着阿蛮,问百灵道:“这……”他本来想说“这人怎么这么壮实。”结果因为太害怕,牙关打颤,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了。 姜炎还在笑着,把脑袋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他比我更吓人吧?” 那老丈把头猛点,直如小鸡啄米,突然又把头摇作拨浪鼓,缩着脖子去看阿蛮。 百灵刚要责备姜炎,一转头,正看见门外火把闪动。 阿蛮目光一凛,走到门前,只见外面围了不少村民,人人手里拿着火把,还有的在手里提着锄头、耙子等农具,如临大敌。 第六十五章 采石村 (二) 见此情景,阿蛮心道外面这些村民大概是把自己三人当做歹人了,连忙走出屋来,对着外面的村民喊道:“众位相亲不要误会,我们是赶路的路人,天黑了想在村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阿蛮这等魁梧的身材,比那门框都要高上些许,刚刚他一低头出屋,吓的外面围成一圈的村民呼啦啦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先前阿蛮他们也在几个村庄里借宿过,可是那里的村民顶多对阿蛮多看两眼,有些还拿阿蛮开玩笑,说他比地里拉犁的牛都要壮些,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如临大敌。 阿蛮又说了几句,刚好姜炎鬼头鬼脑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嘻嘻哈哈一阵笑,扰的阿蛮心烦意乱,再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 村民们紧张的你看我、我看你,不停的把手中“兵器”捏紧了又松,松了又捏紧。阿蛮杵在那无话可说,姜炎也不知道在看谁的笑话,一脸幸灾乐祸。一时间,两帮人就那么僵持着。 值此时节,忽然有个小孩扒着大人的腿,越出众人走到了最前面,一双眼睛盯住了阿蛮看。这还了得?人群后面孩子他娘上来一把将这孩子揪在怀里,“啪啪”两巴掌扇在孩子的屁股上,骂了句:“小心让猪妖给你捉去吃了!”那孩子平白挨了两巴掌,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再听“猪妖”两个字,当即哭嚎一声,拔腿往家跑去了。 阿蛮与姜炎面面相觑,说自己是土匪歹人倒也罢了,怎么说自己是猪妖? 姜炎后退了一步,与阿蛮拉开些许距离,笑谑道:“肯定是你,他们八成是把你当成猪妖了。” 阿蛮也是哭笑不得,说道:“少来,猪妖说的肯定不是咱们。” 话音未落,就听村民里有人发一声喊道:“你们俩谁是猪妖?” 姜炎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拍着阿蛮的肩膀不住的揉着肚皮。 阿蛮虽然纳闷,却还是耐着性子对那位村民说道:“这位老乡,我们俩都不是猪妖。” “不是猪妖你们天黑进村做什么?”人群里又不知是谁喊了句话,众村民顿时吵嚷起来。 阿蛮刚要辩解,屋内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行了行了,都别闹腾了,这三个娃子不是坏人,大伙儿都散了吧。” 阿蛮转头看去,原来是先前被吓的不轻的那位老丈。 那老丈看来在村中有些威信,他又说了两句,围着的村民就渐渐散去了。 屋内。 老丈说他姓董,叫阿蛮他们称他作董老丈就行。 董老丈把油灯的里的火挑亮了些,招呼阿蛮三人坐下。 阿蛮在屋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一把像样的椅子,只得随手扯过一旁看似就要散架的破椅子来坐下了。姜炎于百灵却是一左一右,挨着董老丈坐在床沿。 刚刚百灵在屋里已经详详细细的跟董老丈说清楚了,自己三人只是要来借宿一晚,顺便问村民买些干粮。不成想闹出了误会,险些就要动手了。 董老丈长叹口气,说道:“其实说起来不怪你们。” 百灵问道:“怎么了?” 董老丈还没开口,姜炎抢先说道:“是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蛮哥,村里人刚刚把他当成猪妖了。” 百灵纳闷的抬头看着阿蛮,问道:“什么猪妖?” 阿蛮脸上一红,分辩道:“你听姜炎瞎说。” 百灵又看向了姜炎,姜炎笑嘻嘻的说道:“你问蛮哥,你让他自己说。” 董老丈好容易插进嘴来,说道:“可不敢再说了。”说着话,左手拉着姜炎,右手扯着百灵,让他俩别再说什么猪妖了。 阿蛮看出了其中蹊跷,就问董老丈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董老丈起身跑到门口,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动静,才把门一关,仔细闩好,回头低声对阿蛮说道:“大晚上的莫要提猪妖,那畜生禁不住念叨,你一说它,它就要来了。” 姜炎奇道:“还真有猪妖啊!” 董老丈赶忙作了噤声的手势,责姜炎道:“别说了别说了。” 姜炎丝毫不以为意,说道:“什么劳什子猪妖,它要敢来我就正好宰了它,请你们全村人吃一顿猪肉。” 董老丈急的在那直跺脚,说道:“你这娃怎么恁不听劝,你这是要祸害了全村人的性命啊!” 姜炎还欲再说,百灵把眼一瞪,登时止住了姜炎的话茬。 阿蛮起身把董老丈扶回坐好,顺势对着姜炎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然后就请董老丈仔细说说那猪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董老丈坐在床沿,从床边摸出一杆旱烟袋,吧嗒吧嗒点着了火,又吸了两口,这才说了起来。 原来这个小村庄名叫采石村,因为村那头小山下有片石料场,出产些石料,所以村子干脆就叫做了采石村。没农 活的时候,不少村民就在那里做些零工,补贴家用。有活做活、没活做工,村民们的生活倒也过得去。 可是后来,石场附近的树林子里渐渐不太平了,偶尔有些进了林子的村民再也没出来过。一连走失了好几个,村民们害怕起来,就由村里的猎人带队,去树林子里看个究竟。 搜到了小山脚下的另一边,村民们发现一个幽深山洞。可那山洞实在是太黑了,村民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进去看个究竟。 董老丈有两个儿子,大的叫董大,小的叫二黑,两兄弟仗着年轻胆气壮,一人提了把劈柴刀,随身带了火把就进了山洞。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两人出来,就又有几个胆大的要进去寻他俩。 谁知才过了一小会儿,山洞深处就传来一声声巨吼,那动静真是地动山摇,唬的那几个村民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等在山洞口的村民看他们这副狼狈样,就问他们见到了什么,那几人也当真被吓破了胆,根本不停顿就往村里跑。 看着他们跑,剩下的村民也都化作鸟兽散,一发儿的跟着他们跑了回来。 当天晚上,董老丈的老伴见一下子两个儿子都没了,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 董老丈问那些去过山洞里的人遇见了什么,结果没一个人说的清楚的,敢情他们连深处都没进,听见声响就跑了。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村民们又大着胆子去了石料场做工,发现一切正常,就以为董大和二黑是在山洞里遇见什么野兽了,待村里的猎人准备好陷阱、工具之类再去山洞里捉那野兽。 可是那天晚上,看守石料场的李瘸子就遭了不测,等天亮又有村民去上工的时候,只见李瘸子的窝棚被掀了个底儿朝天,到处都是血迹,却惟独不见李瘸子的尸体。 这下可了不得了,村里人纷纷传说,董大和二黑是惹到了山神爷爷,山神爷爷大怒之下,不但收了董家弟兄两个,还吃了守石料场的李瘸子。 于是村民们就杀猪宰羊的准备贡品,在村那头石料场供奉起了山神爷爷。 没想到那天晚上,山神爷爷还真来了,不但吃光了所有的祭品,连带着还把村那头几户人家给吃了个干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吐。 有人那天晚上看见了山神爷爷的真身,说是一只巨大的野猪,黑面獠牙好不吓人。 山神爷爷哪里会是野猪的模样?于是村里人就叫它猪妖。 这下可更不得了了,当晚村里人都在商量着怎么捉了那猪妖,那猪妖像得了消息一般,毫无征兆的冲进了村,见到人先用獠牙挑了,然后嚼也不嚼的吞下肚。一时间又死了十几个村民,那猪妖吃饱了,也就摇着尾巴走了。 从那以后,挨家挨户到了晚上都再不敢出门,更不敢提猪妖这两个字,生怕把那畜生引来。再后来,村民们一见它来,就把自家的牲口赶去给它吃,它吃饱了就不再祸害村民。 可是这样过了许久,村里还哪弄那么多牲口给它吃去?给它准备其他的,诸如米饭蔬菜,它是看也不看,用鼻子都给拱到了地上。 说完,董老丈吸口烟进肺里,憋了好久才吐出来,对着百灵说道:“你们这三个娃在这住一晚,明早赶快走吧,别再连累你们送了性命。”又想了一想,董老丈接着说道:“我家里还有些面,只是这大晚上的怕也做不成馒头,没法儿让你们带走啊……” 阿蛮看董老丈眼中满是水汽,想来他老人家再度说起丧子、丧妻之痛,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说道:“董老丈放心,那祸害我们三个肯定要去除了它。” 董老丈闻言先是一喜,紧跟着眼中的光就黯了,说道:“你这娃子不晓得那畜生的厉害,别以为你块儿大些就能收拾的了它。村里男丁几十口都奈何不了它,你怎么除它?” 董老丈虽然不信阿蛮能降伏那猪妖,不过语气里还是不自觉的带着些期盼。 “我说老丈,”姜炎接过话头,“你看我们三个像是普通人吗?既然蛮哥说帮你们除了猪妖,那它就是死定了!” 董老丈摇头道:“你们不晓得厉害……” 姜炎也不多说,一把扯起老丈就往门外走去。 百灵被姜炎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问道:“你带老丈去哪?” 姜炎把董老丈带到了门口,指着村口那株脸盆粗细的歪脖儿树问道:“你看到那棵树了吗?” 董老丈茫然一点头,未及眨眼,一道寒芒就闪了一闪。 董老丈大惑不解,搞不明白刚刚怎么了。 姜炎拍拍董老丈的肩膀,说道:“去看看那棵树。” 这时,阿蛮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董老丈回头看看阿蛮,阿蛮对着他点了点头。 董老丈揣着满腹的心思走到歪脖儿树旁,他本来希望姜炎能使出些什么惊人手段,可是围着树转了两圈都没看出什么异样。 董老丈叹口气,这一低头,却发现树身上有一圈焦黑的痕迹。下意识的,董老丈伸出一个手指头戳了戳树身。 “我的爷!”董老丈惊叫一声。 原来整株歪脖儿树竟然被齐齐斩断了,经董老丈这一戳,那圈焦痕以上的部位登时倒向了另一边。 董老丈大张着嘴,怔怔的回头看着正慢慢插剑回鞘的姜炎,当下两眼一翻白,软软的倒在了一旁。 第六十六章 狸力(一) 等阿蛮跑过去把董老丈抱回了屋里,就听到百灵骂姜炎道:“逞能!叫你再逞能!这要是把老人家吓出个好歹,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姜炎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然后把身后的奔雷剑连鞘捧在手里,不住的赞道:“好剑!好剑!”说罢,一双手来来回回的抚摸着剑鞘,完全忘记了当日自己埋怨小九送的是把破剑。 百灵被他脸上的表情弄得直皱眉头,也顾不上再说他,转身去看躺在床上的董老丈。 阿蛮又是抚胸又是掐人中,好容易才让董老丈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董老丈眨巴了两下眼,挣扎就要阿蛮扶他起来,看到姜炎还在那故作姿态的抚剑,“哎呀”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挪到姜炎面前,对着姜炎就鞠了一躬,说道:“少侠好手段啊!” 姜炎极是受用,以世外高人的派头轻轻把董老丈扶起来,说道:“老人家还请放心,那妖孽我一定会替村民们除了的。” 百灵没好气说道:“装什么相啊你!自己几斤几两,你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董老丈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看百灵,又看看姜炎,嘴里“这……这……”的。 姜炎嘻嘻一笑,把手一扬,说道:“甭听她的,不就一大野猪吗,明天就看我去把它给收拾了。” 阿蛮虽然也有心帮助采石村村民,却多长了个心眼,当下问道:“董老丈,还请把那猪妖的详细情况跟我们说说,这样我们去除妖也好有些准备。” 董老丈连声称是,可想了一想后,又摇了摇头。 阿蛮问道:“怎么了?” 董老丈看着阿蛮,说道:“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那妖怪,说它是头野猪还是听村里其他人说的。”顿一顿,董老丈接着说道:“要不然我去找个曾经见过它的来给你们说说?” 阿蛮点点头,董老丈向屋里看了一眼就出门去了。 董老丈一出门,百灵就对着姜炎说道:“你夸下的海口自己收拾去,明天我和阿蛮就去看看你是怎么丢人现眼的。” 姜炎把奔雷剑靠在墙角,摇头晃脑的说道:“一头野猪而已,哪还需要你俩出手。” 百灵一窒,扭头去看阿蛮。阿蛮沉吟一下,说道:“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去。” “嘿嘿,”姜炎笑道,“还是蛮哥明白事理。” 百灵冷哼一声,随手摸过一把又冷又硬的板凳坐了下去 。 未几,董老丈带着一个男人进屋来了。 董老丈说他叫马六,曾经亲眼见过那猪妖。 “快给三位少侠说说那畜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董老丈笑呵呵的说道。 等了半天不见马六说话,董老丈侧过头,看见那马六目露痴色,正直勾勾的看着百灵,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看什么呢!”董老丈骂了一句,见马六还没反应过来,一脚就踹了过去。 马六挨了董老丈这一踹,总算醒过了神。董老丈虽然年老力衰,可是被踹总不是好事,马六愣头愣脑的问道:“干啥呀?” “说说那猪妖!”董老丈恨不能再踹马六一脚。 “啊,猪妖啊,”这马六显然脑袋不太灵光,“那玩意儿大,可真大。” 阿蛮皱眉问道:“有多大?” 马六连比划带说,再加上董老丈在一旁翻译,阿蛮三人花了半天才明白,那猪妖就是一副野猪的模样,不过身高大约在一丈开外,相较于寻常的野猪,身体较短,一丈多的身高也就一丈多的体长。 “獠牙长,有这么长!”马六极力的张开双臂,“那家伙,一下就给人捅个对穿,俺家隔壁的李二狗,就是让它这么给弄死的。” “猪眼红,通红!”马六瞪大了双眼,“就跟害了红眼病似的,要滴出血了!” “舌头带卷儿,”马六伸了伸自己的舌头,“那舌头上满是倒刺,李二狗让它舔了一口就只剩两个腿了,上半身的肉都叫它卷到嘴里去了。” “有爪儿!”马六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跟个狗爪子似的,李二狗家的房子就是让它两爪子刨倒了。” 姜炎早笑的不行,阿蛮也是强忍着笑意,心想这马六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刚刚还说猪妖是个野猪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说它有一双狗爪子? 百灵直摇头,她估计马六是让那猪妖吓出了毛病,这会儿多半是胡说八道。 董老丈额头上直冒汗,寻思道马六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猪呀狗的,自己也是糊涂了,竟然找了这么个糊涂蛋过来。 见马六还要比划,阿蛮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董老丈说道:“行了行了,我们已经知道了,快让他回去吧,明早我们就去除了那妖怪。” 董老丈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后赶忙连推带搡的把还在絮叨的马六带出门去。 阿蛮苦 笑连连,转头问道:“你们信他说的吗?” 姜炎想也不想就说道:“你听他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又是野猪又是野狗的,你说那野猪怎么会长了副狗爪子?八成是他在胡扯。” “可是,”百灵眉头微皱,“他还说那妖怪有一丈多高呢,就算长的怪些,那么大的个儿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吧?” “哪有一丈多的野猪?”姜炎嗤之以鼻,“我猜这一丈多也是他瞎说的。寻常村民没见过什么世面,稍微大点的野猪就被说成了妖怪,还给它加上许多自己想象的东西,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阿蛮左右一寻思,也觉得姜炎说的有道理,正好董老丈回来了,就让他给自己三人弄了些东西吃,然后分别睡下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 姜炎背着奔雷剑,一脸的轻松。阿蛮腰间挂着黑面鬼,临出门,想了想还是返身从包袱上取下南殿得来的那张弓,背在了身后。 见阿蛮与姜炎从他俩的屋里出来了,百灵快步迎了上去,神秘说道:“今天就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本姑娘的手段。” 阿蛮与姜炎一头雾水,刚要问问百灵什么意思,董老丈就出来了。 董老丈絮絮叨叨的跟阿蛮他们说了半天,无外乎小心猪妖、注意保证自己的安全之类。姜炎听得不耐烦,当先朝村那头走了过去。 阿蛮冲董老丈一抱拳,让他不用跟着过来了。 董老丈说道:“至少也得送你们出村。” 阿蛮笑笑,就随他跟在后面好了。 三人越往村那头走,身后跟着的村民就越多,快到村口的时候,整个采石村的村民都乌泱泱跟在后面了,只不过都与阿蛮他们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 村口似乎有条分界线,过了这条线,村民们就再不前进一步,而是远远的看着那三人朝着采石场走去。 阿蛮他们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采石场。整个采石场空无一人,死气沉沉的,这诡异的气氛搅得三人心中有些忐忑。 采石场依着一座小山而建,说是小山,高度也有几百来米,那藏着猪妖的山洞就在小山的另一面。 此时虽然天光大亮,可是整个采石场包括那座小山都似乎被阴霾所笼罩,让人心底发寒。 百灵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自觉的就将身体靠阿蛮近了些。 “蛮哥,”姜炎四下看了看,“这地方可有些邪乎啊。” 阿蛮暗自点头,说道:“这气氛,倒有些像回坡。” 经阿蛮这一说,姜炎顿时觉得这里和回坡真有些像,心中不禁打起鼓来,沉声问道:“这里该不会也有凿齿黑罴吧。” 阿蛮摇摇头,说道:“凿齿可是人形,这里的村民再糊涂也不至于把人和猪搞混了。” 姜炎一想也是,可是心里渐渐起了毛。 “走吧,”阿蛮把黑面鬼握在了手里,“咱们好歹得去那山洞看看。” 采石场被一片树林包围着,要想到小山后面的山洞,就必须穿过树林。 走在树林间,阿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是急切间又说不来到底是哪不对。 “阿蛮,”百灵轻轻叫了阿蛮一声,“这林子里怎么那么冷?” 阿蛮恍然大悟,这树林里的树都没有参天的高度,树梢处的树叶更是稀疏无比,可就是这样,漫天的阳光偏偏照不进树林,难怪百灵会生出寒意。 “都小心些,”阿蛮回头嘱咐道,“马上就要到山洞了。” 姜炎虽然没把背后奔雷剑拔出来,右手却是握在了剑柄处。 果然,前面的树林渐渐开阔,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从远处看去,那山洞就如同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发出无声的咆哮,仅仅看了一眼,就激的人心神动荡。 “洞里有古怪。”姜炎眯着眼说道。 不用他说,阿蛮与百灵当然能看得出来,这还是白天的时候,山洞一步以内就黑的不像话,日光根本照不进去。 三人停在了山洞口。 姜炎把脑袋探进山洞里看了又看,说道:“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话,姜炎顺手把从村里带出来的三支火把都点了,然后分别递给了百灵与阿蛮。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姜炎在前面开路,阿蛮殿后,百灵居中。 商议定了,三人再不迟疑,纷纷踏进了山洞里。 刚一进山洞,百灵就“咦?”了一声。 “这里面竟然比外面暖和。”百灵惊讶的说道。 姜炎头也不回的说道:“那又怎样?” 百灵不回答姜炎,而是举着火把四处照了一下。 这洞穴的洞口就有将近两丈多高,进了里面后更加宽阔,四五个人并排走不是问题,高度看不见 ,因为这洞穴里面黑的邪乎,火把的光很轻易的就被黑暗吞噬了。 三人估摸着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走在最前面的姜炎忽然停住了。 “怎么……”百灵话还没出口,阿蛮就捂住了她的嘴,同时竖起了耳朵。 姜炎朝他俩摆了摆手,示意他俩在这等着,自己先去前面看看。 百灵靠在阿蛮怀里,本来提着的一颗心立即放了下来。 阿蛮只顾看着前面的姜炎,哪能注意到百灵的心思。 姜炎举着的火把渐渐消失在了黑暗里,静谧的山洞里只剩下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阿蛮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开了捂着百灵的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与百灵拉开些距离。 可是这丝毫不能减轻阿蛮尴尬的感觉,好在周围漆黑一片,火把的光也不甚亮,想必百灵也看不出阿蛮的脸红了。 其实何止是阿蛮的脸红了,只是百灵始终没有回头,所以阿蛮也看不清百灵的表情。 正在这你侬我侬的时刻,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狂怒的野兽嘶吼,震的阿蛮与百灵眼前金星乱冒。 这声吼叫把洞顶上的小石子震的直往下落,阿蛮拉着百灵贴住了一边的墙壁去躲避落下的石子,百灵忽然问道:“这怎么像是狗叫?” 阿蛮也正纳闷,怎么这山洞里还有狗在叫唤,那边姜炎就跟狗撵兔子似的往回跑,扯着嗓子叫道:“这哪是什么野猪,分明就是狸力!” 第六十七章 狸力(二) “狸力?”阿蛮瞪着一双眼问道,“狸力是什么?” “快走!”姜炎脚本根本不停,左手扯着百灵、右手拽着阿蛮就往回跑,“先出去再说!” 洞穴深处的狗叫声越来越响,阿蛮抽空回过头往里看,只看见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是不论脚下的地面还是四周的墙壁都在颤抖,头顶石子“漱漱”的往下落。亏得姜炎鼓荡起剑气,四周飞窜的剑气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落下的石子都绞成了粉碎。 “咚!”的一声巨响,因为这洞穴相对狭窄,所以极为拢音,百灵招架不住,两眼一发黑,踉踉跄跄就要摔倒,阿蛮看在眼里,直接将她拦腰抱起,然后更不打话,紧紧跟在姜炎的身后。 “咚!”又是一声巨响,这下整个山体都在颤抖,姜炎不得不双手扶着墙壁。阿蛮因为抱着百灵,所以不是很方便,挨了这一晃险些将百灵抛了出去,所以干脆一咬牙,把百灵扛在了肩上,腾出右手也如姜炎一般扶着墙走。 “咚!咚!咚!”的声音不停响起,每响一次,墙上就会坠下许多大石子,不等落下,就会被姜炎放出的剑气绞碎。 姜炎回头对着阿蛮吼道:“这畜生在撞墙!想把我们困在洞里!” 之所以吼,是因为四周嘈杂一片,狸力撞墙的轰鸣声与石子落下的声音混在一起,不吼的话姜炎估计阿蛮根本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那怎么办?”阿蛮也大着声音吼道。 姜炎拽了阿蛮一把,把他扯到自己面前。 “跑!”说罢,姜炎当先迈开了步子。 姜炎在前,阿蛮扛着百灵,三人跌跌撞撞跑了一阵,手中火把早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此刻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不用说,肯定就是他们来时的山洞口了。 “快了!”姜炎声音里透着激动,可是随着姜炎发喊,阿蛮忽然觉得身后恶臭袭人,蓦地转过头,那狸力虽然与阿蛮还有好些距离,可是已经模模糊糊的能看见身形了。 只见它边跑边用生着獠牙的脑袋往墙壁上撞,身躯极是庞硕,偌大的山洞都快让它给填满了。 “还愣什么!”姜炎抬脚往阿蛮腿上踹了一下,“还不快走!” 阿蛮猛地的回过神,才往洞口跑了两步却见姜炎反倒冲着狸力跑了过去。 “你干什么?”阿蛮被他唬了一跳,以为他被狸力吓昏了头,不往外跑,怎么 还往里跑? 姜炎一边跑着,右手已经扯下了背后奔雷剑,扭头冲阿蛮喊道:“你们先走!” 阿蛮知道此刻不能再矫情,在山洞里自己完全施展不开,索性就让姜炎先去阻它一阻,等自己把百灵带出去再回来帮姜炎。 电光火石之间,阿蛮心中就打定了主意,顶着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往外跑去。 跑出没几步,阿蛮就听到身后一声兽吼,不用说,肯定是姜炎与狸力对上了。阿蛮也顾不上回头看看情况如何,低着头只顾往洞外跑。 好容易跑出山洞,突然间的光明刺的阿蛮有些睁不开眼,阿蛮甩着头,纳闷道:怎么还有“轰隆轰隆”的声音? 肩膀上百灵突然拍了阿蛮一下,阿蛮被她一拍,下意识的扭过头,跳过自己的肩膀往山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险些被吓出个好歹来。 “姜炎!”阿蛮冲着山洞里声嘶力竭的喊道,“洞口要被埋了!” 原来受了狸力这一阵的冲撞,山顶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已经开始慢慢的在往下滚了,不出几次呼吸的时间就会砸到山脚,看它的轨迹,不偏不倚正好要将这个洞口埋住。 怪不得刚刚姜炎分明拦住了狸力,可是四周“轰隆”声依旧不绝于耳。那块大石头每滚出一转,速度就会快上三分,还带起周围无数的碎石一同往山下滚来。等阿蛮再往洞里叫了一声后,已经到了势不可挡的地步。 阿蛮恨恨的一跺脚,扛着百灵就往侧面躲开了。 “轰!”连大地都颤了一颤,果不其然,山洞口被它挡住了。 “姜炎!”阿蛮真是睚眦俱裂。 想姜炎一年前与自己结拜,就随着自己四处流浪,居无定所。虽然他平日里嘴上刻薄些,可是哪次遇到危险不是他顶在了最前面,这一次更是为了拖住狸力,被生生埋在了山洞里。 那狸力如此残恶,恐怕姜炎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念及此处,阿蛮忍不住放声大叫道:“姜炎!” 阿蛮喘了两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把百灵放在了地上。 百灵其实并没伤着哪儿,只是没想到姜炎会被埋进去,所以在怔怔的发着呆,面无人色的凝视被埋住的山洞口。 从阿蛮与百灵看到姜炎往回跑,再到现在,其实拢共也就一小会儿的时间。这些事发生的太快,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隐隐的,阿蛮突然 听见了姜炎的虎吼,然后立马被一声更为巨大的狗叫压下去了。 阿蛮大喜过望,敢情姜炎现在还没死,那自己还在这等什么,还不赶快去帮他? 想到这,阿蛮更不犹豫,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原先山洞口的位置,这一看,登时傻眼了,一层一层有大有小的石块结结实实的堵在那,别说这一会儿,就是给阿蛮一天时间,估计也扒不开。 阿蛮心中发了狠,重重往上一锤,低声吼道:“扒不开我也得扒!” 还没等阿蛮刨两下,周围的光线瞬时一暗。阿蛮左看右看,远远近近的都暗了下来,再一抬头,原来是乌云挡住了太阳。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虽然阳光照不进这片树林,可是的确是硕大的太阳挂在天上,怎么现在说变天就变天了? 阿蛮细细一看,那乌云密的跟铅似的,不时有电光在其中乱窜,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中压抑烦闷。 百灵这时候也跑到了阿蛮的身边,与阿蛮一样抬着头看天。 就百灵跑过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周围已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怎么了?”阿蛮自言自语道。 像是对他的回应,从天到地忽的生出一棵倒长金色枯树,那树不但枝瘦,干也瘦,可树杈奇多,梢上却一片叶子也没有。 “啊!”百灵惊叫出声。 那哪是什么金色枯树,分明是一道贯天通地的闪电! 而且正劈自己面前的这座山! 眼前电光一闪,耳边炸雷响起,阿蛮合身将百灵扑到,用自己的后背替她去挡四处激射的碎石。 混乱中,阿蛮回头去看,只见山腰上射出万千金光,刺的人眼生疼。 待得光芒散尽,只剩下一人横剑立于半空,不是姜炎又是何人? “姜炎!”阿蛮兴奋的叫道。 姜炎刚刚把脑袋偏过来,一道黑影撞破山体,倏的腾在半空,也不见如何动作,乌茫闪过处,姜炎直直的一头倒栽下来。 原来是狸力在山洞里与姜炎斗的正欢,不想姜炎用手中奔雷剑引下天雷击穿山体,借机逃了出来。狸力如何不恼,盛怒之下一头撞向姜炎逃脱处。因它力大,竟然撞破了山体,跃在半空中,正见姜炎在其身侧,当下挥舞獠牙,就要把姜炎扎个透心凉。 姜炎被阿蛮一声喊得分了心,等觉察到不妙的时候,只勉强来得及用剑护在身前 ,然后就觉得一阵排山倒海的大力袭来。 亏得奔雷剑是世间少有的神兵,若换做寻常刀剑,别说替姜炎硬抗下狸力含怒一击,不碎成渣渣就是万幸了! 阿蛮看姜炎就跟个流星似的,划出一道长虹就往地上落,要是这一下摔实了,不成肉饼才怪。当下撒开两条腿没命的往姜炎即将落下的地方跑去。 紧赶慢赶,好歹赶在姜炎落地之前一下扑出抱住了姜炎,两个人合在一处滚出了老远。 阿蛮滚的晕头转向,忽听见姜炎叫道:“压死我了!”阿蛮定睛一看,姜炎好巧不巧的正被自己压在身子下面。 阿蛮何等壮硕的身体,姜炎真是肠子都快被挤出来了。 “我没被狸力玩死,倒快死在你手里了!”姜炎叫苦不迭。 阿蛮看着姜炎脸色虽然白些,上半身的衣服也不知哪去了,可终归是胳膊腿儿的都在,嘿嘿一笑,就把姜炎拉了起来。 那狸力这时候才刚刚落回山腰上,只听“咚!”的一声,大地乱颤。 刚刚爬起来的两人险险又被震的坐倒在地。 阿蛮在洞穴里没看清楚狸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姜炎虽然与狸力斗了几个回合,可里面实在太黑,他也看的不甚清楚。这时节,虽然漫天乌云密布,可还算是白天,二人抬起头来只看了狸力一眼,不由得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狸力至少两丈开外,生了一颗硕大的野猪脑袋,长嘴翻鼻,唇边两根带着弧度的獠牙向上翻卷着,一双猪眼微微散着红光,颈上一圈如刺黑鬃。可怪就怪在猪脑袋后面接着的是个狗的身子,四腿也没生蹄子,反而是带着锯齿的爪子,正一下一下的刨着,爪子下的山石让它没两下就给刨出个深坑。 阿蛮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即便姜炎刚刚与它斗过一阵,可那是因为洞中黑暗,看不分明,所以提得起勇气。现在看清楚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不禁有些肝儿颤。 那狸力哼哼两声,猪眼一翻,不去管阿蛮与姜炎,而是直奔百灵。 阿蛮与姜炎刚一愣神,狸力已经快要冲下了山,眼瞅着百灵不是被狸力一口吞下就是要被它撞的骨断筋折,阿蛮急的满头是汗,姜炎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徒劳的催动剑气,想稍稍阻止住狸力的势头,好让百灵逃开。 可狸力看也不看姜炎,一心只想把百灵置于死地。 百灵虽然有些紧张,却慌而不乱,右手伸 进左边袖中,“唰”的抽出一道白光,正打在狸力额头上。 ps:要打个广告不算字数的! 将者将兵,王者将神!2013年最新三国游戏《将神》登陆纵横! 今日首服震撼开启,人气爆棚。三大独家活动,20万纵横币等你来赢! 全3d打造三国视觉盛宴,感受别样三国,祝君成就一番雄图伟业. 第六十八章 狸力(三) 阿蛮一愣,心道:这百灵甩出去的是个什么? 只见百灵手中甩出一道白光,那白光猛地向前一窜,竟然化作一只飞燕,翻转两下,燕喙正啄在狸力的面门正中央。 “嗷!”别看白光所化的飞燕在狸力面前还没个蚊子大,可被它一啄,狸力登时吃痛不已,惨嚎一声,四只爪子好一阵乱挠,才总算停住了疾奔而来的身形。 百灵早已经御起灵气,向后飞了出去,同时右手一招,飞燕又变回了白光,只一闪,就被百灵轻松捏在了手中。 狸力抖了抖颈上黑鬃,一对猪眼怨毒的看着百灵,翻起的鼻孔中不停的喷出白气。 阿蛮与姜炎这才跑到了百灵的身边,姜炎看着狸力,问道:“咱们怎么办?” 百灵虽然刚刚一下打疼的狸力,可是她知道那是狸力还无戒备下才被自己偷袭得手,而且看这情况,不但没能伤着狸力,还倒把它激怒了。 “要不……咱跑吧。”百灵声音有些颤,毕竟那狸力两丈多的身高摆着呢,绝不像是人力所能敌的。 阿蛮沉吟一下,当即说道:“不成,那畜生已经被激怒了,我们要是一跑,采石村的村民们可就完了。” 姜炎急道:“狸力可是御土畏兽,比那凿齿难缠得多了!咱三个跟它拼,简直是……” “小心!”阿蛮刚把姜炎和百灵扑到,就听得头顶“呜”的一声恶风擦过,紧接着又是“轰”的巨石砸地声。 “我的乖乖!就这么个御土啊!”姜炎大声叫道。 原来那狸力见阿蛮三人聚在一处,正没奈何,却看见身后有许多自山上滚下的碎石,便伸出长舌卷住块大的,径直砸向兀自说着话的姜炎。 得亏阿蛮动作快,不然稍稍迟上片刻,三人就得被那块一人高的巨石砸成烂肉了。 姜炎心有余悸的摸摸脑袋,正看见狸力又卷起一块大石头,当下被唬了一跳,口中叫道:“还来?” 阿蛮与百灵早躲了开去,姜炎一拍地面,借着剑气滑向一边去了。 狸力见一击不中,就卷起石头再扔,又不中,当下气的暴跳如雷,不停的卷石头往这边砸。 一时间阿蛮三人被砸的险象环生,好在这狸力的准头不行,砸来砸去都砸不中。阿蛮三人上蹿下跳的虽然狼狈,却好歹都躲了过去。 眼看着身边的石块都扔完了,狸力四下一望,立马挥开了两只前爪去 刨山体。看上去坚实的青灰色山岩让它两下一刨就跟豆腐似的碎成了一块块的。 阿蛮心里一咯噔,果断喊道:“跑!” 狸力扔出的每一块巨石何止千钧力道,便是万钧也有的。别说被砸中,就是擦着一下也够受的。本以为它扔一会就算了,可现在看来它不把整座山都刨碎砸过来是不会罢休的。 “别往村里跑!”阿蛮又加了一句。 “跑什么跑!”姜炎让狸力这一阵砸给惹的恼了,“我看它也就这两下子!”说完,右手挑出个剑花,反倒是冲着狸力去了。 阿蛮与姜炎擦肩而过的时候拉他不住,只能回头喊道:“你疯了!” 恰好,此时一块半人高的石块破空而来,只见姜炎“唰唰”连出两剑,就把那石块切作了四瓣儿。 这下姜炎更是得意,一挺奔雷剑,脚下不停,裹着风雷之声一剑直刺狸力的猪鼻子。 狸力见状大喜,显然是没想到姜炎竟然会往自己嘴里送,兴奋的哼哼一声,也冲着姜炎跑了过来。 十几丈的距离转瞬即至,姜炎一拧剑柄,无数剑气从奔雷剑剑身上激射而出,人还没到,剑气就已经逼到了狸力面前。 狸力在山洞中与姜炎斗过一会,知道这剑气厉害,便猛地四爪一蹬地,生生横着窜出去三四丈,恰恰躲过姜炎的剑气。 姜炎大吃一惊,刚刚因为山洞中狭窄不堪,自己几次出手,狸力都是靠着皮糙肉厚硬接下来,所以就想当然的认为它身体那么庞硕,身手应该不会太敏捷。可现在来看,它一顿一窜之间,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不说,身手也是非比寻常的敏捷。 这一愣神,狸力已经又朝着姜炎窜出一截,一双猩红猪眼凶光毕现,张开猪嘴,那条生满倒刺而且奇长无比的舌头就向姜炎卷了过来。 姜炎心中大骇,正准备用奔雷剑再刺出一阵剑气,忽然觉得衣领被一股大力揪住,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 狸力的舌头刚好擦着姜炎的脚底板卷了过来,姜炎回头一看,原来是阿蛮单手揪住自己的衣领把自己向后一提,这才勉强躲过狸力的舌头。 姜炎正要责怪阿蛮几句,怨他干嘛鲁莽出手,这狸力自己完全可以对付。话还没出口,就觉得右脚一紧,原来是狸力的舌头出奇的灵活,虽然没能卷住姜炎的身子,可是末端当空一转,直接卷住了姜炎的脚腕。 这一卷险些把姜炎疼的背过气去,额头冷汗 直冒。 阿蛮本来单手揪住姜炎衣领,几乎就要拉扯不住,只得把牙一咬,右手舍了黑面鬼,换成双手去拉,这才没让姜炎被狸力卷到嘴里去。 “嘶啦”一声轻响,眼看着姜炎的衣领经不住扯,就要断开了。阿蛮急的直瞪眼,可是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双手上,哪还能再腾出手去? 危急关头,只听得一声娇斥,随即便有白光击在狸力长长的舌头上。 狸力吃不住疼,舌头一缩而回,不等舌头含在口中,就怒吼一声,舍了姜炎与阿蛮。 狸力松开舌头非常的突然,阿蛮没来得及收力,兀自揪着姜炎“噔噔噔”连退几步,双双摔倒在地。 姜炎这下是被扯的狠了,挣扎了两下都没爬起来,右腿抖的都不行。 阿蛮也是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站了起来,抬眼一看,百灵与狸力已经斗在了一处。 百灵浑身上下被淡淡白光所笼罩,凌空而立,煞是好看。 狸力正昂着猪头,对着百灵大声嘶吼着。 百灵右手一挥,白色飞燕挟风飞至狸力面前,狸力吐出舌头,想用自己的舌头把飞燕给绞死。 要说狸力的舌头可真是灵活异常,好几次都险些就把百灵操纵的飞燕给卷住,要不是飞燕体型太小,还真让它给得手了。 姜炎好容易缓了过来,屈伸了几下右腿,对着阿蛮说道:“看不出来啊,没想到百灵还真有两下子,我还以为她这个丫头就会耍嘴皮呢。” 阿蛮见百灵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低头对还坐在地上的姜炎说道:“要论耍嘴皮子,那还真是谁也比不上你姜炎。” “耍嘴皮子也是一种能耐!”姜炎把眼一瞪,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极有道理一般,“不然你也去耍一个给我看看?” 阿蛮苦笑连连,却还是说道:“要是你靠耍嘴皮子就能收了这狸力,我情愿拜你作大哥。” 姜炎感觉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拄着奔雷剑站起身,边踢腿边说道:“这狸力好大的劲,差点给我的腿都扯掉了。” “要不是我揪住你,怕你整个人都要被狸力吞掉了。” “那谁要你揪我了?我自己又不是摆不平它……”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百灵也不禁放松起来,看样子这狸力也没什么手段,倒也不难对付。 脑中这般想着,操纵白色飞燕的右手 也就慢了下来。 狸力眯着一对猪眼,趁着百灵放松之际,一下一下的往前蹭着。等到它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突然间人立而起,细长的舌头顿时一伸,将白色飞燕困住了。 百灵吃了一惊,赶忙催动灵气,想要把飞燕召回来,可是狸力何等的大力,飞燕被它用舌头死死缠住,如何能轻易挣脱? 阿蛮心道不好,可不能再跟姜炎在这斗嘴了,提了黑面鬼就朝着百灵奔过去。 跑了两步,阿蛮还算放心,好在狸力只是缠住了飞燕,急切间奈何不了百灵,只要百灵挺得住,自己与姜炎两相夹击之下,由不得它不松开舌头。 姜炎也是这般想的,就与阿蛮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那狸力端的是狡猾无比,它用舌头缠住了百灵的飞燕,料定百灵此刻必定心慌意乱,猛地扬起右爪,向百灵掷出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 那石块不知何时被它藏在爪中,此时突然发难,阿蛮与姜炎俱是一凛,心道:好毒的畜生! 站在半空中的百灵看着那石块越来越近,却不躲避,而是左手一挥,便又有一只白色飞燕从她袖中飞了出来,当空把那石块击了个粉碎。 “还有?”阿蛮与姜炎同时惊呼道。 由不得他们不惊讶,百灵又接着把右手左手挥了数下,整整八只白色飞燕绕着百灵飞来飞去。 算上被狸力舌头卷住的那只,一共九只飞燕! “这是什么宝贝?”姜炎忍不住问道,“小九给她的这是什么东西?” 百灵哪有功夫去回答姜炎,她把双手一划,八只飞燕结成了阵型,化作一只锥子,直直的锥向狸力吐出的舌头。 谁知狸力还有后招,它右爪藏着的石块已经被百灵破了,可它左爪还插在地上,眼见着八只飞燕结成的锥子要锥到了自己的舌头,它把左爪一挑,带出了一片灰土。 阿蛮呆了一呆,它还以为狸力左爪里是藏着另一块石头呢,刚准备叫百灵小心,怎么只看到狸力抛出一把土就没了? 莫不是那石块让它捏成了粉末? 还是它想用土去迷了百灵的眼?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狸力果真如姜炎说的那般是御土畏兽,御土却不是用舌头卷了石头去砸人,而是真正的御土! 只见狸力抛出的那把土在半空里聚成了一支支土箭,“唰唰唰”的破空声一时不 绝于耳。 第六十九章 狸力(四) 谁也没想到狸力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御土,这一下让它打了个措手不及,亏得小九送与百灵的法宝自身带有灵性,匆忙间结成一面白盾顶在百灵的身前,不然此刻百灵定要被狸力射成筛子。 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宝,虽然被土箭射的闪烁不定,却好歹算是挡住了。 百灵俏脸煞白,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处于震惊的状态,全凭法宝在那顶着。 狸力见两击不中,当下也不迟疑,立即松了舌头,口中怪叫一声,改用双爪插地,猛地向上一掀,四周顿时烟尘弥漫。 百灵大吃一惊,刚刚狸力用一蓬土就能凝成那么多的土箭,要是现在这么多的土凝成土箭,估计都能遮天蔽日了吧。 心急之下,百灵再不管其他,右手向回一招,结成白盾的八只飞燕外带起先被狸力舌头卷住的那只立马倒飞而回,一共九只纯白飞燕上下翻飞,百灵右手向前一指,同时娇喝一声,白光闪处,九只飞燕已经结成了一面筝形巨盾。 这边百灵刚刚准备好,那边狸力所发之难即至。 呼啸声中,土枪土矛连绵不断的扎向巨盾,那巨盾好似雨打的芭蕉般颤个不停。 百灵把贝齿轻咬,不停的向着巨盾灌输灵气。 得了灵气滋润,巨盾瞬时光华大涨,连体形都大了三分,色泽由白转银,竟然渐渐出现了实体。 地上的阿蛮与姜炎都让狸力掀起的灰土给迷了眼,刚想张开嘴去喊,又喝了满嘴的灰,两个人是眼也睁不开,话也说不出,只能一手遮脸,另一手猛捶胸口,谁让灰又呛进了肺管呢。 狸力好像发了疯,双爪不停的去刨地,扬起的土都让它用御土之术凝成各种各样叫得上名儿的、叫不上名儿的兵器,不停的攻向百灵。 百灵自忖居于半空之中,而且银色巨盾又坚实牢固,狸力攻了半天不但没有破了巨盾,自己反倒是累了一般趴下了,舌头吐出老长,像狗似的直喘粗气,口水都滴到了地上。 看着阿蛮与姜炎在地上帮不到自己,百灵干脆双手一推,要把巨盾直接压在狸力的头顶。 狸力猪眼中凶光暴涨,突然后足发力,整个身体借着一蹬之势呼啸着斜斜窜起,寒光乍现的爪子狠狠的挠在了巨盾之上。 “兹啦”一声触脑之音,搅的人心烦意乱。 狸力更不停歇,右爪抓过了换左爪,扑腾着身体,短短两次呼吸的时间里已经 挠出了十几爪,银色巨盾上的光华越来越暗,让狸力最后一爪挠过,光华顿消,脆弱的仿若透明一般。 百灵连道大意,那狸力实在是狡猾之极,前面两次使诈不说,刚才更是装作力竭,诱着百灵把巨盾压向它,它后爪蹬地的力道十足,借着这股力道,险险就要破了百灵的盾。 百灵赶忙就要把盾给召回来,巨盾的光华黯淡,再来两下估计就要被击破了。 狸力哪里能够让百灵称心如意,它把两只前爪又向地上一插,这次却是使足了力气,饶是它天生怪力也不得不龇牙咧嘴一阵。 百灵看得奇怪,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招? 狸力面上的硕大鼻孔里直喷白气,两只前爪血脉贲张,口中怪叫连连,这才抱起一块深乌色的泥球。 那泥球少说也有半丈的直径,颜色深沉似铁,即便是两丈高的狸力,把它抱在怀里也显得吃力无比。 百灵看得心惊,胸口突突直跳,当即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狸力双爪上泛起土黄色光晕,使劲的来回搓着那个泥球。泥球好似软化了一般,在它爪子里渐渐被塑出了个锤子的形状。 狸力双爪不停,一条长舌更是带着口水不停的舔着泥锤。 原来狸力的口水有一个神效,那便是“点土成钢”,虽然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钢铁,而只是让掺了它口水的泥土变得坚硬异常,但是这个“硬”,比之钢铁绝对不逞多让。 眼见着泥球变成了泥锤,百灵当即全力催动全身灵气去往法宝中灌注,一对美目更是盯着狸力眨也不眨,就怕它遽然发难。 泥锤成型,狸力把一双猩红猪眼瞪着百灵,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双爪握住了锤柄,带出“呜”的一声就抡向百灵,甩了出去。 百灵自然不敢怠慢,右手画了个圈,身前白色巨盾随着她的手指打起转来,边转边向前推进,越转越快、越转越大,等到了狸力甩出的泥锤面前时,已如那泥锤一般大小了。 天地间忽然一静,又猛然间一震。 一圈圈气浪以锤与盾相撞处为中心扩散开来,吹的天上的铅云都扩散开来。 一次呼吸都不到的时间里,泥锤上很突兀的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那裂痕渐渐扩大,最后布满了整个锤身,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质地堪比精钢的泥锤化作了齑粉。 好一阵地动山摇,阿蛮与姜炎在地上踉踉跄跄的晃了 两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百灵面如金纸,嘴角流血,双眼慢慢迷离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道黑影拔地而起,裹挟着惊雷之势直奔百灵而来。 是狸力! 它迎着风挥舞双爪,长舌吐出嘴外,涎水横流,由于兴奋,嘴里更是发出了声声怪笑。 “哗啦”一声,狸力合身撞碎百灵的护体巨盾,眼瞅着右爪就要把百灵抓的血肉模糊。 “不好!”阿蛮惊呼道。 刚刚百灵还处在上风,没想到狸力这畜生竟然隐藏实力,装作不敌,然后趁着百灵有了轻视之心就突然发难,以雷霆手段瞬间便攻破了百灵的防备。 看百灵的样子,多半是先前的撞击把她震的失去了意识,现在已经昏迷了。 时间很突兀的变得极慢,阿蛮甚至能看清狸力舌尖的涎水是如何慢慢汇聚以及如何滴下的,却没看清那只白的近乎透明的飞燕是从哪来的。 那飞燕扑扇着翅膀,飞的比什么都快。 “呜!”的一声,狸力右爪过处却抓了个空。 腾在半空中的狸力自己也纳闷,怎么会抓了个空? 忍不住的,狸力翻过自己的右爪,爪上什么都没有。 阿蛮大张的嘴巴,他在下面看的分明,是那只透明飞燕在间不容发之际衔住了百灵的腰带,把她向后带出了许多,这才躲过狸力的右爪。 透明的飞燕在衔着百灵飞了这一小段后就如它出现那般,突然的消失了。 “还愣着干什么!挡住它!”姜炎顾不上与阿蛮解释,右手奔雷剑一划,人已经踩在了剑气上,向着百灵飞驰而去。 这么高的高度,任谁摔下来都是十死无生,姜炎如何能不去把百灵接住? 阿蛮回过神,原来狸力也发现了百灵是被飞燕衔走,奈何它自己不会飞,在空中也无处借力,不能去追飞燕。可是它甫一落地,便撒开了四爪奔着百灵去了。 阿蛮把眼一眯,右手操起地上黑面鬼,不假思索的就放开了心神,由着体内戾气奔涌而出,覆在了黑面鬼漆黑的刀身上。 刀风呼啸,阿蛮把黑面鬼抡成了满月,浓如恶灵泼墨的刀风直取狸力面门。 慌乱中,狸力为阿蛮挥出刀风中的戾气震慑,还以为面前的是什么洪荒凶兽,惊的四爪乱蹬,极是勉强的向旁一跳,才算躲过了。 可它再一定睛,面前的只不过是个还没自己爪子大的人。 狸力身为御土畏兽,别说是人,就是一般的恶兽、妖兽见到了它都要跑,现如今居然被个人给吓住了,不由得恼怒起来,巨口一张,吐出长舌就卷住了阿蛮的黑面鬼。 阿蛮只觉得今日运用戾气十分畅快,不像往日还要控制心神,当下双手紧握刀柄,臂上怪力发出,暴喝一声,竟然生生把狸力的舌头又拽出了一截! 狸力大怒,猪头一低,干脆与阿蛮拔起河来。 阿蛮虽然仗着体内戾气充盈,可狸力好歹也是天地异种,岂是寻常人力所能力敌,渐渐的,双臂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狸力得势不饶人,舌头又将黑面鬼勒紧了三分。 亏的是黑面鬼被勒,若被勒的是阿蛮,只怕现在已经筋骨尽断,被狸力绞成烂泥了。 阿蛮心道奇怪,体内戾气汹涌澎湃,怎么一丝负面情绪都感受不到? 他这一愣神,狸力岂能放过,猪头向旁一摆,借着这股力道,竟然劈手从阿蛮那夺过了黑面鬼。 狸力夺过黑面鬼,灵活的长舌将它卷来卷去,又示威似的的朝阿蛮伸了一下,远远了抛在了身后。 阿蛮这下也恼了,连连骂道怎么畜生也会如此欺负人了! 不远处,姜炎终于是接住了百灵,三摇两晃之下,百灵已经悠悠醒转,还能冲阿蛮招招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狸力看在眼里,勃然大怒,怪吼连连,舍了阿蛮,又撒开了爪子朝百灵奔去。 “畜生!给我死来!”阿蛮虎吼一声,抬手扯掉了上衣,迈开步子冲向了狸力,背后只剩一张破弓悠来荡去,看他的样子,竟然是还准备去和狸力拼力气。 “胡闹!”姜炎骂道,“这是去找死!” 按姜炎所想,狸力两丈的体型,你南阿蛮也就跟它一条猪腿差不多粗细,你这小胳膊还能拧过狸力这条猪大腿?径直去跟狸力拼力气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百灵也没想到,阿蛮平日看起来颇有些稳重的人,怎么现在鲁莽的跟另一个人似的? 这边二人想着小心思,那边狸力与阿蛮已经快要接上了。 狸力猪眼大睁,它倒想看看这个小东西到底有什么能耐。 阿蛮拦在狸力面前,在离它还有七八丈的时候站定身形,深深的吸口气,张开双臂,这是要硬接狸力的冲击! 狸力跑动中把猪头一低,亮起两根弯曲獠牙。 七八丈距离转瞬及至,看看就要近前,狸力猛然间又一个加速,前爪在地上刨出几道了深坑。 阿蛮压低身形,眼中精光暴涨,不等狸力近前,右脚重重踏出一步,正好握住了奔驰而来的狸力嘴边两根獠牙! 第七十章 狸力(五) 纵然阿蛮如何神力过人,可那也只是过人而已,万万过不了狸力这种兽。 狸力推着阿蛮接连奔出了十余丈,扬起的灰土遮天蔽日,一时间,这一人一兽已经隐没在了尘埃里。 可阿蛮也不是寻常角色,不等尘埃落定,渐渐的竟然有了阻住狸力势头的趋势。 略微低头看了看脚下犁出的两道深深痕迹,阿蛮又一次催动体内戾气,虽然体表没有像以前那般腾出黑色火焰,可是力气还是再度强了三分,口中低吼一声,竟然完全拦住了狸力! “我的天!”姜炎惊呼一声,“这……这……”他看着百灵,百灵也看着他,两个人脸上都是难以言状的惊骇。 他俩没看过那日回坡里阿蛮是如何把一丈多高的黑罴当麻袋般扔出去,所以才会如此惊讶。可即便看过又能怎样,拼力气就能跟畏兽拼个旗鼓相当,这还是人吗?这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吧! 随着阿蛮调动戾气,胸口“蛮”字早就变成了赤红色小人,正手舞足蹈着,诡异绝伦。 狸力四爪齐蹬,急得嗷嗷乱叫,可还是再不能顶退阿蛮分毫。 一见如此,狸力使了个阴招,突然从鼻孔里喷出了两道腥臭白气。 由于阿蛮正手握着狸力的两根獠牙,与它拼着力气,忽然间让臭气一呛,顿时只觉得呼吸一窒,胸膛发紧、头昏眼花,身上的力气松了下来。 喷完白气,狸力更不迟疑,猪头向下一压,就准备蓄力,好把阿蛮掀起来,然后用自己锋利的獠牙在他身上戳出个透明窟窿! “不好!”姜炎在远处看得分明,虽然阿蛮还在抓着狸力的獠牙,可是手上已经没了一丝力气,等下狸力蓄足力,阿蛮肯定要被它挑上了天,那时候就算阿蛮是大罗金仙的身子,也架不住狸力那一扎。 可是从这里到那边还有许多距离,怕是赶不及了。 百灵惊得的捂住了嘴,像是马上就要看到阿蛮血溅当场。 阿蛮胸口的小人一怔,动作很突兀的停止了。 时间忽然也静止了。 日光惨淡,乌云盖顶。 风不起,尘不惊。 狸力一对猪眼中凶光毕现,带着弧度的獠牙上闪烁着狰狞,浑身上下透着股决绝,那就是不置阿蛮于死地决不罢休。 阿蛮却看不到狸力眼中的暴戾,实际上他现在也看不到狸力,因为他让狸力呛的不轻,满脸都 是泪水。 虽然看不到狸力,可是阿蛮看到了自己。 他把自己的身体看了个通透明白。 自己这一身皮囊里,满满的都是墨汁样的黑色,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些就是所谓的戾气了。 阿蛮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天地一样宽广,才可以任由无边的戾气时聚时散,飘忽不定。 渐渐的,无穷无尽的戾气变成了一个人脸的模样。 虽然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可那张脸还是做出了诸如郁、怒、哀、惧的表情。 没有眼睛,这些表情还是让阿蛮一下子就猜出了其含义。 阿蛮心知,这就是飞叶道人还有百花真人说过的,自己“灵胎”之体体内孕育的东西。 那脸突然停止去做表情,就那么静静的漂浮在阿蛮的天地里。 阿蛮细细看去,那脸上的鼻孔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 “你是谁?”阿蛮小心翼翼的问道。 四周同时传来了“你是谁?”的回音,吓的阿蛮一抖,忍不住就向身边看去。 周围空蒙蒙的,目力所能及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阿蛮再转过头来,那张脸已经消失了。 “蛮哥儿!”身后一个清脆的童音喊道。 阿蛮颤抖着向身后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蛮哥儿!”这次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等阿蛮听到时,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阿蛮,你娘他……”是悉泥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他叹口气,“她死的惨啊……” 阿蛮发疯般的转来转去,想看看这些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突然,阿蛮觉得自己的大腿让人抱住了,低头一看,正是铁头。 “铁头!”阿蛮欣喜若狂,“你爹呢?” 抱住阿蛮大腿的铁头浑身战栗,怎么也不肯把头抬起来。 拉开铁头,阿蛮蹲下身子刚准备再开口去问,铁头已经松开了手,朝着黑暗里跑去了。 于是阿蛮就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他精疲力竭,可始终都追不上前面的铁头。 阿蛮气喘吁吁的站在那,看着铁头隐没在黑暗里。 “蛮哥儿!”阿蛮不去追铁头,铁头反倒自己向着阿蛮走来了。 “我与阿爹都让人杀死了,都让人杀死了……”铁头的声音里透 着股寒意,激的阿蛮打了个冷颤。 “你知道是他,你一直都知道是他,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说完这句话,铁头猛地抬起了脑袋,两行血泪从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流了出来。 阿蛮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杀了他……杀了他……杀光他们……”铁头的表情狰狞恐怖。 “吴昊天……”阿蛮心里早就隐隐猜到了是他,“可是……可是段师兄说不是他。” “百花门里没一个好东西!”铁头歇斯底里的叫道,“没一个好东西!” 突然间,阿蛮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了一个字,“杀。” “我要杀了吴昊天!我要杀了段水流!杀光百花门!”阿蛮的脸孔也变得狰狞无比,黑的都要挤出墨来。 外面的世界。 狸力本以为自己的白气喷中了对方,下一刻就能将对方挑上天,然后一下戳死,可想不到还没等自己发力,对方身体里竟然涌出了一股股黑水。 那哪是黑水,分明是浓的化不开的戾气! 随着戾气在对方身上流动,自己的獠牙早被对方攥的死死的,别说把对方挑上天,现在狸力只想着能挣脱对方的双手就行。 “嗷嗷”一阵叫唤,狸力卯足了劲往后挣,可是偏偏挣不脱对方的双手,身下的地面都让狸力刨出了好大个深坑。 这戾气所化的黑水实在是阴冷至极,狸力鼻尖刚沾上一点,立马被冻的发白。 姜炎与百灵看的也是暗暗心惊,怎么刚刚还飞扬跋扈的狸力,现在却明摆着一副逃命相? 百灵自然不知道阿蛮的心神容易为体内戾气所控,还以为是小九送给了阿蛮什么护身的法宝,现在显出威力,狸力当然害怕。 可姜炎却是知道的,他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阿蛮,心道这次怎么和往常不太一样? 往常阿蛮为戾气所控,要么入魔不深,比如刚认识姜炎时,凶性大发,残杀了土匪首领,要么就是有高人在旁相助,比如开始扫地修行的时候,多亏了逐叶道人在旁护法,及时敲醒了阿蛮。 这一次,怕是要出事。 此刻的阿蛮已经让戾气给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体表黑水荡漾着一圈圈迷离的波纹,完全看不清眉眼了。 狸力大惊失色,怎么面前这个人体内藏有这么浑厚的戾气,比那四凶兽也不逞多让 ! 天地间忽然起了阵清风,那风自南而来,向北而去,将遮挡住太阳的乌云吹开了道口子。 于是阳光透下了一缕,巧了,刚好笼罩住了浑身为戾气包裹的阿蛮,以及他背后那张破弓。 “啪擦”一声轻响,像有人在用打火石取火的声音。 接连两声,阿蛮背后的弓上像是慢慢腾起了一层透明火焰,极像是那日南殿里朱雀所使的“火精”。 那火焰像是以戾气为燃料,三两次呼吸的功夫,已经布满了阿蛮全身。 “啊!”阿蛮疼的浑身一阵收缩,攥着狸力獠牙的手也松了。 狸力如遇大赦,忙不迭的向后退去,退出了有十余丈,这才稳住了身形。 阿蛮抱着头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着滚,可是身上的无形火焰不但没有被压灭,反倒越烧越旺,隐然还有些“噼啪”声。 烧了一会儿,阿蛮体表的戾气已经荡然无存。又过了一阵,阿蛮的身体舒展开了,看样子疼痛渐退。 本来一脸狰狞的阿蛮突然醒过神来,面色平淡的看着身前双目留学的铁头。 “我叫你杀了他们!”铁头冲着阿蛮大声咆哮着。 阿蛮依然面无表情,半晌,坚定的摇了摇头。 铁头眼中凶光一闪,化作一阵黑风直扑阿蛮面门,可还没到阿蛮身边,就被一道拔地而起的火墙给烧成了灰烬。 那火墙烧干净了铁头,就变成了朱雀的模样,光华一闪,钻入了阿蛮的胸口。 阿蛮低头一看,自己胸口上的小人还在兀自舞蹈不休,可是周围已经有了一圈燃烧着的火焰困住了他。火焰首尾相接,围成了一个圆。 “拦住他!狸力往村里跑了!”姜炎在不远处一声大喊,总算把阿蛮的魂给叫了回来。 原来狸力本就被阿蛮体内涌出的戾气所化黑水惊的不轻,方才又见阿蛮身上冒出了“火精”,一惊一吓之间哪还敢继续逗留,当即撒开了爪子就要逃命。 阿蛮看狸力逃窜的方向正是采石村,想也不想的扯过背后破弓,左手持弓,右手拉弦,一下就把弓拉成了满月。 体表“火精”奔腾涌动,三两下就凝出一只赤色羽箭,自动搭在了弦上。 “着!”阿蛮张口大喝,右手一松,“火精”凝成的赤箭呼啸而出,直如流星赶月! 第七十一章 狸力(六)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霎时,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为阿蛮射出去的这一箭所夺。 箭身已经看不见,被包裹在了一团纯白色的火球中,所以现在从远处去看,阿蛮刚刚射出的那里是箭,分明就是射出了一团炽烈火球。 虽然那箭光芒灼眼,可是姜炎与百灵偏生不能把自己的目光从箭上移开分毫,渐渐的,连心神都要被它迁动,胸口气血起伏不休。 奔窜中的狸力也觉察出了身后有异,匆忙间转过一颗硕大猪头,这回头一望,险些将它骇的失了前爪,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可这狸力也当真是凶悍异常,拼着扭断左爪也要用左爪往地上一撑,借着一撑之势竟然生生窜出了十余丈的距离。 饶是它如此玩命的去逃,却还是没能逃开身后渐渐逼近的火球。 那火球像是有灵性一般,直勾勾的奔着狸力而来,根本不去管旁的东西。 狸力见自己躲无可躲,干脆把身子一横,龇起满嘴獠牙,右爪舍命一抛,洒出无穷的土刀土剑。 瞬间,泥黄色刀剑漫天铺地而来,形成了一面刀剑之墙。 那火球视这些刀剑如无物,不疾不徐却坚定不移的射向狸力。 看似气势十足的刀剑之墙在火球面前,脆弱的好像豆腐阵,让它一戳就一个窟窿。 仔细一看,原本刃口森然的刀剑只要稍微被那火球一触,立即就会变回褐色的泥土,当空飘散下来。 “这是……”姜炎与百灵都是目瞪口呆,“怎么蛮哥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他与百灵不知道那张弓是朱雀留给阿蛮的,也不知道化而为箭的是朱雀所生之火的精华“火精”,更不知道现在阿蛮怎么也能运用“火精”了。 姜炎与百灵是想不明白,而狸力则是不用它去想明白。 因为不管它究竟是不是明白,火球已经兜头笼罩过来了。 在飞抵狸力身前的一瞬间,火球突然爆裂开来,扩大了无数倍,一下子就把狸力包裹在了其中。一时间白色火焰升腾翻滚,只听得狸力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咆哮。 阿蛮怔怔的立在当场,耳中听着狸力的嘶吼却浑然不觉,一双眼出神的看着自己左手中的那张弓。 那张弓哪还有一丝“破”样? 弓身通体赤红,握在手中不时有温润之感传来,像极了是由一整块美玉雕琢而成。 整张弓被雕成了朱雀振翅欲飞,口中清唳,赤尾飞扬的绝美场景。 阿蛮咽口唾沫,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手里的这张近乎艺术品的弓会是前些日子被自己随意搭在背后的那张破弓。 狸力翻来覆去的挣扎,把周围的树林都给糟蹋的不成样子。虽然身上的火焰烧的旺,却没点燃一棵树,不由得就让人称奇。 又扑腾了一会儿,本来应该被“火精”烧的灰飞烟灭的狸力竟然甩了甩四只爪子,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只见狸力摇头晃脑袋的往四周看了一下,还没迈出一步,就左腿一软,打了个趔趄。它低下头看看自己左边爪子似乎是扭了,又活动了两下,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便直去了身子,朝着采石村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天地间忽的就安静了下来。 阿蛮手中那张弓如鲸鱼吸水般把四处弥漫的“火精”吸了进去,然后光芒一闪,又变回了破弓的模样。 这时候姜炎与百灵才走到了阿蛮的身边,三个人都一时无语。 半晌,还是姜炎最先开口了。 “咱们……咱们这算把狸力除了?” 他们三人都看到了,最后狸力是朝着一个方向跑了。但姜炎之所以说狸力被除了,是因为那狸力已经完全不像刚开始那般暴力异常,终于是有了些畏兽的气势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片树林也不再鬼气森森。待姜炎收起奔雷剑,天上乌云散尽,久违的阳光复又照在了大地上。三人竟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采石村里。 “哎呀我的天!三位神仙快快跟我过来!” 刚一进村,阿蛮三人就被董老丈即众多村民给围住了,不由分说的就拽起了阿蛮的袖子。 “董老丈,你这是干什么?”阿蛮显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董老丈究竟要把自己拉到哪里去。 “使不得、使不得,”董老丈嘴里虽然在说着“使不得”,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使得。” “可不敢再叫我老丈了,小老儿怕折了寿啊!”话是这样说,可董老丈一脸的喜笑颜开,就差把“高兴”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董老丈……”阿蛮还没说完,董老丈就赶忙摆手,说道:“不准再叫老丈了,就叫董老,或者老董都行,万万不能带那个‘丈’字了,当不起啊!” 见董 老丈说的肯定,阿蛮就不再勉强,而是说道:“董老,您这拉着我们是去哪?”说罢,阿蛮回头看了看身后左顾右盼的百灵。 自刚刚村口那一阵混乱之后,就不见了姜炎,阿蛮回头是想问百灵看没看到姜炎去哪了,谁知百灵也没看到姜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只得对阿蛮摇了摇头。 “到了到了!”董老丈的声音里透着欣喜。 待人群散开之后,阿蛮才看清楚,原来是村中的祠堂。 祠堂被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见阿蛮与百灵过来了,众村民在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带领下,纷纷给阿蛮与百灵跪下了,看这架势是要给他俩磕头啊!。 这下可轮到阿蛮大呼“使不得!使不得!”了,可是他与百灵才两个人四只手,扶起了这个,那个又跪下了,一时间场面好不混乱。 村民们每叩一个头,就叫一声多谢神仙,等每个人都叩满三个,不消阿蛮与百灵去扶,一个个的也都自己站起来了。 人群渐渐平息下来。可是董老丈的情绪还在起伏着,激动之余,竟然流下了两行老泪。 阿蛮手足无措的站在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亏得百灵心思玲珑,从袖中摸出块手帕就递给了董老丈。 董老丈老泪纵横,擦完眼泪擦鼻涕,本来多好看的一块手帕,被他三下两下弄成黄不拉几的一团,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准备还给百灵了,不然阿蛮估计百灵八成是不会伸手去接的。 董老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想那日我两个孩儿让猪妖给害在了洞里,可我无能啊,无能!不但没本事去洞里收敛孩儿的遗骨,还让老伴儿急火攻心、撒手人寰了,我董老汉对不起他们娘仨啊!” 说着说着,董老丈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像是要晕厥过去了。 阿蛮赶忙冲上去,扶住董老丈,与百灵又是拍背,又是捶胸,总算是给董老丈这口气给理顺了。 董老丈长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天可怜见,便派了这三个神仙下凡来,用惊天的手段杀灭了那猪妖,不但是为我一家三口,更是为全村几百口死在猪妖手里的村民报了仇!天可怜见啊!” 阿蛮看董老丈情绪真是太激动了,再这样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便挥手示意村民们都散了吧,至少也先把董老丈给劝回去。 可村民们哪里能听得进去,刚刚让董老丈的一番话勾起了对逝者的敢情,哭闹昏厥 者有之、怔然呆滞者有之,更有甚者,竟然唱起了歌来,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怎了,那曲调忽而高亢嘹亮,如鹤唳九天,忽而凝涩哽咽,如泣如诉 阿蛮不知道这些人在闹哪一出,多亏了百灵提醒他道,那些人唱的是中原人的引魂曲。往年死在狸力手里的村民不计其数,渐渐的,村里出现了许多蹊跷离奇的事情,就有人说是死去的村民们的灵魂舍不得采石村,而且心有不甘,这才作乱村里。 后来又有人建议,给死去的村民统统留个牌位在祠堂中,只为有朝一日除了狸力,为这些村民报了仇,他们地下有知,了却心愿之后能投往生。别说,从那以后,村中再无那类事情发生。 今日,虽然没能杀了狸力,却也算是为众多村民报了仇。 引魂曲罢,众人隐隐听见一声叹息,随后风中涌出无数透明人脸,叫风一吹,就化作点点星屑,飘散在了风里。 阿蛮正仰头看着四处乱飞的星屑,就被百灵一扯胳膊。 顺势一看,阿蛮不由得与百灵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原来姜炎离老远就看到了村门口的迎接队伍,可他转念一想,刚刚那一场大战之中,自己早已经灰头土脸,说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如此,又怎么能坦然去面对这么多人的迎接队伍呢? 阿蛮与百灵倒不觉有什么,索性大大方方的走着。 姜炎越走越慢,落在了他俩的后面,等人群围住了阿蛮他俩,姜炎就偷摸的潜回了村那头的屋子里,烧了热水洗了澡,又换身干净衣服,这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姜炎外罩青衫,内是月牙白衬里,唇红齿白,好一个风流倜傥美少年。 双手随着走路的前奏一起一伏,背后奔雷剑只露出个剑柄。不少村民对着他指指点点,口中所说无外乎赞美之词。 姜炎也是得意异常,就差把鼻孔冲天而行了。 阿蛮看的苦笑连连,百灵也是直摇头。 也该着姜炎倒霉,不偏不倚,他“吧唧”一声,正踩在了一坨热乎的牛粪上。 本来低声吵嚷的环境忽的静下来了,各式各样的表情凝固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最后化作了哄堂大笑。 姜炎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对天大吼道:“谁家的牛没栓好!” 第七十二章 向北行 又在采石村住了三天,临别之时,阿蛮与姜炎身后都背着大的不像话的包袱,大包小包的都是村民们给阿蛮三人准备的食物。 在村口与村民们道了别,他们三个人就又踏上了北行之路。 背上背的,手里挎的,姜炎才走了没一会儿就叫嚷着累了,先坐下休息休息,等缓过劲了再继续赶路。 这些许分量,在阿蛮看来自然不算什么。 可姜炎不同,本来阿蛮与百灵都只收了村民们送的干粮,百灵也只是多收了些糕点,现在这些都在阿蛮身上背着。姜炎身上的都是他缠着董老丈,让董老丈给准备的。阿蛮还没准备问姜炎他让董老丈给他准备了些什么,姜炎就把阿蛮推的老远,说你们心境高,舍不得问村民们要些好的,那没事,我没你们那么高的境界,小人就由我做好了,所以你们也别问是什么,出发后我自己背着就成。 他这么一说,阿蛮还怎么去问,当下苦笑一阵也就算了。 因为阿蛮所想,姜炎这人也就是嘴巴厉害些,以他的性格,是断断不会问村民们要什么钱财的,所以就干脆由着他去好了。 姜炎叫了两声,见阿蛮与百灵还在自顾自的向前走着,不理自己,便索性走到路边,寻了个干净地方,一拍屁股坐下了。 阿蛮见他耍无赖,也没得办法,冲百灵一笑,就与百灵走回来了。 还没近前,百灵就没好气道:“这才走了一小会儿你就休息,照这个走法,怕是明年都走不到麒麟城!” 姜炎仰起头,嘿嘿一笑,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说道:“百灵姐,我这不是累了吗……” 也不知道这姜炎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学的聪明起来了,知道百灵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张嘴闭嘴都是“百灵”姐的叫着。 百灵看他额头上是有些汗,而且又听他叫了声“百灵姐”,虽然没有刚开始听到时那样的惊讶,却还是受用无比,当下把头一点,对着阿蛮说道:“那咱们就休息休息吧。” 阿蛮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苦力的角色,既然百灵开口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得把身上背着的包袱都一一放下了。 阿蛮身上背着的,是他与百灵还有姜炎这些日子里要吃的干粮。在采石村的时候,姜炎就说了,这里离麒麟城还有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而且,要再往前走上十余天才能到离这儿最近的一个村落,所以阿蛮才让董老丈给自己准备了三个人吃十天的干粮。 放下包袱,阿蛮也是一阵轻松,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儿,也坐下了。 姜炎在身边堆做一堆的包袱里翻找一阵后,终于拽出了一个包袱,看了两下确定无误后,这才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层厚厚的油布。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了肉香,引得阿蛮也不禁为之侧目,想看看姜炎手里那团油布里面包着的是什么。 姜炎显然很是满意阿蛮好奇的目光,嘿嘿一笑,慢慢的揭开了油布。 敢情是条烤猪腿,而且是条乳猪的腿。 阿蛮失笑,这姜炎,还没到晌午,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也不怕不消化。而且那猪腿明显已经冷了,还能吃吗? 其实姜炎也不想现在就吃,他本想或中午,或晚上,总之得生了堆火之后,把这猪腿热热再吃。 可是它重啊,乳猪好歹也是猪,那腿的分量不轻。 姜炎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问董老丈要了这么些东西。可是在到采石村之前,他已经吃了好久的干粮,嘴里淡的不行,都快忘了肉味是什么样的了。 刚咬了一口,姜炎哪还能顾得上后悔,恨不能把舌头都给咽肚里去。 这边姜炎吃着,那边百灵却是心思一转,问阿蛮道:“阿蛮,你跟我说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阿蛮一怔,连姜炎也转过头来,显然他也想知道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阿蛮突然间就被戾气包裹,可就在自己与百灵以为阿蛮要入魔时,又从他身体里涌出一股白色的火焰,不但压制住了戾气,还把狸力给惊走了。 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把华美神弓,阿蛮引弓放箭,一箭就把狸力射倒,白色火焰在狸力身上烧了个遍,然后狸力就变得正常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蛮摸出身边的那把破弓,扬了起来,说道:“这就是那张弓。” “就是它?”百灵吃惊瞪着眼,“可我看不像啊!” 阿蛮挠挠头,接着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敢肯定,就是它。” 百灵接过破弓,看来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这分明就是把普通的弓。 “拉不开的,”阿蛮看百灵试着就要去拉弓弦,“除了那日它发生变化,我下意识的就去拉它,才把它给拉开了。这些日子我也试了几次,根本拉不动。” 说到这,姜炎也点点头,他也试过,确实拉不开。 一时间就没人说话了。 阿蛮指着百灵手里的弓说到:“至于那白色火焰,却不是从我身体里涌出的,而是那弓里面的。” “至于白色火焰,”阿蛮想起了南殿中小九对它的称呼,“小九说那是‘火精’。” “咝……”姜炎这一惊讶,咬着舌头了。 “‘火精’?”姜炎含混不清的问道,“那不是朱雀的本命火焰吗?” “是吗?”这个,阿蛮倒是没听过,感觉很新鲜。 姜炎看看手里的猪腿也没几口肉,就一把丢开,又将刚刚拿猪腿的手指一根根放嘴里唆一遍,这才从百灵手里拿过弓,喃喃道:“乖乖,这弓莫不是那把‘雀划’吧?” 说完,看这弓实在是没什么出众处,又不敢肯定起来,说道:“不像,也许是朱雀只是将‘火精’注入这把弓也说不定,‘雀划’哪有这么难看。” “不懂别瞎说,”阿蛮劈手从姜炎那拿回弓,“我觉得这弓很不寻常。” “我倒觉得姜炎说的有道理,传说那‘雀划’可是无上神弓,华美绝伦的。” 这次百灵却帮着姜炎说话了,也不知道本来就是如此,还是她被姜炎那句“百灵姐”给叫的。 阿蛮看看手里的弓,又给挂在了身后,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还不稀罕那什么‘雀划’呢。” 百灵看气氛有些怪,就转而说道:“你们发现没有,最后狸力的双眼,不是红的了。” 阿蛮眉头一皱,他倒是真没在意这些细节。 百灵又说道:“最后狸力跑的时候,我发现它的眼神清明,完全没刚开始那样的狂暴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狸力是有些变化。”姜炎也点头称是。 这样一想,姜炎接着说道:“会不会是狸力发了狂,才吃了那么多的村民,然后让‘火精’一烧,不知道怎的,就回归正常了。” “毕竟那‘火精’号称无所不烧。”姜炎又补充道。 阿蛮随着姜炎所说去想,还真可能是那么一回事。 “可是,狸力怎么会发狂呢?”阿蛮想不通这节。 “不知道,”姜炎摇头道,“其实一开始我心里就有疑惑,狸力是畏兽,畏兽虽然不似灵兽般以维护天下为己任,可也向来不会祸乱一方,采石村这儿,说不过去。” “会不会是吃 了什么毒草或者别的,我爹说世间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百灵好像突然成为了权威人士,当即分析到。 “谁知道呢,”姜炎把手一摊,“天下太大了。” 阿蛮点点头,天下确实太大了。 十天后的傍晚。 走了一天的阿蛮三人累的不行,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得找块空旷点的地方,生起了火堆,三人围坐在了一块。 这几日都是如此,三人倒也习惯了,只是干粮不多了。 至于姜炎背着的那些东西,早让他们三人分吃了干净,后几日都是靠着吃干粮度过的。 虽然干粮没肉好吃,可是倒也还好,至少干粮管饱。 天色渐暗,阿蛮与百灵都拿出了干粮,就着煮热的热水,三口两口咽下了肚。 也不知道姜炎在想什么心思,神不守舍的往自己身边的包袱摸了过去。 一摸,空无一物。 “嗯?”姜炎愣住了,扭头一看,自己身边哪还有个什么包袱。 “我包袱呢!”姜炎“腾”的站起来,转了一圈也还是没看到包袱,“我包袱呢!”姜炎又叫了一声。 “不是你自己放的吗,就放在身边了?”阿蛮嘴里嚼着干粮,伸手往姜炎旁边一指,也愣住了,“包袱呢?” “活见鬼了!”姜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怎么没了?我的干粮啊!” 一阵冷风吹过。 一直沉默不语的百灵忽然开口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你背后……” “嘘,别说话!”姜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显然他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阿蛮擦擦嘴,也不吃干粮了,伸手拽出了黑面鬼。 百灵也是站了起来,右手笼在袖子里,紧紧捏着小九送与她的“飞燕”。 这“飞燕”一把袖珍小剑,只有百灵的巴掌大小,所以平时可以藏在袖子里,此外还有些神通妙用,这些,她都在这几日里告诉阿蛮与姜炎了。 三个人蹑手蹑脚的向前摸索着,隐约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又向前两步,姜炎发现声音是从一棵大树后传来的。 轻轻抽出奔雷剑,姜炎猛然大声喝道:“给我出来!” 第七十三章 不入麒麟城 姜炎这一声大喝还真有效,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可是等了半晌,还不见树后有人出来,姜炎按捺不住,挺着剑就绕到了树后。 一看,树后根本没人。 姜炎奇怪,刚刚明明听见这里有动静,自己绝对不会听错,可是,这人呢? 四下一看,姜炎估计对方可能是有些隐匿身形的大手段,便扯开喉咙喊道:“看你轻而易举就能遁走,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人,怎么专做些下三滥的举动,偷人家的干粮?” 没人应他。 姜炎又喊道:“偷便偷了,怎么连现身的胆子也没有?” 还是没人应他。 这下姜炎恼了,骂道:“鼠辈!简直是鼠辈所为!” 又骂了一阵,还没什么效果,姜炎心想那人的面皮也真厚,让自己骂成了这样也不现身。 阿蛮看了半晌,最后过来拉住姜炎,说道:“罢了罢了,些许干粮而已,大不了把我的分你一半。麒麟城也快到了,咱们对付对付就成。” 可姜炎还是气不过,却也没办法,只得恨恨叹了口气,收回了奔雷剑。 回到火堆前,阿蛮取出自己的干粮,一分为二,这一半留给自己,那一半就要给姜炎。 “行了行了,”百灵一挥手,“把我这份也算进去,咱们三个重新分一下好了。” 正分着干粮,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姜炎一拍大腿,再也受不了了,吼道:“偷了我干粮也就算了,还要故意吃出声音来羞辱我?你给我出来!” “在那!”百灵看的分明,不远处黑暗里有个黑影一晃就不见了。 姜炎当即拔出奔雷剑,追了上去。 阿蛮微微一怔,觉得那影子的轮廓有些眼熟,可又想不出究竟是谁的。 转眼间,姜炎已经追出了老远,前面那影子窜的奇快无比,可又像是在逗弄着姜炎,始终徘徊在姜炎视线最远处。 姜炎气的不行,心想你这厮太过恼人了,今天摆明了就是来戏弄我的! 当即再不迟疑,催动剑气向前飞掠,速度立马快上三分。 许是没料到姜炎会突然加速,那影子匆忙只见甩不脱姜炎,结果“蹭”的一下窜到树上去了。 姜炎追到了树下,抬头往树上看去,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好,这时阿蛮与百灵也追了过来,却看见姜炎直直的盯着一棵树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怎么了?”百灵问道。 “我看到他窜到了树上,可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姜炎很是纳闷,不停的挠头。 百灵凑过去,也盯着树看了一看,忽然“诶!”了一声。 “你看这儿,”百灵指着树身,“这儿有道爪子印!” 姜炎把脑袋一伸,仔细看了下,说道:“还真是!” 话音未落,树上一道黑影裹着劲风而下,姜炎想也不想,一把拽起百灵向旁边闪去。 那黑影不等落地让人看清,“倏”的一下又钻进了黑暗里。 “好家伙,”姜炎站住了身子,“怎么这么快?” 百灵也是心有余悸,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 姜炎摇摇头,显然没看清楚。 阿蛮深深的看着那片黑暗,忽然开口问道:“板栗,是你在那吗?” 姜炎一怔,然后笑道:“蛮哥你傻了吧,板栗?吃倒是挺好吃,可还没听说过能动的……哎哟我天!这是什么东西?” 百灵也是被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问阿蛮道:“板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蛮脸上泛起了笑,冲着那大松鼠拍拍手,说道:“板栗,过来。” 这只姜炎刚刚破口大骂的鼠辈,正是火鼠板栗。 谁知板栗吧唧吧唧嘴,忽然抬爪,一道乌芒破空直奔阿蛮。 阿蛮像是早有准备,一伸手抓住了乌芒,然后把手一摊,是一颗石子。 板栗这才欢呼一声,跑到了阿蛮面前,献宝似的摸出一个包袱袋子,递给了阿蛮。 阿蛮苦笑着接过袋子,对着姜炎抖落两下,意思是你的干粮都让它给吃光了。 姜炎却是不恼,而是好奇的走了过来,看看板栗一身赤红的皮毛,啧啧道:“这货该不会是只火鼠吧,那么大的个儿,而且浑身火红,灵兽,灵兽啊!” 板栗忽然回头冲着姜炎龇牙咧嘴的,一脸的嫌弃之色,原来是姜炎想要摸它的耳朵。 姜炎讪讪一笑,这次竟然没生气。 “板栗,”阿蛮看着板栗问道,“秦师姐呢?在这儿吗?” 板栗吱吱呀呀的比划半天,最后见阿蛮还是不懂,就朝着阿 蛮背后一指。 阿蛮回头,愕然看见黑暗中走出的秦罗敷。 “南师弟还记得我这个师姐,难得。”秦罗敷脸上笑意盎然,又看了看百灵,说道:“你这丫头,才几日不见,越发的漂亮了。” “秦师姐!”百灵叫了一声,然后跑过去挽住了秦罗敷的胳膊,撒娇道:“师姐你就会取笑人家,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人憔悴了许多,师姐还说人家漂亮。要说漂亮,谁也不及秦师姐你呀!” 秦罗敷身着一袭淡青色纱衣,此时月光明媚,映的她如仙子一般。 “这就是秦罗敷?”姜炎把脑袋凑到了阿蛮耳边,小声问道。 阿蛮听他语气不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别想太多,她是段师兄的人。” “什么?”姜炎眼瞪的溜圆,“那个呆子?” “嘘!”阿蛮赶忙拉住他,抬头看看正与百灵说着话的秦罗敷压根儿没看到这边,就忍不住对姜炎说道:“我可是听百灵说的,段师兄一直对秦师姐有着那心思呢!” “是吗是吗?”姜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急不可耐的说道:“跟我说说,快跟我说说。” 于是阿蛮眉飞色舞的把百灵与他说过的话统统告诉了姜炎,听的姜炎两眼直放光。 一旁板栗把脖子伸的老长,摆明了就是要偷听。 姜炎正听到高兴处,被板栗扰了,就用身子把它挤开。 板栗还不死心,又从另一边往里蹭。姜炎一挪屁股,又把它挤开了。 这下板栗气的不轻,哼哼两声就走开了。 忽的,秦罗敷与百灵说话的声音没了。 阿蛮与姜炎互视一眼,然后同时朝那边看去,这一看,两人不约而同的暗叫一声:糟糕! 能不糟糕吗,板栗正在那连比划带叫唤的告密呢。 原来这家伙想偷听不成,让姜炎三番两次的挤开,干脆跑过来告密了。 阿蛮额头冷汗直冒,想着待会可怎么说吧。 姜炎安慰阿蛮道:“没事,蛮哥,火鼠再聪明也不会说人话,放心,它告不了密。” 其实姜炎心里也没底,他听着板栗“吱吱呀呀”的叫唤,渐渐冒起了汗。 叫唤了一阵,板栗很突然的伸出爪子,远远的指着阿蛮。 阿蛮好像是让它直接给戳在了额头上,脸都有些发白。 姜炎看是指望不上阿蛮了,可他也算是做贼心虚,就缠着声音问道:“秦师姐,那板栗是怎么了?” 板栗恼怒的一回头,冲着姜炎扮了个鬼脸,就躲到秦罗敷的身后去了。 “它没事,”秦罗敷说着话,摸摸板栗的脑袋,“也不知道这是在发什么疯。”说是不明白,可是阿蛮分明看见她的脸红了三分。 百灵莫名其妙的看着场中三人,疑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阿蛮尴尬一笑,说道:“没什么。”然后又问秦罗敷道:“秦师姐,你怎么会在这?” 秦罗敷听阿蛮发问,定了定神,方才说道:“这要是说起来,还得算到你们的段师兄头上去。” 不可察觉的,阿蛮与姜炎偷偷一笑,悄悄的对视一眼。 “段师兄?”百灵虽然发现阿蛮与姜炎今晚不太正常,可她也懒得去弄明白,就接着问道:“段师兄怎么了?” 秦罗敷莞尔一笑道:“前些日子,他来找我,请我无论如何赶在你们到达麒麟城前截住你们,你们三个不能去麒麟城。” 百灵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三个不能去麒麟城?” 秦罗敷摇摇头,继续说道:“这个他却没告诉我,可我看他眉宇间都是焦急神色,就不再推辞。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这还要多谢板栗,它远远的嗅见这边有人,不然你们躲在这,我可找不到你们。” 板栗听得秦罗敷夸自己,一双大耳朵惬意的耷拉下来,把毛茸茸的脑袋在秦罗敷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阿蛮与姜炎一愣,心道不是段水流让自己这三人经由麒麟城一路向北的吗,怎么现在又叫秦罗敷来拦住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阿蛮开口问道:“秦师姐,既然段师兄说我们不能去麒麟城,那我们便不去好了。可是我们说好了一路北行,他还有没有些别的交代?” 秦罗敷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说道:“他原话是说,要我拦住你们,叮嘱你们万万不可进入麒麟城,然后送你们向北走一些。” 说完,她点了点头,确认了的确是这样。 “万万不可进入麒麟城。”阿蛮在心里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当即有了一种被阴霾笼罩了的感觉。 回头看一眼姜炎,姜炎也是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四章 墨蟾与耍大个儿 稍一盘桓,阿蛮三人在秦罗敷的劝说下,便决定连夜赶路。 百灵与秦罗敷在前,阿蛮则和姜炎跟在后面。 “秦师姐,”阿蛮吞吞吐吐,“是不是我们给百花门惹麻烦了?” 谁知秦罗敷也如段水流一般,轻描淡写道:“不干你们的事。” “那怎么会……” 阿蛮还欲再说,身旁姜炎悄悄掐了他一下,阿蛮就不再说话了。 “那什么……秦师姐?”姜炎也跟着阿蛮称呼秦罗敷为秦师姐,“要是前面不进麒麟城的话,我们的干粮怕是不够了。” 秦罗敷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姜炎,说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 姜炎冲阿蛮一撇嘴,示意自己没办法了。 本来百灵还能与秦罗敷说上几句,可是不知怎的,秦罗敷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又走了好一阵,气氛越来越尴尬,就连一直“吱吱呀呀”叫唤的板栗也沉默了,不停的伸出鼻子嗅探着身前的气息。 “停下,别走了。”秦罗敷突然一扬手,身后阿蛮与姜炎一阵愕然。 百灵也很是疑惑,问道:“秦师姐,怎么不走了。” 秦罗敷秀目微转,朝四周看了一看,说道:“咱们中招了。” “中招了?”姜炎往身后扫了一眼,黑暗中什么也没有,就问秦罗敷道:“中什么招?” 秦罗敷轻轻拍拍已经开始显得焦躁的板栗,说道:“咱们这是在兜圈子。” 阿蛮与姜炎四处一看,树林还是树林,没什么差别,自然也看不出是不是在兜圈子。 板栗伏在地上,鼻尖一点一点的扫过身前地面,然后又侧起大耳朵贴在了地上,忽的一蹦老高,伸出右爪指住了一个方向。 也不见秦罗敷出剑,一道寒芒就划破了眼前的黑暗,狠狠扎在了树林深处。 隔了老远,响起一声被压抑着的闷哼。 百灵吃了一惊,紧紧依偎着秦罗敷,不敢置信的看着闷哼传来的方向。 阿蛮与姜炎倒显得没那么意外,一个抽出黑面鬼,一个拔出奔雷剑,气定神闲的戒备起来。 黑暗中“唰唰”声不绝于耳,听起来来埋伏的人还不少,此时见暴露了行迹,就干脆跑动了起来,迷惑被围住的阿蛮四人。 阿蛮与姜炎转过身来,与秦罗敷和百灵结成了 防御阵型。 周围的骚动很突兀的安静下来,可是阿蛮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身前的黑暗。 “出来吧,”秦罗敷声音听起来沉稳的很,“别躲躲藏藏的。” “嘿嘿嘿嘿……”一个刺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火鼠不愧是火鼠,只是不知是它还是你破了我的幻术?” 随着他的话说完,周围的树林在一阵扭曲中化为了虚无。 阿蛮左右看了一下,原来自己四人早就出了树林,此时身边都是些突兀的岩石。 “阁下是谁?”秦罗敷秀眉微蹙,对那人的身份倒是有些疑惑。 一块巨石后忽然转出一个黑衣人,从容走到了秦罗敷身前一丈的距离,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 秦罗敷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个黑衣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年纪与来路,便问道:“那请问阁下为何而来?” 黑衣人藏在面罩后的眼睛一亮,回道:“这个却是可以说的。” 说罢,他伸手一指阿蛮,说道:“我是奉命来取他的性命。” 阿蛮让他一指,直觉得眉心发痒,可又不好动手去挠,那样气势登时就弱了。 “呼!”板栗突然直立起来,作势要朝那黑衣人奔过去,可鼠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让秦罗敷揪住后颈的皮毛给扯了回来,只得恨恨的吐口气。 黑衣人“嘎嘎”大笑,笑的也真是难听。 “这小家伙性子倒是急啊!”黑衣人说完这句话,又“嘎嘎”笑了起来。 姜炎转过身,直视着黑衣人,看了半晌,一字一句说道:“你是青城的人。” 黑衣人目光一滞,笑声也生硬的卡在了喉咙里。 然后他摇头叹息道:“那你们也留不得了,一并杀死好了。” “不过!”黑衣人眼中精光爆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城的人?” 姜炎哈哈大笑,然后正色说道:“因为青城的人都喜欢装神弄鬼。” “你找死!”黑衣人勃然大怒,右掌向着姜炎一探,登时从他手中射出一道墨绿色毫光,直奔着姜炎面门而来。 “当!”的一声,秦罗敷右手横剑,挡住了那道绿光。 “‘佳人笑’,好剑,好剑!”黑衣人不怒反喜,竟然在原地抚掌大笑。 秦罗敷见黑衣人行事乖张,怕不是 好相与的角色,正准备全力应对,却突然发现握剑的右手一阵发麻,几乎要握不住手中佳人笑。低头看去,佳人笑的剑身被绿光击中处,一道绿线正顺着剑身向上攀爬,转眼间已经到了剑柄处。 百灵察觉出了秦罗敷的异样,赶忙扶住了她。 秦罗敷轻轻挣开百灵,摇头示意不妨事,可是她的右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魔教墨蟾。”秦罗敷吐出这四个字,然后看住了那黑衣人。 “想不到还有后辈一打眼就看出了老夫的身份,难得,难得!”名叫墨蟾的黑衣人似是显得十分欣慰,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百灵听了墨蟾的名字,立时怔在了当场。 姜炎则有些担忧的看着秦罗敷颤抖的右手,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这个墨蟾是谁?来头很大吗?”阿蛮微微偏过头,以极细的声音问姜炎道。 阿蛮看其他三人都识得墨蟾,而且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可偏偏自己对他毫无印象,故而发问。 姜炎狠狠咽口唾沫,说道:“墨蟾,身怀各种旷世奇毒。以毒入灵气,沾之即中。为人乖张,行事狠辣,为正道所不容。行踪一向飘忽不定,你要是取了他的脑袋,还能去青城领一笔不菲的赏金。” “可是,你刚刚不还说他是青城的人吗?怎么青城……”阿蛮很是不解。 “青城……”姜炎嗤之以鼻,不再说话了。 秦罗敷在体内运行了几遍灵气,这才堪堪驱出刚刚钻入右臂的毒。 “墨蟾前辈,”秦罗敷开口了,“像您这般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何必要来难为我们这些晚辈呢。”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墨蟾笑着摇头叹息,“我也是受命于人。” 夜半的冷风吹过,阿蛮无由来的打了个激灵。 头顶月光清亮,若不是树林中渐渐浓郁的血腥气,此刻当真称得上是良辰美景了。 秦罗敷粉色面含霜,悄声叮嘱百灵道:“待会离我近些。” 百灵把头一点,右手巴掌摊开,正是飞燕剑。 墨蟾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微笑着盯住了场间四人,然后双手一阵急甩,道道绿芒似雨一般激射而来。 秦罗敷娇斥一声,右手把佳人笑舞的水泼不进,同时左手掐起法决,催动体内灵气游走全身。 墨蟾端的是厉害无比,也不用法宝,就 全靠体内灵气化成的绿芒便把秦罗敷逼的不断后退。还好百灵在一旁还能帮上手,不然就危险了。 姜炎正准备上去相帮,忽然“唰!”的一声响,一道黑影猛地从树后窜了出来,看其目标,不是阿蛮又是谁? 姜炎双眼一眯,奔雷剑势若惊雷,化作一道深蓝电光将那黑影绞成了粉碎。 那黑影慢慢落在了地上,却只是一个木质人偶。 阿蛮一个愣神,刚刚明明是看到了一个人向自己袭来,怎么会变成了个人偶? “哈!” 从树后又跃出一人,当空发出一声暴喝,手中长柄巨锤冲着阿蛮轰然砸下。 原来那人偶只是为了吸引阿蛮与姜炎的注意,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秦罗敷虽然看的分明,可此时要提醒他俩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大喊一声:“阿蛮小心!” 那一锤来的极快,所带威压更是骇人,竟然生生拘住了漫天月光,此时阿蛮眼中只剩下黑漆漆的锤影,再不能挪动分毫。 阿蛮心思电转之间,已不作横起黑面鬼去抵挡之想,而是盼着能动弹一下,哪怕稍微躲开也好。可没料得自己竟然双膝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 完了,阿蛮心道,姜炎被人偶吸引了过去。百灵与秦罗敷以一敌二对付墨蟾尚且力不从心,哪还能分出身来救我,这下只怕真是完了。 “砰!”阿蛮只觉得两耳轰鸣,脑袋发懵。头顶气势一沉,忍不住就弯下了腰去。 这一低头,却看见了面前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再看颜色,火红火红的,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阿蛮猛地的一抬头,在他面前的可不就是板栗吗? 板栗怎么变大了,看上去比我还高? 阿蛮这还在疑惑,忽的想起那震慑自己心神的一锤,赶忙仰脖去看,正看见了板栗龇着满嘴鼠牙,还保持着高举双爪去接锤的造型。 再扭头向身后看去,一个壮汉右手持着与他同高的长柄巨锤,左手拎着个放大了的提线木偶,约莫有半人高,看起来好不怪异。 阿蛮还想去看他的脸,却不想那人也如墨蟾般戴着个黑色面罩,所以看不真切。 “耍大个儿……”姜炎像是看出了那个壮汉的身份,涩声说道:“蛮哥,咱这次可真应了那句老话——祸不单行啊!” 第七十五章 转机 姜炎死死盯着那个唤作“耍大个儿”的壮汉,对阿蛮说道:“你可别看他一副憨厚的模样,其实性子最是残忍暴虐。右手巨锤名叫‘鬼牙’,死在其锤下的正道之士不下百人。左手的提线木偶,蛮哥,你再去仔细看看。” 其实阿蛮也很想看清那木偶的样子,可惜月色朦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木偶是用人皮蒙制的,”姜炎见阿蛮看不出名堂,索性自己说与他听了,“而且只用刚满月婴儿的皮肤,最后更是要用一百个人的生魂活祭。” “什么!”阿蛮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种邪法?” 这下再看那个隐在黑暗中的壮汉,阿蛮越看越觉得那人浑身上下鬼气森森。 阿蛮皱紧了眉头,问道:“他炼制那个木偶做什么?” 姜炎满脸的都是厌恶,说道:“那木偶也是个兵器,因为是用如此邪法炼制而成,所以威力也是极大。耍大个儿能以秘法驱动那木偶,所以遇到了耍大个儿,就等于是要以一敌二。” 随着姜炎说话,那耍大个儿竟然松开了左手,任由手中的木偶跌落在地上。同时左手掐诀,指间红光闪动两下,地上的木偶就在“喀拉拉”的声音中颤抖着站立起来。 “嗬!”阿蛮倒抽一口冷气,那木偶被雕刻的眉眼宛然,此时黑洞洞的双眼中亮起了两点红芒,一股幽怨之气从那木偶上弥漫开来。 阿蛮心神不禁为之一怔,只觉得手脚发麻,渐渐的没了知觉,手中黑面鬼“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别看它的双眼!”姜炎心急之下,抬脚把阿蛮踹倒了。 阿蛮虽然被姜炎踹的滚成一团,可扑腾了两下又赶忙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本来已经麻木的四肢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那木偶双眼凝聚了活祭的一百个人的怨气,所以千万别去看它,否则身体被怨气所侵,那可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阿蛮大骇,没想到这等毒辣的法子炼制出的法宝也是诡异异常。 这边隐在黑暗里的耍大个儿暂时没动手,那边与秦罗敷还有百灵对上的墨蟾,也是停下了手来。 “大个儿,你可别忘了主子的吩咐。”墨蟾阴仄仄的说道。 “老鬼,管好你自己。”耍大个儿的声音听上去竟然还有几分值得信赖的感觉。 “哼,”墨蟾声音一寒,“事办砸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耍 大个儿似乎很忌惮墨蟾说的那个“主子”,于是把大锤往地上一顿,开口说道:“乖乖等死可以送你们个爽快的,再这么不知好歹下去,可别怪我待会不让你们死的痛快。” “好大的口气!”姜炎把剑尖向前一挑,“有本事就过来杀了小爷再说。” 一直藏身于黑暗的耍大个儿哈哈大笑起来,两步走出阴影,右手大锤“咚”的一声杵在了地上,左边一个看上去和寻常婴儿差不多模样却大上许多的木偶迈着诡异的步伐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阿蛮心中一紧,心道这木偶好瘆人的造型。 “现在的小辈,真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不知道何时,墨蟾摆脱了秦罗敷了与百灵,站在了耍大个儿的身边。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个挺拔魁梧,一个弯腰驼背,总之这对组合,是说不出的怪异。 秦罗敷粉面含霜,对阿蛮说道:“你们快些走,他俩交给我来对付。” “一个女娃娃也想拦住我们?”墨蟾的笑声尖锐刺耳,“你还太嫩了。” 秦罗敷也知道自己绝非他们二人对手,别说他俩,就是任意一个,恐怕都不是自己能敌的。但是自己身后的三个年轻人,尤其是阿蛮,还有他要做的事情没做,所以决不能让他冒险。 “你们倒是走啊!”秦罗敷语气里带着焦急,不趁着现在对面的两个人还没发难赶快跑,等到待会动起手来,怕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秦师姐,”阿蛮上前一步,越过了秦罗敷,扭头对她说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秦罗敷心里气的直骂阿蛮是个傻孩子,去跟他俩硬拼?那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这边想着,百灵早已经与阿蛮并肩站在了一处,眼神里满是决然。 姜炎早已经挺剑冲了出去。 手中奔雷剑凌空一挑,剑身忽然腾起一层瓦蓝色火焰,再一挥,登时刷出一道扇形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向了墨蟾与耍大个儿。 耍大个儿也不多话,直接抡起手中巨锤,“轰隆”一下把剑气砸成了粉碎。 顿时,星星点点的碎屑飘的到处都是,场间端的是美不胜收。 “破!”借着这股迷蒙之意,姜炎一剑从刺斜里挑出,正取安然不动的墨蟾。 原来第一剑只是个幌子,与耍大个儿引姜炎出剑的那一招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真正的杀招都藏在后面。 这一剑来的极快,耍大个儿的巨锤刚刚落下,正处在气力不接之时,而一旁的墨蟾看上去似乎因为轻敌而毫无防备,仍旧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的微笑着。 姜炎不取耍大个儿而是刺向墨蟾,正是因为觉得墨蟾轻敌,想来得手的可能会大些。 想法再美好,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当!”墨蟾很突兀的伸出右手,正好用自己的指尖抵住了姜炎的剑尖。 姜炎咬着牙,改成双手握剑,并且倾注了全身的力气,可终究不能再前进一步。 见自己攻不破对方,姜炎当即飞身要退,可墨蟾哪里会容得姜炎胡来,右手一抖,从他的袖中窜出了三条花斑毒蛇。 那三条蛇大张着嘴,现出了漆黑的口腔,与之对比的四颗毒牙却白的异常,一看就知道是剧毒之物。 电光火石之见,姜炎连连挥剑,想将那三条蛇砍落在地,可由于距离太近,这才刚砍翻两条,第三条花斑毒蛇已经到了脸前。 姜炎甚至隐隐感觉到了蛇信子沾到了自己的鼻尖,可自己身处半空,又无处借力,这下怕是躲不过了。 一道疾风刮过,姜炎只觉得眼前一花,哪还能看见毒蛇? 待落到地上,姜炎定睛看去,原来是阿蛮在危急关头冲到自己身边,单手凌空抓住蛇尾向后一扯,然后猛掼在地上,自己才没丧生蛇口。 姜炎正准备招呼阿蛮回来,却看见墨蟾右手中握着一把深紫色匕首,两步闪到阿蛮身后,作势就要扎向阿蛮的腰眼。 “小心!”姜炎大声疾呼,可是自己与阿蛮还有两三步的距离,而墨蟾正站在阿蛮身后,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赶不及了。 墨蟾心中大为恼恨,一开始自己的确是轻敌了,没料到姜炎这小子竟然会虚晃一枪,而且径直刺向自己,亏得自己出手如电,千钧一发之际用手中匕首抵住了姜炎。眼瞅着就要置姜炎于死地,阿蛮又冒了出来。自己怎么说也算是个前辈高人,三番两次让这些小辈戏弄,墨蟾如何不恼? “死吧!”墨蟾手中匕首带阵紫芒,直直的扎向阿蛮腰眼。 “轰!”一团赤红色的火球撞向了墨蟾的匕首。 墨蟾一惊,右手当即缩了回来,同时身形晃动两次,远远的闪开了。 不远处,板栗咂咂嘴,又看看秦罗敷,龇牙咧嘴的冲墨蟾“吱吱呀呀”的叫唤着。 阿蛮也是被 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后背都汗湿了,想想还真是险,要不是板栗喷出的那团火球,只怕自己已经死了。 姜炎走到阿蛮身边,轻声问道:“蛮哥,没事吧?” 阿蛮苦笑一声,说道:“还好,就是吓的不轻。” “那匕首叫做‘离恨’,”姜炎说的是墨蟾手里的匕首,“通体深紫,锋利无匹,蛮哥你要是被扎中了,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是为什么?”阿蛮大惑不解,“一匕首就给我捅死了?” “匕首带毒,”姜炎继续说道,“墨蟾可是用毒的行家。” 此时再看墨蟾手里的紫色匕首,竟然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不知名的液体,那液体落在地上,石头都被燎起阵阵青烟,周围的杂草一瞬间就枯萎了。 阿蛮暗道侥幸,转身感激的看了板栗一眼。 板栗一对鼠眼眯成了两条缝,快活的好一阵点头。 这边板栗高兴,那边墨蟾可是气的要死。 “耍大个儿!”墨蟾声音冷的都要结冰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耍大个儿的声音里透着不在意,“我以为你能够应付。” “好!好!好!”墨蟾气的再说不出什么话,只能一个劲的喘粗气。 也难怪,墨蟾已经看出来刚刚耍大个儿是故意不出手,在看热闹。现在可好,因为他的袖手旁观,自己不但没在几个小辈手里讨得好,还吃了些暗亏,这叫一向自视甚高的墨蟾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我就问你一句!”墨蟾又喘了几下,总算稳定住了情绪,“你想不想回去复命了?” 耍大个儿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用巨锤砸向地面,吼道:“关你什么事!” 第七十六章 恶斗 耍大个儿这一锤之威恐怖如斯,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姜炎都被震的面色惨白,连着后退了几步。 墨蟾寒着张脸,手中离恨比他的脸色还要冷上三分。 “嘿,蛮哥,”姜炎不住的来回看着耍大个儿与墨蟾,“我看他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呀,怎么看怎么像是宿怨未消的样子,待会别再自己掐起来。” “对了,姜炎,”阿蛮也是微微侧着脑袋,低声问道,“先前你是怎么认出墨蟾是青城的人的?” 姜炎把嘴附在阿蛮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看墨蟾的腰间。” 阿蛮顺势望了过去,但见墨蟾一袭黑衣,腰间是一条纯黑腰带,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见阿蛮看不出来,姜炎又加了一句,“仔细看看。” 正好,墨蟾刚要扭转身子去和耍大个儿说话,光芒一动,阿蛮看见了他腰间的一个青色龙形玉佩。 阿蛮双眼一亮,脑海中猛地想起飞叶道人曾经对自己的嘱咐。 “日后你若是遇见有人带着青龙玉佩,要多多提防。” 飞叶道人的话,阿蛮始终不敢忘记。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会有一天遇见一个带着青龙玉佩的人。 “那玉佩就是青城的标志,只有青城的人才能佩戴。”也亏得姜炎目光毒辣,他才能在夜色朦胧中看见对方腰间的细节。 “青城……龙形玉佩……”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的时候,阿蛮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响。 原来飞叶道人临终时是要嘱咐自己日后小心青城的人。 可是为什么要提防青城的人呢? 阿蛮皱着眉,还是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等等! 阿蛮脑海中电光一闪。 飞叶道人说他当日是被佩戴着青龙玉佩的人追杀,而且对方是肯定要置飞叶道人于死地的,究其原因,是因为飞叶道人知道了会有所谓的“应劫灵物”出现,才会惹来这些事端。 可是,阿蛮还是不知道青城究竟为什么要杀飞叶道人,以及现在为什么要杀自己,因为飞叶道人与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第三人。 “阿蛮,你想什么呢?”秦罗敷看阿蛮短短一小会,脸色已经变了数变,此刻大敌当前,阿蛮还如此走神,所以不得不问一问。 “秦师姐,没什么,”阿蛮回过神 来,“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秦罗敷摇摇头,说道:“对面的两个都是杀人如麻的魔头,道行高深不说,手段也是毒辣诡异,咱们四个恐怕讨不到好去。” “吱吱!吱吱!”板栗急的一蹦一蹦的,右爪使劲戳着自己的小鼻子,意思是“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秦罗敷哪还有心思跟它逗乐,苦笑一声,拍拍板栗毛茸茸的脑袋。 百灵紧张的看了看周围,突然说道:“你们可看见了那个大个子手里的木偶去哪了?” 其余三人都是一怔,这才想起来耍大个儿的木偶似乎好久没看到了,再举目去找,哪还能找得到? “不好!”秦罗敷沉声道。 话音未落,一条惨白细长的胳膊猛然探出地面,一把握住了阿蛮的脚踝处。 阿蛮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那条胳膊一拽,登时矮了半截,已经跪在了地上。 姜炎不由分说,一剑刺向那条胳膊,可他奔雷剑还没到,又有一条胳膊伸了出来,竟然生生攥住了奔雷剑的剑刃。 秦罗敷与百灵刚要援助,耍大个儿与墨蟾像是约好一般,两个人一跃而起,手中法宝同时向着四人招呼了过来。 墨蟾出手极快,只在眨眼间,两道深绿色毫光一前一后就要刺中正被缠住的阿蛮。 “挡住他俩!”秦罗敷右手一引,佳人笑破空而去,带出一道赤色尾焰,正击中了第一道绿色毫光。 一赤一绿两道毫光僵持了还没一次呼吸的时间,后面一道绿色毫光就跟了上来,绿色毫光瞬间气势大涨,看看就要完全压制住赤色毫光。 就在这时,一面由灵气凝结而成的纯白色巨盾腾空而起,与秦罗敷的赤色毫光混在一处,这才勉强抵住了墨蟾的绿色毫光。 这面白色巨盾,正是百灵借助飞燕的灵性凝结而成的护盾。 墨蟾虽然算是被抵住了,可是还有个耍大个儿呢。 劲风呼啸,耍大个儿的巨锤带出道黑色残影,正砸在百灵的巨盾上。 “砰!”的一声巨响,场间登时光华乱放,气流激射,刺的人睁不开眼。 耍大个儿手中巨锤被反震之力震的再也握不住,“跐溜”一下脱手而出,斜斜的落在了身后。 “噗!”秦罗敷与百灵同时喷出鲜血。 秦罗敷还好,捂着胸口倒退几步还能勉强站住, 可是百灵就不行了,踉踉跄跄向后退个不停,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佳人笑打着旋的在空中翻转着,然后直直插在了秦罗敷的脚边。 “咳咳……”秦罗敷右手捂胸,左手掩嘴,跪坐在地上咳嗽,不时有血沫从指间落在地上。 耍大个儿显然也有些不好受,用力的甩了甩右手,露在外面的双眼显得有些萎顿。可他好歹道行高深,没受多严重的内伤。 墨蟾到底是年纪大了,也如秦罗敷一样咳嗽着,却没有吐血,只是老态尽显,看上去疲惫不堪。 “老鬼,没事吧?”耍大个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却依旧底气十足。 “死不了。”墨蟾的声音还是那么阴阳怪气,“还好老夫多动了动脑子,刚刚与你演了出戏,若非如此,以这些个娃娃的实力,恐怕咱们胜的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还是您老人家有见识,佩服,佩服!”耍大个儿的语气里哪还有刚刚的飞扬跋扈?满满的都是对于墨蟾的敬佩。 阿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抓住自己的那条手臂,可是自己让它一抓,只觉得浑身发软,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身体像团烂泥般的瘫倒着,连喊句话都不行。 姜炎也是出了一脑门的冷汗,没想到耍大个儿的木偶如此厉害,自己只是让它抓住了剑刃,就有一波又一波阴寒之力顺着奔雷剑向自己袭来。就算自己全力催动剑气去抵御,可还是渐渐的感觉到了胳膊发麻,指尖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百灵正倒在板栗的脚边,板栗瞪大了一对鼠眼,傻傻的看着面如金纸的百灵,小心翼翼的用爪子碰了碰百灵。 还好,百灵的眉头跳了一下。 板栗一步一挪的靠近还在咳血的秦罗敷,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秦罗敷的后背。 它这一拍,像是激化了秦罗敷的伤势,“哇”的一声,秦罗敷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板栗登时怒不可遏,浑身鼠毛倒竖,一阵骨骼噼噼啪啪乱响之后,本来就已经和阿蛮同高的板栗,竟然又生生拔高了三分,一身赤色皮毛上有红光氤氲荡漾,威势十足。 板栗把鼠嘴一张,竟然发出一声雄壮兽吼,同时变作四爪着地,只一闪,就窜了出去。 耍大个儿更不打话,抡起巨锤就与板栗战成了一团。 板栗人立而起,不停的挥舞双爪。双爪每挠一次,都会凌空爆出一团火焰。 那火焰红的妖冶,精纯无比,就连耍大个儿也不敢怠慢,一时间竟然处在了下风。 墨蟾冷笑一声,也不去帮耍大个儿,而是直奔倒在地上的百灵掠去。他心里想的明白,那秦罗敷虽然也是身受重伤,可毕竟还有些反抗的能力,与其先杀她,不如先杀那个倒在地上的。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墨蟾可比谁都要明白。 秦罗敷看着墨蟾手中离恨紫光闪烁,紧咬贝齿,右手握住佳人笑的剑柄就想挣扎起来,可是还没等她用力拔出佳人笑,自己反倒“噗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百灵!”阿蛮睚眦欲裂,忽的从胸口涌出一股暖流,稍稍缓解了浑身被阴寒麻痹的情况。 这边稍一缓解,阿蛮就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奈何耍大个儿的木偶诡异的厉害,阿蛮越是挣扎就越是疼痛难忍,可他哪还顾得这些,大吼一声,竟然就要站了起来。 看着阿蛮就要挣脱,这木偶立马松开姜炎的奔雷剑,改成双手握住阿蛮的脚踝。阿蛮惨叫一声,又跌倒在地。 姜炎没了束缚,刚想去救百灵,才发现来不及了,墨蟾已经扬起了匕首,下一刻,离恨就要扎入百灵的身体了。 值此危急关头,一团炽烈的火球很突兀的砸在了墨蟾的背后。 墨蟾张嘴喷出了一蓬血雾。 原来是板栗拼着硬挨了耍大个儿一记重锤才喷出了这团火球,虽然匆忙间喷出的火球没能要了墨蟾的老命,可终于还是打断了他的动作,让他受伤不轻。 而板栗也让耍大个儿那一锤砸翻在地,还好它皮糙肉厚,硬挨这一下也没多大关系,打了个滚儿就躲开了耍大个儿接连的几锤。 姜炎看了阿蛮一眼,两个目光一对,姜炎就明白了阿蛮的意思,也不废话,挺剑迎上了已经老羞成怒,脸涨成猪肝色的墨蟾。 阿蛮被那双手抓的苦不堪言,此刻见百灵终于得救,心神一松,竟然昏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一月后 “热……” 阿蛮一边呢喃着,一边慢悠悠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条身逾百丈的深青色苍龙盘在一座山头之上,与之遥遥对应的是另一座山头上伏踞着的周身只有黑白二色的斑斓猛虎。 龙吟虎啸,震的阿蛮耳朵发懵。 那龙生有四爪,头顶两角,浑身批覆青色龙鳞,两条龙须迎风飞舞,一对龙目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眼眸深处隐隐有凶光闪烁。 那虎极为雄壮,不时龇起獠牙示威。脑门上一个黑色“王”字紧紧的皱在一起,喉间咆哮之声不绝于耳,让人止不住的心声退却。 极远处,雷声滚滚。 即便是这等天地之威,在一龙一虎面前也显得有些苍白。 一道惊雷打下,好像就打在阿蛮的脑海里。阿蛮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白蒙蒙的一片,除了雾气,便还是雾气。 “你是谁?” 很突兀的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从阿蛮的身后传来,阿蛮赶忙回头去看,可是身后只有迷蒙的雾气,哪有个人影? “你是谁?”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阿蛮转来转去,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你是谁?”阿蛮反问道。 “我是谁?”那声音再问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像是在思考自己是谁。 阿蛮等的不耐烦,开始摸索着向前走去。 这雾气好浓,阿蛮挥挥手都能看见雾气被搅乱的轨迹。 “我是朱雀,你是谁?”那声音又从阿蛮的背后响起了。 阿蛮怔在了原地,心道:朱雀?我没听错吧。 “快说,你是谁,不然我就吃了你!”那声音的语气里故意带上了凶恶,可是听上去不但不让人害怕,反倒有些好笑。 “我是南阿蛮。”阿蛮干脆站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走来走去根本毫无用处,既看不见身前,也看不见身后,除了周围的雾气和脚下的地面,似乎什么都没有。 地面?阿蛮用力的跺跺脚。 “我这是在哪?”阿蛮问道。 “在我的背上。”那声音答道。 阿蛮一愣,然后笑道:“我不信。” “呼……”突 然间风声呼啸,阿蛮忙不迭的趴下,这才没被乱风给吹走。 周围的雾气好像都让这阵风给吹走了。阿蛮仰起头,看到了太阳当空照,天上朵朵白云飘。而太阳和白云却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阿蛮嘀咕道:“这天怎么一个劲儿的往上跑啊?” 耳边风声渐急,阿蛮猛地的回过神,这才意识到不是天在往上跑,而是自己在往下降! “你是谁?” 这次阿蛮听清楚了,那声音分明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我是南阿蛮!” 阿蛮大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没有太阳,也没有白云,更没有纠缠自己并且自称是朱雀的声音继续传来。有的只是寻常人家的窗户纸,以及桌前一盏豆灯。 “你醒了?” “逐叶师伯!”阿蛮哪里听不出这是逐叶道人的声音,也不管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激灵就要起床下地。 两脚刚一着地,阿蛮就觉得脚踝发软,根本站立不住,当即“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阿蛮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脚踝,上面一个漆黑的手印,边缘尽是深紫色的淤血,稍微碰一下都疼的要死。 “耍大个儿的木偶身上涂了毒,再加上本身附带的阴寒之力,所以你这双腿一时半会下不了地。不过别太担心,残废不了。”逐叶道人眯着眼,像是根本没看到阿蛮摔倒,依旧坐在那,自顾自的养着神。 阿蛮微微点头,用双手撑着,这才一点一点挪回了床沿坐好。冲着逐叶道人恭敬说道:“弟子有伤在身,不能行全礼了。” 逐叶道人稍稍睁开了眼,意味深长的看着阿蛮,然后说道:“好好养着吧。”说完,也不等阿蛮反应过来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阿蛮心中有些没来由的失落,他本以为逐叶道人会关心关心自己,毕竟自己曾经跟着他进行了半年时间的心性修炼,怎么着也算是他的半个徒弟。可是现在一看,对方好像压根不在乎自己这“半个徒弟。” 逐叶道人前脚刚出门,姜炎就一阵风似的窜了进来,可还没等姜炎开口,早有个女子声音惊喜叫道:“阿蛮!你醒了!” 阿蛮抬眼看去,前面的是姜炎,后面的是百灵。 姜炎右边胳膊吊在胸前,看上去大概是断了,裹住的纱布上还隐隐有些早已干涸的血迹。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行动不是 很利索之外,倒也和以前一样。 与姜炎一比,百灵健康的跟什么似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双眼放着兴奋的光芒,浑身无恙。 “阿蛮,你可醒了,你都昏了一个月了。”百灵迫不及待的坐在了阿蛮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阿蛮,然后笑道:“不过终于是醒了。” “一个月了!”阿蛮大为惊讶,心道自己也就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的功夫,竟然过去一个月了,这一月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的心中一震,阿蛮四下看了一番,姜炎、百灵,那一夜可还有秦罗敷呢! “秦师姐呢?”阿蛮问道。 姜炎一拐一拐的挪到了阿蛮的另一边,安安稳稳的坐下后,方才说道:“你那个秦师姐让段水流给接回百花山去了。” “段师兄也来了?”阿蛮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乱成了浆糊,完全找不到头绪了。 姜炎看了眼百灵,问道:“怎么?是你说还是我说?” “得得得,”姜炎自己倒先一摆手,“还是我来说吧,那天你早昏迷不醒了。” 百灵让他说的脸上又红了三分,可姜炎说的的确是事实,自己知道的那些事还是事后听姜炎说的呢。话虽如此,可百灵哪是吃亏的人,便说道:“让你说,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姜炎一缩脖子,说道:“蛮哥你先说说你还记得多少。” 阿蛮仔细回忆了一下,把自己记得的事情都给姜炎说了,末了,说了一句:“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姜炎听罢,沉吟片刻后说道:“当时情况万分危急,我虽然接住了墨蟾几招,可他墨蟾的名头真不是吹出来的,三五个回合下来,说句不太恰当的,我真是黔驴技穷了。再不出两回合,我就要败了。” 即使姜炎现在能安然的坐在了阿蛮身边并且给他叙述那段事,可阿蛮还是依然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姜炎把嘴一撇,“后来还多亏了重伤之下的秦罗敷,要不是她拼死命杀了墨蟾一个措手不及,只怕我就不是断一只胳膊的事了。” “即便这样,我也是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可是秦罗敷就惨了,她因为把自身的灵气都注入了那一剑,早先被她强行压制住的剧毒便没了约束,就开始反攻心脉,再加上后来与耍大个儿硬拼一记所受的反震之力,整个人当时吐血不止,眼耳口鼻不停的往外溢血。” “那板栗眼见着秦罗敷重伤将死,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以一敌二。” “纵然它身为灵兽火鼠,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墨蟾与耍大个儿也都是在修道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撑了十几个回合,它就被打的遍体鳞伤瘫倒在地,进气多、出气少了。” 阿蛮“咕咚”一声咽下了口水,紧紧攥着双拳,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当时我还以为咱们几个就得死在那了呢,可不等我叹上几口气,天边就划来两道虹光,一个是段水流,一个就是你那什么逐叶师伯。” “一见他俩来了,墨蟾与耍大个儿自知那晚是杀不掉我们了,恨恨叫骂几声也就离开了。” “那时节,你是没看见段水流脸上的表情,他看见秦罗敷倒在地上,脸下已经积了一小滩血泊,当场呆住了,牙关打颤,浑身抖似筛糠,颤悠悠的摸了摸秦罗敷的脉搏。一摸,还有戏,立马换了副表情,你若看到了肯定要笑出来。” “哎……”姜炎说到这,叹了口气,“那时候动静挺大,百灵也就醒了。没想到她最先晕过去,结果却受伤最轻,只是被反震之力震的背过了气,缓过来就好了。” “然后你那什么逐叶师伯背起了你,段水流抱起了秦罗敷,我与百灵则抬着板栗,一路不停歇的赶到了这个小村落。” “我只是右边胳膊断了,接上也就没什么事。百灵多休息休息也没什么大碍。倒是秦罗敷,她整张脸都开始发青,段水流慌得连夜抱她回了百花山。” “再往后,就是段水流来来回回的往返这里与百花山,送来些药物之类的。据他说,秦罗敷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还要多亏你们的百花真人舍得用药。” “板栗皮糙肉厚的,虽然现在还不能动弹,却也能‘吱吱呀呀’的叫嚷,是个不错的征兆。” “这一个月来,你那什么逐叶师伯日夜不离的守在这间屋里,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每过一段时间就给你号脉,还要扒你眼皮看看。药也是他亲自喂你,百灵要求了几次让她来喂,你那逐叶师伯也不准,为此,百灵可有一肚皮意见呢。” “说什么呢!”百灵见姜炎最后竟然扯到了自己,而且还说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柳眉当即倒竖,作势就要好好教训姜炎。 姜炎用自己断了的右臂挡在身前,说道:“我可是有伤在身,别给我打坏了!” 阿蛮坐在正中间,沉思了半 晌,开口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姜炎与百灵都不再闹了。 姜炎用左手挠挠头,问道:“什么梦?” 第七十八章 第三缕 姜炎问阿蛮道:“什么梦?” 于是阿蛮就把自己所做的梦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说来奇怪,寻常人醒来以后,梦都会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可阿蛮的这个梦却好像刻在了他深深的脑海里,每一个细节他都印象深刻。 龙的鳞,虎的须,天边轰响的炸雷,全部那么清晰。 百灵把眉头锁的紧紧的,半天都没再说话,像是在一字一句琢磨阿蛮的梦。 姜炎也一改往常的没心没肺,认认真真的叫阿蛮再把梦给说了一遍。 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阿蛮自己倒先觉得厌烦了,嘿嘿一笑,说道:“不就是个梦吗,稀奇古怪什么都可能有,你们也别在意了。” “不对,”姜炎摇摇头,“你这不是梦。” “不是梦?”阿蛮一双眼瞪的老大,“不是梦那是什么?” 百灵拉过了阿蛮,说道:“姜炎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姜炎的意思是说,你这个不是梦。” 阿蛮看看百灵,又看看姜炎,纳闷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姜炎接过话头,说道:“这么说吧,你梦到的那只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灵兽,青龙。而那只虎,就是西方灵兽,白虎。而传说之中,青龙与白虎是有一战。” “怎么……”阿蛮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比比划划了半天,结果一个字也没能说得出口。 姜炎继续说道:“传说之中,四灵兽镇伏四方凶兽之后,北方灵兽玄武与南方灵兽朱雀不知所踪,而东方灵兽青龙与西方灵兽白虎却战于大陆中央的麒麟城。原本麒麟城外有两座山头,都在那一战中被夷为平地。那两座山,一名麒山,一名麟山,现在都没了,空剩一座以山为名的麒麟城。” “不过这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传说了,早就没法儿考证。虽然如此,这却是被修道界传的言之凿凿的几个传说之一,若非蛮哥你今日说起来,我都快忘了这个传说。” 姜炎话语里透着一股异样,显然他有些拿不准阿蛮为什么会梦到这个传说,因为据他所知,阿蛮在从前根本没接触过这个传说。 百灵沉吟了半天,说道:“会不会阿蛮前世见过那场大战?” 姜炎听百灵这话听得直撇嘴,虽然修道之人相信轮回因果,可这转世投胎也有点太不靠谱了吧。再说了,即便是转世投胎,可阿蛮的前世记得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记 得一场青龙和白虎之间的战斗,这完全没理由。 阿蛮左思右想一番,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自己怎么就做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怪梦呢? 姜炎还在冥思苦想,忽的眼睛一亮,说道:“诶!蛮哥,你后面不是还梦到了个自称朱雀的吗,那朱雀说什么了?” 阿蛮回道:“朱雀是个女子的声音,她问我是谁,我就跟她说了。我又问她是谁,她说她是朱雀,我说我不信,然后我就醒了。” 姜炎挠挠头,说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不是这么说呢!”阿蛮有些抓狂了。 “要我说,”百灵说道,“你们就是想太多了,干脆随它去呗,反正你俩就算再商量一宿也不会商量出什么结果的,干脆不去管它,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 阿蛮与姜炎点头称是,这一次,百灵说的还真对。 于是姜炎与百灵帮着阿蛮重新躺回了床上,此刻是深夜,他们二人自然还是要回去睡觉的。 他俩一走,阿蛮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好像是自己亲历过的一样。 迷蒙间,阿蛮又睡着了。 还是那片白雾,阿蛮猛地睁开眼,心中有股淡淡的熟悉。 “你是朱雀吧,”阿蛮朗声道,“我是南阿蛮,所以别再问了。” “咦?你怎么回来了?”雾气中又传来了那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阿蛮看看四周,问道:“我这到底是在哪?” “你在我的背上呀!”那女子声音听上去天真无邪,就跟个几岁大的小姑娘似的。 阿蛮皱眉沉思,干脆不再去说话。 他不说话,那女子声音也不再说话。此刻除了“呜呜”的风声之外,便再无别的声响了。 “咱们这是去哪?”阿蛮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是在“她”背上的这一说法,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故而这么问了。 那女子声音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半晌才说道:“我要带你去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一切开始的地方’?”阿蛮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几个字,却还是不得要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周围的雾气还是那么的浓。 阿蛮打了个哈欠,这一切都太过无聊了,除了白色雾气就是白色雾气。那女子又 说的是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不得不想打盹。 于是阿蛮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蛮不知不觉的想到,如果在自己的梦里睡觉,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做梦。 “到了!”耳边倏的响起她的声音,阿蛮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色谈不上熟悉,可阿蛮的确见过。 一龙一虎分立两座山头,互相示威似的低吼咆哮。 阿蛮再一转头,当即被吓了一跳,因为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自己身边立着的分明就是那日在南殿里自己亲眼见过的朱雀。 南方灵兽朱雀,就立在阿蛮的身边。 阿蛮怔怔的说不出话,徒劳的用手指着朱雀。 刚要张嘴,朱雀就把翅膀掩了过来,低声叫了一句:“别说话!” 阿蛮让朱雀捂住了嘴,不但心中的疑惑分毫未减,现在就连脸上都写满了。 “南殿中的和我一样,都是朱雀的一缕灵气所化分身。而送你来找我的那缕,是藏在雀划弓里的分身。所以目前为止,至少有三缕分身的存在。” “对,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因为我就存在你的脑海里。” “第一缕是为了留给你‘火精’与雀划弓,第二缕是为了封印你身体里的戾气,而我,第三缕,则是为了引你去看一切的开始。” “你怎么那么多的问题?是,再过一会儿我就要消散了。我当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用意,我只是一缕灵气所化的分身而已,生来就只有一个目的,达成后自然就会消散。” “你别问了!好好看着!” 阿蛮心中大为纳闷,自己从始自终一个字、一句话也没说过,全部是那朱雀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可是她答的的确是自己心里的疑惑,阿蛮不得不相信她的确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可是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打算去接着解释自己心里的疑惑,于是阿蛮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青龙,白虎。 阿蛮看着看着,发现与先前看到的没什么差别,不禁有些兴趣索然起来。 “记住这些,别忘了。”身边的朱雀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化成一丝一缕赤红的灵气纷纷飘散了。 “哎!”阿蛮朝着四周喊道,“我还有问题啊!” 天光大亮。 阿蛮老早就醒了,睁着眼盯着桌上那盏已经熄灭的油灯发 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灵推开门,笑吟吟的端来清粥小菜。姜炎跟在后面,一手端着脸盆毛巾,伺候阿蛮洗了脸,这才由百灵喂阿蛮去喝粥。 喝着碗里的粥,阿蛮明显心不在焉,百灵就问他怎么了。 于是阿蛮把昨晚他俩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谁知姜炎听阿蛮说了一遍后,竟然是先跑去拿来了阿蛮的那张破弓,叫嚷道:“这么说,这把真是雀划弓了?” “哎呀哎呀,”姜炎嘴里啧啧有声,“这可是好宝贝,好宝贝啊!” 看阿蛮还是一脸懵懂,姜炎就把雀划弓举在阿蛮连面前,说道:“这张雀划弓,可是用南方灵兽朱雀用本命‘火精’冶炼通天神木的一截树根所得,能将天地间万物作为弓矢的绝世神兵!” 阿蛮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叫‘能将天地间万物作为弓矢?’” 姜炎难掩心中的兴奋,对阿蛮说道:“就好比你取一根木条来,搭在这弓上,也能射出去。你取一截石柱来,也能射出去。不过,射出去的却是木条与石柱本身所蕴含的灵气。天地万物都是灵气所化,所以归根结底就是说,只要是灵气所化的东西,这张弓都能把它射出去。而且,本身所蕴含的灵气越充足,那射出去时的威力也就越大。” “只是……”姜炎把这雀划弓拿在手里,“它不应该是这幅样子的,至少不应该那么的丑。” 阿蛮也是奇怪,那一日战狸力,最后关头,这张弓隐约间变成了另一幅样子,也许,那才是它本来的模样吧。至于它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阿蛮自然无从知晓。 “第一缕是为了给我‘火精’与雀划弓,第二缕是为了封印我体内的戾气然后送我去见第三缕,而第三缕却是为了让我去看个什么不知所谓的‘一切的开始’……”阿蛮小声嘀嘀咕咕的,却还是被姜炎听见了。 “蛮哥,”姜炎轻轻叫道,“你发现了吗,这次,你的确没有出现让戾气夺了心神的征兆。” 阿蛮一惊,心想的确如此,当下一把拉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想去看自己胸口那个“蛮”字。 第七十九章 封印 阿蛮这一拉开衣服,引得姜炎与百灵纷纷伸头来看,因为他俩都知道阿蛮胸口的那个“蛮”字有些古怪在里面,每次阿蛮失控的时候,那个“蛮”字都会变成一个手舞足蹈的小人,跳起莫名其妙的舞蹈。 往常他俩也曾问起过,阿蛮说这个古体“蛮”字从他出生时就有了,像胎记一样长在胸口,不疼不痒,平日里也没多大感觉。可每次一出情况它就产生变化,由不得人不去把它和戾气联系在一起。 现在阿蛮拉开了衣服,三个人六只眼一起看过去,“蛮”字还好端端的在那,没变成红色,更没变成那个怪异的小人。 只是它的外围被一圈流动着的火焰包围住了。 这种情况是那日斗狸力后就发生的异变,刚开始阿蛮还没多在意,现在一听姜炎说起,才想到莫不是自己体内戾气的源头就是这个“蛮”字吧! 朱雀残魂说第二缕被用来封印自己体内的戾气,此刻看来,还真是封印住了,至少往常自己一旦失去意识,就会变得狂躁异常,而这一次却晕了一个月后自然苏醒了。 阿蛮用右手摸着自己胸口的“蛮”字,的确跟胎记完全没区别。 姜炎看着好奇,便伸出唯一能活动的左手,可还没探到阿蛮的身前,就触电似的缩回来,惊奇叫道:“蛮哥,你看!” 阿蛮再一低头,原来是那圈流动的火焰开始渐渐加快了速度。 姜炎把自己的手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那圈火焰也就跟着变快变慢,像是能感应到。 “咦!”阿蛮好奇了,怎么自己的手放上去一点反应没有,姜炎的手就会引起这种变化呢? 阿蛮又试了几下,终于确定自己的手的确不能引起变化。 于是阿蛮看向百灵,说道:“你试试。” “我?”百灵心虚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她刚刚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了半天,其实也有意想要试试,只是碍于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拿手在一个男人胸前晃悠呢? 思来想去,百灵的脸渐渐红了个通透,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热了,恨不能赶快离开这里。 阿蛮与姜炎都沉浸在了这一发现里,压根儿也没注意到百灵的这些小心思,还在研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迟疑了半晌,百灵终于被自己的好奇心说服,扬了扬手,示意自己要开始了。 姜炎赶紧 正了脸色,就连阿蛮也是一脸肃然。 若百灵也能引起变化,就说明那圈火焰对除了阿蛮之外的所有人都会产生感应。若百灵不能引起变化,就说明那圈火焰只是对姜炎有感应。 百灵扬着手,一点一点的挪到了阿蛮胸前。 姜炎目不转睛的看着百灵的一举一动,甚至都忘了去眨眼。 然后,那圈火焰开始飞快的旋转起来。 阿蛮不知怎的,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说道:“看样子,它除了我,会对所有接近的人做出回应。” 姜炎摇摇头,说道:“只是转的快一点而已,算不得什么回应。”眼珠子一转,姜炎又说道:“要不,让百灵摸一下试试?” “要摸你摸,我可不摸!”百灵也不等他话说完,就坚决的说道。 姜炎头一歪,说道:“我摸就我摸。” 阿蛮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率恢复正常,然后挺腰收腹,意思是做好了准备。 姜炎根本不给阿蛮反应的机会,直接一巴掌按在了上面。 “嗬!好烫!”姜炎感觉自己的左手哪是按在阿蛮的胸口上,分明就是按在了一块烙铁上! “怎么会这么烫!”姜炎不停的对着自己的右手手掌上去吹,可是上面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起了小小的水泡,密密麻麻一大片。 “我去拿药!”百灵一看到这种情况,立马跑出去取药了。 姜炎一边吹气,一边纳闷道:“蛮哥,你这是什么情况?” 阿蛮自己也很纳闷,可无论他如何去拍、去捏那个“蛮”字,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刚刚那一瞬间,姜炎看的分明,阿蛮胸口的那圈火焰隐隐透出了皮肤,就是它把自己的手掌烧伤的。 一念及此,姜炎冷汗直冒,说道:“乖乖,那可是‘火精’,没把我整个人给烧了就不错了,还好只是烫伤了手。” “得!”姜炎作无可奈何状,“这下我两只手可是都废了。” “来了来了,”那边百灵取来了烫伤药,“快,姜炎,快把手伸出来。” 姜炎摊开左手,百灵拿着个瓷瓶,一点一点的往他手心水泡上撒药粉。还别说,那药粉端的是有奇效,刚撒上去,姜炎就感觉手掌一片清亮。没五六次呼吸的功夫,水泡就已经干瘪下去了。 阿蛮对于姜炎的烫伤有些自责,此刻见到药粉有如 此效果,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那么管用?” 哪知百灵一摊手,说道:“我哪知道去。我是刚刚出门碰到逐叶师伯了,我把姜炎手被烫伤的情况告诉他了,他就从怀里取出这瓶药粉,叫我撒在水泡上就行。没想到,这些个药粉还真管用。” 阿蛮咂咂嘴,又捏了捏自己胸口的“蛮”字,显得有些苦恼。 百灵把瓷瓶塞好,放在了桌上,正准备开口安慰阿蛮两句,就有一个人进来了。 “怎么回事?” 逐叶道人皱着眉头,慢慢的踱了进来。 “啊,逐叶师伯!”百灵赶快起身,给逐叶道人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姜炎也不敢再坐了,起身和百灵并排站着。只有阿蛮,因为腿还麻木的缘故,能继续坐在床沿。 逐叶道人又问了一遍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阿蛮说道,“姜炎想碰我的胎记,结果意外被烫伤了。” 逐叶道人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什么胎记?让我看看。” 于是阿蛮拉开了胸前衣服,露出了“蛮”字。 “嗯,”逐叶道人点点头,“你刚上山时就说过。” “嗯?”逐叶道人目光微凝,“不过那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说着话,他就起身走到了阿蛮身前,又细细看了看,说道:“那时候没有外面这一圈……”逐叶道人沉吟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比较确切的说法,才接着说道:“这一圈燃烧的火焰。” 阿蛮便说自己遇见了朱雀的残魂,以及那残魂化成了封印,专门来封印自己体内戾气。 他自然推脱说都是机缘巧合,而且也没说南殿里遇见的第一缕残魂,以及这两天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第三缕残魂。 逐叶道人也不多话,直接伸手如姜炎般朝阿蛮胸口按了上去。 “别!”阿蛮还没来得及说,逐叶道人的巴掌已经按在了上面。 姜炎本来已经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可是逐叶道人何等的修为,只一瞬间就用灵气在自己的手掌与阿蛮的胸口间形成了一道屏障,任由着那圈火焰越来越明亮,逐叶道人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火精’?还真是‘火精’所结的封印,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等奇遇。” 逐叶道人收回手掌,那圈火焰也就渐渐黯淡下去,又变成了刚开始那种不太显眼 的程度。 “既然这是‘火精’,那你所说的残魂恐怕就真是朱雀所留的了。因为朱雀本身就是生于‘火精’之内,天地间能操纵‘火精’的就只有那南方灵兽朱雀了。” 逐叶道人捋了捋胡须,像是在想什么问题,整个人沉吟不语起来。 他这一沉默,百灵与阿蛮自然是不敢再说话。 而姜炎虽然是个外人,可碍于逐叶道人的辈分,当然也不好去打断前辈的沉思。 待得逐叶道人终于走了,阿蛮三人纷纷吐出一口长气。 “阿蛮,”百灵吞吞吐吐,可最后还是迟疑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逐叶师伯?” 阿蛮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现在还是不要说的好。” 姜炎对百灵说道:“这些事情咱们三个知道就行了。你若跟别人说了,信不信你两讲,只怕会惹上些别的什么麻烦,那就不好了。” 百灵一想也是,就不去计较阿蛮对于逐叶道人的隐瞒了。 “那接下来呢?”百灵又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住了阿蛮与姜炎。 本来三人商议好,一路向北,去北边寻找小九曾经的心上人。可是路过百花山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尤其是天狗穆啸天,几乎就要把三人逼死。亏得优昙仙子解围,三人才能得脱。 后来,路经采石村,与发了狂的狸力大战一番,隐约间发现了狸力与那日回坡里凿齿及黑罴的联系。却始终未能一窥全部,现在也只得作罢。 再后来快要到了麒麟城,被秦罗敷告知不能进入麒麟城,而且秦罗敷执意要护送他们三人一程。正当这一行四人确定计划的时候,又冒出来个墨蟾与耍大个儿,而且都是青城的人。 至于阿蛮受伤昏迷,睡了大概一个月,醒来却记得自己做的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后来,经过朱雀的第三缕残魂证实,那场景是朱雀所谓的“一切的开始”。至于这“一切的开始”究竟是怎么回事,阿蛮这三人谁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啊,”姜炎涩声说道,“不然咱们改道向西吧,去白虎山庄比较稳妥些。” 可是阿蛮却决绝说道:“不,咱们继续向北。” 并不是阿蛮刻意不去白虎山庄,而是他忽然响起了再南殿中,那朱雀的第一缕残魂曾经告诉过自己:向北,那里有你的宿命。 第八十章 雀划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过了约莫大半个月。 阿蛮的腿渐渐恢复了知觉,姜炎的胳膊也开始能活动了。 期间段水流回来过两次,一见阿蛮却什么都没说,态度显得有些冷淡。起先阿蛮以为是因为自己连累了秦罗敷,害的秦师姐身受重伤,所以段水流会这么对自己,可是后来发现不是。 因为段水流不单单是对自己这样,便是对百灵,也是异于往常的冷淡,就更别说姜炎了。 大概五天之前,是段水流最后一次来这。那一次他与逐叶道人谈了一整晚,天快亮的时候逐叶道人留了张字条给阿蛮他们,就与段水流一同走了。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阿蛮把字条捏在手里,却始终揣测不出这“好自为之”四个字的含义。 姜炎笑着夺过字条,说道:“蛮哥,咱们现在是什么都没头绪,多这张字条不多、少这张字条不少,由得它去吧,你再怎么想也没用。” 阿蛮也笑了,说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 百灵没他俩这种好心情,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敏感的很。她明显的能察觉出段水流与逐叶道人临走前的神色都有些慌张。 若只是段水流,那还有的解释,说他是因为担心秦罗敷的伤情之类的,还算是情有可原。可是逐叶道人何等修为,他竟然也为之慌张,那恐怕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其实百灵能隐隐知道,多半是百花山出事了。而百花山能出的事,估计也和青城有关。 可是百灵却不愿去这么想,因为百花门与青城的实力相交起来,无异于鸡蛋和石头的差别。百花门自然就是那粒鸡蛋,而青城,可是磨盘大的一块巨石。 阿蛮与姜炎又何尝不知,可他们三人法力低微,就算是叠在一块,恐怕也未必能再青城里那些高手的手下走上一个回合。此时回百花门,只能是给门中添乱。 百灵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许多事情,修为大有进步,已经从引气入体上层进入了气充百骸下层。姜炎也已经能熟练的操纵剑气,可他说自己虽然已经领悟了剑意有一阵了,可剑心别说修得圆满,怕就连一成都还没修到。 这也怨不得他,毕竟剑道一途比炼气一途走的艰难。总管古今,除非上古的仙人,世间还从未听说有人能把剑心修到大圆满境界的。 至于阿蛮,他的实力根本无从评定。以往是全凭自身蛮力,拼不过 蛮力就靠戾气,以至于每次都是危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被戾气夺取心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可好,戾气被“火精”封印了,虽然想使也使不出来,却免除了被戾气操控的危险,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阿蛮发现自己胸口的封印并非彻底封印住了戾气,因为如果阿蛮强行引动体内戾气,偶尔还会引出些戾气透过封印。这些透出的戾气不带一丝杂质,精纯的就剩下了“能量。” 或许这么说,这个封印就像一个网眼非常非常密的筛子,挡在了阿蛮与无边戾气之中,能透过来的,都是些不含杂质的“能量”,这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戾气了。 阿蛮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姜炎,姜炎却不赞成阿蛮这么做,因为他觉得既然这是个封印,如果老有东西从里面漏出来的话,迟早会打破封印的平衡。封印一破,阿蛮肯定又会变成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丧失神智,变得狂躁无比。 姜炎的担心不无道理,可阿蛮却不能轻易放弃自己体内的戾气。因为后面的路还长的很,自己与姜炎还有百灵三人,要一起前往极北之地,既要去寻找小九的心上人,也要去寻找自己的宿命所在。 先前碰到了穆啸天,碰到了墨蟾,碰到了耍大个儿,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而每一次都是借住别人的力量才能化险为夷。 现在还处在麒麟城以南,百花门还能对自己伸出援手。若过了麒麟城呢?那时候不是百花门的地界了,谁还能对自己施以援手? 难道自己就乖乖等死? 百灵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姜炎也是,可唯独阿蛮自己,实力不但没有提升,反倒还下降了,这让向来性子坚忍的阿蛮如何受得了? 所以阿蛮才不能放弃体内的戾气。 于是阿蛮想着法儿的琢磨,琢磨着怎么才能使用戾气。 刚开始,他想着或许自己能把戾气像百灵修炼的灵气一样引入体内。 等他开始尝试了才发现,百灵是把天地间的灵气向自己的身体内去引,可是自己要引的戾气分明就已经在自己身体里了,难道要排出来以后再给引进去?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然后阿蛮就想,不但不用自己把戾气引入体内,现在的情况是戾气遍布自己体内,就像修道一途修炼至气充百骸上层时一样,只不过人家是灵气遍布体内。 这样想着,阿蛮忽然觉得如果把戾气换成灵气,自己现在岂不已经是气充百骸上层 的高手了? 想着想着,阿蛮就乐了。 可是这不成啊,就算自己身体里满是戾气,到头来自己没法儿使出来不还是白搭吗。百灵她操纵着飞燕,随便一划就可以用自己体内的灵气结为护体巨盾,又可以依照法决来使飞燕一化为九,从四面八方攻击敌人。而自己呢,只知道把戾气灌注双臂可以增加万钧之力,灌注双腿可以一跃几丈,灌注黑面鬼可以刷出漆黑的刀风,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阿蛮抓耳挠腮,想与姜炎商量商量,可是姜炎专心修习剑道,就连炼气分为五层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想指望他能说出个什么结果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姜炎的一句话却让阿蛮上心了。 那是在阿蛮打趣说“姜炎,你看我现在也是气充百骸上层的高手了。”之后,姜炎问道:“那你的修为什么时候提升到炼气化神的境界?” 本来姜炎也是顺着阿蛮的意思开玩笑,可阿蛮却心中一动,觉得这也未尝不可。 于是阿蛮去找百灵,谁知百灵听了阿蛮的话以后连连骂他糊涂,说他怎么尽做些痴心妄想的事? 阿蛮就问原因。 百灵说道:“虽然我也对炼气化神了解的不多,可我听我爹说过,所谓炼气化神,在于两个字,一个是炼,一个是化。炼,前提是你要能控制灵气才能做到炼。阿蛮你呢,你连戾气控制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炼?再说化,我爹说每个人的神都不相同,所以化神之法也不尽相同。具体怎么说,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戾气是绝对不能化出神来的。” 这一段话说的有理有据,阿蛮不得不服,便只得打消了提升自己“修为”的念头。 可是阿蛮还不死心,他总觉得自己不会没有办法的。 果然,到最后还是让他给琢磨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一日他与姜炎闲扯,聊着聊着就说到了雀划神弓,说到它的诸多神奇之处,以及传说中它是怎样作为朱雀的神兵,一出手就是地动山摇,日月变色。 阿蛮突发奇想,既然这雀划神弓能将天地间万物化为灵气再凝为箭矢,那戾气它能不能用呢? 姜炎一听阿蛮这想法,眼睛就亮了,连道:“蛮哥,试试,快试试!” 然后阿蛮取来了其貌不扬的雀划弓,可是任他怎么拉扯都不能把弓弦拉开分毫。 “完了,我忘了这弓压根儿就拉不开。”阿蛮颓然的坐在 地上,把雀划弓随手扔在了一旁。 “别呀别呀,”姜炎劝道,“你不是拉开过吗,你再试试,别急。” 阿蛮心道也只能如此,就捡起了雀划弓,屏气凝神,双臂较力,可一张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拉开雀划弓。 姜炎在一旁说道:“蛮哥,你再想想,那天你是怎么拉开的?” 阿蛮左思右想,说道:“没什么呀,我当时差点就让戾气给夺了心神,然后从弓身里涌出了无形‘火精’,不但把我浑身的戾气烧了个干净,还射出去一支灿若流星的包裹着‘火精’的箭矢,就是这样。” 阿蛮心中一动,开始暗暗放开心神,就要引出体内戾气。 现在要想引动戾气可不比从前。 从前都是只要一放开心神,戾气就跟潮水一般向外涌。现在却恰恰相反,阿蛮得要用心神透过封印,去拖去拽,才能拉扯出丝毫的戾气。 慢慢的,阿蛮脑门冒出了汗,可功夫不负有心人,开始有戾气透过封印了。 姜炎看着阿蛮胸口的黑色“蛮”字渐渐熔化,缩成了一团,颜色由黑转红,最后变成了个红色小人,不禁啧啧称奇。 那小人虽然舞的狂热,却因为周身一圈正在流动的火焰,使得动作僵硬不少。 阿蛮咬着牙,猛然间感觉手中雀划弓弓身发热,下意识的左手一松,只看得光华爆闪,两次呼吸的功夫,雀划弓已经变成了射狸力那日的模样。 阿蛮胸中豪气顿生,左手挽弓,右手拉弦,一下子把弓拽成了满月状。 “蛮哥!成了!”姜炎兴奋的大叫。 阿蛮嘴角轻扬,吐出一个“着”字,同时右手就松开了。 本以为会是气势十足的一箭,可随着“噗”的一声闷响,雀划弓又变回了普普通通的样子。 第八十一章 吴昊天 阿蛮握住手中的雀划弓,百思不得其解。 姜炎也赶忙把脑袋凑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雀划弓,又拿在手里掂量几下,最后干脆咂咂嘴,不再说话了。 “明明都有变化了,”阿蛮还在纳着闷,“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会不会是……”姜炎歪着脑袋一寻思,“会不会是它坏了?” 阿蛮乍一听没明白姜炎在说什么,琢磨了两下才明白原来姜炎是在说雀划弓坏了。 “不会吧……”阿蛮让他一说,也有些拿不准。 “你俩在这干嘛呢!”百灵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 阿蛮一抖雀划弓,然后背在了身后,冲着百灵说道:“没事,我和姜炎在这聊天呢。” “聊天?”百灵走到阿蛮身边,可她分明不信阿蛮说的话,“你俩这几天都是神神叨叨的,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姜炎一指阿蛮背后的雀划弓,说道:“还不是蛮哥想着法儿的琢磨该怎么去用雀划弓吗。” 阿蛮瞪了姜炎一眼,他只是不想让百灵知道自己的苦恼。 谁知百灵听姜炎这么说后,竟然眼前一亮,问道:“那有什么结果了吗?”说着话,就看向了阿蛮。 阿蛮把手一摊,然后摇了摇头。 百灵却也不在意,冲阿蛮笑了笑,然后正色说道:“段师兄来了。” 阿蛮与姜炎都是一怔,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心道:终于来了。 小屋内。 段水流一下一下的捏着眉心,显得有些焦虑。 “段师兄……”阿蛮叫道。 阿蛮与姜炎还有百灵,他们三个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可是段水流除了捏眉心就是叹气,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段水流听到阿蛮叫他,却没回答阿蛮,而是站起来在屋内踱来踱去,末了,终于说到:“你与百灵跟我回百花山吧。” “嗯?”早就有些不耐烦的姜炎不乐意了,“我说……” 段水流剑眉微聚,直接打断了姜炎的话,冲他说到:“你也早些回白虎山庄吧,你那山庄恐怕不久也要动荡了。” 姜炎一脸的不相信,刚要出口反驳,就被阿蛮拦住了。 阿蛮把姜炎拉在身后,面带疑惑的问道:“段师兄,出什么事了?” 段水流又坐回了椅子上,右手敲击 桌面,徐徐说道:“青城,最近要有动作了。” 这下阿蛮不说话了。 “前些日子,青城派了穆啸天来我百花门,为的就是让百花门依附于青城。”段水流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虽然阿蛮他们早先也隐隐猜到了青城的用意,可此刻被段水流证实了,仍然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百花门一旦依附于青城,那南方还有些实力的门派就都尽皆归属青城,青城的实力将达到空前的强大。那时候,估计就要对白虎山庄所代表的修道联盟出手了。 “那……后来呢?”百灵迟疑着问道。 段水流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告诉这三个孩子实情。 阿蛮沉默不语,其实他对于百花门的归属感并不是太强,毕竟他满打满算也只是在山上修行了半年时间,算不得地地道道的百花门人。 可是飞叶道人、逐叶道人、百花真人等等这些前辈或多或少与阿蛮都有些感情,尤其是飞叶道人,在他临终之时更是把阿蛮收入了门下,若不是如此,现在的阿蛮估计还在老榕村里过着平凡的生活。 但,说起老榕村,阿蛮就想到了吴昊天,以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猜测的站在吴昊天背后的枯叶道人,所以阿蛮对百花门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阿蛮的眼神飘忽不定,站在一旁的百灵也没能看出呆立着的阿蛮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 段水流来来回回的扫视着阿蛮与百灵,最后视线定格在了百灵的身上,说道:“掌门师伯当晚召集了枯叶师伯、逐叶师伯、优昙师叔,在百花殿商议了一夜之后,最终拒绝了青城。” “什么?”阿蛮有些意外。 因为青城势大,别说小小的一个百花门,就是西边的白虎山庄,恐怕也没勇气就这样轻易拒绝青城这修道第一大派提出的要求。 段水流继续说道:“穆啸天嗜杀成性,他本以为自己代表青城而来,百花门怎么着也得给些面子。可没想到掌门师伯他们就这么回绝了青城,他面子上过不去,当场就要拔剑滋事。掌门师伯如何能容许他乱来,当场拦下了他。可是又不能与青城闹得太过不可开交,就说让他再等一天,自己好与其他几位商议商议。” “所以穆啸天才会在那日下山,而且说巧不巧,恰好寻到了你们。亏得掌门师伯心细,听门内弟子通报说穆啸天下山了,怕他在山下惹出祸端,就遣优昙师叔去找他回来,这才救下了你 们。” “一连商议了几日都没个结果,穆啸天在山上已经等得不耐烦,几次扬言要回青城去禀报谢蟠如何如何,直到那一天,门里来了个客人。” “当天下午,掌门师伯就把穆啸天再度请到了百花殿。” “也就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百花殿里异变陡生。无数剑光刺破殿顶,然后一人御剑而逃。后来我从掌门师伯口中得知,那逃跑的就是穆啸天。” 听到这里,阿蛮已经明白了那日发生了什么。 分明就是百花真人设计伏杀穆啸天!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百花真人为什么要去杀了穆啸天?就不怕青城来灭了百花门? 不止阿蛮是这般想法,就连百灵也是脸色苍白,显然她也想到了这层。 “那来的客人……”姜炎攥紧了拳头,“是不是白虎山庄的人?” 段水流淡淡一笑,颇堪琢磨的点了点头。 这下事情就更明了了。 青城派穆啸天来劝说百花门依附自己,百花门正在动摇的时候,白虎山庄也来了人,而且一下就说服了百花真人,让百花真人不惜伏杀穆啸天而与青城彻底决裂。 这来人到底对百花真人说了什么? 阿蛮自然无从得知。 百灵一张小脸煞白,她根本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百花门会与青城这个庞然大物为敌。 百花门死定了,阿蛮心道。 不会,随即,阿蛮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百花真人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相反,百花真人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断断不会做些糊涂的决定。 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是绝对能说服他的道理。 “所以……”段水流看着阿蛮与百灵,“你俩就跟我回百花门吧,以后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平了。” “至于你……”段水流又看向了姜炎,“你爹也捎来了口信,嘱你早些回白虎山庄。” 阿蛮看着姜炎,姜炎也看着阿蛮,谁也找不出理由去反驳段水流的安排,毕竟这事牵扯的太多,青城又是那么的恐怖。 “那咱们是不是就回去了?” 这话是百灵对阿蛮说的。 阿蛮思来想去,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只有回百花门后再商议其他。因为百花门已经于青城撕破了脸,一场门派间的大战是在 所难免了。 “回,”阿蛮斩钉截铁的说道,“姜炎也跟我们一起回百花门,到了那以后再做别的安排。” 姜炎点点头,他也明白事态的严重,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阿蛮问段水流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立刻就走,”段水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去收拾收拾,还要带上板栗,我看它的情况也好得差不多了。” 阿蛮点头,带着百灵与姜炎就向门口走。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门外树林边上站着的吴昊天。 吴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裂风剑斜挂在背后。 百灵与姜炎怔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吴昊天。 阿蛮则是眼中喷火,一想到老榕村里上下几百口的村民,还有悉泥叔一家,就恨不能立马提了黑面鬼去把吴昊天劈出两半。 屋内的段水流冷笑一声,越过阿蛮走到了最前面,淡淡说道:“我还以为你跟丢了呢。” 吴昊天也不说话,冷着一张脸,平静的看着段水流。 “刚出百花门我就察觉到你在跟着我,说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吴昊天慢慢拔出了背后裂风剑,随着他手的动作,树林里又窜出了四五个黑衣人。 段水流的目光渐渐收紧,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衣人里走出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自然是要杀了你们的意思。” 段水流一下就看到了那人腰间的玉佩,极为惊讶的问吴昊天道:“你竟然投靠青城了?” “哈哈哈哈……”那个黑衣人头领大声笑了起来,“早就听说过‘断水剑抽剑水断’之名,你要是也投靠了我们青城,什么灵材法宝统统管够!” 这个黑衣人头领一身的匪气,手中更是一柄宣花大斧,而且身形颇为雄壮孔武,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可段水流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吴昊天,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此说来,枯叶师伯也投靠了青城?” 阿蛮他们不知,段水流却是知道的,那日青城派穆啸天来作说客,逐叶道人与优昙仙子都是劝百花真人三思,唯有枯叶道人一力主张归附青城。没想到在百花真人决定与青城决裂后,枯叶道人竟然投靠了青城! “师命难违。”这是吴昊天从 开始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话。 第八十二章 黑衣人头领 吴昊天手握裂风剑,目光灼灼的看住了段水流。 段水流把眉眼低垂下来,用几不可查的声音对阿蛮说道:“别回百花门了。” 阿蛮一怔,段水流接着用正常音量说道:“一路向西,去你们原先约好的地方吧。” 这下不仅是阿蛮没反应过来,姜炎与百灵都没反应过来。一路向西?先前不是约好一路向北的吗? “你们这就走吧……”段水流声音虽轻,语气却不容拒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走?”那黑衣头领嗤笑道,“老子花了许多功夫才跟到这来,为的就是抓那个娃娃,你现在叫他走?谁也别想走!” 段水流微微侧目,顺着那头领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果然是阿蛮,他们青城在打阿蛮的主意,段水流心中想道。 虽然段水流并不知道青城为什么会专门要找阿蛮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直觉上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阿蛮心中凛然,怎么听上去,这伙人的目的还是自己?先前的墨蟾与耍大个儿不也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的吗?怎么自己已经引起了青城的注意? 那头领面色渐冷,忽的右手一抬,冲左右说了句“给我上。”于是他身侧四五个黑衣人顿也不顿的就拔出各自的武器往阿蛮这边冲来。 “要捉活的!”那头领末了还不忘加上这一句。 即便面对身前即将袭来的四个人,段水流还是能从容的回头叮嘱阿蛮道:“你在这帮不上忙,还是带上百灵快些走吧。” “叮!”段水流间不容发的向自己身后刺出一剑,正点在来人的匕首尖上。那人本来把匕首抵在胸前,正往匕首上灌注灵气,猛然间被段水流一剑点中,整个人当即倒飞而回,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滚了约莫十几圈,那人的身体舒展开,众人看的分明,刚刚被他握在手里的匕首此刻已经大半没入了他自己的腹中,更可怕的是,露在外面的是匕首的刃口。 其他的黑衣人自然没见到这个场景,他们已经欺近了段水流身前。 一霎时,红的、蓝的、绿的五光十色的灵气光晕闪烁不休。 阿蛮等人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段水流已经连连出手,击退了来犯的五个黑衣人。 一个黑衣人当场身死,就是那个拿着匕首的。 两个持剑的一人被刺中右臂,一人被刺中右手手腕 ,基本上都丧失了进攻能力。 另一个拿刀的更是不堪,大腿根处的血已经是喷涌而出了,按都按不住,看来不出片刻,他就得因失血而昏迷倒地,甚至一命呜呼了。 唯有一人浑身上下不见损伤,他拿着把描金纸扇,正一摇一摇的扇着风,除了手中纸扇,身上似乎没带兵器。 拢共也没两次呼吸的时间,除了头领,一共五名黑衣人共一死三伤,而且还是重伤,段水流的实力竟然可怕如斯! 段水流看了那个风度翩翩的黑衣人两眼,然后目光跳过他的肩膀,显然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黑衣人秀美的双目里微微有些愠怒,可是段水流的实力摆在那呢,他倒还真是放肆不得。 “‘断水剑’果然名不虚传,真有两下子。”那名头领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四个手下已经让段水流给废了,兀自夸赞着段水流。 “我来拦住他,你们去捉目标。”吴昊天一如既往的话不多。 说完更是不犹豫,倏的一剑刺了出去。 他嘴里说着要去缠住段水流,可他这一剑分明是冲着段水流身后阿蛮去的。 吴昊天这些把戏如何能瞒得过段水流,段水流心知吴昊天这么做看似是为了袭阿蛮,其实还是为了引得自己出剑去救阿蛮,然后趁势转攻自己。 既然想明白了吴昊天的用意,段水流干脆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挺剑迎了上去。 段水流与吴昊天都是直直一剑攻向对方,毫无花哨可言。 剑尖相碰处,猛地爆出一股气浪,吹的阿蛮三人站不住身形,连连后退不止。 待得气浪减弱,场间已经看不到段水流与吴昊天了。 “轰!”头顶上一声爆响,阿蛮赶忙抬头,只看见极高处,两个光团互相冲撞,每撞一次就会爆出一声巨响,震的天地间空气都会产生阵阵波纹。 阿蛮正看的痴了,只听得姜炎喊道:“小心!”阿蛮急忙低头,正看见一团金光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阿蛮赶忙偏过脑袋,那金光擦着阿蛮的耳朵就过去了。 阿蛮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后怕的往前面看去,原来是那个手拿纸扇的黑衣人朝着自己打出的灵气团。 那黑衣人出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又打出三团金光,个个都是冲着阿蛮来的。 阿蛮有些恼火,怎么都喜欢找自己的事,是不是觉得我南阿蛮好欺负? 那三个光团来势虽凶,可只要有了防备也没多大的危险,随便躲躲也就躲过去了。 正这么想着,阿蛮只觉得脑后一声炸雷般响声,两耳登时就“嗡嗡嗡”的听不清声音,紧接着自己就眼前发黑,忍不住向前扑倒。 就这么面朝下摔在了地上,阿蛮挣扎了几下都没挣扎起来,等视力渐渐恢复了,阿蛮才看清是百灵扶着自己坐在一边,姜炎与那黑衣人斗在了一处。 “我这是怎么了?”阿蛮揉着眼,却看见百灵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是没声音。 阿蛮又问了两遍,发现是自己的耳朵听不见了,并不是百灵没发出声音。 又缓了一阵子,阿蛮觉得自己的耳朵隐约能听见些声音了,就又问百灵道:“刚刚我这是怎么了?” “光团在你身后爆炸了!”百灵早就喊的心烦了,这次干脆连比划带喊,终于是让阿蛮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阿蛮看似十分轻松的躲过了那三个金色光团,可是那三个光团在飞到阿蛮身后的时候忽然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大光球,然后猛地爆炸开去,阿蛮就是被那声巨响给震懵了。 姜炎与百灵在阿蛮身后,自然把这一切看的分明,早有防备之下当然没受什么伤。 那黑衣人见阿蛮果然中了招,右手纸扇一合,带声呼啸就要往阿蛮后脑上打。 姜炎早拔出了奔雷剑,这才与那黑衣人斗在了一处。 而百灵因为担心阿蛮的安危,怕他受了什么内伤,这才过来把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等阿蛮缓过劲来。 还好那光团除了声音大些,威力倒也不太大,阿蛮也就脑袋还有些晕乎,其他的地方倒没受什么伤。 阿蛮狠狠的拍了拍脑袋,心中暗骂自己不该大意,那黑衣人可是在段水流手底下走过一个回合然后全身而退的,自己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产生麻痹大意的想法呢? 百灵看出阿蛮的自责,就对他说道:“你也别太在意,这种事……” 她还没说完话,阿蛮忽然一把扯过她就往自己身边一拽。 百灵毫无准备,一下子就扑到了阿蛮怀里,阿蛮更是抱着百灵向身后滚了几滚。 百灵刚要挣脱,就听到“咔擦”一声锐响,听方向,正是自己刚刚与阿蛮说话的地方。 阿蛮这边放开了百灵,右手直接抽出了黑面鬼,拧腰迈步,一刀劈 了下来。 原来是那黑衣人头领看百灵与阿蛮正在说话,就要悄悄摸过来偷袭,没想到他斧子刚举起来,就被阿蛮看到了。那头领本以为阿蛮受了那一震,怎么着也得再过一会才能恢复过来,所以才如此托大,却不想阿蛮眼疾手快,一把将百灵扯到自己怀里,抱着她向身后滚去,一下就躲开了自己的偷袭。 黑衣人头领才要把劈空的斧子从地上拔出来,阿蛮的黑面鬼就已经砍到了他的面前。 那黑面鬼是黑铁至精所凝结成的天成长刀,锋利无匹、坚不可摧,更兼阿蛮浑身蛮力,这一刀要是被砍实了,就算黑衣人头领是铁打的,怕也得被削成两片儿。 黑衣人头领虽慌不乱,仗着自己的宣花斧通体都为异铁之精所铸,竟然不再拔斧,而是一提斧柄,想靠手中斧柄去硬接阿蛮的刀刃。 “当!”的一声响,宣花斧的斧刃又往地上砍进去三分。 最为可怖的是,对方的刀刃竟然隐隐劈开了自己的斧柄表层的异铁。 自己的宣花斧可是实心啊!他怎么就给劈开了呢! 黑衣人头领双手虎口被震的发麻,他没想到阿蛮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自己好歹也是凭着身高力大、灵气浑厚,这才闯出些名头,然后被青城看上,收入城中编制。今日碰到个十几岁的少年,看样子力气非但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分,不由得就心生惶恐。 可惶恐归惶恐,对方也就是个毛头小子,自己闯荡了那么多年,没道理被个小子一刀就给唬住。 这边虎吼一声,黑衣人头领臂上青筋乍起,腰上一发力,“唰”的一下就拔出了砍入地面的宣花斧,捎带着把阿蛮的黑面鬼给扬了起来。 黑衣人头领双手持斧,把宣花斧刃抡出一道银白色残影,正劈向自己身前还在向后趔趄着的阿蛮。 “阿蛮!”不远处的百灵一声尖叫,似乎就要看到阿蛮身首异处的情形了。 第八十三章 南阿蛮(一) 斧影闪动,黑衣人头领面容狰狞,分明是想要一斧就把阿蛮给劈成两半。 阿蛮先前被黑衣人头领突然发力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被震的直往后退,眼看着黑衣人头领手中的宣花斧刃都快抵到自己的鼻尖了,仓促间右手收回黑面鬼,勉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当!”的一声响,势弱力衰的阿蛮如何能抵挡住黑衣人头领的全力一击,闷哼一声便连连倒退,最后干脆脚下一软,仰面摔倒在地。 百灵惊的花容失色,双手一搓,飞燕剑立刻一化为九,结成一道巨刃斩向了黑衣人头领。 黑衣人头领冷哼一声,猛地把手中大斧掷出。那大斧刚离了黑衣人头领的双手,就化作一道深沉乌芒冲天而起,只一下,就把飞燕剑所结巨刃给击飞了。 飞燕剑受此一击,光华顿黯,片刻后又变回了一把巴掌大的小剑,落回了百灵的手中。 黑衣人头领再想低头去寻阿蛮,阿蛮早就趁机远远退开,与百灵站在了一处。 “无知小辈……”黑衣人头领把大斧往地上一顿,改为左手持斧,右手往怀中一阵摸索,然后掏出一颗深青色的弹丸,随手扔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弹丸落地不弹,颜色却由青转黑,个头儿也不断变大,只两三次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拳头大小。 阿蛮与百灵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黑衣人头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扔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百灵话音刚落,那弹丸猛地一收缩,紧接着带出一声尖啸拔地而起,直直的冲上了云霄。 “吱!”那弹丸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搅的人脑仁都生疼。 “不好!”百灵惊呼道,“他这是在叫人!” 那弹丸终于冲到了极高处,片刻后天上爆出一团绚烂夺目的礼花,即便现在是白天,也能看得分明。 阿蛮看着黑衣人头领脸上戏谑的表情,猜出对方八成是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既然对方如此托大,兴许待会儿反而会有机会,阿蛮如是寻思道。 黑衣人头领不急不躁的摩挲这宣花斧的斧柄,咧开的大嘴让他浑身上下的得意之色肆无忌惮的就表露了出来。 也难怪,他本来受命于自己家的主子,说是有件要事得他来办。刚开始他得到消息说这次是要前往百花门附近去办事,他还有些不太情愿,因为 百花门虽说是一个修道界的二流门派,可是门中不乏高手,掌门百花真人更是修为奇高,以自己这刚刚炼气化神的修为,来这儿“办事”只怕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但是后来听说自己的任务只是抓住一个百花门中约莫十几岁的普通弟子,将他带回青城就算完事。这下他又乐不可支了起来,按他所想,一个普通弟子能有多高的修为?气充百骸?这已经算是天才之属了,日后在修道之路上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顶多也就是个连引气入体也没达到圆满境的弟子,凭自己炼气化神的境界,这不还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越往后来他就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奈何自己身为下属,上头说什么话他照办就是,完全轮不到他来提出什么异议。 后来自己带着十余名上头给派来的手下,见到了百花门里的吴昊天,跟吴昊天交谈了几句,心里这才算有了底。 上头安排自己见吴昊天,就是因为吴昊天私下里已经对青城表示了忠心,至于他一个百花门得力弟子为什么会投靠青城,想来也是因为看上了青城给出的条件吧。 吴昊天的名字他也曾听说过,年纪轻轻,修为就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一次有他作帮手,还有自己带来的十几个手下,便是遇到了百花门里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段水流,只怕段水流也未必能在自己这些人的手里讨得好。 可即便是如此,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今日设伏之前,吴昊天特意叮嘱自己分出大部分的手下散在四周的树林里,防止目标伺机逃跑的时候,他心中的疑惑达到了最高点:凭着如此实力的阵容,难道还会有什么意外吗? 果然,他心里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第一个照面就证实了百花门年轻弟子中实力手段最为高强的段水流成为了这次任务的阻力。 还好吴昊天虽然稍逊于段水流,却也能将他拖在一处,此刻吴昊天与段水流在天上打的“乒乒乓乓”乱响,可想而知双方的交战是多么的激烈。 更让他心安的是自己与任务目标——南阿蛮交手之后,发现对方实力非但不强,甚至自己都感觉不到对方体内有灵气,这一发现让他大为欣喜,看来目标不仅不是修道天才,反而还是个废物。 虽然这里还有个颇有些剑道造诣的年轻人,可也被自己的另一名手下拖住,至于面前这个使用奇怪法宝的丫头,他则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南阿蛮……”黑衣人头领轻声说道,“上头交代 我要捉活的,所以你还是趁早识相,乖乖的跟我走,不然待会儿你可就得受些皮肉之苦了。” 阿蛮还保持着仰头去看那枚礼花的造型,此刻听得黑衣人头领说话,刚把脑袋低下来,就看到黑衣人身后的树林里人影晃动。 再向四周看去,也都是幢幢人影藏在树林里,粗略一估计,只怕不下十余人。 “哈哈哈哈哈哈……”黑衣人头领大声笑了起来,伴随着他的笑声,树林里的黑衣人纷纷走出了树林,把阿蛮与百灵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给围上了。 百灵下意识的就靠进了阿蛮,低声问道:“阿蛮,怎么办。” 阿蛮目光微凝,心中反反复复思量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想出什么办法,只得对百灵说道:“静观其变。” 黑衣人头领看阿蛮丝毫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眼中寒光一闪,沉声说道:“给我上。”立马就有两个黑衣人冲向了阿蛮。 那两个黑衣人一个使一把金色五环大刀,另一个使一杆墨色沉铁枪,一路沉默着越众而出,带着股肃杀之意,刺的人心头发冷。 阿蛮抽空扫视了周围一圈黑衣人,那些人动也不动,似乎并没有一拥而上的意思,只是远远的把阿蛮与百灵围住,不让他俩逃脱。 这下可对了阿蛮的心思,只见阿蛮他不退反进,右脚重重踏出,同时双手抡起黑面鬼斜斜刷出道半圆,看那意思,是想先用自己的刀风挫挫对方的锐气,然后再一举拿下那两人。 可是阿蛮忘了自己体内的戾气已经被朱雀的残魂封印,匆忙间哪能攒够充足的戾气刷出什么刀风。 这下可好,自己不但没能用刀风挫尽对方的锐气,还因为用力过猛且心神微乱而露出好大个破绽。 持枪的黑衣人脚步快,他眼见着阿蛮空门露出,如何能给阿蛮机会让他翻身。当下双手一抖,枪尖挑出四五个枪花,晃得阿蛮一阵眼花缭乱之后,一枪就扎向了阿蛮的咽喉。 这持枪的也是个谨慎之人,即便阿蛮现在落了下风,他也没有直接与阿蛮硬碰,而是选择了试探一下后再出杀招。 得亏那持枪的没有一上来就用杀招,阿蛮才得以在间不容发之际拧腰转身,险险躲过对方的枪尖。可即便如此,阿蛮还是觉得喉结处火辣辣的疼痛,估计还是给枪尖擦着了。 这边刚刚躲过追魂一枪,阿蛮就觉得脑后恶风袭来,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那拿刀的冲上来了。 阿蛮也是用刀的好手,从对方的刀势里判断出这一刀对方是冲着自己当头劈下。可是自己刚刚拧腰的一下子就已经失去了再次躲避的机会,于是阿蛮想也不想,就着自己的转身之势,黑面鬼自下而上,一刀撩在了对方的刀刃上。 这一下就好比是刚刚黑衣人头领扬起了阿蛮的黑面鬼。 阿蛮一刀扬起了那个持刀的黑衣人手中的五环大刀,那黑衣人止不住的向后倒退,阿蛮得势不饶人,一刀横斩带着黑光就斩了过去。 那持刀的黑衣人心中大惊,刚来得及把五环大刀竖在自己面前,阿蛮的黑面鬼就已经斩在了他的刀刃上。 “兹啦……”一声响,原来是阿蛮的斩法上带了抹势,一阵火星乱窜后,黑衣人的五环大刀已经被阿蛮的黑面鬼斩进去了三分之一。 黑衣人双手虎口鲜血迸流,却还是死命支撑着,因为他一旦松懈,黑面鬼将直接把他从胸口处截成两段。 “呜……” 阿蛮听得身后有动静,估计是那持枪的已经转过了身,当下再迟疑不得,右手继续压制对方,同时左手向着黑面鬼的刀背上一拍。 那黑衣人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阿蛮这猛力一拍之后,只觉得双臂发软,再也抵挡不住自己刀身上传来的阵阵巨力,虎口当即裂开,那五环大刀的刀身更是嵌进了胸口皮肉之中。 黑衣人仰脖喷出一蓬血雾,整个身体倒飞出去。 阿蛮不及转头收刀,隐隐只感觉自己脑后寒芒一闪,那持枪的黑衣人的枪尖又到了! 第八十四章 南阿蛮(二) 脑后风声呼啸,直如催命。 阿蛮压根儿想也不想,右脚划出个弧度,同时拧腰低头,就势把右手黑面鬼递到左手上。 刚完成这些动作,那持枪黑衣人的枪尖都抵到了阿蛮的耳朵根上。 “嗖”的一声响,那枪尖擦过了阿蛮的耳朵,带出一条血线。 阿蛮右半边脸都让枪风扫的发疼,可他哪还能顾及到这么许多,自己拼着被一枪戳穿脑袋的风险,就是为了空出右手,好进行反击。 逮着机会,阿蛮看也不看的就转身向着自己脑后轰出一拳。 那持枪的黑衣人本来满心以为自己就算一枪戳不中阿蛮,可也能立刻让对方处于防守之势,紧接着自己凭借娴熟的枪法稳扎稳打的击败对方。可他万万没想到阿蛮不但没有被自己逼得只能防守,反而靠着一股拼劲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打乱,让自己落在了下风。 哎!要是最开始那一枪自己没有保守,而是全力去攻,估计也不会落得现在的境况…… 持枪的黑衣人脑中冒出了诸多的想法,可这一切都为时已晚,阿蛮的拳头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慢慢的放大,最后终于满满遮住了他眼前的光明。 “砰!” 持枪的黑衣人被阿蛮狠狠一拳轰在了脸上,阿蛮是何等的怪力,就算没有戾气加成,也算得上是少有的天生神力了。 黑衣人那脸都被砸变形了,整个人打着转的倒飞出去。 百灵看的都呆了,什么时候阿蛮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才几次呼吸的时间,两个黑衣人,一个持刀一个持枪,刚开始耀武扬威、气势凌厉,现在一个捂着胸口瘫在地上不停咳血,另一个躺倒在地根本动也不动,眼瞅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脸上被血给糊的跟什么似的。 阿蛮其实也不好过,他让这个持枪的黑衣人一来一回划伤两次,一次在喉结处,一次在耳根处,两处都是要害。好在喉结处的伤口不深,现在只是一点一点的往外渗血。 耳后那处伤口就比较大了,细细的血线已经顺着脖子流了下来,给阿蛮疼的直咧嘴,不停的把脑袋转来转去。 饶是如此,那些围成一圈的黑衣人也被阿蛮瞬间爆发的实力给震住了,一个个相互看着,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与自己心中相同的惊慌。 他们听头领说自己这十几个人的任务只是去抓一个百花门普通弟子。都说了是普通弟子,那自然 就是说要抓的人道行低微,十几个对付他一个那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自己这十几个人的目标,而且刚刚也得到了头领亲自的证实,可问题是,他怎么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弟子那么简单? 一个照面虽然没有把首当其冲的两个黑衣人击杀,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那两个黑衣人别说再站起来与他斗上几个回合,只怕都活不过这一时三刻了,这哪是什么普通弟子能做出来的事? 先前那段水流,那可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他就是把自己这十几个人都给杀了,也算是正常的事,可这传说中的“普通弟子”怎么也那么厉害? 念及此处,围作一圈的黑衣人心中纷纷打鼓,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成为倒在“普通弟子”手里的第三个黑衣人。 黑衣人头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虽然也是疑惑万分,可他毕竟是一个头领,而且知道青城处置办事不利的手下是多么的残酷无情,没得办法,只好对一个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他出手。 于是又有一个背剑的黑衣人走出众人,却没有急着奔向阿蛮,而是缓缓的朝他走了过去。 阿蛮看他剑还在鞘中,就这么大喇喇的朝自己走过来,不免有些恼怒,心道自己刚才怎么着也算是露了一小手,你这个黑衣人竟然还如此托大,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可阿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让热血一激就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儿的冲上前去与对手拼个你死我活的幼稚少年。他把黑面鬼递回左手,然后慢慢调息,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些体力,毕竟刚刚那几下自己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在微微有些力乏。 那黑衣人背剑而来,脑袋深深的垂在胸前,就算他已经走到了阿蛮身前两丈的位置,可因为他低着头的缘故,阿蛮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 这人怎么会这么奇怪,低着头作什么?阿蛮刚一分神,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嗯?”阿蛮纳闷的往前一探脑袋,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妙。 那黑衣人哪里是不见了,分明就是趁自己分神的机会快速移动起来,这才让自己产生了对方突然间消失的错觉,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瞬间阿蛮就想明白了,可那黑衣人实在是太快了,转眼间已经一剑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阿蛮眼睛一瞪,勉强收回心神,同时黑面鬼稳稳的护在胸前。 胸前的剑尖一下子点在了黑面鬼的刀 身上,阿蛮已经作好了准备,一旦黑面鬼完全接住对方这一剑,自己就双臂发力,先击退对方再说。 可是那剑尖点在(“文)黑面鬼(“人)上以后阿(“书)蛮没有感(“屋)到一点的劲力从黑面鬼上传来,低头一看,那剑尖竟然已经透过了黑面鬼,生生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当中! 这一下可把阿蛮吓的不轻,对方这一剑也太古怪了,怎么可能让剑穿过黑面鬼,直接插进自己的胸口呢? 阿蛮甚至准备好强行忍住胸口的疼痛,然后用空出的左手攥住对方的剑身,可阿蛮的左手往前一抓,却抓了个空。 阿蛮怔住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对方的剑能无视自己的黑面鬼,而且让自己的手握不住呢? 难道对方是神仙? 就在阿蛮的脑袋胡思乱想之际,他的身体却本能的向右边微微一闪,因为他的身体觉察到一股寒意从身后袭来。 阿蛮忽然觉得自己左边肋下一阵刺痛,再一低头,正看见一柄剑从自己的身后穿了过来。 这还了得!阿蛮大吃一惊,赶忙向右边躲开了。 逃到一边后,阿蛮这才有机会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势,胸口处连根汗毛都没被伤到,反而是左边肋下,已经被剑划开了好长的一道口子,幸亏自己的身体提前做出了反应,不然这一下就得被那柄剑给扎穿后心,戳成个透心凉了。 再一想,阿蛮就明白了,敢情对方是借着极快的身法,分出一道残影在自己的身前迷惑自己,待自己的心思全在身前残影上后,那黑衣人的真身早凭着快速运动,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刺出让阿蛮意想不到的一剑。 阿蛮连道好险,亏得自己的命大,不然这一下就要交代在这了。 肋下火辣辣的疼,衣服也被戳了个洞,阿蛮干脆一把扯掉自己的上衣,撕成布条紧紧的绑住了伤口,防止流血过多。 那黑衣人的剑不知何时又背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兀自忙活着的阿蛮。 百灵看阿蛮受伤了,就准备上来与阿蛮并肩抵敌,可她一动,阿蛮就对着她摇了摇手,说道:“没事,我还能顶得住。” 扎好伤口,阿蛮眯着眼看了看那黑衣人,然后轻蔑一笑,扭了扭脖子,招呼对方再来。 那黑衣人面露怒色,这次却不再磨磨蹭蹭,而是直接一剑刺向了阿蛮的咽喉。 这一剑极快,阿蛮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剑 就已经到了。 黑衣人分明是让阿蛮的轻蔑给激的恼了,想凭着自己绝对的速度让阿蛮心服口服。可眼看着他的剑就要刺穿阿蛮的喉咙,忽然一柄黑色长刀凌空斩在了他的剑身上。 正是阿蛮的黑面鬼。 剑走轻灵,刀行厚重。 黑衣人轻灵的剑哪能接住阿蛮厚重的刀,他手中的剑让沉重刀势一带,险些脱手而出,也亏得他算是个剑道好手,当机立断的合身而退,这才没有被阿蛮带倒在地,然后让阿蛮一刀劈死。 那黑衣人退到三丈之处,剑又收回了鞘中,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手风范。 其实并不是他故作姿态,而是他持剑的右手虎口刚刚被阿蛮的一刀之威给震的发麻,整条右臂更是颤抖不休,他怕被阿蛮看出这一点,才装出高手风范,借此掩饰。 “你怎么看出我这一剑的?”那黑衣人忽然开口问道。 阿蛮当然不能告诉对方,说自己是全凭着身体的感觉才预判到你这一剑的。在那黑衣人没出剑之前,阿蛮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待黑衣人一剑刺出之时,阿蛮浑身上下的状态都被调整到了巅峰,这才能劈出那惊心一刀。 于是阿蛮也学着那黑衣人的模样,故作深沉的笑而不语,一副另一个高手的风范。 阿蛮的笑容在那黑衣人眼中不另于讽刺与挖苦。 黑衣人当即勃然大怒,右手“唰”的抽出背后长剑,一霎时,无数剑气呼啸纵横,奔腾不休。 阿蛮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剑道高手,可再一想也是,不然对方哪里会有那么快的出剑速度? 也就两次呼吸的时间,那黑衣人身前身后的剑气慢慢凝聚成龙形,紧紧的覆在右手长剑剑身之上。 风声渐紧,黑衣人缓缓的抬起右手,直直的指向阿蛮。 阿蛮让他一指,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片刻后,那黑衣人又消失了。 第八十五章 南阿蛮(三) 一见那黑衣人又在瞬间消失了,阿蛮就赶忙向四周看去,可他将自己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给看了个遍,也还是没能发现那黑衣人的踪迹。 正愣着神,阿蛮只觉得一道森冷的气息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在前面! 阿蛮可以感觉到那黑衣人的目标正是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的就想抬刀护住胸口,可没成想自己让那气息一锁,浑身上下再使不出一分力气来。 黑衣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阿蛮的正前方,正单手执剑踏风而来,剑身被一条由无数剑气形成的乌龙所包裹,直直的指向阿蛮。 阿蛮虎吼一声,想挣脱这种束缚。 奈何这黑衣人是剑道好手,阿蛮被他的气息锁定之后,哪能容得阿蛮轻易的就挣脱了。当下黑衣人眼中杀意更甚,牢牢的缚住阿蛮,让阿蛮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三丈的距离转瞬及至,黑衣人剑尖龙首已经快要戳在了阿蛮的胸口“蛮”字之上。 剑气所结成的乌龙张牙舞爪,狠狠一口就向前咬将过来。 风不起,尘不惊。 阿蛮只能瞪大了双眼,徒劳的看着那乌龙若隐若现的一对獠牙狠狠扎向自己的胸口。此时的他别说反抗,就是动动手指都成为了难以做到的动作。 “当……” 那乌龙分明是咬在了阿蛮的胸口上,可天地间却莫名其妙的响起了一声肃穆钟鸣。 场间所有黑衣人都是猛地看向了阿蛮,包括那名黑衣人头领和百灵,因为所有人都听的清楚,那钟鸣来自阿蛮那个方向。 就连阿蛮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按说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被剑刺中以后怎么会响起钟鸣?而且还是黄钟大吕般肃穆庄严的声响,真是奇哉怪哉! 除了一人,他并没有看向阿蛮,那人只在意自己手中剑。 刺出如此惊心一剑的黑衣人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刺中阿蛮的肉体,怒的是为什么会这样! 细细看去,那剑气结成的乌龙虽然是挥舞着前爪不断攀挠着阿蛮的胸口,可是它与阿蛮的肉体之间却隔了一层薄薄的膜。 那膜无形无状,流转通透,像是淡淡火焰,不是“火精”所化又能是何物? 黑衣人的心思根本不在那膜上,他只是强提一口气,但求一击攻破阿蛮胸口那层突如其来的防御。 乌光渐涨,乌龙身 形登时又大了两圈,黑衣人口中更是暴喝连连,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击穿那看似不堪一击的膜。 “咚咚……”阿蛮猛然觉得一阵失神,耳边只听得一声心跳声。 “咚咚……”这下不止是阿蛮,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沉闷的心跳声。 以阿蛮的胸口为中心,天地间的空气都会为这心跳声所震出一阵阵的波纹,波纹过处,所有人都是觉得心神不宁,眼前发花。 首当其冲的那个黑衣人更是狼狈,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了。 可也亏得他心性坚定,低喝一声后猛地散去剑气,整个人急速向后飘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离阿蛮有五丈远了。 好容易站定身形,那黑衣人大口喘着气,不住的擦拭额头汗水,半晌,才能直起腰,看向还在那呆呆站着的阿蛮。 阿蛮赤着膀子,右边耳后一道血线自脖子处分为两道,一道流经右胸,一道流经后背,都被横在腰间的衣服条给吸了个干净。 那衣服条就是阿蛮的上衣,被他用来勒住肋下伤口,此刻已经被血给染成了深色。 怪就怪在刚刚被黑衣人一剑点中的左胸。 那里有一个“蛮”字外围带上一圈火焰,虽然自打阿蛮扯破上衣就被众人看到了,可那时节众黑衣人都以为那是阿蛮的文身,并未作多了去想,现在,却由不得众人不往多了去想了。 因为那个“蛮”字带着那圈火焰正在飞速的旋转,中间“蛮”字更是隐隐有要熔化的趋势。每当“蛮”字熔化一分,那圈火焰就闪亮一次,如此一来,“蛮”字就又恢复了硬朗模样。 众人看的奇怪,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不知道,可阿蛮知道。 阿蛮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了胸口封印的松动,一丝一缕的戾气透过封印,正在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本来被对方气息锁死的身体,刹那间恢复了行动能力,而且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舔舔嘴唇,阿蛮甚至有些想念这些戾气,想念这种有力的感觉。 血脉贲张,黑面鬼上面也被镀了一层薄薄的戾气,阿蛮挥舞了两下黑面鬼,目露挑衅的看着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先前见识到了阿蛮的古怪,这一下也不敢轻举妄动,竟然就由着阿蛮挑衅,自己牢牢的站在了原地。 他不动,阿蛮动了。 手中黑面鬼泛着妖冶的黑色, 比之前更加深沉幽暗,浓的的已经化不开了。 耳畔风声呼啸,阿蛮几步迈出三丈的距离,隔着两丈远,阿蛮就已经抡开了黑面鬼,一招力劈华山铺天盖地的斩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老早就进行了反击。 他在阿蛮迈出第一步开始就不断向着阿蛮射出剑气,一道一道凌冽的剑气把阿蛮划的体无完肤,却都没能伤及阿蛮的要害,让他停下脚步。 阿蛮也是凶性暴涨,压根儿就不去躲这些威力十足的剑气,而是直面上前。 黑衣人眼见着自己这剑气就要拦不住对方,当即就慌了手脚,胡乱又射出几道剑气后,干脆把周身剩余的剑气统统聚在剑身上,然后把剑一竖,妄图封住阿蛮的攻势。 那乌龙又出现了,这次却不是进攻,而是盘在黑衣人身前,作势就要挡住阿蛮。 阿蛮手起刀落,黑面鬼带出一道黑色残影,一点儿也没停顿的就斩在了黑衣人面前的地上。 一见这情景,黑衣人连呼侥幸,对方竟然判断错了距离,没有斩中自己! 阿蛮慢慢的抬起头,镇静的看着自以为大难不死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如获大赦,哪还敢再与阿蛮为敌,就想转身逃跑,可是他刚一动念,身前的护体乌龙就碎成了一片儿一片儿的。 漫天星屑飞扬,美不胜收。 连带着,黑衣人手中之剑寸寸断裂,连剑柄都没剩下。 黑衣人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想动弹。 他这一动弹不要紧,身体却从正中间分成了两瓣儿,一瓣儿向左,一瓣儿向右,喷着血,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血喷的老高,点在还未消散的星屑之上,更增加了美感。 可这种美实在是太过于残酷,所以一时间场内变得鸦雀无声,没人还有心情去赞叹这美景,大家都只能张着嘴,借此表达内心的感受,却也不怕飞散起来的血雾飘到自己的嘴里。 百灵哪里见过如此场景,一张粉脸登时变得煞白,捂着嘴就干呕起来,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阿蛮的背影,目光里多了些平日未曾有过的陌生。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阿蛮吗?这还是那个朴实到有些傻的少年吗?这还是他吗? “啊!我的腿……啊!我的胳膊!” 一阵惨嚎把百灵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 不远处 ,一个黑衣人在地上不停的打着滚儿,左边的胳膊跟左边的腿已经断在了地上,血流了满地,怪不得他会嚎的如此声嘶力竭。 那个黑衣人估计是站在了持剑刺向阿蛮的黑衣人的身后,被阿蛮残留的刀风所伤,这才会断胳膊断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百灵强忍住呕吐的冲动,站起了身,眼神复杂的看向了阿蛮。 阿蛮呼吸粗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身前那两片残尸以及不远处还在呼嚎着的黑衣人,目光中没有半分的怜悯。 像是心有所感,阿蛮很突然的转过头,正看见百灵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看着自己。 霎时,胸口封印处的火焰光华一闪,已经快要熔化成一团的“蛮”字被重新塑性了。 阿蛮呆呆的看着百灵,想从百灵的眼光中读出她的想法,可是自己读到的尽是陌生与厌弃,于是阿蛮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 阿蛮讷讷的张开嘴,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恍惚间,又变成了那个在百花城中初遇百灵的朴实少年。 “阿蛮小心!” 百灵一声惊呼。 阿蛮赶忙回头,只觉得劲风拂面,让人睁不开眼。 匆忙之间,阿蛮只来得及勉强提起黑面鬼护在头顶,就听得“当!”的一声响,阿蛮就被头顶袭来的巨力给压得半跪在了地上。 原来是那黑衣人头领眼瞅着阿蛮分神,既顾不上再指挥那些已经呆若木鸡的部下去围攻阿蛮,也顾不上为自己最得力属下的死而惋惜,而是选择了自己亲力亲为,趁此良机一举解决了对方! 一斧劈下,黑衣人头领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额头青筋暴起,眼瞪的溜圆,恨不能就把阿蛮劈死。 可是他还记得上头交代的,务必要捉活的,这才在阿蛮处于下风的时候留了手,不然阿蛮哪还能撑住这一时三刻。 黑面鬼的刀背已经抵在了阿蛮的肩膀上,压得阿蛮连腰都直不起来。 百灵一见这情景,急忙甩出飞燕剑,就要来帮阿蛮解围。 黑衣人头领看在眼里,冲着四周低喝一声:“拦住那丫头!” 于是围在周围的黑衣人忙不迭的拿出各自的兵器,瞬时,四周红的、蓝的、黄的,各种光晕腾空而起,虽然驳杂,但意图却都是拦住百灵。 一时间,百灵自己都是险象环生,要同时面对十余个黑衣 人,别说救阿蛮,自顾都已经不暇了。 阿蛮还在苦苦支撑着,黑衣人头领有心速战速决,于是臂上力道又加了三成,心道上头只是要让自己捉活的,没说自己不能带个残废回去,那好,就先废了这小子一条胳膊! 心中恶起,黑衣人头领大喝一声,就要用手中大斧去劈断阿蛮的左臂。 忽然一声狂暴兽吼,紧跟着一道赤影袭来,带着阵风就一掌把黑衣人头领给拍飞了出去。 阿蛮终于得救,抬头定睛一看,不由怔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一头浑身赤毛的熊? 第八十六章 南阿蛮(四) 从哪儿跑出来的巨熊? 阿蛮傻愣愣的仰脖儿看着自己身前的这头赤毛巨熊,哪还能在意到刚刚被巨熊拍出去现在正在地上打着滚儿的黑衣人头领呢。 那巨熊一掌拍飞了黑衣人头领,可似乎还不解气,正兀自从两个硕大的鼻孔中喷出阵阵白气,一见阿蛮仰头看它,突然把牙一龇,露出了最前端两颗长长的门牙,像是发怒般低吼一声。 乖乖,这下可把阿蛮吓的不轻,手忙脚乱的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可再一看,阿蛮又从那巨熊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狡黠,心中一个念头冒起,阿蛮不由得往那巨熊的脑后看去,只见两个大耳朵扑扇来扑扇去,好不快活的样子。 “板栗?”阿蛮轻轻叫了一声。 可不就是火鼠板栗吗。 那板栗看自己被阿蛮认出来了,也不生气,反而不住的点着脑袋,两只爪子像是在鼓掌般拍来拍去。 阿蛮长出了一口气,还想再跟板栗说上几句,远远的就听见一声女子的娇斥声。 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百灵让十余个黑衣人给围住了。 那十余个黑衣人远远近近的围着百灵,手中各式各样的法宝纷纷向正中央的百灵那儿招呼着,也亏得百灵手中的飞燕剑是难得的宝贝,此刻结成一面巨盾牢牢护住了百灵,不然百灵哪能撑到现在。 阿蛮抬手一指,对着板栗说道:“去,帮百灵。” 板栗像是明白了阿蛮的意思,可是又不放心让阿蛮一个人面对黑衣人头领,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阿蛮眉头一皱,又朝着百灵指了一下。 板栗没得法,只好低低“呼哧”一声,裹着风的冲向了百灵那边。 一时间,那边的黑衣人群暴出一阵阵的惊呼,有两个背对着板栗的,被疾驰而来的板栗给撞的人仰马翻,倒在地上不停的吐血。 有了板栗的加入,百灵那边自然是不需要阿蛮再多做考虑了。毕竟板栗是灵兽火鼠之体,而那些个黑衣人也都是些寻常角色,看样子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都要被板栗给解决了。 百灵那边放心了,阿蛮就去看姜炎。 姜炎已经把手中奔雷剑舞至了极致,丝丝缕缕的剑气萦绕不休,化作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逼的持扇的黑衣人只有招架的力气。 因为姜炎持续催动奔雷剑的缘故,天际已经隐隐响起了雷声, 不多时,就变作了乌云盖顶,日头都被厚厚云层给盖住了。 天上,段水流与吴昊天相斗正酣。 断水剑泛着幽幽蓝光,周围更是一团淡蓝色光晕,持着它的段水流就像是上古仙人一般,傲然立于天地之间,所向披靡。 段水流虽然气势一时无二,可是周身衣服却显得褴褛不堪,一道一道的细长豁口遍布其上,看那样子,多是为利器所划。 长空之上,只见持着断水剑的段水流,却不见持着裂风剑的吴昊天。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段水流的面颊,稍后,段水流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道细细血丝。可段水流不为所动,双眼依然死死的盯着前方,而他的前方,却空无一物。 蓦地,段水流动了,他就那么直直的一剑刺出,裹满了灵气的断水剑毫无花哨的刺中了段水流面前的风。 以及藏在风中的吴昊天! 吴昊天面露狰狞之色,双手紧紧攥着裂风剑,用裂风剑的剑尖抵住了断水剑的剑尖。他一头长发飘散在脑后,让风给高高扬起,口中不停发出虎啸之吼。 可任他如何用力,却始终不能再向前分毫。 段水流也是觉得越来越吃力,可他还是单手持剑,眼中满是坚毅之色。 断水剑上蓝光暴涨,点亮了整个天际。它所对上的裂风剑却平淡无奇,不见一丝一毫的光华放出,相反,整柄剑正变得越来越透明,捎带着持剑的吴昊天也变得难以看清起来。 然后,裂风剑与吴昊天藏进了风里。 段水流慢慢垂下右手,神情有些疲惫,衣服上的豁口又多了几道。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在争斗、恶斗、死斗,阿蛮的胸膛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涌出无穷战意。 还记得那夜百花真人在后山上对阿蛮所说的话,他说蛮族,承自上古九黎族,继承了九黎族的好战,血管里流着的是最为纯正的九黎族人的血。 可今时今日,阿蛮觉得百花真人说的不对! 自己的血管里流着的哪里会是血,分明就是燃烧着的烈火! 是来自灵魂的战意! 是至死不休的勇气! 于是阿蛮拔刀而起,拖刀向前,直直的迎向好容易爬起来的黑衣人头领。 那黑衣人头领正在擦着下巴上的血,他的脸上已经被板栗锋利的爪子给挠出了个豁,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血。 一见阿蛮冲自己过来了,那黑衣人头领怒极反笑,耀武扬威的用手中宣花斧遥遥点着阿蛮,说道:“来,你过来……” 阿蛮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迈开步子跑了起来,看看还有两丈多的距离,阿蛮一跃而起,手中黑面鬼划出道极为诡异的弧线,正劈向黑衣人头领的天灵盖。 黑衣人头领早有准备,弯腰横斧,作霸王举鼎之式。 刀斧相交的一瞬间,黑衣人头领猛地一弯腰,片刻后腰腹发力,一下子就把乘势而来的阿蛮给推出两丈开外。 只这一回合,阿蛮就已经落了下风。 他是乘着疾驰之势而来,却没有击退立于原地不动的黑衣人头领,反倒让对方给推了回来,不说别的,单就力气这一项,阿蛮就没黑衣人头领这种有灵气加成的人来的大。 可阿蛮就是阿蛮,别说处在下风,就是置于死地,也不会轻言后退的。 黑衣人头领暗暗心惊,自己仗着灵气深厚,才敢硬接阿蛮那一刀,更倚靠于常年与人交手所获心得,借着一个卸力后才勉强击退了对方,可饶是如此,自己双手虎口已经被对方一刀之威给震的发麻,都快要握不住宣花斧了,可看对方那样子,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而且摩拳擦掌的,好像根本不为自己所动? 阿蛮斗的兴起,又把腰间紧了紧,害怕动作太大牵扯伤口,然后又后退了几步,吐了口唾沫,扬刀又攻了过来。 还是那跃起的一刀,还是砍在了宣花斧的刃口上,还是被推出了两三丈,可阿蛮像是没了知觉一般,胡乱甩了几下胳膊,阿蛮作势又攻了过来。 三刀、四刀、五刀…… 第六刀被击退的时候,阿蛮才微微喘息着站定休息,再也抑制不住双臂的颤抖,浑身上下哆嗦个没完。 阿蛮是这样,黑衣人头领就更不堪了。 他双手虎口已经崩裂,鲜血糊满了整个胳膊,鼻息粗重,眼神慌乱——他是真的被阿蛮的战意给吓到了。 嘀嗒…… 是阿蛮的裤脚在往下滴血。 他的裤子已经被腰间的伤口溢出的血给浸湿透了。 可阿蛮恍若不觉,只是随手又紧了紧腰间的衣服条儿,待得能勉强控制身体,他又缓缓的扬起了手中的黑面鬼。 黑衣人头领神经质的咽了口唾沫,他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叮”的一声响。 阿蛮这一次终于没有被黑衣人头领击退,因为他的刀,他的黑面鬼,劈开了黑衣人头领宣花斧的斧刃! 先前阿蛮一刀又一刀的进攻,并不是无功而返。每一次的进攻,都在对方斧刃上砍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缺口,所以这第七刀的时候,阿蛮的黑面鬼终于狠狠的嵌进了宣花斧中。 “啊!” 阿蛮状若疯魔的大吼着,手中力道又加了三分,开始推着黑衣人头领不断向后退去。 黑衣人头领本来是完全有能力抵挡住阿蛮的,可他的勇气已经像他的宣花斧一样被砍出了豁口,哪还能再抵挡住一往无前的阿蛮,所以自然是只有不停退却的份。 把黑衣人头领向后推出五六丈,阿蛮终于力竭,黑衣人头领趁机发力,一下又把阿蛮给推开了。 可即便他能把阿蛮推开,却再没有勇气攻向阿蛮,而是满心畏惧的看着眼前那浑身浴血的少年。 阿蛮颤抖着吐出口浊气,浑身战栗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可他终究没有倒下,而是挺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下一秒。 黑衣人头领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见过无数比眼前这个少年厉害成千上万倍的狠角色,却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有这么强大的战意,这么执着的信念,这么让人绝望的勇气! 很突兀的,一滴雨水打在了黑衣人头领的脸上,混合了他满脸快要干涸的血迹,滴在了他身前的土地上。 黑衣人头领茫然的仰头看天,只见天上乌云滚滚,不时有闪电划破苍穹,似是蛟龙在云层深出翻腾。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 映着雷光,黑衣人头领看见阿蛮竟然又扬起了手中的黑面鬼! 黑衣人头领心脏狂跳,看着面前的阿蛮如同看着九天战神,当下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与之对抗的勇气,居然丢下大斧,逃了! 阿蛮看着黑衣人头领渐逃渐远的背影,并不去追击,而是淡淡的放下手中黑面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半晌,张嘴冲着这天地吼出了三个字。 “南阿蛮!” “轰隆!”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第八十七章 南阿蛮(五) 像是在回应阿蛮的呼喝,一声野性十足的兽吼拔地而起,直贯云霄。 与吼声同时冲上天际的还有一道三人合抱粗细的火柱,那火柱正中央,就是火鼠板栗。 板栗的身形已经看不分明,只能隐约看出它在火柱中仰头咆哮着,随着它的咆哮,火柱周围越来越多的零星火焰缭绕翻飞,声势好不骇人。 原先十几个的围作一团的黑衣人,现在也只剩下了五六个还能站着,而且人人带伤,个个萎顿,此刻再见到灵兽火鼠大发神威,心中哪还能提起一丝与之斗争的勇气。 也不知在谁的带领下,反正有人第一个掉头跑了,然后剩下的人连顿也不顿,立刻化作了鸟兽散,扔下一地哀嚎着的受了伤的黑衣人。 待得还能站能跑的黑衣人四散钻入树林之后,那道贯天通地的火柱轰然消散,只剩下了站在火柱中央的板栗,扑扇着两只大耳朵,恶狠狠的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 鼻中喷出两股黑烟,板栗一步一晃的走向了离它最近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眼看着板栗越走越近,登时就被吓的魂不附体,身体抖似筛糠,用唯一完好的左臂撑着身体一下一下的倒退,那模样真是狼狈不堪。 板栗走的近了,那黑衣人也不再后退,而是呆呆傻傻的仰脖看着板栗。 “哼……”板栗鼻中喷出了两道火焰,抬起硕大的右脚掌,作势就要一脚把对方的脑袋踩爆。 看着板栗的脚底板已经带着风的压向自己的头顶,那黑衣人倒也干脆,“呃”的一声,俩眼翻白,就晕了过去。 而板栗那一脚终究没有踩下去。 只见它收回脚掌,一对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已经晕厥的黑衣人,竟然“吱吱”的叫唤个不停,又蹦又跳的,似是极为开心。 可它的身体实在太过壮硕了,每一次跳起落下都会把地面砸的一颤。乐了一小会儿,板栗又低着头看了看那黑衣人,见对方还没醒来,又是好一阵眉开眼笑,乐不可支的转身向后面跑了过去。 它的身后不远处,百灵捂着右腿坐在地上,原来是刚刚乱战之时,她被一个黑衣人给偷袭了,让一柄剑给削中了右边大腿外侧,好在那一剑削的不深,简单处理一下后血已经止住了。 也难怪刚刚板栗会如此暴怒,它眼见着百灵受伤流血,自然要使出全身的气力好好教训教训这些黑衣人。 纵然如此,它也只是 灵兽,而非人类这种万物之灵,注意力动不动就会被周围旁的事物给分散,所以一见黑衣人都跑了,它也就不再去追击,而是戏耍一番就作罢了。 回到了百灵身边,板栗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原先正常的大小,安静的趴在百灵身前,看着百灵腿上的伤口,那眼神中,似乎还有些自责在里面。 百灵看板栗如此,就微笑着拍拍板栗毛茸茸的脑袋,小声说道:“没事,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板栗也不再闹腾了,乖的跟什么似的。 另一边,姜炎与那持扇的黑衣人也斗到了关键处。 姜炎也不知是怎了,变得面目黢黑,像是刚掏完谁家的烟囱,脸色更是气急败坏,就像是掏完了人家的烟囱,可人家不肯给他钱一样。 咬着牙,姜炎一字一句的说道:“尽是些旁门左道,有种的跟我真刀真枪干一把!” 那黑衣人笑的有些勉强,“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傲然说道:“你管我。” “气死我了!”姜炎大吼一声,拔剑而起。 其实由不得姜炎不气不恼,因为面前这黑衣人实在是太过卑鄙狡诈了! 他仗着自己身形较快,从不和姜炎正面交锋,而是趁着姜炎追着他的功夫,从刺斜里扔些甩炮袖箭之类的暗器,想以此来击败姜炎。 可姜炎那一身对于剑道的领悟都是实打实的经历几场恶斗才琢磨出来的,对于危险有种近乎直觉的预知能力,哪能轻易就让一些小小的暗器给伤着。 话虽如此,那黑衣人可是能在段水流跟前走上一个回合的,手段自是有一些诡异之处,姜炎刚刚一个措手不及,就被一枚甩炮给砸在了脸上。 幸亏姜炎身手足够敏捷,及时调动周身四处游走的剑气在脸前结成一道薄薄的屏障,虽然没能完全挡住那枚甩炮的威力,却好歹让自己没受多大的伤。 伤是没受,可脸却让炮灰给熏黑了。 姜炎不由勃然大怒,拼了命的去催动手中奔雷剑,这才引得旱雷阵阵,威势惊天动地。 手中剑起,姜炎连人带剑裹在一团剑气里,带出惊雷之势,直奔那黑衣人而来。 这黑衣人是有苦自知,他不明白以姜炎这小小的年纪,怎么能够把剑气操纵的如此娴熟,休说与他同样年纪的剑道中人,便是比他大个二三十岁的剑客,也不过如此实力。 而自己修为平平,尚是引气入体的境界,若 不是依靠着一手暗器法门,恐怕早就得被对方斩于剑下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讨不得什么好。 一念及此,这黑衣人已经萌生了退意。 此时见姜炎来势凶猛,再也顾不得考虑许多,极为干脆的把扇子一拍,只听得“嗖嗖嗖”乱响,一阵破空声很是突兀的响起。 袖箭、梅花镖、毒针变着法的从他袖子里飞出,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姜炎! 姜炎被剑气包裹,寻常的什么袖箭之类,才稍稍触及姜炎的护体剑气就被绞成了碎末,而那毒针极是小巧难寻,需要姜炎用奔雷剑一一点落。 这一分神于毒针之上,姜炎手中的动作就慢了三分,所以等他剑到之时,黑衣人已然从容闪身,轻巧的躲过了姜炎全力一剑。 姜炎恨得牙根发痒,却实在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奈何得了对方,干脆恨恨的往地上“呸”了一口,借此一吐胸中的憋闷。 这一下倒像起了效果,那黑衣人看姜炎对自己作如此侮辱人的动作,明显的一怔,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最后定格在了愤怒上。 嘿!有门儿! 姜炎心中大喜过望,他早就盼着对方能面对面的与自己一决雌雄,可对方一直都是躲躲闪闪,让自己浑身的力气没处使,这种感觉实在是不爽。 “呵……呸!”姜炎这次加大力度,一口浓痰划出道弧线,落在了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好像压根儿没想到姜炎会做如此之事,连愤怒都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大家同为修道之人,你先前吐我一口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能接二连三的做这些下作的举动,还变本加厉? 黑衣人大为光火,干脆一把将从未离手的扇子插在了腰间,然后双手向前虚探。 这一下可把姜炎闹糊涂了,心想你这是干什么呢,摆的这是什么造型? 再一看黑衣人眼中喷薄着的怒火,姜炎顿时就明白了,敢情你这是怒了,要准备拼命了! 好!我还就怕你不拼命呢! 姜炎暗暗咬牙,凝神戒备着,毕竟他也算是领教了对方暗器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头疼的紧。 蓦地,黑衣人动了。 只见他双手微颤,动作极快而且没有规律,可看上去,怎么像是中了风? 姜炎一愣,就准备要笑,可是心口却猛地一阵收缩,这是自己对于危险即将 发生时的感应。 于是姜炎下意识的把脑袋侧了过去。 果然,一枚极细极细的银针擦着姜炎的睫毛从他的脸侧划了过去。 在那枚银针划过眼前的时候,姜炎清楚的看到了针尖上泛着妖冶的乌紫色,上面必然带着奇毒。 顾不上后怕,姜炎赶忙用奔雷剑在身前一阵乱点,又点下来几枚细小的近乎看不到的银针。紧跟着,一枚又一枚的甩炮被自己的护体剑气凌空击爆,一时间姜炎身前黑烟弥漫,目力只能及自己面前三步。 虽然姜炎在手忙脚乱的抵挡,可他心中却有些快活,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到黑衣人甩完自己身上的暗器,估计就会冲上来与自己贴身肉搏,那时候,还怕自己降不住他? 想着想着,姜炎就不免有些自得起来,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待会要是擒住了那黑衣人,是打断他的胳膊还是打断他的腿呢。 银针甩炮早已经停了,看着面前的黑烟以及其中的黑衣人身影,姜炎心道正点子终于该来了吧。 等了半晌,那黑烟中的人影动也不动,像是在跟姜炎拼耐性。 不对啊! 姜炎猛然回过神来,面前这黑烟有古怪,怎么老半天也不见散? 姜炎的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管许多,直接冲进了黑烟之中。 可是黑烟中哪还有什么黑衣人? 只有一截戳在地上的木桩披着黑衣人的衣服。 姜炎只觉得胸口发闷,踉踉跄跄的就要摔倒在地。 倒不是因为这黑烟有毒,而是他本来满心以为黑衣人是自己手到擒来要捉住的,没成想自诩聪明绝顶的自己最后还是让对方给摆了一道,一时怒火攻心,张嘴“哇”的就喷出了一口血来。 看着自己面前那滩殷洪的热血,姜炎气恼的锤了下地面。 按说姜炎不再催动奔雷剑,漫天的乌云就该散去。可是现在,厚厚的乌云不但没有散去的趋势,反倒越聚越多,竟然已经遮蔽了日头。 “哗哗啦啦” 本来是一滴两滴的蒙蒙细雨,猛然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姜炎、阿蛮、百灵以及伏在地上的板栗,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了天上那个持着断水剑,有如上古神人一般的段水流。 而段水流,却目不转睛的在看着身前那藏在风里的,持着裂风剑的吴昊天。 第八十八章 南阿蛮(六) 断水剑上蓝光耀眼夺目,段水流单手持剑,斜斜的垂在身侧。 雨越下越大,那段水流也不运起灵气结成屏障挡住漫天的雨水,而是任由瓢泼般的大雨洗刷自己的身体,额前头发已然湿透,紧紧的贴在面颊上。 天空之上,除了段水流外,竟然空无一人。 虽然不见了吴昊天,可阿蛮知道对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自己这些人。 阿蛮、姜炎、百灵与板栗,这三人一兽聚在了一处,也没采取任何躲雨的措施,就这么仰着头,傻愣愣的看向段水流。 “我说姜炎,”阿蛮推了推一脸向往之色的姜炎,“你看到吴昊天了吗?” 姜炎收回了目光,看着阿蛮说道:“在天上。” 极为突兀的,一道闪电划破黑如锅底的苍穹。 “轰隆!” 紧跟着,一声炸雷惊响,阿蛮甚至觉得大地都被那雷电给击的颤了一颤。 “在哪呢?”阿蛮往天上看来看去,除了段水流之外,当真再无他人。 “你流血了!”百灵惊呼一声。 她看到阿蛮腰眼处的伤口又在往外渗血,准备替阿蛮好好包扎一下。可她这一急,却忘了自己的腿上也还带着伤,一个踉跄不稳,就向前摔倒。 得亏她身后的板栗眼疾手快,一爪子托住她,这才没让她跌倒在泥水里。 倒不是阿蛮与姜炎的反应不及板栗,只是他俩的心神让天上的段水流所牵,竟然没能注意到百灵腿上的伤势。 百灵竟然受伤了! 阿蛮看着百灵大腿上的血迹,一时间居然手足无措,讷讷的张着嘴,也不知道是先问问她究竟伤的怎么样好,还是先帮她处理了伤口好。 百灵看阿蛮又露出了这幅呆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就对阿蛮说道:“行了,没事儿,我这不是都包扎好了吗。” “哦……”阿蛮慢慢走近了百灵身边,缓缓蹲下身子,刚准备伸出手去检查一下百灵腿上的伤势,就触电般的收回,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伸手去摸百灵的腿呢,男女可是授受不亲啊! 百灵深深的看着阿蛮这近乎木头的表现,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刚刚那杀伐雷厉的身影重合在一处去看。 “哪一个?是哪一个!” 雨幕里传来姜炎愤怒的叫骂声,还有低低的呼疼声。 不用说,肯定就是姜炎看百灵竟然伤在了这些黑衣人的手里,盛怒之下就去好好“酬谢酬谢”他们了。 阿蛮浑身挂彩,百灵则是伤在了腿上,而姜炎,虽然皮肉之伤没什么严重处,可他的自尊心却是让那个持扇的黑衣人给好好打击了一番。 如此说来,倒也算的上是“损失惨重了”。 段水流眼角余光瞟到了地面上的这一幕闹剧,却提不起丝毫的笑意,因为真正的大敌还在眼前,万万没有到放松开怀的时刻。 他有心提醒下面那三人少些闹腾,可是又怕自己稍微一分神,就会让一直藏住身形,伺机而动的吴昊天发现破绽,毕竟自己与他的实力相差无几,只在伯仲之间,几次交手以来都是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概是因为吴昊天平素里少言寡语、为人低调,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所以外界乃至百花门中的许多人都以为他段水流就是当之无愧的百花门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可是段水流自己却是清楚的,第一这个位置,的确言之尚早。 不说别人,就说吴昊天,与自己同为炼气化神境的修为,虽然没有自己步入这一境界早,却对于“神”有着独特的领悟,远非一般人能够理解。 百花真人并无亲传弟子,可他的女儿百灵,才十五岁就已经到达了气充百骸的境界,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还有秦罗敷秦师妹,师从百花门“月下美人”优昙仙子,虽然修为比不得自己,可她还有一手幻术绝活,若是自己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就是十个自己绑一块儿,恐怕也要为她所制。 至于自己的师傅飞叶道人,临终时收的徒弟南阿蛮,不但无法将天地间的灵气引入自身,还动辄就会让体内四处乱窜的戾气夺取心神。可他终究是“灵胎之体”,若有朝一日…… 心里莫名的一咯噔,段水流想起了曾经听百花真人提起过的一件事。 百花门里,都说飞叶道人收徒最少,一开始只有段水流一人,后来加上个挂名的百灵,就算最后多了个南阿蛮,拢共也才三个人。 可是那一次,百花真人说门中收徒最少的应该是逐叶道人。 因为逐叶道人只收过一个徒弟。 那人自然不是阿蛮,因为阿蛮只能算是跟着逐叶道人修行了一阵子,当然算不得正式师从了逐叶道人。 至于那一人是谁,门派中的长辈都是讳莫如深,而百花真人那次也是自知失言,任段水 流如何去问,也都是笑而不答,最后段水流只得作罢。 可是好奇心一旦被勾了起来,不满足它可真是让人难受。 于是段水流开始翻阅门派中的种种记录,甚至包括了记载柴米油盐的账簿。当他翻到一本老账时,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本老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说:逐叶道人之徒修为大成,飞叶道人取金千两以贺。 就这么突兀的一句话,旁的再也没有了。 段水流把这张纸仔细的收在怀里,然后去问当时还在百花门里的飞叶道人。 刚开始,飞叶道人是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来也不记得逐叶道人还收过什么徒弟。可当段水流把那张纸递到飞叶道人面前的时候,飞叶道人忽然沉默了。 段水流也不继续催问,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恩师。 半晌,飞叶道人长叹一口气,把手里的纸揉作一团,然后用灵气给绞成了碎屑。 段水流本以为飞叶道人作此举动后,是断然不会再告诉自己什么消息了,就起身对着飞叶道人行了个礼,转身出门了。 可他前脚刚迈出去,就被飞叶道人给叫住了。 招呼段水流回来之后,飞叶道人开口说道:“他呀,他可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 一听有门儿,段水流大喜过望,那时节他也才十几岁,与阿蛮差不多的年纪,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他到底是谁?” 既然开了头,飞叶道人也就没什么好再隐瞒了的,索性娓娓说道:“那一年我也是才入得山门,百花门的掌门还是我师傅,至于百花师兄,也跟你现在一样,是个毛头小子。” “我记得之后不久,有一次轮到逐叶师兄下山采买各类东西。他一去就是五天,回来的时候,不但带着米面粮油,还抱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娃。” “那时节,师兄他们的年纪都还小,常常以到山下百花城游玩为乐,可是门规森严,谁也不能私自下山。所以大家都争着抢着去做采买的任务,为的就是能抽空去城内逛上一逛,看些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把戏,或者买些胭脂水粉之类,送给心仪的师姐。” 说到这里,飞叶道人竟然脸上青春荡漾,仿佛又回到了他刚入百花门的时候。 “可是那一次,逐叶师兄竟然带了个小娃娃回来,这可了不得,甚至有人还在背后传说那是逐叶师兄在山下偷偷与人成亲后生下的儿子。” “可逐叶师兄说,那小娃娃是他在百花城外遇见的孤儿,没爹没娘的被扔在路边,要不是他路过,恐怕这个娃娃已经被野狼给吃了。” “门中的长辈自然不会去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就把那孩子养在了门中,而照顾那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逐叶师兄的肩膀上。” “逐叶师兄虽为堂堂七尺男儿,可他一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去照顾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了。而师傅他老人家似乎有意为难逐叶师兄,偏偏就让他负担那孩子的饮食起居,还包括了衣物换洗。” “那时候,优昙师妹刚刚入门,她生的花儿一样美丽,所以你枯叶师伯、逐叶师伯、百花师伯,还有门派中许多的青年才俊,纷纷向她献殷勤。” “而你逐叶师伯因为要照顾个小孩子,常常就被其他人拿这一点取笑于他。” “起先逐叶师兄他看不开,几次找到师傅,说自己不想再照顾那孩子了,可师傅每次都是不允。后来,逐叶师兄到底是个大善之人,在思量了几个日夜后,干脆一心一意的照顾起那个孤儿来,不去与人争风吃醋。” “优昙师妹也是心善,得知逐叶师兄的情况后,主动前来帮助他。她是女儿家,多多少少比逐叶师兄做的好些,而她的那些追求者,自然是前来相帮。他们想的倒不是助人为乐云云,而是怕逐叶师兄与优昙师妹待在一起的时间过长,让他们失去了机会。” “不管这些人作何想法,那个孤儿终于是在许多人的关爱下渐渐长大了。” 飞叶道人捋起了胡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色。 “春来夏往,秋去冬来,一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十年。” 第八十九章 惊心一剑(一) 飞叶道人接着说道:“十年之间,当初的孤儿已然长大,而逐叶师兄他也算是小有所成,就干脆把那孤儿收做了徒弟,打算亲自去教他。” “这么说起来,逐叶师兄他还是我们这几人当中最先收徒的。” “那孩子根骨极佳,在逐叶师兄收他之前,就已经步入了气充百骸的境界。如此资质,门中的许多长老供奉都是抢着要收他做徒弟,可他念及逐叶师兄对他的养育之恩,索性谁也不拜,只拜逐叶师兄一人。” “逐叶师兄那时也才刚刚迈过气充百骸的坎儿,进入炼气化神境,所以俩人亦师亦友,经常互相交流修道心得。” “说是师徒,在当时看来,倒更像是年长一些的师兄在照顾稍显年幼的师弟。” 当年也才刚刚十几岁的段水流听飞叶道人说出这一段往事,自然是听得心驰神往,更是有种冲动,想要亲眼去见见那个飞叶道人口中的修道奇才。 “五年,”飞叶道人声音有些颤,“只用了五年,他就将气充百骸境给修得了圆满,追上了还是炼气化神境的逐叶师兄。” 段水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五年?五年就能修炼到炼气化神境?世间还真有这等奇才? “当时得知了这个消息,百花门满门震惊,几乎没人敢相信。待得我师父他老人家亲自确认无误后,门中诸人都是惊恐莫名。” “惊的是此子实为绝世奇才,恐的是其妖孽太甚。” 段水流轻轻重复着飞叶道人后面的这句话,面露疑惑。 飞叶道人自然知道段水流为何疑惑,就说道:“传说天地初开之际,四方灵气浓郁充盈,化而为兽。此类兽名为灵兽,以四灵为首。” “又因戾气深恶,也化而为兽。此类兽为恶兽,以四凶为首。” “其后又有诸多兽类得天地所钟,获许多之能,不归灵兽,不归恶兽,谓之畏兽。” “后有女娲氏造人,于是世间才有‘人’,谓之万兽之灵。” “无论灵兽、恶兽、畏兽,其所能皆乃是先天所得,故而有限。” “‘人’则不同,先天虽灵气稀薄,却可依靠后天修炼,进而得到无上法力。莫说强过天地诸兽,就是比之上古仙人,也不逊色分毫。” “所以有灵智早开的兽类借用种种诡异法门,舍弃兽体,化身为人,只为能修得无上法力,跳出三界之外,再不为世间 因果所束缚。” “这类化为人的兽,因自身天赋极佳,所以比寻常人类修行起来要顺风顺水的多。” 起先段水流还不明白飞叶道人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神话中的事,可听到最后,终于是明白了飞叶道人的用意,惊讶问道:“那个当年的孤儿是化为人的兽?” 飞叶道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段水流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回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百花门哪里能容得一只上山偷师的‘兽’继续堂而皇之的拜师学艺,于是我师父,也就是当年的掌门,与门中长老一并决定,要将当年的孤儿斩杀在山门处,以正门规。” “可逐叶师兄哪里舍得,他昼夜跪在山门处,不停的磕头求情。奈何我师父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当晚就要动手。” “没等门派中的长老们动手,他就动手了。” 段水流自然知道飞叶道人口中的“他”,说的肯定就是当年的那个孤儿了。 “应该是逐叶师兄偷偷向他透露的,所以要动手的那晚,他自然不甘就此束手待毙,于是从后山杀到了山门处,仗着一身修为,竟然无人能敌。” “在山门处,他遇见了还跪在地上为他求情的逐叶师兄。” “当时我并不在场,所以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可是最后,他俩终于动手。相斗了几个回合,他一剑把逐叶师兄的剑给挑飞了,然后夺门而逃。” “门派中的长辈们起先因为自恃身份,以为自己召唤他过来受死,他就得洗干净脖子等死。可后来他扬长而去,那些长辈也已经追之不及,就把怒火统统发泄了在了逐叶师兄的身上。” “自那以后,逐叶师兄就再也不提收徒之事,为人也变得刚戾刻板。而当时主事的几位,认为这件事实在是丢尽了百花门的脸面,就下严令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所以这事就慢慢的淡了,现在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段水流咂咂嘴,没想到这区区一张泛黄的账簿残页里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段往事。 “后来呢?那人叫什么?最后又去了哪?” 面对着段水流连珠炮一般的发问,飞叶道人只是摇着头,一字未吐。 “轰隆!” 一声惊雷,把段水流的思绪从过去拉回了现在。 雨依然在下,已经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地面上的阿蛮、姜 炎、百灵统统躲在了板栗的身边,而板栗则是用自己的御火奇术升起了一道薄薄的火焰屏障,借此遮挡漫天的雨水。 紧紧握住断水剑,段水流的眼光死死的盯着身前。 虽然看不见吴昊天的身形,但是段水流深知吴昊天就在那一片雨幕中藏着,不为别的,就为等时机成熟,一剑把自己击败。 凝神静气,段水流让浑身的肌肉都处在紧绷的状态,体内灵气更是奔涌不休,不停的向断水剑上灌注。他也在等,在等吴昊天出剑的那一刹那击败对方。 最强之处,往往也就是弱点所在。 段水流等的就是吴昊天露出剑尖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刻,就是吴昊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两人的实力实在是太相近了,从交手到现在二人都没在对方手里讨得什么好,所以他俩都在等这一剑,等这倾力一剑,一剑决胜负。 雨声渐大。 阿蛮的脖子都仰的酸了,干脆不再去看段水流。等他一低下头,才发现不止是他,姜炎、百灵也在一旁揉着发酸的脖子,叫苦不休。 地面上的积水被板栗结成一圈的火焰屏障挡在外面,而头顶的雨水也被那屏障挡住了,不少的雨水根本流不到侧面就被蒸发殆尽,所以自己几人暂时不需要担心这场大雨了。 可是再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而且,阿蛮心中还有个不太妙的想法,万一段水流败了呢。 阿蛮其实已经看出来了,段水流面对吴昊天是没有必胜把握的,不然他现在绝对不会一动不动的立在半空中,连一句话也没功夫给阿蛮他们交代的。 心口砰砰直跳,阿蛮脑子里飞速的想着如果待会段水流败了,自己这三人该如何自保。 自保? 阿蛮摇了摇头,假如吴昊天击败了段水流,自己这三人哪有什么能力自保,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还不是由着吴昊天去吗。 如此看来,现在的情势当真是危急到了极致,亏得自己三人刚刚还一阵打闹,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 想着想着,阿蛮就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转头看过去,正是百灵。 百灵又拍了两下阿蛮,露出了一丝微笑,片刻后,才把胳膊收回,转而抬头去看段水流。 高空之上。 段水流虽然傲然 而立,可他的心神已经疲惫不堪,任谁保持那么长时间的警惕,恐怕都会对自己的心神造成极大的损耗,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潮水般的疲倦袭来,段水流再也坚持不住,猛地一阵恍惚。 段水流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四周瞬时风声呼啸,直扑正中间的段水流。 虽然段水流立马就回过神来,可是他已经被吴昊天抓住了破绽。 吴昊天抢先出手,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只见得护住段水流的蓝光被击的不停晃荡闪烁,却还是看不到吴昊天的身形。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 段水流落在了下风,虽然他不反击,只是全力调动灵气进行防守,可在吴昊天接连不断的攻势之中,渐渐感觉到了一丝吃力。 索性把护体蓝光催动到极致,段水流心头一动,作出了决断。 一霎时,天上好像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太阳。 处在光华正中央的段水流把断水剑横在胸前,身体因为极力催动灵气而颤抖不停。 吴昊天的攻势为之一滞,段水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哈!” 段水流大吼一声,本来结成一个圆球的灵气屏障像是从中间爆炸一般,瞬间扩大了无数倍,最后消散在了极远处。 可是那屏障扫过天空一处的时候,清晰的映出了一个人影。 段水流看也不看,右手持着断水剑,隔空一剑刺向了那个人影。 本来已经黯淡无光的断水剑在那一瞬间蓝光暴涨,比之刚才更甚,呼啸着,“叮”的一声刺中了那人。 光华渐亮,那被刺中的不是吴昊天又是何人? 只是吴昊天与断水剑只见还有一物,正是裂风剑。 吴昊天持着裂风剑,咬牙挡住段水流的这惊心一剑。 他总算是明白了,刚刚段水流故作姿态的全力催动灵气结成圆球,为的就是在那圆球扩散的刹那通过四散的灵气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一剑袭来,这样就可以扳回他刚刚失神所造成的劣势。 现在,两个人是实实在在的拼谁的灵气深厚,任你吴昊天有何种诡异的身法都派不上用处。 第九十章 惊心一剑(二) “哼。”吴昊天冷哼一声,心道:你段水流是比我早入炼气化神境,可刚刚那一招却是让你消耗了不少的灵气,再往后,我看你怎么跟我斗! 一念及此,吴昊天干脆不再隐藏,彻彻底底的现出了身形,全力与段水流去拼谁的灵气更加深厚。 周遭风声狂啸,吹的段水流与吴昊天二人上衣皆是猎猎作响。 吴昊天这一次是倾尽了全力,裂风剑一改先前黯淡无光的模样,瞬间从其中迸发出无穷的白色毫光,隐隐的竟然压住了段水流一头。 如此一来,段水流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地上的阿蛮四人都看的是瞠目结舌,因为头顶那俩人相斗的威势太大,尤其是段水流那一剑刺出之后,天地间的雨势为之一歇,本来如瓢泼般的大雨,现在也只有星星点点的雨滴能落在地上了。 “我的天,这才是断水剑真正的威力。” 姜炎看的心驰神往,虽然段水流是以自身灵气催动的断水剑,而姜炎是修习的剑道,可俗话说大道相通,这姜炎竟然能从段水流那一剑之威中得出些许的领悟,也算的上是少有的剑道奇才了。 饶是如此,声威震天的段水流还是落在了下风。 吴昊天右手紧紧握住裂风剑,咬牙切齿的看着段水流,虽然他这个人平日里少言寡语,但也着实是个注重虚名之辈。 他往日里所表现出的对段水流那所谓的“百花门年轻一代中第一人”称号的种种不屑,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心里早就对其觊觎许久,渴望着门派中人对他的肯定。 奈何段水流在修行上的确胜了他一筹,比他早入炼气化神境,所以只要段水流在百花门一天,那么“第一人”这个称号就永远轮不到他吴昊天。 吴昊天到底心性坚忍,一直隐忍到了今天,终于等到了能一举打败段水流的机会,他哪里会放弃。 “段水流!” 吴昊天因为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嗓音都有些嘶哑了。 “我吴昊天……” 大力的喘了两口气,吴昊天接着吼道: “今日定要胜你!” “轰!” 随着吴昊天最后一个字吐出,极近处一个雷声炸响,惊得天地乱颤。 阿蛮仰着头,不知何时已经把百灵的手攥在了手心里,而百灵的心神也放在了头顶那二人的交战之上,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 “情势对段师兄不利啊……” 阿蛮拖着声音,长长的有些发颤。 不止是他,百灵也是看出来了,左手轻轻的掩住了朱唇,却掩不住脸上的慌张。 由不得百灵不去慌张,因为段水流万一要是败了,地上的这三人可就当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段水流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尽管他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却犹自苦撑着不肯退后。若他这一步退后了,一时间便再无能力与吴昊天去拼下一剑,如此一来,场间谁还能挡他得住。 心思电转之际,段水流往下一瞥,却是瞥见了板栗。 劲风呼啸,吴昊天已经稳住了守势,眼瞅着就要反守为攻,那时候,已经渐渐力竭的段水流势必将挡不住他,必定要被吴昊天击败。 吴昊天似乎已经看到了段水流败于自己面前,而自己将下去捉住那个什么南阿蛮,然后再把他给献出去…… 想到此处,吴昊天登时得意起来,嘴角带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就要最大限度的催动自身灵气,务求将段水流一击而溃。 可是,眼前那夺目的蓝光竟然霎时黯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吴昊天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身前那毫无光泽的断水剑,以及握着断水剑而一脸疲惫的段水流。 这一下可给吴昊天来了个措手不及,攻势为之一缓。 断水剑蓝光消退,肯定是因为段水流散去了灌注于剑身的灵气。但是段水流为什么要散去灵气?难道是他自知不敌而打算放弃了? 不会不会,段水流虽然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可他骨子里的傲气比谁都重,别说遇上的是与他不相伯仲的自己,就算是青城城主谢蟠现在站到他段水流的面前要他投诚于自己,恐怕段水流也只是会微微一笑,迸出三个字:没门儿。 那现在这段水流是唱的哪一出?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断水剑猛地爆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一下子就照亮了半边天空,幽幽蓝光直贯云霄,穿透厚重的云层,要与那藏在云后的太阳争锋。 段水流轻轻的握着断水剑,整个人似是倦到了极点,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 他握着剑,随意的向后一收,又慢慢的向前一刺。 一收一刺,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然后,他落了下来。 就好像一片枯叶,段水流 轻飘飘的往地上落着,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 诡异的是,段水流虽然落下来了,可断水剑依然在向前刺着! 断水剑裹着那无可匹敌的光华一丝一毫的向前逼近着,而它剑尖所指处,正是吴昊天。 吴昊天用裂风剑的剑尖死死抵住断水剑的剑尖,同时不停催动体内灵气向裂风剑灌注,裂风剑登时也冒出映天的光华,堪堪抵住断水剑。 整个天空被这两股光华给映的透亮,就像天上忽然升起了两轮太阳,而那两轮太阳在争着辉。 地上人影一闪,却是阿蛮冲出了板栗结成的圆圈,一个前扑接住了自上落下的段水流。 不知是光芒太亮还是怎的,接住段水流的阿蛮低头一看,怀中的段水流脸色白的吓人,说是没有一丝人色都不算夸张,而且气息微弱,几乎探不出来。 抱起段水流,姜炎与百灵早跟着冲了出来,两个人搭着手,帮着阿蛮把段水流给抬回了板栗身边。 将段水流小心的平放在地上,阿蛮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该不是被吴昊天偷袭得手了吧?” 阿蛮看着段水流,开始仔仔细细的在他身上寻找被暗器所伤的伤口,可看来看去,段水流身上除了不下几十道的浅浅划伤之外,再无旁的伤口。 一直沉默着的百灵慢慢走了过来,右手一搭段水流的脉搏,然后又侧耳在他胸口听了一听,最后说道:“段师兄这是过度催动灵气所致,不是被人偷袭。” “过度催动灵气?”姜炎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眯着眼去看那绞在一起的两团光芒。 光芒深处,传来吴昊天的阵阵低吼。 姜炎皱着眉头,心中已经把情况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刚刚段水流猛然散去灵气,吴昊天吃惊之下自然是猝不及防。段水流紧跟着再突然以最大能力往断水剑中灌注灵气,所以断水剑才会再爆出近乎逆天的光华,将吴昊天逼入死地。 可是如此匆忙的一收一放,再加上过度催动灵气导致的反噬之力,纵然以段水流那般深厚的修为,也抵挡不住汹涌澎湃的后劲,于是段水流失去了意识。 不过看段水流昏迷之前刺出的那一剑之威势,竟然能一下就把本来胜券在握的吴昊天逼入死地,这倒说明段水流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智,都是胜于吴昊天一筹的。 现在姜炎只盼 着段水流这一剑能够击溃吴昊天,至少也要暂时将他击退,否则就该着自己三人倒霉了。 吴昊天的吼声渐急,那两团光芒也是渐渐各自向中心聚集,片刻之后,以那两团光芒交界处为中心,爆出了一阵无与伦比的气浪。 “板栗!”阿蛮大声叫道。 板栗极为通灵,阿蛮一喊,他就知道了阿蛮的意思,于是将身体趴在地上,使出御火奇术,在自己身前身后结出一道火焰屏障,然后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阿蛮与百灵扑在了地上,顺带着还捞过了一旁正在发着呆的姜炎。 板栗在上,阿蛮与姜炎还有百灵在中间,最下面是昏迷不醒的段水流,这四人一兽,全凭着板栗的火焰屏障抵挡那摧枯拉朽的气浪。 气浪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天上的雨云似乎都让那气浪给吹散了,竟然漏出一道细缝,洒下了一缕清新的阳光。 阿蛮慢慢的直起身,顾不上去看其他,而是赶忙抬头往天上看去,在扫视了一圈以后,却发现天上什么都没有,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刚想招呼百灵与姜炎一起抬头看,就觉得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胳膊。 是百灵,她轻轻的拉着阿蛮的胳膊,示意阿蛮向前看。 刚刚阿蛮只顾抬头看天,却忘了看自己的身前。 他本以为天上看不见了吴昊天,就说明吴昊天为段水流所伤,带伤而逃了,可是这一向前看,却是看到了吴昊天。 吴昊天果然带伤,却没有逃。 只见他浑身滴血,眼耳口鼻之中更是流出细细的血线,模样狰狞可怖,像极了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可他毕竟还稳稳的站着,右手之中的裂风剑闪烁着妖冶的光泽。 “铮……” 是段水流的断水剑打着旋儿的从天上落了下来,直直的插在了姜炎的脚边。 “咕咚。” 阿蛮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身旁的百灵,心知待会怕是少不了一场恶斗了。 第九十一章 计 几如恶鬼的吴昊天慢慢低下了头,把满是阴鸷的面孔隐藏在了黑暗里,不停的喘着粗气。 站在最前面的阿蛮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他看出了现在的吴昊天正值重伤之际,如果要拼一把的话,此刻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办…… 阿蛮把右手之中的黑面鬼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反复复十余次,却终究下不了决心。 “嚯!” 吴昊天猛然直起了身子,抬手挥出一道剑光,射向了蠢蠢欲动的阿蛮。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阿蛮挡在身前的黑面鬼被击的倒飞而出,远远的插在了身后。显然吴昊天并没有要击伤阿蛮的意思,不然他刚刚突兀的一剑绝对可以把毫无防备的阿蛮击成重伤。 可他吴昊天没有这么做,那他的意思就表达的清楚无比了——威慑。 “别乱动,”吴昊天的声音听起来阴寒无比,“否则下一剑,我就要斩你的双腿了。” 阿蛮张着嘴,怔怔的立在了当场。 他刚刚经过了许久的心神交战,好容易鼓起勇气试图偷袭一下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的吴昊天,可才刚刚起念,就被对方瞧了出来,而且对方一击之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是绝非自己能匹敌的。 所以阿蛮怔在了那边,就连手心里沁出的汗也没心思去擦了。 “蛮哥,我看他是……” 姜炎的话还没说完,吴昊天又是一道剑光挥出,不但格飞了姜炎的奔雷剑,而且在姜炎的胳膊上划出好长一道血口。 还好吴昊天这一剑又是拿捏了力道,所以姜炎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是太深,不然以他俩人之间的差距,只怕姜炎的整条胳膊都得让他给斩了去。 其实姜炎刚刚是想说他估计吴昊天是虚张声势,可话才出口,就被吴昊天以这种不礼貌的方式给打断了。血顺着姜炎的胳膊流到了指尖,然后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上。 奈何姜炎的性子也是极为傲气,竟然吭也不吭一声,任由那血去流,好像正在流着的不是他的血一般。 站在最后的百灵上前要为姜炎包扎伤口,却被姜炎给一下挣了开去。百灵却也不生气,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的姜炎,然后又看了看立在最前端的阿蛮,静静的又回到了最后面。 阿蛮自然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根本不能回头,因为对面那吴昊天虽然低着头,可阿蛮 依然觉得他那双毒辣的眸子在死死的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被毒蛇盯着猎物,生怕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引起对方的连锁反应,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即使阿蛮知道自己这种无作为的等待是极度危险的,等到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对方的身体经过休息,恢复到了一定的程度,然后自己这边就会落入更加糟糕的处境。 可是阿蛮不能去拼,因为吴昊天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稍有不慎,自己填进去也就算了,可阿蛮不想连累姜炎与百灵,还有一直护着自己的段水流段师兄。 到底怎么办…… 阿蛮急的双眼发红,双拳渐渐攥紧。 “哼哼哼哼……” 吴昊天那阴冷的笑声如鬼哭一般传来。 “就凭你们三个?” 阿蛮微微侧过脑袋,原来是姜炎与百灵也觉察出了自己情绪的异样,纷纷作出了一拼到底的神色。 “吼!” 一声愤怒的兽吼打断了阿蛮纷繁复杂的思绪。 板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丈多高的巨熊模样,正站在自己三人的身后,浑身上下火焰缭绕,肚腹处更是有一个古体“火”字时隐时现,那是成年火鼠的象征。 天上雨势早歇,只有些浓如墨的乌云懒散的飘着,再也遮不住破云而出的绚烂日光。 板栗一把将百灵与姜炎揽在了身后,然后一低头,正迎上阿蛮看过来的目光,一人一兽四目稍一对视,阿蛮就弯下腰,轻轻的抱起躺在地上的段水流。 而板栗则从鼻中喷出两道细细火焰,然后又把阿蛮给拽到了后面。 吴昊天冷笑道:“我倒是忘了还有你这畜生。” 板栗身为成年灵兽,早已通灵,当然知道吴昊天口中的“畜生”俩字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愤怒的将双爪握成拳头,狠狠的一擂壮硕胸膛,口中发出惊天之吼。 躲在板栗背后的阿蛮看着身前那近乎一座小山般的身影,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不由得就想到了第一次与板栗的相遇。 那时候的板栗顽劣成性,在百花门里都已然成为了一害。 阿蛮好端端的午睡,结果被随着秦罗敷来到后山的板栗用石子给砸的满头大包,再然后自己追它、与它在后山密林里斗智斗勇,最后遇到了秦罗敷,这才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想着想着,阿蛮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 微风卷着水汽拂过阿蛮的面颊,阿蛮这才回过了神来。 乌云散尽,天色变作艳阳高照。 阳光下板栗周身乱窜的火焰变得近乎透明,除了能看到一丝一缕红色的边缘外,真是像极了那所谓的“火精”。 吴昊天虽然说的轻松,可他终于还是一改疲惫姿态,勉强站直了身子,裂风剑也是提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板栗。 板栗已经停止了示威性的咆哮,换成了不停的低吼,周身的火焰渐渐聚在了那个古体“火”字上,露出了光滑如缎的皮毛。 吴昊天也不废话,抬手一剑刺出了一道剑光。 剑光闪烁,轻而易举的刺穿了板栗结在身前的护体屏障,重重的击在了板栗的胸口处。 可剑光却被板栗那氤氲着红色光泽的皮毛给挡住了,然后板栗轻轻抖了抖身子,像是一点儿也没受伤的样子。。 见此情景,阿蛮忍不住就摸了摸板栗的皮毛。 入手处净是光滑柔顺,阿蛮想不通板栗是怎么全凭这些毛就能挡住吴昊天的攻击的,要知道他的黑面鬼与姜炎的奔雷剑都是被对方一击崩飞,而姜炎更是胳膊还挂了彩。 吴昊天微皱着眉头,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其实并不是他对于板栗的实力估计有误,而是他在与段水流经过一番大战之后,尤其是段水流最后那倾尽全力的一剑,已经彻彻底底的消耗了吴昊天的灵气。 那一剑,段水流拼着自己灵气不够还故意将声势造的极大,为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板栗身为灵兽火鼠,向来就以皮糙肉厚、擅长防御而闻名。如今吴昊天残存的灵气估计只剩下一成两成,这点灵气别说击杀板栗,就算他吴昊天也如段水流一般,拼上了性命的全力刺出一剑,也顶多只能让板栗受些伤。 可一旦他吴昊天那么做了,势必会因为过度催动灵气而遭其反噬。 那时候,即便除去受了伤的板栗,自己这边还有阿蛮、百灵、姜炎,这三人随便是谁也能结果了失去意识的吴昊天。 想他吴昊天也不会做如此赔本儿的买卖,因为他毕竟也是个聪明人。 稍微一想,吴昊天就明白了段水流的用意,可他除了咬牙暗骂段水流心思狡诈之外,当真是再无他法了。 就算自己拼着反噬之苦重伤了板栗,可是对方还有人 手。再看自己这边,与自己同来的黑衣人头领已经被吓破了胆,逃得无影无踪了。 他那几个手下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还躺在地上兀自哀嚎不已。 想到此处,吴昊天真是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一心想要击败段水流,没想到最后还是着了对方的道,虽然击败了对方,却再完成不了上头的任务。 恼的是对方派来与自己合作的黑衣人也太不靠谱了,要不是他们临阵脱逃,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吴昊天一时怒火攻心,竟然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罢了罢了,自己再留在此地也只能徒增无奈。吴昊天在心中自我安慰一番,既然这次能击败你段水流,那么下次肯定还能击败你,顶多再等上一阵子…… 吴昊天也是个果决之辈,一旦打定了主意,便极为干脆的右手一扬裂风剑,那裂风剑迎风化作一团淡淡光晕,裹着吴昊天遁向了远方。 这一下可着实出乎了阿蛮的预料,他自然不知道刚刚吴昊天心思电转之际想了些什么。他只看到吴昊天在发现自己一剑刺不破板栗的防御后,脸色古怪的想东西想出了神。 然后他面色渐沉,最后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然张嘴吐血了! 吐完血,他吴昊天极为利落的一扬手,就把裂风剑给掷到了空中。 看着吴昊天出手了,阿蛮正想提醒板栗小心,却没想到那吴昊天竟然是要御剑而走,并不是要来与板栗拼命。 “这……” 阿蛮讷讷的看着吴昊天遁走的方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放弃这么一个在自己看来都觉得是绝好的机会,难道是因为吴昊天也喜欢秦罗敷秦师姐,见到板栗就想到了秦师姐,这才放过了自己诸人? 阿蛮实在是想不出原因,竟然冒出了这么无厘头的想法。 吴昊天遁走之后,躺在地上的段水流那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了。 第九十二章 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 段水流独自坐在窗边的小桌前,怔怔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的,他微微的低下了头,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断水剑。 三日之前那一场与吴昊天的生死对战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其实在最后关头,段水流并没有把自己这么多人全部的身家性命统统压在板栗的身上,他在刺出惊心一剑之后就运起了龟息之术,把最后一口气息给憋在了胸口,为的就是万一自己对吴昊天的实力产生了错误的估计,而板栗不敌重伤之下的吴昊天,那自己还可以在吴昊天猝不及防之下施以雷霆一击。 若还是不能将吴昊天挡住,那段水流也就真的是死心了。 可是看来吴昊天的实力也并没有他那天所表现的那么夸张,否则自己就真要施展那最后一击了。 说起来,这一切还要怪自己。 段水流轻轻抚着断水剑,脑海里却极是突兀的冒出了一个念头:逐叶师伯那唯一的徒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自嘲一笑,段水流暗骂自己当日就是因为临敌之际作这些胡思乱想,才会让吴昊天逮住机会,不然以自己的实力,是绝对不会害阿蛮他们陷入如此窘境的。 吴昊天……吴昊天…… 段水流右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反复念叨这三个字。 想必现在百花门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吧,段水流寻思道,吴昊天投了青城,想必是受了枯叶道人的意思,而枯叶道人座下弟子不少,而且影响深远。他这一叛,估计百花门至少三成的弟子现在是改姓青了吧。 只希望掌门百花真人有先知先觉,及早做了准备,不然百花门横遭此一劫,气数怕是要尽。 “哎……” 段水流长叹一声奈何,他现在有伤在身,不说已经无法御剑飞回百花门,就算他还能御剑,可在这时节带伤回去,那也只能是给百花门添麻烦,不如就在这稍稍养上几日,恢复了一些实力再回去吧。 其实段水流并没有让吴昊天伤到要害处。 前面吴昊天利用自己诡异的身法的确是给段水流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可那都只是些浅浅的皮外伤,并没伤到根本。 而真正让段水流伤及心脉的是他两次强行催动灵气,以及最后一次强运龟息之术。 尤其是强运龟息之术,段水流怕自己一落地就会失去意识,这才运起秘传龟息之术,紧紧的锁住了一口气。 可他这一锁,对自己心脉的伤害实在是太大,至今胸口都还在隐隐作痛。 “咳咳咳……” 段水流捂着胸口,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段水流竟然又想到:逐叶师伯的徒弟,究竟是谁呢?现在又怎么样了? “吱呀……” 一声轻响,原来是百灵推开了门,手里还端着清粥小菜。 “啊……段师兄,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百灵本来以为段水流还在睡着,这才连门也没敲,径直就进来了。她打算把早餐放在桌上再叫醒段水流,却没想到段水流早已经醒了。 段水流看了看百灵,见她面色还有些苍白,想必是因为那日失血过多,现在还没有恢复,便连忙站了起来,从百灵手中接过餐盘,说道:“你伤还没好,吃饭的话让阿蛮他们来叫我就成,怎么还要你送过来?” 提及阿蛮,百灵先是轻哼了一声,然后才说道:“他们两个最近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一天到晚的聚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商量事情,还偏偏约好了不告诉我。这不,一大早的就又不见了人影,连饭也不吃。” 段水流坐在床沿,右手捧着粥碗,细细的吸了一口,笑道:“阿蛮我是放心的,他性子淳厚善良,至于姜炎,本性也是不错的,闹不出什么事端来,你就放心吧。” 百灵干脆坐在了段水流的身边,问道:“师兄,那他们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段水流想了一想,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可是又不好对着百灵明说,就糊弄道:“这你就得问他们了,等他们回来你好好问问就是。” 百灵听他这么一说,虽然没明白什么,却也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可她要问的却不是这些,而是百花门与他爹,百花真人。 段水流看着慢慢揉着衣角的百灵,就把粥碗一放,拍拍百灵的肩膀,说道:“掌门师伯他眼光深远,自然能料到这些,想必已经做好了完全之策。而且掌门师伯他修为深厚,就算有些什么突发状况,那也绝对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这一段话有理有据,说的百灵脸上愁云渐开,一对漂亮的眸子里又变得清光熠熠,神采盎然。 段水流几口喝完了粥,百灵接过粥碗,端着餐盘向段水流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出去。 临出门,段水流把百灵给叫住了。 “待会要是看到了阿蛮,就把他叫过来。” 百灵应了一声,雀跃着出门去了。 屋内,段水流眉头渐锁,又开始出神的眺望窗外。 时值正午。 “邦邦邦……” 段水流叫了一声进来,于是门外一人推门而入,正是阿蛮。 “段师兄你找我?” 阿蛮低头行礼,脸上满是恭敬之色。 对于段水流,阿蛮最初的印象是一个和蔼的年轻人。 虽然和蔼一般是形容长辈对晚辈的,可阿蛮从段水流眼中读出的情感就是和蔼这两个字。 那日百花殿中,百花真人说阿蛮的修行以后就交给了飞叶道人座下大徒弟,也就是段水流的时候,阿蛮还有些不高兴。 乍一见段水流,阿蛮心中的不高兴更加重了。 因为段水流说起来和阿蛮是同一个辈分,看年纪也比阿蛮大不了几岁,要他来教自己,阿蛮认为是百花真人太看清自己了。 可是当自己与段水流交谈了几句之后,阿蛮就开始喜欢上了自己的这个大师兄。 大师兄段水流言谈举止之间虽然平易近人,可是高手风范尽显,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而同时还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关心与体贴。 不知道怎么弄的,阿蛮就是觉得自己生来就该给段水流做师弟,而他就该做自己的师兄,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宿命感。 这一感觉还出现在了秦罗敷的身上,阿蛮觉得秦罗敷也是一个不错的师姐。 再后来段水流指导自己修行,期间又送了自己黑面鬼,还帮助了姜炎,这让阿蛮体会到了一种家的感觉,不知觉的就对段水流多了一份亲近。 就好像自己对悉泥叔一样。 至于段水流放自己与百灵偷偷下山,后来又几次救了自己,阿蛮已经开始觉得习以为常,甚至有些理所应当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段水流这个师兄做的太好了。 墨蟾与耍大个儿那一次,段水流因故不能前来,他就嘱托秦师姐,让秦师姐火速赶往麒麟城近郊,为的就是替自己挡住墨蟾与耍大个儿。 结果秦罗敷重伤奄奄,段水流最后关头与逐叶师伯赶到,才总算救了自己这三人。 三日之前,虽然阿蛮不知道吴昊天为什么会带着青城的人来捉自己,可是段水流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的身前,拦住了实力最高的吴昊天,为此,还身受重伤,这在阿蛮看来,代表 着段水流是真真正正的把自己当做师弟,并且愿意照顾自己。 那阿蛮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有踏踏实实的做他段水流的师弟好了。 所以今日段水流召阿蛮过来,阿蛮神色之间满是恭敬之色。 段水流笑意盈盈,招呼阿蛮道:“阿蛮,过来坐着。” 阿蛮嘿嘿一笑,他与段水流之间哪还需要什么拘束,极为干脆的就坐在了段水流身前的椅子上。 阿蛮直接问道:“师兄找我过来,是什么事?” 段水流颇堪琢磨的一笑,问道:“你最近与姜炎在商量什么呢?是不是为接下来做准备?” 阿蛮一窒,他没想到段水流竟然会问自己这个,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与姜炎在为以后的行程作打算的? 段水流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是百灵告诉我的。其实她也不知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只是随口跟我提了一提,而我一猜,就猜到你们肯定是在为日后作准备,对不对?” 阿蛮正色,点了点头说道:“对。” “那说说你们俩的打算吧,”段水流嗯了一声,“也让我听听。” “我们还是打算一路向北,继续走下去,去到那极北之地闯荡一番。” 阿蛮说着话,脑海里浮现了小九的身影。 “是为了一个朋友的约定吧,”段水流又嗯了一声,“这个我也听百灵说起过,说你们三人答应了对方,要去极北之地寻一个人。起先你们决定一路向北的时候我还不是很明白你们的用意,现在我算是彻彻底底的了解了,敢情你们就是为了一个约定。” “而且,”阿蛮接过了话头,“姜炎说青城对百花门作了如此大的动作,想来对于西边的白虎山庄也不会放松警惕,那么南边我们不能呆,西边我们不能去,就只能向北走了。” 半晌,段水流盯着自己的断水剑,缓缓说道:“其实,你们还有一个去处的。” 第九十三章 又三日 一听这话,阿蛮坐直了身子,忙问道:“哪?” “东边。”段水流淡淡的说道。 阿蛮一惊,问道:“东边?东边不是青城吗?” 段水流神秘一笑,接着说道:“正是如此。阿蛮你只知道东边是青城辖下,却不知其实青城实际能控制得住的,仅仅是大陆东方的一多半而已。” 阿蛮疑惑问道:“怎么会……青城不是号称正道第一吗?” “第一是不假,”段水流目光深远,“可大陆东方最多的便是森林,无穷无尽、连绵不绝,所以叫做无尽森林。青城也只是位于无尽森林边缘处,平时派些弟子驻守在外围,至于无尽森林深处,那是寻常人难以进入的。倒不是因为青城设防,而是因为那里面恶兽横生,凶险之极。” 接着,段水流又从身上取出一件事物来,“唰”的一下摊开在桌上。 阿蛮凑过脑袋一看,原来是张地图。 段水流指着地图冲阿蛮说道:“你看这地图,整个大陆是东西狭长走势,这儿的一小片是青城,其后皆是无尽森林。这边,大陆的西边,是白虎山庄,其后是一道断崖,名叫虎跳崖,再往后,则是连绵不尽的无名山峦,那里也是恶兽遍地,荒无人烟。” 阿蛮看的新奇,他还从来没见过能描绘出整个大陆轮廓的地图,这一看之下,登时为地图上的种种图案给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阿蛮看着地图,四方绘有四灵兽表示方位,可地图的中间却浅浅绘着一只阿蛮从未见过的兽,而阿蛮手指的地方,正是这里。 “麒麟城,”段水流只看了一眼就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说着,段水流的手指指向了阿蛮的手边。 “那这是什么东西?”阿蛮对那只稀奇古怪的兽来了兴趣,于是问段水流道。 段水流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那是麒麟。” “麒麟?”阿蛮重复了一遍。 “嗯,”段水流点了点头,“你看这地图上还有小字注解,青龙旁是古体字‘青龙’,白虎旁是古体字‘白虎’,而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旁边的注解就是‘麒麟’。” 阿蛮挠挠头,问道:“段师兄,这麒麟是个什么?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段水流摇了摇头,回道:“麒麟具体是个什么样我也没见过,不光是我,好像从来也没人见过,它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 什么传说?” 今天的阿蛮是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传说天地灵气化出四灵兽之后,四灵兽谁也不服谁,经常互相争斗,为此伤及了不少生灵。于是天地便又演化出第五灵兽麒麟,麒麟是作为灵兽之长诞于天地之间的。可它流传下来的只有个名字,从来也没人见过它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阿蛮细细的看着那地图上描绘的“麒麟”,越看越觉得那麒麟被描绘的极是狰狞可怖,完全不像四方灵兽那样庄重肃穆。 看着看着,阿蛮就入了神,双眼呆滞的盯着那“麒麟”,眼睛连眨也不眨。 “啪。”段水流轻轻的拍了拍阿蛮的肩膀。 阿蛮被唬了一跳,险些蹦了起来。 段水流疑惑问道:“阿蛮你怎么了?” 阿蛮说自己没事,可是他一摸自己的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段水流上上下下的看着阿蛮,完全搞不明白刚刚阿蛮怎么会如此出神,自己叫了他三声他都没应,看那样子,段水流还以为他让什么东西给勾去了魂呢。 “现在一想,”段水流悠悠说道,“刚刚与你说的可以去东边,其实并不靠谱。东方无尽森林连青城如此实力都不敢深入,贸然让你们三个去那边恐怕会出些意外。” “北边则不同,虽然那里是魔教的地盘,可魔教向来疏于管理,所辖之地更是各门各派的人都有,你们三个生面孔即使去了那边,也不会被人注意。而且那里各方势力混杂,你们三个只要小心一些,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百花门……”段水流叹了口气,“百花门能不能渡过此劫,都还不好说啊……” 被段水流这么一说,阿蛮的心头微痛,他怎么也算是百花门的弟子,如今师门面临大劫,可自己却只能四处逃窜,疲于奔命,实在是太过无力苍白了些。 “谢蟠……”段水流目露杀机,“想吞掉我百花门,怎么着也得咯掉你一嘴牙。” 阿蛮知道,青城如此大的动作并不是为了针对自己,而是以自己为由头来找百花门的茬,一旦双方交了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这才正如了他谢蟠的意,收服百花门,南方就再无修道实力能阻碍青城一统修道界。等过了这段,青城内内外外安稳下来,接着就肯定会借机去寻衅西边白虎山庄。待得青城击败白虎山庄,一统西方修道界,那时,青城城主谢蟠将完成一个前无古人的壮举: 统一修道界! 那时,修道便只为青城一家所有,而青城,也将成为真真正正的第一。 虽然阿蛮知道这些,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别说他南阿蛮,就是百花门在青城这庞然大物面前也只有被吞并的份。即使段水流说再多的豪言壮语,也掩饰不住字里行间中的无奈。 青城,实在是太强大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阿蛮睁着双眼胡乱的在地图上扫着,忽然间扫到一处,就问段水流道:“这是什么?” 段水流顺着阿蛮的手看过去,那里是一个歪八扭七的古怪东西,正印在地图的右下角上。 “那是绘制这幅地图的人的印鉴。”段水流说道。 “印鉴?”阿蛮喃喃道,“印鉴不该是名字什么的吗?” “这幅地图是我从一个前辈手里得到的,他说他也是从另一位高人手里买来的这幅地图,所以具体要说是谁绘制的,估计追不出个头绪。”段水流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个所谓的印鉴,说道。 阿蛮点点头,他只是觉得那个印鉴有些古怪,倒没想许多,段水流这一解释,阿蛮就了然了。 天光大好,有飞鸟啾啾鸣叫。 段水流收起了地图,叠成了巴掌大小,却没有收进自己的怀里,而是交到了阿蛮的手上。 阿蛮一怔,捏住地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行了,你也别推辞,”段水流笑道,“师兄不能随身保护你们,害的师弟师妹有师门而不能回,还要在外面四处漂泊,已经够失职了。这张地图,就送给阿蛮你了,你要好好保管,也要好好照顾百灵。你们这一路向北,而我要南下回百花门处理门中事务,三年五载不能相见也是正常,所以……” 说到最后,段水流的声音渐渐低了,只是眼中笑意更浓。 “咱们是飞叶道人座下弟子,我是师兄,百灵是你师姐,你是小师弟,现在我做师兄的要托你照顾师姐,阿蛮,你告诉我,你能照顾的好吗?” 阿蛮紧紧的攥住手中低低,狠狠的点了点头。 “行,”段水流哈哈大笑,“那你就记住一点,千万别辱没了咱们师父的名头。” 段水流眼光灼灼,盯住阿蛮一字一句的说道:“飞叶道人,那在修道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雷贯耳一般的名字。” “对了,”段水流 忽然记起了一件事,“逐叶师伯其实是收过徒弟的。” 阿蛮却显得不那么意外,只是问了句:“是谁?” 段水流哑然,阿蛮不知道那些秘辛,所以才会作此反应,自己如此故弄玄虚的说了一句,阿蛮自然是不得要领。 于是段水流就详详细细的把自己曾经了解到的那些往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阿蛮。 听罢,阿蛮果然如段水流预料的一般,被彻彻底底的震住了。 “兽也能化身为人?”阿蛮不敢置信的问道。 段水流沉默不语,他有种直觉,阿蛮这一路向北,肯定会遇到传说中逐叶道人那天纵奇才,却被逐出门派的弟子。 又三日后,路口。 阿蛮、姜炎、百灵并肩站着,对面是段水流与板栗。 板栗面露不舍的神色,因为段水流决定把它带回去交给秦罗敷,毕竟它一直跟着秦罗敷,前段日子是情况紧急,必须连夜带秦罗敷回百花门治伤,这才把它给落下了。 如今阿蛮他们是要一路向北远行,走到哪都还不是个准数儿,怎么能带着板栗一起走呢。 可是板栗通过这几日与阿蛮他们的相处,与阿蛮,尤其是姜炎建立了很深的友谊,现在段水流带着板栗走,这三人中最不舍的可能就要数姜炎了。 果然,姜炎眼圈泛红,都快要哭了。 “你有没有点出息,”阿蛮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眼圈都红了。” 姜炎却不问阿蛮,径直走向段水流身后的板栗,弯着腰伸出了双手,而板栗也伸出了两只爪子,一时间双手握住了双爪,场面催人泪下。 百灵看姜炎与板栗真是一对活宝,在旁边好一阵笑骂。 这样一来,本来愁苦不堪的气氛登时变得轻松起来。 段水流看着阿蛮,然后目光跳到了百灵身上,末了,说了一句:“保重。” 还没等阿蛮与百灵反应过来,段水流就右手一挥,召出了断水剑,御剑飞远了。 板栗一见段水流走了,也不迟疑,立马松开了姜炎的手,腾身化作一道红芒,追着段水流去了。 姜炎一怔,旋即抬头冲着板栗的背影叫道:“你这家伙,怎么这样!” 第九十四章 百溪镇 时间飞逝,转眼就过去了一月有余。 这一月之间,阿蛮与姜炎还有百灵三人遵着最初的想法,一路向北而行。并且没敢忘记段水流的一再叮嘱:万万不可进入麒麟城。 其实在与段水流分别之前,阿蛮就曾经问过段水流这其中的原因。 那时节阿蛮他们已经经历过两次来自于青城的围杀了,所以段水流对于阿蛮已经没什么好再隐瞒的,干脆就对着阿蛮和盘托出。 原来这一切还是与青城在打百花门的主意有关。 青城城主谢蟠,前些日子突如其来的向百花门下了聘礼,下礼的对象,自然就是百花门掌门百花真人的掌上明珠——百灵。 如此一来,终于印证了风传许久的消息,即青城终于下定决心收服百花门,为日后一统修道界做准备。 为什么? 因为如果百花门应下了这门亲事,那么被百花门满门视为珍宝的百灵就会嫁给青城的二公子——谢青云。 那谢青云是个什么人?虽然他贵为青城二公子,寻常小门小派的掌门巴不得他能看上自己的女儿,甚至恨不能立马生个女儿出来献给他,好在如此之世中靠在青城这棵参天大树下乘凉。可他谢青云好色无度、风流成性,早已经为世人所明知。 而百花门纵然实力稍差,毕竟也是传承千年的门派,让百灵去嫁给那么个风流公子,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门中弟子以后行走在外,也多半是抬不起头的。 而且,青城来下礼的人物说了,百灵回去还做不得大房。 这就等于是直接的扇百花门的脸了。 若面对青城的如此作为,百花门掌门百花真人还能忍气吞声的将自己亲生女儿拱手相让,那青城还真是没得脾气,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与人家兵戈相见吧? 起先,百花真人是一个劲儿的与青城来人周旋,说什么虽然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听凭媒妁之言,可百灵她娘去的早,百花真人自己又特别疼爱这唯一一个女儿,婚姻这种事自然也是要考虑考虑百灵自己的意见的,奈何百灵这阵子修道小有所成,与门中一个唤作南阿蛮的弟子结伴下山历练去了。 这样的说法让青城的使者挑不出个理儿来,人家百花真人说的句句在理,青城在这一方面自然不能失了大门大派的风度。 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并且青城是有意寻衅,所以派了许多 好手进驻麒麟城,为的就是等时机成熟,一举拿下百花门。 一时间,青城与百花门之间的气氛是剑拔弩张。 就在这个时候,青城城主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那就是派出城中第一剑客,穆啸天。 穆啸天是作为青城说客前来百花门的。 可世人皆知穆啸天的剑是一柄疯剑,兴起之时,掩日剑不饮千人血是不回归鞘的。派他来,就是要给百花门传递一个消息——再拖下去,就要见血了。 这一招还真有用,穆啸天前脚刚来,后脚这整件事情就见了分晓。 倒不是百花真人率着百花门降了青城,并且双手把自己的宝贝女儿献上,而是他百花真人做了一件极有骨头的事——重伤穆啸天,将其赶回青城。 至于旁的什么聘礼、使者之类,也都一并乱棒打出百花门,赶下了百花山。 这一下,就是代表着百花门与青城势不两立,一场修道门派间的厮杀是再无可避免的了,双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回转的余地。 让人想不通的是百花门为何会一改先前暧昧的态度,转而变得如此强硬,一下子就震住了无数人。 段水流告诉阿蛮,那是因为百花门里来了一位神秘的使者,后来,经由姜炎证实,那人是白虎山庄的人。 如此一来,那百花门态度上的急剧转变就说的通了。 显然是因为白虎山庄害怕青城顺利收服了百花门,因为一旦青城收服了百花门,就会把自己所有的实力攥成拳头,而面对着这只拳头的,就是除了百花门以外,青城的最后一个敌人——白虎山庄。 可想而知,白虎山庄的使者带来的消息只能是一个——联手。 于是百花门与白虎山庄这就算是达成了联盟共识,合起伙来对抗修道界的庞然大物——青城。 但是百花门中并不是铁板一块,至少门中最为神秘的枯叶道人,他就一力主张投了青城,万万不可去做那螳臂当车之事。 其余逐叶道人、优昙仙子,自然就是同意与白虎山庄联手,如此一来,百花门门派内部甚至开始隐隐充斥了火药味。 所以现在的形势大概是如此: 即青城想要收服百花门,却被白虎山庄所阻,但谢蟠并不死心,却又不想放弃这样一种机会,因为先前派出的门中好手都还留在麒麟城中,静观其变。 而白虎山庄态度明确 ,就是要和青城对抗到底,只是白虎山庄希望自己在与青城对抗之前,能先由百花门与对方死磕一阵儿,不管有用没用,到时候自己的压力肯定会小上许多。 这两家立场都十分坚定,百花门就不同了。 百花门与青城对垒那肯定是要被灭门的,不管白虎山庄如何作为,毕竟自己与青城之间实力悬殊的实在太大了。 假若降了青城…… 没有这个假若。 降了,千年来的基业就将毁于一旦,百花真人就会成为罪人,将无颜面对历代祖师,死后灵牌都不能入祖宗祠堂。 而且,那时候百灵就会嫁给谢青云…… 说来说去,百花门,降,是大势所趋,不降,是为了争一口气。 至于些什么旁的小事,比如说据守在麒麟城中的青城高手突然得到了下山历练的百灵和南阿蛮的消息,便派出墨蟾与耍大个儿一同前往,失利之后又派出了第二波人手,前后两次,带队的青城高手都谨遵来自城主谢蟠的严令——南阿蛮要捉活的。 谁也不知道青城城主谢蟠为什么一再叮嘱说南阿蛮要捉活的,更没人知道他怎么会对南阿蛮这么一个百花门普通弟子产生兴趣,反正他就是这么说了,底下的人也就都照办。 倒也亏得如此,不然阿蛮哪那么容易次次都能死里逃生,这都是因为对方到底还是留手了。 艳阳高照。 阿蛮、姜炎、百灵一行三人自从别了段水流之后就继续一路向北,绕过了号称天下第一大城的麒麟城。 麒麟城敢自号“天下第一”,这可是连青城都不曾享有的名誉,正说明了麒麟城是多么的气势恢宏,磅礴大气。 远远看着,阿蛮他们三个就心生向往,想要一睹这所谓“天下第一”到底是怎么个“第一”法儿。奈何青城众多高手都在城里,所以阿蛮他们害怕自己一露面就会惹上事端,所以只得绕路而行,远远的避开了那麒麟城。 将麒麟城甩在了身后,阿蛮手里捧着地图,边走边看地图,不时的还抬头看太阳辨明方向,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姜炎走的又累又热,早就叫苦不迭,偏偏附近还没有个休息的地方,无奈何,只能继续走下去。 而百灵则忧心忡忡的样子,俏脸上满是细汗,可她连擦也不擦一下,秀眉微蹙、臻首低垂。 阿蛮用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拂,然 后又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两下,最后猛一抬头,说道:“快了,再走个半日光景,前面有个小镇。” 姜炎却像没听到阿蛮说话似的,兀自哼哼着。〖txt小说下载:.txt99.org〗 阿蛮小心翼翼的把段水流给他的地图收好,然后一拍姜炎,问道:“怎么了?” “哎……”姜炎长叹一口气,“蛮哥,不是说北边儿很冷的吗,怎么咱们这是越走越热啊?你看这天气,都快赶上三伏天了。” 阿蛮眯着眼,也随着姜炎叹了口气,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快些走吧,今晚终于不用睡在野外了,我倒真想洗个痛快澡。” 一听洗澡,姜炎的眼睛“唰”的亮了,也不觉得热了,也不觉得累了,整个人爆发出了无穷的热情,恨不能抬腿两步就迈到那前面的小镇上去。 走着走着,百灵就缀在了最后。 阿蛮不时的回头看看百灵,不过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他知道百灵是在担心百花门,担心段水流,更担心她爹百花真人。可阿蛮除了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来安慰她两句之外,再也无能为力。 不提还好,提了只怕百灵更加难过。 阿蛮摇摇头,轻声道了句无可奈何。 姜炎这时候倒不像刚刚那般模样了,他看看阿蛮,又看看后面的百灵,笑道:“她去担心那些自己毫无办法的事,害的自己愁眉不展。你去担心她,结果也害的自己愁眉不展,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担心担心你,也好让自己愁眉不展?” “啧,”阿蛮责了姜炎一句,“你就小点儿声吧,回头再惹得百灵难受,你就不能安静会儿?” “成成成……”姜炎连连摆手,“我不说话了,成了吧?” 刚刚姜炎说的声音大,后面的百灵自然也是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 微微拭了下眼角,百灵慢慢抬起了头。 天刚擦黑的时候,三人终于是快要到了小镇。 说起来,这小镇倒也算大,远远的,阿蛮就看到了路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书着三个大字: 百溪镇。 第九十五章 半月之前(一) 半月之前,百花山上。 在山下修养了十余天的段水流并没有直接御剑飞回百花门,而是先去了一趟百花城。 百花城中和往常一样热闹熙攘,来来往往的人群匆忙又悠闲,只是眼眸深处还能看到一丝隐藏颇深的心悸。这心悸来自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杀人魔王”——穆啸天。 好在百花门中的神仙们赶走了那“杀人魔王”,总算是还城中百姓一个安宁了。 段水流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两旁的行人自然不知道他段水流便是寻常百姓眼中的神仙,所以难免磕磕碰碰、推推搡搡。 好容易穿过整个百花城,段水流这才是出了城门,快到了百花山脚下。 轻轻一拍手,段水流看那早已经在此处等的不耐烦的板栗蹦跳着从一棵老树后转了出来,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山上去,登时咳嗽了一声。 板栗虽然贪玩性劣,却颇为通灵,正一门儿心思的担心着受了伤的秦罗敷,恨不能立马就上山去,哪还会在意段水流的咳嗽声。 段水流看着板栗已经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不由得把眉头皱了起来。 他并不是不着急于知道山上的情况,只是莫名的有些怕。 他怕自己一回到百花门,迎接自己的不是师弟师妹,而是冰冷的飞剑法宝。 之所以段水流会作如此想,是因为吴昊天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他的立场正是枯叶道人的立场。如此说来,枯叶道人只怕已经是青城的人了。且,那日围杀阿蛮他们的黑衣人人数众多却高手无几,想必剩下的高手都是前来百花门了吧。 至于他们来百花门干什么,反正不会是好意来拜山门。 还好经过百花城时,城中的居民们并未显得太过慌张失色,而是像以前一样过日子,这让段水流安心不少,说明至少百花山这边没发生什么大的惊变。 抬头看天,段水流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迈开步子,他心中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说着:百花门已经陷了……百花门已经陷了…… 猛地一甩头,段水流把心中纷繁复杂的思绪暂时摒弃,什么都不想的追着板栗去了。 转过一个弯路,段水流看见板栗正耷拉着两只大耳朵垂头丧气的坐在路边。 那板栗一见段水流过来了,立马皱着鼻子,吱吱呀呀的对着段水流好一阵嚷,像是在埋怨段水流怎么那么老半天才过来,害的自己都等累了 。 段水流并不以为意,径直朝着山上走了。 板栗那一双鼠眼白了几下,然后从鼻中喷出两道白气,最后见段水流还是毫不在意自己,干脆把脑袋高高一昂,走在了段水流的前面。 一人一鼠走的极快,不多时,就到了山门处。 书着“百花门”三个字的匾额依旧挂在那儿,除了山门紧闭之外,倒也与平常一般无二。远远的钟声一下一下的响着,段水流心中稍安。 快步走上前去,段水流拉住了门环,轻轻的扣了两扣,然后退开一步,整理整理衣服,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边了。 板栗就没段水流这份好耐心了。见山门不开,急的它对着那紧闭的山门四处抓挠着,看它的样子,竟是想仗着自己的一对利爪,破门而入了。 段水流惊出了一脑门的冷汗,暗道这秦罗敷秦师妹那么温婉的人怎么会养出个如此急躁的宠物? 拉开板栗,段水流重新用门环扣了扣门。 这下,门后有了反应,悉悉索索中,似是有人抽开了门后的门闩。 段水流眉头微皱,这大白天的,山门关了也就关了,怎么好端端的还要把门给闩上? 不容他多想,沉重的山门在“吱呀……”一声中,缓缓的打开了。 门后,静静的立着一个人。 乍一看那人,段水流下意识的将右手一招,断水剑几乎立刻就护在了段水流的身前,瓦蓝色光晕一下暴涨开去,刺的人睁不开眼。 为什么?因为门后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枯叶道人座下大弟子——吴昊天。 吴昊天一身皂色道袍,裂风剑斜斜背在身后,双手相叠放在身前,一双眼睛毫无意外的看着大惊失色的段水流。 片刻之后,段水流总算是稳住了心神。 刚刚那一下倒不是因为他怕了吴昊天,只是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为自己开门的竟让会是前些日子还与自己生死相搏的吴昊天。 吴昊天不已经是青城的人了吗? 怎么他现在还会在百花门中? 莫非门中有了什么变故? 一连串的问题从段水流的心中冒了出来,偏偏此刻还无人能够解答,所以一瞬间,段水流从刚刚的惊愕变作了发懵。 两人相对而立着,只是段水流胸前断水剑蓝光闪烁,而吴昊天背后裂风剑连鞘也没出。 “我师父他老人家请你过去一趟。” 吴昊天的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 “对了,”吴昊天突然回头,“是现在就去。” 这一下,吴昊天再无停顿,极为干脆的走了。 段水流收了断水剑,心中却依然是波澜起伏。刚刚若是一向当值的杜师弟为自己开门,段水流一定会以为百花门中并无变故,枯叶道人的如意算盘做了空。 甚至哪怕是百花真人亲自来为自己开门,并对自己问长问短,细细详询百灵的近况,那他也能接受。 可怎么会是吴昊天? 偏偏他还那么淡定的说了句:我师父他老人家请你过去一趟。 吴昊天的师父是谁?枯叶道人。 他请自己过去干什么?不知道。 段水流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板栗已经跑的不见了影,当下也不再去多想,干脆一转身子,跟上了那快要看不见的吴昊天。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吴昊天安心带路,段水流安心走路,一会儿的功夫,吴昊天停在了一间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进来。” 半晌,屋内才传出了枯叶道人那略显苍老的声音。 段水流站在门外,一时间竟然有些胆怯起来。 可他好歹是飞叶道人的大徒弟,道行又是极高,此刻还是在百花门内,暗骂自己一句,然后缓缓的推开了略显沉重的屋门。 门内,白须白发的枯叶道人安然的闭目坐在一张椅上,右手边桌上放着杯茶,茶杯上有缕缕白雾升腾翻转,幻化出种种霓虹色彩。 段水流面对着枯叶道人,不知该作何表现。 若按以往来说,枯叶道人是飞叶道人的师兄,自己称他一声师伯再行个礼,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现在,现在又该怎么算呢…… “不必拘泥了,你坐吧。” 枯叶道人波澜不惊的说道。 段水流转念一想,看现在这样子,百花门内虽然是暗流涌动,却还没进入到爆发的阶段。既然如此,自己可万万不能失了礼数,毕竟枯叶道人在门派中声望颇高。 当下,段水流便恭敬说了声:“多谢师伯。”然后就远远的坐下了。 段水流让开了身子 ,屋外的光线一下子就透了进来,狠狠的照在枯叶道人那紧闭的双眼之上,刺的他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头。 半晌,枯叶道人也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从容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像是完全忘记了屋内还有一个断水流存在一般。 段水流能修行到如此境界,心性肯定也是极佳,见枯叶道人完全不搭理自己,他自然也不会像寻常毫无见识的人一般四处乱看,而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规规矩矩的坐着。 喝干了茶水,枯叶道人终于把被子慢慢放回桌上,然后睁开了眼,笑容可掬的对着段水流说道:“飞叶师弟他收了个好徒弟。” 这句话,百花真人也曾对段水流说过,只不过百花真人是在说南阿蛮,就不知道这枯叶道人说的,是哪一个了。 段水流见对方终于开了口,也不去接枯叶道人的话,而是微微低垂眼帘,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不错不错,”枯叶道人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丝毫不减,“你年纪轻轻,能达到如此修为,倒也真不枉飞叶师弟对你的栽培了。” 这下段水流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只得一拱手,说了句:“师伯谬赞。” 枯叶道人深深看了段水流一眼,右手极为自然拎起桌上的茶壶,又往自己的杯中倒了杯热茶。 他也不招呼段水流,兀自端茶饮了起来。 喝完一杯又一杯,枯叶道人那茶壶也不知是内里有什么乾坤,倒出的茶水热气腾腾,而且量一点儿也不见减少。 段水流等的心焦,倒不是他定力不够,而是那枯叶道人也太夸张了。 自己是晌午之后到的百花门,那时候自己就被吴昊天给引来了此处。然后就剑道了枯叶道人,话没几句,枯叶道人就一直在喝茶,这一喝竟然喝到了日渐西斜,眼看着就要天黑了。 段水流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对方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又喝完一杯茶水,枯叶道人那拎起茶壶的手停在了半空。 段水流看的纳闷儿,心说你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着,倒个茶还要犹豫半天? 却不想枯叶道人猛地脸色一沉,一下就把茶壶给狠狠掼在了地上。 四溅的茶水带着茶壶碎片飞的到处都是,屋内登时变得雾气弥漫起来。 段水流怔在了当场,不知道对方唱的这是哪一出。 “这茶壶,是 谢蟠送给我的见面礼。” 枯叶道人的一句话,就把段水流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半月之前(二) 残阳如血。 段水流坐在椅子上,双眼直视那枯叶道人,却并未开口作何言语。他在等,在等枯叶道人把这一切说个清楚。他知道,枯叶道人叫自己来不会只是为了晾自己一下午,最后把一件稀罕玩意儿摔碎在自己面前那么简单的,肯定有他的深意。 果不其然,枯叶道人慢慢的开口了。 “这茶壶是谢蟠托人送来给我的,一直用着倒也还算好用。可不知为何,今日一见你来了这,就想要把这壶给摔了。” 段水流脸上赔笑,问道:“莫不是枯叶师伯不喜欢这茶壶?” 枯叶道人微微摆手,说道:“茶壶我自然是极为喜欢的,只是不喜欢谢蟠他的为人。” 段水流暗道一声正点子来了,当下便不再言语,安静的听着。 枯叶道人双手放在膝上,和蔼的冲着段水流说道:“门中这些日子风言风语的传了许多,对于我,倒是着实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段水流心中冷笑,你那好徒弟吴昊天在麒麟城外可算是做得“仁至义尽”了,现在你还在这里狡辩什么风言风语,真当我段水流是傻子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段水流却还是说道:“师伯多虑了。” 枯叶道人像是很满意段水流的态度,点头道:“嗯,有师侄你这句话就行了。” 洒了一地的茶水渐渐的冷了,不再有热气蒸腾。 枯叶道人沉吟了一下,对着段水流说道:“百花门传承上千年,虽然至今未能发扬光大,可我也不想祖宗的千年沉淀就此葬送。师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到这,枯叶道人的眼帘低垂,似是要睡着一般。 段水流脸色不变,可心思却在电转。 好家伙,说来说去你枯叶道人还是想要归降青城。为了祖宗基业,说的好听,还不是你枯叶道人为求自己在做打算。 还当着我的面摔茶壶?不就是为了表露心迹,说明你枯叶道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一心归降。 可是你对我段水流表态做什么?要表态你枯叶道人也该向着百花真人表态才对。 一念及此,段水流便干脆装作一脸疑惑,态度诚恳的说道:“还请师伯明言。” 枯叶道人猛地抬起头来,一扫先前的疲老之态,目光灼灼的盯住段水流,说道:“青城之来是大势所趋,可有些人却想做些螳臂当车的勾当,以百花门 基业去以卵击石,这种事情,我老人家是断然不会允许的。” “虽然我平日里不问门中事务,可百花门中的一草一木都为我心所系。所以若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如我一般为百花门多做考虑。” 说完这些话,枯叶道人收敛了气势,又变回了垂垂老矣的模样。 段水流这才心口猛地一松,整个人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 刚刚枯叶道人气势外放,纵然是以段水流那炼气化神的境界都难以抵挡,可想而知枯叶道人的修为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不知是枯叶道人说的确实有理,还是因为自己为对方气势所慑,段水流心中竟然隐隐腾起了一个声音,说不如就听枯叶道人的吧。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段水流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给打断了。 百花真人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道袍,显得极不起眼。 可他身为百花门掌门,一身修为更是深刻不测,不经意间露出的气势就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倾心,何来的不起眼之说。 进了门,百花真人看看满地的茶水以及茶壶碎片,又看看兀自呆坐在椅子上,满脸冷汗的段水流,淡然说道:“枯叶师兄这是怎么了?” 百花真人声音虽轻,可在段水流听来却如雷贯耳,一个激灵,段水流赶忙站了起来,冲着百花真人行礼道:“参见掌门师伯。” 百花真人微微摆手,说道:“免了免了,你快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惹得枯叶师兄如此不高兴,弄得这屋里如此狼藉?” “这……”段水流看看百花真人,又看看枯叶道人,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枯叶道人好像这时候才看见百花真人,稍稍把眼皮抬了起来,随意说道:“掌门怎么来了?” 百花真人丝毫不以为意,冲着段水流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与枯叶师兄说。” 段水流如遇大赦,忙不迭的对着两人行了个礼,匆匆的出门而去了。 屋内,就只剩下了枯叶道人与百花真人。 百花真人径自走到枯叶道人身边坐下,一摸桌上却空无一物,连个茶杯也没有,当即有些不满的说道:“师兄,你这可不合待客之道,怎么连杯热茶也没有?” 枯叶道人老神在在,说道:“茶壶让我给摔了,哪里还会有热茶待客。” “好好的茶壶,摔了怪可惜的。”百花真人面露 惋惜之色,“怎么着也是谢蟠送来的,他送的东西可都是些好东西。” “好与不好,老夫自己清楚。” 不知怎的,一向给人出世高人感觉的枯叶道人今日里就像在闹脾气一般,故意用话去呛百花真人。 百花真人深深的看了看枯叶道人,说道:“师兄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怪你。但,这一次,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是你错了。” 枯叶道人听了百花真人的话,眉头轻轻的挑了一下,然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百花真人接着说道:“西边给了准信儿了,可能连姜老怪也要过来这边看看情况。” “哦?”枯叶道人有些吃惊,“他来凑什么热闹?” “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百花真人微微叹气,“这一次谢蟠是来真的了,城中半数高手都已经到了麒麟城,看样子是打算一口把我们百花门吞下。” 气氛一时竟然有些尴尬起来。 半晌,枯叶道人忽的眼露精光,一字一句问道:“谢蟠真是为了我们百花门才作了如此大的动作?” 百花真人心头一惊,问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已经都知道了。” 这九个字重重的击在了百花真人的心里,久久回响着。 再看枯叶道人面色不似作伪,也不像是在诈自己,百花真人面色渐渐转寒,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枯叶道人云淡风轻的笑道:“昊天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我说当初你怎么一力要那个什么南阿蛮入百花门,原来是存着这种心思。”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这消息我老早之前就已经让昊天给谢蟠送去了。也就是说,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 百花真人脸上的惊讶越来越足,最后干脆转变为了赤裸裸的愤怒。 枯叶道人似是还不满足,继续说道:“你和飞叶打的好算盘!这些事想瞒我?你须知瞒不得!” 百花真人愤愤的站起身,恼怒的一甩袖子,也不再和枯叶道人继续周旋,转身离开了那间小屋子。 屋内,枯叶道人神色倨傲,看着百花真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想瞒我?没门儿……” 后山。 段水流不停脚的回到了后山,看着这一片寂寞而熟悉的景色,心中莫名的涌出一丝温暖的感觉。 温暖过后,又觉到了些许的落寞。 那时候阿蛮刚刚上山,就住在这片后山当中。 百灵那丫头也会在这里溜达来溜达去,再往后姜炎也来了。 本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居住的后山一下子来了三个年轻人,虽然吵是吵了些,可却多了不少人气,不像现在死气沉沉的,让人看也不想看一眼。 回了屋子,段水流早让这一路的疲惫给折磨的不行。尤其是刚刚最后那一下枯叶道人用气势对自己的压迫,几乎都要让自己喘不过气来,若非最后百花真人变着法儿的替自己解了围,让自己先出来,只怕自己已经收不住心神,患上失心疯了。 躺在床上,段水流开始思索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许多事情。 真要追溯起来,还得从那日阿蛮领着百灵私自下山,那时候,秦罗敷秦师妹告诉自己,吴昊天已经悄悄的回来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段水流开始觉察出了枯叶道人的不对劲。 随着越来越往后的追查,段水流更是发现枯叶道人竟然早就暗中与青城有了往来。可那时青城还没像现在这般直接对百花门施压,段水流也就不好直接向百花真人说些什么,因为枯叶道人毕竟是门派中的长辈,自己一个小辈对他说三道四的终归不好。 不论是捕风捉影还是证据凿凿,私自与别的门派进行往来那可是能够处以废除修为,再逐出门派的重罪,若没有,掌管门中刑罚的逐叶道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若有…… 段水流倒宁可相信没有…… 接触的真相多了,段水流渐渐的把整件事情在自己的脑海中连成了条线。 百灵与阿蛮下山,青城态度的突然转变,贸然提亲,逼婚,派遣大量高手进驻麒麟城以对百花门虎视眈眈,又两次遣人来捉阿蛮…… 这条线慢慢的变得明朗起来,段水流却越发的看不懂了。 为什么? 因为按他所想,这一切应该开始于百灵,怎么演变着,就成为了现在青城要活捉阿蛮的模样? 一个火花在段水流的脑海中闪耀了一下,可段水流却没能抓住,只得冥思苦想着,想从这纷繁复杂的线索中找出最关键的那一条。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段水流的思绪。 第九十七章 半月之前(三) 推门而入的是百花真人。 段水流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百花真人挥手阻住了。 百花真人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这边招呼段水流也坐下之后,方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段水流一怔,心道这百花真人问的无头无脑,叫自己可怎么回答。 可再稍稍一转念,段水流就明白了百花真人所指何事。 看百花真人这一身装束丝毫未变,而且再从时间上来看,百花真人肯定也是在自己前脚离开后就向枯叶道人告了辞,想来百花真人是想问自己有关枯叶道人的事吧。 于是段水流就从那日自己下山开始,一直说到了自己踏进百花门,被吴昊天请去见了枯叶道人。中间事无巨细,统统的说与了百花真人听。 即便当段水流说到百灵腿上受了些伤的时候,百花真人也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并未打断段水流去问百灵的情况。 这一气儿说完,段水流自然有些口干舌燥,却不也不好贸然起身倒茶。而百花真人听完这些之后,只是一味沉默着,再无别的问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 忽然,百花真人站了起来,微微扫了一眼段水流,然后竟然直接推门走了。 段水流一阵愕然,追到门口处抬头望去,百花真人已经御剑飞远了,看那方向,正是白花殿所在。 晚风微凉。 段水流侧起了耳朵,隐隐听到一阵从前山传来的吵嚷声。 天都已经黑了,怎么会如此吵闹? 段水流一甩袖口,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床铺,稍一作思量,就合身化作一道剑光,化向了吵嚷声远远传来的地方。 那吵嚷来自山门处。 此时的山门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花门弟子,正吵吵嚷嚷的闹作一团。 段水流站在人堆里,虽然每个人都顾忌着他的身份而不敢太过于接近他,可这几百个弟子一起闹腾的声音何等之大,吵的他连自己说话都快听不见了。 “秦师妹!”段水流眼前一亮,却是看到了大伤未愈的秦罗敷。 秦罗敷那日为墨蟾与耍大个儿所伤,而且伤势颇重,亏得段水流连夜将她送回百花门,不然以她当时伤势之重,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话又说回来,秦罗敷到底还是段水流找去给阿蛮他们送信的,所以说来说去,段水流对于秦罗敷 总有一份愧疚与感谢。 秦罗敷脸色微白,双眼却炯炯有神,远远看见段水流在冲自己招手,便也对着段水流微微一笑,轻声回了句:“段师兄。” 段水流拨开人群,挤到了秦罗敷的身边,高声问道:“师妹你身体好些了吗?” 秦罗敷略略一点头,说到:“已经没事了,有劳师兄记挂。” “对了,秦师妹,”段水流见寒暄的差不多了,就问道,“这儿怎么这么多的人?” 秦罗敷微微抬起头,眼波流转,深深的看着段水流的双眼,缓缓说到:“穆啸天来了。” “什么?”段水流一惊之下,竟然失声叫了出来。 秦罗敷一抿嘴,片刻之后才娓娓说道:“师兄你刚回来,所以才不知道。三日之前,穆啸天单人只剑又上了百花山,却没有进山门,而是在山门外口出狂言,说三日之后,要让百花门掌门百花真人亲自出门迎接,否则自己就绝不进来。今天是第三日,而且就在刚才不久,穆啸天已经站在了门外。” 段水流面带疑惑,显然他是不明白穆啸天这是在搞什么鬼,如果他是想进百花门找百花真人商议事情,大可以进来就是。不过看在目前百花门与青城的关系上,这道门,估计不是那么的好近。 可他站在山门外又算什么事? 堂堂百花门掌门真人难道会亲自出门去迎接他? 那不等于是向青城低了头、认了怂吗。 揣摩不定,段水流干脆就不再揣摩,而是向秦罗敷道了声谢,又嘱咐对方早些回去休息,多多注意身体。说完这些,段水流也不再问秦罗敷,转身向着白花殿去了。 “月上中天之时,不请我,我可就自己进去了。” 山门外传来穆啸天那标志性的懒散声音。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毫无力道,可偏偏就是这样,百花门几百弟子的声音还都让他一个人给压了下去。 段水流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百花真人迎面走了过来。 百花真人换了一身纯白道袍,走在黑夜里闪亮的好像那天边的皎月。 身后跟着二人,左边是逐叶道人,右边是优昙仙子。 逐叶道人面色肃然,身后背一柄乌黑宝剑。那剑虽未出鞘,却肃杀之意浓厚,让人觉得连喘气都得喘的小心翼翼才好。 优昙仙子神色则一如往常,极为悠然的跟在百 花真人的身后。 一见这三人过来了,百花门众弟子赶忙纷纷退到道边,一个个的低头行礼,连眼都不敢抬一下。 段水流也退在了道边,可他不比寻常弟子,恭敬行完礼后悄悄的把脑袋抬了一点,正看见走过自己身边的百花真人。 百花真人若有若无的看了段水流一眼,却根本不曾停留,直接走到了山门处。 停住了脚步,百花真人看着闩住了大门的门闩,怔怔的有些出神,双手不知不觉的就放在了门闩上。 见百花真人如此动作,一时间这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空了一般,每个人都竭尽全力的屏住了呼吸,气氛压抑的可怕。 一旦百花真人打开了这道山门,然后请进了穆啸天,那么以后这世上便再无百花门了。 不知怎地,段水流的嗓子有些发干。他虽然早已经明白了百花真人的心意,此刻却有些拿不准了起来,生怕百花真人会一把拉开门闩。 好半天,百花真人都没有抽开门闩。他就那么站着,连动也没动。 “哎……”百花真人轻轻叹了口气,“段水流,你过来。” 百花真人声音虽小,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掌门师伯,找我何事。” 段水流恭恭敬敬的站在百花真人的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着,眼睛只是盯着地面。 “把门闩取了。”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段水流当然是听懂了,可他不明白百花真人所说的这个“取”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尽管如此,段水流也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慢慢的把自己的双手放在门闩之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百花真人,然后视线从百花真人的肩膀上跳过去,看了看百花真人身后的逐叶道人以及优昙仙子,最后一咬牙,抽下了门闩。 “吱吱呀呀……”段水流抽下了门闩之后,双手一拉门后两个把手,那两扇无比沉重的山门就带着摩擦的声音,缓缓的打开了。 山门开处,正好看见月上中天。 门内,段水流一脸惊讶之色。他身后的百花真人以及百花真人身后的枯叶道人还有优昙仙子都是面无表情。再往后便是百花门众弟子,那些人脸上或是愤怒或是愤恨,总之就是借用各种面部表情去表达自己对于门外之人的不欢迎。 门外,穆啸天身着一袭黑衣,身后背着掩日剑,双手交叠放 在身前。再往后,密密麻麻二三十个黑衣人俱都束手而立,气氛冷的要结冰。 “吱呀……”声中,穆啸天慢慢抬起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越过最前面的段水流,直接看向了站在段水流身后的百花真人,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请我进去。” 前些日子才在百花门里吃了亏的穆啸天竟然只隔了几天就有胆子卷土重来,而且气势看上去竟然比以往还要更甚,不知道的,甚至还以为吃了亏的是百花门里的众多高手呢。 百花真人眉头一皱,只是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送客。” 听了百花真人的话,穆啸天却没表现出一点的意外,依旧语气平淡的问道:“你可想好了?” 不等百花真人去说话,逐叶道人早就抢先一步踏出门外,朗声说到:“有什么招数就尽管放马过来,我百花门全部接着!” 穆啸天冷然一笑,退回了黑衣人群中。 百花真人眉头一跳,这穆啸天也算是当世强者,他那一身再这许多年月里养成的气势是怎么掩都不会被掩住的,可他只是极为平常的向后一步退,就让百花真人觉得穆啸天不是那么的突出了。 两种可能。 一是他穆啸天身怀绝世的敛息之法,只消稍稍运起就能收敛一身气势,让人无从分辨。 二是他身后的那群黑衣人,每一个都有着绝强的实力,放在何处都是强者。 第一种可能自然就被排除了,因为穆啸天成名那么多年,从未有人见过甚至是听说过他会什么敛息之法,反倒是因为他的气势中杀意十足而成为了他独特的标志。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他身后的那群黑衣人,俱都是实力超凡之辈。 不过这第二种可能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但是百花真人仔细一想也是,毕竟青城已经决心全力清除自己了,别说只有这么二三十个,便是再翻上一番,百花真人多半也不会觉得奇怪。 气氛剑拔弩张。 “且慢。” 这声音音色略显苍老,却底气十足,让双方都不由得一窒。 第九十八章 仙家童子 枯叶道人右手拄着一根由怪藤扭成的拐杖,踽踽越过众人。他走的极慢,神态悠然。 可每当他的拐杖“咚”的一声杵在青石板地面的时候,围在道路两边的百花门众弟子都觉得心口“突”的一跳,身体忍不住的也会跟着颤上一颤。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枯叶道人的身上。 枯叶道人混若不觉,依旧慢慢的走着。 他身后吴昊天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一路上头连抬也没抬。 终于走到了山门跟前,枯叶道人转过身子,回头对吴昊天说道:“你就站在这吧。”然后自己又慢慢的往前踏上两步,看看微微落后于百花真人半个身子,这才终于站定了。 “师兄你怎么来了?”百花真人问道。 话虽然是关心的话,可百花真人面色冰冷,语气也是极为淡然,似乎根本不在乎枯叶道人会如何回答。 枯叶道人看也没看问着自己的百花真人,而是看准了山门外的穆啸天,对着他说到:“你们青城切莫欺人太甚。” 穆啸天脸色转寒,不等他开口,他身后一个黑衣人越众而出,对着枯叶道人说道:“什么叫做‘你们青城’,现在这情况,分明是‘咱们青城’。” 站在百花真人与枯叶道人身后的段水流抬头向前望去,说话的却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声音清脆如响铃,脑袋上一条冲天辫,粉扑扑的腮帮子煞是可爱。 脚蹬一双虎头鞋,腰系一个黑肚兜,下半身压根儿就没穿裤子。 段水流暗暗心惊,曾听人说修道界有个唤作“仙家童子”的,修习的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法门。 那法门从一开始修行起,就会让修习者的身体彻彻底底的不再成长,永永远远的保持开始修习法门的那一瞬间的年龄。 与之相对应的,付出如此代价得来的是极为深厚的灵气,并且会因为一直保持“童子之身”而使修行速度快过常人无数倍。 但是此法太过违背天理人伦,所以除了那个“仙家童子”,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去修习此法。 段水流看着那作童子打扮的孩子,想必他就是那仙家童子了。 丧心病狂。 除了这四个字,段水流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种为了所谓的修道而作出种种匪夷所思的牺牲,去修习各种旁门左道的人了。 仙家童子见枯 叶道人半天也不说话,干脆又迈出了一步,冲着枯叶道人问道:“老友,我说的对吗?” 枯叶道人银须银发,拄着拐杖的他说是老态龙钟也不为过,偏偏被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童子叫做老友,这场面着实有些怪异。 “你还是一点也没变,”枯叶道人回道,“一点也没变。” 这“一点也没变”被枯叶道人重复了两次,在仙家童子听来分明就是暗讽自己修习的功法,不由得勃然大怒,眼中喷薄着愤恨,直勾勾的盯住了枯叶道人。 可他这仙家童子模样倒也十分可爱,发起怒的样子非但不让人害怕,反倒让段水流觉得好笑,忍不住的就想去捏捏他的脸蛋。 但转念又一想,刚刚这童子叫枯叶道人老友,而枯叶道人也没做反驳,看样子他还真有可能与枯叶道人是旧相识,那他的年纪恐怕当自己的爷爷都是够了的。 念及此处,段水流心中冒出一股恶寒,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巴掌,以驱散心中那捏对方一下的念头。 “废话少说,”仙家童子的语气可没他的长相那么让人喜欢,“这么多年了,莫不是你只有嘴上的功夫进步了?” 枯叶道人把藤杖换至左手,腾出了右手,一指那仙家童子,气势十足的说到:“上一次是你败了,这次,你还会再败。” 仙家童子气的把牙齿一咬,双掌交叠一搓,登时在掌心之间搓出一道红芒,只一闪,就袭到了枯叶道人的面前。 枯叶道人把左手轻轻抬起,同时左手握着的藤杖漫不经心的向前一点,一下子就把那红芒给点成了无数光屑,让山风一吹,化作了无形。 仙家童子悚然变色,惊道:“炼神化虚?难道你终于突破了?” 这着实不能不让仙家童子惊讶,因为炼气一途拢共就五个境界,引气入体、气充百骸、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除了那缥缈难及的第五层——炼虚合道外,尘世间就属炼神化虚境界最高。 纵然仙家童子天赋极佳,而且修习的又是那极为古怪的法门,却还是被困在了炼气化神这一境界上,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想要突破炼气化神,需要的不止是天赋与努力,更多的是机缘巧合。 引气入体是一切的基础,只要踏入修道炼气一途,即使天赋差些,引气的速度较之天才之类慢些,终有一日也会步入气充百骸的境界。 而到了气充百骸,需要的就是一个“勤”字。 已经掌握了引气的要诀,那所要做的就是不停不休的用自己的身体去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有朝一日,身体中的灵气充裕到某种程度,就有机会进入下一个境界——炼气化神。 可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进入炼气化神境,并不是因为他们努力不够或者心有旁骛,而是非常残忍的因为他们天赋不如别人。 现实就是这样,要想步入炼气化神境,就得有超出常人的天赋,至于超出多少,没人知道个准数。 天赋,最直观的的表现方法就是“悟性”,有些人悟性高,有些人悟性低。 高的,进入炼气化神境犹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般简单自然。 低的,难!难!难! 仙家童子自认天赋或者努力程度均不输于枯叶道人,尤其是努力这一点,自己既然为了修道能舍弃如此多的东西,甚至是人伦道德,就可以看出自己的决心有多大。 可偏偏是枯叶道人进入了炼神化虚境,而不是他仙家童子! 多年之前,同样修为的两个人交了手。 那时候还很年轻的枯叶道人与同门的几个师兄弟入世修行,在北地碰上了个性乖张的仙家童子,两个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百余个回合之后,实力略强于枯叶道人的仙家童子出乎意料的败了,要说起原因的话,则又会扯出一段陈年往事…… 但是他仙家童子的确是败了,而且败的心服口服。 于是仙家童子更加的努力修炼,夜以继日、日以继夜,无时无刻不敢忘记那日之败,寻思着终有一日,自己要打败枯叶道人…… 后来青城找上了自己,说是请自己来一趟百花门,仙家童子没带一点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 他的意思,就是上山找枯叶道人的麻烦,一雪前耻。 奈何在麒麟城中的时候,就听闻随行的穆啸天说枯叶道人已经投了青城,是青城的人了。 仙家童子大为光火,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与枯叶道人交手,现在枯叶道人与自己同属青城,那碍于这种时局,自己贸然对枯叶道人出手,要面对的肯定就不是枯叶道人那么简单,而是要面对整个青城了。 所以仙家童子今日在穆啸天身后看到枯叶道人施施然走上前来,大言不惭的说“你们青城”的时候才会越出众人,出言加以讽刺,好激的枯叶道人率先对自己出手,那时,自己再趁机与对方拼上一拼。 按他所想,自己辛辛苦苦的努力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应该与枯叶道人拉开一定的距离了吧,却没想到刚刚随便出手一个试探,就探出了自己的确与枯叶道人有距离,只不过是对方比自己强罢了。 强也就强了,可枯叶道人怎么会达到了炼神化虚的境界? 仙家童子脑子里一万个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 听得仙家童子那一声惊呼,站在穆啸天身后的二三十黑衣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也都是实力绝强之辈,却到底还是明白炼神化虚代表的是一种怎么样的实力,一惊之下,气势顿时就弱了。 “哦?是吗?”穆啸天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这般冷冷的问道。 在他看来,管你是炼气化神还是炼神化虚,就算你是炼虚合道,也得在我穆啸天手中掩日剑下走上一圈才算得数,否则,都一样。 仙家童子脸色微红,他明白自己刚刚有多么的失态。但是就算是定力再佳的人,面对着自己突如其来的炼神化虚境的对手,总会有些惊慌失措。 这无关于勇气与定力,而是因为炼神化虚在炼气一途中高不可攀的地位。 可他仙家童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当年枯叶道人凭着弱于自己的修为都能把自己击败,今日情形掉了个个儿,他不信自己就不能击败强于自己的枯叶道人。 毕竟自己这些年来没有一日倦怠,也没有一日停歇,日日夜夜为的就是今天,为的就是此时,为的就是再与枯叶道人一战。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仙家童子“唰”的从身后取出一对日月金轮,然后猛地往空中一抛。 那对轮子登时光华大放,同时变大了五六倍,带着呼啸打着转儿的袭向了巍然不动的枯叶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