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举家流放?我靠种田暴富捞人》 第一章:卖小孩 七月,太阳高悬正空,毒辣的日光蒸得黄褐色的土地龟裂出一道道口子,活像搁浅的鱼,无声地翕动着鱼鳃。 云知微恢复意识的时候,豆大的汗珠已经不住滚落下来,直直砸进了土缝中。 她伸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角,还不等她思考这是哪儿,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准确来说,是挨了一豆秆。 “死丫头,蹲在地上偷什么懒,起来!” 满脸横肉的布衣男人叉着腰怒吼一声,手里长长的豆秆不耐烦地落在她腿周,抽得她生疼。 周围像是什么集市,即便人来人往,那些人看到这一幕也没什么触动,仿佛当街打人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采取正当防卫,让路人赶紧报警,但她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还有点犯恶心,像是中暑的症状。 别的先不提,她本来在去面试找工作的路上,莫名其妙到了乡下也就算了,怎么手也变小了? 云知微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又黑又小,满是泥巴的双手,紧接着脑袋也传来了微微刺痛。 【——滴—— 恭喜您已成功绑定种田抽卡系统,预约大礼包已发放到您的背包,现系统免费赠送一次常驻抽奖机会,请问是否抽卡?】 冰冷的机械音幽幽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意味。 显然,她应该是稀里糊涂穿书,或者重生了,还绑定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抽卡系统,并且目前的状况刻不容缓。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云知微点点头。 【恭喜您获得四星角色——云三柱,触发主线任务,检测到目标任务距离您还有30m。 注意,此节点为剧情重要转折点,若宿主拒绝进行主线任务,则会触发隐藏剧情。】 像是为了彰显任务的重要性,系统将这段话又重复了两遍。 “什么隐藏剧情?” “他娘的,小赔钱货,把老子说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云知微还在等系统回话呢,没料到男人会直接上手,只好哆哆嗦嗦地稳住身形。 “要不是看你长得白净,模样也算端庄,老子才舔着脸把你要过来。 你今天要是还没被人买走,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喂狗!还省了一张嘴的粮食开销!” 此话一出,云知微大概理清了自己的处境。 合着这人是个拍花子,在这卖小孩呢。 一旁的屠夫见状赶忙接话道:“别啊老丁头,喂狗岂不可惜,不如送给我。” “滚滚滚,老子还不如把她卖进窑子里去呢,有你什么事。”老丁头嫌弃地捂了捂鼻子。 云知微抖了抖,大抵知道不跟着系统主线走的隐藏结局是什么了。 眼看系统提示的任务目标越来越近,云之微趁两人说话的间隙,攥紧拳头猛地一下就冲了出去,下一秒直直撞进云三柱怀里。 云三柱背着竹篓走的好好的,哪承想冲过来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想也没想就先伸手搀了一把。 也幸亏是云三柱正好经过,否则按她的体力,只怕再多跑两步就要倒下了。 老丁头回头一看自己的货跑了,当即气的大骂,边骂边抄起方才的豆秆:“长胆子了你,还敢逃,看老子打不打断你的腿!” 云知微捏住云三柱的衣角就往他身后躲,声音细如蚊蚋:“救救我……” 她也想大声呼救,但她怀疑那老丁头根本没给她饭吃,刚刚冲刺积蓄的力量几乎已经用尽了她的求生本能。 皮肤黝黑的云三柱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交集,一时间只是无措地挠着头。 老丁头骂着骂着,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哟,这不是云家老三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云三柱憨厚地点点头,叫了声叔,“这女娃娃看着可怜见的,怎么就带到这里了?” 兴许是默认云三柱会帮他抓着货,老丁头也不着急了,又坐回凉棚下,眯了两口小酒。 “还能是为什么,最近风头大,要不然这样的好货也不会拿到这卖,就是不知道要便宜谁喽。” 说着,老丁头还不怀好意地扫了云知微的小身板一眼,“最近你婆娘又怀上了吧?” “是,刚怀两个月,闹着要吃酸杏,所以来买了些。” “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偏你家婆娘娇贵,还吃杏。” 老丁头嫌弃地剥了粒花生米往嘴里送,“得亏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得了,你把人放下赶紧回吧,谅她也跑不了,这大太阳毒着呢。” 云知微心里咯噔一下。 她强撑着听了半天,云三柱丝毫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 毕竟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在大街上买孩子,况且家里已经有几张嘴了,平白添一双筷子实在没必要。 嗓子眼火辣辣的,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饿。 云知微松开手,没有再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看来系统靠不住,眼下只能想别的方法逃跑了。 察觉到她的动作,云三柱重新牵起她的手,扭头憨笑看向老丁头:“叔,这娃我瞧着可怜,不然您便宜些,让我带回去吧。” 老丁头浑浊的眼睛转了转,枯黄的面容瞬间浮现一抹会心的笑意:“要是按照以往的价钱,三两五两都是卖得的。 谁让我小时候抱过你呢,沾亲带故的,这样吧,你给叔一两。” 云知微感觉到那只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应该是犯了难。 对庄稼人来说,一两说是天价数字也不为过。 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好些的还能有个五六两结余,差的只能勉强温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见云三柱不说话,老丁头轻慢地笑笑:“得了,叔也不跟你多要,半贯钱,你把人带走。” 五百文,能买多少米面,多少酸杏。 “谢谢叔。” 云三柱没有丝毫犹豫,从贴身的粗布衣裳内翻出针脚细密紧实的布兜,一文一文地从里面开始点铜钱。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那小小的布兜里怎么可能会有五百钱。 老丁头之所以肯压价,也不过是料定云三柱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戏弄他罢了。 偏偏云三柱点得认真。 第二章:新手大礼包 云知微攥紧拳头,在心里唤出系统:“不是有新手大礼包吗?没送点银两什么的吗?” 【已为您打开新手大礼包,恭喜您获得种子x10、初级肥料x5。】 ……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气笑。 系统也适时沉默了一下,【鉴于您是新用户,您还可以免费体验一次限定池。】 “抽吧。”云知微无力地摆摆手。 普通垃圾和金色垃圾的区别而已,这系统真是让她眼前一黑又一黑。 老丁头摇着蒲扇大笑起来,露出了他的满口黄牙:“三啊,不行别点了,你婆娘还等着你回去送酸杏呢。” 云三柱涨红了脸,很是窘迫,却还是想跟老丁头打商量:“叔,今年粮价低,大家伙日子都过得紧巴,我刚买完酸杏,身上就二十文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我打欠条也成,就是要些日子才能还上。” 老丁头的耐心终于告罄,“去去去,你这小子还真敢想,也不问过你娘老子,赶紧回,地里的活不干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来拉云知微。 就在云知微准备反抗的时候,一个腰间佩剑的少年大步走了过来,“慢着。” 老丁头停下动作,打量了黑衣少年一番,当即陪上了笑脸:“哎哟,我们这穷乡僻壤的,竟还有这样富贵的人……” 少年冷着脸,扔给他一锭银子:“不必恭维,这银钱算是我们家公子替他出的,休要再胡搅蛮缠。” 说完少年就离开了,云知微循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只看清一抹消失在巷角的月白色衣角。 衣角上绣着金色的云纹,在阳光折射下熠熠发光,尽管只是一闪而逝,却也足够璀璨夺目。 老丁头掂量着银子,虽然面露不爽,但还是让云三柱把人带走了,“算你们运气好,走吧走吧。” 云三柱牵着云知微,想走得快也不是,走的慢也不是,干脆从竹筐里摸出一颗酸杏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她,转而蹲下身,示意她趴上来。 酸杏软和的皮被牙齿咬破的瞬间,汁水浸入唇齿间,那股酸直冲天灵盖,激得她打了个颤。 云三柱憨厚地笑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知微没出声。 太久没喝水,嗓子疼的根本说不出话。 另一方面,她是被拐来的,也不知道原身的名字。 “你这娃娃是个有福之人,幸亏方才那位好心的大人物帮忙,既然你不说话,那就先叫你福宝吧。” “嗯。”云知微吸吸鼻子,迷糊地应了一声,下一秒竟是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云知微已经躺在榻上了,她起身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简陋落后的环境,才想起来自己重生了。 她伸出双手,只见原本脏兮兮的小手已经被洗得白白净净,连身上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尽管不太合身。 “幸亏福宝最后没有落在丁叔手里,否则……哎。” 屋外传来妇人的叹息声,“我找了一件老大小时候穿的衣裳缝了缝给她换上了,这会儿还睡着呢。” “这孩子,福宝,你是怎么打算的?让她留下吗?” 云知微本来想推门出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 是啊,以后怎么办。 她本来是个孤儿,毕业后浑浑噩噩换了两份工作,结果上司不是潜规则,就是给她穿小鞋,职场霸凌。 她一度要靠吃抗郁药活着。 “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能帮她寻到家人,那是最好。”云三柱说话间,手起刀落,柴利落地被他劈成两截堆到一边。 妇人倒吸一口凉气,“丁叔平日里哪有什么买卖,一做起来,都是转了好几手的,只怕是难寻。” 云三柱擦了擦汗,沉默了一下,依旧劈柴,“难寻也要寻,不能叫她在这磋磨一辈子。” 隔着简陋的木门,云知微怔了怔,心里涌着什么莫名的情愫,酸涩,却又涨得满满的。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前世那种压得她喘不过气,脑子里只想着解脱的日子她过够了。 能够重活一次,再好不过。 恰好这时候系统开口了:【恭喜宿主……】 电流声顿了顿,像是半天没缓过神一样:【单抽出金,获得神秘角色。】 联想到那片月白色的衣角,云知微若有所思:“所以抽到的角色都会跟我有交集?” 【可以这么说,除了角色外,还会抽到各类种子和器具。 请宿主多多努力,完成每日任务,积攒1600金币即可十连,当然单抽也是可以的,到时候商城也会开放。】 【另外,主线奖励已发放,请您查收。】 云知微闻言点开面板,果然看到任务说明下方的奖励页,四星角色卡x2、种子x5、初级肥料包x2、金币x50。 两张角色卡分别是李翠花和云白,想来就是她以后的母亲和哥哥了。 天崩开局一个人,家人全靠抽卡和主线任务。 遗憾的是,做任务不会直接给铜钱和银两,只能通过系统给的奖励自己变现。 所以一时半会拿不出银两给这个家缓解负担。 系统就在她的脑海里,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出声:【每日任务已发布,宿主任选三个完成即可,每日任务的奖励虽然不多,但是积累下来很丰厚哦。】 听到系统这么说,云知微当即勾选了几个任务,然后小心地推开破败的门,怯生生地探出头。 听到门“吱呀”一声,云三柱放下斧头,和善地冲她招招手:“福宝,来,我们商量过了,等农忙结束以后就帮你去寻亲。” 说罢,他还牵起李翠花的手:“这是你婶子,白天我们在田里干活,你就跟你婶子呆一块。” 云知微径直走过去,白嫩的手搭在二人交叠的手上,脆生生唤了一句阿爹、阿娘。 云三柱和李翠花都惊了,连忙开口解释:“傻孩子,我们不是你爹娘,你是被拍花子拍来的……” 云知微摇摇头,“不对,是他们不要我了,把我卖掉的。” 她问过系统了,这个世界的新帝极重律法,早就颁布了法令,若是拍花子敢犯案,直接抓进官府下狱,那老丁头也说了最近风头正紧。 所以她是被上头的人刻意扔到这的。 第三章:家人全靠主线和抽卡 七八岁的孩子虽然还小,可也已经有记忆了。 二人听闻终究是一惊,像是没想到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爹娘,想说些什么又怕伤了她的心。 云三柱能心生不忍,同拍花子讨要她,帮她寻亲,李翠花对于她的到来纵使介怀,毕竟多张嘴,却也是心疼更多。 “我可以留下来吗?我会报答你们的,不寻亲。” 云知微站直身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可信:“真的,我会赚很多银两的,以后我就叫福宝,给爹娘养老。” 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啊?” 云白将锄头捡起来讷讷地指着自己,“扰了你们,那我走?” 几人笑作一团,李翠花将人招过来将来龙去脉讲清楚后,云白愤愤然一拍桌,“福宝就是个小女娃,吃不了多少,就算能吃,我有手有脚的还能饿着她不成?!” 言罢,他又大骂老丁头不是个东西,豆杆抽打在她身上留下的鞭痕一时还没消下去,与白嫩的皮肤交错,看着尤为触目惊心。 李翠花疼惜地抚了抚云知微的脑袋,转而交代云白:“晚饭还有一会儿,福宝这些天恐怕都没吃到什么东西。 你先抓点谷子带她去后面小林看看,能不能逮到什么鸟雀,给她打打牙祭。” 说着,她将那一筐酸杏收起来,然而云白何其眼尖,当即伸手摸了两个,擦了擦,递给云知微一个。 云知微是知道那酸杏的厉害的,又不想拒绝云白,只好接过来捏在手心。 偏偏云三柱和李翠花也憋着不说,直等到云白一口下去,酸的嗷嗷叫,恨不得蹦出二里地,他们这才放声笑了出来。 云知微也跟着咯咯笑个不停。 真好啊,她的新人生开始了。 同家人交谈、睡前埋下一颗种子、施肥,每日任务就完成了。 由于家里暂时没有多余的屋子,云三柱跟云白挤挤睡一个屋,而她则是跟李翠花睡一块。 也许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安心和归属感,尽管白天已经昏睡了几个时辰,但合上眼的时候,云知微还是被无尽的睡意淹没了。 …… “一天天铜板多得没处花,家里有白哥儿,婆娘肚皮里还有一个,多少张嘴等着吃饭,你还巴巴地去老丁头那里买个赔钱的丫头回来!” 听到外头的吵嚷声,云知微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出去。 无他,俩眼一睁就是任务。 “娘,这是我们的事,况且这事翠花也点头了。” “她点头了,你的娘跟老子点头了吗!” 云老太叉着腰,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云三柱眼睛里去,“不提她还好,我可听说了,你婆娘金贵的很,有身子了还要吃酸杏,分家了以后你有回来过一趟吗!” “明明是您将我们赶出来,让我们别滚回去的。” 云三柱梗着脖子顶了一嘴,云老太立马哭嚎着往地上一坐,边哭边拍大腿。 “你个丧良心的,手里有点闲钱宁愿拿去买个丫头片子,也不回来孝敬娘老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算得上凉爽,正是出门务田的时候,云老太这么一闹,附近一片的人都围到了云家篱笆外头凑热闹。 面对村民的指指点点,李翠花一把将云知微拉到身后护着,随后苦笑着看向云老太:“娘,您让我们给小五出钱交束脩,我们年年都替他交着。 要给小五物色个好媳妇,三柱也花了二两银子找了媒婆,现在家里上下勒紧裤腰带也就二十文,您还要什么?” 云老太不哭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凶恶的神情,她一骨碌爬起来,转而对着李翠花骂:“就二十文了还要折腾着吃什么酸杏酸李的,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家伙都来看看,评评理啊,当年我怀这白眼狼的时候可没有他媳妇这样的条件!” 众人纷纷议论道:“是啊,老三媳妇也太金贵了,难怪云老太大老早的就来找不痛快。”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更何况面对云老太这样泼辣蛮横的,根本说不过。 李翠花气得胸腔不住起伏,只能偏过头垂泪。 云知微手忙脚乱地踮起脚给她抹眼泪,却反被她带有薄薄一层茧的大手握住,“没啥大事,福宝你进屋去。” 云三柱本来还能低着头挨骂,云老太骂他无所谓,耳朵里滚一滚就过去了,都骂到他媳妇身上了,怎么忍? 他一时间大为光火,抄起木墩上立着的斧头挥了几下,吓得众人齐齐退后几步,“好日子不过,非要来吵,逢年过节哪次我们没有送米面过去?山鸡跟鱼进你们肚子的也不少吧? 娘,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这二十文是上翠花她大哥家去借的!酸杏也是人家看不得自家妹子受苦,追出来给的! 是翠花让我说买的,这样我面子上才过得去!她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娘你是?” 云三柱吼完以后,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垂手将斧头深深嵌回树墩中,瘫坐在地上。 众人沉默了,云老太也被他的气势吓住片刻。 但很快她又尖锐地叫了起来:“有你这样吼亲娘的吗!再说了,孝敬我们不是应当的?怎么到你这个白眼狼这就成了施舍我们的了?” 说着,她趁李翠花偏头不睬她,猛地上前几步,钳住云知微的胳膊,拽着她往外走:“小赔钱货,我这就去找老丁头把人还回去,那可是整整一锭银子啊! 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苦,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开销?” 李翠花也追上去,拽住云知微另一只手不肯放:“娘,这银子要回来你肯给三柱吗?” “当然不能!”云老太高声尖叫:“小五娶媳妇的事还没定下,不得相看?” 李翠花一脸她就知道的神情,心里对云老太的失望达到顶峰,“娘,您这心长得真偏啊。” 见二人僵持,云知微一口就咬在云老太的胳膊上,嘴里还大喊了一声:“阿兄,奶欺负我跟阿娘!” 云白本来就是赶着早去田里的,听到有人一路凑热闹过来,当即撒丫子往家跑,到了家门口看到这样一幕,也是怒火中烧。 第四章:秉持种田的准则 “滚!快滚!下次我就没这么客气了!” 云白抄起锄头,跟他爹恐吓人的方式一模一样,但脾气可就大相庭径了。 他是真打。 云老太捂着被咬的地方急得跳脚,但又真怕云白这个混不吝动手,只能朝李翠花啐了一口,“我呸,一个两个的都是扫把星! 真以为白捡个丫头是好事?身家只有二十文,我看你们怎么跟官府交代夏租跟口赋!” 说罢,云老太愤恨地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拔走了门口缸里种的一头蒜苗,没热闹可看,村民们也就散了。 云白作势要追上去,云老太立马脚下生风,提着蒜苗吭哧吭哧跑远了。 折腾半天,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云知微松了口气,回头对上李翠花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时,下意识垂下眸子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家里拮据到如此紧迫的地步,不知道原来多一张嘴,要缴的税也多一个人头。 李翠花摇头,先是伸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随后又托起她的脑袋认真道:“不怪福宝,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是福宝导致的,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交不上这回的租子。” 一家人陷入凝重的沉默中去,最后还是云白勉强扬起唇角,指着昨日云知微种子种下去的地方笑道:“福宝别不开心,你看,你昨天笑了笑,种子都发芽了。” 种子怎么可能刚种下去就发芽,冒出来的野草还差不多。 他这话本意是缓和气氛,打个哈哈,心里也就没那么沉了。 然而云知微福至心灵,立马奔过去看。 果然! 土壤中挤出了一根粗壮的藤蔓,两片深绿色的心形锯齿叶子小小的,乖顺地趴伏在藤蔓上。 云知微眸子亮了亮,这不是西瓜是什么? “阿兄,水!” 云白以为她渴了,连忙到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递给她,没想到云知微接过葫芦瓢后,一口气全浇给了才抽叶的小蔓,两片叶子顿时舒展了几分。 觉得云知微这一举动不对劲的三人齐齐凑过去端详了一番,“这……还真不是杂草。” 云三柱摸了摸下巴青色的胡茬,下了定论:“应该是什么瓜果。” “可是咱家哪里来的瓜果种子给福宝种?顶多只有昨天的酸杏,而且长这么快也太……” 云白还没嘟囔完,就吃了云三柱一个爆栗。 云知微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些种子是能救急不假,暂且不说它的珍奇,光是施肥以后的生长速度,都够她被当成妖女,串在村口烤几个来回了。 她正绞尽脑汁想说辞解释,身体突然腾空,吓得她扑腾了两下小短腿。 原来是云白兴奋之下一把将她抱起来转圈,边转边大笑道:“我们福宝果然是福星!” 李翠花温和地摇摇头,“好了,小声些,这事不能声张,要是引人红眼,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也赶紧把福宝放下来,你摔了不要紧,别伤着你妹妹。” 云白:? —— 为了不叫人起疑,云白仍扛起锄头去田里翻土锄草,毕竟庄稼人全指着老天爷赏饭吃,缺一天不去侍弄那两亩田,都是破天荒的事。 云三柱发挥木匠的手艺,叮叮当当忙活了半天,又是削又是敲的,给云知微赶了个小板凳,让她搬着到哪儿都能坐。 就比如现在,云知微托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在西瓜苗前,眼也不眨地观察着它的生长趋势。 【每日任务:给种子浇水已完成,恭喜宿主获得奖励初级肥料包x1、营养液x1。 剩余任务:种一颗种子、使用一次营养液。】 只能说不愧是种田系统,从一而终秉持着种田的准则,发布的每日任务也简单。 但问题是,只种了一颗就要遮遮掩掩,生怕别人发现,剩下的该往哪儿种呢? 李翠花在起锅烧水准备煮稀饭,边淘米边哼着什么简单的童谣,云三柱则是抡圆胳膊卖力地着柴,斧头一下一下嵌进树墩,发出沉闷的咣当声。 时间就这么静静流逝,等云知微回过神的时候,西瓜苗已经爬出了五根打卷的藤,更有长得快的甚至已经铺到了她脚跟前,长长了约莫十几节。 云知微搬起板凳放到水缸前,垫脚扒拉着缸沿又舀了一瓢水给西瓜苗浇上。 天杀的,她还没一个水缸高。 余光撇到她的动作,云三柱默不作声又锯了一块平整的木头放到水缸旁边,给她垫脚。 快的西瓜苗长到十八节就会开花了。 果不其然,她不过是被李翠花叫去喝了碗稀到不能再稀的稀饭,回来的时候藤蔓上已经挂起了五朵淡黄色的小花,花下边坠着小小的嫩绿色幼果。 云三柱也稀罕地蹲在旁边看,见云知微辣手摧花连掐三朵,虽然有些心疼,但到底没说什么。 “阿爹不用心疼。”云知微俏皮地眨眨眼,“等再晚些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孩他爹,粥盛好了,快去田里给老大送去!” 李翠花吆喝了一声,云三柱当即应下,掸了掸身上的木屑就去提食盒。 然而刚走出一步,云知微就小跑三步跟上。 “你在家。”云三柱简单叮嘱道。 云知微仰起头笑得乖巧,主动伸手去接食盒:“阿爹在家里照看,我去给阿兄送。 万一有人过来,难道要靠阿娘去拦吗?”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云三柱只好指了路把食盒交给她,想了想,又言简意赅道:“慢慢走。” 言下之意,嫌沉可以停下来歇歇,让某个人饿一会儿也不会死。 好在这一片村落开阔得很,除了茅草屋外,大片大片的全是农田,加上云知微记着路,先直走,再在第三个田埂左转,就看到云白正举起锄头松地。 春小麦已经收了,估摸着等松完地,把梗和杂草都翻出来,就要开始播种了。 “阿兄!粥!” 云白正跟在其他田里耕作的人大声闲聊,背后突然响起云知微温软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转头一看,才到他腰间的小人正提着食盒往自己这儿一路小跑。 第五章:树大招风 跟他交谈的都是同龄人,恰好几家的田都挨在一块,干活的时候互相说说话,也算得上苦中作乐。 然而当哥几个闻声抬起头的时候,嫉妒的心险些冲破天灵盖。 七八岁的小人玉雪可爱,身上穿着不知哪里翻出来缝补的旧衣裳,却也掩不住她的活泼机灵,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清澈得跟一汪泉一样,实在好看的紧。 云白接过粥咕嘟咕嘟几口下肚,抹了抹嘴就催她回:“大热天的,快回去,别晒黑了,这食盒是爹做的,沉得很,你放这儿我给你捎回去。” 云知微脸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看起来跟个小福娃似的,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在看到云白后反而笑得更甜:“那我先回家,等阿兄回来。” “好好好,快回去,看你晒的。” 云白心满意足地把人送走,回头才发现同伴们看他的眼神都扭曲了几分。 他们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你小子跟我们说得了个妹妹,也没说这么好看啊!” 云白心虚地摸摸鼻子:“你们不都有妹妹,之前还总嘲笑我,说我连个妹妹都没有,去去去,别看了,人都走了,回家看你们自己的妹妹去!” 云知微早就走远了,没听到这些,毕竟她除了来给云白送早饭外,还有一个目的。 她一路走,一路打量着周围的农田,有些人家几乎是全家都在田里干活,进度快上不少,已经在埋种施肥。 老丁头有句话倒是没说错,这里是实打实的穷乡僻壤,村民们只有种田这一条生路。 撑死了用交完租子的卖粮钱去县里买点鸡崽鸭崽回来养,等下了蛋再背去卖。 再富些的则是买牛羊,生小牛犊、小羊羔。 好不容易手里头有了余钱,还没来得及活络心思,各式各样的租子赋税又来了。 层层盘剥,有时候甚至要收两份税,所有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知微打定主意,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阿爹,阿娘,我想到法子了!”她欢快地叫着,乳燕投林般扑到李翠花身侧。 “什么法子?” 见她因为跑得太快而止不住咳嗽,李翠花停下手中纳鞋底的动作,给她舀了碗水,示意她慢慢喝。 “法子就是……” 云知微正要说话,却见西瓜藤上空荡荡的,脸霎时白了几分:“瓜没结出来?” “结了结了。” 李翠花见她急了,赶忙低声安抚道:“结了两个大大的绿皮瓜,本来是用竹篓罩着的,没想到越长越大,竹篓都罩不住了。 后来瞧着没啥动静,你爹这才摘下来藏屋里去了,不然太显眼了。” 云知微长舒一口气,放下碗跟着进了屋。 屋里东南角有一口米缸,不过家里米都快见底了,云三柱索性把瓜藏在里头,自己则是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跟看守什么宝贝似的。 “快把瓜抱出来给福宝看看,孩子以为没结出来,都快急哭了。” 云三柱言听计从地抱起一个西瓜,云知微指哪儿,他就转哪儿过来给她看。 云知微确认了一下瓜皮的花纹跟色泽,甚至屈起食指,使用挑瓜秘术——“通通”两声,声音清脆,好瓜! 她当机立断,“阿爹,往这缸里加些井水,等哥回来。” “好。” 难道这瓜还没成熟?但是这跟老大那牛犊子又有什么关系? 云三柱不懂,但照做。 等家家户户都飘起炊烟,云白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掩上篱笆后先跑到水缸旁边牛饮一番,才像是活过来一般。 “爹,娘,田里翻得差不多了,下午我带福宝去山上,看看陷阱有没有逮到鸟……” 云白推开门,却见桌上除了清淡的饭菜外,竟还摆了好几盘……红不溜秋的什么玩意? “阿兄回来了!” 云知微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举到云白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吃!” 尽管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云白早就观察过她的小动作。 期待的时候眸子总是格外亮,跟星子一般。 问有没有毒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好好,哥吃。” 反正应该也吃不死。 怀着这样的想法,云白闭上眼就是一口下去,清甜冰凉的口感一下子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流向四肢百骸。 云白愣了一会,才怔怔开口:“好吃……甜……一下子就不渴了。” 云知微得意地叉着腰,他这句话落在她耳朵里无疑是夸奖。 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会摇得很欢快,当然,没有自己骂自己的意思。 她坐下来催促云三柱和李翠花也吃,随后将自己早上的想法和盘突出:“我想过了,如果只有我们种瓜,早晚都会被人看到的,与其这样,不如主动一点。” 云三柱咬了一口西瓜尖,闻言挠挠头:“你的意思是,让村里人所有人都种上?” “没错。”云知微努嘴点点头,“大家都有得种有得吃,我们就不会树大招风。” “但这事应该怎么说呢?而且……说不得啊。” 李翠花显然心怀顾虑,瞧着很是犹豫不决。 云知微明白她的意思,抬手捻起一颗西瓜籽,俏皮道:“没关系阿娘,都交给我吧,我可是福宝,要赚很多银两报答你们的。” 一家人表示听不懂,但遵从。 就这样,吃饱以后一家人落锁,齐齐上了山。 准确来说,也不是山,充其量就是个高一些的土丘,上面栽了不少树,也就是昨天放陷阱捕鸟的林子。 一般人家屋前屋后都是田,这样能多种些菜吃,吃不完的还能拿去卖。 只是云三柱娶了李翠花后,云老太生怕多花一个铜子儿,当即逼他们分家,所以二人才从远山村迁到隔壁的清水村,选了这么一块没人要的地方盖了屋子。 清水村的村长是个好人,屋前屋后的田尚且有主,这土丘自然也默认是他们家的。 稍微有坡度的地方,云三柱稳稳搀着李翠花上去,而云知微则是由云白背着,时不时讲个笑话,逗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 第六章:古希腊掌管种地的神 “就这儿,没什么树,可以种。” 云三柱对这片小山再熟悉不过,当即敲定了一块地方留给云知微发挥。 李翠花揣着篮子摘蘑菇去了,父子俩则是抡起锄头开始嘿咻嘿咻地锄草垦荒。 云知微掏出先前收集起来的西瓜籽,两人每刨好一块地方,她就捻起一颗埋在坑里,再用手扒拉扒拉盖上。 其实也没有刻意收集,她只随意拢了十几颗在手里。 倒是云白吃得莽,连籽一块吞进肚里去了,听云知微说这就是种子的时候,险些毁得肠子都青了。 “话又说回来,杂草锄得这么干净,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瓜是我们种的,要不留一点?” 云白歇下来喘气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一茬。 “没事,尽管锄。” 云知微很是淡定,“只要请最有威望的人过来瞧一瞧,把好处分均匀,眼力再好的人都会瞎的,看不到这些细节。” 简而言之,把利益分给别人,大家同气连枝,息息相关。 如果有人想破坏这层关系,都不着她动手,下面的人就会死死把那人嘴捂上。 云白:……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晃晃脑子,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比如小人儿此刻的表情很黑暗之类的。 种子都埋好之后,云知微满意地拍拍手。 算上刚刚完成的每日任务,她已经有十二包初级肥料了,虽然一包肥料只能用在一株植物上,但任务每天都会刷新。 况且十二包肥料就能换一家人平安无虞,值得。 上山前李翠花给她用改衣服多下来的布料简单缝了一个小布包,她斜挎在身上,手伸进去假模假样地掏了掏,给每一个坑都施上肥,才算大功告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初级肥料包只要一天就能发芽结果,左右今日是长不成的。 恰好李翠花那边也采了半篮子蘑菇,不多不少刚好够炖一锅汤,四人踏着夕阳下山,一路说说笑笑回家。 吃过晚饭后,云三柱仍旧到屋外劈柴,云知微有些扭捏地蹭到他旁边,还不待她开口,云三柱就了然地停下手中的活:“可是又有了什么新点子?” “有,也没有。” 觉着自己想说的话一时半会可能说不完,云知微噘着嘴拖过自己的小板凳在一旁坐下。 有些事要是不放到明面上讲清楚,她心里难受。 “阿爹,你就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云三柱心平气和地举起一块木头比划大小,“不觉得,我,你娘,还有老大,都不觉得。” “可是在别人眼里……” 云知微垂着头,脚尖止不住拨弄着木屑堆,声音也越说越小。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反而让她越发珍惜,甚至害怕失去这份亲情。 “不用管旁人。” 云三柱想了想补充道:“你爹就是个在地里刨了半辈子食的庄稼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你就记着,你是咱家的福宝,出了什么事都有我跟你兄长顶着。” “其实……” 云知微斟酌了一下语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开始编:“其实那些东西都是神仙给的。” “神仙?” “对,神仙。”云知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神仙在天上,系统是上帝视角。 神仙会仙术,点石成金;系统也能给她变出不少东西。 四舍五入,她说是神仙给的,不过分吧。 系统默默吐槽:【入的有点多了吧。】 云知微:别管。 花了一番口舌大概解释了一下系统的任务和奖励后,云三柱楞了半晌,似是在消化。 “也就是说,只要每日给神仙供上香火,神仙就会给种子?” 云知微扶额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能接受到这个程度,可以说跟她的解释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是她爹真没怀疑过她是妖女。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云三柱的神情一下子虔诚很多,还带着些许感激。 云知微张张嘴:“……古希腊掌管种地的神。” 云三柱赞叹道:“好长的名号。” 云知微憋笑憋得泪花都快出来了,反倒是系统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自我:【这简直就是本统。】 —— 翌日晨起一问才知道,父子俩天不亮就上山守西瓜苗去了,生怕错过给瓜授粉的时间。 阿娘盛来的早饭是一碗山芋粥,金黄色的山芋露出一角,散发出甜丝丝的香气。 云知微刚夹起山芋块吹了吹,就见她又搬过来一个约莫一臂长的箱子放下:“诺,还有这个,这是你爹昨日给你赶的木箱。” “这么快?”云知微放下筷子,不免有些惊讶。 昨日解释完,她大概跟阿爹描述了一下花盆的做法,没想到阿爹是个行动派,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的作风。 “你爹说这木头不耐水,让你先将就用着,等他寻块好木头,加上要改的地方,一并做个新的。” 这下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当即踱到阿娘身侧,蹲下身打量着木箱。 把原定木箱盖子处的木板下调一些高度作为隔板,将箱内分为一大一小,侧切面来看类似于书架,到时候种子种在隔板上,根就扎到隔板下方的空间。 并且阿爹还很细心地给隔板凿了几个孔,方便植物向下扎根汲取养分。 “阿爹手艺真好。” 她由衷地夸了一句,李翠花就笑着接话道:“你爹这人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憨厚,话也不多,有什么事总是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干。” 说完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回头一看,好么,云知微已经抄起墙角的铁锸兴冲冲跑出去挖土了。 将土壤铺好后,谨慎起见,她只种了三颗种子下去。 毕竟种子的随机性太高,她不确定会爆出什么。 浇水,施肥,再浇一点营养液,每日任务就完成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种子x1、中级肥料包x1、营养液x1。】 云知微目前预想的就是,等种子发芽结果后,将子种收集起来,像西瓜一样固定栽培,也就不用担心间距的问题了。 第七章:有银子一起赚 “娘,福宝,成了!” 云白一路迈着大步子跑回来,脸上激动的神情怎么也掩不住:“爹已经让我去请了村长,现在就上山!” 云知微嘴角浮现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翻身之仗,从现在开始。 一行人匆匆上了山,原本村长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小心被绊了一脚后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山崎岖。 然而在看到大片大片的西瓜藤,以及满地硕大的西瓜后,连拐杖都惊得没拿住,直直掉了下去。 云知微替他捡起来,仰着头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村长爷爷,你没事吧?” “没……没事。” 村长接过拐杖,随后哆嗦着摆摆手,看向云三柱:“三柱啊,这是啥瓜?” “寒瓜。” “寒瓜?!”村长苍苍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两个度。 寻常百姓没见过寒瓜,只听说过宫里娘娘们会在三伏天吃,既爽口又凉快。 他颤巍巍地蹲下身,凑近看了又看,连嘴唇都有些颤抖:“绿皮……倒是没错,里面该是红瓤才对,不能是你们一家拿什么冬瓜来消遣我吧。” 云白一言不发,抬手就给了身侧的西瓜一拳。 下一秒,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西瓜裂开一个口子,大方地向众人展示着它的内里。 此时无声胜有声。 说再多也不如让村长亲眼看到。 村长抖得更厉害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的意思是,把这瓜分给大家伙,让每家回去种?” 云三柱点点头,随后真挚道:“当初是您同意我们在清水村住下来,这么多年邻里也多有接济,我们应该报答清水村的恩情。 过两天官府的人就来收租了,我想着,或许可以先将瓜拿去县里卖一些,待应付过去以后再种一茬。 这两年粮价被粮商压得实在低,任谁家日子都不好过。” 云白掰开瓜,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才把另一半递给村长,“您尝尝。” 村长试着咬了一口,一潭死水的眼中瞬间亮起奇异的光彩。 “好,好啊,我没看错你们,等下了山,我就把大家伙召集起来,至于这瓜……” 村长毕竟一把年纪了,人情和圆滑兼备,当即顿住没有继续说,而是等云三柱开口,听他的意思。 “我们会背下去,您只要告诉大家伙是山上长的,旁的都不用说,以后要是还有什么瓜果粮食的种子,自然也会分给所有人,咱们有银子一起赚。” 云三柱按云知微的意思转述了一遍,村长听完连连点头,连话也来不及多说,就下山去了。 云知微勾着云白的手指,眼看着村长从步履蹒跚到健步如飞,下山连拐都扔了。 “这……真的没事吗?”云知微有点担心。 云白无情拆台:“没事,那老头就是装累,平时根本不用拐杖。” 父子俩开始摘西瓜搬下山,而她力气太小,就负责清点西瓜,再根据瓜的数量跟村民人数决定一家分多少。 每根西瓜藤的营养是固定的,结瓜会分流营养,所以她之前只留了两朵花,保证西瓜的甜度和口感,这样西瓜籽才质优。 不过这一批特意没有控制数量,每根藤上都结了四五个,还有结六个的。 毕竟西瓜是稀罕物,第一次拿去县里卖,口感再好,数量不够也是白搭。 最后清点完,十二颗西瓜籽,结了整整六十个瓜,把父子俩上山下山累够呛。 村里一共二十一户人家,刨去他们家,就是二十户,平均每家分三个。 村长多年积累的威望果然有用,云知微还在山上呢,就听到了山脚的吵嚷声。 趁云白折返回来接她之前,她给每颗藤都加了几滴营养液,保证它们有充足的养分再结一茬,同时一瓶营养液也见了底。 “走吧,我背你下去。”云白擦擦汗,走到她跟前蹲下身。 “不要。” 看她嘟着嘴摇头的模样,云白忍俊不禁:“没事,福宝轻得很,不累。” “不是,阿兄身上都是汗。”云知微故作嫌弃地捏了捏鼻子。 云白顿时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原来不是心疼他啊,心碎。 趁他没有完全心碎之前,云知微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还挠了两下他腰间的痒痒肉,笑得欢快:“逗你的阿兄,福宝不嫌弃。” 闻言云白的表情才好了些,背起她就往山下走:“本来爹也要上来接你,结果被一群人围住问东问西,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 云知微想了想,随后在云白耳边附言几句。 等实打实到了山下,云知微才见识到那场景有多混乱。 “三柱啊,你们这瓜是怎么种出来的,当真是寒瓜吗?” “对啊,不会有毒吧?” 几十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一个大铁桶,正中心的可不就是她那老实巴交,脸憋的通红的可怜爹? “真的给我们吗?这么个稀罕物,不会骗我们花铜板买吧?” 云三柱摆摆手说不用,奈何他的声音根本盖不住几十个人的追问,说了跟没说一样。 “行了!吵吵嚷嚷的,三柱说话你们能听见还是咋的?” 村长上前几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这瓜我已经尝过了,要有毒早就倒了,还能把你们都召过来? 人三柱一家都心善,怎么对他老母的你们平时一点没看见,还是只顾着看热闹落井下石了? 说给你们就是给你们,还铜板,拿出去一个瓜卖一两都卖得,掉铜钱眼儿里了图你们的铜板? 至于咋种的,那是人家的本事,问那么多干啥? 还有什么想问的,一个一个问!” 村长这番话,说得不少村民脸红了又红。 “瞧我们这嘴,三柱啊,你跟你婆娘可别往心里去,我们也没啥坏心……” 村长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人家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把这个赚银子的法子说出来。 你们看看他们家,再看看自己,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一把年纪你们还去凑热闹,羞不羞。” 第八章:收拾那老虔婆 感觉自己被一众愧疚的眼神包围,云三柱更是无措地挠挠头,“没事,大家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应,以前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众人松了口气,又细细回想以前有没有哪里得罪过他们一家,要是因为一点龃龉丢了寒瓜,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一时间,原本只称得上平淡的交情直线上升,连带着云知微都被他们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 “各位叔婶伯娘,小辈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云白清了清嗓子,“大家也都看到了,目前只有这么多寒瓜,大家伙自己回去取了籽另说,如果有些人过来乱攀,少的只会是我们共同的利益。 现在每家每户能分到三个,也是凑巧能分匀,可若是外村的人也要来分一杯羹呢?” 这番话醍醐灌顶,一下浇醒好几个平日里大嘴巴的婶子。 “坏了,方才我来的时候吆喝声大了些,好像叫三柱他娘听见了。” “说的什么胡话,三柱他娘不是前天才来过?” “真的呀!我两只眼看的真真的,绝不会错。” 那婶子急着证明自己没看走眼,还推了推身边的人佐证:“我还指给你看了呢。” “对,我也看到三柱她娘在村口鬼鬼祟祟的。” 云白和云知微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神中读到了大事不妙的意思。 “爹,你在这儿看着,每家三个瓜莫要分多分少了,我跟福宝回去。” 云白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拎起云知微一路狂奔回去。 两人最不敢想象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李翠花面色苍白如纸,瘫坐在西瓜藤旁边,手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 与其说坐在西瓜藤旁边,不如说坐在坑旁边,因为西瓜藤已经被连根拔走了,只剩下个坑。 “阿娘!”云知微急得团团转,想搀她起来,又不敢乱动。 云白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也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活动声。 他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才咬着牙开口:“我先去请大夫。” “是,是三柱他娘……” 李翠花握住云知微的手,气息都有些不稳,却还是争着一口气把话说完:“是娘不好,没守好瓜苗,还被她推了一把。” “一株苗而已,不值当的!”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云知微忽地很内疚,于是缓和了些语速:“阿娘,没有什么比人还重要,家里还有籽,能种不知道多少株。 况且阿爹被拖在那里,不知道有多急,下回一定不要搭上自己了。” 李翠花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幸亏村里有个村医,人怀里正抱着个西瓜往家走呢,云白就急赤白脸地把人拉了回来。 大夫放下瓜,帮着搭了把手把人搀起来,扶到桌边坐下:“没见红,摔的时候用手撑着的吧?” 李翠花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撑着的。” 他一边询问,一边搭上脉侧头把了半晌:“现在还腹痛么?还是有所缓解?” “好像没那么痛了……” 云白向来是个急性子,见大夫迟迟不说话,急躁得走来走去:“怎么样?会不会有事?” “没啥大事,就是受惊动了胎气,得好好修养,不能再受惊,更不能摔了。 这是多大仇多大恨,专挑没人的时候过来对怀着身子的妇人下手。” 大夫收回手叹了一声,结果这话被同样匆匆赶回来的云三柱听见,险些当场暴怒。 如果不是几人拦着,他已经抄起斧头找去隔壁村了。 李翠花在榻上躺了会儿才缓过神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给三人听。 大致就是,云老太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西瓜藤来的,见她碍事,所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裹着西瓜藤跑走了。 “欺人太甚!真当我们家是软柿子,以前小偷小摸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对娘动手,她明知道娘是双身子,经不起推搡!” 云白一拍桌愤愤道:“爹,这事你别管,我去收拾那老虔婆!” 李翠花摇摇头,“不行,卖瓜要紧,还有两日就有官府的人下来收租子了,马大夫都说我没事,只要休养两天就好了。” 见她如此坚持,父子俩只好按捺住火气。 也是这时候云白才注意到,自从刚刚大夫来了以后,云知微就没说过一句话。 “福宝,你咋不说话?” 云知微闻声抬头看向他,脸上端着一丝得体的笑,偏偏向来轻快软糯的声线此刻拉得沉沉的,叫人摸不清她的情绪:“没有啊,说了的。” 云白本来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娘实在是太过于忍气吞声了,然而在看到福宝这副模样以后,却没由来起了层鸡皮疙瘩。 没开玩笑,福宝这样笑比不笑还可怕。 云白的直觉准的很,云知微没说话确实是在盘算怎么收拾云老太这个极品。 不过阿娘说的也没错,当务之急是先应付乱七八糟的赋税。 那西瓜藤被移走固然还能活,但她不认为云老太会分辨雌雄花,给它们授粉,精心照料。 善恶有报,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她长舒一口气,又换上一贯的笑容,充当开心果,将方才发生的趣事讲给李翠花逗她开心。 月色如水时,云知微睁开眼,窸窸窣窣地下榻穿鞋,听着李翠花的呼吸声平稳,并未被她的动作吵到,这才放心出了门。 父子俩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云三柱还有些不放心,冲屋内瞟了瞟,压低声音道:“没醒吧。” “没有。” “没有就好。” 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尤其是云白,满脸写着他准备好了。 云知微拧了一把他硬邦邦的胳膊催促道:“先出去,别一会儿真把阿娘吵醒了。 还有,把你手上的斧头跟刀放下。” 云白讪讪一笑,扔得很快。 父子俩对她言听计从,出了篱笆门走远些,才用正常音量商议。 “这两日肯定有不少人要去县里卖瓜,阿爹,我们今晚就走,先看看情况。” “行。”云三柱点点头,“我上村东头麻二家去借辆牛车,他晚上常去抓蝉,这会儿应该还没睡。” 待他走后,云知微扯了扯云白的衣角:“阿兄,背我。” 云白不明就里,但妹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深意,于是立马蹲下:“要去哪儿吗?” 云知微嘻嘻一笑,指了指他刚才丢下的斧头,无需多言,他就已经心领神会。 第九章:致富道路上总得有人牺牲 许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缘故,云白的臂力体力都极好,哪怕是背着她,也能跑得脚下生风。 不到一刻钟时间,他就已经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一处房屋前。 房屋的结构类似于四合院规制的一进院落,比普通人家拥挤的茅草屋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看来这云老爷子跟云老太趴在他们一家人身上吸血,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云白猫着腰,借月光扫视一圈,也没看到西瓜藤,心里不由得有些沮丧:“本来还想把瓜苗偷回来的,看来是藏进屋去了。” “没事。” 云知微轻声安慰了他一句:“她偷去就偷去了,再偷回来显得掉价,况且我们来志不在此。 那个桌上是放的碗是谁的?” 云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硬朗的眉眼间当即染上一层厌恶:“就是那老虔婆的,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喝碗凉水,再到鸡窝里摸一个蛋自己偷偷吃。” 云知微忍不住笑出声。 老馋丫头,就怕你不馋。 她示意云白把她放下来,从布包里掏出地瓜递给他,笑吟吟道:“阿兄,你一定能把这个放到碗里的,对吧?” 云白接过地瓜,神情顿时变得幽怨,“福宝,你怎么比爹还孝顺,大半夜摸过来就是为了给她送地瓜吃?” 云知微被他怨妇一般的脸逗笑,“别问这么多了,快去快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云老太自食恶果的样了。 “这事我可办不了。” 云白将地瓜塞回她手里,然后领着她到墙角扒拉扒拉,将草扒开后,土墙下边露出一方狗洞,大小差不多正好够她钻过去。 云知微仰起头,努力眨巴大眼睛,试图唤起她哥的良知:“没有别的途径了吗?” 云白环抱着手好整以暇:“没有。” 怎么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果然害人也害己。 云知微手脚并用,略有些费力地穿过洞口,才把地瓜放到碗里,后院就“汪汪汪”冲过来一条大黄狗。 云知微吓得转身撒腿就跑,一时间慌得狗洞钻也不是,不钻也不是,“救,救救!” 眼看大黄狗凶狠地扑了过来,云白及时在篱笆外抱住她挥舞的胳膊,将她提了出来。 尖利的狗牙堪堪划过她的脚尖,见没咬到人,大黄狗吠得更凶了,大有一种不把主人家叫醒不罢休的架势。 “跑,跑跑!”云知微被大黄狗吓得叠词一串一串往外冒。 云白刚提着她的后领躲到树后,下一秒屋门就被推开。 云老太眼睛滴溜溜地环顾一圈四周,叉着腰吼了一声:“发疯了?没人叫什么叫,小畜生!” 大黄狗尾巴一下子蔫了下来,乖乖趴在地上,没再敢乱叫。 这时候云白和云知微已经溜之大吉,但显然云知微的心情不大美妙:“阿兄,你说只有爬狗洞才能进去是吧,那我刚刚怎么出来的?” 云白自知理亏,只是嘿嘿地笑着:“错了。” 云知微:……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哒! 这才多久就开始坑妹了,此兄断不可留。 一番折腾下来,三人终于坐上牛车往县城赶。 清水村地处偏僻,牛车走得又慢,足足赶了两个时辰才抵达县城。 此刻天边晨光微熹,街边已经有不少菜贩摆好菜,在慢悠悠吆喝:“新鲜的菜嘞,才从菜园摘的菜!” “豆腐,便宜又好吃的豆腐,小姑娘,要不要切上一块,回去让你娘给你做豆腐鲫鱼汤呀? 喝了可是能美容养颜的哦~” 路过卖豆腐的铺子时,那吆喝的女子还含笑冲云白抛了个媚眼,“哟,这位小哥生得倒也俊俏。” 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云白立马偏过头去,脸一路红到脖子根。 云知微打了个哈欠,伸手戳了戳云三柱的背脊:“阿爹,你先在这停下来休息会儿吧。” 言罢,她从牛车上跳下来,走到女子跟前,一开口就甜甜喊了声姐姐:“姐姐是不是也喝了豆腐汤,所以才这样好看?” 女子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加上云知微小小一个,实在是讨人喜欢,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那是自然,看见这招牌了没,姐姐我可是这方圆十里有名的豆腐西施。 得是你们今日来得早,再过半刻,这街上的人可就多了,到时候就要等上好半天才能买到豆腐。 怎么样小妹妹,一文钱一块豆腐哦,是不是很便宜?” 云知微不但不后退,反而还主动把脸凑近,让她继续捏,“好呀,不过姐姐一日能卖多少豆腐?” 秦三娘的手顿了顿,神情也变得有些奇怪,“小妹妹,是不是哪个同行让你过来打听,打算抢我生意的?” “当然不是。” 云知微摇摇头,接着循循善诱道:“姐姐要做我的生意,只能卖出一文钱的豆腐,但若是和我做生意,那得到的……” 她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狠狠吊足了秦三娘的胃口。 “你一个小人儿,能有什么生意跟我做?” 秦三娘收回手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牛车,旋即很快地笑了一下:“莫不是要把你兄长卖与我? 倒也不是不行,毕竟磨石碾是个力气活,你兄长看着就有浑身力气。” 云知微闻言默默回头看了一眼云白,嘴里轻轻飘出几个字:“也不是不行。” 阿兄应该没听见她要卖他吧。 致富道路上总得有人牺牲,你说对吧阿兄。 云白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毕竟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秦三娘同云知微商量定,脸上挂起一抹标志的笑,随后扭着腰款款朝着牛车走去,“我是秦三娘,日后你们唤我三娘便可,先跟我来吧。” 说完,秦三娘将人领到铺子后的院落,云三柱将牛系在树下吃草休息,又承了秦三娘沏的一壶茶解渴。 “福宝方才同你说了些什么?”云白放下茶盏,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嘴。 秦三娘将有些散了的头发用布巾挽好,闻言抿唇一笑,“这个嘛,她将你卖与我了,以后你就在我这儿做工。” 云白才喝的一口茶立马喷了出来:“又是我?” 第十章:假一赔十 卖掉当然是玩笑话,不过云知微暗戳戳报了爬狗洞之仇,心情甚好。 秦三娘捧着两块豆腐到隔壁的墨宝铺子借的纸笔,云知微说一句,她写一句,写完以后用米糊沾了,贴在原来的招牌上。 “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秦三娘不禁有些怀疑。 要她说,怕不是疯了才会有人愿意花买十文钱买一块豆腐。 她忍不住扶额摇头。 不对,现在她怀疑自己也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接受云知微的提议。 不出意料的,没过一会儿铺子前就来了两个老主顾,看到特供寒瓜豆腐要十文钱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三娘,你怎么做起黑心买卖了?” “十文钱,这豆腐是金子做的不成?算了算了,还是去别家吧。” “哎,陈婶子!赵大娘!” 秦三娘挽回无果,回头看到这新招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说好了放手让云知微试一天,现在说她骑虎难下都不为过。 眼不见心不烦,她撑着笑扭身去了后院,权当让自己歇息一天。 云知微坐在条凳上,比桌子只高出半个头,她努力坐直身子,见那两个妇人离开时还忍不住高声抱怨:“什么寒瓜,什么豆腐,虚头巴脑!” “可不是,十文钱怎么不去抢!” 一大早只想买块豆腐回去,哪成想差点挨宰,估摸着两个婶子能唠一辈子。 云知微也不急,用水瓢往放着西瓜的木盆里一点点加水,让西瓜保持在相对凉快的状态。 得益于那两位婶子的一路议论,有不少人都过来凑热闹,想见识所谓的天价豆腐到底是什么样。 他们不买豆腐,只是围着看,以至于后来围的人越来越多,堵得豆腐铺前水泄不通。 “怪了,平日不都是三娘在这儿吆喝卖豆腐么,今日怎么变成一个女娃娃了?” “王二,你平日总想同三娘好,这下好了,三娘都生了个女儿了,你怎么还没同她好上?” 人群爆发出阵阵哄笑,多是取笑她和秦三娘。 云知微也不恼,顺势站起身,要把西瓜从盆里抱出来。 半天,未果。 她个头长得比同龄孩子还要矮一截,力气自然也不大。 云知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婶娘。 那婶子瞧着就是个豪爽人,上前直接把瓜搂出来放到她面前。 “谢谢婶婶。” 云知微偏头甜甜一笑,众人议论的声都小了不少。 她对着水照过倒影,知道自己五官长得极为精致。 圆圆小脸,一双大眼睛像小鹿一样灵动温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样的长相,别人下意识都不会对她设防。 做生意的时候,头脑是武器,外貌亦然。 云知微抄起菜刀将西瓜从正中劈开,随后又对半切了四次,分为三十二块。 切完后,她拿起一根筷子,动作轻柔地将表面的西瓜籽拨下来收集好,放到一旁的盘子里。 众人见她只顾着做自己的事,也不吆喝叫卖,反而被吊足了胃口:“小娃娃,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知微依次将豆腐、西瓜籽,和切好的西瓜按照顺序摆好,然后才抬起头脆生生道:“买豆腐送寒瓜籽,若是买五块豆腐,还会送一块寒瓜提前品尝。” 听了这么一番话,再看看招牌上写的十文钱一块豆腐,人们面面厮觑,照样喊贵,但连脚都没挪一下。 无他,他们也想看看,会不会有人站出来买,最好是一口气买个五块豆腐,当场吃了,再说说这五十文的瓜是怎么个滋味儿。 但——好半天都没人敢上前。 “听说寒瓜都是宫里头才吃的上的,别是什么冒牌货吧。” 有人看不得豆腐铺的人气如此之旺,当即阴阳怪气开口:“你能保证这当真是寒瓜么,若是假的,诓骗了我们,可不得赔?” 云知微很清楚这种人就是酸,可若是不理睬他,任由他将这个说法自顾自坐实,那这事就黄了。 “假不假,大伯买五块豆腐不就能尝到了? 还没尝就断言是假的,难不成大伯以前吃过? 那更要买来尝尝了,若这不是寒瓜,假一赔十都赔得。” 这番话字字犀利,把那人的质问顶了回去,噎得他几乎说不出半个字。 人向来是喜欢看热闹的,现下又人群开始起哄:“对啊,你若是真有那么能耐,就花五十文尝尝呗,万一要是假的,可就能拿到整整五百文了。” “算了,我看他根本拿不出来,就是信口开河,看不惯这女娃娃跟豆腐铺罢了。” 那人自觉脸上没光,摸着鼻子,在一阵奚落声中灰溜溜走了。 虽然那人没买,但终究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抵不住好奇,上前一步:“小娃娃,给我切五块豆腐。” 众人惊奇,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云知微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开张了。 按她的料想,起码得到正午,才可能会有人来。 “来了,马上就给您切!” 秦三娘本来都在后院睡下了,可是心里又郁结着,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外面吵嚷,还以为有主顾闹起来,要砸了她的铺子。 没想到一打帘子出来,就听到了这么句话。 不开玩笑的说,这话落在她耳朵里,几乎跟仙音一样,而云知微在她眼里也成了块宝贝疙瘩。 众人眼巴巴地看那书生从秦三娘中接过包好的豆腐和寒瓜籽,取了寒瓜,结果下一秒那书生便扬长而去,只留给众人一道背影。 有人开这个头,终于又有按捺不住急脾气的蠢蠢欲动:“磨磨唧唧的,给我也切五块豆腐来,我倒要尝尝这天家才吃得上的寒瓜,就在这儿吃!” “好!” 人们乐得见此,当即喝起彩:“好!” 那人得了恭维,也不再心疼,当即回去取了铜钱来。 秦三娘点着铜板,简直要笑开花。 她细细切了豆腐,扭身从后屋搬来一张小桌支在铺子前。 那汉子在桌前坐下,接过西瓜,豪气云天地就是一口下去,砸吧砸吧嘴,没说话。 众人围着他,屏气凝神,等他开口说个一二。 第十一章:不可言说的带货方式 没成想,汉子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最后竟有些恼:“五十文就这么一块,够谁吃的?” 秦三娘捏着蒲扇,凑到他旁边赶忙给他扇风,“消消气消消气,三娘做生意可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嗳,是不? 平日豆腐都是一文一文卖,就图个糊口,今儿个自然也是一样呀。” 她一拍蒲扇,跟云知微唱起双簧:“天家吃进肚里的东西,能有不好的?多的黄金百两,再不济也要好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吧? 那我们今日要几十两吗?” 云知微想起某种不可言说的带货方式,忍着羞赫大声附和:“不要!” “要十两吗?!” “不要!” “一两呢!一两要不要!” 人群微微沸腾,也跟着一起喊:“不要!” “今日我们花多少就可以吃上寒瓜?” “五十文!” “错!”秦三娘越喊越大声,越喊越自信:“五十都不要,十文,只要十文! 花上十文钱,寒瓜籽带回家,只要一颗,种下去就能结好几个寒瓜,大家说,值不值!” “值!” “各位父老乡亲街坊邻里,今日买寒瓜籽,我们还送什么?” “一块豆腐!” “没错,就是这么实惠!寒瓜只剩三十份,先到先得!” 秦三娘激昂的情绪渲染了所有人,甚至有人振臂高呼:“让开让开,我先买!” 人群躁动起来,一窝蜂地往前涌:“给我来十文钱的!” “旁边稍去,我可是要买寒瓜的,不是应该让我先吗!” 云知微看着秦三娘的背影,忍不住叹服。 i人,这盛世如你们所愿。 折腾了小半天,秦三娘看着愈来愈满的钱匣子,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趁着上后院取豆腐的间隙,给云知微倒了盏茶。 “哎哟我的宝贝疙瘩,太阳上来了,你往里挪挪,可别晒着。”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秦三娘这才有功夫拨弄算盘清点铜板。 原先那个小小的钱匣子早就堆不下了,溢出来的铜钱就那样大喇喇地堆在桌上。 “买走了四块寒瓜,单买寒瓜籽的有……二十四人,那就是……” 云知微心算了一下,歪头答道:“四百四十文。” 秦三娘只顾着低头打算珠,刚笑着调侃她一句胡说,下一秒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似是不信,她又拨了一遍,果真是四百四十文。 云知微顶着她的目光,只觉得压力很大。 要不走之前给她贴个九九乘法表吧,别真叫秦三娘以为她是神童。 “按豆腐的数量来说,我要取走四十六文。” 秦三娘两指夹起一枚铜板晃了晃,笑得像只狐狸,“不过看在你是个小摇钱树的份上,我就勉强抹个零吧。” 天晓得,这收益可是平日的两倍,甚至四倍。 还不等云知微说话,一辆马车缓缓在豆腐铺前停下。 管家模样的男人从前室下来,径直朝她们开门见山道:“还剩下多少寒瓜,我全要了。” “这这这……” 秦三娘惊得算盘都差些拂到地上去:“您稍待!” 云知微虽识不得此人,但只观秦三娘的态度便能猜到背后之人的身份应该不凡。 “其余的就不必了,只要瓜。” “是。” 秦三娘敛起素日招揽客人的笑,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除了这些寒瓜,可还有了?” “有的。”云知微点点头,“您想要多少?” 管家似是没想到一个小孩会开口插话,皱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有多少我要多少。” 说完,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被抛到桌上:“这是另外的五两订金,剩下的等你们拿出寒瓜,自然会一文不差地算给你们。”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五两银子说掏就掏。 云知微眨眨眼,将钱袋又推了回去:“我们是单卖,现下豆腐铺手头暂时没有寒瓜,晌午时分可能才会有人陆陆续续来卖寒瓜。 这订金您还是收回去吧,我们不该收。” 她是可以回去再种大量西瓜不假,但这样相当于断了村民的路。 “无妨,既然如此,这订金便当做给你们的酬劳。 你们今日将瓜都收到这铺子,明日午时我来一并结算,有多少收多少。” 管家接过装好的食盒,略一点点头,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那人前脚刚走,后脚三娘的脸就耷拉了下来。 她将蒲扇一摔,手指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轻声骂了两句:“明日结算,今日就要我们自掏腰包收瓜,就算是五两也只怕不够啊,这不是刁难人嘛! 气死我了,仗着是城主府的人摆架子给谁看呢!” “气大伤身。” 云知微象征性安慰了她一句,随后又道:“其实对我们来说没多大问题。” 说白了就是打声招呼的事罢了,麻烦在于不知道其余人何时来卖。 不过…… 云知微将钱囊拎起来掂了掂,很有分量,说十足的安心也不为过。 这种赚到第一桶金的感觉比前世要真实的多。 “话又说回来,发了发了,寒瓜全都卖出去了!” 秦三娘刚想打算盘,想起来人家一块豆腐也没要,压根没她分成,当即又闷了下来,妥妥的财迷样。 云知微失笑,打起帘子到了后院,只见云白还在石碾子前磨豆子,其怨念之深,只差没有把火星磨出来。 云三柱则是帮着过滤残渣,脸上同样浮着些许疲惫。 忙活了一早上,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云知微变戏法般从布袋里掏出两个饼来递给他们:“先吃点饼垫垫肚子,待这事了了,我就带阿兄和阿爹去吃好吃的,给阿娘也带。” 云白抹了把汗坐到云三柱身侧,接过饼的时候忍不住翻面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云三柱自然也瞧出了些端倪,“这是你娘摊的饼。” “没错,娘摊饼总喜欢把一面烫的焦焦脆脆的,这样吃起来香。” 云知微回想了一下,也只有这个可能。 她跟阿兄回去的时候,阿爹已经借到牛车回来等他们了。 所以她看到桌上的饼子,还以为是阿爹出去干农活时没吃的干粮,忘记收回去了,这才拿上。 第十二章:跟抢钱没什么分别 云白饿极,三两口下去,半个饼就没了:“方才都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秦三娘嘴里大喊着铜板啊银子啊什么的就冲进来了。” 把他当驴使唤,就差没往他嘴里套个嚼子。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云白咽下嘴里的饼,底气颇为不足地问了一句:“瓜……卖了多少?” 还不待她回答,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大热天的,只怕放不到明日就要坏了。” 云三柱没吱声,瞧着似乎并不关心,实则攥着饼的手都不自觉捏紧了些。 云知微本就没打算卖关子,一五一十将前头发生的事说了,随后才看向云白:“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接下来还要辛苦阿兄折返回去。 路上若是看着同村人,就让他们直奔豆腐铺来,若还在村里观望,也要务必劝说他们抓住这个机会。” 云白思忖了一会儿,“也就是说,要在明日正午之前将瓜都拉过来,但要是有人不肯呢?” 云知微耸耸肩,“阿兄届时就这样告诉他们,寒瓜三月之后的价必定会跌,而今城主府的人愿意大量收购,价格说不定还能商量着往上抬一抬。 至于不配合的,说得难听些,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们该说的都说了,村里人也做了见证,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好。” 云白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一口将剩下的饼子吞了,抹抹嘴起身就去牵牛。 他风风火火出去的时候,恰好跟端着一碟豆腐的秦三娘打了个照面。 “你兄长这么着急,也不留下吃顿再回去。”说着,三娘将豆腐放下,进了东边的厨房忙活。 云知微仰天长叹了一句时间紧任务重。 秦三娘闻言乐不可支,“大大小小的事全让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操心完了,也得亏你这样机灵。” 【今日任务已发布,请宿主勾选任意三个任务完成。】 直到系统出声,云知微才猛的一拍脑袋。 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昨天种了种子下去,按理来说昨晚就该长个七七八八了,结果出了云老太那档子事,愣是让她没想起来看角落里的花盆一眼。 今天也回不去,一时半会儿是急不得了。 云知微琢磨着任务,往秦三娘开辟的一方小菜园里埋了一颗西瓜籽,一个任务就完成了。 只是剩下两个,施肥和浇营养液……要是贸然施肥,稍有不慎恐怕自己要被串在城门口烤。 云知微不禁有点犯难。 【检测到您的问题,推荐您可以挑选别的任务完成哦。】 云知微闻言,往后扒拉了两下,果然有别的任务。 抽卡一次。 商城购买种子一次。 云知微扫了一眼面板右上角,上面显示她现在有230枚金币,够单抽了。 她想也没想就抽了一发。 每日任务固定给60金币,这倒是次要,主要是会随机给种子和肥料包营养液这些道具,如果不完成…… 血亏。 不,她需要一个比血亏还血亏的词。 【哦哦哦,紫光!】 不知道系统在激动个什么劲,她直接点跳过特效过程,看究竟抽了个什么玩意。 【恭喜宿主获得种植手册!种下种子并收获后,手册会自动解锁该种子的详细种植教程!】 云知微虚空翻了翻,手册第一页果然已经记录了满满当当的种植方法和注意点,正对应她收获的西瓜。 “问题是,如果我不知道是什么种子,没有采取正确的方法去养护,收获不了,不就跟这本手册的情况相悖了吗?” 云知微说的委婉。 说白了就是,长都长出来了还要教程干嘛?长不出来就没有教程那这本书意义何在? 系统弱弱辩驳:【人家只是一个四星道具,要求不要这么苛刻嘛,商城已经开放,里面有五星道具哦,宿主可以自行查看。】 本着信系统一回的想法,云知微点开商城兑换看了一圈,的确有好东西,但标价16000金币,跟抢钱没什么分别。 于是云知微怒花2枚金币,兑换了一颗种子。 【今日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获得种子x1、中级肥料包x2,60金币已发放。】 许是见云知微在发呆,秦三娘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于是又开始跟云三柱闲聊。 没过多会儿,秦三娘把两道菜端上桌,拿了筷子招呼两人过来坐:“忙了一早上了,先来吃点,豆腐铺只有早上人多些,下午应该不会来什么人了。 你们连夜赶路,吃完先去休息一阵,若是有与你们同村的人来,自有我守着。” 说着,她又将钱匣子抱出来,“四百四十文,加上方才城主府的人买走剩下所有寒瓜,直接给了二两银子。 抛开别的不谈,拿钱砸人倒是不错。” 三娘心情颇好地排出四十文钱,刚要拢走,不料云知微却抬手将钱匣抬起来,角度倾了倾,散出一大片。 “我说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云知微慢条斯理地把豆腐汤喝完,跟她算账:“先前说定,我会让你卖出去的豆腐翻倍。” “是啊,今日就是卖出四十六块豆腐啊。” 秦三娘以为她不信,当即又要起身去拿算盘。 云知微扯住她的衣角,示意她坐下来听完,“我再让利于你一文钱,也就是每块豆腐两文钱。 城主府的人没要豆腐,不过我也愿意按一文钱一块的价给你算上。 那就是九十二文加上一百四十文,共计二百三十二文。” 秦三娘张着嘴怔在原地,怀疑自己没听清,磕磕绊绊又问了一遍:“多少?” 云知微清了清嗓子大声重复:“二百三十二文!” 这样犹不真实,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脸上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爹也不管管你!” 云三柱当真摇摇头,表示不管。 下一秒,秦三娘崩溃得简直都要叫出声:“早知这么赚,你怎么不早点来! 我都以为自己要操劳一辈子,日日靠磨豆子讨生计了,现在你告诉我还能这样卖!” 秦三娘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越说越悲从心来,怀疑自己从前累的跟头牛一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遂哇哇乱哭。 第十三章: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 云知微跟云三柱几乎是逃一样从后院蹿出来。 没办法,秦三娘哭得震天响,饶是他们怎么安慰也不见好,最后抱着钱匣子在角落自闭。 不知道的还以为豆腐铺要倒了,不然怎么哭的这么撕心裂肺。 云知微抹了把汗,提议道:“阿爹,要不我们先去周围转转吧。” “中。” 云三柱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这里人多,别走散了,城里也有拍花子。” 刚走出去没一条街,就是几家挨着的衣裳铺子,云知微眼前一亮,当即兴冲冲地拉着云三柱进去。 铺子里没人,想来也在后院吃饭。 她站到挂着的成衣旁边比划着自己的身量,最后看中了一条嫩绿色的襦裙。 云三柱略有些拘谨,离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裙稍站远了些,这才像是安心些,微笑着对她点头:“好看,福宝穿什么都好看。” 云知微指着一件蓝色的男子衣袍,回头刚要问他喜不喜欢,见状忍不住噘噘嘴,“阿爹,你站那么远可怎么挑衣裳,等会还要给阿兄阿娘也挑两件呢。” “阿爹不用。” 云三柱打心眼里拒绝,毕竟一件短衣就要好几十文钱,他身上的衣裳缝缝补补还能再穿两年。 不过他是极高兴的,怪道说女儿是再贴心不过的小棉袄,一家人的事她都仔细考量着。 店家打起帘子回来看到这一幕立马大叫,连嘴角粘着两粒饭粒都没顾上擦。 “哪儿来的两个穷叫花子!住手!谁让你们摸的!” 说着,中年妇人快步上前,云知微的手分明没碰到那件成衣,手背却还是重重挨了一巴掌。 “你打孩子做什么!” 云知微捂着被打的手,懵懵地站在原地,还是云三柱将云知微拉到背后护着。 奈何他方才站在门口,终究不及那妇人快,这才叫云知微被打了一巴掌。 妇人满脸嫌恶之色,提起鸡毛掸子在成衣上乱掸一通,“谁不知道你们乞丐身上脏,我没赶你们出去已经是我们这小店宽宏大量了。” 言罢,她又连骂两句晦气。 云三柱气到语塞,拉着云知微转身就要离开。 但云知微并不走,抿着嘴目光冷冷地看向那妇人:“我们穿着有何不妥?” 妇人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倒吊的三角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二人打量了个遍,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有何不妥? 要我说,也就穿的跟乞丐一模一样罢了。” 云知微低头捏了捏衣角。 诚然,家里没有多余的布料,只能用旧衣裳改。 即便是旧布料,也没打几个补丁,无非是被浣洗晾晒得有些发白,仅此而已。 妇人傲慢不已地掂着鸡毛掸子,作势要赶二人出去:“行了,世面也见过了,赶紧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要是我今日没开张,准保是你们两个叫花子害的。” “你这妇人,忒折辱人!” 云知微眼神示意云三柱莫急,随后扭过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大婶,我瞧你生意冷淡,怕是争不过其他成衣铺。” “什么?” 妇人愣了一下,随后气得叉着腰破口大骂:“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怎么说话的?” 此话刚出,云知微赶紧拉住云三柱。 无他,主要是打坏了得赔钱。 “老娘开这铺子十几年了,旁边那几家全是眼红才搬过来跟我抢生意的! 你说我争不过其他成衣铺?” 妇人指着外头,又情绪激动地指了指自己,显然被云知微的激将法气得不轻。 她越激动,云知微反而越平静,甚至连笑容都真了几分:“没关系,我会让你争不过的。” 说完,云知微跟云三柱头也不回地出门,直接进了对面的铺子。 妇人心里堵得慌,哪肯就这么算了,索性将门落锁,生意也不做了,就跟在父女俩身后冷嘲热讽。 “我看有些人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口袋里没银子还要装阔绰。 要是真阔绰,怎么穿的破破烂烂的,笑死人了。” 妇人嗓音刻意拉的很高,人未至声先至。 对面铺子的小娘子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到底先热热切切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人先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衣裳我给你们取下来。” 言罢,她又好声好气地搀上妇人:“周姐姐怎么气成这样,气坏了可不值当。” “还能是谁气的,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呗。” 妇人见她恭顺,一口气出了半口,依旧斜视着二人背影阴阳怪气。 云知微悠哉悠哉地挑了一会儿,选定了一条和方才款式差不多的襦裙,而且相较之下,这条更显精致。 “我要这件。” 小娘子闻身扭头看了一眼,和和气气道:“小妹妹眼光真好,这襦裙做工精巧,要一百文。” 妇人发出一声冷笑,撺掇着那娘子同她一起羞辱父女俩:“一百文也太贵了些,你问问他们,十文钱能拿得出来吗?” “这不好吧周姐姐?” 年轻娘子面露些许迟疑,到底没有按照妇人所说的做,而是蹲下身子摸了摸云知微的头,“小孩子爱美也是常有的。 若当真喜欢这条襦裙,我可以先帮着留一件,待攒够钱再跟你阿爹来,好不好呀?” 云知微摇摇头,“我有钱。” 说着,她拉拉云三柱的袖子,云三柱眼也不眨,将钱囊拿了出来,“就这条,拿下来吧。” 妇人瞪大了眼,“两个穷叫花子哪里来的钱囊,里头装的不会是石头吧? 还是说你们在街上行窃,偷了谁的银两!” 她自认为很合理,甚至嚷嚷起来,闹着要报官,可压根没人搭理她。 云知微进了帘后的隔间将原来的衣裳换下,年轻娘子还热心地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再出来的时候哪还有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妇人彻底成了哑火的炮仗,讷讷看云知微爽快结账,复而前往下一家。 “愣着做什么呀大婶,跟上呀,没有你跟在后面骂,都有些太清净了呢。” 云知微故作好心地回头喊她。 第十四章:遇到硬茬了 妇人神情复杂,没有出声,云知微见状也懒得再管他,开始给阿爹他们挑衣裳。 从最后一家成衣铺出来时,云三柱也换了身靛蓝色衣衫,肩上还背着一个竹筐,里头叠满了新买的衣裳。 就在两人路过原先那家铺子,讨论要不要再买两件小孩儿的肚兜时,妇人气喘吁吁地冲了出来。 满头的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心理建设做的。 她咬咬牙,腮帮子显得格外僵硬,半天才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小店也有肚兜,二位要不要进来看看? 价格实惠,还有刚刚看的那条襦裙,也可以便宜些给你们,只要九十文,不,八十,八十怎么样?” 云知微没说话,只是对云三柱眨眨眼。 云三柱低头看她,也没出声,父女俩齐齐迈开腿,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说说笑笑离开。 “簪子,香囊,玉佩手镯,应有尽有嘞,瞧一瞧看一看!” 看到两人的着装,街边的商贩吆喝得更起劲了:“小妹妹,要不要看一看呀?” 小贩笑眯眯地举起一个花花绿绿的香囊,冲她晃了晃。 很可惜,她的眼光不允许自己对这种香囊有购买的欲望。 不过旁边的簪子倒是挺好看的。 “阿爹,要不买根簪子明日带回去?阿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都听你的。” 云三柱向来话不多,持赞同意见时话更少,点头付诸行动就是他的态度。 商贩听了忍不住打趣:“你爹爹要是都听你的,那钱囊可就要瘪喽,谁让我这儿都是好货呢。” 云三柱点头,言简意赅道:“都是她挣的,瘪了就瘪了。” 商贩有点发懵,多半是cpu烧了,反应不过来。 云知微精挑细选了两根雕成玉兰花骨朵形状的玉簪捏在手里,付过钱后,两人便收获满满地回了豆腐铺。 凑合过了一夜后,翌日天不亮,云白就拉着一车西瓜来了,牛车后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同村小伙,竹篓里背着车上放不下的瓜,走得气喘吁吁。 当然,牛也没好到哪儿去。 云三柱最先听到后门的动静,披了衣裳起身去开门,连带着隔壁的两人也揉揉眼睛醒了。 云白熬了一宿,不但不困,看起来反而越发神采奕奕。 他从牛车上跳下来,自豪地拍了拍胸脯:“福宝你看,六十个瓜,刨除每家切开留种的,还有四十个。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都在这儿了。” 云知微真心实意夸了一句阿兄厉害。 几个小伙子放下西瓜,有些窘迫,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秦三娘打着哈欠给他们搬来条凳,他们才排排坐下。 其中一个稚嫩些的被另外两人推搡着开口:“云白哥,这瓜当真能卖一两银子吗?” “说不准,得等晌午才知道。” 云白随口答了他们的问题,从兜里掏出几块用荷叶包得严严实实的芝麻饼,分别递给云三柱和云知微,就连秦三娘也有份。 “饿了吧,娘新做的饼,加了芝麻,香得很。” “哪儿来的芝麻?” 云知微打开荷叶嗅了嗅,芝麻脆脆的香气很是诱人。 “就是麻二叔家的婶子,她昨日送了好些东西来。 知道我们连夜来了县城,担心娘一个人在家里又受欺负,还陪娘说了半天的话才走。” 云三柱点头补充:“麻二家的都好。” 说完,他看三个少年人干巴巴坐着,刚想把芝麻饼掰开分给他们,云白就翻了个白眼。 “就他们仨吃的最欢,来之前三个人吃了十个饼,把娘都累坏了,这还是新起一锅摊出来的。” 云三柱瞪了他们一眼,不掰了。 吃完芝麻饼,云知微把云白领到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让他试了试昨日买的衣衫。 本意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哪里长了短了,没想到意外的很合身,就是有一点不大好—— 云白穿上以后就不肯脱下来了。 “妹妹!给我!买的!新!衣!裳!脱了干嘛,让我穿着新鲜新鲜!” 云知微看着满院抽风的云白无奈扶额。 秦三娘抄着勺子从东厨探出头,凶巴巴道:“嚷什么嚷,生怕邻里邻居的听不到啊!” 说完她又换了副模样,细声细语地问云知微一会儿想吃什么。 可别饿着她的宝贝摇钱树。 太阳很快升到日中,城主府的人如约而至,秦三娘亲自将人引到后院:“所有的寒瓜都在这儿了,您看看,瓜藤色泽都是一顶一的好,新鲜着呢。” “不错。” 管家严肃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满意,“手脚还算麻利,接下来就该谈谈价钱了。”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自觉出去了,至于三个愣头青还是云白扯出去的。 “又是你跟我谈?” 管家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在条凳上擦了又擦,这才落座。 随后他抬抬手,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一般:“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谢谢,但其实不欣赏也可以,我们可以直接开始讨论,一个寒瓜您愿意出多少价。” “是吗?” 男人缓缓笑了一下,“不急,我更想了解,这寒瓜你们是怎么种出来的。” 看来是遇到硬茬了。 不过她自打决定把种子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这一天。 她佯装惊讶,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天真:“当然是拿寒瓜籽种的呀,城主。” 即便是听到城主二字,男人也没有丝毫被识破身份的惊讶,反而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我真的很欣赏你,怎么样,要不要来城主府? 我收你当义女,保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金银都是俗物,便是东海的明珠,只要你喜欢,找人快马送来都使得。” 云知微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巴朝西瓜努了努:“我们今天要谈的生意似乎是寒瓜。” “若你同意,便是百两千两给他们又何妨?”城主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这样的条件,说不诱人,只怕天底下没有哪个人会同意。 “所以,你会怎么选呢?” 第十五章:她现在强得可怕 “平心而论,没人会嫌手上的银子少。”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翟临风神情一松,刚站起身,却又听她接着道:“既然你要收我当义女,家产肯定有我一份吧?” “那是自然。” “那不如现在就把家产给我,这样我也能让你过上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的日子。 怎么样,城主要不要来我家,一顿能吃三块芝麻饼,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他跌坐回去,满脸黑线:“这是什么歪门邪理?” “只要有用就是真理。” 云知微再次将主题拉回西瓜上:“现在我们可以谈生意了吗?” 翟临风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强求,转而取出一张银票给她,“这是一百两,下边人我已经吩咐过了,你可以直接去钱庄抹开。” “多谢城主。”这下云知微没有推辞,收下了银票,“城主慢走。” 翟临风嘴角抽了抽。 这丫头是真翻脸不认人啊,谈完生意就赶人。 不过翟临风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的欣赏不只是说说而已。 出了院门,真正的管家和小厮正候着他,得到他的示令,一群人进进出出,将西瓜塞了足足两辆马车,挤得堂堂一城之主都没地方落脚。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翟临风倚着墙啧啧称奇,“你的眼光倒是不错,不过就这么个小女娃,值得你千里迢迢从京城一路追过来吗? 别不说话啊,好歹我也曾当过你的启蒙先生吧,迟小公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保重。” 翟临风闻言神色一变,到底还是叫住了他,“那女娃娃卖给我的瓜,不尝尝再走?” 迟景行的脚步顿了顿,翟临风会意一笑,掂起一个瓜扔给黑衣侍卫,“二两银子外加半贯钱,下回见面记得还我。” 迟景行的轻笑隐入风声里,侍卫稳稳接住瓜后,转身跟着他一齐消失在巷角。 —— 一百两银票到手后,云知微脑海里紧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她只觉得头晕,什么事也不愿意想,辞别秦三娘后,几乎是抱着云白的胳膊睡了一路。 父子俩还以为她是累着了,也就由着她睡,结果等到家以后,李翠花一摸她的额头,烫得几乎能煎个蛋! 于是云知微幽幽转醒的时候,就听到李翠花咬牙切齿地揪着两个人的耳朵训:“你们听没听到大夫怎么说的?要是再晚些回来,福宝的脑袋都要烧坏了! 能不能长点心眼,又是冷又是热的,不染风寒才怪!” 云白捂着耳朵连声叫唤:“错了娘,下次我一定长记性!” 云三柱也重重点头,“我的不是,早该想到的。” “阿娘,我没事。”云知微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好在除了身体软绵绵的,有点使不上劲之外,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 见她醒了,三人齐齐围上来,又是摸额头,又是给她掖被角的。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天才刚黑,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云知微乖巧点头,“喝粥。” “好,等娘去给你煮。” 临出门之前,李翠花又瞪了一眼父子俩,眼神仿佛在说,再照顾不好福宝就等着挨收拾。 云知微扯扯云三柱的袖子,“阿爹,我要看种子。” 云三柱忙不殊应下,大约也是知道她大病一场没什么气力,于是一手捞起她,一手提着凳子放在花盆前,好让她坐着看。 让她意外的是,三颗种子甚至不是一个品类。 小青菜,月季花。 最离谱的当属桑树,足有一人高,枝繁叶茂的,上头缀满了紫红色的桑葚,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要不是她有先见之明……不敢想这花盆会挤成什么样。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随出带种子的作物。 【温馨提示,中级肥料包和营养液搭配使用会有额外加成,固定给一颗种子哦。 如果是高级肥料包与营养液搭配,作物生长得更好,会给两颗种子。 对应的已知种子已放入您的背包,植物手册已解锁。】 云知微恍然大悟。 她说呢,难怪初级肥料包和中级肥料包的催化时间差不多,原来等级区分体现在这里。 云知微精神头一下恢复了大半,甚至还想冲出去当场犁他个二亩地。 别管,问就是她现在强得可怕。 不过在父子俩的极力劝阻下,云知微暂且歇了这份心思,退而求其次做了一下每日。 没错,为了方便云知微做任务,就连先前那个藏瓜的米缸都被云三柱紧急填满了土。 至于青菜,第二日就被云知微一把薅去加在锅里,被李翠花熬成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菜粥。 “芝麻饼跟包子也好了,可以吃饭了!” 李翠花唤了一声,三人就各自放下手中的事坐到桌前等开饭。 因为她昨日发烧迷迷糊糊的,错过了不少事,只能听云白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 “妹妹你都不知道,听说那个老虔婆这两天闹肚子,整夜整夜往茅房跑,扰得大黄都睡不着,人跟狗对骂了半宿。” 云白哈哈大笑,“然后你猜怎么着?” 其实云知微心知肚明,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讲。 “找大夫过去瞧了,大夫说她是贪嘴,吃了地瓜又吃了鸡蛋,才导致的腹胀……” 云白说着说着戛然而止,然后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拍了下大腿,看向云知微,“等等,地瓜?” 云知微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有意跟他拌嘴:“阿兄放心,以后我赡养阿兄,也会很孝、顺的。” “别别别,那还是算了。”云白头几乎摇成拨浪鼓,“那天都是逗你玩儿呢,快忘,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就你话密。” 李翠花捏着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云白脑门,“你妹妹风寒刚好,你别扇来扇去的,再惊着她。” 云白挨了敲,这下是真老实了,端着碗闷头喝粥。 “昨日的一百两已经抹开,给每家送了五两去了,银子到手的时候村里人都不敢信,还说听咱家的话果然没错。” 说这话的时候,云三柱面庞上同样挂着些喜悦。 第十六章:三十抽一无所获 “没错,自从福宝来了咱们家,感觉什么事都顺心了。 昨日官府来人收租子,算赋口赋加起来就要二百八十钱,实在是吓人的紧。” 李翠花拿起一个肉包吹了吹,递给云知微,“多吃些,总是瘦瘦小小的可怎么好,风一吹就跑了。” “听村长说,过两日还要征徭役,田租也要一并缴了。” 李翠花低头算了算,“田租十石,徭役是万不能去的,需得三十石。 这一口气下去,四十石就没了。” 云知微对这些租啊税的尚不了解,只是一知半解地听着。 “一年到头也就百来石,叫官府一收,收走一半,存心不叫人活罢。 若不是福宝,我们家当真是没活路了。” “何止我们家,只怕村里都要遭殃。”云白撇了撇嘴。 一家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村长在外头喊了一声:“三柱,三柱媳妇,大家来谢你们了!” 云三柱放下筷子开门,只见全村人都齐齐整整站在篱笆外头,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或自家腌制的咸菜,或是两斤肉,甚至还有抱老母鸡的。 “好端端的,邻里这么些年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快都别在外面杵着,推门进来,大白天的门又没锁上。” 众人进来各自寻了地方,将手里东西放下,随后分为两拨。 村里几个正值壮年的男丁二话不说,劈柴的劈柴,拎起斧头出去砍树的砍树,专拣力气活干。 村长拄着拐杖解释道:“这屋子原先住着倒还凑合,现在多了一个女娃娃,你婆娘身上还带着一个,月份足了以后哪住得下? 做人讲究知恩图报,这还是他们主动说要帮你们一家垒屋,别心里头过不去。” 云三柱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索性带着云白一起去扛木头。 妇人们则提着食材在厨房忙活,见李翠花过来想要帮忙,还抬手赶她。 “才两个月,胎都没坐稳,可得仔细着些。” “不错,这是正经。” 说着,她们手脚麻利地给锅膛添柴烧火,调了米糊待锅烧热后,用锅铲舀了摊在锅壁。 米糊冒着热气,发出“呲呲”的响动,衬得场面愈发热闹。 “你们家这小妹叫什么来着?” “福宝,来叫过各位婶婶。”李翠花放下冲糖水的碗,对云知微招手。 “嗐,哪有那么多讲究,叫婶婶,婶娘都使得。” 云知微本就生得乖巧,如今一口一个婶娘好,婶婶好,更是叫得一众妇人争先恐后地捏她的脸蛋。 “小福宝今年几岁了呀?” “八岁。”云知微被抱到不知道哪个婶娘身上坐着,一会儿有人捏捏她的手,一会儿又有人摸头,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爱不释手。 准确来说,应该是被爱不释手。 “八岁这么乖?我们家那个逆子也八岁,我的天爷,人嫌狗厌!” 孩子算是妇人们之间的共鸣话题,此话一出,她们当即热络地分享起自家的混不吝到底有多混账。 就连云白都没能逃得过蛐蛐。 所有人热火朝天地忙了一早上,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才堪堪歇下。 忙了好几日,才赶了一间新屋子出来,也得亏是人多,否则按照原先的进度,两个月都未必能盖成。 一家人本来商量好了,不能让人家白出力。 上次采买完吃穿用度,除去租税还剩四两多,拿出一半当做工钱也能维持接下来一段时日开销的。 然而一群人似乎也早就通过气,帮完忙以后撒腿就跑,压根不给云三柱进屋拿银钱的机会。 村长永远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刚劝了他一句别放在心上,眼见云三柱要把钱扭送到他手上,抄起拐杖也跑了。 边跑边回头骂:“你个瘪犊小子,好话一点听不进去,再拿钱来把你腿都打折喽!” 无缘无故挨顿骂,云三柱老实地摸摸鼻子。 云知微不厚道地发出一声闷笑,不过云三柱没听到,因为云白笑得更大声。 说来也怪,上回在县城买回来的襦裙云知微几乎压箱底没穿过,仍日日套着李翠花给她改的几件旧衣裳下地撒欢。 除了完成每日任务外,其余时间她都跟着云三柱和云白,种大豆、种玉米,插秧,能干的几乎是样样都干了个遍。 除了被晒黑一个度以外,个子也如同抽条似的往上蹿了不少,至少跟同龄孩子差不多高了。 待到霜降,更是三秋大忙时节,天气仍旧炎热,割稻子、种早茬麦,才收完花生,立马又要掰玉米,玉米后面紧跟着挖红薯。 挖完红薯,日子就相对清闲些了。 也是这时候云知微才想起来,得益于自己这三个月一直矜矜业业做任务,一天都不敢懈怠,到今天正好攒够三十抽。 她郑重地放下啃到一半的西瓜,摩拳擦掌,甚至偷摸在云白衣角上擦了擦手汗,试图玄学转运。 金来,金来,金从四面八方来。 两秒后,云知微内心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三十抽一无所获! 谁懂,那种想一巴掌扇在系统身上,偏偏又扇不到的无力感。 【请宿主不要攻击打工统!想想也不行!】 算了,哪有孩子天天哭,哪有赌狗天天输。 区区三十抽,再攒就是了,她就不信等砸到保底了还不出金。 云知微整理好心情,点开背包查看抽出来的物品。 像种子和锄头这些农耕用具都是普通的三星物品,肥料包、营养液以及特殊手册等等属于四星。 虽然三十抽没出金,但抽出五包高级肥料包还是很值的,囤种子的速度直接翻倍。 云知微很是欣慰。 恰好前些日子刚种出柿子树,后山要是种一片柿子林的话正应季。 她规划了一番,花五天时间重复播种、收获、再播种,就能完成从一颗到十六颗种子的积累。 两日观察下来,这期间每棵树都收获了约莫八十到一百斤左右的柿子,说枝头硕果累累也毫不为过。 当然,这全归功于高级肥料包和营养液。 然而摘柿子却实在算不上一桩轻松事,毕竟柿子不易保存,需要守在旁边看着。 第十七章:在她面前玩起迂回作战了 一旦枝头缀着的柿子开始发红,一家人就得赶紧或摘或打,总之不能让柿子再待在枝头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金手指的短处。 果实成熟后肥料就不会继续发挥作用,作物恢复自然生长状态,对于易腐烂的植物水果来说确实不太友好。 所以趁柿子还没有完全成熟之前打落的,就拿去做柿饼。 来不及打落就已成熟的可以酿柿子酒,也可以选择拿到集市上去卖。 这些方法还是云知微从先前抽到的本植物手册里看到的。 那册子不仅提供种植注意事项,连保存方式和吃法都记载了好几种,只能说系统把它判定为四星道具还是小看它了。 云知微提前计算过,前四日的柿子勉强还能打落大半,第五日只靠他们三个人,恐怕几天都摘不完。 阿娘已经五个月身孕了,虽然坐稳了胎,但挺着肚子实在不适合上山,因而不算劳动力。 四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还跟之前一样,将柿子分一些给村里人,留些柿种来年春天种,秋天收。 跟西瓜长两茬就没了不一样,寿命长的柿子树能有百年之久,一年沃几次普通的肥料就能长的很好。 云三柱顶着夜色出门,连夜去找村长,村长亦未寝。 听到有柿子可种,那张困成菊花的脸立马舒展开,只差没有一把掀开被子,挨家挨户敲梆子去。 次日,接近傍午时分,天边飘起如火般的彩霞,与交错在枝叶间的柿子几乎融为一体。 很快,村民们在云白的带领下,七嘴八舌地上了山,“这山真是神了,又是长瓜又是结柿子的,难不成是老天爷显灵了?” 好些个后生边摘柿子,边好奇地看来看去。 毕竟先前寒瓜横空出世早就已经传得神乎其神,要不是村长明令禁止不准私自上山,只怕不少人都忍不住偷偷摸过来了。 “倘若真有神啊仙的,按你这嗓门,都不知道吓跑多少位了。” 众人发出哄笑声,手中动作却不停,红艳艳的柿子摘了一筐又一筐。 然而这份平静的忙碌很快被一声谩骂打破。 “一家子白眼狼,黑心肝的东西,又躲到山上抓什么瞎!” 云老太佝偻着身子,怒气冲冲地爬上山,手里头还提着一截瓜藤,脸上的恶毒之色却在看到满山的柿子时瞬间转为贪婪与窃喜:“啷个多柿子,能卖多少铜板!” 自打她的身影一出现,所有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一抹嫌恶,就连老好人村长也不例外。 他放下编竹筐的竹篾条,拄拐杖起身下逐客令:“三柱他娘,你说你,大老远跑来咱们清水村图啥嘞? 今儿个我们正忙着,你先回去,有啥事下回再说。” 云知微随手摘下一个矮枝的柿子剥开表皮,咬了口软糯的果肉等着看戏。 依她对云老太的了解,今天她肯罢休才怪呢。 结果云老太看见她吃柿子,眼睛都红了,当即就要冲上来扭打:“你个小赔钱货,你凭什么吃我儿子种的柿子! 他亲老子娘都没吃上,谁让你吃的!小小年纪脸皮这么厚,以后还得了!” 大抵是闲聊时听李翠花说了云知微的由来,村里头的妇人们都格外照顾她。 因此还不等云老太挨着云知微半根头发丝,几个妇人就挺身站到她身前,撸起袖子明晃晃地挥了下拳头。 云老太悻悻停住脚步,不忘啐了一口,把矛头指向其他人:“还有你们,你,你,凭什么拿我们家柿子啊! 我告诉你们,这都是我儿子要给我吃的,你们要是敢偷,我就报官!” 此番逆天言论一出,村民们都被气得气血上涌,也总算是体会到了云三柱一家多年来面对云老太都是怎么个心情。 偏偏云三柱是出了名的孝顺,众人有火也不好直接发,只好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谁料云三柱神态自若,仍旧坐在地上编竹筐,摆明了当云老太不存在,“今天麻烦大家伙了,一会儿大家多背几筐柿子回去。” 云老太气急。 那小赔钱货她教训不着,自己生的还教训不了么? 她猛地上前一步,又快又狠地就是一巴掌下去:“白眼狼,当你老娘是死的不成? 你今天要是敢把柿子给外人,我,我从这山头跳下去!” 云三柱缓缓转过被打偏的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他没说话,但云知微已经发作起来了。 她叉着腰摘下柿子,眼也不眨地就往地上扔。 “啪叽”一声,柿子摔得稀巴烂,红色果肉混着汁液四处飞溅。 一颗接一颗,足足扔了五颗,她才冷着脸开口,掷地有声道:“这柿子哪怕烂在树上,哪怕给我丢着玩,阿爹也不会便宜你一颗。” 呜呜呜,她辛辛苦苦种的柿子! 天知道她有多肉疼! 云老太被她气得直哆嗦,伸出手指指了她半天:“你个小娼妇,这柿子是我儿子的,我儿子的就是我的,轮得到你扔吗! 造孽哟,好好的柿子全让你糟蹋了!” 大抵是意识到云三柱吃软不吃硬,云老太态度终于软和些,像是要跟他低头,“儿啊,你看看娘这牙口,娘都多大年纪了,那些鸡啊鸭的,娘以后不吃了,啃不动了。 现在天恁热,娘也不多吃,每天吃三五个柿子就够了,不然你要看着为娘活活饿死吗?” 不知怎么的,云老太居然还把自己讲感动了,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 云知微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表情,但自己眉头应该能轻而易举夹死好几只苍蝇。 “你才生下来的时候才多大点,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你是好孩子,一直都孝顺。 上回娘让你给小五拿银子,也是娘想看看,你这当哥哥的尽不尽责,万一啥时候娘没了,还不得靠你们照顾小五?” 云老太继续低头抹眼泪,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其实娘不吃柿子也可以,但是娘听说,先前你们卖寒瓜,足足卖了一百两……” 云知微闻言冷笑一声。 好啊,在她面前玩起迂回作战,退而求其次了。 第十八章: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云老太这回学聪明了,提到一百两以后又赶忙道:“你看,你媳妇没几个月就临盆了,到时候谁伺候她坐月子? 娘跟你要银子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屋子不够,得重新盖吧?翠花跟孩子不能饿着,得吃好的吧? 到时候官府过来收租子,样样都要银子打点,娘跟你要一百两,不过是给你保管着。” 有人恼怒:“当初都分好了,每家五两,三柱哪儿来的一百两给你?” 云老太不以为意,“那银子本来就是我儿子的,你们还回来不就好了?” “这倚老卖老的老货!” “我小女儿家那恶婆婆听了恐怕都自愧不如,啧啧。” 见云三柱仍然没反应,云老太又急急将瓜藤往前一递,语气间满是讨好:“娘真知道错了,你看,娘还把这瓜藤还你。” 云白定定看了一眼,这瓜藤枯黄萎靡,结出来的瓜不过拳头大小,还是个扁到凹进去的畸形瓜,哪里还有从自家妹妹手底下出来的瓜藤的样? 他气不打一处来,环着手咧嘴嘲讽:“奶,你当初为了偷这瓜苗,还把娘给推了,现在怎么又巴巴还回来了? 我知道了,不会这瓜是次品,拿到县里没人要吧。” 他话音刚落,云老太的脸色僵了一瞬。 这恰恰说明,他说对了。 云白转身摸了摸云知微的头,满脸解气。 云知微见他得意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下。 上回的西瓜籽她没有拿回来,仍旧寄在秦三娘的豆腐铺里卖,并且还教了三娘该怎么种。 一来二去的,县城里西瓜自然不会缺,当初卖也只是图个新鲜,毕竟物以稀为贵。 所以她跟云白说,完全没有把瓜苗偷回来的必要。 喜欢偷,那就栽手里吧。 不用想都知道,云老太这三个月一次都没有来他们面前蹦跶,无非是做贼心虚怕他们偷回去,天天闷屋里坐等藤上结瓜。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净胡说。” 云老太将话题扯过去,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云三柱:“儿啊,不行我们搬过来跟你住一块,也互相有个照应。 爹娘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想你的时候要走这么远,吃不消啊。” 言下之意,今日不管怎么样,她都赖着不走了。 云三柱终于放下手中的篾条抬眼看她,声音低沉,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生恩养恩我都还尽了,翠花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一次都没为她顶撞你跟爹。 以后要是您二老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不要来了,这样逢年过节,米面粮油不会少,该送的我都会托人送去。 至于其他的……”他沉吟一声,“就算了吧。” “算了吧是什么意思?” 见云三柱油盐不进,云老太终究没了耐心,又开始发疯:“打量谁不知道呢,你就是不想给我和你爹养老! 白眼狼,混账东西,养条狗都比养你强,早知当初就应该把你溺死在沟渠里!” 任何人被当面骂爹骂娘恐怕都会按捺不住脾气,云白更是怒极。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云知微刚刚摔在地上的柿子抓起来堵上云老太喋喋不休的嘴,又抄起才编好的竹筐套在她头上。 “老虔婆,真以为没人敢对你动手是吧!” 云老太视线受阻,下意识胡乱挥舞了两下双臂,慌乱之中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就被块石头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得不说,这一幕实在是大快人心。 “哎哟,我的腿!” 众人见势头不对,连忙开口佯装谴责云白,实则将他瞥得干干净净:“你奶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银子是她不对,那你也不能吓她呀!” “就是,这孩子真不懂事,这次是你奶大度,不跟你计较,下次可别这样了哈!” 云老太脸都白了,也不知道是被一群人七嘴八舌气的,还是真摔疼了。 最后她索性往地上一躺,叫唤得更加大声:“疼,疼啊!” 村民们到底还是善良,也担心云老太万一真出了什么差池就不好了。 当即就有人一路跑下山去,请了马大夫来。 马大夫一看到云老太,就气得翻白眼。 “你就是李翠花她婆婆?” 云老太到底忍不了疼,这会儿也顾不上叫唤了,连忙点头,“对对,一会儿看诊的铜板你记她头上就行。” 马大夫气得背过脸去,看向众人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们就为了这把我喊过来? 众所周知,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假装自己很忙。 于是众人齐齐抬头望天,望地,望柿子,就是不敢跟马大夫对上眼。 好说歹说将人拉起来检查了一番,云老太根本没啥大事,寻常老太都清瘦些,所以摔了顶要紧。 然而云老太肉眼可见的壮实,跌坐在地的时候有一个缓冲的过程。 至于疼么,完全是硌到石子了。 马大夫叹口气,双手交叠在身前,认真道:“这样吧,有什么想吃的,回去抓紧吃。” 马大夫的本意是没啥大事,该吃吃该喝喝,别在这胡搅蛮缠。 但云老太不知怎么的,一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一路小跑下山去了。 后来据麻二家的婶子打听才知道,云老太那天跟疯了似的,一回去就开始胡吃海塞,还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管他地瓜还是鸡蛋,甚至逢年过节才能拿出来切着吃的腊肠跟咸肉都被她风卷残云般吞吃入腹,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老爷子刚从赌坊回来的时候,喝得烂醉如泥,还以为家里遭了贼,抄起竹竿从后边给了云老太一闷棍。 至于云老五云天赐,他早就被云老太娇惯上了天,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紧着他吃。 结果现下肉什么的一下子全没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云老太看。 不但没有好脸色,云老太真被闷棍打伤的时候只能趴在床上休养,想叫他端碗粥来给她喝都叫不着人。 一叫,云天赐就会借口说自己在念书,没有闲工夫干别的。 真正应了那句话,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第十九章:阿兄大了不由人喽 云老太这桩闹剧揭过去以后,倒是清净了一段时间,云知微也没再把她放在心上。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只要云老太不上赶着找不痛快,她不至于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然这也是阿爹的意思。 霜降以后虽然农活少了,但依旧有的忙,十一月上旬便是立冬,秋风减了炎热,终于萧瑟起来。 好在这阵子恰好最是舒适,云三柱日日上山捡柴火、劈柴,留作冬天烧火用,还抓了两只山鸡回来养着。 李翠花则是在家里养胎,做做针线活,又按照云知微先前教的法子,将七八分熟的柿子清洗去皮,日日晒饼。 至于云知微,她倒是也想帮忙。 帮忙抱柴火,或者洗柿子都成,然而家里没一个人赞同的。 都说她还小,正是玩的时候,之前也是实在拗不过,才同意她下地,现在这种粗活是万万不肯她做的。 云知微无法,只好将家中所有人的寸长都量过一遍,挑了个日子和云白一块去城里采买冬衣,外加卖柿子。 云白赶着牛车,时不时眼神还往后瞟,生怕颠簸了压着柿子。 待到了城里,云白放慢速度,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福宝……” 云知微抬头一看,不远处就是豆腐铺,秦三娘正坐在铺子前昏昏欲睡。 好么,阿兄大了,不由人喽。 她心里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在云白面前叹了口气。 “阿兄,你之前不是看秦姐姐不顺眼吗,今日难不成是来找她寻仇的? 大度一点嘛,得饶人处且饶人。” 云白耳尖都红了,他拼命摇头,又怕发出什么动静,只能压低声音跟云知微打商量:“我想,不然还跟之前一样,把柿子寄放在豆腐铺里卖。 这样也省的我们在这儿等上一天,说不定还卖不完。” 云知微笑而不语,一副别解释她都懂的表情。 云白赫然,偏过头去嘴硬,“我也只是说说,都听你的。” 云知微绷了半天的笑,还是没再继续逗他,“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以后这些拿到县城里卖的果蔬,都由阿兄管吧。” 云白指了指自己,有些懵:“我?” 他反应了一会儿,先是敲了一下云知微的脑袋,然后才摆摆手,“净说胡话,我哪有那本事。 更何况这都是你种出来的,老实说,原先得来的银钱也该是你的,福宝能拿出来给家里维持生计,已经很好了。” “我没胡说。”云知微神情认真,确实不像拿他打趣的模样。 “阿兄不要妄自菲薄,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云知微明白,他是觉得自己没念过书,没受过夫子的教导,也完全不知该如何做生意,所以才会推辞。 生怕一个不慎赔了银子,让家里还算过得去的现状走下坡路。 “这些事我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我相信阿兄可以。” 云知微握了握拳头给他打气,“阿兄就当是为我分担,来县城一趟这么久,每次坐牛车坐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云白本来心里还有些摇摆不定,听到她撒娇说难受,这才挠挠头,勉强答应下来:“好吧,阿兄试试。” 云知微扑哧一笑,从牛车上跳下来,紧接着冲豆腐铺努努嘴,示意他迈出第一步。 云白方才还是正色,一看到秦三娘,耳朵立马又红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呼吸一口气,踌躇半天,终究还是上前找三娘搭话。 秦三娘看到他,立马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许多。 然而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瞧见云知微的身影,又坐回去,执起蒲扇晃了晃,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道:“你怎么来了。” 云白被这么一问,紧张得讲话都有点磕磕绊绊,“我,我是,我是来问你,上次寒瓜……” “哦对,你等我会儿。” 三娘放下蒲扇进后屋,取出一袋铜板点了点交给他:“诺,这是这些日子瓜籽的铜钱,你带回去给福宝再点点。” “不是……” 秦三娘微微拧眉,“不是什么不是,吞吐什么呢,快说。” “我……我是想问……” 云白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下一秒嘴就不受控制了:“你要不要吃柿子?” 秦三娘:? 尽管这个过程不大顺利,叫人看的干着急,但云知微还是硬生生等到云白将话题引上正轨。 二人谈妥,她才从墙后面露出身子,冲秦三娘挥挥手。 秦三娘见着她兴奋极了,当即冲过去又是抱又是摸的,寒暄了好一阵,才肯放她跟云白去定冬衣。 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叫云白心拔凉拔凉的,此事还被云知微调侃了好一阵。 临近冬日,裁缝铺的生意大抵也很是红火,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忙碌。 云知微一问伙计才知道,相比起夏天的短衫,冬衣就贵的多,将近一两才能做上一件。 来之前,云三柱和李翠花的本意是给云知微做一件就够了,只是云知微看了他们先前的冬衣,不,说冬衣并不恰当,该说纸衣。 拿楮树皮打浆缝制出来的衣裳,哪里有什么保暖度可言? 也正是因为不保暖,得里头穿布衣,外头再套上两件臃肿的纸衣,这样才能出门。 而且一次只能出去一个人,没有御寒衣物的只能待在家里。 就连云白在得知冬衣居然要一两一件的时候,也忍不住把云知微拉到一旁,脸上不免肉痛:“福宝,不然算了吧,做四件得花上四两,这……” 云知微哼了一声,并不停下挑缎子的动作,“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家里就我一人穿冬衣,要我看着你们挨冻,这是什么道理? 况且,不是四两,是五两。” 相比起安慰他,云知微选择直接往他的心上扎刀子,“阿娘没几个月就要生了,还得买一些布料跟棉絮回去。” 云白自然是说不过她的,最后还是听她的意思,掏出带来的银钱付了二两订金。 毕竟,全家都听她的,他能怎么办? 第二十章:省点力气活着 堪堪赶在立冬当日,云白才得以取回冬衣。 云知微身量纤细,又才只有八岁,绣娘手巧得很,同她额外做了一件大红色的小斗篷,看着活泼娇俏,格外喜庆。 先前要的布料跟棉絮也带回来了,李翠花便着手开始缝婴儿的褓巾,缝到一半才想起今日是立冬,又赶忙擀皮儿。 “立冬吃饺子才不会把耳朵冻掉。” 李翠花见云知微扒着桌子看她擀面皮,忍不住笑着点点她的鼻子,又分给她一小块面团,让她捏着玩。 云知微长长地哦了一声,嘴上说着不要,实则捏得不亦乐乎。 正好云白端了拌好的肉馅来,她挖起一勺包进去,将面皮撑得满满的,险些连口都没封上。 云白看了忍不住发笑道:“娘你快看福宝,我还当她什么都会呢,原来也不是个小神仙啊。” 李翠花笑着摇头,“你这嘴呀,挨收拾了就老实了。” 云知微面上微笑,桌下踢了他好几脚,偏偏云白怕她真生气了,自知理亏,也没敢躲。 云三柱仍在外头劈柴,没过多会儿,他在外头唤了声兄妹二人。 阿爹干活的时候总是一声不吭的,更是极少喊她帮忙,云知微应了一声,当即欢快地跑出去。 她才推开门,就见天上的雪犹如柳絮般飘撒下来,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比一场雨来得都轻。 云知微眼睛亮晶晶地伸手去接,还下意识哇了一声。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雪了,自然是稀罕的。 “今年初雪真早啊。” 云白跟出来,见状也搓着胳膊感叹了一声,“不过冷也是真冷。” “等等,我的种子!”云知微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现在每日晨起都会上山种一颗桑树,然后再摘下前一日桑树结的桑葚背回来。 也不知道下雪会不会对种子有什么影响。 在云知微眼里这是天大的事,因此她当即换上旧衣裳,撒腿往山上跑。 云白在后头气的跳脚:“你这丫头,就穿这点就往外窜,也不怕冻着!” 云知微拉长声音,跑的飞快:“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她现在对山势同样轻车熟路,甚至还是抄小路爬斜坡上去的,省的走山路费时间。 确认种子已经在缓慢生长,从土里挤出两片小叶子之后,云知微才松了口气。 只是她刚打算下山,系统却突然开口:【检测到任务目标距离您还有200m,是否接取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 云知微愣了愣。 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提过什么主线任务支线任务了,怎么现在好端端的突然提示了? 【检测到任务目标距离您还有100m,是否接取支线任务?】 系统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清水村位置偏僻,况且村长早就明令禁止不准他人上山,那……究竟会是谁? 云知微心如擂鼓,环视一圈四周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最终在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 “接取。”她咬咬唇,尽量让自己不漏怯。 系统应该不会坑她,但这目标人物出现的时间地点未免也太奇怪了,但凡他出现在除了山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她都能理解。 【任务已接取,恭喜您获得五星角色迟景行,目前任务目标距离您99m。】 说完这句话,系统没再继续播报,云知微特意等了几秒,依旧没声。 本来她想等那人自己露面的,但她没动,系统也没播报,说明距离没有变化,偏偏方才还挪动了一米…… 这倒霉蛋该不会是掉进阿爹做的陷阱里去了吧?也不知道呼救。 她心里一跳,丢下树枝赶紧往前跑,地面积了一层细碎的小雪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有人吗!” 才喊完,目光就捕捉到一抹倒在地上的月白色身影。 云知微的脚步不可置信地慢下来,呼喊声也噎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 少年五官立体,面容精致得不像话,仿佛是谪居天上的仙人,嘴角右下的一颗小痣却平白为他添了些许勾人。 这样一个芝兰玉树,本该意气风发,之前救她于水火的人,此刻却阖着眼,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 云知微耳畔嗡嗡作响,连自己究竟是怎么过去都不知道的,但她应当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要不然怎么胸腔涩到发苦呢。 “迟……迟景行?”云知微跪坐在他身侧,要哭不哭地伸出手,颤抖着拂去他脸上的雪花。 少年没有反应,身体也没什么温度。 云知微侧耳伏在他身上,凑近听了又听,才勉强听到微弱的心脏跳动声。 云知微撕下几截布条,勉强帮他手腕和腿包扎了一下,伤的最深的应该是后背,血泊就是后背的血汩汩流淌而成的。 纵使她的身板比起以前已经好上不少,可体能上限终究摆在那里。 背起迟景行的时候,她的膝盖几乎直不起来,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树桩,恐怕两人都会摔在地上。 不知道是挤压到了伤口还是怎么,迟景行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她后脖颈上,激得她打了个机灵。 “你……你……” “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活着。”云知微忍不住的哽咽,“你要活着。” 下山的路有多少步,她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自己问了系统一遍又一遍:是不是因为她,所以迟景行才偏离了原来的人生轨道,落得这样一个性命垂危的险境。 系统声音也有些不忍:【宿主,每个人的命运没有定数,如果不是他命中有这样的劫数,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会产生交集。】 云知微像是平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云白感觉她在外边逗留的时间久得有些不对劲,找上山来的时候看到如珠似宝的妹妹背着一个血人,只差没有当场昏过去。 云知微看见他来了,浑身力气都卸了大半,带着哭腔喊了他一声:“阿兄,救命,我没力气了,救他……” 她也很想赶紧把迟景行背下去,可是她真的没力气,背不动了。 能一步步挪到山腰已经是极限。 第二十一章:怕他死 云白铁青着脸把人背回来,换下血淋淋的衣裳,出去请马大夫。 云三柱没说啥,默默将人腾到自己屋。 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发出动静,生怕叫李翠花见血受惊。 只是李翠花向来心思细腻,空气中的铁锈味这样重,想不知道也难。 锅里原先打算用来下饺子的水已经沸了,她将水舀进浴桶,静置凉了半晌。 等云白领着大夫来,再一试水温合适了,李翠花才到云三柱跟云白的屋里头,牵着云知微的手将她领了出来。 云知微就跟丢了魂一样,整个人都怔怔的,任由李翠花把她带到浴桶里泡着,一点点擦拭身上的血迹。 “你这孩子,有时候聪慧极了,有时候又叫人担心。” 云知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随后蜷了下手指,“对不起,阿娘。 我知道突然带他回来可能会吓到阿娘,但是他救过我,我……” “这么说,他就是那日拿银子把你从老丁头手里救出来的好心人?” 云知微抿唇点点头。 李翠花抚掌叹息一声,“造化弄人,这样好心的人,居然会落到如此田地,老天爷真真不开眼。 娘知道你心善,更是知恩图报的孩子,什么都别担心,他既然是你的恩人,那便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让他先在我们家休养着吧,至于是去是留,待他身子好起来,全凭他自己决断。” “谢谢阿娘。” 云知微一张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可是他流了好多血,我怕他死。” 李翠花对此事也拿捏不准,只得先将她身上的水擦干净,又赶紧裹好冬衣防止着凉,复而将她领回屋外。 “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在这儿等着,阿娘去烧水把饺子下了,一会儿才有热腾腾的吃食暖身子。” 这话才刚说完,云白就凶巴巴地打开门,“要么就进来,怕血要么就回你那屋,站在外头等着吹风着凉不成? 行了,赶紧进来,你不怕冷,他还怕呢,可别把你刚捡回来的宝贝果子给弄死了。” 床上躺着那人他这会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知道名字,干脆就胡乱起一个。 自己宝贝妹妹上山从来只背果子下来,今天为了背他遭了多少罪。 云白越想越气,还非要提着云知微转两个圈,确认她没受伤。 “行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别进去看了。 这会儿还在上药,这要是在别人看来,放你进来已经是坏清白的事了。” 言罢,他往云知微身前一挡,充当人肉屏风。 云知微睁着水潋潋的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揪着云白的衣角,大气不敢出一声。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马大夫才将纱布打了个结收尾,随后长长舒了口气。 “你们家老大叫我多带两卷纱布来,我还没当回事,哪成想是这么个状况。” 云三柱将铜钱塞到他手里,面色有些凝重,“这事传出去,怕是不大好。” “我明白,没什么说头,又不是村里的妇人。” 马大夫收下银钱,留下纱布跟草药叮嘱了注意事项,顺便又给李翠花把了个脉,这才离开。 “行了,你的果子活得好好的呢。” 云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而看向云三柱:“爹,你说说你,平常干啥不好,非得捡这捡那回来,搞得福宝也捡个男人回来,这像什么话。” 云三柱狠狠呼了口气,按理来说这般儿子骂老子的倒反天罡行为,他该一个爆栗上去让他长长记性。 偏偏这话说得好像也没错,叫他无力反驳。 无力反驳归无力反驳,他仍旧抬手一个爆栗下去:“就你话多。” 教训完云白,云三柱缓和些脸色看向云知微:“闻这香气你娘应该在盛饺子了,先去吃点,再不济喝点面汤暖暖身子。 大夫说了,他伤得深,要多休养,这会儿醒不了。” 云知微点点头,然而上桌以后食不知味地吃了几个饺子,就已吃不下了。 李翠花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倒没劝她,只是起身重新盛了一碗放到她手边:“既然放心不下,就去守着吧,把这碗饺子带去,万一恩人醒了还能填填肚子。”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果子还差不多。” 云白嘟囔两声,也跟着放下筷子,“烫,你别动,我给你端过去。” 放下碗之后,云白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关上门就出去了。 半日之后他风尘仆仆地回来,还从县城里头带回来一个消息:京城迟家举家都被流放了! “不知那迟家有多大势力,不过能够在京中,不是书香世家,也该顶有地位。 听说是触怒了龙颜,所以才……” 李翠花跟云三柱听得直皱眉,“真是造孽,流放三千里,马上这寒天冻地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云三柱示意她小声些,“迟家既然举家流放,怎么独独他在我们这穷乡僻壤?” “指不定是知道福宝的事,所以专程赶来,才躲过一劫的呢?” 云白幽幽出声:“我看他也不像是躲过一劫的样子。 好歹迟家那些人还留着一条命等着流放呢,他这样倒像是被什么人追杀了。 今天要不是福宝,他指不定就死那儿了,一报还一报,咱家不欠他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 李翠花无奈地瞥他一眼,“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你何必跟他针锋相对?” 外头他们谈话的声音虽然小,但云知微听得清清楚楚。 是了,也只有被人追杀这一种可能性,不然迟景行不会浑身是血地倒在山上。 就在她发呆出神时,迟景行的指尖微动,随后便是几声梦呓:“水……” 屋里现下哪有水,只有水饺里的面汤,云知微顾不得那么多,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送到他嘴里。 兴许是喝的太急,他被呛了一口,猛地咳嗽几声,导致才包扎好的伤口处又开始隐隐渗血。 云知微看得干着急,只好又喂了一口面汤下去:“别着急慢慢喝,再喝一口顺顺气。” 第二十二章:为什么当初袖手旁观 那双清虚弱浅的眸子突然睁开,直直与她的视线对上。 云知微手抖了抖,面汤差些撒出来。 好在这对视并未持续多久,迟景行就挪开了眼,脸上神情淡淡的,叫人看不清他的心绪。 “你,你刚刚说口渴,所以我才想喂你点水喝的。” 云知微抿唇侧过头去,手无意识地搅动着汤匙。 迟景行没说话,亦或是不想说,总之自睁眼后就没搭理过她。 无以言说的尴尬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她也想说些什么缓和,可在这样的场景下,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半晌,她才放下碗,“你想一个人静静的话,那我就先出去了。 之前的事,谢谢你。” 直到云知微掩上门出去,他仍是静静地躺着,仿佛身上的痛缄默其口。 这样低迷的气氛在家里笼罩了好几日,迟景行迟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几日过去,迟景行手腕跟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能够下地了,只是不能久站,每次起身稍微活动一会儿,鼻尖就会冒出细密的汗,想来是极疼的。 至于饭菜都是由云知微送过去,下一餐的时候再收走。 “是不合胃口吗,还是吃不下?” 云知微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饭食叹了口气,当然,这句话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好在她这几日已经适应了这种相处模式,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眼看迟景行身量有些不稳,她连忙放下饭菜,上前搭了把手:“别勉强自己,慢慢来。” 迟景行没吭声,倒也由着她把自己搀到榻边坐下。 窗外鹅毛大雪纷飞,比她捡回他那日下得还大。 云知微踮脚将窗掩好,把板凳搬到榻前,坐得端端正正,大有要盯着他吃饭的意思在。 迟景行垂下长长的睫毛,最终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还是捧起碗,矜贵优雅地抿了一口玉米粥。 云知微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忍不住感慨。 居然真的有人落魄至此,还能如此风光霁月,粗茶淡饭到了他手里,都能生生吃出山珍海味的错觉。 喝完粥,迟景行从腰侧解下一枚玉佩,跟着碗一起放在小桌上,往云知微面前推了推。 云知微一愣:“这是要做什么?” “你的果子喝完粥了没啊,磨磨唧唧的,你送完饭就赶紧出来,还要给他换药呢。” “吱呀”一声,云白拿着药跟纱布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额角都跳了跳。 他上前一把将云知微拉到自己身后护着,脸色跟语气都不大好:“你们这群京城的公子哥怎么动不动就给玉佩,迟公子还是拿回去吧,我们家福宝可无福消受。” 福宝? 迟景行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她的新名字。 倒是挺可爱的。 他张张嘴,多日没说过话,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药和开销都要花钱,这玉佩拿去当了吧。” 云白不怒反笑,“哟,你这果子终于成精了,可算会说话了。” 云知微躲在他背后捂脸,还使劲捏了把他腰间的痒痒肉泄愤:“阿兄,少说两句吧你!” 云白面色不改,上前一把收走玉佩:“身上没玉佩了吧?” 迟景行摇头。 “这还差不多。” 云白哼了一声,扭头又去揪云知微的耳朵:“你给我出去,以后不管谁给玉佩都别乱收,听见没。 就算收了也要给阿兄,阿兄替你保管。” 下一秒,云知微就被赶了出来,独自在风中凌乱。 不对啊,她之前的好阿兄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难不成是秦姐姐又没理他,所以才跟个火药似的一点就炸? 云白把人揪出去以后,面色才稍缓和些,看榻前的板凳又多少有些不爽。 拉远点,再拉远点。 直到快把板凳拉回原位,满意了。 “福宝是我们家的心头肉。” 云白把药跟纱布、剪刀这些东西放到小桌上,示意他自己把外衣脱了。 “之前你出手帮忙,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这没错。 只是你既然都能赶到这里,为什么当初袖手旁观? 她吃了多少苦,相信你不是不知道。” 迟景行脱衣物的手一顿,“她在我眼里亦亲如妹妹,当初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人牙子转了几手,甚至为了掩人耳目还走了水路,追查了几个月才有消息。” 云白终究没再说什么,算是哑火了。 “有关京城迟家的消息不多,唯一的好消息是,流放之路会途经我们岷州县城。 后头有官家命人开采的矿产,你的家人应该……届时会在那里劳作。 没往那些有瘴气猛禽的地方去,也算是圣恩了。” 圣恩? 迟景行勉强勾起一丝嘲弄的笑,“算是吧。” 云白给他换完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他奶奶个腿,我说的反话。 还有,这玉佩拿回去,剩下的东西就这点了,好好留着当个念想吧。” 云白将玉佩抛给他,头也不回出门去了,“我娘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先养好身体,别让福宝担心。” 迟景行低低嗯了一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得亏是迟景行年轻,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 云三柱杀了只山鸡让李翠花给他炖鸡汤喝,又从马大夫那里拿了新药煎服。 如此养了一个月,迟景行除了内里底子仍虚弱着,其他都已恢复正常,也能跟着云知微上山去摘果子了。 云白对迟景行不像以前那样恶声恶气,但仍旧会打趣叫他果子:“哟,果子这么娇贵,等会儿回来的时候脸跟手可别被风吹裂了。” “阿兄,你老针对他干嘛!” 云知微背着竹筐跟他打闹一番才算完,虽然云白只用一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就叫她完全近不了身。 迟景行也拎起一个竹篓背上,看二人打闹,唇角不自觉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他点点头,算是应下方才云白的调侃。 即便是大病初愈后,迟景行的话也很少。 清冷好看的脸上往往含着一抹疏离的笑,自有一种任你如何,他如玉石自绽光华的沉稳感。 第二十三章:要还给他一个家 今日没下雪,出了大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地上的雪也消融得只剩边角,因此出门的人不少。 婶娘们三两一团地聚在一起嗑瓜子,远远瞧见云知微,招招手给她抓了把瓜子,调笑道:“哎哟小福宝,什么时候多了个童养夫啊?” “不是,只是……” 她本就是阿爹从拍花子手里捞出来的,这会儿要是再扯出一个表兄来,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 况且京城迟家公子这样贵不可言的身份,做一个农户女儿的表兄…… 云知微一时语塞。 她愿意,迟景行还未必乐意呢。 没成想迟景行客客气气跟着云知微分别叫了几声婶娘,“并非童养夫,我家贫寒,略念过些书,所以云伯请我来做福宝的教书先生。” 几个婶娘讶然,玩笑之色瞬间收了起来:“难怪福宝如此聪慧,原来是有人教导。 不知小先生束脩要多少,我们能不能也把家里不成器的送来? 倒不是求他们能考取功名,多念些书也少挨些骗不是?” 另一个婶娘则是细细打量了一番迟景行,眉开眼笑地上前拉住他的手:“模样生得这么俊俏,可有婚配?” “去去去,成天想什么呢,你是有女儿还是怎么着?” 孙大娘不大乐意地肘了一下那婶子:“我没本家?我兄弟家那侄女月季,如花似玉的姑娘,又会浆洗缝补又会持家,撮合撮合,两人指不定就成了。” 眼看几个婶娘还真打算给迟景行相亲,云知微赶忙找了个上山锄草的借口把人拉走。 “村里的婶娘们平日里就爱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云知微打了个哈哈,迟景行听完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你很喜欢这里?” “喜欢呀。” 她头也不回地声线欢快道,“这都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应当没法全须全尾地活着,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家。” “所以啊。” 云知微在桑树田前停下,转身仰起头,朝他甜甜一笑:“你给了我一个家,我自然也要还你一个。” 迟景行一怔。 只有多年后的迟景行才知道,他不是所谓的天纵奇才,也并非是甘愿忍辱负重的那种人。 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统率百官,直谏天子。 他自小锦衣玉食,然而家破人亡只在一夕之间,三千里流放罢了父亲的官职,革了母亲跟祖母的诰命,连坐旁系宗族都一并发落,偌大的丞相府说倒台就倒台。 父亲早有预感,将他支离京城,流放的枷未落到他身上。 可清高与骨气却在他躺在榻上休养的那些日子里逐渐消磨,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死志。 灰败的心究竟是从何时开始鲜活的呢,大抵就在她明明还矮他半截,却眸子亮亮地说,要还他一个家的时候。 来年春天,云知微带着全村人养蚕缫丝,恰好流放之人已至,她来回游说攒够一百两,将迟家老幼妇孺都赎了出来。 至于迟丞相身份特殊,倒也不曾吃苦,在县城里的私塾当夫子教书,虽然日日有人看着,但妻儿安好,他也安心。 迟家冤案的平反来得很快,迟景行暗中收集了罪证递上去,皇帝龙颜大怒,斩了不少奸佞之人,想要请迟丞相重新出山已是不能,便将这丞相之位给了迟景行。 云知微及笈后,两家都忙着给她相看一桩好婚事,气得迟景行两日没回府。 月黑风高夜,云知微揉着眼睛,感觉周遭颠簸,一看原来是迟景行偷摸买了个新府邸,把她从丞相府偷出来了。 她笑话迟景行小心眼,迟景行淡然嗯了一声。 “是小心眼,那些相看的人都别想见到你了。” ——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